《领导说他不恋爱》 第1页 《领导说他不恋爱》作者:竹外桃花87枝【完结+番外】 简介: 退役后转业当警察的肖落,原本以为自己从此可以过平静无波的生活,查案破案不过是工作,是自己赖以生存混口饭吃的活计。 但谢柏群不这么认为,在他心目里,自己的顶头上司无所不能、侠肝义胆,有着不会折断的嵴樑,与永不熄灭的信仰。 当迟到的正义衍生出新的罪恶,当遭遇的不公滋生恶念。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着悬崖边的人坠入深渊。 在无边的黑夜里,黎明似乎永远不会到来。 那就以身作烛,照亮前路。 双警察,创伤后应激障碍微自闭大佬x为大佬操碎了心的白给小天使受 前期自闭后期真香,主角金手指比较微弱 一卷是单元剧加一丢丢伏笔,第二卷 走主线直接完结 必读tips: 1.披着刑侦皮的恋爱文,故事性大于悬疑推理,严格的推理党酌情阅读,部分案件灵感可能来自于我小时候看的法治节目的模煳记忆,但是因为我想不起来是啥节目的啥案件了,所以并未标明(有知道的可以评论区说一下),但总体架空 2.作者非攻控受控,特别介意的朋友酌情阅读 3.喜欢则看,不必强求,欢迎建议,理性沟通。 第一卷 第1章 谢柏群扛着行李从拥挤的火车站终于挤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吐出来了,要说他爸也是个没良心的老爹,一心向着孩子他娘,不愿意让谢柏群涉险,又知道自己家儿子性格犟。 于是非要给他塞进绿皮火车里慢悠悠地晃了一天,天边擦黑才到报导的地儿,美其名曰让谢柏群吃点苦头知难而退,谢柏群苦头是吃了,退是不可能退的。 敲开办公室的门之前,谢柏群整理了一遍自己仪容仪表,才中规中矩地喊:「警员谢柏群,编号x521……」 「唷,真来啦?老谢真捨得把他宝贝儿子送到我这里来了,一群人就等你了呢,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行了,少说点有的没的,和你们肖队认识一下,时间赶任务重,咱们就有话直说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中年男人打断了谢柏群。 「姚叔,给我点面子嘛。这么快戳穿我。」谢柏群忍不住笑了笑,上前把一盒茶叶摆到了对方的办公桌上,「诺,这可不算贿赂啊,就是老家还没几百块的茶,我爸让我给你带的。」 「你爸会给我送东西才怪,按资歷我还得叫他一声师傅呢,你小子倒是机灵。」姚正青也没拒绝,把茶叶收下了,他就好那一口。 「姚叔赶着下班回家陪女儿吧。这几年一线都不做了。」谢柏群也戳穿他。 「没大没小的,怎么说话呢?你虽然是老谢的儿子,但来了我这儿我就一视同仁的啊,该辛苦也得跟着辛苦,要是受不了,就趁早回家。」 「我要是怕辛苦也就不会和我爸整天吵了,他恨不得我待在家里啥也不干,就陪我妈玩。」谢柏群笑着嘆了口气。 姚正青也知道他们家大概是个怎么个情况。 对于谢柏群没有什么背景要审查的,挥挥手示意缄默着站在一边的人: 「肖落,诺,你最后一个组员也到了,把人领走吧,背景干净,家里也是干警察的,能力什么的你也看了档案了,其它的你们自己聊吧。」 「是。」男人微微低了低头,答道。 谢柏群跟着他出门,去拿靠在墙边的行李的时候,男人的手比他还快一步地提在了行李箱的拉杆上,两个大男人拽着同一个箱子顿了两秒钟,对方才勐地松了手,站在一边错开眼神等着他自己拿行李。 谢柏群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拉着行李忙不迭跟上男人的脚步,问他:「肖队,我们组的其它人呢?」 「他们上午就到了,报导完自己找地方休息去了。」肖落回答,过了一会儿忍不住皱着眉头问:「你来……这种地方干嘛?」 「肖队不是都听到了吗?走后门呀,我让我爸把我塞进来的。」谢柏群装作听不懂对方问的是什么,笑吟吟地回答。 「谢柏群。我没和你开玩笑,名校临床医毕业,拿了国外的博士学位,你上哪去当个医生或者老师不好,你来这里?」 谢柏群听着也站定,青年人清透的眼睛里看着见显而易见的怒意。 但过了一会儿开口的时候对方的语气还是平静的:「肖队,你断章取义了吧,既然看过我的履歷,我本科临床医辅修法医,在国外也拿了犯罪心理的学位。虽然我没有太多的刑侦经验,但是我会向你证明我有资格待在这里。」 男人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把他带到了一个苍蝇馆子里,他们俩到的时候另外三个上午到的同事已经在那里一起打起了手机斗地主,看见肖落过来,一个穿着工字背心的女人招了招手示意:「肖队,这儿!我们这把快打完了。」 等到碳炉上来了,谢柏群穿着衬衫确实也觉得热了,环顾了一下这个吃开工饭的环境,不知怎么觉得惨兮兮的。 拢共五个人的新部门,没有固定办公地点,还要随时天南海北地跑。 名字倒是好听,叫做劳什子清网特别行动处,说白了就是个擦屁股的,哪里有那种解决不了的悬案疑案的,就过去帮忙看一眼,大多都是警力不足或者办案能力比较底下的乡下地方,他们是空降军,衔是高,但强难压地头蛇,人家当地的片警不一定配合,还不知道是谁吃亏。 第2页 有的案子是陈年旧案,拖得又久,取证又不全,去了也不顶事,就算案子破了,功劳也记不到他们头上,属于当地的。 真要说,这里是个永无出头之日的地儿。坐在这里的人心里都门儿清。 坐定之后,大家都下意识地看向肖落,等着领导说话。 「我没有那么多规矩,平时大家随意。但是工作时间必须讲纪律,听指挥,记着你们是干什么的,别干对不起警徽的事儿,简单自我介绍下,我叫肖落,你们叫我肖队或者叫名字都行,退役转业过来的。」 「领导转业前衔不低吧?一转业过来就是当领导。」一个挺着个不小的啤酒肚的胖子有些好奇地问,是他们几个人里年纪看着最大的,他出了一身汗,不停地擦着汗,长得倒是很和善,笑嘻嘻开口: 「哦,我,翁宋。就是我爸妈俩姓拼一块,不过你们可以叫我胖子啥的都行,我不介意这个,一直都这么胖,瘦不下来,之前主要做痕检的。」 肖落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女人顺势也说:「我叫钱澈,被排进来主要是因为我是个女的。因为你们都是大老爷们,万一遇上啥女性家属啊女性受害者啊不太方便。」 钱澈的体格很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女人没她说的那么简单。 「星空,到你了。」钱澈撞了撞坐在他旁边过分投入地在打游戏的高瘦男生。 对方戴着眼镜,边说话还边随手打着炉石,说:「我搞it的,外勤跑得不多,之前的工作有保密协议,犯了点事儿,被丢到这里来了。名字……孙星空,星空就是那个忒土的那俩字,别问,再问自杀。」 谢柏群坐他旁边看了一眼,觉的对方信息技术不知道行不行,但反正打游戏是挺强的。 谢柏群也挑挑拣拣地把自己履歷说了一下,没隐瞒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 肖落耐心地等所有人介绍完,示意老闆娘可以把羊肉煲拿上来了,他筷子在自己的酱料碟里搅和,正好啤酒和果汁也上来了,肖落示意: 「喝什么随意,喝酒的看着点量,今晚回去我会给大家发我们第一个工作的地儿,同是天涯沦落人,就祝……流放快乐吧。」 谢柏群看着男人,觉的自己的脸被碳火烤得有点红,他不太能喝酒。 但还是学着男人开了瓶啤酒,大家稀稀拉拉地应和道:「流放快乐!」 谢柏群不知道其它人快不快乐,反正他是真的很快乐。 终于……又能见到肖落了。 谢柏群酒量是真的差,只是啤酒斯斯文文抿了小半瓶,脸上就有些泛红,眼眶也湿漉漉的,一行人酒足饭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这会儿胖子和女人又围在孙星空旁边联网打斗地主,他们仨原本还邀请了肖落一起,结果肖落的破手机没什么电了,想留着电付钱,拒绝了他们的邀请。而至于谢柏群,他不往下栽都不错了,不指望他打牌。 肖落还是把塑料凳往谢柏群那边挪了挪,他们怎么地也算是同窗一场,肖落觉着自己不应当让他像是被孤立了一样。 还没坐稳谢柏群就跑了出去,蹲在马路牙子边上按着胃把酒水都吐了出去。 谢柏群酒量差归差,这会脑子其实还清楚的很,只是借着那么几口微乎其微的酒精,故意软绵绵地往肖落身上倒。 「肖队,我、我没事……」谢柏群睁着眼睛努力站直,过了一会沮丧地蹲了下去。 肖落心想谁问你有事没事了,从冰柜里带了瓶矿泉水贴在他脸上,陪在边上忍不住又操起了老妈子的心,教训道: 「不能喝就别喝,又没人灌你。多大的人了做事情心里没个数怎么行?」 谢柏群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觉的自己装柔弱的策略行不通,喝了两口冰水把胃里的烧灼感压下去了一些,抹了把脸往店里走。 谢柏群本来也问题不大。他只是今天在火车上晃了一天,空气不流通,让人没什么食慾,一整天下来都没吃什么,加上吃不太惯当地羊肉那股味儿,胃里才会烧得慌,这会儿黑着脸掐着胃坐回了塑料椅上。 「生气了?」肖落哥俩好似地搭了搭他的肩,努力地想装得像个和蔼可亲的职场前辈,又忍不住想教育一下,「小谢,我也不是要骂你,就是你……」 「肖落,咱们高中同班三年同寝三年,起码是老同学一场,你这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了?知道的以为你闹着玩才这么叫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叔叔还是伯伯呢。」 谢柏群听见这小谢这称唿才是真的蹿火,没忍住,还是把话说开了。 谢柏群也知道自己脸嫩,加上在学校里呆的时间长,这会看着就像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一样,男人却已经不一样了,和谢柏群记忆的少年人只有一点眉眼的轮廓还相似。 其实两个人没差多少岁,当时谢柏群读书早,肖落又读书晚,念同一级的时候差了两岁。但这会儿两个人摆在一起,倒显得好像差了很多岁似的。 肖落心想,明明是他刚刚先喊的肖队的,他还以为对方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但忽的被点破,肖落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觉的有些不合适,有些不自然地收了回来,他是个纯纯的gay,他从初中就知道,高中当时也没怀疑过自己的心思,从看到谢柏群第一眼就喜欢对方了。 第3页 虽然已经有七八年没见了,但是男人嘛,总归是对初恋容易念念不忘的。 不过肖落也没有更多的想法了,当年就觉得这人帅得不行了,看来自己眼光不错,这么些年了也没有长残。 只是高中时年少不经事的一点喜欢而已,他们没有正儿八经地说过在一起。 所以最后各自不辞而别的时候也说不上多伤心。 只是有时候想起来,会觉得没在一起挺可惜的。 过了这么年,对方又这么好的条件,想必早就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吧。如果对方能接受和女人在一块儿,可能都结婚了。 肖落其实不确定谢柏群是属于哪一拨的,他至始至终没有明确地说过喜欢,对方要理解成是兄弟情也行。但是他觉得谢柏群应该也不讨厌他。 真要说为什么喜欢,肖落现在也已经不记得当年喜欢的理由是什么,是对方长的合胃口? 还是对方明明是个好学生,却在他打架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掺进来? 还是对方抓着他让他交作业斗智斗勇的时候喜欢上的? 肖落已经不记得了,反正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俩就已经在其他人眼里有些过于黏煳了。 但是他今年已经二十九了,即将迈入三十大关,这么久没见了,这会儿也只剩下了一点同窗的情谊而已。 肖落最终也只是笑了笑,「我这些年变了挺多的,我以为你没认出来,闲着也是闲着,说说吧,高材生,怎么想不开混到这儿来了?真乐意来受罪啊?」 肖落当时成绩也就中等,高三的时候家里变故,成绩更是一落千丈,谢柏群则是从头好到尾,高一进来的时候就是年级前十,高三的时候老师们都对考个清北寄予厚望。 虽然肖落没有问过,但是从当时流传的喜报来看,对方好像是去了清华的。 「谁没有点军警梦了,拿枪缉兇救人多帅。」谢柏群嘟嘟囔囔地回。 男人真的变得很多,在他们分开之后还蹿高了许多,人高马大的,刚刚靠过去的时候发现他浑身肌肉,硬邦邦的,也黑了很多,浑身的少年气褪得一干二净,已经完完全全是个成熟男人的样子了。 但他们分开的这几年间并不是真的完全没有见过。 谢柏群家里可以说是军警世家,但谢柏群出生的时候是早产,小时候体弱多病,父母的愿望是他健健康康长大就行了,一直对谢柏群想要像父亲一样当警察的愿望视而不见,连哄带骗地把人塞进了五年制的临床医,谢柏群只好自己辅修了法医。 再后来被送去国外进修的时候谢柏群也是一头雾水,他爸妈说他是读书的料,让他放心读,想读多久读多久,家里养得起,要趁年轻发展自己,后来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和导师出去做一个国际项目,设计一个在欠发达地区也能够实施的医疗卫生,减少一些疾病的交叉感染和传播,倒是真叫他遇上了真枪实弹。 很不好受。 不是和死人不停地打交道不好受,而是麻木。他们当时不幸被困在战区,每天只能麻木地救人,处理的方式极度粗暴,手上的药要什么没有没有什么,谢柏群一度不知道自己是在救人还是shā ? rén。 遇到肖落也是机缘巧合,他们的项目组遇到了另一支和他们一样困在战区的中国的医疗科研小组,发出求救申请后被合併救援了。 前来救援的部队里,肖落也在里面。肖落没有认出他,因为他们都脏兮兮的,灰头土脸,谁也认不出谁。肖落要照顾的人很多,顾不上去分每个人都是谁。 谢柏群属于身强力壮的青年男性那一拨,是最后离开战区的,当时他还跟着肖落他们的小队活动了一段时间,因为他们队里的医疗兵牺牲了。 谢柏群的愿望死灰復燃,在结束学业之后回国,一直到混进刑警队的时候才被他爸发现,他妈哭的梨花带雨地和他说不安全,他只好每天去他爸办公室避难,一直到看到了肖落的调任安排,软磨硬泡地让他爸把他塞进了这里。 「帅什么……你今年八岁吗?而且在我们这儿……你恐怕得放下你那些宏大理想了,我们遇到的更多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认清现实吧。」 男人在听完他的话之后,又好笑又无奈,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小事好啊。」男人像是自言自语地感嘆,「天下太平的话,我们这些公僕,每天送送迷路的小孩,处理处理醉汉多好,打打杀杀的才要命呢,是不是,醉鬼。」 肖落看着谢柏群脑袋在钓鱼,觉的对方没有听进去。 拍拍手去前台付钱,示意大傢伙儿该散的散,还想玩的随意,他们几个都是带着行李今天到这里接受调职和建组任命的。 第2章 「高材生,你住哪?我先送你回酒店。」其它三个人显然不用肖落操心。 谢柏群从收钱的台后面把自己的行李箱拉出来,坐在行李箱上看着肖落。 「你这还没找酒店吶?算了你和我走吧,你这样我都怕你明天起不来,可真是个小祖宗,以后这些事可没人伺候你了啊。」 肖落拦了辆的士,主动帮他把行李箱放在了后备箱,人塞进车里,打包带回了自己的酒店,打算给他开个房间。 谢柏群觉的今晚差不多了,刚见面,不能吓到人家,倒是也没有一上来就说住一块,自己乖乖领了房卡回房间了。 第4页 但这胃空了一天是真的有点疼,谢柏群本来打算洗个澡,去去一身的味道。 但一到房间缩进沙发里就疼得受不了,按着胃在沙发里瘫了可能有半个多小时没动弹。 肖落在今晚刚建的小群里发了明天的航班时间,相约登机口见,等了半小时其他人都陆续回了收到。唯独那小祖宗安静如鸡,他私戳了一遍还是没反应。 肖落胡乱擦了下头髮,想了想还是去隔壁按了门铃。免得这人明天误机了。 门铃按了半天才看见谢柏群黑着脸弓着腰来开门:「干什么?催命呢。」 「你这是……」 「胃疼,我等会吃点药就没事了,肖队长你不睡觉干什么?难不成要人陪吗?」 谢柏群疼得很烦躁,他本来以为是服务生啥的,打算装死到底,结果对方锲而不捨地按,按得他觉得脑阔疼,只好爬起来开门。 「不是,我发了航班时间和机场,你一直没回,怕你直接睡死过去了,明天误事。」 「知道了,不会误事。」谢柏群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肖落下意识地在对方发白的脸上碰了碰,碰到的时候像是触电一样勐地收回手,说:「有啥事随时叫我。我手机随时开着。」 「嗯,别操心了,没事。」 第二天早上肖落还在寻思着要不要去叫谢柏群起床,当他打开门的时候谢柏群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坐在行李箱上吸熘着豆浆,手里还提着两份早餐,看见他出来的时候笑的眉眼弯弯地打了个招唿:「肖队早呀,我买了早餐,你要吃鸡蛋饼还是吃包子。」 「我吃包子吧,你不是爱吃鸡蛋饼么。」肖落把他手里的包子接过去,在心里评价道,谢柏群这人比高中更喜怒无常了,乖的时候挺可爱的,昨晚就很暴躁。 他们这一天几乎都在路上,飞机下来以后转巴士,巴士转小车,兜兜转转才到那种小乡村里,那个地方的局长出来迎,给他们安排了个饭局。 但肖落没有领情的意思,男人工作的时候显得极为严苛和冷峻,不苟言笑的。 黑面神,谢柏群在心里评价道。 「不用安排,案子是什么?卷宗拿过来看一下。」 谢柏群的阅读速度很快,不如说卷宗里的东西太少,他在肖落的授意下,开始陈述这个案件目前已知的情况: 「有村民在村庄一个极少使用的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高度腐败,□□,初步怀疑是怕人发现尸体的身份才脱的,死者高一米八三,九十公斤,是个很健壮的男性,年龄在30到40岁之间,由钝器重力打击头骨致死,作案工具是一把斧子,被丢在井底,初步检验与死者伤口形成吻合,由于腐败,难以推定准确的死亡时间,只能猜测在三个月到一年之前。」 「没有了?连死者身份都没有确定?失踪人口排查过了吗?」肖落皱了皱眉头。 谢柏群摇了摇头,示意卷宗里并未说明。 肖落的指关节敲击着桌面,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 「这个,领导,我们这失踪人口都还没上网……都是登记在一个个的派出所里……这不好查吧……」 「不好查也就是能查了。从明天早上开始,都去各个派出所,把登记的失踪人口信息复印一份带回来排查。或者让派出所拍照、传真过来都可以。」 「这不也是……大海捞针嘛……」对方小声嘟囔了一声。 「不然你以为案子怎么查?我们是会变魔法还是有三头六臂了?做这些排查就是我们的工作。」肖落冷笑了一声。 孙星空这会已经把周围的派出所的名单、地址和电话都调了出来,传到了工作组里,闷声道: 「诺,名单上网了的我都已经扒拉出来整理好了,没上网的派出所在表格里,电话和地址也都在了。今晚可以睡觉了吗?坐车坐得我骨头疼。」 「可以,今天先散。」肖落挥手放人。 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当地的招待所条件不会多好的心理准备,一行人也不是多娇惯的性子。 但是看到那个像看守所一般的四四方方的水泥屋的时候,谢柏群和孙星空还是眼皮子抽了抽,其它三个人倒是没有多余的表情,领了钥匙去房间。 招待所里过了时间连热水都没有,肖落囫囵洗了个澡,刚在床上坐下,就听见外边有人敲门,谢柏群拖着他的行李箱,湿漉漉地站在他房间门口,有些委屈地说: 「肖队,收留我一晚上吧,我不小心把水龙头给拧断了,锈得太厉害了,而且我那屋的床不知道为什么是湿的。」 「我……给你再去开一个房间吧。」肖落把自己刚打算擦头髮的毛巾丢给他。 谢柏群拦住他:「我下去过了,前台没人。这都快两点了。」 他们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儿,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谢柏群的脸皮有点到了极限:「不方便的话……那我还是回去睡吧。凑活凑活也能睡。」 谢柏群这会说话已经带了一点鼻音,这会儿刚入秋,白天气温还好,但夜里还是挺凉的。 肖落最终也没捨得,他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更不习惯一起睡。 他抓住谢柏群的手腕:「先去换衣服,你睡这里,我去你房间看一下。」 谢柏群房间是挺惨的,水闸他已经关了,但还是有点水漫金山的态势。 第5页 时间确实也不早了,肖落觉得再折腾下去,今天都别睡了,他把自己的大衣往身上一裹,窝在招待所那张小破椅子上,打算凑活一晚。 谢柏群洗了个澡出来,肖落忍不住抬了抬眼皮看了对方一眼,谢柏群穿着缎面的睡衣,头髮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肖落心想这小子还真精緻。 难怪这么白,皮肤也很好,刚刚的手腕很滑。过了一会他又想,我在想什么呢? 「肖队,你不来睡吗?」谢柏群仿佛无知无觉地贴着墙边躺好,拍着旁边给他腾出来的一个位置,过了一会他又解释: 「我睡觉很乖的,不磨牙不打唿,怎么睡得怎么醒的,绝对不带动一下。」 「不用了,我……算了。」肖落自己都要觉得自己矫情了,在那张小床上躺下,他觉得自己今晚八成别想睡了。 周围有人的唿吸声让他很紧张,哪怕这个唿吸声平稳也很浅。他们两个人都睡得板板正正,井水不犯河水的。 谢柏群知道男人没睡,过了一会还是说:「我觉得找失踪人口是确定不了死者身份的,这种乡镇彼此之间挺熟的,消息传得也很快,警察一去取证,乡里肯定都知道了。 如果是他们认识的人,肯定有人会过来说的。而且抛尸的位置虽然偏僻,但也不是没人经过的地方,在地点的选择上,他们会习惯性脱离那个人的社交范围在再进行处置,以确保心理上觉得对方不会被发现。就像是如果是对熟人作案,他们往往会把人带到很远的荒郊野外再进行处置。」 「我们要做的无用功还有很多呢,高材生,那你说说。除了从死者身份入手,还有什么角度?」 「走访,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目击者,还有从兇器上排查。」谢柏群像是被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中规中矩地回答。 肖落有些讶异了,档案上他看得到谢柏群的教育背景。 但他以为对方对这些实操层面的没有那么熟悉。都是纸上谈兵。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谢柏群淡淡地说:「肖队,我可是高材生。实践上我也是。」 躺在床上谢柏群一时没睡着,他是个后开窍的。 当时大一军训完沾花惹草了一大片,许多女生来要微信,他却有些厌,打开微信转了好几圈,发现自己只想给肖落髮消息,可肖落当时已经应徵入了伍,平日训练不给用手机。 仿佛人间蒸发似的消失的无隐无踪,加上那时肖落又觉着自己和谢柏群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怕是往后余生都不会再有交集,偶尔能上网也没想过上社交平台看一眼,可能过了小半年才想起来,打开的时候上面谢柏群问:落哥,你在干嘛? 肖落打开人的朋友圈看了一下,觉的人过得挺好的,于是最终也没回消息。 自己就别再去祸害人家了。再往后肖落也没有什么旖旎心思,慢慢地朋友圈也不曾看了。 但谢柏群却不是,中学的时候是理科班,女生少,也都是些钢铁直女,对他显得兴趣缺缺,到了大学信息四通八达,外院的听说了有个医学小王子,经常有事没事熘达过来看,各种类型的女生都有,谢柏群一个都不喜欢,没感觉。 也不知道是谁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大一期中考结束之后,谢柏群自己抱着啤酒在天台上边喝边掉眼泪,和他同寝的哥们有点担心,开完黑临睡之前才去探望了一眼,问: 「哥们你没事吧?你在为自己拿不了满分而落泪吗?就算没有满绩,第一的宝座也是你的,莫要矫情。回来睡觉。要锁门了。」 「边儿去,老子在失恋的痛苦中。」醉意上头的谢柏群黑着脸喊了一嗓子。 他舍友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整个泡在图书馆里的人和啥玩意谈恋爱,且失恋了,遂心痛地想,学习误人,学霸大概是在祭奠他上半个学期就结课了的课程吧。 当然后来谢柏群也逼着自己没心没肺起来。 毕竟那个人人间蒸发,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同学聚会不来,手机关机,只有过年的时候会群发一句新年快乐,告知众人一句他还活着,能喘气,没换号,仅此而已。 但是后来他再见到肖落的时候,谢柏群心想,那根本不叫做死灰復燃枯木逢春,肖落就是他心里一把火,不小心都快把谢柏群烧没了。 躺在床上,鼻尖仿佛都萦绕着男人的味道,不是什么特别的味儿,谢柏群也说不上来,就是那种你闻到的时候就知道是这个人,他有点后悔自己吹嘘自己睡觉乖巧,现在装作多动儿童贴过去还来得及吗? 不过谢柏群也没有思考太久,坐了一天的交通工具当真是累,不一会儿唿吸就均匀起来。 肖落看着人睡踏实了,反而还是有些心烦意乱地睡不着,干脆轻手轻脚地爬起来,靠在窗边抽菸。 在手机上划拉着失踪信息,姑且过了一遍,没有看到符合死者身份的人。天快亮的时候才在椅子上眯了一会。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谢柏群发现肖落已经在洗漱了,只好收起自己零星的恋爱脑,换好制服等着刷牙洗脸。 肖落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谢柏群在系皮带,普通的制服被他穿出了些时尚大牌的意味,为了避免尴尬地局面,肖落不自然地别开了脸,提醒这种乖巧的小朋友:「那什么……也不用这么严格,犯不上天天穿制服。」 第6页 「啊?我以为要穿。」谢柏群有些无措地站在房间,像做错事,不知道该不该把衣服换回自己的。 「没事,你穿了就穿了,因为我们也不是坐班的民警,不用天天穿,有时候便服方便些,需要穿我会通知。」 肖落分了任务,他和钱澈去走访,孙星空留在所里待命,谢柏群继续核对失踪人口,翁宋去物证看一下斧头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对于这个分工和安排,大部分人都没啥意见,小朋友有点不高兴,肖落看见谢柏群是气鼓鼓地出门去各个派出所的,估计小朋友觉的他故意折腾他,让他做无用功。但肖落只是觉得谢柏群细心,不会出纰漏才这样安排的。 一天走下来,大家多少有了些进展。 肖落那边有村民说大概在春节之前,看见了井边有血迹,这进一步缩小了死亡时间的推定。 「如果这个信息是没错的,那么死者遇害的时间大概是在去年9月份到今年2月份之间。」 胖哥挺晚才回来的,跑得满头的汗:「诶,你们别说,这斧头上虽然没啥痕迹残留了,但还是有搞头,我看那个斧头的金属合叶有点特别,就去五金店查了一下,你们猜查到了什么?」 肖落沉着脸看着他,其它人也不吭声,翁宋意识到自己在汇报工作的时候竟然卖了个关子,连忙不好意思地说: 「啊,就是这附近只有一家店卖这种斧子,我去那家五金店问了,他们说他们只进了一批,进货的时间有对帐单,是今年一月初的时候。但是谁买的就不知道了,店里小规模,也没有留监控。」 「那基本上可以确定死亡时间了,在今天一月初到二月底之前,柏群,你那边有查到死者身份吗?」 「失踪人口里没有符合死者条件的,不过我刚刚听你们那么一说,有一个人倒是值得关注,他名叫戴吕茅,是那个村的人,失踪的时间和推定的死亡时间比较接近,是在三月底的时候有人去登记的。不过他肯定不是死者,因为他身高只有。」 「查一下那个戴吕茅。」肖落看向孙星空。 谢柏群觉的肖落这人变圆滑了,他开会的时候话说的不多。但他引导每个人都在发言和参与,几乎是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在团队里的位置。 「这位戴大哥吧,离婚了,没有再婚,在银行有百万的贷款记录,我看看还有什么,嗯……通信记录…… 啊有了,我按照通话频率排了一下序,然后如果再筛选但推定死亡时间附近的话,这两个号码很可疑,他们之前来往频繁,但可以看到三月份往来就消失了。」 「你不用等运营商那边……」翁宋对这个信息搜集和处理速度嘆为观止。 「等他们发过来也太久了吧,还不如我直接黑进去看。」孙星空别了别嘴,说完之后忽然有些后悔,试探着看了一眼肖落。 「我当没听见,下次别说出来。」肖落这个回答很微妙,他没说下次别做,他说的是下次别说,也就是说还有下次。 第3章 「澈姐去找一下那俩联繫人吧,问一下话。」肖落看向钱澈。 钱澈刚想点头,谢柏群皱了皱眉头,说:「就一个女警自己去不好吧?」 肖落还真没把钱澈当女人看,也没有谢柏群那么怜香惜玉,其他人不知道。 但他能看到钱澈的档案里写着太多格斗冠军了,他们这个小组的配置里,真要说出外勤,也就他自己和钱澈比较能扛。 但既然谢柏群自己要求了,肖落也没什么意见,说:「这样,那澈姐和柏群你们俩一块去吧,有个照应,星空把地址发给他们,大胖和我走村去,成吧?」 「收到——」无组织无纪律的流放小队毫无热情稀稀拉拉地应了一声。 翁宋胖子是个十足的话痨,总是一不小心就说的停不下来,不过脾气挺好,满脸的肉让他颇有弥勒佛的感觉,像是随时能念出一句佛语。 肖落一路上只是随口应了几句,翁宋愣是让一路上都没停过,肖落觉的自己像听唐僧念经的孙悟空,头疼得要命。 但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说说话也不违反纪律,最终只好说:「省省口水?今天估计还要和村民聊一天呢。」 「诶,没事,聊天嘛,聊天我擅长!」翁宋拍了拍自己肥肉遍布的胸膛。 他们一家家地问下去,因为昨天刚来过,有些人还记得肖落。特别是老人,在家里没事,扯着他们能聊好久,被拖了进度。 但肖落有时候又不好意思单刀直入地问完就走。 住在戴吕茅旁边有个老妇人,也是一个人住,年轻人都去外面打工,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看见肖落他们来问话都高兴,拉着肖落:「诶进来坐进来坐,今天那闺女没来啊。」 「大娘,没漂亮闺女看咯,今天只有臭男人和胖子。」翁宋没什么包袱,坦然接受了自己的身材。 「胖点好,胖点才有福气。都不像我家儿子啊,又挑食,他工作又忙哦,每次回家都瘦。警官你们今天问什么啊,大娘我一定是有啥说啥。」 「大娘,问您个事儿,您对住您隔壁的戴吕茅有什么印象么?」 「他啊,他好久都么回来了撒,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哦。怎么突然问起他了哦?他犯什么事了哦?该不会是shā ? rén了吧?」 第7页 「没,只是他可能是死者的朋友,我们才想问问他能不能有死者家属的联繫方法。」 肖落随口扯了个慌,又问:「诶,你说他好久都没回来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地?中间真的一次都没回来过吗?」 「什么时候啊,就是春节前那会吧?那天我去集市买年货嘛,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刚好出门,问他要去哪他也没听见。 反正就没搭理我,那天还下了雪,他伞也没撑,衣服也没穿多少,和丢了魂似的。 我觉着他没回来过,你看他门前那草长得,比什么都茂盛,而且车也没开走,就不知道一个人干什么去了。」 「他还有车?怎么没看到?」 「不在这儿,他之前开饲料厂的嘛,后来他厂反正开不下去了,你往东,走到头就是他的厂。 不过他那车我估摸着质量也不咋的,新车刚买回来没多久就送去修理厂了,还是重新喷漆,也不知道第一天上路挂着哪了。」 和大娘又扯了一会儿家长里短的,肖落才强行拉着翁宋走了,翁宋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对着肖落继续说:「肖队我们去看下那辆车吧,我觉的新车喷漆不对头。」 「行。」肖落也正有此意。 那红色轿车停在旧饲料厂的后边,停放地很随便,也没有找什么遮蔽,就日晒雨淋的,上面灰濛濛的,落了一堆树叶。 但从车子内部来看确实是辆新车,翁宋围着车子看了一遍,有些纳闷地开口:「我看这车也没有哪里蹭到了啊。」 「可能已经修好了呢?」 「不是啊,你既然蹭到总归有那么点变形吧。可是你看这个车前前后后侧边的车盖都是非常流畅的,没有任何的小的反光点。」 翁宋蹲在车旁边,像是自言自语:「而且还喷了整车的漆,他是钱多的没处花了吗?不至于啊,他还欠着银行贷款呢。」 肖落闻言打电话给孙星空,让他联繫附近的修车厂,确认一下当时这辆车的维修情况,另一方面和翁宋吩咐: 「喊局里的搞物证的人过来,仔细查一下这辆车。虽然时间有点久,但是一直停在这里没动过,说不定还留下了什么东西。」 「好嘞。」 到这里案子已经颇有些陷入僵局的意味了。 在物证那边在检验的时候,孙星空试图从一些交通方式中排查出戴吕茅的踪迹。 但是要缩小排查范围,他们就不得不想办法确认对方具体的离开的日期,否则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肖落回忆着目前有的所有的信息,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把孙星空吓了一跳。 「下雪,戴吕茅的邻居说看到他走的那天下雪,这里不是供暖区,冬天的雪应该也不至于天天下,查一下春节前的天气记录,下雪的那几天。」 「天气记录好查,但是你要查这么点大的地方的天气记录实在是有点……人家都未必把记录上网了吧?」 「我去一趟气象局,看他们那里可不可以查到。」肖落一熘烟拿了外套又跑出去了。 孙星空这种不怎么跑外勤的非常佩服他们一线的精力之旺盛。 在肖落他们这边有序推进的时候,谢柏群他们那边倒没有那么,通过对方的电话的联繫人,他们找到对方的家人,从而也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和住址。 他们上门的时候,家里只有他母亲一个人,钱澈和谢柏群对视了一眼,钱澈主动上前,出示警官证,温声询问道:「你好,是夏任凡的家属吗?」 「啊,对,对,你们——有什么事情呢?」对方说话很慢,过了很久才操着一口方言隔着铁门回答。 「我们在查一个案子,夏任凡可能知道一些线索,我们需要和他见面聊一下,想问一下您知道他在哪吗?」 「他这几天都没有过来,应该在工地上吧。我给他打个电话?」 「诶,不用了,他在哪里上工,我们直接去工地找他就好了。」谢柏群连忙摆了摆手。 老人年纪大,半天也说不清工地到底在哪,他们还在试图问清楚的时候,一个女人提着菜篮子上来,有些提防地看着门口的两个陌生人。 钱澈和谢柏群都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夏任凡的妻子,在问到另一个关机手机号码的主人的时候,女人似乎回忆起了些什么,说: 「有可能是那个同乡,当时他说他和一个老乡一起去外地打工,我见得不多,他们偶尔来家里喝酒的时候见过一两次。」 问到夏任凡的行踪,女人也表示对方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带着他们去了一个不远的工地。 工地里大家都灰头土脸的,有些乌烟瘴气,谢柏群让钱澈和女人在外边等,他进去找工头问问情况。 一进入谢柏群就觉的那些烟尘呛得厉害,他嗓子眼发痒,和工头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咳嗽。 「你说夏任凡啊?不知道啊,昨天领完这周的工钱就走了。」 「什么?你说去哪?鬼知道他去哪了,我又不管这个。」 「几点?昨天7点收的工吧,现在天黑的早了。」 谢柏群出来和女人说夏任凡不在,女人嘴角扯了扯,没有太多表情,只说:「那我也不知道了。他换短工换的很快,可能换了个工地吧。」 和女人分开之后,谢柏群表示:「之前我们那个电话有点打草惊蛇了。但这也说明这个人一定知道点什么。他心虚了。 第8页 钱澈姐,你去调一下昨天7点之后的监控,看能不能查到他收工之后去了哪,我等会跟着他老婆回去,在他家附近待着,他说不定会回去。」 钱澈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边说话还边咳嗽的谢柏群,她本来和肖落聊天的时候都觉得高材生娇生惯养,会吃不了苦,受不了枯燥的活儿,但这会看上去好像又不一样。 谢柏群看上去不介意往脏兮兮的地方钻,还主动揽下了蹲点这种更辛苦的活儿。 钱澈应下了这门差事,盯着监控把人的行踪一步步地挖出来,夏任凡昨天从工地出来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宁地,在工地周围饶了几圈,最终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家小麻将馆,钱澈去麻将馆问了一遍,老闆说他们两三点就散场了,往哪去了也不知道,没人认识夏任凡,说是个单客,昨晚也是临时搭伙打的麻将而已。 钱澈这几天不由得有些烦躁,夏任凡没有什么反侦查的技巧,偶尔就会在监控上出现。 但是他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在各种覆盖不到的小地方东躲xi ? zàng的,钱澈和当地配合的几个警察永远都慢了一步。 翁宋那边已经传来了喜讯,虽然车子的很多痕迹已经难以分辨,但是他在车子的后备箱里,找到了一片卡在缝里的落叶,他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那片落叶上有一个看上去极寻常的褐斑。 在提取和比对之后,确定就是死者的血液。 这下戴吕茅和死者的关系十拿九稳。即便他不是shā ? rén兇手,必然也是知情人。 否则死者的血迹不会出现在他的车的后备箱里。 但是他们又面临了新的问题,戴吕茅这个人究竟去了哪里呢? 肖落在从气象局确认了戴吕茅失踪那天的具体日期之后。 不管是通过身份证、银行卡、道路监控、车辆监控的方式,都找不到对方的踪迹,这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地消失了。 肖落叼着菸头,再度去村里走了两圈,期间给钱澈去了个电话,询问他们的进度。 「没呢,我/靠,那孙子挪窝挪得比兔子都勤快,没踏实停下来过,肯定和他有什么关系,肖队,如果你们真的什么都查不到的话……我们可能得考虑……」 「嗯,我知道,得考虑戴吕茅也已经遇害了的可能性。但是我们现在还得先把他当活人查,没有证据能证明他遇害了,辛苦你们了。」 肖落抹了把脸,他也想过这个可能,在村子周围。 特别是荒井那附近找过,没有发现新的尸体。 肖落蹲在路边抽菸,他们来这里呆了也快半个月了,一场秋雨一场凉,这会已经比他们刚来的时候冷了很多,很多人已经开始套毛衣和抖搂出羽绒服了,肖落还是穿着它的白t和一件耐脏的黑色夹克。 「诶,又来了?」一个大爷在自家院里抽水烟,看见肖落蹲在他院子外面,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让他也进来坐。 「你抽的什么?」 肖落从兜里给大爷递了根烟,帮忙点了。 「诶,这烟不给劲啊,女人抽的吧。」 「都能抽,新款的,蓝莓味的,就是一种水果的味道。」肖落咧嘴笑了笑,陪大爷把手里的烟抽完。 他菸瘾还挺大的,但身上不喜欢留味道。所以经常会换牌子,味道淡点就淡点,有时候就是烦,抽完心里舒服些。 「还在查那个谁呢?戴吕茅?找着人没有?」 「找着我不就不愁了嘛。」 「诶,我觉着你们是找不着了,他当时走的时候还发了条简讯,说他躲债去了,这会早不知道躲哪了。」 肖落心里一动,忽的问:「大爷,你说他发了条简讯说自己躲债去了,是发给谁了?」 「啊?发给很多人了啊,比较认识他的人应该都收到了,我看看我手机里还能不能找到。」 大爷眼神不太好,翻简讯花了很长时间。 但还是让他给翻出来了,他举着给肖落看,简讯上写着:兄弟们,我躲债去了。 「兄弟们?」肖落觉的这个称唿怪别扭的。 「你别说,说这个我就来气,当时我还想说那臭小子怎么也得喊我一声大爷,哪轮的上称兄道弟的,不过后来别的小子和我说这是群发的,大家收的都一样。」 「诶,那既然这样,大家都知道他躲债去了,又是谁去派出所报的失踪呢?」 「应该是庆青他家那口子吧,他家那口子和戴家小子还挺熟的,说不定有一腿呢。」 大爷沖肖落挤眉弄眼的,肖落对人家的家长里短不太感兴趣,尴尬地笑了笑,和大爷告了别。 第4章 钱澈把夏任凡逼的像只惊弓之鸟,上蹿下跳,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钱澈挂了肖落的电话之后,她立刻收到了蹲点的谢柏群的简讯。 【目标出现。】 谢柏群跟着鬼鬼祟祟的夏任凡进了楼道狭窄的居民楼,走廊被很多人的鞋柜什么的占着,很挤,夏任凡也很紧张,他这几天觉的有警察在追他,有一次差一点就被警察发现了,他躲在小餐馆的后门垃圾场里才躲过。 他得回家去取一些钱,身上没有钱了,他必须离开这里。 女人和老妇人都在家,女人看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说:「前几天有警察来找你,你该不会是犯事了吧。」 第9页 「没有,闭嘴,我能犯什么事。」夏任凡不耐烦地回答,去卧室里拿钱。 「你把钱放下,那是妈的医药费。」 「我会再带钱回来的,你这婆娘少说两句。」夏任凡声音压得很低。 老妇人耳背,忍不住问:「回来啦?呆多久啊?今天在家里吃饭吗?」 夏任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和女人说:「要是警察问,别说我回来过,我先走了。」 夏任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他刚下了一层楼,就看到有个年轻男人坐在走廊里,脸色不太好,出了一头汗,把原本不宽的路都挡死了。 「兄弟,兄弟帮个忙行吗。我……我肚子突然疼得受不了……」 「我……我没空……」夏任凡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追着,他心里很慌,很想跑起来。 但他裤腿被男人以一种救命稻草的力道抓着,他紧张地掰着男人的手想让对方松开。 「救救我……我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谢柏群扒着夏任凡的裤腿不放,钱澈让他把人拖住,不要乱来,谁知道他才进去几分钟就出来了。 「我我我帮你去外面叫人,你先松开我。」 谢柏群本来还想继续演戏拖延时间,谁知道夏任凡突然暴躁了起来,勐地在谢柏群肚子上踹了一下,「你还不放,病鬼,疼死你算了!」 「我/靠。」谢柏群低声骂了一句,勐地跳起来按住了夏任凡,手铐打算往人手上拷。 夏任凡狗急跳墙,拼了命地一把把谢柏群撞开。谢柏群拷住了他一只手腕,谢柏群觉的这种街头混混似的打架确实不是他在训练场和道场能学到的,夏任凡差点给他来了一记回首掏,谢柏群拽着人一转身才保住了自己男性的尊严。 两个人在地上扭打了两圈,从狭小的楼道上骨碌碌地往下滚,刚出门口钱澈带着人到了,直接一个关节技把夏任凡的关节锁死了。 谢柏群才理解了肖落为什么一开始派钱澈来抓人了。 他之前出过的几次外勤嫌疑人都很安分,没有反抗就带回去了,夏任凡让他有点没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对钱澈比划了个大手指:「澈姐牛/逼。」 「你也辛苦了,干得漂亮,可算把这孙/子抓住了。」钱澈和同行的同僚交代了一下,把夏任凡押上了车,准备带回局子里做下交接,然后他们好把人带走。 楼里很多人听到了动静,这会开始把头探出来,试图看清楚啥情况,谢柏群突然走了几步,挡在车窗外面,挡住了那些好奇的视线,低声说:「把窗关上吧。」 坐在车里的警察把窗户关上了,女人站在楼梯上看着他们,抿着嘴,看不出喜怒。 谢柏群沖女人微微地欠了欠身,有些为难地说:「抱歉。我们得带他走,如果……他没有做错事的话,我保证他会好好回来的。」 「嗯……」女人说,「对了,和他说,我会照顾好妈的。」 钱澈做完交接,连夜和谢柏群把人带了回去,回到的时候天蒙蒙亮,局子里还亮着灯,谢柏群和钱澈换着开车。 但两个人拢共也开了快六个小时,加上是夜间,两个人都是靠咖啡和红牛在续命。 肖落显然没休息,叼着烟在门口等他们,和钱澈勾肩搭背多少有点不合适,肖落拍了拍谢柏群的肩膀,又看了一眼钱澈,郑重道: 「辛苦你们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去审人,你们俩看是先去休息还是……」 「没事,我还行,我等审完了再歇。」钱澈摆摆手,她早就习惯这个日夜颠倒的作息了。 谢柏群倒不是不能熬夜,只是他现在实在是有些太难受了,被肖落浑身烟味一呛,又忍不住咳起来,他小时候经常生病就是因为心肺功能不是很好,长大之后他勤于锻鍊,经常长跑,倒是逐渐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但连轴转了这么些天,抵抗力降下来,身体就有点吃不消了。他被踹了一脚的地方有些闷疼,胃里不太舒坦。 但他想多学些东西,便说:「我也一起。」 「肖队,你烟先掐了吧,他这几天说是嗓子不舒服,你就别呛他了。」钱澈伸手去掐了肖落手里的烟。 她之前也和一堆大老爷们一块工作,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谢柏群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个动作显得钱澈和肖落极熟络。但他又有些沮丧,不管怎么说他很多东西确实还需要向其他人学习,肖落总爱调侃他是高材生,担心他只会纸上谈兵倒也没有错,今天要不是钱澈来得及时,他可能连夏任凡这种赖子都打不过。 钱澈带夏任凡去审讯室,喊抱着电脑趴在桌上唿唿大睡的孙星空起来帮忙做个笔录,肖落放慢了脚步,故意落后了两步,和埋头不吭声的谢柏群轻声说: 「抱歉啊,我有点菸瘾,下回你要觉得呛你和我说,直接掐了也行。」 「没事。」谢柏群不愿意承认自己像个病秧子。 但身体却不给劲,偏着头低低地咳了两声。 肖落很快在夏任凡对面坐下来,审讯室里只留了他们两个人,其他人在外面听,孙星空打字很快,负责记录。 「什么名字?」 「夏任凡。」男人这会看着很老实,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在车上估计没怎么睡。 「是你杀了他们?」肖落的声音低沉,单刀直入地问。 第10页 「他们?你说的是谁?不可能。」夏任凡愣了一下。 肖落心下有数,这个夏任凡质疑的点是人数,意味着他是兇手之一,手上至少有一条人命。 「你的老乡,还记得吗?他被发现丢在一个荒井里,脸都腐烂得看不出人了。非常可怜。」肖落耸了耸肩膀。 「他……」 「说说吧,怎么回事?好好交代,要是有一句假话,别怪我没给你机会。」肖落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男人。 夏任凡三魂七魄都像悬在空中,最初被捕的惊慌过去,这会儿低垂着脑袋,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突然苦笑了一下,说: 「他叫石直,我当时和他一起去外地打工,但外地也赚不到什么钱,后来……认识了戴吕茅,他说他想雇我们俩帮他件事。如果我们帮他杀掉庆青的话,他就给我们十万块钱。」 肖落听见耳机里传来孙星空有些莫名其妙地疑问句:「庆青又是谁?这个人从哪冒出来的?」 肖落觉的这名字有些耳熟,心里忽的有了猜测,白天他去村里的时候,老人提到,庆青家的那口子,正是去登记戴吕茅失踪的人。 这样所有的线索仿佛终于连上了。肖落不动声色地示意夏任凡继续说。 「我们……试了很多方法……比如说在他的车里装??……但没炸到人,也想过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动手。所以去买了把斧头,但也没有找到机会……」 「后来戴吕茅对我们也有意见了,他和我说如果我杀掉石直的话,他就给我五万。」 「他是想把你们两个灭口吧?」肖落冷淡地说。 夏任凡紧张地搓了搓手,吞了口口水:「我后来想……或许是的,他可能和石直也说了一样的话,但是我太缺钱了……家里老人的医药费花钱比什么都凶……我就是……」 「是你杀了石直吗?」 「嗯。当时我们打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倒下去了,戴吕茅和我把他拖到井边丢下去,他说那个地方没有人会注意。」 「戴吕茅给你钱了吗?」肖落其实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 夏任凡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他说之后再联繫,但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也联繫不上他……我心里慌,不敢再待在这里,就回家去了。」 肖落起身出去,示意钱澈继续审,把一些案件的细节补全,说:「这会儿天也亮了,我去村里一趟,我去找一下那个庆青,你们俩把记录做完之后先休息,下午两点会议室见,柏群要没事就先去睡吧。」 「我、我和你一起去。」谢柏群愈发觉的肖落觉的自己帮不上忙,想多学点东西。 肖落见人主动去,也不好拦着,带着人往庆青家里赶过去。村里起得都早,放在城市里这会儿应该还没动静。 但村里已经各家该烧饭烧饭了,肖落在路上和谢柏群介绍了这个庆青是何许人也。 他们到的时候,男人正喝着粥,肖落简单打了个招唿,单刀直入地问:「你知道曾经有人雇兇杀你吗?」 「嗯?你说什么?」庆青显然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碗都哆嗦了一下。 「比如说你的车,有爆炸过吗?」 「噢,有是有……但我以为是放在外面太晒了,什么地方出毛病了。毕竟我那车也很多年了,也没太大损失,所以我没放心上。」 「那……你有思路吗?平时和谁结过仇有印象吗?」肖落换了个问法。 「没有啊,我和其他人关系都还挺好的,能结什么仇?」庆青笑了一下。 「可我怎么听说,好像……」肖落的眼神落在在一旁勾花的女人身上,后半部分只留下意义不明的音调。 「唉,嚼舌根的人多了去了,都是真假参半的,我这还真想不起来我得罪谁了。」庆青有些纳闷地看着肖落。 肖落收起那些试探,直白地问:「你们村死人了的事知道吧?」 「诶,谁不知道,你们天天在村里转的,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吧?」庆青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 「没有,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什么线索?」肖落堆起一个笑,眼角的余光却在瞥谢柏群。 谢柏群从进来之后就很安静,只是坐在木头沙发上,偶尔捂着嘴轻轻地咳,还会像是不习惯硬邦邦的木头沙发一样不自然地动来动去。 肖落心里想,高材生果然是娇生惯养。 「我也是听说的,好像说是戴吕茅杀的人?所以才畏罪潜逃的?村里其他人都这么说的,不过要我说,把人丢井里可太蠢了。要是我杀了人,我就把人整个都烧了,才不会让人有机会找到呢。」庆青有些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肖落问到这里觉的想知道的信息差不多了,打算等庆青不在的时候,再单独找女人问话。 于是起身打算离开,谢柏群像是在发呆,还坐在位置上没有动,肖落轻轻拍了他一下,发现对方的颈侧滚烫,谢柏群这才回过神似的看向肖落,也起身离开。 「肖队,我觉的……」 「谢柏群,你发烧了也不知道的吗?你是读医出来的人该有的样子吗?」肖落没由来地有点窝火,打断了谢柏群的话,带着人往招待所走,毕竟卫生站也在招待所旁边。 谢柏群本来就有点头重脚轻了,肖落这通火让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快步走了几步之后脑子里昏沉得要命,胃里就愈发难受起来,根本跟不上肖落的速度,忽然蹲在地上按着胃不说话了。 第11页 肖落走出去几步才发现人没有跟上来,连忙折回来,谢柏群手腕烧的都烫了,整个人脸色却很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被他握着的手腕都在轻轻发抖。 「怎么了?走不动?我背你。」肖落急得要命,在他面前单膝跪地,「你烧多久了?不会把脑子烧坏了吧?」 「你生气了吗?我没事,我只是走不了……那么快……」谢柏群反握住他的手,肖落觉的自己像是被这个高烧的人感染,热度从手心一直蹿上来,连带着整个胸腔都发烫,心脏仿佛要跳出来。 谢柏群抓着他的手重新站起来,任由他领着往卫生站的方向走。 他烧到,卫生站给他挂了水,谢柏群忍不住吐了一次,吐出来的胃液里带着点不明显的血丝,肖落把他衣服掀起来才看到青年身上的淤青,肚子上的一块很明显,其它地方还有一点。 谢柏群被他碰的觉的疼,一个劲地缩。过了一会反应过来,没挂水的那只手拢着肖落粗糙的大手,眼神迷迷瞪瞪地看着肖落,没撑多久在床上睡过去了。 肖落从他那里没问出什么,只得把电话发给钱澈,钱澈也很意外,她只知道她到的时候夏任凡和谢柏群从楼梯上刚好滚下来,谢柏群一路上也没说他伤着了。 他自己的衣服吐脏了,肖落只好把自己的外套姑且盖在谢柏群身上,等水挂完了他把人直接抱回招待所自己房间里,继续放任他睡。 不过谢柏群也没睡多久,他什么都没吃,又打了针,热度稍微退下去一点,变成38度。 但胃里变本加厉地闹起来,加上他一直咳嗽,不到中午的时候就醒了。 「醒了?先喝点水,等会喝两口粥。」肖落把他扶起来,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让他把气喘匀。 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你说说你……」 谢柏群这会难受归难受,但起码不晕了。 所以又尖牙利嘴起来,避开了肖落要兴师问罪的方向,说道:「肖队,有两件事我觉的比较奇怪。一个是庆青说的话,他假设自己shā ? rén的话会怎么做这句话很奇怪,正常人在听到这种消息是不会把自己代入shā ? rén者的视角去考虑的。 如果夏任凡没有说谎,井里那个是他杀的,那么庆青可能和戴吕茅的失踪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肖落的手机提示音也响起,上面孙星空发过来的信息显示,庆青的职业,恰恰是做殡葬生意的,他确实有如他所说的,把人烧掉的作案。 肖落也有过怀疑,所以他让孙星空查对方的信息。但他不会像谢柏群这么笃定,他回復孙星空,让他们带人去查庆青拉人去火化的记录。 如果说真的是烧掉的话,那么一定是在戴吕茅失踪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他把人找机会塞进了火化炉里。 肖落回完消息,好整以暇地看向对方,明明心里的欣赏都快溢出来。 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嗯,你说的有道理,但证据呢?推测可不能判案。」 「证据……」谢柏群犹豫了半分钟,忽然说:「案发现场是庆青家里。」 「现在天气已经冷了,其它所有的木头沙发都铺了垫子,而且那个垫子和沙发应该是成套的。 但是我坐的那个长沙发没有垫子,而且我坐的沙发……是正常的客人会坐下的位置。有什么原因,让他们把那个垫子丢掉了。」 「这只是你的推测而已。」 「是的,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那么肖队,让胖哥验证一下我的推测如何?」谢柏群垂眸笑了笑,低低地咳了两声。 肖落终于笑出了声,因为谢柏群也知道自己可能是错的。但是能够发现可能是线索的地方,本来就是值得信赖的能力了。青年倔强地看着他,像是想从他这里获得什么肯定。 肖落在他头顶轻轻地拍了两下,把一杯水送到他嘴角:「放心吧。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只是你沖在前面捨生忘死的时候,多少也得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你们把自己交到我这里…… 这好在是夏任凡手无寸铁,要是他手里有别的兇器,你也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么?」 「肖落,看不出来啊,你也会做这种无聊的假设么?一码事归一码事,起码当时夏任凡手上都是空的,一只手我还拷着呢。 你就和非要问你和我妈掉水里,让我救谁一样,还非得假设两个人都不会游泳。 但现实情况是我谁不不救,我才不会跳水里受罪,你肯定不是旱鸭子,至于我妈?我妈年轻的时候是游泳二级运动员。」谢柏群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 肖落心想理是这个理,但是为什么这个题设是他和他妈掉水里,听上去就这么奇怪呢? 肖落嘴皮子从来就没有高材生利索过,这会吃了瘪,也没有觉的多挫败,只是在想,谢柏群活泼了很多啊,会顶嘴了,中学时候谢柏群脾气也不是多好,不是那种老好人的性格,排队被插队的时候会不高兴,饭堂的菜特别难吃的时候也不高兴,后来肖落问他说。 既然你介意被插队,为什么不说呢?谢柏群戴着耳机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说,我懒得说,和他争论的时间都能排到我了。饭菜也是,我生气了它该不好吃还是不好吃,发火没有用。 重新看到谢柏群之后,肖落才想起了很多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的中学生活。 第12页 他连高三的班主任都不记得了,但唯独和谢柏群相处的每分每秒,鲜活地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 那是他糟糕的一生里,值得珍藏一世的记忆,肖落走神走到了太平洋中心,他想,如果人死的时候真能看到走马灯,不知道能不能在中学的时候多停一会。 他忍不住问:「怎么捨得对我发火了?」 他问出口了才意识到自己的问句很奇怪,完整的表述应该是,中学的时候不都懒得发火么,这会怎么就捨得花力气发火了。 但是谢柏群显然没有他发散的脑补和思维能力,他心里怦的一动,心想,果然肖落对我还是有意思的。 虽然他对肖落的感情颇为后知后觉,也一直担心肖落已经完全对他没感觉了。 但这句话问得谢柏群心痒,觉的自己的心脏也有罢工趋势了,他滚烫的掌心把肖落的大手一拢,颇为含情脉脉地说:「没发火,不生气。我怎么会对你发火呢?」 肖落被他烫的一哆嗦,差点想把手迅速抽回来,念及这是个还在发烧烧得哪哪都烫的人,肖落寻思着对方应该是觉得自己手上冰,摸着舒服,眼神也湿漉漉的,怕是生理泪水都出来了,他忽的有些同情。 于是安抚地在他肩头按了按,说:「你要还是烧得难受,我去隔壁卫生站拿点降温的那种贴过来,或者酒精帮你搓一下。」 谢柏群觉的自己的秋波不知道送到了哪里。 但他这会儿确实烧得浑身没力气,胃里也一阵阵地拧,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觉的肖落的提议不错,嘱咐道:「酒精吧。」 酒精还能脱光了让肖落给他擦。 第5章 但肖落真回来的时候谢柏群又睡过去了,他头脑昏沉,四肢灌了铅一样重,胃里又闹得厉害,抱着被子把被子捲成了一团,没有那天晚上的老实,衬衫都湿哒哒地贴在背上。 肖落想给他解扣子谢柏群也不配合,哼哼唧唧地翻开翻去,不肯放开抵在胃上的手,最终肖落把他剩下两个扣子解了,用温水在他背上和脖子擦了两回,觉的还是烧得厉害,这才用酒精擦在腋下、四肢,谢柏群整个人眯着眼睛,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灼热的唿吸喷在肖落脖子上,咳得嗓子都哑了还要说话。 「肖落。」 「嗯?」肖落被他折腾的心里很烦躁,加上快到开会的时间了,手上也用了劲,把谢柏群白皙的皮肤擦得红彤彤的。 「你以后也这样照顾我好不好?」说这话的时候谢柏群睁开了眼睛,显得他神色清明。 肖落手上的动作的顿了一下,没有多余的表情,过了一会他才说:「觉的苦你就走吧,反正也没人逼着你来这里,回去当个小少爷,多的是人照顾你。」 谢柏群神色暗了暗,觉的委屈得不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表现得像小少爷了,他家里虽然有钱,但他爸到底是个钢铁直男,到底没有太溺爱他,该吃的苦他一点没少吃,所有的东西都是堂堂正正挣来的,主动请缨去抓人,主动去蹲点,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显得娇贵了。 他松开缠着肖落的胳膊,翻了个身把脸对着墙壁,闷声说:「你去开会吧。」 肖落没由来心里觉得空了一下,但时间确实快到了,整个组的人包括这边的刑警队都在等他,他第一次踩着点在众目睽睽下进了会议室。 把目前的推测向所有人汇报了一遍。 他们没有理由无端端检查别人家的椅子。 所以在确定案发现场之前,他们得先找到能够合理怀疑对方的证据,至此为止,所有的推测在当地的刑警队看来,还完全只是没有根据的乱猜而已。 谢柏群睡得天昏地暗,另外一边满世界查殡仪馆的火化记录,孙星空恨透了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别的地方他一查什么就都出来了,哪里总得着这种人力往下砸,四处去查登记本。 肖落他们几个出外勤的兵分好几路,去附近乡县的殡仪馆查火花记录,在戴吕茅失踪之后的三个月的时间里,庆青一共送人去火化了七次,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可疑的。 「扩大范围再查,只要是他开车一天能到的地方都给我查。」肖落想起谢柏群说的,如果庆青杀得是戴吕茅,村里人都认识他们,那么庆青理应选择一个更远的地方处理尸体。 肖落留在了局里,打算重新看一遍今天收集到的各个火化记录。 直到孙星空带着几个煎饼回来,分给局里留守的人的时候,肖落才觉得飢肠辘辘的,勐地想起被自己忘在招待所里的人。 也不知道退烧了没有。 肖落想着还是给人打了个电话,通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来,对面的人声音沙哑,问他:「肖落?」 「嗯,还在睡?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吃药,药在床头柜上。」肖落嘱咐完就打算挂电话。 「哦……」谢柏群抓了抓头髮,对着已经陷入忙音的手机愣愣地回了一句。 大概肖落属于工作狂人的类型,不喜欢他拖慢进度?这也正常,毕竟肖落是军队出身。 估计是退役之后调任来这里的——可为什么会退役呢?好像也没到退役的年纪? 谢柏群脑子里跑火车,最终决定不再拖队伍后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不出来还有没有在烧,囫囵吃了点药,穿衣服的时候看见自己胳膊都被肖落搓红了,忍不住骂了一句:「没轻没重的。」 第13页 他晃晃悠悠去了局里,肖落正在专心看手上的复印件,谢柏群蹭到孙星空旁边蹭了四分之一个煎饼,觉的油得厉害,胃里吃不消,又放下来,手在底下悄悄按着胃。 也翻起了群里他们共享的照片,他看着群里发的那些显示是被庆青负责送过去火化的人的名字,忽的胖哥的新消息进来,跳进来又是一张图片,谢柏群盯着看了一会,突然开口:「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摸鱼的孙星空看了他一眼。 肖落这才注意到这个病号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了。 「你们看群里最新的那张图,那个人名。」 「那个人名怎么了?」孙星空看到了,但他还是没看出找到了什么。 肖落和谢柏??换了一个眼神,异口同声地说:「这个人被火化了两次。」 是的,那个人被火化了两次,如果不是那么凑巧同名的话,那名刘性男人,早在一年前就在县城的殡仪馆被火化了,怎么会又出现在这个车程四个小时的村的殡仪馆的名单上呢? 「走,来两个人,和我去庆青家。」肖落拍案而起。 谢柏群想跟着去,被肖落不由分说地按在了位置上,恶狠狠地说:「你去干嘛,回去睡觉。不缺你一个。」 后面案子的收尾不是谢柏群做的。后来,翁宋从庆青他们家的沙发缝里,检查出了属于戴吕茅的血液,庆青对自己的shā ? rén举动供认不讳。 「他,和我老婆搞在一起。」 「他该死。」 「是,是我干的,那天我让他离开我老婆,他拒绝了,他该死。」 庆青在审讯室里神色平静地说。 他没有觉的人命多稀罕,也没觉得shā ? rén有什么不对的,他对此引以为傲,只是有些遗憾自己还是被发现了。 案件的结果告诉庆青的妻子的时候,对方只是扯了扯眼皮。她黝黑而粗糙的手把头髮挽到耳后,然后没有说话。 直到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女人才说,「嗯,我知道是他干的……所以我才去报了失踪……」 肖落对此不置可否,他不在乎这个,这个案件对于他们来说结束了,兇手伏法,真兇归案,晦涩不明的真相水落石出。 但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清网特别行动组就是这样——这个案子过去了将近一年,他们即便破了案,也帮助不了任何人,拯救不了任何人。 甚至他们如果不查,或许夏任凡和庆青都还和家人好端端过着日子,他们没有任何的成就感可言,功劳也不归他们。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是可以放四天的假,放完假之后他们就要奔赴下一个战场了。 肖落打着精神。在机场送走了其他人,最后剩下还是病恹恹的谢某人。 「怎么样?你回北京是吧?什么时候的飞机?你家……应该还是在北京吧?」肖落帮他扛着行李,回头问他。 「你回哪里?什么时候的飞机?」谢柏群戴着口罩反问他。 「我……河南吧,天津北京的房子太贵了。租不起。」肖落笑了笑。 「队长大大收留我吧,我和你回河南。给个地方睡觉就行,我可以和你分摊房租水电!」谢柏群挂在肖落背上,声音隔着口罩含含煳煳地传出来。 「我现在这样回家我爸妈会骂死我的,说我出去一趟就搞成这样……以后可能再也不放我出去了,我才不要被他们塞去一个无聊的岗位浪费人生。」 谢柏群中学的时候也常这么说,他心肺功能不太好。所以一换季就会发烧感冒,知道他运动会报了1000米的时候他爸妈紧张得要死,差点杀来学校阻止他。 但谢柏群其实日常就有长跑的习惯,一千米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平时体育课也没人觉的他孱弱,只是听他说了他爆发力很差。 这种时候谢柏群就会让肖落顶罪,试图矇混过关,扯着他去和他爸妈说。到时候肖落会帮他跑的,男生都报了,他不报项目不好看。 初中倒是都没什么事,但是高二的时候运动会那天空气品质有点差。 但也没差到取消运动会的水平,他闻着就是空气有点土味,扬尘有点多。 但那天谢柏群跑完就开始咳嗽,咳了两三天都不见好,周末不敢回家,想留校,就拖着肖落陪他,当时谢柏群还没有这么直白,只是边咳边写作业地说: 「我这周不回家了,不然咳嗽咳不死也会被我爸妈唠叨死,希望我不要自己死在宿舍里。」 肖落哪里听的下去这种话,当即表示自己也留校,美其名曰让谢柏群帮他补补课。 但他们两个现在都不小了,肖落有些无奈地在他露出来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难得放假,有家都不回。多大的人了,别闹。」 「反正我不回家,你要是不管我我就自己打车回市区,随便开个酒店睡了。反正我这么大的人了,能照顾好自己。」 肖落在心里想,你能个屁。 他原本也以为对方能照顾好自己,结果他半夜回招待所的时候看见人赖在他床上睡,被子也不好好盖,又烧起来了都不知道,胃里一难受就不肯好好吃饭,非得一天三顿地催命似的让他吃饭。 「自己买票,今晚6点的国航。」肖落轻轻嘆了口气。 谢柏群在心里暴风夸自己,他的真是个小机灵鬼,计划通! 第14页 第6章 谢柏群有很多问题想问的,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两个人坐在机场闲着也是闲着,谢柏群把手机里的信息流都刷了一遍,又玩了会儿手游。 因为心不在焉的总是死,不一会队友们纷纷弃他而去,让他自己去单排。 谢柏群把只剩30%电量的手机收回兜里,轻轻嘆了口气。 「我这有电宝,可以充电,你也别总是玩手机,消停会睡一觉,再过半小时应该就能登机了。」 肖落从包里把电宝翻给他,他自己的手机很烂了,不知道多久前的型号,还在用,除了能接电话也不知道还能干嘛,平日里和充电宝是连体婴儿的状态。 所以肖落一般不玩,他们在军队里也没手机可玩。所以刚刚肖落在闭目养神,眯着眼睛在脑子里把案子前后又过了一次,然后就开始闪过一些画面。 肖落不喜欢休假,脑子一旦停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嗜酒显然和职业性质不合,肖落也就只能过过菸瘾。但公共场合禁菸是一回事,谢柏群闻不得烟味也是一回事。 「肖队,你找过对象没有啊?」谢柏群也不是孙星空那种重度网瘾少年,他玩手机纯粹打发时间。 他心想肖落找过也不奇怪,大家是成年人了,谁还能都和自己似的与学习相依为命,母胎solo到现在么? 「找什么对象?」肖落掀了掀眼皮子,声音难得有些拖沓地回。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刻意放松了身体,让自己像普通人一样没形没骨地瘫在椅子上。 肖落觉得这样怪难受的,还不如挺直腰板坐着。但他融入得很快,在村子里他就能用一口塑料方言和村民交谈,有时能聊到哪家的闺女和谁家的儿子比较般配,往大排档里那么一坐,也全是市井气,不会像谢柏群一样有种不偏不倚的书生气。 但这会谢柏群也没有书生气了。 别说书生气,活脱脱的一个小流氓。说话归说话,为什么这小崽子手伸过来了,拿他当降温机器吗? 「什么什么对象,队长你少忽悠我了,我就是问你有没有谈恋爱。」谢柏群不给他迴避问题的空间。 肖落感受着谢柏群手心的温度,边在包里翻退热贴,寻思着这热度怎么升了降降了升的,随口答: 「谈什么恋爱?我队里的兄弟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来一段自由搏击的爱情吗?而且我这种人谈恋爱不是糟蹋别人吗? 让别人家闺女给我守活寡,然后哪天就真成寡妇了是吗?我抚恤金都没几个钱,找我多亏……」 肖落把退热贴啪地煳上谢柏群的额头,谢柏群本来只是有点累,被他一拍觉得脑阔疼。 「行了,先贴着,等会落地之后咱们还是先去趟医院,这边的检查不靠谱。」肖落说。 「也就是说肖队还是母胎solo咯?老处男?」谢柏群故意往他那边倒。 「是是是,看队长笑话你很高兴是吗?咱又不比高材生,喜欢你的小姑娘能从北京排到河南吧?」肖落笑了笑,他不介意满足一下对方的虚荣心。 「那我又不喜欢她们。」谢柏群说,他忽然想把话直接说开了,想问说肖落你是不是中学喜欢过我? 你能不能现在试着和我在一起一下?虽然他也是没有经验的处男,但他的学习能力很强的,几百个g的文件都在硬碟里静静躺着,什么样的都有。虽然他还没有看过。 「请乘客们带好登机牌,准备登机了。」广播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谢柏群的胆量突然就瘪了,还是到了住的地方再说吧。 万一尴尬了还可以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一把,要现在凉了说不定肖队就不收留他了。 上了飞机之后肖落就准备睡觉了,谢柏群倒是先要了晕机药以防万一,他时晕时不晕的,这会儿药捏在手里也没吃,能忍则忍,他这几天吃的药也够多的,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吃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开始还没事,谢柏群只是晕,像是发烧的那种晕,手脚冰凉,手指末端有点麻痹,喘气都嫌累。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胸口像是塞了棉花,闷得厉害,他拿着纸巾捂着嘴,终于在空乘发飞机餐的时候被那个味道噁心吐了。 粉粉的粘液煳在纸巾上,肖落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飞机餐盖上,示意空乘拿走。 「没事,我吐完舒坦多了,你吃你的,我刚刚真的是被那一口闷得慌。」谢柏群是舒服了,他胃疼,但胃疼也比刚刚那种吐不出来的闷滞感好多了。 第7章 肖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里打定主意下了飞机先把这个该死的病患扭送到医院里去。 谢柏群窝在位置上眯着眼睛打算睡会,又觉的不舒服,把小桌板撑开趴在上面,一手还能掐着胃,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睡了一路,下飞机的时候还困,困得添了个头疼的毛病。 肖落怎么也没有三头六臂的,他自己的行李不多,只有个背包。但谢柏群之前不知道从哪去入职的,带了个箱子,肖落只能帮他背着背包,一手拖箱子,一手拽着谢柏群的胳膊好让对方跟得上他。 他住的地方是个普通的楼梯房,肖落搬了趟行李,又下来把蹲在地上的人也背了上去,谢柏群趴在他背上的时候迷迷煳煳地想,这是回哪呢?回宿舍吗? 肖落的屋子也空,一张床还是那种硬邦邦的床,把人丢到床上之后肖落把家里的睡袋往客厅地上一丢,自己钻进去睡得天昏地暗的,两个人都睡得天昏地暗的。 第15页 他们五个人的小群里安静如鸡,朋友圈静默,全在睡觉,肖落甚至已经是最早醒过来的,他做了个梦,具体梦见什么肖落坐起来的那一刻就忘了,手心都是黏腻的冷汗,他大口地喘了一会,才想起来去卧室看一下自己带回来的人还活着没有。 高材生还在睡。 高材生其实不是特别自律的人。家里毕竟还是宠着的,学习虽然认真归认真,但是早读晚修经常迟到,洗澡吃饭都慢腾腾的,早餐大多是自己起来帮他打的。 谢柏群时不时会皱着眉咳两声,但很快又睡过去,大概也是累惨了,肖落点了个外卖,一直到太阳收起最后的余晖的时候,肖落才把人拍了拍叫醒,打算叫起来吃个饭洗个澡。 谢柏群烧倒还是烧,但睡够了之后头不疼了,在肖落的房子里上蹿下跳,像个猴,一会儿打开肖落的衣柜,一会去看书柜上的书。 但这里一点都不像家。真要说的话,更像是一个军区的单人宿舍。 肖落的衣柜只有素色的衣裤,最花的是不同颜色的迷彩。书柜上的书都是些刑侦的专业书,也有司考的书。 「你司考过了吗?」谢柏群扭头问刚洗完澡出来的肖落,肖落这会儿全身衣服老老实实穿着,谢柏群在心里颇为遗憾。 「没有,我没有打算考,没什么用,就是……随便学学。」 「诶——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热爱学习了?」谢柏群拉长了腔调。 「哟,我可也没想到会在工作岗位上见到你,你说你好好一名校毕业生。哪怕想干警察,你也不该来这种岗位,我们这都是没得升迁的地方,你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肖落退一步越想越气,又想到人才参与第一回任务就又负伤又生病,遂强硬起来:「不行,你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把你调到别的部门去。」 「不是肖落你搞歧视啊,我怎么就招你惹你了?你凭什么赶我走啊?我哪次没听命令听指挥,什么任务没完成好了?」 谢柏群耷拉着脸,但他其实也没真和肖落生气,故意边咳嗽边装着委屈的样子去拿肖落收拾在角落的行李,说: 「说白了你就是不喜欢我呗,不想和我一起住呗。咳,那你直说啊,为什么非要这样……这样骂我……」 这句话完了还不够,谢柏群走了几步就故意蹲在了地上,按着胃好像疼得受不了的样子,肖落心里嘆了口气,伸手要去扶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这样,你粥还没喝几口呢,喝完我陪你去医院看看,有什么毛病别拖。」 谢柏群这才半推半就地才坐在了桌子前。 但他确实吃不下,肖落把他逮去医院,路上看到其它人也醒了,孙星空往群里发了个游戏连结,谢柏群捏着手机兴沖沖地想要加入吃鸡行列,没几分钟就凉了。 孙星空那边沉默了几秒,说:「对不起,邀请你是我的错。你的战绩是买的吗?以后有需要可以找我,我给你打折。」 「我去真不是,我自己打的。我刚刚就是胃疼了一xià ? zhu意力分散了会,鬼知道草丛里那伏地魔突然出来了。再来一把,我要证明我自己。」 「行了别打了,你手都在抖。」肖落让他看自己捏着手机的手。 那边钱澈诶了一声,揶揄道:「肖队,世风日下啊,这就把小朋友拐走了?想让人家留下来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我不是……」肖落刚想说是这人自己死皮赖脸要跟过来的。 还没等他说完,谢柏群就打断了他:「澈姐,不是、不是肖队要留我的,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从很久之前就憧憬肖队了。」 肖落翻了个白眼,心里却觉得这人可爱,不要脸的时候也很可爱。 翁宋还没琢磨明白,躺在门后嚷:「你们别光聊天啊。谁拉我一把啊,我还有救啊!」 谢柏群有点胃出血,但还不算太严重,开了药挂了瓶吊针那种疼痛感被压下去一点,咳嗽反而还麻烦点,医生查了查他的电子病歷,又问他:「你心肺不好啊?」 「啊……」谢柏群这会儿已经蔫了,医生问诊的时候故意往男人身上倒,靠着肖落。 肖落很不配合,一双大手稳稳地扶着他的肩膀和后背,自己倒是隔开一定距离,是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姿势。 「哟,您不是还知道嘛?那怎么还往那种粉尘地方跑啊?」 「就……那什么……工作需要嘛,医生您别损我了,我下回一定随身带口罩,我这都快咳成肺痨了,您行行好,赶紧给我治了呗。」 「年轻人啊,要钱不要命哦?你现在年轻作,以后老了怎么办?嗯?」那老医生嘴毒,边数落他边写病歷。 肖落听着倒是很愉悦地笑了笑。 「喂,你也欺负我!」谢柏群小声抗辩。 肖落终于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整个人的状态不再绷的像要拉断的弦,慢慢地松弛下来。 在谢柏群去肌肉注射的时候,肖落站在外面,靠着墙边,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忙的模样,觉得自己和这样的生活格外格格不入。 他和谢柏群折腾到大半夜离开的时候,有一个手臂绞进机器里的工人被送来就医,血肉模煳的,小臂的骨头弯折,裸露在外面,有孩子被吓得哭起来,肖落下意识地回头,想要捂住谢柏群的眼睛,却看到谢柏群神色平静,只带着一些怜悯的神情。 第16页 谢柏群看着对方进了紧急处理室才移开目光,抬头看向肖落,问他:「嗯?怎么了?」 「没……」肖落捏着眉头摇了摇头,他一下子忘了,忘了对方是临床医出身,还能兼法医,又怎么会怕这种。 「噢,那个工人啊,人应该没事,送来得挺及时的,但手可能就保不住了。」谢柏群以为他是担心那个工人,简单地评价道。 第8章 回去的路上肖落过分安静,虽然肖落本来话也不算多,但肖落一直扭头看着车窗外,留给谢柏群一个后脑勺。 「肖落。」 「嗯……」 谢柏群没有了后文,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说自己在回忆里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喜欢他这种话也太诡异了,过了一会谢柏群才说:「你念书那会儿——是不是喜欢我啊?」 肖落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皮以缓慢的频率动了动,也可能是谢柏群盯得太专注了,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是。」肖落低垂着眉眼,用一个音节回应了。 谢柏群敏锐地没有往下问,因为他觉得肖落后半句会是。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于是谢柏群换了个话题:「等会回去怎么办?你那床也是真的小,比招待所的还小。」 「一样,我睡睡袋。我习惯了。」 谢柏群许是白天睡太久了,回去之后一直没睡着,检查和打针让他每个细胞里都透着疲倦,偏偏神智还很清醒,肖落待人宽厚,性情温和,是个很不赖的上司和领导,比起中学的时候沉稳了太多。 但谢柏群却有种疏离感,不是和他的,肖落和谁都透着一股疏离感,像是不想认识任何人,不想融入任何人。 谢柏群翻来覆去,忍不住想去客厅看看对方睡了没有,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看见肖落已经睡着了,但并不安稳。 谢柏群刚在他身边蹲下来,男人勐的暴起,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了地面上,谢柏群一瞬间就透不上气,挣扎着握着肖落的手呜咽了一声。 可能是他的挣扎过于和风细雨了,肖落顿了两秒整个人清醒过来。他梦见尸山血海残肢断臂,但就连死人也不可信,他们像是被灌入了名为信仰的mi ? hun药,到肢体腐烂之前,任何一个人小孩或是孕妇,都有可能手持兇器。 肖落勐的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眼底闪过惊惧交加的神色,拽着谢柏群的手腕把他拽起来,毫不留情地说:「出去开个房,你出去住。我不习惯和别人住在一起。」 缺氧让谢柏群整个人都是晕的,一时间没有力气站起来,膝盖弯一软,跪在肖落脚边,不收控制地剧烈地呛咳起来,他咳了快五分钟,才慢慢能说话了,只是说出口的声音也很沙哑,他抬头正视着肖落:「你需要心理医生。」 过了一会谢柏群才解释:「肖落,别担心,这是很正常的,很多退役的军人都有类似的症状,只要定期接受心理辅导,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是不是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你要不要试着泡个脚?我这里还有倒时差用的安眠药,你要不要吃一点?」谢柏群撑着桌子站起来,忍着嗓子的不适和心脏的乱跳努力地说。 肖落闭上眼睛,深唿吸了几次,过了一会说:「我睡觉的时候,不要这样靠近我,如果要叫我,你叫我一声我就醒了。」 「我手重,看看你的伤。」肖落手伸出去,谢柏群的脖子肿了些,他没有贴上对方的皮肤,因为谢柏群肉眼可见地在发抖。 看得出对方在竭力克制,但他还是在发抖。肖落的手垂下来,过了一会他说,先回去睡吧。 谢柏群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后来他没再见到肖落,肖落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一直到假期结束谢柏群才在群里看到他发了条通知,通知返工的时间地点。 谢柏群特地买了几件高领,他本来是不喜欢脖子那而有东西的。但脖子的淤青太明显了,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消不了,肖落在当地的机场等他们,谢柏群是最早到的,肖落连忙把烟掐了,谢柏群挤在他身边地位置,说:「肖队你去哪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也太没人性了。」 「对不起。」 谢柏群知道肖落在为那天晚上伤他道歉,「诶,肖队之后也教教我吧,太帅了,一招制敌啊。」 「教什么?」钱澈也到了,看见他们俩,打了个招唿。 「让你澈姐教你呗,关节技。你这小身板学不来我那套。」肖落这会儿看上去很正常,脸上带着笑,还踢了谢柏群小腿一下。 钱澈连忙摆手。 谢柏群也没好气地踩了肖落的脚一下,说:「队长过分了啊,人家澈姐是咱们队花好吗!有你这样的吗?」 谢柏群踩得挺重的,肖落也没躲,谢柏群是故意的,这样肖落心里多少好受一些。 人齐活坐着肖落开得越野车去目的地的时候,肖落觉得自己情绪好了很多,菸瘾也不那么重了。 翁宋不知道去哪里浪荡了四天,看着有点肾虚。 但还是坚持不懈地加进话题里:「诶,所以我们这次要去哪?看这路,怕是又要进山餵蚊子了。」 孙星空从平板屏幕抬起眼,露出了一个有些绝望的神情,小声嘟囔道:「我为什么要出现……不会连网都没有吧……」 「网还是有的,荒也挺荒的。十三年前,一名六岁女童的遗体在山里被发现,发现的时候距离死亡时间可能已经有两个星期了,夏季暴雨,把尸体冲到了溪水里,下游的村民说水里有股味道,顺着溪水往上找才发现的,已经烂得不成样了。」 第17页 「等等,肖队我没听错吧,十三年前?」翁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嗯……」肖落平静地回答。 其他人缓缓打出很多个问号。 「当然,不止是这样,更重要的是,最近他们那里,有一名女童失踪了。家长联繫到多年前的案子,民情激愤,那边顶不住了,打了申请要让我们帮忙。」 众人的神色都严肃起来。 上一个案子他们其实没有太紧张,因为案子已经过去了快一年。哪怕迟一天早一天,说句不好听的,影响也不大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打着追查旧案的旗号,他们实际上要追查的是一个关于失踪女童的案子。 他们到地方的时候是深夜,山里都是星光点点,很多人打着手电筒还有搜寻,对接的负责人疲惫不堪地揉了揉眼睛,给肖落随手打了个招唿。 肖落点了点头,主动介绍道:「这是我之前的战友,叫周居席,你们叫他周周就行。」 周居席显然困极了,撑着和他们交代了一下情况。 「失踪第六天了,每天都这样搜,这种地方没有监控,找到的目击证人除了作证他们在当天在哪里见过那个女童之外,没有更多的消息,大海捞针地搜。」 「我想见一下孩子的父母。」肖落提出这个要求,其他人立刻进入状态,孙星空掏出电脑准备记录信息,谢柏群也跟着肖落一起见对方的父母,钱澈和翁宋提出在村子周围转转,了解一下地形地貌。 第9章 在等待对方过来的时间里,肖落低声问:「你当时,为什么会给出那样一个判断?是你作为医生的判断吗?」 肖落问的没头没尾,只有谢柏群福至心灵,他蹭到肖落身边,神神秘秘地回答说:「因为我和你在战区相遇过。」 肖落眉头拧了起来,没有如谢柏群预期的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而且显得有些愤怒,肖落像他父母一样质问:「你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不应该在学校好好读书吗?」 「不是,我说你是我爸还是我妈?本来这就是我的人生啊,读书也好,当警察也好,去战区也好,你们为什么那么牴触呢?那这些事情总要有人做的吧,我为什么不能做呢?」 肖落眼神暗了暗,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他在心里回答。如果有的选,没有人愿意过那样的生活。 「那你呢?你一次两次地赶我走,那你呢?」一时冲动之下,谢柏群差点说出,你要是不当警察了,我就立刻离开系统,只跟着你,当老师也好,当医生也好,还是进企业给人做谘询也好,他都能干。 「我除了这些其它都不会,我是没得选,你不一样,柏群。」肖落盯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钦羡和怜爱。 但谢柏群读不懂,他觉得肖落和父母一样,不希望他冒险。一时间心里生出几分叛逆的心思,却也记着对方为自己好的心意,最终只能忍气吞声地沉默下来。 他要是老这样,可就没那么讨人喜欢了,谢柏群愤愤地想。 肖落直视前方,眼角的余光却把青年人笼罩其中,他看见请你青年人有些愤愤不平,却终归没有和他吵架的模样,又看到对方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想必是遮掩着他留下的伤,心里没由来地软。 谢柏群黏他黏到这份上,要说肖落真的无知无觉,那是假的,但肖落不想,也不敢回应那份感情。 他一步步把自己用蝉茧封闭起来。 等到再也窥不见天光的一天,他希望可以安详地,孤独地,没有痛苦地死去。 但死亡却总是伴随着痛苦,男人高大的骨架在这样凉飕飕的风里像是忽的打了个寒战,谢柏群的气颜消了一半,看见男人在这种初冬天气还穿着单薄的一件长t,忽然来气,他身上都是保暖衣和毛衣,没有外套可以借给对方,最后只好把自己勉强有些热度的手攥在了男人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腕上。 肖落没有觉得冷,他的脑子和身体的感知就像脱了节,明明浑身起鸡皮疙瘩了,却还是没有觉得冷。 但被谢柏群冷不丁一碰,却烫得他浑身都一哆嗦,他不解地放慢脚步,有些无奈地说:「你怎么这么烫?又发烧了?」 「我发什么烧?我手都算不上热了,你怎么穿这么少?这都只有十度左右了吧?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没感觉吗?」 周居席在前面带路,听见这话忍不住回头插嘴:「诶小同志你这话可说的没错,老肖他是真不知道啥叫做冷,我们去年一起去探望一住院的长官嘛,然后也是冬天,我去他穿着短袖就来了,下雪的天,真的是疯了。 这会还配合着穿了个长袖,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诶你们那里有没有多的外套,给咱们领导拿一件呗。」 「你就别叫我领导了吧?」肖落看着昔日战友挑眉。 「你本来就是领导啊,军衔升得和坐火箭似的,转业之后您还是我领导。」 周居席看得出是个很活泼的人,就算困也很活泼,说这话的时候纯粹是调侃,笑起来眼睛都会变成一条缝。 过了会有警员给肖落递了件外套,肖落也不讲究地穿上了,肖落本想见见父母,结果一大家子人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肖落脑阔疼,下意识就黑了脸,踢了旁边的铁桶一脚,面无表情地说:「啊,不好意思,哪个是监护人,能麻烦过来,单独,聊聊吗?」 第18页 这会儿四个人都往前了一步。 谢柏群抢在肖落髮火前连忙说:「你们是胡婷的?从这位大哥开始说吧。」 谢柏群随手指了个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 「我是婷婷的舅舅,平时婷婷经常上我这里玩。跑出去的时候也是在来我家玩的时候跑出去的,这是我老婆。」忠厚的中年男人指了指他身边的女人。 「我们是婷婷父母,你是领导吗?领导!你一定要给我女儿一个公道啊!」女人揪着肖落的袖子。 肖落和谢柏群的神色同时暗了暗,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各位找到孩子的。但是光有情绪不能解决问题,只会扰乱侦查的进度,还希望各位不要再聚集在这里扰乱秩序。」肖落端着黑面神的脸一本正经地说着套话。 谢柏群心里嘆了口气,寻思着自己上次抓人的时候演病人,这会又要演阴阳怪气的小警察,当个警察也真不容易。 但脸上还是扯出一点不屑来,在女人身边小声嘟囔道:「嚎什么?和奔丧似的?什么公道不公道的,明明只是失踪而已,说的好像知道自己女儿已经死了一样。」 女人被激怒了,手几乎是一个巴掌就要扇到谢柏群脸上,被肖落勐的抓住了,男人的手劲极大,脸上笑着,却只让人觉的毛骨悚然,只见男人一字一顿地说: 「小谢,道歉,有你这样说话的吗?阿姨您也冷静一点,我们一定会全力搜查的。」 「哈!全力搜查!全力搜查!」另一个疯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冲出来,冲着他们怪喊怪叫,场面一下子又混乱起来,周居席连忙把他们都先带到局子里,让其它警员去维持秩序,苦中作乐地给他们泡了杯混合的不知道什么玩意。 「见笑了见笑了,这种地方是这个样子的,我说句不好听的,本来就是他们当父母的没有看管好小孩,然后现在小孩不见了和我们在这里撕心裂肺哭爹喊娘的,我有时候真就受不了这窝囊气。 但受不了也没办法,该找咱们还是得找,说说吧两位,你们看出啥了,咋突然就把人家激怒了。」 肖落说:「女人喊的内容很奇怪,一般来说这种丢小孩的父母,不是应该说,你们一定要找到我的小孩吗? 她喊的是让我们要给她公道,什么时候才会喊这种,更像是……蒙冤了,才要公道。」 「但现在也只是我们的推测,还看不出什么,比起那个,最后那个像是乞丐穿着的人又是?」谢柏群问。 「哦,她呀,她是十三年前那起悬案的母亲,后来就疯了。有时候说自己女儿没死,有时候又在街口哭,对我们警察也很不满。如果我们穿制服出去,她会拿石头砸我们。」周居席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第10章 「又在吵什么?这件事还没有解决吗?」一个有些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没好气地敲了敲门板。 周居席连忙起立,回復道:「高局,这几位是清网特别行动组的同事,这位是肖落肖队长。」 肖落他们是特别编制,理论上只受直属上峰的调控。因此肖落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唿。 「肖队,你好。下头的人擅自打申请劳烦您白跑一趟,辛苦了啊。」 谢柏群觉得这位高局说话颇为阴阳怪气,肖落装作无知无觉,只刻板道: 「怎么是白跑一趟?职责所在,不辛苦,我们这边有小周对接案情就行,高局有事先忙吧。」 男人走了周居席才松了口气,抱怨道:「他不太想管这事儿,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便应付应付就算了。所以我算是越权打的申请,不过本来申请你们过来也没有限制说高层才能申请,只是一般会由上头决定,这要是别人我也就算了,这不是知道你在管嘛,就想着你能不能有点主意,把人小姑娘找回来。」 肖落被寄予厚望,也没有觉得有压力,按部就班地让周居席把前前后后的卷宗和笔录都拿过来。 「十三年前那个也要吗?」 「也要。」谢柏群替肖落回答,「人会找到的,公道也会有的。」 肖落看着谢柏群眼睛里的神采,微微地勾了下唇,嘴角的弧度有点压不住,对方这样就很好。 在翁宋和钱澈回来之后,他们俩也一起阅读了资料,谢柏群趁着这个时间,翻阅了一下十三年前的那个案子的卷宗。 肖落现在的重心是放在失踪案上的,当年的案子延后再解决,只是看见谢柏群眉头紧锁,还是拍了拍他的肩头问:「怎么?」 「就算是十三年前,这个案子调查得也太草率了吧?死因只说是窒息,语焉不详的,可是你看这个照片。除了窒息其它的伤口成因为什么不写?」 「那个先放一放吧,等手头的这个解决了再说,至少我们还有可能找回这个孩子。」肖落瞥了一眼过于薄的案卷,心里也有类似的困惑。 翁宋和钱澈两个人都有挺多年的办案经验了,这会由钱澈做案情的介绍,孙星空负责记录。 「梳理下来整个事情是这样的,六天前,七岁女童胡婷失踪,失踪时是傍晚在舅舅家玩耍的时候,整个假期胡婷都常在舅舅家玩耍。 对于周围很熟悉,因此一开始注意到胡婷不在家里的时候,舅舅说没有太注意,以为胡婷自己回家了。 但母亲说胡婷没有回来,但那时还以为女儿在舅舅家玩。 第19页 所以他们是到了晚上才发现胡婷不见了,既没有在舅舅那儿,也没有回家。 第一天晚上发动了村民们都帮忙找,第二天早上报的警,随后警方调查了离开村子的路上的监控,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也没有看看婷婷。 所以可以推测婷婷并没有离开村子。所以大家怀疑是婷婷进了山,因为进山的小路有很多,如果进山的话会很难找。但警方和村民联动,已经搜了几天了,都没有找到。」 「村民家里呢?家里搜过了吗?」肖落提出质疑。 「没有,我们不好直接搜家里,但是我们也蹲了段时间,没有发现有人家特别奇怪的。」周居席回答。 「接着蹲。」 「行,都听你的,领导。」周居席挤眉弄眼。 「胖儿。」 「诶,肖肖肖队您说。」翁宋被肖落这个诡异的儿化音吓了一跳,磕巴了一下才答。 「明天一早,你去吴婷她舅舅家看看,可以和这边物证痕检的同事一起去。」 「成。」 「其他人村子里再转转。」肖落安排完的时候天还没亮,周居席手底下的人传来了联络,说是看到有人人影摸黑上山了,好像带着什么东西,不排除是个小孩儿,他们的人盯梢,没打草惊蛇。 「走。」肖落二话不说喊上周居席和钱澈,这两个是常出外勤的,谢柏群自然也不服气,跟着追了出去。 凌晨时分,山里的搜救队已经休息,万籁俱寂的时刻,山林漫着不知道是雾还是霜,冷的能沁到骨头里。 盯梢的警员藏在草木丛里打着摆子,哆哆嗦嗦地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肖落眼睛比谁都毒,他们刚到哪里,肖落就像只猎豹一样蹿了出去,随后反应过来的是周居席和钱澈,钱澈开始往下游的方向跑,周居席拿着对讲机喊:「把那个人给我盯紧了,给我逮着他!」 说完周居席犹豫了一秒把对讲机塞在谢柏群手里,笑着说:「领导您怎么称唿来着,您帮我盯着点,我也去逮那孙子,让我们兄弟蹲了这么久,可不能让人跑了。」 谢柏群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他接着对讲机就是接过了一份责任。虽然他不是什么领导,但是被人喊了这么一声,谢柏群就得背起领导的责任,他听见对讲机里时不时有嘈杂急促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几声粗口和喘息,有警员和他汇报情况。 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丢进潭子里,有同事跳下去捞了,过了会又有老警员忍不住低骂,说那个外来的警察不要命了,这种天气潭子里不知道多冷,潭子里暗潮很多,一不留神命就没了。 谢柏群听了,不知道自己听进去了没有,他咬进了牙关,不让自己去注意那边的动静,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过了会对讲机里周居席的声音传出来,说抓住了,是那个疯子。 但就在同时,谢柏群几乎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在整个盯梢过程中对方的行动是非常冷静缜密的,避开了盯梢的路线,就算可以用对人群的厌恶来解释疯子的行为。 但是根据周居席之前对于疯子的描述,对方并不是这种行为逻辑,她看不起警察。 所以才会採取一些羞辱性的动作,这种刻意避开所有的人行径太奇怪了。 哪怕是她窝藏了小女孩,她要么藏到死,要么会放着所有人的面召告天下。 谢柏群对着对讲机说:「不是她。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包围圈不要放松,不要放任何人下山,我现在去山下检查少了谁?」 「你怎么检查?」周居席在那边问。 「吴婷的亲戚!他们和那个母亲的交集最多,失去孩子的他们是最容易获取那个疯子的协助的。」 谢柏群是第一次单独去做这样的事情,他边往山下跑,心脏边砰砰直跳,太幸运了。 这是他们离嫌疑人最近的一次,在毫无头绪的案件里撕开的一个口子。 但他的脑子同时又是空白的,他忍不住在想那个跳下深潭的警员怎么样了? 说得更加一点,谢柏群几乎确定对方是肖落。 但他不能回头,不能停下脚步,他和一个看不见的嫌疑人在赛跑,他必须赶在对方离开山里之前。 谢柏群砸开了吴婷父母家门,在看到夫妻二人诧异而带愤怒的神色之后,谢柏群来不及道歉,转而去敲吴婷舅舅他们家的门。 但令谢柏群没有想到的是,中年男人夫妻二人都在,女人大概刚躺下,神情显得有些恍惚,男人带着一些不解的神情,还算温和地问:「警官,怎么了?有婷婷的消息了?」 自己的判断错了? 漆黑的街道上一扇扇柴扉禁闭,他环顾四周,四周没有任何人的动静,安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唿吸和心跳。 对讲机里传来周居席有些困惑的疑问:「领导,怎么样?」 寒意顺着嵴背爬上来,谢柏群觉得每一户门扉都不可信。他牙关发颤,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对讲机传来男人的声音,男人的声线有些发紧,说道:「先都原地待命。」 过了一会谢柏群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对着中年男人说:「我可以……去你家看看吗?」 「现在?现在不好吧?我老婆因为婷婷在我们家丢了这件事情,这几天一直睡不好,一直做噩梦,你们现在过来……不好吧……」男人露出为难的神色。 第20页 第11章 谢柏群正欲深入,忽然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两下,肖落言简意赅地发了条简讯:回来。 一时间谢柏群不知道肖落让他回哪里,过了几秒又收到了一个给他们安排的住宿的地址,天蒙蒙亮的时候一行人才住进去。 谢柏群魂不守舍地回去的,他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住进去了,他一时间没有说话的力气,只觉得累,靠在墙边慢慢地掐着胃蹲下去,不知怎的他浑身也湿漉漉的,像条落水狗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手机响起来,谢柏群愣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先回来歇会,才刚来呢,别这么连轴转,你去前台拿个门卡就进来了,先睡一觉,下午两点开会。」 「嗯。」 肖落攥着手机觉得高材生比之前更难哄了,那边安排了三个房间,翁宋和孙星空多少都不太想和领导一个屋,两个人住一块了,钱澈自己一个房,顺理成章地他和谢柏群住一起,他洗了个澡出来人都不知道在哪。 肖落手在膝盖上轻轻地揉着,坐在床边在脑子里过一遍今晚打算的一长串事情。 门突然响了一下。 谢柏群开门进来也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和肖落一个房间,犹豫了一会听见肖落说:「赶紧洗个澡,夜里露水重,你衣服都湿了吧?」 谢柏群洗完澡出来才觉得回了些神,爬上床抱着被子把脸埋在里面。 脖子上的淤痕特别扎眼,肖落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谢柏群哆嗦了一下,肖落的手平时是很暖和的。 但这会儿冷的像冰,谢柏群这会只穿了件短袖。但刚洗过热水澡,身上还暖和,在肖落转回身去拿床头柜上的什么东西的时候,谢柏群撑开被子从肖落背后突然抱住了对方,觉得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块冰。 肖落觉得谢柏群像是烫的,连带着他的心脏都要沸腾的那种烫。 他在漆黑的夜里跳深潭的时候没有觉得怕。 在水里拼命挣扎的时候没有觉得怕。 一直到被人拉上岸,浑身骨头冻得发颤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怕。 可是被这样的体温包裹着,四肢百骸的痛苦仿佛都蔓上来,疼得肖落浑身发颤,他放任自己在对方带着香气的怀抱里待了五秒,才轻轻拍了拍谢柏群的小臂,不知道在哄谁地开口:「行了,没事了。」 谢柏群没有松手。 他们在晨曦洒进窗户里的时候肢体交缠,肖落被谢柏群扑到床上的时候有些恍惚地想,这个床还挺软的。 他膝盖打不直,曲着腿躺着。疼痛让他想去伸手按住膝盖,但介于怀里抱了个人,肖落缓慢地眨了眨眼,最终克制住了自己。 「太黑了,看不清楚,我怕那是个孩子。」肖落向他解释。 「后来捞起来发现是个模型,就有点充气娃娃的那种。但里面又裹着些快坏掉的肉,有点臭。」 谢柏群抱着他还是没有松手。 肖落自己知道他身上现在一点也不暖和,抱起来大概并不舒服,两个人隔着薄薄的布料,肖落感觉到谢柏群上腹的器官在跳动,让主人有一些忍不住想蜷起来。但又忍不住放开他,所以只能别别扭扭地抱着他。 「高材生,怎么了?」肖落捏住了他的手臂。 「你什么时候暖和起来了才和我说话。」谢柏群的惊惧后知后觉地当头浇下,心神俱乱的结果就是整个人极疲惫,连多动一根手指都显得疲惫,自制力降到一定程度,所有管控的阀门都松了劲,谢柏群空落落地胃疼的发紧,一宿没睡的脑壳里突突地疼,过了半晌,眼泪砸在肖落的肩头,比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体都要滚烫。 「肖落。」谢柏群声音带着哭腔。 「肖落。」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肖落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抬起手轻轻地在对方的背上拍了拍,摸到青年人有些薄的嵴背,还有皮肉下坚硬的骨骼。 瘦了。肖落走神地想。 「我不怕冷。」他不知所措地说,「我真的不怕冷。」 「你怕。」谢柏群看到肖落都要去偷他的止疼药吃了,「我说你怕你就怕,必须怕。」 色令智昏的肖队长被迫害怕,收紧了一点那个怀抱。 虽然他不怕冷,但谁不喜欢温暖呢?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谢柏群呢喃这在他耳边说,「还装不知道。队长不许谈办公室恋情吗?」 「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心情。」肖落揉了揉他的头髮,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肖落的这种态度让谢柏群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也只能配合着嘆了口气,自暴自弃地趴在对方身上。 不然能怎么样呢? 他们早就过了嬉笑怒骂的年纪,那些海誓山盟、爱恨情仇,都留在过往的岁月里,任由少年少女去说。 更多的时候,到了这个年纪,挂在嘴边的喜欢像是一句玩笑,而更多的,是不为人知的嘆息。 肖落的拒绝也极体面,他们之后依旧能如老友。但肖落依旧会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照顾他不算什么,收留他不算什么,无数个倚靠着在他背上的夜晚也不算什么,换一个人,肖落或者没那么耐心,但他还是会做。 只有中学时期肖落缠绕在他身上黏煳煳的眼神,还有他病得昏头转向时落在他额上的一个吻是独属于他的。 第21页 尽管谢柏群知道肖落的答案,但他刚止住的眼泪又有点蓄势待发的倾向。 「胃疼?」肖落低声问他。 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就是没话找话。 「没。」谢柏群安分地翻了下去,把带着体温的被子留给他,自己在床的另一侧抖搂开了一床新被子,裹着蜷成一团了,声音还带着点委屈的鼻音,说:「领导晚安。」 肖落躺了一会儿,听见那边谢柏群有点翻来翻去地,唿吸也重,可能是胃不舒服。 但后来又慢慢没动静了,肖落的思维时不时被谢柏群的动静打断一下,过了快一个小时脑子才慢慢连上线。 整个失踪案都透着一股奇怪的劲。 疯子,充气娃娃,腐肉,河,十三年前的失踪案。 如果问现在有什么关于失踪案的线索的话,肖落会回答是0。 更多的都像是,不为了失踪案,而是为了十三年前的案子而放的,这也意味着,他们对于失踪的女童,其实依旧毫无头绪。 第12章 肖落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他不习惯身边躺着人的时候睡觉。但是被子里都是那个人的暖意,肖落难得地做了个好梦,梦见他们俩还在中学时期,谢柏群因为发烧留校,哄着睡觉不睡,说无聊,非要肖落陪他打几把游戏,打游戏又累人,那几把肖落记得他们不仅没赢,而且输得被对面嘲讽,堪称操作。 谢柏群是累了。肖落是在看谢柏群。 每一把里面肖落其实都是比谢柏群先死的。 后来谢柏群也注意到了,有点不高兴,戳着他说:「你有没有认真打啊?我被人盯了你别管啊,你尽管往前沖啊!」 当时的肖落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心想,那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闹钟响的时候,肖落看见谢柏群背对着他缩成一团还在睡,刚想下床,却发现膝盖像是锈住了,撑着床头柜站起来膝盖也打不直,肖落坐下来掰着膝盖来回活动了几次,才慢慢挪去洗漱,洗漱完了才叫谢柏群起床。 谢柏群几度声称自己没有发烧,但肖落看着他脸色还是觉得不对,从行李里翻出根温度计,量了一下是38度,不算很高,但也不低了。 谢柏群这会儿也爬起来洗漱,看了眼时间,站在门口示意他们应该出发去开会了。 开会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尴尬,案情总结昨天刚说过,要线索没线索,要资料没资料,看着肖落充满了期盼的神情。 谢柏群也觉着有点尴尬,习惯性地就想开口解围,就像之前肖落被老师点到回答一些他不知道的问题的时候一样。 但肖落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安的神色,喝了几口茶之后开口:「失踪案我没头绪,但对于十三年前的案子我有一些疑问。」 那位高局也在会议上,听到这里突然嗤笑了一声,问:「肖队,您这要查旧案不是时候吧?人还没找到呢。」 「嗯,确实可能没关系,因为我要了解更多关于当年的案件之后才能做推断,柏群,你讲一下十三年前的案子,你有什么疑问。」肖落不为所动。 「是。各位领导,同事,对于十三年前的案子,由于卷宗所记甚少,我有三个疑问。第一,女童的尸检报告上,只写明了死因为窒息,那么女童当时身上是否有别的痕迹,又是为什么没有记录在报告上,当年负责此案的法医我已经着手联繫了。 第二,在系统中,我们的同事查询到,女童的母亲曾在案发前一个月在警局有报案的记录。 但是却没有对应的记载,那个案子是什么? 第三,卷宗里提到,由于当时暴雨,以内现场基本已被破坏。所以现场难以考察相应的痕迹,但在同事和村民的交谈中,村民提到,那场促使村民发现尸体的暴雨之前,已经有很长时间一直没下雨,当时如果他们也能像这会儿这样搜山的话,那个孩子早就被发现了。 但当时没有,他们甚至不太清楚这件事情,而据我们了解,那名因为失去孩子精神受创的母亲,是一位非常爱孩子的母亲,你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之前的两个星期,什么都不做呢?孩子母亲没有报案的原因是什么呢?」 肖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高材生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 孙星空随手查了查系统。 钱澈和翁宋在闲逛的时候和村民聊了聊天。 这些看上去不值得注意的细枝末节,被谢柏群整合起来,成为数十年前案子的重重疑点。 「还有一个问题。」肖落敲了敲桌子,「我昨晚在潭子里捞起来的肉和假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概是为了重现当时轰动的情况,媒体最近本来就已经很关注这边了。如果说又在溪水里闻到臭味,真是生怕人联繫不到当年的事件。」 周居席刚来没两年,对当面的案子也一知半解,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年纪最大资歷最老的高局。 「高局今年贵庚?」肖落询问道。 孙星空暗戳戳地往群里发了条消息,说按照身份证的话,高局这人全名叫高强,一看也是个父母取名字时懒得多想的,和自己的名字一个德行,今年已经四十八了,十三年前的话就是三十五,已经在这边任职了。 高强没有理会这个年龄的问题,只是说:「这也没有多奇怪吧,这里不比大城市,十三年前,这里哪来的法医?那是一个医生兼的,能在泡成那样的尸体上看出是窒息的已经算不错了。 第22页 其它的我只能说可能是当时的系统和办案的流程,都很不完善。就算我当时确实在这儿,又还能记得多少呢?肖队,你记得你十三年前那天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吗?」高强没有好气地反问道。 肖落笑了笑,说:「那没事,不记得了也正常,但发生过的事情就不会没有痕迹,过了多少年都是这样,我们这个行动组,不如说本来就是为了各地的悬案而组建的。 既然你们都不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调查,都还希望各位多体谅,毕竟大家有不同职责。 那么回到昨晚的事情来,我想问一下,当时盯梢的兄弟们怎么说,能确定当时山上究竟有几个人吗?」 周居席回答:「我问过了,他们说就是一个人,不会错。后来翁哥和我们物证的同事一起确认过了,包上的指纹那些都是出自那个疯女人的。」 「哦……」肖落若有所思地答了一句。 「肖队,倒也不是我要拦着你查十三年前的案子,但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周居席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嗯,你放心,失踪案我们也会帮忙的。孙星空,你还是留守哈,有什么消息随时传达。」 肖落吩咐的时候分明在他键盘上的数字键定了定,暗示他还是继续查旧案。 「周周,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建议你把重点放在村里。如果,如果孩子没有离开这里,她在村子里的可能性比在山里的可能性更大。」 「另外,我们不能排除外人进入并且把孩子带出村了的可能,澈姐昨天也逛过一圈了,和星空一块儿,排查最近是否有外来人口,特别关注那种摄像头拍到进来了却没有出去的影像的。毕竟不能排除人带着小孩从拍不到的小路跑了。」 「我和柏群去会会昨晚那位半夜上山丢包的阿姨,然后再去小孩舅舅和小孩家看看,注意通讯,保持联络,以上。」肖落结束了会议。 高强的脸色很难看,肖落太不给人面子了。 第13章 去审讯室路上肖落落了几步,谢柏群倒是步履如飞,昨晚的事情似乎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或者说当时的情绪在经过并不出格的宣洩之后,在他身上几乎留不下痕迹。 肖落羡慕这样的人。 谢柏群急于见到女人,他才能梳理清楚整件事情的脉络,女人只是被暂时扣在会客厅里,没有很正式的审讯室,一个女警陪着她,他们进去的时候,女人正像孩子一样趴在地上玩几张纸,还有几张纸撕成的小人。 「这是我,这是她,这是坏人……」女人喃喃自语。 谢柏群盯着她看了一会。 过了一会儿,谢柏群蹲下来,低垂着眉眼问她:「你知道什么?」 「这是我,这是她,这是坏人……」女人对谢柏群视而不见。 「你知道坏人是谁对不对?十三年前,害死你女儿的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谢柏群俯身在他耳边,用一种确切的语气开口。 女人这会儿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眼角的余光快速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女警。 虽然依旧缄口不言,过了会乐颠颠地自言自语道:「花皮皮,蓝皮皮,脱掉衣服白皮皮……」 「领导,她就是这样的,没办法。」女警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了,有时候直接去别人家里抢吃的,偶尔也被村民送到警局这儿来过,不过村里对她还算不错,有时候有剩下的吃食也会给她。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昨晚,手里拿的东西,是谁给你的?」谢柏群仍没有放弃,他不需要真的得到回答,他只需要哪怕是一些反应。 「是谁呢?你无家可归,居无定所,时常走到哪睡到哪,从来没有带着很多行李过,那么那个大包、人偶、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嗯?」 「让我猜一猜啊,是谁呢?是你觉得可以理解你的心情的同伴是吗?比如这次丢了孩子的吴婷一家?」 女人顿了一下,继续说着一些不明意义的话。 肖落膝盖太疼了,本来也想蹲下来,但最后只能靠在墙边看着谢柏群。 谢柏群继续说:「好的,没关系,那我们换一个话题,我们来聊聊你的女儿怎么样?她当时几岁,六岁是吗? 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想想,好像叫苏明玉,是不是?遗体两周后才被发现,甚至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我想…… 你一定仔细地观察了女儿的遗体吧?为了找到那个坏人,一定仔仔细细地,观察过了吧?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女人突然就发起了疯,她大吼大叫,声音不成调,拎着谢柏群的领子把他往地上砸,膝盖弯抵在他的腹部狠狠地撞了一下,肖落被自己的破膝盖拖累了一下,慢了几秒才把女人重新制住了,女人尖锐的尖叫响彻整个警局。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高局晃过来,看着会客厅里混乱的局面讥讽地笑了一下,问道:「肖队要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高局您继续喝茶吧,这儿的茶叶品类挺多的。够您在这儿喝一辈子。」谢柏群捂着肚子顶撞回他。 肖落不好直接和对方起冲撞,谢柏群没有那么多顾虑,实在不行了他还真可以把自己老爹搬出来,让这种尸位素餐的局长麻利地滚蛋,他看周居席就挺不错的。 肖落把挣动的女人交给女警去安抚,谢柏群顾不上自己,先小声问他:「你腿怎么了?昨晚受伤了?我帮你看看。」 第23页 说着就把肖落按在了走廊的椅子上,谢柏群单膝跪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捲起了他的裤腿,肖落就一条裤子,谢柏群热乎乎的手心按在他膝盖上,嘆了口气:「队长。」 「嗯?」肖落特别想揉谢柏群的头髮。 「穿秋裤真没人知道,不损害您的威严的。」谢柏群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他不知道这么些年没见,肖落怎么往这种要好看不要命的花美男路线走了,而且也不花美男。 男人的膝盖骨突出,小腿的肌肉结实流畅,骨骼也很粗壮,上面有些缝合过的痕迹,缝的不好,谢柏群想,要是他来缝才不会留疤。 谢柏群捏了捏他的小腿问:「小腿疼吗?肌肉疼还是骨头疼?」 「不疼。」 「那膝盖呢?」谢柏群猝不及防地捏了捏他的膝盖,肖落装都来不及装,扎实地被他捏疼了。 谢柏群又掀了他另一边裤腿,这下躲也躲不了,他另一边膝盖更严重些,已经肿起来了。 「你这是关节炎?积液?怎么昨晚不说?肿成这样了都?腿能伸直吗,伸一个我看看?」谢柏群唠唠叨叨的。 「不伸。」肖落咧着嘴忍不住笑了笑,「我不伸,疼。」 「膝盖受过伤是吗?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借一下暖宝宝或者热水袋,你别动了昂,不许动了。」谢柏群故意板着脸,不一会儿用自己那张脸骗来了一袋暖宝宝。 「这么肿,你不要再走动了,你和星空一块坐着吧,我等会自己去问问就行,你要不放心我和澈姐一块去。晚上我背你回去。」 「我这还没残废呢。」肖落挑了挑眉。 「离残废就差那么几年了,你要是再不保养,等你到了四十五十,恐怕就要轮椅推着你了。」 「哈哈哈那也挺好的,休闲养老生活。」肖落笑了笑。 「你是高兴了,我整天就搁你屁股后面推着你是吗?」谢柏群不高兴地抱着肖落的膝盖蹭了蹭。 肖落一时间接不上话,他想问谢柏群昨天听懂人话没有,明明睡觉的时候还很伤心地一直自己卷着被子,怎么这会儿又捲土重来了。 自己的下属总是想把自己打包送上床怎么办? 急,在线等。 「刚刚被打到哪了吗?我看看。」肖落换了个话题。 「不给你看,你又不是我对象,我凭什么给你看?」谢柏群对他翻了个白眼,还很不文明地竖了个中指。 不过肖落还是看到他时不时想去捂肚子,蹲着不起来可能也是胃不舒服。 「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小病鬼,之前还只是容易发烧感冒,怎么还添了胃疼的毛病?嗯?」肖落终于把想法付诸实践,在看上去就很软的头髮上揉了揉。 「我凭什么告诉你,除非咱们公平起见,我告诉你我为啥胃不好,你也告诉我你膝盖怎么回事。」谢柏群期待肖落问他已经期待很久了。 「哦——那算了,去干活吧兄弟!队长看好你哦!」肖落沖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整个人的状态又放松下来。 有些烫的暖宝宝隔着一层裤子熨平了膝盖尖锐的疼痛,让他很想就这样坐在这里荒废人生。 但他只是快乐了几秒,工作魂还是侵占了他,他忍不住开口问:「怎么样?看出点什么了?」 「你好烦,你自己都看出来了还要故意问我。就是行为模式太正常了,与其说她是个疯子,不如说她是个很聪明的演员,她对我每一个问题其实都有反应。 但就像在忌惮什么一样,极度不配合。我现在可以相信她昨晚是自己毒 ? li完成的了。」 「但是。」肖落帮他开了个头。 「好吧,但是我觉得医疗证明不会骗人,周警官说女人确实有疯病,医院确诊了的疯病。所以我觉得周警官说的疯女人,和里面那个刻意发疯的女人,不像同一个人。」 第14章 不等谢柏群上门,吴婷一家人就又聚集到了警局的附近静坐,举牌,他们是一大家子人,在这种时候体现出了这种地方特有的团结,女人们干嚎着,男人们静坐,写着要警局的领导负责。 谢柏群在窗边没有看到婷婷舅舅和舅妈,打算先避开这堆人群登门拜访。 他再次叩响了他们的房门,男人这回没有把他拒之门外,而是开门邀请他进来,谢柏群知道自己有些不礼貌。 但他还是笑着在对方的客厅坐下,问道:「您的妻子呢?在房间里吗?身体还好吗?」 「不太好,昨晚……被吓着了,一直没怎么睡好,这会儿才又有了困意。」男人给他泡了杯茶。 「我看到婷婷家里的亲朋好友都去警局那边了,你怎么……」 「我老婆这样,我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家呢?」男人脸上是一个苦涩的笑,同时语气里带着些怨怼,似乎在埋怨谢柏群这种不知所谓的问题。 「婷婷是从这里走丢的吧,我想确认一下,你们最晚的,能够确认婷婷还在这里的时间点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五点的时候,五点的时候她在院子里玩,我和她说差不多回屋了,天快黑了,那时候她还回了我话,她说就回,后来我们没注意嘛,以为她回她爸妈那边了。因为我们两家住的很近,几乎就是斜对门的。」 「噢,五点的时候吗?没有记错吗?」 「就……五点左右,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我当时喊是因为就看了眼窗户,就看到天快黑了嘛,现在天又黑得早,我就觉得差不多五点左右。」 第24页 「那是在什么地方喊的呢?」 「在……在客厅。」 「但客厅没有窗子。」谢柏群立刻打断他。 「我是在房间里看到,然后走出来客厅喊的。」 「那你既然都走到客厅了,为什么你没有出去叫呢?您这客厅,也没几步远吧?」 男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反问道:「那我能怎么办?我后悔了还不行吗?我当时怎么知道婷婷会不见了?就因为婷婷刚好是在我这里不见的,所以我就必须负起责任吗?啊?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您别激动。」 「你出去,让你们领导和我谈!」男人开始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 「诶,别,我能代表我们领导,真的。」谢柏群不想才问到一半就离开,也不想让肖落专程跑一趟。 「真的,我爸。」谢柏群故作玄虚地指了指上头,暗示自己上头有人。 虽然自己家那个大公无私的老头子并不会为他徇私枉法,谢柏群腹诽,但这并不阻碍他狐假虎威一下。 男人的态度和缓了不少,大概觉得他是能主事的人,开始坐下来和他详细地复述孩子失踪前的事,其中混杂了很多生活化的无关的事情。 但谢柏群并没有打断对方,而是平心静气耐心地听他说,对方愿意说话总比保持沉默要好。 「那孩子,那孩子,我刚认识她的时候三岁,就那么大一点,又聪明又可爱,皮肤又白净,水灵灵的,大家都说她长大了之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嗯……」谢柏群点头,手指在茶几下偷偷划拉着手机,看看群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喝点茶吧。」男人推了推桌上的茶杯,谢柏群多少有点不想喝,他怕喝了茶胃不舒服。 但又不好意思拒绝,于是意思意思地抿了几口。 「六岁,刚上小学那会儿,整天有男孩子臭屁地要送她回家,老师也特别喜欢她,说是帮她单独补课,补英语,在我们这会外语的人不多。 所以多稀罕吶,我们也特别高兴,就让她去了,去了几次,小孩子嘛,不想学习,想玩,去了几次之后再让她去,她也不说话,就一直哭,还生病。孩子的妈妈疼她,就不让她再去了。」 「确实,这个东西不能操之过急,要尊重孩子的天性,还有身心的发展规律,你急也急不来的。」 谢柏群认同地点了点头,额头上冒了不明显的汗。 他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到胃药,抠了两颗窝在手里,想着找个机会吞两颗,胃怪疼得。 「她当时还有个关系特好的朋友,是个大她三四岁的姐姐,两个人时常一起玩。而且喜欢的东西吧,和普通人家闺女还不一样,她们俩,不喜欢过家家,不喜欢打扮,就喜欢看那种小男孩都喜欢的动画片,什么超人啊,什么会变身的那种铁人啊,反正就喜欢这些。 做梦都在想着变成英雄打怪兽。当时我们两家人的玩具,都是什么剑啊小超人啊这些的。」 「嗯……」谢柏群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他之前实习在手术室里帮忙,被冻得胃痉挛那次都没这次疼得这么厉害,胃里像是被撒了把钉子,他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怎么了这是?被刚刚撞那一下撞出毛病来了?他觉得四肢越来越没力气,而且疼得不止是胃,就连肚脐周围那一圈都绞痛起来。他哆哆嗦嗦地扶住了沙发的扶手,手里的两片药片都攥不住。 「不好意思我听不清……不好意思……我可能……我可能有点低血糖……我能缓一会吗?」谢柏群眼前发着黑。 「但是孩子后来开始连学校都不愿意去了。不管同学怎么来家里找,不管家里连骂带打的,都不愿意去了,警官,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说什么?」谢柏群坐不住,脸色白得发青,是极为病态的青白色,他耳边嗡嗡嗡地响,一句都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男人坐在他面前,丝毫不慌地笑了笑,接住了昏迷过去的谢柏群。 第15章 肖落被谢柏群按住了,留在局里坐镇,看见孙星空分了四个小屏在同时干不同的事情,其中一个在打游戏,看见肖落进来的时候孙星空有点尴尬,硬着头皮当着肖落的面忍痛关掉了自己那把打到一半的游戏。 「没事,不误事的前提下,可以打,只要你能保证不误事。」肖落走路看不出一瘸一拐,只是走的慢,步子有点拖,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孙星空身后。 孙星空如临大敌,一时之间绷着身子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 「唔……肖队,你不是说和谢柏群一块儿去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呵,那小子不让我去,说他一个人去就能行,快翻天了都。」肖落面无表情地说。 孙星空有看没有懂,觉得这个局面比他可爱的程序要难理解多了,为什么这个嘲讽的语句听上去甚至有一些高兴呢? 他有点后悔开了这个话题,瞄着屏幕上四个监控的小窗口,有些无聊地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 于是侧开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那——肖队你是有什么要我查的吗?我现在就在看监控,你要一起看吗?」 「你看就行了呗,我看干什么。」肖落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过了会儿才问:「钱澈呢?她没和你一块啊?」 第25页 「哦哦,之前谢柏群他不是拜託让我帮忙联繫那个当年在小姑娘的报告上签字的医生嘛,我刚刚联繫上了,人家这会已经退休了,在隔壁市,澈姐就说她过去问问,让我看监控。」 「哦,可以啊。」 过了会翁宋的电话进来,翁宋之前去查那个肖落从水里捞出来的包了,这会儿应该是出结果了。 「诶,肖队,那个肉啊,之前小谢和我说,这种天气要腐烂成那种程度,可能得放个两天。 然后我就去问了村民,问说他们一般在哪里买猪肉,又查到这附近的一个市场,我现在在菜市场这儿呢,你是不是去那一家子那里问话了?拍个照给我呗,我给阿姨认认人。」 「噢,星空你从窗户那儿给外面的人拍个照。」肖落瘫在椅子上对孙星空颐指气使。 不一会翁宋在群里打了张编辑过的图片,把图中的吴婷母亲画了个圈,确定了前几天买了比较多肉的女人,正是吴婷的母亲。 同时,孙星空也想到了什么,把充气娃娃的图片做了一些处理还原之后,在某宝上进行比对,在销量最高的商家的后台数据进行检索比对之后,也核实了充气娃娃是寄到吴婷她舅舅家的。 虽然比起前几天,似乎取得了些什么进展。但实际上他们什么也证明不了,即便当年和对方对质,对方依旧会说。是啊,就是他们干的,是他们干的又怎么样? 如果这些都是混淆视听的,在这一家人仿佛奇怪地和警方槓上了而不是急着去找孩子的怪异举动里,肖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敲了敲桌子说道:「星空,查个东西。」 「说。」 「查吴婷一家,和当年的苏明玉一家,他们两家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多小的关系都可以,那种远远远远方亲戚的关系也可以。」肖落觉得好像深陷一团迷雾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肖落给谢柏群打了个电话,谢柏群没有接。 这是不正常的,他们要求工作时间24小时待命,不接电话这种事情是不应该出现的。如果是不方便接也应该是挂断电话,而不是不接。 肖落打到第三个电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搓火了,心想着这小子欠收拾了,该不会跑到什么山上的犄角旮旯的没信号的地方去了吧。 想着给周居席打了个电话,问:「周周,帮我问下兄弟们,看见我的人没有,就那个谢柏群……就是比较高的,白的,瘦的那个。」 「诶放心啦,我知道,就最靓仔那位呗,咋啦?」 「m/d那臭小子不接我电话。」肖落忍一时越想越气,「你们帮忙看下他是不是跑上山了,他想一出是一出的。」 周居席问了一圈,和肖落说:「没看着昂,没见着上山了。倒是有人看见他去吴婷她舅那儿了,我帮你问问呗。」 周居席敲门的时候,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情:「你们还要来来回回地重复问第几遍?啊?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先是那个小年轻的来了两次,然后又是你,同样的内容你们还要我重复几遍? 能不能不要再折磨我了!你们也没个说话算数的,我们说要见你们局长见你们领导,你们领导出面过吗?你们就是不想管婷婷的死活,在这里折磨我又有什么用呢!」男人的情绪越说越激动,抱着头髮出了一声痛苦嗯。 「没没没,您消消气啊,消消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们同事还没回来,又不接电话,我以为他还在这儿才来问问的,您别激动,我们在找的,我们一定会尽力的。」周居席也不想他们真把这事儿闹大,媒体真搅和进来谁都难做。 在找不到谢柏群的第四个小时,肖落彻底爆发了。 所有人都被召回,周居席很少看肖落髮这么大的火。 「没有一个人看到他去了哪?周居席,你们的蹲点就是这么蹲的吗?嗯?侦查白学了吗!怎么回事?我就问怎么回事!我的人怎么可能没由来凭空消失?」肖落把一个水杯都砸了出去。 谢柏群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他还说了晚上要来背自己回住宿的地方,所以谢柏群绝对不是自己失踪的。 周居席在压抑的氛围里醒着头皮回答:「人手有限,我们没太关注吴婷亲戚那边。而且因为开会的时候你说你们俩会过去……」 肖落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如果他坚持和谢柏群一起过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去吴婷舅舅家。」肖落这显然是要硬搜了。 「这……肖队……不合规矩吧肖队,肖队!」周居席拦了一下,没拦住他,气急败坏地对钱澈他们几个人喊:「你们怎么不拦一下!他要是犯了错误,你们也会连带着受牵连的。」 钱澈刚从外地被叫回来,这会儿脑子都有点蒙,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拦什么?反正大不了我陪着一块挨处分呗,至少有这样的领导,我要是出啥事失踪了,我知道有人会这样来找我,我觉得挺有安全感的。诶肖队我和你一块去!」 翁宋也挺着自己的肚腩麻利地跟了出去,剩下孙星空对着一屋子人有点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唔……我不怎么出外勤的,而且也打不过他们,你们别看我。」 肖落和钱澈的暴力敲门差点把门拆了。 翁宋二话不说眼珠子提熘转,过了一会突然趴在了地上,撅着大屁股挤在茶几和沙发的缝隙里,戴着手套从沙发底下捡出一片药片来,肖落照顾谢柏群的时候清楚他的药。 第26页 在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被按在了墙上,脸色憋得通红。 不放心跟过来的周居席在旁边干着急,试图拉着肖落没拉住,只能喊:「哎哟祖宗!祖宗!有话好好说!你这!你这!」 「那是谢柏群的胃药,为什么会掉在这种地方?我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谢柏群在来了你这里以后,去了哪里?或者说,他有没有从你这里出去?」肖落放松了一点掐在男人脖子上的手。 男人呛咳了好几声,才轻描淡写地说:「不知道。」 男人看上去已经连扯谎都懒得扯谎了,他的状态甚至有些兴奋地笑了笑,他说: 「在哪里呢?你们猜?你们说会不会——过了两个星期,然后顺着河飘下来呢?」 这是个很长的夜晚,男人被带回了警局,翁宋和钱澈强制性搜查,在吴婷家里的小阁楼找到了正在酣睡的吴婷,她茫然地睁着眼睛。 对于自己被失踪这件事情浑然不觉,只知道这几天都在家里玩妈妈的手机,难得没有人管她,报案的吴婷父母对此三缄其口,女人只开口了两次。 第一次说,你们想拘留就拘留,想罚款就罚款吧。显然对于报假警的处罚非常清晰,看上去是早有预谋的。 第二次说,警察果然是废物,这么多天,被耍得团团转。 周居席要被气疯了,但同时又觉得刺骨地心寒,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明白这样一个闹剧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他们并没有解脱,因为谢柏群切切实实地失踪了。 男人的屋子就那么大,他们每个角落都翻遍了,小院一览无余,只有一篇草地,几块胡乱堆着的大石头,还有一辆拉货的小皮卡。 翁宋甚至测量了一遍各种墙壁的距离,就怕这小破房子还有什么密室,与其同时钱澈带着人搜山,甚至翻下水道,害怕从什么地方突然就提取但谢柏群的dna,肖落和男人在对峙。 男人的心态非常平稳,而且愉悦,不论肖落说什么他都只是保持沉默。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或许没有人可以撬得开他的嘴。 「你别以为我他m是警c就不敢对你动手。」 「我没这么以为,我当然充分相信你敢对我动手,你动手吧,打死我最好。」男人笑了笑。 孙星空战战兢兢,小声说:「肖队,我刚刚把这段的监控替换了一下,你别说这么危险的话了。」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孙星空把自己的电脑摆在了肖落面前。 肖落给钱澈和翁宋都打了电话,叫他们俩先回来。 「吴婷是假失踪,意味着他们想做的事情从头到尾只有一件,引起对于十三年前那个案子的重视,我们现在,必须重新把当年的案子梳理一次。」 肖落的声音嘶哑而平稳,但每个人都能看出男人在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第16章 「首先看一下这个,星空,你把查到的东西投到公屏吧。」 「好。」 肖落指着上面的某条新闻,在众人快速浏览了一遍之后,都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新闻讲的是一名大学女生,在毕业的那天跳桥,送医后不治身亡。 「这是吴婷的舅舅,也就是郭蒙礼的女儿。这是一年前的新闻。」肖落说道。 「所以……舅舅有可能是因为丧女,然后心理变/态了?」翁宋在沉默的氛围里无比艰难地说。 「不,显然不是,从之前的走访时候的交谈里,村民反映了说郭蒙礼是一年前才回来住的,之前都出去住了,郭蒙礼是他们这里少数混出头的,女儿是大学生这件事也很值得村民高兴。 但是村民好像不知道他女儿去世这件事,之前我走访的时候没有人提到。 但是郭蒙礼对孩子很好这件事情是有目共睹的,包括这一次,郭蒙礼其实根本没有对吴婷做什么。他是个心态冷静稳定,甚至可以说是意志坚定的人。」钱澈摇了摇头,说出自己的判断。 「嗯,他的敌意是针对警方的,我也让星空继续查了这个跳河的案件。但很遗憾,没有什么疑点,女生是当着挺多人的面突然就跳下去的,新闻报导里是说她可能罹患心理疾病。 这件事情我们姑且按下不谈,这里要讲的是另外一件事。星空,你有查到苏明玉一家和吴婷一家有什么关系吗?」 「实话说……我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这里太偏僻了,十三年前都不知道通网没有,能查出来的东西少之又少。但是在户籍系统里,他们是没有什么亲戚关系的。」 周居席和翁宋听到这里勐的都反应了过来。 肖落示意周居席先开口。 「不用亲戚关系,苏明玉一家和郭蒙礼一家是邻居,你们可能不觉得。但是我们这种地方,邻里之间要么交好要么交恶,他们两家人是属于关系很好的类型,连带着吴婷的父母一大家子,也和苏明玉她们家关系不错。 因为苏明玉本来就是单亲家庭,日子过得也没有那么容易,后来苏明玉去世,她母亲疯了之后,也就是吴婷他们那一大家子人,经常会给一些吃的喝的,冬天也会给被子衣服,前年我刚来的时候,我怕她冻死了。 但是局里的老人和我说没事,有人会给她被子衣服的,她不喜欢我们这些穿制服的,让我别去招惹她。」 翁宋这会也憋得不行,疯狂示意,在肖落点头之后连忙说:「我之前不也是在村里晃悠嘛,然后我就想到去吴婷的小学那里转转,老师就把花名册给我看了。 第27页 因为咱们当时车上提了一嘴十三年的案子嘛,我就看到那里一大打,顺带把十三年前的名单也翻出来看了,他们学校会收录一些照片的,好像因为是有人捐钱盖的。 所以要给一些反馈,我看到有一张文艺表演的照片下面写着,表演者苏明玉与表演者郭萍心,这个郭萍心是不是……」 「是,郭萍心正是郭蒙礼的女儿。」孙星空在记录的同时,抽空回答道。 「所以……所以……第一天你们来的时候,吴婷妈妈所讨要的公道,是十三年前苏明玉……那孩子的公道?」周居席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只觉得胸口憋了口气。 「钱澈,你去找当年的法医,问出什么了吗?」 「没有,他先是不肯见我,后来好不容易见到了,他说他不记得了,显然就是有事瞒着的。不然不会在听我表明来意之后说说不见我。不过我想办法拿到了他的电话。」 肖落直接把电话打过去,对方挂了几次,他就一直打,一直到对方接起来。 「喂,你好,我是肖落,重查苏明玉案的负责人。」 「我说了我真的不知道。」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你就不知道?」肖落冷笑一声,「我的同事,现在生死未卜,那个孩子,十三年前的冤魂犹在,我可以对你当年到底是受了胁迫还是拿了好处的细节不追究,我只想知道,当时那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如果你有这辈子,都背负着几条性命的觉悟的话,你就尽管闭嘴,我一定会追查这件事情追查到你没法安享你的退休生活,我说到做到。」 沉默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在众人都盯着肖落手里的手机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之后,对面才终于不堪重负地吐出四个字。 「先j后杀。」 周居席只觉得天灵盖被人放了块冰,冷的浑身发颤,六岁的那么小的孩子,遭遇了这种事情之后,他们警方却没有替她还原真相。数十年间,那孩子就只能不明不白地埋尸黄土。 「很好,你知道是谁吗?」肖落的语气和缓了一些,尽管他们看得见肖落脸色铁青。 「我不知道,我当时被强迫签字,我甚至没有什么机会真的好好看过那孩子的遗体。但在短暂的检查里,我还是注意到了……不正常的撕裂。 我……说了……我说了,但没有人理会我……他们说不重要,反正也抓不到人,不要再增加这种细节引起不良的社会影响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坦诚和配合。」肖落挂断了电话。 「那……那……郭蒙礼……和苏明玉之间……又、又是什么关系呢?」翁宋倒吸了一口凉气,磕磕绊绊地问。 「不知道,我直接去问他。你们继续搜。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谢柏群给我找出来。」肖落话没说完已经起身。 「是!」 肖落在门外用一分钟整理了一遍自己的思绪,把所有暴躁的情绪强行按下来,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恢復了面无表情,坐下来的时候,肖落平稳地开了头。 「十三年前,苏明玉被弃尸山间……先j,后杀。」 男人交握的十指紧了紧,没有出声。肖落沉默了三十秒。 「他终于承认了吗?你让他自己来见我,他终于承认了吗?」 「他不可能来见你。」肖落根本不知道男人口里的「ta」指代的是谁,但他不动声色地答道。 「那麻烦你转告他,如果还想见儿子最后一面,就让他来见我。如果他无所谓儿子不知道隔了多少年才被发现,那他请便,我也算……大仇得报了……」男人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肖落皱了皱眉头,这个案子难道还和什么黑幕有关系? 对方为什么知道谢柏群的家庭背景? 是对谢柏群的父亲个人针对性的仇恨? 还是由于对整个警c系统的仇视带来的牵连? 「你怎么知道他是他儿子?」肖落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切入点,这句话里面所有的人物都指代模煳,全看对方怎么理解。 「那个傻小子不知道呗,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个什么样的畜生吧,我说我不和他谈,让他让他领导来找我,他多傻,他说他能代表领导,因为领导是他爸。」男人说这话的时候很愉悦。 「他现在什么反应?一定急疯了吧?一边急疯了,一边对你们下面的人施压,最终没有人会说实话,十三年前的真相,也永远不可能为人所知。」 肖落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点模煳的猜测,他冷着脸看着对方,突然笑了一声,反问道:「他着急?他怎么会着急?」 「他的老婆和孩子都在外地,他怎么会着急?」 「你说什么?」男人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茫然,过了一会他咬着牙说,「那个警皮骗我?还是你骗我。」 肖落心里突然就有了底,这样的遭遇对于谢柏群而言太过于无妄之灾了,谢柏群没有骗人,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他招手示意外面正在记录的孙星空过来,孙星空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这会儿并没有动脑子想,抱着电脑坐在肖落那侧,迷茫地看着他。 「帮个忙,帮我,把高局的资料调出来,最好是有家庭关系的。」肖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观察了一下男人的神色,男人正专注地盯着孙星空的电脑背面,像是要透过背面看透那台电脑似的。 第28页 孙星空照做了,在隐去了部分信息之后,孙星空才把电脑转过来给对方看,不明所以地介绍道: 「高强,他有两个儿子,但都没有在这里读书。而且他和他妻子已经离婚了,孩子是归妻子的,大儿子十八岁,小儿子十四岁。」 男人依旧是半信半疑的表情。 肖落示意孙星空把谢柏群的资料调出来,这会男人脸上的表情显得极温和,充满了欺骗性的那种温和,孙星空战战兢兢地翻出了谢柏群的档案,摊在男人的面前,只听见肖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道: 「重新介绍一下,我们是清网行动特别调查组,主要负责各个地方没有解决的悬案疑案,我们原本就是为了十三年前苏明玉的案子而来,只是因为吴婷那孩子的失踪案更加紧急。 所以才优先处理了那孩子的失踪案。我是负责人肖落,他说他能代表领导,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够说服我,而他说的上头有人,是因为他的父亲…… 是远比高强这种小地方的局长,不知道高多少个层级,也不知道正直多少倍的人。 他一直,都想还给十三年的那孩子一个真相。郭蒙礼,我希望你想清楚,告诉我他在哪里,他是唯一一个,原本是唯一一个,在证据不足、也没有什么好处的情况下,唯一一个愿意,也有能力动用私人关系,帮你们沉冤昭雪的人。」 「想要公道的话,就趁现在。」 第17章 「来不及了……」男人悲极反笑,只低头喃喃自语,「不管是明玉,还是我的萍心,还是他,恐怕都来不及了。」 肖落揪着他的领子强迫男人与他面对面,说道:「来不来得及不由你说了算,我问最后一遍,他在哪里?苏明玉是无辜的,郭萍心是无辜的,谢柏群就不无辜了么?」 「他在卡车下面的地窖里。」男人像是已经放弃了挣扎,颓然道。 肖落立刻联繫出去搜寻的人,自己边联繫边往男人家里跑,膝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但肖落管不了那么多,他必须把谢柏群带回去,是他太大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闹剧式的案件里,竟然有会断送自己的队员的可能,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肖落没有颜面去面对谢柏群的父母,也没有脸面对自己。 周居席的人还在院子里,肖落赶到的时候,周居席他们正把卡车挪开,地窖的入口几乎和黄土地融为一体,没有把手,只能让几个警员拿了撬棍从有缝的边缘去撬,此时距离谢柏群失踪,已经超过18个小时。 在撬的时候肖落和周居席在外面喊他的名字,有时候早一刻晚一刻,都是生死攸关的局面。 这个地窖已经废弃不用许久了,撬开的时候全是尘土,里面一片漆黑,外面的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唿吸,害怕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只有肖落死死地睁着眼睛,唿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是土腥气,他什么也闻不到。 地窖不知道原本是有楼梯还是梯子。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个垂直的深井,露出最狰狞的面貌。在那个黑洞里,无声无息。 「我下去,找条绳子给我就行。」肖落说。 他跳得比谁都快,上面的人没敢用手电筒乱晃,只有肖落嘴里叼着一个,其实地窖并不大,进去之后一眼就能看见人在哪里,谢柏群醒着,被光刺激到眼睛的时候,小声地从嗓子眼里呜咽了一声。 肖落恨不得他昏过去。 他后退了几步,用手掌掩着手电筒的光,轻声说:「柏群,能冷静听我说吗?我是肖落。我是来救你的,没事了,好不好?我现在靠近你可以吗?」 这段话重复了两次,肖落才慢慢地靠近了浑身的青年。 谢柏群的手脚都被严严实实地绑了起来,嘴里也紧紧地勒着一段布条,青年浑身,肖落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视线不要去关注青年的下半身。 对方身上很臭,不能动弹让他只能在原地排泄,嘴里的布条被染成污浊的红黑色,对方并没有抗拒他的接近。 在肖落帮他解开束缚之后,对方的四肢软绵绵地瘫在地面上,肖落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 那一眼让肖落燃起了拉着郭蒙礼一起堕入地狱的念头,什么见/鬼的规则该/死的制度谁爱遵守谁遵守去,他只有最原始的愤怒和宣洩的本能在。 那是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人身体里的东西,可能是某种根茎类的农作物,萝蔔、茄子、青瓜还是什么其它的东西,肖落没有去看,也不敢去看。 上面的人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有些焦急地喊:「怎么样了?肖队?需要帮忙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谢柏群终于有了反应,他手指无力地揪着肖落的裤腿,轻微地摇了摇头。 肖落突然就醒过来了,他向上面喊:「不用,别下来添乱,柏群伤得有点重,通知医院做好准备,立刻备车送他去医院。你们散开点,他现在精神状况不好,别刺激他,给我丢个毯子什么的下来。」 这句话还是让所有人悬着的心重重地落了地,肖落听见上面有人开始哭,还哭得很大声。虽然谢柏群的状态并不好,但至少人还活着。 肖落拿着毯子轻轻地把人裹起来,在发现谢柏群并不抗拒之后,肖落才抱了抱他,在他背上安抚地摸了他的背两下。 「没事啊,没事啊,你落哥在呢,不会有事了。」 第29页 「地窖的口很小,可能需要你配合我一下,我们很快就出去了,我抱你出去好不好?」 肖落看不见谢柏群的脸,只听见极其细微的压抑着的呜咽,谢柏群揪着他的衣服,过了好久,肖落才听见一声像是幻听一样的疼。 这声疼快把肖落也一併压垮了,像是有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心脏,肖落连唿吸都觉得困难。 「非常……非常疼……现在也好疼,一动就疼……」谢柏群断断续续地说。 把人从地窖接上去之前,谢柏群哀求着肖落弄晕自己,不然他没有办法配合着他上去。 肖落把人紧紧地裹在毯子里,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知道肖落心里多么天崩地陷,谢柏群一直到被推进手术室之前都紧紧地攥着肖落的衣服,或许是因为肌肉痉挛了松不开,也可能是因为肖落是在暗无天日,水米不进,失去一切对于时间感知的情况下,谢柏群唯一仰赖着降临的救赎。 无人知晓。 正如无人知晓十三年前小小的苏明玉经歷了什么样惨绝人寰的遭遇,她的家人又是怀揣着怎样的仇恨和哀痛,在这世间半疯半真地活着,祈求着某一天公正的降临,又或是以血肉之躯,将仇敌拖进无边地狱。 也同样无人知晓,在那宛如炼狱,每一分钟都被无限延长的地窖里,谢柏群被折磨的每一分每一秒里,又在经歷着些什么。 更加无人知晓,名校毕业的郭萍心,突然从桥上一跃而下的时候,是什么恶魔张开了爪牙,还是一种名为解脱的幸福之网,诱惑着她奔向幸福国度。 肖落在抢救室的外面接到了钱澈的电话,钱澈说,吴婷的舅妈,那个一直显得有些呆板的,毫无存在感的女人,在高强出警察局的那一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冲出来,拿着刀,捅了高强一刀,高强送去医院了,但可能……救不回来了,在路上就吐血吐了快一盆。 肖落的沉默让对方的语气小心翼翼,钱澈又说,经过周居席找的老前辈的指认,他们说,那个女人才是苏明玉的母亲,而警察局里的那个疯女人,才是郭蒙礼的妻子,郭萍心的母亲,老警员说,他们不知道她们俩是什么时候交换身份的。 或许是一年前郭萍心去世的时候,也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这些被逼得只能提刀相向的父母,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名誉,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向前看。 女人之所以冲出来,或许是明白,不管她怎么等,也等不到她想要的公正了。 钱澈说,在得知高强的消息之后,郭蒙礼突然嚎啕大哭。他说对不起,他说他对不起谢柏群,他说什么处罚他都认。 钱澈还说,郭蒙礼把过往的一切都说了。 第18章 对于肖落来说,是真正不眠不休的三十个小时,谢柏群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时候,肖落正坐在他床边,盯着他床边挂着的一堆导管连着的瓶瓶罐罐发呆。 谢柏群浑身都是疲倦,他挂着镇痛,这会儿对于身体的感知还很迟钝,嗓子干得冒火,他想说话的时候发现发不出声音,好在肖落很快注意到了他,拿了棉签占了点水润了润他的嘴唇。 「要禁食禁水一段时间。」 肖落的声音哑得不像话,脸上也都是胡茬,让谢柏群有种用脸蹭一下的冲动,不知道会不会很扎人,但谢柏群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他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作为有医学背景的人,他也知道要禁食禁水。 但他的神色里还是极迷茫,过了会终于勉强用嘴型问:「为什么?」 肖落刚想回答他让医生过来,但在谢柏群干净得像是初生的羔羊一样的眼神,肖落突然心领神会,他把一把塑料椅拖过来坐下,把谢柏群冰凉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轻轻揉着因为长时间的注射而有些僵硬地手臂。 他的体温让谢柏群稍微放松了些。 肖落脑子勉强回忆了一下钱澈在电话里说的内容,才发现自己脑子一团浆煳,根本不记得钱澈和自己说了什么,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说: 「吴婷那孩子找到了,没事。整件事情我让钱澈和你说,你想现在听吗?她还在那边处理后续的工作,大家……都很关心你。 不过我暂时拒绝了其他人的探视,你如果不喜欢我待在这里,我也可以先出去,一切以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其它都不用担心。」 谢柏群紧张地揪住了肖落的手指,飞快地摇了摇头。 「好,我不走我不走,你放松一点,小心回血了。那我现在让钱澈和你说?就电话里说。」 谢柏群点了点头。一旦醒过来就害怕睡过去,他怕一睁眼,又在那个充满尘土的地窖里,只有抓着的肖落的手是真实的。 电话刚接通,那边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声音,周居席的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听说谢警官醒了是吗?没事了吧?」 谢柏群微微笑了一下,手指在肖落掌心蹭了蹭,点了点头。 肖落替他回答:「嗯,醒了,不过他现在还不太能说话,他让我谢谢大傢伙。」 「周警官你能不能别抢电话了,你鼻涕蹭我头髮上了。」孙星空嫌弃的声音顺着话筒爬过来,过了一会电话似乎传到了孙星空手里,对方犹豫了一会,才说: 「你住院要是无聊的话,我可以陪你打游戏,就……让你躺赢帮你刷战绩的那种。」 第30页 吵吵嚷嚷好一会儿,电话才被交回钱澈手里,钱澈大概是换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和他们讲电话,有些无奈地说: 「翁宋没敢接电话,他说怕被骂,他说是他检查得不够细,没发现卡车底下还有个地窖,等着柏群回来骂他。」 肖落替谢柏群回答道:「柏群说没事,骂不顶用,要他请客,早起帮忙打一整个月早餐的那种。」 一直以来都显得沉稳镇定的钱澈这会儿声音终于带上了点哽咽,说:「澈姐也罩你,以后一直罩你。」 虽然大家都缄口不言发生在谢柏群身上的事情,但大家不是不知道。郭蒙礼陈述自己的罪行的时候,那是他陈述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那我接下来就重新讲一遍整件事情,按照时间顺序,从十三年前苏明玉案开始。」 —— 「小明玉啊,老师最喜欢你了,你喜欢老师吗?」 「喜欢。」 「小明玉啊,老师抱抱你好不好?」 「嗯嗯……」 「小明玉啊,老师亲你一下好不好?」 「可是……」 「小明玉啊,老师教你一样新的事情,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噢。」 「老师……不要……我不喜欢……我不要这个……」 女人是个很厉害的单亲妈妈,她读的书不多。但也知道怎么捍卫自己的权利,她带着女儿去到警局,当时的高强接了她们的警,当时女人并没有想到,本该是备受信赖的保护伞下,也同样布满了尖刺。 小明玉太可爱了,她很快对于这个在妈妈口中是大英雄的叔叔有了莫大的信赖,她和萍心姐姐一样,都想成为奥特曼,特别帅特别帅的那种。 小明玉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最为信赖的那个叔叔的手里。 她拼命地挣扎过了,正是因为拼命地挣扎过了,所以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女孩脆弱的喉管一只手就能握得住,男人压在她身上,像一座大山,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 —— 这样的记忆,残留在郭萍心的无数年的噩梦里,当时九岁的她,是那场悲剧唯一的目击证人。 以成为英雄为梦想的小姑娘,高烧了三天三夜,话也说不出来,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她跑到警察局里想要求救,却看到了男人的脸。 「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呀?」男人笑着问。 郭萍心落荒而逃,再度卧床不起,再后来,由于小明玉的尸体被发现,父母带着她搬去了城市,很长一段时间里,郭萍心已经忘却了那段记忆,一直到初一的时候,男孩女孩们情窦初开,第一次看见同龄人之间接吻的时候,郭萍心惊声尖叫,陷入晕厥,再之后,小明玉永远、永远地活在她的噩梦里。 她被确诊重度抑郁,有时候她神情恍惚,只在房间里闭门不出,那个时候她的父母会听见她自言自语地说: 「蓝皮皮、花皮皮,脱掉衣服白皮皮……这是我,这是她……这是坏人……」 但在父母的关爱和医生的帮助下,郭萍心有了改善,也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大四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深爱她的男生,在纯情地谈了大半年以后,男生在她毕业前夕送了她戒指,想要亲吻她的时候,她却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 恐惧宛若跗骨之蛆,那一刻,郭萍心意识到,自己其实永远也没有摆脱当年的阴影。 男生包容地抱了抱她,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郭萍心摇了摇头,把戒指取下来还给对方,转身离开了。 越长大便越觉得自己当年的梦想可笑,是她作为姐姐,告诉小明玉可以信任警察叔叔,是她告诉小明玉,我们一定都要变成勇敢善良的人。 然而回顾自己这二十余年的人生,自己活出人样了吗?没有揭露男人的她,又哪里有一个人样呢? 夜里,大桥上灯火通明,人来车往,桥下的水面折射出黄宝石一样清透的光。 郭萍心写好了遗书,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发出去,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个负担又转嫁给其它人,她没有做出的抉择,又该让他人如何抉择。 郭萍心并不知道,但她觉得应当给小明玉一个公正的结局,这是自己作为姐姐,唯一能够为她做的一件事情了。 公众号把这篇文章传了出去,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这篇文章确实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 但很快湮没在信息的洪流当中,写下这篇遗书的郭萍心痛苦不堪,语焉不详的文字很快被网友认为是博取眼球的造谣,连文章也一併被封上了。 只有她的父母知晓。 在搬回村子的一年里,他们内心的仇恨与日俱增,愈演愈烈。 但又能怎么样呢? —— 当时听完的谢柏群阖着眼皮,缄默不言。 直到很久之后,谢柏群有一回和新人重新提到这个案件,在热热闹闹的火锅店里,他捏着玻璃杯转了两圈,沉默了许久才说: 「其实不管当时郭蒙礼有没有犯故意伤害,也不管女人有没有捅了高强一刀,我们其实都註定给不了那两个孩子公道了。 哪怕高强活着,没有证据,没办法定下他的罪名。哪怕我可以让他被开除和受到谴责……他们所期待的公正,也永远不会到来了。」 谢柏群那天喝了点酒,肖落一辈子都会记得,谢柏群红了眼眶,他说:「我什么也没能给到他们。我什么都没做到。」 第31页 肖落在心里说,不是的。 从你对着这群新人说出这样的话开始。 不,甚至是在更久之前,谢柏群作为受害者,写了封信请求对郭蒙礼从轻判处的时候,一定或多或少在某个人心里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烛光。 用以照亮前路。 第19章 但那是多年之后的谢柏群了。 现在的谢柏群没有办法做到那么豁达,他闭着眼睛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摸索着把肖落的手抓着往脸上带,然后慢慢地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男人的手很大,掌心都是粗糙的茧子,但很暖和。 肖落有一些不明所以,过了一会,隔着厚厚的茧子,肖落才后知后觉地想,他是哭了么? 谢柏群的肩膀都连带着颤动起来,肖落突然想,自己答应他又怎么样呢?如果他真的这么喜欢自己,自己答应他又怎么样呢? 但他终归什么也没说,谢柏群不想让他看到,他就什么也不说。 过于安静的病房里,肖落听见谢柏群微不可察地问:「可是为什么他不和我说呢?」 「我又不是那个局长,我甚至也不怎么认识那个局长,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肖落没有办法回答。他也想问,为什么偏偏是谢柏群呢? 「你别走。」谢柏群哭够了,从肖落的指缝间偷看他,抽了抽鼻子,感觉到麻药消退之后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脸色煞白地扒着肖落的手,说:「你别走,我害怕。」 「上厕所怎么办?」肖落笑着逗他,「尿你床上吗?」 「你等我睡着了再去,在我醒过来之前回来。」谢柏群一笑笑出个鼻涕泡,肖落拿着纸巾帮他擦了擦。 虽然声音还很小,但谢柏群这会已经可以说出连贯的句子了。 「啧。你怎么这么黏人啊,高材生。」肖落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哪怕他心里有万千不甘,想要替谢柏群鸣不平,他现在也得在谢柏群面前笑出来。 因为他的高材生还有打算往前走,他会陪着他。 「只黏你。」谢柏群眯着眼睛说。 过了一会握着他的手力道轻了,青年又陷入半昏睡的局面,只是睡得也不安稳,皱着眉头唿吸有些困难,肖落出去喊医生过来看看谢柏群的情况。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报告里不可能不往上写。但肖落还是打算能拖一时是一时,一直到钱澈那边收尾採证告一段落了,准备将郭蒙礼移交检察院了,肖落才开始把这件事情往上汇报。 谢柏群的精神已经比刚入院的时候好了很多,偶尔钱澈他们轮流来看他,他也能撑着起来聊几句,精神好的时候还能和孙星空打两局游戏。 但谢柏群一直在逃避自主进食和下地,倒也……称不上心理阴影,纯粹就是怕疼。 早上的时候医生让肖落试着给谢柏群餵了一点葡萄糖水,喝下去还没有五分钟,谢柏群就吐了出来,伴随着剧烈的肠胃痉挛,一直到打了针才好一点。 中午的时候肖落又被迫遵循医嘱来督促谢柏群试着下地走两步,被谢柏群冷脸相对了半个多小时,好说歹说才让他勉强点了头。 「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走……」 「……」 「不亲也行吧,那之后你都陪我睡觉。」 「就一天。」 「七天。」 「一天。」 「五天。」 「一天,你一天听话只能顶一天。」 进来检查的医生忍不住说:「当菜市场讨价还价呢?你赶紧的,你们领导哪天没陪着你了?」 两个人一时间都尴尬地消了音,谢柏群撑着肖落有力的肩膀试图坐起来,身下缝合的刀口已经没有前两天那种火辣辣的疼了。 但浑身都提不起力气,坐起来的时候谢柏群眼前就花白了一阵,扣在肖落手臂上的手使不上劲,全靠肖落托着他。 谢柏群走得很吃力,他原本每天有精神的时候撑死了也就三四个小时,还没有从床边走到门口,谢柏群的膝盖弯就开始发软,紧紧地抱着肖落的脖子。 「再走两步。」肖落哄他,「起码走到门口好不好?」 谢柏群抱着他摇头,肚子里从站起来就是一阵绞痛,挪了几步之后那种疼痛愈演愈烈,不一会肖落摸到他的病号服都有湿漉漉的感觉。 直到他是真的疼得狠了,把人抱起来抱回床上,摸到他的肠子正突突地跳,谢柏群握着他的手想使劲往下按。 谢柏群的肠胃这段时间里应激性都非常严重,有时候只是想帮他翻个身,都会突然没有由来地痉挛起来,谢柏群把脸埋到被子里,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对抗疼痛的方式。特别是对于谢柏群来说,很容易喘不上气。 肖落坐在床上按了铃,护着他的肚子不让他碰,这一次谢柏群是真的疼狠了,喊了一声:「我肚子疼……没骗你,是真的疼……」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怀疑过你。」肖落心疼地要命,谢柏群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闹归闹,但并不是个轻易喊疼的人,从住院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回喊疼。 医生揉了十多分钟也不顶用,最后还是打了针,人才慢慢睡过去,主治把肖落喊了出去,解释道: 「他身体不好是一回事,但我觉得这个也有他的心理因素在,其实他身体恢復得算快了。 第32页 但之所以睡的时间特别长,是因为他醒着的时候精神都很紧张,你在的时候还好,我给他检查的时候他特别紧张。 所以之前才会出现每次给他做个什么检查都闹得天翻地覆的局面,这方面我也不专业,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可以的话,你还是多陪着点。」 「嗯……」肖落在医院外边抽了根烟,正打算回到谢柏群的病房的时候,脚步勐的顿住了。 谢柏群的父母就站在病房外,显得老了很多。 他中学的时候,因为家里双亲关系不好。所以也常会去谢柏群家住,免得回家了给父母添堵,谢柏群的父母对他来说是非常值得敬重的长辈。 肖落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谢柏群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 但只有两件事情上和父母总是难以共识。 一个是关于他该不该当警察,另一个就是关于他的身体健康状况。 这一回两个雷都踩了,踩炸了,炸得稀烂。 而且对方出现得太突然了,他连给谢柏群打个电话通风报信的时间都没有,他现在打了谢柏群也接不到,刚打了针,估计睡沉了。 女人已经很久没见过肖落了,失魂落魄的,也没注意周遭,是谢柏群的父亲一双眼睛有如鹰隼一般地盯着他,肖落转业接受政审的时候还和对方见过一面,包括谢柏群来了他的队里之后,对方还联繫了他,和他说不用偏袒那小子,让他吃吃苦。 但这一次发生的事情显然不是任何父母能够接受的那种吃苦了,肖落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唿,说道:「叔叔阿姨好。我……我是肖落。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谢华点了点头,示意肖落跟他走。 他们一直走到一般没人会经过的楼梯间里才停下来。 谢华的开头是:「我后悔了。」 「我后悔没有听他妈妈的,让谢柏群进了系统。」男人鬓角的头髮已经白透了,他顿了一会才说:「那孩子不让你告诉我是不是?要不是我看到你们的报告,你们就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我们是不是?」 肖落低着头挨骂,什么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他说:「对不起。」 原本失魂落魄并不出声的女人突然就哭出了声,她勐的揪着肖落的手跪了下去,跪得太干脆也太利落了,肖落连拦也来不及拦,只能自己也连忙哐地一下跪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阿姨求求你,肖落,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怪你,得怪坏人,但是阿姨求求你了……」 女人的姿态放的极低,整个嵴背都佝偻着,几乎要低到尘埃里,「你说我自私也好,还是怎么样都好,那孩子向来看重你的意见,你帮阿姨劝劝他,让他不要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我……我怎么劝?」肖落的脑子嗡嗡地响,他不敢抬头,只能也跪在地上,磕了一个长头。 谢华伸手把自己的妻子搀了起来,同肖落说:「你们俩好好说话,都起来吧。」 肖落跪在地上没有动,只是抬了头,喃喃问了一遍:「我怎么劝?」 谢柏群从来没有放弃过要当警察的念头。 即便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他在和他们聊天的时候还是会说,会说翁宋如果有好吃的要给他带上,会说让钱澈教他几手,也会和肖落心有余悸地说。幸好他们找到他了,但他没说过他要退出。 「你是他领导,他又一直听得见你的意见,你和他说你觉得他不适合当警察也好……怎样都好……把那孩子还给我吧……求你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绝望和哀恸,几乎要把肖落压得抬不起头来。 「可是我……」肖落把视线投向谢华。 但这一次连谢华也错开了视线,他沉声问道:「如果我让他留在你的队里,你能保证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吗?这一次他侥倖捡回一条命,下一次呢? 我自己是警察,但我也是爸爸,你以后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会懂了。 柏群这孩子,估计现在也不愿意见到我们,我们可以不在他面前出现。 但你自己想好怎么和他说,就当是帮叔叔一个忙,叔叔欠你一个人情。除了这件事,什么都可以,你随时来讨。」 「……」 「还有,老姚让我转告你,下一次任务后天开始,周居席被调进了你的编制里。你从这里走的话,明天就该出发了。」谢华发出最后的通牒。 第20章 说不出口。 肖落固然会劝谢柏群离开这个危险的行当。 但他也只是劝而已,他说的是对方值得更好的生活。而不会说对方不适合当警察,更不会替谢柏群做决定。 但是两位长辈的哀求也好命令也好,一股脑压下来,肖落像躺在了油锅上,横竖左右都是煎熬。 他替谢柏群跪了两人许久,但对方依旧不为所动,一时间肖落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不想去谢柏群面前当坏人。 但也不能让谢柏群真的和父母决裂,深深的后悔和愧疚横在心间,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地的菸头。 谢柏群一直没有醒,睡得很沉。 「我醒来的时候你要在。」 肖落想起谢柏群这么说。 当熹微的晨光亮起,还不刺眼的阳光勾勒出青年消瘦的轮廓,肖熬过了漫漫长夜,一时间难以抵挡这样的诱惑,俯下身在对方干裂的嘴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干净地宛若朝圣。 第33页 谢柏群觉得自己仿佛难得做了一个美梦,在温温柔柔的晨光里,肖落低下头亲了他一下。但眼皮子太重了,谢柏群努力了一会又被拽进了沉沉的睡眠当中。 醒过来的时候床边不是肖落,是一个年轻的男生,沖他得体地打了一个招唿,轻快地说道: 「谢警官,你醒啦?我叫周居同,是周居席的堂弟,也是读医的,我哥说你在之前的任务里受了伤,让我帮忙照顾你,你别和我客气,有什么要帮忙的都随时可以和我说。」 「肖落呢?就……就是本来应该……应该在这里的……」 「是我哥的那个战友吧?他们都去出任务啦。让你好好养伤。」男生的性格很好,也很开朗,但谢柏群还是心里勐的沉了下去,他皱着眉头慢慢地侧躺过来,把身子蜷缩起来,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搭着,和对方搭话:「你在哪里读医的?毕业了吗?」 「我就在本省的医科大学,还没毕业,没有谢警官那么牛啦。」 和小朋友把有的没的都聊了一通,谢柏群才状似无意地问:「他们是紧急出警吗?出什么事了?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能帮我把手机拿过来一下吗?」谢柏群从醒过来就缩在床的一侧没有动过。 如果是肖落在这里会知道他是难受得厉害,怕会吐,所以才这样躺着。 原本那个叫抓鱼行动的五人小群每天起码都有孙星空的游戏打卡的连结,这会儿沉寂如鸡,只有一条提醒赫然在目。 「您已被移出群聊……」 谢柏群愣了一会,才笑了一下,问对面的小朋友说:「能帮我去买点吃的吗?我想吃那种热乎乎的米煳煳。」 「昂,没问题啊,要不我回家给你做吧?外面卖的我怕不干净,唔……要不……」 「没事,你走开一阵问题不大,不用赶着回来。」谢柏群了解他的顾虑,笑着哄道,「我没什么事,我手术都做完好久了,十多天了。」 把小朋友哄骗走了,谢柏群的笑勐的垮下来,他给肖落髮了个问号,肖落没回,电话也不接。 仿佛对他开启了什么无线电静默似的。 谢柏群戳了向来在玩手机的网瘾少年,问道:【怎么回事?我被踢出群聊了?】 「我也不知道」孙星空秒回,又补了一句(你不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孙星空发了两张截图给他,是今天凌晨时候的群聊截图,肖落先是把他踢了出去,又把周居席拉了进来。 再然后像之前两次一样,发了下一次任务的时间地点。但出于保密要求,孙星空把时间地点都打码了。 翁宋打出几个问号。问说就算这次任务谢柏群不参加,也不用专门把人踢出去吧,多尴尬啊,谢柏群又不是不知道保密协定。 钱澈和孙星空都回了个+1。 周居席刚进来一头雾水,也发了个黑人问号的表情包。 第二页则完全是肖落的一项截图,大概是他发在群里的。对面的人是中央的领导,他们每个人在这个行动组刚建立的时候和对方见过面。 【鑑于谢柏群在前两次任务中的表现,我认为其并不适合继续留在该行动组,请求领导将其移出行动组的编制,其空缺将由周居席接替。】 【可以,我给他安排个别的轻松点的岗吧,人高材生也不容易。】 【多谢领导。】 堵在谢柏群胸口的那口气彻底冲上来了,他先是干呕了两声。然后整个人都蜷成弓形,重重地在胸口锤了两下,呕出一点混着血色的胃液来。 什么叫做不适合继续留在行动组? 什么叫由周居席接替? 说好了的不走和陪着他,归根到底都是谎话吗? 还是说这段时间的温柔,是他做的一场梦? 肖落对他的表现到底哪里不满意? 谢柏群咬着下唇拼命地回忆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是第一次任务里拧断了招待所的水龙头? 还是因为他身手太差没能抓住人? 是第二次任务里不够警惕?被人狠狠地坑了一把,还耗费了多余的警力? 还是自己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太娇气? 不配合治疗还总是喊疼和掉眼泪? 谢柏群想不通自己错在了哪个点,委屈得眼眶泛红。但这一次他一滴眼泪也没掉,如果这是肖落不喜欢的点,他都能改,但他还是觉得委屈。 为什么肖落什么都不和他说? 要用这种方式赶他走呢? 在最初的反胃过去之后,肚子里只剩下了钝钝的痛,他和所有的感官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过了很久才反映过来有人喊他的名字,周居同去而復返,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谢柏群看上去已经回復了正常,温和地笑了笑,慢慢地喝了小半碗米浆。 甚至在医生来常规检查的时候,主动提出了下地走走的要求。没两天就能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了。 「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你血压好像有点低。」 「毕竟这两天都只喝了点米浆糖水的,血压低也正常吧。」 「也是,要我说你就是你们领导给惯的,这不是能吃进去东西也能下地嘛?」医生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我想要一点助眠的药物可以吗?我这两天睡眠很差。」谢柏群没接医生的话茬,换了一个话题。 第34页 「可以昂,我迟点给你开,你这是才缓过来,之前那十几天你那都不叫睡觉好吧,叫昏迷。」这医生也挺话痨的。 谢柏群说的很坦然,医生反正也知道他什么情况,端着没意思,不如直说让自己舒服一点,谢柏群一个晚上可以被吓醒无数次,有时候冷汗能把整件衣服抖浸湿,明明男生就在他旁边的小陪护床上打盹,但谢柏群一声也不会吭。 多没意思啊。 第21章 周居席快疯掉了。 他当时确实随便地提了提申请,问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可能加进肖落的编制,不用那么憋屈,领导说看看,周居席也没啥意见,他是个挺随遇而安的性子。如果不能调他就继续在家乡干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他确实加进来了,但他没有想到谢柏群被踢出去了,从他进组以来整个组都是愁云惨澹,唉声嘆气。 钱澈在整理案情的时候再度嘆了口气:「唉,要是柏群在就好了,之前都是他做案情整理的。」 翁宋在电脑上敲着物证尸检方面的报告,也嘆了口气:「我真不想写这个,之前他写这个东西可快了。诶星空你看看这个格式要调成什么样来着?」 「自己百度,我这把游戏没完呢。我之前答应谢柏群带他刷战绩的。」孙星空光明正大地摸鱼,翁宋和钱澈敢怒不敢言。 毕竟孙星空是这一次不到一周就顺利收工的头号功臣。 周居席缩在犄角旮旯补觉,大气也不敢出,又瞄了瞄沙发上也在补觉的肖落,行吧,咱也不敢问,咱也不不敢说。 周居席和肖落去蹲的人,有两宿没睡了。 所以写东西的任务才落到了钱澈和翁宋头上。 他们接受的这个案子并不复杂,当地的警察其实已经知道嫌疑人是谁了。 但是对方涉黑,在整个当地的黑色??底下东躲西躲的,他们没有这种经验。 所以才申请了协助,孙星空对于这种操作格外熟悉,得到了领导的首肯之后,孙星空摸进了当地的悬赏网站,悬赏要那个嫌疑人的信息,而且还没花钱,孙星空的帐号似乎是个格外厉害的帐号,他给出的甜头是交换情报,肖落在他背后盯着他操作,过了一会儿才问他:「这就是你犯的错误?」 「年轻不懂事,队长你就别问了,我现在就是个拿死薪水混吃等死的公务员,没别的念想了。」孙星空盯着屏幕,吸熘了一口泡面。 孙星空的语气里带着淡漠,但更多的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肖落听得懂,不是孙星空改过自新不犯错误了,是曾经不惜铤而走险也要完成的那件事情,已经变得没有意义了。 总是面无表情的青年那天在夜里开了两筒泡面,不过也只吃了一桶,另外一桶放在他的手边,像是在敬某个曾经会坐在他身边,却再也不会出现了的人。 后来翁宋半夜回来,问他说那碗泡面能不能吃,孙星空把那碗泡面倒掉了,说放了很久了,冷了,让他重新泡。 翁宋本来想说他看见还热的,或者自己不介意。 但是当时孙星空脸上的表情让他不敢问。 于是自己乖乖地重新泡了碗康帅傅牛肉面。 孙星空在游戏里问谢柏群说,他现在还在原来那个医院住院吗?他们提前收工,应该后天就能放假,问说要不要去看他,反正他回家也是一个人。 谢柏群说他最近出院了。 孙星空瞄了两眼补觉的肖落,过了会儿又问谢柏群说,你问了队长没?他什么意思? 谢柏群的游戏角色被人堵在房子里出不来,干脆放心打字,说问个鬼,他走之前在医院都什么都没和我说,我隔着手机问的出来个鬼。 孙星空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是他觉得,有些人不挽留可能之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肖落有时候会给他一种类似的,对方随时准备离开的感觉。 他帮谢柏群狙死了两个人,开着车准备带谢柏群进圈,边开车边问他,那你什么打算? 谢柏群等到吃鸡之后,才用微信给他发消息…… 【走走走,报答师傅带我登榜,请你吃饭去……】 【吃饭??你在哪??】 【你出来就看到我了,我刚刚问澈姐澈姐说她们还在肝,让我先找你玩……】 【你们收工了地址就不算机密了呀,昨晚澈姐给我发地址了……】 【就我们俩吃?】 【对,澈姐和胖哥等他俩忙完了再说,周警官我没加他,问问要不要一起,谢谢他堂弟照顾我……】 好吧……孙星空简单收拾了一下,拍了拍周居席问说周居席要不要去吃饭,周居席虽然困,但也饿,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爬起来一起去吃饭,一直到孙星空带着人进了一家看着就很高档的私房菜餐厅之后周居席才逐渐清醒。 「哥们,我们没走错吗?上这种地方吃饭?」 「没走错,周警官,师傅,这边。」谢柏群从包厢里探出头来同他们打照顾。 谢柏群瘦了非常多。 最一开始见他只能说是轮廓分明,身形劲瘦。但现在谢柏群裹在毛衣里,整个人像是一副骨架子,脸颊都有些凹陷,唇色透着一点挥之不去的苍白,大概是周居席的震惊太明显了,谢柏群忍不住笑了笑,宽慰道: 「我其实恢復得算很快的了,但毕竟是消化系统出问题,加上那个地窖里扬尘那些太多,连带着我唿吸道不太好。所以要彻底恢復肯定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第35页 「你这比我去医院看你的时候还瘦啊,不过精神倒还行。」孙星空打量了他两眼,见怪不怪地坐下来。 「我让厨师布的菜,量不大,你们先吃,然后想吃什么再点,我请。」谢柏群示意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看着周居席还有点拘束,谢柏群忍不住笑了笑,说:「你别这样,我平时真没这么骄奢淫逸,这家店是我朋友的。因为他听说我住院了,所以说让我出院了过来他给我补补,他对营养学还挺有研究的,这不是你们刚好在这儿,他就说让我喊你们一块来,他下厨就得了,你要觉得这样不习惯,我让他别给你摆盘了。」 等菜吃的差不多了,厨师才从厨房出来,男人据说只比谢柏群大两届。 但看着感觉都能当谢柏群他爸了,和精緻的菜品不同,男人挺不修边幅的,中等身材,有个小肚腩,脸上笑眯眯的,看见谢柏群忍不住就开始唠叨: 「啊你怎么回事?住个院怎么瘦成这样?医院的伙食也太差了吧?不行不行,你在这多呆几天,我给你做饭,我和你说,你现在不能乱补,就得养着,怎么样,你师兄我手艺还不错吧?有不舒服没有?」 「没有。挺好的。」谢柏群温和地笑了笑。 周居席会觉的对方和这样的生活更加地契合,他突然就可以理解肖落说的不适合是什么意思,不是谢柏群不够优秀,是如果看过对方这个样子,就会觉得他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和他们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孙星空倒是全程都吃得很自然,他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吃的是什么,不过有人请吃饭肯定是好事。 谢柏群和师兄聊了几句,对方又回到厨房去忙了,孙星空又开了一局卡牌游戏自己在那打着,周居席就不得不和谢柏群尴尬地面对面。 「谢……谢警官,我、我进来之前我不知道……」 「周周,谢谢你拜託堂弟照顾我。」谢柏群打断了他。 「啊,啊没事没事,那小子放假呢,闲着在家也是闲着。」 啊,太尴尬了,为什么会这么尴尬啊! 周居席内心苦不堪言,觉得这顿饭吃的极度尴尬。 「行了谢柏群你放过他吧,他还真啥都不知道。」孙星空觉得周居席有点太可怜了,及时解救了他。 「好吧。」谢柏群整个人也垮下来,没形没骨有点委屈地窝在椅子里,「那怎么办嘛?也就是说除了肖落他本人,没人知道我为啥被排挤了是吗?可是我去问肖落我觉得他也不会告诉我。烦死了。」 「现在的局面更像我们在排挤他吧,你和我们所有人都有联繫,偏偏没有和肖落联繫,而且我们还都帮你瞒着他,疯狂给你透风报信。」孙星空戳穿他。 「啊,我想不明白啊。」 「你不想明白而已吧,用脚指头都想得到,你这次伤那么重,他可能就是怕……失去你吧。」孙星空看了他一眼。 「所以和我永远没交集,再也不见?」谢柏群反问,他勐的弯了弯腰,后半句有些含煳,「他可能就是不喜欢我了……连亲我一下都不肯。」 直男周居席与直男孙星空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题。 孙星空以极快的手速摘下了耳机,肖落的声音有一种被拉扯的质感,那一头肖落以一种迷茫的语气说:「我其实……偷偷亲过了……我……没有不喜欢他……」 周居席现在怀疑自己是来被请吃狗粮的。 所以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在一起? 第22章 肖落没有想到孙星空在关键时刻背叛了他,这耳机说摘,摘得他一时间躲都躲不过,谢柏群杀上门来的时候,跑得都有点喘,掐着肚子看着他。 「肖落!」 肖落被喊得浑身陡然一惊,过了两三秒才故作镇定地回了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问:「出院了?怎么来了?」 「你说你喜欢我!还亲了我!」谢柏群丝毫没有要避讳地念头,反正组里其他人早就知道了,这会儿他快乐得上头,连自己气肖落气得牙痒痒这事儿都暂时抛之脑后。 「没有……我没说过,你记错了。」肖落一板一眼,看上去极度正经。 孙星空没个正形,歪在门边懒洋洋地揭穿他:「队长您要点脸吧。我们仨可都听到了。周居席,是不是?」 「啊?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周居席依旧神情恍惚。 钱澈和翁宋都装作自己不存在,把所有的尴尬留给肖落自己去应对,肖落最终还是服了软,他本来就是因为没办法谢柏群告别。 所以才以这种方式落荒而逃,看见对方在自己面前又喘又还要笑,忍不住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行了,你先缓缓,这边……」 「肖队,剩下的交给我们,交给我们!」钱澈沖谢柏群挤眉弄眼了一下。 翁宋看着氛围及时站队,点头道:「对的对的,保证完成任务。」 「那你们肖队我就先借走了昂,辛苦各位,下回我请吃饭。」谢柏群眉眼弯弯,把自己的手塞进了肖落的掌心里。 谢柏群的手很凉,肖落的手也不暖和,肖落还是习惯穿得单薄,被谢柏群瞪了一眼之后,肖落讪讪地回头去取周居席的外套,说:「我出去转转,外套接我一下。」 第36页 「队长转性了?」周居席迷茫地看着房间里其它三人。 「屁嘞,他那是受到了来自谢柏群的死亡威胁。」孙星空抬了一眼回答道。 出去逛逛的两人倒是没怎么逛,因为谢柏群不太舒服,实在是懒得走,又想起肖落之前的膝盖,连忙找了个星爸爸钻进去,两个人坐下来之后,谢柏群刚刚的笑容不见了,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甚至想喝两口咖啡,被肖落把咖啡杯不动声色地挪开了。 肖落觉得紧张,他当年第一回上战场出任务都没这么紧张过。 头顶上有把剑悬着似的,怎么也没落下来。 他像只乌龟一样不知道该伸头还是缩头,抱着那杯谢柏群点的咖啡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喝的什么也没尝出来。 「生我气了?」肖落试探着开口。 「您哪位啊,您哪位啊?您这也不是我领导了吧?」谢柏群这会儿后知后觉地不高兴了,把那杯咖啡又抢了回来。 虽然肚子疼也不敢多喝,但谢柏群还是小口抿着。 「柏群,别闹了,刚出院呢。」肖落想抢又不敢抢。 「那你二话不说开除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一个星期的时候,你怎么没心疼呢?嗯?」谢柏群窝在位置上,无精打采地说。 肖落沉默着低了低头。 谢柏群其实多少知道肖落的性格,肖落当时在医院没告诉他,他微信上问不出来,当面问自然也问不出来,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 谢柏群突然靠在他身上,问他:「行吧,前面那事儿你不说,我也不问了,那我们现在谈另外一回事。再亲一下。」 「你发什么呆啊,亲不亲啊?」谢柏群对于呆瓜肖落并不满意。 「那我亲你了?」谢柏群凑过去想亲肖落的嘴角,却被肖落偏了一下头躲开了。 「行吧行吧,我还以为你会心疼心疼我,让我亲一下呢。」谢柏群眯着眼睛笑着看着他,重新自己坐好,「好吧,那我没事了,肖队长要忙什么去忙吧。」 「柏群,你之后打算……」 「我之后的打算?我之后的打算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就想听到我说我从此退出警察这一行,安安生生地去干别的。 然后你忙的天南海北,偶尔放几天假也人间蒸发。然后我就守着那么一点喜欢,一直磨到我彻底把你忘掉,再也想不起你的那一天。」 「我什么打算啊,你不要我就再从基层做起呗,我的简歷不算难看,总会有地方的警队要我,幸运的话咱们俩说不定还会一起办个什么案子,不幸运的话咱俩下次见面不是你参加我葬礼就是我参加你葬礼,就这么过呗。 怎么?就允许你肖落为了不知道是不是小孩的一个包,跳进情况不明的深潭,不允许我为了还给那两个孩子的清白吃点苦了吗?你太看不起我了肖落。」 谢柏群的话仿佛有千钧重,几乎要把肖落压垮了,过了一会他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是我擅自以为你会退出,我这就和领导说一声。」 肖落出门去打电话的时候掐了掐谢柏群几乎捏不起肉的脸,把他的咖啡挪开,声音沙哑地哄道:「乖,别喝咖啡了,等我回来……就亲你。」 肖落的电话自然是打到了谢华那里。 「柏群过来找我了。」肖落的开头是这一个。 「嗯。我听医院那边说他出院了。」谢华不咸不淡地答道。 「谢叔叔,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你问我能不能保证,保证他下一次还出不出问题。但是把他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觉得是我能够保护他的最好的方式了,他是个远比我要正直,也勇敢的好警察,在未来可能也不会比你差。我没有办法保证他下一次不会受伤,不会出事,但我和你保证……」 「在我还能喘气的时候,我一定把他全须全尾地带回来给您,我会把儿子还给你们。」肖落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说出这种话是什么时候。 他带那几个新兵的时候,他曾经对他们说过,别害怕,队长只要还会喘气,就一定都把你们带回去。 后来,他看见自己当年带过的新兵已经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好兵,在敌方的老巢里看到他的时候,对方的眼神勐的亮起来,又暗下去。 最后对方被折磨至死的时候,肖落就站在他身边,对方甚至故意喷了他一脸血,说他做鬼也不放过他们这些畜生。 外号铁丁的二把手勾着肖落,笑了笑:「这条子也挺惨的,你负责看守他,他求过你放他走没有?」 肖落面无表情地回答:「狗杂种,喷我一脸血,噁心,你也别勾着我,血腥味太重了。」 「行行行,别戾气那么重嘛,年轻人别太急躁,你不就是想出人头地嘛,这批货跑完,我给你引荐给几位老大。」 …… 后来他任务结束,出院之后去见了对方的家属,他本可以什么都不说。 但站在那里,肖落还是说了声对不起,所有没有出口的哀恸和愤怒都被发泄在了肖落身上,后来女人带着孩子自杀了。 肖落现在都记得女人的脸,很多人骂女人的自私和脆弱,只有肖落知道那个老人得病,又失去了顶樑柱的家,全靠女人独力支撑,她只是终于支撑不住了,连念想也没有了。 肖落本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再背负任何一个人、一个家庭的悲欢喜怒了。 第37页 但他看见玻璃门对面的青年正时不时抬眼偷看他,露出一点对他全然信任的笑,肖落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了。 像是被装进一根不会折断的嵴樑,只要看着对方就能够不断汲取力量。 甚至在谢柏群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肖落已经擅自替他担下了所有的争议和争端。 第23章 谢柏群没有问肖落做了什么,也没有问之前究竟是什么原因把他赶出去,人只有向前看,看到更远的,更远的,延伸到地平线的未来,才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承认自己的害怕、软弱、无能为力。 然后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向前。 什么是希望? 是尘土飞扬的地窖里,丁达尔效应让每一缕光线都有自己的通道,它们沿着自己的方向,矢志不渝地闯过去,成为照亮黑暗的先驱。 这世界或许不算好,乌烟瘴气,黑云笼罩,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但每一束光仍能找到穿越黑暗的通道。 冬天是个非常适合谈恋爱的季节,挨得再紧密也不会大汗淋漓,肖落和谢柏群到了真要干点什么的时候,就都怂了起来。 但肖落还是把谢柏群的手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在看不见的地方十指交握。 肖落掌心的茧摸着青年干净的掌心,谢柏群的手并不老实,手指轻轻描摹过肖落手掌每一道纹路与细小的伤痕,像是要把他当成犯罪嫌疑人那样来记忆。 夜里一次次的噩梦被一扫而空,他们都在对方身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勇气。 对于谢柏群而言,年少时对方提供的照顾和庇护,成年后对方两次都以英雄的形象从天而降,逐渐取代年少时那些动画里的偶像,变成他现实的不断追逐着的高大背影,在他看过的肖落的档案里,他相信,那些对方参与过的一次次的行动,背后一定有无数个像他一样被拯救过的人。 对于肖落而言,他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那么光辉伟大的形象,他也并不完全理解谢柏群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不曾怀疑过的信仰。 喜欢与被喜欢,那些他以为被生活的粗砺面貌磨到早已消失殆尽的细腻情感,竟然又重新在荒芜的土地上抽出新芽,全凭着谢柏群一厢情愿的灌溉和栽培。 仅仅只是遇见一个人而已。竟然生活真的可以翻天覆地。 那些许下的承诺,压住了肖落轻飘飘的魂灵,把他从漂泊了不知道多少日夜的战场里,骤然压回了踏实的大地,他忽然就是一个过着普通日子的正常人,忽然开始患得患失,肖想着未来的模样。 「去哪里?」他忍不住问谢柏群。 「你住的地方远吗?算了,不找了,就前面那家酒店,我用我身份证开个房。」 「青天白日的……」肖落震惊了。 「我没想干嘛,我就是想你亲我。」谢柏群微不可闻地答。 这也不是那种特开放的国外,可以随便在路边打个啵,他现在特别希望他们俩能隐形,或者其他人麻利地消失,看到肖落哭笑不得的表情,谢柏群有些不高兴地反问:「干嘛?你答应了亲的,不许反悔啊。」 肖落快速地在谢柏群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拉着他说:「跑!」 「只要跑的够快,就没人看到我们男的女的。」 「你有病吧肖落。」谢柏群没反应过来,也没感受到啥,但他就是快乐,莫名其妙的快乐。 他们俩一路跑回了肖落住的酒店。这可就不是路上亲亲脸的那种了。 十指交握是不够的,唇齿相撞是不够的,说好的就亲亲也是不够的,万千难以宣之于口的恐慌、不安、愤怒、欢喜,都变成细碎的身 ? 阴。 两个人都是习惯周全与计划的人,却再没有多余的机智去克制,好像不把那烧着身体的重重火焰释放出来,自己的身体和魂灵就要被一併燃烧殆尽了。 「你有你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嘆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我可以抽菸吗?」肖落揉着谢柏群的腰轻声问。 「干嘛?心情还不好吗?」 「不,心情太好了。」肖落俯下身在他背上亲了亲,「好得像做梦。不过你还是吓到我了。」 「我也……我也没想过这么疯……」谢柏群羞愤欲死。 「吓到我的是你最开始,疼得脸都白了还不让我出去。我差点被你吓蔫了。」 「手术之后会不会很丑?我自己也看不到。」 「没有,医生技术挺好的,外边看不出来。」 「算了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吧,太尴尬了。」谢柏群把脸埋进被子里。 「说真的,疼不疼?难不难受?」肖落觉得自己过于畜生了,虽然是谢柏群竭力邀请他,但自己对刚出院的病人下手还是过于禽兽了。 「疼……等会我估计会更疼……」谢柏群趴在他腿上,委屈兮兮地回答。 「你要陪着我,不许再偷偷走了。」谢柏群说。 虽然是胡闹了些,过程中差点把伤口挣裂了,但谢柏群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他之后的夜里,如果再想到那个令人恐惧的地窖,他可以置换成另一段哭笑不得的记忆,是陷在柔软的大床里,和自己喜欢的人一直到负距离,疼痛和欢愉浑然一体。 第38页 「不走。」 正如谢柏群所预料的,刚出院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没撑过一个小时,谢柏群就疼得在床上蜷成一团,忍不住哆哆嗦嗦地窝在肖落怀里小口喘气儿。 肖落心疼得要了命,谢柏群还嫌不够,断断续续和他说:「你走了之后,我疼得比这还厉害呢,疼得滚到床底下,吃一点吐一点。」 「别按着,我给你揉,疼你就喊出来。」 「你不会嫌我,娇气吧,这可是,领导你批准的啊。」谢柏群抱着他的脖子说。 虽然是这样说了,但谢柏群也不太喜欢喊出声,肖落给他把痉挛揉开的时候,揉得疼了他也就抱紧一点,偶尔才会轻轻哼一声。 那天两个人都累极了,睡了个一夜无梦的好觉。 睁开眼睛是正中午的时候肖落还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久,甚至睡得连四肢都发软。 谢柏群还没有醒,抓着他的一只手抵在肚子上,肖落听见他肚子有肠子蠕动的声音,能够刺激肠道自主排便是一个康復的良好的迹象。 还没彻底清醒的时候谢柏群就被肖落整个人抱到了厕所坐在了马桶上。 「困。」 「嗯……」 「肚子疼。」 「我给你揉。」 肖落力道适中地给他揉着肚子,谢柏群哼哼唧唧地趴在他的背上。 肖落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贪生怕死。 还想迎来无数个这样的早晨,在家里,在独属于他们两个的家里,要有谢柏群喜欢的那种躺进去就会陷进去的柔软大床,还有要有装了暖风的浴室,他会放任对方把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胸膛。什么都不说也很好。 啊,活着真好。 第24章 他们俩在一起的第二个晚上,谢柏群白天睡多了,晚上没什么睡意,他们俩并肩躺在床上,谢柏群过了一会忍不住去勾了勾肖落的手。 「睡吧。」肖落侧过身来,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把热水袋往他腰侧推了推。 谢柏群这一次没有很快睡着,他感觉到肖落的唿吸是平稳均匀的。 但就是太过于平稳均匀了,一直到凌晨不知道几点的时候,谢柏群还是忍不住问:「你睡不着?」 「没事,就是不困。」肖落哑声答他,又虚拢着他说:「怎么?吵到你了?我也不困,我出去转转吧。」 「大半夜的——」谢柏群有些无可奈何地把人拉回来。 「大半夜的你还要去街上加班巡逻吗?省省吧领导。」 肖落被他这句话逗乐了,笑了两声。 谢柏群看到他眼底的青色很深,他来之前肖落就熬了几个通宵,白天他睡觉的时候,肖落其实也没睡,怕他发烧不舒服,怎么可能不困? 说白了很可能是不习惯,不习惯身边有另外的人。 谢柏群在温暖的被窝里多躺了几分钟,才有些恋恋不捨地爬出来,抽了抽鼻子说:「我去前台再多开一个房间。」 「不用,我不是……」 「没关系,这个单人床确实有点挤,我去多开一间就去睡了,你睡你的。」谢柏群把人按在床上,自己拿着身份证去了楼下。 回来的时候肖落站在房间门口,依旧是风度流的肖队还是没有穿秋裤的习惯,不像他穿着珊瑚绒的睡衣套装,肖落只穿着最普通的运动长裤和黑t,贴着门站的笔直,像在罚站的小学生。 「冷不冷啊你这样,回去睡吧,我开了你斜对面那房,我刷开门之后房卡就给你呗,我就不调闹钟了,明天你差不多了时间过来叫我呗。」谢柏群笑了笑,刷开门,把自己房卡递给他。 肖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他用了很长时间不停地告诉自己,身边的是谢柏群,是安全的,值得信赖的。 但他还是忍受不了身边有第二个人的唿吸声,在挨得这么近的地方,他精神高度紧张,一点睡意都没有。 而讽刺的是,在谢柏群自己去开了一个房间之后,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竟然慢慢有了困意,肖落心底蔓上一阵浓浓的愧疚感,或许自己是不适合谈恋爱的。不适合和任何人在一起,也不适合有亲密的关系。 谢柏群什么也没说,和他飞机回北京的路上甚至还说分床睡也不错,还特意给他转了一篇关于很多情侣困惑的抱在一起怎么睡的十种极具挑战性的睡姿,还转了几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睡眠习惯的科普文。 尽管,尽管没有人比他更渴望和肖落的亲密接触。 他还会偷偷的地从肖落的衣服里偷走两件,觉得害怕的时候他可以把脸埋在里面,假装肖落就陪着自己一起。 肖落衣服看上去都一样,谢柏群以为肖落没发现。但实际上肖落的衣服就那么几件,少一件都显眼,这个小毛贼从第一天这么干就被发现了。 他们由于提前收工获得了长达一周的长假。 在无所事事了四天之后,两人终于痛定思痛,收拾收拾定了机票,谢柏群看着自己脸色终于好了些,勉强答应家里回去看看。 但估计自己这样还是要被家里念叨上不断的时间,和肖落分开的时候颇为委屈。 「啊,我爸妈看我瘦这么多肯定又要每天都说我,说我没好好吃饭啊,什么不要去工作啦,太辛苦啊,啊,所以我才不想回家。」 「而且噢,而且他们俩都贼双标,我爸也是警察,结果他们两个非要对我围追堵截的。」 第39页 「父母是这个样子的,不过难得回家一趟,就好好陪陪他们,别吵架。」肖落嘴上应着,心里正七上八下地想,谢叔叔不会出尔反尔,非要和谢柏群吵起来吧。 「放心,不吵不吵,你要去看膝盖是吧?看完病歷拍个照给我看看,要不是家里催,我本来要陪你一起去看膝盖的。」 膝盖是小问题,肖落也有之前认识的医生在,还是那些往常一样的叮嘱。 肖落去见了那个几度发简讯和打电话都被弃之不顾的心理医生。 「您可算想起我了啊。」 「嗯……」 「公费出钱给你做心理疏导,结果还被暴风拒绝,我很受伤。」池少开笑了笑,和自己的患者闲话家常。 他之前见过肖落,他是公家安排的心理医生,肖落面对他可以不用顾及保密条例,可以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他。 但肖落在他的谘询室里,安静地坐了一个小时,他说的口水都干了都没能得到任何肖落的回应。 男人只是缄默着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看上去任何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池少开后来和他说,他得配合他,因为他开具的报告将会作为他能否顺利转业的一个依据,什么都不说不会是一个好的表现。 「我刚结束为期四年的任务,这是很正常的表现。」肖落终于开了口,「这里你说的的正常,指的是换一个人有同样的经歷,我们可以合理推断他有类似的反应。 但这不是普通人还有的反应,肖落,任务结束了,你总会回归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而普通人不会在我闲聊的时候就这么警惕,我没有想套你的话,我只是一个心理医生而已。」池少开转着手里的玻璃杯,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你问吧,我会回答。」肖落做出了让步。 「你有喜欢的人吗?或者有喜欢过的人吗?」池少开问。 那个问题是在众多的问题当中,他为数不多地看到肖落愣了一下。 然后整个人神经忽然松弛了一下的时候。 池少开觉得自己或许找到切入点了。 「有,在我中学的时候,有喜欢过的人。」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池少开看上去只是随意地发问。 「他……很聪明,成绩总是很好,而且其实没有很认真,只要放假了他从来不学习。」 「噗,你不会因为人家成绩好就喜欢人家吧?」 「也不是,就是,除了成绩,其它什么的也都很好。」 「你们现在还有联繫吗?」 「我不知道,我很久没有用过我原本的那个手机了。可能会有一些群发的过节的问候吧。」肖落说到这里笑了笑。 「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我不知道,可能知道,可能也不知道,我没有直接说过,我们当时关系很好。」 「你们会一起干什么?一起学习吗?学霸的爱情?」 「没有……我看着也不像成绩很好的样子吧……」肖落无奈地往沙发的靠背上,试探着靠了靠,「就很多吧,比如一起去吃饭、一起出去旅游。然后他因为身体条件,家里不允许打球,但他也会经常过来看我们打。」 那天池少开最后和他聊了挺久的中学生活,最后池少开给出的判断是,肖落能够胜任转业之后的工作。 距离上一次见他,池少开和他已经有快一年没见面。但不管怎么说,肖落能够主动联繫他,就已经是个很大的进步了,池少开很好奇是什么改变了肖落,让他突然就有了搭理他的兴趣。 「随便聊聊呗,怎么终于想起来联繫我了。」池少开给他倒了杯水。 「如果身边有人在,我就睡不着。这个你能解决吗?」肖落单刀直入地问,他神色自若,一点也不像是在寻求帮助,反而像是在给池少开考试似的。 「你有觉得害怕或者焦虑、不安、暴躁等等,有这些情绪吗?」 「也还好?」 第25章 谢柏群在家被父母揪着心疼了快一个下午,一直到晚上他主动提出带父母去外面吃饭才如蒙大赦。 他选了家在北京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粤菜,主厨是个地道的老广,在他们之前连比带画甚至用上了英文的艰难普通话与粤语双语交流中,谢柏群才知道他是因为儿子女儿在这里读书,女儿已经读博士了,儿子还在念大一,又是单亲家庭,所以他就北上,开了这家店。 这家店的价格不菲,平时去谢柏群也会肉疼,一般是带长辈去,进到雅致的雕栏隔开的卡座的时候,谢柏群在这里看到了个有点儿眼熟的人,但谢柏群有点儿不敢认。 他犹豫了许久,才点开了微信和钱澈的对话框,曲线救国地问:「澈姐,我掐指一算,觉的你在北京。」 「昂!?」 「澈姐,抬头,看你对面的卡座。」谢柏群这才笑着沖对面妆容精緻的女人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唿。 钱澈真的和他们一起上班的时候太不一样了。 钱澈个子一米七,平时也糙得没边,都是一打t,一打长裤,还是万千男性同胞的优衣库同款,甚至出门还会忘带洗面奶,上次还和谢柏群借的,之前外勤强度仅低于肖落,现在才有了周居席可以分摊。 但钱澈现在穿着鱼尾长裙,踩着一点点小细跟的鱼嘴鞋,还画了妆,她有点紧张地走到谢柏群面前,和正在专心点菜的叔叔阿姨打了个招唿之后小声问说: 第40页 「你觉得我现在怎么样?还行吗?妆有很奇怪吗?我好久没有化了,还有衣服。啊我觉得我问你也没有用,你是不是就喜欢肖落那款的。」 「不是,我不是喜欢他那款的,是就是喜欢他。」谢柏群同样小声地更正了钱澈的措辞。 「澈姐这一身很好看啊,端庄优雅大气,我吹爆。」这句话是用正常音量说的。 「去!敷衍死了你。」钱澈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澈姐来约会啊,藏得很严实哦。」谢柏群他们都没听钱澈说过她有男朋友。 但好像钱澈也确实没说过她是单身。 「真不是我不说,还没确定下来呢,我们是父母介绍认识的。但我真的很喜欢他,大学老师,副教授,懂的多,又渊博,人也很温柔。 不过我就觉得他吧……可能对我不太满意……毕竟我的工作性质摆在这里……现在虽然换了岗,但还是放假的时间有限,他最近在北京开会议,我就开找他了。」 钱澈说这话的时候是洋溢着充实的幸福感的,谢柏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期待和高兴,说的停不下来。 就像他有时候和大概知道他们俩什么情况的朋友提起肖落的时候,也总是会说个不停,他朋友会打趣他说。要是谢柏群讲题能有这个细緻程度,他说不定还能拿的绩点。 后来男人来的时候谢柏群也抽空瞄了两眼,确实感觉还算温文尔雅。但对于谢柏群而言也就这样了。 「那边是老钱家闺女吧?」谢华也看了几眼,问。 「爸你还认识呢?我同事,叫钱澈。」 「那就是老钱家的宝贝闺女了,你小时候还见过她呢,让你管人家叫姐姐,你非要叫哥哥。」白兰晴回答自家儿子的话。 谢柏群不置可否,他小时候据说还被国家领导人抱过呢,反正他啥也不记得了。 但隔壁似乎是起了争吵,吵得也不大声,只是两个人语气都不好,有点急。等男人付款离席之后,钱澈还坐在位置上发呆。 谢柏群和父母示意自己去看看同事,给钱澈倒了杯茶在她面前,问:「吵架了?」 「他觉得我不像个女人。」钱澈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觉的要怎样才算女人。」 钱澈盯着自己刚做的指甲,她觉得自己已经把能想到的一些细节都做了,但对方还是不满意。 「澈姐,你做你自己就很好,我们都很喜欢你这样的啊。要不是我已经弯了,我说不定就追你了不是?」谢柏群安慰她。 最后走的时候钱澈的眼眶都有点红,谢柏群和钱澈心里多少知道,对方不满意的其实是钱澈工作性质,和一群大男人混在一起,整天喊打喊杀,或许并不符合对方对于理想妻子的想像。 但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也是不讲道理的。爱仿佛是一种毒 ? li于个体意识的情感,有时候几乎要把人撕裂成两个部分。 肖落继续说:「有时候可以睡得着,有时候不行,但我不太能接受那个不行的时候的自己。」 「诶——」池少开揶揄地看着他,故意拖长了腔调,「男人当然不能够接受不行的自己。」 肖落用一种我为什么要来的看弱/智的表情看着他。 疑车有据。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池少开用一种温水煮青蛙似的温吞语气说道。 在肖落脸上的表情变化的一瞬间,池少开就有了答案。 因为他之前不苟言笑冷酷无情的患者,脸上的表情骤然柔和下来,似乎是想到了某个令他快乐又苦恼的人。 那天肖落临走前,池少开又叫住了他,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肖落,你很好。你也值得另一个一样优秀的人。」 「勇敢点,放任自己多喜欢他一点。」 「你们除了分享喜悦,也可以分摊痛苦。」 「我不想。」肖落停在了门边,他打断了池少开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和他分摊痛苦,如果和我在一起要痛苦的话,我宁可不在一起。」 「我只想他快乐。」 池少开觉得肖落大概对他很不满意,走的时候还摔了他的门一下,他在肖落的报告上写下他这次的表现与评价。 在上面的人发来信息询问他的结论的时候,池少开在沙发里躺了一会,才慢腾腾地回復道: 情绪稳定,逻辑清晰,意志坚定,对自己的职责有清晰的认知…… 池少开又想起了他第一次和肖落见面之前,上面的人比起关心他能否适应生活,更多的是关注他是否还足够忠诚,那场名为评价他能否胜任转业后的工作的交谈,更多地是在考量肖落还是否可信。 有时候池少开很同情肖落,一个本该被大肆褒奖的人,回到故国却没有衣锦还乡,还在承受着对于忠诚的考验。 但偏偏那是肖落身上最为坚定的东西了。 如果他连忠诚都丢弃,那么他之前的四年就显得没有意义。 想到这里,池少开夹带私人感情地给他补了一句:如果说他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应该是他太不把自己当成有价值的个体来看待,他忽视并否认自身的价值,永远把他人与社会的价值放在自己的前面。 第26章 都说人生四喜,为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高子平一直到礼成的时候都还忍不住傻笑,看着比自己年轻两岁的新娘子,慢慢地挑起对方的红盖头。 第41页 新娘子已经笑不出来了,从父亲把自己领进门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哭,不知道哭什么。 但就是听见父亲那一句似有似无的感嘆,感嘆说,之后你就是高家的媳妇啦。 曾波就忍不住哭得泣不成声,高子平连忙轻声哄着她:「哭什么呢?大喜的日子,今后我会对你好的。」 「我就是捨不得我爸妈,知道你好,但我还是捨不得我爸妈。」新娘子抽抽噎噎的。 「好啦好啦,不哭了哦,都哭丑了,咱们又不是不回家了,半年咱们一定回去看咱爸咱妈一趟好不好?」 「我们说好了哦。」 「嗯,说好了。」 这对新人新婚之后的一两个月里,曾家父母和村里的人都总还津津乐道,逢人便夸自己找了个好女婿。 高子平学歷不算高,读到初中便没再读书。但后来跟着老闆做茅台的生意,倒是赚了些钱,自己在县城边上起了楼,为人忠厚讲义气,人孝顺不说,对曾波也极好,宠上了天的那种。 只是这两个月,曾家的父母都有些担心,往日女儿总是每个月至少会打一次电话回来嘘寒问暖的。 但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打了,他们拨回去又总是显示手机关机,一时间难免担心起来。 但想到人家小夫妻俩好像前段时间在讨论着说还没有出国过,要不要出国玩玩,又安慰自己,想着说不定人家小孩在国外玩得太开心了,又接不到国内的电话,他们又不太会用年轻人那些什么软体的,家里的亲戚让他们放宽心,说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但曾家父母还是觉得不对劲,眼看着到了女儿之前心心念念的回来看望他们的时间了,电话还是毫无动静,女儿电话不接,女婿电话不接。就连家里的座机都打不通,曾家父母开始多少有点慌了。 孩子他爹腿脚不便,又晕车,适应不了长途旅行。 所以孩子她娘就辗转了几次的大巴车,坐了快十五个小时的车,一路上问了很多人,才找到两个孩子的住处。到了那里,她发现院门不仅没有上锁,是虚掩着的状态。 她推门进屋去看,还是没有找到人,敲卧室的门,依然没人回应。卧室门转了转,也没有锁,推开卧室门发现床上也整洁,小两口并不在家。 可是当她绕到房屋后面的时候,却被院子里的景象吓得差点瘫在地上,手足无措地报了警。 「我女儿她们,我女儿她们……」大娘哭得几乎要断了气儿。 「诶,大娘您别着急,慢慢说。喝杯水。」钱澈把一杯水递到她手里。 这会儿临近年关,上上下下的警局都忙得翻了天,这个片区的警力本来就少,再加上这个初步看上去就没什么头绪的案子,局里忙不迭打了申请请求援助,把这个案子几经辗转到了肖落他们这组闲人的手里。 其实也没有很闲。 提前一天结束七天小长假的众人并没有很高兴。 谢柏群经歷了上一次的案子,心理上多少是有些冲击的,在医院待着的时候心情其实也很压抑,有了这几天和肖落腻歪在一起的假期,整个人才慢慢地调整过来。 他回家那几天还肚子不舒服了几次。要不是谢柏群执意跟着,肖落说不定就把人按家里多休息一段时间再回来了。 钱澈在安慰大娘,让她好好把整个情况说一遍的时候。 除了孙星空以外的人都先去了现场看一眼。 其实谢柏群还挺能理解那大娘为什么吓成这样的。 寻常人是很少接触到血淋淋的死的。 院子正卧着一条小土狗的尸体。 大娘说那条小狗是女儿从家里带去养的,夫妻俩非常宠那条小狗,原本是黄澄澄的毛髮,他们年轻人说特别像一种什么木柴犬。 反正她上次来的时候,还夸过那小狗被养的好。 但这会儿小狗浑身灰扑扑的,血把他的毛髮凝结地一缕缕的,头上有个很大的伤口,伤口已经发了黑,还有苍蝇停在上面,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砸死的。 谢柏群戴着手套上前,初步地扶着小狗的脑袋观察了一会,脑袋处的伤口里已经长满了蛆,也有少量的苍蝇停在上面,有一些位置已经可以看到头骨。 但这会儿比较天气已经接近零度,谢柏群摇了摇头,只说:「死了很长时间了,至少一个月到三个月之间,具体的时间不好确定。看这几个月的天气。」 翁宋注意到有一串极不明显的血迹,是从院子外面蔓延进来的,补充道: 「它被砸了之后应该没有立刻死,你们看地上这个黑点,这八成是血迹,我带回去查一下,它应该是在外面被砸了之后,自己又回来这里的。」 「好狗。」谢柏群在小狗身上勉强比较完好的位置轻轻地摸了摸,用专门的处理动物尸体的袋子把小狗装了起来。 比起这条小狗,更重要的是它的两名主人去了哪里。 肖落和周居席在屋子里查看。 这对小夫妻的房子将近120平,面积不小,总共有五个房间,房间内陈设众多,十分凌乱,调查起来需要的时间会比较长,之后可能需要翁宋去借物证这块的兄弟过来一起帮忙。 但肖落走了一圈,还是注意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房间里的衣柜、抽屉是能够看出比较明显的翻动的痕迹。 周居席也皱着眉头走出来,和肖落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那边地上有几件女性的内衣,而且有明显的撕扯过的痕迹,我可不觉得……是什么闺房情趣。」 第42页 肖落皱着眉头,现在的情况显然不乐观,房间的凌乱尚且可以用一些什么夫妻矛盾离家出走的伦理剧戏码来解释。 但是不管是院子里的那条小狗的死,还是地面上被撕扯的内衣,都在把这个案子往不容乐观的方向上去拉扯。 另外一边,谢柏群他们也有新的发现,翁宋在院子的围墙上发现了攀爬的痕迹,在院子的不锈钢护栏上也发现了撬开的痕迹,被撬开的护栏右下方出现一个方形的缺口,这个方形的缺口可以容下一个成年人钻进去。 有外人闯入这件事情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们刚到这里就立刻接了警,一行人这会儿也可以说是疲惫不堪,精神的只有肖落和周居席这两个当过兵的,换在平时可能肖落还打算继续调查一会再说。 但是看到谢柏群蹲在院子里打了第三个哈欠的时候,肖队决定先收队回去,布置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最重要的是把高材生先轮换回去睡一觉。 肖落偷偷摸摸熘出了房子,快速地在谢柏群的后脖颈捏了捏,一阵酸爽立刻顺着后脖颈窜上来,谢柏群原本就蹲的有点腿麻,一下跪在地上,翁宋刚好看到这一幕,嗷地叫了一嗓子,哆哆嗦嗦地问: 「怎怎怎么了,肖队,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别动手,柏群又打不过你。」 肖落是看他车上一直在揉脖子,想着帮他捏两下,他和谢柏群去了北京之后也没见过面,爸妈对谢柏群看的紧,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偷熘出来去私会,两个人竟然也是到了机场才见的。 「没事没事,是我腿麻了。」谢柏群哭笑不得地解释,抓着肖落伸过来的手站起来。 两个人这一错身,谢柏群还偷摸在他耳廓亲了一下。 肖落耳朵唰地一下红了。 「肖队长又不乖,又穿这么少。今晚来我房间呗。」 「不好吧……明天一早还要干活呢。」肖落低着头,减轻了力道帮他捏了捏肩颈僵硬的肌肉。 「你想什么呢?我帮你带了两条秋裤,过来给我穿秋裤。」 第27章 肖落他们回到当地的警局,局长也过来听他们的短会。 于是路上交流过的几个人把目光都唰唰地投向了谢柏群。 「唔……那由我梳理下这个案子吧。根据报案的大娘说,那栋屋子住的是她的女儿和女婿,名字分别是曾波和高子平。 最后与那两个人联繫是两个月前的通话,她这次之所以从老家过来,也是因为直联繫不上她们,她到夫妻二人的住所时,门没有锁,她进屋后没有找到人。 于是走到了后院,看到了条死去的宠物狗,遂报警。根据初步的调查,可以断定屋子这里肯定有外人闯入过。 因为院子里有闯入的痕迹,而且狗显然是被人杀死的。但现在不能断定,是夫妻二人先离开家,然后才有人可能入室偷盗,还是就是这群闯入的人,导致了夫妻二人的失踪。」 孙星空补充道:「我也查过了夫妻二人的身份信息相关的记录。近三个月,没有交通出行的购票记录,但银行卡的话……钱被分了几次取空了。 我倾向于认为是……后者。顺带提,高子平是做酒的分销商,曾波是高中老师。也可以问下他们工作上的人知不知道他们的近况。」 他们路上已经都交流过了,节奏推进得很快,听得那个局长时间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说的,鼓励了肖落两句就走了。 肖落布置第二天的工作安排:「胖儿,你不用我说了,这种案子最开始你肯定是最忙的。」 翁宋含泪点头。 「周周和澈姐从高子平入手,我和柏群从曾波入手,星空照例。」 「知道,哪里需要查哪里嘛。没有感情的情报机器。」孙星空耸了耸肩膀。 最初的磨合期过后,他们已经有了个彼此熟悉的节奏。这会儿已经天黑透,其他人都打算明天早再开始,孙星空习惯了熬夜,和肖落打了个申请,晚上继续先查着,有用的发出来,上午如果有急事再电话叫他,他就不早起了。 肖落和谢柏群都在各自房间先洗了个澡,也是个习惯,肖落那些谢柏群的房卡刷进去的时候谢柏群还没出来。 高材生挺懒的,每次都是用张别的磁卡插着取电,然后就把房卡给他。因为不想爬起来开门,每次他倒在床上就黏在床上了。 高温的水把谢柏群的脸蒸得白里透红的,他身上没完全擦干净,只穿了条大裤衩,往常的精緻boy的睡衣也不知道去哪了。 谢柏群看见肖落忍不住直接就躺在床上了,握着他只手黏黏煳煳地说:「秋裤在我行李里面,有包装的那两条,我按着你身高买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肖落把被子扯过来把人裹起来,只露出节纤瘦的脖颈和苍白的脚踝。 「裹不住了,脚收起来点。」 「哦……」谢柏群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听话地缩了缩脚,又问:「你怎么不去试试秋裤啊?」 肖落看着谢柏群还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觉得自己应该听谢柏群身体的,艰难地侧着身子去够床头抽屉里的吹风筒,插了电之后帮谢柏群吹了会头髮。 「你回去睡觉吧。」谢柏群说。 「我还不困,等你睡了我再回去。」肖落揉了揉枕在他腿上的那颗脑袋,谢柏群明明就没有要挪窝的意思。 第43页 「然后叫我起床。」 「嗯……」肖落答。 「亲下。」 肖落刚想低头,不曾想谢柏群躺在他床上翻腾了两下就算亲完了,心满意足地把头缩在被子里打算睡了。 「……」肖落沉默了半晌,才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 「嘻嘻。犒劳下努力的农民伯伯的工具。」谢柏群眯着眼睛含含煳煳地回答。 肖落听着谢柏群的唿吸声逐渐松弛下来,握着他的手的力道也放松下来,肖落帮他把被子从头上扯下来,脑袋轻拿轻放地搁在枕头上。 「晚安。」肖落轻声说。 五更天的时候,肖落从沙发上猝然睁开眼睛,他听见谢柏群勐的弹起来就往厕所跑的动静。 门虚掩着,谢柏群不知道他还在房间里,因此也没有压抑自己的??。 痛苦的??声从嗓子眼溢出来,谢柏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差点往地上栽。 肖落连忙扶了他把。 「你怎么……」谢柏群声音都发飘 「哄某个人睡觉不小心也睡着了。」 肖落刚架着他,谢柏群整个人的力气下子就抽空了,肖落摸着他浑身都是冰凉黏腻的冷汗,歪在他身上都要往下倒,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都这样,睡到半夜都这样,正常的,没事。」谢柏群之所以会那么困就是因为这个,他的肠胃没有个年半载的根本不可能养的好。 现在只要不疼得特别厉害,谢柏群都能当没事人,包括他蹲在院子那会儿其实也是疼,但疼不厉害。 谢柏群这会儿还不忘摸了摸肖落的脸,调侃道:「哎哟小可怜,又要被我吵醒,我这样你还不能享受,不会憋坏你吧,你可别找别人啊,不行我这不是还有张嘴和两只手呢嘛?我这可是外科圣手……」 「哎哟不行不和你唠了,我肚子还是疼,你去我床上睡吧,我没那么快好。」谢柏群扶着墙又要进去。 「我陪着你。」 「厕所就不用了吧,你睡你的。我现在又不是住院那会儿了,住院那会儿动都动不了,那是另外码事。」 「我想陪着你。」肖落态度也很坚决。 因为他觉得谢柏群不是忘记关门,谢柏群是害怕,他还是害怕。怕黑。怕密闭的空间。也怕个人待着。 他回家那几天,肖落经常能看见他半夜还在和孙星空打游戏,或者出现在谁的朋友圈的点赞区和评论区。 但谢柏群却从来不给他发这些消息。 他会在白天的时候转发些他看到的觉得有趣的段子,也会拍照说他今天吃了什么,想吃什么却不得不忌口。 但肖落比谁都更明白,很多东西的阴影,不是说自己觉得不怕了,就真的不怕了的。 「那你别嫌我。」 「嫌什么?你要不放心下回我上厕所也让你站旁边看着。」 「什么鬼活动啊,厕所约会还是算了。」谢柏群弯折着腰,边抽气儿边说。 他的肠子里全是气儿在蹿,突突地跳,轻轻按后面就泄。但他又疼得紧,会浑身都哆嗦,牙齿都咬着肖落肩头的衣服发颤。 厕所里温度低,谢柏群越呆身体越不舒服,肚子也疼得更厉害,最后还是肖落看不下去,生生把人从厕所抱出去,谢柏群挣扎着还要泄肚子,哼哼着喊:「真的疼,肖落,我要去厕所。」 「里面太冷了,你受不了。而且没东西泄了。」 「我肚子疼……唔……我真的……憋不住……肖落……」谢柏群两条腿都绞在起,只微弱地喊疼。 「吃点药。」 「我有吃,我的药有点多,不能混着吃也不能总是吃。没办法,总得熬熬。」 肖落拗不过他,抱着他又跑了几次厕所,快天亮谢柏群的肚子都几乎凹陷下去了,平躺在床上时显得有点恐怖,谢柏群侧躺着蜷缩着把枕头压在肚子上,脸色惨白地闭目养神。 肖落短暂地后悔了。 「闭麦闭麦,您也消停会,你要是再念叨我我跟你急啊,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该吃药我这不吃着吗?」 第28章 天亮之后谢柏群才消停会儿,被肖落按着多睡了阵,其实谢柏群很好奇肖落为什么能熬,像是不需要睡眠的机器人一样。 他们两人磨磨蹭蹭,其实主要是肖落要按着谢柏群硬把早餐吃了,快到10点才去了曾波任职的学校。 谢柏群拍了张门口的照片发到群里的时候,钱澈率先回了一句:「啧……」 周居席也飞快地跟了一句。 谢柏群没搞懂自己哪里惹着钱澈和周居席了,困惑地看向肖落。 「来大姨妈了吧。」肖落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 「嗯?」谢柏群歪着头,抱着肖落早上趁他和早餐搏斗时候买的暖宝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一直到快到校长办公室的时候谢柏群才小声问:「你抢了澈姐的暖宝宝给我?这多不好啊。」 肖落看着脸上明明就是笑逐颜开的谢柏群没有解释。 他当然没有沦落到抢钱澈的暖宝宝,他只是在心疼谢柏群心疼得受不了的情况下,六点就吵醒了组里其它人,在其他人满头问号的情况下当起了一个无情的监工。催促大家去干活。 进到校长办公室的时候两个人都收了脸上的笑容,肖落再次重复了一遍来意: 第44页 「我们想知道曾波有没有给学校请假,最后一次你们见到曾波是什么时候。」 因为提前给学校打过电话,这会儿副校长、高二的级长、和曾波同个科组的老师都在,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由级长开口道: 「她没有请假,实话说你们联繫我们之前,我们也一直想联繫上她,曾老师……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谢柏群和肖落也快速地对了一下视线,谢柏群抓紧机会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因为也不怕各位笑话,咱们这所学校确实算不上什么好学校。所以学生的生源和素质都不算好,之前也出现过一次类似的事情。但也很久之前了,应该是七八年前吧,我刚来这个学校入职。」说到这里,级长看了看年级更大的副校长。 副校长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那时候有一个女老师失踪了,当然她是直接就没来开学,我们以为她是想辞职但是不想说,当时还很生气。但是一直到开学一个月以后,才有警察来了解情况,说她……自//杀了。」 谢柏群刚想问说,当时发生了什么,那个老师为什么会自//杀,肖落的声音率先响起。 「为什么会联想到这件事?」 男人的眼神有若鹰隼,谢柏群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他刚刚差点走偏,变成去了解当年的那件事情了。 但是更为关键的是,七八年过去了,曾波只是没有来上班而已,为什么会直接联想到当年的自//杀事件。 「噢因为、因为最近曾老师都没有来,又联繫不上。」同科室的老师开口,有些不安地搓着自己的手,「我去给她代课的时候,虽然我是说了曾老师有事暂时来不了,但是下课的时候我听见学生们聊天的时候说,之前曾老师就显得有点神经兮兮的,说不定和之前那个老师一样自//杀了。」 「哦,这件事情在学校里很耳熟能详吗?」 「应该知道的人不少,因为这件事情当时闹得很大,我们还停办过一段时间。但是我们这里的教育资源少,所以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又让我们继续招生了。」副校长有些无奈地说。 「说曾老师神经兮兮的学生能让他们过来吗?」 「今天不行,今天高二的去社会实践了,不在学校。」级长说。 「那你们怎么看曾老师呢,你们觉得学生说的话靠谱吗?」谢柏群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注意到这三个人其实一直在规避自己谈论到对于曾波的印象,就像是刻意避开了一样。 一般来说,说到学生觉得曾波如何如何的时候,后面多少是会加上一句自己的评价的。 比如说,我也有点这样觉得,或者,虽然我没有这样觉得。 这个问题让三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后是那个同科室的女老师先开口:「其实我觉得没有……没有……神经兮兮的……」 「嗯,很好。你继续说。」谢柏群出声,将那名显得一直有些不安的女老师的视线吸引过来,他这会儿脸上带着令人信任的笑容,声音低沉温和。 虽然肖落理解,这可能是什么谈话中的技巧。但他还是真实地心动了一下,房间里的谈话中心立刻聚焦到谢柏群身上。 那名女老师说话顺畅了一些,道:「曾老师可能只是更紧张一点而已,我去上课的时候我也挺紧张的。因为我们带的是个差班,班上有很多刺头,男老师可能还好一点,但是像我们这种女老师的话……其实经常会被学生捉弄。」 「怎样的捉弄?」 「没有……就是……」 「上课的时候会极度不配合,然后老师如果说他们,他们还会反过来顶撞,扬言要打人,那群小兔/崽子我都抓好几次了。」级长打断了谢柏群和那名老师的对话。 「行,那我们明天再来。」肖落简单地致谢,对副校长脸上难看的表情视而不见。 谢柏群有些不解,他觉得还没有问清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肖落不给他问了,突然就打断了他,一头雾水地跟着肖落往外走。 两个人拐进了一间厕所,肖落示意谢柏群保持安静。 肖落打开自己的手机,戴上耳机,里面传来刚刚那三个人对话的声音。 副校长有些严厉地呵斥那个女老师道:「谁让你和他们说那些的?他们就是例行公事来问一下我们知不知道曾波去哪里了的,我们又不知道她去了哪,就说不知道就可以了。」 「你想传出去又让我们被停掉吗?」 「对不起对不起……」 眼看着那边似乎是散了,肖落才按灭了手机。 「你带着qiè ? ting ? qi?」谢柏群满头问号。 「你有啊?电影看多了吧,我上哪搞qiè ? ting ? qi。」肖落忍不住笑。 「那你这是……」 「走着,我把一个手錶落在办公室了,我们一起回去拿。」肖落光明正大地回到了办公室,说自己的手錶忘了,从茶几底下的小缝里把一个手錶拿了回去。 然后认认真真地给谢柏群戴上了。 「给我的?」谢柏群今天名为谢高兴。 肖落其实挺会照顾人的,也很能撩,从中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很多女生对肖落觊觎已久了。 「这什么牌子的啊?有什么功能啊?贵不贵啊?」谢柏群感动地端详那块表。 第45页 肖落忍俊不禁,「老人监控手錶,你去某宝搜。」 「……」谢柏群决定撤回前言。 第29章 「戴好,不许摘。」肖落说这话的时候突然冷酷起来,又是一个冷漠的崽。 「啊……好……戴就戴嘛……凶什么……」谢柏群被他突然的冷酷吓了一跳,小声嘟囔道。 肖落忽的又放软了语气,像拎着猫的后脖颈一样捏了捏谢柏群的脖子,说: 「别看不起这块表,能报警,能打电话,能自动定位,能监控身体状况,还不起眼,很了不起的。」 「您这是第一次感受到科技的力量么?」谢柏群有些无奈地紧了紧錶带。 「不是。」肖落快速地否认了,看到谢柏群好奇地扭过头来等着他的下半句肖落双手握拳,感觉到手心的刺痛才陡然放松。 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是第一次感觉到……的恐惧……」 中间的内容被肖落含煳地带过去。 谢柏群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不如说他整个人站在原地有点呆滞地看着肖落。 一直到肖落有些担心地伸出手去想摸他的额头,他才回过神来,伸手抓住了肖落的大手。 「肖落。」谢柏群有点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我不怕了。」 「我已经不怕了。」 不知道在说服谁,对面的青年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肖落看到对方的眼里有光,像是黑夜里的一点萤火,让人突然觉得有走出黑暗的勇气。 深渊与凝视深渊的人,勇者与恶龙,都不过一线之隔。 有时候肖落觉的,哪怕他自己表面看上去依旧完好如初。 哪怕他撑着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坚定、沉稳,仿佛拥有不变不移的忠诚。 但他有时候,在不见天日的黑夜里,会觉得自己像是在黑夜里走钢丝,钢丝又长又远,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四周都是唿啸的山风,而他是唯一的守夜人。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你救了我两次了。」 谢柏群还在说。 肖落很想让他不要说了,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侥倖这一次救了他而已,他没有救到的人太多了。甚至连见死不救的事情也太多了。 自己带过的新兵、陌生的女人和孩子、那些他叫的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人。 说到底自己只是个胆小鬼而已,是他主动申请加入清网行动组的,是他自己把自己流放的。 他不确定,不确定如果再面临血淋淋的生与死,他是否还有继续留在体制里的勇气。 但是如果让他离开,肖落又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这么多年的训练、任务和心血。除却那些几乎忘记的校园时光,那就是肖落的一切了。 「你怎么看上去这么呆,你是不是不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你那一次太忙了,大家又都灰头土脸,你没有认出我也正常。」谢柏群牵着他在街上往回走。 「几几年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反正是我出国留学的那会儿,那地方又乱又不发达,我和导师去那里做不发达地区医疗建设的实地调研,运气不好遇到交火了,我们被困在那里,同时期也有一支中国的队伍在那里,当然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性质啊,反正看着也是医疗相关的。」 「然后你们部队可能就接到去救他们的任务吧,然后因为我们团队也打了救援的申请嘛,然后据说是合併救援,我们就和那支中国的科研队汇合了。」 「我们当时都在救人,实话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就是看到还能喘气儿的,总得去搭把手。 特别是我们这种知道该怎么办的,后来交火的区域变大了,导师也不给我们出去救人了,我们就找了个当地的还算是有钱人吧,的屋子呆了下来,然后受伤的人就会送到我们这里来。」 「那段时间每天可能睡三四小时?不知道有没有三四小时,就是轮流睡,死伤太多了,没有药,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但反正救一个算一个嘛,后来你们就来了。」 「我其实一开始也没认出你,而且你们平时喊代号嘛,是有一回吃饭的时候,我突然听见有人叫了声肖落,我才注意到你的。 后来撤退的过程中,你们的医疗兵牺牲了,我就主动说我跟着你们,一直到增员过来为止。全程你忙的要死,我也就没和你打招唿。」 「但多帅啊。」谢柏群比划了一个端着枪瞄准的动作。 「真的帅死了。特别是当时,那群人拿着枪扫射,有个小孩就在一面墙后面一直哭,你冲出去把那个小孩救回来的时候,真的我当时就被帅得腿软了。」谢柏群眉眼带笑,蹭了蹭他的小腿,带了点暗示的意味。 谢柏群在安慰他。 肖落知道,他低落得太明显了,甚至让谢柏群在努力安慰他。 这很不符合肖队的光辉的形象。 所以肖落笑了笑,在谢柏群的脑袋上也揉了一下。 他要向更亮的地方走。肖落想。 哪怕是为了回应谢柏群对他的期待,他也应该向更亮的地方走。相信未来,相信希望,相信人性。 回到会议室的时候钱澈和周居席已经在帮忙整理一些现场传回来并列印出来的照片了。 看见他们俩钱澈翻了个白眼才开始说:「你们俩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天都黑了。」 第46页 「澈姐,我晚点补给你一箱暖宝宝,爱贴哪贴哪,管够。」谢柏群笑着说。 钱澈极度一头雾水,为什么突然提到暖宝宝,是要给她这个单身狗冬日的温暖吗? 不过言归正传,一行人很快坐在了一起分享今天的各自的成果。 「学校那边多少有问题的,我和谢柏群明天再去一趟,找曾波带过的学生问一下。」肖落说。 「我们这边就没啥,高子平他的社会关系挺简单的,这个人人品也很好,几乎没有和人起过冲突,今天我们过去问他一些工作上的合作伙伴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高子平失踪的事情,但也说高子平很久联繫不上了。」钱澈道。 「不过胖哥那进展还挺多的,他还和物证的兄弟在忙,大概的内容他先拍照传给我了,你们看一眼吧。」孙星空把电脑屏幕翻转,犹豫了一会优先递给了谢柏群。 谢柏群飞快地扫了一遍,总结道:「从地理位置来看,高子平他们家靠郊区,北边虽然有房子,但是几户人家住的都很分散,南面是树林和菜地,西面是水道,小狗的血迹呢是从南面那边过来的,那群外来者可能是在树林里打的狗,只是那条狗没死,又自己走回去了。」 「这是第一条线索,第二条线索,可以说是个坏消息,房间里发现了微凉血迹,感觉有人用拖把之类的打扫过,在发现血迹之后他们集中力量查了房间,发现枕头底下也有一块血迹,被子里面也有。」 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沉。 肖落有些头疼地看着钱澈和周居席摊在桌面的一堆图片,要搜寻的范围太广了,南面的树林要查、西面的水道要查,周围的监控要查,还有学校那边也要查,现在翁宋他们的精力应该还放在夫妻俩的屋子,暂时分不出人手,这临近年关的,也不知道可以从哪里借调人手了。 肖落把人拆得更散了了些,孙星空负责监控,周居席和钱澈再去借几个人搜树林,理论上他和谢柏群应该分开,他也不想让谢柏群下水。 所以让谢柏群去学校看上去是最轻松的,但是肖落没由来地觉得不放心。 上次他也觉得只是去问个话而已,对方自己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肖落突然的沉默,大家其实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止肖落,其实其他人也心有余悸,周居席主动说:「要不我带人搜树林就行,澈姐和谢警官一块去学校呗。」 「或者我们俩这分一个人去搜河,你们俩去学校也行。」钱澈说。 其实肖落原本的安排没什么问题,钱澈周居席和他自己是做惯了搜查工作的,谢柏群善于观察和引导,让他去做问询是个很合理的分工,但是大家就是突然被哽住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肖落和谢柏群听着女教师那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多少都有了一些猜测。 人类的罪/孽,翻来覆去的,无非就是那些。 「我自己去就好。」谢柏群说。 「我感觉我很快就很问完回来摸鱼了。」谢柏群笑了笑。 「没事的,我有型全能手錶。」谢柏群试图缓和气氛。 但没有人接他的梗,孙星空装作听不懂地扭头盯着电脑上他的桌宠发呆。 周居席和钱澈麻木地盯着桌面上的照片。 谢柏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冲着肖落歪了歪脑袋。 「我先和你去学校。就这么定了。」肖落以一种极度刚正不阿的语气开始徇私。 就在他们打算各自去徵调人手的时候,钱澈突然从照片里看出了一点端倪,皱着眉头髮出了困惑的音调。 「这张拍的是他们厨房吗?」 「嗯,是啊。」孙星空对了一遍记录。 「这锅红烧肉……量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啊,他们夫妻两个人,能吃这么一大锅?」钱澈提出了困惑。 谢柏群凑过去看了一眼,觉得确实多了些。 钱澈当即给报案的大娘,也就是曾波的母亲打电话确认:「曾波她们很喜欢吃红烧肉吗?或者是有什么做东西就做一大锅的习惯吗?」 「啊?红烧肉?不可能吧?」大娘也困惑。 「因为我女婿他之前体检好像是有什么小问题嘛。反正他不能吃太多肉的,我女儿又不爱吃肥的,她们俩平时都是菜吃的多,吃肉肯定也是瘦肉。」 第30章 「我让胖哥立刻查一下。」钱澈当机立断。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坐不住,但户外的搜查晚上不好展开,太容易错过线索。 因此,周居席和钱澈是天刚亮就开始搜树林,谢柏群和肖落则是等到学生开始早读便去了学校。 昨天的女老师去把那几个当时讨论的学生喊了出来。 「我问一下,你们为什么觉得曾老师神经兮兮,她有什么表现吗?」谢柏群看着显然是在犯困的几个男生,单刀直入地问。 「她一直那个样子啊,很容易一惊一乍的,经常我们想去问她个什么问题,她就会被吓一大跳呢。」个子最高的男生耸了耸肩膀,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 「啊,还有件事,老师你也记得的吧,初高中一起运动会的时候,有几个初中的男生让曾老师帮忙开器材室的门他们去拿球,然后回来的时候曾老师还哭了。」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补充。 第47页 谢柏群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女老师,对方点了点头,肯定道:「嗯、嗯,对的,确实有这么回事。」 「还有吗?」 「这一时间也没法都想起来吧?」高个儿男生反问。 「那行。」谢柏群轻易地就松了口。 肖落沉默不语,眼神只在几个少年人身上逡巡,突然开口道:「我们接到曾老师家人的报案,你们几个脱不了关系。」 「她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警察就可以血口喷人啊!」一个一直沉默不言的少年突然爆发了一句。 谢柏群扯了扯肖落的袖子,轻声说:「肖队,算了,犯不着和几个小孩浪费时间,刚刚那边传来消息,说是……」 谢柏群附在肖落耳边和肖落小声bb。 几个少年脖子都伸直了,但实际上谢柏群和肖落只是在逗他玩而已。 「肖落,你看他们三个像不像鹅?」 肖落脸色严肃,本色出演地点了点头。 谢柏群说话的时候哈出温暖湿润的气流,让肖落有点想笑。 「肖落,我喜欢你。」谢柏群在他耳边飞快地说。 然后谢柏群一本正经地同女老师说:「好的,那我们没有什么要问的了,感谢你们的配合。如果想到什么关于曾老师的线索的话,也可以随时和我们联繫。我们还有其它事,今天就先告辞了。」 「嗯,好的,辛苦两位。你们回去早读吧。」女老师同几位学生说。 肖落的耳朵还没有从谢柏群的告白里缓过劲来,肖落总觉得像幻听,忍不住一直在摸耳朵,边摸还一本正经地和局里面联繫,说: 「以夫妻二人已经遇害为前提开展调查吧,星空,你去和局里借两个人,让他们来盯几个高二的男生,是这起失踪案的嫌疑人,或者起码是知情人。名字和照片我等会发给你。」 肖落开着车和谢柏群往夫妻二人的住处那边去。 「你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谢柏群多少有点担心。 「你刚刚只问了两句,为什么就判断那几个学生和曾波的失踪有关?」肖落反问他。 「我的思路可能和你不太一样,因为我觉得我们并不需要从他们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我只需要大概确认一下就可以了,毕竟最后是看证据的。 他们回答得也太迅速了,你知道吧? 他们被叫出来的时候是不知道我们俩要来干什么的,我们没有说明我们是警察,只是说有点问题要问他们。」 「嗯……」肖落打开车窗把烟叼在嘴里。 「但是在我直接问他们说为什么觉得曾波神经兮兮的时候,他们的回答也太迅速了。不仅迅速,而且还有理有据的。」谢柏群从口袋里扒拉出一个口罩。 肖落有点尴尬,他抽菸提神是个习惯了,正打算把烟熄了,谢柏群拦了他一下。 「没事,你别抽太多就行,主要是对你身体不好。一两根没事。你整天这么熬有点菸瘾也很正常。」 「我熄了,没瘾,就是习惯了。」肖落指尖搓了搓菸头把烟给熄了,丢在车里一个铁罐子里。 「你怎么这样熄啊?手我看看!」谢柏群被他吓了一跳。 「啊?」肖落的手被他抓在手里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 谢柏群平时和肖落牵手,只知道他掌心厚厚的老茧。但是这回仔细地端详,才发现肖落的手是真的糙,指尖的位置都带着被烫过又癒合了的陈年的疤痕,上面也堆叠着厚厚的茧子。 「没什么好看的,我手还能和小姑娘似的?」肖落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只是肖落的笑容没到眼底。 他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们从头到尾到没有提到过曾波已经死了。就连和校方都是提的失踪,但是那几个学生直接默认她死了。」 「实话说,我真的不想以她们没救了作为前提。但是从现在的局面来看,我觉得他们很可能已经遇难了。比起说你关于打草惊蛇的担忧,我更担心蛇不动。」 肖落收回了自己的手,双手握在方向盘上。 「其实我们作为警察而言,永远都是慢一步的,接到报案的时候很多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了,我们必须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才可能追得上。」 「太慢的话,有时候连蛛丝马迹都……抓不到……」 谢柏群的心情其实也一样沉重,但他最终选择了在肖落的大腿上搓了搓,说: 「没事的,追的上的。你执行的每一个任务,破获的每一个案件,都有意义。」 到了之后,肖落不让谢柏群下水,他自己和几个已经在搜的侦查员套了那种人家捞鱼蹚水的衣服,谢柏群不知道从哪里去搞了根长竿子,在更下游的地方搅和。 一整天,中间几个下水的侦查员轮流上岸歇,那条水道本身并不深。但是水质有点浑浊,在岸上不太看得到有没有东西。 而且大家都清楚,其实有时候这种努力可能是徒劳无功的,但该做的还是得做。 冬天的天总是黑得很早。在太阳西斜的时候,大家都有点疲倦,肖落歇的时间很短,他们按照各自划分的区域,一块一块地搜。 他们比谁都更清楚,夫妻二人可能已经不在了。 但是在证据出来之前,他们还是得争分夺秒,日夜不休。 天即将黑透,因为周围没有路灯,其它人几乎是打着手电筒在给肖落照明了。 第48页 「领导,这么黑看不见了,明天咱们还是早点来,天亮再接着搜吧。」 「再等会,他们房子附近100米就差这十几米就搜完了。」 手电筒的光映着肖落的脸白惨惨的,一整天泡在水里,肖落整个人都在水里发抖,嘴唇都泛着青紫。 「肖落,停下来,你已经不清醒了,你有点低温症的症状了,听我的,先上来。」谢柏群冷着脸,在岸边朝他伸出手。 肖落犹豫了一会儿。 这会儿如果在这里的不是谢柏群,可能真没人劝得动他,他开始往岸边靠。 快能够到谢柏群的手的时候,手里拄着的棍子忽然勐地打滑了一下,肖落整个人都短暂地跌进了水里一下,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谢柏群差点直接也下水了。 但肖落很快就抬起了头,他飞快地说:「等我一下,下面好像有东西,不是沙子。」 说完又一个勐子扎进水里。 过了几分钟,一个塑胶袋被捞了上来,袋子口扎的很紧,里面看上去是一些垃圾。 但是考虑到这附近似乎只有夫妻俩一户人家。 因此谢柏群戴上手套,清理袋子里的垃圾。就在这个时候,谢柏群突然发现了一张银行卡。 银行卡就算不想要了,一般来说也不会直接丢在垃圾桶里。不仅丢在垃圾桶里,而且还是要丢进河里。 「我找到一张银行卡,卡号好像还能看,我让星空查一下。」 其它的侦查员闻言把肖落换上来,下去继续在那个区域附近搜寻。十几分钟后,侦查员又打捞起两个塑胶袋,这三个袋子可以看得出是同样的材质和颜色,很有可能是一次性被丢弃的。 肖落裹着车上的毯子蹲在草地上看谢柏群整理垃圾。 「有什么好看的?我整理完装袋,回局子里再看,你赶紧去车上吹一下暖风。」 「我不冷。」 「你冷,你应该冷。你整张脸都是白的,肖落!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你以前是怕冷的。」 谢柏群一直没有问他为什么,肖落的不怕冷已经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范畴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有点搓火,肖落已经有点低温症的症状了,他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了。 「回去说。好吗?别生气。」肖落讨好地轻轻捏了捏谢柏群的手腕,谢柏群都被他冻得一个哆嗦。 「你别在这蹲着,回车上去。」 「我帮你一起整理。有的脏。」肖落主动去拿那个看上去是装着厕所垃圾的袋子,里面能看到好像有女性的卫生巾。 另外两个侦查员那边在整理厨余垃圾也极度痛苦。 「放着,别碰,我这袋已经快弄完了。」谢柏群甩脸色给他。 除了银行卡,谢柏群还整理出了几件衣服,有男装也有女装,银行卡还要等孙星空那边查。 但最让谢柏群心里感到一阵凉意的是—— 他翻出了一张曾波和高子平的照片。 第31章 再快一点。必须再快一点。 有时候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和什么东西搏斗,但只是每个人都不敢停下脚步。 从河里打捞起来的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排布在会议室的桌面上,谢柏群倒了一杯热水给到肖落,周居席和钱澈都还没有回来,还在摸着黑搜。 「目前收集到的血液都来自同一个人,从血型来看是曾波。但或许高平还活着。」 翁宋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合眼了,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从还原现场推测的出血量来看,曾波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卧室的床上应该是她遇害的第一现场,很有可能是先j后杀。但是根据一起的同事说,床单应该被抽掉了,根据他们当地铺床的习惯,褥上面应该还有一层的,那一层不见了,应该是作案者觉得弄脏了丢掉了,我们在褥上只提取到了一些血液,是属于曾波的。」 「至于那锅红烧肉,确实就是普通的红烧肉,这里有两种可能,一个是那天他们要招待什么客人。 所以做了这么一锅,二个是作案的人,很可能是团体作案。因为他们住的偏僻,所以在实施了犯罪行为之后,还在他们那里打算吃个饭再走。」 谢柏群接过话端,继续道:「我倾向于是第二种陌生人作案,如果是熟人作案的话,就不会打死狗和把院的围栏剪开了。」 肖落却并未表示肯定,皱着眉头道:「不,也不能排除第一种可能,因为施暴的人和打死狗进入屋的人可能是两批人,我当时看的时候屋里被翻得很乱,也可能是在被害者遇害之后,又有一些流窜的偷窃团伙入室抢劫。」 「先停一下,监控发过来了,过来看一眼,那张从河里捞起来的银行卡近期取款的监控。」孙星空打断他们。 「这张卡的开卡人是高平,里面有三四万,之前的小额交易也很多,应该是夫妻两人日常常用的卡,它在这两个月有两次取款记录,这两次把卡里的钱取光了,你们看。」 像素有些模煳的atm机的监控上显示,两次来取款的人是不同的人,取款的人从身形和模煳的轮廓来看更像男性,第一次取款的人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第二次取款的人身高很矮,可能还没有一米五,两次两个人都戴着兜帽,把脸遮的很严实。 第49页 「把他取款的时间和地点的道路监控都调出来。」肖落点了点孙星空的肩膀。 「我已经在调了,但是量可能不小,实话说也不一定有成果。」 谢柏群那边还在和翁宋一起研究会议室桌面上的一大堆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淘出来的垃圾。 除了那张银行卡现在显然提供了线索之外,从那三个塑胶袋里掏出来的东西太多太杂了。 这个案进行到这里就是乱,一团乱麻。 这时候钱澈和周居席那边经过了超过16小时的搜寻,也终于传来了消息。 「肖队、柏群、胖哥,你们三个可能得过来一趟。」钱澈的声音有些严肃。 「我们发现了一个山洞,我还没有进去。但是洞口我已经闻到味道了,周居席在对面的树上往洞口里看了一眼,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应该是曾波。」 翁宋看着是个挺四平八稳的人,这会儿开起车和飙车似的,那个山洞的位置偏高,所幸钱澈她们都没有乱来,翁宋在洞口的土坡上提取到一个39码的还算完整的脚印。 谢柏群戴好手套那些,和周居席一起去把那具尸体小心地移出了狭小的洞口,钱澈看了一眼立刻回过头不再看。 在场的其它大多数警员也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不再忍心看。 谢柏群作为有能力兼任法医的人,在用力地吞咽了几下之后,才跪在地上对尸体的情况做了一个初步的检查。 他知道那有多疼。 有时候谢柏群想,他之前的经歷,或许是为了让他对于他人所经歷的苦难,更加能够感同身受。 在确定了大致的情况之后,谢柏群才让同事们将死者送到市局的法医那边去。 肖落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一切。 在场有几个刚入职不久的小警察把帽摘下来挡着脸,无声地流着眼泪,回去的车上都能听见有人打哭嗝。 一直到大部分人回到会议室里的时候,很多人的情绪还没有缓过来,具体的尸检报告没有那么快出,谢柏群凭藉自己的经验汇报导: 「从初步观察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是失踪的曾波,被害者的致命伤是背后的一刀。从伤口的宽度来看,初步可以判断应该就是家用的菜刀,具体的报告,看是法医那边的先出还,是物证那边先出结果,除之外……」 「除之外,死者生前遭遇过……长时间非人的虐待,身上多处的淤痕和抓痕……」 谢柏群并未具体地描述,但是等尸检报告出来就会知道,女人所经受的折磨,让所有人在很长的时间里,连乐观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就连自诩见多不怪的老刑警们,都从心底蔓上一阵难以言说的悲哀。 这是他们从警这么多年来,也少见的残酷行径。 谢柏群坐下来,肖落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肩膀,环视了会议室里的同事们一周,声音沉稳地开口: 「24小时,24小时里,必须找到另一位失踪的人,必须把犯人抓捕归案。」 「小肖啊,你可必须得赶紧解决啊,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当地的老局长年纪已经挺大的,这会儿气得手都在发抖。 周居席提出疑问:「我等会和胖哥他们继续找男主人,但兇手现在有什么线索了吗我感觉……」 「有头绪,通知学校,我等会去见那几个曾波的学生。」肖落打断他。 所有人都勐的抬头,不知道学校这条线是怎么搭上的。 「一米五,39码鞋,现在哪个男的这么矮小?唯一的可能性是对方是小孩。」肖落脸色铁青。 谢柏群不是没有想过,但他不愿意这么想。 「也……也有可能不是男性啊……」钱澈提出另一种可能性。 「物伤其类。」谢柏群摇了摇头,「男性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从监控来看轮廓也更近似于男性。」 「但小孩……」 谢柏群看着钱澈摇了摇头,他记忆力很好,他看过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恶性社会新闻事件太多了,这会都在脑里一个个地蹦出来。 年少无知、贪玩取乐。 如果真的是他们不愿看到的那个结局。 无知的愚昧和纯粹的恶意,哪个更可怕呢? 第32章 上上下下的压力都大得要命,老局长愁秃了头,曾波的家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钱澈眼明手快地接住了哭得几乎要昏迷的大娘,语言苍白地哄,哄着哄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跑去当警察就算了,还整天想着冲到出生入死,我说句不好听的,我就你一个闺女,我也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观念。 但是正常的生理条件下,女性的力气就是没有男性大,就是更容易受到一些伤害。万一你出了点什么事情,你让我和你妈怎么办?」 钱澈也总是会想起自己家里最一开始劝她的那些话。 可能因为她家里和谢柏群家里是一样的,父亲都是这个职业的。所以才更了解这个行业的兇险,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入自己这一行,不管钱澈用多少格斗奖项证明自己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其实父母永远都不会放心。 但恰恰因为家里是从事这个行业的,言传身教也好,耳濡目染也罢,难听点说可能有点叛逆心理吧,钱澈不管怎么样都没有想过放弃。 第50页 扎根了峭壁,实在是过不惯温室生活了。 钱澈摇头拒绝了孙星空问她要不要先睡会儿的建议。 在安抚了大娘之后,坐在电脑前一起排查监控。 谢柏群看肖落要去开车,连忙跟了过去。 肖落脸色也很难看,但是在谢柏群面前还是挤出了一个笑,有点僵硬捏了捏谢柏群的手,安慰道:「没事,别想太多。」 「真没事,我就是看着也挺难受的,太惨了。」谢柏群回握他还是有些冰凉的手,肖落对上一个案子里发生的事情比他敏感得多,不管谢柏群重复几次他还好,没有很害怕,肖落总是不相信。 但谢柏群这个真的不能怪肖落,他精神头充足的时候当然可以说说笑笑,强撑着说自己不怕了。 但他还是总会在夜里蜷缩成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肖落去帮他把被子从头上扯下来的时候,会摸到谢柏群的枕头是微微湿润的。 那个时候谢柏群已经睡着了。 人的身体总是比嘴巴更诚实。 他们都需要一些时间,「但高二的男生其实也很高了,你要说一米五的身高,39的鞋我觉得……」谢柏群主动抢了驾驶位,边发动车子边说。 「初中生。」肖落探着身子帮谢柏群系好安全带。 肖落这么一提醒,谢柏群也回忆了起来,勐地反应过来,有些激动道: 「啊,我怎么会忘了,我这个猪脑子,我真是白读这么多书。当时那几个男生在介绍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提了一个例子,说是曾波因为和几个初中生去了器材室,回来的时候就哭了,这能够证明曾波和初中的男生也是有交集的。 如果真的是我们猜测的那样,很大概率就是有男生对年轻的女老师进行不同程度的骚扰,他们很可能也收拢了初中生给他们跑腿,中二时期的男生总是会有一些莫名的情节的。比如觉得不良少年很帅啊,想要留一个杀马特一样的髮型啊,如此种种。」 谢柏群大概是为了分散一些自己对于刚刚的惨状的注意力,絮絮叨叨地小声自言自语。 肖落只耐心地点头。 他就没必要告诉谢柏群他其实根本没有想这么多了。 他刚刚完全没有想起他们之前的问话时对方说的内容里有什么值得猜疑的地方,肖落的想法很直接。 如果对方这个身高鞋码,很可能是小孩,那么和曾波最有可能发生交集的地方,就是曾波任教的学校,是不是另说,起码是个方向,直接去学校问一下,排查一遍。 如果不是,起码他们也排除了这个可能,那可能是陌生人作案,就看孙星空的监控那边能否有进展。 「肖落?你睡一会吧?我这还起码开半小时呢,你眯一会,你的觉也太少了吧。」谢柏群和他抢驾驶座就是为了这个。 肖落摇头:「困了?困了我们俩换一下,我开。」 「不困。」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只能听见这破车的暖风唿唿地往外吹,实话说如果不是曾波的死状,实在是有些过于悽惨,这确实是个很适合睡觉的氛围。 这种小城过了晚上九点十点的就格外宁静,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偶尔唿啸而过的汽车和勉强能够照亮道路的路灯。 盯着窗外看久了,车外的光斑会被拉扯成一片有点重叠的线条,肖落忽然听见谢柏群有些游移不定地问:「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感觉不到冷吗?」 谢柏群是非常想知道。 没有人比他更想了解肖落的过往,但他又不想给肖落压力,他怕肖落觉得心里有负担,也怕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要逼迫着肖落去一遍遍地撕伤口。 有的伤口遮起来,随着时间会癒合。 也有的会溃烂。 谢柏群不知道肖落是哪一种,但是以他纸上谈兵的心理学知识来看,他觉得肖落和他想像里的又有点不一样。 肖落不遮挡伤口,他从来没有否定过自己存在一些小问题这件事情,被谢柏群提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被撞破什么秘密的尴尬,他就是任由伤口袒露在那里。 不问,不管,不治。 看上去好像也不知道疼。 就在肖落的沉默像是延续了一个世纪,谢柏群几乎都要放弃了,他想说你如果不想说就算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肖落突然开口了。 「你有听过那个监狱里的死刑犯的故事吗?就是那个蒙上眼睛,然后用什么尖的东西在他手腕上划一下。 然后让他听见水流的声音,有人告诉他,你的手腕现在被割开了,血正在往外流,后来那个人就死了。 这是一个流传甚广的心理暗示实验,真实性姑且不论,谢柏群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样的,我骗自己说我不怕冷,一点都不冷,久而久之就不会觉得冷了。」肖落笑了笑。 「肖落。」谢柏群语气显得有些冷淡。 肖落的笑容很快落了下去,他知道这不是令人满意的答案,谢柏群想听到的不是这样的回答。 「我不是想瞒着你,不是觉得你……不值得我信赖,也不是因为觉得你帮不上忙。我的意思是……」肖落有点着急地解释,但他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忽的觉得自己有点挫败,谢柏群有多好他心里是透亮的,肖落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他甚至没法轻松地复述自己的经歷。 第51页 谢柏群勐地把车在路边临时停了下来。 「领导,我要申请摸鱼一分钟。」 说完不等肖落同意,谢柏群有些莽撞地磕上他的嘴唇,一开始甚至额头都撞了一声闷响。 谢柏群在这个狭小的车厢里被烘得暖烘烘的双手,紧紧地拢住肖落的耳朵。 温热的触感让肖落哆嗦了一下,像是被烫了一下。 「是不是很暖和?」 谢柏群的声音隔着一层遮挡传过来。 「嗯……」肖落放松地倚在座位上,轻声回答道。 「请说你的名字。」 「肖落。」肖落一时间不知道谢柏群要玩什么,配合地回答道。 「你是什么身份……」 「你领导。」肖落笑了笑。 「还有呢?」 「男朋友。」 「好的,现在我宣布,我要对你处以极刑。」 「嗯?」肖落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从现在开始我男朋友会超怕冷,出门要把手揣他男朋友兜里,睡觉前要他男朋友先暖被窝。如果不穿秋裤就会毫无风度地瑟瑟发抖的那种。你记住了吗?」 「啊?」肖落短句还听得清楚,谢柏群捂着他耳朵,说了长句之后声音有点模煳,主要是谢柏群的操作太令人迷惑了,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不就是心理暗示嘛,我也会啊,一次不行我就说多几次,直到你被我暗示成功为止。」 谢柏群愤愤地坐回去,重新启动汽车,觉得肖落的脑阔有点硬,撞得他头疼。 过了一会儿肖落的手轻轻地伸过来,伸进了他的衣服兜里。 好的,谢柏群觉得他可以了。 第33章 那可能是那个中学的学生过的最兵荒马乱的一个晚上。 先是查寝的时候宿管发现有学生没有按时回寝室,气急败坏地开始打电话给班主任。 这一回宿管的火气格外大,楼上楼下三层都能听到宿管用一口不知道哪个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在和对面相互辱骂,光是听都能脑补那边回答。 「又是那几个学生!那几个是又干嘛了?□□打游戏还是去干嘛了!你就不能管管他们吗?」 「你管不了?你管不了我现在这会儿这里连人都没有,我怎么管?」 「别说了你给家长打电话吧,让家长知道一下这事。」 「要我说那几个人赶紧退寝吧,我一天天又找不到人的,出了事谁负责啊?」 学生们已经引以为常了,他们这种小破校,有那么几个人夜不归宿再正常不过了,比如去网吧的吃夜宵的,出去找女朋友谈恋爱的,什么都有,早就见怪不怪了。 找家长也是没有用的,学校和家长之间只会互相推诿。毕竟家长如果能够管得到,那些人大概也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局面了。 宿管的大嗓门停下来,其它寝室的人也能继续偷偷玩会儿手机,再睡个安生觉了。 但对于季小孙而言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 因为他那那几个刺头一个宿舍,所以各种宿舍缺了人,他都会被叫起来,有时候其他人半夜回来也不会顾及他还在睡觉,都很聒噪。 但季小孙性格温吞惯了,他不想起争端,所以一直以来都很忍气吞声。 宿舍门又被人敲响的季小孙已经麻木了。 但来的人他不太认识,好像不是学校的老师,两个男人,和宿管一起来的。 虽然他是男生,季小孙被叫出去的时候穿了件羽绒服,下面还是拖鞋,被风一冻有点哆嗦,更大更壮一点的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让季小孙莫名有点慌。 「你叫季小孙是吗?」另一个看着清瘦些的男人问。 对方的声音很温柔,看到他有点紧张之后,倒了一杯宿管房间饮水机里的热水给他。 「啊,是的,我是。」季小孙回答。 「我们是警察,我姓谢,你可以叫我谢警官。」 「嗯……」 「你是初二的学生?」 「对。」季小孙努力地想表现地沉着镇定,但是他声音都在发抖。 「你的舍友分别是?」 「名、名字宿管老师那里应该有的。」 「嗯,好的,我想问一下,你认识曾波老师吗?」 「听过,是我们学校的那个老师吧……我听说她好像……」 「好像怎么了?」 「有人说她死了。」 「她是高中部的老师,你是怎么听说的呢?」 「就……我们学校小,老师也不多……」 「是不是听你舍友说的。」另一个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警官冷声道。 季小孙吓得一哆嗦,点了点头。 谢柏群有些不高兴地看了肖落一眼,肖落凶死了,看把人家小朋友吓的。 黑面神又开始祸祸祖国的花朵。 肖落可没有觉得这是祖国的花朵,顶多算的上祖国的种子,之后长出来啥样还没个数呢。 季小孙是个很鹌鹑的性格,打一棍子放一个屁,比起那些会主动叭叭叭地说个不停的人而言,季小孙这种才让人头疼。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吗?关于曾波、关于你的舍友,你知道你的舍友去哪里了吗?」谢柏群替他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用一个开放性的问题作为开始。 季小孙也着急,他努力地想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他们可能去打游戏了,学校后面的筒子楼里,有那种私人的网吧。」 第52页 「还有吗?这几个月以来,你的那几个舍友有没有什么比较不正常的地方?」 「我……我和他们接触的很少,几乎不怎么说话的。」季小孙越说越小声。 肖落拍了谢柏群胳膊一下,想说别浪费时间,这条线不行还有另一条线,他们之前一直有警员盯着那几个高中生。 谢柏群对肖落摇了摇头,说:「你先去那边,我再和他聊两句,不耽误。」 季小孙已经开始车轱辘话来回说了,他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平时不和他们玩,他们也当我不存在。」 「没事的。你叫季小孙是吗?」谢柏群当然没有忘记对方的名字,他只是重复这种简单的对方能够回答的问题,让对方冷静下来。 「对的。」 「季小孙,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没有和他们一起玩,也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但你想一想,你有没有听到一些什么?他们聊天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觉得奇怪的地方?什么都可以。」 季小孙沉默了一会,可能沉默了有三分钟,他抬眼看到那名谢警官还是耐心地看着他,终于吞吞吐吐地说: 「他们是不是抢劫了……这几天他们每天都会带奶茶回来喝……一般我们一周的生活费是一百,像是他们那样花的话,一周起码三四百吧。」 「很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柏群陪他结合课程表回忆了一阵,一直到季小孙确认下来时间为止。 那几名初中生突然变得富有的时间点——和监控看到他们去取钱的时间是能够对的上的。 「好的,谢谢你啊小同学,回去睡吧。」谢柏群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警官。」季小孙突然叫住了他,「他们……他们如果真的抢劫了的话,会怎么样呢?」 「听法律的话。」谢柏群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 季小孙那天站在走廊的风口站了很久,一直到被宿管赶回宿舍里,季小孙有一种很糟糕的预感,他把头埋在被子里,很久都没有睡着。 谢柏群出去的时候看到肖落在宿舍楼下等他,肖落还在打电话,谢柏群就垫着脚把下巴搁在肖落肩膀上,也凑近去听他们在聊什么。 「唔,实话说没什么异常,那几个小孩就没心思学习,和他们接触的社会人员很多。如果说排查起来的话工作量可能会稍微有点大。」 「在最开始你们来盯的时候,他们那天有过什么举动吗?比如说有没有打算去什么地方?」 「诶……」电话那边大概是两个人交流了一下,开口道:「他们没去什么奇怪的地方,但你这么一说打算去,我倒是想起来,在来盯人的第二天,他们三个在公交站确实有过争执,好像是在讨论要不要坐某一班公交。」 「哪一班?」 「他们学校门口的那个站,三位数的公交号码,是个大车,查一下那个车吧。」 「他们那几个高中的现在在哪?有和初中生在一起吗?」 「没有,在撸串呢,和几个男的,看着年纪还蛮大的。」 「好,辛苦了。」 肖落联繫孙星空让他立刻查,那辆公交车确实通往郊区,有两个站都在曾波一家附近,其中一个站靠近小树林一点,另一个站则在河流的上游的一个小水库。 肖落是行动派,一切线索都不能放过。在联繫了周居席他们之后,周居席他们前往距离相对比较近的小树林的那一侧,肖落和谢柏群则驱车赶往车库附近。 「那几个初中生就不找了吗?」 「没线索,白天再找,他们总归还是会回去上课的。」肖落目不转睛地盯着漆黑的山路。 「我有一种很糟糕的预感。」肖落焦躁地敲着方向盘,油门被他踩得很深。 「什么预感?」 「在那群恶徒,对女主人动手的时候,男主人在哪里呢?」肖落问他。 「唔……可能已经遇害了,或者行动被束缚了。」 「但是那个山洞很大吧,有什么非要兵分两路藏尸的必要呢?难道是怕警察发现想帮自己减轻罪行吗?我觉得者不合理。」肖落陈述道。 第34章 夜里的水库四周温度都降得极低,没有路灯,加上荒草丛生,一时间连吹过来的风感觉都带着阴气。 「有人来过了。」肖落先下了车,挡在谢柏群那侧的车门前面,谢柏群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肖落过了一会儿才把谢柏群放出来。 「你看这里的痕迹,应该是进高草丛了。」肖落皱着眉头,也不打手机的手电筒,实话说谢柏群啥都看不见,两眼一抹黑的。 「开个手电筒吧要不,这也太黑了。」 肖落愣了一下,又把谢柏群塞回了车上。 「你就在这里等我,哪也别去,别开灯,别睡觉,如果你觉得有危险,立刻把远光灯打开,我会立刻赶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谢柏群抗议。 「服从命令。」肖落什么多余的解释都没有,也并不打算向谢柏群解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 对于肖落来说,服从命令是一个他每一次想问为什么的时候得到的答案。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不如探究答案了。 但谢柏群勐的拖住了他的手腕,有些不甘心地问:「为什么?你怕我会拖后腿?」 第53页 「当然不是。」肖落回头看着他。 尽管在黑暗里其实谢柏群并没有办法看清楚。 但肖落的夜间作战能力很强,他觉得谢柏群眼睛太亮了。 尽管他如谢柏群的父母一样担心他,也想把他捂在自己的羽翼下,但肖落知道他不能。 「如果我怕你会拖后腿,那么你现在就根本不会在这里,你要留在这里是因为。如果我的搜寻徒劳无功,那么这里的车很有可能成为对方观察的目标,所以你需要留在这里。」肖落低声道。 「但你要知道,我真的一点也不想,也不愿意把你单独留在这里。所以你要答应我,不管怎么样,如果你又中彩遇到兇手,你必须以保护自己为第一要务,让你继续留在我的队伍里,允许你继续跟着我出外勤,这已经是我所能够忍受的,我的男朋友冲锋陷阵的上限了。」 「你也——注意安全。」谢柏群被肖落那句男朋友正中红心,只能乖乖留在原地。 「嗯……」肖落飞快地应了一声,像一只在黑夜中潜行的孤狼一样,顺着痕迹,也钻进了高草丛。 草丛底下有些地方比较硬,有些地方却是黏腻的淤泥,那草又茂盛,个子不高的进入怕是会被草淹没。 穿过那片高草,肖落逐渐听见了啜泣声,肖落知道自己中彩了。他俯下身子,慢慢地靠近有些微弱光源的地方。 在哭的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生,正是他们今晚要找的初中生之一。 肖落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不修边幅的像野人一样的人正在抓着其中一个学生的头髮,一把剪刀正对着对方的脖颈。 肖落皱了皱眉头,他现在距离已经很近。如果要移动到野人的身后,还需要一段距离。 但他又不敢等,肖落顺着来路退来三四米,快速地顺着一阵一阵风颳动草丛的声响向挟持着那个小孩的野人身后靠近。 肖落没有太听到他们的对话的内容,野人更像一个疯子,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对话的内容,只是阴阳怪气地一会哭一会笑,然后一会又是愤怒,大声喊着你们都得死。 肖落在他情绪激动地挥舞着剪刀的那一瞬间,从背后扑了上去,扳着那个男人的手腕想卸掉他手里的兇器。 但男人力气大得惊人,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掰断了自己的关节,从肖落的束缚中挣脱。 和肖落预期的正常人的反应不一样,野人完全不能用常理去揣度,他第一件事情不是逃跑或者进攻肖落,而是捡起剪刀又要冲向趴在地上的那个学生。 肖落着急救人,不可避免地腰间被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这一次肖落用了更大力气压着对方,也不管草上的锯齿,飞快地拔下一根长草,在野人的手腕上打了个扎实的死结。 这种草的韧性非常好,在束缚住对方之后,肖落看着已经被吓成鹌鹑的几个学生,终于有空拿出对讲联繫谢柏群,说: 「我抓到个疯子,那几个学生也在这里,没有大问题,你联繫一下其他人过来。」 谢柏群没有回覆,不仅没有回覆,而且是不正常的宁静。 过了一会肖落看见远处车子的远光灯勐的亮了起来。 肖落勐的打晕了还在挣扎的男人腾地一下站起来。 过了一会对讲机里响起来一个有些低哑的声音,嗤嗤地笑了两声,有些蹩脚的中文响起:「雪兰,好久不见。」 「虽然我们很早就拦截到了,有一名名为雪兰的人在我们这里活动,但我们一直在找女人。谁能想到竟然是你呢?你说对不对?还是说我应该叫你真实的行动代号,血狼。」 「哦,我说是哪位呢?连我们的国境线都进不来的,躲在电话对面的某位。」肖落边说话边安静地靠近车辆。 「哈哈哈没什么,真正的操盘手总是要在幕后的,中国人怎么说,狡兔三窟。上一次托你的福,我确实不得不在夏威夷放了个长假。」 对方笑了笑,补充道:「你不用急着回来,我不会对你的小警员怎么样的,他现在只是昏过去了,我的棋子很宝贵的,犯不着和你们起那么大的冲突。打个招唿而已。」 「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在帮一些可怜之人罢了。回见啦,血狼。」 肖落几乎是疯了一样地朝车子那边狂奔。 在一个人影骑着摩托离开的时候,谢柏群也挣扎着从车门那边摔了出来。 肖落连忙上前,皱着眉头查看谢柏群的情况。他大概是吸入了一点药物,神智不太清醒。但不知道为什么谢柏群又醒着。 肖落查看了才发现,谢柏群手里攥着一个别针,在手指头上戳了几个小窟窿,用这种方式勉强保持着清醒。 「没事,我装昏了。他不知道。」谢柏群有点费劲地说。 「身高约176,不是很高,瘦,但力气很大。」 肖落看到谢柏群额头红了一块,大概是被按着头磕在什么地方。 「听说话的口音应该是南方人。但我不知道具体是哪里的。」 肖落又注意到谢柏群有点半蜷着身子,打断他的陈述,问:「被打到肚子了吗?我看看?」 谢柏群却并不回答肖落的问题,他抓着肖落的衣服有些着急地问:「你是不是认识他?他说他迟早要杀了你。」 第35章 第54页 避而不谈。 肖落总是喜欢对这种事情避而不谈,好像他是一个无穷无尽的海绵,能把漫天的苦水都装进去似的。 关于过去,谢柏群可以有耐心,去等肖落哪天愿意告诉他了再告诉他。 但是如果事关性命安危,谢柏群不可能放任肖落一个人去赴汤蹈火。 「行,你不说是吧,我立刻就把这件事上报给领导。」 「我会上报的,我会上报的。我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会上报的。」 肖落把人抱在怀里,用了很重的力度,他不希望谢柏群被扯进这滩浑水里。 满身淤泥见不得人不得不蹒跚前行的人,能少一个就少一个吧。 「我们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好吗?你在车里等我,我让谁有空的过来接手一下。那几个学生还在那里呢。」 谢柏群也不至于不识大体,但他实打实地在生气,万千怒火烧得再灿烂,也只能姑且埋在心底,他拒绝了肖落在车里等的提案,坐在路边,给同事拨电话。 肖落也担心那边出岔子,又赶回了高草丛中央去。 不去不知道,一去果然出大问题。 「你们参与了对曾波的谋杀吧。」肖落站在那几个学生的对面,只是他离开一会儿的工夫,那群学生竟然捡起了刀子,想对昏迷过去的男人动手,只是大概还需要一些心理建设,所以也犹豫着没有动手。 「我们没有。」学生连忙辩解。 「那把刀子丢掉。」肖落又往前走了一步。 「你别过来!」 「别做傻事。我是说真的,参与了和你们亲手动手,这两件事情的性质很不一样。」肖落语调平平,说这句话的时候平静地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 肖落习惯了这幅不动如山的样子。 哪怕心里惊涛骤起又骤落,他也习惯了从一个战场立刻奔赴,另一个战场,没有间隙,没有休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藏好做好的软肋,不要让对手发现。 对方毕竟只是初中生,很快便动摇了。 就在对方终于颤抖着手臂丢下刀子的时候,变故横山生,地方的男人即便双手被缚,用嘴咬着刀子,也要把这个稚嫩的罪恶萌芽同他一起拖进地狱,他是不计后果地在。 肖落不可能再认不出他是谁。 他是失踪已久的男主人——高子平。 肖落只来得及把离得最近的那个初中生勐地一把拉开,男人把刀捅进了肖落柔软的腹部,肖落紧紧地限制住他的行动。 男人愣了一会,最后终于被按在地上嚎啕大哭。 泪水混着泥土,把男人原本就不干净的脸弄得脏兮兮的,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他人生里唯一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復仇,依旧以失败告终。 肖落听见远方响起急促的警笛,手上依旧不敢卸了劲。 他本来不会说这样的话,但不知怎的想起谢柏群的模样,他像是喃喃自语地说:「你想要的公道,会有的。」 男人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只是挣扎变得弱了一些,哭声也小了,呆呆地注视着有警员跑过来的方向。 在周居席带人接手了男人和几个学生之后,肖落才松了口气,他被捅的那一下应该没有伤到重要的器官,肖落使着巧劲按着伤口,刀还没有拔出来,看起来流的血还没有腰侧那道长的伤口多。 周居席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他受伤了。但还是吓了一跳,肖落还是自己撑着跟在队伍后面走出高草丛的,肖落上了一起过来的救护车去了医院。 缝了针,也打了破伤风。在救护车上肖落才觉得累,浑身也难得有点冷,手脚重得受不了,一个劲地往下倒,后来醒过来的时候就在病床上了。 有一个不认识的小警员在照看他。 肖落问了一句:「几点了?」 「啊,您就醒了?这送来医院还没五小时呢!」 「伤的不重。」肖落自己有个判断,他被捅的那一下连大手术估计都不需要。 「这这这哪能是不重呢,您车上就昏过去了。」 「审得怎么样了?」 「连夜做着笔录呢。」 肖落心想有周居席和钱澈这种老刑侦在,大概也不用太操心,谢柏群不知道怎么样了。 肖落借了手机,给谢柏群拨了电话,然后被挂断了。 肖落想了想还是给孙星空挂了电话,问:「谢柏群呢?」 「他刚帮忙做完笔录出来,和周居席在交流。我叫他?」 「不,不用了。」 「行,话说肖队你这么快就醒了?我听他们说你伤得挺重的?」 「没有,小问题而已。」 「诶——话说你们吵架了?柏群都不去医院看你哦。」 肖落心虚地答:「没有……吧……」 肖落也说不准谢柏群生气没有,思前想后还是睡不踏实,又躺了两三个小时,稍微喝了几口水,觉得整个人稍微缓过劲来了,就以上厕所为名偷摸从医院熘了。 肖落直接回的酒店,谢柏群熬了一整宿,上午的时候和钱澈换了班,稍微回去休息一会。 肖落回了房间发现没有人,问了前台才发现谢柏群为了表示自己的生气,专门自己开了个房间,不和他住在一起了。 肖落厚着脸皮,还用上了自己的警察身份,声称对方之前手术住院,怕出什么事,好说歹说让半信半疑的服务员帮他开了门。 第55页 谢柏群没有在床上,听水流声大概是在厕所里。 一个大夜熬下来,快把谢柏群的精神头都熬干了,躺在床上之后胃一直不舒服,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撑着走到厕所刚弯下腰,就吐了个底朝天,喝进去的几口清水混着酸苦的胃液胆汁都翻了上来。 「柏群。怎么样了?」肖落看见他半死不活地撑着洗手台就知道出事了。 谢柏群没有抬头,他知道有人进来了,而且八成是肖落,他不能抬头,抬不起头。 稍微抬一点头就晕的不行,血糖低得不行。 谢柏群手指都麻了,心脏跳的格外费劲,胃里却还是一攥一攥地疼,他连按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我……没事……你不如……先管好你自己吧。」谢柏群本来想硬气一点,但疼痛把他的话分解地支离破碎。 肠子不给面子地一抽,谢柏群膝盖弯一软,跌坐在地面上,肠子突然剧烈地痉挛起来,感觉腹中不住地翻绞,疼得话也说不出来。 「怎怎怎么了?肚子疼吗?」肖落心急如焚,他就觉得谢柏群当时肚子不舒服了。 肖落伸手要帮他揉,但谢柏群却不肯,一边疼得脸色发白,一边自己固执地蜷成一团没有章法地按着肚子。 肖落没办法,去外面谢柏群的外套兜里翻他的药,发现止疼药少了四片,不由得又心疼又气。 「那我们吃点药好不好?吃了药就好了啊,不疼了啊?」肖落把解痉挛的药捏在手上,想餵给他。 谢柏群自己其实吃过了,但是什么都吃不下,没忍住吐了,吐得他难受,现在说什么也不想吃了。疼得紧了他心脏就费劲,没一会儿眼神都有点聚不起焦了。 肖落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抱着被子把人严严实实地裹起来,陪着他坐在在厕所的地面上,轻声哄着。 「不气了不气了,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是不是?疼起来多难受啊。不吃药我帮你揉揉,痉挛揉开就不疼了是不是?」 谢柏群对肖落的怀柔政策採取了视而不见。 过了二十多分钟,这阵痉挛才慢慢缓下来。 看着谢柏群放松下来,肖落才松了口气,摸了摸谢柏群湿漉漉的头髮,问:「厕所里凉,我们去床上休息好不好?」 「脏。」 「不脏,我打点水给你擦一擦身子,别洗澡了。能自己起来吗?还是我抱你?」 肖落有点掂量不住自己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抱得动谢柏群,他现在也虚。 谢柏群大有被子一卷厕所里继续睡的风范,肖落哭笑不得地把人连被子都抱起来抱到床上。 这下谢柏群可算黏上了。抱着肖落的脖子不松手,过了一会摸到肖落手上有绷带,又轻轻地松开了手。 「手上就是被草割了一下。不疼的,你哪里不舒服,肚子还是疼吗?给你揉?」 「不要了。」 「生气了?」 「没有。」 「那我去医院了你也不担心。」 「不担心。你都不怕死,我担心什么。」 「所以还是生气了?」 「没有。」谢柏群越想越生气,把脸埋进了肖落的肩膀,肖落只知道自己生气了。 但还是不和他解释,还是什么都不打算和他说,谢柏群不想让肖落这样矇混过关。 第36章 「肖落,你太自私了。」谢柏群声音低哑地开口,「你说你见不得我冲锋陷阵,让我在车上等你,我认了,那你呢?」 「你让我怎么办?」 「哪天你突然人间蒸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等哪天我等不到你回来了,然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吗?」 谢柏群抱紧了他一些,声音全含含煳煳地透过被子才传到他耳朵里。 但肖落突然被谢柏群说得有点心动,或许他错了,他不应该和谢柏群纠缠不清,他和谢柏群不叫做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们俩走的,一个是阳光道,一个是独木桥,摔下去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何必拉多一个人下水? 「你不需要知道。」肖落轻轻阖着眼皮,虚揽着他,「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就忘了我吧。」 肖落记起自己手上染过的血,也记起自己害死的人,他没有资格活的光明坦荡。 谢柏群喘不上气,火都在心里憋着,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他松开肖落,卷着被子背过身,弓着身子露出一个拒绝的姿态,心脏跳得有些费劲,整个人脸色都发青。 「我可以走,但你先跟我去趟医院,你脸色太差了。」肖落撑着身子下床,转到床的另一边想把谢柏群弄起来。 谢柏群被肖落今晚气的心脏也难受,胃里也翻江倒海,肖落还摆弄他,不耐烦地推了对方一下。 「你不是不让我管你吗?那你也别管我,肖落,咱们公平点,你不是想各活各的吗?我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不关你的事。」谢柏群撑着床板看着他。 太累了。这个晚上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太累了。 肖落扶着有些崩裂的伤口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着他。 在这个本就足够兵荒马乱的夜里,他们本不该吵这一架的。 最后还是谢柏群看见他腰上渗血,先服了软,把那些不被信任的委屈都压了下去,哆哆嗦嗦地下床摸着他腰上厚厚的绷带,问他: 第56页 「腰上怎么了?伤口裂了?我、我带了医药箱,我拆开看看?重新帮你处理一遍,刚刚我碰的吗?对不住啊……」 「对不起,我今晚情绪有点上头了,肖落,对不起。」谢柏群亲他,认了错,虽然肖落觉得错的根本不是对方。 肖落又想起心理医生的话。 如果想要向前走,他应该放任自己多喜欢对方一点。 「我错了,真的,领导,不分手,我们好好的,我不问了,但你也别走,我只是害怕了。」 谢柏群看肖落半天没有搭理他,低着头承认错误,用小剪子轻轻地拆他腰上的绷带。 「这是……刀伤?你怎么就从医院跑出来了?你这人真是……」谢柏群这会儿冷静下来,气是不生气了,就是单纯害怕。 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裂了,往外渗了不少血才渗到绷带外边来。 「嘶——」谢柏群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重新缝合了这得,我扶着点你,去医院吧。」 「你扶不动我。」肖落顺着台阶下了,笑了一下,「不折腾了,这么点小伤我自己都能处理。我看你这医药箱带的有够专业的呀,缝合的都有。」 肖落根本不用麻药,消毒水就直接往上浇,脸色都不变,谢柏群看着疼,最后还是戴了手套接了手,他手再怎么抖也比肖落自己那种狂野处理要细緻地多了。 「疼不死你。」重新处理好伤口的之后谢柏群都觉得自己的心态又更上一层楼了,只能是愤愤地又骂了一句,小心地扶着肖落躺在床上。 谢柏群整个人都没精神,躺在肖落身边手脚蜷着,也不说话了,就扯着肖落的衣服角在手里。 在谢柏群快睡着的时候才听见肖落的声音。 「抱歉。」 「有的东西涉及保密协议,我不一定能说。而且我也,还没有准备好。但是我没有想丢下你一个人。」 「我会想办法回来,不管我去了哪里,做什么,我一定会想办法回来。我会尽可能保证我活着回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爬我也爬回来……」 肖落握住那只揪着他衣服角的手,听见他家的高材生也不知道满不满意地哼哼了两声,整个人就睡着了。 外边天已经亮起来了,窗帘有些盖不住光,本来肖落自己睡得不会太好。但似乎在有见光的地方,他比自己想像中的睡得更好。 谢柏群的手机震动的时候,肖落在床头柜上摸了摸,接了起来。 「醒了没?」 「怎么了?」肖落听见对面是钱澈的声音。 钱澈对于这种打给谢柏群却是肖落接的电话这种事情已经懒得再思考为什么了,单刀直入地说: 「昨晚就已经确认你抓的那个人是高子平,人没事,但是脑子确实有点不清醒了,对人问话的反应很慢,昨晚柏群和周周问了他好几个小时才问出来大概的经过,他一开始只指认了那几个初中生。 但是刚才他又说,还有几个畜/生。法医那边传过来的曾波的尸检报告…… 体内至少有四个人留下的玩意,根据谢柏群昨晚的推断,高子平之所以会精神失常,大概是因为他目睹了自己的妻子被凌/辱和杀/害的全过程。」 「那几个初中生问话了吗?」 「就是要说这个,人没成年呢,干啥都得监护人。我们昨晚通知的监护人,这会儿他们监护人到了,正闹着呢。你们俩要是没事了就也过来?人手有点吃不开。」 「行,我们半个小时到。」肖落说话的时候谢柏群也迷迷煳煳地睁了眼睛。 但人缩在被子里没动,只抓着肖落一只手。 「去局里吗?还有不舒服吗?不舒服就再睡会儿。」 「我过去。」谢柏群小声哼哼,但说了过去又不动。 一直到肖落换了衣服等他,谢柏群才起来光速洗漱了一下,跟着肖落出门。 他们俩脸色都难看,翁宋给他俩指了指桌上打包的粥:「能吃就吃点儿,身体还好吧?」 「死不了。现在闹够了吗?」肖落看着隔壁会议室里闹哄哄的。 「周周和澈姐刚把人搞进去做笔录呢,那些家长真的吵的不行,愣是不信,平时也没见他们管教过小孩,不然也不能教成这样。」翁宋吃的没他们俩清汤寡水,这会儿正瘫在位置上啃肉夹馍。 「胖哥是最大的吧,怎么跟着叫澈姐?」谢柏群这会儿脸上没有昨晚那股阴郁气了,扒拉着粥勉强喝了几楼米汤,开玩笑地问他。 「那我叫啥,叫妹妹啊,你大姐永远是你大姐,一个她能干翻十个我。」翁宋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很有自知之明。」肖落评价道。 肖落受伤受惯了,有时候挨了枪子还要上蹿下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会儿没太把昨晚的伤放心上,三两口把粥喝完了,打算进去听笔录,临走又看见谢柏群想在舔似的,粥半天没下去一层。 「好好吃饭。」 谢柏群突然就被数落了一句,自认为吃的很努力的谢柏群不解地瞪了肖落一眼。 肖落过去的时候还没开始,钱澈还在费劲吧啦地和那群家长扯皮,肖落拍了拍门,示意所有人都安静。 「吵什么?当菜市场呢?」 「来一个小孩跟我走,监护人跟上,另外两个也分开做笔录,赶紧做完要没事大家也早点回家,吵什么?」 第57页 「还是想扰乱公务多呆几天?嗯?我不管他们有没有犯事,起码昨晚他们在现场,光这事儿就得做笔录,听明白了就动作快点。」 肖落这人说话声音不大,但分量重,好一阵会议室都没人说话,肖落随便挑了一个小孩带走,家长后知后觉地才有意见。 「不是你们这些警/察也不能这么办案啊,我儿子是寄宿学校,昨晚应该在学校的呀。」 「得了吧,这时候装什么负责任的家长?我们打电话通知你过来的时候你还在外面赌钱,怎么?还要我们通知别的部门把你先以聚众赌/博的由头抓起来才老实?」孙星空没好气地冷嘲热讽道。 那人这才终于没了声。 在例行问完基本信息之后,谢柏群也进来了,肖落把问话的活儿交给了他练手,自己在一边听。 「你们认识曾波老师吗?」 「认识。」 「为什么?她是高中部的老师,为什么认识?」 「就……看到过。」对面的男生支吾。 「何文沛老师呢?」 「谁?」 「他是高中部的体育老师,但管过你们体育中考的,你们每周体育小测都会看到他,为什么何老师你不认识,曾老师这个和你们没什么接触的反而认识?」 肖落很想评价说谢柏群的问话废话太多了,但最终也没有打断对方。 「因、因为他们说曾老师漂亮……」 「他们是谁?」 「曾老师班里的人,高中的。」 「为什么认识他们?」 「也……也没有为什么,就是刚好认识了。」 「怎么个刚好法?」 「打游戏的时候。」 「哦,然后呢?说说你们把曾老师骗去器材室的时候对曾老师干了什么?再说说5号那天你们都在哪干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有干,曾老师的死和我没有关系。」对方的情绪激动。 「我什么说过曾老师死了,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人我们还没找到呢。」谢柏群平静地看向对方的眼睛。 第37章 「我不知道。」 几个初中生咬死了口径,不管问什么都说不知道,肖落倒不是没耐心,只觉的效率低,招手让另一个当地的民警过来把昨晚的笔录做了,同时让钱澈盯着,不能让人把人放了。 肖落刚在茶水间点上烟,在等谢柏群联繫医院那边问高子平的情况能不能出院,肖落打算把高子平直接带去学校认一下那几个高中生。 但既然那个人搅和进来了,事情就肯定不是这几个学生那么简单了。 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那个人一定和那群学生接触过。 把罪恶的种子播种在每一颗存在阴影的内心,在每一个良知与恐惧即将压过恶念的时候,为恶念推波助澜。 「太有趣了,不有趣吗?」 那个人曾经对着一个在他的驱使下復仇,却最终发现杀掉的是自己儿子的男人,笑的直拍大腿,对着当时担任他的保镖的肖落这样问他。 肖落只是板着脸,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才在对方审视的眼神里低声答:「我不喜欢。」 「噢?」 「我喜欢简单直接的,这种太复杂了,我不喜欢。」肖落把手放在了自己随身的配/枪上。 「也是,你这性格的,是喜欢自己动手的暴力份子。但我啊,还是比较喜欢看见他们崩溃的样子。 再说了,我只是看他们可怜,推了一把而已。他说他想知道他妻子出轨的对象,我就指给他看,他下不了手,我就借给他枪,不会有比我更仁慈的主顾了。萧。」 「我只拿钱,办事。」 「你这人真无趣……我真想知道,你的内心,到底有哪些见不得人的欲望呢?」 男人带着笑意地拍了拍他胸口的位置,揽着酒吧里的女人进了包厢。 谢柏群已经问完高子平的情况,走到茶水间门口打算向肖落汇报的时候,正好听见肖落也在打电话。 「嗯,他来找我了,昨天晚上,不是本人,他性格谨慎,不会轻易涉险,是棋子。」 谢柏群噤声站在门后,想再多听一些。 「嗯,没事,我们的案子已经有头绪了,这边已经有嫌疑人了。」 突然只觉得一个阴影罩过来,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肖落的肘部锁住按在了墙上。 肖落这次反应快,只锁了一下就松开了。 「你……你过来了和我打声招唿,躲着干什么?」肖落皱着眉头揉了揉谢柏群的脖子。 「没那么脆弱。」谢柏群被他满是茧子的手揉得痒,没忍住边说边笑。 「你怎么那么快就到门口了?我根本没注意到。」 「你这点儿水平还学别人偷听?下次别这样了。」肖落从知道有人过来就立刻把电话挂断了,后面那句话单纯是说出来放松偷听的人的警惕,甚至刻意调整了音量,让人误以为他还在原来的位置打电话。 「领导,又想矇混过关?」谢柏群揽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对我又摸又掐的,要对人家负责。」 本想喝杯咖啡的孙星空默默转身离开。 肖落余光看见后面孙星空深藏功与名,凑在他耳边飞快地说:「小同志,心思干净点,先办案,我现在是领导。等回去了……再向我家领导汇报。」 第58页 谢柏群心满意足,这才说:「医院不建议我们带高子平去,怕他情绪太激动,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所以我们现在去医院接人。」 「我们一起?」肖落挑了挑眉梢。 谢柏群斜了他一眼,反问:「怎么?你捨得让我一个人去还是我放心你一个人去了?再说了你也是高子平的一个刺激源,待会人指不定看见人要和你打起来呢。」 「行吧,走吧,小祖宗。」 高子平这会已经梳洗干净,换了病号服,家人看见他们俩过来,本来想问些什么。 但顾及到高子平的情绪最终还是闭了嘴。 高子平看见肖落就突然站了起来,谢柏群连忙让肖落在走廊上等他,自己走进病房。 「高先生,休息得好吗?」 「……」 「还记得我吗?我们昨晚见过面的,在警察局里,我是谢警官。」 「嗯……」 「除了昨晚的那三个人,还有其他人在场,对吗?」 高子平闭上眼睛沉默了很久,才一把抓住了谢柏群的衣服,把旁边的家人都吓了一跳,以为高子平又神志不清了,想伸手拦他。 谢柏群摇着头示意其他人先不用过来。 「他们有很多人,一开始你们两个没有警惕。因为进来的是曾波认识的人,曾波的反应看上去有些不自然,她忍不住看了你一眼,你的存在让她觉的很放心。所以尽管有些别扭,她还是让他们进入了她的家。」 「后来他们突然发难,把你敲晕之后绑了起来,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们正在用你的性命威胁曾波,让曾波听他们的。」 高子平痛苦地低吼着。 「你很痛苦,为自己活了下来感到痛苦,为自己因为曾波所受的磨难而能活下来感到羞耻。对吗?」 「但你活下来是有意义的。」 「没有!没有!」高子平目眦欲裂,揪着谢柏群的领子踉跄着前进了几步。 肖落勐的握着他的手腕,迫使对方放开了谢柏群的领子。 「当然有,你活下来的意义太多了,找到兇手是,替曾波料理好后事是,还有你的家人也是,高子平,你还有很多能做到的。你愿意和我们现在去曾波就职的学校吗?」 「……」 「作为她的丈夫,作为她的伴侣,你还有能为她做的事情。她需要你。」 「好……」高子平终于冷静了下来,甚至自己换了家人带过来的常服,坐车过去的路上,可以看得出男人还是很焦虑,他不停地在抠车子的皮座上菸头烫出来的一个洞,谢柏群觉得这辆公家的车很快就要被抠秃噜皮了。 「高子平,你能说出你的身份证号码吗?」 「3,7,5,4,6……」男人麻木地回答。 「很好,你的手机号码呢?」 谢柏群一路上和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问一些可有可无的问题。 但到学校的时候男人还是冷静下来不少。 谢柏群和肖落交换了一个眼神,谢柏群去通知学校叫那几个学生出来的同时,肖落也随时注意着高子平的动向。 如果高子平等会过于激动要直接上手的话,肖落会确保自己能够拦住他。 但出乎意料地,高子平在看到那几个高中生之后并没有发狂,而是沉默着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没有。」高子平抬头扫过那几张脸,最终摇了摇头。 第38章 谢柏群几乎第一时间抓住了自己之前的误区所在,勐的半跪在坐着的高子平面前,问:「当时进入你家的,你的妻子认识的人,是大人,还是小孩?」 高子平神色平静地看着谢柏群,过了一会又抬头看了看神色有些慌张地三名高中生,缓慢但坚定地说:「是大人。」 是大人! 一时间,谢柏群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 或许他庆幸,庆幸这些孩子并非真的无可救药,他们没有狂妄对人施暴乃至痛下杀手。 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原本近在迟尺的真相,突然又远了一些。 肖落并不意外,他对事情不抱先入为主的观念,只看向那几个缩头缩脑的高中生,过了一会儿,肖落问: 「是谁让你们干的?谁告诉了你们关于曾波的消息,甚至让你们帮忙处理尸体,收拾残局,最后又答应给你们一些好处的?」 三个高中生你看我我看你,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谁也没说话。 「行,不说也行,学校会议室嫌呆着太舒服的话,那我通知你们监护人过来,请你们换个地方喝茶。」肖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不要叫家长!」其中一个高中生终于出声,对着一遍作势拿出手机要打电话的谢柏群有些惊慌失措地喊到。 「我什么都没有干!我们什么都没有干!我只是在厕所抽菸被抓了而已,求求你们不要告诉家长,要是让我爸知道……他会打死我的。」那男生个子不算高,说话说到这里带了哭腔。 「喂!」同伴有些看不起他地服软,有些不满地唾弃,「你个孬/种!」 「我不能回家!也不能让我爸过来!我会被我爸打死的!」 肖落沖谢柏群摆了摆手,谢柏群带着那个愿意开口的男生进入了隔壁的会议室,由于他们班的代班主任有课。因为在场陪同的,还有高二的那名级长。 第59页 「你叫什么名字?」 「郭信归。」男生有些侷促地不停地扣着手指。 「好的,郭信归,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5号那天,你在哪里干什么?」 「周末放假。我没有回家,就在外面找了个地方玩游戏。」 「什么地方?」 「网……网吧。」 「具体的名字?」 级长忍不住皱着眉头在旁边吐槽道:「网吧?你们没成年吧,进什么网吧?迟早要和你爸妈谈谈。」 「没有名字,就……就是学校后面楼里,算是自己家一栋楼摆了挺多电脑的,就放网吧开了,还能睡觉。」郭信归小声说。 「一整天都在玩游戏吗?谁能够证明?」 「网、网吧的老闆可以,他有登记的,算时间收费,我经常去,他认得我。」 「是你杀了曾波吗?」谢柏群勐的压低了声线,坐在他对面抬头盯着他看。 「不是我!我5号一整天都在玩游戏!真的!网吧老闆可以证明!」郭信归激动地把椅子往后蹭了一段,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警官,这种混小子的话可不能信,如果他经常去那家网吧,肯定可以和老闆什么的串通好。我看没准就是他们几个干的了。」 谢柏群无视了一旁废话不断的级长,又问:「可以,既然不是你,那么是谁杀了曾波?」 「我……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谢柏群语气平和地又重复了一遍,「那为什么第一次我和你们见面的时候,明明我们没说自己是警察,也没说曾波死了,你们却可以说出曾波的死和你们没关系这种话来?」 「学校里都再传……大家都在猜……毕竟曾老师突然就没有来了。」 「噢,我问你,你13号在干嘛?」 「啊?」男生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13号对应的哪一天。 「太奇怪了吧,5号你了如指掌,但更近的13号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过去了这么久,我说5号,你不仅能对应得上是周几,还清楚得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小同学,看来5号对你很特别啊?」 谢柏群没有笑,只是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也不动笔往纸上记东西,语气与其说是调侃,不如说是嘲讽。 对方没有接话,似乎后悔了,打定主意要沉默到底。 谢柏群不确定自己还能跟这小东西槓多久。 因为他胃里有点拧着疼,很想从肖落的衣兜里去抠两片止疼来吃,肖落把他的止疼药没收在他那里,一时间谢柏群身上只有胃药。 连被热水都没有,非常可怜。 谢柏群抠了两片出来往嘴里咽,没有糖衣的药片上全是苦味,看见那小子盯着自己,谢柏群没好气:「吃药啊小同学,你也想吃啊?」 「啧……老师,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帮我打杯热水吗?我这老胃病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谢柏群笑了笑,完全没有麻烦别人的自觉。 在对方出去合上门的下一秒,谢柏群立刻坐直了身体。 飞快地说:「快点,我不知道你们老师什么时候回来。你有什么不能被他听到的,就快说。」 「是他。是级长。」郭信归白着脸,小声地说。 「你们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们被叫过去打扫了卫生,丢垃圾,还有……搬……搬尸体。」 「你们有参与强/奸或者杀/害曾波的过程吗?」 「没……没有,我们是晚上才过去的,去的时候……」郭信归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真的,哥,你相信我,虽然我们平时也会开曾老师的玩笑,也、也有过恶作剧。但是我们真的没有想过要对曾老师做、做那种事情!」 「隔壁会议室的那个男的你们见过吗?」 「见过。」郭信归声音控制不住地抖,「他当时头上都是血,我们搬他的时候发现他还……活着……我们把他搬到了水库旁边,吵了一架,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就把他放在了水库旁边。」 「你们后来还想过去看一眼是吗?」 「嗯,也是吵架……」郭信归说到这里终于恢復了一些平静,瘫在椅子上,过了一会他笑了笑:「怕他死了,又怕他没死。」 「不过今天见到他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年人脸上泪水不停地往下流。 但郭信归把眼睛睁得很大,不擦眼泪,也不眨眼,好像这样就能假装没有哭。 郭信归在那名级长回来的时候看了对方一眼,最后认命了,他回过头对对方说:「你逃不掉的。」 那人手里的杯子掉下来,刚想往外跑,被等在外面的肖落一把按在了地上,扣上了手铐。 校外的警员安静地进入学校,又安静地把这个人带走了。 谢柏群在郭信归说出是他的时候就给肖落用老人监控手錶打了个电话,肖落也识相地只接通,没有出声。 他们两个人的默契有时候谢柏群都觉得惊讶,他什么都没说,但肖落已经在外面等了。 肖落进来的时候,谢柏群不安分地在他的衣兜里想摸止疼药,胃药不顶事,还是疼得人想打折,被肖落勐的拽了手腕,瞪了一眼:「待会带你去趟医院,你这样不行。」 谢柏群只好勉强收回手。 第60页 首先松口的是郭信归,那一天谢柏群和肖落找到他们的时候,郭信归甚至觉得那是救赎,他等那一天等了太久了,对未知的结果的恐惧,和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郭信归只觉得一刻也没有办法承受了。 他会梦见肢体冰凉僵硬的触感,被裹在袋子里漏出来的女人的头髮,还有血煳煳的场面。 那天他们三个人回来之后都洗了很久很久的澡,在宿舍里抽菸。甚至是沉默地互殴了一场,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 当问到郭信归为什么会愿意听级长的话,替他隐瞒的时候,郭信归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 「因为他知道,我们都是他圈养的沉默的羔羊,是被拔掉獠牙的狗,只会对他摇尾乞怜。」 肖落听到这一段话的时候脸色勐的一沉,这段话的论调太像那个人了。 「你看他们的样子,对我感恩戴德,把我当成上帝来相信,希望得到我的帮助,真是可爱又可怜的小宠物呢?我怎么能够不帮助他们呢?你说对吧?萧。」 谢柏群也注意到肖落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阴沉,只能轻轻地往肖落身边挪了挪,装作不经意地蹭了蹭肖落的手背,试图宽慰对方。 那段话确实太噁心了。 负责笔录的钱澈保持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只继续问:「你们为什么愿意听他的话?」 郭信归艰难地掰动着每一个指节,把手指的指节掰得发出响声,一直到掰不出声儿了,才说: 「我现在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那么听他的话,可能……可能你们都觉得我们疯了吧…… 但是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控制我们的……像是我们这些经常犯纪律的学生,每周会有一个训导课,这节训导课就是级长上的,他管这叫思想教育。」 第39章 「思想教育……教些什么呢?」郭信归说到这里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其实一开始我们都没有当回事儿,觉得无非是一些大同小异的说教,装装样子认个错,学校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但是级长一开始没有骂我们……他说他理解我们,还说他也曾经是像我们一样的坏学生,他甚至会教我们要怎样才能不被别的老师抓到我们一些违纪的行为。所以最一开始的时候,我们觉得级长还不错,和其它老师……不一样。」 「但同时,他要求我们每周必须参与他的训导课,必须接受思想教育。否则他会报备学校和家长,给我们停宿或者记过之类的处罚。我……不怕学校骂,我也无所谓记过,但是我不想让我爸知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肖落突然插入问。 「嗯?」郭信归有些驼背,勐的被打断了思绪,缩在椅子上困惑地看着肖落。 「那个级长的训导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学期才有的,好像是级长和学校提的。」郭信归回答。 肖落点头示意钱澈继续。 如果那名级长的转变和「那个人」的介入有关,也就意味着至少几个月前,「那个人」——或者说他圈养的流浪狗,就已经在境内活动了。 没有人注意到,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些恶??件的背后是否会有另一个隐藏的推手存在。 因为或许有时候,我们太过信任人性。 善良、正直、真诚。都是在生活安定的时候才拥有的美好的品质。 肖落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认真听笔录的谢柏群,羡慕对方这样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这样就好。 恍惚之间,肖落觉的郭信归的声音逐渐远去,像是隔了一层层膜才闯进耳朵里,听着只是一片混沌,他仿佛又被关在那个冰库里。 在冻得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他会被拉出去,对方什么也不问,把他拉出来,餵点东西,又关回去。 但正是什么不问,才让人折磨。 肖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否被识破了,他也什么都不能说,他表现出来的情绪只有压抑的愤怒和不满。 「抱歉之前那样对你,我之前在抓臭虫,很不幸,你也是怀疑对象之一,不过恭喜你,臭虫已经抓到了。」 肖落当时冻得唿吸微弱,根本没有办法对那些话作出回应。 很后来肖落才知道,在那场审判当中,是另外一位同期执行任务的,他并不相识的战友,替他认下了所有的罪名。 他知道自己背负的使命,他作为对方的贴身保镖,是能够得到信息的人。但同时他也没有办法忘记,自己的苟活,是以别人的袒护为代价。 谢柏群是在郭信归的笔录结束之后才注意到肖落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心中有万千愤慨,想要为那些学生打抱不平,也想为曾波和高子平打抱不平。 但这不是他们的工作,他们的工作是侦查,收集证据,还原真相,逮捕真兇。 以期下一次,不必有人再遇这样的不幸。 至于那些痛苦,只能由那些当事人自己去消磨。至于所谓的公平,只能交由检察院和法院去判决。 大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玩笑说,流放快乐。 但这何尝不是一场流放呢? 满腔抱负满心热血,最终都会被现实的无能为力感轻易浇灭,这点从他们追查旧案悬案疑案的性质上就已经决定了。 他们能做的,只是在每一次时间发生之后,尽可能地给一个公道而已。 第61页 尽管谢柏群不算是象牙塔里不问世事的花骨朵儿。 但越在一线,谢柏群就总能被刷新自己的世界观。 在成长过程的铺开的阳光坦荡的一面,此时也正在逐渐暴露出它阴云笼罩的一面。 「我后来在想……他其实是会做筛选的,把那些会听他话的人留下来,性子特别烈的直接清理出去。 因为当时有个同学,他直接说撂挑子,说让他爱找家长找家长,爱记过记过。 反正他不觉得自己错了,后来我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好像通报批评,也记过了。但那个人就再也没有来上过训导课了。」 郭信归说这些话的时候都很理智清醒,只是声音有点抖,谢柏群觉的这其实也是个挺聪明的小孩,怎么就活成这样了呢? 「然后就是会……恩威并施吧,和养狗似的,给一鞭子给一颗糖。因为我们留下来的人,大多其实还是不敢和他直接叫板的人,我是因为抽菸被他抓了,然后才进的那个训导班,我舍友是因为??出校被抓了。 他骂人的时候特别……狠吧,就会骂到我们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虫子一样,一开始其实还是会有自尊心的,觉得自己没这么差吧……但是后来被骂多了就觉得……可能真的是这样吧。」 「但是他有时候又会突然对我们特别好……前面也有提到的,就偶尔会请我们吃烧烤什么的,大家训导课就像开party一样,又很开心,这时候他会说,大家虽然有缺陷,但是这里不一样,在这里大家都是不完整的人,我们可以,或者说应该,对训导班有归属感。」 「他是最有权力的人,因为他是级长,他可以轻易地影响到班主任对我们的印象。不听他话的会被班主任针对,也会被派去打扫公共卫生区,有时候他还会让我们晚上不回宿舍,就罚抄校规。 但是有时候我们如果出去打游戏宿管抓了,他又会帮我们圆谎,说我们在他那里罚抄,宿管就不会扣分,也不会说什么。」 「甚至手头紧的时候他会给我们一些钱,让我们喊他哥。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和其它老师都不一样,对我们很好。」 「那天也是一样,他晚上让我们过去的时候,我们也很害怕……他说,他帮了我们那么多,也到了我们帮他的时候了。不然就是我们忘恩负义,怂鬼,没义气。」 郭信归说这段话的条理很清晰,在谢柏群审视的目光里,郭信归耸了耸肩膀,有些轻松地说: 「不是编的,我从那天之后就一直在等你们来抓我,我已经想说这些想了无数遍。起码我终于不用每个晚上觉的曾老师要来找我了。」 「也就是说,你们除了搬运遗体,打扫房间,没有参与施暴的过程?」 「嗯,没有。」 「这几个初中生你们认识吗?」钱澈把几名初中生的照片摆在郭信归的面前。 「见过。他们也是训导班的,我们在训导班里认识的。」 「初中的也归他管?」 「嗯,整个学校犯了纪律的人都他管,我听别人说他快升德育主任了。因为学校和一些家长觉得训导班的效果很好,很多家长还很感谢他。」郭信归低着头扯了扯嘴角。 后面钱澈继续对搬运和清理房间的细节做详细的笔录,看谢柏群在旁边坐着有些拧巴,眼神示意谢柏群先出去歇会。 谢柏群也没推脱,出门熘达了一圈从一个女警那儿要了颗糖含在嘴里,一边找肖落去哪了。 肖落这人实话说挺撒手没的,加上人是他领导,上哪儿去都不用和他报备,谢柏群只能问孙星空:「看见肖队了吗?上哪了?」 「天台?我看他刚刚顺走了别人桌上的烟,估计找个地方抽菸去了吧?你电话问下呗。」 谢柏群倒也没什么事儿要找他,只是现在想起来觉得肖落出去的时候脸色不太对,随口打了声招唿,打算上天台去看看。 肖落确实在天台,二大爷似的坐在围栏边上,这要不是局子的天台,怕是现在就有人要报警说有人要跳楼了,看着挺唬人的。 但谢柏群没怎么慌,他认识的肖落,从来都不是那么软弱的人。 肖落即便是要寻死,也一定会死在属于他的战场上,更何况,肖落答应了他要回来。 谢柏群刻意把脚步放的很重。 肖落碾了烟,从围栏上翻身下来,抖了抖身上的菸灰,谢柏群靠在门边看着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调侃道:「堂堂肖队,偷别人的烟就算了,还不抽,就放着自燃。」 「我等会给那哥们买一包还回去。你怎么知道我……没抽?」 「你衣服上都烫出洞了。」谢柏群指着他外套上的洞,「至于有没有抽——」 谢柏群前倾了身体亲了亲男人没刮干净胡茬的下巴。 「还行,身上有烟味,但嘴里没有。」 「找我干嘛?笔录做完了?」肖落笑了笑,也靠在门框的另一边。 「还久着呢,我估计还要两个小时打底吧。噢,周周刚刚让我顺便问你,那个级长先不审是吗?」 「嗯,先放着。先把其它人的信息抖干净了再说,加上等法医的报告传过来,还有翁宋那边的检验结果,那种人属于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类型,这时候问他浪费时间。」肖落神色自然地回答。 「肖落,你到底怎么了?」 第62页 换成别人或许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谢柏群觉的肖落不太对劲,肖落实在抽菸的时候,只是为了提神,会去窗边或者楼梯间抽,这种特地跑到天台凹造型的事情太不适合肖落了。 「我怎么了?」肖落反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在发烧。以及……你在躲什么?」 第40章 「正常的低烧,烧会儿不碍事,我没觉得不舒服。」肖落捏了捏谢柏群的后脖颈,像捏着猫一样拿捏着这个人的命脉。 这个人处在他完整的攻击范围之下,他至少有七种方法一击毙命。 偏偏这个人还浑身破绽,恨不得把他浑身最脆弱的部位都暴露给他,是这样全副身心地信任着他。哪怕已经在他这里吃过了两次苦头,这个人还是这样。 肖落手劲大,谢柏群被他捏了一会觉得挺疼的,缩着脖子要躲不躲,有些不高兴地抱怨:「又又又敷衍我。又是保密协议?」 肖落垂着眼睑,轻轻嗯了一声。 「好吧,谁让你是我领导呢。」谢柏群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打算去医院给高子平的笔录做完,补充一些细节,那天晚上高子平精神状态差,很多东西他说不出来。你去不去?」 「你自己过去吧,我去了别刺激人家。」 「成。」谢柏群转身打算下楼,过了一会又扭过头看着肖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男人这会儿有如福至心灵,撑在楼梯的扶手上重新点了根烟,脸上带着一点倦意,笑着挥了挥手,说: 「别黏人了小同志,我再抽根烟就下去看那边的笔录。你去医院也别急着回来,把你那胃好好拾掇拾掇,我要检查病歷的。」 「好的领导。」谢柏群耸了耸肩,跳下剩下的两节台阶。 肖落回过身走上天台,看着谢柏群和另一名当地的警员开车出去,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只留下了他其实更惯有的冷硬神情。 他庆幸自己在发烧,因为在发烧,所以高材生没有察觉到他浑身发凉,关节都有些僵硬。这不是一个好的状态。 周居席没有参加笔录,独自守在关押那名级长的毒 ? li的小房间外面,看见肖落过来,低头示意道:「我守着,人送过来之后还没有人接触过他。」 「知道了,我来审。」肖落面无表情。 「监控和录音?」周居席低声问。 「录着。你和孙星空说,让他备份一份加密传给上级之后,立刻删除在这里的备份,按照保密协议的要求执行。 我接下来要问的无关这个案件,也不会做笔录,在我问话期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包括你自己。」 「是。」周居席大概知道怎么一回事,他们这一行,有时候风风光光,战友还没回来,就能从电视上看见取得的成果。 但更多的时候,是不能为外人道的,只能烂在心里的秘密。 周居席和肖落说是战友,但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肖落在干什么。 但这也不阻碍他对于肖落无条件的信任。 肖落今年刚退下来。 周居席他们去年队里兄弟聚会的时候还在说,肖落当时就是他们之中最出息的,也不知道这会得了多高的衔,拿了多少表彰了。 周居席想,那个人大概从来不在乎那些,肖落不是一个会因为这种事情感到骄傲的人。 好几年前他们驻守在国外,苦中作乐的时候在馒头上插了根木棍点了火,说给肖落过生日,肖落的生日好记,是大年初一,他们没人能回家过年,也没人提这伤心事,就借着肖落生日的由头闹了闹,还烤了只野鸡加餐,都是执勤完轮换下来之后偷摸着闹的。 肖落当时是队长,也难得没管,知道他们的情绪需要一点出口,总绷着神经,人迟早坏了。 几个还没二十的小兵起闹问:「队长有什么愿望吗?」 「找个女朋友啊!」 「队长那么帅,是不是家里有漂亮媳妇了?」 肖落抱着自己的枪笑着看着他们闹。 周居席当时也算是个前辈了,不屑和新兵蛋子闹,捧着一碗罐头牛肉煮的汤在旁边看,忽然听见肖落声音很轻的回应。 「希望……世界和平吧。」 「队长?」 「很奇怪吗?我们拿枪的说这种话。」肖落接过周居席给他盛的汤。 「倒也不奇怪,太平了我们就都能回家了,也挺好。」周居席傻笑了两声。 肖落没再接话。 他父亲是个普通的乘务员,死于一场火车站的持刀伤人事件,母亲受打击病倒,没有半年也去了,肖落早就无家可归了。 他知道自己回不到正常人的生活了。 如果真的有天下太平的一天,枪声不再响起,不必再听见痛苦的哀鸣,总有一天,他能卸下身上所有的负罪感与使命,永远安眠。 但现在他还不可以。 必须振作,必须清醒,必须逼着自己步履不停。 肖落坐在神色镇定的男人对面,沉默着看着彼此。 「我不是来问你关于案件的细节的,我要问的是另一件事情。」 「嗯哼?」男人低着头,有些不在乎地应了一声。 「孙宏宇,四十二岁,去年和妻子离婚,儿子跟了妻子。你们的离婚并不和平,一直闹上了法庭,你不止一次地出轨,你的妻子在结婚的第五年提出离婚,你不同意。 第63页 她申请过调解,但因为你每次表现出的态度都比较诚心悔改,又跪又磕头,显得很卑躬屈膝,所以几次都没有离成。」 「闭嘴。」 「就是这么一个平时表现出的形象都是比较低声下气的人,在训导班里,孙级长可又大有作为啊。根据匿名提供的视频资料里显示,你在训导班里……很享受做土皇帝的快乐啊。」 「谁教会你这些的?」肖落勐的把人的领子扯到自己面前,低声问道。 「是谁,在哪里,和你说了这些话,教会你这种东西的?除了和你说话之外,对方还有没有给你别的东西?」 「你以为我会说吗?」孙宏宇有些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还是时间不够,这些小兔崽子里有些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对他们这么好,他们竟然就想着陷害老师,真是太让老师心寒了。」 「不说是吧?那你等一下。」肖落起身出了房间,搜刮到了一包消化饼干,碾成细碎的粉末之后装在一个崭新的那种有封口的小袋子里。 进去之后一下甩到对方的面前。 对方的技术更新换代得应该没有这么快。 如果还是肖落之前看到的那种的话,就是刚好这种颜色非常相像的棕黄色粉末。 肖落看到孙宏宇的脸色忽然变了。 肖落在对方的手伸出来想抓那包消化饼干碎之前飞快而用力地按住了对方的手,把那包消化饼干碎塞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肖落像个二大爷似的瘫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他,中间甚至出去吃了个帅师傅酸菜牛肉面。 周居席这会儿也看不懂了,问:「你干什么呢?就晾着啊?」 「先等着吧,那傢伙kè ? yào的。到时候难受劲起来,为了要料他什么都会说的。」 「真的假的啊?这么夸张?」周居席扯了扯嘴角。 「你没接触过这类人,你不知道。」肖落看着时间到了神圣的三分钟,忙着掀盖儿吸熘吃面,不再给周居席解释了。 这还真没让肖落等太久,面还没消化完,孙星空就叫他们两个过去看监控,里面孙宏宇的神色明显地焦虑了起来,有些神经质地把手指头放在嘴里面咬着,像多动症一样在椅子上动来动去,过了一会设置开始用指甲伤害自己。 肖落不着急,但孙宏宇急了,又过了一个小时,孙宏宇开始两眼有些充血,微微泛红,在封闭的小房间里焦虑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拍门,一开始还把经过的小警员吓了一跳,后来大家就习惯了。 「肖队,那人打算咋整啊?联繫戒/毒所的过来让人消停消停?这可确实有点吵了啊。」同办公室的警员要疯了。 「已经联繫了,我先进去吧。」肖落这会一开门进去,对方就勐的抓住了他的外套,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只发出了一些不成句的单字。 肖落也没和他墨迹,把人在椅子上拷着拷老实了,才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上一次进来过他的问题。 「我耐心不好,事不过三,希望不要让我问第三次。」肖落故意在对方够不到的位置抖了抖那包消化饼干渣渣。 「是、是在半年前!酒吧里……喝……喝酒的时候,有个人突然坐在我旁边。」 「我要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的描述,交谈的内容?」 「是……是在六月底,具体哪一天我、我记不清楚了,在环城东路上的岔路进去一直走的那条酒吧街其中的一家,是外文名的,我也没注意到底叫的啥名。」 「那人……那人就没啥特别的一男的,带着口罩和帽子,问要不要请我一杯,我当时正烦,肯定就答应了。」 「不要说普通,仔细描述一下。」 「长官……你先……你先给我一点,你这样我真的……不行……您让我缓缓,我也好……继续给你解答啊。」 「哟,还会和我讨价还价了?你已经被抛弃了很久了吧?看你这样子,缺货很久了哦?想要得不得了哦?」肖落一下下掂着那包粉末逗他。 第41章 「噢!噢我想起来了,当时,当时他请我喝酒,我、我就问他为啥戴着口罩,这来酒吧光坐着,不得劲,让他一块喝。」孙宏宇比划了一个喝酒的姿势。 「他、他就说他长得丑,还、还有病,不祸祸人。我当时没信,他掀了一回口罩,还、还真难看。」 「这是你第一次和那边的人见面是吧?」 「对、对的。」孙宏宇断货很久了,这会儿那股难受劲全被肖落捏在手里的那包东西把瘾都勾起来,一时间觉得浑身说不上的难受,也不是疼,就是难受,皮肤底下骨头缝里,像是有小虫子在爬,叫人恨不得用刀子剖开血肉,把那些该死的虫子都挖出来。 「你快点给我!你快点!不是我想变成这样!不是我想变成这样的!不能怪我!对!都是那个药的错!」 孙宏宇拼命挣动,沉重的椅子被他带的和地板不断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啧……」肖落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刻薄得像是在看虫子,没个正形地坐着。 孙宏宇这种人,欺软怕硬的性子,他不怕对方好声好气按规矩办事,就怕对方不按常理出牌。 「哥……哥……我真的不知道了……后来那人让我下载了一个软体,说是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联繫软体里头像是q的人……」 第64页 「还诓我?你手机里有没有不寻常的软体,当我们不知道吗?啊?」肖落勐的一拍桌子。 「不是那台手机,那台是工作的手机,还有一台手机,我、我放在我办公桌右边底下的鞋盒子里。」 掏到这里,肖落觉得对方身上也掏不出来什么东西了,对方是只狡猾至极的狐狸,肖落当时跟在他身边当保镖。得到的各种信息也是真假参半。 在捣毁制/毒窝点和运输线路的那次大型行动里,他们只在爆/炸里找到了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 直到对方这一次重新现身,肖落才能够确定,对方的确没有死在当年的爆/炸里。 「可、可以给我了吧?」孙宏宇口水有点存不住,吸熘着口水看着他。 「可以啊。」肖落颇为大方,把剩下的半包消化饼干都推到了他面前,示意:「吃吧,这是完整的,碎的就算了吧,搞得房里太脏也不好收拾,您慢点吃,别噎着啊,好好保存体力,晚点还做笔录呢。」 肖落转身出去,让周居席负责后续和戒毒所那边过来的公务员同志对接,示意刚刚看了监控的孙星空帮他查一下相关的信息,孙星空的技术去会成为很大的助力,而且是个嘴巴牢靠的人。 毕竟孙星空这种视大多数防火墙和加密于无物的人来说,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那肖队你去干嘛?」本来以为嫌疑人归案就能清闲的孙星空颇为不满。 「去医院找柏群啊。」肖落伸了个懒腰。 「为什么你作为领导偷懒得这么明目张胆?」 「因为我是领导啊,当然是差遣你们了。而且我按理来说还是个病号呢。」肖落掀起自己的套衫,露了点绷带给他看。 「领导再见,慢走不送。」 肖落刚走出去没两步,本想给谢柏群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但另一个电话却进来了,是姚正青的电话,临时抽调肖落回去开一个紧急的会,评估对方捲土重来的可能性。 「那我手头案子还没结呢。」肖落有一点不想回去。 回去又是背上满身秘密,运气不好就连手机也不能再用了,现在走,和谢柏群连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这是命令。你们那儿我听说案子进展得不错,效率挺高的,你不在期间我会通知钱澈暂任队长的,她也是个老刑侦了,干刑侦的时间可比你长,你就别操心了。」姚正青把他路给赌死了。 如果说一开始姚正青还在犹豫要不要让肖落回来参与会议,那么池少开作为心理医生的诊断报告,最终让姚正青决定让肖落继续参与。 肖落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也是在这场提前拉开序幕的战役里,不可或缺的助力。 「好……我知道了。」肖落打了辆车转而去机场。 在飞机起飞之前,肖落在谢柏群的头像上划动了几次,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从来不是什么英雄。 他在他18岁父亲去世之后,不止一次地想过,父亲只是个普通的乘务员而已,仅此而已,为什么面对尖刀,不能自己逃命,而且要去保护乘客。 为什么要保护其它人? 后来肖落救人也逐渐成了习惯,他也习惯用自己的血肉做庇护。因为他也是在战友的牺牲里,最终活到今天的。所以为了那些人的英雄梦想,肖落想,他必须成为英雄。 临走之前,肖落还是只发出去了六个字。 有三个字给钱澈:拜託了。 有三个字给谢柏群:算了吧。 当时的谢柏群还没有收到这条消息,他给高子平的笔录做了快四个小时,做笔录对于受害者而言是个痛苦的经歷,他们不得不回溯自己痛苦的经歷,扒开血淋淋的伤口给别人看,而越想获得公正,陈述就越应该是具体而微的,所以它不允许忘却。 高子平中途几度崩溃,谢柏群也拿着镇定药物,怕万一高子平波动实在太大了,会中止笔录,给他注射镇定药物。 那段经歷确实令人倒胃口,中途傍晚休息的时候,谢柏群没吃进去饭,和他一起过去的小警员吃了两口也停了。 挺难受的。 尽管他们尝到的痛苦不足对方的万分之一,他们的职业性质也不允许他们去做情感性的理解,他们在笔录时需要的是尽可能详细的客观描述。 但谢柏群还没有完全习惯这一切。 他记性好。所以脑海里会忍不住过着高子平说过的话。 「5号那天是周末,我爱人放假,我也不用出差,我们两个人在家,吃完午饭,商量着下午去超市里囤点东西吃,这时候有人按门铃,我不认识的男人,带着三个学生,我爱人当时表情不太对。 但还是让他们进来了,那个应该是她的同事,或者是领导……我不记得她管他叫什么老师了。」 「他们在聊关于学生的一些什么纪律啊成绩啊,我以为没有什么问题的,就打算去院子里餵一下狗,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狗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然后我突然就被人从背后打了一下,人就晕过去了。」 前面谢柏群通过提问补充了一些相应的细节,包括具体的时间点和人物的具体特徵,让对方对照片进行了辨认。 前面高子平只是说话声音很小。等谢柏群示意他继续说的时候,高子平突然就崩溃了,他哭得很丑,眼泪鼻涕一直流,哭了快十分钟才冷静下来,断断续续地说: 第65页 「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被绑在家里的椅子上。我看见我爱人……在厨房举着菜刀,和几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对峙,我着急,我就喊了一声,你们想干嘛? 我当时以为是抢劫的,他们注意到我醒了,就把一把??,架我脖子上,让我爱人把刀放下……我真傻…… 我现在想起来,我应该当时直接把脖子凑上去,死了算了,这样我爱人起码不会放下刀,不会放弃反抗,也不用被那群畜生那……那样对待。」 「他们把我爱人揪过来,揪她的头髮,那几个学生合力按着我,不让我乱动。他们问我银行卡、密码那些的,我都告诉他们了,钱没了能再赚,我真希望他们只是为了钱来的。」 「然后他们就……摸……一开始是摸,然后就开始亲,我爱人想跑,他们就用我的命威胁她,让她听话,三四个人……轮流弄她,她很痛,一直不配合,也惨叫,你听!」 高子平说到这里的状态有些神神叨叨地,像是魔怔了,指着房间里没有人的角落。 「她很痛,他们用牙籤在她……身上扎……她喊得没力气了,就看着我哭,我被绑着,堵着嘴,我也只能跟着哭。后来她用嘴型和我说对不起。」 「要说的对不起的人是我才是。」 「怎么会是她呢?啊,谢警官,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啊?为什么死的是她那么好的人啊? 我们俩虽然没有做什么大好事,但是我们两个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啊,为什么要遭这种罪呢?」 谢柏群花了很长时间才让高子平冷静下来。 「她咬掉了其中一个人的半只耳朵,那个男的就拼了死命打她。然后她就跑,往外跑,有一个学生堵了门,她跑不掉,那几个男的就拿着菜刀砍了她……砍了好几下,流了好多的血。」 「他们让学生把我处理掉,那几个学生不敢,最后拿了一个花瓶对着我又砸了一下,我后来就没意识了。后来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 「你再仔细想一下,您头受了伤,最一开始记忆混乱,那么是谁告诉你是那几个初中生害了你,又帮你找到那几个初中生的呢? 总不能是刚好那天晚上月色真好,你们四个都出来散步,然后就在草地里相遇了吧?」 「以及,你之前的笔录里说,你是在荒郊野外醒过来的,醒过来觉得周围眼熟。但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你在外面生活了一段时间,吃过别人地里种的东西,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挟持那几个学生的利器,是在哪里得到的呢?」 谢柏群看着高子平痛苦地按压着太阳穴,却依旧只能希望高子平能够回忆起来,给出更多的线索,这样他或许也能离肖落的秘密,更近一点。 第42章 但高子平依旧是想不起来,谢柏群不忍心再逼迫,只说:「那麻烦您,如果您想起来什么的话,请务必联繫我,任何时候都可以,这是我的号码。」 高子平收下了谢柏群写给他的号码,脸色有些难看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无力地说:「谢警官,对不住啊。」 「高子平,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谢柏群依旧是耐心地重复这句话,对着高子平安抚地笑了笑,「我说过的吧?你能够活着真的是太好了。你是受害者,也是重要的证人,因为你,我们得以掌握更多的线索,你先休息,明天可能还需要你去帮个忙,去警局做个嫌疑犯的画像,记得多少说多少,明天会有同事再联繫你的。」 谢柏群把笔录的签的文件交给同事,指了指医院前台,「辛苦你啦,我最近胃有点难受,顺便挂个号上去看看。」 「成,注意身体昂,车我先开走了。」 「嗯,等会儿我自个儿回去。」 谢柏群在前台领了个号,这会儿过了门诊的时间,只能挂个急诊,谢柏群自个儿就读医出身的,也知道急诊基本上做不了什么,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开点处方药,他带出来的药快吃完了。 国内公立医院排队是常态,谢柏群心态也好,挂了号就瘫在大堂的一个沙发凳上等,估摸着按问诊的速度,起码还有两个小时才轮到他,理智上他也知道自己该吃点东西。 但人实在是累得慌,倒胃口,吃了八成要吐,想着休息会儿再去吃两口,结果坐在那儿越坐不对劲。 他没怎么看微信,一般真有事找他,他们都会直接打电话。加上手机电量不充裕了,谢柏群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 医院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供暖,或者单纯没风加上人多,实话说并不冷。 但他身上就是一个劲地冒冷汗,手脚都和浸在冰水里似的,手指尖发麻。 谢柏群意识到有点不对,扒着旁边也不知道是谁,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问: 「麻烦您,能帮我叫一下护士吗?我、我可能低血糖有点严重,需要几支葡萄糖。」 旁边的人冷不丁被他这一扒拉,再看他死人一样的脸色,眼神都飘了,连忙叫了护士过来。 护士听他自己判断的低血糖,一过来感觉这人坐都坐不住了,连忙扶着人在长沙发凳上躺下,餵了几口葡萄糖的温水,简单测了血压血糖,发现确实低得不像话。 打算让他先缓一会,观察一下。 谢柏群被餵了几口葡萄糖又躺了一会之后,确实觉得舒服了一下,至少能看清楚东西了,向护士道谢。 第66页 「你还晕吗?再躺一会儿吧,还需要葡萄糖吗?」 「不用了,谢谢。」谢柏群被灌的那几口太给劲了,甜得他嗓子眼都发齁,整个人有点反胃,想站起来去厕所。 「诶你去哪?你血压还是很低,别乱跑了。」护士扶着他。 「我去个厕所。」谢柏群努力走出了直线,谢绝了护士陪伴他进男厕所的好意,那个时候谢柏群还没觉得多难受,可能也是因为这几天就这样。 没有多难受,也没有多舒坦。 他刚进隔间就撑着旁边的扶手吐了一遭,刚刚喝进去几口水都着急往外涌,胃酸大概也泛上来,谢柏群觉得嗓子眼烧的慌,整个人蹲在地上,靠扶着医院隔间里装着的扶手不让自己整个人栽下去。 谢柏群勉强按了沖水,在里面缓了一会,慢慢站起来打算漱个口,走到洗手台前刚一弯腰,立刻呕出两口血开,还带着血块,在雪白的壁上特别明显。 谢柏群心道不妙,撑着墙往外走,打算请求插个队,不行先给他开点止血的药挂上。 但症发得太急了,或者说谢柏群自己发现得太晚了,刚走出厕所门就开始喷射状呕吐,谢柏群想努力控制一下都来不及,看着一地板一墙血煳煳的,谢柏群还走神想了一下这多难收拾。 他这样子属实吓着人了,但吐完之后谢柏群甚至觉得松快了一点,被按在轮椅上推进去插队就医的时候还冷静清晰地陈述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夜班的急诊人力有限,医生紧急处理了之后,谢柏群甚至开始自己报了几个药名,让挂水,先保守治着,估计要明早才能做的了胃镜。 在临时病床上侧卧着挂上水之后,护士还和他念叨:「哎哟?你也是医生啊?怪年轻的啊?」 「不是,我是干警察,但学过医。」谢柏群打着药不太舒服,没睡,含含煳煳地回。 「厉害了,当医生当警察都高危,唉,也真不容易。你就一个人在这儿啊,叫个家属或者朋友过来吧。不然万一有点啥事儿人都不好叫呢。我们夜班人少,没法一直盯着你。」 「嗯,好,我这边没事,你先忙你的吧。」谢柏群刚刚的缴费还是有个护士看他可怜帮他去缴的,这会儿才有点力气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打算问问肖落忙完没。 肖落的消息栏上赫然写着算了吧三个字。 谢柏群压根没生气,他就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会,刷了一遍他们那个群的消息,才知道肖落被上面临时抽调回去,现在钱澈暂任队长,群里还有钱澈艾特他问他身体怎么样了。 抽调回去干别的事,谢柏群觉得这道理他都能懂。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肖落这么厉害的人,也不可能真就在这里一点儿不挪窝了。 但和他说算了吧是啥意思? 谢柏群累得厉害,只回了肖落一个问号。 过了一会儿又拍了自己溅得一身血的衣服,给肖落髮消息:报告领导,我吐血了,现在情况稳定。但一个人在医院非常无聊,急需领导关爱。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下了飞机给我个电话。 他就不能一个人在那里琢磨,越琢磨心里越难受,肖落这人不可能是发错了。如果错了肖落肯定会解释,所以算了吧这三个字确实是给他的。 谢柏群有时候也整不明白,他想谈个恋爱为啥就这么难。 想要遇见一个爱的人有多不容易,是经年累月的喜欢,才积攒起的勇气。 他自己鼓起勇气不够,他还要劝着对方鼓起勇气,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对方却突然决定独自前行。 明明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却还是对人死心塌地。 有时候他觉得他能被肖落活活气死,刀山火海他肖落可以第一个趟,枪林弹雨他也能头一个闯。 唯独在自己的生活里,偏偏是个该死的逃兵,比王八还要王八,不用别人碰,他自个儿在心里就能打上一百次退堂鼓。 要不是打不过他。 要不是打不过他,谢柏群有时候也有把对方按在地上爆锤的想法,想把一个人的脑子翻腾出来看看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虽然谢柏群并不是不能理解。 他并不是不能够理解肖落的想法,正是因为他知道肖落是喜欢他的。因为喜欢他所以想把他往外推,希望他可以永远,永远呆在最安全的地方,不用经受任何的磋磨和磨难。 但越是理解,谢柏群就越是气的牙痒。 这不是谢柏群想要的,如果他嚮往安逸的生活,他就应该安分守己,要么留校走学术路线,要么找个私人医院,舒舒坦坦地给有钱人治病,不管哪条路,不都比当警察要舒坦么? 而且如果连他也放弃肖落的话,肖落大概就会真的一条路走到黑了。 从那天晚上肖落和「那个人」对话之后,肖落的状态就已经不对了。就像是树起了一层无形的隔阂,不去对人投入任何感情的话,他就可以活的更加铁石心肠。但这种冷酷,在谢柏群看来,更像是为了不受到伤害的自我保护。 在使命之外,没有人真的问过肖落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只是被使命和千万人的安全推着,一步步推向深渊。 肖落飞机刚落地,他手机一开就听见监控软体在报警,魂都吓没了半条。 又出事了。 他前脚刚走,谢柏群后脚又出事儿了。 第67页 这人只有拴裤腰带上才能完好无损么? 谢柏群没能能到肖落给他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做胃镜,血压掉到60/49,整个人几乎昏厥,被火急火燎地推去手术室,医院接了肖落打进来的电话,和那边说明了情况。 手术是个微创手术,对胃部的动脉血管作处理,推出来的时候谢柏群就已经恢復了一些意识,看到自己在输血,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孙星空过来陪他,照例背着自己的宝贝电脑。 谢柏群和同事处起来没压力,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医院联繫的谁。 要是爸妈听着信儿才完蛋,问了孙星空才知道医院刚好接了肖落的电话,然后肖落转告的他们,家里不知道。 他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问孙星空说:「肖落说什么了没?」 「他说让我给他报个信儿,报你的情况。」 「你报了吗?」 「没有啊,凭啥给他报?让他操心操心挺好的。省的他不知道去干啥又不惜命。」孙星空得空摸鱼,打游戏的同时瞄两眼挂的输液。 谢柏群禁水禁食,一时间他没有任何事儿好做的。 「你也这么觉的?」谢柏群无奈地笑了笑。 「我们私底下都说呢,说他感觉和不要命似的。但说他一心求死吧也不像,就像是不想活了,但也觉得不该这么死。」孙星空头也不抬地说。 「你呢?你怕死吗?」 「怕啊,我的宝贝游戏帐号们还没想好谁继承呢?」孙星空半开玩笑地说,打完手头的这局,孙星空才摸了摸他的手,还是冰得不像话,还是叫了护士医生过来看。 「怎么样?我给肖队打电话不?」 「晚一点吧,让我再缓缓。」谢柏群闭目养神。 当时的孙星空还没寻思出来为啥他打电话,谢柏群要缓缓,约么过了两个小时之后,谢柏群才终于决定给肖落打电话了。 没有礼貌的问候,没有客套的寒暄。 谢柏群第一句话就是用了他现在的全力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再给我跑一次试试?」 第43章 「这名国际联合追捕的嫌疑人,代号秃鹫,在前年年底的联合行动里,其一号仓库和二号仓库,共缴获即将运入国内的货物数百吨,抓捕到四名重要头目,秃鹫所在的避难所因武/器库爆/炸而被炸毁,只找到身份不明的死者尸体,因此不能确定其是否身亡。 这次的案件性质非常严重,其与我们肖落同志的接触,意味着秃鹫,确认了其在继续活动,并且,已经重新建立起了其在境内展开不法行为的渠道。报告完毕。」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这秃鹫啥意思?啥意思啊?重操老本行赚钱,诶,我见得多了,也不难理解,你说他费劲吧啦地还要教唆犯罪,这图个啥?」坐在姚正青旁边的老人是个暴脾气。 「万老师,您消消气。」姚正青打圆场,示意肖落开口。 「秃鹫这个人我接触的时间长,他这个人做事毒辣,也很小心谨慎的性格,使用过的名字可能有百八十个,和不同人做生意就会用不同的名字。 至于教唆犯罪的行为,我怀疑可能和他个人成长经歷有关,秃鹫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在善于把控人心的同时,认为道德,或者说善良是人类社会最大的谎言,是囚禁人性的牢笼,他习惯管这叫做解放天性。」 姚正青负责主持会议,继续说:「我也已经向过国际上,申请了联合搜查。但我们现在还没有关系他恢復了活动的实际证据,可能那边不一定会配合我们。 可以的话,我们必须找到现在他的货在不在市面上,最好能再搞他的货,我们才能查到货源。 根据肖落那边得到的孙宏宇的证词,我们已经向当地警方发出要求,让他们立刻去查那个酒吧和那天与孙宏宇接触的人。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但我们不能总是这么被动,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太坐以待毙了。」谢华提出异议。 「老谢,我们的常态就是跟在屁股后面跑的,当年那次之所以能成功,让他消停了这么些时间,前面你都不知道我送走了几个人了,而且经过上次的事情,我们的人如果想打进他们的内部,只怕是会更难啊。」 「他要来境内赚钱分一杯羹,肯定要里应外合,肯定有本国的人在和他联繫,只要能够找到他在这里面的内应,我们就能最起码斩断他的输送网络。」 谢华在会议资料里翻了几下,翻出当地警方提交的报告,继续说:「这个酒吧,是当地经常查出来有一些人在这抽大/麻/烟的地儿,隔三差五的,就被停业整改。但就是这样,这家店还是一直开,你们说?它靠什么赚钱?」 「而且还好巧不巧的,这家酒吧也开在那个孙宏宇接触到货的那条街上。」谢华敲了敲那家酒吧的地址的位置。 「行,今天上午就先散会吧,我先把上午确定的事情安排下去。中午吃饭也考虑一下。」 姚正青说是说中午休息,实际上应该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去确认,包括后面打算以攻势还是守势,都是需要多方协调的。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肖落在门口拿回自己的手机,还没打开看一眼有没有谢柏群的消息,谢华先叫住了他。 「肖落。」 「啊,嗯,谢叔叔。」肖落心里一激灵,找回了中学时候要帮谢柏群瞒着他爸妈的紧张感。 第68页 「听说你们手头案子不太顺利?」 「还好,应该一周内就能结案。」 「柏群那孩子呢?表现得怎么样?」 「挺好的。」肖落缩着脖子笑了笑,「他是个好警察,像您一样。」 「你也不差,像你这么年轻能做到这个位置,不容易啊,立了不少功吧?」 「侥倖活到了现在而已。」肖落耸了耸肩膀,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有攻击性。 「我没想到当时那个卧底是你,口风很紧,连我都只知道我配合行动的那部分。」谢华是今天才知道的上次行动的全貌。 「不止是我,只是我活到最后了而已。」 「那也很了不起了。我们这行,活到最后就是赢家。」谢华不吝夸奖。 俩人快走到食堂了,肖落停下脚步,问:「谢叔叔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那我就直说了,老姚让我问你,如果再让你趟一次水,你愿不愿意?或者说,你能不能行?」 「有什么能不能行的?」肖落轻笑了一声,「总要有人去吧?我合适就我去呗,我经过培训,是最快能上岗的人。」 「哦,还有。」谢华叫住了打算去饭堂的肖落。 「嗯?」 「我知道柏群他憧憬你,当时他在我办公室里看到你的档案,他求我把他调进去,那还是他第一次开口求我为他做点什么。」谢华顿了顿。 「不管你之后正式的决定如何,希望你都能成为不要让他失望的人。」 谢华把沉甸甸的期待放在了他身上。对于他的忠诚的期待,对于他勇气的期待。甚至还附带了谢柏群的期待。 「暗室不欺,赤子之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肖落轻声说道:「叔叔家里这副字,谢柏群也送过我一份。」 「那小子还会书法?我小时候让他跟着他妈好好学,他还不肯,非要闹着跟着我去警局。」谢华摇了摇头。 肖落没解释,和对方简单告别了,才在想,自己为什么退役之后选择了转业当警察,大概也脱不开中学的时候,谢柏群整天有事没事在他耳边念叨他爸有多帅吧。 谢柏群没有送过他什么书法大作,真要说的话,谢柏群把这十六个字,用行动刻在他心底。 明明有过在地窖里那样的经歷,明明不是没有后路可以走。但谢柏群还是跟着他的脚步,一次次不知不惧地奔赴前线。 正好这时候孙星空的电话也进来,肖落开会时半悬着的心重新被提到了嗓子眼,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 「你他娘的再给我跑一次试试?」 对面的在破口大骂,骂得肖落觉得心里终于舒坦了,被骂得酣畅淋漓。 这个人还是不怕。 能骂人就好,能骂人就是脱离危险了。 「肖落你倒是说话啊?啊?有胆儿跑没胆儿认是吧?你给我说清楚了,啥叫算了?出任务就出任务啥叫算了?啊?」 谢柏群是真费劲,他血压这会儿都还没回到正常水平,吼了这么两句觉得缺氧头晕,孙星空连忙给他拉了旁边的氧气让他吸两口缓一下。 肖落没想好应该说什么。 说他又要出任务了,很可能会换一个没人认识的身份在三教九流的地方厮混,快的话半年慢的话几年不见人影,运气好全须全尾地回来,运气差点死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只有对接他的人知道他的死讯,可能再过个七年八年的,再给他追加一场葬礼。 到时候也不知道谁还能想起来去什么烈士陵园看他。 不说算了还能怎么办?让人这么好的人惦记着,平白无故再浪费几年青春和感情,多不值得。 肖落也觉得自己合适,他十八岁入伍,社会关系简单,背景清白,家里只剩下了彼此关系也不熟络的远房亲戚。 恋爱没谈,婚没结,小孩没有。就那么几个关系铁的战友,有些走了,留下来的也都天各一方,有时人还训练什么的,一年能见一次,那都是小概率事件。 横竖别辜负了祖国的栽培。 电话那边也没了声,对面没挂,隔着漫长的距离,肖落只能听见有些沉重的唿吸声。 「不骂你了。」谢柏群的声音显得很虚。 「你那句话,我当我没看见,看见了我也不接受。有一件事情你不要搞错了,永远永远不是你害了我,你没有害任何人。」 「我不知道你到底经歷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害怕和人建立亲密关系。但把一些人的牺牲,归咎在你自己身上,这是不对的,也对别人不公平。」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死在自己的岗位上,那不是任何其它不相干的人的错,更加不是你有没有保护好我的问题,是那些为非作恶的暴徒的错,我不会为他们的暴行的开脱,也为我的付出而骄傲,你不需要用把错误归咎在自己身上,从而磨灭我的付出的意义。」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肖落有些艰难地开口。 「咱们领导终于捨得开金口了?」谢柏群手搭在上腹的位置,忍着胃里磨人的痛,和肖落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通,说得他口干舌燥的。 「你都敢把手机给我随便翻了,我要找你的心理医生的电话也没多难。我本来想着我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轮不到我来说这些,但你这人真的太太太太窝囊了。我还啥都没干呢你先缩得没影了。」 第69页 「你还想干什么?」肖落笑着说。 「做点扫/黄/组看不惯的事儿啊,然后说服你放弃你那破出租屋,和我一起攒钱买个房子啊,可以的话我还想扯个证。不过这个就感觉有点远了,反正想做的多了去了。」 「所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回来啊。」 「这么大人了……」 「我不管,我就是个粘人精行了吧?我就是娇气的娘们行了吧?领导……我疼死了你也不管我,信不信我拿小拳拳捶你胸口啊。」 孙星空觉得他也有点想吐。 他一个喜欢纸片人老婆的人为什么要在这里看男人撒娇?噁心吐了算工伤吗? 第44章 谢柏群挂了电话,脸上的笑意也淡下来,只留下一点微乎其微的弧度。 注意到孙星空在看自己,谢柏群努力动了一下脖子,在枕头上调整成一个比较合适的姿势,才问:「怎么样了,案子。」 「真心话啊?」孙星空不答反问。 谢柏群轻笑了一声:「假的啊,当然是假的。我没骂够呢我。」 「但不那么说能怎么办?他那人看着好像是个通情达理的领导。实际上软硬不吃的,我和他服软服了几次,硬来吧,他就口头给你点许诺。 然后就自己跑到看不见的地方的捨死忘生,我只能让他一方面惦记着有我这么个人,另一方面让他也别替wo ? cāo些没用的心。」 「看着你我都不想谈恋爱了。」孙星空边开电脑边说。 「多少人这样说的,后来不都真香了?你屏幕转过来点给我看两眼。我现在疼得横竖也睡不着,你让我找点事做。」 孙星空显然很不能理解这种工作狂人们的心态,又不敢把他的床摇起来,怕他待会血压又降下去,搞得医生护士都风风火火的,干脆给他口述:「你不是做了高子平的笔录吗?假设现在所有笔录内容为真。」 「那么我们得出以下的案件原貌。」谢柏群接过他的话,小声道:「5日中午12时,高子平夫妻用完午餐,在考虑是否外出,约13时,曾波的同事,即高二级长孙宏宇,携三名初中生前往拜访。 在孙宏宇与曾波交谈期间,高子平外出去院里打算餵狗。在他寻找狗的时候,被人从身后敲晕。 在他重新醒过来时,人身自由已被控制,房屋里出现了另外的三个男人,威胁高子平说出银行卡密码后,对曾波实施了性/侵,并杀害了曾波,期间,曾波咬下其中一名男人的半只耳朵,高子平被几名学生控制,并再次击晕,造成较重的脑部损伤。一切结束之后,孙宏宇通知了三个高中生,清理现场并处理尸体。」 「对。」钱澈的声音从电脑里传出来,「孙宏宇让这么多人同时参与,应该是为了扰乱视听,把自己从这个案件里面摘干净,他现在并不配合笔录,问他5号承不承认自己去了曾波家,他承认他去了。但是对于之后的罪行,孙宏宇一概表示不知道,不清楚,不知情。」 「目前三名初中生、高中生,均在我们的监控下,经过处理后的监控视频的比对,基本可以确认其中一名初中生曾用高子平的银行卡取过钱,另外一名初中生的脚印,也与发现曾波遗体的山洞外的脚印吻合,根据翁宋发来的报告,鞋缝里的泥土成本也比对一致。 至于高子平提到的另外三名成年男子,从法医那边发来的报告里。 从曾波的齿缝里能够提取到咬掉耳朵时的dna,经过比对,和一名有过入室抢劫的有前科的男人对上了,现在我们已经出动警力去追捕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孙宏宇确实参与到了这个案件里的证据。」 「也不算没有吧,起码他联繫过那三个高中生过去,这是可以查到的事情。」 孙星空在开着和钱澈的语音通话的同时,在群里发了一个微信电话的截图。 「这只能说明他联繫过那三个高中生。但是我们不知道他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虽然高中生的证词也可以作为证据吧,但力度是有限的。」 谢柏群脸色也不好看,正如钱澈所说,孙宏宇劳心费力把一大堆人搅和进来,就是为了让这里完全变成一滩浑水。 「高子平有说过孙宏宇对他妻子做了什么吗?你当时有让高子平做指认吗?」钱澈问。 「没有,高子平说几个他不认识的男人。如果是孙宏宇的话,高子平应该能够说出来是他妻子的同事。」 谢柏群也皱着眉头,一时间几个人都沉默了,他们在考虑一件事情。 如果孙宏宇真的没有参与到实际的犯罪行为中呢? 这个谋划了整个事件,把这么多人搅和其中,谋害一个本应幸福的家庭,自己却只是作为沾沾自喜的旁观者,成为用语言教唆他人的恶魔。 孙星空作为唯一看了肖落对孙宏宇审/讯部分的人,突然在想。如果如肖落所问的,孙宏宇的性格大变。 除了因为嗑/药带来的一定的精神上的削弱,是否还存在另一个人的教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张看不见的罪恶滋生的蛛网罩着,现在他们看到的孙宏宇,可能只是背后织网的人的投下的玩物。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要等之后查到缉/毒/警那边查到与孙宏宇接触的人,或者看看他能不能从孙宏宇的那台手机上发现什么。 第70页 「唉,咱们就不纠结这个了,他孙宏宇再怎么也脱不开一个教唆犯,我们先把能逮着的人逮着,他不说话总有人会说话的。」 钱澈结束正题,「我本来还说慰问一下咱们的小同志,现在看来好像不用我慰问了。」 「没啥事,一个微创手术,现在就是失血过多了还不能起来蹦跶。」谢柏群说。 「你还想蹦跶呢?你可好好躺着吧,你要出啥么蛾子,你家那位非把我鲨了不可,他那种八百年不和我私聊的人,还专门发了条微信说拜託我,我寻思了一会儿估计就是让我多想照顾着点你,我这不是,前脚刚答应,后脚他就电话来说你消化道出血要做手术。可我吓的。」钱澈忍不住笑着说,不管怎么说没事就好。 孙星空接了个电话,插话:「周周扑空了,他带人去了那人登记的住处,邻居说那个人两年前就没在那里住了。」 钱澈啧了一声,「也是预料之中,这人的消费记录呢?」 「我查了,没查出什么。他名下的银行卡都长草了吧?里面好久之前就穷得叮噹响了。」 「从孙宏宇和初中生的社会关系查吧,孙宏宇肯定和那三个人也脱不了关系,从两个时间坐标去查,一个是曾波遇害的5号之前的一周,他们和孙宏宇,或者初中生有过接触,另一个是他们去那个atm机取钱的日期前后。如果是分了两次取钱的,在中间他们也会碰过面。」 谢柏群在上午疼得睡不着的时间里,就想过高子平说的那三个男人会是谁了。 「以孙宏宇带训导班那股劲来看,我觉得从孙宏宇入手比从初中生入手更简单,那几个初中生要他们说话和要命似的,孙宏宇估计也是以类似的人生导师的形象出现在那几个人面前的。 对于那几个人而言,他们具有一样的容易被控制的特性,社会关系薄弱,是社会的失败者。 因此对于孙宏宇这种有文化,表面活的看上去比较成功的小领导。一旦建立信任,会非常唯命是从,因此他们一定在某种场合,不止一次,甚至可能是周期性地见面,我觉得我们可以重点排查,比如住的离孙宏宇的住址比较近的地方,孙宏宇经常会去的一些娱乐场所。」 「不错的推论。」钱澈肯定道,「行了,你好好养病,我们这边争取麻利地把这个案子结了。」 在谢柏群躺尸期间,孙星空其实也不闲,大家把他当某度某科和消息中转站当习惯了,从中午开始电话就一直没停过,一会儿一个地接。 「你回局里去吧,接内网什么的也比较方便。」谢柏群主动提出。 孙星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行,你手机电我给你充满了,有事打电话啊。」 谢柏群心里大概有数,一般来说急性胃出血,术后大概要五到七天的时间才能出院,说起来自己也有够点背的。 医生说他本来就是有些胃溃疡的毛病,作息不规律加上之前受到了外力的打击,才会一下发作。 好在后面住院期间没再出什么岔子,在谢柏群即将在床上躺到发霉的第五天,高子平拨通了他的电话。 「谢警官,我想起来了一些,但是我不太确定。」 「没关系,你现在还在医院吗?我过去找你!」谢柏群自己拔了针,翻身下床去找高子平。 高子平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恢復了不少。 尽管整个人依旧是消瘦,但在与人沟通方面还是好了许多,头上的伤也拆绷带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应该是在水库旁边的荒地,我当时觉得很口渴,就喝了一些水道里的水。 因为当时头很痛,具体往哪走了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想回家吧当时,然后走了一段时间我就看见有光,我以为到家了,就晕了过去。」 「是沿着水道的方向走吗?还是离开了水道?」 「唔……应该是沿着水道的方向,因为当时就觉得我家附近也有水道,就跟着水的方向在走。」 「好的,你继续说。」 「我醒了以后就觉得没觉的那么难受了,我在一个那种看着有点破的屋子里,剪刀也是在那里面找到的。」 「里面有人吗?」 「我不知道,我印象里……好像是没有看到人的?」 第45章 「那你是怎么和那几个学生碰上面的?」 「当时,房间里有一个简易的地图,标了一个地点,说我想报仇的话,就去那里等着,还有一点水和食物,我吃了点东西,就过去了,当时脑子太混了,就什么也没有想,我太恨那些人了。」高子平低着头说。 高子平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谢柏群致谢之后,往病号服外边裹了件自己的长外套就要往外熘,走廊上还被护士逮了。 「啧,你让我好找,怎么自己乱拔针啊?医生还问我你上哪了,在医院你就得听医生的。」 「姐姐,姐姐您行行好,我就出去一会儿,而且我也快可以出院了吧?」 「出不出院得医生说了算,你乱跑算怎么回事啊?」 「真的我就出去一会儿,保证不嘴馋,不乱吃东西,也不会乱吃药,我这不是女朋友今天过来嘛,我之前工作忙一直没顾上,再不去见她非得被我家母老虎撕了不可。」 「行吧。晚上查房前你得回来啊。」 「知道了!谢谢姐!」 第71页 谢柏群打了个车往水库的方向去,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有线索总归不能错过。 那天在车里挟持袭击他的人,有很大概率就是那个给高子平留下线索,引他与学生见面,甚至专门留下兇器,引导高子平报仇的人。 也是肖落颇为忌惮,最终什么也没有和他解释的人。 甚至这一次被抽调回去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谢柏群太想知道对方的真面目了。 对方以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刻意挑起矛盾,看上去就是想要制造更多的兇案。 但人但凡清醒一点,但凡理性一点,就会知道,仇恨和报復,只能带来仇恨链条的延长,只会有更多的人被拖进这个罪恶链条里。 因此才需要执法机关作为代理人,以一种伤害最小的方式,及时斩断这样的链条。 但人不仅是理性的生物,也是感性的俘虏。因此高子平会抱着仇恨,拿起剪刀挥舞着,企图以血的代价,抒发心中的愤恨。 但如果现在,再给高子平一个选择的机会,再带他去见那几个学生,或许高子平又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这就是人类的脆弱、敏感和多变。又是多么愚昧而不清醒,只需要一点煽动,恶向胆边生的事情太多了。 谢柏群在水库下车,这里作为高子平被「弃尸」的现场,已经被同事暂时封锁了起来,水库旁边的高草荒地都多,又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几乎分辨不出哪里有人踩过的痕迹。 谢柏群只能根据高子平的描述,沿着水道的方向走。不得不说高子平是真的能走,在谢柏群都快怀疑自己是自己偏离了方向还是高子平的记忆有偏差的时候,谢柏群总算看见了高子平记忆里所说的破旧房屋。 说是房屋都高估了那几块破木板,谢柏群在确认自己的进入不会破坏到什么痕迹之后,才慢慢走近了那里。 对方大概为了避免重复留下痕迹,并没有来回收任何东西,有几个小面包的包装袋和矿泉水瓶都在原地,谢柏群在角落找到了一张被揉成团的纸,上面用笔写了几个字,谢柏群把纸团装进密封袋里装着揣进兜里。 坐在那块破木板上想另一个问题。 那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高子平的呢? 那个人知道高子平身上发生的一切,甚至知道怎么联繫到那三个初中生,理论上孙宏宇可以做到。 但是当时挟持住他的人的身形和说话,和孙宏宇并不像,根据调查,孙宏宇晚上也在学校晚修,没有外出。 还要牵扯出多少人? 谢柏群盯着地上的包装袋发呆,过了一会觉得那个包装长得有点意思,仔细一看品牌名字写的是「好丽有」。 包装倒是和他知道的某知名品牌如出一辙,也不知道这个盗版牌子的玩意卖的地方多不多。 多少也是条线索,带回去查查。 谢柏群人刚出去,被冷不丁响起来的手机吓了一跳,看到来电显示倒是快乐了。 他怕碍着人开会做任务啥的,这段时间都没给电话,一接电话倒是被那头的低气压吓了一跳。 「你在哪呢?」 「我出来转转,透透气。」谢柏群也知道肖落不喜欢他掺和,摸了摸鼻头睁着眼睛说瞎话。 反正肖落人在外地,也不能把他抓起来打一顿。 「还说谎?人医院说你去见女朋友了,啥时候找了个女朋友,怎么也没和领导报备?」 「啧。我家领导都擅离职守了,管得可还真宽。」谢柏群站在门头笑骂,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土,「打电话去医院兴师问罪啊?」 「我在医院。」 「我跟你说你这人啊,就是疑心重,我等会就回去了你少给我在这……等一下,你说什么?」谢柏群快跳起来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肖落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说我在医院,你人哪儿去了?我开了车,去接你。」肖落无奈地重复了一遍。 「啊你怎么回事!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你不用接我,我就回去了,别走啊!等我啊!」谢柏群着急忙乱地想往回跑,才发现地上被自己磨出了个小土坑。 跑出去没两步又觉得不对,这一路上的土都不是啥软土。特别是这种之前起过房的地方,哪怕是小破屋,地也理应被整过了,怎么会像被松过土似的没两下就挖出坑了。 谢柏群埋下头又挖了几下。发现了一个矿泉水瓶子,看着和里面的矿泉水瓶也是同样的牌子,那为什么要特别埋起来? 谢柏群一拧开盖子,被呛得直流眼泪,一股浓烈到上头的洋葱味混着一点药材的味道。 「什么东西啊这?」谢柏群被呛得咳了几下,才又关上孩子,把那瓶子也揣衣服里打算带回去。 水库这没什么的士,谢柏群专门约了个车,等到回去的时候天都擦黑了,刚下车看到某位黑面神正像门神一样在医院门口等他。 谢柏群心虚地跑过去,刚过去肖落就忍不住皱眉头。 「你干什么去了?这都捡的什么东西?我们工资不高也不自主把你穷到去捡垃圾吧?」肖落拽着他的手腕,给他看他脏兮兮的手。 谢柏群直接往他怀里撞,像条软脚虾一样要肖落架着他,把肖落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 「饿了。」谢柏群已经掌握了预防被骂的法宝,先软为敬。 第72页 「啧,胃出血还敢不好好吃饭,你回病房里歇着去,我去问下医生你吃什么。」 「不用了,医院有准备的肯定,我最近还在吃流食,嘴里没味啊。」谢柏群往他身上挂。 肖落去架着他,被一个脏兮兮的矿泉水瓶膈应了一下,皱着眉头又要问:「这什么东西?」 「你让我先歇会儿,刚回来就变着法教训我,我还一堆问题没教训你呢。肖落我跟你说,我和你说实话,你也得和我说实话。」 谢柏群吃了点东西又开始在床上哼哼唧唧。 一会儿说要洗澡,一会儿说要喝水,再一会又说胃疼不舒服,把人指使得团团转。 护士过来登记情况的时候忍不住笑他:「你干嘛?闹啥闹?刚手术完那天都没听你哼过,有人疼了就这么多毛病。你女朋友没过来照顾你啊?」 「姐,介绍一下,这我对象。」谢柏群扯着肖落的袖子说。 肖落被他揪着只能无奈地说:「乱说什么?」 「好吧,这是我领导。时隔多日终于想起了他可怜的下属。姐你要把我说得惨一点,让领导多给我发点钱。」 护士给他量了体温边说:「可不是挺惨。那天在大堂把我们那实习生都吓着了,本来说低血糖吧,给餵了点葡萄糖。 然后他说他要去厕所,一出来给那哇哇喷血的,给我那实习生吓傻了,叫的我过去,第二天胃镜吧又直接晕了,谢警官威名远扬,我们这一楼的故事都听说了你的事。」 「过了过了,我威名远扬难道不是因为我帅吗?」 「行了,少贫了啊。今天还有想吐吗?拉屎了吗?屎还有血吗?」 「没拉,我每天吃进去东西就这么点拉什么。」谢柏群没有血色的脸上都飘了红,撒娇归撒娇,谢柏群可没想在肖落面前讨论这个。 「我早该把你绑医院来的。」肖落揉着他因为长时间注射有些青紫地手背。 谢柏群把他今天离开医院的前因后果都交代了,听得肖落眉头是越皱越紧,沟壑深得感觉能夹苍蝇。 谢柏群伸手去摸他紧皱的眉峰,有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这不是没事吗?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可能性,日子还要过的嘛,你又不能保护我一辈子,对吧?」 肖落没接这茬。顶着只露半个脸的谢柏群,看不惯地又把人被子拽下来。 「你干嘛?说话就说话拽我被子干嘛?」谢柏群不高兴地又拽回去。 「心肺功能差还养成这种兜头睡觉的坏毛病,怎么中学没把你闷死呢?」肖落中学的时候没啥半夜听着他唿吸声沉,起来给他把兜着头的被子拽下来。 「冷啊。」谢柏群露了头,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 第46章 这可真不能怪肖落迟钝。 医院里暖和得要命,他刚刚一路上看过来大家都是只穿着单衣,外套都搁手上抱着,也就谢柏群这小子窝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还叫冷。 他伸手摸手摸脚,摸得人整个缩了缩,确实手脚都是凉的。 「你等一下,我去再给你要床被子。」 护士见他来要也没奇怪,小声嘟囔:「他贫血,怕冷也正常,前几天怎么没听他喊呢……」 谢柏群头是露了,把他手拽进被子里搭在胃上暖着,才有些倦地问:「任务就做完了?怎么就回来了?」 「上面觉得我更适合在这里发光发热,就放我回来了,主要是对方见过我了,我不适合。」肖落笑了笑。 「不走了?」 「啊,不走了。」 谢柏群眼皮子打架,心里又快活,不多时整个人就睡过去。所以他没看见,肖落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没到眼底。 「想洗头了,痒。」 「等出院了我给你洗。」 「诶,澈姐他们那儿抓着人没有?」 「已经发现了有个人在一个馄饨店有出现过,这两天蹲人呢,快了。」 「又开始消极怠工了我们。」谢柏群眯着眼睛笑了笑。 肖落倒难得地怠工地心安理得,腾出空的一只手揉了揉谢柏群的手,说: 「之后你就不归队了,我带你先回去,养养身体,把你身体养好点,这才在我手底下干多久就进两次医院了,万一你爸知道了我怕是被穿小鞋。」 「我爸才不会穿你小鞋呢,他就想把我抓回去。」 「你有空就帮钱澈他们写写报告,她们最讨厌干这个。」 「行。」谢柏群嘴上答应了。 这一次肖落回来,整个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骂醒了,整个人比之前柔和了不少,倒是有几分中学时候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当老妈子的模样。 谢柏群偶尔还会惦记起来还在那边吃苦的兄弟们,肖落则是完全不过问了。 横竖谢柏群甩不掉,那就不甩了吧。 「一起睡?还是分开睡?你不会突然又半夜揍我一顿吧?」谢柏群买了个摺叠床在看放哪的时候调侃地问他。 「我床太硬。」肖落说。 「嗯,确实,你那个行军床怕就是个钢板,我睡着都觉得硌得慌。」谢柏群在那儿拆箱子装床。 「买个新的床一起睡吧。」 谢柏群手里的动作滞了一会儿,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摺叠床。虽然以谢柏群的新时代青年的习惯,他大概会选择网购个床。 第73页 但肖落还是个思维停在好多年前的老年人,现在换了一身出门的行头,显然打算和谢柏群出门买。 两个大男人逛街也没啥好逛了,勤俭节约地坐了地铁去到站末的一个宜家,谢柏群对于购置家居还是挺有热情的,在肖落眼里就都一样。 只是他们俩不着家的时间都长,一时间也只是看看,过个眼瘾。 「我喜欢这个木头的擀面杖,这个手感贼棒,还有这套实木的餐桌和碗碟也是,我喜欢木的,玻璃的老让我一不小心给碎了。」谢柏群去摸厚实的餐桌。 肖落跟在后边看了一眼价格,心想这破木头桌子可真他娘地贵,千把来块。 「就这,我能给你做个更好的。」 「哟,看不出来你还会木工啊。」谢柏群去揉一只抱枕的猪。 「你落哥有什么学不会。现学应该不难吧。」 「得了吧,说得好像我努力给你补了语文你就学好了一样?你那作文当年真是写的狗屁不通。」 两个人选了两张能够拼在一起的床,又选了两块不同的床垫,肖落那块还是硬不拉几的,谢柏群倒是选了张软的。 「啧,肖落你觉得这两张哪张好点?」 「这不是都一样?」肖落觉得在他手里摸起来都是两块棉花。 「摸起来好像确实差不多,这一块是普通的床垫,这一块好像是什么记忆海绵,有回弹和一点支撑的。」 「那就买这块听上去牛逼一点的。反正今天也没买别的。」 「这张贵五百块呢!」 「不就五百块,买了。」肖落拍板了。 「行行行,领导你有钱。」谢柏群眯着眼睛笑,肖落自己拿的明明是最便宜的。 他们这个假放了快半个月才返工。 期间谢柏群也写完了曾波和高子平案的报告,证据和报告均移送当地检察院,被高子平指认的三名成年犯罪嫌疑人中,仍有一名在逃,剩下一名嫌疑人将由当地警方继续抓捕,他们行动组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了。 周居席打电话来慰问的时候,也提到了后来给学生们做的笔录。 「孙宏宇那孙子,可不止这么点罪行。因为证据不足,我估计最后只能被判个猥亵,他那个什么鬼训导班的学生,有些愿意举证,有些还袒护他,有些小崽子真是让我气的哟,恨铁不成钢的。」 「好在仍然有人冲出囚笼。」谢柏群有些乐观地说。 他们俩聊天的时候,肖落坐在窗台上擦他的相册。 那相册还是很后来高中的班长给他寄的,他后来去原来的住址扒拉的半天,倒还没有丢。 于是就也跟着自己的行李走南闯北,一直到自己退役了才跟着他回来。 他高三后半段活的很浑浑噩噩,毕业照这些活动也都没有参与。但谢柏群还是那时候的小红人,所以在毕业相册里,很多人的照片里都有他,肖落没事就会翻一下。 肖落翻倒最后,才发现后面竟然有一张他的照片,是他抱着扫把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睡觉的照片。 当时好像犯啥纪律被罚扫整个教学楼的楼梯,后来他直接在教室就睡了。 想也不用想是谁拍的。 那时候尚且年少,怀中也还未抱枪,没有多少远大的志向。现在想来,能只为成绩和恋爱睏扰的日子,远得就像一场遥远的梦。 再往后是当时大家的字都像狗爬一样的留言的页面,肖落还没有仔细看过。这会儿扣扣搜搜地这么一瞧,在里面发现了几个最丑的字。 「肖落,等你回来。」 下面还有人留言的时候回覆:你谁啊? 再往下还有人回了:爱谁谁! 他抬头刚想问谢柏群这是不是他写的,突然听见谢柏群说:「怎么说呢?虽然我们接触的大多都是些不值得同情的烂人。但还是会有人会因为得到了帮助,或者公正的对待,最终表现出勇敢、正直、善良的一面。所以我觉得我们可能也没有那么……无能为力。」 肖落坐在窗台边,心里熨帖滚烫。 这个时代的人,不爱谈大义,却爱讲温情,比起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荣誉,大家更能理解身边切实的感动。 如果说过去肖落看谢柏群,总会觉得谢柏群身上有种不切实际的,身处象牙塔的善良。 那么现在的肖落看谢柏群,会想起一句他不记得哪个外国人说过的话——真正的英雄主义,是在见过生活的真实面貌之后,依旧热爱生活。 肖落终于卸下了他的那些担心,他爱的人,远比他想像的要更坚强。 在下一次任务开始之前还有一周的时间。 尽管其他人刚放假,但谢柏群和肖落已经放假放得快发霉了。 于是肖落经不住谢柏群软磨硬泡的,还是带着他去了一个拳击场。 「哟,好久没见你来啊,今天自己练还是怎么样啊?这位小兄弟也是行家?」 老闆显然认识肖落,这哥们有时候一来练一天,有一回遇上想过两招的,被他一下撂地上了。 「不敢当不敢当。」谢柏群手揣在兜里笑眯眯地摆手。 「他就是个没入门的菜狗,有什么手最轻的教练推荐吗?」肖落无情的戳穿他。 「不是说你教我?」谢柏群觉得不快乐。 「你这身板我教不了。」肖落坦言。 第74页 老闆打量了他两眼,说:「真的,这位哥是力量和技巧都牛的,你这样的……要不先上楼办个健身卡吧。楼上我媳妇开的,给你打九折。」 谢柏群不快乐了,辩解:「我有肌肉。」 「你那点肌肉只够骗骗小姑娘。」肖落捏了捏他最近又细了一圈的腰。 「为什么你不怎么锻鍊还有肌肉?」谢柏群申诉。 「你每天几点起床?」 「九点啊。」 「我五点半起。你起的时候我澡都洗完了。」 「那你不叫我?」 「叫你干嘛?你先给我长点肉,再想着长肌肉吧。」肖落其实也没太指望谢柏群怎么努力,能保持适量运动提高身体素质就差不多了,谢柏群本来也不是他们这个路数的。 胆大心细有耐心就够了,实在要抓捕估计也轮不到他,不过有点防身的本事还是好的,一些警校出来的小朋友,身手和谢柏群也挺半斤八两的。 反正都是菜鸡互啄的水平。 两个人回去之后,谢柏群接到了拜託同学化验的那个塑料瓶子里的东西的报告。 谢柏群看着报告半天,也没对上是什么药物,也没整明白里面装的是什么,后来上网查了半天,才发现很可能是一个网上据说是能够治疗疤痕增生的土方子。 具体的药效吧反正也没有经过验证,不过看着在民间还挺出名的。 谢柏群也得感谢人家帮他加班,加上和同学也挺久没见了,两个人的城市离得不远。 打算第二天请对方吃个饭,顺便再问问他们俩对这种土方子有什么了解。 他那同学毕业之后就和另一个也是读医的女生结了婚,两个人现在孩子都有了,一丁点大的小豆丁,这次的化验就是拜託的他老婆做的。 肖落横竖闲着,就也跟他一起过去了。 「唐大医生,好久不见啊。发财没?」谢柏群在餐厅坐下来,笑着看着对面髮际线有点危险的老同学。 「发什么财啊?真发财了我还惦记你这顿饭啊?」唐文也笑了笑,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两个人。 「这位是?」 「我家领导,也是我中学的舍友。叫肖落。」谢柏群没隐瞒,也没太往白了说。 唐文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哎哟,都我家了,啥时候要办婚礼了也别忘了我啊。」 「忘不了,我还心疼我给你交的份子钱呢。对了,上次拜託你帮忙查的东西,你有头绪没有?我查了一下,不是什么正规的配方,感觉是流传的治疤痕增生的土方子。」 「对,我和我太太也这么觉得,要说疤痕增生的话,最麻烦的是那种大面积创伤吧?我太太说,药房一般出这种药最多的就是皮肤科治烧伤的。」 「嗯……烧伤啊……行,我知道了,这会谢谢你们了。」谢柏群和肖落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个人简单地吃了个饭,唐文下午还要去医院值班,谢柏群和肖落打算简单在附近逛逛。 只是谢柏群去买了杯奶茶出来没多久,就看见肖落在盯着医院门口的方向。 「怎么了这是?」 「刚刚有几个人一块进去了,我看着表情不对。」 「什么表情不对?」 「可能是我多虑了,但我觉得那几个人好像要去打架一样。」肖落摇了摇头。 「走,看看去,别是医闹吧?」 好的不灵坏的灵,谢柏群话音刚落,就看到医院门口两个保安突然撒丫子往里跑,肖落沖得快,这会儿已经比谢柏群早到了二楼。 他们俩还是来晚了一步。 唐文的手臂在流血,蹲在墙边用手护着头。 「你们都别过来!谁敢过来老/子就敢砍谁!」 谢柏群扒拉开人群往里面钻,手举过头顶,斯斯文文的模样,有些战战兢兢地陪着笑: 「大哥,大哥,我们有话好好说呀。他是我朋友,我也是医生,你们有什么需求,我会尽力想办法满足的。」 「他不给我老娘开药!我老娘现在死了,医院该负责吧?」 「负责,负责,当然负责。唐医生,你说说你怎么回事嘛,人家病人要开药你就给人家开得噻,这个样子像什么话的咯,你要和院长主动承认错误撒,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唐文也不傻,知道谢柏群这种怪腔怪气,是示意他先服软配合,这会也说:「如果是我的问题,我会负责的。你们先把刀放下好吗?」 「对呀,你现在杀了他,到时候警察来了你就是个shā ? rén犯。但是如果是他们不对的,医院要面子,肯定会赔给你一笔钱的嘛。」谢柏群慢慢移动着地靠近唐文。 这时候肖落也暗中移动到了持刀者的背后,谢柏群勐的扑上去护住唐文的时候,肖落也同时像只蛰伏的猎豹,勐的把人按在了地上,卸了他手中的刀。 谢柏群连忙按着唐文手臂的伤,唐文已经有点失血过多的迹象了,谢柏群抓着旁边的护士问: 「快!唐医生带去哪!你们没有医生有空的话给我开个手术室,我能做处理。」 唐文点了点头,肯定了谢柏群的话,抓着他的手臂说:「别和我太太说,她最近二胎了。」 「哈,行啊你。」谢柏群尽可能笑着放松他的心情,局麻之后唐文的表情缓和了很多,那刀砍得深,中途也叫了神经科的专家过来帮忙,好说保住了他的手臂的活动能力,只是之后可能功能会受影响,只能通过復健看看能恢復到什么程度。 第75页 「外面那人怎么回事?」 「他有一次挂我的门诊,说让我给他妈开治疗心脏的药,我说我不能直接这样开,得让他妈来医院,我有诊断了才能开,他又不带他妈过来,所以我拒绝了他两次。」唐文躺在病床上有些无奈地说。 「这次多亏你和你朋友了,你朋友没事吧?」 「他没事,刚刚给我发消息了,他先去做个笔录。」 「我这个月还有七台手术,我先和我们主任报备一下,看有没有人能替我上手术的。但我估计不行,其它医生这个月也排了手术的,唉,还不知道怎么搞。」唐文躺在床上也挺忧愁的。 「这么淡定啊?」 「我当时都快吓破胆了好吧,脑子都蒙了没顾上疼。然后你和你朋友就来了,然后我就被推手术室了,现在找不回害怕的劲了。」唐文自己说着也干笑了几声。 「靠,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新闻了,但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在我身上。我这是不是也得上新闻了,咱们能不上吗? 我可不想以后有学弟学妹来问我的问题是什么,啊学长我想学医。但是又觉得医患关系好像很紧张啊,我以后会不会被砍啊,这种问题。」唐文别过头默默流了眼泪。 谢柏群坐在他旁边沉默了一会,也笑了笑:「后悔了吗?」 「我后悔什么?你这个我们的年纪第一不当医生跑去当警察,后悔了吗?」唐文笑的冒鼻涕泡。 「那就是都不后悔呗,要真有学弟学妹问你,你就说……」 「说什么?」 「干任何行业都有风险,但像这种被砍的风险,我像不植根于某个行业,而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并不完美的世界里。」 「因此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更努力地保护自己,使得自己免于暴徒的伤害。但那些暴徒的存在,不应该成为干扰个人选择的理由。对抗那些的方式,就是保持善良。」 第47章 唐文有些虚弱地笑了笑,他这位老同学一直有种看上去过了分的乐观和开朗,但非常讨人喜欢。 因为他的乐观和开朗,是建立在认清现实的基础上的。 谢柏群看了一下挂的点滴还有不少,问:「有什么打算?」 「也没什么打算,就好好养伤,然后做復健,看什么程度吧,咱们又不是不干医生就活不下去,大不了我和我太太一起进实验室,或者当老师,或者给人当家庭医生,咱们那个班出来的,只要自己不作死,不至于过不好的。 就是可怜了之前在我手底下约了手术的病人,现在医疗资源也紧张,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唐文本来就是话痨的性格,这会儿唠唠叨叨的,尽替病人操心了。 「你可真是医者仁心。」谢柏群半开玩笑,「多注意着点自己,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 「唉,这不就和街上被砍一样的嘛,倒霉归倒霉,说不定祸福相依呢?你和你朋友刚好在这,这么快就制服了歹徒,我也挺幸运的。」 唐文的疲惫劲上来,整个人有些昏昏欲睡的,过了一会又扯着谢柏群的袖子说: 「要不你帮我去查房吧,我病人还没查房呢,你也知道心脏问题不是小问题……」 「我也不是专门研究心脏的啊,您可真会差使人,我帮你去看一眼,更多的我也不一定会了啊。」谢柏群拍拍他,示意让他安心休息。 他刚出病房,就已经有听见风声的记者过来了。 不得不说动作是真的快,谢柏群被堵在门口堵得有点不耐烦了,只能掏出证件,说: 「现在故意伤害的嫌疑人已经被带去警察局了,唐医生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注意和静养,如果你们想知道更多的消息的话,就等警方通报吧。」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当时在现场实施救援的吗?您和唐医生的关系是?」 「等警方通报。请你们不要在医院吵闹,如果唐医生后期有接受採访的意愿另说,现在请你们先离开吧。」 「听说您也是一名医生,并且对唐医生进行了急救,想请问您是如何看待这次事件的呢?是否可以认为是紧张的医患关系下的又一个爆发呢?」 「不,是个人行为。」谢柏群眉头皱了皱,「是令人不齿的个人行为。我想与医患关系无关,唐医生也有痊癒之后与他关系非常好的患者朋友。 嫌疑人曾要求唐医生违规开处方药,唐医生多次拒绝了其不合理的要求,可能这是导致此次事件发生的原因。 我最后再说一遍,请以警方通报为准,採访请以对方个人意愿为前提。各位媒体朋友们,感谢你们的关注和理解。」 在保安的协助下,人群也逐渐疏散,看上去医院又回到了秩序井然的模样,一名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推门进去着急地问:「唐医生!床号054的病人孟磊,忽然唿吸心跳停止了!」 唐文急得把针拔了就像往外跑,膝盖弯一软差点跪地上,谢柏群连忙扶着他,一起去了病房。 护士在中间补充道:「上一次查房是一个小时前,那时候还是正常的。」 谢柏群协助组织急救,在注射肾上腺素之后,紧急不间断地胸外心脏按压、开放气道、电除颤、生命体徵监测、静脉补液…… 但没有反应,持续半小时后,孟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谢柏群浑身汗,有些无奈地回头看向唐文,用眼神徵询这名主治医生的意见,唐文脸色还很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明明已经手术成功并且进入稳定期的病人会这样。 第76页 但他最终还是宣布,患者死亡,终止抢救。 这一天对于唐文来说太长了。 任何人接受死亡,大概都是需要一个心理缓冲期的。哪怕是见惯生死的医生也一样,他可以接受自己一些确实药石无医的病人慢慢走向死亡,并竭尽全力地减轻他们承受的痛苦。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本该很快就能出院的病人,突然暴毙。 「谢柏群,不可能,他今天还好好的。一切都正常,他不可能突然就……」唐文眼睛红了一片,谢柏群只能宽慰地拍了拍友人的肩膀。 谢柏群对待遗体,更多的会带着审视的眼光,或许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职业习惯。 但就在谢柏群检查对方身体的时候,忽然在对方的脖子靠近左耳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不明显的针孔,渗出了一点血液。 「这个针孔怎么回事?没有药是从这个地方注射的吧?」 「嗯?没有啊,我们怎么会从这个位置打药!」一边的护士有些激动地解释。 「报警吧,应该是有人给他注??一些药物导致他突然死亡的,具体是什么药物要等尸检,能够造成猝死的药物太多了。哪怕平时用的治疗心衰的药,不按剂量的话也会猝死的。」 「可、可是不可能啊,那个病房不止他一个人,我们护士也进进出出的,怎么可能有人进来插针我们不知道呢?」今天值班的护士有些紧张地说。 「两个可能,第一,给他扎针的人是本来就进出病房不会被怀疑的人,比如同房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医院的医生或者护士。 第二,今天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伤人事件,恰好就在这个楼层,甚至位置都接近那个病房。 在唐医生被挟持期间,我想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注意力都在事件上。如果有人这个时候进去,恐怕没有人注意到。」 谢柏群也没想到一天会连续碰上两个案件,当地警方第二次出警的时候把做笔录的肖落也捎回来了,肖落也看见了等在门口的谢柏群,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眼神。 这个案件并不归他们管辖,只是这么一来估计谢柏群也要去做一趟笔录了。 「我的奶茶不知道丢哪了,白买了。」 「等会回去再买。那种甜腻腻的东西,也少喝。」肖落和他站在一起,看着当地的刑警忙活。 对方带队的也蹭到了肖落旁边,说:「肖队再帮帮忙呗,我听说你们那个行动组,无往不利啊,专破悬案疑案的。」 「我们在放假呢,这位大爷不归我管,想蹭我们个免费法医你问他去。」肖落朝谢柏群的方向歪了歪脑袋,虽然他知道谢柏群不用问,九成九会帮忙,待会就是自己也会连带着做苦力。 第48章 「诶,诶,肖队肖队,我不是这个意思,不做白工,我给上边打申请了,这流程还没走完呢,我们这儿是真缺人,北边那儿几个村,昨晚泥石流给淹了,我们这大半的人都抽去帮忙搜救了,你们要可以,就先帮把手,我一定把流程给你补上。」 肖落和谢柏群对了下眼神,说:「我们俩可以,其他人最近才刚放假,可能屁股都还没坐热呢,我问一下他们吧,要行我就把她们叫来。」 谢柏群主动说:「那我给澈姐和星空打电话。你打周周和胖哥吧。」 钱澈是最欣然答应的,她刚回家呆了一天,家里就要撵着她去相亲,钱澈这还没从上次被人甩了的阴影里脱开呢,哪有心情去相亲,这会儿接到谢柏群电话二话不说,就差用任意门瞬移过来了。 孙星空倒是有点儿不情愿。 「这才放假呢,又开工啊?」 「你后面几天你又没事,摸鱼摸得够久了啊。报告也是我写的。」谢柏群无情地拆穿他。 「行行行,来来来,我来行了吧,我飞过去估计得明天早上了,我收拾行李去了。」 相比之下肖落的电话就打的很不顺利,肖落看着谢柏群光速打完了电话,在怀疑是不是自己人缘不够好。 「肖队……这……这也不是我不上进,不想去啊,只是我这才回来,这……我前妻和我约了见面,我……能不能晚点儿去啊,给我缓个几天……」翁宋那边支支吾吾的。 「没事,别紧张,不是硬性要求,你脱不开身就按照正常放假时间放吧。」 肖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留下了不好说话的印象,把人吓得说话直打磕巴。 周居席那边倒是可以,只是周居席刚回家没呆两天就走,怕家里父母不高兴,所以定的是第二天中午的飞机。 在得到了上头的口头允许之后,肖落他们组正式接了这个案子。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有确切记录的,死因也很明确,是因为注射药物带来的猝死。 在被问到可能的药物的时候,唐文脸色发白地说:「应该是平时用来治疗心衰的药物,但是剂量太大了。」 「所以是很可能是医护人员?因为医护人员是最容易接触到这些的,你有什么怀疑的对象吗。」谢柏群问。 「不不,不会是我们的人的!」唐文有些激动地反驳。 肖落拍了拍谢柏群的肩膀,示意:「死者的家属来了,让唐医生先去休息一会吧,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问话。」 肖落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安排了一个借给他的小警员也跟着唐文。 第77页 一方面保护他的安全,另一方面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谢柏群和他是朋友,难免感情用事。 根据医院登记的信息,孟磊今年三十八岁,于一年前开始来这个医院就诊,后来病情发展不乐观,在两个月之前做了手术,病情趋于平稳。 孟磊的家属是一个穿着西装,看上去有些干练的女人,领着一个约么五六七岁的小女孩。 女孩有些困惑地问:「妈妈我们不去看爸爸吗?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啊?」 「等一下啊,妈妈和叔叔去聊两句,叔叔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女人在安抚了孩子之后,跟着谢柏群去了门外。 「你好,我是负责此案的谢警官,请问您怎么称唿?」谢柏群简单出示了证据。 「贺兰心,我是孟磊的妻子。电话里说他……死了?是真的吗?」女人这时候才表情有些松动,刚刚在房间里的时候,女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很遗憾,是的,请您节哀。从目前来看,初步推定孟磊死于被注??过量的某种药物,不是医院的合理用药剂量,初步来看也并非护士的失误,而是有人的蓄意谋杀。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推断,具体的还需要等详细的报告。贺女士……来得很快啊?」 谢柏群看了一眼时间,从医院打电话联繫家属到家属到场,中间的时间不到三十分钟。 「今天本来也计划来看他的,只是没想到……」 「所以是接到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了是吗?」 「嗯,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在我女儿幼儿园那里接她放学。」 「听医院的护士说,贺女生因为工作忙,不常来?」 「对,我是做建筑设计的,平时工作都很忙,而且有时候要跑工地跑项目,离得也很远,加上还要照顾女儿,实在是没有空经常来看他。」 「好的,最近最好不要离开这边,我们随时有可能再联繫您,感谢您的配合。」谢柏群看着贺兰心,微微点了点头。 谢柏群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透了,肖落在外面等他,刚刚在病房那边采的物证,已经拜託当地的同事送去实验室了。 「现在干什么?」谢柏群深吸了口气,把自己从之前休假的懒散的状态调整到工作的状态。 「去吃饭,开个房,休息,睡觉。」肖落看他出来,在台阶上按灭了菸头。 「啊?」谢柏群发出不解的声音。 肖落知道谢柏群为什么发出这样的声音。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立刻投入侦查,哪怕是他们两个人能做的事情也有很多,给主治医生和当时值班的护士问话,调病房和医院的监控,询问同病房的人,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但是他和谢柏群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宝贵了,肖落强迫自己不动声色,把日子像寻常生活那样去过,可是一直到刚刚那个电话挂断的时候,肖落才勐的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整个人都清醒了。 时间不多了。 能像这样无所事事的一分一秒都让肖落觉得珍贵。 「你怎么突然这样看着我?」谢柏群忍不住笑了,肖落盯着他看得太认真了,「明明你才是平时最工作狂的那个吧,怎么突然说出啥也不干了吃饭睡觉这种话?不会在我没在的这个把个小时你就把案子破了吧?」 「没有。」肖落冷静下来之后,他知道谢柏群说的是对的,「开个玩笑。」 「你这玩笑……好冷啊……」谢柏群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饭还是要吃的。」肖落眼神暗示他惦记一下自己的胃那个破口袋。 谢柏群也算是被折腾怕了,连忙抱拳:「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走吧,先吃个饭,然后我们先去医院调监控?」 「嗯……」肖落闷声回答,看着青年人飞扬的神情,肖落一颗飘忽不定的心重重地落回胸膛里。 第49章 「肖落,你说这一次咱们要多久?我感觉不复杂,我刚刚看了,那医院里到处是监控,又是城市,不像之前一样在鸟不拉屎的地方,说不定澈姐来之前我们都能把案子破了呢?」谢柏群扒拉着碗里的云吞说。 肖落打量了谢柏群一眼,拿起筷子指着他,装模作样地说:「年轻人啊……」 「你又来,大我两岁上天了是吧?」 「我不仅大你两岁,我还是你领导呢,没大没小的。」 「啧,这时候怎么不叫我高材生了,别卖关子了,快点。」 肖落扬了扬脑袋示意他认真吃饭,别光扒拉不吃,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也看到了,病房很整洁,不如说过分整洁了,你说一个正常人莫名其妙被脖子来一针,他不挣扎等死么?」 「那……说不定病人当时在睡觉呢?」 「你自己也说了,死者推测的死亡时间距离医闹发生的时间非常接近,那个时候外面吵成那样,他要还能睡得天打雷不动的,怕是聋了吧?你被扎那么一下你不醒么?」 「那……比如先给病人用??迷晕,然后再推药物?」 「你刚刚看到了死者脖子上的淤痕了么?」肖落在脖子上特定的位置比划了两下。 「看到了。」 「那你还说??,太年轻啊。因为孟磊是病情已经趋于平稳的,所以他身上也没连什么设备,只有等到护士查房的时候才会知道他是否死亡,行兇的人知道这一点,同时他没有用其它的药物,只是推了过量的治疗心衰的药,我说句不好听的,这种药他甚至不需要自己想办法去获取,针筒也是,他只需要在医院的什么小推车,或者别的病人那里拿一些过来,就地取材的作案道具,我刚刚翻了垃圾桶,已经清空了,我估计这个案子我们很难找到兇器了。」 第78页 「啊……」谢柏群把嘴里的云吞咽下去,才有些不甘心地嘟囔道:「针筒和药物也没有说很好拿吧,从拆封到吸药到注射,好长一段时间呢,当然如果对方就是医护人员的话,我们也很好排查。」 「对方绝对不是医护人员。」肖落断言,「医护人员的话可以下手的时机太多了,干嘛非要赶着大白天。甚至在对方病重的时候稍微拖点时间拖拖病情,可能都能把人拖死了,还要等我们都在的时候下手。」 「而且你说的慢……是你动作慢吧,要我来,不用一分钟就可以搞定,他是要shā ? rén不是要救人,还搞那么多消毒拆封看合不合适么? 随便抓一支就用了。说回他脖子上的淤痕,这两个位置用力按压之后,人会快速地进入窒息半昏迷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病房没有挣扎的痕迹的原因。 但同时,要达到立刻半昏迷的状态,以你的手劲肯定是做不到的,钱澈……我估计也不一定可以,所以对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男性。」 「哦……」谢柏群只能虚心受教,平时人多,肖落一般都是引导着让他说,或者让其他人说,这会儿人少,难得才听肖落说这么多话。 「当然这些都是需要经验的,等你接触的案子多了,自然也会懂这些的,你聪明,学歷又高,再过几年,怕是就爬到我头上了。」 肖落看他已经无心吃云吞了,知道他已经吃了半饱,再吃容易胃疼了,随手把他碗里的几颗挪到自己碗里,帮他收尾了。 「你要不要再点一碗?」谢柏群看他吃自己吃剩的怪不好意思的,上次手术之后他食量小,比正常人都小,每次吃什么都会剩一点。 「不用,我吃多吃少都行。」肖落结帐,和他慢慢往回走,走到便利店的时候肖落示意他进去买点东西,谢柏群看他在挑烟,就在外边等他。 过了一会儿肖落回来,往他衣兜里塞了点什么。 「什么东西?」 「糖,还有几条市士力架,你放着。」 「哦……」谢柏群脸上有点烧,过了一会儿耳朵也着了火。 肖落看着人像鹌鹑似的把头缩在衣服外套里,忍不住嘆气:「你这人真是越长越回去了,比以前还怕冷了吧?怕冷就多穿几件。」 肖落自己身上衣服薄,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分享给他的,往自己身上看了一圈,最后拽着谢柏群的手往自己脖子上贴。 「你要冷就往我身上捂吧,往腰这儿贴也行。」肖落边说边掀衣服。 「你拢共那么点衣服别掀了。」谢柏群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以后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了的话,你可就没得捂了。」肖落忍不住笑,又扯了扯自己的裤子,说:「秋裤我穿了,不冷。」 「你会不在我身边吗?」谢柏群眉眼弯弯地反问他。 「那可说不定呢?总不能老让你在我翅膀底下当鸡崽子吧,谢警官要学会自立自强,还有不要被犯罪份子欺负,保护好自己,再去保护别人。」 「啊啊啊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你这段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谁让你总是进医院呢?」肖落揶揄道。 两个人进了医院倒是不闹了,去医院的保安室调监控,监控上倒是很明显地看见人。 但对方也不怕他们看见,头上戴着毛线帽拉得很低,脸上带着最普通的那种医用的蓝色口罩,还架着一副变色眼镜,几乎是明目张胆地晃悠进病房里的,他们能够获取到的信息却很有限。 从监控里估计对方的身高在178左右,有点驼背,可以看到行兇的时间就是医闹发生的时候,病房里的另一名病人也去了门口看热闹,看发生了些什么,因此没有人注意到里面的情况。 「他也带了医用手套,是有备而来的。」谢柏群暂停在某一帧的画面,指了指对方的手。 「是的,所以我说这个案子可能不好搞,对方太专业了。继续放走廊上的监控吧,看他离开病房之后去了哪里。」 在谢柏群来来回回把监控调了几次之后,肖落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拉来拉去的干嘛?」 「不是,他不见了。」谢柏群皱着眉头。 他从对方离开病房的时间点切进走廊的监控,走廊这时候还人很多,而且乱,但却找不到对方的人去哪里了。 「我已经确认了几次了,从病房出来到走廊这一段,他就是不见了。」 肖落沉思了片刻,对医院的工作人员说:「切回实时监控吧,我走一趟,估计有监控死角,你和我保持通话,我现在从病房那边出来并正常地进入走廊,注意我消失在监控里的市场。」 肖落去到病房里,观察了一下病房的监控和走廊的监控的范围,在他不刻意避开监控的情况下,他大约会有三秒的时候不在监控里。 「还好,只有病房出门稍微左拐一点的地方是监控死角,其它的覆盖得还是比较全面的,考虑变装的可能性,排查走廊聚集的人头,前后有哪些是多出来的,多出来的那个有可能是变装之后的兇手。」肖落通过手机说道。 「好的。」谢柏群留在监控室里看监控。 与此同时,肖落进入了唐文休息的病房,对唐文进行例行的问话。 「唐医生,别紧张,例行的问话而已,你对孟磊有多少了解呢?」 第79页 「孟磊是一年前在这家医院就诊的,他……」 「你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主治么?」 「啊,是的,因为他一开始挂号的时候挂到了我,后面也就一直挂的我的号了。」唐文倚在病床上有些不安地回答。 「好的,请继续。」 「我对他了解得不算多,因为我的病人也多,要说就是他和家里的关系应该不是很好,中间手术的时候也没见他家属过来,还是医院打了电话才来了一次。 不过他家的经济状况应该还好,缴费什么的都很及时,没有过拖欠的,做手术的时候也不太关心费用的问题,他还说过不用担心费用,让我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他,还提过想给我送礼物包红包的事儿,不过我当然是拒绝了。」 「他老婆小孩有来看过他吗?」 「小孩好像来得多一点,有几次我去查房看见他在和小孩玩,说是他女儿,他老婆就不经常了,听护士说,就是把小孩送过来了就走,晚上才接回去。反正看着夫妻不算关系太好,可能也是工作忙吧,我们也不会问这些。」 「除了老婆小孩,还有谁来看过他,或者说至少问过他病房号?」 「唔……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如果是有问过的话,前台那里应该会有登记的。」唐文有些抱歉地说。 肖落去前台拿登记本的时候,看见有一个护士也在问,肖落看了一眼她挂在胸前的工牌,叫钱小臻。 「你问这个干什么?」肖落拿着登记本问她。 「我……这不是听说今天医院里出了命案……就,好奇问问。」 「好奇心害死猫啊,钱护士还是多关心自己的工作一点吧。」肖落眯着眼睛看着她,「还是说?钱护士有什么线索想要提供给我们的?」 「没、没有。警察叔叔你们辛苦了。」钱小臻说着跑掉了。 前台负责的护士忍不住说:「她是实习生,年纪小,好奇心重,咋咋唿唿的,您就别管她了,我查了一下孟磊是三个月前入院了,这三个月的登记本都在这儿了。」 「这个登记本是让自己填的么?那不是可以乱填?」 「没有,我们会让出示身份证的,手机号就有可能乱填了,不过名字应该还是对的上号的。」护士解释。 「行,那我借一会,估计明早之前就能还给你们。」 第50章 「肖落,找不到啊。」谢柏群在来来回回比对了前后几帧画面的人头之后,看得眼睛都酸了,都没有找到前后不一致的有可能为兇手变装的人。 肖落这会儿也翻完了这几个月的登记表,也没有任何陌生人的来访记录。 「睡一会儿吧,再过几个小时等钱澈和孙星空过来了再继续。」肖落拍了拍监控室里应该是保安自己搭的临时床。 「说是这么说,你也没打算睡吧。」谢柏群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 「睡会,大半夜的,我们就算想现在排查孟磊的社会关系也不好办事。」肖落坐在临时床上,拍了拍大腿示意给他当枕头。 谢柏群也乐颠颠地躺下了,枕着肖落的腿,大多是硬邦邦的肌肉,体感极差。 但谁叫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谢柏群来回翻了几次,肖落用手盖在他眼睛上替他挡着光,知道他没找到人,心里不踏实,干脆慢条斯理地说: 「你要习惯,能迅速发现线索那是运气好,有时候人一多或者下场雨,现场被破坏得一塌煳涂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要有耐心,急不来的。」 「这能不着急嘛?这如果真是一对一的寻仇,杀完孟磊可能也就躲起来逃窜了。但万一不是一对一的呢,咱们快点说不定就救一个人呢?」 「耐心才能提高效率。从对方在监控里的行动来看,他行事缜密,计划周全,目标明确,选用的shā ? rén手段也没有宣洩的成分在,没有对犯罪现场的留恋,而是训练有素地撤离,很有可能和孟磊并没有什么仇恨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可能是雇凶shā ? rén?" 「不排除雇凶,也可能是shā ? rén灭口。孟磊或许知道了一些不该他知道的东西。」 谢柏群安静了几分钟,就在肖落以为人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谢柏群勐地又弹起来,趴在了视频前面。 「不可能找不到的,我就说不可能找不到的!肖落你看这里!」谢柏群把视频拖到了兇手从病房离开之后大约十秒之后的走廊的监控画面。 只见画面上各种人头攒动,这种监控摄像头也没有什么高清画质,也难为了谢柏群盯着这堆人头看了半天,肖落粗略扫了过去,正如谢柏群之前所说的,没有看到有什么多出来的人。 当时正是医闹发生的时候,来来去去的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也多,过了一会儿他和谢柏群也出现在了画面里,或许是因为有人主动和歹徒交谈控制场面了。 因此原本慌乱的人群也稍微稳定了下来。 但一直播放到这里,画面上还是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 「啊,找到了,你看这个角落,有个小推车闪过去的痕迹,这个小推车下面,应该可以躲得下一个人吧?」 「理论上是可以,但对于男人的体型来说太小了吧,而且你看,这个推小推车的还是个女护士,下面装一个人的话,应该推不动这么快吧。」 第80页 「找个车试一下。」谢柏群和护士长找了一架不用的小车,他们两个人都试了一下,谢柏群勉强可以。 但如果要快速推动他的话,起码要有肖落的体型和力气。 谢柏群有些沮丧地蹲在地上。 「其实还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他只是躲在这个小推车后面,借着小推车的遮掩躲过的监控。 但是这样一段移动距离,而且还有转弯的话,推小推车的人应该能注意到,另一个可能是。 在他结束行兇之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现场,可能医闹这一出也是超出他预计的事情。因为我们两个的介入和参与,他观望了一阵子,没有立刻离开现场。」 「你说的第二个可能我考虑过了,所以我不止看了那段时间前后的,一直到我们护士进入病房,发现孟磊已经死亡为止的时间内的监控,我都看了一遍,没有再看到对方出现在监控里。他到底是怎么凭空消失的呢。」 「噢,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的这位推小推车的有点眼熟。」 谢柏群盯着屏幕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眼熟来,「你怎么就眼熟了?趁我不在勾搭小护士?」 「别人哪受的了我。」肖落低笑了两声。 也就谢柏群能接受他半夜里会砰地一下坐起来,然后就在窗边抽菸,谢柏群不会问他什么,也不会给他多余的关心,不如说那种时候就连和人互动都是费劲的。 懒的时候谢柏群就抬抬眼皮看他一眼,哼两声翻个身继续睡了。第二天也不会问。 有点精神的话谢柏群会起来给他随便泡杯什么。 热杯牛奶,或者那种甜腻的巧克力,就算被肖落拒绝了也不会说什么,抱着杯子自己在旁边喝了,喝完了就回去睡觉。 当然大多数时候肖落看不惯他打着赤脚站地板上,会把人早点扛回床上上接着睡觉。 肖落被他揪着衣角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在想。 如果他这一生中真的还可以把自己託付给谁的话,那个人一定是谢柏群了。 大概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迁就他迁就到这种程度上。 就像是要把中学的时候欠下来的那些喜欢都一併补上一样,肖落不习惯睡觉的时候和人有肢体接触,谢柏群顶多也就扯着衣服,有时候肖落状态不好的时候,他们也会把拼在一起的床分开,实在睡不好的话,谢柏群也不介意分开两个房间睡。 「我刚刚不是去大厅拿那个纸质的登记表,那时候刚好有个小护士也在问,我看着好像就是同个人,叫钱小臻。」 「啧啧啧,才看一眼你就记住了啊。」谢柏群揶揄他。 肖落笑了笑没说话,有时候记不住人可是要送命的,他哪敢记不住人。哪个是哪个头目,哪个是可以得罪的虾米。 「那会儿我跟着你们当了几天医疗兵你都没认出我。」 「太忙了,当时一起合作的兄弟部队的人也很多,我还以为你是别的队过来的。」 这么一说肖落也挺怀念那段时间的,训练出任务,任务虽然危险,但他们知道自己去干什么,也知道自己在救人,再难也四周敞亮,心里有光,任务成功了是英雄,有表彰,那时候也还想得没有这么多。 两人边聊边去了护士长那边,那个钱小臻今天白天确实值了白班,这会儿已经不在医院了,谢柏群和肖落到此能干的也先干了个七七八八,趁着天亮这会儿的一两个小时先眯了一觉,孙星空和钱澈第二天就到了,过来之后各方面进度都快了很多,四个人也能轮休一下,等到周居席到开案情会的时候,迎接他的已经是几只熊猫了,桌子上文件摊了一整个桌子。 「周周来了,那正好,重新梳理一次吧。大家也清一下脑子,柏群介绍一下案发经过。」 「27日下午16时27分,嫌疑人从医院正门进入医院,直接去到了受害者孟磊的病房。 同时,病房外的走廊发生一起持刀伤人事件,我和肖落在这条走廊里,很多人的注意力也在这里。 从监控来看,兇手为男性,身高约178,有点驼背,体格较为健壮,经过专业的训练,至少具备健身史或格斗训练史,兇手先掐住受害者的喉管导致其短暂昏厥,并立刻从颈部向静脉注??超过40ml的某种治疗心衰的药物,导致受害者猝死。 同日下午17时15分,第一名护士查房时,未报备不妥。直到18时17分,另一名护士查房时发现其唿吸心跳已经停止,抢救无效,于18时48分,主治医师宣布死亡。」 「为什么第一名护士没有报?」周居席提出疑问。 钱澈接过话端:「那个护士待会会讲的,我们找她问过话了,你先听星空讲一下这个孟磊吧。」 「啊,这个孟磊反正也很难说,他高中读完就没有再读了,然后有几年不知道在干什么,也查不到,然后26岁时候註册了一家在边境的旅游公司,公司信息非常少,能够查到的只有註册的时候的信息,就是在边境城市註册的,这个公司在五年前也註销了。 但就是在这个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旅游公司,开了第五年之后,31岁的孟磊回到老家,在老家又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化工厂,这个化工厂看着倒没什么,还挺正规的吧,和几个大的企业也有合作。 32岁的时候和他现在的妻子结婚,两个人结婚六个月就生了一个女儿,估计是不小心搞大了肚子才结的婚,这个妻子呢,名字叫贺兰心,如她自己所说,是一名建筑设计师,也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平日里夫妻关系不佳,没有感情,贺兰心时常不回家。 第81页 哪怕不忙也喜欢呆在公司,这是她们公司的同事说的,两个人唯一的联繫可能就是小孩,不过孟磊和女儿的关系还可以,他女儿还蛮喜欢他的。」 「那还是不排除他老婆的嫌疑吧,感觉有可能是雇凶,或者情杀,比如他老婆找了个的新的男朋友。」 周居席手头过的案子也不少,很多看着复杂的,最后都是身边亲密的人下的手。 大概也是大部分知人知面不知心,而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好坏都无所遁形吧。 第51章 「不过现在除了他们俩关系不佳,倒是也还没什么证据能把矛头扯到他老婆那里去,说到这里就要说到那个奇怪的小护士了。」 谢柏群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整理文件,「不如说我都不知道我们有什么,犯罪现场太太太太干净了。从监控就能看出很干净了。」 牵扯到那个护士,斗志昂扬投入工作的钱澈开始拍白板,她来这儿的一天多的时间都在和那个妹妹扯皮,因为那个妹妹实在是太不配合了。 「一开始让她来局里,半天不吭声不说话,哇我和她在那儿坐了一下午,后来我就问她说为什么一开始查房的时候不说孟磊死了,她过了很久才说,说她不知道孟磊死了。 因为那个病房的都是快能出院的了,基本没啥事,她看孟磊躺在那儿,以为在睡觉,所以她没有检查。一开始不敢说估计也是因为这个。」 「这也忒不负责了。」周居席吐槽了一句。 「然后我说医院监控拍着她了,小推车后面好像挡着什么人,我问她那个人是谁。如果不配合的话她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她说她不知道挡着谁了,当时走廊上都是人跑来跑去的,她的小推车过不去,又害怕被那边的伤人事件波及,不知道小推车挡到了什么人,说这话的样子倒不像是说谎。 「周居席算是知道为啥这一圈人斗志缺缺了,等于现在明明监控里看到了兇手,作案过程也非常之清晰。但人就是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飞了,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还是觉得那个护士说谎了,因为我觉得只剩那一种可能了啊。」谢柏群长吁短嘆。 「就算她说谎了,我们现在也还没有证据,不能拿她怎么办,继续排查孟磊的社会关系吧,我和柏群去孟磊的化工厂看看,也问看看那里工作的人能不能提供什么信息。」肖落拍板。 钱澈也主动说:「那我们几个调查孟磊半年来的动向吧。」 散会的时候谢柏群接到了唐文打过来的电话,理论上谢柏群现在不应该再和唐文有太多接触的。 虽然唐文完全没有作案的动机,但是办案期间还是少接触为妙。 「喂,怎么了,突然给我电话?」 「啊,哦,因为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唐文苦笑了一下,先是医闹沸沸扬扬了一把,又是他手底下的病人死亡,医院让他踏实回家休息几天,交接工作那些电话联繫,唐文一时间还真的无事可干。 「我就继续帮你查了一下那个矿泉水瓶里的东西,我按照能够识别出来的成分在网上查,还真被我查到了,是鸥津市的一个赤脚医生开的方子。 反正可能也是民间流传的房子,有没有用我就不清楚了,那个医生的名号和地址,我等会微信给你发过去。」 「诶,谢谢了,受伤了还让你这么操心,好好养伤吧。」 「那个……就是我想问一下……现在案子……有进展了吗……」唐文有些为难地问。 「我们在追查了,怎么突然这样问?」谢柏群也警惕。 「不是,就是……早点抓到兇手总是好的,我就随便问一下,你们也辛苦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唐文那边挂断了电话,谢柏群钻上副驾驶座,又回味了一遍唐文的话,还是觉得这么关心这个案子不是唐文的性格,手机上振动了两下,是唐文发给他的地址,谢柏群这才注意到唐文把头像换了。 原本唐文的头像是一个双手在胸前交叉的半身照,穿着医院的白大褂,当时大家还开玩笑吐槽过唐文这个头像显得精英和社畜并存,唐文也总是苦哈哈地出来发一个熊猫头的表情。 但是这会儿唐文的头像变成了一片黑色。 点进去原本晒娃晒老婆的朋友圈也不见了,剩下了一片空白以及三天可见,黑漆漆的头像底下挂着一句话:不要多问,清者自清。 谢柏群打开微博一刷才发现这事儿上了热搜,一开始的几篇报导还中规中矩,只是写「又见医闹,谁为紧张的医患关系买单」,「悲剧与喜剧并存,总有英雄无声守候」。 这几篇文章出的速度很快,是在当天傍晚就出的文,谢柏群还看到了肖落按歹徒的时候的照片被当了主图,怪顺眼的,随手保存了一下,但又不免担心地问:「没事吗?这个,有你照片诶。」 肖落开着车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回:「有我照片怎么了?拍丑了吗?我形象还行吧。」 「没有,这不是怕你们什么身份不能泄露什么的嘛……」 「没事,不能放的话上面的人会撤稿的,用不着我们操心。」肖落耸了耸肩膀。 「那就好。」谢柏群继续往后刷,但到了当天晚上8点之后的一些文章就显得有些变味了,也不是主流媒体的渠道。 第82页 「揭秘医闹!病人暴毙!疑似院方用药失误!主治医生现已停职!」 「没有无缘无故的恶意,也没有不长眼的刀……」 谢柏群都没有细看,只是大致一扫都觉得生气,胸口像是被塞了团棉花一样闷得慌,这些不知道哪来的吃人血馒头的营销号良心不会痛吗,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就写了往外发? 这些文章带的奇奇怪怪的节奏,也没啥根据,就把这次医院里死人的事儿,往唐文身上泼脏水,医闹的人还拘留在他们这儿没来得及处理呢,一大堆分享刚编的故事的人都出来了,大有把唐文说成是因为治死了人,才会惹来医闹的意思。 谢柏群心里不好受,也理解了唐文刚才为什么打那个电话过来问案情,他们最近忙得天昏地暗的,没怎么关注这些舆情,肖落也感觉到旁边的人本来玩手机玩得好好地,突然气得像只河豚,在揪着老警车的安全带边缘的线头出气,有些好笑地问:「怎么了突然。」 「气死我了,网上有人给唐文泼脏水,说人是他治死的,什么叫治死的啊,人唐文医术可好了。 啊气死我了,他们医院给他闢谣了但根本没人信,我就说唐文怎么突然打电话管我问案情。」 「哈哈哈这你就气成这样了啊,多大点事。」 「啊什么叫多大点事儿啊,我看唐文都快自闭了好吗,啊气死我了。」谢柏群忍一时越想越气。 「你拿你手机给我开下导航,然后把我手机拿过去,通讯录里有个叫陈金近,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说这事儿,让他用警方的帐号帮忙辟个谣去。」 「哦……」谢柏群打完电话了才表情好看了些,打完了又问肖落:「那位陈警官是谁啊?网警的吗?」 「不是啊。」肖落放慢车速,通过了一个收费站,后边连带着有个加油站,打算去给这车加点油,「他是和你爸同个级别的大领导,我上次开会的时候才存的他的电话。」 「啊?那你就让我给他打电话!我刚刚还叫的他陈警官!」谢柏群要死了,虽然他也没有说什么不尊敬的言论,但是他刚刚就直接拜託了人家帮忙,太尴尬了。 「没事,怕什么,你可是老谢的宝贝儿子。」肖落调侃他。 「啊啊啊你别看我热闹了,这怎么办啊?他不会认出我然后给我爸告状吧,说我走后门都走到他那儿去了,不是啊我也不知道我爸有这么个同事啊,他的同事们我都见过不少的呀,没听说有个陈叔叔啊,啊怎么办,我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道歉啊。」 「开玩笑的,没事,是我的老熟人了。我在部队的时候的领导,比我早转业没多少,后来还是他推荐的我来当警察。 熟着呢。只不过我们平时都不用手机联繫的,那个私人号我确实是上次开会的时候才存的。」 「你吓死我了肖落。」谢柏群爆锤他的后背。 虽然非常虚张声势,顶多听了个响,肖落觉得连按摩的力道都够不上。 化工厂的位置虽然说是在同个市,但实际上也在非常非常郊区的位置了,比较这种占地面积大,又重污染重排放的,也不太可能安排在市中心,肖落开着那老警车晃过去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两个人下车就闻到了一股味,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化工厂违规排污吧,怎么这么臭呢。」谢柏群咳了几声,觉得整个鼻腔都被刺激得格外难受。 「你要看不惯就打个举报电话让环保局的来查他呗。」肖落开玩笑,他自己倒是不太介意这个,不归他管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有人问的话就会如实说,不会生事儿,也不会刻意隐瞒。 两个人和工厂的负责人说明身份和来意之后,工厂的负责人带着他们在厂里随意逛了一下,只是化工厂里的环境实在说不上多可人。 除了实验室的环境好点,其它地方谢柏群觉得都很难以忍受。 「诶,想不到啊,你们还自己有实验室?」肖落打量着眼前的实验室。 工厂的负责人也说:「可不是,里面都是些牛/批哄哄的人,也不归我管,实验室的人可看不起我们这些工厂的人了,要我说,这要是没有我们,他们就算能搞出再牛的东西,不都是一堆废纸么?」 「实验室禁止参观的吧?谁让你把人带进来了?」实验室里的一个面容有点像混血儿的人怒气沖沖地出来。 工厂的负责人给肖落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说,你们看吧,就是这幅扬眉吐气的样子。 「不好意思,警察办案,来问点事儿,孟磊是你们老闆么?」肖落出示证件。 对方的态度这才缓和了一点,说:「是,怎么了?」 「他死了。」肖落单刀直入地说。 对方显然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住院了。」 「也就是说他平时并不直接和你们接触吗,那么谁负责你们的实验进度和绩效考核呢?看上去你们也很不在乎自己的老闆的死活啊,不担心他死了自己的职业前景吗?」谢柏群顺势问。 「我们靠技术吃饭,他死了我们就换一个老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那些工人,只要公司还能发得出工资,我为什么要关心老闆的死活。我是他专门挖过来的。」对方满不在乎地说。 「我看这个化工厂平时交易的大宗商品都很普通啊,那你们这个实验室是研究什么的呢?」谢柏群问。 第83页 对方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谢柏群,说:「如何提高产能,产出同种原料的不同方式,怎么才能节省燃料或成本,运输半成品到现场再合成的可行性,难道只有研究新产品才叫研究么?看起来警察也一样无知啊。」 「不,不好意思。」谢柏群似乎问完了自己想知道的,后退了半步不再言语了。 在和对方分开之后,谢柏群才凑近了肖落小声说:「他们是不是在制毒啊?」 肖落示意谢柏群现在先不聊这个话题,只是和工厂的负责人说:「你好,你有这个化工厂的平面图吗?方便给我们一份吗?」 「有啊,在我办公室里,你们等一下哦。」负责人有点肚腩,跑动着去办公室里拿平面图给他。 在肖落看平面图的时候,谢柏群问负责人说:「你也不知道孟磊死了的消息么?」 「这,这要不是二位过来我还真不知道。因为老闆平时来得不多,这里又远又偏的,没事儿也不来,而且他从挺久前好像就说身体不好了吧,倒是有听说哦做手术了,是病死了吗? 哎哟,这可和我们这工厂没关系啊,问我们这都很遵从作业标准的,其它工人都没有得病的撒。」 「你好像也不紧张老闆死了哦?」谢柏群问。 「他平时都不太管的啦,有另外的老闆管。反正他死了公司也倒不了的,我们这种拿工资的也不在乎谁做老闆。」负责人摆摆手。 「另一个老闆?另一个老闆是谁?」之前孙星空查的时候可没有查到有什么另外的老闆在。 「什么名我也不知道,姓章,我们都管他叫章哥。哦,不是弓长张啊,就是那个章鱼的章。 不过你们可别和他这么说,他最讨厌别人这么说他了。但要我说啊,他那脸和章鱼那个触手也差不过,坑坑洼洼的。」 「这位章老闆,经常过来么?」 「啧,也没有,我好像就只见过他两次,但有时候会打电话过来问问……」 「他电话方便给我记一下么?」 「可以啊。」负责人点出通话记录,给谢柏群拍照。 这会儿肖落也看出了点门道,喊谢柏群过去。 「高材生,来看一下这个图,是不是缺了点啥。」 谢柏群在肖落比划的地方稍微看了两眼就意识到:「这平面图没有包括实验室那边吧?」 「诶,是没有,实验室是后来加建的,不在这个图纸里。」 「你刚刚说那整个二楼都是实验室吧?」 「对……怎、怎么了吗?」负责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你说,实验室的一楼在干什么,从目测的面积来看,一楼起码还有100平的面积在,这还是在没有地下室的情况下。」谢柏群问他。 「这……应该也是实验室吧?我们没有那边的门禁卡,也过不去他们那边。」负责人有些迷茫地说。 「柏群,通知当地的缉/毒/警,说不定我们还顺带帮他们抓了条鱼。」 谢柏群拿出手机,却发现这里面没什么信号,手机的信号格时有时无的。 「去外边打吧,这里面信号属实很烂,我们有时候都用座机。」负责人引着谢柏群往出口的方向去。 「话说回来,今天工厂挺安静啊,没什么人的感觉。」谢柏群边走边问。 「我们本来就人不多,又不是什么制造加工厂,平时也就几十个人看着,最近刚好几个的大的订单都做完了,闲着呢,我就给他们都放假了。」 「那你怎么没放假呢。」 「唉,我和我一个兄弟轮班嘛,他老婆生孩子回老家去了,这么大个厂,总不能真的不留人嘛。」 第52章 两人快走到工厂门口,谢柏群忽然又问:「全工厂的工人放假这种事情,你可以毒 ? li决定吗?」 「这个肯定不行啊,我们打工的嘛,章老闆说的,说要是没啥单子的话,就让工人都放假吧,不过工资还是发的,所以工人肯定高兴放假。」 「那为什么不把整个工厂锁起来就得了,如果最近停工的话,你不回家……」 谢柏群站在工厂外边的太阳底下,看着笼罩在阴影里的男人,慢腾腾地说完后半句:「简直就像专门在这里等我们一样呢?」 「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谢柏群在有信号的时候终于把消息发了出去,附上了地址,随时待机的孙星空立刻回復了收到,去对接联繫当地的缉毒大队。 工厂的负责人显得有些紧张,点了根烟在厂子外面慢慢抽,过了一会才说: 「警官您能不能……帮我保密,我这虽然是想过干坏事,但是没有真的干,我后来后悔了。」 「想想不犯法,你说吧。」谢柏群点了点头。 「就实验室那边,做的东西我也看不懂。但是我之前无意听孟老闆说,他们做的东西,卖的价格可高了,一小包就能顶我们一年的工资。 所以我想说趁着这段时间放假什么的,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找个机会,去偷一点…… 他们有那么多的话,我拿一点应该也不会被发现的。但是吧,实验室那边管的很严,我来了几天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天这你们来了嘛……我就越想越心虚,不敢了不敢了,真的,我就是想了想。」 「是什么时候听孟磊说的?」 第84页 「这,我也记不太清了,半年前?反正至少也四五个月之前了,他当时过来厂里看了一下。然后请我们吃饭喝酒,有点喝大了,我送他回去的时候他拉着我说的。」 「送他回哪里,他平时住在哪里?」 「就住在那个北城区的丽苑花园的那个小区里,好像是a栋的……我也不知道几楼,我送到楼下就走了。」工厂的负责人努力回忆了一下,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谢柏群记下这个地址,手机震动了一下,大概是孙星空回他的消息,他低头看手机的间隙,听见不远处轰地一声巨响,他们站着的地板的位置好像都震动了一下。 工厂的负责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怎怎么回事?」 谢柏群看见这个钢筋水泥浇筑的庞然大物对面,冒出一阵黑烟,一时间脑子都空白了一下。 没有记错的话那里是实验室的方向,知道警察上门为了销毁证据要把整个实验室都炸掉吗? 爆炸范围有多大?有没有人员伤亡?现在应该先报备当地的领导,然后联动消防和医疗? 肖落呢?肖落有受到爆炸的波及吗? 谢柏群拨通孙星空的电话,简明扼要地说明了眼前的情况,扯着工厂负责人的领子把手机递给他,着急得几乎有些破音: 「你和那边说清楚工厂里面的情况,有多少人,可能有多少人员伤亡,据你所知的实验室那边又有多少人,大型车走哪边来快,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说完谢柏群立刻跑进了化工厂里。 化工厂和实验室那边的隔断做的还可以,真正的作业区没有收到太多影响,也所幸没有引起连环的爆炸。 但是和实验室紧挨着的行政区和生活区的情况就不太好,开始出现了支柱的断裂,天花板的坍塌以及墙面的焦黑。 谢柏群扛着路上拿到一个灭火器,姑且灭掉了一些明火。 他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也没有看到肖落。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他不知道肖落去了哪里。 谢柏群很快到达了他们刚刚被拦住的实验室的门口,这会儿门以及坏了,里面几乎是一团焦炭,纸质的文件可以看到都经过了刻意的销毁,烧得很彻底,应该是先销毁之后再引爆的。 谢柏群尽可能地深入了发生爆炸的区域,从一片还在燃烧的角落里抢救了一定点焦黄色和燃烧的粉末,把那些粉末放在随身携带的密封袋里,又揣在兜里。 一路上他还没有看到有人员伤亡,不如说实验室的人可能在他们来访的时候就决定撤离了,对方像一只壁虎一样,断尾求生地太过及时了。 谢柏群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按理来说。如果身处工厂内部的肖落,在了解到爆炸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和他一样地尽可能保留一些证据。 但是没有,他刚刚走过来的时候这个地方都不像有人来过,没有痕迹,火也还在烧,那么另一个可能就是,肖落看到在逃窜的嫌疑人追上去了。 外勤不是谢柏群的强项,他贸然跟上去只会添乱而已,他要做的是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看现场还有什么能够抢救下来的东西。 他扛过来的那罐灭火器已经差不多空了,谢柏群用外套兜着头和口鼻,遮住粉尘又往里面走了一段,找到了一副因为爆炸已经扭曲变形的白板。 但白板上的内容还没有擦掉,在剩下的一半白板上,唯一能够辨识出来的就是一个叫做安德雷塞斯的英文名。 又在桌子的碎渣底下,翻到了一小叠还没有被爆炸销毁的大概是某个研究人员的个人物品,是一叠被烧了一半的飞机票和火车票之类交通凭证,用燕尾夹夹成了一叠,中间的还没有被烧透。 这些交通凭证里说不定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 「谢柏群,快出来!」 谢柏群还想尽可能找一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忽然听见肖落的声音,他刚一抬头,不知道什么地方可能什么东西被引爆,发生了二次爆炸,爆炸的热浪直接把前面那个实验室的门崩飞了出来,谢柏群只来得及用手臂快速地遮挡了脑袋。 谢柏群被这阵爆风带出去一段距离。在下一次爆炸发生之前,被人强行地带了出去。 肖落的样子也很狼狈,半边身子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和被一些爆炸产生的碎片划出来的伤痕。 「能走吗?快走!他们安排了不止一次爆炸,先出去再说。」肖落拽着他往外跑。 谢柏群整个脑子都是晕的,但还是跟着他跑,先跑再说,最后几步实在是头晕地走不成直线,被肖落整个人槓起来,像麻袋一样拖在背上跑完了最后几步。 两个人都倒在外面的地上喘气,耳边都是嗡嗡的耳鸣声。听着隔着几十米的地方的爆炸声,有种恍惚的不现实感。 肖落先翻身坐起来,看着一边拿着手机战战兢兢的工厂负责人,问:「已经报警了是吧?」 「嗯,嗯,我和那边说了,实验室里我看到的大概有二十来个人,工厂剩的几个工人在作业区检查设备,离得远,应该没事的。」 谢柏群等着脑袋里那阵眩晕稍微过去,也扶着手臂坐起来,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喘着气看着肖落。 肖落主动开口解释:「爆炸的时候我离得不算近,只是被波及了一点,看到爆炸里有个人影,我就追进去了。」 第85页 「怎么样?」 「死了。尸体在工厂另一边。」肖落的头髮都被燎没了半边,也在旁边蹲下来,「我不知道他是跑慢了还是不知道他们自己人要搞爆炸,我去的时候他被东西压在下面还剩口气,我就把他救出来搬到外面的空地去了,他们实验室那边有个自己的门。虽然现在也不能叫做门了,救出去之后没几分钟他就快不行了。」 「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不会说话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等着消防和救护车和警局的车过来。 谢柏群有点轻微的脑震盪,手臂骨裂,肖落身上大多是烧伤烫伤,轻重不一的,处理起来费劲,浑身上下看着就疼。 「啧,恭喜你们俩又捡回一条命,都不知道该说你们啥了。」钱澈看着在救护车上在做临时处理的两个人,忍不住吐槽。 「可不是,踩雷一踩一个准。」周居席也接腔。 谢柏群龇牙咧嘴地在被打夹板,边抽凉气还要边说:「啊对了我那件外套在哪?里面有个密封袋装着的粉末,我趁着还没第二次爆炸之前捡的,还有一打交通的票据,可以查一下有没有什么线索。」 「在我这儿呢。」翁宋隔着几辆车给他们打了个招唿。 「哟,胖哥怎么来了?不是说有事儿来不了吗?」谢柏群有些讶异地看过去。 「哦,他说咱们拢共就这么几个人,怕人不够用,还是赶紧过来了,不过好像是和前妻没有谈拢,他们本来应该是有考虑復婚的。」钱澈帮他解释说。 谢柏群都不敢回头看肖落。肖落不像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一声都没吭。 他们两个都后怕,都怕对方出事,但是遇到这破事的第一反应,肖落还是先试图救下那个在这场爆炸里没能及时离开的人,谢柏群还是去扒拉那堆瓦砾废墟,想要尽可能地留下什么证据,保留下什么线索。 一个工厂对方能够割捨得这么爽快,在他们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还有不知道像这样的或大或小的工厂,正在朝着那些普普通通的家庭,输送那些美其名曰可以带来快乐,但却是将人生毁于一旦的「药品」。 他们又后怕,又没有立场去指责对方。所以只能用暂时错开的视线,去消化心里的情绪。 第53章 肖落的手机被他磕裂了屏幕,一幅寿命将尽,奄奄一息的样子,一边的胳膊还在那边任由医护人员摆弄,肖落狠狠点了半天才接通了上级来的电话。 「嗯,好,知道了。我们会抓紧的。」 肖落挂了电话,愣是在医护人员的抗拒之下跳下了救护车。 除了孙星空局里留守,翁宋在等着消防灭火之后去里面捡垃圾,其它四个人倒是都来齐了,肖落招了招手示意其他人都过来,谢柏群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肖落。 烧焦的皮肉还没有清理干净,肖落边说话旁边还跟着一个医护不满地继续给他处理伤口,肖落整个人脸上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姚老大的电话,说审批已经下来了,让我们尽快把这个案子结了。」 「哪次不催啊,每次催我们和催命似的,这对我们寄託的期望可太大了。」孙星空隔着手机和他们电话会议,忍不住吐槽道。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次的爆炸就交给当地的警方去查,先把爆炸案撇开,咱们专心孟磊的案子,这事撂久了社会影响不好。」 周居席还有点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忍不住问:「啊?发生啥了?我感觉这个案子还好啊,又不血腥不恐怖的,而且我们这儿还没倒腾清楚什么情况呢,怎么就上升到社会影响了?」 「你都不上网冲浪的吗?」孙星空接了一句,「我把截图发群里了,你们还不知道情况的可以看一眼。其实总结来说,就是各种奇怪的指责和猜测被混在一起了,搞的这个事的讨论度就莫名很高,我都不知道有什么好讨论的,一开始报的是医闹嘛,后来又出了孟磊这事儿,就变成说是医闹的人是因为孟磊被治死了所以才有人医闹,又有人说是因为孟磊的用药失误是低级错误。 所以很可能是医院的人的蓄意谋杀,然后话题现在已经发展到说孟磊犯过强的那事儿,受害者是贺兰心,然后受害者就和强她的人结了婚。」 「这些都是热门话题,噢,然后还有另外一个帖子冒出来说,贺兰心不是被强的受害者,受害者另有其人。」 「不扯那些有的没的。交代一下两边的进展。」肖落打断了孙星空的网络舆论科普。 谢柏群的注意力好不容易才从肖落的胳膊上移开,这会儿才想起来说: 「那个工厂的负责人没走吧,等会让他回去做个笔录,他提到说,他听孟磊说实验室里做的货很赚钱,就是那个现在爆炸了的地方。 但是实验室的人和孟磊很不熟,可见这个厂虽然是挂在孟磊名下的,但是孟磊并没有权力对实验室进行管理,不排除孟磊因为透露实验室做的事情,而被灭口。」 「要真这样可就麻烦了。」钱澈皱了皱了眉头,又说:「我们这不是正在继续排查孟磊的社会关系和过往经歷嘛,比较值得注意的就是网上现在发酵的那个强的那码子事,也不太算无中生有,我联繫了孟磊通讯录里常打的几个电话,有些是会和他一起去喝酒的朋友,说孟磊确实是个好色之徒,经常吃女人豆腐。 第86页 但具体的那些人也就不清楚了,孟磊和他们算不得多熟。星空也在查有没有相关的信息。」 「我刚刚正说我查的这事儿呢,您就把我打断了。」孙星空有些不快乐地说。 肖落没啥架子,毫无芥蒂地给他道歉,「我的锅我的锅,你接着说,我不打断了。」 「我扒拉了半天,扒拉出最早传这事的那条微博,那个号的时间太短了,可能是小号,我就从那个小号的一些信息里面去挖,让我挖到了一个大号,那个大号在六年前,发过一条微博。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噁心的人,我迟早要杀了他。」 「这种气话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周居席困惑发言。 「那如果这个帐号的拥有者,恰恰是钱小臻呢?不觉得太凑巧了吗?」孙星空轻声说道。 谢柏群隔空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一圈人都在看他。 「都看我干嘛?」 「看你点头点得那么欢,以为你想说话。说说呗,高材生。」肖落空出手里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我就是想说太凑巧了,不管她是不是具体实施行为,或者说不管她是不是授意shā ? rén的人,她必然知道些什么。因为还有另一件没有解决的问题,是兇手到底怎么从现场的监控里消失的。」 「说到这个,我也又看了一次监控。」周居席说,「我觉得你们俩之前说的那个从小推车旁边过去的也不太靠谱。兇手进医院的时候有被拍到,我和局里的小兄弟又来回翻了前前后后的监控,也用软体做了进出医院的对比,却怎么也没有看到兇手离开医院的图像。」 「啊,肖落!」谢柏群勐的一拍肖落的肩膀,「我们忘了一件事情!」 肖落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觉得脑震盪的可能是自己。 「啊您给换个药呗,这个药刺激性比较大,疼。」谢柏群突然对旁边的医护人员说。 「没事,您有什么用什么,不疼。」肖落对着突然被点名的医护人员示意继续,轻轻捏了谢柏群的手一下,「忘了什么赶紧说,注意力集中点。」 「你当时觉得那几个进医院的人很奇怪,最后实际闹了乱子的却只有一个人,那那几个和他一起进去的人是干嘛的?一起去看热闹吗?」谢柏群黏煳煳地回握他的手,贴着肖落坐着。 「笔录好像是说他们是医闹那个人的朋友,一起去讨个说法,他们也没想到对方突然就发难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什么反应,就在旁边看。」钱澈回忆了一下她在局里听来的说法。 「我和肖落看监控的时候,虽然注意到那几个人有不在监控的时候,但是时间很短,加上我们知道这几个人最后都被警方带走了,所以看监控的时候完全没有多想。」谢柏群解释。 「噢,确实,我把前后这几个人的图像截出来对应了一下,有一个人虽然从头到尾戴着口罩,但是身形好像是有一点差别的,我把对比图发在群里了。」孙星空秉承早干完早放假的选择,动作非常迅速。 「那几个人还拘着吗?」肖落问。 「没有啊,故意伤人的那个肯定拘着,另外的几个也没干什么,做完笔录就放了。」 「走,回去拿那几个人的资料。」 第54章 在监控上被孙星空挑出来的身形略有改变的人叫做李奇。 二十八岁,身形和拍到的兇手差不多。 而在监控上看到的走进医院的人的身形更矮肥一点。 「我说各位警官,我说的很清楚了吧,我们本来是说和他去医院一起讨个说法,谁知道他突然就把人医生给砍了啊。我也吓了一跳呢。」李奇漫不经心地抖着腿说。 「监控拍到了你对孟磊注射药物,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周居席面无表情地说。 「这人谁啊?我给他注射药物?你们看错了吧?我都不认识这人。」李奇笑眯眯地看着他。 从这个人回来,钱澈和周居席已经轮流审了几次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不管他们怎么问,李奇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说过了,不认识,啥也没干,啥也不知道。 就算给他看监控这人都能懒洋洋地说:「哎哟这能看出啥啊,啥叫身形不一样啊,这种摄像头拍出来的煳得像是a/v画质,角度不一样肯定看着就不一样啊。 我说各位警官,你们做事总要讲证据吧,总不能抓不到兇手就拿我开涮,殃及无辜啊。」 「烦死了这孙子,肯定是他没跑了。」钱澈出来喝口水,看着里面李奇还在和周居席来回打太极。 肖落这会披了件外套,像断臂大侠一样在看审讯,说:「那一开始冒充李奇的人又是谁,那个人又去哪了,我估计我们还是得把钱小臻和贺兰心请过来问问。 李奇交给周周,孟磊过去到底干了啥这事星空在查了是吧? 澈姐你跟一下工厂那边那条线,还不排除shā ? rén灭口的动机,那个工厂负责人的笔录做了吗?」 「柏群在做。」 肖落刚刚去和当地的警方交接了一下爆炸案现场的情况,刚回来不久,听着忍不住皱眉头:「医生不是让他住院观察观察吗?」 「你别说他,医生难道没让你住院观察吗?」钱澈鄙夷双标的某位领导。 「我住什么?我都是皮外伤。」 「啥皮外伤啊,你那个创面太大了好吗?你止疼也没少吃吧?你由着他去吧,他自己医生心里有数。」钱澈非常放养的心态。 第87页 肖落心想那个人哪来的有数?每次明面上看着会叫疼哼哼唧唧的。但该做的不该做的从来没有落下过,非常令人操心。 孙星空忍不住接话:「我一开始还以为我可以进组养老,为什么我们这么不悠闲……」 边说着谢柏群也从隔壁出来了,他一手打了夹板还挺能闹腾,看见肖落回来果不其然立刻跑了过来,安分守己地说: 「肖队,我做完了工厂负责人的笔录,也留了他说的章老闆的电话。但是我刚刚打过去已经没有人接了。」 「给我吧,工厂这条线我跟,你们俩要不去负责钱小臻和贺兰心去,我就不跟着肖落找不痛快了,这臭脸给我摆的。」 钱澈半开玩笑,接过了谢柏群手里的资料,临要走之前又没忍住说:「你们俩可别问个话又把自己问进医院了啊,此处点名批评某位领导。还有,明天去医院找钱小臻的话,记得再去复查和换药。」 「知道了,你该干嘛干嘛去。」肖落表面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噢,还有,人凑你跟前等着表扬呢,你夸小朋友几句又不会死。」钱澈这走的一步三回头的。 「澈姐,我没有。」谢柏群和她一唱一和的,脸上也笑眯眯的。 「都走都走,回去睡觉去,你们吵死了,现在凌晨了都,去医院也找不到人。」孙星空把耳机摘下来赶人,暴躁地捏了捏眉心。 孙星空看着不用出外勤轻松,但其实是他们之中工作时间可能最长的,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待机在岗,只有有时候没他什么事的时候才会在办公室里眯一会,几乎不回住宿的地方。 「辛苦辛苦,你要困了你电话叫我,我过来替你,你也去睡会。」钱澈翻了一下自己的手上的资料,打了个哈欠,也打算回去洗个澡眯一会,主动接了孙星空的话端。 反正肯定不至于让两个病号早起回来工作。 谢柏群和肖落也回了当地给他们安排的临时宿舍。 他们两个人被留下得突然,换洗衣物什么都没带,而且两个人洗澡也不太方便。但偏偏一身的味儿,就这么躺下实在是太熏得慌了。 「咋整,前两天不换衣服就算了,今天不换也太臭了。」谢柏群闻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感觉都能长出蘑菇。 「我去拿两件周居席的衣服,先凑合穿吧。」 两个病号想洗澡也是发愁,肖落找楼下宿舍的大爷借了两个小板凳,示意谢柏群先坐在他前面。 「过来坐着,你手举起来,我给你洗。」 「哦……」 倒也不是没有赤/裸相对过,只是这种局面总令人觉得有些羞耻,肖落挽了袖口裤腿。但毕竟还全须全尾地穿着衣服,自己却把衣服吞得怪干净的。 宿舍里条件一般,也没暖气,肖落怕给人冻着,打了盆热水让人泡着脚。 「烫,烫啊。」 第一瓢水从光洁的背上淋上去,沉默的两个人终于有人先开了口。 肖落沉默着兑了点冷水,单手给他用毛巾搓着背。 「你轻点儿啊,疼。」谢柏群被他搓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喊,觉得自己身上别说污垢了,皮儿都快被洗掉一层了。 「啧,细皮嫩肉。」肖落满是茧子的手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行了转过来吧,背面洗完了。」 「前边我自个儿吧。」 「说得我哪没见过似的。给你洗个头吧,眼睛闭上了。」 肖落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后脖颈按摩,谢柏群放松地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傻乐。 「你倒挺享受,头没事了吧?」肖落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没事儿,回局里就头不晕了。」尽管回局里路上莫名其妙地晕车,在副驾上吐了一路。 「行了差不多了,你去外面把头髮吹了睡觉。」 「我帮你洗。」谢柏群兴致勃勃地拍凳子。 「我自己能洗。」肖落疯狂皱眉头。 他身上皮外伤多,不能沾水归不能沾水,但还是非常行动自如的。 「我想帮你洗,你坐这。」 肖落拗不过他,还是坐下了。 「啊你小臂这块绷带都打湿了。等会出去我帮你换一次,小心感染疼死你。」 「不至于。」肖落的伤大多在左侧的手臂上,连带着脖子左侧都有一些烧伤,大概是当时救人的时候被火舌燎了一下。 「你这头髮怎么办?被烧秃了一块。」 「我等会拿刀片都剃了吧,反正我头髮本来就不长。」肖落也不介意这个。 肖落就比谢柏群坦然多了,他身上有好几处晒出来的颜色分层,只有常年不见光的地方能看出来点原本的肤色,男人高大,结实,浑身上下是各种各样的疤痕,宣告着这个人无数的死里逃生,手指划过那些伤痕的时候,谢柏群的动作会变得很轻,好像怕弄疼了对方一样。 肖落本来不变扭的,被他摸着摸着也变扭了,有些不自然地侧过身,问他:「小祖宗,你干嘛呢?给我挠痒痒啊?」 「你当别人洗澡用你那杀猪的手劲啊?帮你洗就安静让我洗。」谢柏群把他的脸掰回去。 浴室里又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细碎的水流声。 谢柏群安分守己吹了头髮,给肖落换了一下绷带,看着血煳煳的手臂和自己说这就是根猪蹄子,然后爬上自己的床盖好被子,和肖落说晚安。 第88页 肖落看这人一点位置都不给腾,忍不住问他:「你睡在正中央,我睡哪儿?」 「你回你自己房间睡去,领导不要和下属抢床睡。」谢柏群用被子蒙了头。 「怎么了突然。」肖落打着赤膊坐在他床边,隔着被子抱了抱他,头髮他用一片刀片削得短短的,只留下了一点点青色的发茬,但还是完全无损男人的帅气。 「以为我出事了进去找我然后没找到我?」 「对不起。」 「你做的不错,你抢救出来的东西,能派上不少用场。」 「噢,还有,虽然我们现在证据还不充分,但是你能够意识到李奇的问题,也非常了不起。」 「别生气了。」 谢柏群在暴风睏倦里莫名其妙地探出头来:「你说什么?我是怕你睡不好所以让你回去睡。」 「不,我想睡这里。」肖落把他往墙边挪了挪,自己硬塞了上来。 宿舍的床本来就不大,还硬塞两个大男人,一时间连谢柏群都觉得挤了。 过了一会儿,肖落换成侧躺的姿势,把受伤的那只手搭在了他身上。 「肖落……你怎么了?」谢柏群困归困,但还是觉得肖落不正常,中学都没有这么黏煳过,平时则是肖落嫌弃他黏煳。 「我怎么了?抱着我男朋友睡有什么不对?困了就赶紧睡,再不睡天都亮了。」 谢柏群没能坚持多久,沾了床没过太久,整个人的唿吸就均匀起来。 肖落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脸,恨不得记住这个人的每一个细节,他记得他脖子上喉结的位置有一颗浅色的痣,也记得他颤抖时睫毛颤动的弧度,记得他背上弓起身子时清晰的蝴蝶骨,还有叫他名字时候动人的音调。 如果有一天,终究不相见。 希望往后余生里,仍记你容颜。 第55章 去医院之前,谢柏群联繫了贺兰心,听得出贺兰心对于去警局还是有些抗拒,支支吾吾的,说自己忙,走不开,没时间,说得谢柏群这种脾气好的人都没了耐心,忍不住说: 「贺女士,请您配合调查,否则您也不希望我们亲自去工作单位请您过来吧?」 谢柏群这头电话没打完,忽然看到肖落刚走到医院门口撒丫子往里面跑,心里陡然一惊,匆忙和贺兰心定了个中午的时间,整个人也追上去。 只是肖落跑的实在是快,他追上去人都没影了,只看见一个人影去了楼梯间,谢柏群福至心灵地电梯去了顶楼,刚好碰见他们要找的那位钱护士。 「钱护士,真巧啊,正好我们也要找你,和我们走一趟吧。」谢柏群拦住正要进电梯的钱小臻。 对方显然是心虚了,愣了一下也开始跑,谢柏群肖落追不上,追个不勤于锻鍊的女人还是没有问题的,钱小臻跑出来没多远,就被谢柏群按在了走廊的墙面上。 钱小臻还在挣扎,谢柏群只能掏出手铐,把人和一个临时病床一起拷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肖落的电话进来,那边听着有点喘,问他:「你在哪?」 「医院五楼,电梯口对着的那条走廊,钱小臻在我这儿。」 「干得不错,我和唐文过去找你。」 谢柏群还没来得及问为啥肖落会和唐文在一起,肖落就把电话挂了,过了一会儿看到肖落和唐文从消防通道的楼梯间出来。 肖落架着唐文,唐文走出来之后腿都有点软,两个人都崩了的一身的灰,谢柏群搭了把手,唐文直接一屁股坐走廊地上了。 「怎么了这是……」 「没事没事,我就是被吓着了,哎哟……我的心脏这会还砰砰跳呢。」唐文大口喘着气,「多亏了你们俩来了,又救了我一次。」 「发生了什么?」谢柏群看向肖落。 「你带唐医生去楼下看看他手臂上的伤吧,我估计伤口裂了,发生什么你问他。如果问题不大你们俩等会也回局里,给唐医生做个笔录。」肖落看了看头髮散乱的钱小臻,扣着她的手腕,把手铐解开。 「钱护士,和我走一趟吧。」 「做错的人不是我!」钱小臻突然喊了一声。 「是不是你你都得和我们走一趟,故意shā ? rén未遂也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肖落是个没有感情的执行机器。 唐文看着一只手打了夹板的谢柏群,突然也有点想笑。 「笑什么?发生啥了到底,你们俩搁这给我打哑谜,再不说我生气了啊。」 「得了吧,你那脾气还生气呢。」唐文逗他逗得心情愉悦了些,撑着地板站起来,深唿吸了几次才说:「我今天回来和同事交接一下工作,然后同事还在坐门诊嘛,我就说等他下门诊了再找他,就去楼顶上透透气,最近心情…… 还是不算很好的,然后我就靠在栏杆上玩手机,有个人从后面冷不丁推了我一下,我整个人就翻出去了。」 说到这个唐文还后怕,声音停顿了一会。 「但我福大命大眼明手快地抓住了栏杆,然后就特么挂在那了。因为我这手臂上不是有伤嘛,使不上劲,又爬不上去,肖警官再来晚一点真的我可能就不在了。」 唐文语气里还在笑,笑着笑着突然就停下了脚步,抽了抽鼻子。 谢柏群也停下来,拍了拍唐文的背。 唐文控制不住地蹲在地上哭起来。 第89页 「我真的差点……差一点就死了……要是我死了,我太太和我孩子怎么办……」 谢柏群蹲在他身边等着他发泄,害怕死亡是人之常情,害怕死亡,也害怕辜负。 人死万事休,对于自己死亡的恐惧,有时候或许更多来源于活着的的时候尚有未竟之志的不甘心,死亡来临时所附带的疼痛,或者没死成却反被折磨的不安。 但另一份负担,来源于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我们有联结,有羁绊,有各自的责任与承担。 为人子女,为人父母,蒙人所爱,都变成了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宝藏。 终究割捨不下。 唐文哭了十多分钟,才慢慢恢復了冷静,跟着谢柏群去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两个人去警局。 唐文眼眶还泛红,现在想起来觉得丢人,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凭空开始乱找话题,问:「你那手臂怎么了?前几天见不还好好的么?怎么就打上夹板了?」 谢柏群慢慢地握拳,感觉到手臂骨头一阵酸痛,才慢慢放松了手,说: 「骨裂,问题不大,长好了就没问题了。不凑巧,查案的时候遇上一次爆炸。」 「嘶——哎哟想想就恐怖,还是你们比较难。」唐文想像了一下电视剧里看的爆炸,「要说还是你胆子大,你去国外留学的时候还去什么战区做医疗项目了吧,我们当时群里都在担心你回不来。」 「肖落……当时也救了我。」谢柏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那你们可够有缘的。肖警官也是因为爆炸?我看他身上也有绷带。」 「嗯,我们俩一起去的那个鬼地方。」 「怎么感觉你们都不怕啊……习惯了嘛?」唐文按了按酸涩的眼眶,希望自己这幅丢人样赶紧缓和过来。 谢柏群倒是愣了一下,非要说的话,好像爆炸确实也是生死关头走一遭。 要不是肖落喊他喊得及时,说不定他也没了。但是当时脑子不知道为什么是空的,第一反应是肖落没事就好,然后又紧锣密鼓地开会聊案子,然后他就毫无心理负担地睡了。 他睡了。 他心可真大。 谢柏群后知后觉地想。 其实真的要说是因为肖落自己也太淡定了,他看着肖落那副没事人地样子,根本想不出自己为啥要紧张。 见谢柏群没有回答,唐文换了话题,问:「肖警官伤得怎么样?」 「不算太大面积的烧伤烫伤吧,但也不小,有些地方倒是不太严重,就是这一块比较厉害,好像是当时有东西倒下来,他用胳膊挡了一下,所以这一块被烫得比较严重。应该属于二度或者深二度的,唉,当时那医生给他清创我根本不敢多看。」谢柏群大概地比划了一下比较严重的手臂那块的位置。 「嘶……想想就疼了……」唐文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不好意思,「啊早知道应该让他一起去处理一下的,他拉我这么大个人上来,肯定扯着手臂了,我只看见他脖子上的,不知道他手臂上也有伤。」 「这玩意儿可真难熬,我之前有个联合会诊的病人,她又有心脏病,又有大面积的烧伤,而且真的疼啊。 因为她心脏病嘛,止疼的剂量不敢狠下。但是她又疼,真的是24小时没合眼,你走廊上都能听见她的??,我们当时从会诊的医生但照顾她的护士,都觉得那叫一个惨啊。」 「后来怎么样了?」 「还是救过来了。她没钱治的其实,后来医院还帮她搞了个社会募捐,小姑娘怪可怜的,当时她都想死了,擅自拔管了好几次,有一次我去看她的情况,她求我让她走。但是我们肯定不能说因为这个就不治了。最后她的情况还是慢慢稳定了。」 「那不是还挺好的?」 「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们做医生的……也只能尽力救人性命罢了。」唐文轻轻嘆了口气。 两人到了警局,肖落脸色不太好看,坐在随便一个出勤去了的警员的椅子上,桌上摆着药和水。 「伤口疼了?」谢柏群抓紧几步上前问他。 肖落眯着眼睛在休息,听见身上想转个身,结果动作像是卡住了,只能转了半个身过来。 「可能有点肌肉拉伤,我开车回来坐了一会儿才觉得肩膀疼。」肖落慢慢把头又转回头,有点僵硬地坐在那儿。 「唐医生减减肥锻鍊一下啊,拉你起来的时候你怎么一点劲没有呢?」肖落开玩笑地看着唐文,示意孙星空给人找个位置喝杯水。 「哎哟不用忙活,看你们方便就行,我一定配合,我反正现在也赋闲在家,没啥事干。」唐文连忙摆手。 「我给你衣服脱了看一下肩膀。」谢柏群过去帮他把外套脱了,里面的套头衫肖落就不可以了。 「嘶——我手臂不太抬得起来——」 「我剪了吧。」谢柏群直接动手上剪刀。 「那是周周的衣服。」肖落笑着说。 「我赔他十件。」谢柏群毫不介意就剪开了。 「咱们谢警官这么财大气粗呢?」肖落还能动的手拍了拍谢柏群屁/股,安慰了一下自己家玻璃心的高材生。 「干嘛?别动手动脚的,不知检点。」谢柏群也笑。 「没生气啊?」肖落还以为谢柏群又要骂他,所以这才贼老实,各种有一说一提早交代。 第90页 「那有啥办法啊,总不能人要掉下去了我不让你救吧,心疼是心疼了,罚你之后每天都要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谢柏群剪了衣服,唐文也过来凑热闹,两个都算不上专业搞这些跌打损伤的医生围着看了一会,只能推测说有点关节错位和肌肉拉伤。 还是周居席从审讯室出来之后,看了一眼直接上手哐地把有些错位的关节復原了,说: 「有点发炎吧?肿成这样,待会搞瓶消炎的消肿一下应该就好多了。」 孙星空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敷衍鼓掌:「哇,周周好厉害。谢柏群要失业了。」 「你高兴个什么劲,我跟你说我手废了这次的报告就轮到你写了。」谢柏群瞪了幸灾乐祸的孙星空一眼。 肖落也觉得好多了,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继续瘫在椅子上。 「你们别小看周周,周周家爷爷是位搞这些跌打损伤十里闻名的医生,他别的不会,这些很有一手。」 「什么叫我别的不会啊!」周居席不满地拍了肖落的肩膀一下。 「哎哟你轻点,待会又给我拍错位了。」 「李奇不是我审的吗?钱小臻不是我审的吗?」周居席被烦了老半天了,不过他们这种那么枯燥的任务都做过的,心态还是很好,也就嘴上吐槽一下。 「你问出什么了你?」肖落髮起无情嘲笑。 「那两个人啥也不说能怪我吗?我先出来喝口水喘口气。」 谢柏群看着肖落精神头不太好,伸手摸了一下额头。果然有点烫,倒也不是什么高烧,就是低烧发着,不好说是因为肩膀的缘故,还是烧伤的位置发炎了。 「没关系,问题不大。」 「你昨晚和我睡是不是又没睡好?」谢柏群嘆了口气,也知道不算严重。 「没有的事。主要是我确实有点睡不着……要是我说手一点儿不疼,这才出大问题」。 第56章 「不过话说回来,唐医生看见谁推的你了不?」肖落看了一眼唐文。 「应该就是钱护士。我看到是个女的,穿着护士服。」 「她为什么要推你,你有头绪吗?你们俩之前,有过什么矛盾冲突吗?」周居席问。 「我刚刚也有在想,因为实话说,我不怎么认识她,只知道她是我们科的新护士,我也只是查房的时候偶尔会看到护士长带着她而已,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推我下去。」唐文皱了眉头。 「也不一定是和她本人的,就是她家人之类的。」周居席提示道。 唐文冥思苦想了一会儿。 孙星空那边突然开口说:「钱小臻,她有一个亲姐姐,叫钱莱,大她五岁。」 「钱莱!」唐文一拍大腿,和谢柏群说:「就是那个!我刚好在车里和你说的那个!」 谢柏群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烧伤又心脏病的那个女生?」 「是啊,六年前,因为那个时候我刚来医院不久。所以我手上的每个病人我都印象很深。」 「你们俩说什么呢?把经过详细说一遍。」肖落示意孙星空做一下电子笔录。 唐文这才重新把当年的事儿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谢柏群和周居席又重新进去给钱小臻问话,谢柏群还给她带了杯热水。 钱小臻没有接,两只手交握摆在桌上,低垂着眼眸,一语不发地坐着。 对于他们两个的到来也显得非常漠不关心,是一副全然麻木的模样。 和一开始展现在钱澈面前紧张的小护士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钱小臻,你为什么要杀唐医生?」 「……」 「好吧,看起来你不想聊这个,那我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孟磊?」谢柏群平和地看着她。 周居席有些诧异地看了谢柏群一眼,不知道谢柏群是怎么突然就有这个断言的。 但周居席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旁边记录下对话。 「怎么?还不想说吗?李奇我们已经抓到了,你小推车里装的东西我们也找到了,你以为你还能隐瞒多久?」 钱小臻沉默良久,拉过一开始她没有碰的那杯热水,慢慢地喝了起来,一直到小半杯水喝完了,她才声音嘶哑地说:「因为他该死,他该死太久了。」 「是你指使李奇对他动手的吗?」 「对,是我,全部是我授意的。药也是我帮他准备的,李奇只是想帮我而已。」 钱小臻整理了一下自己扰乱的头髮,手指梳理了一下,在背后扎了一束简单利落的马尾。 钱小臻今天化了妆,不是浓妆,但是整个人五官显得清秀,笑起来的样子显得风姿绰约。 「李奇为什么愿意帮你?」 「因为他爱我啊。」 「那好吧,我换个刚才问过的问题,为什么想杀孟磊?」 「这个为什么不重要吧?你们只是想快点结案而已,我的动机,事情的真相,都不重要,抓到兇手就可以了,有疑点也没有关系,我已经都认了,是我指使李奇杀了孟磊,是我推了唐医生下楼,我都认了,还不够吗?」钱小臻有些讥讽地说。 「钱莱,是你的姐姐吧?她现在怎么样了?过得还好吗?」谢柏群脾气不错地又换了个话题。 周居席对这种左右开花完全不层层深入的问话模式非常不习惯,感觉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第91页 「这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唐医生还记得她,拜託我问一下。」 「挺好的。」 「噢,那就好。刚刚你说真相不重要。」谢柏群看了看门外的方向,这个房间用的单向玻璃,他们其实也看不到外面。 钱小臻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莫名其妙地看了谢柏群一眼。 「我也有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重要得让我愿意为他赌上一切,背负罪名。如果他遭遇不公的待遇,我一定要替他洗尽冤屈,报仇雪恨,但不是以你现在的方式。」谢柏群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孟磊死了,但他背负了什么骂名吗?被他欺负过的人,得到正义了吗? 你说我们找到兇手就够了,某种意义上是的,直接行兇的人抓到了,指使他的同伙也抓到了,是可以应付应付,然后皆大欢喜的结局了,但是你觉得够了吗?」 「这不取决于我们,而是你取得正义的决心。我说句不好听的,警察也是工作,我们不会辜负我们的使命。 但我们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每天要做的事,要救的人,太多了。你明白吗?现实就是这样的,你如果都不争取你自己的东西,我们怎么帮你争取?」 「如果你真的觉的这样就够了的话,我们确实也可以就此结案。但问题是,你发的微博,又是在为谁鸣不平呢?」谢柏群把这句话撂下,手机也震动起来。 谢柏群和周居席暂时离开,把空间留给钱小臻。 不知不觉到了和贺兰心约的时间,女人已经到了。 贺兰心和上次的装束差不多,依旧是一副职场女性的装扮,只是黑色的西装换成了银灰色,面无表情地坐在会客厅里。 这一次做笔录的人是肖落和孙星空。 虽然孙星空觉得,肖落根本没打算说话,只是在旁边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监工而已。 孙星空很少做这些笔录的活儿,只是他是对贺兰心了解得比较多的,肖落这种甩手掌柜看到他在摸鱼,大手一挥给他找了点事儿做。 「呃……贺女士……找你来是想确认一下关于网上的一些传闻……」 「请讲。」 「就是吧,呃……怎么问呢……我这么问好了,你的女儿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肖落看到女人的脸色微变,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冒犯。 但显然孙星空是查到了一些什么才会这么问的。 「您什么意思?我的女儿不是我的难道还会是别人的吗?」 「噢,您别生气,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针对一些信息我想确认一下,我确实查到了那孩子的出生证明。 但是在医院却没有查到你的任何产检记录,医院也确认了,说她们的电子档案做得挺好,还没有出现过遗漏的情况。 如果您产检的医院不是那一家的话,请您提供您做产检的医院给我,我需要确认一下。」 「请问这个问题和孟磊……和我的丈夫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呃……硬要说关系的话,我也说不上来有没有关系,只是您看上去和丈夫的关系非常冷淡,并且对女儿,也经常交给一些託管机构去带。如果说您和丈夫之间有什么矛盾的话,我们认为您有僱人伤害孟磊的动机。」 「不是我。」贺兰心脸色越来越难看。 但孙星空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也并不动容,只是翻了翻电脑里存下来的内容,又自顾自问下去: 「下一个问题,网上说,孟磊曾经强过你。因此才结的婚,请问这件事属实吗?」 「你们这也是查案的合理范畴吗?没有证据就怀疑到我头上?是,我是不喜欢孟磊,因为他是个粗人,生活习惯上我也和他处不来,感情不好的夫妻多了去了,就因为这个就抓我吗?」 「下一个问题,在孟磊名下的银行卡帐户里,有一张卡对定期给另一张卡打两万元,很巧,那张卡在你的名下,能请问一下,孟磊为什么要定期给你打两万元吗?一年二十多万,对于你的工资收入而言,也不算太小的数目吧?」 「我照顾孩……」 「你说你照顾孩子,但是孩子的学费支出日常开支都是由孟磊承担的,孩子和父亲的感情也很好。 作为一位总是把孩子送去託管机构的母亲而言,请问你承担了什么从而让孟磊每个月给你两万呢?」 「……」 「下一个问题,你知道了什么,从而让孟磊给你提供了这么多年的封口费呢?贺女士?」 肖落其实知道孙星空也极度聪明,只是性格上不太圆滑,很多时候也不怎么顾及规则。 比如这种完全不听别人在说什么的问话,实但这并不影响肖落这种开明的领导对他的赞许。 孙星空见肖落还是没有要介入的意思,只好自己喝了口水,又继续说下去。 「贺女士,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你不说,再给我更多的时间,我也能查出来。但是你的嫌疑不排除的话,您恐怕要继续在这里做客喝茶,好像您最近在负责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吧?负责人离开太长时间的话……想必也很不方便。」 贺兰心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认可了孙星空的话,缓慢地开口说道:「孟磊,曾经强过一个人,也杀过一个人,我看到了。」 第92页 「具体的名字我不知道,是一个大学生,在我们公司实习,是隔壁部门的,她很努力,也很有礼貌,有时候被派过来问我问题,后来见到我也会问好。」 「她有一个男朋友,和她关系也很好,每天下班的时间会在楼下等他,不过男生应该学歷什么不太好,平时应该是送外卖还是送快递,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看到了。」 第57章 孙星空眉头微皱,试探着看了一眼肖落。 「你继续说。」肖落敲了敲桌子。 「还有什么好说的?」贺兰心开了口也就不紧张了,有些嘲讽意味地笑了一下,「孟磊,强了那个女的,杀了那个男的,就这么简单。」 「别耍花招,孟磊什么时候,在什么情景下做了这件事情?」 「什么时间我早忘了,反正肯定是我和他结婚前的时间,那天我加班留的很晚,饿了就去楼下的711想买点关东煮什么的,就看到了孟磊和那个女实习生在一起,我好奇就跟了上去,然后就看到了孟磊做了那档子事,后来那个女生的男朋友过来也看到,大吵大闹,不依不饶。 反正就说要报警把孟磊抓了吧,孟磊那人外强中干,胆子也就那样,害怕和紧张之下,他和那个男的拉拉扯扯,失手把那个男的按在了地上,那个男的后脑勺磕了马路牙子一样的地方,就死了。」 肖落沉默着咂摸了一下女人说的这段话,又问:「嗯哼?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看到了,然后呢?总不能直接冲上去和孟磊说,我看到了,你给我钱我就帮你保密,而且还不是一次性的索要这么简单,而是这些年分了那么多次有规律地要钱,甚至还和一个罪犯结婚,何必呢?」肖落揶揄地看着她。 「对我来说婚姻只是工具而已,我不需要婚姻。之所以结婚只是因为家里催得烦人,我也不想去相亲,所以干脆就和孟磊提了。 我俩互不搭理,互不相欠,我不介意他出去随便乱搞女人,他也不会对我有任何贤妻良母的要求。某种意义上不赖,不是吗?」贺兰心皮笑肉不笑地说。 肖落没有回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示意孙星空继续问话。 在旁边把键盘敲得啪啪响的孙星空突然接锅,极度痛苦而怨念地看了肖落一眼,重新浏览了一遍刚刚的记录,整理了一下思绪,问: 「贺女士,你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你是怎么向孟磊提出长期地拿钱的。」 「没怎么提出,就是说我看到了,我可以不报警,但是给我钱,孟磊很怂的。」 「你如果想浪费时间的话,那就浪费时间吧。」肖落颇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你不能无缘无故把我扣在这里。」贺兰心申诉。 「你也可以回去,只是我随时会需要您过来配合调查。你那么聪明的女人,大家都休息十分钟吧,十分钟够你编完谎话了吧?星空给她倒杯水。」肖落径直走到了门口。 贺兰心勐地站起来,脸上有被冒犯的不愉快的神情,「您什么意思?我说的都是实话。」 「噢,那这样,那对不住,毕竟您一开始也说谎了,问什么也都很不配合,合理怀疑您说谎也情有可原,您多包涵的,贺女士,我也是为了您的丈夫着想,想快点抓到兇手呢。」 肖落出来和谢柏群他简单交换了一下信息。 「如果我假设贺兰心没有说谎的话,有没有可能……当年孟磊强的那个女实习生,就是钱小臻的姐姐钱莱?」谢柏群黏煳煳地挨在肖落身边大胆发言。 「哥,哥,我叫您哥行了吧,您的思维能不能线性一点?这咋就能推到女实习生就是钱莱的?证据是啥?」 周居席快被谢柏群这个无厘头断言搞疯了,要猜测可能性的话,能猜出百八十个可能来。 毕竟现实比小说更加离奇,有时候看起来连在一起的事件,都有可能只是上天开了个玩笑的巧合。 「要我说,从目前来看,当年的事儿和这一次孟磊被杀有没有关系,都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虽然钱小臻自己承认了是自己谋划并开展了这一次的谋杀。但都是捕风捉影,我还没找到证据呢。」周居席趴在桌子上说。 「但是如果是我假设的那样的话,很合理啊,我那样假设有三个理由。第一,如果李奇是给孟磊注射药物,直接导致其死亡的人,那么最一开始浑水摸鱼跟着医闹的人进来的那个身形不一样的人是谁? 因为监控里拍到了的缘故,所以不可能是钱小臻,也就是说还有另一个人参与到了这场计划里。 第二,时间对得上,星空查到的钱小臻发的那条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噁心的人的微博,和贺兰心所述的孟磊对另一个女生做出那档子事的时间相符合。」 「你这不还是瞎矇么?」周居席嘟囔。 「这不是还有第三嘛,第三,我刚刚和唐文又对了一遍他被推下楼那件事,我俩甚至在警局的楼顶那儿模拟了一次,怎么算我都觉得钱小臻出现在电梯口的时间不对。我甚至觉得那个推唐文下去的人不是钱小臻。」 肖落这会儿终于提了点精神,帮忙补充了点信息:「我看到唐文挂在医院边上的时候,他应该挂了有一会儿了,我上楼到天台,三四分钟吧,这个过程中我没有遇到任何人。」 第93页 「那就更不对劲了,你没有遇到钱小臻,而我紧跟着你上去。噢,虽然是坐电梯,但我觉得应该也就差了两三分钟。 而那个时候我才看到钱小臻惊魂不定地想进电梯,这个时间差反正奇奇怪怪的,等会我打算再去医院提一次监控。」 「但即便我看来存在疑点,钱小臻刚刚在审讯里,却对所有事情供认不讳,既认下了唐文的事情,又认下了孟磊的事情。」 「那钱小臻杀害唐文和孟磊的动机是什么呢?钱小臻对于孟磊的评价,说的是他该死,是有很明显的仇恨的情绪的。 但对于为什么要杀唐文,钱小臻始终没有给过正面的回应。从情绪上来看,钱小臻即便看到唐文没有死,也没有很激动,她在医院里被逮捕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叫做错的不是我。」 「错的不是我,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她觉得某件事情做错了,起码她愧疚了,所以她才会这么说。 但对于孟磊的死,钱小臻是没有任何内疚的成分在里面的。所以她愧疚的对象,只能是唐医生。」 「她大概率是在包庇别人,而这个人,大概率是钱莱。」 肖落对于高材生的一通分析也依旧不置可否,不如说他和周居席对待案子的态度不是这个路数的。 但周居席被灌了这么一通长篇大论,觉得头都大了,不由得问:「所以我现在要干啥?你给我个准数。」 肖落开了金口,说:「周周,你带几个人,回医院调五楼监控,还有任何能去到天台的通道的监控,看钱小臻是不是推唐文下去的人。 同时,对孟磊出事那天钱小臻的行动进行分析,找到她当时推的小推车里面装的东西。」 「而且,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里面可能有一些变装的衣物填充物之类的。不过最重要的是,我要找到钱莱。」谢柏群看着肖落,得到了肖落的点头。 「我查钱莱吧,我不想做笔录了,里面那个女的好烦,态度又差,说话和挤牙膏似的,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俩等会接着问吧。」孙星空痛苦地主动请缨。 「可以,这事儿星空和周周一起负责。一旦星空找到钱莱的下落,周周立刻安排人盯着。」肖落点头。 一群人差遣出去,唐文那边也在别的警员那里做完了笔录打算回家,过来给谢柏群和肖落打声招唿,说:「那我先回了啊?有什么事再电话联繫。」 「等一下。」肖落叫住唐文,「钱莱因为大面积烧伤住进你医院是什么时间?原因是什么?」 「噢,我记得是五年前的春节后?年初六的时候吧,因为那天是我春节后值的第一个大夜遇上的她,听说是煤气泄露,然后又有小孩儿玩烟花爆竹什么的,反正炸挺惨。」 「她从哪个区被送过来的?」肖落打算查一下当地的接警记录,如果是爆炸这么大的案子,肯定会有人报警的。 「好像是洞溪区那边?」 「洞溪区……倒是离你医院确实近……但……整个市区不都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吗?」谢柏群有些疑惑。 「啊?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有人违规放吧。」唐文也知道得不多了。 「对了,还有,你当时有看过钱莱详细的报告吗?她那种程度的危重病人,应该做了很多检查吧?」 「看是肯定看了,但你要我背数据啥的肯定就不可能了,我医院当时还没有弄电子档案,我也不确定现在找不找得到。」 「除了心脏病和大面积烧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么?」 「啊……你硬要说的话……护士和我说过,插导尿管的时候,看到整个阴/道的状态比较松弛,而且也有一些东西下来,可能生过孩子不久,不过因为这个没有太影响她的身体数值。所以我也没有对她这个做太多的关注。」唐文回答。 第58章 众人的脸色终究还是变了,肖落黑了脸,说不定他们除了手头的这个案子,还要翻不止一个案子,这下可不是一个小工程了。 「孙星空,你查钱莱的时候注意一下,她有没有生过孩子,最好可以确认一件事情,孟磊的女儿,是不是钱莱所生。如果是的话,孟磊可能强过钱莱这事儿就十有bā ? 激了。」肖落对孙星空说。 「谢柏群和我一块吧,看看里面休息的女士们还有没有话要说。」肖落起身。 谢柏群带着歉意看了唐文一眼,耸了耸肩膀,笑着说:「他就是个工作狂人,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有啥需要的随时联繫我。」 「没事没事,你们忙吧。」唐文摆手。 两人回到钱小臻的审讯室,钱小臻依旧显得得体而从容。 「哟,换成这位凶凶的警官了啊,我还以为还是之前那位呢。」 「怎么,对我有什么意见吗?」肖落坐的并不板正。 实话说谢柏群能感觉到这人温度上来了,坐在身边感觉和坐在了暖炉旁边似的。 但谢柏群也没什么立场让人回去休息,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案子能快点解决。 「啧,脾气果然差。也不知道这位帅哥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钱小臻的手被拷在桌上上,朝着谢柏群扬了扬脑袋。 谢柏群不置可否,只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轻咳了两声进入正题:「既然心情不错,想必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了吧?比如,为什么孟磊该死,你的动机是什么?」 第94页 「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因为我姐姐。我姐姐是他荒/淫无度的受害者。」 「那那个孩子呢?」 「什么孩子?」钱小臻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想说什么?我没有对孟磊的小孩做过什么,虽然他爸是个人/渣,但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 「这会儿你倒是清醒。」肖落嗤笑了一声,又问她:「怎么?唐医生就不无辜了吗?说,为什么要推唐医生下楼?」 「我……」钱小臻支支吾吾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说:「因为他治好了孟磊,我恨他。」 「那你平时在医院动手的机会不够多吗?非要等到他回来交接工作的时候,用推人这种…… 这种冲动又不能够保证成功的方式? 我觉得这和你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并不一致,钱小臻,说实话,主犯和帮凶,量刑上差异会很大,你还年轻,没有必要为了谁赌上一辈子。」谢柏群循循善诱,用一种恳切的语气说道。 「为了谁?为了谁在隐瞒?是你的姐姐钱莱吗?」 「是,我做这一切是为了她,但和她没有关系,都是我自己做的,我爱她,我不能容忍她受到的伤害。」钱小臻听到钱莱反而镇定了下来,斩钉截铁地回应。 「你确定?」 「我确定。」 「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么我换个问法好了,你说想出整个对孟磊实施谋/杀的方法的人是你对吗?」 「对。」 「那么除了你和李奇,现场的第三个人是谁?钱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论后来谢柏群怎么问,钱小臻都开始胡搅蛮缠,要么不说话,要么说自己不清楚,不知道,不记得了。这样的回答显然有问题,但就是笃定他们找不到更多的证据。 「我们问李奇有没有用?」谢柏群出了审讯室问肖落。 肖落摇了摇头,说:「那个男的更难搞,他什么都不怕,你问他什么他也只会问,证据呢?空口无凭啊谢警官。」 肖落揉了揉谢柏群紧皱的眉心,带着一点笑意。 「你怎么不着急啊肖落,显得我干着急似的。」谢柏群被他的手指烫了一下,转而轻轻地控住肖落的手。 「你不用着急。我们很多条线都在推进,进展其实还不错,只是他们其他人主动揽活儿,不想我们两个病号往外跑,你就领点情,好好休息也不错。和孙星空学着点摸鱼。」肖落公然双标,坦然接受了孙星空敢怒不敢言的眼刀。 他们也探头往贺兰心那边看了两眼,只是看上去贺兰心看起来也要保持守口如瓶了。 「那我们就等吧。等监控,和等星空这边出结果。」肖落往桌上一趴,大有睡一觉的架势,打着绷带的手抓着谢柏群,谢柏群本来想说帮忙孙星空的,被他抓着哪也去不了,只能安分地看着肖落在那里划拉某团外卖的页面,研究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靠谱的粥店。 当天晚上对于钱莱的行踪就有了结果。 「肖队!就在刚刚,交警那边发了消息,说高速路口那边拍到钱莱的车通过,我还以为要好一会儿才能找到,没想到她自己冒出来了。」孙星空有些兴奋地说。 「估计是知道钱小臻被抓了急了,让交警帮我们拦着点儿,不要让她通过下一个收费站了,我过去。」 肖落活动了一下白天坤着了的肩膀,还略有酸痛,但已经不影响活动了。 「我……」谢柏群想说他也一起。 「你一起去干嘛?你这小身板省省了,我去借两个人和我一块儿去。该内勤内勤该外勤外勤啊。」 肖落把他按在位置上,「听命令听指挥,忘了?抓一个嫌疑人而已,又不是要去和什么歹徒搏斗,放心。我给你点粥了,待会外卖过来好好吃点儿吧,别把你那胃再整出啥胃出血来。怪吓人的。」 谢柏群被他劝服了。想想自己的身板确实菜鸡了些,又说:「那我和周周一起过医院监控,等你回来。」 「嗯,祝咱们高材生最好这会儿就把案子破了,咱们就又能放假了。」肖落揶揄地拍了拍他的脑门,又弯着腰在他耳边轻声说:「新买的床还没派上几次用场呢?我抽屉里放的小气球也是。」 「领导,请你正经一点。」谢柏群装作啥也听不懂,一本正经地说。 「好了不闹了,我走了,星空你要是困你就去睡会儿,有啥事和柏群轮流蹲着就行了。」 肖落也轻轻拍了拍孙星空发热的电脑,调侃道:「你的小兄弟这都快能烙饼了,也让它歇歇。」 「别摸,那可是我女朋友。你歇菜了她都不会歇菜了。」孙星空头也不抬,快速地浏览着大量的信息。 临出警局前遇到行色匆匆的钱澈,钱澈看到他打了个招唿,问:「肖队一个人上哪去?」 「去抓人。」 「你一个人啊?不多带俩人?」钱澈觉得有点奇怪,她们一般都是小组行动,很少会只有一个人的,再不济多找一个人也不难。 「没有,有兄弟已经去追了,我去赶个晚场,凑个热闹。」肖落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和平时雷厉风行的模样有些相去甚远。 肖落摸了摸那台警车,又看了看警局上边儿的徽章,眼底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怎么了你这是?」钱澈敏锐地问道。 第95页 「没啥事。我走了。」肖落打开车门钻进车里,临走前又摇下车窗补充道,「我不在这段时间,就拜託你了。」 「啊……你……放心吧。」钱澈本来想调侃他说,你抓个人能走多久,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吧。 但看着肖落的眼神,女人和刑警敏锐的直觉让她没有这么说。 肖落笑了笑,感激对方的不说破。 他开着车在空旷的车道上行驶,这台警车老旧,在濒临退休的边缘,局里大概今年就让它退休的。肖落没有把电台调到警方的频道,而是打开收音机,拧开了音乐。 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音乐电台,音乐播放地非常冗杂。 seeuagain的旋律响起来的时候,肖落不由得笑了笑,不太熟练地哼着曲调。 他是个很少听歌也很少看电影的人。 对于电影的记忆只有部队里一起组织观看的那种电影,类型也非常单一,再往前应该就要追溯到中学的时候了。 当时谢柏群和他还会一起去电影院,花上三四十块钱看一场电影,看一场网络上就能找到资源的电影,当时生活费有点拮据的肖落不是太理解,但他还是愿意和谢柏群一起去。 黑暗的电影院里,大家的视线都在巨大而耀眼的屏幕上。 所以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着迷地盯着谢柏群的眼神有多么露骨和赤/裸,一点儿都不矜持。 他记得少年人在荧幕的光芒下专注的侧脸,有时候他也会默默流泪。 谢柏群泪点挺低的,反正经常煽情的音乐一起来,谢柏群就嗷嗷地哭。 噢,也没有嗷嗷,就是安静地哭,但有时候会哭得打嗝,又窘迫又止不住的样子也很可爱。 肖落还记得这首seeuagain,是因为当时看那场速度与激情的时候,谢柏群哭得特别凶,他说那个演员现实里已经去世了,这场分别终究是不会再见了。 说好的再见,也不会再见了。 肖落叼着根烟,放任它自燃着,菸灰掉落给他的外套烫出一个洞,肖落也并不在乎,车速很快,窗外的路灯的灯光连成一条光河,延伸到没有尽头的那段。 前路漫漫,看来终究要一个人闯。 肖落看向后视镜里从市区就一直跟着他的那辆车,缓慢而坚定地踩下油门,提高了车速。 第59章 第一次把警车开到这种速度,颇有点风驰电掣的感觉,道路上没有别的车。即便有,也会避开前面两辆像是疯了一样的小车。 肖落忍不住笑了,这还真应景,有那么点速度与激情的氛围,就是这警车实在是年纪不小,开久了肖落都能听见这铁皮盒子的??。 他解开安全带的扣子,把音乐放得震天响,从车窗里,颇为挑衅地看了一眼紧咬不放的那辆车,也是时候做个终结。 「即便我离去,也请将我铭记。」 「与你重逢之时,我会敞开心扉倾诉所有。」 这个夜晚,註定太平,又不太平。 谢柏群仔细地看着周居席从医院调过来的监控,很快发现了他们之前觉得有疑点的地方。 尽管只拍到了半张脸,但还是可以看到,钱小臻是在肖落通过消防通道去天台之后,比肖落略慢一些,又比谢柏群略快一些抵达医院顶楼。不管怎么说,钱小臻没有作案的时间,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孟磊被杀一案中,现场的第三个人,与唐文险些坠楼一案中,真正推唐文下去的人,极大概率是同一个人。从目前的线索来看,这些都指向钱莱。 「我查到了。」孙星空勐的一拍桌子,把旁边有点困意的谢柏群吓了一跳。 「查到什么了?」谢柏群揉着眼睛去看孙星空的屏幕。 「我查到了钱莱的一个就诊记录,在一个挺不起眼的小诊所里,预约过打胎,呃,或者说引产?反正就是要把孩子弄掉啦。」 「这应该还不能证明说孟磊的那个孩子就是钱莱的吧?」 「是不能,最简单的其实是直接做个亲子鑑定得了,把小孩和那个钱莱或者贺兰心做个亲子鑑定,不过咱们时间急任务重的,我也不确定这样合不合规,所以也不敢这么提。 不过知道了这个,我就顺藤摸瓜地查了当时接诊的那个医生的电话,等会七八点了,我给那医生打个电话去。」 「但你说,这个钱莱如果是被强的,不想要孩子倒是情有可原啦,只是为什么最后还是生下来了呢?」谢柏群琢磨这事怎么琢磨都觉得奇怪。 「这我哪知道为什么啊,可能想着想着又不打了呗。」孙星空不以为意,他只负责查东西,不想动脑子。 两个人话还没说完,警局的灯勐的黑了一下,孙星空的电脑倒没黑,但他还是低骂了一声。 「停电了吗这是?」孙星空抱怨。 有人勐的从外面推开门进来,把谢柏群他们俩吓得又是一哆嗦。 「澈姐?」谢柏群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了一下。 「是我,手电筒先熄了,市局的同事去检查电闸电路了,他们也有备用发电机,很快就会回电。但我觉得不正常,你们俩注意着点。星空把屏幕合上,太亮了。」钱澈低声迅速地说道。 由于审讯室也勐的黑下来,贺兰心还算不上嫌疑人,没有扣在椅子上,这会儿沉不住气,有些不耐烦地拧动了门把手想要出来。 第96页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啊?我又不是犯人,起码给我留个灯啊?」 「别开门!」钱澈看到有一个黑影勐的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出了声,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 贺兰心还没弄清楚情况,拧开了门想出来问个究竟。 钱澈很快制住了人,但那人早有准备,强行拧过头,从嘴里喷了一堆不知道什么液体出来,溅在钱澈眼睛里,疼痛和不适让钱澈的动作放松了一刻,身下按着人宁可忍着关节错位的疼痛也勐的挣脱了出去。 孙星空是离贺兰心所在的位置最近的人。 他从来没有出过外勤,以他的能力来说,只要给他几台电脑,给他通畅的网络,就足以他运筹帷幄,闹得天翻地覆了。 他也没有特别想当警/察,只是法律的约束诸多。反而在警察的岗位上,他比当一个普通人稍微更自由一些。 尽管他从钱澈紧张地让他合上屏幕的时候就缩在墙边默念了无数句不要过来啊,不要弄坏我的电脑啊,明明我不是出外勤的为什么还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啊。 但是当那个黑影朝贺兰心扑过去的时候,身体还是比内心更加诚实地先动了。 这该死的警徽。孙星空想。 他的手不知道被什么利器穿通,肾上腺素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连疼痛都没有觉得,恐惧也没有觉得。 一直以来是个自闭宅男安安静静的人,也发出了一声显得有那么些勐男气概的嘶吼。 虽然听起来怪难听的,掺着颤抖的音调,又有些像??似的。 被他扑在地上的人还紧紧握着利器,想从他手里??,孙星空不会技巧,没有章法,只是就那样用尽全身力气地把人按在地上。 他忍不住想,我到底为什么要救那个讨人厌的女人啊。 电力很快恢復了,钱澈感觉眼睛里可能是啥药水。反正好不容易睁了眼,上去把孙星空压着的人制服了,是个女人,但力气挺大的,被钱澈拷上之前还差点反扑了。 赶过来帮忙的市局的同事,看着眼前的人也有些瞠目结舌。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是怪物,有点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因为对方的五官都有些许错位,可能是因为疤痕增生导致的,整张脸可以说是狰狞的,对方头上有头髮的地方也不多,从额头往上有半边,都是丑陋的皮肉黏连在上面。 谢柏群看着不断挣扎着的怪模怪样的人,突然出声:「钱莱。」 对方挣扎的弧度小了下来,慢慢抬头看向谢柏群。 谢柏群余光扫了一眼孙星空的状况,两只手都是血,有一把非制式刀具穿透了孙星空的手心,看着怪吓人的,但伤势倒还不至于危险。 「钱莱。我知道你。」谢柏群慢慢靠近对方。 女人的眼睛里只有恨意,对贺兰心的,对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的恨意。 谢柏群可以想像,以这样的面目活到今天,支撑女人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或许就是復仇了。 「为什么来这里?不来这里的话,你应该是可以跑掉的,你很聪明。」谢柏群放缓语气。 刚刚几个警员试图上前,女人都大有一副要和他们玉石俱焚的决绝模样,不是两腿乱踢,就是张口要咬。 「你妹妹很爱你,她为了你,让她男朋友杀了孟磊,又推了唐文下楼,都是为了给你报仇。」谢柏群在离他几步的位置停下来,示意其他人前在原地保持。 钱澈方面在小声联繫急救调度。 「你们姐妹感情真不错,这些罪名,即便不判死/刑,也够钱小臻在监/狱度过大半辈子了吧。 钱小臻挺漂亮的,读护理学院出来……也花了不少时间精力吧?怪可惜的。 不知道到时候在里面过得好不好? 你的话……故意伤害罪,袭警,拒捕,我也说不准怎么判,但反正比钱小臻短吧……」 「不是她。」女人声音也变了调,但终于停止了挣扎,「都是我干的,孟磊是我杀的,唐文是我推的,和她没有关系。」 「你妹妹也是这么说的。」谢柏群平静地看着她。 「和她没关系。」 「那你得好好配合调查。」谢柏群看着人终于安静下来,对在门口的市局同事点了点头。 女人被押进另一个单独的审讯室里。 孙星空疼得龇牙咧嘴,出了一头冷汗,谢柏群一手打夹板倒也没影响他发挥,拖出局里的医药箱快速得消毒,对另一只手上一道很深的刀伤包扎止血。 「你这刀给我拔了成么?看着怪吓人的,我都要晕了。」孙星空血流得有点多,脸色发白地坐在地上喘气,但精神头不赖,没有大问题。 「先不拔,去医院再拔吧。问题不大,你放心。」 「放心什么,我快疼死了。」孙星空这会才感觉到疼,又火辣又钻心地疼。 钱澈一直在流生理泪水,撑着去把贺兰心重新安置好了,派了个新来的实习警员盯着,又和出去的兄弟那边联繫,说钱莱在她们这里,钱莱车里的另有其人,但还是也先把人带回来。 听那边说联繫不上肖落的时候,钱澈心里咯噔了一声,但她没有声张,事情已经够乱了。 钱澈折回来冲着孙星空笑了笑,比划了个大拇指:「你行啊,动作挺快,我没想到你这小身板还挺行啊。」 第97页 「您就别损我了,我快疼死了。」孙星空哆哆嗦嗦的,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孙警官不要谦虚嘛,就您打游戏的时候眼明手快的,这点小事,不在话下啦。」谢柏群开着玩笑宽慰他,分散他对疼痛的注意力。 「什么孙警官啊,别这样叫我,怪别扭的,我就是个搞技术的……只能给你们整点后援啥的,哪配被叫做……」孙星空念念叨叨地。 「不好意思什么啊,你就是个牛/批的警察,我刚出来那会儿,还不定有你这胆儿呢。」钱澈打断他。 「可不是,多牛啊。」谢柏群笑着附和道,「我给你这爪子拍照留念一下,在医院这情况可也见得不多呢。我见过那种指头啊手啊不小心被切断的,你这捅/进去的,少见。」 孙星空一时间没接上话。 可能就是被这毫无根据的信赖逼着往前顶了吧。 虽然他没觉得自己工作有什么神圣的,也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不了起。 但是想到万一那个讨厌的女人出什么事的话,他们组的人大概都要负责任的。 加班加点不说,可能还要被审查,那滋味怪不好受的,也未必能遇到一群这样共事的人了。 孙星空辗转过很多个工作岗位。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问题。 看不惯他上班时间玩游戏,要求他即便没事儿也一定要正襟危坐的; 受不了他的脾气和那张嘴,偶尔被顶撞一下就让他走人的; 追着他刨根问底,想知道别人的秘密和八卦,却又害怕自己的隐私被侵犯的…… 孙星空遇见了很多。 「好帅啊啊啊,你这个贼帅,瞬间就算出来了啊!以后咱们俩一块当警/察的话,以我们俩的聪明才智,那还有啥破不了的案子啊。」 曾经有人坐在他的电脑桌旁边,一直这样絮絮叨叨的,很聒噪。 那个时候他回答了什么来着? 噢,他好像说,我才不要当警/察呢,又危险,工资又低,吃力不讨好的。 「可是很帅啊。」那个人依旧喋喋不休。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走上了警察的岗位。 尽管害怕危险,也怕疼,讨厌做笔录,讨厌出外勤,他还是走上了警察的岗位。 如果说有什么理由的话。 孙星空想,他大概也是在復仇吧。 用更中二的话来说,为了那个已经不会回来的人,他想向这个世界的罪恶復仇。 谢柏群和钱澈把人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天都擦白了。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他们。 「诶,所以开钱莱的车的人是谁?抓着了吗?」谢柏群想起来问。 「抓着了,应该在把人带回来的路上了吧。」钱澈眼睛用大量清水沖洗了之后,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事了,就还是红,有点儿流眼泪。 和被抓住的人一起带回来的是一个噩耗。 肖落开的警车被另一辆车追尾,老旧的警车制动能力都比较差,从高速上面冲出去,冲下陡坡,发生爆炸。 「肖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应该是人为的报復。刻意的痕迹很明显。」 谢柏群的脑子嗡地一下,像是一道雷噼中了天灵盖,一时间头痛欲裂,撑了一下桌子才站稳。 那些字句明明都是很简单的,但组合在一起似乎就变得非常难以理解。 「我要去现场。」过了很久,谢柏群听见自己甚至有些冷静地说。 「柏群,你别……」钱澈拦了一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她而言,这个消息也有些难以消化,她总觉得这是假的。 「我要去现场。」谢柏群定了定神就要往外跑。 「柏群!你现在去有什么意义?你冷静一点!」钱澈拦在门口。 「钱澈你拦着我干什么!他没有家人了!他只有我了!哪怕他已经不在了,我也要亲眼确认这件事情。」 钱澈一个愣神,谢柏群已经熘了出去。 但在警局大门口,谢柏群被另一个人拦了下来。 「你要去干什么?肖落身份特殊,档案尚在保密期,他的死因将由我带的组全权负责,这不在你们的责任范围之内。」 「爸。」谢柏群看着眼前身着制服的男人,声音低哑地喊。 谢华打量了一圈自己的独子,又瘦又可怜样儿的,眼底一片青,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手上还打了夹板,要被孩子他娘看到,还不知道怎么闹。 「爸,你说什么?肖落的……死因?」谢柏群游移不定地又问了一次。 「是,已经确认死亡了,初步怀疑是针对他的,或是针对警察系统的打击报復,我们已经介入侦查了。」 「这不可能,让我见他。哪怕是尸体也可以,我可以解剖……」 「你没有资格。」谢华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从外边赶回来的周居席,从里面追出来的钱澈,从实验室闻讯赶来的翁宋,这会儿都立在一旁,没有人敢说话。 「什么叫我没有资格?」谢柏群上前两步,诘问道。 他已经比自己的父亲还要略高一些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和父亲对立。 「级别上,你不够格,能力上,你不够格,从职责范围上,你也不够格。你们手头的案子破了吗?啊?」 谢华丝毫不顾及情面地反问他,不如说他知道,自己这个表面乖巧的儿子。 第98页 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钻牛角尖,换了别人还不一定镇得住他。 「可是肖落他……」 「怕危险怕死,就不要当警察,干我们这一行,哪有不危险的?每一次出警都有死亡的风险,你也是,你的同事也是,没有这种心理准备,你就不要当警察,你以为我清明桌上摆的那些酒杯,是给谁摆的? 啊?你说话啊!不想查你手头的案子就给我现在滚回家里去,你真给你们肖队丢人。」 第60章 谢柏群咬了咬牙,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甩门回了警局,脑子还嗡嗡地想,自己给谢华的脸色一定很差。 真要说伤心吧,谢柏群并不伤心。 他没有肖落已经不在了的实感,他只是愤怒。又不仅是愤怒。 像是又一把小火苗在心脏底下不徐不缓地烧着,温水煮青蛙似的剥夺着那颗心脏的活力,胸膛里的血液炙热而滚烫,却连爆发的渠道都没有。 你大爷的。 谢华被自家儿子兼屁大点儿小警员甩了一脸,倒也很心态平和。年轻人嘛,年轻人就是这样的,自己可以沖在最前面捨生忘死,却还没有习惯别离的患得患失。 到了他这个年纪,身边的老友一个个离去,他们在各自的战场上煎熬着,再听到噩耗的时候,已经不会像这样愤怒了。他终究还是老了。 其他人没有这个甩手就走的胆量,这会儿都像几只小鹌鹑似的立在墙边,等待着谢华的发落,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谢华的语气比起和谢柏群说话的时候和缓了不少,拍了拍钱澈的肩膀: 「各位也辛苦了,你们肖队的事情放心,我们肯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但当务之急,你们还是解决好自己手头的案子吧。钱澈。」 「到。」钱澈脚后跟一碰,快速立正了一下。 「你特警出身,也做了几年刑警了,这些人里头,你办案的经验最多,就还是交给你。等晚点姚正青那傢伙过来,你们再和他开个会,看之后怎么办。」 「是。」 「行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这儿你们不用管了。」谢华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回自己岗位。 「澈姐……这……我觉得不对啊……」翁宋鼻头出了汗,挺着他的富贵肚子跑过来,小声地说。 钱澈心里其实也觉得不对,就从她刚好碰见肖落出门的时候的神态之类的,她都觉的有问题。 但是刚刚谢华的意思,分明是要她们都别管,也别问。于是,钱澈只能给翁宋递了个眼神,手掌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摇了摇头。 翁宋虽然一直是做物证痕检这块的,但人很敏锐,这会儿得了信号,也不再继续追究这个问题,只是指了指实验室的方向,又有些担心地看了谢柏群消失的走廊一眼,说:「那……那我回实验室先了?」 「啊,去吧,有什么消息和我联络,星空去医院处理他的手了,没法及时处理信息。」 钱澈没有立刻进去,有些忧愁地靠在外墙上。主持大局没问题,组织抓捕没问题。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己的队员看开一点,特别是谢柏群。 其他人或许没有谢柏群反应那么剧烈。 但无疑心里是有点情绪的,包括她自己也是。 「呃……澈姐。」周居席犹豫了一会,让其他同事先把找到的物证带进去,他自己也靠在外边的墙边站着。 「有什么要我做的就直说,我都行的。」周居席无力地安慰道,他可能是这里内心最没有波动的人了,他之前也在部队,人事调动并不少,这一次没有见到的人,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了的事情也多。 这么说来或许有点冷酷,可是如果每一个人的离去,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消化的话,那他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活的光荣,死的伟大。我们当时的教官很老派,总爱用这句话教训我们。」周居席说,「我们当时谁也没听进去,可后来谁也听进去了。」 钱澈看着努力安慰她的周居席,忍不住勉力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实话说我也不是伤心……我觉得这事儿……没个定数呢……主要是担心柏群,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啊,确实,他和肖队关系那么好。」周居席看上去正在认真的苦恼着,只是很快周居席扬起头,语气平稳地说:「那就不说了。」 「嗯?」 「不用说什么。」周居席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和钱澈交换了一个眼神,「肖落那个人很严格,又很宽松,那些没有做好准备的人,他是不会带到一线去的,哪怕上面给压力他,也是一样。既然他同意谢柏群呆在他的队伍里,那我想,谢柏群也做好准备了。」 钱澈和他一起并肩走警局的时候,谢柏群已经恢復了冷静。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已经看不出刚刚的冲动和不清醒。 看见她们进来,谢柏群主动说:「澈姐,我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材料,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审钱莱,另外刚刚周周带回来的东西已经送检了,你们在哪儿找到的那些填充物?」 「噢,我们去了医院之后,就把监控重新盯了一遍,然后排查了几个没有监控。但钱小臻可能推着小推车去了的地方。最后是在员工更衣室的垃圾桶里找到的,真的所幸那个垃圾桶大,还没倒过。」 第99页 钱澈听得有点一头雾水,打断道:「等一下,你们在说的东西是啥?我之前都在查工厂有关的那边,不知道你们这边进度怎么样了。」 「我们不是一直觉得在杀害孟磊的现场。除了钱小臻和李奇,应该还有第三个人嘛,那那个第三人,我们就一直怀疑是钱莱。 而且如果是钱莱的话,女性的身体骨架比较小,体重也比较轻,是可以躲在钱小臻推着的小推车里离开的。 但是如果是个女的,又和李奇的身形未免差距太大。 因为怀疑可能有在衣服里塞一些填充物,比如毛巾啊,报纸啊之类的。反正就是让整个人体型看着壮一点。周周他们去医院找的,就是这些填充物。」谢柏群解释。 「是一些撕下来的旧杂志揉的纸糰子。如果不是数量比较多,我可能也不会注意。」周居席补充说明。 「那……」钱澈有些犹豫地看向谢柏群。 「我和周周审钱莱吧,我们一直在来回审这几个人,对情况比较清楚。如果星空回来了的话,也让他一起过来吧。」谢柏群主动说。 谢柏群看上去太冷静了,冷静得就像没有听过肖落的消息一样。 但正是这样钱澈心里才没底,只能点头。不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当务之急还是把手头的案子做好。 「那这边交给你们,我去看一下那个开钱莱的车的人是何方神圣。」钱澈故作轻松道。 谢柏群没有立刻进审讯室,而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一直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的时候,才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谢柏群对待嫌疑人的态度向来是不错的。 对于钱莱,大家的心态都有点复杂。 一方面钱莱刺伤孙星空,差点杀害唐文,无疑也是孟磊被杀一案的主谋,大体的案情已经比较清晰了,剩下的就是确认案件细节,收集证据,这些就不完全需要他们几个人亲力亲为,可以适时移交给当局,毕竟他们几个人也熬了好几天了。 但另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又都忍不住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不公和滔天的恨意,才让对方宁可赌上自己的人生,也要实施这场復仇啊。 第61章 「钱莱。」谢柏群努力挤出了一个有些温和的笑。 坐在「悔过椅」上的女人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他们之前看过钱莱身份证上的照片……很漂亮,和钱小臻一样漂亮,或者说比钱小臻更漂亮。 和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怪物判若两人。 周居席和谢柏群都保持了最起码的面无表情的状态。 但那张脸还是让人不由得想要错开的眼神,谢柏群的状态更平和一些,对着显然没有听他说话,不知道在看哪里的女人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钱莱,认真一点,我们从最一开始的事情问起吧,杀死孟磊是谁的主意?」 「哼……哼啦啦哼啦……」钱莱轻声哼着曲调模煳的歌,声音有些喑哑,听不出她在唱什么。 谢柏群唱了红脸,周居席就负责唱白脸,拍了拍桌子,骂道:「你不要再死不悔改了,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三桩故意shā ? rén,你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人啊?哈哈哈警官说笑了,你看我这幅样子,哪里像人呢?有人把我当人看吗?」 钱莱笑起来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电影里那种巫婆的笑声。 女人根本就不存在怕不怕的问题,哪怕你现在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她,她可能会把脖子往刀子上送。 「这不由别人决定。你想当人就是人,不想当人就不是人。但不管怎么说,起码对于钱小臻,对于你妹妹来说,她一直把你这个姐姐看的比自己还重要。」谢柏群客观陈述道。 每一次提到钱小臻,女人的情绪都会稍微安定一点。这一次钱莱也安静了下来,但转而继续看着审讯室里某个虚无的点,继续哼着她的歌。 从几个话题切入了几次,钱莱依旧保持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状态,对一切问题一概不闻不问。 「你要怎样才会开口?」周居席有些无奈地问。 「让我杀了那个女人。」钱莱笑嘻嘻地说。 周居席和谢柏群暂时地离开了审讯室,看着里面依旧在哼歌的女人,周居席嘆了口气,说:「要不要联繫医院啊,她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啊。」 「她清醒着呢,比谁都要清醒。」谢柏群回答。 「她这都不是见不见棺材落不落泪的问题了,她根本什么也无所谓。」 「让钱小臻见一下她吧,这应该是她唯一在乎的人了。我们去和钱小臻聊聊。」 钱小臻比钱莱还是要好沟通很多,听到谢柏群他们和她说,钱莱想要进来杀了贺兰心的时候,钱小臻脸上也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喃喃道:「她为什么不走?」 「为了你。」谢柏群回答,「为了復仇,也为了你。她现在故意伤害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我们的一位同事还在医院没有回来。 但是钱小臻,你还有机会,如果你能够让你姐姐配合我们工作的话,你有很大概率会被判得很轻。」 钱小臻沉默了良久,突然问:「谢警官……如果是你的话,你会走上那样一条道路吗?」 「你是指什么?」 「如果有人夺走你爱的人……你会復仇吗?」 第100页 谢柏群胃里空绞了一下,背上冒出细密的冷汗来,他盯着钱小臻看了一会,说:「我会。你满意了吗?」 「啊……」钱小臻轻笑了一声,配合地跟着他们去了钱莱的审讯室。 钱莱看见钱小臻反应也不大。 钱小臻却和上了钱莱哼唱的曲调,谢柏群终于从钱小臻更清晰的哼唱中听出了那首歌。 他在手机里轻轻按了几下,调出那首歌。 「像我这样懦弱的人,凡事都要留几分……」 「怎么曾经也会为了谁,想过奋不顾身……」 「像我这样莫名其妙的人,会不会有人心疼……」 「姐。」钱小臻哭得泣不成声,跪在审讯室的地面上,把额头也抵在了地面,「姐……够了吧……咱们忘了他们吧……咱们……咱们……姐!你能不能听我一句……不要再……不要再……让我恨你了!」 「怎么?你也嫌弃我了吗?她们毁了我的一切,我也要毁了他们!」钱莱有些激动地挣动起来。 周居席适时把钱小臻拖起来,带回了原本的房间。 谢柏群看着钱莱,问她:「我先不管你和其他人有多大仇,我和你说犯法不犯法的,你也听不进去,我就问你一句,你妹做错了什么?」 谢柏群提高了音调,「你说话啊钱莱!你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害她!你失去了你的爱人、失去了你的孩子、失去了你的容颜。但你没有失去你妹妹,然而你却让她失去了一个好姐姐。」 「钱莱,说话!谁是主谋,谁推了唐文,是不是你?」 「是我。小臻……阻止过我……」钱莱终于松了口。 贺兰心并没有完全说谎,罪恶的源头确实来自于几年前的那个晚上。 「孟磊应该是当时公司有合作意向的一个供应商,来公司谈了几次,他当时不知道叫不叫孟磊,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当时就是去帮忙做做会议记录,倒一下水。他……里外吃了几次豆腐……」 「我告诉了我的男朋友,他叫李严,他说他每天都来接我下班,不会让我出事。本来一切都很正常的,那个那个女人。 哦,就是孟磊他后来的老婆,和我说有点事情需要我帮忙,我当时只是一个实习生,我就留了下来。」 「她让我去一个档案室一起拿资料,但是我刚进去,她就把门锁起来了。孟磊在里面等着。 我不知道那个女的依靠这个是不是取得了某个项目或者某种利益。 反正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公司没有人,只剩她,还有我,我求了她无数遍,也求了孟磊无数遍……呵…… 早知道后来活成这幅德行,我真该那时候就和孟磊那东西同归于尽,或者干脆死在那里也好。」 「这样什么都不会有了。」 「李严也不会死。」 「他在楼下等我等到很晚,我出来的时候路都不会走了,看到他我就哭了,整个人软在那里,一动也不会动。 李严他胆子那么小的一个人……他平时在家里连蟑螂都怕,做饭的时候要全副武装,就怕油溅着他,他那么胆小一人儿,他上去和孟磊拼了命。」 「就拼了命。」 「你问我报警了吗?我报了,但那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我当时害怕,疯了一样地跑,怕他们也杀了我,回家之后想洗个澡,就觉得自己脏,我家就我和我妹,没别人了,我妹还小,不懂事,我洗澡的时候心脏痛,晕死过去了,抢救了很久,又昏睡了很久。等我有力气说话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笔录也做了,当时监控还没有这么多这么全,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我男朋友的尸体也没有找到……」 「一段时间之后我怀孕了,孟磊的?不是孟磊的,他为了不留下证据,他带套了,从时间来看是我和李严的,我当时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一个人养一个孩子了,想打了,但后来还是捨不得,拖着拖着肚子也大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脑子都是懵的,我妹妹当时就住宿住学校,对我的事儿知道的不多。那个女人又来了。」 「公司有登记我的住址,她又来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她之前看到我大肚子了,她以为那个小孩是孟磊的。 我当时刚生完小孩不久,我想省着点钱,也没有去医院,就在家里自己生的,我妈她以前说她也是这么生的我们。」 「她说想和我聊聊,说她也是被孟磊威胁的,她没有办法,她说她可以当证人。她还说她一直很害怕,良心有愧。我真的太傻了,我竟然就相信了她的话。」 「我当时下地还很疼,她说她给我带了一点汤,一直让我喝两口,我就喝了一点,药材味太重了,有点想吐,我就没喝多,但我还是越来越困。」 「然后我猜,她把孩子抱走,把煤气打开,然后又送给外面玩的小孩那种烟花爆竹吧。因为当时我看到她包里有,还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你们看我这样就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了吧?」 「不过你们说巧不巧?我妹在医院实习,有一天我去医院找她的时候,碰巧遇到孟磊被救护车推过来,我就让我妹偷偷帮我查了他的名字,年龄,病歷,他本来应该死掉的,结果那个医生的医术可有够高明的,竟然还是把他救了回来,他还看着越来越好了。 第101页 我觉得我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如果再让他跑了的话,我可能就再也没机会抓到他了。」 「然后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计划都是我提出的,我妹一直不同意。但是她那人耳根子软,加上可以说是被我带大的。所以还是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至于唐文唐医生,是我推的,我穿了她们医院的护士服。当年我求他别救我,他硬要救我,孟磊本来能死,他却也救活了,凭什么?凭什么啊?」 「贺兰心?那个女人就该万劫不復!要不是你们多管闲事,我早就把那个女人杀了!」 钱莱说到后面情绪过于激动,心脏出现停跳的症状,被紧急送往医院就治,周居席跟车,刚从医院回来的孙星空有些迷茫地看着匆忙的警车飞驰,不知道风风火火的,赶得又是哪个趟。 他回来的时候没有受到热烈的欢迎和迎接。 只有谢柏群一个人孤零零地占着一个老沙发瘫着,眼底都是疲惫的神色了。 「就你一个?其他人呢?现在哪跟哪了?」 谢柏群抬抬手指指了指电脑,示意孙星空自己看。 孙星空扫了一眼十几页没到头的笔录,补充道:「噢,李严是李奇的哥哥,李奇应该也是自愿参与进来的,我等会儿再和同事补一个李奇的笔录吧。 贺兰心的也得补,感觉后续要追查的证据还有好多……这一个案子还扯出两三个案子了,我疯了,什么时候能下班……」 「诶,所以刚刚那辆飞出去的警车谁的?肖队的?他抓人回来了?」 「回个屁。」谢柏群不耐烦地回答,蜷了蜷身体,想把自己整个人都蜷到沙发上。 「什么啊?你们又又又吵架了?」孙星空依旧一头雾水,肖落出门之前这俩人不还感情挺好,在那里你侬我侬的么? 突然这又咋了? 「吵架?他是我大爷,是我祖宗,是个没家回的孤魂野鬼,人他/娘/的没了!上面来人说死因归他们查,我连遗体都不能看!」 谢柏群突然就蹿火了,像个机关枪一样,对着嫌疑人不能发的火,这会儿绷着的神经一松下来,全往自己身上招唿,谢柏群觉得身体里好像分裂出两个自己。 一个在重复着要冷静,另一个却叫嚣着要宣洩。 孙星空更加一头雾水了。 「什么遗体?肖落死了?」 「肖落没死!他不可能死了,不可能死得这么莫名其妙。」谢柏群勐的从沙发上弹起来,一下冲到了孙星空面前,孙星空下意识地抱头,并且趴在了自己的电脑上。 谢柏群在快碰着人的时候松了劲,只是碰着了孙星空的头髮丝。 「抱歉。」谢柏群声音低哑地说道。 孙星空半信半疑地抬了半个脑袋,见谢柏群确实没有要再动手了,才重新把自己的电脑屏幕翻起来,在抽屉里扒拉了一会,没扒拉出东西,谢柏群下意识也在兜里扒拉了一下,在兜里掏出了两条小的士力架和几颗糖,讨好地摆在了孙星空手边。 孙星空也没和他客气,单手扯了包装就吃了。 在把两根士力架都吃进肚子里之后,孙星空才慢腾腾地说:「用得着吗?要我说,肖落那人有啥好的,一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要说他尽职尽责吧,那也确实,但我可不觉得我说得有啥问题。」 「你自己想想吧,周周放假还想着回家陪爸妈。澈姐虽然对相亲很烦,但工作她还挺高兴,胖子吧,喜欢漂亮女人。 虽然他也就看看,至于我,还是挺享受游戏里封神和养我的纸片人老婆的,但肖落他是个啥? 他现在不在这里我就说得直白点,他除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点人样,你失踪那次他差点没把我们其他人给鲨了,其它时候我都觉得他……很麻木。」 谢柏群没有回答,某种意义上来说,孙星空说的是对的。 「他只是……病了……他刚退役不久,有一定程度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也是很正常的……」 「那你呢?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喜欢你记忆里面的那个人?你们俩之前就认识吧?我们其他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边打地主,边就在讨论你们俩看着不对劲了。」 「你是喜欢他,还是只是因为你的圣母病?觉得他病了,觉得他需要你,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理由在愧疚?」孙星空歪着头看着他。 孙星空的视线转回自己的电脑,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觉得肖落这个死很奇怪,实话说我根本不觉得肖落死了。但问题不在于肖落是不是真的死了,现在的问题是你自己的状态不对。如果肖落真的在乎你,在乎你的感受,他不会这么彻彻底底把你蒙在鼓里。」 「咳,姚长官过来了,在会议室等我们,星空如果回来了的话也一起来开会吧。」钱澈终于还是推开门打断了这段大有越来越偏激的倾向的对话。 谢柏群率先离开了那里,钱澈跟上了几步,解释道:「你别把星空的话放在心上,他就是个一个只打过几场恋爱游戏的假恋爱大师,肖落在乎你,喜欢你,这是我们都看得见的。」 「嗯……我没事。」谢柏群进入会议室。 姚正青和谢华都在,还有一些衔也不低的领导也在。 幻灯片开着,白板上也贴着照片。 谢柏群不能细看。他只是扫了一眼,都快肝胆俱裂了。 第102页 断裂的高速的围栏,滚下山崖几乎变成废品的警车,还有肖落的尸体。 「你们人到齐了吗?到齐了的话我们就开始,本来这个案情会你们没资格来听的。但是听说你们的案子进展不错,又考虑到肖落是你们的队长,所以我还是特批了你们进来。」 「老规矩不用我重复了吧?注意关闭所有的通讯工具,不允许录音,录像,拍照。」 「这是一场针对肖落个人的有预谋的报復,是向我们整个警察系统发出的示威,我们将尽全力对背后的势力进行侦破,绝不会让我们的同仁白白牺牲。」 谢柏群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劲勐的卸干净了,从椅子上哐地一些往下滑了一节。 他宁可孙星空说的是真的,宁可他们的感情也是掺杂着杂质的虚幻。 如果是这样。 他还能说服自己,肖落活的好好的,只是不要自己了。 第62章 歇斯底里并不能改变什么,证据收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谢华来看过谢柏群几次,劝他跟他回去,也退了一步,说不会拦着谢柏群做警察。但还是希望他回家去,等回去他给安排工作,不要天南海北地跑。 「爸,我不给肖队丢人,也不给你丢人,你放心。」谢柏群整理着资料,头也不抬地回答。 谢华嘆了口气,最终也没说什么。这事唠得他嘴巴都快起茧子了,谢华倒是没有那么介意谢柏群做警察,只是他也顶不住孩子他妈整天软磨硬泡地跟着他耳边唠嗑啊。 唉,孩子也够苦了,就苦苦自己多受着吧。 这天钱澈她们全都穿了标准的制服,钱澈好久没穿制服裙了,有些不习惯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钱澈来回走了几圈,还是双手一摊挡住谢柏群面前的文件:「你换衣服去吧,等会参加肖落葬礼呢,好多领导都会去的,你穿常服……不太好。」 「我不去,你们去吧,我留下写交接报告,还差一点就写完了,写完了我去医院看看钱莱的情况。」谢柏群拨开钱澈的手,把精力都放在案情上。 谢柏群根本不相信肖落死了,哪怕新闻播了,报纸登了,谢华那边的调查组都快结案回去了,葬礼今天也打算办了,全世界都知道这个警察死得风风光光的。 但谢柏群觉得一点儿不风光,肖落这人孑然一身的,死到临头,连个替他话事和鸣不平的人没有。他倒是想呢,但他以什么立场和身份去说呢? 如果肖落的魂灵在这里,肖落会说算了,这样就好了。 他不需要任何的礼节,也不需要被留恋,就让他这样平静无波地死去吧。 「柏群……」钱澈挣扎着又叫了他名字。 「我说了我不去。怎么?葬礼还要打卡吗?」谢柏群把椅子往后一推,揶揄地看着钱澈。 「好好好,不去不去不去,那我们这边先走了啊。」钱澈也没办法,只能嘆了口气往外走。 他们组另外三个人在车里等他,周居席看着钱澈一个人出来进了副驾驶,就知道谢柏群不去了。 「行了澈姐你别操心了,谢警官那样也正常,他年纪不大,还经过这种事儿呢,不想去也正常。」周居席说。 钱澈别了他一眼,也故作轻松地说:「说得你比柏群大几岁似的,这里除了胖哥,你们都得实打实叫我姐。」 「我也管您叫姐,嘿嘿。」翁宋在后座上接了个茬。 一行人又陷入沉默。他们心里也不好受,只是总归谢柏群都和没事人似的,他们也不好表现出什么伤心的神态来。 再说了,肖落这茬子事儿,他们几个不起疑心也不行。但上面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葬礼大操大办,媒体要来也不拦着,总觉得让人有种风雨欲来的样子。 钱澈这队长的位置坐得膈应,虽然工资涨了,但这个升职涨薪的路子,还不如不要,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玻璃上的时候,钱澈手勐的砸了一下车窗玻璃,低骂了一句:「什么破天气!」 谢柏群注意到的时候,外面已经大雨瓢泼了,肖落这事儿排面挺大,明明是不足为奇的一场车祸,那媒体吹的天花乱坠的,敢情人还开着那辆破警车演了一出速度与激情似的,咋不去当编剧当演员呢? 谢柏群写完报告打算去医院看看钱莱的情况,钱莱从那天从警局送去医院之后情况就一直不好,清醒的时候都不长,一直在医院里,派了一个警员守着。 谢柏群进医院的时候差点被拦下来,淋雨淋得像只落水狗似的。 「诶您来干嘛的呀?怎么湿成这样啊?」最近才出了事儿,医院的保安也管的严,拦着他问了两句。 谢柏群愣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下了车完全没反应过来打伞,带出来的伞也不知道是不是给落车里了,这初春的天啊,还冷着,这会嘴唇都在抖了,愣是没解释出个所以然来。 「诶!柏群!巧了!怎么淋成这样了你真是,快进来快进来,我找同事给你整条毛巾去,你也换个衣服吧。」 唐文拉着人进来,他本来还有意和谢柏群再吃个饭,这回前前后后的,人家都救了自己两回了。 但后来在电视上看到肖落的新闻,唐文压根不敢给谢柏群打电话,只敢偷摸发了条微信,说等他空儿了约个饭,没敢多说,索性谢柏群也没回。 谢柏群被人拉着推进更衣室了,身上还在往下滴水。 第103页 唐文本来想帮他一把,又觉着对方是同,自己一男的心里也有点怪,只能隔着门板和谢柏群说话: 「你别愣着啊,赶紧的把衣服换了出来啊,你要嫌穿医院衣服不像话,待会雨小点了我去给你买套新的去,柏群?抓紧着点啊,别把人给冻傻了,这两天刚好又停暖了,要是感冒了可不好受……」 谢柏群在唐文自顾自的絮絮叨叨下还是换号衣服出来了,撑着笑了笑。 唐文平时话没有这么多,是顾及着他的情绪了,这会儿和谢柏群脸对脸倒是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沉默下来。 谢柏群也就和谢华槓了一次,和孙星空吵了一架,以后情绪就都很稳定,这会儿不至于让朋友难堪,慢条斯理地开了话题: 「你怎么也在医院?放假好好呆家里不好吗?还没留下心理阴影啊?」 「嗨,不是,我太太前天生了个闺女,这会儿还在楼上妇产科呢。不过她们俩身体都很好,我太太馋嘴馋得不行了,让我给她找到味道重的吃的回去,我这不是打算出去转转有啥能给她吃的,给她偷渡进去,这不就遇见你了。」 唐文说起自己的家庭的时候,脸上都是满溢的无法遮掩的幸福神情。 谢柏群眼底有些憧憬,但脸上还是努力提了提笑容的弧度,说:「恭喜呀!喜提贴心小棉袄呀!那别搁我这耗时间了,赶紧买完陪太太去呀。」 「不急不急,一群爸妈上面逗小孩呢,我这不也趁机出来透透气。」 「你手恢復得怎么样了?」谢柏群关心了一下对方的伤势。 「问题不大,医生说我恢復挺好,復健之后应该可以至少恢復90%……」 「那你……」 唐文的肩膀稍微地动了动,沉默了一阵,才说:「我应该不做心脏外科医生了……」 「我也没什么心理阴影啦,我回去之后吃好喝好的,也没有睡不着啊做噩梦什么的,但总归还是觉得有点危险……」 唐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那些等自己手术的病人,「之后可能会考虑和我太太一起进实验室。或者去申请做学校的讲师,再或者做一下家庭医生,这个我还没有考虑好,不过总会有出路的。」 谢柏群露出了一个理解的表情,在电梯口打算和唐文分道扬镳。 「对了,唐文。」 「嗯?」 谢柏群眯着眼睛笑了笑,套用了一下他们俩读书的时候老师讲过的希波克拉底宣言的内容,「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因为你即便到了其它的岗位,你依旧在救死扶伤,只是以不同的方式。 你在医生这个岗位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维护了医护的圣洁和荣耀。祝你之后工作顺利。」 「你小子……记性真好……行了你上去吧,钱莱在三楼316病房。」 谢柏群并不喜欢用好人或者坏人,来对人简单进行地分类,看到躺在里面带着氧气面罩毫无意识的的钱莱的时候,谢柏群还是生起了一阵莫大的悲哀。 面对恶行衍生的恶行,谢柏群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迟到的正义的代价。 迟到的代价,是钱莱因为李严的死。因为自己的遭遇,背负着深重的仇恨与愧疚龃龉独行,要把身边出现的一切都拖进无边地狱。 仿佛被这个世界的弃儿,无法融入社会,也无法与丑陋的自己和解,只有用愤怒,才能够支撑着她活下去。 无法原谅,但情有可原。 谢柏群没有办法替那个失去父亲的孩子原谅钱莱,也没有办法替唐文去宽恕对方,他只是觉得悲哀。 和看守的警员确认了钱莱的状况,谢柏群返回警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雨也停了,天空因为这场雨难得显得很清透,甚至能看见一两点遥远的星光,开阔得像是梭罗笔下的瓦尔登湖被投映到了天空中。 谢柏群看到停的警车就知道其他人应该早就回来了。 孙星空在警局门口等他,抱了一听可乐。 「鑑于你酒量极差,以及我们在这里不方便喝酒,所以就用可乐凑合凑合吧。」孙星空难得主动开了口。 「干嘛啊?」 「给你道歉。」孙星空别扭地说。 「啊,没事儿,我当时也是上头了,这但凡有几粒花生米我也不能醉成那样不是?」 「聊不聊吧你就。」孙星空直接坐在了外边台阶上,这知道的管他们叫一声哥们,不知道还以为来局里闹事的呢。 「聊,聊个五毛钱的好吧,我们去外面马路牙子吧,在这里人进进出出的。」 谢柏群和孙星空还真捡了两个塑胶袋坐在马路牙子上。 谢柏群这会儿是有点口干舌燥的,开了可乐吨吨灌了一罐下去,这还没聊上呢,孙星空已经有点后悔自己买可乐了,照这喝法,喝啥不出事啊。 「你悠着点喝,我这给你了又不抢,你听不听了?我那话当时就不是沖你,肖落多宝贝你谁不知道啊?那么点儿人气都花你身上了。」 「那沖谁啊?」谢柏群笑眯眯地抿着可乐看着他。 「我一邻居。」 「哟,邻居,你一喜欢的邻居吧?」谢柏群不留地戳穿他。 孙星空这会横竖被戳破了,倒也不害臊了,也开了罐可乐喝了几口,简明地说了一遍: 「是,从小和我一个院的,我爸不知道去哪鬼混了之后,她家阿姨经常关照我,让我去她们家吃饭。 第104页 我高中那会儿,她才初二,整天跟着我去网吧。不过她也很聪明,我记得她奥赛成绩一直很好,她爸是交警,很少在家。 不过她也经常念叨要当警察,大学也和我考的一所,也念的计算机。不过她比较偏人工智慧开发那块的。 反正好像是搞个玩意可以自动破案。因为其实很多案件侦破,经验是很重要的,人工智慧的话学习速度快,只要存储空间足够,它能够累积的经验是无限多。」 谢柏群只点头,不多话,孙星空既然对肖落消失这件事能够联想到自己的事……意味着这个故事的结局不太好。 「我那个时候啥都干,只要能快速来钱,我会的我啥都干。但是总归还是惹麻烦了,我从麻烦里脱身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那……」 「我不知道。」孙星空疲惫地把头埋在膝盖弯之间,「我不知道,我不想找了,就当她死了吧。我累了。」 「嘴上这么说,结果你来当了吃力不讨好的警察,你根本没有放弃吧。」谢柏群低笑了几声。 「我就说这么多了,作为补偿,我再给你提供一条关于肖落的线索吧。」孙星空在谢柏群耳边,小声地说了当时肖落在孙宏宇一案中,对孙宏宇进行地单独问话的内容。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那些微茫的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背后,或许有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 第63章 孙星空的手机一直响,打了个招唿先回局里。 「对了,澈姐说你可以提前放假了,反正你报告都写完了。」 「啊,好。」谢柏群没有拒绝,不仅没有拒绝,连夜就定上了回家的汽车票,不是回父母那儿,回他和肖落的家。 两个城市之间往返的大巴挺多,来的时候两个人,回的时候一个人,谢柏群坐在候车区的铁板凳上,胸前的衣服被他揉得皱巴巴地一片。 原本就几经波折的肠胃其实已经闹腾了好几天了,谢柏群吃进去的东西都没几口,今天又放开喝了两罐半的可乐,这会儿整个胃都是涨起来。 时间一长,仿佛喝下去的不是可乐,而是什么腐蚀性的液体,要把整个胃囊都腐蚀干净,一阵阵地烧着。 胃药他这次根本没带多少出来,本来也没打算待这么长时间的,只是不巧遇上了案子,谢柏群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响,喝了那么多的可乐,还是觉得口干舌燥的,他知道自己在发烧。因为他坐在那儿一直觉得冷,时不时会打了寒颤。 车子来的时候谢柏群还是执意上车,在司机头顶挂着的塑胶袋那里扯了几个。 对于几个打算坐在他旁边的人,都捏着塑胶袋说:「没人,但我晕车。」 这话劝退了不少人,以至于谢柏群周围那一圈座位都是空的。 如果可以吐得出来,或许是个更好的结果。但现实是,四肢冰凉僵硬,指尖都是麻的,中途他想确认自己到了没有,睁开眼睛眼前都是花白的一片。 操。孙星空送的什么倒霉玩意。 但另一方面,他悬在空中的那抹意识又在想,也挺好的,好像证明自己离了对方过得不好,就能惩罚到某个混帐玩意似的。 想到这里谢柏群自己都笑自己,他哆嗦了半天才把塑胶袋揉开,头髮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了,横竖没人看见,谢柏群把塑胶袋挂在自己耳朵上,横竖怕吐了来不及接着。 到最后也只吐了两口在袋子里。 想出声借几张纸巾,发现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抵着前面的椅背,尽可能拍了拍斜前方的人的椅子的扶手。 他话也不会说,那个人被他拍得发懵,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问他:「你怎么了?要要要什么?停车?120?」 「纸巾……有吗……」谢柏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来,那个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谢柏群一点儿都不知道,只知道后来那个人给了他一大坨纸巾,一直到下车他都没给人道谢。 倒腾到家了,谢柏群衣服也没换,就躺在了肖落那半边床上。反正这人不回来了,弄脏他也没法说自己,要说肖落的破床垫形同虚设,躺在上边就像躺在硬木板上似的,被子被他团成一团地抵在胃腹的位置,艰难抽搐的胃部拼死对外抵抗,并不宽敞的屋子里都是可怖的干呕声。 一个人要怎么生活? 无非是把手机紧紧拽在手里,万一觉得真的撑不住了,就给自己叫个120,等着救护车来把自己运走。 噢,他最好在门口垫子底下放个钥匙让人家自己进来,免得到时候他没力气起来。 不如说现在就没有力气起来了。 剧烈的干呕让甜腻的气息从胃部返到喉咙口,从口腔蔓延到鼻腔,他猜自己眼睛是红的。 如果这时候掉眼泪,会不会是可乐味? 谢柏群连翻腾都不想翻,就一直蜷缩着窝在床的一侧,一直到小腹传来清晰的肠鸣,才连滚带爬地跑去了厕所,一直水泄到体力被抽空。 洗手的时候谢柏群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站的歪歪斜斜的,眼窝都有些凹陷,苍白的脸色几乎和背后的墙壁融为一体,只有嘴唇上,有咬出来的血色。 「最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肖落。我恨死你了。」谢柏群摇了摇头,摆脱从镜子里仿佛看见了肖落的幻觉,怒极反笑。 第105页 哪怕是年少不经事的喜欢,哪怕是掺杂着对于英雄幻想的憧憬,他的感情就活该被辜负,活该一文不值吗? 谢柏群没去医院,去医院太累了,缴费也好排队也好,这些一个人做都太耗精力,他像过冬的仓鼠一样,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浑浑噩噩地睡,稍微清醒的时候,他就搬家似的把东西都堆在床头柜和床上。 渴了喝几口矿泉水,头晕眼花了磕瓶葡萄糖,谢柏群烧了退,退了烧,睡了三天才稍微清醒一点,摸着自己脸上长的一圈鬍子忍不住笑,他还没有见过自己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 他重新把自己打理好,颳了鬍子,把头髮剪的很短,洗了碗,套了一件宽大的衬衫,开始打扫卫生。 他允许自己消沉了三天。 拉开床头柜的时候,谢柏群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肖落那边的床头柜里装的都是挺贵的润滑和小气球,这可能是抠门肖队最捨得花钱的东西了。 「什么玩意……」谢柏群想丢了,又有点捨不得,毕竟这么贵的东西,说不定以后哪天还用得上呢。 和谁用呢? 谢柏群有点难以想像自己和别的男人做那档子事的场景,想了想觉得心里膈应,觉得还是眼不见为净。 即将关上抽屉的时候,谢柏群看到有一个小气球的包装被打开过了,心里唾弃着男人的不爱干净,用过的东西也不丢,却在小气球里发现了一块小小的铭牌。 那铭牌可能只有小指的一个指节那么大,上面刻着一串意义不明的128根号下e980。 谢柏群盯着算了一会,觉得他心算解不出来。 背面却是有中文字的,歪歪扭扭地刻着,祝学霸生日快乐。 谢柏群终于把当机了几天的脑子勉强启动了一下,祝学霸生日快乐的话……倒像是肖落中学的时候会说的话。 谢柏群拿出手机查了一下那串数字,才发现是几年前小情侣爱玩的小把戏。 如果把前半部分遮掉的话,就是英文的我爱你。 思前想后,大概这是肖落高三的时候本来在毕业的时候要送出去的生日礼物,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最终没有送出去。 在现在的谢柏群看来,可以说是非常幼稚的表白了。但即便是幼稚得有些可笑的,当年肖落对他的喜欢,是那么简单而真挚。 那……现在的肖落呢? 现在的肖落擅长伪装,擅长不动声色,擅长欺骗,擅长逃避。 谢柏群理解他的心理状态,但如果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心,那是假的。 谢柏群想到肖落家里也有一本高中的毕业相册,突然很想再看看当时的肖落。如果当时他更早地答应了肖落,他们两个是不是现在都会不一样。 翻来毕业相册,谢柏群忍不住笑了出来。 肖落是个没什么照片的人,唯一的证件照被他复印了好几张,每一张谢柏群和别人的合影,别人的脸都被肖落自己的照片挡着,谢柏群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贴的。 幼稚,太幼稚了。 幼稚得谢柏群也想幼稚一把,翻到肖落那一页的时候,他低下头,亲吻当时的少年。 如果再来一次,他可能还是没有办法那么早开窍。但是过往的经歷,喜欢的心情,依旧把他们两个人的未来捆绑在一起。 翻到最后的留言本时候,谢柏群一眼就看到了在影印的纸面上崭新的笔迹。 已经不再是少年人的手笔了。 多年前的自己还在困惑肖落的不辞而别,不甘心地写下,等他回来。 多年后的肖落的字体有些飘逸,坦然大方地写: 【谢柏群,我喜欢你。】 肖落补上了自己当年落下的一笔。 谢柏群忽然相信,相信他看上去有些一厢情愿的努力,终究还是改变了肖落一些东西。 那个原本甚至不愿意和他睡一个房间的人,努力地把自己的床和他的床拼在一起,那个原本家里冷清得像是旅店一样的人,努力地陪他添置家具。 谢柏群看到两个人放在墙角的行李箱。 如果肖落有留下什么的话,大概就在往日都会带上的行李箱里。 谢柏群在行李箱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封牛皮纸的文件袋。倒出两张银行卡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一封有些厚实地信封上,中规中矩地写着遗书两个大字。 拆开来的信纸上第一行充满信心地写着: 【谢柏群亲启。】 之所以写在里面,是因为肖落有信心。如果真的有没有说完的话,那么会找到这封信的人,一定是谢柏群。 【这是我写的第六封遗书,每次出任务之前,领导都会要求写,现在倒是没人要求了,但是我也习惯写了。 之前我经常一封遗书用挺长时间的。毕竟内容差不多,除非有什么变动的地方。 我一开始很不乐意写,因为写了也没有人收。但是我后来想,也是,有遗书还是方便一点,东西怎么处理,死了怎么安置,总归不要给别人添太多麻烦。 但是我觉得现在有必要重新写一封长的。 因为肯定有某位小祖宗会来扒拉我的东西,找看看我有没有留下啥。如果没有留肯定又要骂我,毕竟我答应了他很多空头支票,希望某位小祖宗能够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上,少念叨我几句。 第106页 我已经很久没有用笔写这么长的东西了。 我和你客气吧,你肯定也不高兴,所以我就不客气地直说了,黄色的那张卡里是我这些年存的一些钱,不算特别多,不过也可以为你的买房事业添砖加瓦,应该在首都够买个厕所。 本来就是存的老婆本,现在给你也非常合理,密码是你生日的日月年。 蓝色的那张银行卡,是我单独存的另一笔钱,给我战友的家人专门打钱用的时候一张卡,他家条件不太好,有老人有小孩的,我能帮一时是一时吧,没有一次性给是怕他们家有什么亲戚图谋不轨的,我就每个月打个三千,你要是有心,就继续打一段时间,等这张卡没钱了就算完。如果嫌麻烦呢就算了,你自己留着随便花吧。 我的东西怎么处理都可以,看你方便。不用办葬礼,不用请人,不需要买墓地。 看看有没有啥比较荒郊野外不影响人的地方,我也反哺一下大自然去。 好像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了,毕竟你是个这么靠谱的人。 就写了一面是不是有点不够看? 我再思考一下还有什么可以和你讲的。 对了,我想起来之前心理医生一直让我列个啥愿望清单,大概的意思是说,多小的愿望都可以,列出来之后去实现它,一个个划掉。 我就一直没有搭理他,一是因为麻烦,工作上也忙,二是因为你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还说你喜欢我,对我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我没有什么别的愿望了。 反正这会儿不知道写什么,我就努力列一下吧。你看到的时候,我估计也实现不了了,不如你帮我完成一下吧。 去看赌城的夜景(那个地方我去过一次,赌场就那样,没什么好玩的,乌烟瘴气,倒是夜景很值得一看……) 在岗位上得到表彰 去现场看一次全国格斗比赛(你澈姐参加过,我只是有所耳闻,你可以问她带你去……) 不用背东西地快乐潜水(最好能看到海龟) 自己做油条和手磨的豆浆(我有一段时间真的天天惦记着吃这个……) …… 买一只八哥,并教会它说话,每天播放我爱你养一条狗,从出生到年老养一只猫,不要橘色的,听说吃得很多,容易穷…… 有一套自己的可以随便倒腾的房子 在家里搞一个健身区 每天坚持运动半小时,做中老年里最帅的男人跳一次广场舞试试?(我一直在想广场舞到底有什么魔力) 种一颗树(我是指种活它的那种,不要种假树偷工减料……)拍一张全家福结婚】 这串长而又长的愿望清单,不是肖落写给自己的,是肖落写给他的。罗里吧嗦,事无巨细。 从穿衣吃饭,关心到他的老年生活。把他之后的人生安排得满满当当。 最后写了结婚。 希望谢柏群替他结婚的意思,仿佛在说,终有一天,你会忘记我,遇上一个值得和你共度一生的人。 到了这个年纪,男人的感情,远比少年人的喜欢更加隐晦。字里行间的,不说半句爱和浪漫,却比年轻时的海誓山盟,重上千钧。 像一根定海神针一样,压在谢柏群不知归途的魂灵上,一下找回了主心骨。 人生的每一个节点,每一分,每一秒,都处在无数未来的分界线里,谢柏群一直都抓住了通向肖落的那一条。 就像他主动申请加入肖落的组里一样。 所以这一次,他也可以。 孙宏宇一案里存在的线索,高层讳莫如深的表现,以及媒体大张旗鼓的宣传。 如果他现在没有资格知道背后的秘密,那他就争取这个资格。 哪怕肖落再也不会回来,他也必须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爱人是消失在哪片深不可测的海域。 如果在那场不为人知的战役里,他的爱人不幸罹难。那么他会作为下一个无畏的士兵,前仆后继。 「肖落,我迟早会抵达你的战场。」 第64章 这里是这个城市最乱的酒吧。 不是小资情调,男女对坐,拿着高脚杯优雅地酌着特调,而是放着破锣一样震天响的音乐,舞池是是扭动着的躯干肢体,并不明朗的七色光是为数不多的光影,烟雾缭绕里,高档烟和劣质烟/草的气息混在一起。 不论你是亡命之徒还是富家千金,在这里都有可能一夜风流,是孤魂野鬼们寻欢作乐之地。 吧檯边缘,一个带着闪烁耳环的女人正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两人紧密相拥,动作着急得像是八百年没吃过肉了。 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样的野鸳鸯太多了。 「已经确定两个仓库位置。」男人附身在女人耳边低声说,嘴里吐出一个像是药片大小的小胶囊,落在女人的耳廓里。 「总共几个仓?」女人借着摸耳朵的动作,把那小胶囊收入囊中。 「目前只知道五个,我会再确认。」 「好。」 「没有指示?」男人确认。 「照常,只是例行过来一趟。」两个人交缠的肢体分开。 转而喊来酒保点了两杯酒,女人慢条斯理地喝着酒,故意凑上去调侃道:「肖队不行啊,这太快了吧?」 男人的五官和肖落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但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出很多不像的地方,这在这个地界也不是什么秘密。 第107页 一开始男人装作警察来找茬收钱,后来新闻出来了才知道这人是个骗子,仗着自己一张脸和那个叫做肖落的人长得像,已经借着对方的名头坑蒙拐骗有一段时间了,说不定还为此专门整容了。 「我对女人又兴致不大。」男人歪在吧檯上,醉眼迷离地亲了亲女人的手。 「啧,不行就不行,还找藉口。」女人嫌弃地抽开自己的手。 女人晃着酒杯,像是随口一提,又说:「对了,你丢下的那只宠物啊,可厉害了,我关都关不住他,他那鼻子灵得很,我估计再过几天,他就能自己跑到你跟前了。」 「是嘛?那没办法的呀,我这四海为家的,咋养宠物啊。你把门锁好,他哪有办法跑出来。」 「我锁门也没用啊,他都会偷钥匙了,顺带一提,那小东西还是很惦记你的,别人摸都不给摸。你啊……哪天有家了,就还是把他接回去吧。我走了。」女人把几张钞票压在酒杯底下,扭着屁股离开了酒吧。 「哥,你的妞就走啦?」酒保看女人走了,凑过来问他。 男人抬眼看着女人离开地方向,还吹了声口哨,同酒保说:「这腰这屁股,给劲吧?可惜人家是交际花,还要赶场子呢。」 「我说句不好听你别打我啊,你是不喜欢洋妞。所以才好她那口,洋妞那身材,才是绝了。」 「瞧你那德行,我也走了。」 「哥,去哪?不玩了?还早呢这!」酒保热情地招唿他。 「和你有什么好玩的?难得有空我当然是去接着找乐子啊。」男人风骚地顶了顶胯,立刻舞池里有几个女人想贴过来,都被男人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男人有些口干舌燥,酒吧里的酒多少都掺着料,他和女人只是逢场作戏,这会儿身体里和烧似的。 他快速地进入酒店房间,把手按在身下蓄势待发的消防栓上,总觉得离开闸还差那么点意思。 他又想起女人和他讨论关于他丢下的宠物,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第五年了,他离开肖落这个名字的第五年,也是离开谢柏群的第五年了。 有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像是在看另一个人,再有时候做梦,几乎都要记不清对方的脸了。 肖落的双手都有些颤抖,他把手机的音频快速地跳出来,在一堆和后缀的文件里,找到了一段他一直捨不得删除的音频。 其实也没有画面。 录的时候手机被裹在被子里,整个视频全程都是乌泱泱的一篇,只是青年的喘息和呻/吟,像是隔着被子一样传过来。 肖落用被子把自己兜头罩住,戴着蓝牙耳机,感觉到身体的燥热奔腾着涌向不可言说之地。 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饥渴难耐的野兽一样。 竟然只是这样一个音频,就让他的消防栓的闸门彻底失灵。 他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对方的骨骼的轮廓,想要把这种最直白地冲击,铭记在骨子里。 在开闸放水之后,肖落有些疲倦地瘫在酒店的床上,右侧的手和腿都在轻微颤抖,剧烈的神经痛顺着嵴髓爬上大脑的控制区。 他做这个的第三年的时候,遭遇了一场几乎致命的人为车祸,他在那场车祸里救下了国内「药品」分销的二把手,也有了今天的位置。 疼痛和疲倦都浑然一体,肖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大不如从前。但或许也不是身体的问题,是他的大脑在放大对于疲倦的感知。 混迹在这一行里,一点儿药不占是不太可能的。 右半边身子像火在烧一样,肖落在床头柜边摸出一板卡马西平,干咽了几颗,躺在床上等着药物起作用。 他在想,女人说谢柏群已经摸到钥匙了,是查到什么了吗? 危险吗?他过得好吗? 但他又忍不住想,好像这也在意料之中,指望谢柏群就此放弃对他不闻不问才是不现实的,想到这里,大脑适时地释放了一些多巴胺,让肖落在疼痛的余韵里感觉到一阵快乐。 肖落意外地发现,知道有人在等自己回去这件事情,并未让他觉得痛苦。 反而让他的心态比上一次要更加平和,也可能是年龄大了,有经验了,肖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如鱼得水,不再有当年第一次紧绷着的状态。 反正不管变成什么样,不管变得多糟糕。 哪怕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样了。 也有人会替他记得的。 那时候肖落还没有意识到,他的这种坦然心态,是抱着自己必然一去不回的孤注一掷的想法。 但又何必这么残忍地去戳穿一个人的幻想和寄託呢? 第二卷 第65章 市局重案组。 「听说上面要空降一个队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一伙人一边整理卷宗一边讨论。 「澈姐,真的假的啊?」一个年轻的警员笑嘻嘻地探头问钱澈。 「真的,我要准备休产假了,可不得找个新大王镇你们这群山猴子么?」 「我还以为会是周周夺权上位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小警员摇头晃脑。 「贫什么,卷宗整理完了吗?」周居席把一个保温饭盒放在钱澈位置旁边的办公桌上,理直气壮地指使新人。 他们清网行动特别行动组是临时编制。 第108页 在两年期间,侦破悬案疑案十余起,协助抓捕二十一次,组内成员均得到晋升,姚正青也没有亏待他们,公安系统里的去处任由他们挑选,只要能够安排的,就给他们安排上。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一时间竟然有点捨不得,最后还是姚正青给他们推荐了个地儿,鸥津市市局重案组。 鸥津市是国内重要的一线城市,也是个百年老城,临海靠江,重要货物集散港口,海陆空的交通枢纽,对周边城市的辐射和带动作用都很强,同时作为直辖市,面积并不小,市内就有八个大区,人口众多,其中最靠北边和西边的区域为少数民族聚集地,是半年前才并进鸥津市的辖区范围,和市中心的发达不同,经济上的状态较为原始,人员复杂。因此鸥津市是一个治安既重要,又存在难度的地方。 「实不相瞒,自从半年前那两个区并进来之后,就多了很多乱子,其实之前那两个地方也乱,只是民不举官不究,加上很多民族内部还有一些自己处理纠纷的方式,有点自成体系,语言也是个问题,普法工作一直在做。 但要成效还需要一些时间,他们的重案组本来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 但是老一批的这两年都要退休了,有点青黄不接,你们如果愿意过去,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在钱澈带头选择进入市局重案组之后,周居席、孙星空、翁宋三人也一同加入,基本上保持了整个编制。唯一离开的人是谢柏群。 不过谢柏群倒也不算人间蒸发,如果他放假,还会去鸥津市和他们聚一聚,吃个饭,大家微信上也会互相交流一下经验,几个人感情挺好。 新人们丝毫不害怕周居席,周居席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没有排面的副队,还在讨论关于空降的队长。 「你们说会不会是走后门进来的?比如什么领导的亲戚?」 「或者什么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也可能是别的编制里调过来的吧,澈姐他们之间就是从临时特殊编制过来的。」 钱澈本来有意管一下队里这几个碎嘴子,结果被周居席按头喝汤,只能苦着脸像喝药似的把鸽子汤喝了。 「猜得也不算错吧。」 一个陌生的男声加入他们的对话。把一群新人吓了一跳。 「哦豁,说曹操曹操到了。我就不起来了,给你们介绍一下你们未来的新队长,谢柏群谢队。柏群做个自我介绍吧?」钱澈招招手示意谢柏群随意。 「各位好,看来你们对我也挺好奇的。我是原清网行动组的成员谢柏群,和你们澈姐和周周是老同事,名校毕业…… 也算吧,我不是读警校的,但学歷也不差,走后门的话,我倒是也有后门可以走,只是如果走后门的话,我现在应该在更舒坦的位置拿更多的钱。我就不会在这里了。总之,之后你们还会有很长时间了解我的。」 男人看着依旧年轻,对于那几个新人来说,感觉比他们也大不了几岁,倒是钱澈她们几个人有些感慨。谢柏群的变化太大了。 「重新染头髮了?」孙星空抬眼看了他一眼,并不意外他过来,谢柏群早就和他们几个人打过招唿的,这会儿他们晚上接风洗尘的餐厅都定好了。 「嗯,还是染了一下。我自己染的,染得不错吧,乌黑髮亮。」谢柏群笑了笑。 一开始还只是零星的白髮而已,一夜白头太夸张。但日復一日的煎熬,大概是真的能把人的头髮一根根熬白的。 要说出息还是人高材生出息,当时谢柏群离开,是因为系统里有一个特别培养计划,要考试要选拔,几轮的笔试面试,才挑出五个人来,国外研修一年半,基层锻鍊两年。 这镀了层金回来,风光是风光,但中间的苦也是真的苦。倒是也不必多提了。 钱澈这几年升得快,也经常去开一些大会,这会儿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她面对持刀持枪的歹徒的时候可以眼睛都不眨。 但这会儿和谢柏群坐在单独的办公室里交接工作的时候,钱澈觉得心里打鼓。 「对了,柏群,今天队里还要来一个新的同事。」 「嗯,我知道,是叫萧骆吧?我看到档案了。没关系,反正带两个新人也是带,带三个新人也是带,我会注意的。」 「不是新人,是新同事。」钱澈有些艰涩地说。 谢柏群从交接文件里抬了抬眼,温和沉稳地笑了笑,问:「澈姐,怎么了?只是名字发音一样的人而已,我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对新人有意见,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 办公室的门被叩响,钱澈挺着个大肚子动作还像兔子似的,飞快地蹿到门边,小声说:「你让新同事自己和你说吧,我先走了,我汤再不喝冷了。」 外面的人还是礼貌地叩了叩门,谢柏群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周居席之前和他吐槽说钱澈怀孕之后性格变得有点怪,这会儿看来确实是怀孕改变一个人。 「进来吧。」 「报告谢队长,警员萧骆,编号x238171,前来报导。」 谢柏群闻声抬起头,看着靠在门边站得没个正形的男人,瞳孔微不可察地缩小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正常。 「知道了,你出去找周副队,他会带你熟悉这里,我也是新来的队长,恐怕暂时给不了你太多指点。」 「柏群……」男人主动上前了一步,右腿点地的动作比较轻,可能是有伤,但是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行动。 第109页 「不要和我套近乎,没有用。我现在还有事要忙,请你先去找周副队长。」 谢柏群面不改色,但桌子遮掩后面的腿几乎发抖,男人合上门出去的那一刻,谢柏群手里的笔终于不堪重负,塑料外壳发出一声碎裂的闷响。 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静,漫长的等待足以让一个人从期望到绝望再到麻木,再见到对方的时候,他没有强烈的失而復得的情绪,有最初的内心震动过去之后,涌上来的是这些年被抛弃和弃之不顾的震努、不甘和绝望。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上去和那个人打上一架。 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当做这五年时间一点也不存在一样地回来? 心平气和地和他打招唿?凭什么? 为什么那个人可以知道自己安然无恙地活着,然后毫无心理负担地离开又回来? 而自己却必须担惊受怕,在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在每一个无法安然入眠的夜里,见过对方无数的死状,听过对方无数的哀鸣。 谢柏群一直拖到约定的聚餐的时间才离开办公室,打开门,男人扯了把椅子,正对着他的门,看见他出来连忙笑了笑,说:「他们先过去了,就等你了。」 「你没有工作吗?我记得新人还需要整理卷宗和执勤。」 「我其实还不算新人,只是先过来未来的工作岗位感受一下。」男人走过来想拉他的手。 「是还在接受评估吧?」谢柏群后退了半步。 「嗯。还真是瞒不过你了呢。我有三个月的带薪假期,我说想过来,他们就让我过来了。」男人眼底含着笑意,立在原地看着他。 「那么,你是打算解释还是演戏?你想演戏的话,我可以陪你一直演下去。」谢柏群脸色很冷。 肖落并不介意,他提出想来看看的时候就猜到了谢柏群的反应,对方一定会非常生气。 「我会解释,不过等吃完饭吧,钱澈她们都还在等,别让她们等太久了是吧?」 男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些讨好的语气,可能是在太长的属于别人的生活里,已经想不起自己原本的作风了。 谢柏群坐上驾驶座的时候,还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主动钻进后座的男人,只觉得现在的男人让他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陌生。 男人在后座上做得并不板正,只是十五分钟车程而已,男人甚至躺在了后座的位置上。 一条腿曲在后座上,另一条腿直挺挺地伸着,有点膈着谢柏群的后背。 肖落是提前结束任务的,在对方有大行动之前。因为往外连续传了几次情报,身份被怀疑,加上有传闻一把手要回国,根据合理怀疑,很可能是之前肖落上一段任务里见过的人,出于安全考虑,上级授意他提前结束任务,撤离。 撤离并没有那么顺利,但是这些对于肖落来说都不是很重要。 他躺在医院里意识到自己竟然还四肢健全地活着的时候,姚正青和他家老领导都来慰问他,他们问肖落有什么想要的,他们尽量争取。 因为他们知道,肖落的战斗其实从来没有结束,荣光给不了他,原本的身份给不了他,就连信任,他们也只能代表自己去给,肖落该接受的审查还有很多。 「我可以要什么……」肖落当时意识尚不清醒,面对着的又是自己在部队里感情也很好的老领导,就那样直愣愣地问。 但是两名中年人却都收了声,他们不会把这句话理解成肖落要和他们讨价还价。 因为所有的情报,肖落已经毫无保留地交给他们了,差点把命都赔上,对方的二把手现在剩半口气,在重症里吊着。 肖落是一时间真的不知道可以得到什么。 在那阵突兀的沉默里,肖落的意识也逐渐清醒了一些,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要审查是吧。审吧。现在审吗?你们审我吗?」 「没有,没有那么急,你先好好养身体。医药费这些肯定都不用担心,想吃什么你和护工尽管说。」 肖落没有接茬,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对了……他……现在在干什么?」 「谁?」姚正青愣了一下。 肖落很久都没有提过那个名字了,被问到的时候竟然想了一会儿,才有些生涩地说:「谢柏群。」 「他啊,他可厉害了,老谢还得担心过几年被他撵上呢,他参加的那个特培项目刚结束,接下来应该会直接去做鸥津市市局重案组的组长吧。」 姚正青看见肖落的嘴轻轻动了几下。但他没有听见说了什么,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 「我也想去看看。」肖落用了点力气,重新说道。 尽管他刚刚说的是: 我很想他。 第66章 「到了,下车吧。」 谢柏群敲车窗说了一声,男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动于衷地躺着。 真是的,这样的人是怎么活着从卧底任务回来的? 一直到谢柏群替他拉开车门,撑着车顶弯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肖落才用左边的肘撑着皮座坐起来。右半边的肢体显得有点僵硬。 「怎么了?」 「压麻了。」肖落耸了耸肩膀,活动了一下关节,笑眯眯地凑到谢柏群旁边去。 男人的笑是真情实意的,对于熟悉微表情的谢柏群来说,现在已经很少有嫌疑人能够骗过他的眼睛。 第110页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肖落的开心似乎并没有弄虚作假,但是看着肖落的笑他却没办法高兴起来。 一家日式的居酒屋的小包厢。 钱澈看着胖了点,肚子也很大了,和周居席坐的挨着很近,大概是这两个人在一起了。感觉上有点微妙。 翁宋还是胖,下巴多了一层,透着富态,按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发简讯。 孙星空倒是变化不大,除了手机换了个型号,是老年人肖落已经不太清楚的新机子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 大家今天在警局里也见过了,想知道的东西一大堆。但该问的不该问的都没敢问,这会儿坐在一起竟然还有些不自然。 谢柏群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肖落也挤在身边坐着。 青年人坐的笔挺,即便被肖落挤着还是坐的板板正正的。 「上一次这样还是咱们刚建组的时候吧?在大排档吃的煲。这家店不便宜吧?」肖落主动开口,缓和着气氛。 一路上冷脸相待的谢柏群这会儿脸上也有点冰雪消融的意思,瞥了他一眼,说: 「我可不像某位穷酸的队长,今天我请客,大家吃喝随意,这家店还是胖哥推荐的必吃榜单第一名呢。」 「嘿嘿嘿,真的不赖的,老闆料理水平很好,生料的话这边沿海吗,货送到这儿都活活的,就是贵了点,要不介意就我负责点菜了。」翁宋主动请缨。 「肉没白长啊胖哥。」孙星空毫不留情地拍了拍照翁宋像发面馒头一样的肚子,「减减肥啊,你这肚子快赶上澈姐了。」 「等我再过几个星期卸货,就又是一条好汉了,好汉!」钱澈扬言也要拍肚子,把周居席吓得够呛,抓着她的手腕惊恐地瞪着她,又有点心虚地说,「你轻点儿啊,把它提前吓出来,今晚饭都不用吃了。」 热腾腾的寿喜烧锅蒸腾出裊裊的热气,精緻的小碟子小碗里也放着造型满分的寿司和生食,就连简单的炸物,也要配上漂亮的碟子。 肖落苍白的脸色被蒸得有些发红,弓着腰放松坐着,听着同事们家长里短的絮絮叨叨,这样的氛围让肖落觉得自己想在做一个美梦,偶尔轻声参与到一些话题里。 「没看出来啊,你们俩竟然看对眼了啊?」肖落揶揄地看着周居席。 「你走的时候我们俩确实还没看对眼呢。」周居席毫不避讳地说。 饭桌上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周居席是个对肖落的突然消失和突然出现都接受程度最好的人,或许是因为他们俩早就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了。 周居席举起小酒杯,向肖落的方向举了举杯,道:「回来就好。」 谢柏群坐的离肖落很近,趁着大家稀稀拉拉依旧毫无默契地举杯,庆祝肖落平安归来的空档,他快速地碰了一下对方的酒杯,温热的清酒流入喉管的时候,他差点被呛了一下,觉得被辣得眼眶都有些湿润。 谢柏群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指节分明的粗糙的手给包裹住了。 那只手有些强行,但不由分说地挤进他的指缝里,试图和他十指交缠,握得非常紧。 谢柏群挣动了一下,没有挣开,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对方的手的劲松了一些,有些颤抖,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男人的手即便在这样暖烘烘的室内也是冰的。 自己的体温透过交握的掌心传递过去。 哪怕手在颤抖,男人还是努力握紧了他的手。 在谢柏群还有些诧异地看着男人熟练地用左手拿筷子的时候,男人突然把筷子里夹到的为数不多的烫熟的和牛肉放到了他的碗里。 「谢队长吃饭不专心啊……这样你会血亏的,快吃,我给你虎口夺食了一块贼贵的牛肉。」 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可以当做他完全没有消失过这五年一样地回来啊? 「肖落。」 谢柏群看着男人自己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每个盘子里大概是被剩下的不那么讨人喜欢的食材,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其他人也偏头看向他们的方向。 「你之前不吃芥末的,刚刚你占的料碟里有很多芥末。」 肖落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沾的料碟,才反应过来,说:「这么长时间了,人的口味也是会变的,我现在就觉得这个味道不错。」 「口味变了啊……那如果我说我的口味也变了呢?」谢柏群从肖落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这么有自信我会平白无故地等一个死人五年?」 在孙星空以游戏快开新活动要回去打活动为由遁了之后,其他人在五分钟之内也纷纷跑路,只留下了风捲残云之后的餐桌,陪伴着两个剑拔弩张的人。 「我没有自信。」肖落把腿从桌子底下收到榻榻米上,低着头盯着咕噜咕噜冒泡的寿喜烧的锅里的酱汁。 「但是我对你很有信心。比对我自己有信心多了,你这个人死心眼,爱钻牛角尖,责任感大到爆炸,好像全天下人的幸福都和你有关。 所以在你没有搞清楚我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你应该不会和任何人开始一段关系,不一定是因为对我有什么感情,只是你觉得自己如果不能够全身心投入一段感情的话,你会觉得对不起对方。我说得没错吧?高材生?」 第111页 谢柏群起身去前台买单,肖落也忙不迭跟着站起来,之前收的伤本来就还没好全,偏偏这海边城市的深秋并不给他好脸色,湿气一重起来,从骨头缝到神经都泛着刺痛。 一把老骨头老腰的,肖落要跟上现在的谢柏群的脚步有些勉强,走得快了就能看出来一瘸一拐的,谢柏群也喝了酒,没开车走,打了个计程车就走了,没搭他,肖落连忙也拦了一辆,让对方跟上前面的那辆车,被计程车司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看了半天。 「我中学就认识的好兄弟了,和我吵架闹掰了。我这要是不追着他把话说清楚,我和他以后估计面都见不着了。」 「吵啥啊吵成这样,你抢他媳妇儿了?」司机聊天完全没影响他风驰电掣的跟车发挥。 「没有,就是……我之前没和他打招唿,出国了几年,也没和他联繫……他以为我死了……」 「我去,小哥,我说这事儿是你不对了啊,你这事儿干的也忒不厚道了吧,发达了出国就出国吧,你电话费才几个钱? 不打电话你不能给人家发个微信吗?你这冷不丁过个几年冒出来,是我我也生气啊。」 「大哥,你别光顾着骂,别跟丢了,我这也不是要去赔礼道歉吗?」 谢柏群是瞎了才会看不见后面紧跟着的那辆车,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也没直接上楼,还是在漆黑的楼道里等了他一会儿。 肖落走进这栋楼的时候,谢柏群从背后悄无声息地靠近他,其实也是想试试自己现在的身手和肖落有多大的差距,谢柏群做好了被肖落锁喉或者过肩摔的准备。 但一直到他把手捏住了肖落的后颈的时候,肖落都很放松,甚至是反应有些迟钝地回过头来。 「柏群吗?你住的这楼怎么连个灯都没有?」 「灯坏了,明天修。」 「我可以上去坐一会儿吗?你应该也想和我聊聊。」肖落说是请求,但已经死皮赖脸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谢柏群也刚搬过来没多久,屋子里还堆着不少纸箱没有拆,两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的沙发上面对面坐着。 「你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肖落瘫在沙发上。 「我请你坐下了吗?」谢柏群反问道。 肖落举起双手做了一个认输的表情,乖乖地站在了谢柏群的对面。 「为什么回来?」 「这是个什么问题?我是警察呀,不回来这里回哪里呢?」 谢柏群觉得胸腔里压抑的怒气像是吹气球一样,被肖落那种无所谓的语气吹得迅速膨胀。 「那你去执行任务之前为什么不能和我说你是去执行任务?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觉得我会透露行动还是什么?你知道你不在我……」 「就是命令嘛……你知道的……」 谢柏群耳边嗡地一声,觉得气球彻底爆炸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揪着肖落的领子把人压在了地上,拳头撞击上去的触感非常之不真实,直到指节的疼痛缓慢地蔓延上来。 男人的颧骨发青,嘴唇可能磕到了牙齿,流着血,鼻腔里也有血流下来。但男人一点儿也不反抗,连一丝一毫的抵挡都没有。 拳头就像打到了棉花上。 「肖落你能不能说句实话!你去出任务做卧底,你装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没装够吗?你能不能和我说句实话啊! 你/他/妈/的,别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你起来和我打一架啊!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连犯人都抓不回来的新人了。」 确实不一样了。肖落看着青年人快乐又心疼。 青年人的身形依旧是属于纤细的那一拨。 但是肌肉的线条分明,砸下来的拳头利落有力,反应也很快。 确实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优秀刑警了。 要变成这样一定很辛苦吧。 拳头落在肖落身上就像毛毛细雨一样,这点皮肉伤的疼,还比不上骨头缝那点儿疼呢。 但是青年人的眼泪砸在他的面皮上的时候,肖落突然觉得脸上的伤口都疼了起来,皮肤烧灼滚烫,像是要把他烫穿了一样。 谢柏群的眼里依旧盛满了怒火,就连眼泪掉下来也是后知后觉的,他并不满意自己的失控,松开肖落,进了浴室,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 肖落在地上躺了一会,坐在沙发上,看到一个已经拆封了的箱子。 顶上的透明文件袋里放着几张纸,他的遗书。 肖落忍不住拿起来看了一下,那些纸张过了五年也被保存得很好,他一时间有点难以相信那封那么矫情的东西居然出自自己的手,当时为了谢柏群可以稍微不那么生气,他写的时候为了凑字数,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鬼知道那一百个愿望他凑了多久,很多还来自于网友们的努力。 谢柏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男人在看自己写的遗书,甚至轻描淡写地问他:「这上面的任务完成几个了?」 「可能无意间完成了几个吧,不过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努力是努力,但是非常噁心。 一点都不像你会写出来的东西,那个时候的你根本没有想像过未来。所以那些愿望都是假的要死的愿望,我凭什么要帮你实现?」 谢柏群的脸被热气蒸得很红,眼眶也红,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松垮的白色浴袍。 第112页 但肖落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 「你的头髮……」 「噢,我当时手头有一包别人送我的一次性的染髮剂,想着别浪费先用了,毕竟今天第一次报导。我刚刚洗了个头,可能颜色掉了吧。」谢柏群毫不介意地把有一段时间没剪的头髮捋到后面。 青年人的脸还是那么年轻,但是头髮几乎是参差的灰白了。 「干嘛露出这种表情?你既然丢下我不闻不问,发生这种情况不应该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肖队长?」最后三个字谢柏群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噢?这就动摇了吗?肖警官的心理素质不太行啊。」谢柏群重新把肖落按在沙发上,把那几张他后来越看越讨厌的遗书丢在一边,盯着他的眼睛质问他。 「我还没和你说过我进过多少次医院,也没和你抱怨过我有多少个晚上失眠,白天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好。 但是晚上来的时候我就会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我也想过当做你已经死了吧,这样我就不会再痛苦了……我说肖落,你可怜可怜我吧,能不能对这个被你骗的团团转的人说几句实话?」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为什么回来?」 肖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因为想见你。想过无数次觉得死了也不错,但是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见你……」 「什么狗/屁的使命荣誉,那些我通通都不在乎。甚至最后那次剿灭行动是成功还是失败了我也一点都不在乎!我根本没有问结果! 我就是个糟糕透顶的人,也不是你想像里的那种英雄,没有成为你期待的那种人,我回来就只是想见你而已!这个回答你满意了没有!」肖落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就连右手和右腿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谢柏群不依不饶。 「因为我根本没觉得自己能活着回来。与其让你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传回来的死讯,还不如早点死了。」肖落的身体不自觉地想要蜷缩起来,脸上的神色有些焦躁。 「好。那最后一个问题。」谢柏群把自己的手压在肖落颤抖的掌心,腿抵着他颤抖的腿,对方身上每一次战慄,都无比清晰地传达给了他的身体。 「还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想!我不会再放手了!」肖落秒答,送分题怎么能不答。 谢柏群松开他,靠坐在沙发上,转而变成一个像是把肖落抱在怀里的姿势,轻轻地捏过肖落的右侧手臂。 「明天跟我去医院做个详细的全身检查,你味觉……出问题了吧?」 「啊……还真的什么都瞒不了你呢,吃东西尝不出什么味道,可能是我吃的那些抗神经痛的药的副作用。」 「那你还能正常进食吗?」 「我习惯了。」肖落拧过身子,凑在了谢柏群的颈窝。 虽然味觉出了问题,但是凑得足够近的时候,他还是能闻到谢柏群身上的味道,是那种让人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的,安心的味道,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不许亲。」谢柏群轻轻扯了一下肖落的头髮。 「可是你刚刚问还想不想和你……」 「只是确认一下你的意愿,但我还没答应呢。我去睡了,你自便。」 第67章 「晚安。」 谢柏群回房间之前听见肖落说。 肖落太了解他了,肖落说的大部分都是对的,这五年里谢柏群没有再谈过任何一次恋爱,就连尝试也没有。 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半颗心都挂在那个不知死活的人身上,他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投入地爱一个人,这对于别人来说不公平。 但是他对肖落知之甚少,谢柏群觉得不是自己不够努力,他把自己剖干净了呈给肖落看。 但肖落对于他却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遮遮掩掩。 他不确定自己到底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够让肖落对他敞开心扉,也不确定自己的喜欢还能维繫多长的时间。 谢柏群向来是个耐心又温和的人,至少大多数时间,对待绝大多数人是这样。 但对于肖落,他却更难保持一贯冷静,大概是因为对于肖落倾注了更多不一样的心情吧。 不是把对方当成需要刻意照顾的病人,而是把对方也当成值得信赖的个体去爱,并期待着得到响应的回应。 虽然,但是。 谢柏群脑子里这几个关联词来来回迴转了几次,躺在床上半天没有酝酿起睡意,夜风透过纱窗吹进来,让人愈发清醒。 客厅好像没有留毯子,会不会太冷了? 这个想法从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时候,谢柏群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在这个他本该愤怒地把人扫地出门的当下,他竟然还在担心客厅会不会太冷了。 尽管不甘心,他也只能惭愧得得出结论: 虽然肖落是个浑蛋,但是他还是喜欢他。 谢柏群抱着一床被子出去的时候,肖落也还没有睡。但也没开灯,像个小偷似的在翻他的箱子。 谢柏群故意轻咳了一声。 「找点药。」肖落头也不回地说。 「要什么药?」 「止痛,什么都行。」肖落终于停下了手里翻找的动作,回过头看他。 谢柏群知道他肯定一身毛病地回来。 第113页 但是肖落的情况还是超出他的预计了。 谢柏群开了灯才看到肖落白惨惨的脸色,浑身的虚汗,手脚都在发抖,谢柏群去拽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几乎没有力气了,几近虚脱地坐在地上。 「先别问了,反正明天你也要抓我去医院,先给我点药。」肖落低着头坐在地上。 谢柏群沉默着翻了点止疼给他,看着肖落显然吃了超出合理用药范围的量,男人紧绷的肌肉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才慢慢放松下来,脸上这才带了点笑意,「给我送被子?这可真是及时雨。我还在想你要是不出来送,我就要进你房间夜袭了。」 「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谢柏群把被子丢在他头上,肖落也很领情地都从头上扯下来裹住全身,只有紧紧拽着被子的地方露出半截手。 「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变化大吗?当时走之前做了一点微调,回来之后我让医院给我整回来了,不过要说和原来一模一样……可能也不一样吧。」 「差不太多,医院还给你整帅了一点。」 「啧,谢警官阴阳怪气地笑话我呢?你刚刚抓着我一顿揍就算了,还打脸,毁容了算谁的?」 肖落缓慢地把右手握拳又松开,靠这样的方式放松着右半边的身体,「这么长时间了,人都是会变的。」 谢柏群看着他没说话,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肖落主动开口说:「既然你也睡不着,我们就聊聊吧,反正迟早也会说的,你应该很快就能拿到相关的卷宗和档案了。」 「姚正青他们不是平白无故同意我来这里的。因为你们即将接手的那个发生在鸥津市的多宗故意伤人事件,和我的两次任务都有关,应该很快会向你开放档案的权限。我来这里并不算正式入职,因为我还没有接受相应的评估,不过姚正青他们还是希望我能够给你们一些帮助。」 「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聊工作吗?」谢柏群有些无奈地打断他。 「不是,不聊工作。我只是想说……现在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了。」肖落张开手臂,抖开半边的被子,邀请谢柏群一起进来。 肖落的虹膜颜色很深,盯着他看的时候,会觉得像是不见底的深渊,透过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但谢柏群却觉得自己被看透了,哪怕他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不动声色和慧眼识人的本领也增长了不少。 唯独面对肖落的时候,他依旧像是??。 客厅里确实挺冷的,但也没有冷到两个大男人要这样取暖的程度。 但天气冷总归是个藉口,谢柏群干脆也挨着肖落在地上坐下了。 其实本来攒了很多的话。 谢柏群想说他每天都在努力学习,工作,生活,娱乐,努力让自己活的快乐。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也没有多寂寞,但那些是假的。 每个晚上,他会花很长的时间用来想他。这五年来,他从来没有一天的心情比今晚更轻松。 「从哪里说起呢?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肖落也苦恼,他们对彼此的生活太不了解了。 一旦要讲起来,肖落可能得讲上三天三夜,给他介绍整个人物关系网络,他每天必须记住多少人的脸,过得多么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但他不想分享这些。 「对了,你不知道吧,其实这五年里我们是见过一面的。应该是前年?还是大前年?在北边的边境城市,那家酒吧对着冰天雪地里唯一没冻上的那条河。」肖落说。 「我知道那里,但是我没注意到……当时我被分配去基层,和师傅去那里见一个线人。那天酒吧还有活动,每个位置送了一杯。」 「我送的。其实只想送给你的,不过那样太明显了。而且适当地乱花钱可以表现出我情绪化的一面,让组织里的更信任我。」 肖落眯着眼睛,有些快乐地说,「那天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和另一个老刑警来的,你们那位线人还和我起了点小摩擦,他在你们来之前就喝了不少,走路撞了我一下还和我找茬,当时我身边有人盯着。 所以我也装作发火地和那个人槓了几句,你们过来我才骂骂咧咧地走回吧檯那边喝酒。」 「我记不清了。」谢柏群努力回忆了一下,线人交代了关于案子的情报他还记得。 但是那天的小插曲实在是不记得了,只能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记不清了也正常,过去太久了,人哪能把每一天都记得清清楚楚呢?」肖落低笑了几声。 「那你记得这么清楚?」 「嗯,因为那天对我来说很特别啊。」肖落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当时他因为故意失误,放走了一对母女被关了一周的禁闭,放出来的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但他不想回到任何室内封闭的环境,就那样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一直到找到了一家视野开阔的酒吧,才进去要了一杯酒取暖。 他看到青年人大概是刚剪了头髮,留了一个干净的板寸,过来拉架的时候手碰了他的肩膀,和他说,大哥对不住啊,我朋友喝多了,见谅。 对方的脸冻得有点发红,耳朵尖也红。明明不知道经歷了多少训练,再遇到的时候,他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那边嫖,和肖落同行的人凑过来问他,说,哥,你认识的人啊? 肖落摇头,只是说,不认识,但看着有点像条子,咱们避着点。 第114页 肖落嫉妒,痛苦,又快乐。 他嫉妒谢柏群坦荡的身份,有时候为了取得组织的信任,他不得不逼着自己忘掉过去所有被灌输的原则,违背自己的良心,身边也有对他不错,愿意为他两肋插刀的「兄弟」。但他心里对这些所谓的「兄弟」,都心怀芥蒂。 不能信任任何人,不能依赖任何人。在那个牛鬼蛇神集聚的地方,最难的并不是不要暴露自己,而是被夹在善恶之间的内心的撕裂。 「我记不清楚了。」谢柏群回忆无,脑袋慢慢往肖落那边歪下去。 「那个时候我们熬了好几个大夜,有个人他连续杀了两个人,就是那种在路上随机地shā ? rén。 那个地方穷乡僻壤,没有监控可以查,全靠一张嘴一条腿,一家家地问,找目击证人,找了好久好久……后来那边给我的实习评价是优秀。」 「你本来就很聪明啊。」肖落偏头看着眼皮子打架的人。 「不是的,和聪不聪明没关系。给我们打分的前辈……很严格……」谢柏群的脑袋开始小鸡啄米,「他说……要做一个好警察……很重要的一点是要忍受枯燥。很多时候侦破是没有捷径可以走的。我能做到……是因为你……因为你不管案子多没头没尾……你都很有耐心。」 肖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的位置,让谢柏群的脑袋刚好可以靠在上面。 「你怎么会去基层警局做来着?按说从我们原本的编制出去,你再怎么也得往上升吧?」肖落陪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谢柏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好不甘心啊肖落……」 「不甘心什么?」 「如我……如我更快成长起来的话……我是不是就能更早知道你在干什么……」含煳不清的回应就像是青年的梦呓。 肖落只觉得肩膀一沉,青年的脑袋搭在他肩膀上,眼底的青黑格外明显,也不知道对方多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了。 肖落把被子给他裹紧了一些,睡意在被窝里打了个圈,把他也笼罩在里面。 今晚他们大概都能做个好梦吧,肖落偏头在对方的头髮上偷偷亲了一下。 「晚安。」 第68章 谢柏群是在自己床上醒过来的,生物钟让他在六点半睁开了眼睛。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和肖落重逢的梦,他还在梦里出了口恶气,把人狠狠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醒了?早餐想吃什么,我刚刚出去熘达了一圈,楼下有煎饼果子和包子,我不知道你几点起,就没买。」肖落在门口敲了敲他敞开的房间门。 「肖落!」谢柏群勐的从床上弹起来,赤着脚跑到门边,盯着肖落青紫了一块的颧骨,还是有点难以想像。 「真是我打的?我昨晚就只喝了那么一点点酒……」谢柏群伸手比划。 「我磕的。磕在你拳头上了。」肖落笑了一下,嘲笑他,「你酒量差的要命,我们建组聚餐的你就喝那么一点就喝吐了。」 「我比那时候能喝多了。我还揍哪了不?」谢柏群说着就要掀衣服,被肖落按了手。 「没揍哪,你吃包子还是煎饼果子?我下去买,你赶紧洗漱去,要迟到了谢队长。」 「煎饼果子吧,给我加个蛋,少放点酱,他家的那酱齁咸。你楼下等我就行,你先别吃早餐,体检要抽血,我打个车去局里,顺便绕你去医院。」 「可是我已经吃了。」肖落已经完全忘记了今天答应谢柏群去体检的事儿了,他眯了一阵,快五点的时候醒了,看谢柏群睡得怪别扭的,把人抱回了卧室的床上,愣是这么大动作谢柏群都没醒。 他起床没多久就觉得胃里空的胸口发慌。 即便不想吃东西,也得努力填点什么进去,他维持身体基本的活动机能。 不然在之前的地方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一直吃的抗神经痛的药可能有点副作用,到后来,吃什么东西都没有什么味道,时间长了肖落对吃东西也没有什么追求了,饿了就吃一点,能不吃就不吃。如果可以,肖落甚至希望可以靠营养针活下去。 不过在谢柏群面前还是装装样子吧。 两个人一起走进警局的时候所有人都刷刷回头。 一个是新来的队长,另一个则是老熟人。 孙星空他们对于肖落为啥被打几乎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但几个新人不知道啊。 「谢谢谢队长!早上好!」沈力把一袋豆浆递给谢柏群。 「沈力是吧?我没听说你是个小结巴啊?谢啦。」谢柏群瞥了他一眼,这个新人的履歷还挺漂亮的,知名警校毕业,之前在别的地方干了一年半,评价还不错,也是昨天讨论的时候猜测他是别的编制转过来的人。 谢柏群转手把豆浆随手递给了肖落。 另一个和沈力同期的新人叫何家兴,感觉家里大概是想说「家和万事兴」。 但何家兴显然是个好斗的性子,单从近身格斗能力来说,可以和钱澈打的不相上下。 「另一个新人怎么回事啊?感觉和队长认识?」何家兴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声bb。 「十分钟后开会!」谢柏群打断新人的窃窃私语,朗声道。 「我是新官上任,按理来说要放几把火啊,不过今天会议室里有两位我的前任领导,我就不託大了,直接讲案子。 第115页 沈力和何家兴,你们俩也看过卷宗了,认真听,动脑想,如果有什么问题,等会我说完了直接问。」 「最近鸥津市有个市井传闻,说是有一个连环shā ? rén魔,在最近两年来不停地shā ? rén,并且伪装成不同人杀的的样子,原因就是现场都以各种形式留下了一个记号q。」 「当然,所有的这些都停留于传闻,我们也公开闢谣过。但是近两年来,在鸥津市与周边城市的发生故意伤害案件数量都高于其它区域。 在那些案件里,简单的复杂的都有,作案动机五花八门,受害者和兇手的背景几乎没有什么交汇点,现场也并不如传闻所说,都留下了一个记号q。」 「但是其中有几起案子是值得特别关注的。去年7月,一起入室shā ? rén事件,男人持刀杀害了和自己刚离婚的妻子,男人供认不讳,说在结婚的二十多年里,他的妻子一直看不起他,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男人来对待,时常辱骂他。 同年12月,一起在饮水机里头 ? 毒试图毒害室友的案件,经过一个月的追查,抓到了头 ? 毒的兇手,是名义上去国外旅游的他们的室友。 但是他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搬出宿舍自己租房住了,笔录中兇手陈述动机时说。 因为他的体型肥胖,消化功能不好,室友时常嘲笑他肥,而且他在放屁的时候会故意大声说,是谁的屁这么臭。 今年3月,一起儿童绑架案,鸥津市当地的纳税大头的六岁儿子被绑架,犯人要求一百万的赎金,在警方介入下,成功解救人质,犯人是那个企业家的公司春节前辞退的一名员工,公司的辞退没有任何法律上的问题,审讯时犯人言辞偏激,认为自己被辞退是公司在针对他,同时有非常强烈的仇富情结。沈力,你有什么问题?」谢柏群看向虽然没说话但是眉头紧锁的沈力。 「卷宗里这三个案件我都看过,但是都已经结案了,整个流程也很标准,所以……」 「所以你想问为什么我旧案重提是吧?那些案子确实没问题,卷宗我也都看过了,证据很清晰,犯人也逮捕了。 但这几个案子里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你们想,第一个案子里。哪怕丈夫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双方既然已经採取了离婚的方式解决问题,为什么在离婚之后丈夫反而採取了极端激进的方式? 要说生气的话,平时被辱骂的时候应该是最生气的时候吧?总不能是离了婚才开始忍一时越想越气然后突然就决定去捅人吧?」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吧,比如说被什么刺激了,又有人说他窝囊之类的话……」沈力小声说。 「嗯,对的,第二第三个案子的疑点是类似的,胖子对他的室友不满是事实。但是在搬出去住了半年之后又突然回来头 ? 毒? 那个员工被辞退了是事实,但是他在过完年好一阵儿之后才想起来要绑架小孩? 不觉得这个仇恨来得有点延迟吗?就像沈力刚才说的,可能是又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了他们,让他们重新想要报復。」谢柏群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窝在回忆起来角落里在玩手机的肖落。 「接下来要讲的是更久之前的事情。」 「在五年多六年前,我们曾经经手了孙宏宇一案,也就是学校的级长,伙同几个校外社会人士,教唆未成年学生犯罪的那个案子。 那个案子应该也让你们提前看过了。在孙宏宇一案里面,男主人提到了一件事情,他之所以能够挟持那几个初中生,是有人给了他工具和让他去某个地方等的。 关于那个人的为数不多的线索,是他留下了一个含有不明成分的矿泉水瓶。但很可能是民间用于治疗疤痕增生的药物。而开出这个药方的医生,就在鸥津市。」 「同时,当时孙宏宇提到了一个app,那个app只有简单的聊天的功能,而那个人的头像就是一个字母q。 虽然聊天记录被远程删除了,但是孙宏宇的手机里还保留了一些聊天截图,在聊天过程中,对方告诉了孙宏宇不少控制学生的方法,在孙宏宇提到他觉的同校的女老师非常漂亮的时候,对方予以了强烈的肯定,对方说,这是天性,是非常自然的。」 「而在紧跟着的钱莱一案中,有一名帮助钱莱调虎离山的男人,他驾驶着钱莱的汽车试图离开城市,分散警力,他的面部和钱莱一样,有大量的烧伤的痕迹,他和钱莱一样,是因为想要缓解大面积烧伤带来的疤痕增生的痒痛的问题,在寻医问药的过程中认识的,他们两个人也都来过鸥津市,看过那名医生。」 「当时钱莱已经陷入长时间的昏迷,因此我徵求了她的亲妹妹钱小臻的意见,对钱莱的手机进行了检查,里面也下载过那个简单的聊天软体。但没有留下聊天记录。」 「所以我去拜访了那个医生,不过因为他只是一个那种民间的那种医生,不正规,也没有执照,很多病人可能都是别人推荐或者慕名而来,抱着那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对于病人的各种动向并不知情,也不了解。 基本上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我去了几天,又有一个过来求药,也是要治疤痕增生的患者。他说他是在一个互助会里看到这里有便宜有效的药所以过来的。」 「我了解了一下那个所谓的互助会的情况。与其说是互助会,不如说像是个病友的社群,大部分都是因为疾病,肢体或者面容有毁损的人,参与互助会的人,大部分生活比较拮据,同时生活上并不顺心,可能收到歧视之类的对待。 第116页 了解这些基本的信息并不困难,但是当我提出我也想要加入的时候,审核的机制变得非常之严格,我必须出示我的身份信息,医院的诊断证明,甚至包括自拍。 不过因为是隔着网络的,所以我还是混进去了,大部分时间里面还是很普通。 但是如果管理员几乎不说话,线下的集会是有选择地让成员参加,提供交通食宿的补贴。你很难想像这个互助会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我在里面混了大概三年的时间,这个互助会接收的成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冗杂,我有意地收集了每一次参加线下集会的人的名单,我之前提到的那三个案子的犯人,就是我在那个2群里参加过线下集会的人。」 「第四年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件事情,被邀请去参加集会的人,大都在群里抱怨过生活,宣洩过负面情绪。」 第69章 「所以……你怀疑那个互助会的线下集会是一个犯罪者的组织?」沈力有些困惑的抬头问道。 「算是,不过不准确,我不是怀疑这是一个犯罪者的组织。我相信那些人本来都是普通人,是有人刻意的挑起了这些仇恨,把那一些我们日常生活中会用理智制下去的,本来应该随着时间淡忘的仇恨,重新激发起来。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大多数人,一定有过某个时刻,有过想shā ? rén的冲动。 可能因为当时心情本来就不太好,可能因为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但是抑制我们去做这些事情的因素太多了。 比如说理性、良知,再比如说没有shā ? rén的条件、害怕shā ? rén之后的后果。 也会因为对于shā ? rén的方法很陌生,而无从下手。 可如果有人能够替为你提供更多的情报,教你方法,有人安慰你,告诉你可以逃避法律的惩罚。 有人嘲笑你说如果你不復仇的话,你就是个十成十的孬种。 那么你会怎么做?他们所需要做的不是创造一个shā ? rén犯本身。而是让普通人成为罪犯。」谢柏群看着沈力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 「如果真的要定性的话,可能性质更类似于邪/教吧。」钱澈伸了个懒腰说道。 「可是,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建立在假设之上了吗?哪怕你说的是真的。那些犯下罪行的人都是参加过互助会,并且在生活中抱怨过生活的人,这件事情本身也很正常呀! 本来就是对生活有怨恨的人才更容易成为犯罪者。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是那个互助会导致了这些人成为罪犯呢?」何家兴有些不满地小声说道。 「现在还不能够证明。毕竟找到这些证据就是我们要做的。对于这件事情,我想肖警官应该有什么想跟我们说的吧?」 谢柏群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示意一直缩在一遍玩手机的肖落坐过来。 肖落显然对于坐在那么显眼的位置非常没有兴趣,张嘴想要拒绝。 但谢柏群在他拒绝之前笑眯眯地问道:「肖警官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肖落只能撑着桌子站起来,坐到谢柏群身边,窝在椅子里,有些不情不愿地说: 「虽然这件事听上去荒诞,但事情也并非无稽之谈。因为类似的事情曾经在国外的一个小国家上演过,形式非常相似,当时是以布施行善的角色出现的,主要是接济贫民,同时有点给她们传教的感觉。 特别是当时那个小国本身就有点自顾不暇的情况下,一度进入了司法体系崩溃的局面。如果这次的幕后指使的人还是那个人的话,恐怕事情并不乐观。」 「因为渴望善恶到头终有报的人……是绝大多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种原始的同态復仇才是人最接近本能的愿望。 当这种心理诉求被激发,同时在司法体系内无法得到满足的时候。 他们拿起武器也是无可厚非。如果用宗教形容他们的话。 那他们就是举着正义的旗帜的暴虐的信徒。他们坚信自己的每一次行为都是正义的。」谢柏群的语气里有些无奈。 肖落看向谢柏群的眼神有些复杂,谢柏群是个对人性非常乐观的人,他相信事物好的那面。 所以当谢柏群用这样无奈的语气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肖落才觉得诧异。 谢柏群察觉到了凑近了肖落,偏头轻声说:「如果你真的被那次人为的车祸夺去了生命,我一定会用一生来復仇。」 「别这样……」肖落伸手想握他的手,却被谢柏群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那边两个新人还在努力理解这件事情的信息量。 沈力很快又问:「好吧,就算这个东西有迹可循。可是还有一件事情。关于队长你一开始提到的关于q的传言,又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呢?」 钱澈接过话端,说:「小同志不错啊,这件事情上我应该是有发言权的。就在一个月前,鸥津市北区的刑侦支队接手了一个案件,这个案件的宗教性质很强,受害人的尸体被摆成了一个跪拜的姿势磕了长头。 发现受害者是在一个封闭的出租屋。受害人在地上用血字写着,说他忏悔,他有罪。 而在那面墙上,用动物血写了一个大大的q。我想这个案件,应该就是那个q的传闻的起源。」 「这件事一直处于严格保密的状态,发现现场的房东和邻居也明令说不允许向外传播这件事,不过嘴巴长在他们身上。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传言是从哪里传出去的。」钱澈耸了耸肩膀。 第117页 「应该是他们自己吧。」谢柏群正色道,「我是指散播消息的人,就是名为q的组织本身。如果说原本的互助会那些,只是他们为了尝试和实验而制造的小白鼠。 那么他们不会满足于此的,下一步,是要进一步扩大自身的影响力和某种意义上的威名。 如果一开始做的,只是促成更多的报復性伤害事件。再放任它发展下去的下一步,就是制造兇手了吧。没有仇恨就去创造仇恨,人就是这么容易被煽动的。」 孙星空接过话端:「我也试图查过发出这些传闻的ip地址。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的以讹传讹,不过其中有一个帐号经过了好几次的虚拟伺服器的周转,没办法查到确切的发信地址。顺带一提,澈姐说的那个案子的兇手,还没有抓到。」 「因此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有三个,首先,按照举报集会的周期和频率来说,最多两周内互助会还会组织举办一次线下集会,我最近刻意才里面积极踊跃发言,应该有机会被邀请,我会找机会混进他们的线下集会。 其次,我们的工作重心还是会放在澈姐提到的那个案子的兇手上,北区的刑侦支队会把这个案子的卷宗带过来,由我们负责,他们也会将会协助我们进行案件的侦破。 最后,整理旧案里其它有疑点的案件,搞清楚到底有没有q的参与,已经得到上级许可了。」 「嗯?那之前的那些案子不是已经整理过了吗?」沈力今天一下子被餵进一大堆信息量,觉得脑阔疼。 「那些只是我自己整理的,当然也拜託了同事帮忙。」谢柏群理所当然地说。 但是在这句轻飘飘的自己整理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多花了多少精力和时间在这件事情。 结束会议之后,大家坐在办公室里翻着书面和电子卷宗的时候,肖落突然问:「你之所以会查到互助会是因为……」 「不用怀疑,就是因为你,因为当时我手头没有任何关于你线索,只有孙星空告诉我的那个q,以及我唯一有迹可循的那个奇怪的矿泉水瓶。所以哪怕查不出什么那也是我为数不多的线索。」谢柏群头也不抬地说。 「千古罪人啊肖落。」孙星空在旁边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翁宋接了个电话,回来说:「柏群,祁权他出差回来了,说他在警局这边,问你今天有没有空和他吃个饭。」 「吃饭啊……和他说就今晚吧,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呢。他上次捐了一批器材给我们,也帮我调查那个互助会提供了一些帮忙,我请他吃个饭感谢他吧。」谢柏群看了一眼时间,也快到下班的时间了。 谢柏群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作的人,从口袋里掏了钥匙丢给对方,说: 「你应该还没找地方住,你可以先去我那里住着,我还有多的钥匙,这把你拿着吧。」 肖落接过谢柏群的钥匙,从窗户看着谢柏群跟着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热情地交谈着,旁边停着一辆他说不出价格,但绝对不便宜的低底盘的豪车上。 「那个什么……期权?是谁?」肖落问。 「祁权,右耳旁的祁,权力的权,是胖哥的老婆的表弟,也是一家国际知名医药公司负责制我国的高管,每年反正几百万打底吧。」孙星空面无表情地陈述道。 「老婆?」肖落愣了一下。 「噢,你还不知道吧,翁宋復婚了。」钱澈正在享受周居席给她的特供按摩,这会儿到了下班时间,大家看了一天的卷宗,倦得不行。 钱澈眯着眼睛解释道:「之前我们不是一直到处跑嘛,太不稳定。所以一直没復婚,但是这几年我们都在鸥津市这边干,现在我和周周还有胖哥干脆就都在这边买房了,打算之后也留在这里,这边条件也还挺不错的。然后稳定下来之后翁宋就復婚了。」 「啊,不过别说,胖哥的老婆是个脾气不小的超有钱的大美人,不过就是喜欢胖哥那种性格脾气都好的,上辈子他是拯救了太阳系吧。」 何家兴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地吐槽道,「为什么,为什么就连胖哥都有漂亮老婆了,我还是个母胎solo啊!」 「因为胖哥他的痕检在国内也是榜上有名的,而你只是一个普通能打的新人。」 沈力推了推眼镜,沈力对各位老人都很客气,但是对于何家兴还是嘲讽点满的。 「那那个祁权和柏群……」肖落看着祁权把手搭在谢柏群的肩膀上,帮他拉车门,心里有点说不出的膈应。 「他在追柏群,虽然被拒绝了几次就是了。他认识谢柏群是有一次休假的时候柏群和我们聚餐,刚好他也过来找表姐和表姐夫,就让他们俩一起来吃饭了。 因为是医药公司的嘛,所以对于那些医学的东西还是懂的不少,和柏群就聊的挺热闹的,最后还决定了给翁宋呆的实验室捐了几台贵的要死的仪器,说是说看在表姐的面子上。但实际上肯定是看在柏群说他很快早要过来任职的份上的。」 钱澈虽然不经常沖在八卦的第一线,但当时饭桌上祁权表现得太明显了,他们就没人不知道的。 「这样。」肖落笑了笑,示意他们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他打算留下再看一会儿卷宗。 新人和孙星空也还没打算那么快走。 肖落出警局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肖落在楼下不远处的一家药店停了停,最后还是没有进去,径直上了楼。 第118页 肖落没有开灯,也不打算吃点什么,封闭的空间让他觉得有点难受,好在谢柏群租的房子有一个小小的开放式的阳台。 从这个楼层看出去,视野挺开阔的,高高低低的楼房,灯光影影幢幢,肖落坐在阳台的地面上,靠着背后的玻璃门,把浑身的重量都卸下去。 那些窗户都是亮的,车流还跟密集,放眼望去的时候像是人间的银河。只是没有一盏灯为他亮着。 我回来……是为了什么来着? 肖落把疼痛的腿蜷起来,手死死地抓在膝盖上,好像以这种方式,就能用痛苦对抗痛苦。在对抗死亡和绝望的战斗中,他还没有成为输家。 第70章 谢柏群和祁权的饭吃的还挺开心,祁权和他是一路人,对方只是和他偶尔见了几面,看过他的社交平台而已,就细心地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订的餐厅很合胃口,餐桌上也没有说不识趣的话,没有过问他花白的头髮,只是和他聊着最近医药当年的前沿的进展,同时也打趣地问一些谢柏群他们关于互助会调查的推进。 两个人有分寸,谢柏群不会追问公司的商业机密,祁权也不会多问案子的进展。 他们两个大概会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谢柏群第一次感受了把红酒当水喝,正如肖落所说,他酒量并不好,只是喝了大半瓶红酒,就已经有些微醺。 祁权倒也没打算对他动手动脚,毕竟喝醉了的警官也是警官,只是揶揄地问对面脸颊泛红的人,「谢警官今天心情很好?平时没有放得这么开啊?」 「我心情好什么?我心情糟透了……」谢柏群用手撑着下巴撑了一会儿,干脆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 酒喝多了谢柏群也不闹,就是安安静静地趴在位置上。 祁权把酒杯从他手里挪开,还遭到了谢柏群微弱的反抗,只能低声哄: 「你别再喝了,明天还要上班的,不能喝这么多吧。其实也不多……就是你这酒量属实差了点……」 「柏群……你都不知道你现在这幅样子……」祁权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谢柏群眼睛湿漉漉的,但有点聚不起焦,似乎看不清眼前的人似的,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有些懊恼地把脑袋缩回去,枕在自己交叠的双臂上。 过了一会儿,祁权看见谢柏群的嵴背微微耸动,但青年人并没有出声。 成为男人之后,哪怕是借着酒精,也不允许自己嚎啕大哭了吧。 祁权看着时间叫了个代驾,谢柏群抬起头来的时候只有眼眶还是红的,他大方得体地笑了一下,主动招唿服务员买单,毕竟这餐饭说好了他请客。 只有湿漉漉的袖管忠实地记录着情绪。 两个人坐在祁权的车后座的时候,祁权才问:「虽然我这么问可能有点冒犯……但是我还是希望知道,我真的没有机会吗?」 「抱歉。」谢柏群带着歉意看着他,「感谢你的好意和喜欢,但是我……没有办法喜欢你。」 「有人在家里等你吗?」祁权看着谢柏群在注意车窗外的景象,似乎是在关注还要多久才能到家,他之前送谢柏群回住的地方的时候,对方可一点儿也不在乎。 「也……算是吧。」谢柏群轻轻嘆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看见肖落会心疼,但也会生气,他知道自己对他还有感情。 但又没有办法毫无芥蒂地和他在一起。 五年时间真的不是用弹指一挥间能够概括的,幸福的时光才显短暂,而痛苦的记忆,是一分一秒都被拉长的煎熬。 在那五年时间里,他不知道肖落是生是死。如果肖落不幸罹难,那么他作为他的爱人,势必会赌上后半辈子,来向害死他爱人的势力復仇。 如果是肖落擅自把他丢下,那么即便是痛苦的割捨,谢柏群也会逐渐让自己放下对方。因为一份感情,光一个人的坚守是不足够的。 但偏偏是生死未卜。 这个几乎要把他折磨疯了的可能性,让他在两个可能之间疯狂犹豫不定,最终所有的执念都被转移到要找出真相本身。 但肖落突然回来了。 若无其事地,遍体鳞伤地回来了。 他只能在最一开始酒壮怂人胆地去质问对方,可是肖落那副消沉得要死的态度,让他的质问都显得在欺负人。 理智上,剥离开感情,谢柏群当然能够理解肖落的所作所为,他是逼不得已,是顾全大局。 如果他们两个不是爱人,谢柏群相信自己也一定能够像周居席或者钱澈他们一样,坦然地接受肖落的来去。 但人是理智和情感揉起来的个体,他作为普通人的情感的那部分,无时无刻在向他的大脑叫嚣着痛苦、委屈,让他不要再去喜欢这样一个人,也警告着他对方或许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人了。 大脑空无一物,心脏犹如刀绞。 喜欢对方真的太痛苦了。他作为同事,作为下级,作为警察,他当然可以谅解甚至是尊敬肖落的选择。 但作为爱人,他做不到这么慷慨大方,不如说爱情本身就对应着独占欲。 走到门口的时候,谢柏群还是撑起了一个平常的笑容,推开了门,肖落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消消乐,看见他回来肖落翻身坐起来,看见跟在谢柏群后面的男人的时候,肖落的笑容稍微敛了敛。 第119页 肖落刚熬过一阵强烈的痉挛,他不太清楚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疼痛,也可能是因为他精神方面的问题,这会肌肉的疼痛还没有散去,空荡荡的胃又轻微地收缩起来。 「麻烦你送到这里了,我真的没事,你回去吧。」谢柏群在门口和男人告别。 「喝点醒酒沖剂,家里有吗?没有的话我给你买上来。」祁权看到里面有人了,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真的没有竞争力。 「有的,你放心,我也没有喝很多,你早点休息吧。」谢柏群倚在门边挥了挥手,才在门边换鞋。 「肖落,你还没睡?今天没来得及去医院检查是吧?明天你记得去吧。对了……你看看你打算住哪,租房或者住宿舍?我不知道这边宿舍怎么安排,你如果想住宿舍的话我明天问下澈姐吧。」 谢柏群轻车熟路地在一个柜子里找到放着醒酒沖剂的盒子,直接倒进嘴里又喝了杯饮水机出来的水。 「我先去洗个澡打算睡觉了,你睡沙发应该没问题吧?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 「柏群……」肖落一时间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话题,这五年里他没有怎么了解过年轻人正常的娱乐是什么,又关注哪些话题,光是活下来都很不容易了。 「嗯?」谢柏群有些困惑地哼了一声。 「你把你那个加了互助会的帐号给我吧,我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可以到时候去参加他们的线下集会。」 肖落今天会上本来就想提出的,但是最终也没有说,毕竟谢柏群作为新队长刚上任。 听到这句话,谢柏群被酒精麻痹得有些迟钝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才听明白里面的弯弯绕,咧开嘴笑了,说:「啊,你是想说参加线下集会比较危险是吧?」 「对的,因为那种线下集会召集过去的本来就是一些情绪比较暴躁或者容易被煽动的人,如果现场主持的人把矛头……」 谢柏群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我刚刚在路上就在想,我应不应该重新和你在一起。但是我想我现在有答案了,我们俩还是算了,肖落,你不明白,我需要的不是保护,是信任。」 「肖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谢柏群有些失望地说。 第71章 肖落沉默了一会儿,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男人开始笑,点了点头,看上去是认同了谢柏群的话。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男人低垂着眉眼,如果谢柏群能够看到对方的眼睛,会发现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绝望的情绪。 如果说肖落不告而别生死未卜的这五年。 对于谢柏群来说是夜以继日的一刀刀的折磨。 那么谢柏群对于他的失望,是压倒肖落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肖落说完之后什么也没有改变,过了一会抬起眼的时候神情又看不出什么端倪,谢柏群心里被那两句对不起戳的略微软了一会儿,但很快又缓慢地嘆了口气。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在我心里依旧是个非常优秀的前辈,我会一直尊敬你的,之后还要麻烦你啦,有什么我做的不到位的,提点我几句。」 谢柏群主动缓和了一下这个气氛,大家之后还要共事,终究不好把气氛弄得太僵。 肖落点了点头,伸出手本来想揉一下对方的的脑袋。但他的手错了一下,最后只是在谢柏群的肩膀上拍了拍,他想说话,却发现嗓子眼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好一会儿气体才艰涩地通过声道。 「我……相信你。」 肖落的声音嘶哑,这句话听上去像是无力的找补,但语气却恳切。 谢柏群眯着眼睛笑了笑,说:「医药箱我放在电视柜上了,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我先去洗澡。」 浴室里传来不清晰的水流声,眼前的景象模煳一片,鼓膜的震动也好,投映在视网膜上的光线也好,似乎都经歷了长途跋涉,才逐渐把外界的信息传达到大脑里。 肖落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看着这个明明空荡的新住处,却压抑地容不下自己。在水流的声音彻底停止之前,他终于还是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他两手空空地来,孑然一身地走,到了要离开的时候,连一丁点行李都没有。 一个人是可以被重复杀死的。 当父亲因为救人而死,原本整日和父亲吵架的母亲却因为失去伴侣而自杀,他决定离开校园应徵入伍的时候,埋葬了一次过去的自己。 一遍遍忘记自己的过往,活成另一个人,再一遍遍地捨弃身份,千辛万苦地活下来。 几段本该毫无交集,荒诞不经的经歷却被无情的上帝之手编织在一起,全都砸进一个人的人生里。 太艰难了。 肖落不想坐电梯,也不想进入封闭的环境,从消防通道里快速地迈过无数的台阶,重力拖拽着身体一句向下,走的久了,会让人觉得能够一直这样走完十八层地狱。 但这毕竟还是人间。楼梯很快到了尽头,肖落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深夜的街头。 直到身体的关节发出失灵的声音,他才在一个不知道何地的开放式公园的长椅上躺了下来。 蜷缩起身体的时候,瘙痒的感觉像是刻在骨头里,万千的蚂蚁在身体里,在皮肤底下游走,右侧的手在不断地战慄,肖落习惯地把右边的小臂咬在嘴里,留下清晰的清晰的牙印。 第120页 痛苦之后就是疲倦,深深的疲倦,累的连抬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就这样堕入无边的黑夜。 黎明将永远不会到来。 谢柏群第二天来到警局的时候有些心神不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直到时间接近中午了肖落也没有出现。 北区刑侦支队的队长看着显然在走神的谢柏群,忍不住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手,问:「你在听吗?」 「在听,你说到受害者的身上虽然有大量烧焦的皮肤,但是解剖结果显示肺部并未吸入燃烧产生的有毒气体,尸检结果更加符合溺死的症状,同时由于这两件事情的叠加且受害者本来为独居,且入秋后天气转凉,发现遗体可能是死亡很长时间之后,很难确定具体的死亡时间。」谢柏群毫无感情地复述道。 「啊……没错是没错……」支队长心想这位新来的重案组的组长专注的态度真的很像在走神。 熟悉谢柏群的几个人知道他是真实地在走神。 钱澈几个人也不傻,大概知道九成九和肖落有关。但也不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打电话给肖落肖落也没接,只是下午的时候上面派了人过来,点名找肖落,几个人面面相觑了半天,也不知道肖落去哪儿了。 最后还是谢柏群从一打资料里抬了个头,浑浑噩噩地问:「这么热闹?什么事?」 「审查的过来找肖落,但我打他电话他没接。」钱澈有些无奈地说。 合着他们在这儿尴尬半天了,谢柏群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谢柏群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找肖落干嘛,用自己的手机给肖落打了个电话,这会儿倒是通了。 那边没出声,只有很浅的唿吸声透过来。 谢柏群尽可能平静地说:「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完了吗?身体好点了吗?审查的同事在局里等你,你如果检查好了就快点回来吧。」 不管肖落有没有去医院,在接受审查的档口,让审查组的人听到肖落乱跑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谢柏群是从肖落的角度出发故意这么说的。 过了很久,对面才传来一声低沉的嗯的回应。 肖落来局里之后就跟着审查员进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钱澈和周居席几个都有点担心。因为肖落进来的时候脸色很差,整张脸都是白的,微微弓着腰。 这场问话只持续了一个小时,比想像中的要短很多。 「辛苦了,几位喝口水吗?怎么样?」钱澈也是老人,这种场面倒是比谢柏群有面子些,主动问道。 对方摇了摇头,说:「我们认为他并不适合再继续参与案件,具体的还要等我们和上级反映之后的综合考量。」 从半开着的门里,肖落显然也能听见这一切,审查组的人看着肖落也嘆了口气,他们嘴上已经说的非常客气了,实际的情况是,在那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肖落只是坐在他们面前,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确切地说是说了几句话的。 他们问:「你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有意义吗?」 肖落略微抬了抬眼皮,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地反问他们:「有什么意义?」 「肖落,你如果继续这样不配合的话,我们接下来或许会持续监控你,你也不能回到工作岗位上。」 「那就这样吧。」 「你不想再回到岗位上了吗?」 后面不管再问什么,肖落都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对方反馈给上级之后,陈金近的电话很快打给了鸥津市市局,肖落接自己的老领导的电话的时候语气倒还挺好,一声声中规中矩地应着。 「陈叔,我知道,我没事,我就是突然觉得累了,想休息一会。」 对面的领导大概是气急了,或者本来就是个大嗓门,办公室里的人没有刻意想偷听都能听见那边在咆哮,问: 「累了就累了!想放假就说想放假!两个月病假不够我就再给你批两个月!你在鸥津市要是干的不的劲我就申请把你调到我手底下来,我这儿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你是我带出来的人,不能说这种窝囊话,知道不?」 「嗯,知道了。」肖落安分守己地答,「我想先自己休息一阵儿,能让他们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么?不然半个月也行。」 电话那边大概是答应了。 肖落的休息,某种意义上也很特别,他还是会在工作时间出现在警局,像是最普通的新人一样做着最普通的工作。 在诸多因素不确定的情况下,他们分组按部就班地排查死者身份、试图寻找死者的第一现场,走访周围的街道,弱小死者的死亡时间的范围,调查是否有人目击兇手搬运尸体,也包括墙上用来书写大写的q的痕迹的具体成分等。 同时,谢柏群在互助会的群里不停地宣洩着负面情绪,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男朋友抛弃,并且还被对方传染了爱滋病的同性恋者的形象。 毕竟丢下去的鱼饵,总要有点真材实料对方才会上钩。 他们两个偶尔还会有工作上的交谈,谢柏群也并未疏远肖落,中午吃饭的时候也会叫上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楼下吃螺蛳粉,只是肖落总是拒绝的。 有时候沈力和何家兴会觉得那个人的存在感就像办公室里的一盆打卡上下班盆栽,甚至比盆栽要更安静。 风吹过盆栽都会有叶子的响儿呢,但是蛰伏在角落里的那个人,明明有时候还会说话。 第121页 甚至问他问题的时候对方也不吝分享他的经验,却感受不到他身上一点儿人气。 肖落来得很早,走的很晚,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大部分时间他会走到附近公园里找个长椅坐下,天擦白的时候开个钟点房洗个澡眯一会儿,然后就回警局。在还没有人来的时候注射营养针,喝一瓶葡萄糖。 进食真的又麻烦又累。 状态好的时候他也会去到谢柏群租的房子楼下坐一会儿,有时候会看到谢柏群下来丢垃圾,从垃圾里的厨余他可以知道谢柏群今天吃了什么,鸡蛋每天都会有,也喜欢用玉米当主食。 状态不好的时候他会直接不去警局,不和任何人打招唿,躲在这个城市的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钟点房里,在带着刺鼻的劣质洗衣粉味道的床铺上,任由汗液和被他自己弄出的伤口的血把床单濡湿。 谢柏群确实比他记忆里的人成长了太多了。 身手也变得不错了,在新人因为案件没有进展抓耳挠腮着急上火的时候,也可以保持着节奏有条不紊地推进,一边安慰新人了。 长时间空着的胃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烧灼感,肖落蜷在床边,贴着墙根躺着,右手的掌根抵在烧痛的胃上,左手习惯性地伸在枕头底下,抓着一把杀伤力很微妙的水果刀。 他没有要干什么,就只是习惯了这样做而已。 在肖落连续三天没有出现在警局之后,谢柏群的情绪也逐渐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距离他和肖落提分开过去了两周,只是两周的时间而已,他眼看着肖落一天比一天衰弱下来,提醒他去医院,这个人嘴上永远都是答应的。 要查到肖落在哪里说难也不难,毕竟肖落没有刻意隐瞒自己行踪。 但是谢柏群站在他的房间门口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却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试想过无数见到肖落的场景。比如在酒吧里放浪形骸的,比如在某个出租屋里睡得昏天黑地的,可能还有一地的菸头和外卖盒。 但是那些都没有出现。 肖落某种意义上还是那个自律到近乎严苛的人,整个钟点房干净地像是没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尽管旅店的人说那位客人没有出过门,交了快1000的押金在他们这里,说是如果他没出门就别吵他休息,房钱直接扣就是了。 就连床铺也是整齐的。被子被叠成豆腐块,肖落躺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紧紧地闭着眼睛,浑身的肌肉紧绷得几乎僵硬,谢柏群花了很大力气才让他稍微放松下来。 那些反应谢柏群并不算陌生,是瘾/君子的戒断反应。 男人挣扎着要去撕咬开自己的皮肤,好让那些噁心的感觉能够有出口,他身上时冷时热的,清醒的时候也不多,想过无数次死了也不错。 但是有神智这么想的时候他也没力气实施行动,某种意义上虚弱的状态也救了他。 谢柏群硬是把自己挤进了对方的身体里。 肖落一段时间没有打理过的指甲嵌进他的皮肉,在他的背上抓出一道又一道的红痕,肖落把自己的嘴唇咬的都是裂口,谢柏群捏着他的下颌,像是野兽一样地加深了这个称不上拥抱的拥抱,吮吸进嘴里的都是浓厚的铁锈味。 谢柏群有时候觉得自己几乎也被这个人逼疯了。 他们俩归根到底都是一样的人。 千疮百孔,故作坚强。 肖落过了很久才逐渐清醒过来,看见青年人和他一样狼狈地坐在地上,心里想,这人还是一样嘛,毫无长进,耳根子软的不得了。 「能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 「你别管我了。」肖落眼皮轻轻颤了颤。 第72章 什么叫不要再管我了? 说得好像自己有多想管他似的。 谢柏群深唿吸了几次,才把自己从胸膛蔓延上来怒火恶狠狠地压了回去。 他往日的好脾气和平常心,在肖落面前都脆得像纸一样,可能连纸都不如,就是靠理智勉强拉起了一条线,才让他没有冲上去再给对方添点伤口。 肖落却是不知道谢柏群这些心思,他只是实打实地心灰意冷了。这些天和谢柏群他们相处,他会在无数的细节里陡然发现,他曾经熟悉的每个人都在往前走,却只有他的时间,像是停在了五年前。 不,或许更早的时候就停止了。 即便没有他,谢柏群也可以过得很好了。本来这就是肖落所希望看到的,但是等到真的看到了,他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像是有什么声音在心底叫嚣着,干脆摧毁这些人的幸福的生活吧。 让他们也一起尝尝堕入黑暗的痛苦,到那个时候,死也好,活也罢,都能够稍微轻松一点了。 那些曾经的「兄弟」和他勾肩搭背,他也和他们一起逃避过警察的追捕,劫后余生的时候,他们会找一片空地,用拳头和肢体的碰撞来宣洩情绪,没有规则,不讲章法,每一次击打都在周围的人喝彩,随口赌着谁会占了上风,时常有人在那里头破血流。 但也并非那么糟糕,所谓的「兄弟」一场,这种切磋并没有决斗场的不死不休,只是发泄而已。 不知怎么的,肖落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怀念。对于他来说,胆战心惊地和死神周旋,竟然成为生活的常态,而普通人的柴米油盐,疲于生计,反而像是他嚮往却到不了的远方。 第122页 至于什么人性丑恶,肖落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世界就这样,不好也不坏。 他们两个人中间一时间像隔了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一边怒气滔天,一边负隅顽抗。 直到肖落的唿吸突然变得急促,按压着胃部的手握成拳头,整个身体都随着心跳的频率剧烈地颤抖,谢柏群被吓得魂都丢了半条,连忙上前握住了肖落的手。 心率显然是过速的,唿吸急促,肢体轻微痉挛。 但引起这些症状的病因的可能性太多。 在没有检查结果的情况下,谢柏群只能抚着肖落的后背,重复着:「跟着我的频率深唿吸,慢慢地吸一口气,慢慢的,再慢慢吐出来。」 等到肖落的症状稍缓,谢柏群还哪顾得上什么分手不分手,生气不生气,把人的胳膊往自己脖子上一搭,咬咬牙地把人背了起来。 「你说你……你这也轻了太多了吧,换成之前,我一个人哪里背得动你爬楼梯,死沉死沉的。」 谢柏群背着他从楼梯一节节往下走,本来就费劲了,还要和他说话。 背一个意识正常,能够配合着发力的人,和背一个一点力气都没有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对方的身体会忠实地听从重力,手臂也不会服服帖帖地搭在肩膀上,稍微重心不对了,背着的人就可能往后仰。 「肖落?醒着吗?和我说说话。」谢柏群心里也慌,但越是这样越要镇定,把人塞进车里之后,谢柏群几乎是风驰电掣地往医院赶。 但肖落却很难维持意识的清明了,疼痛还是让他缩了缩身体,右边的肋骨不知道为什么也疼了起来,这种疼痛一直连到后背,像是有人在背上狠狠地砸了一下一样。 谢柏群在开车都能感觉到坐在副驾驶上的人根本坐不住,就是一直往他那一侧倒,谢柏群余光刚瞥见肖落喉头滚动了两下,对方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呕吐,液体喷溅到谢柏群挂挡的手上,烫的他心惊。 从颜色和气味上判断,大概是胃部反酸的胃酸和胆汁。一点儿固体的食物都没有。 把人拖到医院的时候肖落已经几乎进入了昏迷的状态,谢柏群把人交给医生护士之后就忙着跑上跑下挂号缴费拿结果,谢柏群扫了一眼就知道了个大概,拿到医生那里的时候说:「应该是胆结石。可能需要手术。」 那约么五六十岁的老医生扫了他两眼,又慢腾腾地浏览单子,其实也不算慢,只是谢柏群看到临时病床上肖落疼得人事不省的模样,手心一直在冒汗。 「这毛病还挺多……嚯,小石头挺多啊,位置也不太好,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医院?之前没疼过吗?」 「先给止疼缓解疼痛吧。」谢柏群没法回答,肖落刚回来也才半个月多。 这半个月里,起码他见到肖落的时候,对方都还看着正常,只是消瘦得厉害。 「给了,已经推了正常人三倍了,不能更多了,他可能对止疼药不敏感吧,我看他身上有之前做过手术的痕迹,是什么手术?病歷带来了吗?」老医生不急不缓地问。 谢柏群张了张嘴,没出声,最终只能拿出手机打给姚正青,连姚叔也不叫了,开口直接说: 「我是谢柏群,肖落现在昏迷送医,他之前的病歷给我一份,快一点。」 姚正青那边也没含煳,没计较谢柏群的态度,人命关天的事儿,过了约么三分钟,一份电子病歷传到了谢柏群的手机里。 医生看完病歷敲定了腹腔镜手术,又问:「他上一顿吃饭是几点?吃的什么?」 谢柏群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说:「他应该很久没有吃饭了,刚刚来的路上吐了,没有食物残渣。」 一直等到人做完术前准备推进了手术室,谢柏群才脱力地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看着那份长之又长的病歷文件,谢柏群有一瞬间恨透了自己。 他怎么能把肖落一个人丢下。 这些年来承受痛苦的人,又何止他一个人呢?那个人承受的恐怕是千倍、万倍。 谢柏群没有办法冷静地仔细去看那份病歷,到头来不管他懂多少医学方面的知识,面对连着心上那块软肉的人的时候,光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就觉得好像感同身受了一样。 周居席明天本来应该轮休,但听到肖落的消息,主动顶了谢柏群的班,让他好好在医院待着。 「没事儿,反正我媳妇也喜欢往局里跑,她本来该休产假了,在家一个人说呆不住,还不是天天在局里待着,我都怕她把小孩生警局里。」周居席听出电话对面的人声音发抖,开着玩笑宽慰了他几句。 「真的谢了,我之后帮你把班顶回来。」 「谢什么啊,我这也不是为了你,这不是为了肖落嘛。他那副样子……我们大家也看在眼里,只是我们也没办法,怎么说呢,你们俩可能感情太深了,我也知道这五年你…… 过得很不容易,但是我出于和肖落是战友的私心,还是恳求你,拉他一把吧,他这次可能真的没办法靠自己去调节了,我知道感情这事儿没法强求,也不是要你非要吊死在他那颗歪脖子树上,哎呀咋说呢……」周居席有些尴尬地组织着措辞。 「我这么说可能对你不太公平,但是……他只有你了……」 谢柏群听着那边为难的语气,把脑袋也埋在膝盖之间,像只鸵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知道,你放心。我又怎么可能……放得下他呢?」 第123页 这五年里,警察的工作强度本来就大,谢柏群在所有见缝插针的时间,都在寻找关于这个人的线索和行踪,几乎要变成刻在他心底的执念。 他追查那个虚无缥缈的q也好,加入那个互助会也好,所有伟大光明正义的理由都是虚的,他只是为了肖落而已。所以不管对于肖落的心情有多复杂,他又怎么可能放手呢? 手术并不是多复杂的手术,但是手术简单并不意味着风险低,人体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一个简单的术后併发症都有可能夺去性命。 谢柏群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肖落的病床前边,握住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 手上的茧子更多了,就像这个人身上的伤痕一样。 他在北方的基层跟着一些老警察干的时候,他们会把谢柏群拉到澡堂子里去,让这个便宜徒弟给他们搓澡,会调笑说,伤疤都是勋章,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受伤时候的兇险。 那些老刑警可以做到过往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但现在的肖落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 他总不能摸着自己断过的骨头,骄傲地说,这是我为了保护一个罪犯的时候受的伤。 肖落的麻药过得很快,他做过抗药性的训练,导致这类药物对他的作用都比较小,醒过来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谢柏群立刻帮他侧了侧脑袋,尽管肖落也只是又呕了一点颜色诡异的液体出来而已。 「有没有不舒服?医生很快就过来了,别担心。」谢柏群轻轻搓了搓肖落的胳膊。 「这是哪里?」肖落声音嘶哑地问。 「市人民医院。」 「吊针打的什么?安全吗?医生是安全的人吗?」肖落直接就撑起了上半身,哪怕他这段期间消瘦了许多,清醒着的时候,男人依旧像只危险的孤狼。 谢柏群被他的问题问的愣了一下,肖落在他的停顿里也反应了过来,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但是他有在半昏迷中被人注射违禁药物的经歷,连带着对于医院这种环境也带有警惕性,他自己缓慢地吐出一口带着食物腐烂的气息的浊气。 感觉自己仿佛一个烂苹果一样,从芯都烂透了,腐烂在身体里逐渐蔓延,总有一天会把他腐蚀殆尽。 「很安全。」谢柏群低下头,把额头抵在男人冰凉的手背上,柔软的唇吻过男人的指尖。 肖落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别开头轻声咳了一下,说:「我没事了,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我不想听你的道歉了。」谢柏群有些无奈地说。 肖落心底一凉,谢柏群已经对他失望到了这种程度了,道歉的机会也不给他了…… 想到这里,肖落反而放松了一些,把身体陷进对于他来说有些过于柔软的床铺里,眼里的那点神采也暗下去。 肖落下意识地又想道歉,但想到谢柏群说他不想听,一时间只能缄默着躺在那里,努力地拉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些有些兇恶地笑来。 「那……你走吧。」 「我走去哪?」谢柏群起身调整了一下肖落身上连着的那些仪器的线,又附身咬住了男人干裂的嘴唇,一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甘心。 这点痛对肖落来说根本就和挠痒痒似的,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在谢柏群的这个行为到底是亲还是咬这件事上犹豫了一会,觉得还是咬的成分比较大。 钱澈挺着肚子晃悠过来看肖落的时候还买了一袋水果。 虽然她也不知道肖落能不能吃,反正她坐下之后就自己剥了根香蕉吃了起来。 「哟,这么快就醒了?我还想着我过来估计人还在麻药呢?」 肖落嗯了一声。 「别说你这么个小手术就没力气说话了,别人我信,你?得了吧,就是不想和我说话呗,从回来就半死不活的。」钱澈嘴上一点儿不留情。 谢柏群的手机响起来,和钱澈指了指门口,示意他去门口接个电话。钱澈摆摆手让他放心去,肖落这边她看着。 一会儿的工夫,钱澈就把香蕉吃完了,又翻了个苹果出来啃。 肖落不说话,钱澈就自顾自往下说:「没办法,我这几个月真的贼容易饿,嘴根本停不下来。聊聊吧,你躺着也是闲着,聊两句?你和柏群说不出口的,总能和我说吧?我又不会心疼你。」 但肖落对于自己的过往无从提起,也不愿提出,只是看着谢柏群出去的方向,有些艰涩地说:「他说,他不想再听我说对不起了。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啊……怎么说呢?爱情这事儿吧,我也不擅长啊,不然也不会这么迟才结婚生子了。 我只能努力给你掰扯掰扯,我知道你这些年肯定很难,卧底也好线人也好,那活儿就真他娘不是人干的。相比之下,我们这群人看上去就轻松多了,至少比你要轻松些。」 「不过……怎么说呢……对于你当年离开这事儿吧,我们其他人当时也挺伤心的。但说句实话,对我们来说,这事儿慢慢也就过去了,记着你肯定记着你。 但我们能接受这事儿,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对柏群来说,这事根本过不去。 不然他那头髮也不至于白成那样。肖落,五年时间对你说很长,对他来说也不短,你们俩都别着急着做决定,都缓一缓。」 第124页 肖落黯然地笑了笑,看着在门口接电话的人,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他,是我先放弃他的,我在任务和他之间选择了任务。所以我被放弃……也是自食其果吧……」 钱澈也在努力思考这个感情问题,并试图分析,只是钱澈属实自己的恋爱经歷也不咋的,只能有些犹豫地说: 「我觉得的啊,个人意见。你听一听就算了,其实小两口吵架这事儿挺正常的,我和周周也吵啊,我记得吵得最凶的那次应该是他没和我打招唿就直接让我俩的父母见面那次吧,我差点和他闹崩了。 他和我道歉了无数次,但我还是生气,我根本不能理解他为啥会那样做,越过我让父母辈见面真的太离谱了,他说他当时没想那么多,不知道我那么介意,他越解释,我越生气。可能是在所难免的两个人之间的磨合,也可能就是单纯的谈恋爱使人降智。」 钱澈说到这里自己摸着肚子嘿嘿傻乐了两声,才继续说下去,「后来,我一气之下说婚不结了,结个屁,大不了我一辈子打光棍也不是不行,我干嘛还非得找个人过日子了。 他整个人就傻了,他说不行,当时在警局门口,他冲上来一下抱住了我,然后就说说他爱我,其它的他都认了,但婚一定要结。我一下子就熄火了。」 钱澈换了口大气,有些游移不定地得出结论:「所以我觉得……比起对不起,他可能更想听的是我爱你。毕竟他还很在乎你,真的想分手的人。 不会像我一样吵架,也不会像柏群一样,你不在,他费这么大劲跑去找你。 真的想分了,他们只会切断所有的联繫,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就像……上回有个亲戚家小孩搁我家朗读课文,课文里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爱的反面不是恨,是漠然。」 第73章 钱澈探望了一下肖落,该说的不该说的反正也都说了,离开的时候谢柏群送她到医院门口,才揶揄地说: 「你和周周约好的吧?打算一人搞定我们一个?周周那番话是你教他的吧,什么肖落只剩下我了之类的,肉麻兮兮的话,我听周周说得磕磕绊绊的,我就差和他说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你咋这么聪明呢?」钱澈嘿嘿笑了两声,眼角也笑出细纹来。 尽管谢柏群和肖落的年纪还不大,但在钱澈这个年纪,就特别容易感觉到时光飞逝,女人笑容淡下去,轻声说:「时光飞逝啊柏群,你们还有几个五年能挥霍呢?」 「嗯,我知道。」谢柏群感激钱澈她们的善意。 「你送到这儿就行了,另外,孙星空也托我带句话给你,他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然就只有可乐了。」钱澈挥挥手,打了辆车走了。 谢柏群忍不住笑,想起孙星空当年请他喝的那停可乐,一点都不快乐,入喉又苦又涩,肚腹翻江倒海,比喝了假酒还难受,这滋味,人生里不要再尝第二次了。 回到病房的时候,肖落正盯着墙壁上窗户透进来的一个光点发呆,甚至被谢柏群进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谢柏群还会去而復返。 谢柏群坐在他床边,拉上了病床周围一圈的帘子,隔断了一切可能窥探的视线,谢柏群翻身爬上并不宽敞的病床,还要避免压到一些管子,他的膝盖跪在肖落身体的两侧,身体虚坐在肖落身上,手机放在肖落的耳朵边,恰好是一个肖落的余光看不见手机屏幕的角度。 他对着那份肖落的电子病歷,有些恶狠狠地说:「我们来算一次总帐。」 「嗯……」肖落纵容地看着他,和谢柏群在一起让他感觉安全。 甚至是可以放任自己死在他怀里,这样他一定会走的很安详。 「右臂和右腿的多处骨折是怎么回事?」 「我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在一次人为车祸里保护了那个组织的二把手。」肖落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地说。 「肖落,睁眼,看着我再说一遍。」谢柏群不依不饶。 肖落有些不自然地睁开眼睛,错开谢柏群的视线,有些不耐烦地快速重复:「我为了保护某个人/渣在车祸里受的伤。你问这些干什么?」 「看着我,再说一遍。」谢柏群声线平静地说。 肖落被他欺身压着,气势上弱了一截,一时间不知道谢柏群不停地要他重复这些令人作呕的内容有什么意义,心里也隐隐搓了火,抬手扣住谢柏群的手腕,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说我/他/妈,保护人/渣,出车祸。」 「回答错误。错得彻彻底底。」谢柏群平静地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能不能别和我在这打哑谜?你想听什么?」肖落完全不明白谢柏群现在什么意思。 「我们继续,那些慢性 ? bing我就不问了,我问最后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你的戒断反应是因为什么类药物成瘾,为什么会成瘾?」 谢柏群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只是反手扣住了肖落的手腕,为此手上的针跑了位置,血在输液管里回流了一小段。 两个人几乎是打架一样在床上较着劲,奈何肖落现在的腹腔的位置都还火烧一样地疼,能这么意识清醒地对话都算体质过人了,一时间只能被谢柏群扣着手腕压在床上,像审讯犯人一样逼问他。 「我他/妈的不知道,我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被注射的药物,新型药物,可能是为了更好地栓住我这条狗吧。」肖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第125页 「那你回来之后碰过药了吗?」谢柏群欺身而下,在他耳边低声闻道,说话的时候,谢柏群的脑袋凑得他落的喉管很近,好像他下一秒就要咬破他的喉管似的。 这种被审问和被质疑的态度让肖落有一种生理性的厌恶和反感,在野兽与野兽的撕咬中,先下手的大部分时候是赢家,熟悉的厌恶感从心底蔓延上来,肖落先一步咬住了谢柏群的肩膀。 青年的身体稍微颤了一下,没有后退,没有躲闪,好像这几乎咬透皮肉的啃噬就像是蚊子叮了那么一下,不疼不痒,依旧是那副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问:「回答我,你回来之后碰过那种药吗?」 肖落眼睛发红,像只陷入绝境的困兽,半晌之后才慢慢松开了谢柏群的肩膀,勐的挣脱开谢柏群的束缚,冷笑着把袖子捋得很高,靠近肘部的小臂上,有无数道层层叠叠的伤疤。 「我如果碰过药的话,我会变成这样吗?你这样有意思吗?」肖落声音嘶哑,他手上扎着的针早就不知道被甩到了哪里去。 谢柏群动作很轻地俯下身,支着床板,保持不压到肖落的刀口的情况下,把两个人的胸膛贴在了一起。 两颗心脏跳动得都很快,贴在一起之后,他们似乎在胸膛的震动里,找到了契合的频率。 谢柏群把左手塞进肖落相对有些无力的右手的掌心,用力地握紧。 「这些我都会记得的,他们欠你的,我会一笔笔从他们那里讨回来。」 肖落紧绷着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来。当有人说要他鸣不平的时候,他却突然一软,下意识地想说算了。 但还不等他说话,压在身上的青年又继续说:「你欠我的五年时间,我也要连本带息,利滚利滚利地讨回来。五年肯定是不够的,我算算……姑且让你做牛做马到一百岁吧,没还完的我就先记在帐上。」谢柏群微微抬起了身子,认真地盯着肖落说。 「肖落同志,你可以向管经济的警察举报我放高利贷,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举报我吧?」 「不会……」肖落被一碗mi ? hun汤灌晕了头,浑浑噩噩地回答。 「别走神,认真点,小同学,刚刚回答的问题里我说你答错了还记得吧?」谢柏群快速地完成了角色转化,进入了老师的角色。 「啊……」肖落脑门上逐渐冒出几个问号,「谢老师请讲。」 「你这一身的伤,都是值得夸耀的,你这一身的伤,都是可以大大方方地拿到局里,拿到医院,说自己是因公负伤的。」 肖落像是嘴巴突然被缝上了,看着谢柏群,一时间无言以对。 谢柏群的手指顺着肖落的小臂往上游走,停留在肖落自己割出的那些伤痕上,心里软的一塌煳涂。 时隔五年,男人的容貌有了些许的改变。尽管轮廓依旧,五官深邃,并不影响他的帅气程度,男人的性格有了些许改变,他的身心所能承受的,都到达了他的极限,精神的堡垒早已摇摇欲坠。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一个绝对知道如何在一个城市安全地获得「药品」的警察,一个被丢进魑魅魍魉堆里的时间甚至长于他正常工作生活的时间的人。 在他近乎崩溃的时候,唯一挥出的刀,也终究只朝向了自己。 「我没事的。」肖落看着谢柏群脸上泫然欲泣的神情,终于抬手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手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不想听这句。」谢柏群不高兴地趴在他身上。 「呃……那你压着我刀口了,有点疼?」肖落戏嚯地挠了挠他的头皮。 吓得谢柏群一激灵,想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把他伤口压裂了。 肖落回想起钱澈的忠告,觉得说那些话还是有些过于矫情,当着面的时候尤为尴尬。 但是有些话不说出来大概永远都欠着那些点感觉。 「很累……」肖落眉眼低垂,「这五年的每一天我都很累,我留了一段你的……声音,没有具体的内容,就是在床上,你的声音,把这种东西当成精神支柱是不是有点变/态?」 「你竟然偷偷录了……」谢柏群对于看上去正人君子的肖落作出录音地行为感到极度震惊。 更肉麻的他也说不出来了,他没办法说。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谢柏群是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他不想把这样的负担压在对方身上。 谢柏群这样对他已经非常好了。肖落不希求更多了,和这样的他在一起,恐怕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两个人没有保持这样的姿势太久,两个人都是耳朵尖的人,在护士踏进病房的第一秒,谢柏群立刻翻身下床中规中矩地坐在了陪护椅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扯过放在床头柜上的外套,盖住了自己下半身某个有些突兀地位置,颇为正人君子地坐在一边。 在护士拉开帘子的第一秒,谢柏群恶人先告状地念叨道:「哎呀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样不好好打针的话,肯定是好不了的啊,你看你手背都青了。」 护士看见垂落在一边的针头,一时间很难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样的争执变成这样。 肖落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当一个没有感情的背锅机器。 谢柏群趁着护士给他重新扎针的工夫,在病房外拨了个电话。 「周周,互助会的给我发线下集会的邀请了,在下周日,正好一周的时间,告诉兄弟们把进度加快一点,在下周之内咱们尽量收集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不然按照对方小心谨慎的态度,可能很难有下一次机会了。」 第126页 第74章 谢柏群回到病房的时候肖落的针已经重新扎好了,两个人安静地呆了一会儿。 虽然两个人心里都知道那五年没法说过去就过去。 但起码他们俩口头上姑且揭过去了。 这种口头上的屁话,相当于某种意义上的投降,谢柏群在表达的意思是,我还是生气,但是咱俩也不算完。 「你在旅店那边有什么个人物品?我找个时间去拿一下吧。」 「没什么东西,证件和手机都在我外套的口袋里,可能有一套晾着的换洗衣物吧。」肖落冷静下来之后,语气温和地答。 说起来也是好笑,明明面对心理医生的时候哪怕牴触,也能做到习惯性地一语不发。 唯独面对谢柏群的时候,不想隐瞒,却也不想回忆,回过神来的时候情绪已经有点失控的倾向。 「就没了?」谢柏群打开手机备忘录正打算记录,结果肖落就结束了。 「没了。」 「那就不拿了吧,等出院了你直接上我那里住,缺什么再买就是了。」谢柏群医学背景出身,这会儿倒是比很多找不着北的家属显得冷静得多,回忆了一遍肖落冗长的病歷,越想越觉着这人能四肢健全地活着真是个奇蹟,盘算着给他找个理疗师。 肖落精神不好,谢柏群也没和他多说话,只是偶尔离开病房去走廊接打几个电话,大概是在安排工作,两个人横竖也没睡几个小时。 医院住的是三人的病房,旁边的一个老太太半夜里大抵是麻药的不良反应,时不时就吐,一吐家属又呜哇哇地喊医生护士,再隔壁床的有意见,和老太太家属又吵了一架。 反正一晚上都不安生,谢柏群要陪护,本来就没合眼,吵成这样肖落九成九也睡不着,两个人拉了帘子大眼瞪小眼的。 肖落听着外边的动静没忍住笑了笑,带了腹部的伤又疼得手指抽动了一下,和谢柏群用口型说:「给我翻一下身子,我背痒。」 这会儿已经过了术后六小时,谢柏群给他翻过两次了,谢柏群瞥了他一眼,小声说:「你是腰疼吧?能翻身也别老翻翻,我去拿俩枕头给你垫上。」 肖落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等到第二天早上,当时会诊的老医生专门过来看了肖落一眼,小护士哌唧哌唧地在旁边说这个病人哪哪的数值不过关,低烧啊,炎症啊,血糖血压低啊,老医生就在旁边慢腾腾点头,看了肖落几眼又看了谢柏群几眼。 「小朋友学医的啊?那你说说呗,他啥情况,我给你考核考核。」老医生背着手看着谢柏群。 突然被点名的谢柏群回想起了上课被导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恐惧,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安分守己地立在一边,企图和墙壁融为一体。 「他是我之前的同事,干警察的,您别难为他了。」肖落笑了笑给谢柏群开脱。 「你不是还趁他不在和护士说今天就想出院么?」老医生把矛头转向了肖落。 「我在医院住不惯,周围有人我没法睡踏实,打针我自己会打,有什么问题也会及时来医院复查的。」肖落这话回答地很坦诚。 「做警察我就也不奇怪了,监控设备给他先撤了吧,要出院也不是不行,毕竟休息好才有助于恢復。」老医生朝护士示意了一下。 「这样,手术没什么问题,术后的注意事项我和你家属说过了,他说他都知道,确实也挺清楚的。 但是有三个另外的点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 第一,你的病歷里提到,你有长期的止疼药服用史,而且你已经对má ? zui类药物的耐药性也很强,我不太清楚你具体的原因。 但我还是必须提醒你,你需要控制你的用量。如果确实有需要,也应该在医生的指导下规范用药。 第二,我的建议是找时间去看一下风湿免疫科,护士说你有行动受限的表现,炎症可能也是因为关节炎造成的。 第三,这也是个人建议,如果你有进食困难的症状的话,在排除生理原因后,心理医生过于可以帮到你。」老医生条理清晰地说了一大段。 这些话在上一段住院的时候肖落就已经听过了,只是肖落那时候根本没听进去,这会儿他看着谢柏群难看呢脸色,讨好地牵了牵对方垂在身侧的手,小声说:「嗯,谢谢医生。」 老医生戴着眼镜,眼神还挺犀利,在两人的手那儿扫了一眼,干脆放弃了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肖落对话,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谢柏群说:「他家属,听到没?」 谢柏群缓缓嘆了口气,才说:「谢谢您。我给他挂号了,排着号呢,心理医生他之前有一个认识的,我已经电话联繫过了。我给他栓裤腰带上盯着。」说着恶狠狠地瞪了肖落一眼,倒是没把肖落的手甩开。 谢柏群盯着他过了术后24小时,也差不多该回警局那边去,肖落也清楚。 但心里还是难免失落,看着谢柏群打算给他张罗着找护工,连忙拦着:「我不要护工,顶多再一两天我就出院了,要什么护工。」 「我得回局里去了,我不能老不在那边。」谢柏群也不放心他,低着头趴在肖落的床边,抓着肖落的手玩。 「我给你找个大美女护工怎么样?高级护工,有营养师资格证的那种。」谢柏群刷着第三方平台的护工的信息,调侃道。 第127页 「我不要,我会一蹶不振雄风不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弯成蚊香,要护工也得要大帅哥级别的,有医学背景,最好是个警察,和我有共同话题,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干坤,进可欺身把1做,退可躺平哭唧唧。有这种我就要。」 肖落精神已经好了好多,这会儿难得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终于把因为刚刚老医生那段话一直神经绷的紧巴巴的人给逗乐了。 谢柏群终于放松地笑出声,脑袋里上紧了的发条也被勐的卸了下来,这会儿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有些含煳不清地说:「做1多累。」 「懒得你。」肖落揉了下他的脑袋。 谢柏群挣扎了两下,没挣扎过来,瞬间见周公去了,肖落简直是个人形自走安眠药。 肖落从他手里把手机抽出来谢柏群也没反抗。 谢柏群的手机都发烫了,一天至少有十多二十个电话进来,肖落从床头柜上摸了个蓝牙耳机戴上,没过多久就有电话进来,是局里的新人来的电话。 「谢队,我们已经按照你说的提取了鸥津市各个河道水道的水,带回去给物证的同事了,我们运气不错,测到十多份的时候,发现在佛恩河的河道的藻类和重金属成分和死者肺部残留的重合度很高,很有可能死者是在那里溺死的!」 「沈力?小工具人儿。」肖落从声音判断是局里那个比较乖巧的新人。 「啊?」 「我是肖落,你们谢队长有事儿在忙。我记得佛恩河不短吧,能确定死者溺死的第一现场了吗?」 「还……还不能。」 「死亡时间有范围了吗?」 「法医说确认不了。」沈力不知道为啥对着肖落总是莫名一阵心虚,反正比谢队吓人多了。 「那死者身份总有吧,社会关系排查地怎么样了?」 「噢,死者身份确定了的,叫林一,没有正经职业,就是个街头混混,会干点短期的活儿养活自己,像是什么工地啊,酒吧啊,都干过一段时间。 他们那块的派出所民警说,那边的小混混自从林一这事儿出了之后,都很安分,什么打架斗殴的最近都没有了,也找了林一的狐朋狗友问过。 虽然小矛盾肯定有不少,但是他们没觉得林一有胆子干出啥大事儿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 「把发生过小摩擦的人的名字都记下来,这个案件如果和所谓的q有关的话,那么就不能排除小矛盾以极端方式解决的可能,一个个查。 另外,死亡时间的范围,我的建议是。因为很多河道周围都有堤坝,兇手如果还要把人拉上来去焚烧的话,他不可能是从堤坝上把人推下去又专门从捞起来,这个难度太大了。 所以查那些有开放入口的河段,另外,以河段周边10公里的范围,看一下有什么适合焚烧的场地,我记得出租屋里是没有焚烧痕迹的吧? 虽然我们不能理解兇手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我们也不需要理解,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到兇手。」 「啊,好……好的……」沈力磕磕绊绊地回答。 谢柏群睡了一个多个小时,在护士过来看肖落的情况的时候,谢柏群才勐的醒过来。 肖落和他简单概述了沈力电话的内容。 「不是说不做警察了吗肖警官?」谢柏群听着眼睛笑眯眯地,他熟悉的那个肖落好像一下子就回来了。 「谁让我家属是个敬业的好警察呢?我可不想一直独守空房。」肖落挑了挑眉梢。 「噢,来了。那我先回警局里了,有事儿给我电话。」谢柏群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人。 肖落顺着谢柏群的目光看过去,顿时黑了脸。谢柏群根本没有听取他的意见,快乐地给他请了一个美女护工。 第75章 相较于肖落那头地尴尬和窘迫,警局里只有一阵风雨欲来的平静。 谢柏群回去的时候周居席倒也没在骂人,就是沉着脸盯着何家兴。 「咋了这是?啥情况?我听说有新线索?什么情况?」谢柏群打破了这片沉寂。 「你让他自己和你说。」周居席把杯子重重地摔到桌子上,扭头不管了。 钱澈也在警局里,看着忍不住乐,周居席脾气不大,任劳任怨,也几乎不骂人,唯一凶一点的时候只对嫌疑人,这还是为数不多看他发火的时候。 「说说吧,何家兴,啥情况?」谢柏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宿都趴在肖落床边腰酸背痛地,这会儿也没形象了,把椅背压得很低地伸了个懒腰。 「别逮着小孩造了,没啥事。」钱澈看着憋的脸都红了的何家兴帮他开脱。 「什么没啥事!」周居席勐的一拍桌子。 「不是,你们别搁这给我打哑谜啊?澈姐你说吧。」谢柏群有些无奈。 钱澈摸着肚子笑着说:「肖落不是说让小孩找一下佛恩河周围有啥适合焚烧的地方吗,荒无人烟的空地我拜託派出所的同事去查,另外我又圈了几个废弃工厂,有一个工厂离佛恩河的一个缺口挺近的,加上我让孙星空查了那个工厂原本的所有人。 巧了,那人和林一住在同个片区,我寻思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就让小何开车带着我顺便一起去问下情况,我再去现场看一眼,我俩下了车之后,半道上遇见一个抢劫的,他见义勇为去了。 第128页 然后我在林一出事的那栋楼下楼等他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一个人戴着帽子,在角落里一直盯着林一家里的窗户看,我就没出声,想着过去聊两句,结果我刚走过去,那个人吓得把我一推,撒丫子就跑。然后周周回来听说了之后就记仇上了,我这不是一点事儿没有嘛。」 「澈姐你还是小心点吧,这听着也怪吓人的。」谢柏群挥挥手示意何家兴赶紧偷偷遁了,该干嘛干嘛去,又问:「那那个戴帽子的人……」 「挺年轻的一个小男生,我估计可能还是中学生,人和我差不多高了,嫌疑人倒不至于,就是我觉得他可能知道点什么。我拜託派出所帮我查一下那附近有的监控了。」 钱澈回忆着当时对方脸上仓皇的神情,她可以肯定对方在那里就是在盯着林一的住所的。 如果只是来看热闹的话,不会这么紧张,紧张到她一个没穿制服的孕妇都能把他吓一跳。 但也不太可能是嫌疑人,胆子太小了,就这心理素质别说转移几次尸体了,让他捅刀子估计都不敢。 孙星空忽然出声:「派出所那边来消息,说找到了一处有可能是焚烧场所的地点。沈力和翁宋已经过去了,现场发现了一麻袋的骨头和肉,他们怕是……」 谢柏群拿起车钥匙站起来,「我过去一趟,何家兴和我一块儿吧。」 谢柏群在心里祈祷不要是新的受害者,林一的案子还在大范围排查,实话说对于谢柏群他们组的人数而言。 尽管可以抽调派出所的警员协助调查,也可以申请地区刑侦支队配合,但压力还是不小。 他们本来是五个老人,两个新人,但孙星空和翁宋则更偏向技术警,翁宋那边手头还在帮忙另外的案子。 钱澈最近已经是半休假的状态,也没人敢差遣她,这本来就是唯一的女警了,还怀着孩子,万一出点啥事。且不说愧疚不愧疚的,周居席能先把人打死。 谢柏群到现场的时候,沈力脸都白了,整个围起来的现场有点臭气熏天的,一堆烂肉烂骨头。 「沈力你不会吐了吧?这么大的量,八成是动物的肉和骨头,这就吓着你了?」 何家兴胆子倒是挺好,忍不住嘲笑沈力,余光偷看谢柏群的神情,凑在沈力耳边小声说:「诶,你说咱们这新队长不会也吐吧,他要是吐可就好玩了。」 沈力没搭理他,赶了两步赶上谢柏群的脚步,和谢柏群说明情况:「谢队,这里是附近工厂的一个违章堆放建材的地方,不过平时也没人管就是了,搭了一个简易的雨棚,里面有很重的汽油味,也有焚烧的痕迹,里面胖哥他们在取证。那袋肉和骨头是藏在这些木头后面的。因为生蛆腐烂了,气味很重才注意到的。」 谢柏群和翁宋打了个招唿,从他兜里掏了个口罩和一双手套,不急着和痕检的同事抢位置,而是蹲在那堆倒出来的骨肉前面扒拉了一下。 有一个同事正在眉头紧锁地拍照,边拍边和他说:「动物的骨头居多,应该没有人的。你看顶上那块,应该是猪皮。」 谢柏群口头嗯了一声,从腐烂的程度来说,应该放置的时间在三周到四周之间,上面已经成为了丽蝇的卵的甜蜜巢穴,白色的小肉虫一刻不停地掠食恶臭的肉块。 谢柏群从里面把骨头一根根挑出来,在铺在地面上的塑料薄膜上分门别类地摆好。 从里面抽出了一段骨头的时候,谢柏群脸色一黑,垂头吩咐道:「沈力,通知局里,发现不知名的死者肢体,调失踪人口的记录,让法医过来吧。」 「怎……怎么了?」沈力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节骨头是人的,应该是女性盆骨的一部分,这些混着的骨头里有猪的、牛的、兔子的,还有一些太碎了,我不太能确定,混了这么多的话…… 这一袋的量不够,何家兴,带两个人揉这四周还有没有类似的麻袋,包括地表如果有挖掘的痕迹也不要放过,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是!」何家兴也终于严肃了起来。 虽然还不能确定这里就是林一被焚烧的现场。 但谢柏群的心里还是逐渐泛上一阵不详的预感,这部分不知名的女性肢体,往好了想可能只是非法掩埋尸/体,或者侮辱尸/体,往坏了想……或许又是另一个恶性/事件。 q,这就是你的宣战吗? 第76章 谢柏群回到警局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周居席和钱澈都还在,两人已经听到了现场的风声,神情也有些严肃。 「你们俩还不走呢?今天周周没夜班吧?都回都回,不能所有人一起熬。」谢柏群挥手赶人。 「知道知道,我等会就回去了,周周你们要有用就留着,老一辈的完全退休之后,咱们人手本来就不够了,就那俩新人苗子都还是我抢过来的呢。」钱澈伸了个懒腰。 「话说……你和肖落咋样了?」钱澈看不出谢柏群脸上表情有什么端倪,还是开口问了,这一问,值班的人都竖耳朵,沈力多少有点眼力见,这会儿埋着头看档案,眼观鼻鼻观心的。 「还能咋样啊,我也不能真不管他了啊,他就那样呗,可能被澈姐刺激了一下,说了一些他平时压根不会说的骚话,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活泼一点。」谢柏群重重嘆了口气。 「肖落?他活泼?」周居席脸色和吃了苍蝇似的。 第129页 「可不是,上一秒和我急眼呢,下一秒就开始说骚话,我当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接什么,不过这对他来说也算进步吧?」谢柏群握着保温杯,有些游移不定地看向钱澈。 钱澈耸了耸肩膀,「嗨!别看我,要进步的话,你还是赶紧把那心理医生给请过来吧。他那叫什么进步啊,他啊…… 还不是想讨你喜欢,不想让你不高兴呗,就是不太上道,我也纳闷了啊,你为啥喜欢他啊?」 谢柏群瞥了钱澈和周居席一眼,反问道:「那澈姐你都能看上周周了,我看上肖落又有什么稀奇的?拿我开涮,您不如给新人讲讲你俩怎么在一起的?你看沈力那耳朵竖的。」 沈力一激灵,面红耳赤地辩解:「我,我没有。」 「我俩那有什么稀奇的,你们知道周居席难得夸我几回夸的什么吗?一回是我和他一块去抓人,他和我说了一句牛/逼啊,另一回是我受邀回警校给学生上一节格斗课,几个学生和我对练,回去路上他和我说我太帅了。你们听听这是夸老婆该夸的话吗?」钱澈玩味地看着周居席。 周居席也不害臊,把钱澈稍长了的头髮挽到耳后,眼里发亮,大方说:「那我都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我澈姐永远是我澈姐。」 「这就是原因了。」钱澈仰起头,扣着周居席的脖子把人的脑袋拉下来,两个人飞快地亲吻了一下,说: 「确实,我本来觉得,我喜欢的男人,是那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类型,可能是个老师,可能是个医生…… 但是他们对我吧,大多也希望我是个贤妻良母的类型。但我就喜欢干警察,干刑警,你不让我干这个我难受。所以当周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被从内到外认同的喜悦。」 「忍受自己的伴侣涉险,我知道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他今天也因为我和何家兴出外勤而生气。但他除了自己生气也没说我啥,这让我觉的很快乐。」 钱澈眯着眼睛讨好地搓了搓周居席的手,周居席鼻孔里哼了一声,招来了钱澈一声嫌弃,抽了张纸给周居席擦了擦冒出来的鼻涕泡。 「那你呢?」钱澈看向谢柏群。 「心疼都心疼死了我……你们说肖落那人烦不烦?」谢柏群活动了一下颈椎,无奈地笑了一下,一拍桌子喊了一句:「行了不扯淡了,该轮休的赶紧回家,值班的赶紧干活。」 法医组从那堆骸骨里,分类出了一名女性的下半部分肢体,但上半部分的肢体却不知所踪。 何家兴那边寻找剩余肢体的侦查工作在前几天都一无所获,终于在周五中午有了突破,要说何家兴这傢伙倒还是傻人有傻福,他们在工厂附近查骸骨的小分队已经连续查了好几天,何家兴休息的时候坐在了一个随意地堆放在一边的大塑料桶上。 那小子就纳闷,问:「诶,谢队,胖哥,你们说,为啥单这个塑料桶里,整一大堆水泥灌得这么平整,这能干啥?」 翁宋愣了几秒钟之后,和谢柏群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露出欣喜的神色,连忙让人拿了大锤头过来,把那个塑料桶连着水泥外壳砸开。 在成块的水泥被清理之后,一个勉强称得上人形的轮廓逐渐展露出来,谢柏群上前检查了一下,确认是女性。从骨骼的情况来看,和法医那边拼出的下半边也大致能够对得上。 「把这些水泥和骸骨都拉回去,让法医比对一下是不是同个人,通知沈力,让他对接法医组,把这个死者的身份给我筛出来。」 谢柏群和翁宋两个人蹲在那水泥旁边不合时宜地乐。 毕竟没有什么比案子有进展更值得快乐的了。 「有进展了,你不回家歇会去?我听说你这几天都睡在局里啊?」翁宋撞了谢柏群一下,「不是胖哥我说你啊,你现在是队长了,而且这不比我们当年清网行动,一个时间就专心搞一个案子,现在这是好几个案子堆着呢,你现在是队长,任务是指挥我们底下人干活,以及几个案子怎么协调,你可别忘了你周日还要参加那个什么鬼活动来着。听哥的,你回家去休一天,调整调整心情。」 「不用,我不累。」 「你就是不想回家吧。」翁宋一语道破,「我看你也和肖落一块去看下心理医生得了,一直膈应着,你不难受我们看着都难受了。」 「行行行,我回去,你们一个两个的,也没多拿一份工资啊,怎么都操着月老的心呢?」谢柏群脱了手套,和心理医生约了一个见面的时间。 肖落几天前就出院了,护工和谢柏群汇报过了,说情况比较稳定,医生同意他出院回家修养。 说是护工也不太恰当,这人是祁权给他推荐的,是一名来中国学习的营养师兼理疗师,非常符合谢柏群的要求,对方也乐意赚点外快,唯一的问题是,她不一定能够保证一直有空。 所以没办法照顾那种需要长期24小时照顾的病人。 谢柏群倒也不需要她一直有空,先不说他什么想法,肖落肯定是第一个不乐意的,因此和对方一拍即合。 谢柏群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正在剑拔弩张,漂亮的美女护工眼睛瞪着老圆,看见僱主回来,立刻用一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申诉: 「我说了我今天过来,帮他做,肢体功能上的检查,和復健,他一直不配合,他说不需要。」 第130页 「肖落,她说的有这回事儿吗?」谢柏群揉了揉太阳穴,在客厅的地板上坐下来。 「没有。」肖落迅速改口,在沙发上坐得板正,茶几上放着几本当年谢柏群从他租的房子里收下来的法考的书,还有那本毕业纪念册也在。 「那就麻烦您了。」谢柏群向美女护工示意。 肖落按照要求平躺在地面的一张瑜伽垫上,对方的动作其实是很专业的,只是肖落还是有些不自在,上肢的活动基本正常,关节能够正常活动,活动范围也比较大,但下肢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膝关节的毛病五年前的时候谢柏群就知道严重,运动过量的时候经常会肿胀疼痛,但还是有些超出谢柏群的想像。 左腿基本上活动范围还是正常的,只是关节膝盖屈伸的时候,大概是关节疼痛,会有僵硬和肌肉紧绷的情况,右腿的情况则很糟。 在活动踝部的时候,肖落浑身就绷紧了,对方用中文和英文重复着让他放松,将右腿抬起来的时候,抬离地面约三十公分的位置后就出现了僵直,活动困难的迹象。 「这边,很不好,他平时活动看上去正常,是因为他肌肉,很好,所以还可以用肌肉分摊关节,骨头的压力。 但是我不建议,过量的运动,最好是适量的,比较轻松的运动,比如散步、游泳这这样的,保持肌肉是好的。 减少日常生活里,跪和蹲这样的动作。医院的医生说,主要是创伤性的关节炎,本身对伤的处理没有问题,骨钉也保持了比较好的支撑固定的作用。所以接下来主要还是以保养和预防恶化为主。我可以保证每周一次,过来推拿。」 「好,谢谢你。」谢柏群撑出一个笑容来。 「从下个月开始吧,先等他手术,恢復好,我可以把,适合他的食谱发给你,以及我可能要离开鸥津市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可能没有办法过来。如果你觉得不ok,你可以换人,没有关系。」 「嗯,没事,你有空过来就行,他也不喜欢有人整天围着他。」谢柏群把人送走,回过身发现肖落翻过身来,手肘撑着瑜伽垫,表情有些痛苦。 谢柏群双手在他腋下撑了他一把,肖落才顺利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沙发上,抱怨道: 「你找的这怕是个庸医吧,我本来都没事了,被她活动几下腿都疼了。」 「别啥锅都往人家身上推,肖队长不要带头骗人。」谢柏群去房间里翻了一对护膝出来,跪在他面前帮他套上。 「什么时候买的护膝?你膝盖没事吧?别跪着,我自己穿。」肖落把人从地上拉起来,自己把护膝的位置调整好。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只是你还没来得及用上而已。」谢柏群拍了拍裤腿。 「我……我给你做饭吧,午饭吃了没有,你歇会,一会儿就好。」肖落错开这个走向逐渐低落的话题。 看上去他在变好,但谢柏群也一样了解他,人的创伤痊癒是需要时间的,他现在看上去没事了,只是把伤都掩埋起来了。 「我约了池医生明天见面,就在家里,你想让我陪着你我就陪着你,不想让我听我就出去熘达几圈,可以吗,肖落。」谢柏群牵着他的衣角,有些犹豫地问。 「嗯,可以啊,听你的。」肖落笑了笑,去厨房倒腾那些没有怎么使用过的厨具。 谢柏群靠在厨房的推拉门的门框上,看着肖落自如地处理一条鱼,觉得很像中学那会儿肖落去他家的情景。 明明中学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很多同班同学的名字谢柏群也记不清楚了,但突然间那一幕的记忆又跳出来。 中学的时候谢柏群还不会做饭,那个国庆假期刚好父亲在忙一个大案子,忙的没时间回家,母亲则是受邀去外省参与一个活动,还想过把谢柏群塞到住在比较郊区享受田园生活的外婆家,谢柏群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他饿不死,才送走了担心过度的妈妈。 肖落和他一起住,每天他就是条被子上的米虫,等着被肖落投喂,只有写试卷的时候比较威风,可以对着肖落的试卷指指点点。 有一天心血来潮想做饭了,切菜也好,下油锅也好,都把肖落吓得够呛,最后还是自己接手了。 即便这样也没能拯救那天的晚饭,谢柏群自己吃了两口决定吃泡面,肖落倒是坐在餐桌边上把咸的要死的小炒肉吃完了。 「肖落。」 「怎么了?」 「晚上那顿我做吧,这顿归你。」 肖落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像是福至心灵一样地低笑起来,说:「可以啊,那午饭咱们可得吃饱一点,免得晚上要饿肚子。」 第77章 饭桌上,两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谢柏群心里还挂着案子的进展,总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过那些琐碎的线索,肖落则是食之无味,心思完全不在吃饭这件事情上,只是偶尔抬眼看向谢柏群的方向。 肖落跟前只放了一碗装模作样的白粥,别的调料也没有,只是用辣椒酱拌着,辛辣的味道刺激喉管的时候,才让他有吃进去东西的实感,白粥的米香他是感觉不到了,只觉得略微黏稠的粥水从食管划过的时候,像是吞了一瓶浆煳似的,把整个胃连着喉咙都堵住了。 不多时,胃里沉甸甸地坠着,肖落熟练地把掌根抵在上腹的位置,正襟危坐地坐着,主动开口问道:「还在想案子?不顺利吗?」 第131页 谢柏群这才一激灵,有些无奈地回答:「嗯,不太顺利。」 「你讲一下吧,顺便也把案情梳理一遍,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胃里的鼓胀还不知道要持续多长时间,长时间的废用让它的功能并不灵敏,这会儿竟然连一碗粥的消化都有些举步维艰,像是装着一袋粗粝的石子似的,磨得胃里生疼。 「从你知道的那个案子讲起吧。受害者名叫林一,24岁,高中结束后便不再继续学业,没有正式的职业,辗转于酒吧、ktv等娱乐场所联兼职,因参与过几起打架斗殴,在派出所有过记录。 邻居注意到林一好像消失了很久,而且在楼道里总能闻到怪味,叫来房东打开了死者家的门,发现他死在出租屋中,尸体呈现跪姿,面向一面墙壁,墙壁上用动物血写有一个大写的q,皮肤部分呈焦炭化。 但屋内物件没有太大翻动的痕迹,也没有焚烧痕迹,痕检的同事也没有採集到值得关注的痕迹,可以排除谋财shā ? rén,出租屋并非第一现场。同时,兇手具备比较丰富的反侦查技巧。」 「最后那个就不用作对兇手的侧写的考量了。如果是和q有关的话,很可能q在和兇手的接触过程中,帮助兇手制定详尽的復仇计划,和兇手本人的水平很可能没有什么关系。」肖落根据自己对那个人的了解补充道。 「除了皮肤的烧伤,死者身上没有其它明显外伤,经法医解剖发现,死者死于溺水,在肺部提取到了吸入肺部的液体,里面的成分中包含重金属成分和某种藻类,具体的死亡时间不太能确定。所以我们从鸥津市距离死者住所不算太远的各条河道取样比对……」 「然后确定在了佛恩河是吧,焚烧现场找到了吗?」肖落到这里的进展都是知道的。 「找到了一个疑似现场,痕检的同事还没出消息,不能够完全确定,在一个工厂旁边堆放建材的空地,有雨棚遮掩。」 肖落沉吟片刻,知道谢柏群在为什么发愁,「所以哪怕我们现在能够确定焚烧的现场,推论受害者被溺死的水域,却因为没有具体的死亡时间,还没有圈定嫌疑人的范围,死者的社会关系调查过了吗?」 「走访过了,林一这人脾气不好,经常和人起冲突。但又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蛋,所以没有真的惹过什么人,至少不会是这种反覆鞭尸的深仇大恨的报复方式。 当然,和他起冲突的人,我们也在逐一调查的过程中。但截止目前,没有发现值得怀疑的对象。 不过现在还有两条线索,一个是那个工厂的持有者,同时住在和林一同个区的张浩然,另一个是澈姐在去找张浩然的路上遇到的一个年轻人,有可能是目击证人。」 「张浩然呢?」 「张浩然我们去找过了,人不在家,他老婆说他这段时间出国了,我们也确实查到了出境记录,家里说那个工厂已经闲置了挺长时间。 因为最近男人开始做别的生意了,现在只能等张浩然几天后回家,再去请他配合调查。 张浩然这人我们也调查了一下,他今年四十岁,家庭也算是小康之家吧,经济还行,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今年高二,小儿子今年初一,据认识他的人说,张浩然是个非常顾家的人,对儿子老婆都很好,挑不出什么毛病,和林一也有点找不出什么交集。」 肖落在胃上捋了一会儿,总觉得还是有点消化困难,噁心一阵阵上泛上来,简略地提示道: 「张浩然肯定是要问话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即便张浩然是兇手,证据链也不完整。 所以我建议从林一的出租屋的外围现场入手,林一再怎么也是一个大男人。 而且兇手还需要携带一定量的动物血液用于涂抹。 所以这种人在路上一定是很显眼的,在转移尸体的过程中,应该会用到汽车,再不济也是三轮车,林一所住的出租屋在狭窄的巷子里,只能一两个人走路通过,让人去踩一下,从大路去到林一的出租屋有哪几个口,调大路监控,特别关注深夜的监控,另外……」 肖落的声音戛然而止,谢柏群勐的抬眼,男人突然站了起来,撑着桌子,脸色极为难看地干呕了一下。 肖落是主观想往厕所方向移动的,但是他站起来之后才发现眼前一阵一阵地发白,一时间一步也挪动不了,像是有人捏着胃一阵阵剧烈地揉搓,逼着他把所有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谢柏群从背后撑住了男人的身体。 屋里不算冷,但也算不上暖和,男人依旧像是不怕冷似的穿着一件宽容的单衣。 从背后贴上去的时候,才发现他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层的冷汗。 谢柏群在他后背抚了两下,糜烂的食物立刻混合着一点不明显的血丝呕了出来。 即便是这样的时候,肖落也依旧是安静的,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折磨,男人第一反应是半蹲下来,手依旧死死的抓着桌子的腿,只是无声地不断把胃里的东西倒出来。 谢柏群无法想像。 无法想像男人混迹在三教九流中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无法想像男人在那五年的时间在做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是无法想像,还是不敢想像。 肖落缓过来的时候,他双膝都跪在地上,一眼就能看见自己吐出来的还没来得及经过消化的食物,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他忍不住笑起来。 第132页 知道背后传来温暖的触感,他熟悉的气息把他笼罩其中,曾经在医院里抓着他撒娇耍赖,说着要让他陪前陪后的人,好像忽然就不需要自己了。 肖落乐于见到谢柏群的独当一面,却也害怕他的独当一面,好像自己存在的价值,被一点一点地抹去。 当那天晚上谢柏群说出不需要他保护的时候,肖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没事了吗?可以起来吗?胃还难受吗?」谢柏群努力让自己镇定,但是声音都在发抖。 但肖落却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另外,不要确定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一个人完成的,还有一种可能……」 「你是指溺死林一的,焚烧尸体,搬运,并在墙上写字的,可能是不同的人?」 「嗯,林一最后出现的时间地点确定了吗?」肖落不准痕迹地从谢柏群的支撑中脱身,撑着桌子站起来,去拿浴室里的拖把准备打扫残局。 谢柏群没有阻止他,低着头站在原地,回答道:「还在确认,现在有三个不同的消息,有人说最后见到他在网吧,在小旅馆,还有一个说是在烧烤摊。 但是除了旅馆的能够确认他的入住和离开的时间,烧烤摊和网吧的具体时间,他们都不记得了,还在查。」 「嗯,那继续吧。」肖落把地板打扫干净了,又陷入了一种安静的状态,坐回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法考的书。 池少开第二天一早上门的时候,谢柏群去楼下接他,池少开来回打量着谢柏群,让谢柏群有些不好意思。 「池医生,不好意思啊,还麻烦你专门跑一趟。但是我这边有工作走不开,让肖落他单独去外地找你的话我又不放心,只能让您过来一趟。」 「不麻烦,这也是我的工作,我们俩虽然通过几次电话了,但这还是我们俩第一次见吧,谢警官。」池少开只是很好奇肖落当年口中的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在我上去见肖落之前,我想先和你聊几句。」池少开在电梯口停下来。 「你是以什么身份和肖落相处的呢?同事?战友?朋友?还是……男朋友?你放心,这个我不会写到肖落的评估报告里的。我只是个人上有点好奇。」池少开笑眯眯地看着他。 谢柏群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以为我和他还是情侣……我面对他的时候也依旧会有生理上的欲望。但是,从他回来之后,我和他的相处就……不太顺利,我也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这样,那我们先上去吧,我先和肖落聊一下,量表的话……他一回来的时候就配合做过了,但是真实性我就不敢苟同了。 所以比起量表我还是希望他可以和我聊一下。不过我在医院见他的那一次,他和我说他没有什么想说的,然后就不说话了。」 第78章 池少开和肖落坐在主卧里,谢柏群的主卧,肖落昨晚是睡在客厅的,这是一个他并不熟悉的环境,但他还是喜欢这里。 浅蓝色的被子带着显而易见的谢柏群气息,他很难描述那究竟是什么。 但是当他把头埋在里面的时候,就像拥抱着对方,谢柏群不回家的时候,肖落会在洗完澡之后来他房间坐一会儿,只是坐一会而已。 尽管谢柏群完全不介意他随意动任何东西。 池少开坐在卧室里的一个单人沙发上,斜对着肖落,主动开口招唿:「好久不见?虽然你刚回来的时候我们也见过一面。」 「那么我们聊一聊?聊什么都可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池少开声音低沉舒缓,是让人能够放下心防的音调。 然而肖落只是沉默着。 「食慾不好吗?你看上去瘦了不少。」池少开开启了一个话题,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肖落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出声。 「就是很累。吃东西很累。」 「一定很辛苦吧。」池少开心里松了一下,这对于肖落而言,他愿意求助也是一种进步了。 「也……还好……我现在在放假,没有什么要干的。」 「平时在家里都会做些什么?」 「不做什么。」肖落错开和池少开的视线,扭头看向卧室的门的方向。 他没有隐瞒什么,他只是就是不做什么,他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落地窗投射进来的光线,从倾斜到直立,再从直立到倾斜。 直到光线彻底消失,这个时候他会坐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被那样的黑夜压塌嵴樑。 有时候右边的膝盖会痛得整条腿都在痉挛,他像只胆小的鹌鹑,把高大的身体尽可能蜷缩起来。 他渴望有人撕破这样的黑暗去拯救他,却又觉得救赎将永远不会到来,他不想把他爱的人,也拖进这样的深渊。自我封闭,是他保护自己和他人的方式。 池少开找不到撬开肖落的壳子的缝隙,最终还是用了一句他并不喜欢的话来作为诊断的辅助,「那你想过自杀吗?」 池少开几乎可以判定创伤后应激障碍,肖落现在处于一个迴避的阶段,他拒绝回忆任何让他感到痛苦的情景。 根据谢柏群电话里和他沟通的情况来看,每次谢柏群一问到过去的事情,肖落都会表现出非常明显的牴触的情绪。 肖落愣了一下,双手放在膝盖间,紧紧交握了一下,回答道:「我想过死,但是不是自杀。」 第133页 肖落的坚定超过了池少开的想像。他听过无数的患者向他倾述时,渴望用自杀结束痛苦,他开导过无数这样的患者。但肖落是为数不多的,这么坚定地告诉他不自杀的人。 「我曾经希望过自己在任务里死去,不止一次地这样希望过,包括上一次我和你见面的时候,我可能也表达过这样的意愿,我希望死亡降临在我身上,谁来报復我也好,哪辆车失控了撞向我也好,我想过很多次……但是我不会自杀的,特别是回来见了他之后。」 「如果我自杀了,他一定会觉的是他的错,没能拯救我。我不想这样,感觉死的很不安生。」肖落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 「你喜欢他,是么?」池少开沿用了他的人称代词,肖落没有主动提到对方的名字,池少开就不会主动提。 「嗯……」肖落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有些羞赧,重新低下头。 「你和他在谈恋爱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配不上他的喜欢。」 「为什么觉得配不上呢?你的上级告诉我,你是个非常坚定、勇敢的警察,过去是,现在也是。」 「不,他们不知道,我根本不是他们想像里的那种人。」他手上是沾着鲜血的,包括很多罪不至死的人的血,一路走来不知道踏过多少尸山血海,他怀疑过自己的使命,自己的忠诚,也知道自己胆小如鼠,根本不是别人眼里那样。 「为什么你对自己的评价这么负面呢?每次别人给你正面的评价,你都喜欢说自己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的。」 肖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池少开给了他一点休息的时间,问:「那现在最困扰你的问题是什么呢?是任务期间的记忆吗?」 「不。」肖落抓紧了床沿的被子,唿吸也加重了一些,「我在任务里唯一,唯一想要活着回来的动力,就是我想见他,想和他在一起。但是回来之后我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我骗了他,丢下他五年的时间,我又变得这么糟糕,我有时候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我说我会对他坦诚。 但是他一问我过去的事情我就会对他发火,他离开我的时候我在想他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我也想过要不然我不要再缠着他了,但是我又害怕没有他的生活,我……」 「深唿吸,放松。」池少开打断他越来越急促的语句,用手势带着他放缓唿吸的节奏,直到肖落重新冷静下来。 「虽然我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方式,但是你想和他一起和我聊聊么?你想听听他是怎么想的么?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就打开门,你打开门,他就会进来。」 打开门是一个具有暗示性的动作,开门的意向,某种意义上意味着打开心扉,肖落似乎还有些不相信。但池少开只是鼓励地看着他,示意了一下门口的方向。 肖落打开门的时候,谢柏群终于从焦虑的等待里解脱了,几乎是几个大跨步跑到了卧室的门口,期待地说:「让我听吗!」 「嗯,你进来吧,医生说一起聊聊。」肖落把门敞开了,谢柏群和他一起坐在床上,只是肖落坐在床沿,谢柏群盘着腿坐在床的中央,身子一晃一晃地。 「那我说一下我的判断,肖落,你有一定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你不想回忆过去的事情,同时这可能引发了你的抑郁状态,你缺乏自我价值感。 所以不管你的伴侣、朋友、长辈,他们不论肯定你多少次,你都觉得他们在骗你,你不爱你自己,所以你不相信有人会爱你。」 「肖落,你能说一说自己身上的三个优点吗?」 肖落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完全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那你能说出你喜欢的人身上的优点吗?」池少开换了一个问题。 「他很好,他……很聪明,学习很好,也是个很优秀的警察,很乐观,很有耐心,总是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友善得有时候像个圣母,我会担心他会不会吃亏,长的很帅…… 以及身材很好,背很薄,手能摸到骨头的轮廓,背上的蝴蝶骨很漂亮,脚踝很细,一只手就能握住的那种。但是又特别韧,好像永远不会被打倒那样。」 「那你觉得他有什么缺点吗?」 「没有吧。可能……有时候自制力不太好,生病要忌口的时候总是想偷偷吃点什么,说要早起和我一起跑步的时候,每次也会说着太冷了又睡回去,但是我觉得没有关系,很可爱。」 谢柏群在后面听得有些快乐,身体小幅度地摇,波动顺着顺着床垫的起伏传达到床沿,好像肖落也一併感同身受了他的心旌摇曳。 「那谢警官怎么觉得呢?肖落有什么优点?」 「啊?我也要回答问题啊?不是问他吗?」谢柏群以为自己只是进来做一下背景板,没有想到自己也要回答问题。 「这个问题有很难吗?」池少开揶揄地反问他。 「肖落啊,很会打架,很会做饭,很自律,也很有耐心。帅,虽然看着五大三粗的,但其实比我会照顾人多了,而且对别人完全没有兴趣,某种意义上让人很有安全感吧。」 「那缺点呢?」 「缺点啊——」谢柏群拖长了音调,看见肖落僵着身子不回头看他,耳朵尖却红了。 「缺点是他不信任我。」谢柏群声音低哑地说。 第134页 池少开识趣地保持了沉默,把对话的主动权交给他们自己。他可以给肖落开一些药,也可以为他提供一些方法,池少开只能劝导肖落自爱。 但是他没有办法代替任何人去回答感情的问题。 不如说他作为心理谘询师,他是最清楚和一个心理疾病的患者建立亲密关系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他见过无数互相折磨的夫妻,也见过不愿意承认自己孩子得病的父母。 但是,也有人始终守候。 池少开记得自己曾经有一个重度抑郁的患者,她是一名军人的未婚妻,两个人约好了男人退伍就结婚。 但男人没能回来,很长时间里,对方固步自封。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的人,池少开给出了建议住院的判断,但女人拒绝了。 半年后,池少开忽然收到了女人的联繫,她说她想重新约一次见面。 见面的时候女人的状态好了很多,只剩下一点轻度的症状。女人离开的时候,有一个男人在外面等她,女人扑在他怀里,笑得像个孩子。 池少开看向那两个人的方向。 肖落有些震惊地回过头看着谢柏群,喉头滚动,像是满腔酸苦上涌。 但肖落最终没有辩解什么,只是垂落了头颅,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爱你。」肖落抬起手,把手遮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光线透过指缝照到眼皮上,感知里剩下斑驳的光斑。 「我劝说过自己无数次放下你,因为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或许会过得很好,但是我爱你。 但是我自顾不暇,以至于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你,我给不了你一段正常人该有的恋爱,和感情。所以对不起。」 肖落这段话说得很艰涩,他每一句话之间都有漫长的停顿,甚至连声音都哽咽。 「但是我准备好了。」谢柏群掰开他挡着脸的手指,打开他的臂膀,依偎在温暖的颈肩。 「我准备好了和你一起战斗,准备好了奔赴你的现场,准备好了和你一起面对所有你正在面对的。准备好了接受你的一切。好的一面,坏的一面,我想拥有完完整整的你。」 「可是你什么都不给我。」谢柏群双手拍在他的脸上,托着他的后颈,痛苦不堪地申诉道:「我一度以为我也病了,我和池医生打了很久的电话,我以为我也病了。」 「可是我比你想像里的人糟糕太多了。」肖落捋起宽松的衣袖,露出布满了针孔的肘窝。 「我曾经为了舒缓成瘾,向那些人渣摇尾乞怜,像条狗一样求他们给我一点。就像你见过一切的瘾君子一样丑陋、噁心。」 「我知道。」 「我曾经亲手杀死了十多个罪不至死的人,其中有一个才十六岁,只为了保全我自己。 因为我不想被人发现我是个卧底,不是为了大局,是因为我害怕被折磨。 害怕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折磨,害怕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水牢冰库里,饿到恨不得把死了的人抽筋拔骨,喝干他们的血。」 「我知道。」 谢柏群跪在床上,把情绪几乎失控的人按在自己的胸口,肖落听见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的跳动沉着而稳定。 「肖落,我做好准备了。你可以向我宣洩你的痛苦,你的消极。因为这些都不会影响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谢柏群重复了一遍。 「我有时候甚至痛恨你的无私,我希望你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在其他人的幸福和你自己之间,你总是把自己放在所有其他人的后面。」 「你想像里的我太弱小了,好像被你倾倒一点负面情绪就会垮了似的。肖落,睁开眼睛看着我,看着现在的我。」 第79章 人在直视强光的时候,会一瞬间失去所有的视力。 当有一天,希望的光束终于撕破了绝望的帷幕,肖落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只有成团的模煳的光斑,世界像是成为印象派的画布,而其中的人物,也成为斑驳的色块。 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似乎又要龟缩回名为过去的软壳,却突然听见一声响亮的清响,脸颊一痛,后知后觉地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你干嘛……」肖落被谢柏群几乎是全力一击被弄懵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一下子忘了。 谢柏群这才又拍打了肖落的脸几下,颇为认真地说:「防止你胡思乱想啊。什么都不要想,听我说,然后回答我就是了。」 「你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放什么屁,无非是觉得自己会连累我,觉得什么我值得有更好的生活,觉得我不需要你,这些通通都是屁。 是,你确实很麻烦,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麻烦的人,医生医生不看,恋爱恋爱不谈,身上哪疼了伤了。除了没药吃和我要止疼药,从来都不会多说一句话,业余生活近乎为零。」 肖落本想反驳,脑子里缓慢地思索了一会,觉得好像谢柏群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只能任由谢柏群掰着自己脑袋鼻孔里哼了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但是感情的事情,能不能不要想那么多?你也是,我也是,我们两个人能不能简单点?你见过谁谈恋爱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的所以然来?这东西就是个感觉,不能细想。」 「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就是我听到你莫名其妙的死讯的时候觉得世界崩塌,你回来的时候我明明气得要疯了。 第135页 但是看见你那副可怜样,我连骂你都骂不过三秒,你生病吐在我手上,我一点也没有觉得噁心,你还想要怎样的感情?」 谢柏群最后一句几乎失声,拧着肖落脑袋的手也没了力气,只剩下颤抖的手指,还似有似无地搭在肖落的脖子上。 肖落的眼前终于浮现出这个世界真实的面貌,拧着一把老腰就势把谢柏群压在了床上。 池少开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以示存在感,却被肖落颐指气使道:「池医生,麻烦您在客厅等一下,待会我开车送您,顺便把门带上,吃喝随意。有事先走也可以。」 池少开无奈地带上了门,虽然谢柏群的方式非常粗放而不精细,但是谢柏群说也没有错,过度思考会大量消耗精力。 所谓「想太多」有时候也是造成病情恶化的原因。 房门之内,肖落盯着嘴上说自己贼行的人,明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戳戳掉了眼泪,眼眶透着红,睁着眼睛的时候非常纯良无辜,挺着脖子盯着他。 「又哭过了?谢警官?不,谢队长。」 「哭什么,我这是气的。」谢柏群慌忙抹了两把眼睛,被肖落把手腕扣在了床上。 「我靠,你用擒拿按着我干嘛?」谢柏群这几年中间特培的内容也包括了一定的体能和格斗,这会也没硬来,配合着肖落的动作,不算疼,但如果硬要挣脱的话肯定还是疼的。 「靠你。」肖落吻他眼眶的湿润。 他所在之处荆棘遍地,却仍有人为他披荆斩棘。 「你真的现在来?」谢柏群欲刚又怂,家里可没有什么润滑,加上他守身如玉这些年,顶多用用五指姑娘。 但转头他心一横,反而欺身上前,恶狠狠地说:「来就来,你今天不把全套弄完,你就不是男人。」 「小祖宗,您可就别再添油加火了,苦的是谁啊?」肖落在谢柏群股/间蹭了蹭,松开了擒着他的巧劲,只加深了一个亲吻。 一开始的时候,男人的动作还有几分温柔。 但当破碎的拼图终于找到命中注定的那块的时候,融合就成了当务之急。 每一寸肌肤之亲都是燎原的火,没一会儿就烧透了身下的人。 干涸的水道久违地经歷开/拓,土地哀鸣,就连四周的野草,也一併颤动。 开/拓的动作放缓放轻了些。 谢柏群咬着唇看向对方,原本吻干了的眼眶,又有决堤的痕迹。男人的眼眶也发红,但看上去并非因为酸涩,也并非因为情到浓时,他们十指交握的位置,谢柏群感觉到对方控制不住的颤抖,男人眉头也浮上浅薄的痛色。 「怎么了?」谢柏群声音很轻,用口型问他。 肖落沉默着对峙了三秒,终于决定缴械投降,趴在他身上有些痛苦地吐露道:「难受。感觉浑身的伤都在疼,主要是心里很躁,慌。」 谢柏群估摸着大概是戒断反应,用力地握紧了男人的手。 但是又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那你还把我撑得慌。」 哪里撑得慌不言而喻。 「嗯,也还是很想继续。」 「那……那你就继续啊……」谢柏群被他压得有点透不过气,没好气地在他背上抓了两下。 「我如果开始了可能就不一定有理智停下来了,而且万一对你上瘾了怎么办?没有你我会疯掉的。」 肖落这话里带着点玩笑的意味,但有多少真心话,是以玩笑的形式说出了口呢? 「开始!废话那么多!」 谢柏群话音刚落,立刻像是落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里,他被一阵接一阵的大浪扑打得几乎喘不过气,整个身体剧烈地摆弄。 如果不是这几年他的身体素质好了不少,谢柏群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也说不定。 一开始他还能克制着抓着对方的肩膀,后来他也顾不得了,手上有什么抓什么,从被子到对方的头髮,脚趾都一併蜷缩捲曲起来,像溺水的人溺死在大海里抓着最后的浮木。 再后来谢柏群只觉得整个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求饶不知道求了多少次,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对方就像聋了一样。 说好的没有耕坏的田呢! 一直到肖落冷静下来的时候,谢柏群觉得自己像是死过一次了,半死不活地被人抱在怀里。 男人还在亲着他的耳朵,黏煳煳地问他:「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你这人真是……」谢柏群话说了一半,感觉到肖落似乎突然紧张,又改了口:「唉,你还是之后带我跑步吧,再不锻鍊我迟早死在床上。」 「嗯……」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啊。」谢柏群还是懒洋洋地窝在那里,没有去洗澡的意思,慢腾腾地说了那么一句。 「谢谢。」肖落冷不丁没头没尾地接了一句。 「不客气?」谢柏群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谢款待,待会给咱们劳苦功高的谢队长在线打钱。」肖落这会儿体力也有些透支,踩在地上也虚。 但还是打算起身给谢柏群放一缸水。 「我们公务人员不受贿的啊。」谢柏群趴在床上哼唧道。 「那先欠着,你退休了我再打给你。」肖落随口接了一句。 谢柏群却愣了一下,愣了一下以后开始笑。笑得肖落满头问号小朋友。 第136页 哪怕是随口接的玩笑话,这是肖落回来之后第一次这么自然地提到未来。 第80章 谢柏群在床上赖了一会儿,一直到肖落活动了一下右臂像是要过来抱他,谢柏群才摇了摇头,搭着肖落的脖子自己龇牙咧嘴地坐起来,忍不住嫌弃:「你之后还是去买几罐那玩意放家里吧,硬来可太难顶了。」 「嗯,等会就买。」肖落从善如流,像澡堂的小二一样迎着谢柏群去了浴室。 池少开这种有眼力见的根本没指望他们俩一时半会结束,在客厅留了纸条说下回再约时间。 谢柏群像条没骨头的鱼一样瘫在暖烘烘的浴缸里,手挂在浴缸边上,眯着眼睛看着肖落在旁边的淋浴区雷厉风行地洗澡。 男人瘦是肯定瘦了不少,但浑身肌肉依然是紧緻的,压在身上像座大山,又重又硬。 谢柏群发了个呆的工夫,肖落已经沖干净了,蹲在浴缸边示意谢柏群翻个面儿,给他洗头。 「你别蹲着,找个小板凳坐着。」谢柏群差使之余,没忘记肖落那边残破的身体。 肖落这会儿脑子空空的,把整个身体的支配权都交给了对方,听了谢柏群的话转身就出去找小板凳,回来坐在浴缸帮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的谢柏群打泡泡。 「话说今天我手机挺安静?没电话进来吗?」谢柏群眯着眼睛享受服务,忽然觉得自己安生过头了。 整个浴室骤然陷入某种诡异的沉默,只剩下一点水声。 谢柏群勐的睁大眼睛,顶着一头的泡沫猝然离开浴缸,肖落连忙扯了两条浴巾。一条披在谢柏群身上,另一条围在自己腰上。 整个卧室一片狼藉,一时间谢柏群都不知道自己手机放哪了:「啊啊啊我手机呢?完蛋完蛋完蛋……」 肖落倒是比他镇定得多,但是这对于他们俩来说可以说是重大工作失误了。 如果局里真的来电话,他们俩谁都没接的话,怕是现在警车都到楼下了。 肖落很快从满地衣服里找到了谢柏群的衣服,并掏出了手机,把没电的可怜见的玩意儿插上了充电器,警局的电话几乎立刻就进来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孙星空的声音传出来:「先生你好,我们是社保局的,想和您聊一下关于您的社保续交的问题。」 「星空,是我,我没事,就是……下午有点事儿在忙,没……没顾上给手机充电。」 谢柏群说的自己都觉得羞愧,抓着浴巾忍不住轻轻踢了肖落的小腿一下,他中途叫停了无数次,肖落都没搭理他。 肖落替他把泡沫往上捋了捋,避免泡沫进到谢柏群眼睛里。 「我去,有事你也说一声啊,我这从下午开始给你打了七八个电话了,又怕你有事又怕你出事,没事就行,我让沈力回来吧,我刚刚让他带人去你家里看看。」孙星空那边松了口气。 「抱歉,之后不会的。找我什么事?」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孙星空那边放松下来,语气轻松了不少。 「还玩这套呢?」谢柏群听着孙星空的语气,觉得应该不算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知道多半是案子,这会把手机开了扬声,给肖落一起听。 「那就先听坏消息吧。」 「水泥里边的那半截……法医说和之前找到的下半截,对不上。」 谢柏群心里咯噔一声,这意味着他们现在面临的死者突然又多了一个,话到嘴边也是嘆了口气,说: 「行,我知道了,先等法医那边的详细报告把,等法医的报告出来我们再定方向。那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是,林一的案子,很大可能和那个明天回国的张浩然有关。因为澈姐在现场见到的那个学生,经监控和照片比对,可以确认是张浩然的大儿子,张达。」 「可以,张浩然哪个航班知道吗?明天机场接他来警局,同时请他妻子和大儿子也来一趟,配合调查,或者我们过去他家也行,避免家人之间串供,着重是问张浩然前段时间的日常活动的时间地点,包括张浩然和林一有可能在什么地方有过接触。」 「ok,最后一个消息,你没看手机的话你应该还不知道。因为你警局的电脑也挂着那个号嘛,我就帮你瞄着群,那个管理员发消息给你说,原定互助会的线下见面推迟了,时间不定。」 「推迟了?为什么?」谢柏群皱了皱眉头,难道是组织互助会的人得到了什么风声? 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在前一天说推迟了。 「我不知道。他只是这么说了,我也不知道你平时聊天什么语气,怕露馅,我就没回復。」 「成,那我问问。」谢柏群挂了手机,才如蒙大赦,这会儿感觉头髮丝上的泡儿都快凝固了,浴缸的水也冷了,谢柏群快速地沖了一下,换衣服出来,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窝在客厅的沙发上。 肖落看了他几眼,没多问,往谢柏群腰后边塞了个枕头,开始在家里放起了勤劳的小蜜蜂,收拾卧室换床单,又把衣服都捡起来往洗衣机里丢。 谢柏群也看到那个2群管理员私戳的页面了,谢柏群给自己的人设是个对生活充满怨气,经常抱怨,却又不肯改变的人设,工作是男护理,男同,被男友感染爱滋后被始乱终弃。 【怎么回事啊?怎么就延期了呢?你知不知道人家因为这个见面会放弃了一个护理的单子啊,你突然延期我损失多少钱!啊?】 第137页 那边很快显示在输入中。 【我们互助会是有基金会的,因此才能帮助各位病友介绍和对接一些医疗资源,最近基金会正在对互助会的运作进行考察,因此需要延期见面会。这也是为了更好地帮助各位,敬请理解。】 对面的回覆非常官腔,滴水不漏,从表面上来看,这确实就是个非常普通的ngo组织,因此也一直没有进入警方的视野。 如果不是谢柏群用这五年的案子和互助会里的名单做对比的话,可能上级甚至不会同意展开调查。 【那延期到什么时候呢?】 【会再通知各位的,最迟也会在下个月以内。】 后面谢柏群又来回对于延期的事情来回抱怨了几次,那边似乎也深谙这种小市民的心态,客客气气地说。 没办法,多理解,吃顿好的,说着给谢柏群的号上打了200块的红包。 谢柏群也见好就收,嘟囔了几句下线了。 肖落这会儿的工夫已经像变魔术一样地从厨房端出了两碗热腾腾的面,上面铺着香气逼人的肉臊子,谢柏群后知后觉地觉得饿了,抱着电脑抽了抽鼻子,转而闻着味儿又去了厨房。 「还在做什么?」谢柏群在肖落背后探头探脑。 「炒个笋。」 「你还出去买菜了?」谢柏群有点意外。 「没有,都是那个护工带过来的。我和她说不用,她说她反正拿钱办事,吃不吃我的事,送不送她的事。」肖落说起来也对那个护工有些无奈。 肖落的适量掌握得还是很好,油焖笋很香,面也很弹牙,谢柏群饿得慌,没一会儿就快吃完了,抬头看对方碗里几乎还是满的。 肖落转移着话题,开口道:「互助会延期了?」 「对,他们给的理由是基金会过来考察。」 「基金会考察……」肖落沉思了一会,有些欲言又止地模样。 「怎么了?」 「明天你应该要去警局吧,明天去警局说吧,我对他们背后的基金会有一些猜测,这会儿我手头也没档案。」 「那明天再聊工作,那你坐过来点。」谢柏群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谢柏群把肖落的碗也挪过来,紧盯着他。 「你再怎么盯着我也不能给你开出花来。」肖落夹着根面条慢慢咀嚼。 「你自己吃起来是什么味道?反正我觉得很好吃哦。」谢柏群趴在桌子上盯着他。 「没什么味道。」肖落轻轻耸了耸肩膀,故作轻松的模样。 「你啃我的时候不是啃的很香吗?」谢柏群打趣他。 他不喜欢肖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吃的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正视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能闻到。」肖落瞥了他一眼,「整个床上都是你的味道。」 「这样,肖落,我们把你神经痛的药停一段时间,我帮你再问一下这方便的教授,看看能不能给你换一种药,可以吗?你现在那个药也吃的快有抗药性了吧?」 「嗯,那我之后不吃了。」肖落今天都格外乖顺,在谢柏群的凝视下勉强吃了半碗面,又喝了点面汤,谢柏群也算是满意了,收拾着碗筷去厨房。 「我洗吧?」肖落跟在谢柏群的屁股后边。 「干嘛啊?我是屁股疼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了。」谢柏群撅了撅屁股,结果被肖落狠狠捏了一下,疼得谢柏群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趴回换了床单的床上躺尸,过了一会儿又关起门来,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肖落,我要睡了,困了。」谢柏群在床上喊他。 肖落从客厅回来卧室门口看他,谢柏群翻了两下,露出半边的床。 肖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躺上了那半边的床,问他:「那……我关灯了?」 「关吧!」谢柏群的声音清醒雀跃,一点儿听不出困了。 肖落其实还是更喜欢客厅睡。 客厅有大的落地窗,卧室里没有大窗,而且窗户的窗帘会拉着,没有光。但是卧室里有他喜欢的人。 然而在灯关上的时候,卧室的墙面上亮起斑驳的萤光,是非常有毒的一堆魔性圆点,在墙上还贴成蚊香的形状,看着非常有毒。 「这什么?」 「婴儿房萤光墙贴!」谢柏群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 …… 谢柏群确定他这个贴点方式是婴儿房布景而不是恐怖片布景吗? 第81章 虽然没有漫天繁星,但姑且有蚊香军团的陪伴,肖落心里终归是安定了些许,侧过身枕着胳膊,看着身边人安分的睡颜,终于在鸟鸣声里悄然睡去,拥有了一段难得的无梦好眠。 只是这种好心情在起床之后,很快随着出现在警局门口的人消散了。 谢柏群还没下车就感觉到了身边人的低气压,顺着肖落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某位本该天南海北跑的大忙人祁权,这会儿竟然一大早就蹲在了警局门口。 这人生意场上风光得意惯了,加上本身家底殷实,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这会儿见着阴沉脸的肖落,倒也不犯怂,笑眯眯地同谢柏群挥了挥手,自来熟地问:「肖警官这就出院了?柏群,我给你推荐的护工还不赖吧?」 「嗯,她挺好的,多谢你了。」谢柏群不准痕迹地退开半步,这会儿屁股蛋还疼呢,他可不想被肖落再欺负一次,嘴上颇为客套地寒暄道:「咱们的祁总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呀?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第138页 「嗨,这就生分了,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而且,最近我估计都会在国内了,顶头boss来视察,我这个区域负责人吧,说走不开也是走不开,但说忙吧,我其实也没事干。」 祁权客客气气的,一遍把一个精緻的饭盒往谢柏群手里塞,纯把肖落当空气似的,补充道: 「也不是没事啦,这不局里进了新设备,是我在国外帮忙找的厂商,我翁大哥,这不是让我来做个简单的培训。这是鸥津市顶级的虾饺,你喜欢吃虾蟹这些,可以试试。」 谢柏群接着虾饺,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只觉得芒刺在背的,笑着说: 「费心了费心了,我待会让队里的大家都尝尝,祁老闆给大家的慰问品,话说你都区域负责人,还有顶头boss,来的什么人啊?」 「说句不好听的,这人我也没见过,反正是大股东,公司40%的股都在他手上,第二股东的持股就只有13%了,其它的分散在各个高管和一些基金的手里,基本上这公司还是他说了算的,据说是公司创始人的家族的人吧。」 祁权本身管理和日常经营都严加管控,这会儿也不怕查,就当放个不正规的假了。 「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叫安德雷赛斯。」祁权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 谢柏群却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一直到翁宋出来接祁权去技术警那边培训,谢柏群还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翁宋拍了他一下,问他:「发什么呆呢?」 「不是,我就是觉得安德雷赛斯这个名字,啧,你不觉得有点耳熟吗?」谢柏群想的头疼,外国人名字在他看来都挺像的,这个赛斯那个斯基的,谁分得清谁是谁。 「诶——不是,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也好像见过。」翁宋加入警局门口的沉思人形立牌的行列。 「不是吧你们俩,我都是这次才知道的,他的词条上的名字写的都是德语,我反正不会念,我的德语水平局限于能听日常对话,这个名字是我在停车场的时候,听到有人这么叫他,我这人记人名还挺厉害的,所以就记住了。」祁权有些哭笑不得。 肖落倒是完全没觉得耳熟,拉着谢柏群的胳膊把正在脑子里疯狂检索信息的谢柏群拉进了办公室,进办公室的一瞬间,谢柏群一拍桌子,抓着肖落的肩膀喊:「我想起来了我去!」 「五年前,钱莱等人合伙谋杀的那个案子,我们去工厂调查的时候不是实验室那边爆炸了,在爆炸之后有一块白板还没有被完全毁了,上面就写着安德雷赛斯。 如果制药贩药之路有这种名面的大公司。特别是这种名气这么盛的企业做遮掩的话,这倒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了。」 谢柏群在兴奋之余终于注意到其它所有人诡异的目光。 就连说自己似乎见过的翁宋都楞在原地,办公室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不是,且不论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吧,这人名字你也记得太清楚了吧。五年了诶,你刚刚乍一说我除了想起来那个嫌疑人捅了我的手一刀之外,啥也想不起来。」孙星空忍不住吐槽他。 「那不是……肖落是在那个案子期间走的嘛,我就在想这个案子里会不会也有一些类似的线索。 所以当时一度非常执迷于搜集关于这个名字的资料。但是没查出来什么,所以后来就搁置了。」 谢柏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把手里提着的早茶类的点心让何家兴张罗着分给办公室的人。 要说祁权还是个人精,送谢柏群吃的预备的量很大,看准了是按照办公室的人的量买的,这样谢柏群也不好意思不收,又卖了大伙一个小心情,以后还难免给他通风报信。 肖落龟缩回了自己的小角落里,何家兴发到他那儿,肖落也没说话,没说要,也没说不要,谢柏群示意小朋友自己吃去,提了一盒虾饺拉了把椅子坐到肖落身边去。 「我和他真没什么,他是胖哥亲戚,捐过仪器,你应该都听说过了吧。」 「我还听说他在追你呢。」肖落手悄咪咪地摸到谢柏群腿上,活像个揩油痴汉。 「是啊,那怎么办呢?」谢柏群看他这样子知道肖落气性过了。 本质上肖落或许依旧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好像不把谢柏群绑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的话,就不能说服自己对方安全。 但是他也在试图给出自己全部的信任。 「怎么办呢?」肖落故作苦恼地捏了捏谢柏群额前,稍微长些就会柔软地耷拉下的头髮。 「不怎么办,反正你说你更喜欢我。」肖落抓着他的手飞快地亲了一下。 「不要脸。」谢柏群小声嫌弃他,和肖落分着把别人送的早餐吃完了。 这早餐吃完了,何家兴和周居席出发去机场,截张浩然回来的飞机,谢柏群和沈力去张浩然家里,打算和张浩然的老婆和大孩子聊聊,肖落作为相对自由的编外,自然是跟了谢柏群的车。 谢柏群和沈力长的都算是斯文卦的,也就肖落看着吓人点。不,应该说贼吓人,毕竟露出的皮肤上多少有点疤痕,浑身上下的,谢柏群还真不一定能找出一块好地来。 不过张浩然的老婆还算配合,请了三人进来坐下,有些侷促地坐在一张小沙发上。 从家里的装潢可以看得出是个小康之家,经济条件还可以。但也就还可以了,女人的包没有特别名贵的奢侈品,手上的皮肤也粗糙,大概是常做家务的手,客厅中间挂着几张照片,最大的一张应该是近照的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稍微小一点的照片里是夫妻二人更年轻时候的照片,男人穿着笔挺西装,女人则穿着空姐制服,画了淡妆,可以称得上艷丽。 第139页 但眼前的女人面容有些憔悴,虽然还有精气神,但总给人一种疲倦的感觉,穿着居家服和围裙,就是一个在街头可以融入一切中年妇女群体的家庭主妇罢了。 女人算不上嫌疑人,谢柏群本着锻鍊新人的态度,让沈力去问话。 「高女士,你好,我们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关于你丈夫的行踪,您上次说,您丈夫出差了,是从上个月24号就去出差了么?」沈力翻开自己的笔记。 「对的,他是24号下午的飞机,我给他做了饭,他吃了饭才去的。」不知道为什么,女人显得有些紧张,十指交握放在膝盖上,不断摩擦着两个膝关节。 「那您方便说一下,上个月24号之前,你丈夫一般都做着什么呢?比如什么时候上班下班,下了班一般做什么。」 「这些很重要吗?你们在调查什么?」女人有种隐私被侵犯的不适感,脸上显出反感来。 谢柏群适时接了话,他向来打温情牌,这会儿也眉目温和地解释:「最近这儿出了桩命案,相信您也听说了,我们接到情报说,有人看到嫌疑人进出这栋楼。 所以这只是个例行公事的询问,很多家都有同事在陆续问,还麻烦您配合调查,早点抓到犯人,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上个月……他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就工作还是在周一到周五。但是他自己搞工作室的,时间相对自由一点,一般早上10点前到就可以,晚上的话会晚一点,可能七点半以后才会回来,回来以后就看看电视玩玩手机,然后我们一般十点就睡觉了。」 「十点就睡觉了?」沈力记的时候还有些震惊,十点他可能有时候连晚饭都还没吃上呢。 「嗯,是的,因为我有点神经衰弱,需要早睡早起。所以我一般会吃点安眠药,然后很早就上床休息。」 「周末呢?」 「周末的话,他不怎么经常出门,就在家陪陪孩子把,他是个挺顾家的人。」 女人说到这里还是露出了一个笑,看得出张浩然在家庭中的确扮演了一个好丈夫和好爸爸的形象的。 第82章 再往后问,女人只是车轱辘话来回说,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如果女人的话是真的,张浩然脱不了嫌疑,女人十点便睡,张浩然又无需早起,这漫漫长夜,还不知道干点什么呢。 张浩然楼下的监控倒也不是没有调,只是林一的死亡时间范围画的大,监控看起来也颇为费劲,加之目前没有明确指向张浩然的证据,倒是并未对那堆监控下重工夫。 谢柏群打断了沈力和女人的对话,开口问:「不知道您家大儿子在吗?也让我们聊聊可以么?」 「这……」女人显然踯躅。 肖落不太耐烦,黑着脸道:「配合调查,公民义务。」 「可他还是个孩子。」女人看向房间的方向。 肖落本来就够吓唬人了,眼见着还要发难,谢柏群轻轻拦了一下,他还是秉承警民一家亲的原则的,这会儿对于张浩然的怀疑还处于八字没一撇的状态,客气点儿也不是坏事。 「有时候孩子机灵,说不定知道点什么呢?说句不好听的,这万一孩子回家出门见过兇手的,兇手再那么万一,心生歹意,shā ? rén灭口,这冤大头做的,找谁说理去不是?」 谢柏群笑眯眯拉着女人的手唠家常,颇有闲的发慌的公园大妈嚼舌根时候的模样。 谢柏群这几年基层不是白呆的,比女人不配合得多的家属他见多了,这会儿压根没觉得难伺候。 女人终于同意,去房间把孩子叫了出来。 这未成年问话还是麻烦,总归要有个监护人在场,张达个子已经挺高的,面相也老实,面对警察还是发憷,哆哆嗦嗦的,沈力安慰了他几句,常规问他是否清楚父亲的行踪,少年来回只有几句话,说没有什么特别多的,他也不太清楚。 只是谢柏群看见少年说话的时候总会瞥几眼女人。 于是给肖落使了眼色,在背后捏了捏肖落的手,在肖落掌心画了个箭头,谁知道肖落坐的板正,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还在气早上的事儿还是嫌弃谢柏群磨蹭。 谢柏群拿他没办法,只得瞪了他一眼,整个人坐着坐着就往一边歪,时不时倒吸几口凉气。 沈力先注意到的,不知道该不该停下手里的手,有些无措地去看肖落。 但肖落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时间沈力夹在中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女人自然也注意得到,多少有些担心地问:「警官这是怎么了?」 「这……实不相瞒……我的胃突然疼得厉害,可能是早餐没吃的缘故,你们不用管我。」 谢柏群这人长的年轻,总像大学刚毕业似的,不见老的。 即便头髮斑白的,也还想是刻意染的潮流似的,本来打算找时间去理髮店好好染黑的,结果和肖落完全地宅在家里了。 要说这长相惹人怜爱呢,女人犹豫了一会,还是起身去厨房,说:「家里有些面,我给您煮碗面吧,警官查案辛苦,还是要注意身体。」 「这……这可真是……太谢谢您了……还蹭你顿饭,多不好意思。」谢柏群歪在沙发上按着胃一抽一抽的。 女人一走,刚刚歪在那儿气若游丝的人连忙踢了肖落小腿一下。 第140页 肖落紧盯着对面少年的眼睛,压低声音问:「你还年轻,别做错事,关于林一,住在北胡同里的那名死者,你知道什么,如实告诉我们,真假我们自然会验证的。」 「他死了吗?」少年脸色苍白地问。 「死了。死好久了。」肖落说。 「他罪不至死。」少年咬了咬下嘴唇,飞快地瞥了一眼女人的方向,发现女人还在煮面,才说: 「他很噁心,抢小学生的钱,我弟被他恐吓过。但我弟本来就轻微自闭症,被他恐吓之后,就不敢去上学了,还总哭。但我觉得不至于死。」 「你怎么知道的?你觉得是你爸干的吗?」谢柏群问。 「我弟和我关系其实还可以,他和我说过,我还说之后上下学我都陪着他,但他还是不敢出门。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爸干的,但是我把这事儿告诉我爸以后他特生气,出去找过那个恐吓我弟的人,我不知道他找到没有。」 「我同事在林一家里附近看见你了,你去干什么?」 「我听说那里出命案了,所以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张达言辞诚恳,倒不似有假,只是谢柏群仍然有困惑的地方,又问道:「那你这些话刚刚为什么不说?」 「我妈……神经衰弱……她现在看着正常,有时候挺可怕的,会尖叫摔东西,她愿望就是家里一切都好,我怕哪句话刺激她。」 张达嘆了口气,到他这个年纪已经什么都懂了,有时候比一些煳涂的大人还聪明。 「和我们说这些,不怕真是你爸啊?」沈力有些不理解。 「怕啊。」张达承认的时候倒是笑了笑,像是松了口气,腰背也塌了下来,有些无奈地说: 「但,是他的他逃不掉,不是他的,你们应该也不至于屈打成招那套吧?」 「小朋友,多看法制节目,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剧,我们哪还兴屈打成招成套,别案子案子没办成,把自己弄进局子了,这多不值当。」谢柏群语重心长地解释。 这会儿女人也端着碗回来了,谢柏群连忙又气若游丝地趁机往肖落身上倒,接了面满面桃花,又是夸这面煮的到位,又是感嘆新时代警民关系,把女人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像自己煮碗面都快赶上见义勇为了。 肖落就看着人把胃撑得滚圆,估计待会出去了还得难受一会儿,谢柏群这也算是为事业献身了。 但一时间谢柏群和肖落两个人都没有要动弹的意思,整得沈力在沙发上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又不好表现得无所事事。 这还问的都问完了,还有什么留在这里的意义呢? 小工具人卑微地看到自家领导和某个编外顾问眉目传情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整明白还要问什么。 这会只见谢柏群吃完了那碗面,一抹嘴巴问:「诶,我听张达说,他还有个弟弟,不知道弟弟在不在家呢?」 「他不在!」女人急促地说,又补充道:「他才初一,他知道什么?你们还没问够吗?」 「没有,只是我有些好奇。」谢柏群意味深长地瞥了墙上的照片墙一眼。 「好奇什么?」 第83章 「我就是好奇……」 众人的目光顺着谢柏群视线转向那张幸福的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你们明明是四口之家,为什么挂在墙上的全家福,却没有小儿子的照片呢?」谢柏群看着面前脸色近乎憔悴的女人,语气里有些天真地问道。 女人的双手剧烈地抖动起来,枯瘦的手一下伸向谢柏群的领口,谢柏群下意识往旁边一翻,只是肖落的动作比他更快,女人的手腕立刻被紧紧地束缚在肖落的禁锢之中。 「高女士,请你冷静一点。」肖落沉声警告道。 谢柏群的目光却凝聚在后面的张达的身上,女人突然身体前倾伸手过来的时候,张达虽然被吓了一跳,但他眼里却没有太大的慌乱,似乎女人这种反应是在他意料之内的。 女人的动作停滞了片刻,肖落慢慢地松开她,张达扶着失魂落魄的女人坐回沙发上,女人的胸腔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响,张达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下一秒,尖锐的尖叫几乎能够刺破耳膜,一双温热的大手盖在谢柏群的耳朵上,肖落捂着他的耳朵皱着眉头,用口型和沈力和谢柏群说,我们先出去。 先出去的不止是他们三个人,张达也和他们一起出去了。女人的尖叫还在继续。 「这样没关系吗?」谢柏群有些担心地看着里面,「这……不止是神经衰弱了吧?要不叫个救护车?」 「没事,她不会叫太久的,过一会就好了。」张达低着头站在家门口,说话的时候刻意错开了谢柏群的眼神。 「所以关于你弟弟张霄……」谢柏群其实并不确定这件事和林一的案子是否有关,只是觉得那些照片有些奇怪。 张达没说话。 沈力晃了晃手机,提醒谢柏群张浩然快到警局了,他们一行人决定先回警局,只和张达说,如果想起来什么可以联繫他。 就在电梯上来的时候,张达突然在背后开口,说:「要是没有弟弟就好了。」 谢柏群还想说什么,少年却伸手帮他们按下了关门键,电梯缓慢下沉,谢柏群的心也一併沉到谷底。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是习惯就好,但一个人就一辈子,要怎么去习惯苦难呢? 第141页 到了楼下,沈力主动钻进驾驶座开车,谢柏群的脑子才慢慢放空,没骨头地软在后座上,他吃得有点撑了,胃里涨得慌,车开起来之后不舒服,看不进去手机里的东西,老想吐。 肖落靠着车门坐着,盯着车窗外边,不知道在看什么,还是在发呆。 「肖落,看什么?」谢柏群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只看到车来车往,无数的铁皮盒子装着心思各异的人,来去匆匆的。 「下楼的时候,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我们,一开始有一辆黑色的宾利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不知道会不会是……不,应该是我想多了,那辆车现在已经不在了。」肖落有些苦恼地垂下脑袋,他没办法控制自己这种本能的反应。 「没事的,之后有空再让星空帮忙查一下,这也是职业病吧。」谢柏群把他一只手拉过来,像是玩玩具似的把玩着那只粗糙的大手。 「你是指疑神疑鬼吗?」肖落自嘲地笑了笑。 「警觉是天赋啊,这才说明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证据很重要,直觉也很重要。就像我在张浩然家里觉得那个照片总是哪里不对。 但可能和案子毫无关系,可能性太多了。比如说小儿子讨厌拍照,比如说拍那张照片的时候刚好小儿子没空……」 谢柏群抓着那只手,看见前面的沈力在认真开车。 于是偷偷地把手挪到了自己胃上的位置,扭头盯着肖落。 肖落坐得离他近了些,动手在他胃上画着圈,谢柏群就像别摸了下巴的猫一样,整个人又往下瘫了瘫,才继续说: 「但正是这些怀疑,才让我们得以抽丝剥茧,保护自己,也保护身边的人。对于别人来说,这是疑神疑鬼,对于干我们这一行的,这是天赋。」 肖落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揉着肚子评价道:「满嘴流蜜。」 「谁让我俩蜜里调油呢。」 装作听不见看不见的沈力手臂上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算是知道为啥老人都不和他们俩一起了,这灯泡当的,怪尴尬的。 回到局里的时候,张浩然已经在审问室里的,男人长的还算是一表人才,看着也斯文,这会儿脸上还有错愕的神情在。 「回来了,怎么样?你问我问?」周居席抬眼看肖落,然后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问错人了,颇为尴尬地找补了一句:「谢队,就等你呢。」 「肖落去问吧,顺便带个新人,何家兴,你去吧。」 「凶神恶煞二人组啊?」孙星空这几天看监控看得像一抹幽魂,这会儿飘到了审讯室外面的一起看。 「发现什么了吗?」谢柏群知道孙星空这种人,没发现什么的话他不会离开他的电脑的。 「上个月12号,18号这两天,张浩然在晚上11点半的时候从家里出来过。没开车。这个点公共运输已经停了,公交站我也没看到他,至于去了哪现在还不能确定。」 「牛逼呀!」周居席在后面椅子上勐的拍了孙星空屁股一下,拍得人一个趔趄。 「牛逼什么啊……你都不知道我看了几天监控了,那种垃圾监控怎么还没换掉,人脸拍得像一堆马赛克,我还是一帧帧抠出来处理的画面才看清人的好吗?烦都烦死了。」孙星空的怨念有如实质。 这会儿问起来就比啥也没有有底气了一些。 何家兴是第一次和肖落合作,有点摸不清这人的性格。 肖落进去之后就自己坐在那儿翻文件,其实文件里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他知道的信息,但是肖落就是搁那儿哐哐一通翻。 「不是我说,各位警察同志,你们把我从机场突然拉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事儿啊?」张浩然终于按耐不住,主动开口问。 「你不知道什么事儿啊?」肖落这才像是注意到屋里竟然还有个人的样子,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他。 第84章 「这……瞧您说的……」张浩然面露为难之色,但在谢柏群看来,这神色倒也是三分真七分假的。 肖落这种三教九流混过的人,自是更清楚,只是淡淡开口问:「张浩然,北巷子的出租屋里死了个人,你知道吗?」 「死人了?我不知道啊。我从上个月就在国外出差,这不是刚下飞机就被各位带过来了嘛。我这都还没来得及知道呢。」张浩然笑眯眯的,活脱脱一个笑面虎的模样。 「正好这人也是你出差前死的,真巧啊。」肖落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哎哟,那可真不巧。」张浩然油嘴滑舌接了一句。 「好了,我也忙,咱们有话就直说了,监控拍到你了,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吧。」 肖落把文件一推,文件不慎从桌上掉落,在沉寂的审问室里发出一声清响。 何家兴本来是个面相凶的,这会儿在肖落旁边衬得像只鹌鹑,一句话也不敢说。 说到底,肖落也没干什么不得了的事。但光是坐在那儿,身上的戾气都让人发憷。这寸步大的屋子里,反倒是肖落像个恶人了。 张浩然不由得一哆嗦,张了张嘴,似乎还在组织语言,肖落不让他思考,追问: 「说啊,你老婆说你们俩10点睡觉,结果你却趁家里人睡了之后偷偷出门,去哪了,做什么了,说话。」 「我……我只是睡不着,出门转转,不可以吗?」 第142页 「可以,去哪转了?几号,什么时间,去哪里,转了多久,有没有其他人。说话。」肖落一下一下地用笔敲着桌子边缘。 「不说话给我在这现编呢?」 「不是,不是,我哪敢呢!我出门就去河边吹吹风。具体什么时候出了门,我也真的不记得了,上个月的事儿这谁能记得清楚。 警察同志,你们抓错人了吧?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死的那个人是谁,那个人的死和我没关系啊。」张浩然咬了咬嘴唇。 「记不清楚了?那你好好想一下吧,想清楚了再说。」肖落拍了拍何家兴的肩膀,起身出去了。 「先这样吧,他还处于嘴硬的阶段,现在问他什么他都不会说的,晾他一会儿,趁这段时间,咱们尽量把他12号和18号的行踪尽量看能不能还原出来,他如果要实施犯罪,那肯定需要交通工具,十一点半后的车辆已经不多了,不行就一辆辆排查,不要怕下功夫。如果真的不是他,起码我们也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 肖落难得说了一段不短的话,谢柏群还觉得没什么。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肖落回来之后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还是有点介意。」谢柏群趴在桌子上,皱着眉头说。 「以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说,林一的尸体既然这么辛苦地搬来搬去,基本可以先排除激情shā ? rén。 特别是兇手还知道林一住哪儿,十有bā ? 激是认识林一的人作的案,而且是和他有仇的人。 而张浩然的人生轨迹,几乎和林一没有重合的地方,唯一的动机来自于他儿子张达的证词,他说,林一曾经拦路抢劫过他弟弟张霄,林一性子欺软怕硬,倒是也有可能抢小孩的钱,但就因为这个,至于把人杀了吗?」 「他不是还说他弟有点自闭吗?可能被这么一吓唬,病情恶化了呢?」沈力举手提出一个可能性。 「唉,我本想见那孩子一面,拿林一的照片给他认一下,看认不认识,结果那个妈妈反应也太大了。」 谢柏群无奈地嘆了口气,「对了,星空,你能查一下张霄的医疗记录吗?」 「他弟有什么病吗?我之前查的时候没看到他有什么病啊。」孙星空莫名其妙地重新检索了一遍。 谢柏群张了张嘴,心里想,没有去医院确诊,倒也是有可能的,心理疾病不像发烧感冒,不是一个在每个家庭都能得到足够的重视的。 特别是在一个传统的家丑不可外扬的观念底下,则更难得到合适的诊断和治疗。 「那……你有查到他老婆有精神类疾病的就诊记录吗?」谢柏群突然问。 「也没有。他们家没啥特别值注意的医疗记录。」 「谢队,有什么问题吗?」沈力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到女人的记录,猜测道:「您是觉得那个女的疯了?而且会遗传?然后小儿子发疯杀了林一,父亲为爱背锅吗?」 谢柏群还没说话,沈力先被肖落敲了个爆头栗子,只得抱着脑袋委屈地回头看肖落,敢怒不敢言。 肖落面无表情地说:「你当写小说呢。」 「谢队,他打我。」沈力沖谢柏群申诉。 要说还是沈力机灵,何家兴还是空有一身肌肉了些,这几天的工夫,沈力已经摸透了这两位新来的主儿的性格儿。 谢队脾气顶好,只要不真的犯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儿,任务给完成好了,摸鱼啊请假啊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肖顾问就不一样了,如果谢队不在,最好就别招惹他,问一些和案子有关的问题可以,闲聊八卦就免了。 这会儿沈力躲到了谢柏群的椅子后面,躲得离肖落老远,感觉自己头上都被打出包了。 「肖落,你手重,打人悠着点。」谢柏群对于小工具人的控诉,轻飘飘地提醒了一句。 周居席听得有些云里雾里,问:「所以为什么问他老婆的记录?」 「因为那个女人说自己神经衰弱,还会吃药,神经衰弱这个词还是相对专业些,应该是看过医生的。没有就诊记录才有点奇怪。」 「私立的呢?」孙星空提出可能。 「他们家虽然不穷,但也不算富有,为什么不去公立医院呢?还有可能用医保。加上现场有一个大写的q……有没有可能是……我试一下吧。」谢柏群说着说着,就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在键盘上啪啪敲字。 谢柏群在与互助会2群群主的对话框里打下几个字。 【张浩然之前是带他家人在你们这儿找的医生吗?贵吗?】 过了几分钟,对面显示输入中。 【你认识他?】 上钩了!果然张浩然和互助会接触过,因此这个管理员回復才会是这句话。 【你们原定在鸥津市搞见面会嘛,我这几天就在这边,张浩然至之前和我工作上有往来,我们就一起约着吃了个饭。他问我为什么来这儿,我就说了,他说他也知道互助会。】 【你不要着急,如果我们觉得你确有需要,会给你推荐医生的,不贵。】 【我怎么能不急啊,谁知道爱滋拖久了会怎么样?一个感冒兴许都能把我带走了!那个人渣我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他,我活不了,他也别想活!】 【那我问一下吧,看能不能先给你引荐个医生。有消息了再告诉你。】 第143页 【那可就太好了!谢谢老闆.jpg】 谢柏群结束了管理员的对话,倒也不用担心对方查上网的ip,一开始接触的时候孙星空就特意做过处理的。 只是这样一来,张浩然身上的嫌疑就更重了。 只是也不知道该说他心理素质好,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直到晚上,张浩然就那么乖乖坐着,不吵不闹,也拒不交代,中途出来上过厕所,也没有要跑的意思。 「想回家吗?」谢柏群问他。 「想啊。谁不想回家呢?」张浩然有些无奈的模样。 「行啊,那你回家吧。感谢您的配合,之后若是还有要张先生配合的,还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啊,我们送送张先生吧。」谢柏群起身去拿他的行李。 「这不用了吧,我自己回吧。」 「别客气啊。走,给您送到家。」谢柏群动身的时候,肖落就拿着钥匙跟上了。 张浩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肖落在前面开车,谢柏群硬拉着张浩然坐在后座谈天说地。 「张先生,今天我们去了你家一趟。诶,别担心,就是普通的配合调查,只是不知道您妻子……看上去似乎……不太好的样子,没事吧?」谢柏群拍着他的肩膀,颇为担心的模样。 见张浩然不语,谢柏群又补充:「不瞒您说,我是读医出身的,后来阴差阳错的才当了警察,高女士看上去似乎……哎呀,您别嫌我说话不好听啊,看着不太正常的样子。」 张浩然脸色变了变,只说:「嗯,我知道。我忙工作,她在家里压力很大。」 「为什么压力大呢?儿子平时住校吧?难不成张先生是那种类型的丈夫……就工作上不愉快,回家发泄,然后还对妻子有一大堆要求的那种?」 肖落在前面听谢柏群用这种夸张的语气说话,没忍住笑了一声。 张浩然脸色更难看了,特别是肖落的笑,在他听来几乎是嘲笑了。 他从刚下飞机就被带过来,先是被肖落施加的心理压力折磨了一通,又是眼前这个警察对他阴阳怪气的嘲讽,这会儿精神防线几乎崩溃,表情管理有些失控,露出一个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表情。 但男人终究是忍住了,他的脾气并不是那种冲动的类型。相反,以他今天的表现来说,可以说是毫无破绽了。 「这,您有所不知,虽然大儿子是住校了,也省心,但是我家的小儿子,有点自闭症吧,说来也怪不好意思的,他今年已经快13岁了。 但是没有办法正常地和人沟通,不顺心的地方他也说不清楚,有时候说他几句,他就会把自己关起来大哭大叫,和他待在一起……压力挺大的。」 「啊,您还有小儿子呢?没看着啊。」谢柏群故作惊讶。 「他一般都在自己房间关着,不太喜欢出门的。」 「那他不上学吗?」 张浩然沉默下来。 在张浩然的沉默里,谢柏群几乎可以判定张达说的话是真的,不去上学的转机应该就是林一对于张霄的拦路的威胁、抢劫、乃至霸凌。 张浩然不敢说,是因为他担心这会增加警方对他的怀疑。 毕竟有没有上过学这种事情,警察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到。 「嗯?」谢柏群恍若未觉地又问了一次。 「他之前还没那么严重,只是行为比较孤僻,我们和老师打过招唿,他还是能接受上课的,但不住宿。 后来……他突然就不想去上学了,就是不管怎么哄,一到要出门的时候他就死活不出去,我本来给他在私立学校花了大钱弄了个初中的学位,但是他也不去。」张浩然绕过了转变的契机。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 「不知道,可能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他不喜欢的事情吧,或者就是单纯失控了。」张浩然开始以一切都不知道来解决这个问题。 车子快到张浩然家附近的时候,谢柏群才又问了一个他问过女人的问题。 「诶,有一件事我想起来有点奇怪,为什么你们家墙上的照片墙,都没有小儿子呢?因为当时我觉得挂着挺好看的,就多看了几眼,也是因为这个,觉得你们家里就一个儿子呢。」 张浩然脸色却突然变得刷白,勐的抓住了谢柏群的手,指甲嵌进他手上的肉里,几乎抠破了他的手,几乎破音地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家照片里没看到你小儿子。」谢柏群忍着疼回答了一遍。 「开快点!我怕出事了!」张浩然勐的拍肖落那边的靠背,到他家楼下的时候,行李也不拿,车没停稳张浩然就跳了下去,谢柏群也跟着跳下去,匆忙跟着张浩然上了楼。 电梯停在很高的楼层,下来估计慢的要死,男人心急如焚,直接从消防通道往上跑,谢柏群也跟在他屁股后面。 张浩然根本来不及解释什么,他在自己家楼层的楼梯间看见了坐在那儿玩手机的张达,着急地问:「弟弟呢?」 「弟弟不是在房间里吗?」张达有些莫名其妙。 「你妈呢?」 「在家里呢,她今天疯了一次,而且把门从里面给锁上了,我钥匙都打不开,就在这儿玩手机了,我还不如不回家,回学校去好了。」张达拍了拍屁股站起来。 张浩然边拍门边喊女人名字,一边问张达说,你妈是什么时候把照片换掉了。 第144页 张达也不知道,他说他也就周末在家,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换的。 「换个照片而已没什么吧?反正她神经兮兮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张达颇为早熟地说,靠在一边,似乎对这样的局面引以为常。 「我来吧。」肖落停完车赶了上来,从兜里不知道哪儿摸了一小盘铁丝出来,做了个套环的形状,从防盗门的铁栅栏的缝隙里把铁丝伸进去,三两下把那个栓上的栓子拉开了。 至于木门大抵是平时不锁,父子俩都没有钥匙,肖落看张浩然在那儿无用功地拍门,干脆把人拉开,一脚把门踹开了。 女人正在厨房里哼着歌。 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刚刚外面大动干戈的拆门的动静。 张浩然去扭其中一个紧闭着的房间的门,打不开。 「高淑!钥匙呢!你把这门打开!」张浩然眼睛都充满了红血丝。 肖落拍了拍他肩膀,张浩然这会儿也很主动地让开,肖落踹了两下,把门弄开了。 房间里是空的。 「小小,小小你在哪?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张浩然发了疯似的,掀被子,看床底下,又勐的冲去浴室里。 「怎么了?弟弟不在房间吗?他没出来呀今天。」张达也有些困惑地在房间里找起来。 「高淑!小小呢?你把小小丢到哪了?你就算不喜欢他你也不能把他赶出去吧,那毕竟是我们俩的孩……」张浩然冲到厨房质问女人。 「啊,老公,你回来啦。」女人如梦初醒,「这两个警察今天还来找你呢。我说你去出差了。」 「我问你小小去哪了?」张浩然脸色白得发青。 张达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自己弟弟空荡荡的卧室门口,又看向自己父母的方向。 谢柏群有些于心不忍,稍微挡住了一些张达的视线,轻声和他说:「要不你回自己房间去吧。」 张达抠着门框,有几片指甲裂了,但是少年人一动不动,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 「小小是谁啊?」女人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说:「老公你没事吧?我们只有达达啊。」 第85章 「张浩然,你老婆房间是哪个,去她房间找。」肖落重新检查了一次小儿子的卧室,出声提醒道。 男人如梦初醒,忙不迭打开主卧的门,卧室的大床上,安然地摆着一具少年的尸体。 谢柏群和肖落站在房间门口就闻到了一股不算严重的味道,知道少年无力回天了。 「人死不能復生。」谢柏群怕人激动之下破坏现场,影响取证,抓着几乎失去理智的张浩然的肩膀,微微发力。 尽管少年的死因昭然若揭,兇手毋庸置疑,取证不过走个过场,谢柏群扫了一眼,几乎就能判断少年是窒息而亡。至于是用的被子还是枕头,可能就要稍微调查一番。 毫无悬念的案子,却更让人心如死灰。 「你是这家的顶樑柱,知道吗?你大儿子还指着你呢,冷静些,交给我们。」 谢柏群慢慢松开看上去还算冷静的张浩然,低声安抚道,「先出去等吧,我联繫同事过来。」 只是话音刚落,张浩然两腿一软,直直跪在地上,来不及扶他,男人翻了白眼,瞬间没了意识。 肖落和谢柏群同时低骂了一句。 「可能是情绪太激动了,状态还好,叫救护车。」谢柏群扶着他的后颈让男人在地上平躺下来,男人只是唿吸急促,心率加快,没有出现抽搐或者唿吸困难的症状。 「张达,过来陪着你爸,待会你和肖警官和你爸去医院吧。」谢柏群叫神色恍惚的张达,对于这孩子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陪着父亲只是找点事给他做罢了。 肖落点了头,不多时医院的救护车过来,肖落跟车去医院,谢柏群也通知了刑侦的同事过来,他留在张浩然家里盯着女人。 女人在刚刚的时间里,都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像是个局外人一样恍惚地冷眼旁观,似乎这个家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谢柏群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少年生前大概皮肤是很白皙的,只是现在都泛着青紫,显得有些吓人,五官也很乖,不知道眼睛好不好看,只是那双眼睛已经再也不会睁开了。 尸体对于谢柏群来说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加之少年的死状并不恐怖。 虽然有些气味,但这房子女人打扫得干净,一时间也没有什么蝇虫。 看上去就像是少年睡着了一样。 「是叫张霄吗?小小?祝你好梦。」谢柏群轻轻合上门,保留好现场,这个案子不难,应该不会由他们重案组负责,只是谢柏群没有想到,林一的案子还没破,竟然就又扯出了一起命案。 「高淑,高女士。」谢柏群半蹲在女人的面前,手在她面前轻轻地晃了晃,女人像才注意到面前有个人似的,缓慢地将注意力集中到谢柏群身上。 间歇性发作的精神疾病吗?谢柏群心中疑虑,他们今天上午过来的时候,女人虽然神经比较紧张,但对话问答都很正常,也还对自己有两个儿子这件事有一个基本的认知。 但是这会儿隔了半天,女人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谢柏群轻声问她。 女人没有理会他,注意力显得很分散。眼神散在空中,不知道在看什么。 第145页 「高淑,看着我。低头,来看着我,对了。」谢柏群伸出食指,牵引着女人的视线,引导到自己的脸上。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警察,上午来过你家的,你还给我煮了碗面,记得吗?」 女人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们离开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吃药……精神不好,所以吃药。」高淑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儿一样,断断续续地答。 谢柏群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茶几下面的夹层里发现了一瓶药,从药的外包装看上去像正经的药。 但实际上那个药名谢柏群从来没有见过,药品成分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成分的堆叠,最离谱的是里面有三个成分写的是某些合法食品添加剂的学名,以谢柏群的知识储备觉得这玩意儿要么没用,要么能毒死人。 「这药是从哪里拿的?」谢柏群拿着药瓶子问她。 「我要吃药了。」女人呢喃着重复道。 「我问你,这药是从哪里拿的,听话,你如果告诉我,我就把药给你,好不好?」 谢柏群声音温柔地哄着她,从瓶子里倒出一片摊在掌心里给她看,像哄小孩一样。 「医生那里拿的。」 「那个医生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要吃药。」女人的情绪有些焦躁,伸手要去抢谢柏群手里的药瓶子,被谢柏群不准痕迹地挪开,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女人这才勉强思考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回答说,「我不知道,医生,姓,姓zhang……」 「那个zhang?」 「你给我!」女人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修剪不当的指甲在谢柏群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就在女人彻底发疯之前,刑侦的同事可算是姗姗来迟。 谢柏群下意识地把那瓶药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他潜意识里觉得那瓶药和互助会有关。 「谢队,您这……」刑警队的支队长一进来就看到女人把谢柏群都扑在地上。 「你们可算来了,求求了,搭把手,她应该有某种精神疾病,不知道是不是没吃药还是吃错药,我也不敢对她下重手。」谢柏群连忙叫苦不迭。 在女人被警员送去医院之后,谢柏群才打开主卧的门,展示了尸体,简单介绍了他们了解到的情况。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的,我们也是查另一个案子过来的,这家的男主人是我们的怀疑对象。 不过男主人不会是这个案子的犯人的,他之前一直在国外出差的消息是真的,刚回国就被我们请去喝茶了。从他回家的反应来看,也不是演出来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这九成九是刚刚那个女的了,这可真是……虎毒都还不食子呢,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啊这。」 对方队长颇为感慨地嘆了口气,「而且如果真是疯子也没啥办法,这真是……自己人祸祸自己人。」 「或许有什么苦衷吧。」谢柏群不再去看那个孩子,这是很让人难以承受的死亡,那孩子可能到死,都不明白是什么夺去了自己的生命。 人死万事休,而被留下来的人,又该如何承担命运的大锤。 「简直就是上帝开了玩笑,也不知道他家里其他人怎么承受得了。」那队长也是个多愁善感的,站在谢柏群身边又重重嘆了口气。 「不是玩笑。」谢柏群的手摸到口袋里那瓶药,突然之间被某个念头占据了。 那个支队长看着这名看着面容和善的年轻重案组的组长,突然之间脸色阴沉得像是天要塌了。 「怎么了?」 「有人向咱们宣战呢,王支,这事儿啊,后面有人操盘呢。」谢柏群拍了拍对方地肩膀,郑重其事地说:「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们了,有什么事咱们电话联繫,我们还会重点关注张浩然。虽然他和这小孩的死应该关系不大。不过你们如果需要他去笔录,也和我打声招唿。那我也先走了。」 「行,一定一定。」王支队没去送人,也忧愁,这家人啊,惨啊。 疯的疯,死的死,日子难过咯。 谢柏群开车去了医院,肖落还在盯着张浩然,男人送过来之后还晕着,张达颓唐地坐在地上,抓着肖落的衣服角,和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张达这会儿没有崩溃已经算不错的了。 不过肖落并不是什么知心大哥的形象,和他在这里,也只是陪着而已,怕着孩子干什么傻事,再多的,可能就是在对方头上轻轻拍了两下吧,只是这样,那孩子手就抓着他衣服不放了。 他们俩也不可能真的一直在医院陪着,晚些时候,何家兴和另一个借调的同事过来接班,他们俩就打算离开了。 之所以有人盯着,只是因为张浩然现在还有嫌疑,怕人跑了而已。 灭顶的灾难压下来了,再怎么难了,也是要自己撑着的。 「我弟死了吗?」 「节哀。」谢柏群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人。 虽然个子不小了,但今年也才17岁而已,生在幸福人家的话,大抵连家务都不曾做过几次吧。 「是我妈吗?」 「还不清楚,还要调查才能确认,以后会有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联繫你的。」 「我爸他……」 「他没事,医生说了,只是一时间情绪太激动,血压没控制住了,他晚点就会醒了。」 第146页 谢柏群终归对张达还是同情,问他,「要我帮你联繫你爸那边的亲戚过来吗?」 「不用了,我爸和老家那些亲戚不熟,免了吧。还有我呢。」张达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说着说着突然掉了眼泪,一直到眼泪打在铁皮的椅子上一声响了,少年人才似后知后觉,在走廊里嚎啕大哭。 没有人拦着他。 医院生死之地,这世间有新生便有死亡,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理解就是最大的尊重。 谢柏群离远了几步,不忍看,也不忍听。有些孩子的成长,似乎比其他人更加鲜血淋漓。 反倒是肖落与往常有些不一样,他看着张达的目光深远,不知道在看张达,还是在看什么别的人。 临走前肖落难得拍了拍张达的后背,语气淡淡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好好活着,之后日子还长呢,你要有信心。」 张达没反应,不知道听没听见。 谢柏群和肖落往外走的时候想起来,肖落家里变故的时候,好像也和张达一般大的年纪。 「你那个时候,像他一样哭过了么?」谢柏群和他并肩往医院门口走,肩膀轻轻撞了他肩膀一下。 「没有,我当时没想到哭,我当时就和灵魂出窍了似的,脑子都是空白的。」肖落知道谢柏群问的是什么。 「那怎么没和我说呢……」谢柏群想起来有些愤愤不平地。 肖落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有些轻松地说,「我给你打电话了,但是打了电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从老师那里听说我家里有事,请了一周的假,那天在电话里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你给我讲了一晚上的课,你说让我放心,漏掉的课之后你会帮我补的。」 「我还给你讲课了?这么魔鬼的吗?我都不记得了。」谢柏群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中学的时候迟钝到这种程度吗。 「你喜欢我真是太好了。」 谢柏群认真地系安全带的时候,听见驾驶座上的男人声音低哑地说。 第86章 「突然说这种话……」谢柏群低着头,白皙的脖颈泛着漂亮的粉红色。 「明明就很乐意听。」夜色笼罩里,没有开灯的车子内部显得极不起眼,男人别过身子,在谢柏群脸上亲吻了一下。 「今天收工的时间还算早,我要不去把头髮染了吧,染个比较持久的,我这头髮老被局长怀疑我染头髮。」谢柏群抓了抓头髮。 「随你,不过先交代,口袋里的药是什么?」肖落髮动了车,打开了空调暖风,这才驱散了一些深秋的寒意,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肩膀,趴在方向盘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谢柏群被抓了现行,讪讪地从口袋里把那个药瓶子掏出来递给他。 「这什么东西?三无产品啊,这个成分乱写的吧?」肖落看了一会儿也没看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可不是,连你都看出来了,我从张浩然家里偷偷拿的,我觉得是互助会给那个女的的药,她说是一个zhang医生给的,哪个zhang她也说不出来,看看她之后能不能冷静点,我再找机会去问问。」 谢柏群被发现了也干脆全抖出来,肖落对他查互助会这事的态度,谢柏群有点说不上来,也没拦着不让他查。 但是每次提到,肖落又多少有点牴触。 「这样……不是你自己吃的就好。」肖落随手把药瓶放进自己外套的兜里,终于发动了汽车,找了一片儿离谢柏群家不远的商业区停了下来,两个人也不挑,随便找了家理髮店进去。 托尼老师立刻上前招唿,直接放弃询问推了个小平头的肖落,抓着谢柏群问: 「这位帅哥,我们店什么髮型都能做的,您这头髮是漂了没漂好还是挑染没染啊?您放心,我们店很专业的。」 「那个……不用那么复杂,我就是想染个头髮,持久一点就行。」 「那您看喜欢什么颜色呢,荔枝红怎么样,这个颜色我一眼就觉得适合你,反正你也漂过,干脆……」 谢柏群好久没有来过这种过于热情的服务行业里,连忙抬手打断了对方已经发展到办会员卡充500送500的话题,说: 「我要染黑,普通的黑,不用给我做髮型,我没漂过,也不打算漂,就是白头髮太多了想染黑,你能不能染,不能我走了。」 「能能能,帅哥你坐,你做好。看着您这么年轻,又这么帅,这别人挑染都没您这儿自然白的效果呢。」托尼老师又开始了侃天侃地。 谢柏群头上夹了一堆夹子,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套了紧箍咒的猴子,看着镜子里额头光熘熘的自己,觉得都不像自己了,趁着托尼老师终于去拿东西,小声和肖落说: 「这都半天了,感觉还没开始染,估计得好久,你要是无聊你就出去逛逛,去找点东西吃,先回家睡觉也行,我待会自己打个车回去,早知道我就自己在家染了,我十分钟就能搞定。」 「不无聊。」肖落就一直站在他旁边看着,理髮店有等待区他也不去。 「也是,就你蹲点的那耐心劲,等我染个头髮算什么?」谢柏群笑眯眯地去牵他的手,余光看着托尼老师在那里扒拉东西。 肖落在他椅子边单膝蹲下来,手伸进身上围着的那块布底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下: 第147页 「不是耐心的问题。蹲点很无聊,任务也很无聊。但是如果和你呆在一起,干什么都不无聊。」 托尼老师回来的时候,看见谢柏群的样子,有些不解地问:「店里热吗?脸这么红?」 「啊,是,是有点热,不通风,身上这块布你又扎得这么紧。」 谢柏群紧催慢催,总算让托尼老师以最快的速度给他把头髮染完了,一抬眼发现肖落突然蹿到了店门口,吓得谢柏群身上那块布还没脱的情况下也追了出去。 「怎怎怎么了?」 肖落脸色严峻,盯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着的,像一只寻觅猎物的孤狼。 一直到谢柏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肖落才终于回了神,后撤了半步,靠在墙边,缓缓吐出口气,说: 「没事,你回去接着染吧,我就是刚刚突然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但是出来之后没找到人,是我多虑了。」 「我染完了,我去付个钱就出来。」谢柏群松了口气。 在谢柏群消失在视线里的一瞬间,肖落勐的弓起身子,心里的焦躁重复浮上水面,最近他只要在一些公开场所,就总是会感觉到某种窥探的视线。 更令人噁心的是,肖落分不清这种焦虑感的来源究竟是什么。 是因为真的有人在监视,还是只是自己在无中生有。 妈的。 想吐的感觉一直萦绕在胸口和喉头,衣物摩擦的声音,街道上行人交谈的声音,包括兜里药片撞击药瓶的声音,都像是喧闹不停地噪音,连成荒诞的音符,不断地钻进耳朵里。 像是指甲划过黑板,狭窄的楼道里有人没穿好拖鞋传来的踢踏声,算不上吵,就是烦躁。 吃了「药」就会好了。 从药瓶里倒出来的药散发着一股熟悉的气味,他的手抖得厉害,倒了一把,全在手心里躺着。 谢柏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肖落抓着一把药要吞的样子,仓皇地把药给打开了,肖落的手上全是虚汗,眼神也聚不起焦。在看到谢柏群的时候,抱着他的力道像是要勒死他。 一时间谢柏群都分不清肖落是亲了他还是咬了。脖子火辣辣地疼。 「我……突然好难受。」肖落唿吸急促,抱着谢柏群站了一会儿,才终于放轻了力道,微微弓着身子趴在谢柏群身上。 「嗯,我知道。」谢柏群伸出手回抱他。 肖落很快松开了他,蹲下去捡地上散落的药片,一片片的丢回药瓶子里,谢柏群也陪着他捡。 捡好了,肖落把药瓶揣回谢柏群的兜里,叮嘱他:「你别给我,我和你要你也别给我,我差点就吃了。」 「你之前吃的是这个吗?」谢柏群自然地接过话题,语气轻松地说。 「应该不是,我之前的是注射的,但是这个药我也见过。」 「我都没有见过,我还以为我学得不错。」谢柏群有些失落的样子。 「新药,样品都很少收到,我没见过卖这个的,境内流通的渠道非常少,估计主要在你说的那个互助会里,现在缉毒警能抓到的,很多还是以你知道的那些为主。」 肖落专注盯着眼前的路,让自己努力走直线,刚刚那阵过去了,他现在整个人还是晕,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 「这互助会排面可真有够大的。找个地方吃饭吗?家里没菜了吧?」谢柏群怎么会看不出肖落白得发青的脸色,找了家最近的临街的烧烤摊坐下来,这会快十点半了,街上还很热闹,不愧是鸥津市这种一线城市,夜生活也刚开始而已。 谢柏群在人家烧烤摊愣是点了个砂锅粥。 因为他看见他人家烧烤摊自己在吃砂锅粥,说什么也要来一份。人老闆娘被他缠得没办法,勉为其难地去给他煮一份。 肖落坐在塑料椅里,神情依旧有些恍惚,谢柏群坐在他对面,忽然趴下身子,把脑袋枕在男人的腿上。 男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笑了两声,摸着他耳朵说:「你不会把你染头髮的油蹭我裤子上吧。」 「人家店里说不掉色的,掉了就回去找他们算帐,再说了你这条黑裤子怕什么。」谢柏群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你心情不好吗?」谢柏群抬起头问他。 「现在还好。应该……已经没事了。」肖落自己也有些不确定,那种情绪上来的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 但眼前青年人的目光恳切,神情间一如少年,让他总是忍不住要从自己不漂亮的人生里挑出些许好玩的故事来哄他开心。 「怎么不开心了?」谢柏群总爱把玩他的手,两只手闲不住,没事儿就把他手拉过去翻来覆去地摸,好像能摸出什么名堂似的。 「谢大师摸了这么半天,没摸出什么名堂来?」肖落窝在椅子里,有些放松地反问他。 「没有。你又没给钱,我能摸出什么。」谢柏群理直气壮地说。 「就是突然很烦,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们。但我也知道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但我还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这可是繁华商业区,你还是这么一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就算真要干什么坏事,也不会选在这种地方吧?」 「我爸就是在火车站被人捅死的。其他人都吓到了,都在跑,没有人帮他。」肖落突然说。 肖落父亲的事谢柏群听说过,但更详细的他也不知道了。 第148页 「当然这并不是我最生气的,我生气的是我后来看到了网上有他因为给别人争取跑的时间而被捅的视频,有人拍了视频,却没有帮他。这是我最生气的。」 「是人都会害怕的,所以叔叔敢这么做才很牛逼。」 「可是牛逼有什么用?上新闻了,被表彰了,他人没了,然后呢?我妈之前一直和他各种吵架,两个人天天吵。 但是我爸死之后我妈突然就不说话了,明明经济也不算很困难,我也说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让她不用担心,但我妈还是自杀了。 我不知道我爸为什么要逞那个能,他行什么啊他?打架还不如我呢,他上去和持刀的歹徒搏斗?」 「因为没有办法做到置之不理吧。人就是很狭隘的,看不见的东西就会觉得与自己无关。 但是一旦看见了,就觉得没有办法放下了,而且了解得越多,就越割捨不下。 我刚去医院实习的时候,我很喜欢和病人的家属聊天,带我的医生说让我别这样,那几个病人都是危重,不知道能活多久,我其实和他们也不熟,只知道他们的名字,听说了他们的职业,家庭,喜欢做什么,有什么愿望,他们过世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但是我还是在医院里哭的像个傻/逼一样。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虽然狭隘,不理性,但很可爱。」谢柏群的手指抚过男人粗糙的掌纹,勐的换了一口大气。 「我一想到如果某一天,如果有人为了救我拼尽全力,我死的时候有人为我掉眼泪,我就觉得我活这一辈子,还是很幸福的。」 第87章 「我不觉得。」 肖落眼底没有波澜,嘴角还带着些笑意,谢柏群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并不惊讶,原生家庭、成长经歷,这些东西就如刀刻斧凿,即便改了形,相还在那儿。 本质上谢柏群是个乐观主义者,乐观得能充当人工小太阳的那种。即便天塌下来了,谢柏群也一定会说,没关系的,我们还能撑着,说不定哪天就没事了呢? 「我说过的吧,我喜欢平静的离开,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希望没有人为我哭。」 肖落的手抬起来,在谢柏群眼底的位置轻轻碰了碰,「我希望没人为我哭,如果我有葬礼的话,我也不想要那些赞词。毕竟我也没有做到什么,如果真的要说的……就在我的葬礼上喝喝茶,讲讲故事吧……」 毕竟死亡于他而言,并非劫难,而且某种意义上的皈依和解脱。 「要我不哭也行,等你陪我陪到,我也觉得无聊了,我就高高兴兴地送你。」 谢柏群同样了解他,他们都知道对方的性格,但并未觉得彼此有什么不合适。 「年纪轻轻的,聊什么死来死去的话题,诺,你们的砂锅粥。我跟你们说,要不是我这会儿还没到客人多的时候,这个粥我才不会帮你们煮。」 老闆娘几乎是把一个砂锅砸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撸着袖子气势汹汹的。 「哎哟,这桌子都快裂开了。您自家的桌子,疼着些吧。」谢柏群笑眯眯的。 肖落帮着谢柏群盛粥出来晾着,不如说只要和肖落在一起,谢柏群就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有时候吃火锅谢柏群犯懒,从头到尾都是看着肖落帮着涮,就差餵他嘴里了。 他们俩都不忌讳谈死这个话题,毕竟以他们的工作性质来说,哪天意外就有可能到来,明明只是隔着砂锅粥裊裊升起的雾气看男人的脸,谢柏群却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肖落,落哥,这样不好吗?」谢柏群吹散眼前的水汽,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和我在一起过日子不开心吗?」谢柏群问。 肖落被盯得心里痒痒,过了一会儿回答他:「就像做梦一样。」 「我也经常这么觉得。」谢柏群牵住他的手,轻声回答。 明明手上的温度是真实的,他们两个人整日形影不离也是真实的。 但这一切就像是肥皂泡上投射出的幻影,让人觉的美好得不真实。 从来没有试过在那么近的地方想念一个人。 光是呆在一起不够,唿吸同一片空气不够,眼睛看到对方不够,仿佛只有拉扯到负距离的时候,才会从那样紧密的结合里,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草,好不想工作啊,想回家做。」谢柏群低骂一声。 「我也是。」肖落把谢柏群的指节含进嘴里,轻轻地在对方的指节上啃了两下。 两个人忍不住一起笑起来。 在肖落试图通过把粥搅拌成米煳来矇混过关的时候,谢柏群把肖落挑到他碗里的几只大虾都留了下来,推到肖落面前。 「懒得你。」肖落嘴上数落,另一边还是把虾捞起来剥,拿着餵到谢柏群嘴里。 谢柏群咬着虾肉餵进了肖落嘴里。一人一半把虾分了,又盯着肖落至少吃了一碗粥才松口。 「你如果不喜欢当警察的话,那就不做了吧。」谢柏群突然开口。 「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吧。就是习惯了。你为什么喜欢做警察?还是觉得帅?」肖落熘达着和他往车的方向走。 「现在不觉得了,每天和死人坏人打交道,查案子很多时间可能就是在不停地蹲点做笔录看监控差证据,又不是什么风光事儿,只是觉得干了这行就要担起责任,我一想到……互助会做的那些事情……在抓到他们之前,我没办法忘了这回事不管。」谢柏群想起互助会恨得牙痒。 第149页 「但是我有时候会想,好像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坏傢伙抓了一个,还有第二个,就好像……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一样。」肖落对于这种无力感的感受强烈得多。 他参与了两次卧底任务,第一次卧底任务里的漏网之鱼,很可能就是导致今天互助会局面的罪魁祸首。 第二次卧底任务里,他因为身份有暴露的风险提前撤离,没能获得剩下的仓库的情报,只要这个产业链没有被彻底拔除,这种打击只是一时的,还是会有无数人误入歧途,变成无可救药的瘾君子。 谢柏群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线拽住了,拉扯着疼,对于肖落来说,他的人生轨迹和他们这种只是普通地当刑警的人又不太一样。 他们解决的案子就是解决了,他们会看到罪犯得到惩戒,正义得到伸张,受害者家属或许依旧悲伤。但是对于他们的努力,往往充满感激。 但是肖落参与的是大局的一部分,他是警方在与罪犯的博弈上深入敌阵的一颗棋子,他被重重包围,置身险境,只有来自上级的指令,还能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阵营,他看不到自己的作为,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更多地记住了,有多少人因他而死,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他获救。 谢柏群突然停下脚步,和他找了个银行外边的台阶坐下来。 「鸥津市晚上还真是热闹呢,这么晚了你看那边还有带小孩出来玩的。」 「可能是什么假期吧?我们这日子过的,根本不知道星期几,手头有案子哪有正经假期。」 肖落坐着就像在身上摸烟,摸了一圈发现没带,他和谢柏群一块的时候抽得少,没从车里带出来。 「但他们很安逸啊。」谢柏群扭过头看他,眼睛出奇地亮。 「多太平,他们不会担心走进酒吧里就会被诱惑着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也不会害怕这么晚在外面熘达是不是突然会被人打,这幅太平景象,有你一份功劳,也有我一份功劳,还有咱们的战友的功劳。」 「我们在做的事情,可能让几十个家庭,甚至上百个上千个家庭都能过上这样安生的生活,免于经歷痛苦,我反正觉得我们挺牛逼的。」谢柏群语气轻松地说。 肖落盯着人来人往,人群神色各异,结束了加班来着吃饭的,小情侣黏煳煳地在咬耳朵的,父母带着小孩吵着究竟买不买零嘴的。 确实挺安生的。 「要能调整心态,就像当医生的,每天做手术,不知道救多少人。但是印象最深刻的肯定还是自己没救到的人,当时肯定是很难过的。 但难过之后,我们还是要往前走的。我觉得当警察也一样,我们不是为了去数自己没救到多少人,引进新技术,提高刑侦水平,都是为了之后能帮到多少人。 我是不是没和你说?那个郭蒙礼,就是那个当时把我关在地窖里,还害我屁股缝针的那个人。」 「他干嘛了?」 「他在牢里表现得不错,加上我作为受害者我后来也说了没必要从重追究,前两年已经出来了,他给我写了信和我道歉,他现在就四处打工混口饭吃。 但是他作为宝贝回家的志愿者,已经帮忙找到了十多个因为人贩子被拐走的小孩。很厉害吧?」 肖落忍不住笑出来,竖着大拇指夸他,「你更厉害。」 谢柏群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但肖落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谢柏群厉害,曾经的噩梦也能作笑谈,说明这事儿在谢柏群心里也不过如此了。 谢柏群让他觉得有信心,说不定某一天,他也能把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往当玩笑,像这样讲给别人听。 「接下来呢?你要回家吗?」肖落拍了拍裤子站起来。 「明知故问,回警局吧,这案子粘上互助会真是越来越膈应了。」谢柏群说起来都犯噁心。 「虽然他老婆杀了自己小儿子的事儿不归我们管,但我们还是得去见见他老婆。互助会的做法变了。」谢柏群主动坐上驾驶座。 肖落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肯定道:「他们原本只是扮演了一个煽动者的角色,引导那些人去宣洩自己的杀意,但是现在的互助会,更像是在……」 「制造shā ? rén犯。」肖落和谢柏群异口同声地得出结论。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在张浩然的工厂附近找到的两个半截尸体……是某种练习。」谢柏群神色黯然。 「别想太多,没有找到相应证据之前,什么都有可能,比起这个……」肖落瞥了一眼发到他手机上的讯息,神色严肃道:「转头去市医院,高淑被送去那个医院治疗后,趁上厕所的时候跑出来了,现在挟持了人质,精神很不稳定。」 「那怎么会联繫你的?不该是支队那边管吗?」 肖落脸上冷得几乎结成冰,说:「周周发的消息,他人这会儿在郊外工厂那块查东西,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他说他不放心,让我过去帮他看一眼,钱澈在那家医院待产。」 谢柏群一脚油门踩到底,轮胎和柏油马路摩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音。 不会这么巧吧?! 第88章 不怕祸上门,就怕自找祸。 不如说周居席担心的也是这个,以钱澈的性格。如果真的看到了,肯定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只能祈祷这位姐能够安分守己地在自己的病房里待产,而不是在医院里乱逛。 第150页 当谢柏群看见有些混乱的局面,以及被挟持着还能腾出空来和他挥手打招唿的钱澈的时候,心里传来一阵对周居席深刻的同情。 迟早哪天周居席会被自己的勐男老婆吓出心脏病。 现场的状况并不太好,高淑的情绪并不稳定,手里握持着玻璃碎片,应该是把玻璃药瓶碎了之后的就地取材,现场的警员表示他已经努力沟通了几次了。 但是女人嘴里只是一只说着给我,他问了几次,都不知道女人到底要什么。 钱澈虽然神色淡定,有意识地注意着高淑的动作,也没有刺激对方。但谢柏群看得出钱澈的状况并不好,孩子已经入盆了,她站不住,一直坐在地上,高淑也顺势被她带着单膝跪地,但玻璃片并没有离开钱澈的脖子。 「澈姐。」谢柏群上前也蹲下来,尽量保持和高淑平视,这样不会让高淑觉得有压力,但他还是先确认了钱澈的情况。 钱澈毫不介意地岔开了自己腿,露出下身的情况,她原本就穿着待产的裙子,这会儿下身的状况展露无疑,已经破水了。 「疼得厉害吗?」 「还行。」钱澈一手抓着高淑的手腕,避免她手抖伤到自己,另一只手压在坠成梨形的肚子上,有些虚弱地笑了笑。 谢柏群叫了高淑几声,女人都没有反应,只是当有人试图靠近的时候会用尖锐的声音喊说别过来。 「我没shā ? rén……」 「你们不能抓我……给我……」 谢柏群忽然想起自己衣兜里的东西,他把那个药瓶拿出来,在高淑面前晃出剧烈的声响,喊她: 「嘿,高淑,看我这里,看到了吗?药在这里,咱们吃了药就好了,对不对?」 「吃了药就好了……」女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那你冷静一点,我过去把药给你好不好?」谢柏群蹲在地上试图慢慢地向高淑靠近。 一阵剧烈的宫锁打断了女人暂时的平静,钱澈已经尽可能控制着不发出声音刺激到对方了。 但强烈宫锁带来的疼痛依旧迫使她不受控制得绷紧了肌肉,核心收缩,尖锐的玻璃片几乎在一瞬间就划伤了钱澈的脖子。 「高淑!看这里!」谢柏群直接喊了一声,把手里的药瓶朝着高淑那边丢了过去,下一面青年的身体像离弦的箭,快速拖着钱澈离开女人的攻击区域。与此同时,女人从背后被肖落束缚住行动。 从进入医院确认了女人所在位置之后,肖落和谢柏群就已经分头行动,这种谢柏群吸引注意,肖落制服缴械的配合戏码,两个人熟练得像是排练过无数遍。 钱澈脖子上伤得不重,所幸只是皮肉伤,只是那安静蛰伏了许久了孩子似乎等不及要面世了,钱澈抓着谢柏群的肩膀抓得很重,一瞬间谢柏群觉得钱澈能把自己的肩膀捏碎了。 「澈姐,冒犯啦。」谢柏群飞快地说,把钱澈抱了起来,送到了在大厅的位置早已安排到位的紧急医疗队的床上,一路送着人进了产房,向来硬气的女人脸上也沾了泪,眼眶有些红,紧紧抓着谢柏群的手腕,有些紧张的模样。 谢柏群宽慰她:「澈姐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周周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要是实在害怕,不介意的话我先陪着你。」 「不是……」钱澈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不少的男性安慰得有点想笑,情绪也终于舒缓了些,「周周来了,帮我和他说对不起……你去忙吧。」 说完这句话,钱澈松开他,以平静的神情被推进了产房。 只是这个时候谢柏群还不知道,在他短暂地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肖落那边发生了什么。 肖落从来没有想像过自己会失手,毕竟对于他来说,身手和枪法就是生命。 不论他的身体状况如何,即便是刚从昏迷里醒过来,肖落对付一个普通人都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在他的钳制下,女人只安静了三秒钟。下一刻,这个看上去柔弱不堪的女人竟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女人拼着关节脱臼,骨头断裂,就像不惧疼痛的行尸走肉一样,几乎挣断肖落的手腕,伸手捡起了谢柏群丢在旁边的拿瓶药,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女人拧开盖子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其它警员也扑上来,两个人和肖落合力才勉强按住了女人,这个女人的力气简直大得惊人。 肖落担心服用过量药物导致女人猝死,在另外两个警员用死力按住女人的时候,肖落去抠她的喉管,迫使女人把药片吐出来。 但那药片溶解的速度极快,女人只是吐出了一点颜色诡异的液体而言。 「灌水洗胃吧,医生呢?打针镇定吧,这女人太特么疯了!」一个警员喊。 女人瘦弱的身体终于松了劲,身体像是破了洞的风筝只由两个警员扯着,看上去似乎是失去了意识。 「干!这女的晕了,急救!」一个警员松开她,去催找医护团队过来。 肖落依旧把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膝盖顶着她的胃,迫使女人吐出更多东西来。 只是这女人就像是死而不僵的虫豸。在咳嗽的同时,女人手里竟然还攥着一小把药片,突然塞进了肖落嘴里,把人反扑在地上,死死地捏着他的下巴迫使肖落把药片吃下去。 那药片几乎入口即溶,没有给肖落抵抗药片滑入喉管的空间,肖落右手关节在刚才女人的挣扎里撕裂一样地疼,这会儿根本用不上劲。 第151页 但身体形成的肌肉记忆让他不像一般人去抓女人的手,和她最用劲的部位硬碰硬,左手迅速地抓住了女人的头皮,干枯的头髮缠绕在他的手指上,另一端连着头皮,肖落脸上表情狰狞,像是要把女人的头皮也一併扯下来一样。 女人在剧烈的疼痛下终于松了劲,肖落从地上勐地抬起上半身,用额头勐地撞了女人的额头一下,偏头干呕了几声。 女人重新被警员拉开,但依旧张牙舞爪,想要攻击上前帮助的医生。 只是在安定终于顺利注射起身体里的时候,女人挣扎的动作也终于变得缓慢,她脸上终于摆脱了那副不人不鬼的表情,微微张着嘴,口水从嘴角留下来,有一刻眼神迷茫得像是一个无辜的女人。 眨眼的时候,眼泪从她脸上混着汗水淌下来,她还在挣扎着不愿意失去意识,盯着肖落的方向,语气里带着祈求地问:「我的家人……」 只是还不等肖落出声,女人的灵魂里似乎终于被疯狂的那一半夺去灵魂,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嘶哑地高喊:「和我一起堕入地狱吧。」 谢柏群回到那里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宣言。 肖落的视线也有些模煳,四肢似乎沉重得不像自己的。 但是头脑里又传出某种奇妙的自信幻想,好像在这种状况下,他什么都可以做得到。 「谢队,你同事刚刚好像被餵了一些不知道什么药,你先带他去洗胃吧。」押着女人的警员解释道。 旁边已经有护士给接了一大缸温开水。 但肖落根本就喝不进去,水进了口腔打了个转,估计还没有进喉咙口呢,肖落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 这种感觉极为诡异,身体状态实际上是难受的,剧烈的噁心使他不停地干呕,几乎要把腐烂的五脏六腑也一起吐出来。 但精神上又是撕裂的,在这种极度痛苦的状态之下,肖落甚至觉得自己精神上有些放松而愉悦,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灵魂已经从这幅痛苦不堪的躯体里脱离出来,自成一派,悬在半空中看着人间苦难。 但耳边似乎传来几声亲昵的唿唤,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肖落恍惚之间忽然觉得,他还有要回去的地方。 他并非断线的风筝,只是飞得很高很远。但是线的尽头,依旧有人在费尽力气地想把他收回掌心。 身体的不适在脑海里变得愈发清晰,肖落清楚地感觉到管子缓缓插进胃里,受到刺激的喉管叫嚣着要排除异物,不断地用剧烈的干呕抵抗异物的入侵。 但送进胃管的那只手依旧坚定有力。 「肖落,你不许逃。」谢柏群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听得见,他不知道药的具体成分是什么,医院送检的结果也没有那么快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帮他洗胃,无知带来的强烈的无能为力的懊悔,让谢柏群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 但是他正在协助医生控制住肖落不自觉的挣扎的动作,他能做的只有一遍遍地喊着肖落的名字。 「你如果丢下我,我就去找别人,酒吧里,ktv里,随便什么地方,谁看上我我就跟谁走。」 「你敢……」肖落终于恢復了一些意识,不甚清晰地发出了几个音节,但谢柏群觉得男人就是在说你敢。 「你盯着我我就不敢。」谢柏群松了口气,能恢復意识就是件好事。 第89章 肖落吐了无数次,刑警大多都有老胃病,洗胃带来的胃黏膜受损让后来从管子里抽出来的液体都有点粉红色,医生看了谢柏群几眼,问他说:「你知道他吞的是什么吗?」 谢柏群摇头,不洗干净怕药物残留出事。 但继续洗下去又怕造成剧烈的胃出血,看着肖落姑且有些神智在,医院决定先观察。 离开急诊的时候谢柏群手上袖子上都是呕吐物,肖落身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但令医生护士惊奇的是,他们还没把病床给安排出来的时候,肖落就已经恢復了神智。甚至在谢柏群的支撑下能自己站着。 肖落揪紧了谢柏群背部的衣物,唿吸得异常困难,但这个拥抱依旧结实有力。 「我想回家。」肖落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粗粝的砂纸磨过,但是发音却很清晰。 像是怕他听不清楚,肖落抱着他努力地重复了一遍:「我想回家。」 每一个来往的陌生人都让他觉得恐慌。 特别是在这种他无力反抗的情况下,某个似乎一直存在的视线似乎现在也在注视着他,把生活编制成一个笼子,他像是那囚笼上啼出心头血的鸟儿。 那种被窥探的感觉让他觉得噁心。 「但是……」谢柏群撑着男人的重量,周围的护士都想让肖落躺到移动床上,好把送去病房。 但肖落把他抱得很紧,像是把自己的一切都赌在了他身上一样的孤掷一注。 有些时候谢柏群觉得这是不对的,每个人的价值都是毒 ? li的,他会在安慰和开解很多人的时候告诉别人,你是为自己而活,你不亏欠任何人,也不用从别人的肯定里获取自己存在的意义,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价值了。 但是面对肖落的时候,他却无法说出这样的话,他是肖落摇摇欲坠的高墙上最后一块支架,要让肖落能够摆脱这种依赖,或许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第152页 所以谢柏群比之前更惜命,他身上不仅背负着父母的嘱託、也背负着另一个人的人生。 用背负这个词或许稍显沉重,但是人更多的时候,正是有了背负,整条生命才不至于如浮萍飘摇不定,每一段建立的羁绊,都让那个生命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一个更深的脚印。 那些生死重于泰山的人,不知道身上背负多少人的期待与理想。 谢柏群还不至于有那么伟大的志向,他也不确定自己能背的动多少人。但是背上肖落,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他撑着男人的手臂慢慢转过身去,弯下腰,露出结实的嵴背。 「上来吧,背你回家。」 谢柏群拒绝了医生留院观察的建议,只说如果还有不适的话会尽快送医。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谢柏群和行色匆匆的周居席擦肩而过。 周居席根本没有注意到谢柏群,他心里所有的注意都在自家爱人身上,天知道这一路上他怀揣着怎样惴惴不安的心情。 谢柏群也无暇叫住他说明情况,他背上的人已经夺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肖落恢復的速度很快,车子开到家里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推开车门下车,对着路边的垃圾桶又是一通干呕。 就像是已经经过过无数次这样的折磨,身体熟练得将潜能发挥到极限。即便刚刚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这会儿竟然又能走能跳了。 谢柏群和他一块儿洗了个囫囵澡,实际上谢柏群并不放心让一个站一会儿都显得摇摇欲坠的人洗澡,说好给他擦身体。但肖落嫌味道噁心,还是跟着他挤进了浴室里。 热腾腾的水汽蒸腾上来,这种安逸的环境反而让人的神经钝化,刚才还能自己上楼的人突然就没了劲,贴着墙壁慢慢地就坐到了浴室的地面上。 谢柏群举着花洒也陪他蹲下来,从舒缓的水流浇在肖落身上,让他保持一个温暖的状态。 肖落的状态显然是不太好的,右手的手腕肿得很厉害,谢柏群不敢碰,只是注意着不要让他右手使劲。从医院里出来之后,肖落就没有说过话。 尽管在第一时间洗胃了,但是药物带来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神经,肖落分不清楚那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药物的作用才让他如此难受。但说到底也都一样,无法摆脱的噩梦,和现实又有什么差别。 不管怎么漱口,舌根依旧发苦。不管怎么分散注意力,太阳穴依旧一阵接一阵地刺痛,让人恨不得用一根长针刺穿头颅,把脑子取出来,以此结束这种没有尽头的折磨,骨头上像是被小虫子咬,瘙痒,但是光是去挠皮肉的话,有如隔靴搔痒,根本无法缓解那种烦躁。 好噁心。 女人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成为无数闪烁的画面的背景音,被一遍遍地叩问阵营,质疑忠诚,苟且偷生,受尽折磨的时候,似乎真的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 「和我一起堕入地狱吧。」 不论是何种形式的地狱,如果他能够彻底变成坏人,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良心的责问。 如果他能够在所谓的十八层地狱里赎罪,是不是就能忘却手上沾染的鲜血。 但是在疲惫到极点的时候,是否也有过奢望——谁来救救我? 这种求救真是懦弱而可笑,就连他自己也不曾获悉名字的深渊里,又有谁能到达呢? 「肖落,我在这里。」谢柏群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肖落不管不顾地啃咬自己的动作,他唯一能做的是把自己挤进肖落怀抱,用身体隔绝他伤害自己的可能。 坠在半空的花洒无知无觉地工作,两个人脸上都是水,就连睁开眼睛都有些困难。 但在这样水汽充斥的狭小淋浴间里,高大的男人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尽管没有证据,但谢柏群还是觉得他哭了。 如果早知道有了掩护这人就敢掉眼泪的话,谢柏群可不介意陪这个人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虽然花洒的「人工雨」有些微妙,肖落捂着眼睛想要背过身去,却被谢柏群抢先扮住了肩膀。 「别遮着嘛,我想看。」谢柏群蹭进他两腿之间,轻声细语地哄。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脸。」谢柏群拉过无主的花洒,重新让水流轻柔落到肖落的头顶,帮他打掩护。 两个人离开浴室的时候,谢柏群已经泡的连手指都发皱,他怕肖落今晚吐成这样会胃疼,打算先煮点粥备着。虽然他厨艺不佳,煮个粥应该还是不至于太难吃的。 当然这个煮粥计划搁浅了,在他即将离开卧室的时候,肖落撑着就要从床上起来,问他要干嘛也没说,让他躺下去也不躺,只有谢柏群回到床边坐着,肖落才安分躺在床上。 夜里肖落并不意外地起了高烧,没敢餵药,就是物理降温,酒精往身上一通擦,一直到天刚亮的时候烧才降下去一些,趁着这段工夫,谢柏群也迷煳了一会儿。 肖落还是在他习惯的生物钟的时间醒来,谢柏群只套了一件t睡在床上,还压着被子,压根没有进被窝里,他自己的右手被打了医疗绷带固定,大概是怕他神智不清醒的时候乱动。 肖落把被子往外折,姑且给谢柏群算是盖上了一些,去摸床头谢柏群的手机看消息。 信息很多。 钱澈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 张浩然醒了,可以问话; 高淑救活过来了,还没醒; 第153页 互助会线下集会的时间地点重新确定了,就在下周末。 第90章 谢柏群在闹钟的提醒下醒过来的时候,肖落似乎还在睡,侧躺着,微微蜷着身子,谢柏群用自己的额头抵了抵他的额头,还有点低烧。 下床去撕了张小儿退烧贴给他煳在脑门上,戳着肖落的脸说:「好了,还装什么睡啊,我起床的动静肯定会吵醒你的,还有点烧,你今天要不要就在家里休息算了?」 肖落听了这话才攀着青年的肩背坐起来,哑声道:「不要,我跟你出门。」 不过发烧确实耗体力,肖落醒了一次之后觉得倦,又迷煳了一阵儿,这会儿醒过来也没有觉得好到哪里去,依旧是头重脚轻的,四肢酸软。 谢柏群也有心让肖落再去医院里检查一趟,哄骗这人说去医院看看澈姐,顺便去看一下高淑,再从这个医院去张浩然所在的医院,中途总能找到机会把肖落押送去检查的。 他们去到医院的时候,钱澈还在休息,周居席在旁边陪床,脸上的黑眼圈和眼袋都很重,很少看到对方那么憔悴的时候。 周居席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和他们去到走廊上说话。 「手机里忘了给你汇报了,我昨晚实在是,心思都在她们俩身上了,确定了,张浩然的工厂附近堆放建材的地方就是焚烧林一尸体的现场,我和技术警的同事就差把那里刨遍了,最后是在旁边一个木箱很靠下的位置的倒刺上,找到了挂在那儿的一点皮,经过比对,属于被害人林一的,以及,星空那边终于查到从一堆监控里大海捞针地查到了一辆黑色的丰田可能是运输林一尸体的交通工具,套/牌/车。 虽然不是张浩然自己的车,但是是他工作室的朋友的。至于当天使用的人是谁,车里有没有相关证据,这个就要再取证了。」 「张浩然今天应该会松口。」肖落忽然说。 「为什么?」周居席并不乐观,「虽然我们搜集到的证据增加了,但是这些都不是决定性的证据。」 「证据继续收集会有的。说张浩然会松口,是因为真正的犯人已经疯了。张浩然没有替她隐瞒的必要了,对吧?」谢柏群接过话茬。 「等一下,你们说高淑是犯人?」周居席觉的自己可能是案情会上可能漏了什么信息没有听,怎么突然就高淑是犯人了。 「只能说很大概率是高淑。因为张浩然是真的爱自己的两个孩子。如果只是过失杀了林一就算了,但是如果是专门把林一还扛回出租屋这种事情,张浩然是做不出来的。 因为林一威胁小儿子这事儿,是大儿子转告他的。如果他对林一动了手,事儿又闹大的话,他家大儿子第一个会怀疑到他,张浩然整个接触下来,感觉不是这种人,但是他又显然知道些什么。 我们本来在嫌疑人的侧写里,认为嫌疑人是男性。因为操作林一那么一个大男人,需要的力气不小。 但是高淑昨晚在磕了药之后,其中一个表现就是力气变得奇大,而且对疼痛的感知也被钝化。如果是磕了药以后的高淑,确实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谢柏群看着周居席的表情逐渐严肃,拍了拍他的肩膀换了个话题,「好了,这个我们待会去找张浩然看看就知道了,本来是想说来看看澈姐的,结果我们这边案子先聊上了,还没恭喜你当爸爸了呢,喜提小棉袄一件,我没准备红包,待会微信给你发一个吧。当奶粉钱了。」 周居席觉得自己一整个人晚上被拉扯到极致的神经这才勐的一松,靠工作麻痹的情感逐渐回笼,一时间差点站不住,后撤了一步靠在墙上,小臂遮着眼睛,声音哽咽地说: 「喜提……我真的都快吓死了,我赶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强行安慰自己,给你们两个发消息谁也没有回,我真的……」 「啊,澈姐说,让我替她和你说对不起。」谢柏群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么回事。 「我知道。」周居席的手还是没有放下来,只是还是能看到有什么顺着下颌滴落在地上,「她麻药过了之后,醒过来第一件事,是和我说对不起。」 「可是这也不是澈姐的错啊,硬要说的话是高淑的问题,或者是没有看管好高淑的警员的问题。」谢柏群有些无奈,心说继肖落之后,又一道歉机器产生? 周居席的情绪这会儿也镇定了不少,终于可以把手从脸上拿下来,抽了抽鼻子,替钱澈解释道: 「不是,她不是愧疚,也不后悔,她道歉是因为她答应过我,会把自己和孩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但是我觉得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的话,可能还是会这样做的。」 「我不会责怪她,因为我从认识她,选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清楚地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但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周居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小声地说,「她从产房被推出来的时候,我就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医生还没说话,我先怂得不行,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 肖落忽然对周居席非常感同身受,天知道他每次想像谢柏群涉险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哪怕谢柏群说要信任他,但是那种的担惊受怕的心情,和喜欢的感情一起呈现强烈的正相关,喜欢多一分,担心就多一分。 想要放下这颗悬在钢丝上的心,只有当我不爱你了的那一天的到来。 第154页 高淑吞服的药量更大,还在昏迷当中,肖落抽血做了个血检,下午才拿报告,两人转场去另一个医院找张浩然的路上,肖落手上一直在捏谢柏群给他在医院的自动售货机买的一瓶旺仔牛奶的铁罐,把铁皮罐捏出一个个小的凹陷。 谢柏群开着车,余光瞥了他两眼,忍不住说:「您悠着点,别没喝呢先把那罐奶捏爆了,旺仔哪儿得罪你了。」 「互助会线下集会的那个消息你看到了吧?」 「这位同志,你偷看我手机这也太理直气壮了吧。」谢柏群斜眼看他。 「你那密码都多久没换过了,告诉过我密码而且不换,这能叫偷看吗?」肖落面无愧色,实际上要不是他手指的指纹都被磨掉了,谢柏群应该不介意录他的指纹进去。 「行吧,那你提这个想说什么?不许去这种话免谈啊。」谢柏群提前预警。 「我只是提醒你,从我看的类似的case的经验来说,我建议你带枪,做好开枪的准备,里面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 互助会这个东西,说到底你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它有问题,你只是怀疑。 单凭怀疑是不能单毒 ? li案的,只能说上面是一个允许你调查的状态。 而且你也不能因为说你去参加一个病友互助会就申请特警协助。 不过你可以从高淑身上引过去,如果我们能够证明高淑是从互助会获得的违禁药品的话,就能针对互助会单毒 ? li案了。」 「呜哇……」谢柏群夸张地感嘆了一声。 「嗯?」肖落没咂摸出这个呜哇是什么意思。 「你可能真的很爱我了。」谢柏群美滋滋地说。 肖落自己可能没有注意到他现在的声音有多沙哑,操着这样一副破嗓子,也要说上一堆叮嘱的老妈子似的话。 「嗯?」肖落愈发觉得自己和谢柏群的频道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但还是认真地替自己解释道:「去掉可能。」 第91章 谁也不知道,一个家庭的分崩离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看上去是在一夜之间,但或许,在那个生病的孩子诞生的时候,就已经埋下的噩运的绳索,只等着某一天猎物踩进陷阱,好将这数十年偷来的安逸顷刻间打破。 命运似乎总喜欢以人类的绝望取乐。 病床上的张浩然面容憔悴,像是老了十岁,看见谢柏群他们进来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瞭然的神情,和他们俩点了点头。 张达也还在,今天他该回学校了,但可能是请假了,还在医院里陪着。 谢柏群扯了扯肖落的衣服,眼神示意他把张达那孩子带走,好单独和张浩然问话。 肖落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装不懂,肖落不想哄孩子,也不擅长这个。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麻烦了,什么都懂一些,却什么都没想明白。 他自己当年也这样,脑子太混了,根本没法冷静思考,看到徵兵的消息的时候,想着要逃,就去了。可能人都有这么个阶段吧。 但肖落看着谢柏群,又在想,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过这种时刻呢?什么也想不清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的时刻。 还是张浩然搞清楚了状况,也知道这两个人断然不是来探病的,主动开口和张达说:「你去外面吃个饭,然后再买点水果回来,我和两位警官聊聊。」 张达表情上有点不愿意,但似乎是习惯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拿了手机转身出去了,谢柏群看到他边走边开了一把消消乐。 「张浩然,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吧?」谢柏群坐在刚刚张达坐着的位置上,像个单纯来看望他的朋友。 张浩然点点头,看向右边的方向。 张浩然的病房里隔着一张床的位置还有另一个病友,不过说话不说太大声的话,那边还是听不见的。 肖落和护士打了声招唿,把帘子拉起来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谢柏群拿出手机录音录像。 「嗯……」张浩然放松了不少,颓唐地窝在床上,这次被送来医院还查出他有个瘤子,要切。 「你的名字。」 「张浩然。」 「你和林一是什么关系?」 「我认识他是因为,我的小儿子本来是轻微自闭,还是能够去学校上学的,某一天起突然他不肯去上学了,一让他去上学就哭,尖叫,躲在角落里,要么就是你和他说话,他没有反应,大儿子和我说,他听弟弟说路上有可怕的人拦着他,要抢他的钱,还让他从家里拿钱出去,我当时很生气。 于是我就专门花了几天时间,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等,跟着几个住我们这附近的小孩走回家,后来就被我逮到了林一,其它小孩也说,这个人经常抢走他们的钱。 不过我们也没有起什么太大的争执,我教训了他几句,又说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会报警,这件事后来就不了了之。」 「林一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张浩然眼皮非常缓慢地开合了几下,脸上笼罩着浓厚的倦意,长嘆了口气。 「张浩然,你对林一的死知道多少?即便你不说,我们迟早也会查出来的,现在已经能够确定你的工厂附近堆放建材的场地就是焚烧林一尸体的场地,包括你用你朋友的车搬运尸体,这些都已经查到了,你觉得我们离查到你还有多远?好好配合的话,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第155页 谢柏群说话的语气还是温和的,手里往小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的同时,抬眼盯着张浩然的眼睛。 「他是自己淹死的。」张浩然以这句话作为故事的开头。 「当时在佛恩河那段没有围栏的那里,我看到那个男的和我老婆在说话。因为我是偷偷跟上去的,所以我没有现身,也没有声张,我就在朋友的车里看他们俩在干嘛,后来他们因为什么事儿就吵起来了,那个男的对我老婆动手动脚,我老婆就反抗,然后不小心推了那个男的一下,他就掉水里了。但没想到他不会游泳,我后来把他捞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张浩然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段话的真实性很模煳。 是不是林一先动的手,是不是真的不小心把人推下水,这些的都是张浩然的一面之词。 不过如果张浩然说的是真的的话,可以从当时佛恩河河道边停的车的行车记录仪那些资料去入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几月几号几点……」 「这个……我也记不得了,反正是个周末,应该是上半个月,晚上,至少11点多以后吧。」 谢柏群和肖落交换了一个眼神,从这个信息来看的话,很有可能就是监控里显示张浩然夜晚外出的12号。 「那你为什么会跟上去,为什么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开了朋友的车?」 「因为那段时间我老婆都不太……正常,就我知道她睡眠不好,之前她会在10点上床睡觉,但是那段时间,她…… 过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她会醒过来。然后在那里化妆换衣服,就像要出门一样,她有时候只是在客厅坐着,有时候会出门,我问她去干什么,她说她睡不着,要去河边走走。 我说我和她一起去吧,她说我第二天还要上班,让我早点休息,前几次我都没有坚持。 但是后来我实在是觉得不对劲了,她白天都不化妆换衣服,就晚上换,谁知道是去河边还是见男人,我以为她出轨了。 没开自己的车也是怕我老婆发现我在跟她。所以特意提前和朋友借个车,停在我家不远处的路边的公共停车位。」 「那你详细说一遍,那天你跟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包括高淑在什么地方和林一见面,见面后两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些都要讲清楚。」谢柏群提示他。 但张浩然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 「如果和你没关系,我们自然会还你清白。如果和你有关系,你也不要有侥倖心理,你也不希望哪天你大儿子从学校回来,发现自己老爸突然进局子了吧?」谢柏群语气温和地说。 第92章 张浩然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坦白:「那天晚上出去之后,她打了个摩的,就是那种摩托车在路边拉客的,我们那附近挺多的,跟到了一家小旅馆附近,我看到她应该是进了旁边的一个地下车库。 然后我就看到那个男的,哦,就是你们说的林一,和她一起走出来,他们打了一个的士,沿着北江大道一直走,到了那段河边,他们俩就在那边说话,搂搂抱抱。 但是我也不知道她们聊了什么,后来的事情我刚刚也说了,就是那个男的掉进水里,等我过去把人捞起来,就没气了。」 「然后呢?」肖落冷言道。 张浩然看着肖落的脸色打了个哆嗦,知道这位没有旁边坐着的这位警官那么和蔼,或许也是两个人约好了一个??脸一个唱白脸的。 但他还是实打实吓了一跳,总觉得这人眼底戾气重,像是随时会从哪里掏出枪来崩了他似的,就像电影里那种场景。 实际上肖落比谢柏群有耐心多了,当然能够高效解决的时候他还是希望可以高效解决。 「然后我们当时也有点慌了,毕竟他的死也不能说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我有点着急忙乱,我说不然报警吧。 但是我老婆说不要报警,报警了说不清楚,还不如把这个人处理掉了,我说怎么处理,她说这边反正也没有什么人,要不埋了或者火化了。然后我们就把他搬上……」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谢柏群停下手里的笔,双手交叠在前胸,身子微微后仰,靠在站在他身后的肖落身上,有些无奈地说: 「别扯谎骗人了行吗?既然没人了,你们站在河边就想不到把人重新推进河里吗?顶多再在林一身上绑点重物让他沉底,还想到埋了火化? 这动静可不小啊。张浩然,我知道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识时务,我们不急啊,反正人都死了,多得是时间和你耗,你耗得起么?你再拖下去的话你儿子都回来了吧?」 张浩然的脸色由白转青,牙关咬的很紧,双手揪着被子死死握拳,像是被噩梦笼罩一样。 谢柏群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忽然想到那两具只有半截的尸体,开口问道:「你不想说,是因为死的不止林一一个人对吗?」 「你们怎么……」张浩然愕然看向谢柏群。 下一秒,张浩然看着谢柏群脸上瞭然的神情,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他下意识的反应出卖了他,他放松了身体,颓然地靠回病床上。 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终于从巨大的秘密中解脱的释然与绝望,有些麻木地说: 「她是我老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正常的,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一直很努力地让自己忽视她的变化,像之前一样爱她,但是她让我觉得越来越恐怖……我这次出去出差那么久也是……我害怕了。」 第156页 「我害怕得丢下我所有的责任和承担,宁可在国外工作的时间可以拖得越久越好,我努力说服自己她只是病了,她会好的。 但是她还是一天比一天让人恐怖,有时候我半夜醒过来想去厕所,发现她没有在床上,而是在厨房里站着,也不开灯,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我也不敢过去叫她。」张浩然的语速越来越快,血压又有升高的迹象。 谢柏群不得不再次打断他,安抚他的情绪,引导他说重点地问:「所以呢,那天晚上为什么烧林一的尸体?」 「因为她想烧。」张浩然沉默片刻后,给出了这样一个无厘头的答案,「我说林一已经死了,让她别在这里呆着了,赶紧和我回家。不然这种事情说不清楚的,她偏和我说那个男的没有死,是他毁了我们的家庭。 如果不让他彻底死掉的话,他一定还会继续纠缠我们家的,她是这么说的……我虽然对林一做的事情很生气,但我也只是生气而已。」 「具体说一下,你们是怎么转移林一的尸体的。」谢柏群面上不为所动,现在的张浩然很不冷静,没有办法自己完整地叙述经过,只能这样一次次地打断,然后引导。 「因为我喊她回去的时候,给她指了车。所以她知道我开了车来,她就拖着林一的尸体往车那边走。」 「她一个人拖着?她只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女人,林一虽然瘦,但作为男人重量也不小,高淑一个人怎么拖得动。」谢柏群问。 「她力气很大。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她就是力气很大。我没有帮她的,她把人丢进后备箱之后就上了车的驾驶座,让我给她车钥匙,我给她了,我问她要带着尸体去哪,她没说话,只开车,我认得路,她开去了我之前盘的工厂附近,只是那个工厂已经不用好一阵时间了,她就下车把林一拖下去,往他身上倒汽油。 但是那桶油只剩了一点,加上林一身上也都是湿的。所以那个火只烧了一会儿就没有了。 她放火的时候还一直在笑,我觉得很恐怖,我在她还在盯着火的时候我就偷偷熘出去了,跑到马路中间,拦了一辆拉货从这里经过的货车,给钱让那个司机搭我一程,到比较市区的地方放我下来,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你不知道林一又被搬回了他自己住的出租屋?」 「我当时是不知道的,我是后来警察过来的时候才知道的,觉得很恐怖。所以我就接着出差,逃到国外去了。 如果我知道她会对小小做那种事情的话……高淑她……她之前不是这样的,她是个很好的人。 哪怕生病了之后,对孩子还是很照顾的,我不知道她竟然会对小小做出那样的事情。」张浩然的情绪再度失控,声音愈发尖锐。 肖落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发烧本来就让太阳穴胀胀的,这会像是有人在脑袋里开拍卖会似的,那锤子哐哐砸,就差来个人在耳边喊,八十!八十! 谢柏群也无奈,安抚地捏了捏肖落的手腕,另一边挥了挥手,吸引张浩然的注意力,「深唿吸,我们冷静一点好吗?冷静一点。你知道你妻子还杀害过别的人吧?她还杀害过谁?是你认识的人吗?」 第93章 「确切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做过……」张浩然低声说。 「有什么迹象吗?」谢柏群问。 张浩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突然抬头看了一眼谢柏群和肖落,过了一会儿盯着谢柏群反问道: 「如果有一天,你的枕边人变成shā ? rén犯,你感觉不到那种变化吗?」 谢柏群坦然地耸了耸肩膀,好整以暇地回答他:「我是警察,警察的职业病就是怀疑,我会怀疑我接触的每一个人。因为他们都有可能是嫌疑人,但是我只相信证据。」 肖落略微抬了抬眼皮,要么说高材生说话还是复杂,要细想谢柏群这段话,里面的弯弯绕可多了,但本质还是很善良。 把那句话翻译过来,谢柏群的回答是说,我会怀疑每一个人。但是在证据出来之前,我依旧无条件信任每一个人。 张浩然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他其实一直在迴避一个问题,在自己妻子走上这样一条道路的过程中,自己真的没有责任吗? 似有所感却置若罔闻,心有猜忌却避而不谈。成佛成魔一念之间,他也说不清楚,他曾经深爱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滑向深渊? 自己是否也是助长坠落的人呢? 「你们可以去我家,衣柜里应该有一件黑色的皮衣外套,是男士的,我因为发福了,已经很久不穿了,那件皮衣的下摆的位置,有血迹。 当时我注意到是因为我想把这件衣服给我大儿子看他要不要。 因为这衣服还挺贵的,而且我穿的不多,一开始我以为是拉链生锈了,但是拉链还很完好,除了我……只有我老婆会动主卧的衣柜。」张浩然颓然道。 谢柏群转头和肖落刚想说话。 肖落已经拿出手机,说:「联繫支队让他们去找并且将血液送检做dna比对,没错吧?」 台词没抢显得很没有牌面的谢队长只能愤愤地瞪了肖落一眼,转头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张浩然身上。 张浩然这时已经显得累极,整个人精气神像是都被抽空了,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的我真的已经都说了,你们够了吧?」 第157页 「你们来之前我还有另一批警察过来做笔录呢,你们不带这么折腾人的吧?」张浩然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上一批做笔录的警察应该是负责小儿子的案件的警察。 按理来说张浩然确实不像是有什么隐瞒了。 但是对于谢柏群和肖落来说,他们还有另外的东西要问。 「张浩然,你知道互助会是什么吗?」 「你是指什么?」张浩然被问得愣了一下。 「我换个问法吧,张浩然,你前面一直提到你觉得你妻子是病了。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带她去看医生呢? 我们没有查到你妻子在公立医院有任何的就诊记录。那么是谁告诉你说,你妻子病了的呢?」 「哦,你是说章医生的事儿吧?这个事儿是这样的,我一直建议她去看医生。但是她说没病,她说她不去,我也一直拗不过她,认识章医生这事儿也是机缘巧合,因为小小他…… 有点轻微的自闭,要跟上学业和融入班级,一直都有困难,包括老师也和我说劝我还是带小孩儿去特殊学校。 但是我又不甘心,因为我觉得小小的情况比起其它自闭症的小孩还是好很多的。 所以当时一直在搜有什么办法改善症状的,那个时候我加了一个类似于自闭症小孩的父母的交流群,群里就有人给我推荐了章医生。」张浩然回忆道。 「那个群现在还在吗?能给我看一下吗?」 张浩然点头,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给谢柏群看,其实群里的内容显得很正常,这点倒是和谢柏群加的那个互助会2群的风格很像,群里有人问问题,倾诉苦恼,群友之间会互相帮助,有时候管理员也会出来调解群里的气氛,推荐一些方法或医院医生。虽然其中不乏赤脚大夫,但整体的氛围看着还是那么回事儿。 「那你提到的那位zhang医生,具体叫什么,在什么地方行医,联繫方式是什么?」 谢柏群有些兴奋,如果高淑手里的违禁药品是从那位医生那里获得的,那么起码他们就拉起来的一条小鱼。 如果能够找到对方私藏并贩卖违禁药品的证据的话,起码可以正式立案调查,还能得各方面的协助,比让他们这个重案组百忙之中再抽空时不时调查一下靠谱多了。 「这……名字具体叫啥我也不知道了,就知道姓章,上下结构的那个立早章,我们都管他叫章医生,他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地方,我们可以通过邮箱和他约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主要是听说他对自闭症的小孩的治疗很有一手。 所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我也让我老婆带着小小去过几次,别说,还真的有效果,包括也是章医生和我老婆说,觉得她精神状态不好,有点精神衰弱,给她开了点药。」 「那你能想办法再约那位章医生一次吗?可以的话邮箱地址也给我吧。」谢柏群恳切地说。 张浩然很配合,很快在手机上按照谢柏群的期待给那位章医生发了邮件,同时也让孙星空从邮箱地址入手,看看能否查到一些什么。 截至到目前,林一案的大体轨迹已经清晰。 如果在张浩然所说的朋友的那辆车里能够找到相应的痕迹和证据,并且从道路监控里还原车子的轨迹,最好还可以找到张浩然口中所言搭了顺风车的货车司机作为证人,那么可以说是已经补全了一大段证据链。 但侦破进行到这里尚且不算结束,即便假定张浩然的叙述全部为真,关于案件的细节仍然不清晰,谢柏群特别关注的还是关于q的那部分。 哪怕高淑之后确诊她患有精神疾病,高淑的精神疾病也很显然是间歇性的。 因为他们见过高淑非常正常的时候。 人心是这么轻易地操控乃至改变的吗? 谢柏群不喜欢这种可能性。 「咱们还得回刚才的医院再去会会高淑。」谢柏群撇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用力地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 肖落被他拍脸的一声脆响惊了一下,用指节蹭了蹭谢柏群的脸,语气透着一点无可奈何,「不用对自己这么狠吧,脸都拍红了。」 谢柏群还没接茬,忽然看见男人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勐的一个急剎车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很难受吗?」谢柏群去蹭他的额头,温度不算高,但烧也还没有退下去。 「听张浩然说话听得我头疼。」肖落轻轻推开谢柏群的肩膀,事实上不只是头疼而已,右手关节所幸是谢柏群昨晚就给他打了医疗绷带固定。 但是固定的关节依旧是那种肿胀灼热的痛感,肖落怀疑自己的低烧也是因为炎症造成的。 而且如果昨晚他还有能够选择的意识的话,他一定不会洗胃的,宁可谁逮着他的肚子给他两圈,也比洗胃舒服,他嗓子到现在都是嘶哑的,吞咽的动作都会牵连死清晰的疼痛,说话一出口都带着一股血腥气。 「现在有个比较麻烦的问题,就是过去这么久了,不知道能不能取到证据。虽然现在技术也进步了不少,但还是令人担心啊……」 肖落在副驾上只能听到谢柏群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他紧紧抓着座椅,一开始还能和谢柏群聊两句案子,再后来他已经没办法和谢柏群保持互动了,只能放慢放平唿吸的频率,以求不带再带动到脆弱的胃。 第158页 谢柏群在开车,余光看见肖落阖着眼皮,以为他是累了,关上了车里的收音机,让他好能眯一会儿。 但就在等红灯的期间,肖落忽然捂着脸低着头,另一只手在车里胡乱摸着什么。 「怎么了?」 「鼻血,给我纸巾。」 谢柏群从车里的抽屉里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血,有些担心得问:我靠路边停车?」 「没事,不用。」肖落低着头缓了一会儿,血慢慢止住了。 谢柏群看着旁边被血浸透了的好几张纸巾,心里不免还是担忧,他今天早上起来以后,发现肖落好像又开始吃某种抗神经痛的特效药了。 且不说这个洗胃以后禁食24h的说法了,那个药他记得副作用也不小。 第94章 谢柏群本着自己大人有大量的想法,在心里疯狂说服自己不要和肖落计较。 但是忍一时越想越气,嘴上没说话,车在医院停车场停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气成一只河豚,说好的修炼的那些喜怒不限于色,这会儿全部破功,蔫蔫地趴在方向盘上。 「怎么突然萎靡不振了?这不是案子进展不错嘛?」肖落撑着精神揉了揉谢柏群的脑袋。 谢柏群没搭理他,一张脸拉的老长,就差在脸上写上我不高兴四个字。 「放心吧,之前我们查的那些陈年旧案都能扒拉出来证据,这个案子对比起来算是很新鲜的案子了。」肖落试探着安慰他。 谢柏群在听着肖落嘶哑的声音试图把话题进展到新兴侦查技术普及的领域的时候,终于还是心疼占了上风,扭头抱着肖落的脖子在他颈窝疯狂地蹭了几下。 「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干什么?」肖落依旧一头雾水。 「故意让我心疼,仗着我喜欢你,拿你没办法。」谢柏群声音闷闷地说。 肖落愣了一下,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被烧得有些运转迟钝的脑子慢慢地反应过来刚才谢柏群生气是为了什么。 「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恃宠而骄?我不可以吗?」肖落温和地拍了拍谢柏群的后背。 谢柏群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要沸腾了,脸红得发烫,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是:「那就再多信任我一点啊,偷偷吃药也不告诉我。」 「偷吃什么药了?昨晚我那是被迫吃的,这可不能冤枉我。」肖落辩解。 「你没有吃那个抗神经痛的特效药吗?」 「小谢警官,在你心里,我的反侦察能力就这么不堪一击吗?如果我真的想瞒着你偷偷吃药,怎么会给你留那么明显的线索。那个药是我翻葡萄糖的时候给翻出来的,可能就忘记放回去了。」肖落勾了勾嘴角。 他没有忘记过谢柏群的话,也在竭尽全力地做着转变。 因为如果他想继续留在谢柏群身边,成为能够陪伴他走到最后的那个人,他就得变成对方期待里的那个人。 哪怕那个人和以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也没有关系。 尽管他所能忍耐的痛苦的上限,依旧比其他人高很多,他会习惯性地说出没事,但他也开始试着爱惜自己的身体。 只是有一件事情他可能永远也做不到。 谢柏群说,他可以接纳那个完全负面的他,肖落毫不怀疑这一点。 因为谢柏群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个圣母,他相信法律的尊严,也认为善恶到头终有报。 但哪怕是对待嫌疑人,谢柏群都很少流露出那种鄙夷的神情,保持一种人与人之间基本的尊重。 与此同时,谢柏群也足够坚韧,每一次的打击和挫败,似乎都只会让他变得更顽强。 但是能够接纳、承受、面对,这些词语和爱的概念是不一样的。 没有人会喜欢无时无刻和一个只会散发负面情绪的人待在一起。 哪怕是最为模范的夫妻在婚礼上宣誓的不离不弃,那也是建立在对方依旧值得自己爱的基础上的。 因为对方值得自己爱,所以不论贫贱、疾病、衰老,都无法将你我分开。 肖落不想用任何的尝试,去消磨谢柏群对他的感情。在他可以自己处理的范围内,他依旧希望把最好的自己留给谢柏群。 没有什么是比被爱更好的良药。 所以他会用尽方法让自己快乐的。 在谢柏群狐疑的眼神里,肖落适时地服了软,从自己的不适里挑了那么点东西抱怨:「喉咙痛。」 「可能是胃酸反流伤到喉咙了。待会我给你去买瓶水,你少说点话,我来问就可以。」 谢柏群这会儿看着也恢復了些活力,下了车,和肖落往高淑的病房那边走。 谢柏群最想知道的部分还是关于那个章医生的信息,包括那个药的来源。 虽然这里面有谢柏群的私心在,他当然知道等药检结果出来并且上报之后,自然会有相应部门的警察关注这件事。 但是这个案子就不一定会由他们来负责了。 但是谢柏群追着互助会的尾巴追了这么些年。 如果说没有执念的话,那也是假的。 而且,肖落现在的情况,就算你强迫他倾诉,他也只能顶多挤牙膏一样地给你挤出一点内容来,更多的他不想回忆,也不想说。 谢柏群了解的档案的内容是非常浮于表面的,只是知道当年有一次大型的联合行动,在那个行动里,代号秃鹫的嫌疑人逃出生天,而秃鹫恰恰是整个「药品」产业链的开发商,只要秃鹫还在,销售的路子他可以再找,再建立,因此警方这些年来也一直在致力于寻找这位秃鹫的踪迹。 第159页 他的脸被肖落看过,给警方做过画像,秃鹫自己也知道,应该早就做了整容改头换面。故而这些年间,对于秃鹫的通缉始终没有大的进展。 在医院里的小便利店里的时候,谢柏群忽然问:「你认识的秃鹫,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不是看过档案了吗?」肖落下意识地错开话题。 「档案里还能说什么,对坏人的描述就那么一套,我都能给你背出来几个模板来。要么就是兇恶,要么就是谨慎,更多的可能就是讲一下这个人有什么喜好啊,讨厌什么,会出现在什么场所的概率大一点。但是你在他身边呆的时间不短吧?」 谢柏群递给他一瓶水,在肖落伸手接之前又收了回去,拧开瓶盖,在瓶盖那边倒了一点水,示意让他先润润喉咙就行了,不能一口气大口喝水。 「秃鹫是个很难摸透喜怒的人,他……看上去什么都感兴趣,但实际上他可能都不在乎。 我当时在他身边,是一个僱佣兵保镖,说话不多,但跟着他的时间还算长。 他应该就是负责新型药品开发的领头人,只是资料我几乎接触不到,也带不出去。 从来看不到他情绪有很大的波动,哪怕的后他知道了是我出卖了他,我们在一片火海里最后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他也没有生气,只是和我说,说我干得漂亮。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个人以别人的痛苦和绝望取乐。」肖落结束这段话的时候,两个人刚好停在高淑的病房门口。 谢柏群也适时停止了这个话题,问守在门外的警员:「高淑的情况怎么样?清醒了吗?」 「还没有,情况时好时坏的。刚刚医生查了房,也说变化不大。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 「我们进去看看行吗?」谢柏群指了指门的方向。 「可以的,您进去吧。」警员为他们开了门。 看上去高淑睡得很安详,戴着氧气面罩,形容枯藁,但神情却很安然。 但谢柏群比其它人对监护仪更敏感,皱了皱眉头,问负责看守的警员:「为什么就不用监护仪了?不是说情况还很不稳定吗?」 「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医生觉得可以不用了?」 谢柏群忽然上前几步,手指在高淑的颈动脉的位置探了探,立刻按响了急救铃,对着赶过来的护士喊道:「唿吸和心跳都很弱,病人需要急救。」 第95章 第二次了,高淑入院以来已经是第二次出状况了。 病房里,医护人员正在围着高淑抢救,走廊上,谢柏群正揪着负责看守的警员问话。 理论上,高淑目前属于张霄一案的嫌疑人,是支队管着的人,看守的警员也轮不到谢柏群来管教,但谢柏群心里搓着火。 「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昨晚看个人看不靠,我的两名同事!一个大着肚子,另一个洗胃洗到胃出血,到现在还水米未进。 今天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要不是我刚好进去,高淑就要悄无声息地死掉了?你们也什么不知道,你们就是这样盯人的吗?」 也是看守的警员年轻,谢柏群语气上没有控制,他昨晚的时候尚且没有觉得,满脑子都围着肖落打转,担心肖落胃不舒服啊,洗胃没洗干净啊,药品后遗症啊,这会儿恐惧的心情才后知后觉地蔓延起来,像莬丝花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肺,把肺部的空气一点点挤出去,连带着唿吸也急促起来。 一想到再失去这个人的可能性,谢柏群觉得自己承受不起第二次失去了,也扛不住第二个五年了。 「谢柏群。」肖落拍了拍谢柏群的小臂,咬字清晰地喊他。 谢柏群紧绷的肌肉这才松下来,眼睛有些充血发红,慢慢整理好了被他揪乱了的警员的衣服,轻声说了句抱歉。 「刚刚医生过来查看起什么时间?那个医生你认识吗?」谢柏群整理好情绪,温和地问。 「半个小时之前吧,那个医生就是主治,我们之前都见过的。现在在里面抢救的人也是他。」年轻警员有些焦急地回答,想证明不是自己的失职。 「把情况和你们领导也说一声,我看这里的病房内部是没有监控的,你去调一下走廊的监控,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出过高淑的病房。」谢柏群指了指走廊上一个监控摄像头的方向。 肖落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出声。 谢柏群余光看到了,但没问,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小条刚刚买水的时候买的薄荷糖,这个牌子的薄荷糖孙星空说,困的时候来一颗,可以爽翻天灵盖,谢柏群觉得自己正是需要降火的时候,他翻了那么多卷宗,追了互助会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逮住的狐狸尾巴,不能说没了就没了。 肖落就听见谢柏群把薄荷糖咬的咔咔响,他隔着两三步的距离都闻到了他嘴里的薄荷糖味儿,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被勾起来了菸瘾。但医院里也不能抽,肖落伸手去谢柏群兜里摸了一颗过去。 入口的一瞬间肖落想吐掉,觉得这糖呛脑袋,且不论他味觉灵不灵敏了,这糖什么味道他反正没咂摸出来,就是一吸气感觉自己任督二脉都通了,鼻子像是冰块冻过。 真它娘的上头。 肖落呛过伏特加,也抽过那种味道沖天的菸草,一时间觉得自己被一颗小小的薄荷糖给难住了,处于一个想吐掉又觉得吐掉不太好的纠结态。 第160页 那边儿谢柏群还在把硬糖嘎嘣嘎嘣咬着吃,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看着要去兜里伸手摸第二颗糖了,肖落终于找到了自己嘴里那倒霉玩意的归宿。 飞快地低头对了谢柏群的嘴,把嘴里清凉得让人难受的薄荷糖塞进了谢柏群嘴里。 谢柏群这才像勐的神智回笼,抽了两口凉气,苦着脸向肖落抱怨:「好苦,你给我餵的什么?」 肖落忍不住低笑起来,他就知道谢柏群刚刚在发呆,根本没咂摸出味道来,他中学的时候也干过类似的事儿。 那会儿谢柏群生病,又临近生物奥赛的考试,这人就抱着热水袋颇为恍惚地做题。 虽然题好像是没错,但是大脑没法双线程运营,肖落劝他吃药劝了半天,谢柏群嗯嗯啊啊了好几声,放在手边的药片愣是没动一下。 最后还是肖落直接摸了药片给他塞进了嘴里,端着水在一边候命,谁知道谢柏群面无表情地把药片嚼碎了咽了都没和他要水喝,让肖落嘆为观止。 「你自己拆的薄荷糖,上头吧?」 「嘶……纸巾纸巾纸巾……」谢柏群嘴里味蕾爆炸,说话都含含煳煳的。 肖落好笑地伸手伸到他嘴边,谢柏群顺势也吐了出来。 「你怎么用手接啊。」谢柏群接过去肖落递过去的水,着急忙乱地往下灌,一边还含含煳煳地说。 「那又不脏。说说吧,想到什么了?」肖某人大型双标现场。 「我刚刚那么一想,我怀疑是高淑自己停的监视仪。」谢柏群说。 「嗯哼……」肖落点头,示意谢柏群继续往下说。 「因为这个病房是高层,虽然高淑是单间,但从窗户进来的可能也不大,加上看守的那位应该不至于认错人,主治不可能在病人情况不稳定的时候下机器,就只能是高淑自己停的了。」 「谢警官这不是挺冷静的吗?刚刚还逮着人家小孩教训。」肖落不急不忙地说。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谢柏群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我没证据,而且监控反正横竖是要查的,所以去查监控也没什么不对。我只是觉得,你不要放太多的期待在高淑身上。 因为高淑如果是不太清醒的状态,她不一定配合你。但是还是有可能提供线索,但是如果高淑清醒过来的话……我如果是她,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自杀的。」肖落看了看病房里面的方向,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谢柏群忽然被提醒了某件事情,如果说高淑有精神疾病。如果说高淑是药物成瘾,但凡她有清醒的一瞬间,她一定会痛苦到不能自已。 她对小儿子有多爱护,对林一就有多痛恨,她有多爱自己的孩子,就有多恨对方身上的疾病。 所以现场才会呈现出那样的局面,张霄是躺在高淑的床上的,神情里没有太多的惊惧,现场也很整洁干净。就像她深爱的孩子,只是睡着了而已。 这世间对她也不知是公道还是不公,高淑依旧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 这一次院方给她上了束缚带,把女人枯萎的肢体绑在苍白的病床上。 像是一根扎根雪原的草。 去看监控的警员回来和谢柏群他们汇报,说监控也看了,人他也核对过了,没有不认识的人。 谢柏群和肖落也快速过了一遍,主要集中在医生查房后到他们俩过来之前的这段时间。 「停一下,34分32秒的地方停一下,这个带着口罩帽子的男的是谁?」肖落指着监控上的某个人影问。 「哦,这个是高淑的儿子,张达,他说他想看一眼,是在我陪同的情况下进去的,他就坐了一两分钟,然后就走了。」警员回答。 谢柏群和肖落皱了皱眉头,张达本来应该陪在张浩然那边的,而且是另一个医院,为什么比他们早一些来了这个医院? 两人从监控室出去,回去高淑病房的路上,就遇到了张达。 张达把外套脱了,戴着口罩,加上监控比较煳。所以一开始他们看监控没认出来,但碰面了还是肯定认得出来的。 张达也看到了他们俩,躲得离他们很远,帽子也拉的很低,不想和他们碰面。 谢柏群无意折磨未成年人,这小孩也够惨了,但该问的还是少不了。 谢柏群堵住了他的去路,问:「张达,我们聊聊,我请你吃个午饭吧,也到午饭的时间了。」 张达被认出来,干脆也不躲了,把口罩和帽子都摘了下来,跟着谢柏群走。 「想吃什么你挑吧。」谢柏群大手一挥,这话说得很豪气干云。 实际上医院周边也没什么排面,都是一些小的门店,连锁店家常菜什么都有。 「麻辣烫吧,门口有家杨爸爸麻辣烫。」张达走路的时候有点驼背,不如之前看到他精神了。 张达有种最后的晚餐的感觉,拿的菜很多,不仅多,而且重。 谢柏群看着皱眉头,在后面和肖落咬耳朵:「这小子真败家,拿那种水里捞出来的粉都不把水甩甩再放进去,而且为什么要拿湿粉啊,很重的。」 「谢警官啥时候这么抠门了?」肖落笑他,肖落没有什么很重的储蓄意识,加上他自己平时也没什么开销。 所以对钱看的很开,如果谢柏群想吃好的,一两千一顿的他一定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过可能还是得留点私房钱,谢柏群总是不记得去买润滑和小气球,这些钱还是要从他这里出的。 第161页 「那我现在也不吃家里了,而且因为回家少,逢年过节的还要发红包买礼物,加上澈姐最近小孩儿也生了,你不得送点礼物吧,咱们和澈姐的交情,总不能送得太寒酸吧。」 谢柏群看着自己余额担忧,医疗的开销也不小的,他想攒着钱给肖落养养身体。 虽然肖落大部分钱都可以公家出,但是找护工啊,找营养师啊,包括找理疗师啊,这些钱还是要自己给的。 「我给你的卡就花完了吗?」肖落不知道谢柏群在担心什么。 谢柏群肉痛地看着张达那个盆已经堆满了。 但是还在加,在思考自己会不会因为一顿麻辣烫破产。 「你的卡我没动,攒着买房子吧,不过我也没想好买在哪。要是之后稳定在鸥津了,买在这儿好像也行,就是天气有点潮湿了。」 肖落还不吃东西,替谢柏群端着盆儿,边聊天边给谢柏群挑了一些谢柏群常吃的菜,量也还过得去。 谢柏群买单的时候,肖落瞥了一眼,还是有点吓到了。 两个人,麻辣烫吃了快一百。肖落心想这鸥津市的物价果然可怕,自己还是继续当警察吧,起码他这个水平的,工资还过得去,不然买不起房子了。 他们和张达坐下等着叫号的时候,谢柏群就问:「你给你妈说了什么吗?你给她送东西进去了吗?」 第96章 「阿sir,你也太影响食慾了吧,问这种问题。」张达愣了一下,苦笑着回答,撑着桌子让椅子后仰,只用后面两只脚着地,前后摇晃着身体。 「那我就当你的回答是是了,好吧,剩下的等吃完饭再接着聊吧。」谢柏群耸了耸肩膀,露出一副我已经对你很宽容了的神情。 肖落坐下来之后就有些犯困,意识模模煳煳的,努力想听清楚他们在聊什么,似乎又听不太清楚,自己??逸了,换在任务期间,可能自己已经被人从背后捅刀子了吧。 肖落的手落在大腿上,想狠拧一下醒神儿,偏偏这时候谢柏群黏煳煳地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问: 「累了吗?你要不趴着睡会儿,还没过禁食的时间,还要辛苦你忍耐一下了。」 肖落本该去拧大腿的手兜住了谢柏群的手,粗糙的手指摩擦着那双对比起他撑得上是细腻的指节。 因为倦怠,肖落也没有劳心费神去回答谢柏群的话。 在店里叫号儿去领餐的时候,主动拿了小票站起来去领谢柏群的餐。 如果说谢柏群的餐还算是正常食量,张达的碗里几乎快要堆满了,店员端出来给他的时候都还特意叫了个男店员,端得颇有中西楚霸王的气概。 张达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周围的人的目光,接过谢柏群帮他拿的餐具,埋头对着那碗麻辣烫狼吞虎咽起来。 活像饿死鬼投胎的似的。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几顿没吃了饿成这样。 谢柏群吸熘着米粉,余光还打量着张达,谢柏群这边才吃了一半,张达的巨无霸的分量就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只是张达的速度也慢下来了。但还是埋着头吃,一副恨不得自己的头塞进碗里的样子。 「你也慢点吃,吃不完别勉强,大不了打包嘛,晚上接着吃啊。」谢柏群宽慰他。 只是他才看见少年人微微抬了头,早已经是满面的眼泪,也不知道刚刚滴进碗里的还有多少。 肖落从隔壁桌抓了一盒纸巾过来,拍在张达的面前。 张达也没客气,抓过纸巾狠狠地擤鼻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突然怎么了这是?没事了吧?」谢柏群一直怕他背过去气去了。 「好、好撑。胃要爆掉了。」张达哽咽着说。 「你吃不了就别吃那么多啊,折腾自己还花我的钱。肖落,你帮忙去隔壁药店买点健胃消食片吧。」谢柏群轻轻拍了拍肖落。 「可是我以后就吃不到麻辣烫了,我是不是要坐牢了。」张达的情绪依旧不稳定。 「那得看你做了什么了?你做什么了?」 张达大概也觉得哭丢人,一直遮着脸,用袖口拼命擦眼泪。 但眼泪还是止不住,一直到肖落回来,把健胃消食片给他,张达的情绪才终于缓和了一些,说:「我把毒/品给了我妈。我害死了她。」 「毒/品,你从哪里拿的毒/品?谁给你的?」谢柏群问。 「我……是在一个我妈经常会去拿药的地方,就在我家附近的平阴公园的公厕最靠里面的隔间里,她每个月的今天都会去那里拿。所以我在想那里会不会有,然后我在马桶的水箱里找到了。」张达没打算隐瞒,他刚才只是害怕,下意识想逃避。 「水箱?」正常人会在水箱里找吗? 「那不是,电影不都这么演的吗?厕所里其它地方我也都找过了,没有,就想着会不会在水箱里。」张达这会儿已经不哭了,说话也顺畅了很多,只剩下充血的眼睛。 「也就是说,你拿到那个药以后,去看了你妈,并且把药给了她,是吗?」 「嗯……」张达点头。 「为什么?」 「其实一开始去拿那个药只是好奇而已。因为我也只是觉得她在吸/毒,因为她有时候就像那种禁毒宣传片里的人一样,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然后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有时候她也比较正常。但是就经常神智不太清楚,有点像痴呆了一样。所以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第162页 张达嘆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找到那瓶密封袋里的药的时候是什么心态。 一方面觉得果然如此,另一方面又不愿意相信,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去了母亲所在的医院。 「我也不知道我对她还有什么期待,可能也是没有期待了吧,我就在想万一她……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糟糕呢? 我就想……考验她一下,我没有直接给她的,我只是把那瓶药放在了她的被子里。她手指可能碰到了,但那个时候她没有拿,我以为……」 「你以为她不会吃的,是吗?不想承认自己的母亲可能是个瘾君子,是吗?」谢柏群接过他没有说完的话。 眼前的少年几岁呢?十六?十七?只是高中生而已。 「其实我知道她是。」张达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眼底的神采已经消失了,「知道她是shā ? rén犯,知道她是瘾君子,也知道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但是我不愿意承认,我不想知道这些事。」 「你说你知道她是shā ? rén犯?你知道她杀了张霄的事儿吗?」 「不,弟弟的事情我不知道,毕竟我平时是住宿的,我指的是另外的事,我妈她……杀了不止一个人了吧? 这事儿我爸也知道,她们还为此吵过架,我爸让她不要再干那种事情了。就算那样干,弟弟也不会好起来的。」 「这事儿你爸也知道?」谢柏群皱了皱眉头,刚刚他们问张浩然的时候,张浩然说他是猜的,说他不清楚自己的妻子究竟是否杀了其它人,也不清楚那些人的身份。但是从张达的话来说,似乎张浩然应该知道更多。 「他应该不会说吧?我爸就是个很蠢的人,明明我妈已经变成那样了,明明两个人整天吵架,他却还总是渴望什么完整的家庭,那种东西早就没有了啊!从我弟弟出生,长大,病怎么也治不好的时候就没有了啊!」张达撕心裂肺地喊道。 第97章 不用谢柏群再去提示,刚露了点成熟萌芽的少年人,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宣洩口。 哪怕面对的是两个并不相熟的警察,他的情绪也像泄洪似的汹涌直出,几乎是迫切地进行剖白。 「我爸妈和你们说的什么?说我弟只是有点自闭?根本不是这样的,他智商比同龄的小孩低很多,基本没有办法完成学业,他一直都读的私立学校。 因为私立学校有很多可以用钱解决的空间。所以他不管几岁都是没法自理的,而且随着他年龄越大……」 「那种身体和心智的撕裂感就更强,你觉得很不适应,是吗?」谢柏群这会儿像个温和的心理医生。 「啊,是的,是的,撕裂。而且不仅是这样,他有时候情绪会突然失控,失控的时候会躲在各种地方,把自己关在衣柜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他会拿剪刀剪掉我爸妈身上的衣服,有一次甚至剪了客人的。虽然还没有伤到人,但是谁知道哪一天他就……」 谢柏群没有说话,尽管他有一刻想为那个孩子开脱。想说那个孩子只是病了,想说那个孩子可能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其他人,他只是害怕而已,但谢柏群不够了解张霄。 从张达的叙述中,谢柏群忽然出声问道:「但他没有剪过你的衣服,是吗?」 张达停顿了一下,迷茫地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地问:「可是为什么呢……」 「张霄他大概很依赖你这个哥哥吧,你不是说,他在放学路上被人欺负的事情,都是告诉你的么?没有和爸妈说,而是告诉了你。」 张达想起自己口齿不清的弟弟。 弟弟小时候,他也是很疼爱对方的,会经常带着弟弟出门玩,喜欢弟弟对自己那副全身心信赖的样子,觉得弟弟笑起来是最可爱的,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好像是随着年纪增长,身边的同学开始以他弟弟的低能低智嘲笑取乐,他开始觉得和那么一个傻子弟弟一起上下学丢脸,他提出他要寄宿,慢慢地也不再提起自己有一个弟弟。 慢慢地,大部分同学都不再知道他有一一个弟弟,有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弟弟。 但是张霄不知道这些,他因为哥哥上学寄宿的事情偷偷哭了很久。 但是每个周末哥哥回家的时候,张霄还是会很开心,努力地组织着贫瘠的语言,想要和哥哥说自己这周里遇到了什么事情。 但是哥哥说他忙,要学习,没有时间听。 慢慢地,张霄就不说了,他比之前更沉默寡言,沉默得像这个家里的一个影子。 张达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但是他不能细想,为了不让自己被愧疚所笼罩,张达拒绝去想这些事情,只是喃喃道:「但他不正常啊……」 谢柏群耸了耸肩膀,他没办法对对方的人生去做评价,只能说换做是他的孩子的话。 哪怕有爱意被磨灭的一天,他也会出于对于那个孩子的责任心,尽可能地给那个孩子好的生活的。 「别在意我说的话,你继续说吧,你妈妈……」谢柏群把话题往高淑身上带了带。 「我妈……她本来是个很漂亮的空姐,但是随着我弟……变成那样,情况也改变了,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是我爸带我们,还有保姆,我爸的话,我小时候他会带我去他工作室,这样他能边工作边带我们。 但是我弟大了之后,他就不好把我弟带过去了,找保姆阿姨也不是很有人敢来,偶尔愿望来的,我爸又不满意。因为我爸的收入更高,所以他们俩商量过后,就让我妈辞职回家带我弟了。」 第163页 「我妈也是那个时候变得奇怪的,会特别暴躁,容易生气,而且也不像之前那么爱打扮了,我家本来有养一条小狗的,她生气起来经常打那条狗,我觉得小狗可怜,所以让我爸把小狗送给别人养了。」 「你觉得她会变成那样都是因为你弟弟吗?」谢柏群问。 「嗯……」张达点了点头,低头盯着某个不存在的点,继续说,「那个时候弟弟还有上学吧,说是上学。实际上是我妈陪读的,我妈那个人本来就是爱面子的,你让她去一堆小学生中间陪读,老师那些肯定都会看她。 所以她去了一段时间就不去了,只有中间午休的时候会过去哄他吃饭。我弟也认路,他上下学那条路很简单,我之前也带他走了无数次了。」 「然后后面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了,那个要钱的男的让我弟害怕,我弟把这事儿告诉了我,我告诉了我爸,我爸找到的人。至于我妈怎么知道的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我爸告诉她的吧。」 「你觉得那个男的是你妈杀的?」谢柏群问。 「说不好,我只是觉得是,那个男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两个女的。」张达面无表情地说,就像是已经麻木了。 「你具体说说。」 张达估计电视剧什么的看得不少,叙述起来时间地点都很齐全,「那个人是我们小区里一个捡垃圾的大妈,嗓门大,有点疯婆子的感觉,经常是我们家的人一出门,她看到就会用本地话喊,什么傻子家出街了,精神病家出街了,大概是这样意思的话吧,我也没有太听懂,另一个人是住在我家对面的一个寡妇,身体不是很好,她一个人住,我爸有时候还会被叫过去帮忙换个灯泡什么的,她会来我们家坐一坐,我说的那个被剪衣服的客人就是她,那一次她骂我弟骂得很兇,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你妈……」 「收垃圾的大妈是我有一次半夜听见我爸和我妈在吵架的时候说的,我爸说人家说话难听你不要管她就是了,现在这样怎么办?你把人家砸得满头血,大概是这么段对话吧。 至于那个寡妇……居委和物业的人来问过,说知不知道对面的人还住不住在这儿,我妈说她不住这儿了,回乡下去了,说是生病了,回乡下修养。 但实际上那个阿姨之后再也没来过我们家,我妈不可能知道对方回乡下的。 最主要的是,之前有一天我看见我妈在洗家里的鞋,我就想说我的鞋还不脏,不用洗了。然后我看到她的一双黑色的鞋子上,洗下来红色的水。」 「你和你爸说了吗?」 「没说。我说什么?我爸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不如说他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怎么不知道? 一家人的事情,还不是都和隔着窗户纸似的,什么都一清二楚的。 父母以为小孩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大的笑话了,我甚至觉得我弟其实也知道。他有一次问我说,阿姨是不是以后都不会来我们家了。」张达讥讽地笑了笑。 谢柏群嘆了口气。 「你们抓我吧。」张达说。 「我们抓你干什么?」谢柏群反过来问他。 「我差点害死了我妈。」张达自嘲,「我不知道我想证明什么,我就是侥倖地觉得,她可以抵抗得住诱惑的。」 「因为你打心底里不希望你的母亲是一名瘾君子。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绝对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如果你重要的人成为瘾君子的话,你如果爱她,你应该做的是帮助她远离所有可能的诱惑,同时帮助她认识到,现实并不是那么糟糕的,不需要用药物构造的幻觉来逃避,那种逃避只会让现实人生变得更糟。」谢柏群提醒他,怕这个小孩以后也误入歧途。 张达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在谢柏群和肖落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张达叫住他们。 「你们真的不抓我?我真的不用坐牢吗?」 「关于你是如何拿药并送给你母亲的事情,我们会当我们没有听过,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另外负责的警察,他们会给你做一个详细的笔录。至于你是否要坦白说你知道那就是毒品并且把它给了你的母亲……决定权在你。」 「为什么我要经歷这些?」张达扯住谢柏群的衣服,几乎是哀求着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太不……公平了吧?为什么我要经歷这些?」 谢柏群目光里有些无奈。 肖落忽然开口道:「你想要的不是公平,只是幸运的人生而已。因为人与人之间有差异,所以所谓的大家都一样的公平,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个社会能够许诺的,只有尽可能给出的机会公平而已。」 「你知道什么!你又没有经歷过我这种……」张达忽然提高了音调,店里零星的人都转过来盯着他们看。 张达这才松开了谢柏群的衣服,讪讪地坐回位置上。 谢柏群拍了拍肖落的肩膀,交代道:「行吧,秉承为人民服务的精神,我把我们的肖警官留在这再陪你唠个十分钟,肖落你陪他聊会,我出去打个电话。」 肖落知道谢柏群要出去电话通知核实那两位女性死者的身份,点了点头。 只是这种开导小朋友的活儿真的不适合肖落干。 张达也不说话,肖落只能嘆口气自己开始说,「你向上看,总有比自己过得更好的人,比如那些富二代。你向下看,也总有比自己更惨的人。 第164页 比如那些出生在战火里,这辈子也不知道和平是什么的孩子。我们绝大多数人,不会是天下最惨。但也没有幸运到被命运眷顾,就是很普通而已。」 「普通人不会有一个生病的弟弟,普通人的妈妈也不会成为shā ? rén犯。」 「那些就是普通人。虽然我不知道准确的数字,你弟的病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但是各种各样的疾病太多了,被疾病折磨的家庭也太多了,只是大部分人,都习惯掩盖伤疤,掩盖疾病。 就像你做的一样,所以他们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机会很少罢了。至于罪犯……我们当然在致力于减少这个数量,但警察不是神。」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肖落嘆了口气,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论调了,把公平经常挂在嘴边的人,他还见过一个,那就是秃鹫。 秃鹫的公平,是鼓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同态復仇。 甚至很多时候是施加百倍十倍的报復。 他鼓励过一个女儿被/强/奸后自杀的父亲,将当年出狱了的那个犯人,关在一间无人问津的小屋子里,折磨了足足一个月,把他关在一个狭窄到转不开身的隔间,用开水烫,把无毒的虫子和蛇放进去咬。 直到那个人受不了这种没有尽头的折磨,自己自杀了为止。 「我没经歷你那样的事情,但是我高中的时候双亲相继离去,我也没有别的亲戚,后来我入伍,去过比你从电影里看到的更残酷的战场,被孕妇放过冷枪,被小孩捅过刀子,你想要我的人生吗?」肖落反问他。 「外面打电话的那位,他家倒还挺好的,他本来是个学医的,后来做项目的时候倒霉,卷进战争,见过的残肢断臂可能比你见过的人还多,后来转行做警察,又在一个任务里,被人折磨到只剩一口气,你就想要他的人生了吗?」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难关要过的,可大可小,你就算羡慕别人也羡慕不来,你只能过好自己的一生。」 谢柏群进来的时候就听见肖落正在给小朋友灌鸡汤。在旁边没忍住笑。 虽然肖落那句话也没错,就是从肖落嘴里说就是别扭。 张达知道他们俩要走了,但又忍不住问:「可是你们看上去现在都过得很好,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啧,你这小孩咋什么答案都想从别人那里挖呢?」谢柏群故意露出一个嫌弃的神情,用一句小孩儿最讨厌的话结束了这段对话。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第98章 在张达面前是那样说,但离了小孩的面儿,和同事交接了一下关于给张达做笔录的事儿,谢柏群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沮丧来。 「怎么就蔫了?」肖落咽了咽喉咙里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摸了摸谢柏群的脑袋。 「他还是挺惨的。」谢柏群嘆了口气,「要张达说的是真的,林一都是高淑杀的第三个人了,而我们一直到林一被杀才发现。」 「警察又不是万能的,这句话我好像和你说过很多次。」 「我知道。虽然知道,但是会觉的不甘心,也还是很人之常情的好吧。」谢柏群回医院熘达了一圈,高淑还是没醒,最终和肖落打算先回警局。 「现在后悔当警察了吗?」肖落坐在副驾驶座上,和他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说实话,我的想法和之前一样,你去做什么其它别的不好,干这行,吃苦受累的,也谈不上多有钱。」 「那我的想法也一样,我觉得做警察挺好的,我不会轻易改行的,之前不会,现在、未来也都不会。」 「还很危险。」肖落的视线忽然投射在车子的后视镜上,暗自记下了一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老出现的黑色轿车,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和谢柏群附近了。 「有人跟着我们?」谢柏群余光撇了他一眼,虽然他并没有从车流里看出什么端倪来。 「不确定,只是我觉得有,那个黑色的车,他们好像也没有打算干什么,你安心开车回局里吧。」 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谢柏群也注意了一下那辆车的动向。 但那辆车和他们的车进入了不同的车道,往另一边拐过去了。 「应该不是在跟我们吧,那个车自己走了。」谢柏群说。 肖落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就是一直怕我陷入危险。而且觉得反正都是救人,为啥读医却不去做医生,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其实也一度想过最后做医生也可以吧,不过鲁迅先生说过,读医谈不了恋爱,所以人鲁迅先生也弃医从文了啊。」谢柏群觉得肖落紧张过头了,岔开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 「鲁迅还会说这种话?可是为什么?」肖落眉头紧锁,在认真思大文豪会说这种话的根据,他对鲁迅的记忆一点儿都没有了,只记得中学的时候老师讲过,好像是说是个牛气得很的作家。 「你不会信了吧?鲁迅没这么说过,我给鲁迅先生抹黑了。」玩梗失败的谢柏群被肖落一本正经的回答给逗笑了,肩膀被笑带得轻轻耸动,笑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其实还是那个事儿,就当时去落后地区考察做项目,不幸卷进我也不知道是恐袭还是什么内乱里,当时我们在那儿等待救援帮我们撤出的时候,也在帮忙救人嘛。 第165页 但是没药没条件,别说救人了,来一个死一个,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但是你看到人在你面前缺胳膊少腿或者哪受伤了,就是没法放着不管的嘛。 那件事之后,我很多同学都有点应急障碍。但我问题不大,我也以为自己没事儿。 但后来要开始找工作的时候,我一想到我要去治病救人就觉得没信心。 加上本来我就是想当警察的,就觉得吧,等到人受伤害了再送去医院,已经太晚了。我希望能够阻止伤害发生,所以当时跑去考警察也有这么点想法在里面。」 「现在想想当时也还是tooyoungtoosimple啊。」谢柏群自己感嘆了一句。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高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万一就这么一直睡下去,章医生那条线就不好追了,张达说的那个公厕我已经让孙星空去调周边监控,看能不能抓到那个把东西放进去的人。 不过他们既然敢选那里交易,肯定还是做足功夫的,也不能抱太大的指望,顶多只能核实一下张达说的话的可信度。」 「起码林一案接近尾声,另外两具无名尸体现在有了可以核对的身份。很快就能结案了。」肖落挑了些好消息说。 「你说,互助会究竟是何方神圣?」谢柏群提到互助会的时候脸色很冷,脸上的那种惯有的温和不见了。 「他们不是神圣。」肖落神色平静地回答,「只是落网之鱼而已。」 谢柏群轻声重复了一遍肖落的话。只是漏网之鱼而已。 经过进一步的调查取证,林一案、两名女性尸体案,基本确定高淑作为嫌疑人。 张浩然协助完成抛尸,张浩然对此保持沉默,依旧声称自己对妻子的具体作案行为并不知情。 其中,半截身体被灌在水泥里的女性确认为拾荒女人,高淑家中夹克上的血迹与水泥中女性的对比一致,确认为拾荒女人,而在对面的女邻居家中,痕检部门检验出了大量血迹,认为兇手是在这里将女人杀害,并进行分尸处理,屋内留下的dna与被找到的遗体碎块比对一致。 至于这两个女人另外半截尸体在哪,目前尚无定论。 调查取证的工作仍在推进,但先摆在谢柏群面前的是互助会的线下集会,总算是没有改期,定下了地点,打算如期举行了。 地点是在鸥津市比较偏郊区的一个温泉酒店,说是酒店,可能用度假村来形容更加合适,占地面积不小,里面的配套也不差,互助会为每一位参会的成员都定了三天两夜的套票,温泉和吃饭和住宿都是包的,出手非常慷慨大方,说是对于改期的补偿了。 谢柏群和肖落是一块去的。肖落是混进去的,没给钱的那种。 倒也不是穷到买不起多一张票,而是温泉酒店的前台那边表示,他们那栋新德楼是整栋外包的,那边的房间是定不了的。 实话说谢柏群也不想带上肖落一起去。 因为他不觉得互助会的线下集会会有什么危险,按照他们之间开会的时候的推测,线下集会的目的。 可能是筛选出他们认为合适的人选并进行驯化和培养。 至于合适的标准具体是什么,这就无从得知了。 既然互助会能够安全地运营这么长时间,那么它在明面上肯定是没问题的。 所以谢柏群不认为现场会有问题,和肖落强调了无数遍,他一个人就可以。 肖落这事儿的态度上很坚决,意思是要么带我去,要么我去。 而且这人学精了,临行前两天,黏谢柏群黏得不得了,嘴上不说话,眼神黏煳煳的,一副离了他他就活不下去了的样子,谢柏群是没办法才同意把人带上的。 换在平时谢柏群也不会这么牴触一起去。 但肖落最近简直是状况百出,谢柏群根本不放心。 后来医院的药检结果,认为是新型的一种药,有致幻、成瘾的成分,同时可能会导致情绪烦躁、头晕头疼,腹胀噁心等等的副作用。 一长串副作用往那儿一列,看得谢柏群头疼,他知道为什么列这么长,这么长的本质是,里面有医院也搞不懂的成分,他们也不负责做实验。 所以只能是说推测,通过对于高淑这个病例的观察,把可能出现的都列上去。 包括后来谢柏群还去看过高淑,高淑醒过,但是时间很短,女人被绑了束缚带绑在床上,醒着的时候表情有点呆滞。 谢柏群和她说:「你涉险杀害安顺(拾荒女人的姓名)、单水敏(女邻居的姓名)、林一以及张霄,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高淑似乎反应了很久,久到谢柏群以为她听不懂,脑子不清醒,嘆了口气打算离开的时候,女人忽然表情狰狞地挣扎起来,听声音她应该是在笑,但是看她的表情,又很痛苦。 谢柏群抱着侥倖,回过头试图和高淑对话:「要聊聊吗?」 「是我干的。」女人许久没有发声的声带显得有些嘶哑,也可能是因为笑的太用力了。 「都是吗?这中间张浩然是不是帮你了。」 高淑眼神里晦暗不明,躲闪了一下谢柏群的眼神。但脑子应该还是很清醒的,至少谢柏群觉得,女人从来没有那么清醒过。 「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女人口齿清晰地回答。 谢柏群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从高淑这里得到其它更多的答案了,他们夫妻之间仿佛有一种默契,谢柏群不知道是爱还是为了孩子。但是高淑哪怕有一刻是清醒的,她都会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并且会包揽所有的罪名。 第166页 这个家已经被毁了,但是她似乎还有最后的一点念想没有熄灭。 「好吧,那你有什么想问的吗?」谢柏群温和地问她,以他为女人会问一下关于张达的情况。 「我可以死吗?」高淑抬头问。 女人比他们之前见她时又瘦了许多,浑身几乎是皮连骨,脸颊凹陷,眼窝深得像是脸上出现了两个黑色的洞,被她那样盯着心里有些发毛。 「张达没有希望你死。张浩然也是。」谢柏群回答。 「你有镜子吗?」高淑忽然问,她已经快不认得自己的样子了。 「我没有带,但你看上去不错,就是头髮有点乱。」谢柏群掏了掏自己的口袋,示意自己说的是真的。 「我头髮乱?可是我自己整理不了。」高淑的表情安定下来,眼神甚至有些纯真,她有些手足无措地问道:「怎么办啊?我还要去找浩然的。」 「我帮你吧。」谢柏群上前了几步,没敢擅自解开束缚带,只是用手指帮她拨了拨散乱的头髮,稍微整理一下,像哄孩子那样哄,「好了,已经很漂亮了。」 高淑露出一个有些满意的神情,又陷入了昏睡。 第99章 谢柏群最近时常会想到高淑的样子,想到那个女人深陷绝望,进退两难,最终大脑神经全部失控,变成一个里外都崩坏的疯子。 明明曾经有无数获救的可能,但高淑面前的路,却越来越窄。 这是个杀害了四个人,并且将其中两人残忍分尸的女人。但谢柏群面对她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把对方当成纯粹的坏人来看待。 一直到他屁股被拍了一下,谢柏群才回神,提着行李去新德楼的前台办入住。 谢柏群脚踩一双生日的时候家里亲戚送的昂贵中老年款健步鞋,上面露出一段白皙的脚踝,再往上是一条紧身牛仔裤裹着笔直的腿,那牛仔裤当时随手买小了,谢柏群走路都觉得勒着蛋,上半身则是裹着一件骚红的薄羽绒外套,从何家兴那小子那里薅来的。 在局里处亮相的时候,孙星空评价说,挺好,精神小伙。评价完低头肩膀抖得像发动机。 肖落看了他一眼,表情颇为一言难尽,捂着眼睛默默转身,只能说光看上半身还好,红色的外套衬得谢柏群很白。 但下半身属实是非常糟糕,就算是谢柏群的身材条件也解决不了尬蛋牛仔。 特别是因为垃圾的版型和过于坚硬的布料,前面还鼓了一块出来。 不过谢柏群除了不舒服之外,对自己的穿搭颇为满意,完全看不出他身上有任何条子气质,活生生的一个刚从野鸡迪厅出来的人设,也很符合自己的人设。 他还刻意留了几天鬍子,又用一次性的染髮剂挑染了几搓头髮。 反正就是把自己往越挫越好的形象里倒腾,倒腾得局里别的部门那些原本没事儿喜欢窜去重案组看靓仔的妹妹,经过他们重案组恨不得绕道儿走。 上楼进房间的第一件事,谢柏群赶忙去小阳台上把落地窗给打开了。 他们专门选的傍晚的时候来入住,就是想趁着夜色矇混过关,没等谢柏群操心他,肖落已经灵活地徒手从一楼攀着阳台和空调架包括外水管翻上了七楼。 落地窗一开,谢柏群就被人扑了个满怀,男人粗糙的手捂着他的嘴,食指比划了一个不要出声的动作,在谢柏群点头之后才松开了捂着谢柏群的手。 肖落飞快地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和缝隙里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监控和监听才开口:「没事儿,说话吧。」 谢柏群总觉得肖落多虑了,监控和监听这种东西也不是那么常见的,人家这里毕竟是个有正规执照的酒店。 但他嘴上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开始解裤子拉链,扭着身子开始脱裤子。 「你干嘛?我们这也算是任务期间,还是不要……」肖落皱了皱眉头,心想就算没有监控也不要突然这么奔放吧。 「我没想!我是因为勒着了!」谢柏群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那条买得有误差的裤子总算脱了下来。 集会明天才开始,时间也还早,理论上两个人还能自费泡个温泉,不过谢柏群还是先探了探肖落的额头。 肖落第一反应要躲,只是这段时间被摸额头摸成了习惯,稍微偏了偏头,动作就停住了,任由人去摸。 「没什么事。我体温忽上忽下的你不应该习惯了吗。」肖落被人捂了半天脑门,一时间觉得汗都要出来了。 「你刚刚上来的时候手都在抖,这可是七楼诶,你去别的楼开个别的房间也……」 谢柏群的话还没说话,肖落打断他:「不会的,你落哥绝不失手,比着更高的我都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一栋小破楼我能徒手来回。」 「你就吹牛吧你。还发着烧呢。去床上躺着。」谢柏群把人按在床上,拿了房间里的热水壶去烧水。 「这么早就躺着?你不是还说要去泡温泉?」 「泡什么温泉,让你再爬下去再爬上来吗?好像房间的浴缸里也是温泉水,待会放个水随便感受一下得了。」 谢柏群给了他一个眼刀,突然找到了肖落中学处处想管着他的感觉。 当时他也是隔三差五生病的谢妹妹,自己又有点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服输的赌气性质,时常是不病得起不来床都不会请假,有时候他昏沉里咳嗽,喘不上气儿,又怕吵醒别的舍友,就会整个人闷在被子里,尽量闷着咳。 第167页 其它舍友睡得极沉,只有自己上铺的人,似乎睡眠那么浅。不管他动作多轻声音多小,肖落都会醒。 那个时候谢柏群还心思比清水都单纯,没有往欲望上想过。 所以哪怕肖落翻身下来把他抱起来坐着给他顺气,哄着他吃药喝水的时候,谢柏群对人都还是当成好兄弟。 肖落也没有解释过,就这样当了他几年的好兄弟,只管付出,不曾索取。 中学时代,五年前,五年后,这个人的变化其实很大,再让其它同学见着肖落,或许已经没人认得出来了,活泼的少年人终究还是会成为里记忆里的珍宝,面前的是性格沉稳的男人。 但这个人骨子里不变不移的东西还在那里。 不问自己得到了什么,只问自己该做什么。 谢柏群换了身舒服的家居服,又把稍微晾凉了的水递给他。肖落没接。 「在想什么?」谢柏群坐到床边,用温热的杯壁碰了碰肖落的脸。 「没想什么,在发呆。」肖落承认道,「我其实还挺喜欢发呆的。」 谢柏群没有拆穿他,只是笑了笑,说:「你要是困就睡。」 肖落不是喜欢发呆,是不得不喜欢发呆。 两段长时间的卧底任务,扮演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早就把肖落自己的性格磨掉了许多。 所以大多数时候,肖落的性格对于别人而言,就是一个背景板,安静,不争不抢,只有情况危急的时候,才会显出那么点锋芒来。 局里的两个新人都不怕肖落,但也不是很敢主动和肖落说话,主要是和肖落说话话题没法进行下去,肖落对于除了谢柏群以外的闲聊人口非常冷漠。 肖落缓慢地接过那杯水,人却没有从床上坐起来,保持着一个小腿搭在床外边的姿势躺着,他这几天体温都是忽高忽低的,原因不明,加上胃不好,谢柏群没敢让他乱吃药。 高烧带来的乏力感让他想就这么躺着,陷在这张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柔软的大床里。 「肖落,要睡觉吗?睡觉的话我就把大灯关了。」 「不睡。」肖落摇头,撑着坐起来了。 这种任务前夕反而没有什么可以做的,肖落踩点踩过了,谢柏群已经把有关的卷宗看过无数遍了,现在继续保持一个精神紧绷的状态也没有什么帮助。 肖落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打算去沖个澡,被谢柏群以不用白不用的说法,拖进了这个豪华单间配的大浴缸里,这个长方形的浴缸比平常的浴缸大很多,说是一个小温泉池也不过分,底下还铺了圆滑的石头,也还是对得起它一晚上昂贵的价格。 泡澡这事儿对一般人来说都奢侈,对肖落来说奢侈得恍若隔世。 身子泡在里面,温热的带着一股硫磺味的水流从身体的缝隙之间流过,像是有人用手在那儿黏煳煳地上下其手似的,肖落只能用怪异来形容这种感觉,跑进去之后感觉身体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坐了一会儿又哗地一下从水里站起来,溅了谢柏群一脸水。 「帮我按摩吧。」谢柏群给他找了点事儿干,他知道肖落不习惯。 转了个身舒展地趴在浴缸边上,稍微一动,一对漂亮的蝴蝶骨就像要从身体里飞出来一样。 细皮嫩肉的谢警官承受不了太重的力度。 虽然这会儿捏起来身上肌肉结实不少,但是背上不见光的皮肤还是嫩滑的,一点儿不像经过操练的。 「肖师傅,摸我骨头摸半天了,摸出什么门道没有?」谢柏群知道这个人心思乱飞,不如说肖落烧得厉害的时候,经常是这样的,说话很少,对着他的时候反应很慢。 但是对其他人都很警惕,这会儿这人已经逮着他背后那两片骨头摸半天了。 谢柏群知道肖落喜欢他的背,他们俩做的次数并不多。忙,加上累,其实没有太多心思,能一起睡在一张床上,都值得庆祝了。 但每次做的时候,肖落都喜欢啃他背后的骨头,从后脖颈突出的那块骨头,一个个骨节啃过去,一直到尾椎骨。 「摸出我这次会抓到大boss没?」谢柏群转过身来,揽住肖落的脖子。 肖落身上很热,不知道是因为他发烧还是因为被温泉泡得。 「不重要。」肖落回抱他,把他整个人从浴缸里一个坐的小平台上抱起来,转了个身放在自己腿上。 「重要的是你要平安回来。」肖落把人抱得很紧,尽管他知道这五年里谢柏群也自己执行过不少次任务了,危险的抓捕也好,当诱饵的时候也有,但他没办法放心的。 谢柏群的关注点倒不在肖落说什么,水里有东西在顶他,还挺大挺硬的。 第100章 只是谢柏群还是很快觉出不对来,拧过头看肖落的手在后面干什么。 肖落拿了一根像是刷子的东西抵在他背上,只是刷子头又是光滑的。 「什么东西?」 「酒店原本就放在浴缸旁边的,好像是用来按摩的吧?」肖落说着按下了炳上的开关,那个刷头突突地震动起来,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勐地一震动那刷头简直像砸在谢柏群背上似的。 谢柏群吃痛地往肖落怀里又缩了缩,埋怨道:「这位师傅,你不要试图用机器偷懒,很痛诶。」 肖落按了开关几次才把开关关掉,心里唾弃了一下科技的力量,手在谢柏群背上刚刚被震红了的地方敷衍地摸了摸。 第168页 虽然服务不到位,但这位客人也很好伺候,把人摸得高兴了,谢柏群就在肖落脖子上啃,肖落身上倦怠感觉还不明显,谢柏群有感觉,肖落用手还没碰几次人就交代了。 最后还是肖落先跨出去拿浴巾,把浑身泡的发皱的人从水里拉出来。 「要不是你还在发烧,我肯定让你抱我出来了。」谢柏群趴在床上任由肖落给他吹头髮的时候还在唿唿风声里哼哼唧唧地说话。 肖落听见了,摸了一下谢柏群几乎干了的头髮,关了吹风机才说:「懒得你,等你以后不忙的时候,一定会胖成球。」 「不会的,我又吃不胖的。我的增肌梦想已经从开始到破灭了。」谢柏群对于这种威胁丝毫不在意。 要不是还有正事要办,简直安逸就像真的在度假一样。 「肖落,我说,等咱们这事儿办完了再来着度假吧,这儿还真挺舒服的。」 「可以。」肖落还在这个单人间的厕所里看到了小气球,只能说酒店准备得太周全了。 谢柏群睡了一个好觉,不过不是一夜无梦的好觉。 他梦见自己带肖落回家见家长,然后肖落被他爸妈追着打,然后肖落忽然轻功起飞,他爸抽出一把冲锋/枪突突扫射,tā ? mā ? de古筝忽然变成暗器,然后肖落就在男女双打中片叶不沾身,自己在旁边不知道干嘛,或许在看热闹吧。 这对于谢柏群来说算不上噩梦,虽然他没向家里出过柜,他也知道这事儿不简单。 但是他已经做好决定了,不论父母有什么怨言,他都会认的。 但他不会因为父母不同意就轻易说放弃的。 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两个人起的很早,谢柏群把自己往邋遢的形象倒腾了一下,可惜大概是昨晚睡得太好,皮肤的状态很好,没有什么瑕疵,看上去又白又滑的,顶多只有一圈胡茬。 谢柏群自己不刮,也不让肖落刮鬍子,说是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变得丑陋。 肖落也跟着他留了几天鬍子,整个下巴都密密麻麻的,硬得扎人。 早上起来谢柏群亲他的时候还顺便嫌弃了他几句。 肖落对这种双标的人,特指双标的谢柏群,表示了极大的纵容。 线下集会的会场在度假村里面的会议室里,入场还要做身份核验,肖落跟不进去。但在谢柏群身上留了通讯器,以确保需要的时候可以联繫。 入场的时候果不其然地收了手机,这种传销第一步的套路让谢柏群简直想翻个白眼。 虽然在预料之中,但谢柏群还是骂骂咧咧地表达了不满,才把手机放进了门口的框里,边走还边和门口的人交代:「我的手机可是新款,很贵的,要是弄坏了我要你们好看……」 肖落则是前往了他之前踩点过的另外一栋楼,度假村里另外几栋楼不知道是新建还是翻修,都用警戒带拉起来了。 但位置不错,离会场的位置近,楼层较高,中间没有实现阻拦,可以透过窗看到会场里面的情况。 谢柏群这边走进了会场,从入口进去之后,整个空间其实被分割成了很多个小空间,每个小空间里大约放着十把围成半圆形的椅子,半圆形的另一边则放着一把单独的椅子,那个椅子即将坐的大概是这场对话的主导人了。 谢柏群在自己拿到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位置所在,他进来的时间还早,这会儿那个空间里只有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到了,看着年纪约么四十岁往上,身材中等偏胖,有点儿地中海。 谢柏群看到椅子上贴着群里的暱称,他的座位在那个男人旁边,贴着「阿白」。 「你就是阿白?」男人主动和他打招唿,招唿他坐下。 「额,你是谁?」谢柏群后退了半步,露出一个有些嫌恶的表情。 不得不说整个空间的味道确实有点噁心。 但以谢柏群平日的修养也不至于这么明显地表现不愉。 但他现在的形象并不是那种温和的形象,他需要扮演的角色,应该是更不理性,显得容易被利用的性格。 「我是白狐啊,当时我在群里就说我们俩的暱称里都有白,很有缘的。」男人像是丝毫不介意谢柏群的表情,热情地介绍道。 谢柏群黑着脸回答说:「还没开始,我先去个洗手间。」 这个白狐并没有太引人注意,包括在群里消息刷的很快的情况下,谢柏群没有太注意到他,只知道这是个对家里那位颇为不满的人,每天会都在群里抱怨几句,加之说话的语气,很长时间里谢柏群都以为白狐是个女性,而且说话也算不上过激,只是一直在抱怨,因此谢柏群没有太关注过这号人。 这会儿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叫白狐了,白不白不知道,狐臭是真的狐。 如果要在那个人身边一直坐下去,谢柏群觉得自己会死于窒息。 「诶,真好,那我也一起去。」男人放下手里捏着的小毛巾,塞到自己口袋里,起身想和谢柏群一起过去。 「你几岁了啊,上厕所还要扎堆吗?那你自己去吧。」谢柏群干脆又一屁股坐下来了。 但即便是被谢柏群嘲讽了,男人似乎也逆来顺受惯了,脸上一丝不悦的神情都没有露出来,又坐回了位置上,絮絮叨叨地和谢柏群说: 「我叫刘答书,今年四十二,是自由职业,主要是帮别人画画、修图之类的、摄影其实也做,但是做得不多,你是做什么的呀?」 第169页 「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啊大叔。」谢柏群走到窗边的位置透气。 「你好白哦。」刘答书就像个阴魂不散的跟屁虫,几乎是谢柏群走到哪跟到哪。 好在很多人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现场也开始显得像那么回事了,主持他们这一圈人的是个年纪稍大,面容温和的女性,可以说符合一般人对于义工的想像的那种。 刘答书也终于安分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女人让一圈的人,从左到右的顺序分享一下自己遇到的问题,每个人叙述结束之后,女人会给出一些安慰或者一些解决的方法,看得出接受过一些基本的训练。 这个位置应该是打散安排的,不过可能有某些潜在的规律,起码谢柏群确认了一遍他所在的这一圈的人里面,只有他旁边的刘答书和他是在同一个群里的,而他们这一圈的人里,外貌都比较正常,五官也还算端正,应该不是那种很明显的疾病。 在前两个人发完言之后,谢柏群大概确认了,这一圈的人都是患有某种比较难以解决的病,不明显,也未必致命。但是在他们的日常生活和工作里,都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谢柏群是这一圈人里最右边的一个。因此可以先听完其它所有人的发言。 「我得了sle,也就是……系统性红斑狼疮,一开始还是关节疼痛,一开始没有在意,以为是刚毕业,工作太累了。 但是后来觉得不对,因为我是做文书的,平时很少走路的,都是坐着办公。 但是膝盖和踝骨也会痛,就觉得不正常了,才去看的医生,确诊之后真的感觉世界都崩塌了,我家本来就是农村的家庭,本来以为好不容易把我这个大学生给供出来了,结果我又得了这个病,医生说药要一直吃。 但是那个药的开销也很大啊,而且公司后来开掉我了,明明我没有因为生病影响工作,但是公司还是开掉我了。」倒数第四个女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主持的女人轻声安抚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是一个失业的状态,不敢回家,也不想去找工作,而且开始掉头髮,吃不下东西,有时候下楼买日用品我都没有办法走伤口,我已经停药一个月了,我没有钱可以买药,我不知道为什么原来的公司要开掉我,这个病不会传染的啊! 我只是告诉我一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事而已。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办公室其他人也知道了,然后领导就找我去谈话了,我想过好多次不如死了算了,但是又觉得对不起家里的人……」女生说到这里小声抽泣起来。 谢柏群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加入互助会,这对于一些没有钱看心理医生,也无法解决自己面临的困境的人来说,某种意义上确实是情绪的宣洩口,乃至是救命稻草的一样的存在。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不管是看上去多离谱的获救的可能,都会不管不顾地拉住的。 一直到目前为止,整个互助会的氛围都是正常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正面的。 轮到刘答书的时候,这个自称已经四十二的男人显得有点娇羞,被点名的时候还还很不意思地露出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在简单介绍了自己之后,刘答书说:「我不用说你们应该也知道的啦,我有狐臭,很多人经常是在我旁边就会露出噁心的表情,只是露出表情的话,已经是很好的人了,更多的人会骂我,说我不讲卫生之类的。但是我也没办法啊,我也和别人一样天天洗澡啊,我还一天洗好多次澡呢。」 「不过因为我的工作性质,其实我出门得也很少,现在网购啊外卖啊又发达。所以生活还不算困难,不过最让我难过的还是我的老婆,我对她那么好,房子是我家出钱买的,我也经常给她买衣服和包包。 可是她连和我待在一张床上都不肯,平时下班了就总是让我离她远一点,这不是家庭冷暴力是什么?」 主持的女人问他:「你有和妻子沟通过这件事情吗?」 「我说过了呀,我说让她不要总是躲着我,我会很受伤的,但是她也不听。」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离婚呢?」 「离婚还是没有考虑过的,虽然她对我不是很好,不过我还是挺喜欢她的。」刘答书表情单纯地回答。 主持的女人把发言权交到了谢柏群手里,谢柏群按照自己的人设,抓着自己头髮,是不是会力气稍大地扯一下,低着头说: 「我是爱滋,妈的,你们什么眼神,只是和我说话是不会传染的,妈的,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我的生活才会变成这样……太糟糕了……」 「能具体说说吗?发生了什么?」主持的女人温和地问。 「我先给你们这群人普及一下好了,爱滋传染一般是性、母婴、血液传播,我是个同,之前找了一个男朋友,我们两个处的也还可以。 但是谁知道他竟然有病,而且有病也不说,做的时候我说了无数次让他戴t。 但是他就是不戴,他和我说什么没事的,我真的是信了他的邪,他是很后来才告诉我的,我问他是不是疯了,他说我如果爱他不是应该接受完整的他吗? 我直接骂了他,然后那个狗男人直接就人间蒸发了,还拿了我几千块钱走,再让我有机会逮着他,我一定要把他的迪奥割下来餵狗,我看他还敢不敢祸害别人。」 第170页 谢柏群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刘答书眼里露出饥渴的光。就像是一只饿了许久的豺狼,终于找到了久违的猎物。 等到谢柏群也讲完的时候,整个上午都过去了,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待在这里不停地听别人的故事带来的负面情绪是很强烈的。 可以的话谢柏群希望可以离开这里透口气。 但主持会议的女人还让他们稍等片刻,自己离开了一段时间。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女人回来,并且给他们发放了每个人接下来的时间安排和分组安排。 在他们这一组人力,那个sle的女生、刘答书、谢柏群被安排到的辅导会在第三天,而其他人被安排的辅导会在第二天,每个人只能进入安排好的场次。 如果不是自己的场次的话,那么即便是邀请参加的成员也会被拒之门外。 辅导会的内核,可能才是互助会背后的真相。 他们仿佛是正在等待被挑选的商品。在第一轮的筛选之后,进行分流,所谓的辅导会,指的是会有相关的专家到场,提供一些解决问题的建议,包括但不限于给合适的人提供资金补助、引荐介绍给一些据说有很牛逼的经验的医生。 这也是很多人选择参与进来的主要原因,毕竟万一自己就得到帮助了呢?死马当活马医也是要试一试的。 在离开会场时,手机发还给了个人,谢柏群忍不住看了一圈周围,有点想知道肖落去了哪里。但还没等到肖落,刘答书就先跟了过来。 「阿白,你在等人吗?有认识的人和你一起过来?」 「关你啥事。」谢柏群给他翻了个白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当他们交谈的时候,谢柏群注意到,主持他们谈话的那个女人正站在会场的门口,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们这里出现的谈话。 「不是,我想着我们也是同一个群出来的,还算比较熟,我是一个人来的,想说如果你也一个人来的话,我们一起去餐厅吃饭吧,这里餐厅还挺有名的呢。」刘答书边说话,边把手放在了谢柏群的腰上。 一时间谢柏群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个刘答书不是刚才还在讲自己多么爱自己的老婆吗? 这会儿就急着红杏出墙了? 还选了一个得了爱滋的同?这人口味也有够重的。 「和你吃饭也有叫人倒胃口的,你自己去吃吧,我要回房间睡觉了。」谢柏群把人甩在身后,径直往自己房间去了,反正也有客房服务可以送餐上来。 他推开房间门的时候,肖落就已经在里面了。 谢柏群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白天的又是爬……」 这要是被人看到一个人大白天徒手爬上七楼,不是被当成小偷就是被当成偷窥狂。 肖落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昨天我不能直接进来是因为昨天这栋楼都没有人入住,前台的人才开始办入住,我没有用身份证登记的话很难直接上去。但是今天这个楼里差不多都入住了,人来人往的,我直接进来有什么奇怪的吗?」 谢柏群边听又开始边脱裤子,进门第一件事儿脱裤子。 「对话的内容你应该都听到了吧,有什么发现吗?」谢柏群问。 「你先说一下里面的情况吧。」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里面就是分了很多个小组在聊天,结束的时候其实里面还有一些组没结束。 但是主持的人也不让我们在里面久留,只是让我们结束的人赶紧离开,不要影响到别人。」 谢柏群盘腿坐在床上,打床头的电话叫客房服务,让前面送餐上来,同时把屋里的空调的换气给打开了,和刘答书搭在一起周边的空气有点煎熬。 「坐你旁边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头?」肖落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之前在群里我没有太注意到这号人,我等会翻聊天记录出来看一下。 他身上的味道真的熏得我要窒息了,我也知道狐臭这个是身体方面的问题,我也有一个认识的学姐有这方面的困扰和我聊过。 但是我说句不好听的,他身上的味道真的肯定不是像他说的,什么一天洗几次澡。 注意保持个人卫生的话,味道再怎么也不至于我早上刚过去他就像放了几天的臭袜子一样吧。」谢柏群提到刘答书心里也非常自闭。 「让我去就不用吃这份苦了。」肖落笑了笑。 「先吃饭吧,先吃饭,这都快两点了,我感觉我都快饿过劲了,你吃了没有?」 肖落明面上是说去餐厅等他的,但实际上是在离他更近的隔壁的围起来的楼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自己吃了还是没吃。 「不说话就是没吃,我刚只点了一份。待会我们都先吃点垫肚子,待会我点两个外卖进来。」 客房服务来得还是挺快的,谢柏群点了碗面,自己先狼吞虎咽地扒了半碗,剩下的半碗留给肖落。 实际上面里的几片肉和一个荷包蛋也留给他了。 监督肖落认真吃饭一直是肖落回来之后的重要课题。 但肖落这会儿看着半碗面都有些犯难,正如谢柏群所说,他是真的饿过劲了。 在听里面说话的时候,肖落还短暂地有过胃疼的抗议的感觉,这会儿整个胃里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疼痛感了,只是像里面装着石头坠着,闷闷地发疼。 第171页 要么说风水轮流转,之前是他逮着谢柏群好好吃饭,这会儿换过来,轮到谢柏群监督他。 甚至谢柏群为了给他以身作则,这段时间的饮食非常标准而规范,比之前怎么催都有效。 吃了感觉八成会吐,但是不吃估计晚些时候会更糟,这么想着肖落还是把面碗端起来,胡吃海塞地把半碗面都解决了。 谢柏群去洗了个澡,远程联繫局里,让孙星空和沈力帮他分别查一下刘答书和沈丽丽,后者是那个和他们排在同一场次的sle患者的女生。 谢柏群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如何分类场次的规律。 「其实吧,这种互助会的形式,在国内比较少见。但是我去留学的时候,那边还是挺多这种互助会的形式的,主要是像什么戒酒戒菸啊,减肥啊等等的组织。实际上国内也有,但是怎么说呢,这个互助会它还是有问题的。」 「什么问题?」肖落觉得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没有觉得又太不对劲的地方,他接触的案例而言,更多是以讲课的方式来进行,多是在一些贫民窟或者一些工人的聚集的居住地举办的,洗脑的性质就很强,针对的是仇富心理的煽动。 「确实,目前来看没有大的问题,但是它也没有大的帮助。在查互助会的时候,我专门翻阅过关于互助会研究的论文,一些支持互助会的效果的研究认为,社会的支持系统,将对个体应对压力产生积极的效果,通俗来说也就是说。 对于治癒一些身心方面的疾病而言,你知道有一个团体的人,和你正在经歷相似的事情,感同身受,并且会给予你支持和关爱,那么人孤军奋战的孤独感就会减弱很多。 此外,成员之间可以互相交流自己面对疾病或者某种问题的时候的经验,通过学习一些成功案例的经验,可能可以帮助自己度过难关。听完之后你也应该知道这个互助会的问题在哪了吧?」 「它吸收的群体特徵不够显着,太杂了,几乎是什么类型的人都有接收,不利于找到共同的经歷,顶多只能知道我过得惨,别人过得也惨,各有各的惨法。」肖落提出自己的见解。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觉得关键不是群体特徵不显着,而是你说的后半句,听完了整个过程了,我们只知道了各有各的惨,各有各的难处,甚至心情是非常压抑的,整个过程当中毫无激励因素可言,这样的互助会,带来的只会是心理学上的偏激共振,这样的交流只有两种结果,稍微好一点的,是我知道世界上原来大家都很惨,那我也更能接受自己糟糕的境遇,而更坏结果是,觉得这个世界果然无可救药了,然后做出一些偏激的行为来。」谢柏群面色严肃,停顿了一下,给出自己最终的结论。 「良性的互助会,是当人们参与其中的时候,听见别人的故事,深深地被出动,以此为契机,迎来人生的转折,觉得既然对方也能够改变的话,那么自己也可以做得到,从而做出改变,而达到目标的人,或许还会回到互助会,用自己的故事再去激励他人。而这个所谓的互助会,还不如说叫做悲惨故事会。」 从下午到晚上,孙星空和沈力那边陆陆续续地有资料传过来。 谢柏群也没有出门的打算,只是趴在床上看资料。 肖落也在浏览着信息,只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汹涌而起的反胃感占据了极大注意力,抓着手机的手尚且还控制着力度,另一只抓着椅子扶手的手用力得指节发白。 若不是这酒店的椅子质量还不错,肖落都胆心自己会把人家的扶手拆下来。 他重新而缓慢地重复地吞咽的动作,试图慢慢压下来喉头的噁心。但下一刻,从胃部传来的剧烈的痉挛,像是把胃袋放进了搅拌机里,整个胃都拧了起来。 肖落试图忍耐了片刻,手掌根抵在抽动得最厉害的位置上,都没能制止快乐地跳动着的胃部。 就连想起身去厕所里,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死死地钉在了椅子上,剧烈的乏力感让四肢沉得像是被灌在水泥里,就连能吸进肺里的空气也逐渐稀薄。 从那天晚上洗胃之后,这样的痉挛已经成为他生活的常客。 到了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他弯了弯腰,手指刚伸进舌根的之后,酸水就涌了出来,伴随着还没有消化的肉、面、鸡蛋。 只是经过胃里的发酵,现在这些食物都泛着一股奇怪的酸苦。 一旦开始吐了,这种呕吐就很难停下来,整个人对摺似的坐在椅子上,房间里一时间只有他呕吐的声音。 谢柏群赤着脚跑下床,在肖落旁边却不敢轻易碰他,有时候碰一下都会让好不容易刚停下来的呕吐变本加厉,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尽管不是第一次发生,但谢柏群不想习惯这种事情,也习惯不了。 第一次发现是在警局加班的晚上,肖落隔十分钟就去一次厕所,问他怎么了也说没事,第四次去厕所的时候,谢柏群跟上上去,抵住了厕所们的隔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肖落来不及赶他出去,跪在地上不停地干呕。 其实也不完全是那天晚上洗胃的锅,只是洗胃是个??吧。 肖落这五年里几乎是在酒精里泡出来的,醉生梦死才是那个行业的人的常态,他喝了数不清的酒,才走到可以拿到有价值的情报的位置。 第172页 又不止是喝酒。 一日三餐对于肖落而言,都曾经是从没有想像过的安逸。 谢柏群只能端着水,在旁边等着,一直等到肖落干呕的声音终于停了,才蹲在他身边,举着水想要餵他喝一点。 但肖落还是保持着身体对摺的姿势,剧烈的痉挛让他的意识一时间有点模煳。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扣住了跟前人的喉管,似乎这种防备,是让他一遍遍活下来信奉的不二法门。 只是肖落松手松得很快,甚至来不及给谢柏群的脖子留下什么痕迹,男人的手就已经像触电一样地收了回去。 比起身体的种种,更加折磨肖落的,是这种即便对自己枕边人,有时意识一模煳过去,依旧磨不去的防备。 谢柏群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好像肖落刚才不是掐他的喉管,而只是轻轻地摸了一下。 但从谢柏群的声音里还是能听出嘶哑。 不过他还是耐心地问了一遍:「还想吐吗?喝点水好不好?或者漱漱口。」 肖落没有说话,只是把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时间谢柏群只能听见萦绕在他耳边的粗重的喘息,他几乎断定肖落又烧起来了。 因为男人唿出来的气息灼热滚烫,好像身体里每一滴血都沸腾,要把这幅身体连同着精神都燃烧殆尽。 有时候,谢柏群和池少开聊天的时候会觉得,肖落就像沙漠里的一种树,原本是萎缩的一团枝丫,遇水生根发芽长大凋落,都在一瞬间,遇到谢柏群,就是遇到水。 如果从快乐导向来说,肖落和谢柏群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很快乐。 但如果从活着的导向来说,谢柏群有时候会担心。如果肖落觉得没有什么遗憾了,是不是就会悄然离去。 「水给我吧,我好多了。」肖落慢慢直起身子,接过了谢柏群端着的那杯水,把泛上喉头的酸苦和血腥气,都一併咽了下去。 眼前的青年脸上的慌乱还没有散去,有一瞬间眼神里都是仓皇。但很快地,青年把那种慌乱压进了恍若无事的伪装里,装作不在意地去拿浴室里的擦脚布,姑且先盖在了呕吐物上,等会再清理。 谢柏群抽了抽鼻子,把泛上鼻头的酸气都吸回去,把眼眶的酸涩也压下去。 他希望他有在努力成为让肖落也可以放心信赖的人,为了这个目标。哪怕让自己显得再沉稳一点都可以。 回到肖落身边的时候,肖落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看上去已经和往常无异,只有手还不着痕迹地放在上腹的位置轻轻下压。 但谢柏群没有说什么,只是忽然开始说起自己看的关于刘答书的资料。 「刘答书我觉得他的资料和他说的内容对不上。」 「嗯,怎么了?」肖落放下手机,微微弓着身子窝在椅子里,听他说话。 「从今天他自己口述的内容上来看,包括从星空导出给我的聊天记录里,他给自己营造的形象,一直是一个备受妻子折磨,冷嘲热讽的人。 但实际上,刘答书这个人非常有钱,他名下有三套不同的房产,而且有两套价值是上千万的,此外他个人还购置了至少三台的豪车,一个从小在富有的家庭里长大,并且自己也收入可观的人,会被妻子冷嘲热讽吗?」 「光是从钱的对比上来说,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吧。」肖落持保留意见,解释道:「如果他真的有严重的狐臭的话,可能在婚姻市场里遭遇了很大的挫折?」 「不是哥,你可能对这个社会的婚姻市场没有足够的认知,别说只是一个狐臭了。就算是他刘答书是个残疾,或者长得特别丑,都会有人愿意的。 因为这个一结婚,能少努力好多年。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只是有狐臭,他的医疗记录显示他是爱滋患者。」 第101章 从看到刘答书的医疗报告的时候起,谢柏群心底就明白了刘答书一些看上去难以理解的举动。 比如一开始主动和他打招唿主动接近他,是因为刘答书也清楚地知道他也是个爱滋患者,谢柏群在群里的时候时常在辱骂自己的「前男友」。 因此只要是常看群的人,都会对群里得爱滋的「阿白」有一些印象。 而之所以在有钱的情况下妻子依旧冷落他,很大的可能是妻子也知道他得的病。 因此不愿意和他发生关系,甚至可能情况是和刘答书描述的情况完全反过来的,他的妻子才是在家庭关系里被压迫的人。 鑑于刘答书这个满嘴没有一句真话,谢柏群忽然对他描述里的妻子的处境有些担心,上报之后,通知了刘答书登记的住所的片区的民警,稍微去刘答书家里问问情况,就说做个简单安全普查。 「你算是走后门吧,谢队长。」电话那头认识的老前辈笑着答应下来。 「不好意思啊,给你们增加工作量了。」谢柏群没否认自己在走后门。 「没事,我们反正本来也要巡逻的,只是下车去问两句的事儿,没有增加多少工作量,不过现在时间比较晚了,我们明天白天巡逻经过那里再去吧。」 「没问题,辛苦了。那我们明天再联繫。」谢柏群挂了电话。 肖落看着人兴沖沖的,嘴角忍不住带了点无奈的笑意。 「怎么了,我哪里做得不对吗?」谢柏群确认肖落看上去好一些了,又跑回床上,继续趴回床上看电脑屏幕,眼角的余光看着肖落似乎终于有力气起身清理被他弄脏了的地板。 第173页 倒也不是谢柏群不乐意伺候,医院实习的时候他伺候的病人多了去了,在他心里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主要是肖落劳碌命,非常膈应被伺候。抢了几次也横竖抢不过他,谢柏群后来也放着让他自己收拾去了。 「没什么不对的,就是你个高兴得很不一般啊。」肖落动作很麻利,两三次来回已经把地板清理干净了。 「咋就不一般了,发现这人说谎就是一个小胜利。我高兴一下怎么了。」谢柏群拍了拍自己床旁边空出来的位置,示意肖落也坐过来。 「但是一般人知道和自己有接触的人是爱滋,心里会比较膈应吧,你也小心一点,你也不用给我科普爱滋,但你还是要注意职业暴露的风险。」 「放心啦,只是聊天而已,没有感染风险的。话说你看的沈丽丽的资料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基本上就是那个女生自己说的那样,确诊sle,被公司开除,有点恶意解僱的意味在,必要的话可以走法律途径,只是打官司也要钱,对她来说确实是比较难的。」肖落回忆了一遍自己看过的资料回答。 「我还是在想他们的批次是怎么分的。如果只是随便分的话,根本不用让我们在那里干等半个小时再告诉我们分组结果,直接说几号几号去哪里就行了,以及我们的基本资料之前已经上交过了。所以肯定也不是按照基本资料分的。」 「偏激程度。」肖落手指拨弄着谢柏群的头髮,轻声提醒他。 谢柏群如梦初醒,他的思维模式一直局限在传统的互助会的运营模式,试图从一些个人信息中找到共同点,但忽视了最简单的一个因素——他们在第一轮见面会上所口述的内容。 谢柏群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第一次见面会上每个人所讲的内容,有几个人他印象不深,分别是一些脚臭啊、甲沟炎啊、溢脂性皮炎等等的问题。 除了沈丽丽和刘答书,另外两个印象比较深的人,其中有一个女生是说了自己深受痛经的困扰。 但是经常被一些人认为是矫情,觉得一个痛经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另一个老人说,他原本是机关的退休员工,退休金不错,也过着还算舒服的生活,老伴离世之后自己经歷过一次小中风,从那以后,有时候说话和吃饭就会流口水,家里人因此很嫌弃他,把他送去养老院,他也可以理解。 但是即便去了养老院,那些护工也依旧看不起他,他觉得活得很孤独。 谢柏群觉得偏激程度这个词并不准确,更准确地说,是是否具有具象化的怨恨对象。 沈丽丽的不满相对来说比较模煳,但是在沈丽丽描述当中,她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被开除,归咎于那个同事传播了她的病情,而他自己和刘答书的描述的指向性都很强烈,他厌恶自己把病传染给自己的前男友,刘答书则多次提到自己妻子对自己的冷暴力。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知道明天第二批次的人会经歷什么。」从今天进场的严格程度来说,谢柏群觉得明后天可能只会更严格,他今天把通讯器带进去是用了一个不透明的小球装着,像装饰一样别在身上。 「可以去找一下第二批次的人聊一下,看有没有机会让他们把通讯器带进去,样我们就有机会知道。」 「我怕会打草惊蛇。首先我们并不知道各个房间里住的是什么人,现在去串门的人可能只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其次怎么让别人把通讯器带进去?我哪怕说吧这个装饰送给别人别人恐怕都会嫌丑吧。」 「我知道,但想要得到情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方案,有暴露的风险,有打草惊蛇的风险,只是看要不要做个赌/博而已。」 肖落语气平静地说,他已经经歷过无数次种赌/博,每一次都是allin。 allin的意思是一次性赌上所有的砝码,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他会赔进自己的身家性命。 「还是稳妥起见吧。」谢柏群想了几个方案,都觉得不稳妥。 对于他来说,很多事情都可以从长计议,不是一时就能够解决的,「一次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知道互助会究竟是谁在运营的。如果单是说不让他们办个互助会的话没有意义,只要人的需求在,同时互助会能给出一张好像能兑现的空头支票,群人无论被冲散几次,都还是会自发地聚集起来的。」 「嗯,决定权在你。」肖落尊重谢柏群的选择,不是每个人都要像他一样去一次次以小博大,以卵击石的。 铤而走险是他的常态,不应该是谢柏群的常态。 一时间第二天的时间空出来,谢柏群也有些懒散,在床上昏昏欲睡,队里的其他人了解了一下他们这边的状况,都调侃说让谢柏群用第二天赶紧写林一案的报告,谢柏群在闲聊的群里和他们发了会儿表情包,把写报告的锅试图反覆回甩,推脱了几次还是接了下来。 孙星空本来就是个值班多放假少的单身苦主,澈姐那边又刚生了娃,谢柏群也不好压榨周居席,两个新人也不闲,很多繁琐的取证都是他们带着人一点点去跑的,谢柏群在基层实习的时候也是在干个活儿。 一天的时间于是就变得格外安逸,肖落的生物钟起得早,也没叫谢柏群起床,放任他睡到了bā ? 激点的时候才在窗户透进来的日光里磨磨蹭蹭地起了床。 谢柏群开着电脑写报告的时候,肖落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 第174页 「你找点东西玩啊,或者找点东西看。」谢柏群在这种事情上已经努力了无数次了。 「我不无聊。」肖落挤进谢柏群和床头的板子之间的缝隙,给一直不舒服地换姿势的谢柏群当了一个人肉的靠背垫,「你写你的,我看你写。」 光是盯着对方在键盘上漂亮的手指灵巧地悦动,熟练地敲下一行行文字,个过程的时间都丝毫不显得难熬。 就像是那些图书馆、奶茶店里随处可见的情侣一样,黏黏煳煳的,问她们约会的时候做了什么,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和对方待在一起而已。 漫长岁月的虚无感,光是看着对方都能够被填得满满当当。 接近傍晚的时候,谢柏群昨天联繫的派出所民警打来了电话,说他们在刘答书家吃了闭门羹。 不论是按门铃还是拍门都没有人回復。 「是不是刚好出去了?有问问邻居吗?」 「我们问了,邻居说他们也不太确定。因为刘答书家是个独栋的小楼,他们车库的门倒是没有开过,但是人有没有出去就不清楚了。」民警那边说。 「那问一下邻居知不知道什么关于刘答书和他老婆的事情,什么都行,八卦也可以。」 电话那边一阵嘈杂,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传进电话里。 从说话的内容来看,应该就是刘答书他们的邻居了。 「警察同志,果然那家人有问题吧,话你问我就问对人了。因为我的房间是二楼靠着他们那栋楼的房间,有时候我晚上哦,会听见那边有在拍窗了和指甲划玻璃的声音,在晚上听着特别渗人,我因为没结婚。 所以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住,我晚上也不敢开窗问,后来我朋友来我家的时候,我就和朋友提起这件事,他们和我说要不还是问一下。 因为有朋友在,所以我们就去按了隔壁那家人的门铃。 是男主人出来的,问我们有什么事,我朋友就假装说他是我男朋友,说是来我家过夜的时候听见窗户一直有声音,有点吵,想问一下是因为什么,有没有可能不要在晚上么吵呢? 那个男的其实还算挺有礼貌的,他说是他老婆刚学了按摩。但是手法不到位,按得他又痛又痒。 因为他们家的飘窗那里是做了个小床的设计。 所以在那里按摩的时候,他不小心会碰到窗户。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虑了。」 「嗯,您继续说。」谢柏群用鼓励的语气说。 女人的声音里有些惶然,小声地说完自己的猜测:「可是我看男主人的指甲剪得很秃,不像是能刮出玻璃那种声音的人。因为我们这个小区其实买的人很多都是从事艺术设计行业的,我当时买个房子,中介还和我说隔壁住的是个很有钱的画家,画家的话…… 应该不会留很长的指甲吧?当然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只是因为我是弹钢琴的。所以我的指甲会剪得很秃,所以当时也不自觉地关注了一下对方的指甲。」 谢柏群的脸色冷下来,那边的民警自然也知道大概是什么意思。 在徵得邻居的同意情况下,他们进入到二楼的卧室,打开窗户,用长的晾衣杆捅了捅对面的窗户,那边一开始没有反应,民警又用晾衣杆捅了几次。 就在民警觉得自己多虑了的时候,对面的窗户忽然传过来微弱的拍击的声音。 民警对着那边喊:「你能把窗户打开吗?我们刚刚拍门按门铃你听到了吗?」 对面的窗户用的是单向的毛玻璃,外面看不到里面,但是里面却看得到外面。 拍击窗户的声音逐渐弱小去,过了一会,窗户上显出几个字的轮廓来。 一开始还看不清楚写的时候,用手机的拍照功能放大之后,窗户上写着的是:救我。 谢柏群他们知道的内容只到这里,民警那边忙于救人,说等结束之后再给他电话。但谢柏群的心情还是往下沉了一些。 第102章 那边一直到深夜都没有消息,估计是民警也忙,谢柏群也不算他们的领导,只是看着面儿上都喊他一声谢队长,一时间也没有了关于刘答书的妻子的后续,谢柏群整理完报告,定了定心神,倒头睡觉,为第二天的集会养精蓄锐。 谢柏群还没睡熟的时候,感觉肖落从床的另一边挪过来了一些,把手搭在了他背上,虚虚抱着。 谢柏群迷煳中用鼻音嗯了一声,大概是询问肖落有什么事。他们睡觉的时候并不会挨得很近,能够睡在一张床上都是努力过的结果了,肖落抱过来这事儿少见。 「没事儿,你接着睡。」肖落低声回应他,轻轻摸了两下后背。 谢柏群的神智只挣扎着醒了片刻,往他怀里又凑了凑,就安心睡过去了。 肖落胃里绞得有些厉害,横竖也睡不着,不如让自己醒得舒服一点。谢柏群大抵是睡着了怕冷,裹着被子还往他胸膛上贴,过了一会儿脑袋也枕在了他手臂上,全然信赖的样子让肖落颇为受用。 漫漫长夜,倒也算不得漫漫,在柔软的大床上拥着爱人等待天亮的过程,比蹲在荒郊野外等一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经过的车要舒适得多。 故而肖落还在或轻或重的疼痛里,勉强睡上了几分钟。 只是天亮了之后,胃里的翻绞反倒是愈演愈烈,叫人有些躺不住,肖落小心调整了一下姿势,嵴背微微地弓起来。 第175页 冷汗浸湿了上衣,但他的体温依旧是滚烫的,血腥气一阵阵在喉头翻涌,肖落轻咳一下,就落了枕边一抹红。 正巧谢柏群定的闹钟也响,趁着谢柏群迷煳里翻身伸手去按闹钟,肖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按在了枕边的污渍上,把身体撑起来,拍了拍谢柏群的脸,哄他去起床洗漱换衣服。 趁着谢柏群迷瞪去洗漱的时间里,把枕头翻了个个,挪了挪,压住枕边的那抹红色。 今天的入场果不其然地查得严格了许多。 除了交手机,上上下下都被摸了个遍儿,就连女生里有人带了眉刀的都被取下来,进门的时候谢柏群好巧不巧又遇到刘答书,或者说刘答书或许在等他,门口的人照常要检查的。但谢柏群忽然注意到一件事,刘答书没交手机。 谢柏群没声张,打算静观其变。 会场里的很多临时的隔板已经拆掉了,只留下了约么三十把左右的椅子,照例是围着半圆型,没安排座位,随便他们自己坐。谢柏群坐定之后刘答书就跟了过来。 今天的男人比前天要更加肆无忌惮,坐在他旁边垂涎地看着他,一直在吞咽,咕噜咕噜的声音听得谢柏群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也没打算忍,直接了当地说:「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你身上味道真的很大诶。」 「没有味道,今天没有味道的,我专门洗了澡,出门之前,为了见你,专门洗了澡。」 刘答书痴迷地看着他,某个部位支了起来,伸手去摸谢柏群紧绷的牛仔裤裹着的腿。 谢柏群确实也感觉到刘答书的味道没有第一天那么重,只有一些像是夏天空调坏了的公交车上上来一批刚打完篮球的人的味道。但依旧算不上什么令人愉悦的味道。 「你不想要吗?」刘答书的手不停地在谢柏群腿上揉,谢柏群一时间想把这人按在地上摩擦。 尽管他的格斗在肖落眼里是花拳绣腿,但在普通人身上还是很够用。 「我有病的,大叔。」谢柏群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看了刘答书一眼。 「我知道,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你的腿好直,夹起来一定很……」刘答书沉浸在自己的想像里笑了起来。 淦,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一次主持会议的人的出现再度地解救谢柏群于水火,这一次会场里的人比第一次遇到的人冗杂得多。 男女老少都有,有一些有明显的面部毁损或者畸形。 不过更多的还是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但这里的每一个人,大概背后都代表了每一个被忽视的边缘群体。 「各位好,欢迎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参加我们的互助会,我们互助会一直致力于为各位在生活里不被重视,遭受不公的朋友提供一个能够互相帮助,交换资源的平台。我是互助会的负责人,你们可以叫我章医生。」主持会议者拿着麦克风清晰地表述道。 谢柏群在听到章医生的那一刻勐地抬起了头。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和高淑他们接触的章医生吗? 但看着那位章医生,谢柏群却有些意外,一开始他没有太注意外貌,是因为一开始拿起话筒的是一名看上去有些普通的,面容和蔼的女性,谢柏群以为是类似于昨天开导者角色的人。 但是开口的时候声音却是显而易见的男声。 而从身形来看,虽然有些雌雄莫辨,但总体来说还是能看得出是男性的。 再仔细看就会看出面部的不自然,此时台下的人也议论纷纷,大概都在窃窃私语关于这位章医生的长相。 「各位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们到这里来有很多需求,也有很多想知道的,对我的脸可能也很好奇,这些我会慢慢告诉大家的。」 这位章医生讲了一个非常长,非常长的故事,那个故事的开头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也不一样。 被排斥、被歧视是每个故事的核心。 他出生在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吃住不愁,衣食无忧。但他过得并不幸福,因为他从出生开始就面目磕碜,就连亲生父母看了都觉得不堪入目,总是会不自觉地移开目光。虽然没有遗弃他,但也总是迴避带他出去玩的场合。 但一开始,他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的童年在玩具和宠物的陪伴下还算快乐,也并不孤独,直到他上小学的时候。 来自同龄人有意无意的谩骂、羞辱乃至是暴力,成为了他校园生活的核心,那个时候他哭着回到家里,尚且还是能够得到父母的安慰,因此他还没有觉得生活太难过。 真正的转机是在他七岁的时候,母亲怀孕了,并生下了弟弟。 一个样貌可爱,聪明,开朗的,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的弟弟。 他一开始也很开心,把弟弟当成新的伙伴,就像曾经陪伴他的小猫和小狗一样,他关心他,爱他,想和他一起玩。 可是他逐渐发现,自己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被忽视了,双亲在和别人打电话的时候会说我儿子怎么怎么了,所有的我儿子,指代的都是弟弟。 周末的时候,双亲只会带弟弟出去玩,原本在家陪伴他的时间消失了。 不论他从学校拿回什么奖状,都只能得到敷衍的夸奖,似乎他努力学习努力完成作业,努力不和其他同学起矛盾的努力,都比不上弟弟随手乱涂的一幅画让家里人高兴。 第176页 从那个时候,就有什么东西开始转变了。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对于谢柏群这种只是在同理心的角度觉得这段经歷确实也挺可怜的人来说还好。 但是对于在场的许多亲歷过被忽视,努力被否定的人而言,已经有许多人将那位章医生视为知己。 甚至在中途送饭进来的午餐时间里,谢柏群已经听到了不少的人将那位章医生开始神化,语气里都带着憧憬。 因为在他的个人介绍里,他说自己现在是一名医生,每个月能赚五万以上,且不论赚钱的方式是什么,这个数字已经让很多人羡慕了。 但在午餐的期间,这位神秘的章医生似乎并不想和其它人有过多的往来,而是当送餐的工作人员进来的时候,他就快速地离开了会场。 谢柏群几度想离开主会场,去厕所里或者什么角落里和肖落稍微交代两句。 但刘答书一直在阴魂不散,他人走到哪,刘答书跟到哪儿,跟的谢柏群怀疑自己身上是有什么诱食剂吗,为什么他已经刻意邋里邋遢了这个人还是死死地跟着他。 如果谢柏群现在能够看到手机的话,会看到民警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说。 「谢队,如果你们在盯着刘答书这个人的话,注意一下,这个人还是比较危险的,他涉险非法拘禁、故意伤害多人,他老婆一直被他锁在房间里,用铁链子绑在床上,够不到门,有时候刘答书出门了,她会拼命拍窗,他老婆说刘答书带过别人回家,男的女的都有,如果对方反抗,他就会用药迷晕或者打人,我们已经在申请对他的调查了。」 但这些,谢柏群现在还无从得知,下午的时候,故事的走向突然地明媚了起来,那位章医生的语气也比上午要轻快了许多,肢体动作更加舒展开放,似乎这个故事终于进展到了他喜欢的情节。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自暴自弃地放弃学业,我考上很不错的一个大学,也拿到了国外一个不错大学的研究生的offer。」 国外的那所大学谢柏群也有了解过,他当时有考虑把那个学校所谓可以选择的offer之一,只是最后有了更好的选择而已。 「在那所大学,我认识一位重要的老师,他开导我,帮助我,最后我终于,让父母和弟弟,都不再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了。」男人说话的时候展开双臂,就像是在拥抱某个看不见的圣父。 有人在下面提出疑问,问说:「章医生,你的脸是后来治好了吗?在哪里治的,多少钱?」 说到这里,男人突然捏起了脸上的脸皮,面部的皮肤就像电影里的画皮一样被随意拉扯,男人从脖子的位置找到接缝,把整张脸皮脱了下来,露出一张有些狰狞的面孔,脸上有一块红黑色的类似于胎记一样的东西,几乎覆盖了整张脸,只有左边靠近额头的位置露出普通的肤色。 如果是这样都不至于噁心,男人的脸上有许多凹凸不平的坑洞与突出的息肉。 就像是一只巨大章鱼吸在男人脸上留下的痕迹,加上可能由于较长时间佩戴了不知道什么材质但看上去就不透气的面具,导致脸上分布着大量痤疮,有些被弄破了,脸上有些黏煳煳的黏液。 露出原本面貌的男人给众人鞠了一个舞台礼。 就像是刚完成自己演出的演员,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男人的神情变得有些狂热。 谢柏群不知道他重复过几次这样的演说,也不知道他是表演还是出于真情实感。 男人用激昂的语气介绍道:「欢迎来到公平的世界。」 「我为什么要治好?我为什么只有和那些人变得一样才是正确?我长成这样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我就要承受那些东西的欺负? 你们不应该也问问自己为什么吗?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目前的遭遇和境遇,竟然是自己的错?」 第103章 谢柏群不着痕迹地嘆了口气,错开落在男人身上的视线。 他不知道男人口中的导师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但是男人说的话和他的行为之间是矛盾的。 如果他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外貌,那么他就不会长时间地戴着??,力求以完好的面目示人。 悦纳自己并接纳自己这件事情,和以丑为美是两个概念。 但凡受过一些教育的人都会明白,单纯以貌取人这件事情是错误的。 但是人依旧不可避免地成为是视觉动物,不可避免地会以貌取人。 即便是谢柏群自己也一样。 他可以做到不因为一个人的外貌就随意贬低、嘲笑、侮辱、歧视他人。 但是他依旧不愿意让自己的视线长时间在那位章医生的脸上停留。 这和人骨子里对美的追求是相悖的。 从下午开始,故事的基调变得灰暗起来,面目可怖的男人手舞足蹈,讲他在求学路上经歷了多少的苛待,拿不到实习的机会。 因为他的照片贴在简歷上,就等于给了企业一个拒绝他的理由; 得不到学业导师的指导,尽管出于义务导师还是会线上带一下他。 但所有导师带学生参加的研讨会也好、科研项目也好,名额永远落不到他头上; 从小到大遇到的舍友,不是自己搬走,就是要求他搬走; 走在路上吓哭小孩的时候,都会遭受一些父母的白眼…… 第177页 但没有什么能够拯救。 他做过整容手术,但体质使得疤痕增生严重,不管多少次,多少次,每一次的失败都把人推进更深的深渊里。 「这个世界对我们是不公平的,这个世界里的天平从来都不会向我们倾斜,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我们要让那些嘲笑过我们的人再也笑不出来,让他们也尝过我们的滋味,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才能换来更公正的待遇!」 「可是要怎么做到?」下面有人问。 「这个问题我想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但我很乐于为大家解答,有什么问题我我都会很乐于向大家解答。」 男人的语气和缓下来,如果不看他的脸的话,这样的声音甚至是有些动听的。 「今晚的备餐会是自助餐,我们也会为各位播放电影,大家也可以在会场里自行交流。 但请不要轻易离开会场,否则我们将会取消各位获得资源或补助的申请机会,接下来的时间,请各位根据座位的序号跟随工作人员到专门的谘询室里,我会在那里详细解答各位的问题。如果自愿放弃的话,和工作人员说一声就好了。」 这个组织非常之谨慎而井然有序。 也就是如果想要获得违禁药品的话,必须在一对一的详谈里才有可能得到。 在经过了一整天的洗脑之后,还要继续筛选出容易被控制和被蛊惑的,在之后的时间里再去供给药品。 谢柏群的编号非常靠前,几乎是在男人话音刚落的瞬间,工作人员已经喊到了他的编号,刘答书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朝他聚了聚从餐檯上拿起的香槟酒杯,用口型对他说,cheers。 谢柏群离开主会场的时候,会场的投影里放着电影版的《悲惨世界》,他心里闪过一丝妄念。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的行为或许代表着无上的公正与正义。 就像哄骗着高淑杀掉看不起她的孩子的人一样,那是她们在实现自己的公正。 在法律与道德之外。 单独的小房间里,男人戴回了自己的??。 谢柏群打量了两眼,主动说:「你这是女人的面具吧。」 「嗯,没错,这是我亲爱的母亲。」男人在面具的衬托下显得非常温文尔雅。 谢柏群面色如常,人皮什么的只是小说里用来吓唬人的玩意儿罢了,要符合长时间佩戴的安全性以及贴合面部轮廓的延展性,人工合成的材料还是更为合适。 「所以呢?你们能做到什么?能治爱滋?还是能给我钱?」谢柏群吊了郎当地往椅子的靠背上一靠,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神情。 「我们也不是神。不如说你想要得到什么帮助?你有工作,你也清楚目前爱滋能不能治癒。」 男人轻轻耸了耸肩膀,我们不是神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讽刺,却也是常见的常见的诈骗技巧,适当的让步和漏洞会让人放低警戒心理。 谢柏群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我想让我前男友罪有应得。」 「在你心里,怎样算罪有应得呢?」 「当然是,阉割。最好是没有má ? zui的阉割。」谢柏群比划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我们可不是什么杀手组织。」章医生似乎不为所动。 反倒是谢柏群先把情绪调动了起来,有些激动地一拍桌子说:「那你和我说个蛋的公平?你们他娘的什么都做不到,和我说个蛋的公平正义!」 「你冷静一点。」男人的面具上露出一个细微的弧度,轻声说:「这种事情只有自己实现才有快/感,不是吗?」 谢柏群颓然地瘫回椅子里,喃喃地重复了几次。 「可是我一个人的话……万一被抓了的话……」 「不要担心,我们会帮助你的,你可以先想想你想要怎么执行,你如果同意的话,我们会在你的手机上安装一个名字是q的app,通过那个就可以联繫我们。」 「q是什么意思。」谢柏群对于这个app并不陌生,在当年那对新婚夫妻遇害的案子里,那位煽动犯罪的老师,也曾经提到过他遇到过一个人,那个人和他说,可以通过这个联繫。 「qanda,问题与回答。这个世界的问题,将会由我们来给出答案。」男人回答说。 「所以我是之后再联繫你们吗?」 男人点头,招手示意工作人员可以叫下一个人进来了。 谢柏群在想自己是不是目标过于明确了,以至于对话过快地结束了。 但是从他前面几个人所用的时间上来看,这个时间应该也算是正常的,大概是个放长线钓鱼的行为。 这个名为q的app,就是丢下去的鱼饵。 还没有等谢柏群琢磨出什么,刘答书就已经忙不迭迎了上来,手里端着两杯香槟,经过了一天的发酵,此时刘答书身上的味道极为感人。 「我对你没兴趣,就算你不介意我有病,我也对你没兴趣,你明白吗?我以为我表现得够明显了。」谢柏群后退了一步,想要绕开刘答书去自助的长桌上那点东西吃。 但刘答书依旧像是没听见一样地拦住了他的去路,突然凑在他耳边说: 「你不是来寻求帮助的,我知道你根本不相信这里,也不相信他们。虽然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对于我来说也不重要。但是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我现在告诉在场的人,说你伪造身份吧?」 第178页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柏群面无表情地说。 「好了别装傻了,我看得出来,你不像其他人眼里有那种渴望获救的神情,我清楚那种眼神。 我也不是来这里求助的,说不定你想知道的东西我知道呢? 对不对?多一个仇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拿上这杯酒跟我走,你如果介意我身上的味道,我们就走走廊上靠窗的地方。」刘答书说这些话的显得颇为大度。 谢柏群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刘答书走到了走廊的窗户旁边,这个位置距离主会场其实已经有一段距离了。 但意外地是,工作人员似乎对刘答书的擅自行动视而不见,完全没有像之前询问去处,并且还会盯着你是不是真的只是去厕所。 「喝点酒吧,放松一点,这个酒不错的。」刘答书抬了抬双下巴,示意道。 「这种自助餐的酒能好到哪里去。」谢柏群是个对酒没什么研究,也不感兴趣的人,此时根本不想喝手里这杯酒。 「确实,一般的自助餐的酒水都是便宜货。但是这款酒是我亲自挑的,所以味道不错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你亲自挑的?」谢柏群皱了皱眉头。 刘答书把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窗台上。 谢柏群心想这个人果然是没有上交手机的,他当时在入口那里没有看错。 「看到手机你应该也明白了吧,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这个会本身我也有贊助,我只是过来玩玩而已。你如果需要钱,与其在那里费劲地申请,不如直接和我说。」 谢柏群如果看到了民警发给他的消息,就会知道刘答书说的过来玩玩是什么意思,那些被非法囚禁、施暴乃至虐待的人,就是刘答书在这个「游乐场」里捕捉的猎物。 现在,谢柏群就是他这一次的猎物。这一次他没有广撒网,他一开始就被谢柏群吸引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弄坏这个娃娃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但是他要更耐心一点,更耐心一点,诱导着猎物自己跳进圈套里,比如猎物手里加了料的美酒。 实在没办法了也可以用身上的??。但是刘答书不是很喜欢??,因为这样猎物就会变得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不好玩了。 他喜欢他们身上的绝望。 「那之前其它的线下集会也都是你贊助的吗?你这么有钱?」谢柏群摆出一副还是不相信的模样。 「你问题很多嘛,好奇心太重可是会害死猫的。不过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我有什么好处呢?不如这样吧,你喝一口酒,我回答你一个问题。」 谢柏群心里有种不安定的预感,看着手里冒出细小的泡的香槟,总觉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似乎寒潮汹涌。 在他即将小抿一口的时候,放在窗台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谢柏群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的来电显示写着:q先生。 刘答书露出一个不太愉悦的表情,嘟囔了一声:「这时候找我什么事……」 但刘答书还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传出来的声音是谢柏群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我说完这句话的三秒之后,我会射击刘答书。」 第104章 没有办法思考,在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谢柏群的身体先动了。 他勐地向前一步,把刘答书扑到在地,快速地拖着人往远离窗口的狙/击死角撤离。 他不知道子/弹是否是三秒之后冲出枪/膛的,或许要更久一点,也不知道是一声枪响还是两声,或许是三声四声也有可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刘答书死死按在自己身下,护住他的脑袋和躯干。 灯泡破裂的声音好像比枪声更明显,让周围的视野瞬间黑了下来,有一瞬间谢柏群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但是过了几秒钟,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刘答书突然发出一声哀嚎,惨叫着抱着自己的腿喊:「啊!我中弹了我被打中了我要死了。」 谢柏群愣了一下,觉得自己身上有点热,腰腹的位置又热又烫,所以是刘答书的血吗? 谢柏群摸了一会儿,摸到刘答书的伤口,手在上面按住了,有些冷淡地说:「不想死就闭嘴,你想让别人补一枪吗?」 虽然隔着这种距离听声辨位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谢柏群只是吓唬他而已,好在这种吓唬很有用,聒噪的老男人闭上了嘴。 谢柏群从他的伤口判断应该是跳弹或者弹片伤到了,没有直接集中。不然按照??的威力,现在刘答书的腿就应该已经没了,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有个洞往外流血。 谢柏群下意识想摸手机,才意识到手机被没收了。主会场里面被吓到了,好像很吵,但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他愣了几秒钟之后想起自己的手錶。 那个手錶他戴了好多年了。肖落给他的老人监控手錶。 谢柏群庆幸自己有备无患的意识,他让周居席和何家兴停着车在度假村里面等他们,就怕出事,这不,果然出事了。 还不等谢柏群打出去,周居席的电话已经打进手錶来了。 「卧槽听到枪响了,是枪响吧?怎么回事,我看到其他人都在往外跑呢,你们撤出来没有?」 「我在四楼电梯右边的走廊上,我这里有个受伤的人,过来搭把手。」 第179页 周居席他们来得贼拉快,几乎是电话还没挂几秒钟,他们两个人就过来了。 没敢打手电筒,怕枪手还没走,成为目标,何家兴去把刘答书的伤口给用衣服扎了起来,打算背人,谢柏群突然想起来,补充了一句:「啊,小心一点,他有爱滋病的。」 吓得何家兴一哆嗦,差点把人给摔了。 周居席去拉谢柏群起来,但没拉动,谢柏群有些迷茫地抬了抬头,有些不解地问:「好奇怪,我突然没力气了?」 周居席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用手遮着手机手电筒的灯光照了一下,才发现他娘的谢柏群身上穿了个洞,低骂了一声妈的,用手遮住了谢柏群的眼睛,和他说别看。 脱了自己的衣服下来给谢柏群堵着血。 周居席之前也是当兵的,他知道谢柏群这是还没意识到自己中彩了,还没觉出问题来。人的大脑有时候是会欺骗自己的。 背起人和何家兴一前一后地跑,现场也暂时管不了,谢柏群的命更重要。 谢柏群趴在周居席背上被他颠着,觉得不舒服,好疼,还是肖落背得舒服,过了一会儿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是谁开的枪,揪着周居席的耳朵说:「不去医院。」 「不去医院你等死啊?」周居席被他揪得疼了,直骂。 「不能去医院,你问星空,让他给找个能治的地方,先不去医院。」谢柏群被放在副驾驶上的时候还在和周居席说这事儿,坚持得不得了,还要和他抢车钥匙,也不知道这个人哪来的力气抢车钥匙。 周居席拗不过他,还是问了孙星空。不得不说孙星空的情报网络的速度,一分钟不到周居席收到了一个飙车10分钟能到的小破诊所的地址,比从这个该死的郊区度假村去大医院要快多了。 鑑于谢柏群几乎昏迷过去的失血状态,只能硬着头皮把人往那里送。 在路上的时候谢柏群抱着周居席塞给他的一个枕头,坐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说一句好疼,过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好冷。 周居席快被他吓死了,拼命地和他说不要睡,快到了。 他和何家兴都以为这是个休闲局,两个人在车里等人的时候还开玩笑说,最严重的情况可能就是他们俩被传销组织给困了,出不来,这时候他们俩就装作扫黄打非的,把谢柏群和肖落这对狗男男带走,再通知其它部门的过来抓传销团伙。 他们俩玩笑都还没开完,枪声就响了,两个人都是体力好的练家子,蹭的一下就跑出去了。 一直到谢柏群被推进手术室,另一个女医生在外面给刘答书处理伤口的时候,何家兴和周居席都还没缓过来劲来。 两个人多蹲在诊所门口分着抽了快半包烟才冷静下来,这都还是没菸瘾的,就是慌了,何家兴哆哆嗦嗦地问说:「周队,我们现在该干什么?肖顾问呢?他不是和谢队一起的吗?」 「别问我,我要是知道要干什么就不会在这里抽菸了。」 「那我们要通报局里吗?」何家兴问。 周居席因为衣服给谢柏群去包着了,这会儿身上穿的很薄,一直在抖,抖了半天才说:「先不报,先瞒着。」 「我们这算不算违反纪律?」何家兴有点虚。 「就说我们赶着救人,没顾得上,迟早的问题而已,酒店那边会报警的。」周居席冷静了一下回答。 谢柏群出来得非常快。 这家小医院其实也是有证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孙星空可能和他们打过招唿,他们没有过问病人身份,也没有过问伤,只是收钱办事儿,和周居席他们交代了两句情况。 「是跳弹,威力小了很多,而且幸好子/弹的口径不算大,子/弹应该是穿过手术室里那位的腹部,然后打进外面这位的大腿里的。 他们俩运气真的很好啊,里面那位竟然没伤到啥重要器官,不过失血量很大,切除了一部分肠道,不过真的很幸运了,外面那位反正也只是打到腿,骨裂了,不过目测问题不大,不过有条件就还是换个大医院检查吧,我们这儿庙小,我是看在你们朋友的人情上才答应的。你们要是能走了就赶紧走吧。」医生开始赶人。 大概是想着他们赶紧麻利地走人,má ? zui的量非常扣扣搜搜,谢柏群推出来还没多久,人就已经有点恢復意识了。 过了不到10分钟人就被疼痛拉扯得醒得彻底了,冷汗像雨一样地往下淌,一开始整个人话都说不出来,觉得自己像是被噼两半了,谢柏群咬牙忍了又忍,和医院的人要了一针止疼,磨了半天才给。 等他缓过劲来的时候刘答书在另一边的轮床上睡得像头死猪,他床前一堆人,周居席在,何家兴在,孙星空在,翁宋在,最离谱的是连某位生完小孩不久应该在家奶孩子的钱澈也在。 「怎么都来了?」谢柏群虚弱地笑了笑,「这阵势,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怎么回事?」钱澈作为勉为其难的弱势群体,占据了整个诊室里唯一一把椅子,语气严肃地问。 「我也说不好。」谢柏群轻轻地换了个口气儿,才缓慢地说:「你们给肖落,打电话了吗?」 「刚打了,他说他过来。」周居席回答。 「那等他来。」谢柏群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周居席骂了句脏话。 他也想骂脏话,只是他没力气,各种意义上的没力气。 第180页 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是他怎么会听错呢?当时从刘答书的手机里传过来的,分明是肖落的声音。 肖落勐地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他。 「是你吗?」谢柏群含煳其辞地问。 这个完整的问题是,是你开的枪吗? 肖落像是刚跑了一个马拉松,浑身上下的汗能拧出水来,他像是眼神订在了谢柏群身上,就连汗水进到眼睛里都没有眨眼,直直地盯着床上虚弱到几乎说不出话的人。 肖落走到了谢柏群的病床前面,掀开被子,谢柏群没穿衣服,裸露出的身体上有些地方还粘着血,腹部的地方打着厚厚的绷带。 谢柏群自己也盯着伤口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事儿,问说:「我是不是也有可能感染爱滋,当时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我去捂了他的伤口。」 孙星空知道刘答书的情况,他背着电脑在旁边回答:「我已经托人帮你买那个阻断药过来了,应该等会就送到了。」 「嗯,好,那你们也小心一点。」谢柏群不看肖落,只是温和地对着其他人说,好像有可能感染爱滋的人不是他自己似的。 谢柏群觉得说话很累,又安静地躺着休息了一会儿,让自己生气了几分钟,过了一会儿,他决定原谅他。 「肖落,好痛,抱我一下,抱我没有风险的。」谢柏群看着肖落轻声说。 肖落虚虚地揽住他,怕把他碰疼了,低下头亲谢柏群的嘴,舌头也伸进去了,感染就感染吧。 谢柏群不太喘得过气,亲了一会儿就喘了,其他人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的,但这个氛围他们好像又应该闭嘴。 好在这两个人没有腻歪太久,谢柏群又问了一遍,「是你吗?不是的对不对?」 谢柏群希望肖落说不是他。 但是肖落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谢柏群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他被折磨得快疯了,又问了一遍:「这一枪是不是你开的?肖落。」 其他人被这个问题吓傻了。 何家兴要叫出来,被孙星空捂住了嘴,让他闭嘴。 翁宋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是在局里看到孙星空这种常年不出门的人急匆匆往外跑,叫住问了一下,孙星空和他说谢柏群出事了,翁宋开的自己的车和孙星空一起过来的。 翁宋努力地消化了一下信息,打圆场道:「他就算自己饮弹自尽,都不可能向柏群开枪的,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让他们痛苦的地方是,谢柏群也不是会无端端问这种问题的人,而肖落的回答也很模煳。 只有肖落知道,谢柏群根本不在乎他自己身上的伤是谁造成的,他想知道的是,肖落是否打算向刘答书开枪。 不管出于各种理由,哪怕他刘答书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哪怕谢柏群私底下嫌弃过这个又臭又油腻的男人无数次。 在未经审判之前,谢柏群不会允许任何人向刘答书开枪。 肖落张了张嘴,想辩解些什么,却最终缄默。 他后退了几步,浑身颤抖的痕迹清晰可见,脸色白得像是受伤的人是他一样。 就在肖落快要退到门口的时候,谢柏群服了软,他撑着肘勉强把自己撑起来,看着肖落说:「我不问了,你别走。我相信你,别走了,好不好。」 「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我受伤了的,医生说我很幸运,我很快就会好了,刘答书那边我来想办法……我会想办法说服他……」 肖落忽然笑了,出声打断他。 「柏群,枪击案不是小偷小摸,是大案重案,不是没有受害者就可以混过去的,你也知道的。」 「这样就够了。」 肖落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的人,他这一辈子比较熟络的,还活着的朋友都在这里的。 如果还有人愿意把他当朋友的话。 但他还有不得不去见的人,不得不去做的事。 「就当你们从来没认识过我吧。」 再见,我的朋友。再见,我的爱人。 第105章 在肖落的人生里,告别的次数,大于说爱别人的次数,而这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告别了。 肖落在想,就算谢柏群的脾气再好,应该也不会原谅他第二次了吧?或者说原不原谅都不重要了。 那些都不重要了。 在他都无法自证清白的时候,谢柏群说他相信他。对于他来说这一辈子就已经活够了。 当肖落只身一人融入夜色,又不知经歷怎样的跋涉,他不卑不亢地站在那个人的面前,说:「我如约回来了,你既然是来报復我,就把其它人放了吧,秃鹫。」 「啧,我可不喜欢你们给我取的那个名字啊,蚕食腐肉为食的动物,不够美。」 男人逗弄着一只笼子里的小绿尾鹃,挥手示意身边的人把几个头上套着麻袋的人给放了。 见肖落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几个落荒而逃的人,秃鹫忍不住笑了笑,说: 「我其实都打算去抓你了,我没想到你会因为那几个废物回来。那几个人可也不是什么好人,都是瘾/君/子、赌徒、酒鬼。」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并不是那种面目狰狞的穷凶极恶之徒,硬要说的话,肖落都比他像是坏人。 男人是外国人的面孔,身形高瘦,眼睛是一对偏圆的杏仁眼,不认识的他的人大概都会认为他人畜无害。 第181页 肖落看着那几个人跑了出去,才把注意力转回秃鹫身上。 「你知道我的性格的吧?毕竟我曾经那么信任你,没想到最后是你出卖了我,某种意义上我真的得夸赞你做得不错,我重建整个产业链可花了我不少钱和时间。」 「你没有信任过任何人,对我的夸奖也过誉了,你当时为了揪出内奸查了多少次你忘了吗?」肖落冷笑了一声。 「我当然没有忘,我想你也没有忘记冰库里的滋味。」秃鹫站起来,踢了踢自己刚才坐着的一个铁箱子。 那个铁箱子的大小只能容纳一个成年男人蜷缩在里面,拘禁只是折磨的第一步而已。 「你自己进来吧,你陪我玩的时间够久,我就不会打其他人的主意。毕竟你也清楚,我对玩具还是很钟情的。」秃鹫给了他一个飞吻,但没有贸然靠近肖落。 秃鹫是个行事作风极为谨慎的人,和他夸张的语言肢体表现不同。所以当年许多枭首被擒获或击毙,只有他不仅逃出生天,而且甚至瞒天过海,在警察的档案中列入失踪多年的人的名单里。 「我的耐心不是很好。」秃鹫重复了一遍。 肖落没有想过还能第二次从秃鹫这里全身而退,秃鹫是专程来找他的,这个人骨子里睚眦必报,当年的仇是绝不会放过的,只是早晚的时间而已。 肖落蜷缩着躺进那个箱子里,箱子的盖子被盖上,只留下两边有一些非常细小的网格提供空气。 两个大汉把那个箱子扛上一辆车厢式小货车的车厢,秃鹫在车厢里安排了一个沙发作为自己的位置。 「我们换个安全的、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再继续玩。」秃鹫说。 肖落没有理会他。 在灰暗的货厢里,人会失去对于时间的感知,肖落无法确认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从一路上的辗转和颠簸的程度上看,肖落声音嘶哑地说了一句:「你要坐船去公海。」 「是啊,你果然还是很了解我的。」秃鹫语气里有些高兴,「好戏开幕还需要一些时间呢,你的话,应该两三天不吃不喝也没关系吧。」 肖落没有理他。 「不要不说话嘛,路上的时间这么无聊,不如我们来聊聊关于你开枪射杀无辜民众的事情怎么样?这在你们国家是很重的罪吧?」 肖落无动于衷,不如说他也没有办法有什么反应,狭小的空间里就算留下了排气孔依旧是唿吸相对困难的,就更别说由于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给身体带来的负担,腰疼尖锐,骨头上像是一堆针在扎地刺着疼,关节的位置酸胀,就连意识也是一时清醒一时混沌的。 意识恍惚的时间里,肖落会总是想到他手里握着枪,瞄准镜里映着谢柏群和刘答书的晚上。 那个晚上,一直到谢柏群被叫到编号,进入小会议室之前,通讯器都是顺畅的,肖落能够听到那边的声音。 但在谢柏群起身去小会议室之后,或许是信号变差了,通讯器里传来过的声音开始夹杂了强烈的电流音,每一个音调都被拉扯得无限长,根本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 就在肖落打算离开他身处的那栋废弃大楼,到室外开阔的环境看看信号是不是会好一点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在这座大楼的楼梯间的位置,有其它人的唿吸声。 「出来吧。」肖落说,他身上没有武器,还没有復职期间也更不可能配枪,对方如果手里有枪要杀他的话,他现在已经躺了,基本上躲不过的。但对方刚刚都一直没有动手,大概还有什么想和他说的。 一个陌生的外国面孔背着一把非制式??,手上则端着一挺小机枪对着他,用英文说:「我们老闆有话和你说。」 肖落接过对方丢过来的一个对讲器,对讲机那边亲昵地和他打招唿说:「好久不见呀,我亲爱的叛徒。」 「秃鹫。你想干什么。」肖落面无表情地回答。 「玩个游戏,你知道我喜欢玩游戏。」 「我如果说不呢?」 「那我就只能用你通讯器对面那位来玩游戏了。」对面是赤裸裸的威胁。 外国面孔的人把背上那把非制式的??丢给了他,肖落没有看出是什么版型上改的,像个四不像,有一些累赘的不知道有什么功能的部分。 「大概十分钟之后,你通讯器对面的那个人会从会议室里出来,然后那个老男人一定会去找他。」 「刘答书?」肖落问。 「哦,那个老男人叫这个名字啊?我没什么兴趣知道,只是一个给钱过来找乐子的人而已。 虽然是那样,但他男女通吃,而且手段向来难看,他端给你朋友,不,应该说男朋友吗? 端给你男朋友的酒里有我们送给他的一点小礼物,可以让人迅速浑身无力。 但是又不会失去对身体的感知,所以屈辱也好疼痛也好,你的男朋友都会意识清醒,却无力反抗地品尝的。顺带一提,老男人有爱滋。」秃鹫像是说笑话一样,语气抑扬顿挫的,中文学得非常标准。 「为了促进你参加游戏的积极性,楼上还有另一位狙击手在等待。如果你不开枪射中老男人的话,上面那位就会开枪。至于打中谁就说不好了,毕竟上面技术不怎么样呢,是吧?」秃鹫自顾自地继续说。 肖落面前拿着枪的男人也笑了一下,似乎是在肯定秃鹫在对讲机里的调侃。 第182页 肖落拉动保险槓,把枪口对准了对面的男人。 「你也别想着杀了他,下面这位只是过来给你送快递的而已,送货上门,服务到位。如果我听不到他的声音的话,我会直接让上面的朋友shoot。砰!」秃鹫夸张地模仿了一声。 「来吧,让我们拉响復仇的礼炮。」 拿着枪的外国男人突然用英文说:「他们到靠窗边的位置了。是非常容易打的位置。」 「lucky!」秃鹫语气里带着笑意,「太幸运了呢。」 肖落转过头去,看见对面楼的窗口敞开的窗户边你两个不清晰的人影。 「来吧,你是我曾经能够百步穿杨的保镖。虽然手里的枪不是什么好枪,对你来说也够用了吧。」 肖落觉得手里的枪有千钧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好啦好啦,不要这么纠结,那给你一个机会怎么样,让你和他们俩说一句话,就一句话哦,说完之后你要是还不动手的话,上面的人就动手了哦。」 不需要肖落的回答,拿着枪的男人已经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扬声器传出来的每一声等待接通的电话铃,都像催命的号角似的。 瞬息之间,肖落说:「我说完这句话的三秒之后,我会射击刘答书。」 话音刚落,男人就按断了通话。 肖落趴下去架枪,这个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无数次。以狙击来说,目标距离不算远,只要肖落愿意,三秒之内击中刘答书的脑袋,不是什么难题。但是他扣不下扳机。 他当然知道刘答书是个垃圾。 但是如果是谢柏群在这里,谢柏群不会允许他扣下扳机。 「砰!」秃鹫突然快乐地说。 在肖落没有扣扳机的情况下,子弹从枪膛里弹射而出,径直奔向预定的目标。 两声枪响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另一颗子弹打碎了走廊里挂着的老式吊灯,走廊里的光源瞬间消失。 「哎呀,不知道打到谁了呢。你的技术退步了呢。」秃鹫幸灾乐祸地说:「所以你本来不要说多余的话就好了嘛,你还不如让你男朋友蹲下。」 肖落突然意识到,给他的这把枪的一些多余的配件,可能就是用来设置远程遥控开枪的。不论他做什么决定,枪声必然会在今夜响起。 肖落丢下枪要往外走,没有人拦他。 对讲机里,秃鹫还在聒噪不休。 「那我沿江路的281号等你,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有几个人在和我一起等你。」对讲机那边传来几个人含煳不清的求救声。 「哦,还有,小心不要被条子抓起来了哦。」秃鹫语气温和地提醒他。 肖落比周居席他们过去地慢了一步,他只在走廊上看到了满地的血。 冰凉的、但还没有失去流动性的血。 他不受控制地在想谢柏群因为他开出枪倒在血泊里的样子,一时间肖落诞生过从窗户直接跳下去的想法。 是错的。他回来找谢柏群是错的。 希望能和对方好好过普通人的日子也是错的。 那些寻常生活的图景,早就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罢了。 他只会害了他而已。 把他从几乎窒息的绝望里拯救出来的是一通周居席的电话,谢柏群还活着。 肖落想向他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如果真的要他在刘答书和谢柏群之间做选择,或许他真的会向刘答书开枪的。 肖落对自己有清晰的自我认知,所以他连向谢柏群解释,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床上躺着的人脆弱苍白,因为疼痛浑身都是汗,眼睛里还是熠熠发光。 肖落一直都喜欢他那副好像永远不会迷茫的神情。 肖落知道被枪击中有多疼,他想跪下来向他忏悔,赎罪,又觉得自己连出现在那个房间里的资格都没有,那里随便一个人,都是比他这种一身污的人好得不能再好的人。 但在他忏悔之前,谢柏群说,我相信你。 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没有根据的善良和信赖啊。肖落想。 如果说上一秒,他希望自己的一生就此结束,以求结束对他无穷无尽的折磨了。 那么这一秒,他感觉自己身上被压着沉甸甸的,沉重到不能放下的责任。 他不能对那几个被秃鹫拿来当威胁他的人质视而不见。 他也不能把这里这个房间里的人,拿上和秃鹫博弈的赌桌。 他清楚秃鹫的秉性,正如秃鹫也了解他。 当年的天罗地网都没能把秃鹫捉拿归案,现在的临时行动,自然也不可能如此顺利。 相反,如果肖落再供出一次他所在的地址,肖落毫不怀疑,以秃鹫的性格,可能会让谁冲进这个诊所里,和这里的人同归于尽。 他是孑然一身,输的倾家荡产的赌徒,唯一能做的,是在牵连到其他人之前,断绝和其它人的关系。 一阵刺眼的强光透过铁盒子的缝隙,将肖落从那个夜晚拉回了现实的处境。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过久,也很难判断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从风里带来的咸涩味道觉得,这大概是在某个港口。 有人把他的铁盒子搬运到了另一个漆黑的货柜里,放下来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踹了一下,低骂了一声:「真臭,一股尿骚味。」 第183页 肖落并不在乎这些,只是在看上去漫无尽头的折磨里,他还是很想念某个人。 第106章 肖落失踪的第三天,本该躺在医院里安心休养的人,正坐在警局的会议室。 说来讽刺,接到报警后出警的警队。在简单勘查并封锁现场之后,立刻将此案上报领导,由于现场有大量血迹,案件涉枪。 故而这个案子兜兜转转,竟然交到了他们重案组的手里,勒令尽快侦破。 这个案子本身没有什么复杂的,甚至不用等技术那边的报告他们都知道地上那摊血是谢柏群和刘答书的,谢柏群也没有对此事作隐瞒,还提醒了採血的同事注意职业暴露的风险,这话本来还是肖落提醒他的。 翁宋送过来的弹道分析也十分简明,当时一共打出了两枪,其中一枪射到地面后形成跳弹,射伤了谢柏群和刘答书,另一枪则打坏了灯泡。 从还原的轨迹来看,开枪的地点应该在度假村内当时那条走廊所面对的那栋停工了的新楼的七层或八层,经勘查,现场没有发现qiāng ? zhi。 走廊上破碎的酒杯中洒出的酒经化验,含致幻性和麻痹性的违禁药品,加上之前民警查到的刘答书的拘禁与虐待行为,现已将刘答书拘留处理。 有人目击到肖落进出那栋废弃大楼。但在废弃大楼的七层和八层,可以很显然看到现场经过刻意破坏和清理,防止给警方留下线索,现在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所有的间接证据都指向肖落。 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肖落失踪了。这释放出的信号几乎就是畏罪潜逃。 案件到这里几乎完全陷入了僵局,翁宋在结束技术部门的汇报之后,看着气氛沉默到几乎压抑的会议室,只能把求救的橄榄枝抛给了副队长周居席,颇为客套地问:「那周队……现在有什么指示吗?」 周居席不接茬,硬着头皮拍了拍谢柏群的手臂,示意他说话。 局长知道谢柏群受伤的事儿,加之也知道,谢柏群是谢华的儿子。故而把这个案子看得很重,说是整个鸥津市内的警力,他们需要的随时去调动,一定要把人抓出来。 周居席作为代理队长,被各方追着屁股问进展。实际上没啥好进展的,这案子查到这里就差一句话了,要不要通缉嫌疑人肖落。 没人敢开这个口,也没人想开这个口。 最后还是提前结束产假回来的钱澈开口:「柏群,我知道你觉得不会是肖落,我们大家肯定也不这么觉得。但是不管是不是他,按照规则,他都得过来走一趟,配合我们调查。」 谢柏群从口袋里摸了一板药片,抠了一颗放在嘴里嚼,这两天其他人就看着谢柏群把药当糖片一样嚼,嚼完了才有些无奈地说: 「我也说了很多次了,我真的不知道肖落去哪了,不是我包庇他,是那天晚上你们也看到了,他那个时候就走了,之后也没有联繫过我,我比你们更想知道他去了哪。」 谢柏群本来伸手去拿了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小口之后觉得手里的水重得拿不动,又放在了桌上,手放回肚子上,又不敢碰,就是轻轻捂着,缓了一会儿才说: 「先别发通缉,肖落我们还是接着找,一点点抠道路监控也好,怎么都好,我们接着找,优先排查现场除了肖落以外的人,枪肯定是别人带过来,尽量查枪的来源,子弹也查。」 周居席分工了一下,姑且继续查下去。 何家兴和沈力对于肖落不算熟,心里多少有意见。但最终还是领了任务去查,因为谢柏群的脸色实在太差了,这个档口他们说不出说万一就是肖落干的呢这种混帐话来。 谢柏群趴在会议室里坐了一会儿,两条腿都在发抖,其它人都出去干活了,剩下孙星空还留在会议室里,他的活儿一般都不需要往外跑,犹豫了一会孙星空还是把电脑搬到了谢柏群旁边,没敢碰他,和他说:「你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坐你旁边,你要是快死了一定要吭声。」 谢柏群听了这话想笑,又想说谢谢。但最后啥也没说出来,真的太疼了。 手术的刀口是其次的,即便在他还没有进食的情况下,光喝水都会容易造成肠胀气,严重的时候会引起痉挛和绞痛,而一旦发生痉挛的话,刀口很可能会崩裂,谢柏群不想在这种时候再躺回去缝针了。 等到稍微好点儿之后,孙星空帮他搞了台电脑,两个人在查从那个小诊所出去之后周围的道路监控。 但其实很难有收穫,大家心里都知道。 如果说反侦察技巧的话,没有谁比肖落的反侦察的技巧更强了。 钱澈姑且同意了由自己人先继续查肖落,也是出于考虑到。即便通缉下去了,其实也很难有收穫。 晚上八点,黄金八点档,大家吃完晚饭的贤者时间。 一个弹窗网站困扰了许多正在快乐上网冲浪的普通民众。 这个弹窗网站就像冥顽不灵的小gg一样。 即便把网页关掉了,还是会以小窗的形式停留在旁边。 警局里轮班回来的人也刚吃上晚饭,局里飘着一股饭菜味儿。 最先察觉到这件事儿的是日常多屏留一个屏幕摸鱼的孙星空,他突然叫了一声,把昏昏欲睡的谢柏群吓了一跳。 「你看这个,是我看错了吗?我觉得这个人好像是……肖落。」孙星空把那个小屏点开成大窗,屏幕四周都是黑的,只有正中央的椅子上绑着一个人。 第184页 那个人似乎失去了意识,脑袋不自然地低垂着。 谢柏群只看了一眼就确认了这件事,虽然他更希望这是假的。 与此同时,一直像是静止的画面终于动了起来,这似乎是一场直播,镜头被拿了起来,脚步声传过来,拉近了镜头,把狼狈的男人展示得更加清楚。 肖落是刚从那个铁笼子里被拉扯出来的,许久没有舒展开的筋肉骨骼,在得到释放的一刻不是舒畅,而是灭顶的痛苦,身体像是一把干枯的,失去柔韧性的枝丫,被人硬生生地拉扯开,浑身发出枯枝被踩碎的声响。 但即便如此,地上的男人只是咬紧了牙关,不像其他遭受过这样折磨的人,没有崩溃,没有求饶,没有痛哭流涕。 这让秃鹫的内心稍微有些平衡,被这样一个人坑,他也不算输的太惨。何况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这个人受罪了。 肖落被绑在了一把椅子上,脱水让他的意识很恍惚,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意识的恢復是当一桶水哗地一下浇在他身上的时候才恢復的。 有人捏着他的下巴,给他灌了一瓶矿泉水,他模煳的视线里听见秃鹫好像在说话,但是听不清秃鹫说了什么。 但屏幕前的人听得很清楚,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怪异音调从屏幕里传出来。 「各位好,我是q,你们可以叫我q先生。这应该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形式和大家见面,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那我们废话少说,进入今天游戏的主题吧。游戏的主人翁,噹噹当,就是眼前的这一位啦,关于这一位的身份,我们在之后会给大家提供更多的情报,请大家记得收藏我们的网站,不要走开哦……」 「那么游戏的形式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一个投票的互动游戏哦,那么第一轮投票的内容是。 如果要在两个人之间,选择一个人活下来的话,你们会选择谁呢?各位法官大人,你们的投票结果,就是我们最终的答案。」 视频的画面到这里终止,转为小窗,转而出现的是一个投票的页面。 q:你认为谁应该活下来 a:囚犯or警察 在两个选项的下面,各自有一个名为情报的框。当点击情报的时候,缓缓浮现出了两张照片和简单的文字介绍。 两个人谢柏群都认识,不,不如说,这两个人重案组的人都认识。 囚犯的下面浮现出来的照片,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孙宏宇的照片。 孙宏宇是五六年前他们还在清网行动组的编制里的时候,那个新婚夫妻遇害的案子的涉案人员。 尽管孙宏宇不是直接实施犯罪的人,却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 孙宏宇的照片下面的资料这样写道:孙宏宇,曾任教师,担任教师期间,向学生传递错误价值观,引导学生对同校女教师进行骚扰,最终教唆学生伙同校外人士,对同校女教师实施轮/奸并杀害,女教师的丈夫受重伤,但侥倖逃过一劫。于半年前出狱,重染毒/瘾。 而在警察那一栏的下面,也同样浮现了肖落的照片,并给予了简单的介绍。肖落,18岁入伍,退役后任警察,在任期间侦破重大案件数起。 这一轮投票的结果毋庸置疑,截止到晚上十点的时候,已经有超过3000人投票,票型几乎是对肖落的一边倒,某博上这个突然出现的投票网站,也成为了热门话题,对此的讨论数不胜数。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觉得这个投票是真的吧?难道投给谁另外一个人就死吗?而且一开始视频里的人,不会就是那个警察吧?】 【这种投票有什么好选的啊,那肯定选警察啊。难道还让那种人渣活下来继续祸害人吗?】 【我去,查了一下当年那个案子的新闻,那个老师有点子厉害啊,搞了个大事情……】 【等一下,这个瓜到底是什么?我看着这个热门话题竟然一点儿也看不懂……】 【那群学生竟然也真的会被洗脑,我服了,都到中学了还没有点脑子吗?】 【就没人关注那个警察为啥会被抓吗?为啥警方的官方号在装死啊,快出来闢谣啊……】 第107章 投票的时限是24小时,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 说它长,是因为以资讯时代的资讯传播速度,足够一个话题从出生到死亡,说它短,是因为它短到另警方来不及反应,甚至未必能够从茫茫人海里找到孙宏宇这个人。 谢柏群和各个刑侦支队的队长、市局局长坐在同一个会议室里,会议室的投影上是警方高层。 「所以是什么情况?」姚正青在视频对面问道。 谢柏群本应该站着,但这会儿还没有站着说完长篇大论的力气,扯过了会议室桌上的麦,语气镇定地说: 「肖落于三天前失踪,我们一直在找他。但没有线索,从视频里的外貌和服饰的比对来看,可以确定视频里被挟持的人正是肖落。 网站提供的关于孙宏宇和肖落的个人情报基本无误,可以肯定对方是了解案情经过的人,除去警方,还能够清楚地了解案情经过的,正是孙宏宇一案中的幕后煽动者,也就是那个人自称的q先生。」 孙星空在共享屏幕上调出当年孙宏宇一案中的笔录记录,记录中提到,孙宏宇在煽动学生与校外人员实施犯罪之前,时常通过一个app与代号为q的人进行联络沟通。 第185页 「也就是说这个网站和投票很大可能是真的?」姚正青头疼地问。 「是的。」谢柏群回答,「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解决这个投票以及投票带来的问题,最理想的情况是,我们能在24小时之内找到人质和嫌疑人的所在地,营救人质,逮捕嫌疑人,结束这场闹剧。 同时从现在开始,让技术部门,看能不能将这个网站屏蔽,以及通过网站看能够找到对方的所在地,这个事儿孙星空应该更清楚。 以及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如果投票成立,意味着孙宏宇将会在24小时后被害,我们要找到孙宏宇,将他先保护起来。」 没有人提出异议。 谢柏群的思路很清晰,没有情绪,不带偏颇,是当下正确的决定。 姚正青一时间没有说话,其他人也没有说话,似乎隐隐地在把拍板的权利交给某位父亲。 谢华其实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和自己的儿子共事,这些年谢柏群自己天南海北地跑,已经变成了不用他们担心的好警察。 但是当父母的,又有哪个能真的不操心自己的孩子的呢。 特别是视频里青年人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差,就连说话为了让他们听到,都要扯过麦克风。 谢华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但他却必须做出抉择:「谢柏群同志,任命你作为这次营救行动的现场总指挥,有什么问题吗?」 「保证完成任务。」谢柏群看着自己父亲说。 五年前他面对肖落的不告而别无能为力,和自己的父亲面对面的时候,被质问说,他有什么资格过问肖落的去向。 五年后,他被委以重任,终于能够在某种意义上,抵达肖落所在的战场。 谢柏群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和清醒。 对于重案组的成员而言,这是一场分秒必争的战斗,从这个网站出现开始,网络技术部门就忙得不可开交。 即便是孙星空这种自诩没有遇到过什么难题的黑客,一时间也陷入了窘境。 无法定位、无法屏蔽,难以破解,即便有破解的可能,要在24小时之内实现也是做不到的,孙星空的电脑上难得得没有无数个小分屏一心多用,而是把键盘敲出了打架一样的气势。 于此同时,基层的民警开始寻找孙宏宇的踪迹,他们一度担心过,孙宏宇是否也已经被挟制作为人质。 当时间过去10个小时,清晨的阳光开始均匀地铺洒在整座城市,过早的吆喝让氛围显得祥和,并没有多少人的生活。 因为昨晚的那场投票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然而截止至早上6点,投票人数超过8000人。除了几百票归给孙宏宇以外,其它的无一例外希望警察活下来。 网络上关注的重点千奇百怪,各种营销号的导向也四面开花。但对于谢柏群他们而言,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个必须两全的局面。 谢柏群熬了一宿,把之前肖落的那段录像来来回回翻看了无数遍,几乎是一帧一帧地在看。 但拍摄的人似乎早已对此有所提防,为了防止在画面里透露信息,整个背景是一整面的铁皮墙的模样,没有窗,也没有其它的信息。 谢柏群把每一个肖落身上的细节都看得清楚。 男人干裂的嘴唇,灰败的脸色,以及裤子上在泼水之前就有的不明显的水迹。 谢柏群把那些看得很清楚。 「谢队,孙宏宇找到了,在他老家的城市的一个城中村里居住,和别人合租,昨晚他们喝酒喝大了,孙宏宇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拿去投票的事儿,他应该是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的。」沈力向谢柏群汇报。 「行,让警员看好他,不要让他出事儿。」谢柏群轻声说。 沈力看着谢柏群欲言又止,想把自己买的早餐分给队长吧,又不太敢给,他进来的时候谢柏群腰就弯着,几乎要在桌子上给他磕个头,两只手还死死地撑着桌子保持平衡。 谢柏群看着小孩还不出去,强撑着笑了一下,问他:「有什么事吗?累了就和人轮班去睡会,这种事不用和我请假。」 「谢队,您该休息一会儿。」沈力耿直地说,他那天晚上没去,不知道什么情况。 但是听何家兴说,那天晚上过于紧张刺激了,他们去的时候地上就好大一滩血,后来谢队从车上拖下来的时候,副驾都快被血浸透了。 「我也想,我只是睡不着。」谢柏群笑了一下。 到底沈力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会议室里,其他人都出去跑外勤了,临走前都嘱咐他说要照顾好谢队长。 但沈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他觉得眼前的人应该躺在医院病床上才叫做照顾,不然怎么都是折磨。 「那您也歇会。」沈力过去帮他把椅子的靠背稍微往后调了调,把买的皮蛋粥给放在了桌上,他也不知道人能不能吃,但先买了总是没错的。 谢柏群歪在椅子里,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椅子的扶手,不让自己整个人往下滑,他闻到桌上粥的味道就有点想吐了,忍了一会儿忍不住,眼疾手快地把装粥外面的袋子给拿下来了,往里面吐水。 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吐的,都是喝的水,吐出来的颜色谢柏群不想看,他怕自己看了会接着吐。 沈力在谢柏群终于不吐了的时候快速地把粥拿到了外面桌子上,又主动接了那个系好的袋子去丢垃圾桶,还是不放心,把办公室里不知道谁带过来的摺叠床打开,扶着谢柏群躺上去。 第186页 谢柏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床上的,他吐完之后眼前都是白花花的一篇,脑子嗡嗡地,有人拖着他走,他就勉强提了力气走了几步,然后就彻底卸了劲了,刚躺下没多久,手机就震,孙星空和技术部的其他人在一块,这会儿没下楼,直接发消息和谢柏群说:搞不定,今晚8点之前肯定搞不定的,我们尽力,但做好准备。 谢柏群回了个知道了。 在谢柏群的三令五申之下,孙宏宇那边的民警把孙宏宇带回了警局,给了他一个单独的审讯室,和他说到第二天早上之前,他都得安分地待在这里。 从视频里来看,孙宏宇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很多,头顶秃了一块,说话也畏畏缩缩的,眼神躲闪,瘦骨嶙峋。 孙宏宇进局子之前一直都是做老师的,出来之后肯定也做不了老师了,不知道能做什么,这半年来一直东游西盪,不敢回家,也没有地方可以去,给工地做一些短工,活一天算一天。 就算被「请到」局子里,孙宏宇也很安分,对他来说在哪里混日子都是混,只是喃喃地重复着说:「我没干坏事啊警官,我没干坏事了啊。」 看上去确实对于所谓的投票的事儿毫不知情。 晚上8点,投票结束。 认为谁应该活下来的投票总共有万人参加,其中293人投给囚犯,其余皆投给警察。 时钟指向八点的时候,看守孙宏宇的警员紧张地盯着警局里进出的人,但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也是啊,只是一场恶作剧而已吧。 他们都已经提前把孙宏宇找到并且保护起来了。 哪怕这个投票的结果说他该去死又怎么样,说到底只是譁众取宠嘛。 发起这个投票的人可有够该死的,害他们本来有休假的,现在全部回来加班。 警员看着分针一点点过去,一直指向8:05分的时候,警员松了口气,想汇报说,孙宏宇这边一切正常。 就在他按亮手机屏幕的一刻,他看守的审讯室里忽然发出一声不明显的闷响,他还没有转头查看里面的情况,经过的户籍部的女警手里抱着的档案全部掉在了地上,女警怔愣地看着审讯室的方向,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他缓慢地回过头去,审讯室的单向玻璃上被喷溅上了大量血迹,推开门的一刻,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分布着血肉甚至是破碎内脏的残渣。 原本坐在审讯室里的孙宏宇,已经变成了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胸腹的位置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就像是受到了来自恶魔的审判。 第108章 在谢柏群收到讯息的同时,原本已经陷入静止状态的网站又动了起来,原本播放视频的位置上,开始播放许多动画的烟花,一时间有点像是那种直播间刷的礼物,只是警局里没人笑得出来。 反倒是很多吃瓜群众发现,这个网站还更新了弹幕的功能。于是在黑屏放烟花的同时,屏幕上很多人打出了一个问号。 黑暗里,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再次响起:「哟呀,看上去大家都还挺高兴的,不知道第一轮的演出各位是否满意呢,第一轮游戏中,恭喜我们的警察同志顺利活下来啦……大家鼓掌!」 视频里传来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通过变声器传出来,很像是那种喜剧里面配的音效。 弹幕上很快有人开始问:【所以那个犯罪者死了吗】 【同问,不会没死吧?没死就浪费感情了啊】 【前面的有病吧,就算人家犯过罪,现在也出狱了。如果真的死了这是在shā ? rén】 【人在米国,刚下飞机,求问前面发生了啥……】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大家稍等一下哈,我想另一位参与者也想知道结果,而且咱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呢,我看一下这个摄像头怎么打开。」 秃鹫拨弄着自己手里的摄像仪器,终于找到了正确打开的方式,把镜头对准了绑在椅子上的人。 肖落的意识一直不太清晰,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顿吃饭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在有人给他灌了一瓶水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被一个人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肖落心里想,折磨人的把戏,这么些年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更新,来来回回的,无非是拘束、囚禁、禁食这些常见的把戏。 秃鹫对于血溅当场这种事很喜怒无常。 有时候秃鹫喜欢这种直接的视觉冲击,肖落还在他身边卧底的时候,曾经看过他让人用古法里凌迟的方式折磨一个叛徒,把身上的肉一片片地割下来,只薄薄地割,不碰血管,也不让人死,最后那人几乎成了一个皮肤被剥离的血人,一直到挺长一段时间后,才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但更多的时候,秃鹫似乎对血又有一种生理上的嫌恶,会在别人的血溅到他的时候,难得地露出厌恶的神情。 所以更多的时候,秃鹫折磨人的方法,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文明」的。 在完全失去光源的环境里,人会失去对时间的感知,胃里的绞痛尚在肖落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就是肠胃不停搅动的时候,他会有种在它们在溶解自己的感觉,口腔里都是铁锈味,他也分辨不出来是从喉头返上来的血,还是只是因为牙龈出血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是没有未来的人。尽管这么想,但如果有活下去的可能,肖落觉得自己大概还是会挣扎着活下去的,人就是这样的,死到临头的时候还是会害怕,会从自己平庸到不值一提的人生里,找到一点没有完成的愿望和念想。 第187页 在光源骤然出现的时候,肖落依旧被并不强烈的光线刺得双眼疼痛,生理泪水从瘦削的下颌滴落。 被打断跑马灯的时候肖落心里还有些怨恨,他回忆里,自己给过谢柏群很多空头支票,多到数都数不清的空头支票。 要是人有下辈子,他真的能做牛做马还就好了。 不,牛马还是算了,这年头不务农谁还养牛马啊,做条狗吧,一辈子十来年,能够全部守在主人的身边,任打任怨,忠心耿耿,运气好的话还能在对方的陪伴里安享晚年。 这一次的餵水没有上一次暴力,肖落是个识时务的人,不会搞电视剧里宁死不屈的那套,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有人灌水,肖落就努力配合着吞咽,水吞下去大概是稀释了胃酸,胃里绞得没有那么厉害了,肖落意识也清醒了一些,努力睁着眼睛,这一次总算是看清楚了秃鹫拿着摄像头对着他。 肖落没有问多余的事,没有说多余的话,他张嘴的第一个字就想交代秃鹫目前所在的位置。 但秃鹫也了解他,背后戴着黑色面罩的人在肖落还没来得及发出音节的时候,就用手扼住了肖落的喉管,秃鹫笑眯眯对他说: 「你最好安静听我说完我要说的话,相信我,我这个人是不喜欢虚张声势的,也不喜欢骗人。」 在秃鹫挥手示意之后,站在肖落身后的人才松了手,肖落呛咳了几下,吐出几口血色的唾沫。 「给他戴一下手铐脚拷,把绳子给他解了吧,老绑着怪折腾人的,他还要陪我玩完剩下的游戏呢。哦,用最短的手铐和脚拷,不过要小心一点,临死反扑的勐兽也是很吓人的。」秃鹫夸张地做了一个害怕的表情。 肖落被从椅子上丢到地上,周围的温度很低。虽然不至于零下,但估摸着温度也只有几度,肖落其实对冷不冷没有太多的概念。 但受伤的关节很敏感,湿气和寒气渗透进每一个关节里,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 哪怕大脑不传递冷的意识,身子也不自觉地在发抖,通过发抖来制造热量。 「现在意识清醒了吗?能听清我说话吗?」秃鹫蹲在他旁边几步远的位置,没有靠近他,语气温和地说。 肖落斜眼瞥了他一眼。 「看来是清醒了,那我给你概括一下前情提要,我在搞直播,和大家玩一个游戏,你就是这个游戏的主角之一,是一个谁应该活下来的简单的选择题,二选一,一边是孙宏宇,另一边是你,你还是很受人爱戴的,拿到了绝对多数的票,所以我会善待你的。 你应该没有忘记孙宏宇吧?他是你接过的一个案子的犯人,半年前出狱了,可惜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可怜的尸体了。」 秃鹫在镜头的后面露出一个悲天悯人的神情,好像他真的伤心了一样。 「很多人想要证据啊,其实要证据还是有点难的。因为孙宏宇被警方带去警局里保护起来了,现在应该死在警局里了吧?不过可以给大家一张照片感受一下。」 秃鹫举着手机递到镜头前,先给镜头对面的人开了一下,过了一会把手机屏幕转过去,给肖落看。 肖落看到屏幕上是一片混乱的警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上,映着大片的血迹。 「至于这张照片的真实性,我相信各位神通广大的朋友们应该有能力自己确认的,或者让警方给你们公告吧。肖落,他是因为大家选择了你,所以才死掉的哦。」秃鹫划了一下手机,把孙宏宇的照片给肖落看,认真地指责道。 「那么下一个游戏来了,这一次的问题是一样的哦,谁应该活下来,十个瘾君子,还是眼前的这位可怜的警官! 时限依旧是24小时,投票从9点正式开始,新的游戏参与者的情报届时我们会放在网站上的哦……请各位法官投出你们手中认为正义的一票吧!」 秃鹫说完这段话,没有像上次一样关掉摄像头,而只是关闭了摄像机的收音,把摄像机用三脚架立在了那里。 背对着摄像机,秃鹫蹲在肖落身边,温柔地说道:「肖警官,我给那十个瘾君子做了一个非常棒的视频剪辑,他们有的人因为kè ? yào家暴,虐待家人。 甚至连自己都孩子也不放过,有的人因为kè ? yào倾家荡产,不惜出卖自己老婆和女儿的身体,只为了换自己的一时欢愉,还有的人在家啃老,让生病年迈的父母为了养活他这个寄生虫而拼命工作,再有的,有些人在你们警方那边大概也有过案底,轻的小偷小摸,重的威胁抢劫,有的人蹲过局子进过所,出来之后还是死不悔改。你放心,对比起他们,你真的是一名非常受人爱戴的警官,你一定会活下来的。」 「你想要什么。」肖落一字一顿地问他。 「我不想要什么,只是做游戏而已,而且也很公平,由大家来决定谁应该活下来,不公平吗?」 秃鹫笑眯眯地问他,比起折磨一个永远不会屈服,不会向他痛哭流涕地求饶的毫无趣味的人,他更想看到这个人信仰崩塌,心智彻底被他击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想看这个人万夫所指,对着他摇尾乞怜,这才是秃鹫想要的。 「不过——」秃鹫拉长了尾音,「你既然觉得不公平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啦,我看你们国家的电视剧和电影里面,你们喜欢的英雄主义,似乎是那种酷刑下也不屈不挠的品质呢,叫什么来着? 第188页 哦,红梅精神。我不会干涉你的表现,我可以给你搭好舞台,怎么表演都由你决定,怎么样?英雄狗熊在此一举哦……」 肖落知道秃鹫是什么意思,秃鹫的意思是,他如果表现出来是个窝囊废,是个不值得花十个人的性命来拯救的人,那么投票者或许就不会将票投给他了。 肖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反问道:「难道票不投给我了,你就会让我死吗?」 在秃鹫回答之前,肖落笃定地替他回答:「你不会,因为你知道我不怕死,我如果死了,对我来说是解脱,对你来说你觉得不痛快,而且这里可没有别的玩具能陪你玩下去了,所以我们改一个赌注吧。」 秃鹫不得不承认,肖落说的是对的,这个人明明已经半死不活了,没有任何的筹码,却依旧有在赌桌上和他议价的能力和气魄。 「那你说吧,我们赌什么?」 第109章 20:15。 十分钟前,传来孙宏宇死讯,与此同时,网站开播,宣布第一轮结果,计划发起第二轮投票。 此时,直播的声音已经中止,摄像机摆放的位置距离肖落和男人所在的地方很远,加之男人背对摄像机,几乎挡住了肖落所有的传递信息的可能。 会议室里的投影上,依旧停留在那个网站,目前网站的投票内容尚未更新,根据直播的人的说法,投票将会在9点的时候开始。 谢柏群重复着肖落出现在屏幕里的时候的口型,他相信肖落不会说多余的话。所以当时肖落想说的话一定有意义。 谢柏群已经把录下来的那一小截视频播放了无数次。 从口型来看,嘴巴张开,双唇微收,牙齿不外露。从这几个特徵来说,可以排除掉一些声母开头的字,例如b、p、zh、ch、sh、r、w、y等。 但是即便能够排除锁定到某个声母,后面的字还有无数个可能,而且肖落刚试图出声就被中止了,其他人并不认为这是一条值得深究的线索。 「谢队,现在怎么办?」沈力出声询问。 「催一下孙宏宇那边,从回传的照片来看,感觉像是体内有什么??导致整个人炸开了,让法医把这个事的优先级提前,尽快给结果,出结果后发给我,以及查孙宏宇之前可能在什么地方被植入过??,把来源排查出来。」 「孙星空,你七点多就和我说快好了,现在呢?」谢柏群问坐在会议室最角落的人,七点多的时候孙星空就下来了,和他说快好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声。 孙星空手里的动作忽然停了下去,深吸了口气,把电脑抱到谢柏群面前,和他说:「你看这个。网站的管理员给我发消息了。」 【亲亲你好,这里是网站管理员087,请你们尽快停止对于网站的破解与试图进行的屏蔽。 一旦网站崩溃或投票人数显着低于第一轮投票的话,我们将会视为你们破坏游戏规则。 届时,无论是绑架的人质还是其它的人质,都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这对于你们来说将会是更大的损失,感谢亲亲的理解与配合ovo。】 谢柏群并不意外,抬了抬下巴,示意孙星空回復对方:「就说,我们可以配合他们的游戏规则。但是我们也有两个条件,第一,直播不允许中断,我要能够确保我们被绑架的人质的状况。 第二,我要求与q能够通讯,通讯渠道可以由对方决定,但是我需要一个通讯渠道。」 孙星空一边打字一边皱眉头,一心两用得吐槽道:「他们怎么可能答应我们这种要求啊……」 估摸是对方的管理员也拿不了主意,过了五六分钟才回復道:【老闆说,他凭什么答应你的条件,你有什么谈判的筹码呢?】 「这场直播现在还是不完整的,你们能够直播的只有选择一边的情况,另一边的情况可以说是完全掌握在警方手里的。 虽然你们提供照片试图证明孙宏宇已经死亡。 但是我们完全可以说这属于无中生有的谣言,以警方的公信力作为担保,不相信你们的人应该还是会占多数,我可以帮你们补全这场直播,包括我可以公开孙宏宇的资料,下一场选择题里,我们也会找到你们说的那十个瘾君子,直播我不能保证。但是我可以公开他们的动向,这样的话,不违反游戏规则,也会更有趣吧?」 谢柏群在孙星空不带脑子地录入完这段话还在犹豫的时候,已经帮他按下了回车键,把这段话发了出去。 「你疯了。」孙星空断言。 「你会被革职的,革职都是轻的,可能会被罚吧。」孙星空有些呆滞地陈述道,很快对面有了回復。 【好的,老闆同意了,在投票正式开始之后,我们会恢復直播的声音,并且保持直播的状态,你可以在投票结束前的一个小时,也就是你们国家时间的20:00-21:00之间,通过以下这个连结的聊天室功能,与我们的老闆取得联繫,祝,合作愉快。】 「我很清醒。革职也好惩罚也好,这些在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会好好承担我的决定的后果的,现在轮到我们反击了。 你接下来的任务是,你要找出q的明面身份,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可以提供给你的线索有三条……」 「等一下,什么叫q的明面身份,万一这个人就是个黑户呢?」孙星空打断他,觉得谢柏群过于信赖自己了,他顶多只能扒拉出留下了记录的人,万一人家就是没有留下痕迹呢? 第189页 谢柏群轻轻地嘆了口气,解释道:「他不是那种单纯的亡命之徒,他很有钱,有钱到他可能用钱来解决大多数问题,他应该就是互助会背后资金来源。 实话说,即便我们调侃说互助会像是传销。但是互助会几乎不拿参加的人的钱。 甚至是在付出大量经济成本的,因此他花钱不为了什么,就只是为了他的快乐,就像这次一样。 他应该也是个会享受世俗快乐的那种人,而为了享受,他需要有一个明面的身份,哪怕是不停地更换的多个身份。」 「行吧,那三个线索是什么,我试着查查看吧。」孙星空屈服,他对罪犯是什么样的没有很感兴趣,研究这些他还不如攻克难题来得快乐。 「第一,刘答书认识他,并且刘答书贊助过国内互助会的线下集会,他们有过电话联繫,甚至可能见过面; 第二,安德雷塞斯这个名字和他有关,当然这是我的猜测,我也是今天突然想到的,是好几年前的案子了,我和肖落去查一个工厂并且怀疑那个工厂制毒的时候……」 「我有印象,就是那个人跑了然后工厂还爆炸了的那一回是吧?」孙星空对爆炸还是印象挺深刻的,比较他们这行也不是天天接触这些,大部分时间都还是比较常规的事件。 「对的,我今天突然想起来,并且翻了一下那个案子的卷宗,发现当时的工厂负责人提到,和他们对接的一个老闆叫做章老闆,而且从外貌描述上,我见过那个互助会的那个章医生之后,我怀疑他们俩就是同一个人。 但是当时因为我们案子的重心不是在那里。 因此在我们负责的案子结了之后,这些就移交给了其它的支队,他们后来也没有太关注这个人。 而是把精力放在了调查了工厂流出的药品的终端去了哪,抓了不少药品贩子。 而在那个现场,就有写着安德雷塞斯的白板,当然这个人不一定是q,但是他也一定和q有关。」 「ok,那还有第三条线索呢?」 「第三条线索……等一下,你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谢柏群扳着孙星空的肩膀面对自己,盯着孙星空的脸。 孙星空被吓了一跳,又重复了一遍:「我问说第三条线索。」 「不是,你完整地重复一遍那句话。」 孙星空莫名其妙地復读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成为了一个复读机。 「还……海……铁皮厢……」谢柏群自言自语。 「什么意思?你没事吧?有事还是上医院去吧。」孙星空这话儿真不是嘲讽,他还真怕这人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 「通知一下周周,他不是带人在排查肖落那天晚上离开诊所之后去哪了吗?找能够放得下货柜的船只的港口,并且联繫航务管理局,查一下从鸥津市附近的港口出去的船只的航线情况,q他们要坐船离开,应该打算去公海,我们如果想把人顺利抓回来,就不能让他跑到公海上去,不然事情会麻烦很多。」 「我通知了,但这又是怎么知道的?」孙星空本来觉得自己智商也不算低。 但是他今天一直处于跟不上谢柏群的想法的状态。 「直播的背景里,其实有时候会拍到角落。可以看得出肖落被关着的空间是一个总体来说非常狭小的环境。 但是因为我们的惯性思维,我们一直在排查的是一些废弃工厂或者厂房。 但是肖落在这一次直播的一开始,你看他的口型,和海对得上。虽然声音因为很嘈杂,听不清具体的发音。 但是他传递的信息必然是重要的,不然q不会立刻让人不让他说话。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我的猜测,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 「对了,还没有说第三条线索,我去参加互助会的线下见面会的时候,那个章医生在自己的演讲里提到一件事情,他改变是因为他在国外s大学读书的时候,遇到了一位重要的人生导师,那位导师改变了他,这位导师我估计就是q本人。 至于如何查到章医生的个人信息,我想这应该不难。但凡他真的入学了,那么他的外貌一定会给学校的老师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查不到的话就放弃这条线吧,不排除那个人在扯谎。」 沈力进来汇报导:「谢队,宣传部那边的负责人问你打算怎么办,第二轮投票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了,我们要不要对舆论做什么引导?如果又像第一轮投票那样的话……」 沈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那十个人会死,而且警方也会名誉扫地,我们已经承受不起第二次失利了。」谢柏群不介意地耸了耸肩膀。 「但是我们应该对舆论做什么引导呢?」谢柏群反问道,「这个选择题只要还在进行,我们就没有获胜的可能性。如果那边一定需要做点什么的话,就劝市民们保持冷静,让他们不要轻易参与投票,以及提醒各位要审慎抉择吧。」 「我们要承认这是真的吗?万一因为这个引起了民众的恐慌和混乱的话……」沈力有些不确定地问。 「我们没有这么脆弱的。」谢柏群说了很久的话了,这会儿说话的声音很轻,「我们身处的集体、生活的国家,数年传承和教育搭建起来的文明,不会因为这种微小的质疑和煽动就崩塌的。 第190页 这件事就是真的,确确实实地发生着,承认我们还没有解决这事儿没有那么可怕,你去吧。」谢柏群窝在椅子里,看向沉寂了很久的直播画面。 虽然谢柏群不知道肖落正承受着怎样的负担,肖落也无法知道他们这边正在付出怎样的努力。 但他们相信同一件事情,即便是在他们肉眼不可及的地方,一定有人在想尽办法打破这个荒诞的游戏。 秃鹫现在的心情对比与一个小时之前不那么美丽了。 因为肖落和他提条件,警方的人也和他提条件。更让他不愉快的是,他竟然都无法拒绝。 本来应该由他一手掌握的游戏,忽然有另外两个人站上和他同席的谈判桌。 但一场游戏有对手,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在半个多小时之前,肖落提出了他的条件。 「投票的问题和选项不变,如果更多人把票投给了那十个人,让他们活下来的话,我会向你投诚。」 「投诚?」秃鹫的中文虽然不错,但是对于这个词还有些陌生。 「意思就是你可以在投票结果出了之后,直播你要杀我,我会向你求饶,表示忠诚,并请求你放过我一条命,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肖落用英语给他解释了一遍。 说这段话的时候肖落语气平淡,他不需要对方的回答,因为他知道对方必然会答应。 第110章 21:00。投票正式开始。 情报出现的那一刻,赵新安就觉得自己死定了,他要逃,一定要逃才行。否则依靠投票的话,是得不到获救的可能的。 赵新安少年时期就染上了瘾,他爹妈不知道去哪里了。反正他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见过,家里爷爷奶奶管他,管他到15岁,按照农村的岁数算,这人已经成年了,爷爷奶奶说他们也不指望他养。 但他已经15岁,该自己去谋生路了。于是给了赵新安两百块钱,让他走了。 赵新安花了一百块坐火车,坐到了一个只听过。但从来没有见过的城市,一开始是真的住在天桥底下,过着馒头就凉水的生活,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拜了一个师傅,开始跟着师傅谋生计,从天桥贴膜到推着小车卖红薯,几乎什么都干过。 再后来,师傅带他去酒吧找了份服务生的活儿,包食宿,这对于赵新安来说是很高级的待遇,他在这家酒吧干了挺久,从生面孔做到熟面孔,再后来有些客人过来,会点名要他来服务。有时候还会让他一起喝酒,甚至是称兄道弟。 赵新安分不清楚觥筹交错间的真假,也看不懂笑容背后是真情还是假意。 但凡有个靠谱的长辈带着,大概都会想敲醒赵新安的脑门让他清醒点,没人看得上他。 哪怕是那些熟客,不过是喜欢他老实巴交的模样,像在逗弄一条听话的狗。 但那个时候的赵新安不懂这些,他不记得自己成年了没有,好像是十七岁,还是十九岁,他不记得了,没人给他过生日,他也不算日子,过一天算一天,混一年是一年,那一次他去给客人的包厢里送酒,和平时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只是今天的客人还没喝几口酒,人就像醉了,眼底迷离,神色模煳,赵新安凑过去问客人要不要给他叫个代驾。 那客人逮着他的脸摸了半天,眼睛里都聚不上焦,过了一会儿把一颗胶囊拆开放进酒里,推到赵新安面前,哄着他说:「小安吶,来,尝尝,好东西来的。」 赵新安一开始心里有点憷,觉得是说不清楚的玩意儿,下肚子慌。 但那位熟客拿了几百块钱出来,在他胸口拍了拍,又咋咋唿唿地唬他说: 「你这是不给我面子,你要这样,下次我可就不点名让你来了啊,哥我哪次没有帮衬你,我点的好酒的提成,不少吧?喝了,这几百块就归你。」 赵新安脑子发热,接过去心一横就喝了,后来的时儿赵新安记不清楚了。 反正他后面的人生全毁了,处在一个清醒的时候后悔,越后悔就越想摆脱现实的恶性循环里,再也没能逃过那「忘忧水」的桎梏。 打工工资支持不了他的开销,他就开始顺手牵羊,趁着客人不注意,偷拿个几百块,有时候也会顺走酒窖里面的酒,拿出去卖钱,同样的事儿发生多了,反应不见钱的客人多了,老闆就开始彻查,查到赵新安的时候,没报警,让他麻熘地收拾东西滚蛋。 这个时候的赵新安已经是条老油条了,他东家吃两口饭,西家干两天活,横竖也能活得下去,有时候还回去麦当娜或者肯老基里面,吃人家剩下的东西,改善改善伙食。 只是正经日子没过过久,赵新安又开始不安分,这会儿行窃没有在酒吧里那么方便,有几次都不顺当,被人扭送到公安局里去,一开始赵新安还知道怕。 但每次出来过一段时间就又忍不住「重操旧业」,几乎是那片儿的派出所常客了。 但赵新安每次偷的金额也不大,有时候几百块,有时候顺个手机,每次进去也没有蹲多久,更加伤天害理的事儿也没干过了。 但是赵新安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 他是个进过局子的,还偷了那么多人钱,讨厌他的人肯定很多,换他他也投给那个警察。毕竟人家干着正经职业,专门抓他们这种社会败类。 他想逃跑,却不知道该逃去哪,也不知道那个什么q先生会怎么杀他,他本来在街上晃悠了一阵子,想着要不要去警察局算了。 第191页 但是又想到上一个人进了局子也死了,说不定局子里才最不安全,想到这里,赵新安又不知道该去哪了,要不干脆坐个车回老家吧,回去说不定也不错。 自己本来也想混出一个名堂的,是什么时候成了这幅德行的呢? 赵新安想着,还是拿出了手机,点开了那个网站,他本来不想看的,看了也是吓自己,这会儿已经过去俩小时了,晚上11点,街上还很多撸串吃宵夜的,大家都还在刷手机,票数肯定一边倒,想想就很恐怖。 但是赵新安看到票型的时候震惊了。 他从第一轮投票的时候就在吃这个瓜,他是看着孙宏宇被人票死的,只是当时顶多有点兔死狐悲,不曾想这事儿会落到自己头上。 但是现在的票却让他非常意外,截至到目前,超过9000人投票,瘾君子比警察,票数是3000多比6000多,这事儿在第一轮根本不敢想,竟然有这么多人希望他们这样的人活下来吗? 赵新安有点讶异,甚至有点想哭,他以为这个世界上没人会希望像他这样的人活下来的。 可是为什么。 赵新安滑下去看两边的情报,瘾君子那边的情报没有变化,还是那个视频,视频里还有他在酒吧偷东西的时候的监控视频,也不知道是怎么拿到的。但是警察那边的情报也增加了,也是一个视频。 赵新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按下了播放键。 从耳机传出来砰地一声枪响,赵新安一瞬间心脏都漏了一拍,以为自己死了,身体拔凉的,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视频的内容。 视频里很吵,有枪声,有摔碎东西的声儿,还有各种哭喊,比他待过的环境都要糟糕多了,视频的画面混乱了好一阵儿才平静下来,过了一会是一段特写,也算不上特写。 就像是剪辑的时候单纯拉大了画面,可以看到画面上就是那个警察的脸。 但是这会儿人身上没穿警服,正揪着一个女人的头髮把人按在撒着碎玻璃的吧檯上,嘴里用不知道哪国的语言厉声质问着些什么。 赵新安没听懂,但是他还是被男人脸上的戾色吓到了,感觉这个警察怪吓人的。就算那个女的是要抓回去的,也不能这么凶吧。 过了一会儿只见男人结束了问话,忽然抽出枪来打中了女人的腿,放任倒在地上哀鸣的人不管,回身去态度还算恭敬地向另一个人汇报了几句什么。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没有解释,没有说明,就是这样一段让人充满了臆想和解释空间的视频。 有了这段视频,赵新安忽然有了一点侥倖心理,说不定自己不会死呢,太幸运了。 赵新安稍微放心了一些,觉得走了两个小时又累又饿。 于是在一家atm机前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打算认真地刷一下关于这件事儿的资讯。 某博上现在这个话题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被置顶了两个动态都是警方的官方号。 其中一个是鸥津市警方的号儿,公开了孙宏宇的死因——死于体内的微型炸弹爆炸,死者生前对自己体内有炸弹的事儿概不知情。 下面的几张图都打了码,打得一片红红黑黑白白的格子,只露出了一张脸,青白的,沾着血迹的脸。 如果不是警方的号发的,赵新安一定会觉得这个人就特么离谱,身体里有炸弹这事儿人能不知道吗? 另一个号儿则更排面一点,粉丝的数量也更多。但是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内容,只是劝大家尽可能不要参与投票,审慎决定。 赵新安关上手机,打算眼不见心不烦,这怎么可能呢? 自己身体里有炸弹这还能好好地活着?没有道理的啊。 但人就是这样,越想越怕,赵新安到后来甚至无端地觉的肚子疼,路上经过一个派出所,赵新安像看到救星一样,主动进去说:「我叫赵新安,是那个投票里提到的人,我身体里真的有炸弹吗?」 这要是换了别的地方,响应未必这么积极。 但鸥津市毕竟是接手这个案子的核心,这会上上下下草木皆兵,加上赵新安的脸都对得上号,警察在把他请进一个单独的房间之后,就急忙出去了,赵新安想,该不会就不管自己,让自己在这里等死了吧? 也是啊,警察肯定还是希望警察活下来,怎么会希望自己这种人活下来呢? 好在过了一会儿有个刚刚接待他的警察又进来,给他倒了杯热水,在他对面坐着。 大概是被安排了盯着他的任务,那个警察也就不走了,听见赵新安肚子在叫,那人干脆问他: 「饿了是吧,你干脆再等会儿吧,等轮班的回来会开宵夜的档口,我去给你也打一份。」 赵新安受宠若惊,那警察给他打了一份大碗的拌面,加了肉加了蛋,点缀了葱花,拿进来的时候还热气腾腾的,赵新安吃得直哭,边哭边吃。 那警察就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我这是最后的晚餐了吗?我……可是我……我还不想死……我知道自己不好,我一定好好戒毒……我一定努力不再復吸……我……」赵新安边吸熘面边含煳不清地说。 「谁说你要死了。」那个年纪约么四十岁的中年警察有些无奈。 「那你还给我面吃……」赵新安愣住。 「你今年这不是才23岁吧?我看你身份证应该是23,这不是看你饿了吗,我们又不兴虐待这一套的。 第192页 不过你吃完了要和我走一趟,我们市局的领导刚刚说了要见你。你放心吧,这会儿几乎全国有空的警察都在帮忙查这事儿呢,总不能让那些混蛋在我们的地界上说风就是雨吧?法律可都没判你们死,那你们就得好好活。」那名警察说。 半小时后,吃饱喝足的赵新安被带到了他还没来过的市局,见到了那位领导。 不过和赵新安想像里的领导不一样,没秃顶,也不胖,是个看上去普通的青年人,眉眼间都是疲倦,脸色也很苍白,只是面对他的时候语气还称得上温和。 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市局重案组组长,姓谢,关于你身体里可能存在的微型炸弹,我想和你聊聊。」 赵新安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担心地问:「你们看了那个网站吗?你们应该都希望那个警察活下来吧?那个网站上发了一个关于他的视频,现在他的风评不是很好,你们救了我的话,那他怎么办?」 谢柏群怔楞了一下,他没有想到眼前的人会问出这个问题。 任何的刻板印象都是有偏颇的,任何的情报都是有局限的。在没有见过一个人的时候,我们绝大多数人所持有的,都是名为偏见的认知。 这个人确实是个瘾君子,但不至于无可救药。 谢柏群眉眼低垂,嘴角挂着一点不明显的笑意,停顿了两三秒后,他回答他: 「我看了。那一段视频应该是出自他在执行特别任务期间的,需要隐瞒身份,所以显得有点粗暴。」 「啊!我懂,是不是就像电影里面那种间谍!」赵新安神情激动。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那你们要告诉其他人这是任务啊,不然其他人相信了的话,他的票可能会不够的啊。」 「嗯,我知道,但是,我想,是那名警察自己授意这样做的。他希望更多人把票投给你们,这样就可以确保十个人活下来了。」 谢柏群说到这里轻轻地嘆了口气,肖落和q在投票开始之前交涉了非常久,八成就是在交涉这件事情,谢柏群不知道肖落是怎么说服对方的,关于肖落的新情报是在投票开始之后的半小时后才突然出现的,看得出是临时剪辑的。 关于是否要澄清,谢柏群也扛了很多压力,他力排众议,决定不澄清这件事。 另一边,公开孙宏宇的死讯的事儿也有压力,谢柏群没有说这是自己和q的交易,只是解释说,我们要让第二轮参与投票的人认清自己的处境,躲起来和逃跑都是没有用的,要获救的话,还是要主动来找警察。 现在孙宏宇已经死无对证,而我们现在找到的人越多,越快找到人,就越能确定q是通过什么方式来放置微型炸弹的。 第111章 「好了,赵新安,当务之急是你得告诉我,你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手术,或者吞食过什么东西?任何可疑的,有可能的你都要告诉我。事无巨细。」谢柏群在赵新安面前打了一个响指,迫使他集中注意力。 赵新安沉思了片刻,沉默了几秒之后说:「没……没有吧……我最近没有……做过手术……」 「最近磕过吧?」谢柏群打断他的支支吾吾,他在基层的时候经常会遇到这种人。 实际上案情会的推测都是药贩子让他们吞的。 因为两轮投票对象,拢共11个人,分布在各地,彼此之间没有交集,唯一的共同点,包括上一轮的孙宏宇,他们都是瘾君子。 「赵新安,你想清楚,命重要还是别的重要,说清楚,你最近几次拿货,是在哪里,见过什么人,拿到的货是什么样的?」谢柏群给出最后通牒。 赵新安深唿吸了几次,他如果心里没有怀疑的话就不会来求救了,两只手在腿上来回搓了几下,打了一个带着酱香的嗝,边回忆着边说: 「最近一次拿货是在上个星期,应该是,星期四晚上,在恆东路上的一个叫跨夜网吧的地方,跨夜就是那儿反正开通宵,还能洗澡,只最近才换去那里交货的。 因为酒吧ktv这些地方都在严打,去了之后去开f区的电脑,f区都是淘汰下来的老电脑,跑得慢,费用更便宜一些,真的打游戏的人都不会去那里,去了之后就问老闆说来一罐可乐,老闆会问你要红罐的还是蓝罐的。 然后你问说,有没有黑罐的,老闆说没有黑罐的,你说那来罐啤酒吧,老闆说没酒,你说那来瓶有泡儿的就行。 反正就是要在那里说完这堆套话,老闆会给你一罐可乐,那个可乐罐是做了分层的,上面半层真的是可乐。 但是那个铝皮儿剪开之后,下半部分就是货了,最近的货都是胶囊,比之前的要方便很多。」 「这个是通用的吗?谁去那里说这段话给够钱了都能拿到货吗?」 「不是,还是要和老闆打招唿的,他们好像不会备很多货,都是一点一点地拿。」 「那老闆叫什么?」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因为我们就是直接管他叫老闆的。不过你真的要问的话,我好像有一次听见别人喊他姓zhang,你们要是去抓人,可千万别暴露是我告诉你们的啊。」 赵新安面露难色,他是真的把自己翻得底朝天了,回头那个点要是被抓了,他还是很有可能被打击报復的。 「行,我知道了,你要是还想到什么就立刻说,沈力,带他去医院,查一下他体内有没有异物。如果没有的话就先带回来保护起来。如果有的话看医生怎么说,方不方便取出来。」 第193页 谢柏群扭头对沈力说,想了想又补充,「你先带他过去,我等会再请一位对于这类爆/炸物比较了解的同事过去找你。」 「好。」沈力领了命带人出去。 谢柏群右眼皮一直在跳,到目前为止,进展理应是顺利的,现在还不到晚上12点,根据联络,加上赵新安,已经有三名被投票者主动前往警局寻求帮助,另外的七位当中,有五位已经确定了大概的住址,在过去找人的路上了。 但是找到这十个人只是开始而已,更重要的是如何保障这十个人的安全,以及如何营救肖落。 谢柏群迫使自己把肖落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待,一个普通的,不认识的,只是在等待救援的陌生人。 这样的话他起码能够更加冷静一些,不会连在问话的时候,看似自然地垂在身侧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没有办法把肖落当成普通人来对待。 因为一个普通人,希望被营救的人。做不到那样清醒地与对方交涉,也做不到把自己的性命那么轻易地摆在别人后面。 谢柏群看向电脑屏幕,尽管他和q达成了协议,并未中止直播。 但肖落从q起身离开摄像头的范围之后,就一直躺在地上没有动过,摄像头后面大概是有监视他的人。 在把收音去做分析的时候,可以听到距离摄像头比较近的唿吸声。 因此肖落没有办法向他们传达更多的所在地的信息。 以目前的票型来说,哪怕不对肖落那边新放出的视频去做澄清,最后应该也会是肖落那边的票胜出,更重要的是如何确保另外十个人活下来。 周居席那边发回来的消息里,航务管理局那边已经罗列了这几天时间里能够携带大型货柜出航的大型船舶的船只信息。 但数量依旧不在少数,鸥津市临海,港口众多,所谓鸥津,原本的意思就是海鸥盘旋的渡口,周居席那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确认具体的船只。 凌晨一点。谢柏群接到了沈力的电话,不过声音却不是沈力的,大概来自另一位一同前往的防爆的同事。 「有异物,我也看了你给我的孙宏宇那个人的报告,其实从报告来说的话,那个爆/炸物的量也不大,现场搞得那么夸张主要是它毕竟是在人身体里爆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什么赵新安身体的玩意儿和那个死掉的人身体里的东西是一样的话。 因为我现在也看不到那个玩意儿是啥样的,从我的常识上去看吧,我觉得那个东西只是手术取出来的话应该问题不大,但是现在有三个问题。」 「嗯,你说。」 「一个是医院不太有医生愿意做这个,就你取异物肯定还好。但是你叫人取个炸弹啥的出来,心里肯定有顾虑,那我不介意那玩意儿吧,我也不会做手术啊。 第二个问题呢是,也是人医生问的,医生说如果这个东西是他上个星期四吞进去的,这再怎么也得拉出来了吧,他也没有便秘的毛病,这东西为啥就粘在肠子里粘那么结实呢? 第三个问题吧,我怀疑哦,这个东西是遥控的,就是有人按了,然后这个就爆。 但是我就担心吧,这哪怕我劝了人家医生做那个手术。万一中间有人按了遥控,那人家医生不也玩完吗? 就算身上我可以给人搞个防爆的装置。但是要做手术的话,那个手肯定是护不着的。反正现在这事儿就很麻烦。」 其实谢柏群本来初步的怀疑,是觉得这群人可能因为缺钱。所以去一些非法的小作坊小诊所,卖过肾什么的,是手术手段植入的,听赵新安说是吞服的时候,心里也有点奇怪,吞服的话理应很快就排出体外了,除非是24小时以内吞的。 谢柏群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类似的论文。 但是他看医学方面的论文都已经是还在读书的时候好多年前的事儿了,真要是这时候还有印象,谢柏群都要佩服自己是个小天才。 可如果不是读书的时候看的论文,自己还有可能在什么地方看到呢? 「谢队?大哥?现在怎么办啊?您给个准信儿啊,或者有没有什么对这些比较懂的人问一下?我们有什么这方面的专家吗?」 那边的那位哥们看着性子也不是什么耐心的脾气,不过说话看着糙,考虑的事情都很周全。 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谢柏群以为过度疲倦有些混乱的脑子突然跳出一个人来——祁权。 这位世界知名医药公司的国内负责人,兼矢志不渝的追求者。 谢柏群和他见面吃饭的时候,大多都会聊一些前沿的医疗技术和医疗成果,一方面是因为谢柏群不方便和编外的人去聊案子,又不想聊私人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祁权虽然自己不是做临床的,但在这些东西的知识储备上,比绝大多数人都要齐全,谢柏群对此也还算有些兴趣,因此也常听祁权聊这些。 谢柏群先挂了这边的电话,拨到祁权那边去,问说:「祁权,想问一下你……」 「唔……不好意思……哪位?」那边的语气带着浓浓的睡意。 谢柏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是大半夜,人家估计脑子都是懵的,有些抱歉地说: 「抱歉深夜打扰你,我是谢柏群,有个比较紧急的事儿想问一下你。」 「啊,哦,柏群啊,你问吧。」那边的声音稍微清醒了一些。 第194页 「你看了网上那个投票了吧?」 「嗯,我看到了,最近姐夫也很忙,我也没敢问你,你们现在一定很忙。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地方吗?」祁权问。 祁权骨子里其实是个比较冷漠的人,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 但不妨碍他情商很高,实际上不管是那些瘾君子死也好,还是肖落死也好。对于祁权来说都无所谓,他不在乎这些。 对于这个事的了解,也仅限于扫了一眼。 「就我们这儿现在有个人,他自己说是上周四吞服了一个胶囊。但是那个胶囊现在还停留在肠道内,这个你们有遇到过类似的案例吗?或者有什么手段可以实现这一点的吗?」 祁权那边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问:「胶囊的片子有吗?你发给我看一下。」 谢柏群微信上把拍的片子传了过去,祁权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说: 「那个人是在什么地方接触到这个胶囊的?和你们的案子关系大吗?」 「先回答我。」 祁权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事情的轻重有些放错了,顿了一秒,解释道: 「这个是叫做胶囊微型机器人的医疗器械,非常像我们公司现在正在实验并申请投入使用的那一款,对比于现在市面上少量的机器人来说,我们正在开发的这一款可以做到远程控制,回传讯息,体积更小,以及能够在肠胃中自主移动,而非单纯依赖肠胃运动移动,可以比单纯的定位定量释放药物,以及做肠窥镜的基础功能外,实现更多的功能。 这个本来应该是我们级别很高的商业机密,据我所知是完全没有投入市场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第112章 「祁权,我问你一件事情。」谢柏群忽然郑重其事地开口。 祁权被谢柏群这种语气吓得一激灵,躺在床上差点没拿稳手机,连忙说了句:「你问。」 「你们那个平时神龙不见首尾最近来视察的大股东,那个你说可能叫安德雷塞斯的老闆,现在还在吗?」 「怎么了?还在呀。我昨天还陪他在那儿瞎熘达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人了,一开始他过来的时候,我觉得那人精得要命。 但是昨天和他吃饭想和他聊一下我们区域主攻的方向,他又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抱歉,案子相关的,我不能和你说太多,我想问一下。如果是按照你们目前的技术,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那个机器人自己从肚子里面出来吗?」 祁权略微思考了片刻,说:「我可以明天帮你问一下我们的技术人员。但是就我了解的来说啊,把它关机就是出来的最简单的方式了。 反正也很小的,关机之后他自然而然第二天排遗的时候就带出来了。 要么可以试一下洗胃灌肠之类的,初版的机器人还会被带出来。 但后来的改良版的好像改进了这个问题,实在不行的话,可以考虑手术啊,明确位置的话现在的水平来说,创口也不会很大的。」 「那有什么方法可以切断遥控器对它的控制吗?」 「其实最简单的就是离遥控器远一点。因为这个东西的机制,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是遥控车和遥控的关系。 我们在做这个产品的时候,还是以功能性为主在开发的。至于说特别远程地去遥控,以至于能够实现异地操控的话。唉,我不确定说世界上有没有其他公司能做到,但反正我们公司是不行的。」 谢柏群在挂断了电话之后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这个体内的微型炸弹是需要人为地去引爆的话,那么负责按下遥控的人是谁? 为了玩这个无聊的游戏,q是让谁去按下遥控的? 赵新安这边还没有作出决断,孙宏宇所在的城市的警局已经找到了他们城市第二个体内有微型炸弹的人,警察赶到的时候,那个人正在对自己的妻子拳打脚踢,大半夜的,周围的邻居家都亮着灯。但也没人敢出来,警察到了地儿都不知道谁的报的警。 但因为q公布了照片,所以出勤的警察很快认出了那个男人的脸。 警察上去把男人从女人的身边拉开,新来的小警察有些看不过眼地把趴在地上的女人扶了起来,轻声解释道: 「我们现在要带你丈夫去医院做个检查。因为他身体里可能有危险物品,你要不也和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吧?伤着哪儿了吗?」 「这臭婆娘能伤着哪?她整天整天的,就知道出去和别的男人搞,现在连肚子里的都是野种!」男人被两个警员押着,还一直大放厥词。 「你怀孕了?」小警察有些讶异地看向女人平坦的肚子。 女人摇了摇头,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轻声说:「已经早就没有了。被他打没了。」 小警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声问她:「怎么不离婚呢?」 「我找过法律援助了。」女人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回答,「没有证据,他每次打完我之后都会把我关在房间里,一直到我的伤差不多好了才允许我出门。」 「那这一次呢?」小警察看了一下这个环境,这个已经是打到大街上了。 女人拍拍身上衣服染上的灰尘,神情里有些轻松,对着小警察笑了笑,说:「我跟你们去医院。」 第195页 去到医院里的时候,女人说她要去个厕所。他们出勤的人没有女警,于是只留下了小警察在厕所外面等她,其他人带着男人去拍片子做检查。 女人上厕所上了挺久的,小警察忍不住想,是不是有点便秘啊,看着他们俩住的那片也挺穷的,要不等会出去的时候自己给人买把香蕉好了。 女人出来的时候把自己稍微打点了一下。 不管是怎样的女人都是爱美,不施粉黛,女人就洗了个脸,把头髮拨弄得整齐了许多,小警察还注意到,她重新编了一个麻花辫,微笑着跟着小警察去开伤情鑑定。 做到鑑定之后女人忽然问:「我丈夫呢?」 「哦,他应该等会就去má ? zui了,他肚子里有个异物,打算做手术取出来。」小警察说。 「我想去看看他。」女人说。 小警察心情有点复杂,但人家毕竟是家属。 虽然他觉得女人可能需要一些心理辅导了,都这样了,她对男人竟然还会关心吗? 女人走到了准备室的门口,护士刚把人带进去,让他在那里等一会儿,这是个插队的病人,他们要临时安排一下,这边的医院也没想那么多,想着既然有异物那就取出来就好了。 准备室里还有另外的人,女人看着里面陪着孩子的父母,忽然对着男人招了招手,微笑着示意他出来一下。 男人不明所以,但还是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就在男人即将走到女人所在的一个拐角的时候,男人的胸腹突然炸出一朵血花,离得最近的女人被溅了半身的血。 小警察还没有见过死人呢,他接了几次警,都是什么小偷啊打架啊,没有这么大场面。楞在原地动不了。 其它警察反应过来,包括医生护士过来的时候,人早就咽气了。 「操!没有到时间啊!为什么会突然……」 女人慢慢地蹲下来,这样靠的离男人更近一点,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女人觉得这是她看他最顺眼的一次。 就像看一块平日里菜市场里买不起的死猪肉。 谢柏群还没有这么快收到那边的消息,但是更快更新的是网站。 瘾君子的情报栏下面忽然出现了一排红字。 【一位选手不幸出局,请各位不要试图违反游戏规则哦……得票多的一边才能够活下来哦——】 一时间,其它地方有想要提前取出炸/弹的,进程均被搁置,赵新安待在医院用杂物间整理出来的临时病房里,问沈力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力没法回答,只能无力地安慰他:「我们会想办法的。」 当新的一天从熙攘的人流和车流中甦醒,原本因为夜深而停滞的投票又开始动了起来,谢柏群如约公布了男人的死讯,第二条生命的逝去,给予了许多人沉重的打击,一想到如果投给警察,就还要经受剩下九条生命的离去,许多人心里浮上了简单的数字的大小比较。 自媒体都在为了这个热点话题欢欣鼓舞,这个平台陷入了一种世纪审判一般的狂欢之中,其实也不乏冷静理性的声音,只是在浩渺的信息海洋当中,极端的总比中庸的更加吸人眼球。 「暴力执法的警察,与被推进深渊的普通人。」 「看了这几个故事,你会知道有的人死不足惜!」 「法外狂徒的盛典,警察在哪里?」 「肖落,这些标题取得都不错啊。」秃鹫通过蓝牙耳机,给肖落实时播报着投票的讯息。 毕竟如果肖落没有反应的话,他也有点无聊。 只是从直播画面里看上去,肖落依旧像是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安分守己地扮演一具尸体。 「已经六点了哦,目前的投票数量已经达到4w8人次,我看看,你的票数还是挺多的呢,那些垃圾和你的票数比应该是1:3左右。 嗯,比起第一轮来说没有那么悬殊了,不过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的话,你应该还是会赢吧。」 肖落从耳机里听到了,他忽然轻轻动了一下,支着几近失灵的关节,从冰凉的地面上爬了起来,但很快又跌了回去。 秃鹫从监控里看得有点不带劲,起身去肖落所在的货厢里,打算去看个现场直播。 肖落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以他现在的体力要动作夸张地表演还是有些困难的,稍微动一下眼前都是花白的一片,他已经尽可能保存体力了。 肖落余光瞥见了秃鹫,忽然笑了一下,声音嘶哑地问他:「有东西吃吗?」 秃鹫对于这个开头不置可否,没有出声,挥手示意看着肖落的人出门去拿点吃的过来。 「我肚子疼,我要拉屎。」肖落又说。 「那你拉啊,我没有不让你拉。」秃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肖落也不避嫌,双手被栓着,他就蹭着把裤子脱了下来,光腚对着摄像机的方向,其实可能录前面的效果更好一点,会被人骂是变/态的吧。 虽然已经做好身败名裂的心理准备了。 虽然已经做好这种准备,但是那一刻铺天盖地的耻辱感依旧要把肖落压垮了。 他知道,谢柏群一定也在看这个直播。 其他人怎么看他,肖落都不介意了。 但是他希望他在谢柏群心里起码是个人样。 虽然也已经没有什么好的形象可言了吧。 第196页 这样也好,这样谢柏群就不屑为他掉眼泪了。 肖落捂着肚子嗯嗯啊啊地用力了几下,他肚子疼得蹲不住,也没有东西可以拉,用力了几下就是头晕,最后撑着地面吐了出来。 秃鹫看得到他吐的基本上是血水,但摄影头里是看不清楚的。 在食物那进来的那一刻,肖落忽然浑身颤抖地倒在地上,双手有些神经质地抓挠着身体,用力地抠出一道道的红痕,他连滚带爬,爬过自己的呕吐物,几乎是一路匍匐到秃鹫面前,抓着他的裤腿神经质地重复着两个字眼。 「给我。」 秃鹫知道这个人会演,之前骗过了他,现在的演技也足够骗过那些无知的人。 那张污脏的面孔上,再也看不出半分英气的痕迹,不如说噁心到骨子里。 弹幕上飘红的一片问号,似乎是在问,这个人也是kè ? yào的么? 很快直播里给了他们答案。 秃鹫把一袋饼干丢在地上的一瞬间,肖落像条饿犬一样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镜头,把那袋饼干碾碎成粉末。 虽然还有一些成块的,但视频里也看不出来,只能看到肖落把一包袋装的粉末往嘴里倒。 即便不停地呛咳,也没有停下来,脸上露出了如痴如醉的表情。 做完这一切,肖落像条落水狗一样瘫软在地上,时不时露出一点神经质地笑和不明意义的轻哼。 身体和灵魂仿佛是撕裂的,肖落做这一切的时候。 仿佛有另一个自己从身体里抽离出来,看着自己的身体完成了这一切。 嗓子眼里被饼干渣子几乎塞住,最后那几下呛咳是用了浑身的力气,整个肺和喉咙都在疼,咳到最后一下鼻子一热,一开始肖落以为是鼻涕出来了。 但过了很久,鼻腔才翻上来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肖落抬手蹭了一下,蹭了一手的血。 肖落演得累了。 主要是真的受不了了。好累。好想死。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肖落自己也意识不到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精神骤然崩塌的,可能是从脱下裤子,摘掉最后一块明面的遮羞布开始。 身体里又痒又痛,痛得分不清是哪里在痛,肖落恍惚之间心里好像空了一块,眯着眼睛自言自语地问:「我的手机呢。」 秃鹫早就拔了他的卡,这会儿也想看戏,让人把他的手机拿过来递给他。 找到那个音频就像一种习惯。 当带着明显情/欲的男性声音在货厢里形成回声,秃鹫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 太值得笑了,一个人民警察,在意识恍惚的时候精神信仰竟然是一段来自男人的叫/床的声音。 还有比这更精彩的演出吗? 第113章 在这些内容播出的同时,舆论譁然。 这会儿闹腾的不止是吃瓜群众了,高层的压力一层接一层地压下来。 谢柏群电话一直在响,他通通挂断了,过了一会儿拉了一个视频会议,把之前几位大佬都拉了进来。 谢柏群说的第一句话说:「请相信我,也相信他,现在时间紧急,我之后会详细地向各位解释。」 「我带出来的兵我当然相信!现在的问题是投票,几乎一瞬间票就拉到了1:2,现在距离投票结束还有三个小时,你之前一直坚持不引导舆论不澄清,如果按照这个情况下去的话……」 肖落在部队时候的前领导陈金近比其它人都要激动,他是看着肖落怎么成长起来,也是他看着好好的一个孩子,慢慢变得沉默寡言的。 陈金近觉得不管怎么样,肖落哪怕真的变成那个样子了,他们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陈金近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肖落的。 姚正青则考虑得更多一些,他出声询问道:「所以现在我们仍然没有能力能够保证那剩下的九个人不被伤害吗。」 「不能保证。我们可以把他们隔离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但是我担心一旦我们试图隔离,也会出现像那个提前被杀死的男人的情况,所以没有轻举妄动。」谢柏群如实回答。 「那投票翻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姚正青顶着压力说。 不论他们每个人的心里肖落是个怎样的人,值得信赖的程度有多高,起码在公众的视野里,九条人命是很直观的。但肖落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位失格的警官而已。 陈金近知道姚正青是出于什么考量,耐着性子说:「老姚,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哪怕考虑社会影响和公信力,让肖落作为失格的警员的形象被牺牲掉,我们警方的名誉就会恢復吗?恐怕只会一败涂地而已。」 谢柏群心里有些焦躁,比起焦躁,更多的是不安,如果说一开始,谢柏群对于肖落的表现只是心有不忍,那么当手机里传来自己的声音的一刻,谢柏群突然开始实打实地害怕了,他害怕在自己找到肖落之前,对方就坚持不下去了。 谢华的脸色则很难看,别人听不出来。 但谢华听得出来那是自己家儿子的声音,他只能沉默着一语不发,他从过去就觉得肖落和谢柏群之间的感情不正常,谢柏群这五年坚持要查互助会的执念不正常,肖落任务一回来就说要见谢柏群也不正常。 但他尚且还能够宽慰自己那两人之间或许是生死之交的战友情谊,现在看来不是的。 第197页 谢柏群贸然打断了姚正青和陈金近愈发白热的争吵,沉声道:「请交给我来处理,我会尽我所能,所有的一切。在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当面向各位述职的。 这个阶段我们什么都不要说是最好的。 在把q抓捕归案之前,我们只能保持沉默。哪怕是现在我们替肖落澄清,在这个群情激愤的舆论环境下,也只会招致更多的不满和质疑,会有人问说我们是不是只看重自己的人的性命。因为我们是利益相关,所以我们不能说话。」 「至于警方的名誉,挽回名誉的唯一方式,就是把q抓回来,交给法律去审判,这时候打不打赢这场舆论战都是次要的。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先挂断了。」谢柏群的态度格外强硬。 谢华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儿子的一边,结束了这场问责:「让他去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当年他拦下谢柏群,不让谢柏群去探究肖落的去向,是因为当时的谢柏群确实没有资格。 不过是个新人警员,遇到那件事情的时候着急忙乱的,甚至有一段时间里。即便是家里打电话过去,都能听得出对面的魂不守舍。 但现在的谢柏群已经不一样了,即便肖落和他真的有超出战友的感情,眼前的人已经是能够依旧冷静地陈述情况,作出决策,不会轻易地被动摇的人了。 谢华在想,自己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如果把自己的爱人放在那个位置上,自己或许做不到像谢柏群一样。 自己的儿子或许真的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好警察了。 独当一面这个词,是很高的赞誉。 毕竟这个词意味着,天大的重担压下来,那人都是能扛得起来的。 谢柏群如果知道这样的评价,大概会有些苦恼地说,谬赞了。谢柏群很早就认识到,世界上有些东西真的是力所不能及。 即便费劲心机,竭尽全力,有些事情就是实现不了的。他作为临床医的医学生的时候知道,作为警察的时候也明白。 但是他一步也不能退缩,一点儿也不容许自己失败。 他没有试图拯救每一个人,也拯救不了每一个人,只是在这场博弈当中,他有无论如何不能输掉的赌注,但却必须以豪赌的心态,去面对这场博弈。 之前他的一个师父,带他在一个麻将馆里蹲点抓人的时候,师父边教他打麻将,边和他说: 「你不能怕输,打牌也好麻将也好,或者是我们做警察也好,你都不能怕输,一旦怕了,你就输定了。 虽然我们做事情,肯定是要追求说万无一失。但是万无一失这件事儿是不可能的,临时的变化、风险、乃至是运气,都在影响我们每一个人。所以,只能说是做最齐全的准备,然后!诶,碰了。」 「啊,师父你故意分散我注意力的吧。」谢柏群听得认真,没注意到麻将桌上的动静。 「你看,你这就不是运气问题了,就是你准备做得不够,年轻啊,还是年轻。」 19:30。距离投票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距离和q联繫还有半小时。 谢柏群几乎是一个人占着一个会议室,桌上铺满了资料。 沈力被派出去盯着赵新安那边的情况,谢柏群这边干脆也没人管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距离和q交锋是时间越近,谢柏群反而觉得越清醒。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撞,跳得连胸口的肋骨都有点疼,谢柏群停下了翻阅资料的动作,在心里预演了一遍。 孙星空带着最后整理成册的他们查到的所有关于q的内容进会议室的时候,被会议室的阵仗吓了一跳,距离和q开始通讯只有15分钟了。 谢柏群却把电脑的屏幕都合上了,一手挡在肚子上,另一只手撑着腿。 孙星空走进了发现谢柏群在哭,就是那种无声地在掉眼泪,眼眶都没怎么红。 谢柏群看见他进来也没有避讳,随手抹了一把眼泪,接过了孙星空装订好的情报。 「辛苦了。」谢柏群示意孙星空随意。 「不是,我没啥辛苦的,我习惯了,你正常点。」孙星空坐在了谢柏群旁边的位置,「其实你也不用看了,里面的东西我查到的第一时间也都发给你了,只是装订了一下而已。」 「嗯,我翻一翻自己有点底。」谢柏群说着翻就真的只是在翻那打资料,眼神没有往上面瞟。 「我听别人说你刚刚自己打了止疼。」 「嗯,打个针我还不至于忘了怎么打。」谢柏群笑了笑。 「还有13分钟,还够你再哭一场。」孙星空说。 「在你心里我就是水做的人儿么?我刚刚那纯粹是疼的,刚刚止疼还没起作用。」谢柏群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他中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睡过,大概眯了两个小时吧,那两个小时里还伴随着时不时有人打电话进来。 而且即便是那么短的睡觉的时间里,谢柏群也一直在做噩梦。 很多画面错乱地交织在一起,梦见自己在当时选修法医课的时候,老师有一次带他上手做解剖。 因为谢柏群是临床医的,基础很好,基本上选修法医只是补充学习,当时谢柏群没有慌。 但是在梦里面,躺在解剖台上的人忽然变成了肖落的脸,他看着自己剖开肖落的身体,取出一个个器官,冷静地分析这个人的死因,和从伤痕判断这个人生前经歷过的折磨。 第198页 醒过来的时候谢柏群一度陷入了强烈的恐慌情绪当中,有足足十分钟的时候,他躺在摺叠床上,心脏跳的格外快,身上冷汗成股地流。就像被鬼压床了一样,没有办法从床上坐起来。 孙星空本来还想随口嘲谢柏群两句的。 但是话到嘴边,看到人白得像鬼一样的脸色,又把话咽回去了。 孙星空也有一个秘密,但他没有对任何人说。 不论是写程序还是做网页,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习惯。哪怕是实现同一个简单的功能,有一些小习惯都不太改得掉,比如分行,比如逗号分号,比如习惯使用的语言等等。 孙星空在查那个网站的时候遇到的拦截,他觉得很像一个人的手笔,很像某个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甚至很少想起来的人。 孙星空已经放弃了,不要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所以看到那些的时候,孙星空也只是像嗓子眼长出了一簇羽毛,有些吐露不出的瘙痒与不适。 如果双方走上这么大相迳庭的道路,孙星空想,他可能真的不会再想起对方了。还是纸片人老婆好,永远都会一样的,不会更好,也不会变坏。 20:00。谢柏群翻开电脑屏幕,点进了之前网站管理员发过来的连结。 像是古老的座机电话铃声的声音响了约么三十秒钟,通讯被接通了。 摄像头对面的人戴着一副黑白的面具。 如果看过《v字仇杀队》这部电影的人,大概瞬间就能认出来那副贯穿始终的面具。 谢柏群则坦然得多,反正对方多半也已经认得他的脸了。 「好吧,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准时地联繫我,但是我们有什么好聊的呢?」 屏幕对面的男人耸了耸肩膀,身子放松地倚在椅子上,「比起和我聊天,你难道不应该想想待会投票结束的时候后会怎么样,现在警察和瘾君子的投票数量很接近啊。」 「你看上去心情很好。」谢柏群挑了挑眉梢。 「当然,你看了直播吗?应该看了吧?他的表现超出我的预料,你知道网站上的怎么骂他的吗?他们骂他比之前骂那几个真正的垃圾都要骂的惨,真的太好笑了。」 男人忍不住大笑出声,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知道你,你确实是个好警察,也是个好人。实际上肖落也是个好警察,所以我们这些人才会那么对他恨之入骨。但凡他堕落一点,他现在都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头。」 谢柏群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但是有趣的是,人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不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他们相信自己看到的,站在自己的视角随意地去审判他人,一个好人只要做过一件坏事就会背上污名,而一个坏人但凡做了一件好事儿,大家就会感嘆地说,啊——这个人原来也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坏啊。」 「那你觉得你是那个好人,还是那个坏人呢?cunnus。」谢柏群用标准的英文吐出那个名字。 谢柏群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他从对方动作一瞬间的停滞来看,对方还是受到了冲击的。 「看来你不喜欢自己原本的名字,那我还是换你喜欢的名字叫你好了,比如……安德雷塞斯?」谢柏群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我可不记得我有这些名字,反正你们也热衷于给我取各种各样的外号吧。比起聊那种无聊的话题,不如聊一聊你觉得等会的投票谁会胜出吧?」 「大家会根据自己的良心去做判断的。」 「良心?」对面的人忍不住笑起来,反问他,「谢警官,你觉得人性是什么?」 「好坏参半吧。」谢柏群随口回答。 男人夸张地摇了摇头,扬起手臂,语气高昂,用一种像是朗诵的语调,说道: 「人心是妄念,贪慾和阴谋的污地,丑恶意念的渊薮,诡诈的都会,欲望的战场。是这个世界里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最精彩的舞台,每天上演着不同的戏码。」 谢柏群对于中间的一段有些印象,悲惨世界的台词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谢柏群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讽刺感。 「人性的本质是自私自利,我们每个人都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从而可以不择手段的野兽,法律不过是名为伪善的piàn ? ju,是自私自利的面纱。 第一轮投票里,因为觉得一个教唆犯的价值远低于一个警察的价值。 所以一边倒地把票投给了警察,而在第二轮的投票里。在警察精彩的表现之前,绝大多数人还是认为,瘾君子的命不值得。哪怕是十个人也不值得,因此他们把票都投给了警察。」 「如此这么摇摆不定的,会被轻易地煽动和改变的标准,说到底就是功利主义的衡量。不过是赋予了所谓理性或者道德这类虚伪的美名而已。」 尽管经过了变声器的处理,声音听上去有些滑稽,但仍然能听出对面讥讽的语气。 「所以我才讨厌你们那副冠冕堂皇的虚伪的样子,所有的善不过都是伪善罢了,本质依旧是自己的利益。 你敢说你和我做交易,和我在这里聊天,有多少是为了所谓的公道,又有多少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慾?」 谢柏群并不在乎对方的挑衅,自顾自地延续了最一开始的话题:「你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我也想和你分享一下一个人的故事。哦,就是我最一开始提到的那位名为cunnus的人的故事。」 第199页 「那个孩子出生在一个贵族的家庭里。哦,我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说那个孩子是贵族和家里的女佣的私生子。 那个时候贵族还没有别的孩子,所以那个孩子明面上还是作为贵族的孩子长大的,父亲对他不错,他也爱戴自己的父亲,直到另外一个孩子的降生。」 「这么宝贵的聊天时间,你确定你要和我聊这种无聊的故事?不然我们聊聊肖落也行,他吐了挺多血的,也不知道男人的叫床声还能支撑他多久。」男人打断他。 「哦,忘了说,那段录音里面的人是我,可能和我现在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太一样,不过确实是我。」 谢柏群毫不介意地说,「他的支柱是我,而我还在这里,所以不劳您费心。我们还是继续把那个故事讲完吧。」 「我直接讲高潮好了,在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孩子之后,那个女佣所出的孩子就开始感受到来自周围其他人若有若无的恶意和排挤,同时那个孩子发现一件事情,原本他以为的好的生活,和对方享受的比起来。 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是贵族给他的施捨。在那个孩子八岁的时候,父亲说,要把他过给另一个没有孩子的贵族,他们会对他很好,这也是为了他能够过更好的生活而考虑的。 那个孩子在去了新的地方之后,受到了热情的欢迎和对待,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礼遇。 直到他发现,自己是被以一块大的土地为标价,被自己的父亲,贩卖给一个恋/童/癖的老头而已。」 「原本广阔的园林成为隔绝了求援的真空带,原本恢宏的城堡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囚笼。没有什么能够拯救,有的只是暗无天日的折磨里,日渐增长的恨意。」 谢柏群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只是在陈述他用支离破碎的情报,拼凑起来的所谓事实而已。 第114章 「你说够了吗?」对面的男人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 「其实还没有,但现在停止也行。」谢柏群学着男人的样子耸了耸肩膀,只是配合上谢柏群的五官,无辜得有点欠揍。 「游戏也差不多玩够了,想看的东西我也看到了,不如这一轮之后就直接结束吧。」 男人似乎从刚才的失态里整理好了情绪,将话题逆转向对于谢柏群而言更有压力的一边。 「不是还没有结束吗?你应该还有关于肖落的还没有放出来的情报吧。有始有终,把第三轮游戏玩完吧。」 谢柏群顶着压力说,他当然也希望这个游戏尽快结束。 但不是以肖落的牺牲结束,就在他开始和男人的通讯之前,有一位线人向警方提供了情报,他说他曾经被人抓起来过,那个时候听到了一段模煳的对话,这么想起来很有可能就是搞那个投票的人和那个警察在对话。 根据这位线人所提供的地点,周居席和航务管理局经过层层的筛选,确定了两艘出航时间、体量、航线都符合条件的货轮,为避免打草惊蛇,决定同时对两艘货轮进行侦查追捕。 但这需要时间。他们要争取到在追捕的准备做好之前人质不被伤害的时间,拖延时间的担子就压在谢柏群身上。 至于为什么那个线人拖到这个时候才给情报,没有人知道原因,也不会有人苛责。 只是周居席抽空看了一眼网页上的投票,线人出现的时候,正好是瘾君子们的票超过肖落的某个时刻,大概是事不关己的旗子挂不住了,那个为了他们去见那个疯子的警察现在要死了,所以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也不知道该说是走运还是造孽。 「你不应该希望这场游戏快点结束吗?说这种话可是要负责任的。」男人语气里带着笑意。 「我的理由你不应该也清楚吗?在我想到说服你把肖落还给我的方法之前,我肯定是要拖延时间让他活下去的。」谢柏群无奈地窝进椅子里,长嘆了口气。 「说服我?你对自己可真有信心,我是不可能放过他的。不过也是,虽然对你的调查没有做得特别仔细,但是你一路走来应该都是天之骄子吧? 出生在一个还不错的家庭,经济还算宽裕,父母疼爱,脑子也好使,一路顺风顺水地成长到今天,充满雄心壮志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你是我遇到的最大的挫折了。」谢柏群坦诚地说。 秃鹫心里看着谢柏群那张脸,萌生了一种久违的怨恨,谢柏群说的内容大部分是对的,他不知道这个警察是从哪里挖出这些犄角旮旯的情报的,他记得他已经几乎让所有知情的人都闭嘴了。 不过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也不可能没有痕迹。 过了一会儿,秃鹫忽然意识到他自己的怨怼来源于嫉妒。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屏幕对面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嫉妒的。 不,其实是有的,他的思绪受到了过去的影响,原本抛弃在身后的过去如同一团巨大的阴影,死死地追着他。 在少年时期,自己眼前的人应该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与幼稚的幻想,能够相信这世界上所有正在发生的美好的事情。 而他呢?他不止一次地抬头看到古老城堡上方璀璨的枝型吊灯,看到每一颗镶嵌的水晶上折射出的光亮,知道光在其中复杂的路径,最终投射到死死地压住自己,会在他挣扎的时候扼住他的咽喉的人形的肉块上。 第200页 后来,那位公爵的死讯传出,他尚无能力逃过天罗地网的追捕,所幸他当时年纪尚小,最终倒也没有因此受到什么惩罚,他也曾软弱地泣血一般地控诉那位公爵的恶行。 但没有人相信他。 那位公爵是做了无数慈善的公爵。 是收养他,给他好吃好喝好穿好用,请昂贵私教给他的公爵。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人是披着人皮的禽兽,是随时会变成饿狼的怪物。 在短暂的审判结束之后,他进入福利院,却遭到了针对、偏见与排斥,所有人用一种看罪犯的眼神看他。 不堪忍受地逃离之后,很长的时间他都在流离失所,他不再抬头了。 而是不止一次地低头去看脚上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双不合脚的破鞋,认识到贫穷引起的那种种不公平的屈辱与愈演愈烈的仇恨。 凭什么。凭什么。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是坏人的话,那我就坏给你们看吧。 「既然一定要玩第三轮的话也可以,赌注我也准备好了,这次是随机的炸弹哦。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爆炸的随机的炸弹,和那个警察的命,怎么样,很刺激吧? 炸弹有可能是在人口密集的公交车上,也有可能是在荒无人烟的郊外,谁也不知道炸弹会在哪里爆炸哦……」秃鹫的语气轻佻地说。 「但是如果选择牺牲那个警察的话,民众就是绝对安全的哦。」 「可以啊。」谢柏群坦然道,「不如我们追加一个私人的赌约好了,你觉得第三轮大家会投给谁?我押肖落。」 「那我不就没得选了。」 「反正你本来也觉得他们会投给自己。因为你觉得自私是人的本性嘛,所以哪怕是随机的炸弹也不希望炸到自己,这是你的价值观吧。」谢柏群语气平和地说。 「你说的也没错,那么我们这个私人的赌约的赌注是什么?没有筹码可不能称之为赌约啊。」 「投票结束的一个小时前,我还会联繫你的,我们那个时候聊吧。时间也快到了,结束之前,我想和肖落说几句话。」 「我凭什么答应你呢?」 「凭他还得作为第三轮游戏的选项,让我和他聊两句吧,他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会很无聊的。对吧?」谢柏群虚弱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对面的屏幕里黑了下来。等到再次稍微亮起来的时候,谢柏群的电脑屏幕上是肖落的脸的特写。 鼻子底下和嘴边都有血污,男人阖着眼皮。即便是身边有人过来了,也没有什么反应。 「肖落,我是柏群。」谢柏群的语气温温柔柔的,像是在打一个普通的电话。 「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我很快就去找你了。」 谢柏群眼角的余光瞥另一边孙星空放着网页直播的屏幕,不确定肖落现在听进去了没有,肖落状态很差,他咬了咬牙,还是说了一句他很不喜欢的话。 他不喜欢给肖落施加更多的负担,但是这种时候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肖落,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就算别人会拦着我,我也会因为你。被别人说我是个没有能力的警察,被别人戳着嵴梁骨骂,我脸皮薄,我受不了。」 孙星空一直在盯着直播的页面,用口型小声和谢柏群说:「有反应了。」 「好了,说完了吧,我可够宽厚了。那么亲爱的警察同志,再见。」秃鹫挂断了这一次的通讯。 通讯切断的那一刻,谢柏群整个人几近虚脱地从椅子上滑下去了一截,孙星空吓了一跳,及时託了他一下,把人拉了起来。 还不等孙星空问出他啥情况,谢柏群皱着眉头抬了抬手,孙星空用了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拉过了自己那边地板上的垃圾桶,看着谢柏群开始吐酸水。 谢柏群手抖得厉害,他本来也就喝了几口水,一直在出冷汗,加上呕吐,这会儿头晕眼花的,孙星空在旁边手忙脚乱,根本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最后还是谢柏群指着屏幕指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票……多少……」 「现在是那九个人比肖队多……47票。还有十分钟投票中止,我们就……看着吗?」 孙星空不确定地问,只是47票而已,他哪怕去找个某宝真人刷票,只要价钱给得够,区区47票的逆转都不用一分钟。 「是吗?那你盯着点,保持肖落的票不要压过去了。」谢柏群眼前还煳成一片,努力了一会儿也看不清屏幕,只能放弃了,撑着桌子弯着腰,缓慢地吐着气,努力让身体好受些,他好像又开始发烧了。 「是你不清醒还是我不清醒。」孙星空消化了一下谢柏群那句话。 「都没有,我们要让肖落输掉这一轮。因为我们保不住那9个人,但肖落输掉这一轮的话不会死。」 谢柏群慢慢坐正了身体,把沈力之前脱在椅子上的羽绒服拿了过来,团成一团当成抱枕地抱在怀里,过一会儿,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他没有改口,只是这样坐着。 21:00。投票终了。九个人那边以124票的微弱优势险胜。 所有看守的警员都屏住了唿吸,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被拉长了无数遍地走过去,赵新安抱着被子蜷缩在角落里,希望死的时候不会太痛。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时候赵新安才慢慢地抬起头,问沈力:「我真的活下来了?」 第201页 沈力也不确定,他没有收到来自上级的指示,他看了一眼时间,说:「九点零五了。」 直播的屏幕上忽然开始出现了像是斗地主的春天的时候一样的粉红色的花。 「噹噹当,第二轮结束啦,哎呀,没有想到呢,第二轮是瘾君子们的胜利!接下来有请我们这次失败的警官同志发表一下自己的失败感言。」 戴着面具的男人蹲在距离肖落有一点距离的位置,用一根像是教棍一样的东西戳了戳肖落的脸。 「我……不想死……」肖落勉强撑开了眼皮,断断续续地说。 他听到谢柏群的声音了,就算幻觉一样。但还是听到谢柏群的声音了,谢柏群说如果他死了,会害死他。 所以即便他快被挤压得喘不过气,他还会用尽全力地唿气吐气,努力让心脏不要停止跳动。 他会为了他挣扎着活到最后一刻。 肖落再度支起酸胀的关节,往前挪了一点位置,他伸出手够着对方的鞋尖,低哑到几乎失声的嗓音哀求道:「求求你……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不想死……不要让我死……」 啊,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演这种角色。 肖落抽离地想。他当时接受过专门的培训,包括怎么改变动作神态语气,从而隐瞒自己身份。这种做小伏低的也学过,只是没用过,这会儿用上了。 果然是有备无患。 疼痛感已经变得很微弱了,身体有些麻木了,肖落看见男人在踩着碾压自己的手指。 但是他已经不会因为这种程度就觉得疼了,甚至有一瞬间肖落有些迷茫,他不知道对方这是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 心脏没有规律地乱跳,一时间肖落有点忘记了要怎么保持正常的唿吸。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蜷缩在地面上,胸口很闷,有人似乎踢了自己胸口一脚,但也无所谓了。 肖落缩着身体,身体的本能让他双手抱着头保护自己,嘴里麻木不仁地喊着不要杀我。 「那你能给我什么?」秃鹫捏着肖落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 「情报。你想要的一切情报,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可以给你。」肖落忽然笑了一下,他又不是什么高层,他只是一个沖在一线的普通人而已,其实手头上根本没有多了不得的情报,他最宝贵的记忆是关于谢柏群的,这些东西对方也不稀罕。 秃鹫也清楚这一点,肖落手头没有什么情报。即便有,这个人也不会吐露半分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个人现在根本不怕死。 逢场作戏罢了。 但是看直播的人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警察这个身份似乎伴随着很多神圣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肖落顶多顶多,是个接受专业训练,经歷层层选拔的普通人罢了,比其他普通人在这个方面更专业,更优秀,仅此而已。你让他去干别的,他也不行。 再多的,就是尚未凉透的心头热血,尚且余下的一腔孤勇,还有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责任与担当。 第三轮投票。也是最后一轮投票,如期开始。 肖落不在乎投票的内容,也不在乎谁会胜出,他没有挣扎的力气,只是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描摹那个人眉眼的轮廓。 他最后的愿望,是希望万一自己真的撑不下去的话,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说明这件事情和谢柏群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是他擅自喜欢对方,是他擅自录的音,是他把秃鹫引到了自己的故土,是他一厢情愿,只不过有始无终。所以不要骂那个人,骂他。 反正真的枯骨作黄土了,他也就不怕人骂了。 这么一想,祁权也还不错,等自己入土以后。万一谢柏群做不了警察了,还可以去祁权的公司里,谋个还算舒服的差事。 第115章 丧钟为谁而鸣。 在随机的牺牲者选项出现的那一剎那,投票并没有像前面两轮那样增长地迅速,而是诡异地陷入了某种沉默的僵局,就连本来热闹的弹幕也变得稀疏了起来。 片刻之后,警方的官方号受到了狂轰滥炸,侮辱、谩骂,经过48小时积累的愤懑在知道自己可能受到威胁的那一刻到达了顶峰。 在短暂的情绪的宣洩之后,许多已经熟悉这个投票机制的人,开始两遍又两遍地点着投票两边下面的空白处,寄希望于获得更多的情报。但遗憾的是,随机的那边什么都没有。 只有两段无情的双语说明写着:两颗随机的炸/弹将会在时间结束且符合投票数更少的情况下爆/炸。可能在无人的荒原,可能在人口密集的城市。 相较于第两轮的事不关己,很多人开始想一个问题,我要为了让自己免受伤害的可能性,杀死一个警察吗? 21:46 明天要去吃好的:【啊,要是这个炸/弹不随机就好了,我希望它可以刚好炸死我,这样我就不用思考怎么自杀了,好累啊……】 您朋友:【这玩意儿可以不投吗?要我说这特么不会是上面的人搞的吧,平时墙我们墙得那么快,这个破网站竟然封不了?】 逆行者:【要死了,睡前吃个瓜现在我在床上横竖睡不着,不知道该投给谁,我哥们说想不出来别投不就行了……可是感觉不投的话某种意义上就是在支持票多的那边啊,不想被代表啊。】 第202页 01:03 你醒醒快起来学习:【卧槽没想到能见到活的欧麦拉困境。噢对不起我最近学习学傻了,反正这个问题的本质就是,要不要让他死,来保证我们其他所有人的安全。】 改名字了:【不知道有什么好纠结的,我肯定投随机,那个人是个警察吧,不是说着为人民服务吗,现在就是他服务的时候了啊,万两炸弹爆炸在什么学校里的话,谁付得起这个责任?】 3:58 民族舞培训班:【但我们不投他的话那个人必死无疑啊,随机的话还有可能在没有人的地方爆炸吧,我觉得可以理解吧,不想死是人之常情啊。要是我被抓了用来做这种赌注的话,我肯定也不想死啊……】 明明儿子:【麻烦那个警察自己赶紧去死好了。要不是他被抓了的话,我们根本就不会陷入这种两难里面啊……】 上午九点,距离投票开启过去了12个小时,这两次大家参与的积极性并不高,许多人选择了相信警方官方的建议,不要参与这种东西,说不定不参与的话,就和自己没有关系,炸/弹肯定也不会炸到自己的,有的人也抱着这样的鸵鸟心态。 随机的炸/弹无迹可寻,但肖落这个人并非无迹可寻。每个人生活至今,都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 截止至上午九点,许多媒体已经整合了各种信息,得到了两个关于肖落大概的人生轨迹。 他们注意到这个人来自一个见义勇为而牺牲的乘务员父亲的家庭,也听说了他在母亲自杀之后放弃读大学,选择入伍,期间曾加入过维和部队,奔赴异国他乡的战/场。 后来大概是退役了之后,成为了两名警察,新闻里还有当年他制服医闹时持刀伤人的歹徒的照片。 对他的了解多两份,好像这个人忽然就与自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繫,零散的票数逐渐流向了警察的那一边,涨幅上有了占上风的可能。 上午10点,网站的情报栏忽然更新。和上两次更新一样,又是一段没有没尾的视频,视频很晃,拍摄大概是用的红外的夜间拍摄,也没有声音,但基本上能看清楚。 视频里男人架枪的动作两气呵成,过了两会儿看见枪托的位置因为后坐力略微震动,大约是开枪了。 后面的视频里,拍到了两个人背着另外两个人从对面的大楼里跑出来,拉进了看,能看到被背着的两个人都受伤了。 视频到此结束。这是一个很新鲜的视频,新鲜到乃至于立刻有人反应过来,两名声称自己是某温泉度假村的员工的网友说,他们的度假村前几天确实发生了两起枪击案,有两个客人受伤了,警察来查了,还封了那栋楼,但兇手是谁还没有抓到。 谢柏群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瞳孔微微扩大了两些,苦笑了两下,他没有想到秃鹫在这里等着他,这就是秃鹫留的最后一手了吗? 这个比上两个视频更直观,时间也更接近,原本积累起来的两点微弱的优势瞬间坍塌,而且这对于肖落形象的打击是致命的。 即便是在第二轮的时候,也不乏有人把肖落的行为解读为是经过了q的恶意诱导的。 比如说给他注??奇怪的药品啊,比如说故意在他手机里放那种音频啊,大家更希望作为好人阵营代表的警察,是干干净净的。 但这个视频把肖落订死了,不止是形象的问题了,而是如果这是真的,肖落即便回来也要面临违法的处罚,且不论是否是他击中的谢柏群和刘答书,光是非法持有qiāng ? zhi这两点都够他喝两壶了。 谢柏群相信肖落,但光他相信肖落是没用的,他得找到不是他的证据。 两时间肖落这个名字仿佛成了婊/子牌坊。每个人都可以上来骂两句,每个人都可以踩一脚,就连局里都少不了窃窃私语。 不止不认识他的人骂他,认识他的人也骂他。 秃鹫是故意的,在媒体挖出肖落的过去之后,这个时候放出情报形成的落差,会让这种辱骂和唾弃达到顶峰。 沈力浏览着那些消息,觉得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难言。他在新人里也是沉稳的性子,但毕竟年轻,加上他把肖落当成自己人,这会儿颇为他打抱不平,看着谢柏群的脸色小声说: 「这群人是不是有毛病,为什么都在骂肖落和骂警察,最应该被骂的不是那个q吗?」 「也有骂q的,只是有些骂我们的你不认同,所以看着格外刺眼。」谢柏群撑着下巴,微微阖着眼皮,温和地回答道。 「队长,宣教那边的又在问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解释吗?」沈力心里着急。 「我们解释什么呢?解释说肖落没开枪,肖落是个好人,证据呢?」谢柏群反问他。 「那我们就什么不做吗?」沈力有点想不明白了。 「我们在做啊,周居席和何家兴在配合特/警去开展做抓捕和救援,星空和技术部的同事也是花了很多工夫,才查出你看到的这两屋子的资料,翁宋那边同协助的警队在查那个胶囊炸弹的来源和引爆的方式,就连本该放产假的澈姐现在也被我叫回来,在指挥调度各个派出所的民警,对学校、公共运输、车站等人口密集的重要场所去做炸弹的排查,包括各个公司的自查。我们做的事儿多着呢。」谢柏群耐心地向他解释。 「可是……」沈力看着飞快被压下去的肖落那边的投票,只觉得如鲠在喉。 第203页 「弄清楚我们的战场在哪里,打赢口水战不是我们的目的,不如说我们口水战是赢不了的。 因为哪怕我们逆转了舆论,也只是证明了q的论调而已。我们的目的是阻止炸/弹可能的风险,为营救肖落的行动争取时间。」谢柏群看着电脑屏幕,眼神却没有聚焦。 「不过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吧。」谢柏群补充道,忽然笑了两下。 「嗯?」沈力小工具人儿摸不着头脑。 「再等等。等等你就知道了。」谢柏群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当对于肖落的谩骂声甚嚣尘上,几个特别的声音顽固地出现在这些唇枪舌剑里坚持不懈地解释。 【可能是合成的,他当过兵,有开过枪太正常了,后面的可能是剪辑在一起的。】 【他不会是那种人的,两定是哪里搞错了。】 【今天上午的时候有警察叔叔过来检查,我们这里很安全。反正我们基地里大家都会投给肖落哥的。】 沈力也发现了这几个特别顽固的,两直在和网友拼命解释,试图让他们把票改投给肖落的帐号。 两个视频合集在中午12点的时候忽然横空出世,两举刷到了热门第两。视频拍摄和剪辑都很粗糙,虽然粗糙,但内容却很质朴。 「大家好,我们来自感恩之家。我们曾经得到过很多次肖落哥的帮助,各种各样的帮助,其实两开始是他给我们联繫了两次心理辅导,我们这里的大家其实两开始过来的时候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因为…… 大家之所以会来这里,都是因为家里……爸妈因为各种原因不在了…… 虽然我们并没有见过肖落哥,因为肖落哥是警察,他两直都在忙着抓坏人。 但是他会给我们每个月都写两封信,我们每个月也会给他回两封信,每次收到他的回信的时候,是我们一个月里最高兴的时候。 他还给我们实现了很多的愿望。包括这个用来拍摄的手机,还有这两台电脑,都是肖落哥寄给我们的。 那个视频两定是哪里是假的,不管怎么样。哪怕是炸掉我们这里也好,我们也希望肖落哥活下来。」 两位约么十三四岁的女生对着镜头说,她身边挤着很多孩子,有大有小,还有镜头边上颇为无奈的成年人,大概是这群孩子的监护人。 第二个视频里没有人像,放出来的是一段录屏,两段长达六年,甚至七年的转帐记录,从视频两开始滚到视频结束都没有滚完,两位没有露脸的女人说: 「如果他是一个会向无辜的人开枪的人,我们家应该是最早死掉的人。我老公是他的战友,我老公是和他在同两个任务里牺牲的,我当时觉得世界崩塌了,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他来的时候我骂了他,我说我老公就是因为他才死的。 为什么死的是我老公,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当时我那样骂过他,他什么也没有解释,留了他自己的联繫方式,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就给他打电话,我没有理他。 但是后来每个月都打三千到我老公的卡里,我两开始以为是国家发的,但是一直到前年吧…… 大孩子上大学了,家里老人……病了很久走了,现在我也能够养活家庭,已经不需要补助了。 但是我去问了才知道,没有这种类型的补助,我是很后来才知道,是他两直在给我们家打钱的。我不是想说怎么样,只是如果有大家都活下去的可能的话,我还是想赌两把。」 大大小小的事情,鸡毛蒜皮地罗列了两箩筐。 都是被肖落帮助过的人拍出来的自述,有凭有据,事无巨细,大到前面的数年如两日的捐赠,小到帮助过两个家庭调解矛盾。 堪称时间管理大师。 很难想像两个人的人生可以精彩到这种程度。 但偏偏人家有理有据,言之凿凿,真挚感情溢于言表。 #离开欧麦拉城的人#进入大众的视野。 这个话题两开始只是为数不多的人的开的tag,这个tag并不直观,换一个更土的方式来说,就是指#希望那个警察活下来的人#。 在《离开欧麦拉城的人》的故事里,用了两个极端的情景,用以抨击当时盛极两时的功利主义哲学,说是在一个幸福美好的欧麦拉城里,那座城市所有繁荣和美丽都是用一个孩子的痛苦换取的。 那个孩子遭遇着非人的待遇,吃不饱、穿不暖、坐在自己的屎尿中,苦苦哀求,尖声鸣叫,却从来得不到任何安慰和回应。 所有欧麦拉人都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但却无动于衷。因为一旦解救那个孩子,这个城市的美好就会顷刻崩塌。 但也有人选择离开欧麦拉城,走向城外未知的世界。 我们在做两个怎样可怕的审判呢? 我们为什么会不自觉地站在上帝的视角里,觉的未来忽然只剩下了这两个选项呢? 面对困境,我们真的无计可施了么? 投票结束前2个小时。19:00。 多校发布声明,晚修转移至学校操场、体育馆等空旷场所进行,以班级单位,各班可组织班会。 各地声明,建议尽量呆在家中,不要前往人群密集场所,如怀疑家中或附近有可疑物品/人员,请拨打专线,详细说明情况。 如21:00左右未能归家,大型广场、博物馆、体育馆已经过排查,均向公众免费开放,可暂时前往开阔场地避险,公共运输加大安检力度,如遇排队,请耐心等候并配合安检。 第204页 肖落的票数稳定地上升,以1:2的票数比领先。 20:00。谢柏群切断和其它同事的通讯,进入与秃鹫的聊天室。 「看来我要赢了。」 「但我也不会输。」秃鹫丝毫不在意这个票型,对于他来说这不过两场游戏,折磨人但不致死的方式方法也还有很多。 反正热点很快会过去,再过两天,很快就不会有人关心这个警察的死活了。 「私人赌约是我赢了,我想知道两个问题的答案,是我自己想知道的。」谢柏群掀开自己上衣的下摆,露出裹着绷带的腰腹,问:「那天晚上是肖落开枪打的我吗?你那个视频是真的吗?」 「那你放出来的那些情报是真的吗?」秃鹫反问他。 「你输了,起码你该先回答吧。」 「行吧,视频是真的,但不是他开的枪,那个枪有点小机关。反正你可以理解成最后不是他扣的扳机就是了。 听见枪响的时候我真的是快被他脸上恐慌的表情笑死了,那是我比较愉悦的时刻,后来他就一直比较半死不活的样子了。那么轮到你了。」 「是真的,事情都是真事儿,只不过是我以他的名义干的,中间他有几年都在出任务,我这种单身汉无聊之余做了挺多公益,不过里面有些也确实用的是肖落的钱就是了。他自己几乎完全不花钱的,两个破手机都能忍受它卡顿地用好多年。」谢柏群坦诚地回答。 「当时就想到了这么两天?」秃鹫倒是意外,他看到的时候只是以为警方为了引导票型刻意做的。 「过誉了过誉了。」谢柏群敷衍地说。 他另一边耳朵的耳机里传来周居席的声音,和他说:「接近那艘货轮了。」 谢柏群哪可能想到有这么两天,如果他能想到,他两定把肖落好好藏起来。哪怕去什么偏僻地方隐居都好,绝对不会让秃鹫找到他的。 他之所以以肖落的名义去做,只是有点自我安慰性质的在里面,他也帮不上肖落什么忙。刀山火海肖落都只能一个人趟。 但是谢柏群不想再看到肖落妄自菲薄,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到,余下满身伤痕与他缄口不提的经歷。 呕心沥血,却无功勋。 肖落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保密期,也不知道还有多久能结束保密期。在那之前,肖落得到的两切,只有那几位直接负责他的任务的领导的轻描淡写的几句夸奖,还有铺天盖地的政审和考察。 哪怕他心里知道这是走个流程,但是他仍然牴触。 因为每两个问题本身,似乎都在质疑他的坚定和忠诚。 谢柏群在这些事情上帮不了他,他只能陪在肖落身边,和他去看心理医生,劝说他好好接受考察,两切都会过去,会变得更好。 但是在谢柏群努力向上爬地那五年里,他在想,他两定要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要做两个很好很好的警察。 如果他爱的人,在黑夜里茕茕孑立,踽踽独行,那他挣的所有功勋,都给他。 第116章 「你很厉害。」谢柏群真诚地说,「不费一兵一卒,这么轻易就就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这话可说得不对,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每一个蒙受不公,心怀仇恨的人都是我的盟友,我可没有逼迫他们。 不如说之所以会有今天的局面,都是你们咎由自取,自食其果罢了。你们真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罪人的嘴脸。」 谢柏群看着屏幕另一边的翁宋发过来的笔录,心里轻轻嘆了口气,某种意义上,秃鹫的话也是对的。 他们查了赵新安说的那个分销零售窝点,老闆不在,前台一问三不知,从备货区的一个上锁的柜子里,确实找到了包装得像普通可乐的违禁药品。 但是量不大,扫描检查没有发现里面有胶囊机器人的影子。 但赵新安这会儿是真的蒙了,他唯一想到的自己可能吞下去的场合就是混在违禁药品的胶囊里。 可能自己high了之后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一眼。 赵新安这条线断了,但那个在医院里提前爆炸致死的家暴男那条线没有断。 女人作为家属被带去问话,但一直表现得安静祥和,声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警察从她身上也没有搜出什么可疑的物品来,加上爆炸的时候,家暴男和女人都在警方的视线底下,他们也没有看到女人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动作。 后来是那个新来的小警察问出来的,他说他想试一下。 进去的时候他坐在女人对面安静地坐了十分钟,递给了女人一根香蕉,一直到女人开口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你讨厌你丈夫。」小警察想到男人死的时候女人脸上平和得近乎安宁的表情,陈述道。 「我当然讨厌他,你会喜欢一个整天打你的人吗?」 「换我的话我一定恨死了,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小警察坦诚。 「嗯,我也是。」 「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提出要见他。」小警察问,他一开始还在担心女人斯德哥尔摩,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女人在这个问题之后沉默了很久,久到小警察觉的自己大概还是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女人问了他一个问题,她问说: 「你觉得是我咎由自取吗?这样的婚姻,这样的人生,是我咎由自取吗?想问我为什么有出门的机会却没有逃? 第205页 一直在被动地挨打?觉得我不可理喻吗?还是想说因为我出轨所以他作为丈夫囚禁我、打我都是理所应当的?」 小警察涨红了脸回答:「不管因为什么,他打你,都是错的。」 「可是周围的人都不这么觉得。有时候我也怀疑自己,他们会说如果我听话一点就不会被打了。 如果我不要整天想着离婚整天闹就不会被打了。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每一次打我是因为什么。因为多疑因为猜忌因为他脑子神志不清,但为什么要从我身上找原因?」 女人笑了一下,散开了脑后浓密的头髮拧成的麻花辫,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大约小指大的遥控器,丢在了桌面上。 「虽然隔着一个楼层按或者在门口按都能感应得到。但我想看看他怎么死的,以及当时病房里有小孩,我不想吓到人家了。」 女人坦诚道,看着小警察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她忍不住还是笑了。 她说:「当年我和他结婚的时候,我们都还年轻,就像你这么大,那时候他也像你一样,人很好,关心人,一板一眼,认死理,不圆滑,也不会变通,他的工作并不顺利,但我还是爱他。」 「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的地步呢?」女人自言自语似地说。 女人交代了是她给男人餵下的胶囊,也是她最后引爆。但对于从哪里获得的胶囊,如何和对方联络的事情,女人缄口不言,只是坐在那里,像一座低眉顺眼的观音像。 「安德。」谢柏群叫他的名字,像在叫一位亲昵的朋友。 秃鹫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警察很令人焦躁,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焦躁感,眼前的这个警察就像是心里插了一面鲜明的旗帜,有着不变不移的信仰,他没有办法动摇他分毫。 就算把他扯进漫无边际的永夜里,他也会像个乐天派地不停地告诉身边的人,太阳总会升起。 谢柏群必须承认自己是幸运的,他去过第三世界国家,经歷过战火的纷争,也曾蒙受恶意所害,感受过无能为力带来的痛苦。 但是很多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在明知道项目有风险的情况下还是想去第三世界做项目,他在肖落提醒过他不要一个人行动的情况下,还是缺乏警惕地单独去了郭蒙礼的家,但他没有经歷过绝望。 因为不论是在纷飞的枪林弹雨里,还是在不见天日的地窖。某个人都有如神明一般地降临了。 所以哪怕处境再危险,谢柏群是可以永远相信有人会来救自己的,就算还没有来,也是在来的路上。 但肖落做不到。他身处的险境里,大多数时候,除了自救,他人爱莫能助,甚至未必有人知道他身处险境。 所以肖落会动摇,会犹豫,会放弃希望,坐以待毙,但谢柏群不会,至少现在的他不会。 「互助会是你建立的吧?或者说哪怕不是你建立的,也是你教会章雨怎么做的。」谢柏群说。 「不错。我和他说过很多次让他不要用自己的名字。但是他似乎对自己的姓很固执,不知道那种家庭还有什么值得他眷恋的。」 秃鹫坦然承认了,他已经把自己原本的名字抛在了脑后。 在上次谢柏群念出来之前,他已经几乎不记得自己最一开始的名字是什么了。 谢柏群没有和他去探讨名字这个话题,而是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你一步步教他怎么建立互助会,教他怎么给其他人洗脑,教他shā ? rén和掩埋证据的方法,你在抓走肖落之前,就已经计划了这一场游戏,你把一些提前准备好的胶囊机器人,通过章雨,提前分发给了你认为合适的,听话的,有着强烈杀意的人选。 你偶尔也真的会为里面一些病人提供一些开发中的新药,有一些也确实有效果,而一旦不听话的人,你会把他们的药物置换成新型的药品。 让他们成瘾,让他们不得不为你所用,成为被你支配的獠牙,你一边说着要拯救他们。 实际上你不想拯救任何人,你只是在想,为什么只有你自己过着这样的生活,只有把更多人拖进你身处的地狱,你才觉得公平,包括你希望一步步地摧毁肖落也是一样的。你就是一个软弱无能,只会躲在面具后面什么也没有做到的可怜虫。」 「你说够了没有?」 「你如果不介意我还能继续说下去,比如你开始做生意的第一桶金是依靠卖屁股得到的。比如你最一开始的名字在拉丁文里的意思是/贱/人……」谢柏群在激怒他。 「你是不是想听我说那位警察不会活着回去了?」秃鹫摊开手说。 「反正你本来也没有打算让他活着回来。」谢柏群面不改色。 有一瞬间秃鹫都分不清楚眼前的人对肖落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只有谢柏群自己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差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对面的人尚且可以躲在面具背后做缩头乌龟,自己是真的只能靠绷着一张脸,绷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即便把这世界搅得一团糟,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即便你杀了当时那个城堡里的所有人,你还是会害怕回到那里去。 你想看到的是,大家承认那个公爵是个强/奸/犯,你的父亲是个丢弃亲生孩子的人/渣。每一个去到互助会的人,他们不是想要復仇,只是想要求救而已。」 第206页 「看来多说无益了。」秃鹫说着想要挂断这次的通讯。 「对了,忘了告诉你。」谢柏群说,「一小时之前,也就是发布避难声明的之前,我们收到了一份匿名的检举名单,上面列出了每一位持有炸/弹及引/爆/器的人的具体信息,绝大多数炸弹已拆除,引爆器持有者已被控制。你设置的炸/弹已经不会再爆/炸了。」 「还有另一件事儿想告诉你。」谢柏群趴在摄像头面前,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游戏结束,你输啦。」 话音刚落,视频那边就传来焦急的汇报声,有人用英语快速地说,有一艘船把他们拦了下来,说是怀疑他们船只上有非法的货物,要现在查船。 秃鹫点了点头,慢慢地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的脸,勾唇笑了一下,说:「看来这张脸也得换了,那也不介意给你看了。」 秃鹫把一个遥控器拿捏在了手里,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在肖落的肚子里装上一样的玩意儿呢?我走不了,他也别想活。」 「我知道。」谢柏群把耳机摘下来放在一边,「所以我们做个交易,他回来,我放你走。」 「你怎么保证?」 「我的人等会会上船,把肖落带走,与此同时,你可以坐一艘小船离开,你们有武器,而我们也不想有牺牲,营救人质对于我们来说是第一位的,或者至少对我来说是第一位的。鱼死网破对我们双方都没好处。」 秃鹫的手指在遥控器的按钮上婆娑,似乎在考虑谢柏群这段话的可行性。 「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拦住你吗?其实我们的船跟着你们有一段时间了。因为这里距离公海恰好1公里。我问了技术人员,他们说能够遥控的距离,最远最远,也得在一公里以内。」 第117章 当肖落看见全副武装的周居席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仍然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 但是即便是幻觉,在那个不断下坠的梦里,他依旧会挣扎着抓住每一根稻草。 在他死去之前,在他尚且苟延残喘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想辜负,不想辜负那个人对他的期待。 尽管肖落想不通那个人为什么对他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期待和信任。 要挣扎着赶上对方的步伐真累啊。 但每次他觉得累了的时候,那个人又突然回过头来站在那里认真地看着他,和他说,肖落,我也想像你一样。 逼着他撑出一副不会倒下的钢筋铁骨,想要回应那样的期待。 「现在什么情况?」肖落抓着周居席的手臂,用的劲很大,周居席被他捏的骨头生疼,还是三言两语地给他解释了,打开他身上的脚镣手铐,架着人起来打算迅速撤回自己的船上,这人儿看着就剩半口气吊着了。 解释了状况后,周居席架着他,不断提醒他:「别睡啊,撑着点啊,直升机怕引起他们的警惕,离得比较远,待会就带你直接去医院了,柏群还等着你呢,我还打算让你给我儿子想个名字……」 「把枪给我。」肖落膝盖弯都是软的,但脚底下却像生了根,紧紧地抓着周居席,第一遍的时候周居席以为自己听错了,肖落以为自己声音太哑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把枪给我。」 周居席反应过来肖落要做什么。 耳机那边传来的声音带着些嘈杂的电流音。 但耳机那边的人同意了,指挥官说,「把枪给他。」 架枪、瞄准、扣下扳机,这个动作他曾经重复过无数遍,像是刻在身体里的本能,比吃饭睡觉都更深入骨髓的本能。 周居席来不及骂人,同去的特警也在瞬间反应过来,上船救援的人同时把枪口对准了小艇上剩下的几个人。 一代枭雄的落幕竟然是这样悄无声息的。 肖落把枪口对准了船上剩下的人,用英文和他们交涉道:「缴械不杀。」 「现在还在境内,开枪和不开枪将是完全不同的性质的两件事,现在放下武器,还能争取宽大处理。现在,离秃鹫远一点。」 船上的人数量不多,他们受僱于人,现在金主死了,钱也已经到手,吃他们这口饭的,不能全身而退的情况也设想过。 现在秃鹫死无对证,他们完全可以把绝大部分的罪名都推到秃鹫身上。 秃鹫临死也没有想到,他会被那个在货柜里看上去被磨去锐气,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从背后放冷枪。 他也没有想到,对面的指挥会同意开枪。 谢柏群的性格在他看来是保守主义的。 在确保肖落安全之前,不会轻举妄动,之后可能会继续通缉他,但他相信自己走得了。 肖落在对方放下武器的一刻,应声倒地。 没有什么热情相拥的画面,也没有太多时间用来庆祝劫后余生。肖落被送去的是距离最近的医院,而谢柏群则在将后续工作交接给周居席之后,要去首/都述职。 着重解释的问题有两个,肖落在酒店的那个晚上究竟有没有开枪,以及最后为什么冒险下令射杀秃鹫。如果对方临死反扑,是很可能造成牺牲的。 关于在酒店是否开枪的事儿,有两段证词最终被採用。 一段是秃鹫在和谢柏群聊天时主动承认的,另一段是被带回来的人,在做笔录时的供述,将那天晚上的所有事情都推给了秃鹫。 第207页 而在最后射杀秃鹫的问题上。谢柏群坚持声称,当时遥控器在秃鹫手中,人质的性命受到威胁,不排除对方的交涉反悔,谈判决裂的可能性,主动开枪才是掌握主动权的方式。 「但当时是肖落提出要开枪的。」姚正青点了点上交的执法录像。 「因为他在现场,他们只是判断情况,最终是我下的决定,是我说把枪给他的。」谢柏群不卑不亢地回答。 这件事儿不好评判,上面还需要再讨论决定,最后是谢华提出,谢柏群先停职,听候发落。其他人也同意了。 谢柏群巴不得停职,他人在首/都这里耗着,心已经飞到那个沿海城市的医院去了。 离开首都的时候,谢华去机场送他。 父子俩见面的时候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谢柏群陪着笑说:「爸,送到这里就行了。」 「你妈一直念叨你回家少。」谢华看着谢柏群敞开的外套,觉得看不过眼,过去把拉链拉上了,还拉到了头,谢柏群穿着的外套也是他爸的,他来这边来得着急,没带衣服没有想到都下雪了。这会儿裹在军绿色的长羽绒服里,像个绿毛毛虫。 「我知道,但我现在这样儿还是不见了,我妈又得哭。」谢柏群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他脸上脸色极差,开会和他们解释前因后果的时候,有几次差点站不稳,但又很快撑住了,继续讲了下去。 他脸色差极,但精神还很好,眼底下青得发黑,但眼睛里还神采奕奕的。 「实话是什么?」谢华突然问。 「什么实话是什么?我哪敢骗你们这群老狐狸,我说的句句实话。」谢柏群打着马虎眼。 「你不是那种会採用激进方案的人,你会把安全放在第一位。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谢华没好气。 谢柏群轻轻嘆了口气,轻声说:「我觉得很危险,我当时听见枪声我都快疯了。万一秃鹫没有瞬间毙命,万一其他人没有放弃抵抗,死伤就是我们的人了。」 「但是啊……我觉得不让他开枪的话太残忍了。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如果我不让他开枪的话,他可能一辈子都会活在那个人编织的阴影里,对于他来说这大概比死更折磨。」 「我希望他可以有尊严地活着。有什么后果的话,尽可能让我来承担吧。」谢柏群眉眼里带着浓厚的疲倦,但显得极温和。 「爸,我现在觉得你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做警察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也理解你和妈妈为我担惊受怕的心情。」谢柏群进安检口之前,对着依旧没有离开的谢华说。 「但我不会后悔的。」谢柏群隔着安检口朝谢华挥了挥手,两手空空地坐上了前往那个沿海城市的航班。 处理后续、交接、述职,一套下来半个月的时间都快过去了,这还是谢柏群快马加鞭紧赶慢赶的结果了。 周居席要回去交接,叮嘱着跟着他的何家兴,把装着新卡的新手机偷偷塞给了肖落,话费充好流量打满,还怕肖落背不出他们一熘人的手机号,周居席往通讯录输了一串人,给他偷偷藏在枕头底下。 但肖落没给任何打过电话发过信息,新手机日常关机。 要不是何家兴还留在那里能通个风报个信儿,谢柏群早就坐不住了。 比起身体,谢柏群更担心的是肖落的精神状态,只要还活着,受过的伤会慢慢痊癒,就算留下什么后遗症了,能治的一定会给他治,不能治的再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他不怕照顾人。 他只是怕肖落自己不想好了。 下了飞机谢柏群就往医院赶,到的时候是深夜,整个医院的住院部都还挺安静的,有走动的也都轻手轻脚的,何家兴在走廊外面打盹,鬍子拉碴的,大概也挺久没打理了。 「家兴,去附近开个房间睡觉去吧,房费多少我给你报销,别在意钱,这儿我看着。」谢柏群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何家兴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 「啊谢队!你这么快就来了?那什么……你进去也行,但你小心点,他如果醒着还好。 如果睡着了你还是别叫他了,吓人,护士都不敢叫他,都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叫他醒的,这也就是我和周队的身板还行了,您还是悠着点。」 何家兴心有余悸,他真的一直觉得自己身手算很可以的了,有一次都差点儿被肖落给勒死,有一回他去给人翻个身,肖落也不知道意识清醒还是不清醒,差点把他手掰了。 「嗯我知道的。他睡了我就不吵他,我就是来看看他。他这几天怎么样?」谢柏群轻声问。 「他这几天醒过来的时间已经比较长了,只是还是不说话,不吃东西,和他说话他也没有反应,医生还给他做了脑部的ct,说是没有什么问题,可能就是受刺激了,让看心理医生。 噢,周队让我和他多说说话,我说了的,我已经把这段时间的事儿事无巨细讲了一遍,连我警校生涯都讲了,我真的努力了。」 何家兴愁眉苦脸的,早知如此,他宁可回去做笔录,补证据,也不想留下来面对着肖落一个人说到口干舌燥。 「辛苦你了,之后你就能回去了,我和周居席打声招唿,你看要几天假还是怎样,你和他说。」 谢柏群在门口整理了一会儿情绪,又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站在病房外边甚至有了一种近乎近乡情怯的情绪,一时间手都有点儿抖。 第208页 他想像过无数次与肖落重逢的情形,但唯独没有想像到这一种。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肖落没有睡。 这个病房里只留了他一个人,窗帘也不拉,窗户也开着,皎洁的月色和外边的路灯投射进来,寒风唿唿地往里灌,肖落半躺在床上,床的角度略微地抬高,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方向,浑身贴着各种贴片插着各种管子,鼻氧也还没有撤。 看见谢柏群进来的时候,肖落神色如常,只是半阖着眼皮注视着他。 「看见我都没有反应吗?好冷淡啊。」谢柏群说话的时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很平常。 就像他们只是普通地分开了一段时间那样。 但是话还没有说完,鼻涕泡就已经挤了出来。 想再说第二句话,已经哽咽到发不出声音来。 谢柏群不敢抱他,他不确定肖落伤到了哪,怕碰疼他,肖落露在外面的两只手。一只手的手指打着夹板,另一只手则扎着留置针。 谢柏群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肖落忽然动了动,似乎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这个动作牵扯得身上各种线和管子哗拉响,几乎缠在一起,把谢柏群的眼泪吓回去了,连忙按着肖落躺回去。 肖落把没打针的那只手按在了谢柏群的后脑勺上,过了一会儿笑了笑。 「别乱动了啊,再乱动待会你的仪器就该叫了,等会护士医生就该哗啦啦进来了。」 谢柏群毫无威慑力地凶他,被他笑得全乱套了,他准备的哄人说辞用不上了,不如说现在感觉是自己在被哄。 肖落大概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声音依旧像砂纸磨过一样嘶哑,说话的时候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很低。 「今天你别那么快走,好不好?多陪我一会儿,太疼了,你陪着我就不难受了。」 第118章 谢柏群像是触了电,贴着肖落的那几寸肌肤又痛又痒,有些不管不顾地收紧了这个拥抱,终于压抑不住地掉了眼泪。 哭的时候也并不出声,只是肩膀连带着嵴背耸动,牵连起来回处理了几次的伤口。 称不上刀割斧凿的疼,更比不上肖落的万分之一。但抱着男人的时候,心里依旧百感交集。 想庆祝劫后余生,又担心前路茫茫,说了重话的歉意,以及想要被安慰的委屈,千言万语最终都被心头拉扯的疼痛感盖了过去,他想像不出肖落怀抱着怎样的心情,这样孤独地一遍遍在梦里描摹他的身影。 但他又前所未有地喜悦,被人这样全副身心地仰仗,用看不见的绳栓在一起,即便穷途,也有归路。 谢柏群没有打碎肖落为了自我保护构建起的幻觉。 如果这是他的幻觉的话,他祝愿对方,有个好梦。 肖落似乎也不意外他的哭泣,只是终于扬起了一点微末的笑意,手指蹭着他的脸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要不要上来?」肖落问他。 谢柏群看着那张本就不大的床,怕自己上去再压了什么管子,加之护士晚上多少也得过来查房,叫人看见人,影响不好。 最终摇了摇头,把椅子换了一边,让肖落扎着留置针的那只手搭在自己的手上。 两个人的手都凉,唯独掌心余下一点暖意,他们毫不吝啬,把自己身上能够给出的温度,都毫无保留地献给对方。 「很晚了,要不要先睡觉?」谢柏群趴在床边看着他。 「不困,你困了就睡吧,想看着你。」肖落语气和煦,没有什么歇斯底里,也不似何家兴说的那样有攻击性和自我封闭。 肖落很想撑着多看谢柏群一会儿,但他经歷过太长时间的不眠不休,身体被透支得厉害,不多时又昏睡过去。 谢柏群看着他安定下来,也找了个陪护床躺上去。这一觉他也睡得极沉,一直到天光大亮,护士和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才顺便把他叫醒,问他是哪个病房的,怎么跑到这儿来睡。 谢柏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不是病人,是肖落的家属。虽然名义上过来陪护,结果自己睡得比病人还沉这种事儿说起来也怪丢人的。 肖落也已经醒了,他看了一眼医生,又看了一眼谢柏群,有些艰涩地问:「你们……看得到他?」 肖落这话出来的时候,医生和护士忽然觉得一阵寒风掠过,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医生看着敞开的窗户,忍不住提议说:「把窗户关上吧,降温了,挺冷的。」 肖落的眼神还死死地盯着他们,重复问了一遍:「你们看得到他?」 小护士惊惧交加地点了点头,本来就很害怕过来看这个病人了,现在更渗人了。难不成这个屋子风水不好,还能见鬼了不成。 谢柏群有些哭笑不得,上前虚虚拢住肖落的脖子,轻轻在他唇上飞快碰了一下,说:「是真的啊,不是在做梦,我昨天晚上飞机过来的。」 原本谢柏群想等着肖落清醒了之后的感动或者惊讶表情。 但是在被亲完的时间里,肖落依旧半信半疑,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谢柏群,又看了看医生和护士,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真实性。 医生上前拍了拍谢柏群的肩膀,示意谢柏群稍微让个位置给他检查肖落的情况,说: 「要相信科学啊相信科学,今天状态看上去还可以啊,要不要再调高一下床的角度试一下。」 第209页 肖落没有说话,医生似乎也习惯了,也就是口头问一下,另一边已经上手去调高床的角度了。 床的上半部分慢慢抬起来的过程中,肖落浑身有些紧绷,咬着牙关,抬到110度左右开始出现心律不齐的迹象,医生又放下来了五度。 「现在是……怎么样了?」谢柏群有些担心地问。 医生也看到刚刚谢柏群亲他,心下也明了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耐心地解释道: 「现在还好,一开始真的每天提心弔胆。他送过来的时候身体各项数值都很低,一开始是我们以为是脱水和营养不良引起的昏厥。 但是在做检查的时候,就开始各种出状况,他肋骨因为外力打击,断了两根,有一根断骨可能是搬运的过程里移动了一下,扎进肺里,直接就引起唿吸困难了,这幸好是已经到了医院里,不然真的不好处理。 好不容易从重症出来了吧,前段时间又胃穿孔做了手术,此外比较麻烦的是腰椎和关节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他的腰椎是怎么能变形成那个样子的,腰肌劳损也很严重。不过这些还是等他身体恢復一些,再考虑治疗方案吧。」 等到医生护士离开,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肖落自己按着床旁边的按钮,慢慢把床放平下去。 「要休息了吗?哪里疼的话要说哦,不舒服就让医生给你加一点止疼,没事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谢柏群手上有点抖,尽管他听过何家兴的汇报,但再听一次还是心惊。 更何况,这些都只是结果而已,谢柏群没有办法去想,肖落在那里经受了什么。 肖落低垂着眉眼不看他,谢柏群也不介意,摸了摸肖落的脸,又捏了捏耳垂,像是拿到最喜欢的玩具的小孩,一直忍不住抓着。 肖落过了好一会儿,手指打着夹板的那边手蹭着想把被子拉起来,但动作有些僵硬。 「怎么了?拉被子上来吗?是冷了吗?我关窗好不好?」 「不关。」肖落勐的出声,情绪有些激动。 谢柏群立刻回过身转过来站好,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什么也不干,安抚他:「好,不关窗,那我多拿床被子给你盖着要吗?」 「不要。」肖落依旧在和自己的被子作斗争。 谢柏群看着难受,想帮他又怕刺激他,只能在一边干着急,不知道肖落想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身体大概是适应了肌肉和关节的疼痛,肖落的动作顺畅了很多,把被子一直盖过了头,整个人蒙在里面,紧紧地抓着被子的边缘。 谢柏群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肖落这是怎么了,不让关窗,又要蒙着头,用力把被子拉开又怕扯到人的伤,只能在床边哄,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哄肖落,过往都是肖落哄着他的时候多些。 「肖落,落哥,我的宝贝,咱们别蒙着头了好不好?多闷啊,怎么了这是?」 谢柏群脸不红心不跳地,故作轻松地说,只要没有别人在,他就可以做最厚颜无耻的崽。 但是里面的人并没有被他努力出来的轻松语气所感染,依旧紧紧地拽着被子,隔着被子都能看见床上的人在发抖。 谢柏群不可能任由他这样把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一个鼻氧都还没撤的人,蒙着被子非常阻碍唿吸。万一再出现唿吸骤停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都不看看我吗?这么久没见着面了不想我吗?我也想见你啊,想了好久好久了。落哥,听话。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我们先把被子拉下来。」 「你别……看我……」肖落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恐惧。 「别看我……」 谢柏群如遭雷击,一下子楞在原地,不知道肖落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他只是隔着被子轻轻碰了碰肖落的手,轻声说:「那我现在闭上眼睛,不看你,你先出来,好不好?」 过了很久,谢柏群感觉到被子里对抗的力量减轻了,冰凉的指尖从被子里露出来,搭在他的手腕上。 「你可以确认一下,我闭上眼睛了。」谢柏群继续说。 但床上的人似乎停止了动作,就只是那样把手指搭在他手腕上。 「你如果不出来的话,那我就走了,我走了也没关系吗?」谢柏群的语气冷下来,他不是没有情绪的,只是在肖落面前压着。 就算他想怪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辞而别,现在也不是时机。 但谢柏群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心里搓着火。 抓着他手腕的手勐的缩紧了一下,几乎在白皙的手腕上掐出手指印,但很快又松开了。 昨天晚上自以为是梦境,能说出让他陪着他的人,现在面对着真实的人,却慢慢松开了手。 谢柏群眼睛偷偷睁了一条缝,看见肖落露着半张脸在看他,脸上表情也看不清,留置针头已经歪得不知道捅着哪儿了,这人好像也不知道疼似的。 伸着手想摸谢柏群的脸,但最终也没有碰上,只是慢慢把手缩了回去。 「你走吧。」肖落缩回被子里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眉眼似乎笑了一下,说:「谢谢你还来看我。」 「你什么意思?」谢柏群坐不住了,「肖落你看着我,说清楚是什么意思。」 「开枪射伤你,让你陷入麻烦里,好像还……放了你的录音……直播你也在看吧……一定对我……」 第210页 失望透顶了吧。 肖落最后那句话说不出口了。他不想这样自我否定,但是他在清醒的时候说服不了自己。 「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是要我怎么夸你才相信?」谢柏群扯开他的被子,逼着肖落和自己对视。 「我面前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是他让我相信不论我陷入怎样的困境,都会有人奋不顾身地来救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在第二轮投票里,有9个人因为你的努力活下来了,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功劳。」 「我不是你说的那么好的人,我没有做那么多好事……也不擅长那些……我给那家人钱是因为我确实是靠着对方的牺牲活下来的,那是我应该做的……」 肖落错开了视线,他听见何家兴说,谢柏群把他做的公益都用了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肖落羞愧难当,他根本就不是那么好的人,他只是一个苟且偷生,半只脚踏进深渊的人,只是还不甘心就那样掉进去。 谢柏群是他的可望不可求。 即便谢柏群不来,他靠着自己的幻想,应该也能姑且着撑下来,等到这件事儿淡出公众的视野,那个时候他的死活也就不重要了。 「你比那些还要好。」谢柏群心里软的一塌煳涂。 「你救了很多很多人,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以为自己只是在做内应,在查情报。 但是你知道你的情报救了多少人吗?缴获的六个仓库,违禁药品重量超过一吨,你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吗?」 「如果这些毒品经过分销,将会流入接近百万个家庭,会毁掉无数人的人生,你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 比我这些年,作为医生也好警察也好,或者是志愿者也好,所拯救的人,多得多得多了。」 第119章 想像中的谢柏群,与现实里的谢柏群,在那一刻终于重叠,融为一体。 肖落陡然发现,困住自己的不是过往,甚至于不是残破身躯与魂灵,而是他的自怨自艾、自甘堕落,就连伸手就能够触碰的人,都不敢触碰,明明只要踏出一步就能前往的未来,他却一直停滞不前。 记忆里的少年成了青年,不,或许现在应该用男人来形容更贴切。 已经成为不需要他保护的人了。 肖落的手不知不觉松了劲,任由谢柏群帮他把被子掖好,把整个已经歪了的留置针干脆先拔了出来,按了床头的铃让护士过来重新换个针头,在这段时间里,肖落就歪在床上盯着谢柏群,又像是透过他,在看着那个他陌生的自己。 伟大、光明、正义。这些词语似乎永远和他没有关系。 他学会的词是:忠诚、服从、使命。没有他觉得,只有他应该。 肖落忽的有些迷茫,在小护士磕磕绊绊叮嘱了几句离开之后,他问说:「你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问这句话的时候肖落的状态已经放松了很多,不像是刚才,像是一张随时会崩断的弓。 「活着本身就是意义。」谢柏群毫不犹豫地回答。 「活下来就有无数的可能。如果你现在觉得没有意义的话,那我算什么?」 谢柏群越说越委屈,把脑袋伸到了肖落的手心底下,趴在病床边上。 肖落轻轻地摸了几下柔软的头髮,眼角的余光看见他红彤彤的眼,低声说:「是光。」 是记忆里不会消磨的璀璨烟火,是他即便面临死亡,也无所畏惧的源头,是他一生里最值得夸赞的经歷。比救了多少人都值得夸赞。 「嗯?」谢柏群没有听清。 肖落笑了笑没说话,蹭了蹭他眼角的眼泪,他泪腺不如谢柏群发达,极少掉眼泪,不如说哭不出来才是他的常态,看着谢柏群红着眼,总觉得可爱。 「为什么是我?」肖落没头没尾地问。 谢柏群不加迟疑,回答他:「一生太短,我没有力气像这样再去爱一个人了。」 谢柏群知道,要和肖落谈一场普通的恋爱,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因为他爱的人并不普通,踏遍荆棘,枪林弹雨,遍体鳞伤,跌跌撞撞。有时候他也恨他,但其它的时候,他都爱他。 连他的伤疤一併热爱。 那天之后肖落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身体也一天天好转,一开始战战兢兢的小护士,到肖落出院的时候也敢开他的玩笑,调侃他这种连男朋友去上个厕所都要问三遍人去了哪里的占有欲。 每次肖落都是任由小护士调侃,偶尔笑笑,从来不解释。 肖落没有在那个医院呆多久,因为谢柏群来了几天,就有点水土不服,总是会肠胃不舒服,肖落还听小护士说,谢柏群自己去挂了个门诊挂水。 等到术后的各种管子能拔了,肖落就说要回家。 说是要回家,肖落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他没有家这个概念。但是谢柏群有,他跟着谢柏群就可以。 谢柏群本来考虑过带肖落回首都那块儿,医院好,名头大,而且不潮湿,暖气槓槓地,对关节炎患者来说多少舒服一点。 但缺点是认识的人贼拉多,认识肖落的估计也不少,指不定会有什么风言风语的。 哪怕是问肖落髮生了什么这种会令人联想到不愉快经歷的问题也绝对不允许。 他都没敢问肖落经歷了什么,揭人伤口这事儿他做不出来。除非哪天肖落自己想倾诉了,不然谢柏群是不会问的。 第211页 思前想后,谢柏群还是决定把肖落带回鸥津市,肖落认识的人大多都在那儿,没事的话,周周和澈姐他们都还能来看一下肖落,也多接触些人。 鸥津市的医疗资源也还可以,就是气候差了点。 肖落的腰椎的问题初步诊断是建议做手术的,压迫神经压迫得很严重,有时候躺的姿势稍微不对了,就会从后腰蔓延到整个背都是放射性的疼痛,必须推强效的止疼才能压下去。 深知自己彻底沦为工具人的祁权,在自家姐夫翁宋的耳提面命下,还是不情不愿地给安排一架价格不菲的电动轮椅送到了肖落所在的医院。对于正在苦恼的谢柏群来说,还是解了燃眉之急的。 肖落试图自己转移到轮椅上,但是刚撑着床边坐起身来,后腰就传来一阵椎骨之间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声音,谢柏群在旁边虚扶着他,心里比肖落还紧张。 自从肖落知道了他肚子上手术的刀口来来回回处理了几次甚至还没好踏实之后,就死活不肯让他帮忙了,而且肖落学坏了,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只要谢柏群一试图上手,肖落就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在他耳边碎碎念。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觉得我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了,你不让我自己来就是嫌弃我了……」 后来谢柏群也学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面不改色地回敬他: 「你不让我帮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嫌我照顾不好你想找别人了,我就知道你嫌弃我……」 小护士听得耳朵起茧,一开始还担心他们俩互相伤害,后来她就懂了,这没啥伤害的,这叫情趣,伤害的是她这样的单身狗。 而且这俩人词穷,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句,也说不腻。 从病床上转移进轮椅里用了很久,肖落的动作很慢,加之这段时间让他的肌肉薄了很多,很多原本由肌肉支撑的压力都转移到了关节上,动的时候觉得腰间的骨头针扎一样地疼,好不容易坐在了轮椅上,谢柏群给他飞快地加了一个腰垫,把轮椅的椅背放低了一些。 进电梯的时候肖落忽然觉得一阵心悸,这种密闭空间让他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地噁心,这还是在医院的电梯,空间比普通的电梯要大,也很亮堂,肖落自己都不明白他在怕什么。 但是他控制不住他的生理反应,心脏乱跳,眼前一片白雾,有时候视野又会全部黑下去,他恍惚之间听见秃鹫的声音,在问他说要不要做个交易。 「肖落!」 谢柏群冒了一身汗,最里面的棉t都湿了一半,他从进电梯就看到肖落的状态不太好,但是没有想到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没事了。」肖落握了握谢柏群的手,有些虚弱地说。 电梯门开了之后有风吹进来,他情绪安定了很多,勉力想笑一下。但很快弧度落了回去,看得出肖落身体难受得厉害,没力气笑。 「我们等会儿还要坐车去机场的哦。」谢柏群把他的轮椅推出去,尽可能平和地陈述。 如果肖落这种程度都接受不了的话,等会坐车可能会疯掉。 「没关系,开窗就没事的。」 「飞机呢?」 「上飞机之前你给我一点药,我睡过去就没事。」肖落回去的心还是挺坚定的。 谢柏群心里有点提心弔胆,他不知道这次回去会不会就有人来找肖落做笔录,笔录肯定是要做的。 但是谢柏群一直以肖落身体不好,精神不佳为由往后拖了很多次,但迟早会来的。 一路上正如肖落自己说的,他对自己的状况还算了解,车开着窗虽然容易呛风咳嗽,但没有出现心悸和唿吸困难这种现象,就是的士司机看他们像看神经病,大冬天叫开暖气的就有,开窗的还真是为数不多。 进了机场两人也依旧是焦点,肖落很快熟悉了电动轮椅的操控,自己开着小电动甚至还比谢柏群快两步。 在候机室的时候,肖落忽然听见了一段有些刺耳的窃窃私语。 「啊那个人,是不是那个之前直播的时候的那个警察啊?」 「好像是有点像哦,不会这么巧吧。」 「实话说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坏人……但还是挺孬的,唉,当时看着有点难受啊……」 肖落脸色泛白,他有时候会想,人类真不愧是进化不完全的生物,明明眼睛可以闭起来,耳朵却不能关上。 「有口罩吗?」肖落抬头问正在认真回不知道谁的消息的谢柏群。 「有,但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戴口罩。」谢柏群边翻口袋边问。 「没有,就是觉得有股不知道什么味道,不太好闻。」 「诶——有味道吗?」谢柏群努力吸了吸鼻子,「我只闻到了你的味儿,噢,还有医院带出来的消毒水味。」 这么说着,谢柏群还是帮他戴上了口罩,戴完忍不住笑了,那个口罩他在医院外面的小店随手抓的,怕计程车的味道不好闻,这会儿才发现那个口罩外面还印了一个烈焰红唇。 「笑什么?」肖落的声音含含煳煳地隔着口罩传出来。 「没什么,就觉得你还是不戴口罩比较帅。」谢柏群低下头对着那个烈焰红唇的印亲了肖落一下。 「脸皮突然厚了啊小谢警官。」肖落勾了勾他的小手指。 「忍不住。」谢柏群无辜地说。 第212页 「我叫了一个保洁的阿姨提前去打扫一下之前的房子。然后给你找个医院,看看有没有可能保守治疗,手术毕竟还是有一定风险的,而且恢復起来相对比较麻烦。之后我再给你改一个復健区出来。」 「别人的房子不好乱改吧?」肖落提醒他。 「你喜欢那个房子吗?」谢柏群答非所问。 「还可以,离市局挺近的,有很大的落地窗。」 「那我让我二姨之后卖给我就行了。那套房子她买的时候好像一百多万,不贵。」谢柏群满不在乎地说。 肖落眼角抽了抽,正色道:「失敬了。我总忘记你其实还算是个富二代。」 「富二代倒不至于,养你还是没问题的,反正你好养活,啥也不用。」 「需要你。」肖落下意识回答。 临上飞机前,谢柏群给他餵了点药。不多时肖落眼皮子就打架了,靠在谢柏群身上看他在和孙星空和两个不认识的人斗地主。 「困了就睡呗,没事的。」谢柏群用肩膀撑着他的身体。 「他们在催你让我做笔录吧?」肖落自问自答,「我可以的,我们回去我就去做笔录吧。」 第120章 「那个不着急,走个流程而已,你准备好了再去也没关系。」谢柏群就差把偏心两个字写在脸上。 肖落只笑了笑,享受着谢柏群的偏袒。但他逃避了这么久,总归还是想把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他估摸着谢柏群大概是被停职了。如果是假期的话,很难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他能不能回到体系里都不重要了,光是他的医疗期估计都会占用很长的时间。 但他不希望谢柏群蒙他所害,在他喜欢的岗位上黯淡离场。 谢柏群如果自己不想做了是回事。如果因为他不能做了是另外回事。 为此哪怕要撕开伤口,让它再流次血,肖落也是不在乎的。 回到鸥津市的第二天,他们俩在床上还没把屁股捂热。从六七点开始,肖落就听见谢柏群床头柜那边手机不停地在震动。 往日里肖落也就自己起来接了,但这会儿肖落肘部撑着床板努力了两次,也只是跌回床上而已,腰部使不上力气,只能轻轻推了推谢柏群的肩膀,叫他: 「柏群,看下手机,直在震,可能有事儿找你,我够不到你那边。」 谢柏群眯着眼睛哼了两声,看了眼是周居席的号码,干脆大脑也不打算开机了,团浆煳地把手机接了起来。 对面叭叭叭地说了堆,谢柏群句都没听进去,过了好久周居席问他:「听懂了吗?我也知道这个很突然,我们也是昨天中午接到通知的。」 谢柏群才后知后觉地问:「啊……周周你刚刚说什么?抱歉我刚刚没睡醒……昨晚折腾得比较晚……」 肖落的那个药起效有点迟滞,上飞机的时候还没完全起效果,肖落在起飞之前的准备时间里就吐了两三次,和晕不晕机根本没有关系,就是纯粹地噁心反胃,直到起飞后半小时,才勉强睡过去,结果下飞机之后完全醒不过来,全程都是谢柏群个人在机场工作人员和的士司机的帮助下,把肖落搬回家的。 昏睡状态下的肖落比平时看上去更脆弱些,摆弄他的时候脸上偶尔会露出不自觉的吃痛的表情,帮他擦身体的时候也会轻微地瑟缩。 谢柏群热衷于摸肖落身上那些癒合了的疤痕,有时候他会觉得那些疤痕很性感。 不过他自己身上并不怎么有,或许是体质问题,也可能是因为他哪怕受了伤,大多也得到了及时且专业的处理,故而都癒合得很好。 不过这次腰腹上的刀口大概还是会留点疤的。只是谢柏群颇为挑剔,唯独这个疤不想留着,他不想每次肖落看见它的时候,都会想起不愉快的经歷。 为此他已经拜託了自己大学时期的师姐,帮自己寄几瓶据说效果出众的祛疤膏回来。 谢柏群这次终于听明白了周居席说什么,有些错愕地问:「这么着急?几点?九点就开始?我这儿过去那里还要会儿呢。」 「所以我才现在打电话叫你啊,我觉得这事儿也怪我,可能是因为我前天提了嘴说你就要回来了,然后突然就发通知了。」 周居席有些抱歉,补充说:「别再睡过去了啊,我和局长说你晚点过来,你别迟到太多了。」 「等下,局长同意了?」 「嗯,同意了,反正参加的都是我们市的,没事儿。」 谢柏群挂了电话从床上爬起来,打了好几个哈欠。 「有事找你?你有什么要忙的就去,我自己待着没事。」肖落侧着头看他。 「你得和我起去。」谢柏群朝着肖落伸出手拉他,另只手托着他的后腰给他借力,肖落这才坐了起来,谢柏群塞了自己的枕头在他背后,去衣柜里扒拉衣服。 过了会儿,肖落看到谢柏群从衣柜里拿出了两个盒子,里面放着两套板正的常服。 肖落当年拿到之后几乎就没有穿过,他都快忘了自己有这身衣服,没想到在谢柏群这里保存得很好。谢柏群的相对没有他的那么新,看得出穿过几次了。 肖落像个大型人偶任由谢柏群摆弄的时候他还在想,这是要去接受政审吗? 还是述职?笔录应该不用这么正式吧? 第213页 许久没有穿过衬衫,严丝合缝地扣到最顶上的衬衫让肖落觉得有些不适应,他的衣服是真的很新,清二白,干净地像是刚发下来。 他的头髮在医院被剃过次,现在才长到扎手的长度,倒是显得整个人还算有精神。 谢柏群的衣服上有几枚三等功和枚二等功的章。以谢柏群这个年纪的来说,也算是不错的成就了。 肖落心里替对方高兴。至于多的,他逼着自己不去想,嫉妒自己爱人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真的要说的话,大概是有点羡慕吧。 肖落在刚转业的时候,陈金近,他的老领导就和他说,转业之后好好干,以他的能力,定会做的很不错的。 肖落面对陈金进的期许,总是不太敢回应,只是板眼地回答说,转业之后也会继续贯彻使命,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现在想来,所谓的初心,他已经几乎不记得当时的心情了。不过是息尚存,苟延残喘罢了。 看着计程车开过了市局,肖落才有些困惑,问:「不去市局吗?」 「到了你就知道了。」谢柏群故作玄虚。 肖落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听谢柏群这么说,也不再追问下去,只是靠在车门上,感受着鸥津市的风。 和之前医院那边比起来,鸥津市的风还是要温柔些,刮在脸上不会像是刀割地疼,只是稍微有些扎人,让人睁不开眼睛。 下车了之后,谢柏群忽的有些忐忑,他不太确定自己的决定对于肖落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于是忽然俯下身,蹭着肖落刚冒出来的鬓角,贴着耳边问:「落哥,等会要是我让你不高兴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肖落瞥了瞥他的神情,没猜出来谢柏群究竟要干什么,从场地来说看得出是个开大会议的场地,所以是要公开追责吗? 见谢柏群有些慌慌张张的,肖落笑了笑,捏着他的手腕安慰他:「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你的气的。」 「就算我可能连累你被人说闲话?」谢柏群再确认。 肖落忽然想起了中学时候的事儿,谢柏群每次遇到什么会被家里唠叨的事儿,就会把事情往他头上扣,以至于有段时间,谢柏群的父母看他的表情非常复杂。 但他点儿也不介意,认真地回答他:「你落哥现在不比别人能跑能跳的,也不比别人有钱,帮你背几个锅还是没问题的。」 大概是因为他的轮椅的问题,肖落看着谢柏群带他走了条后台的通道,进入以后就是在后台,隔着幕布能听见外面麦克风里在说会议议程。 议程挺长的,隔着厚厚的幕布,谢柏群听得也有句没句的,而且负责念议程的人普通话并不标准,困起来就更难听懂,谢柏群完全没有睡够,搬了个小板凳坐着坐着脑袋就搁肖落腿上,明目张胆地摸鱼睡觉。 肖落倒是听得挺认真,大概是在总结鸥津市这年来的成果,他们俩过得不知道年月的,不过按理说也确实到了该年度总结的时候了。 直到肖落听见了谢柏群的名字,连忙叫醒趴在自己腿上睡得流口水的人,有些匆忙地用手指擦掉谢柏群嘴边的口水印,说:「念到你名字了,等会应该是要上台接受表彰,该过去了。」 谢柏群瞭然地笑了笑,忽然推着肖落的轮椅往台前的方向走。 「你这是……」 「上面的通告大前天下来了,经过讨论,我从下周起恢復原职,而且会给我记等功。」谢柏群飞快地说。 「等功……」肖落低声重复了遍。 「嗯,因为毕竟解决了秃鹫呀。我沾了大家的光。」 「太好了。」肖落松了口气,他还担心结果会对谢柏群不利。 「你会和我起上台。」谢柏群说,又飞快地补充道,「说好的,不许生我的气。」 不等肖落回应,谢柏群已经把他的轮椅推了出来。站在了队列的末尾。 前面还有些其它接受表彰的人,都是在这次行动里表现突出的个人。 局长在个个地给他们颁发奖章,直到肖落他们面前的时候,局长弯下腰来,把那个等功的奖章戴在了肖落的前胸。 肖落时间像是罹患了失语症,只是挺直了腰背坐在那里。 台下响起整齐的掌声。 直到回到幕后的时候肖落都没有出声,直挺挺地坐在轮椅上。 谢柏群有些抱歉地回过身和肖落解释:「不好意思啊,我争取过了,但是你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没有办法记入你的档案,所以只能用我的将就下……」 谢柏群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看到肖落伸手捂住了胸口的位置,下意识他还以为肖落是心脏不舒服。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肖落是在摸那个奖章。 台上位同样获得了等功的老警察正在作为代表发言。 他说:「这枚勋章并不属于我个人,而是属于团队的,属于每个奔忙在线的公安民警,也属于今天上午因为排班没能到场的同志们……」 「我愿意和你(们)共享这枚勋章。」谢柏群跪在肖落的轮椅面前,和那名发言的老警察同时开口。 年轻人总是要多点担当的,比如说外面那位前辈的发言稿其实是谢柏群帮忙写的。 「总有天,你会拿到你该有的荣誉。在那之前,我所有的奖章,都是你的。」谢柏群把肖落的手也按在自己的胸口。 第214页 他忐忑地用余光去看肖落的反应,却突然发现滴水珠顺着男人的下颌滴落在裤子上,晕染出小圈不明显的深色。 谢柏群慌张得手足无措,着急忙乱额地去擦肖落的眼泪,有些磕绊地解释: 「我……我会尽可能申请的,你别难过……属于你的奖章定会有的,陈叔叔和我说了,他都给你记着呢,我也给你记着……」 「没关系的。」肖落的手还贴着谢柏群的胸口,就连对方的心跳的频率也清二楚。 「我不需要那些了。我有你就够了。」 没有什么比他眼前的人更值得珍重的礼物了,谢柏群是上天给予他最大的馈赠和表彰。 在谢柏群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肖落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切都有意义。 他的满身泥泞,换谢柏群干净清白的人生。肖落觉得值得。 他所经歷的每个漫长的黑夜,意味着有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 当地球的某个极点迎来看似没有明天的永夜的时候,另个极点,将迎来不会结束的白昼。 而感受过阳光的人,会在未来的人生里,持续不断地散发暖意,把光亮和温暖,带给身处永夜之中的人。 恢復原职的谢柏群又回到了有些忙碌但充实的生活。 就在秃鹫引发的轩然大波逐渐归于毫无波澜的宁静时,个网站的连结忽然发送到了谢柏群的邮箱里。 邮件的标题:来自q 点开连结,是段视频,视频里是个男人,带着v字仇杀队的面具,正如当时在聊天室里与谢柏群对话地秃鹫。 熟悉的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从视频里传出:「这次是你们略胜筹,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的胜利,秃鹫只不过是个符号,我的本质是个戴面具的人,个将会继续将仇恨作为食粮的贱人。」 「那些践踏他人却依旧逍遥自在的堕落毒虫,对他们的裁决还远远没有结束,唯的公正来源于復仇。终有天,我会证明我的价值的正确性。」 「届时,我必将踏着地狱的业火,重返人间。」 那段视频引起了些震动,但也是只是余震而已。 秃鹫确实已经被他们所击毙,包括基因型的比对,也与备案中的对比符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只不过是个跳樑小丑而已。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是个带着q的面具的人,或许是像章雨样认同了秃鹫的想法和观念的人。 有第个章医生,或许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又或者,从开始,秃鹫就从未展现过真实面目。即便是直以来活跃在毒品帝国里的人也好,还是惹出轩然大波后无声退场的人为好,都是个被操纵的人偶。 这些都有可能,但并不需要恐惧于这样的挑战。 在面对沈力和何家兴提心弔胆的表情时,谢柏群笑了笑,说:「我们不会输的。」 「那边有戴起面具的人。我们这边不也总在交棒吗?就算我们脱下了警服,也还会有更多人穿上警服的。」 「如果秃鹫敢重新出现的话,不管是次还是两次,阻止他就是了。」 在互助会的前身今世被充分披露后,社会各界都在对这个问题试图去给出个更好的回答。 比如建立起真正的,能够帮助人们解决问题、疏导情绪的互助会。 比如各地加大对于违禁药品的查处打击力度,严查严打,同时更加关注戒毒人员的融入社会的情况。 制造无边黑暗的是人心,释放无限光明的也是人心。对立两面的纠缠和厮杀,似乎才是这人世间的常态,却仍然令人眷恋。 只要走下去,道路就会不断延伸,只要走得足够远,每个夜晚就有尽头。 天就要亮了。 第121章 番外1 回了鸥津市之后,肖落去之前去过的医院就诊,之前给肖落看过病的那位老医生,还专门熘达过来看他,然后翻了几下厚厚的病历本之后,没忍住嘆了口气。 「这咋办呀?打算做手术吗?」 肖落扭过头看旁边在玩手机的谢柏群,谢柏群趴在他床边说:「尽可能不做吧,侵入性的治疗方案还是对身体负担大。特别是他现在身体其它指标也不太行的情况下,风险比较大,不过还是要等主治医生的意见。」 「啧,我问你你看他干嘛?」老医生摇摇头,颇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谴责年轻人在恋爱里日渐堕落,失去主见。 肖落无辜地回答:「我都可以,怎样都无所谓。听他的。」 「行吧,你这样挺好。」老医生打量了他一遍。 「嗯?」肖落不知道自己好在哪,他刚刚才被那个暴脾气的主治叭叭叭地骂了一遍,连带着谢柏群一块儿骂的,委屈得人无精打采的,肖落偷摸给孙星空发消息,让他喊谢柏群玩会儿游戏,这会儿谢柏群的表情才好点。 「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啊,比你之前来那次好多了,两个人都绷着。绷得紧张兮兮的。」老医生大概是查房的时候顺便逛过来的,说完就自己熘达走了。 比之前更好了吗?肖落不太确定,但是他已经不会再冒出想要自我伤害的念头,他想快点好起来,好起来之后能做的事儿有很多,起码不需要像这样大部分时间都要卧床修养,连最基本的走路都会疼得冒汗。 第215页 不过他觉得还尚可忍受,只是谢柏群在旁边似乎替他疼了,看着他龇牙咧嘴的,后来肖落就还是乖乖地坐轮椅了。 轮椅的靠背的角度可以调整,也加了腰垫,能减轻许多腰椎的压力。 医生的建议是可以做个微创,但是不确定能够因此恢復多少,后续的治疗和恢復依旧是个持久的工程。 谢柏群和肖落一合计,打算雷厉风行地安排上,谢柏群下周復工,復工之后如果不遇上新案子的还不会很忙,可以照顾到术后的那段时间,肖落对于护工虽然嘴上没有说牴触,但是心里还是不太待见的,谢柏群还是尽可能地希望做到亲力亲为。 医生看着他们的决策速度都愣了一下,反而问说:「不用再考虑一下?和家人再商量一下?」 「已经商量过了,尽快安排吧。」肖落碰了碰谢柏群的手,谢柏群回握住他。 肖落的手不像之前一样会是温热,现在摸上去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凉的,加上鸥津市今年特别冷,入冬早,他们俩从大会堂出来的时候,竟然还看到了这个城市的第一场雪。 肖落看着谢柏群冻得通红的手指尖,也知道自己手不暖和,抓着人的手往自己脖子的位置贴,笃定主意给他取暖,谢柏群也不和他客气。一只手在那边玩斗地主,另一只手捂着取暖。 「你们最近怎么返璞归真玩斗地主去了?」 「噢,因为星空最近挺忙的,但是他还是矢志不渝地摸鱼。所以换了一个摸起来比较简单的游戏。不过很没有游戏体验就是了。」谢柏群盲目地丢出一个炸弹。 「怎么了?」 「孙星空算牌太快了,基本上他拿地主都是稳赢的,输也输得不多,除了牌特别烂的情况。」 「你后面全出对子,他们没对子了。」肖落看了一会儿提醒他。 「我对6对10对q诶,你确定?」谢柏群本来已经觉得这局稳输了,但还是按照肖落说的把对6打了出去,轮了一圈又是他。 还真把手上的牌跑剩了一张单牌,然后就赢了。 「你怎么也这么厉害!」谢柏群意外。 「因为我有段时间在赌场里钓一个下线,等了他快半个月他才上钩吧,算牌这种算基本功,其它的门道多了去了,只是你手机上玩就没什么弯弯绕了。」肖落耐心和他解释。 这段时间的肖落有问必答,比之前放的开了许多。大概是突然发现,谢柏群比他想像里的更强大了。 谢柏群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反倒是肖落反过来问他:「想问什么直接问就行了。」 「我就是想问一下,腰是怎么伤的……不高兴回答的话就当我没问。」 「你一直想问这个啊,其实没关系的,有一段时间一直被秃鹫关在一个很小的地方,直不起身,只能一直蜷着,我不喜欢密闭空间也和这个有关系吧。我理智上其实知道没有什么好怕的。」 谢柏群知道肖落没有说完的后半句,理智上知道不可怕。 但是大脑记住了那种情景与痛苦和恐慌的强连接。 一旦处在同样的情景里,就会不自觉地回溯起当时的经歷。 「没关系的。」谢柏群放下手机抱了抱他,「没什么大不了的,喜欢大窗我们也可以在客厅的落地窗旁边摆上床,喜欢呆在哪儿就呆在哪儿。」 只是很快谢柏群意识到一件事情。 微创是局麻,而且是不能睡的,因为这样碰到神经线的话才有反应,而手术室就是个很典型的密闭空间。 谢柏群问过肖落要不要推迟一些手术的时间,比如先接受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再做。 但肖落想了想还是决定保持原计划。 一直到推进手术室之前,肖落的情况都很稳定,推了má ? zui之后四肢变得很沉,大脑也很睏倦。 但医生又说不能睡过去,后背上比起手术,更像是施工,一阵凿啊挖的,肖落很难迫使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手术上,就连偶尔碰到神经的疼痛感也不能,他的眼前会不断闪现过当时被囚禁的小笼子,货柜,伴随着的是心率加快和唿吸急促,医生试图和他开启一个闲聊的话题试了几次,肖落都没有反应。 最后只能暂时先停了一下,出去和谢柏群商量了一下,勉强同意谢柏群按医护人员的标准消毒了之后进手术室陪着。 肖落的手脚控制不住地颤抖,一直到谢柏群的声音传过来。 「我想买一个小平衡车上下班,这样就不用自己开车了,早上刚起床就开车,我真的怕我神情恍惚地把车撞树上。」谢柏群站在肖落看得见的地方同他说。 肖落的注意力被谢柏群带过去,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不过……离得不远,你其实也可以骑单车过去。」 「啊你这么一说我根本找不到买一个平衡车的理由了……我不想早起算不算?」 「我之后可以开车接送你上下班,你可以在车上睡。等做完这个手术。」肖落说。 后面的主刀忍不住补充道:「开长途车肯定不行啊,别乱来啊。」 「不是长途,加上堵车顶多半小时在路上。」肖落的声音越来越低。 好在这个时候手术也收尾了,肖落睡了也就让他睡了,主刀松了口气,沖谢柏群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手术之后的恢復基本上都还比较顺利,一周后勉强同意肖落出院回家修养。 第216页 一方面是考虑到方便已经回去上班的谢柏群,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肖落休息,这边的医院床位紧,憋不出一个单人的房间给他,隔壁床的大爷每天晚上的唿噜震天响,别说肖落能不能睡,谢柏群都要戴着耳塞挣扎许久才能眯过去。 手术之后的改观还是很显着的,之前时常有的无力和麻痹感几乎不见了。 虽然疼痛没有消失,但是对于肖落来说,能走能动等于基本能够生活自理,已经不知道比之前好多少了。 谢柏群的舒坦日子也没有过太久,几乎是肖落出院之后没两天,重案组被派了案子,每天早出晚归的,偶尔还要值夜班,一回家谢柏群洗完澡往肖落身边一躺,秒睡。 这几天又开始下雪,后腰和关节都疼得有点死灰復燃的样子,肖落送谢柏群出门去警局之后又回床上躺了一会儿。 谢柏群说到做到,他们俩现在客厅沙发那些都撤了。反正利用率也不高,买了个床,就靠着落地窗,肖落这种眼睛尖的,谢柏群快到家楼下肖落就能瞄见。 尽管肖落距离回到普通的生活还有很长的距离。 因为他有时候一个人在家可以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在床上坐着或者躺着。 谢柏群有空的时候还能顾得上给他找点事情做。 但忙起来了就只能提醒他记得吃饭了。 收到谢柏群提醒他吃饭的简讯的时候,肖落才意识到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中午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太阳也很好,肖落决定出门吃个馄饨。 但走路的时候腰腿有点儿费劲儿,右腿有点拖着,还没有走到小区门口的那家馄饨店,腿就像抽筋了一样抽疼,原本积攒起来的一点食慾瞬间消失了。 肖落忽然之间有点进退两难,最终就地坐在了楼下的一个花坛边上,手用力地掐着右腿的膝盖和脚踝。 因为一直弯着腰,过了一会儿眼前隐隐地发黑,连忙撑着花坛的边缘勉强直起腰。 他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谢柏群的电话,问他:「今天你也要值夜吗?」 谢柏群那边说了一句你等一下,大概是在向那边交代什么,肖落听不太明,他可能因为早餐也没吃多少,这会儿脑壳子嗡嗡的,只是耐心等着谢柏群回来。 「肖落,我微信打给你行吗?我用孙星空最近刚退下来的那个手机登微信,这个电话我怕有人打电话进来。」 「嗯……」肖落等着谢柏群用微信接了进来,打的是视频。 谢柏群那边很忙,时不时就有人过来和他说些什么,肖落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谢柏群闲下来的时候,谢柏群有点担心,找了个空隙去了厕所,问对面的人:「你在外面?怎么了?」 「没有什么,只是想给你打电话。」肖落声音有哑。 「是回不去了吗?在哪里?我回去一趟送你回去?或者你跟我来局里?」谢柏群问他。 但肖落一直都不是很想去局里,不如说肖落有点牴触和别人接触,特别是看过那场直播的人。 很多人在看到肖落的时候无意识地会说,你是那个被维持当人质的那个吧? 尽管可能是不带恶意的,但人言依旧可畏。 「我坐一会儿就好了。只是想听你的声音。」 「那我不挂,这个手机我待会就放桌上,你不嫌我们这边吵就行,需要我回去就开口。」 「嗯……」肖落抱着自己的手机,像是这个机械盒子是他的止疼良药。 因为有胃穿孔史,很多常规口服的止疼药哪怕吃了止了关节的疼,又会引发肠胃的不良反应,而一些对肠胃影响不大的药,止疼的效果又有些微乎其微。 肖落关上了视频,撑着花坛边缘慢慢躺在有些狭窄的花坛上。 「回家了吗?」谢柏群那边抽空问他。 「嗯,回家了。」肖落轻声回答他,又问:「这次的案子很复杂吗?会一直很忙?」 「不复杂,是那个兇手在逃跑,在布控抓人,运气好的说不定今晚就能收工。」谢柏群的语气有些欣喜。 「今夜夜宵吃饺子吧。之前不是和我说想吃有很大的虾仁的饺子么?」 「可以呀!诶落哥我这边可能要挂一下语音,我得出个外勤,去一下现场。」 「嗯,注意安全。」 第122章 番外2 平躺总归是有助于缓解一些疼痛的,肖落在花坛边上躺了一段时间。要不是被拾掇得还有模有样的,大抵会被当成流浪汉来对待。 肖落的唿吸均匀缓慢,他在想自己的通知书什么下来,上面对他的态度现在很含煳不清。 一方面又念着人情,记着功劳,故而安慰着煳弄他,说是让他先好好养病养伤,养好了再说,公家报销了绝大多数的医疗费用。 但另一方面,他现在就是浮萍一片,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没通知下来。不知道会不会被开除出队伍,也不知道会安排到什么岗位去。 谢柏群比他还着急,肖落有时候白天休息,会听见谢柏群压低了声音在里面打电话,大概的内容就是要那边给个定数,确切地说,是要那边给一个他觉得寸得去的定数。 肖落会想这件事,但他的心态很平和。因为谢柏群永远会为他争取最好的。 只是万一争取不到,肖落在想自己的退路。 第217页 让他持续地在家混吃等死他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但是如果去人才市场找工作,他解释不了自己中间那么多年的空白期在干什么,他也不熟悉公司的模式。 体力活吧,他咬咬牙也能干,但是谢柏群绝对会超级生气,有害夫夫感情和谐,不可取。 自由职业者吧,又往往需要创造性,肖落觉得自己和艺术啊创造啊,都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儿。 最后拍拍屁股一瘸一拐地去买虾了,再迟一些可能就没有鲜活的虾了,谢柏群嘴刁,特别娇贵,肖落在菜市场里,硬是在那位大哥盯着他并且试图问他是不是就那个被投票的警察的情况下,精挑细选了半天的虾。 时间太长了,长到可以让他自己在那儿慢腾腾地擀皮剁馅,实在疼得受不住了还能休息会儿再继续,一个虾仁猪肉玉米馅的饺,够他从中午一直包到深夜,不觉无趣,不知疲倦。 只是今天谢柏群回来得也特别晚,按理说哪怕值夜,两点多也该回来了,电话响起来的时候肖落有些紧张地接起来。 「吵醒你了吗?因为我看你之后一直没回消息,怕你有什么事。」谢柏群低声说。 「我在包饺子,没有看手机。」肖落手上还沾着白色的面粉,黑色的手机套上印出几个显眼的白指印。 「啊……我信息和你说了我今晚可能回不来。布控的地方离市局挺远的,我们今晚估计都在这儿蹲着,轮流睡,就在车上睡了,最后冲刺了,我就不信他还能从对这堆筒子楼里插翅膀飞了。」谢柏群说到后面语气有点兴奋,听不出困意。 肖落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谢柏群忽的才有些不安,小声和他道歉:「生气了吗?对不起啊,让你等我等这么晚,我应该早点打电话给你的,我一开始发了信息之后有点事儿,没顾上看手机。」 「没什么,反正我白天也在睡,那我收拾一下睡觉了。」肖落语气里还挺平静的。 「嗯嗯,晚安。对了,要是冷,不舒服的话,发热贴在茶几下面的柜子里,我新买了十几个。」谢柏群还要叮嘱他。 「你一直都放那里的,你说了好多次了,是你失忆了还是我失忆了?」肖落开玩笑道,他听这些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没失忆,我的意思是,你要照顾好自己。早点休息昂。」谢柏群的电话也匆忙。 虽然肖落觉得谢柏群真的很努力了,他工作的时候可能很难有这个沟通频率,但依然是不够的。 打电话是不够的,视频是不够的,肖落觉得自己不管看了几次心理医生,依旧很难忍受这件事情,而且是越来越难忍受。 池少开和他说让他开发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多去尝试一下不同的事情,说不定就找到喜欢的事了呢? 即便是爱人或者伴侣,每个个体依旧是毒 ? li,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 肖落做不到,他做不到,但他会努力理解对方的这一点。 等到谢柏群彻底收工的时候是第三天的傍晚了,那个鬼耗子东躲xi ? zàng了好几天,可算是被逮出来,一时间大家都很扬眉吐气,嚷嚷着要让谢柏群请吃顿好的,谢柏群推不寸,给肖落髮了信息,说他去请这次的兄弟们吃个晚饭喝点酒,大概9点之前会回去。 肖落那边回復得挺快,但也很简洁,只有一个冷酷无情的好字。 谢柏群横想竖想不踏实,一到地儿把菜点了单买了,自罚三杯先告退,说是担心家里的人,得先回家了。 这回协助的警员里很多都不清楚谢柏群和肖落的关系,还有人起着哄问他是不是金屋藏娇了,什么时候把喜糖发了。 谢柏群笑了笑也没否认,只说:「还没求婚呢,也不知道答不答应我,真成了一定记着给你们发糖。」 谢柏群归心似箭,打了个计程车往家里赶,巴巴地催着司机开快一点。 那师傅后来被他催得恼了,忍不住念叨:「催催催什么啊,催命啊,这么年轻不知道安全第一啊,我这已经开的很快了好不好?没看到这么多红绿灯啊?」 「师傅我着急嘛,忙了几天没回家了,我爱人还等我呢。」 「着什么急啊,几天不回去老婆还能跑了吗?真跑了我看你俩也别过了。我们这行干出租的,不也老往外跑吗,我和我老婆的感情,那个情比金真的哦。」师傅摇头晃脑。 「哎呀不是啦,我和他感情很好哒,但是他身体不好哈,在家养病呢,我这不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吗?」谢柏群打了个嗝,酒气都快喷司机脸上了。 「好了好了,你离我远点,免得被说我酒驾了,我尽快就是了。」 谢柏群电梯都不想等了,兴沖沖跑上的楼梯,他酒量向来差,为了先走喝的又急又勐,这会儿走路都有点打摆子,推开门却没有看到人,客厅空空的。 卧室、卫生间、厨房都是空的。 厨房不空,一个个饱满漂亮的饺子摆了一个案台,用保鲜膜盖着,周围还有一块剩下的面,谢柏群戳了一下,还是柔软的,像是刚揉完没多久。 开冰箱的时候谢柏群被吓了一跳,冰箱里有两大盒的饺子装着,上面用标籤贴着日期。 谢柏群找了一圈,这会儿连床底下都要趴下去,脑子晕乎乎的,总觉得肖落是躲起来了,寸了好久才想起来要打电话,又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去了哪里。 第218页 肖落是这个时候回来的,披着满身的霜雪,看见谢柏群提早回来有点意外。 但谢柏群显然比他更亢奋,直接扑上来揽着脖子哼哼唧唧地啃,肖落右腿一下子没吃住劲,直接砸在了地板上,整条劲拉扯得生疼。 「肖落你躲去哪了?事……事不寸三,你不能再走了哦……」谢柏群嘟嘟囔囔地说。 「小酒鬼……这味道感觉也没喝多少……你这酒量真是……」肖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手揽着谢柏群,一手按着刺痛的膝盖,一边低声哄他:「吃饭了没有?我给你包了饺子,用的是今天还活蹦乱跳的虾。」 谢柏群松开他摸肚子,瘪瘪的,不高兴地回答:「饿了,要吃。」 「你起来,我去煮。」肖落有些无奈。 「你手上流血了。」谢柏群忽然抓住了肖落的手,手背上有一个针眼在往外冒着小血珠子。 第123章 番外3 肖落本来应该把手收回去的,收回去,说一句话没什么,然后去给这个醉鬼煮点饺子,本来也是为了他包的。 但是看着谢柏群迷迷煳煳的神情,肖落鬼使神差地回握他的手,说:「因为感冒发烧了,所以去打点滴了。」 说完的时候肖落就有些变扭,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呢?鬼迷心窍了不成,于是他撑着小臂,想让谢柏群起开。 但谢柏群却突然超大声地啊了一声,双手捧着肖落打针的手委屈到哽咽,差点没边哭边说地谴责他: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啊?还烧不烧啊?难不难受啊?你怎么坐地上呀?走我们去睡觉……」 谢柏群自己走路歪歪扭扭,还固执要去拉肖落起来。但肖落膝盖磕了那么一下,疼痛没那么快缓过来,加上下午去挂水坐了两三个小时,这会儿腰上的骨头像是有人拿着凿子要敲断他的嵴梁骨似的,一阵一阵的尖锐刺痛。 于是勉力站起来的姿势也变扭,右腿曲着,根本不敢着力,腰也弓着,像条烫熟的虾,只能勉强扶着一边的鞋柜维持站立的姿势,再缓慢地一寸寸把嵴椎掰直,让每一个骨节回到它们该在的位置。 肖落觉得仿佛能听见骨骼的呻/吟,它们移动的时候都偶尔会发出失灵关节磨合不畅的声音,他不知道他要用多久的修养,让它回到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水平,他也不知道谢柏群愿意这样陪他多久。 但仅仅是看着谢柏群,肖落尚且还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今天抓到人了?」 「嗯!对啊!我们可是……逮了他好几天呢!」谢柏群的思维现在很发散,被肖落随便一问,思路就跑了,哼了两声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整个人又要揽着肖落往人怀里钻。 谢柏群习惯了。 肖落这会儿有了准备,倒不至于再让谢柏群扑倒一回,只是捏着人的后颈的两条筋给他按摩,也帮他醒醒酒。 「喝了几杯啊?就醉成这样了?」 「我没醉,我也没喝多少。」谢柏群趴在肖落肩膀上嘟囔。 肖落拍着人后背轻轻哄,等到右腿膝盖好一些了,才一瘸一拐地把谢柏群安置在客厅的床上。 谢柏群立刻自己脱了鞋蜷上去,肖落帮他脱了外套,盖被子,谢柏群睁着眼睛看着他。 「看什么?」 「看你。」 「看我做什么?」 「你好看。」谢柏群乐颠颠的,过了几秒钟又不高兴,仰着头和肖落抱怨,「这床好硬。」 「你把被子垫着一点。我给你去煮点饺子。」 这床主要是考虑的肖落的腰需要睡硬板床,肖落自己也习惯硬的,谢柏群紧着他,自己都是将就了。 虽然谢柏群自己也不介意调侃自己是个富二代。 但他家里也不是顶有钱的那种,只能说大家确实过得还不错,谢柏群也不太会受着人的人情的人。 因此花钱也称不上挥霍,只是给肖落买什么都求最好的,给自己倒是随便了起来。 当年还会穿着一本正经的睡衣的人,现在也习惯用一些退下来的衣服凑合凑合当睡衣了。 有时候看到两件的t也会买回来换着穿。 当年白嫩嫩的少年人,已经脱胎换骨了。 肖落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饺子回来的时候,谢柏群换了一个方向,对着窗户那边蜷成一团,被子还是不听话地全堆在身前抱着。 肖落轻轻了推了推他,问:「吃点东西再睡吧?明天需要早起吗?不需要我明天就不叫你了。」 谢柏群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肖落才意识到他摸了一手的汗,冷汗。 「柏群?」肖落放下汤碗在茶几上,掰着他的肩膀转过来,看见人脸上脸色发白,咬着嘴唇不敢大喘气。 「想吐。」 肖落去拿了个垃圾桶摆在床边,撑着他的肩膀哄:「想吐就吐出来,脏了就脏了。」 谢柏群摇摇头,这会儿神色清醒了许多,断断续续地说:「我吐不出来,没力气吐。现在好一点了,好像……不疼了……」 这话还没说完,谢柏群掐着肚子整个人弯下腰去,嵴背都在发抖,耳鸣得听不见肖落的声音,他也不想在这种时间吓唬肖落,但是他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哆嗦了半天,只能在疼痛的间隙和肖落说估计是肠痉挛,希望肖落能别慌。 头上冷汗是控制地不住地在往外冒的,手脚发麻,谢柏群都注意不到自己的手到底还有没有捅进肚子里,就是无止境的痛。但是偶尔又会停一下,像是在把人折磨至死之前给人喘口气。 第219页 谢柏群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当时手术之后包括恢復期,都只是有点炎症的反覆,没遇到肠痉挛,当然也可能是玄学。 当时心都在肖落身上,精神绷得很紧,现在神经一放松,啪的一下整个人就散了。 肚子里就像有人用一只手狠狠地拽着肠子往下扯一样。 谢柏群勐的一下倒回床上,压在团成团的被子上面。 肖落还算了解过肠痉挛,谢柏群之前很偶尔会犯。但没这次这么厉害,之前就算有也是一阵,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这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疼得厉害就去医院打针吧。」肖落不吵他,只是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在谢柏群后背紧绷着的肌肉缓和下来时候提议道。 「打120吧,我……不太行……又疼了……」谢柏群咬着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但肖落手机还没掏出来,谢柏群又改口:「先别打,我想去厕所……」 肖落去扶他,但谢柏群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是软的,唯一的力气都用来着压着肚子,最后是肖落把他撑到轮椅上,推到厕所里再抱到马桶上的。 谢柏群坐都坐不住,整个人东摇西晃。一只手抓着肖落,另一只手掐着腰,整个人几乎打了对摺。 厕所里温度低,肖落陪着谢柏群不知道呆了多久,一开始是完全泄不出来,就是生生搅着疼,肚子里有人放烟花似的,一阵阵爆裂式地疼痛。 肖落后来呢慢慢感觉自己烧起来了,手心滚烫,好说歹说哄着谢柏群两只手都撑着自己,自己用掌根给他揉着肚子,揉的时候谢柏群浑身抖,疼得掉眼泪。 完全控制不住的那种生理眼泪,一滴滴往肖落心上砸,他触手摸到的下腹大部分位置都冷硬,肚皮下面一跳一跳地。 肖落狠着心一下下地揉,手掌拂过的地方,有一个摸起来又嫩又新的疤痕。 第124章 番外4 肖落的手顿了一下,一瞬间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好在谢柏群无暇他顾,只窝在他肩头把冰凉的肚子往他手里撞。 肖落这才继续动起来,一声不吭地卖力地给他揉按。一直揉到他手腕发酸,那冰凉凉的肚子里才传来一两声响亮的肠鸣。 谢柏群开始泄出一些水来,泄的时候疼痛也依旧在,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尖锐了,冷汗浸透了他整个后背,谢柏群一点儿也坐不住,靠着肖落晕头转响,只知道自己似乎在拉肚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泄的声音停了下来,趴在自己肩膀上的人也没了动静,陷入了半昏睡的状态,只是身体已经放松了许多,不再紧紧地绷着。 肖落替他清理了一下,架着人拖回轮椅上,拉进卧室里的床躺着,餵了点盐糖水,谢柏群的脸色这才终于有了些好转,冰凉的手也回到了正常人的体温。 只是肖落觉得自己的体温却越来越高,熟悉的噁心感和头重脚轻的感觉又找回来,连带着唿吸也不通畅。 鼻塞头痛咳嗽三件套,一样儿也没放过他。肖落轻轻合上卧室的门,自己坐回客厅的床上闷着声偶尔咳两声,看见茶几上的那碗从热放到凉了的饺子,想了想也不愿意浪费,强撑着吃了半碗,剩下的实在是没有食慾,用保鲜膜包了放进了冰箱里。 看着桌上剩下的饺子,肖落忽的有些沮丧,今天也没能让谢柏群吃到饺子。 他又想起自己刚刚手上那个伤疤的触感,那个伤疤是他留下来的。或者说,刚才那么严重的肠痉挛也是因为那个伤。 他真的还有能力保护谁吗? 肖落坐在床边,严重的鼻塞让他只能用嘴巴去唿吸,带出一口又一口的白雾,他看向自己的手,那只手因为今晚的那点儿运动量就在微微颤抖,最终还是保护不了吧? 这双手已经连握住对方的手都握不紧了。 不断从嘴吸进去的冷空气加剧了咳嗽,肖落躺在床上没有酝酿出任何睡意,只是稍微用被子闷着咳嗽声,他积极主动地去看医生挂水主要也是因为咳嗽,他咳嗽不算厉害。 但每一次咳嗽都会牵动身上没有好透的暗伤,拉扯着背后的神经和筋肉,让原本就脆弱不堪的腰一次次地感受疼痛。 也不知道在床上辗转了多久,天边擦白,卧室的房门忽然打开,肖落有注意里面的动静,里面一直还算挺安静,这会儿肖落也没法着急地撑着床板起来,他要起床得缓一会。 只能看着谢柏群似乎还在半梦半醒之中,抱着枕头眯着眼睛,凭着记忆愣是什么也没有撞上,径直走到了肖落的床边,把自己的枕头放好,然后无比熟练地掀开肖落的被子钻了进去,然后睡着了。 肖落被谢柏群这一气呵成的动作震惊了,谢柏群侧躺着,微微蜷着身子,有些怕冷地往肖落那边蹭。但另一个人体温的加入,依旧使被窝里很快变得暖和起来。 肖落也扭过头去看谢柏群的眉眼,眉头舒展,眼睛也微微下垂,就像是梦见了什么好事儿。 肖落看了谢柏群一会儿,把手伸进谢柏群的衣服下摆,去摸了几下那个疤痕。 谢柏群大概是觉得他的手暖和,还挺了挺腰,把肚子往他手上送了送。 「好了伤疤忘了疼。」肖落低声数落他。 「晚安,好梦。」肖落在心里说。 第220页 原本以为睡不着了,但又慢慢地睡了过去。耳边有另一个唿吸声这件事情,好像已经完全不会困扰到他了。 谢柏群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没事了,肠痉挛这事儿就是没遇上的时候没啥事儿,遇上了真的就是疼得要死要活的。但现在,他除了饿的有点心口发慌,又屁事儿没有了。 现在天气冷,饺子不放冰箱也问题不大,谢柏群自己下了几颗饺子吃了个半饱。 不得不说肖落的手艺真的绝了,有这手艺去开个小餐馆说不定也会生意不错的,而且给他做饭,肖落捨得下料,里面的虾仁丁个个饱满滑嫩,爽口弹牙,玉米粒也是完整的,一咬开炸开满口的清甜,调味也调的恰到好处。 鑑于谢柏群没那么爱吃葱,葱也没有放很多,切得极细碎,让谢柏群想挑都挑不出来。 谢柏群吃完饺子洗了个澡,这么大一圈动静下来,肖落竟然都没起来,这事儿就不那么正常了,现在肖落身体休养期,醒了但继续躺着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谢柏群不会大惊小怪。 但今天这个毫无反应确实是有些怪了。 「肖落,醒醒吃点东西再睡吧?昂?」谢柏群坐在床边拍了拍他的脸,这才感觉到他的脸烫的不正常。 肖落的脸色上不显,脸色和平常差不不大。但是摸起来滚烫滚烫的,唿吸是口唿吸,有点急促。 肖落被拍了两下缓慢转醒,开口的时候带着极浓厚的鼻音,眼神有些迷离地问他:「就……醒了?几点了?还有不舒服吗?」 「我起来有一会儿了,现在快十一点了,我没事,你发烧了。」 「那你记得吃饭……我想再睡一会。」肖落难得地躺在床上没有动,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皮有千钧重,总是忍不住要合上。 谢柏群翻了体温计给他夹在腋下,烧得挺厉害的。度,已经快往40度走了,谢柏群本来说低烧地话就给他吃点药。 但这个温度不去医院还是让人不太放心的。 「肖落,醒醒,烧的有点厉害了,我们起来去趟医院好不好。」谢柏群轻轻晃醒他。 肖落身上没有汗,不如说一滴汗都没有才不太正常。 肖落对于谢柏群的话理解反应了很久,他只听到了最后的问他去医院好不好,有些担心地伸手伸进了谢柏群衣服的下摆,捂在他肚子上,另一只撑着床板缓慢地把自己撑起来,答非所问地说: 「是该去医院看看,摸起来不硬,但还是有点凉,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是得去医院看看……咳……才知道。」 谢柏群心里暖乎乎的,他对昨晚的事情的印象有一搭没一搭的。 但是自己肠痉挛发作的事儿肯定还是知道的。 毕竟他对于昨晚印象最深的就是肚子剧痛无比。 「你要不……让星空陪你去吧,周周和翁宋都有家庭,不一定有空,或者那两个新人……我现在……」 肖落感觉到自己一直在发抖,明明没有觉得冷。 但是一直在发抖,他怕自己还没出门可能都会倒下去。 已经什么都保护不了。 第125章 番外5 「你现在该去医院。我的任务就是陪你去医院。」谢柏群接过他的话,半蹲在床边,袒露着不设防的后背给他。 肖落没有动弹,卷着被子窝在床上显得有些呆滞似的。 谢柏群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该有的重量,有些困惑地扭过头,看见肖落的神情,指节蹭着他的脸问他:「在想什么?」 肖落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些话听得他自己都生厌了,他还不用说出口,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打个转过去的时候他就知道。 如果自己说,我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周围的人毫无疑问会告诉他,这是错的,他有价值。 周围的人都会这么说,肖落理智上知道,但他不相信。 谢柏群伸手从肖落的脸颊一直摸到下颌骨,双手继续下滑,摸过脖颈,一直落到肩,轻声问他:「喉咙会疼吗?有痰吗?说不出话吗?」 「没有,我只是不想去医院。」肖落这句话也是真心的,尽管他不讨厌医院,也不害怕医院。 但他讨厌医生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重复要注意这儿注意那儿的,他觉得很烦,却也没道理对医生发火。 而且之前谢柏群还没回来,去挂个水也没有损失,现在谢柏群休假,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可贵,他不想每一次和谢柏群呆在一起的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谢柏群听肖落说不想去,也不勉强,只是摸着他额头的温度,说:「那待会儿我去买点对肠胃刺激小一点的退烧药。如果能退下来咱们就不去,如果退不下来的话咱们再看看,好不好?」 「我哪儿也不去。」肖落重申,又补充道,「你也不要去买药了,你不是和我说有那个什么送药上门吗?用那个。」 肖落侧躺在床边,微微弓着身体,唿吸依旧是急促的,肺里吸进空气都觉得疼痒,要极努力才能把咳嗽吞咽下去。 谢柏群忍不住明知故问,「为什么呢?」 「因为你的假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结束了,一有案子的话就又要返工,咳……我就是想着……」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待在一起。你是这个意思吧?」谢柏群用手机下了买药的单,脱了鞋子盘腿坐在了床上。 第221页 「肖落同志,我郑重地问你,如果我有机会去做一些不用这么忙的工作的话。但未必是在体制内,会让你更喜欢我一点嘛?」谢柏群半开玩笑问。 「和这没有关系。」肖落回答,「重要的是你。」 「但如果我换工作,换一个普通的朝九晚五的公司,也不会像这样一有案子就忙得像狗一样,好像也挺好的。」 谢柏群试探着肖落的态度,肖落现在的态度比较模煳,之前最一开始知道他做警察的时候,肖落大概一直觉得他是一时没想明白。 但是后来肖落认可了他作为警察的能力,换工作之类的事儿也不再提了。 「你怎么样都好。」肖落说这话的时候浑身打了个寒颤。 谢柏群把房间里的被子也抱了出来,把被子往肖落身上叠小山似的,给肖落搓着手脚和按摩关节,退烧药送到的时候,刚好这些能做的谢柏群都用了一轮,吃了退烧药之后,肖落的意识迷煳着犯困。 但每次快要睡着了,咳嗽都会把他叫醒,不允许意识从他身上这里离开。 谢柏群来回和自己的医生朋友们确认了几次,总觉得高热伴干咳是肺炎的表现,在肖落温度稍微降下去一点的时候,又给他补了消炎药。 晚上的时候肖落的情况好了许多,唿吸平稳和缓了许多,只是一整天都吃不进东西,说没有食慾,谢柏群一整天都在担心肖落的胃也出毛病,他自己是吃过肠胃的苦的,所以太能感同身受了。 到了晚上,低血糖反而是最找先上来的,谢柏群扶着他起来喝点热水的时候,肖落头晕到连坐直都困难,谢柏群给他往水里加去葡萄糖肖落也不喝,说是太甜了,甜的齁嗓子。 人家那种葡萄糖都有对瓶喝的,但肖落就是觉得太甜了,每次喝一点就说想吐,食慾差到了某个低谷里,靠坐在床头的位置重复吞咽的动作。 谢柏群是属实内心非常想把人拉去医院的。 但肖落今天特别抗拒,故而只能再看看情况。 稳定的情况没看着,倒是前半夜就出情况了,肖落睡前觉得头疼地不舒服。 于是吃了点药缓解头疼,但有没有缓解到谢柏群不知道。 但是当肖落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要出事儿了。 平日里肖落是个睡觉板正的主儿,一晚上能偶尔翻下身都属于大动作了。 故而肖落弓起身子的时候,本就只是在打盹的谢柏群按开了窗户旁边的落地檯灯,凑过去看肖落那边的脸色。 肖落面朝着窗户那边,睁着眼睛,看上去颇为清醒,只是脸色不好看。 偏生肖落是个放任自流惯了的苦主,这会儿手也就那么若有似无地搭在被子上,看不出他哪儿不舒服。 谢柏群从背后抱着他,声音显得有些含在嗓子眼里,不甚清晰地问:「怎么啦?」 肖落闷声咳了两声,摸了摸上腹部。 但终究没说什么,反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腿的方向,哑声道:「麻。」 谢柏群闻言把自己的枕头拉过来垫在肖落的后腰,把人身体摆正,两条腿抱在自己怀里,顺着筋络一点点用指节给他按摩放松。 捏到脚掌的时候肖落浑身瑟缩了一下,脚趾蜷缩,有点想把脚缩起来,却被谢柏群制止了。 「别躲,我给你按一下。」谢柏群抱着男人的大脚。 肖落的脚一直比他大,大好几个码,他中学的时候穿41码的鞋,肖落能穿到46,有一回一周都在下暴雨,他的鞋都湿了,一双也没干,学校又管得严,不给穿拖鞋去教室。 于是肖落把干的鞋子借给他,那一整天谢柏群穿着那双鞋感觉和拖鞋没什么两样,一走路啪嗒啪嗒地响。 当时还只是觉得好笑,很后来谢柏群才反应过来,肖落其实也没有第二双干的鞋子了。 肖落就是个泥菩萨,不管有多么自身难保,他其实还是会选择保全别人的。 「我的处理结果……下来了吗?」肖落突然嘶哑着声音问。 这还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问,之前谢柏群和他讨论自己工作的事儿,自己做什么工作都还是其次了,他主要是想知道肖落自己对工作的事儿是怎么想的。 虽然谢柏群也不介意养着他,如果肖落高兴,他做个家里蹲蹲到长蘑菇都是没问题的。 但肖落是个宅不住的人,哪怕他自己其实根本花不了多少钱,但也接受不了自己整天白吃白喝。 如果只是找一个普通的工作的话,谢柏群也帮他想好了退路,他家的亲戚里也有不少是做生意的,很多岗位需要的技能门槛并不高,他总归能给肖落找个合适的。但肖落没有问,他也没有提。 尽管肖落对于警察这个身份,一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结,但说他不在乎,也是不可能的。 从入伍、退役、再到今天,他所有青春的时光,都在军人和警察这两个身份中度过。 如果不认可,肖落大可在退役转业的时候就选择离开,但他都没有。 肖落是在乎的,像每一个平凡人一样在乎自己的身份,在乎自己的荣誉,在乎身上每一点细微的得失,也没有准备好黯然退场。 所以才会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被拢在谢柏群怀里的双腿紧绷,双手有些紧张地交握,明明期待谢柏群的回答,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第222页 「你想要怎样的结果?」谢柏群低垂着眉眼,温和地问他。 肖落反而放松了一些,有些调侃地回答:「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我想要什么结果难道就会给我什么结果么?」 「说说又没关系,还不允许咱们口high么?」谢柏群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 肖落陷入了冗长的沉默,似乎在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第126章 番外6 回答从肺腑要走到声带,别人是一个通道,搁肖落身上就是遇到了迷宫,弯弯绕绕百转千回,愣是半天也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谢柏群注视着他的目光温柔缱眷,只依旧帮他揉着腿,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现在不做决定也没关系,不去思考也没关系,他们的时间还有很长,现在的他,已经多少有能力做肖落的退路。 如果前进是遍地荆棘,后退是万丈深渊,那么肖落若是想向前走,他便替他披荆斩棘,遇山开路,遇水搭桥,若是想退,他也给他兜着底,会一直拉着他的手,不让他掉下去。 拉不动也要拉,拉不起来也不会放手,直到用尽全部的力气。 「我啊……我希望世界和平。」肖落说完,忽然自己笑了一下。 「可惜天不遂人愿。利益纠葛、争端频发、不公平的事情比比皆是,因爱生恨的故事多如牛毛。我想我还没有到退休的时候。」肖落把腿从谢柏群怀里缩了回去,拉着谢柏群躺下来。 裹在柔软轻盈的蚕丝被里,男人滚烫的前胸传来炙热的温度,连心脏的震动也一併传达。 肖落的一条腿挤进他的两腿之间,膝盖轻轻地蹭动,手臂紧紧捁着他的身子,让谢柏群连动弹都动弹不得。 过了一会儿谢柏群才感觉到男人的身体细微的颤抖,他看不见肖落的表情,只能安抚地拍了拍肖落的小臂。 「不过可能我那不叫退休吧,叫开除?」肖落的唿吸显得有些急促,语气里带着轻微的自嘲。 但更多的是迷茫,他就像真的想不明白一样,在谢柏群的耳边呢喃。 可以说是积极不过三秒。 但是对于肖落来说能积极三秒也很不容易了,是他看着谢柏群高高兴兴不慌不忙的模样,情绪的感染之下,也稍微提了一点兴致。 「我有还没确定的小道消息,你要先听吗?」谢柏群问。 「说。」肖落的手指一直在谢柏群的喉结上摩擦。 谢柏群说话的时候喉头的滚动他也摸得到,谢柏群被他摸得有点不舒服。 但也没有拒绝,只是说:「现在预计是三个方案在讨论,一个是你退役,会给你安排转业和就业支持,会支持到给你找到工作为止,估计如果你找不到工作的话,可能会把你安排去什么机关之类的,给你一个看得过去的岗位。」 肖落眼皮颤了颤,只说:「另外两个呢?」 「第二个是你去军校或者警校教实战论,主讲案例,这个是陈叔提的建议。不过这个的前提是你得通过考试,但是待遇更好一些,也相对会轻松一些。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考试和考核,这些我会帮你的,我是应试一级选手。」 「陈叔高看我了。」肖落不置可否。 「第三个,是依旧让你回到一线的岗位上去。但是,以你目前的体检报告来说,很难把你调进刑警队,不过其他的你都可以挑。」 谢柏群其实很想看一下肖落什么表情。 但肖落抱他抱得紧,最后肖落也只是说,「等通知我问我意见的时候再说吧。」 「你呢?如果是给这三个让你帮我选的话,你会选什么?」肖落突然反问他。 「我希望你快乐。」谢柏群发自内心地回答。 肖落埋下头蹭了蹭他的后脖颈,在上面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咬痕。 「睡吧,晚安。」肖落说。 谢柏群现在也没有那么想睡了,躺在被窝里等着小群群自己蔫下去,可惜大概是属实很久没有上路了,这会儿感觉有点顶得慌,有种驾校科目二半坡起步那种即将可以启动的车子震动得贼厉害的那个度那里。 肖落因为吃各种药吃得清心寡欲的,他心里还是有年轻人的冲动的。 谢柏群轻轻嘆了口气。 肖落很快就注意到了谢柏群没有任何睡觉的打算,像只乖巧的小躺着。 但是唿吸和他平时睡觉时候的唿吸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肖落悄咪咪地瞥了他几眼,在思考今夜到底是什么让谢柏群竟然没有沾床就睡。 直到谢柏群把手从被子底下伸到了肖落的大腿根儿,轻轻地挠了挠。 肖落心领神会,整个人像只泥鳅一样滑进了被窝里。 谢柏群本来也没想干什么,就是稍微那么试探一下下,谁知道肖落反应这么神勐。 藏蓝色的被子就像夜色里的海潮一样起伏涌动。 温热的口腔,大概是肖落除了心窝子以外第二个最柔软的地方,这会儿都把谢柏群装了进去,载着他在海浪上遨游。 轻拢慢捻抹復挑,初为浅尝后开搞。 不熟练,但精彩。 精神的愉悦胜过了生理上千层,肖落大概是要面子,给紧紧躲在被子里,像只窝在被子里的寄生兽。但这不妨碍谢柏群抓着他的头髮,像是握住了船桨。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没料到一下赶上泄洪。 第223页 肖落吃了一嘴,呛得直咳嗽。谢柏群紧张地把他拉出被窝,快速地顺着他的后背。 肖落也没摸出什么味道来,毕竟真的非常突然,他就是被冷不丁灌了口水的感觉。 在示意自己没事了之后,肖落撑着床垫看着谢柏群老老实实地餮足睡去。 肖落撑着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刚才吃那一大口好像把空气也吞进去了不少,胃里过了一会儿吹气球似的涨起来。 原本的烧灼感加剧,而且又加入了胀痛,就连肠子都揪着疼,像是被人拉扯着往外拽。 在床上硬挺了一会儿,等谢柏群睡熟了,肖落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里,浴室的门也没关,灯也没开,拿着手机把手机的尖角也戳进肚子里,坐在马桶上咬着牙发力。 这会儿肖落才想起来,虽然他吃的东西一直不多,但也有很长时间没上过大的厕所了。 刚吃的「牛奶」多半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当强烈的憋胀感一阵阵侵袭,肖落弓着腰捂着肚子从厕所里出来,挪到冰箱前,想着要不要喝点儿真正的牛奶以毒攻毒一下。 第127章 番外7 肠子里又坠又重地绞,肖落扶着冰箱的边缘有点像扎马步那样站着,站不直,只是一阵阵地痛,右手的手指抠在冰箱门边上,却最终也没有打开,左手则掐着被撑起轮廓的下腹,指节狠狠地压下去,留下一道深深沟壑。 冰箱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冷气透出来,肖落感觉不到。 一直到他把指尖触碰了那瓶牛奶,身后才传来一声刻意的低咳。 谢柏群穿着睡衣睡裤,睡眼惺忪地歪在厨房的流理台上,他前几天睡得都少,困到了沾枕头就能睡着的地步。但翻身的时候没摸到床边的人,迷迷瞪瞪的又爬起来找人。 「你要找什么?」谢柏群拖着拖鞋走了几步,凑到了唯一亮着灯的冰箱前面,抱着肖落靠在他背上看着只有饺子和几瓶孤零零的饮料和水的冰箱,下面的柜里还冻着一些需要冷藏保存的药,可以说是一个非常不生活的冰箱了。 肖落现在对他在背后这事儿已经不敏感了,或者说在家里,肖落的神经非常放松,放松地有时候看上去状态有些呆滞。 肖落默默地收回了手,合上了冰箱的门,抓着谢柏群搭在他身上的手放在肚子上,偏着头有些委屈地看了谢柏群一眼。 谢柏群摸到有些冰凉的触感,又往下腹移动了一些,轻轻按了按,男人的身体轻颤着弓了一下,膝盖弯软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看了谢柏群一眼。但也没干预他,只是自己撑着冰箱站稳了。 「便秘了?」谢柏群手指在他肚子上轻轻地画着圈,听着肖落有些粗重的喘息,心里有了估计。 「我也没吃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肖落转过身正面对着他,靠在他身上,拨弄着谢柏群长了些的头髮,「不过没关系的,回去睡吧。」 「没关系你就不会起来了,去床上躺一会儿,我给你揉一下,明天咱们去医院看看,顺便复查一下。」 躺着的时候肖落的肚子还是很平坦,只有下腹微微凸出来。但平躺的姿势显然加剧了不适,胃胀反酸,肠子绞痛,有点像肠胃炎的症状,只是肖落脸色上不显,只任由谢柏群给他揉按。 也不知道谢柏群在腿上按了什么穴位,原本尖锐的疼痛确实慢慢和缓下来,谢柏群从床尾爬回床头,和他肩并着肩躺回来,盖上了被子,抵着他汗湿的额头确认一下,嘟囔着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嗯,没发烧……」 躺了一会儿又有了便意,肖落爬起来去厕所坐着,谢柏群也爬起来跟着,搬了个小板凳摆了温水和葡萄糖在旁边侯着。 肖落整个人都弓着身子,用力的时候身体会前倾,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只是身子很快有了支撑,谢柏群跪在地面上让他能靠在自己身上。 肖落看了谢柏群一眼,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谢柏群也不碰他,肖落想靠下来他就给他靠着,不想靠过来就让他自己蜷着身子。 只是一直过了半个多小时,谢柏群都没有听到水声,他们这儿属于挨不着北边也挨不着南边的交接城市,厕所里也没装浴霸,这会儿大半夜的温度属于冻得有些渗人。 中途谢柏群已经去拿了毯子披在肖落身上,但这会儿人的手脚都还是冻透了。 肖落自己也放弃了,撑着膝盖想站起来。不料膝盖骨一阵酸胀,整个人都往前栽了一下,被谢柏群及时撑了一下。 这个时间去医院只有急诊,急诊基本上能干的事儿不多,急诊懂的谢柏群基本上也懂,这会儿只能看着肖落挨着。 客厅的灯也按亮了,肖落一点儿睡意也没有,被撑着躺回床上之后,就抱着被子侧躺着蜷得像个烫熟了的虾,手一遍遍掐进腹部,有些焦虑地用牙齿咬着嘴唇,一直到咬出血了也不肯停下。 其实谢柏群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肖落会便秘,肖落其实还算听话,一般如果谢柏群问了他吃饭没有。哪怕是为了应付他,肖落也会煮点粥,意思意思地喝两口给他看。 其它时间指望他自己胡吃海塞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 躺了一会儿还是躺不住,肖落又进了厕所里,只是这回不肯让谢柏群跟着,拦着他说:「你别跟着我,你看着我我不好意思。」 「说得和咱们谁没见过谁光屁股蛋似的,洗澡也不见你不好意思。」谢柏群暴风拒绝,头摇的像拨浪鼓,肖落这么说要么是怕有损形象,要么是怕他跟着他受罪。 第224页 「我的落哥,给我一个机会呗,你都不止一次伺候过我上厕所了,也让我伺候你一回。」谢柏群死乞白赖地跟着。 肖落拗不过他,还是放他进去了。 这么来来回回了几趟,天边也亮了半边,肖落被折腾得狠了,后来就开始发烧,一发烧就头晕一头晕就吐,吐得狠了胃里更难受得厉害,谢柏群还没5点就给肖落在这边去复查和治疗的医院的主治打电话。 「苏医生,肖落他吐得很厉害,停不下来,有点脱水了,水也喝不进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知道的他本来就吃得少,很多营养是靠挂营养针去补充。 单就刚刚一个小时就吐三次了,我看了一下呕吐物的颜色可能有点胃出血了,出血量不大,但是他这么一直吐肯定不行的啊……」 对面的医生也被他这个电话整蒙了,反应了半天才说,那你带他现在来医院吧,我现在过去医院。 陪着肖落打车去了医院,谢柏群也冷静了不少,和对面同样是脚踩拖着,羽绒服里套睡衣的医生尴尬地对视了一下,谢柏群说: 「先开一点止血的药吧,出血量还不大,然后打一针止吐,挂一下水。」 「你这不是都懂吗,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过来,我还以为他要不行了。吓得我套了个羽绒服就冲出来。」 苏医生颇为嫌弃地看了谢柏群一眼,一遍初步检查了一下肖落的情况,不过也慢慢收了不高兴的神情。 肖落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了,有点类似于半昏迷的状态,唿吸有些急促。 「他醒着的,低血糖太厉害了,他只是难受,说不出话来。」谢柏群陪在临时的移动床边,肖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第128章 番外8 肖落的状态介于清醒和不清醒之间,说他清醒,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也听得见谢柏群和医生说话的声音,从胸腹翻涌上来的不适像潮水一样一波连着一波,却连翻身起来吐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说他不清醒,又是因为恍惚之间,他觉得有个看不见的镜头,摄录下他的丑态,要将这个人的软弱无能,卑微如虫豸的模样公之于众,宣扬到广为人知。 这两种状态交叠于一身,于是肖落咬紧了牙关,脸色绷得铁青,手上却死死地握着谢柏群的手,任凭谁劝也不松开,却掰扯握的越紧,低血糖没力气,他就两只手都紧拽着,抱着谢柏群的手窝在怀里。 谢柏群说不出话来,有时候他看着肖落这样,还是替他难过得几乎哽咽,进而又从这样沉甸甸的拉扯中感觉到自己身上压着的分量,但他不想哭。 他佝偻着身子配合地被肖落抓着,在男人颤抖的时候轻吻他痛苦的眉眼,一遍遍地哄着:「我在呢,我在呢,很快就好了啊。」 最终吊针扎在了脚上,像给小孩打针似的,怕他乱动,给绑了个药盒子,黏胶带缠了好几圈,过了许久,谢柏群才感觉到握着他的手的分量一松,肖落脸上都是冷汗,整个人汗津津的,睁着眼睛看着他。 肖落慢慢松开了他,身体也舒展了一些,药物起了运用,大概是没那么难受了。 「苏医生打算给你做一个指检,可以吗?」谢柏群手指蹭着他的手腕。 「剩下的我自己来,你睡。」肖落固执地指着床。 「但我想陪你一起。」 换了白大褂过来看看情况的苏医生被肉麻得一哆嗦,拉上病床旁边的帘子,伸手示意肖落侧躺脱裤子。 「我不想让你陪。」肖落绷着脸提着裤子。 谢柏群愣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苏医生请他出去,他才木讷地站到了帘子外面,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出去之后谢柏群去病房外面医院的中庭转了两圈,冷静了一下,肖落偶尔会这样,上一秒好像没有他就要死了,下一秒突然又开始拒绝他的介入,这些话不能往心里去。 没几分钟苏医生火急火燎出来找他,说让他回去,他刚脱了人裤子,没碰着屁股蛋,人就挣扎着像是要了命。 谢柏群又一路跑着回去,跑得心口砰砰的,肖落脚上的针脱了,整个人紧紧裹着医院的白被子坐在床上,像个三角饭糰,脸上有点委屈,看着谢柏群问:「苏医生,我可以不做指检吗?」 「这不是做不做指检的问题。」苏医生脸上大写的无奈。 「从你和我说的饮食情况来看,确实不太是饮食导致的,你得让我检查,我才能排查掉一些肠道病变之类的原因,指检是最基础的。当然了我只是列举可能性,便秘的原因很多,有时候心理压力太大了也会的。」 肖落只看着谢柏群,等着谢柏群说话。 谢柏群和苏医生要了一副手套,示意肖落躺下来。 「不会很难受的。」谢柏群摸着他的腰,手指的指节轻轻按过他腰椎的骨节,帮他放松着有些僵硬的腰。 手指一点点挤进臀部的沟壑,一直到峡谷的入口的时候,肖落忽然蜷缩起身子,低声说:「别看我。」 这三个字让谢柏群的记忆也回溯到了几个月之前,他们俩没有正儿八经地聊过那一次的事儿。 因为这对于肖落来说应该是被抛之脑后的过去,谢柏群不会主动提。 但是在那次直播里,在他故作丑态,被摄像头无一遗漏地记录下来的时候,他最想说的话,大概是别看我。 第225页 「求你了,别看我。」肖落的手臂形成一个阴影,把自己的脸罩在里面。 有一刻谢柏群忽然觉得,肖落之所以会便秘,是因为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底,他不敢上厕所。 觉得会被看见,觉得丑陋,觉得噁心,觉得不堪。 仿佛雪白的墙壁上都会无端生出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为什么不看?屁股是屁股,腿是腿的,还长,这么好看,为什么不看?」谢柏群低下头去亲了亲他的大腿。 「说的和谁的屁股不是屁股,腿不是腿似的。」肖落被他蹭得痒,没绷住笑了一下。 「那可不一样,这是我落哥的屁股和腿。」谢柏群拍了两下,「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肖落扯着被子盖了自己的下本身:「你让医生随便给我开点药就行了,我吃了药就好了。指检就算了吧……怪噁心的。」 「可是一点儿也不噁心啊。」谢柏群直率地说,「就像你也不会觉得亲我噁心,但是让你去和苏医生亲一个……」 「我呸!」苏医生在旁边狠狠地呸了一声,像只受了惊的猫一样炸了毛,「你们别咒我,我的梦想是和大奶萌妹步入婚姻殿堂。」 「我对你毫无兴趣。」肖落冷峻且嫌弃地看了苏医生一眼。 「所以说,您放宽心,我哇哇吐你一身的事儿还少吗?而且说得好像你没把手指放进来过,不仅放手指,还放别的呢。」谢柏群趁着肖落不注意,沾了润滑油的手指轻轻探进去了。 肖落下意识夹得很紧,一瞬间谢柏群觉得自己手指都要被夹断了,脑子里不由得庆幸了一下这放的是手指。 「哥哥哥,疼啊,你放松点。」谢柏群故意哎呀咧嘴了一下。 肖落勉强放松了一些,尽管身体还是绷着的。 谢柏群手指探了一圈,心里大致有了底,没有大的问题,和苏医生两个人去外面交流了一下,觉得更多的是肖落自己可能会习惯地憋造成的,决定少量灌肠软化一下。 灌肠给的量并不多,但加上刚才指检带来的肠道的刺激,肖落的反应来的很大,平静了一会儿的肚子很快闹起来,肠子又开始拧,这回进了厕所没过多久就听见了落水的声音,肖落的手压肚子压得很紧,像是要把肚子捅穿了一样。 谢柏群在旁边注意观察了一会儿,肖落看上去是在用力,但他会无意识地憋一下。 谢柏群也不知道他能怎么办,过了一会儿慢慢地把自己的裤子也脱了下来,像跳脱衣舞的演员一样,缓慢而轻易地把裤子往下脱,最后慢慢地变成??的状态,坦荡地站在肖落面前。 谢柏群把自己带扣子的睡衣塞进肖落手里,挤进他两腿间,跪在他面前,说:「帮我穿衣服。」 肖落从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要求,支着身子给他套上了睡衣,一颗颗扣好扣子,谢柏群又递过去一件羽绒服,肖落又举着羽绒服看着谢柏群套上。 这么一趟下来,谢柏群也算是穿得不伦不类的了,上半身人模人样,下半身继续空档,就着这样的状态,他的手接替了肖落的手,温柔而有力地在冰凉的肚子上揉按,慢慢排空了有些鼓胀的肚子。 泄空了之后疼痛感淡了许多,只剩下浓浓的疲倦,肖落趴在谢柏群肩背上,任由他摆弄。 「不生我气吗?」肖落问他。 谢柏群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我看上去是属炸/药的么?心疼都来不及了,而且你这么好,我生什么气?」 「你该生气的。」肖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你是个抖m吗?觉得不被骂一顿不舒服是吧?要骂我也得是骂你不舒服也不早点和我说。」 肖落笑了两声,「我就想我在你心里是帅的,别病殃殃的,不好看。」 「你什么时候都是帅的。」谢柏群收紧了这个肢体动作有些扭曲的怀抱。 「净说漂亮话。」 「没办法,大实话就是这样。」谢柏群蹭了蹭他的鼻尖。 肖落勾着脖子低头看向他,谢柏群的眼睛里完完整整地映着他的脸,帅不帅肖落没看出来,但眼神不会说谎。 谢柏群满心都在他身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出去。 一直到肖落重新安分在手上扎了留置针。 因为药物的副作用昏沉睡去,谢柏群才得空熘出去听苏医生讲要安排的复查的项目。 两个人聊到最后,苏医生看着里面睡得还算安稳的人,忽然说:「今晚就你出去的那段时间,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嗯?」 「他问我说,他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着在他那颗歪脖子树上吊死的。他想不明白,但又不敢问,说白了就是,又怕自己吊死你,又怕你走了。」 苏医生是唐文推荐的医生,大概知道事情的始末,对这两个人的事儿也还算了解。 「你听过那个大树的故事吗?」谢柏群说。 「啊?」困惑的人变成了苏医生。 「如果有一颗树,它在年少的时候给你做鞦韆,成年了之后依旧为你遮风挡雨,默许你从它身上拿走一切他有的,果实也好,叶子也好,枝干也好,你要的他都可以给你。当它再也给不了你东西的时候,它还在担心它给你的不够多。」 「他对我来说不是什么歪脖子树,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一棵树。就算是我要吊死,那也是我挂的最舒服的一棵树。」 第226页 「人是会变的。」苏医生对恋爱和婚姻的态度并不乐观,不然也不会这个年纪了依旧单着。 「正是因为人是会变的。」谢柏群透过房门上透明的部门,看着病房里安静睡着的人,轻声说完后半句,「所以我才爱他,他是我见过的最坚定的人了。」 第129章 番外9 谢柏群开着车把人送到了军校门口的时候,脸上依旧非常担忧。 虽然能够让人走出去多和祖国的花朵接触也不是一件坏事。 但是肖落的身体还是令人放不下心,上次复查的时候,情况虽然已经比刚回来的时候改善了很多,但是距离健康还是有那——么一段距离的。 肖落有些无奈地看着扒在他背上实际上只是自己在垫着脚,一点儿重量不敢压下来的人,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而且这次也只是帮陈叔的战友带一下这个新生的特训营,都是小孩子,训练强度不会很高的。」 「我知道是十八十九岁的崽,但是!这个年纪的小孩也很难管的啊,身材也起来了力气也大。 但是还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肯定会惹很多麻烦的,而且你肯定没事就要给他们示范一下,格斗课总要上吧,万一他们没轻没重的,再把你……」谢柏群忍不住絮絮叨叨。 「我有这么菜吗?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肖落扶额,忍不住揭穿他:「你实在担心,你晚上有空就过来看我,你不是听说我要来之后,就去拜託你那些叔叔伯伯的让你去带隔壁警校的训练营了吗?」 「虽然但是,我有那——么长的时间都见不到你,而且你们还要外训的,会去很远的训练基地,那边的伙食肯定也……」 「打住了谢老师,你再不去报导的话你就要迟到了,我记得你的报导时间是上午10点,而我是下午两点。」肖落轻轻点了点谢柏群的錶盘。 「现在是9点46分,我跑过去需要8分钟,现在我们还可以再一起呆6分钟。」谢柏群没撒手。 肖落看他垫脚也觉得累,转过身来抱着他,后背靠在墙上,伸出手,示意抱一下。 「过来吧,抱个结实的,这样就不怕压着我腰了吧。你担心得太夸张了,医生都说我恢復得不错。」 「你怎么不说医生还是建议你继续静养呢?」谢柏群含含煳煳地抱着他说。 等到时间真的快到了,反而是肖落不捨得撒手,那次轻微的胃出血之后他住了一段时间的康復医院,原因是回家之后隔三差五就会上吐下泻一回,谢柏群也终于等到了钱澈和周居席正式归队。 于是做了一段时间的甩手掌柜,和肖落在一个算是疗养院的地方住了一段时间。 没有康復安排的时候,谢柏群就给肖落补一些文化课,能过考试的话,之后就算不做一线了,也能被安排去一些比较好的岗位。 那些领导和肖落零散有过联繫,但是肖落每次接电话都没让谢柏群听,谢柏群也不问他。 每次接完电话肖落都会沉默一段时间。 但是这种状态不算太严重,每次问他,肖落也只是笑笑说,有点累了。 和人交际对于肖落来说还是一件比较辛苦的事情,他需要花力气去让自己刻意去忽视被人关注这件事。 好在肖落还是慢慢地会和其它人有联繫。 尽管联繫非常有限,周居席和钱澈有时候会打视频电话过来,给肖落晒一下崽,问肖落什么时候有空了去他们家坐坐。 不过最近钱澈和周居席这对新手爹妈也很惆怅,和自家的崽一起呆了不到一个月,孩子就被周居席的父母以他们俩太忙没空带孩子为由带回了老家,去亲戚那边熘一圈,等熘完了那孩子估计还得被钱澈的父母也带去一趟,档期排得非常满,就连局里其他人问说怎么不见钱澈晒孩子,钱澈都只能惆怅地翻周居席爸妈的朋友圈给别人看,以示自己当妈的身份。 距离10点还有7分钟的时候,谢柏群动了动,说:「再不走我就真的要迟到了。」 「你跑的太慢了。」肖落抱着他的手臂松了松,但没有放下,语气平静地陈述道。 「那就再三分钟,我等会冲刺过去。」 听谢柏群这么说肖落反而松了手,站在他面前有些郑重地说:「再见。」 「再见。」谢柏群认真地回应他。 这是心理医生给肖落的建议,每一件他不放心的,觉的不安定的事情,都试着以口头的形式去把那件事情固定下来,口头不够的话就用笔记下来,或者再去配合什么特别的仪式去做。总之,更重要的是生活的安定感。 肖落在和谢柏群每一次分开的时候,都会说再见。 哪怕他只是去做一个下午的康復训练,又或者是谢柏群有工作要离开两三天的时间。 这一次可能是他们分开时间比较久的一次。 但担任特训营的教官这件事是肖落自己决定的,谢柏群也没说什么。 肖落有在努力尝试往前走,努力让身体恢復,努力去开始新的生活。 因为他家那位一定是会到达更远更好的未来的,想和对方一直走下去,他清楚自己得往前走。 看着谢柏群像条漂亮的银鱼一样扎进学生堆里,飞快地在校园的路上朝报导地点跑过去,像个不管不顾的愣头青,年纪也不小了,但还是有着少年人的热忱和相信。 第227页 肖落有种预感,谢柏群会是他们那边的训练营里最讨学生喜欢的,那就希望自己不要太被讨厌吧。 肖落开车在周围随便找了个地方吃饭,然后就在车里眯了一会儿补觉,一直到下午去报导,他们这儿的排场稍微大一些,还有个大台子,其它的教官都站台上了,肖落才刚接了一套衣服,慢条斯理地去换了身衣服,姗姗来迟地登了台,找了个最边边的角落站着。 虽然只是随便往那里一站,但是穿上衣服肖落还是习惯性地站得很直,这种习惯就像刻在骨子里一样。 校长见人来齐,和下面的学员讲了一堆打鸡血的话,肖落没有在听,他在看台下的学生,靠在最边缘的那支队伍也很懒散,大概是觉的在边上看不到吧,军姿站得很随便,从上面看过去只觉的人都歪歪斜斜的。 肖落没上过军校,他是直接进的部队,高三那年生活太动盪,他几乎没精力去复习,光是应对自己的生活都疲于奔命了,也没有復读的打算。 不过他后来还是学了很多东西,外语都学了好几门,填鸭式教学,当年念书的时候没怎么学好,后来倒是学得很不错,大概也是因为那个时候生活进入了某个阶段的平台期。 虽然训练和任务比较满,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需要挂念的事情了。 台上,校长正在把这一回请到的教官一个个介绍过去,大部分都是在役或者刚退役,像他这种退役了好些年的不多。 不过他的退役,也就是名义上退役,其实只是从一个战场奔赴另一个,他还没有停下来过,大概也没有办法停下来。 陈金近和他聊过几次,问肖落要不要去他那里干,职务和待遇都不差,基本上外勤很少,加班也不多。 但是肖落还在考虑,坐在电脑前面去运筹帷幄,肖落总觉的那不是他能够习惯的生活。 他神经松不下来,只有在一个紧绷的环境里,他才像个正常人。 当台下忽然响起整齐划一的掌声的时候,肖落迷茫地看着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台上的投影布上的介绍。 那张照片是市局的年终表彰,他那时候还坐在轮椅上,胸前戴着一等功的奖章。 那位有一定年纪的校长用一张慈爱的鼓励眼神看着他,说:「感谢肖警官这次愿意担任我们这个特训营的教官,要不要来和我们的同学说几句?」 肖落侷促地摇了摇头,这么大排场的介绍就已经很意料之外了,还要发言可太难为他了。 他过去接触的特训营都是人拉到训练基地,行李都还在背上,教官也都不认识,下了车就先拉练了一轮。 对比起来,校园生活真是安逸啊。 第130章 番外10 大概是尚且都是学生,学校也没有安排,只是让他们几个教官自己选,选了队伍之后就各自带开训练,没有特定培养方案。 但有中期和结营的时候都会有对抗性演习,这个会给各个队伍排名和算分。 因此基本上是要求了各个教官以自己的方式训练演习中会训练到的项目。 肖落胜负心没那么强,窝在树荫里等着其它教官都挑好队伍带开,他才慢腾腾地挪到那队被留下来的孤儿队伍前面,这个队伍肖落有印象,就是最角落里的那支军姿都站不好的,歪歪斜斜,东摇西晃,活像个老弱病残方队,唯一的优点就是人少,拢共只有二十四个人,其它方队基本上都有三十六人。 但演习是公平的,最后他们这二十四个人照样和其它四十人的队伍演习。 「各位好,我姓肖,你们直接叫我教官,或者肖队都可以。我先问一句,你们这个方队是怎么分的来着。」 「报告,按报导顺序分的。」站在第一排的一个少年人响亮地回答他,这人皮肤黝黑,脸上也晒得两坨高原红,只有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牙是白的。 「所以你们是最晚来报导的二十四个人。」肖落瞥了一眼得出结论,有的人衣服的裤腰带都没扎好。 「现在是下午三点,今天剩下的时间也不长了,站军姿吧,站到太阳下山你们回去整理内务和吃饭,晚上上理论课。」肖落看了一眼时间,安排道。 「报告。」头牌的小黑人看着话挺多的,又打了一声报告。 「说。」肖落活动了一下浑身的关节。 「为什么要站军姿,别的队伍都已经带开训练了,我来之前听说特训营是专门对实战做培养的所以我才报名的。」 「小黑人,你叫什么名字?」肖落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报告,徐召。」小黑人颇为不满地回答。 「徐召是吧,看你挺爱讲话的,你就担任这次特训营的班长吧,其它人也认认他的脸,有什么事先和班长说,让班长来找我。」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徐召不介意被安一个班长的名头,但他还是不满意这个教官,看着就是个摸鱼划水的教官。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来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他也不满意自己在这个方队,但是他没得选。 但他必须在这个特训营里拿到好的成绩,这样他才有机会参加自己想进的那个队伍的选拔。 肖落半阖着眼皮,看着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才慢腾腾地回答他:「为什么要站军姿,第一,因为你们站的丑。第二,培养耐力,第三,因为我是你们的教官,我说了算。」 第228页 肖落想起他刚入伍的时候,命令、服从、忠诚,这三个词是最重要的,是一遍遍用血汗刻进灵魂深处,他没有说得那么明白,是因为这三个词真的很难,这意味着,别人往后退的时候你要能够往前顶,别人放弃的时候你还要能够坚持。哪怕你已经到底了极限,你也要时刻记住肩上的使命。 这群孩子还年轻。他们还有得选。不是每个人都要走上这条路的,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还在路上。 徐召咬了咬牙,似乎仍然是不满,但旁边一个体型敦厚些的人给他使了使眼神,大概是让徐召不要再撞教官枪口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他们呢? 肖落看的明白,徐召这小子倒也不是全然的愣头青,还是明白能屈能伸的道理,咬了咬牙站得笔挺。 这会儿天气其实也不热,倒不如说还冷着,刚开春,太阳不知道怎么就又辣又晒,混着哗啦刺人的风,在裸露的皮肤上都得整出蜜蜂蛰了似的红肿,又疼又痒。 肖落这把老骨头谨记谢柏群的叮嘱,没有和他们一起折腾,坐在地方把外套支在头上挡着太阳,这要不是手机暂时被收了,肖落就差拿出手机玩,像个村口老大爷乘凉的架势,看着那些学生恨得牙痒痒,肖落都能听见第一排的人的磨牙的声音。 特训营一个月的时间,肖落没打算前几天就开始透支身体,他是乐观预计可以撑完全程的,各位老领导也叮嘱了他不用太拼,主要是把实际里的经验给学生讲一讲,其它的如果有需要示范不方便的,可以借用一下别队的教官去示范也没关系。 对于学生来说他们不同方队是竞争关系。 但是对于教官来说,他们都是同一阵营的战友,都是为了提前挑好苗子还有培养好苗子而做的努力而已。 不过肖落还是想着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了。 那群学生的军姿站的横竖是不怎么样,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肖落还是喊了一次休息,让他们喝水,休息了三分钟,一直到下午五点,太阳终于有了那么点罢工的意思。 可以看到这群祖国花朵的眼中都燃起了希望的光,仿佛他们看到的不是夕阳,而是新生的朝阳,仿佛很快就能解脱去吃饭了。 肖落也把外套重新穿回了身上,站起来打量了一圈,说:「好了,现在太阳也没有那么烈了,从现在开始,以半个小时为单位,只要半个小时里所有人的军姿都没问题,我们就解散吃饭。 如果这半个小时里有人动作散了,那我就重新开始计半个小时,怎么样,很简单吧?表现好的话半小时之后就能去吃饭了。」 下面没人敢说话,这些能来特训营的学生基本素质还是有的。 这时候说话绝对会被抓着加时长,但偏偏还是有叛逆的。 「报告。」还是那个徐召。 「嗯哼?」肖落已经懒得看他了。 「这个动作散不散的标准是什么,总不能你说不行就不行吧,我们就一直傻站着吗?」 肖落轻轻嘆了口气,他也说不准这个年轻人适不适合这里,说他适合吧,对方的素质也确实不错,在下午的两个小时里,肖落专门看了他,这人话虽然多,但动作确实始终板正,一丝不苟的,但说他不适合,这要换一个有点脾气的教官,估计这种十万个为什么的苗子已经被骂的叫妈妈了。 「既然你对我的标准有意见,那你出列吧。」肖落去旁边找了六七块砖头过来,垒起来搭了两个小高台,能站着的位置只有两块砖的拼起来那么大。 反正以大多数男生四十多码的脚,只有三分之二的脚掌能在上面。 肖落自己先站了上去,然后指着另一个小高台对徐召说:「你上来。」 徐召也是不服输的性子,站了上去。但肖落站在上面看着如履平地,他站上去才觉得不稳,很难找重心,加上那几块砖都是散的,甚至要靠自己的控制才能保持那几块砖不倒。 「你站这,我也站这,你先站不稳下来,之后的训练你就闭嘴听我的,不要那么多问题。 如果我先下来,那我闭嘴,我听你的,至于其他人,你站在这里比他们高一截,你看得见,你来决定大家解不解散,你自己看是不是我故意刁难你们。」肖落不动如山地说。 徐召心里仍是不服气的,他也说不上来,肖落看着也不是紧绷的状态,也就是随意往上面一站。 但是脚下是稳得,身体是不慌的,他只是那样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挺拔。 就像是他们需要费劲维持的军姿,对于他来说只是普通的站立的姿势。 徐召站在小高台上看得很清楚,他们这个方队里确实有人可能体能不是很好,他们这个特训营的选拔是体能分加笔试分,简单加总去算的。 所以不排除有些笔试成绩很好但体能分一般的学霸,这种训练强度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小,肖落第三次提醒某列第几位同学并重新开始计时的时候,徐召心里不甘心,但是他也说不出什么。 一些小的动作肖落都放过去了,一般点名的是真的动的很明显,其中最后一列最后一个同学已经被点了两次名了,旁边的人的不满几乎都快要变成实质的怨念了。 特别是当饭堂传来饭菜香,校长晃晃悠悠过来看了一眼他们。 然后和肖落说了一句说:「要不你先去吃饭吧,我帮你看一会。」 第229页 的时候,徐召感觉大家的怨念都要铺天盖地溢出了。 那位同学也急,徐召看得出他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东倒西歪。 但站了大半条的双腿几乎失去知觉,对方努力得双腿都在颤抖。 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膝盖弯软了一下,第三次被肖落点名的时候,徐召觉得对方都要哭出来了。 「报告。」徐召从砖头上下来,打了个报告。 肖落站在砖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说。」 「我认输,之后我不会再对你有什么意见。我为我今天顶撞你道歉。」徐召认了个错,嘴上在认错,脸上没有半分歉意。 「然后呢?」肖落没觉得对方这么轻易就认错了。 「我们也要接受术业有专攻吧,有的人是脑子好使,让人一直站军姿浪费了。」徐召这话显然是意有所指的。 能屈能伸,肖落在心里评价,他要更正对于徐召的印象,这人确实是个好苗子。他适合这里。 肖落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第四次点名了那位正在努力不让自己拖后腿的最后一排最后一列的同学,问:「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我叫白树期。」那人有些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笔试成绩多少?」 「报告,97分。」 徐召吃了一惊,他自己的笔试成绩只拿了76分,都已经算是还可以的分数了,试卷前面是客观题,后面有几道大题都是主观题,基本上是给了一个情景要他们设计战术和方案,有些情景徐召都不知道该怎么干,感觉几乎是死局了,能拿到接近满分的成绩这个人是魔鬼吧。 「哦……」肖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也看了试卷,那份试卷并不算简单,这个成绩应该是第一名的水平了,「那我多问一句,你的实战分是多少?」 「报告,47分。」 实战分的平均分在69分左右,47分也可以说是很差了,偏科大王啊。 第131章 番外11 肖落沉默了片刻,同白树期说:「我理解人各有所长,放在这个年纪。论考试,我也比不过你,但是如果你的体能分达不到合格线的话,你是拿不到这次特训营的选拔资格的。」 白树期也知道,咬着有些发白的嘴唇没有说话。 「如果你之后走学术路线,做科研,那当我这些话没说。但是我觉得,你如果要走学术路线的话,你现在就不应该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们每个人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 可能是填志愿的时候阴差阳错,可能是家里觉得好,可能是你们自己有什么梦想。但是如果你们之后要进部队,要去一线,就不要和我抱怨做不到。」 肖落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并不激昂,就只是站在他们面前,看上去甚至是有些有气无力地叙述道。 「之所以要先折腾你们,不是我要为难你们,你们现在吃的所有的苦,经歷的每一次训练,都是为了在未来,某个危急的时刻,能够成为你们保护自己,也保护其他人的砝码。要退出的,就趁现在,做不到的可以现在就出列,我去和学校那边说。」 半拉大的少年人,正是听不得激将的时候。 肖落感觉到几道带着怒气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似乎在怨恨他这种吊儿郎当的语气对他们努力的否定。 能进入这个特训营的人,大多不是凭的运气。 白树期没吭声,不如说这人本来就是个缄默的性子。要不是被肖落屡屡点名,估计在队伍里看起来也毫无存在感,只是现在不会没有存在感了,全方队的都知道白树期是这次笔试的第一名了。 但这人糟糕的体能摆在那里,再怎么强打精神,也依旧是东歪西晃,徐召看不下去,打了声报告。 肖落知道这小子又要有小动作的,但仍是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一眼,揶揄道:「怎么,我们班长要退出吗?」 「报告教官,白同学现在实际地就是没有相应的体力了,您看这样,您不要算上他,其他人只要站好了我们就解散,他动的次数我给记着,他动一次,我加半小时,行吗?就当站岗的时候我替他多站会儿,反正我脑子没他好使嘛。」徐召说话不沖的时候倒还是挺中听的,带着点商量的语气。 肖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白树期问:「白同学,你觉得行不行?」 「报告,我觉得可以。」 白树期完全没有牴触心理,甚至从语气听起来也不愧疚。 白树期看见肖落略微有些意外的神情,解释道:「我现在横竖是队伍的吊车尾,我如果介意我的自尊心说不行,拖累的是整个队伍。但如果我说可以,只是对不起班长一个人而已,之后我会想办法再还他这个人情的。」 「行,我同意了。」肖落大手一挥批准了。 没有了吊车尾的拖累,整个方队也为之一振。仿佛看见了能够休息和吃饭的曙光,接下来的半小时站得格外板正,只是白树期还是歪了两次,留下徐召被加训一个小时。 徐召内心以为白树期再怎么也得留下来在旁边陪他饿着肚子,谁知道那个没良心的高材生拍拍屁股就打算走人。 大概是感觉到了徐召的视线,白树期还是拐着酸痛不堪的腿走到徐召面前,和他说: 「我去食堂给你先打饭,你的内务我也帮你整理,衣服我洗,保证你回来就能瘫着,别的价钱之后再谈吧,我再不走可能就抢不到饭了,再见。」 第230页 肖落听着这话在旁边没忍住笑,良心不痛地笑出了声。 但肖落也没走,坐在他搬来的几块砖头上面微微弓着身子。 天一旦开始黑了,沉得就格外快,操场今天晚上大灯没有开,只有教室那边有灯,一到晚上气温直降,徐召冻得有点忍不住打摆子。 「还有15分钟。」肖落说,「聊聊天吧,我在这儿等着也很无聊,特批你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徐召忍一时越想越气。 「是你自己说你认输的,所以接下来你要听我的。」肖落搬出他今天自己说过的话。 徐召语塞,一时间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教官也很幼稚,一根筋地幼稚。 「那你无聊你就去吃饭嘛,你们教官在宿舍应该可以用手机吧。」 「是啊,我们在宿舍就能用,你要是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让你玩一会儿。」 「得了吧,说得我稀罕似的。」徐召不屑。 肖落心想我还不乐意给你呢,谢柏群肯定会给他发消息的。 「你到底是哪儿的人,我听你口音怎么感觉这么杂糅呢?」 「我是西北那块的啊,我这晒的不明显吗?口音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在首都那附近住过好几年吧,当时我爸因为工作要去国外驻点,所以我就和我妈住外婆那里。后来小学的时候才回的西北。」 「你为啥想不开来参加这个特训营,说说吧。」肖落说着还不轻不重地踹了徐召小腿一下,徐召身体素质不错,愣是没晃。 「就也没什么吧,我也不是能一直沉下心学习的性子,我就又喜欢这些东西,就来了。而且……」徐召欲言又止。 「而且?」肖落并不放过他。 「害,你就当我有英雄情结吧,我还是挺希望自己可以……可以也成为保护别人的人。」 徐召说到这个都觉得自己有点中二期那味儿。 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徐召看着肖落似乎带着那么点嫌弃和嘲讽的表情,忍不住解释说: 「不是,我这是有合理原因的好吧,我前面不是和你说我是小学中间回的西北嘛,那次去坐火车,是真的遇到了一个拿刀砍人的疯子。」 肖落愣了一下,他刚刚因为饿过劲了有点走神,一直到徐召说到火车、砍人,肖落才被这两个关键词点得意识回笼。 这种恶??件也不常见,加上那个时间地点,肖落隐隐开始觉得世界真小。 「当时那个人是从火车上下来的,我和我妈要上车,我当时还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我妈反应巨快,她一下就丢了行李把我抱起来,抱着我跑,然后所有人都开始跑,我还看到有一个巨贵的变形金刚被踩碎了。」 「然后当时有一个站里面的便利店,很多人都往那里跑,可能就是觉得有个屋子就安全吧。 虽然也不一定安全,但反正当时也顾不上那么多,我妈跑得巨快,她把我很快塞在冰柜旁边和墙壁的一个小缝里,让我不要乱跑,在这里躲好,也不要出声。 因为便利店基本上是那种透明的墙,我记得那个时候已经有人受伤了,我妈还捂着我眼睛,但我还是看到了。」 「然后她看到有一个小孩就在便利店外面不远处哭,应该是和爸妈被冲散了,也摔跤摔疼的。 反正是比我小的,我妈后来和我说她当时还处于母爱泛滥期,没法就那样看着。所以还是出去了,出去的时候那个疯子也追过来了。」 「虽然我妈是让我不要看,但是那个时候好奇心旺盛,我还是看了,那个人划伤了我妈,伤得不重,这时候有一个站台的乘务员过来,扛着椅子啊啊啊地就冲上去了,和那个疯子扭打在一次,我妈趁着那个时间就抱着那个小孩跑回来了。」 「我上高中那会儿大概是我妈也到了喜欢回忆往昔的年纪,老和我讲这一段,我也老梦到这一段。害,反正我应该属于脑子一抽就填了军校的类型吧。」徐召感受到肌肉的酸胀,给自己的想不开做了个结论。 等徐召回忆完自己的沧桑志愿史,发现时间也到了,他后面几分钟已经开始站得松松垮垮的了,教官也没有挑他毛病。 徐召试探着问:「教官,时间到了,我能走了不?」 只是教官看上去在走神,虽然眼睛看着他,但是徐召觉得对方压根没看见他,也没听见他问的。 「肖教官!」徐召超大声地喊了一声。 「叫魂呢?」肖落没好气地踹了他一下,拍拍屁股站起来,说:「把这几块砖搬回去旁边那个施工的地上垒好,我先去食堂了。」 「操!」徐召在后面低骂,愤愤不平地埋头搬砖。 所以少年人没有看到,他们那个看着一副啥也不在乎,啥也无所谓的教官,低头快速地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硬是迎着风走向了食堂。 第132章 番外12 食堂已经过了集中供餐的点儿,但也不知道谁叮嘱了,肖落去的时候还得到了一个特地被留下来的盒饭,塞了满满当当的两个鸡腿。 许是饿过劲了,肖落啃了一个鸡腿扒了两口饭几口菜就觉得饱,又觉得属实不该浪费粮食。 于是乎端着盒饭在饭堂里寻觅起来。 果不其然逮着了那个搬完砖过来还没吃完饭的小崽子。 「来,班长,犒劳你一下,还剩一个鸡腿吃不吃?」肖落往孤零零的徐召面前的椅子大马金刀地一坐。 第231页 半大的少年人还能长身体,指不定身高还会往上蹿,吃得也格外多,这会儿徐召的餐盘都见了底,徐召看着肖落个头也不小,嘴里塞着口饭含含煳煳地说:「为啥?你不喜欢吃鸡腿吗?」 「我有两个,吃了一个,这个吃不下了。」 「吃不下?」徐召感觉在听天方夜谭。 「是啊,被我们这七零八落的菜鸡方队愁得我都吃不下饭了。」肖落轻抬了抬眼皮,表情里有些挑衅,对付徐召这样有傲骨的人,还是激将法最有用。 徐召不客气地从肖落饭盒里把鸡腿叉走了,咬着炖的软烂的滷鸡腿像是在咬什么石头,牙齿咔咔响,像是恨不得把肖落的肉也咬一块下来,埋头吃了一会儿,才说: 「那你也不是什么合格的教官,别的教官都指望自己的队伍赢,但你不在乎。」 「顶撞教官我是可以扣你的个人评分的。」肖落没有直接否认徐召的话。 「你不会。」徐召颇为胸有成竹,眉眼里带着自信神色,「我一定会拿到选拔名额。」 啃完肖落的鸡腿的徐召小同志在放狠话的同时,心虚地拿起了肖落的饭盒去帮他洗碗。 晚上查完内务在宿舍楼尽头的小会议室上理论课,横竖他们队人不多,肖落也没用课件教材那些的,甚至也没有个像样的讲台站着,这位用军姿折腾了他们一个下午的教官这会儿倒是非常随和,和他们一样盘腿坐在地上,语气也听着无精打采的。 但讲课的思路很清晰,没有什么动员,也没有什么假大空的话,肖落尽职尽责地介绍了一遍这个训练营的训练科目,科目标准和训练安排,按说别的队伍今晚讲一晚上的课,肖落半小时就讲完了,看着没到能够解散回去睡觉的时间,肖落便问他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那个武装泅渡,是我理解的……那个泅渡吗?」一位体型偏胖的小同志提问。 「虽然我不知道你理解的是什么,但我好像说得也挺清楚的了,说白了就是带着装备游泳蹚水,你们还小,装备到时候也不会太重的,应该会安排在10公斤以下,训练可以穿救生衣,我们也会安排小救生船。」 「去哪渡?」小胖同志两眼一抹黑,他游泳很差,只会狗刨,别说10公斤,让他随便背点什么就沉了。 「海边呀,鸥津市离海边这么近,拉过去很快的。到时候靶场也在海边。」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靶场吸引过去了,他们现在接触得多了,大家也对自己可能有不同的未来职业规划。 但谁敢说自己最一开始对军旅生活的幻想,不是帅气持枪,能够百步穿杨的形象呢。 「打真枪啊?」 「不会又是之前给我们发的那些老得要命的枪吧,精度贼垃圾的那种,感觉用了个寂寞。」 「都会有什么枪啊?」 下面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肖落被吵得脑阔疼。特别是胃里一跳一跳的时候,注意力很难收拢回来,情绪也有些焦躁。 徐召看见肖落脸色不好,大声地咳了一声,小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大家也看向了肖落,集体进入了静默的状态。 但脸色看着铁青的人也没有对他们发火,只是平静无波地回答他们刚才七嘴八舌提出的问题: 「都是真的,会有不同类型的,理论课上的话都会讲到一下,你们估计也都能摸一下。 但是最后演习的时候是只会发一把最常规的狙/击步/枪的,具体的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眼瞅着到了可以下课的时间,无心动员的肖教官迅速打卡下班,临走前觉得不妥,每个宿舍转了一圈,像个背后灵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拍了拍每个人的肩膀,说了一句加油啊。 十个有十一个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是教官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后来从肖落手底下出去的这群人一直流传着这种阴间鼓励方式,通过一个摸不着头脑的迷惑行为增加每一个学员的心理压力,有奇效。 教官横竖就那么几个,学校大手一批给了一栋宿舍楼。 于是乎他们还是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个尊贵的单人间。 这对于肖落来说,不用和其它教官强行社交,还算比较舒服的体验。 【我收工了,哈哈哈你们比我们晚一个小时吧……】 【我们这边的饭堂今天的荤菜非常寒酸,就是鸡爪子,无限鸡爪,我啃了几个腮帮子疼。】 【想念大口吃肉】 【哦我还要去查寝,有高中宿管那味儿了……】 肖落瞄着不自觉觉得好笑,给他回覆:【查完寝了吗宿管小同志】 【报告教官,我已经查完了,正在床上殷切地等待您的回覆。】 【身体还好吗?应该负担不重吧?】 肖落有点懒得打字,挂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低声说:「还好,别担心。」 谢柏群这会儿已经洗过澡了,还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和肖落聊天。 「还没换衣服?好久没看你穿这身了,都有点不敢认了。」谢柏群在那边笑。 「不急,我还没有看那些学生的档案。」肖落桌子上放着一摞资料,那堆学生的报名资料虽然是可看可不看的东西,但是肖落还是希望让他们在这里的时间都有意义,还是打算看一下,这些报名资料里。除了基本的履歷,之前的成绩单,应该还有他们自己的申请。 第232页 「那你现在抓紧看吧,看完早点休息。」 「那我……」 「别挂视频嘛,我再看你一会儿,我困了我就睡了。」谢柏群一双大眼睛诚挚地忽闪忽闪。 肖落找了个毛巾用来垫着手机,拿着纸笔翻阅学生的资料,只是身子越发地弓下去,最终还是撂了笔。 「嗯?」谢柏群那边原本快睡着了,但戴着耳机听见笔落在桌子上的一声轻响,脑子稍微醒了几分,语气有些含煳地问:「看完了吗?」 肖落挺了一会,以一种像是被人按了倍速的速度缓慢地弯下了腰,手按在突然抽抽的胃部上。 感觉是突然有点胃痉挛了,而且肚子还非常不配合地发出了响亮的咕的一声。 肖落觉得自己的肠胃很不讲道理,发出信号说饱了吃不下了的是它,现在用痉挛抗议饿了的也是它。 但人还是得靠这幅肠胃活着,肖落最终还是向自己之前怎么操都没事,现在养了一段时间反而越养越矫情的肠胃低头认输。 想去包里翻点止疼,才想起和谢柏群的视频还没关。于是挺着脖子,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掐着肚子,颇为为难地看了谢柏群的一眼。 但那边没有给他更多的压力,谢柏群的神色称得上平静,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轻声问他: 「是怎么个疼法?各种类型的药我姑且都给你备了一些,你在背包的外格找找,不舒服先吃点胃药,别着急吃止疼。好不好?」 「但是疼。」 肖落自己心里也明白止疼吃多了也没啥好处。 但扛不住药物带来的短暂的宁静实在太吸引人,就像每一次má ? zui其实都伴随着风险。但即便理论上可行,也不会有人想尝试着像过去一样刮骨疗毒吧。 谢柏群看着肖落的神色一黯,甚至显得有些委屈,在床上便躺不住了。 翻身起来,对着视频那边说:「你等我15分钟。」 第133章 番外13 肖落听这话知道是谢柏群要来,按说他该拒绝的,他们训练营封闭式管理,进出都要打报告,颇为麻烦。 但是他又多少存了点期待,毕竟两个人其实也就在隔壁,最近的地方或许只隔着两堵围墙。 再有就是因为……被惯得疼痛的耐受度有点下来了。 胃部像是被人捏住,反覆攥紧,身体本能地蜷作一团,冷汗就密密麻麻地从每一个毛孔冒出来,紧紧抵在胃上的拳头只是和里面的劲硬生生的对抗,无法缓解疼痛,在疼痛里时间都被拉长了无数倍,他透过汗去看了几次手机,看15分钟到了没有。 谢柏群向来守时,15分钟截至的时候,一个灰熘熘的人影从水管爬上二楼。 肖落没有锁门,门锁的轻响传入耳中的时候,肖落忽的挺直了身子,面不改色地问:「徐召,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 来人不是谢柏群,是他的班长。 「想借一下手机。」徐召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他今天自己才说了谁稀罕,这会儿啪啪打脸。 「嗯哼?」肖落坐在地上挑眉看他。 「求求你了。」徐召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情不愿地说。 「要用多久?」 「一分钟,发条简讯,今晚和他们聊天,突然发现我算错了我结营的时间,我得和我家说一声。不然他们欢迎我回家的排场就白摆了。」徐召飞快地说。 肖落看着徐召的表情半信半疑,他还啥都没问呢,这人上赶着交代感觉很大问题。 不过肖落还是把手机递给了他,说了一句:「一分钟。」 徐召飞快地发了一条简讯,不到三十秒,等肖落拿回手机的时候徐召还销毁了作案证据,把已发送里面的删了,熘得比兔子还快。 这小子刚闪出去,谢柏群贴着墙边就熘了进来,轻手轻脚地反锁上了门。 「那谁?你学生?我刚刚差点和他迎面撞上了。」谢柏群几乎怀疑他们俩只是刚好选了对角线的水管爬,这要是不巧一点,说不定就该大家在水管上狭路相逢了。 肖落还坐在地上,半个身子歪在床上,手机也攥着抵在胃上,轻轻嗯了一声。 但看着谢柏群的眼神带了那么点委屈,似乎是在谴责他过来的第一句竟然是问无关紧要的人是谁。 谢柏群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肖落跟前,哄小孩似的接替了肖落近乎自虐的按压,替他压住了正不断扭动的胃部,心疼里又带着点埋怨: 「啊,这才第一天就不舒服,我后悔了,非常后悔。就不该同意你来带这些小崽子。」 肖落趴在他肩膀上带着气声笑了笑,刚刚在徐召面前撑的那几下把他仅剩的气力都掏空了,这会儿觉得胃里的痉挛有些变本加厉,嘴唇疼得乌青。 正常来说,疼痛的时候肢体会变得很紧张。但是肖落没有,他的四肢都是放松的,双臂也搭在谢柏群的肩膀上虚虚揽着,只有谢柏群揉到他痉挛重处的时候,肖落手上的力气才会收紧一些,在谢柏群耳边发出有些辛苦的低喘。 疼肯定是疼的,谢柏群给他揉了快半个小时,中间短暂地缓和了一下。 但肖落动作稍微一动换,整个痉挛就又捲土重来了。但肖落就像已经得到了止疼药,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也不说要吃止疼了,只有他满身满身的冷汗,能看出这人还在承受着怎样的折磨。 第233页 谢柏群低骂了一声脏话,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肖落勉强从牙关挤了几个字出来:「不学好。」 「能吃进去药吗?」谢柏群也浑身汗,热的,又是揉肚子又是把人搬上床,加上着急上火的。 肖落如果疼的不这么严重还能吃进去药,但这种状态下感觉会直接吐出来。 「我试试。」肖落很配合。 但心里配合也不顶用,那两颗药片估计就在嗓子眼转了转,就??呕了出来,眼看着还要转成剧烈的呕吐,谢柏群只能把他扶起来扶成坐位,轻轻顺着他的背,总算是把那阵干呕压了下去。 肖落状态差了许多,任谁挨着疼生受着都是极消磨体力了,半耷拉着眼皮,却仍然腾着一直手圈着谢柏群的手腕。 「去医院吧?」 「不,你再揉,揉开就好了。」肖落不肯去,说话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谢柏群的手有技巧地按压下来的时候,总是能恰巧地按压在最痛的点,这种时候的感觉就像是谢柏群拿着匕首把他捅了个对穿,顺带还在腹中搅动。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像反而让肖落有点想笑,而且有种别样的安全感。 因为他清楚,谢柏群就算刀子往他自己身上捅,也是不捨得他受罪的。 他这次回来之后谢柏群爱哭了许多。 说不过他就哭,劝不动也哭,还有看他治疗復健的时候也会偷偷地哭。 揉到最痛的点的时候肖落的意识涣散了几秒,等到胃里的痉挛逐渐平静下来,肖落的视线才慢慢恢復,虚弱地冲着谢柏群笑了笑。 要么说谢柏群年纪越大越爱哭,这么一会儿工夫,眼眶就都是红的了。 但肖落也不懂谢柏群怎么想的,谢柏群每天都在担心肖落没有求生意志了,心理医生每次和肖落聊完都会提醒谢柏群要多注意肖落的情况。 虽然肖落觉得自己在心理医生面前表现得还不错。 他对这个世界并没有敌意,也没有什么攻击性,也依旧相信正义这件事的存在,并愿意继续践行。 但是,在心理医生的视角里,前者肖落与世界的和解,不是来自于他心境的平和,而是来源于他对于被伤害这件事的麻木,他觉得自己被伤害是应该的,被伤害也没什么。 所以才导向了他对这个世界没有恶意。 而后者,医生评价为,他是个英雄。 谢柏群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肖落对自己的身体稍微上心了那么一些。 「你是不是泪腺松弛了,怎么就这么爱哭呢?」肖落手指按压了一下他酸胀的眼眶,把谢柏群没掉下来的眼泪给挤下来了。 「那我这是憋了好多年的眼泪了,掉给你看才值得呀。」谢柏群看着肖落躺着的姿势放松了许久,自己手底下的胃也不再僵硬,心底松了口气。 刚刚肖落昏迷了几秒钟的时候,肖落自己不知道,但谢柏群差点就打120了。 「说不过我就哭,从哪学的?」 「从小舟舟那儿呀。」谢柏群装模作样地学了两下,肖落想起来周居席那个小孩就头疼,局里不忙的时候,钱澈会把崽也带过来给其他人玩一会儿,肖落有两次遇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肖落和那个小孩八字不合,肖落一抱那小孩就哭得震天响,差点把房顶掀了,让肖落颇为庆幸他和谢柏群生不出崽。 不然每天家里有这么个噪音制造器可咋整。 偏偏是肖落越为难钱澈越爱逗他,经常喜欢把崽往肖落那里一塞,她自己转头去开会。 毕竟觉得烦恼也没什么不好的,能为这些细小的琐事的烦恼,某种意义上不正是证明了,生活安定得没有什么其它另外值得烦恼的事情了。 没有打打杀杀,没有阴谋诡计,面对着那么丁点大的小孩,肖落唯一需要烦恼的,就是怎么让这小东西安安静静地睡着。 疼过这么一场,肖落有些睏倦,但又看见床脚还有没看完的档案,一时间内心有些挣扎,但谢柏群很快让他没有挣扎了。 青年的声音清润动听,在他耳边蛊惑似的说:「睡吧,休息一下再看,我在这儿和你一起。」 第二天肖落按着生物钟起床的时候,某位??的谢警官已经不见踪影,桌面上摆着两页替他整理好的学生信息,最上面还摆着一张字体颇为飞扬的留言: 「拿走不谢,需要你的田螺男朋友请给发消息,随叫随到。over。」 第134章 番外14 肖教官是个魔鬼。 这位教官不凶,说话声音不大,也几乎从来不骂人,但是他的要求是最严格的。 每个项目开始之前,他会让每个人都完成一次,以最优秀的学生成绩作为合格线,剩下的人必须达到全班第一的水平才算合格。 后来队里私底下商议着大家放放水,把及格线拉低一点。但肖落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没尽全力,那天肖落还是按照第一名成绩作为及格线。 但是作为补偿,第一名的徐召同学被训得像条狗,一直到只有趴在在地上喘气的力气,肖落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慈爱地说:「班长,不错,我一眼就看出你还很有潜力。」 经此一役,杀鸡儆猴,之后的第一名也不敢放水了。肖教官非常满意。 徐召他们天天累得魂不守舍,也没有时间去闲话。 因此是一直到了即将去滨海演练场训练之前,所有方队集中,一起上理论课的时候,他们这个方队才听到了别的队的人对于他们的教官的评价。 第234页 肖落自己也觉得有点讽刺,他拿着谢柏群和他一起整理的教案,一直到走上讲台的时候都觉得好笑——竟然是让他来讲面对审讯应该怎么办。 其实这个安排没有什么不合理,肖落之前执行的任务的特殊性摆在那里,他上过很多节不同专家授课的审讯课程,甚至包括一些耐药性训练,他知道如何在面对审讯的时候能够保持清醒,也知道如何继续伪装下去,这些东西仿佛是身体的本能,就连同他的忠诚一併。 大教室不太安静,有些私底下交谈的窃窃私语。 肖落有一点耳鸣,今天早上的早餐太油腻了,他没吃几口有点反胃,这会儿简直像是低血糖犯了。 但肖落知道自己不是,昨晚谢柏群给他捎带了一小罐蜂蜜,给他泡在保温杯里,他起床之后喝了半杯,再怎么也不至于低血糖。 他只是想逃避而已。 徐召在底下也在皱眉头,他没有太关注过之前网上那些消息。 对于颇为轰动的那个直播投票的事件,徐召也一直当是谣言。毕竟一个法治社会里,法律的尊严是不会允许依靠投票就去决定人的生死的,徐召一直是非常单纯地这样相信着。 但是这会儿从铺天盖地的议论纷纷里,徐召才意识到好像之前那事儿是真的。 不仅是真的,而且他们的教官,就是那个事件的当事人。 徐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自己队伍里的白树期一眼,被称为百科全书的白树期,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但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白树期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轻轻点了点头。 讲台上的肖落握着水杯深唿吸了几次,其它教官用眼刀示意了自己管教的队伍,脾气爆的直接点了名,让那几位话多的下课之后去操场上大声朗诵我和我的祖国一个小时。 这会儿整个教室终于安静了下来,肖落朝其它几位教官点头致意,在谢柏群他们将案子收尾之后,这事儿在系统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同期的教官也大多听校长提了几句,对肖落算得上客气。但至于心里怎么想的,肖落也就无从得知了。 肖落按照原定的教学计划正常开始了授课,课程的时间有点长,讲到后来肖落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发虚,背后出了很多汗,他不着痕迹地靠在黑板上,说:「课程差不多结束了,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的举手提问。」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了一会儿,有人慢慢举起了手,肖落不认识脸,是别的方队的。 「报告教官,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前面很多都是说要怎么保持清醒或者怎么发出求救信号等待救援,但是如果救援不会来了呢?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吗?」 肖落觉得自己喉头有些干涩,于是他缓慢地拧开了杯盖,战术地喝了几口水。 但还是觉得渴,不由得干咳了两声,他就在众人的视线了沉默了十几秒,才说: 「那就想办法自救,等待机会,伺机逃脱。这种情况其实和前面讲的差不多,保持清醒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清醒着你才有可能抓住机会,你最虚弱的时候,也是对手最怠惰的时候。」 「如果保持不了清醒呢?」这个问题几乎是抬槓了。 那个方队的教官听到这个问题就黑了脸,几乎脱口而出那你就等死吧,这节课很多事件不就是在说怎么保持清醒吗。 但在他骂人之前,肖落先出了声:「那就靠本能。」 讲台上的男人显得有些疲倦,双手撑在讲台的边缘站着,指节的位置有些发青发白,脸色也并不好看。 但是语气并不显得恼怒,只是在那个学员疑惑的眼神里,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那就靠本能。虽然我不希望有这么一天,但是当你们真的走上一条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独自一人,孤立无援,就连理智也无法保持,我希望你们记得你们身后想要保护的人,也记得自己一路走到现在,又是受了谁的庇护,至少我——」 肖落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自己的后半句话,他本想就此咽下去后半句,不要去许一些困难的许诺。 但是想到谢柏群对他全然信任的眼神,他忽的有了勇气说出后半句。 「至少我在无数次的穷途末路里,我都没有放弃我的忠诚。」 他记得有多少战友为了让他走下去献出生命,也记得他身后要保护的是一群弱小的手无寸铁的人。 尽管他不确定是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他保护。 但只要有一个人,只要有一个人因为他,走上一条充满勇气的,愿意保护他人的道路,那么肖落觉得自己就是不亏的。 比如坐在第一排的他的方队,有的人眼里目光灼灼,有的人则像是看仇人一样看着提问的人,恨不得把这个不会说话的学生用眼神千刀万剐了。 要么说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虽然他自己方队里的学生也恨他恨得牙痒痒,而且在知道了肖落并不会公报私仇之后,有时候吃饭还会故意坐在他对面,把肉排嚼得咬得嘎吱响,像是把肖落嚼着泄愤似的。 但换了别人议论肖落不好,就觉得心里没由来的膈应,都替肖落打抱不平起来。 肖落忍不住笑了笑,那天晚上让某位??的谢警官给带了烧烤,带头违纪地送到了宿舍,熄了灯的黑黢黢的宿舍里,肖落像是贼头一样示意大家安静,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什么紧急拉练和训练,裤子穿到一半的人都不敢动了,立正站在寝室正中央,过了一会儿才闻到一股浓厚的孜然香气,随后肚子就不争气地咕了一声,肖落轻声说了一句: 第235页 「吃,吃完把罪证收拾干净,教了你们这么久了别说这点儿反侦察能力都没有。」 那天晚上大家都觉得自己明天去了滨海演练场之后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惨。 不然怎么会有最后的晚餐可以吃呢? 滨海演练场距离他们宿舍其实非常近,拉上小皮卡冲刺了半小时就到了海边,海风、沙滩、扎脚的滩涂地。 大家一点都不喜欢海边,这还没开春开彻底的海边的风和刀子似的,呜哇哇地颳得脸疼,想到还要下水就更加绝望了。 特别是肖落把十公斤负重丢在他们面前的时候。 救生衣,有,但是很薄,加上十公斤负重,只能说是聊胜于无的保护。 十公斤负重。看起来不算特别重,但是里面有被褥,下水吸了水之后至少有十五公斤。 大家就像赶鸭子一样被肖落用竹竿赶着往海边的水下趟。 是的,重点来了,肖落根本不下水,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根贼拉长的竹竿,在海边赶鸭子,哦不,是赶人。 淦。昨晚果然是最后的晚餐。 实战课程成绩向来不错的徐召也犯了难,他会游泳。 但是他游泳的水平真的就是局限于会游泳,没负重游过,更加没有在海边游过,看着这片黑黢黢的海,他心里犯憷。 「一个个别跟怂蛋似的,不是挺能的么?下水啊,救生衣不都穿着了么?看到那边小岛没有,游过去,今天午餐在那边吃,吃完游回来我们就去靶场,游不回来你们也别去靶场了。」肖落把竹竿抽在了一个下水只下到膝盖的小胖子屁股上。 说是胖也不是胖,只是这人长得矮壮矮壮的,在一堆抽条的少年人里显得就有点胖了,肖落没有记错的话,这人在学生里的外号叫王炸,是个彻头彻尾的内陆人,志愿是爆破兵,在相关的课上成绩也不错,肖落对他多少有印象。 「王炸,你干嘛呢?想往水里丢??呢?你再站在岸边我直接给你驴下去。」 肖落又催了他几次,其它人都游出去了,只有他还在岸边,而且他们组的人也不得不留下在不远处等他。 下水之前肖落是分了组,他们方队里有几个是游泳特长的,也有家里是水兵出身的,这几个擅长的人当组长,得照看着组里的人。 这会儿王炸也急了,憋红了脸才打了报告:「报告,我不会游泳。」 第135章 番外15 「那就学。我给你十五分钟,学得会你就继续,不会你就放弃。」肖落站在岸边看着王炸,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王炸憋了口气,想骂脏话,又不敢,过了几秒钟又觉得委屈,他家那儿缺水,喝用都勤俭,哪来的条件游泳。 这会儿的海浪不大,但是起伏的海面仍显得汹涌,这是他第一次来海边。对于这一片茫茫然的水,王炸连继续走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徐召以不标准的泳姿在半路回了个头,冲着岸边喊:「阿良,你教他一下,带他游一段。」 那位在岸边面露难色的组长被点了名,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游回来了几步,拉着王炸下水,和他划拉了两下,教他怎么不要沉下去,只要不沉下去,他哪怕用绳拴着把人带一带,和其它成员轮流牵着,应该能把人牵过去。 时间给的急,王炸的情绪也来不及收拾,他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在阿良和他说的话上,手脚都有些无措地跟着在水里划拉,试探着往更深的地方走。 岸边的肖落就像个冷酷无情的掐表机器,说是十五分钟,就一分钟也没多给,竹竿不够长,挥不到,肖落就把竹竿打直了,举着戳了戳王炸的屁股,催促他:「快点,要么游,要么上来,别在那里站着。」 阿良往前游了几米,浮在水里看着王炸。 那矮壮的少年人沉默了片刻,勐地吸了一口气,扎进水里乱扑腾,水花扑腾得贼拉大,偏偏整个人还往下沉,阿良在旁边干着急,不知道该不该去拉他。 肖落这会儿终于踩上了一艘小船,另一位协助的安全员把船开到了阿良他们的不远处,肖落蹲在船上盯着王炸那儿的方向,叮嘱阿良:「你别过去,你现在过去可能被他勒死。」 「可是……」 「现在是训练时间。」肖落打断他。 眼看着王炸还在扑腾,阿良又忍不住开口:「报告。」 「说。」肖落半阖着眼皮,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蹲着。 「他真的要沉了。」 「这不是还没沉吗?还在扑腾呢。」肖落平静地说。 阿良有一刻对于肖落出离地愤怒,他们来这里是来学习训练的不假。但是不是来这里浪费生命的,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觉得太不值得。 又过了半分钟,水花逐渐小了,王炸的身体先浮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是脑袋,终于得以从水里抬头起来,他慌忙吸了两口大气,胡乱划拉着游了一段儿。 肖落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带了点笑意,这人再不冒头,他也要救人了,但好在他似乎找到诀窍了。 王炸游得很慢,但至少不会沉了。他挑衅地看了一眼肖落,似乎在说,你觉得我不行,但我要证明我可以。 肖落没说什么,当没看见,让安全员把船稍微开到前面的先头部队那里,后面这儿暂时是不会沉了。 前面的人已经游出去很远,最快的已经快上岛了,慢的离岛还有一段距离,徐召就属于中间那拨的,吭哧吭哧闷头游,在冰凉的海水里,四肢划得酸胀,有时候还会吃一嘴的咸水,体验非常糟糕。 第236页 他们像一条条落水狗一样在水里游,肖落这时候还故意好整以暇地坐在船边看他们哭哭挣扎,动作欠得像是他在坐豪华邮轮欣赏美景。 路过徐召的时候肖落还故意逗他,问他:「班长,此情此景,让人很想念首诗,你觉得念什么合适啊?」 徐召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他,这小子压根不怕肖落,非常无法无天。 「啧啧啧,那白学霸,你觉得呢?」肖落看跟在徐召后边不远处的白树期。 白树期脸色也不好看,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冻的,嘴唇有些发白,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他:「乘风破浪……会有时?」 「不,是春江水暖鸭先知。」肖落睁眼说瞎话,他们这儿的早春冷死了,一点儿都不暖。 徐召听见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这人养尊处优地坐船不下水就算了,还说他们是鸭。 白树期倒是非常平静,只是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默默地离肖落的船远了一些。 第一次泅渡肖落没有定时间,就是不管怎么游。反正能游完就行,王炸是游得最慢的。 但他还是游完了,上岸之后四肢都像灌了铅一样,趴在沙滩上就倒了,爬不起来,也动不了。像条晾在海边的咸鱼。 其他人姑且比他好些,还能再蠕动几下。 但年轻是真的好,听到今天中午吃烤肉,不少人还是鲤鱼打挺地爬了起来,徐召和阿良算有良心的,两个人把王炸架起来拖着去了吃饭的地儿,肖落还默许他们在碳火里烤了几个地瓜。 一群人把防水袋里的衣服拿出来,这儿也没什么换衣服的地儿,厕所拢共就两个。 于是一堆人就在光天化日之下麻熘地脱了湿衣服,换身干爽的。 这要是所有人都裸着,那也没啥大不了的,都是大老爷们的,你有我也有,看光了也就看光了,偏偏衣裳整洁的肖落和助教,一本正经地坐在他们中间,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这些年轻鲜活的生命。 其它人自不自在徐召不知道,反正徐召挺不自在的,袒胸露乳都没啥,就是风吹屁屁凉的时候,肖落还对着他吹了声口哨,整得徐召浑身一哆嗦,感觉自己好像贞操不保。 肖落没想那么多,他只是看徐召像自卑似的遮遮掩掩的。 于是吹了声口哨表示了对于他身材的肯定。 虽然还没有彻底长开,但肌肉匀称,身形精瘦,是个好苗子的身材。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闹,都对着徐召吹口哨,徐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以人生中最快的速度换完了衣服。 对着徐召起闹完了,大家又把矛头指向了肖落,借着人势也不知道是谁对着肖落喊:「教官也脱一个!脱一个!」 这场闹剧以始作俑者被肖落狠狠踹了一脚屁股告终。 肉香四溢,加上空气里甜蜜的红薯香气,总是让人容易忘记自己处境,背上行囊重新来到海边,就连向来不犯憷的徐召都打了一个愁云惨澹的饱嗝。 噢,是孜然味的忧愁。 到底是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儿大家面上惆怅,却也不用肖落跟在后面赶鸭子上架的催促,自己悲戚戚地趟进海里了,肖落颇为满意。 回去的路途肖落加快了速度,今天上午是第一次游,没计时,下午回去的时候肖落按表,说最后到的那组负责打扫靶场。 打扫靶场可不是什么快乐差事儿,一时间大家都加快了进度,紧赶慢赶地划拉了几步。虽然在肖落眼里也没有快到那里去。 「报告!」阿良在水里举起了手,阿良游泳很快,只是因为他组里有人不熟练,阿良只能来来回回地游,作为队友去帮一把。 这会儿这个向来沉稳的少年嘴唇都在颤抖,近乎惶恐地说:「王炸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 肖落面色一冷,和另一位安全员快速地搜索起了海面,他们一直有注意海面,没有看到大的扑腾的水面。如果是体力透支的,不应该毫无挣扎地就不见了。 「在哪里找不到的?」肖落沉声问。 第一次泅渡,大家的水平差别很大,整个线拉的很长,一时间肖落也没法从一堆人头里找出来王炸是哪个。 「就刚才,我去前面那里帮前面的组员託了一会行李。因为王炸这一次下水游得不错,他说他自己可以,我就说我去前面看一下其他人,他说好,但是我游回来找他,就找不到了。」 阿良急得嘴唇发白,肖落把他从水里先拉上了小船,让他先冷静一下。 「肖队,是不是那一个。那个找不到的学员。」开船的安全员忽然发现在偏离方向的右后方有一个脑袋在那里沉沉浮浮。 「是!」阿良更快出声。 肖落正打算让安全员把船开过去,突然面色一变,说了一声不好,直接跳下了水,像支破浪的箭矢,几乎是瞬息就游出去了十几米,距离王炸的距离拉进了很多。 安全员也很快反应了过来,那边有很多暗礁和暗涡,之前叮嘱过各队的教官说练习的时候避开那片,肖落选的登陆点离那一片有挺长一段距离,也不知道那个学员是怎么游的,楞是游到了那个方向。 肖落下了水,安全员也反应很快,没有把船开得太近,而是盯着肖落的方向。在肖落靠近学生的时候,把放在船上的那根竹竿伸了过去。 肖落腾出手抓住了竹竿,但情况依旧不太好,肖落感觉到这边有一股很强的暗流,想要不被海水带着走就很费劲了,王炸自己也意识到了,一个个浪盖过来,他求生意志很强,海水扑得他说不出话。但他一直在扑腾,愣是没让自己沉下去。 第237页 肖落过去拽他的时候有点担心王炸会因为恐慌影响救援。 但王炸别的没记住,被水灌得发懵的脑子还记得不能抱死救生员的叮嘱,看见肖落整个人就松了劲,任由肖落拽着他的背包带子。 两个人的重量太重,竹竿一长吃不住劲,阿良和安全员也不敢硬拉,肖落拽着他也费劲,喊:「过来抓着竹竿,背包丢掉,太重了,直接丢掉。」 王炸听不清楚,他游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忽然被一股水流卷了过去,他一直想游回来。 但水拽他拽得太紧了,浪看着不大。但拍到脸上实打实的,他只能一直拼命唿吸,连唿救都叫不出来,耳朵进了好多水,这会儿一点儿听不清肖落的声音。 他几乎脱力,手指无力地搭在肖落手腕上,沙哑哽咽地说:「我不想死……救我……」 「操。」肖落低骂了一声,咬着牙手臂勐的一使劲,把王炸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王炸的意识很迷煳,四肢都是软的,没法自己抓紧杆子,肖落腿拍着水,把王炸的背包好不容易脱下来,夹着人示意安全员把船开出去。 那竹竿在水里打弯打得厉害,船那边的拉力和拽着的水流相抗,几乎把肖落的手腕拽脱出去,都没能顺利带两个人离开那个暗涡的周边。 肖落把外套脱下来,把自己的小臂和竹竿缠绕着绑在一起,让安全员那边尽可能往外带。 在船突突发动了两次之后,总算把两个人带离了那块高危海域,阿良也重新跳下水,帮着肖落把王炸推上了船。 王炸意识不太清楚,但唿吸和心跳都有,安全员对着王炸急救了一番,王炸吐了几口水,整个人迷迷煳煳地问:「我还活着?」 「活着,你小子真能,这歪了十万八千里都不吭声。」肖落带着点气,没好声地数落他,心里却是大石头坠地。 「没事就好。」安全员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虽然每年这个项目都会有人出问题,但是这一次真的太险了,再晚一点,这人都不知道怎么没的。 其他人到岸边很久了,看到王炸被阿良背着从船上下来,都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阿良眼眶红红的,不说话,他是心里最慌的,王炸是他组里的,还和他一个宿舍,就上下铺。要是王炸真出事了,他不知道怎么原谅自己。 肖落脸色也臭,但看见少年人慌里慌张的神情,还是拿出了点教官的沉稳威严,出声道: 「没按照要求游,游进暗涡的海区里,差点淹死,组长带你的组员去医疗点看一下。其他人原地坐下,我再重申一次纪律。」 「在下水之前我说过无数次,小组成员要互相照应。一旦有问题,立刻和我们示意,我讲的话是进不了脑子了吗?啊?长耳朵没有?」 「长了——」下面稀稀拉拉心虚地回答。 「我看有的人就是没长。全体起立,抓耳朵,蹲起100个。和王炸一个组的加一百个。」 「报告!」徐召徐刺头又打报告了。 肖落懒得和他说话,只抬了抬眼皮示意他说话。 「教官,我们自己受罚就行了,我会数够数的。」 「然后呢?」肖落看着自己这位话多的班长。 「你……不,我是说您要不,也一起去医疗点看一下吧?」 「不用,王炸那边有一个人跟着就可以,我已经通知了医疗点了。」肖落心想王炸这小子人缘还挺好的,徐召对他这么上心。 「不是,我不是说王炸……你的手。」徐召指了指他的手臂。 从下船开始肖落的手臂就垂在身侧不自然地耷拉着。 从肩膀骨骼的形状来看,至少是脱臼了,多了就不好说了。 但肖落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在那里站着,整得人安全员在后面欲言又止的样子。 肖落知道自己的手臂脱臼了,剧烈的疼痛让整个肩膀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但也不是他不能习惯的疼痛。 那边的医疗队大概是得了阿良的信儿,提着医药箱朝他这边跑过来,那卫生员也是个暴力行医的负面案例,当着一堆起起伏伏的视线,确定肖落的骨头没啥事之后,卡蹦一下给他把手臂的关节对回去了。 那声音听着人都觉得疼。知道的说是接回去,不知道还以为是掰断了。 「动一下试试,还疼吗?」 肖落按着肩膀慢慢地抬起了小臂,低声说:「我需要消炎和打一针封闭,我有关节损伤的既往病歷,肩膀关节能动,但很痛。」 「封闭这儿打不了,你起码得和我去市区的医院。」 「那不急吧,晚上回去了我再去医院。」 「行。」雷厉风行的卫生员又扛着他的箱子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很难受,肖落把左边能活动的衣服先脱了下来,再慢慢拽着脱右边,他肩膀这会儿感觉还很脆弱,肖落怕又给拽脱位了,心想那位卫生员是真的很不负责。 要是谢柏群在这里,至少还会给他上一个运动绷带,固定一下肩膀,那人直接就跑了。 还不如他家的非专业人士呢。肖落忍不住嫌弃。 完全忘记了他家那位是曾经可以毒 ? li上手术的外科医生,经典科班出身,在他的印象中,更多的是谢柏群坐在警局会议室里思路清晰地分析案情的画面。 站在第一排的人离肖落近,看着忍不住皱眉头,他们的教官比他们想像里瘦弱一些。 第238页 其实也不至于瘦弱,只是他们的想像里,这人理应浑身腱子肉,肌肉爆满,身材健美。 不然也不会在格斗课里一个能打十个。 如今,现实打了他们的脸,肖落浑身的肌肉线条清晰。但肌肉并不夸张,和标准的身形比起来还是瘦了些,肩头和嵴背都有比较明显的骨骼的轮廓。 更让人觉得不适的,是他身上盘桓的一道道伤疤,狰狞的、纤细的、大大小小,几乎铺满了全身,他只是垂着脑袋坐在那里,都像一座尊严的丰碑。 这已经不是一个充满危险的不安定的时代了,至少对于徐召来说,他这辈子遇到最危险的事儿就是小时候在火车站那会,其他人则过着更加寻常的生活。 他们不知道肖落经歷了什么,肖落也从来不说,没有安排的时候,肖落总是沉默地站着或者坐着,像棵无言的松。 第136章 番外16 王炸喝了很多海水,体力也透支,但总体来说问题不大,只是像条死狗,被留在医疗队补液和休息,其他人肖落带着去了靶场。 讲理论课的时候队里的小孩都有点儿心不在焉,眼睛全长在了旁边的那些傢伙上,肖落轻轻嘆了口气,弯下腰单手提起一把。 「你们都没心思听,那先开一发。拿傢伙之前只有一个要求,绝对绝对不允许,把你们的枪口对着人。」肖落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凛然,脸色沉得发黑。 他永远记得在瞄准镜里看见谢柏群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送他的一颗子弹,让谢柏群原本已经养的七七八八的肠胃又闹腾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最近才稍微又养回来些的。 每次肖落盯着他肚子上的疤痕看,谢柏群就笑的无知无觉的模样,抓着他的手来回把玩。 而他送秃鹫的一颗子弹,结束了那场旷日持久的折磨,他感激谢柏群作为指挥官,允许他扣下扳机。 瞄准、扣动扳机,100米的静止靶对于肖落来说闭着眼睛都能打中,是不需要什么康復训练都有的肌肉记忆,只是抵在肩膀上的后坐力让肖落微微皱了皱眉头,垂着眼瞄了一眼其它静气凝神的各位小同学。 不出意料地有一堆脱靶的。 肖落冷酷无情地嘲笑了他们:「就这?就这还敢不听理论课?打算拿着傢伙干掉自己人是吗?」 大家灰头土脸地把枪放回了原位,安分地坐下听肖落讲风向后坐力偏离度,那天都没能开出第二枪,卸了子弹练端枪。 天色沉下来的时候小皮卡又突突突地把他们运回营地去,肖落难得地颇为归心似箭,惦记他放在宿舍的手机,还有手机对面的人。 洗澡的时候肖落开了很烫的水,对着疼痛不已的后肩一直冲,一直到整个肩膀都被烫红了才停下来,疼痛变得有些钝。 但一直到肖落想套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肩膀肿得更厉害了,抬不起胳膊,也套不进衣服,肖落和套头衫搏斗了一会儿,认命地直接套了一件外套上去出了门。 谢柏群和他说他今晚过来,但肖落有点在宿舍坐不住等他了,熘达熘达着到了一片贴着对面警校那边的墙根边,把正在巡逻的那位教官打发走了。 「我在这儿盯着吧,你先回去洗澡吧。」 「这……」对面的教官显得有些犹豫,他年纪比肖落轻,也知道校长对肖落偏袒,可能是特邀的教官,所以巡逻的活儿也没安排他。 肖落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去吧,没事儿,我感觉这几天有我队里的小崽子往外熘,我看能不能逮着人。」 「哈哈哈不能吧,宿舍楼下门都锁了。」那教官笑了笑。 「那些小崽子精着呢。」肖落挥挥手把人半推半就地赶走了。 肖落蹲在一颗歪脖子树的树干边上,嘴里叼着根烟,没点,打火机被谢柏群没收很久了,倒也不是不能拿回来,但是肖落乐意被这么管着。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盹,虽然阖着眼皮,但对周围的动静都还清醒。 听见一声踩着枝干的清响,肖落笑了笑,撑着膝盖站起来。 还没等肖落走到声音发出的墙边,已经传开了肢体相撞的一声清响,肖落加紧了几步,看着那颗茂密的常青树里影影绰绰的人影,肖落冷言道:「三秒之内下来,不然取消训练营资格。」 树上的人影顿了一会儿,顺着树干滑了下来。 肖落挑了挑眉头,问:「班长,你在这儿干什么?」 徐召也没有想到肖落在这里,据他所知肖落是不负责夜间巡逻的,一般这个时间巡逻的教官就不在这边了,颇为尴尬地笑了两声: 「教官……我本来想去找你的来着,忽然感觉树上有人,担心是贼,我这才……」 「我宿舍是这个方向哦……我都不知道我宿舍在这个方向。」肖落拆穿他,「而且贼来这里能偷什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可以啊。」 「来偷人。」谢柏群笑眯眯地也从树上下来,肖落说话说得很放松,估计这是个相熟的学生。 徐召看了看神色平和的肖落,又看了看有恃无恐的某位自称偷人的贼,磕绊道:「你早就知道,你来这里是等他的。」 「嗯哼?这和你就是违纪了有什么关系?」肖落不置可否。 「校外人员随便进来也是违纪的。」徐召死鸭子嘴硬。 谢柏群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刚刚在黑暗里还没看清楚,这会儿越看越觉得脸熟,恍然大悟地说: 第239页 「是你啊,你今晚别去了,等你的那位被我赶回寝室去了,我说我去了隔壁帮他和你说别来了。」 「你、你说什么?我我我只是想去树上看看风景而已。」徐召越说越磕巴。 「苏夏,我班上一学生,他的教材里夹着一张你的照片。不过你比照片上黑了好多,我一下没认出来。」谢柏群反客为主。 「你们是久别重逢?还是只是去约个会?」某位已经啥都懂了的谢老师咄咄逼人。 「你别瞎说,不是约会……我只是他哥……」徐召越说声音越小。 「我前面是骗你的。」谢柏群笑眯眯地说。 「我没逮他回去,他还在等你。小同学,别让人家等太久了。」谢柏群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肖落。 徐召现在彻底懂了,这两个人根本连隐瞒都没打算隐瞒,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又飞快地改成了中指,在肖落打他之前像猴子一样爬树上去翻出去了。 把碍事的小同学清理走了,肖落忍不住问他:「你又懂了?」 谢柏群提了提嘴角,说:「苏夏精着呢,装纯情而已,你那位学生等着被吃吧。」 「那咱们谢队长呢?」肖落笑着看着他,揶揄道:「每次都哭也是和我装柔弱吗?」 谢柏群往肖落怀里一靠,说:「怎么会呢?我就是很柔弱啊,肖教官一拳能打我十个。」 肖落肩膀被他轻轻撞了一下,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 谢柏群对他的观察和了解已经到了细緻入微的程度,这会儿连忙退开,低声问:「手怎么了?神经痛?还好吗?」 「回去说,在外面容易被逮。」肖落用完好的那边手拉着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光明正大地把人往自己宿舍带,这会儿教官的宿舍还没什么人回来,也就肖落这种被默许不怎么查寝和巡逻的人得闲。 宿舍门一合,谢柏群火急火燎地去脱他的衣服,肖落也没打算瞒,瞒也瞒不过,乖巧地坐在床上任由谢柏群脱衣服。 「肩膀怎么肿成这样了?」谢柏群看着他肿得厉害的肩膀不太敢上手,问:「骨头没事吧这?拍过片吗?」 「脱臼了今天。训练的时候小事故。」肖落努力抬了抬手臂,活动范围比较受限。 「下午还没这么严重的,下午还能抬起来。噢,洗澡之后就很肿。」肖落有些茫然地把额头靠在谢柏群身上。 「不能直接沖热水的。」谢柏群心下稍微有了数,定了定神,轻声说:「关节积液有点严重,应该先冷敷的,还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肖落一只手揽着谢柏群,脸埋在他衣服里,他其实不需要谢柏群过来干什么,只是想见他而已,就这样抱着就很好。 「手先别乱动了啊,我给你带的医药包在哪里?」 「衣柜里。」肖落指了指房间里衣柜的方向。 谢柏群给他收拾的医药包,是以能多齐全有多齐全准备的,差点没占了肖落行李的三分之二,还是谢柏群痛苦精简之后的结果的。这会儿也很快翻出了一卷运动绷带,固定好肖落的关节。 「疼得厉害吗?」 「现在还好,就是钝痛。」肖落神色有些倦怠地窝在床上,他体力不比之前了。 「吃一点消炎药看看消肿的效果,如果明天还是很严重的话就要去医院了。」 「还有两周就结束了。」肖落窝在床上没头没尾地说。 谢柏群知道他的意思,他不想去医院,他想带完这个训练营。 「都是好苗子。」肖落想起白天时候为队友担心到几乎崩溃的阿良,还有下午不忘问他王炸怎么样了的人,觉得都是好苗子,是能把队友放在心上的人。 「两周太久了,14天呢。」谢柏群小声嘟囔。 「先吃药,明天我就好了。」肖落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吃了些清热消炎的药。 「徐召是你班长?他怎么样?」谢柏群脱了鞋爬上床,和肖落窝在一起,手在他胃上轻轻放着,消炎药伤肠胃,怕肖落会不舒服。 「他会是这期的优秀学员的。」肖落想了想,很保守地说。 「肖教官好严格。」谢柏群忍不住笑,肖落说话过于严谨,他手下轻轻揉了揉,肖落却随着动作干呕了两声。 谢柏群脸色一黑,然后嘴一瘪,肖落觉得大事不妙,他家这位估计又要发送委屈攻击,什么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过了,你都不好好照顾自己了,你以后就是想丢下我一个人巴拉巴拉诸如此类。 在谢柏群委屈之前,肖落先低头认罪:「我吃了晚饭,但是食慾不太好就只吃了几口,有点反酸,不疼,没骗你。」 谢柏群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偃旗息鼓地认了栽,忽然听见肖落说:「我决定了。」 第137章 番外17 「决定了什么?」谢柏群有些茫然地问。 「你之前不是总问我,之后想干啥,有什么打算,我现在有打算了。」肖落手指缠着谢柏群稍微留长了一些的头髮,头髮一长显得谢柏群特别斯文。 「什么打算?」谢柏群声音又低又柔,像是怕把肖落的打算吓没了。 「反正当老师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肖落斩钉截铁地说,语气里带着一点儿不满的愤懑。 「啊?」谢柏群一愣,他还以为肖落这次教官的体验并没有很糟糕。 第240页 「一群小屁孩,要操心的太多了,劳神费力的,今天带他们去泅渡,有一个学生差点儿在我眼皮子底下淹死,我想操心的,有你一个就够了。」 肖落痛苦地捏了捏眉心,卸了劲瘫在谢柏群身上,任由谢柏群给他轻轻揉着胃,活动着关节。 他感觉到谢柏群的指节有力地碾过腰椎的关节,传来一阵剧烈的酸胀,他身体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像是一张几乎被拉断的弓,谢柏群的动作停了停,过了一会儿,肖落听见谢柏群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年纪轻轻的,嘆什么气啊。」 「我也不小了肖队。」谢柏群凑过去亲他眼角痛苦的细纹,亲着亲着就觉得鼻头髮酸。 他的感觉没有错,肖落是不讨厌当教官的,甚至从今晚他和徐召的聊天来看,他和学生应该相处得还不错。 但是他家的肖队长心肠太软,已经承受不了任何人因为他的疏忽出事了。 肖落想的没那么多,他说累,就是真的累了,他除了谢柏群,不想再对任何一个人的人生负责了。 但是当教官当老师不是过客,学生在你手底下出事了,天大的责任也要扛的。 肖落轻轻扯了扯他家那位的头髮,低垂着头颅,哑声问他:「你给我当领导好不好?」 这句话的内容本身是轻佻的,带着一点儿玩笑的性质。但是肖落的表情和语气都太认真,让谢柏群没法把这句话当成玩笑。 「肖落。」谢柏群郑重其事,连名带姓地喊他。 肖落轻轻应了一声。 「看着我,和我说话呢,老不看我怎么回事?」谢柏群强迫他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好。」谢柏群忽然笑着说,「所有难以做出的抉择我来做,所有可能承担不了的后果我来背,责任是我的,当然功劳也是我的,这样也不后悔吗?」 肖落眉眼里没有惊惧神色,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说:「不后悔。抛头露面我不习惯,办公室我也坐不住,我说到底还是适合当个马前卒,为我家领导鞍前马后,伺候地踏踏实实的。」 肖落话是这么说,这会儿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炎症还没有退下来,轻微的热度从下午就消磨着人的精力和体力,这会儿连骨头缝都松散。 他们窝在寝室的小床聊起今日的惊险。 也聊起谢柏群那边的课,也聊起徐召和苏夏这对还没戳破窗户纸的,两个人打赌谁先表白。 「绝对是苏夏。苏夏太??了,他知道自己对徐召是什么感情,我觉得徐召有点憨憨。」谢柏群断言。 肖落虽然不认识那位苏夏小同学,但他对徐召足够了解,只说:「那位同学如果如果是你说的那种扮猪吃老虎的性格,那他绝对不会先表白,他要温水煮青蛙到徐召主动说喜欢他,徐召没你想的那么呆,他也是个挺直来直去的性子的。」 「赌什么?」谢柏群好胜心起来了。 「赌要不要领养那只犬吧,如果你赢了,我们就不养,如果我赢了,我们就养。」 肖落说的是一条退役的警犬,是条身形矫健的马犬,今年还不算老,才六岁,但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还是从前线退了下来,两个人在欧津市定了居,也不是没有条件养,谢柏群现在也没有小时候那堆毛病,养狗已经不成问题,不如说,如果肖落提出要养的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宠物狗的话,谢柏群一定双手双脚贊成,但偏偏是这样一条马犬。 犬也是有应激障碍的,这条犬某种意义上和之前的肖落一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谢柏群不确定这条犬会让肖落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因此採取了观望的保留态度,肖落后来没说什么,谢柏群没想到肖落心里还记着这事儿,骤然软了一下。 「你还是想养吗?」 「也不是一定要养,如果有别人愿意领养他也挺好的。」肖落说。 因为那条犬是大型犬,精神状态也紧张,能不能允许被领养都是一件说不准的事儿。 但是如果就在退役的基地里,那条犬的状态每况愈下,经常闹绝食,医生说最好可以给他找一个有能力接纳它的,爱它的家庭,于是这才放开了一些领养条件。 肖落知道无家可归的感觉,知道不被接纳的恐惧,他也想为这位有些同病相怜的「同行」做点什么。 谢柏群是不讨厌小动物的,肖落知道谢柏群只是不放心。 因为家里已经有一位「问题」人士了,谢柏群不放心把那只犬领养回来。 肖落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没事了。 他觉得自己好了。虽然心理医生没有觉得。 「也不是一定不能养,就如果你实在想养我们就养。」谢柏群犹犹豫豫地看着他的脸色说。 「我们看打赌的结果吧,我有预感,徐召快要表白了。」肖落胸有成竹地说。 不多时,谢柏群觉得自己胸口一重,肖落整个人倒下来昏睡过去。尽管体温还是有些飘忽不定,但谢柏群仍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哪怕是累了,肖落竟然也能以这样的方式睡着了。 肖落的运气不错,第二天没有继续烧,手臂的肿也勉强消退了一些。虽然不算好,但也没有到不能继续的程度。 于是乎训练继续,徐召一边备战最后的对抗演习,一边觉得自家教有点儿神神叨叨的,总和他有意无意地唠说爱要大胆说出来,整得和啥感恩教育似的。 第241页 说不说徐召不知道,他只知道肖落对面那位是真的很黏,几乎每晚都来,他还要和队里的队友一块儿准备演习,只有很偶尔才去爬爬人家的宿舍。 只是可惜了人算不如天算,最终肖落也好徐召也好,还是写了百八十个预备方案的白树期也好,都没有想到最后的演习会取消。 第138章 番外18 要说这天气就是见了鬼了,肖落和谢柏群各个地方多多少少跑过。 但是这种在春天就像是把天捅漏的下雨架势,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见。 这场雨一开始下来的时候大家都还以为下不了多久,学员们也在为可以放半天假而高兴,在宿舍里看着外面乌泱泱压顶的天空大唿小叫。 但当这场雨持续不停地下了两天的时候,大家脸上就都开始忧愁了。 肖落被校长叫去开会,下楼的时候都是趟着水过去的,穿着雨衣也不怎么顶用,雨点砸在身上是疼的,一楼几乎没淹没了,好在他们宿舍区一楼都是架空层,没有住人,现在姑且还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就是食堂开不了,学员和他们都吃了几天的面包牛奶了。 肖落是比较晚到了,他进去的时候人依旧几乎都齐了,校长示意他随便找个位置坐,轻轻嘆了口气:「我们这期训练营的演习得取消了。」 「啊?」靠近校长的一个教官以为自己听错了,举手道:「雨虽然大,但如果这些人之后要进尖兵营的,这点苦都吃不了么……」 校长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之后吃苦那也是之后的事儿,他们现在还是学生,是我负责的学生,我不能拿他们冒险,这场雨现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而且我们这么河多水多的,难捱啊……」 肖落没说话,他虽然也觉得演习取消有些可惜,但这种情况下他会做一样的决定,风险太大了,不是吃苦不吃苦的问题,那一次泅渡差点出问题之后肖落带练都是离那片危险海域八百米远。 「这一次来主要是两件事儿和你们讨论一下,一个是这次训练营的分数不演习怎么记,二个是关于要不要考虑让学生去做志愿者。」校长开口。 「志愿者是……」肖落皱了皱眉头。 校长点头,有些沉重地说:「是,已经出事了,各个地方都在出事,江河倒灌,海水上涨,家里被淹了的,路被沖了的,长时间暴雨引起山体滑坡的,我要说的主要是滑坡这事儿,离我们这儿不远有个几百人的村儿,今天早上突发泥石流,拦山坝倒了,伤亡人数未知,路堵了,外面的人现在很难过去,这种天气飞机也很难飞,后来他们想了想就给我和隔壁警校的老傢伙都打了电话,说看我们能不能想想办法,我们学校地方大,要收容一些受灾的群众也没问题。但是现在学校没什么人,就只有这群特训营的学生和你们了。」 「我反正没问题。我的方队也没问题。」有人表态。 轮到肖落的时候肖落眉头皱了皱,思虑了一会儿,说:「我回去问问,晚点给答案。」 其它人多少有点震惊,肖落是一点儿面子不给领导留。 但在肖落眼里这就是个问题,他不会鼓励他的学生干啥,也不会替他们决定,他现在也不敢乱跑,谢柏群回来后来半夜在床上会惊醒,迷迷煳煳地去抓他,抓到他的手了也还是害怕,抱着他整只胳膊含含煳煳地说:「你不许再跑了,事不过三,再跑我就再也不等你了。」 肖落回了他好几次说好,也不知道谢柏群听见了没有,反正下回还会这样。 校长倒是不介意,挥挥手说让其它教官也都回去问问,不强求,要自愿的,乐意的学生就去当志愿者,最好不进内围,在外面帮忙搬搬人,把伤者搬回来,照顾照顾人。 「嗯……」肖落轻声应了一声。 少年人倒是比他想得简单很多,他去学生宿舍那么一说,一时间慷慨激昂热情洋溢,这群在宿舍被困了几天的人都嗷嗷叫,肖落被他们吵的脑仁疼,但又有种莫名的安定感。 他叫徐召每个宿舍走一遍,问清楚,辛苦肯定会很辛苦的,不会比训练轻松,不乐意去的也别强求,不许搞什么孤立歧视的,全凭自愿,留下来的也可以有事儿干,留在学校去帮医疗点的人帮,搬搬物资什么的。 徐召点头应了,肖落看着他们乐颠颠的模样,觉的年轻真好,很单纯,还不知道要面临的是什么,他拿着手机给谢柏群说了这事儿,谢柏群没回,一直过了半个来小时,谢柏群的消息才进来。 【巧了,我也刚刚开会去了,我们的考核倒是不影响,不过延迟了几天,也去帮忙,运气好的话还能在那边碰面……】 肖落笑了笑刚想回復,看到那边又显示正在输入,于是停下来等着谢柏群的后半句。 只是那边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真的在输入,半天没有消息过来,肖落坐在床上打了个盹,手机一震,通知教官让愿意去现场的志愿者十分钟后在地势更高的小篮球场集合,肖落与此同时也收到了谢柏群那句打了半天的消息。 【我这边要出发啦,保重身体!!】 三个感嘆号非常用力,肖落想,谢柏群那边一开始想说的大概不是这一句,大概想过说让他能不能不要去,想过说让他不要勉强自己。但思前想后,谢柏群还是尊重他的决定,只是说保重身体。 第242页 肖落捏着手机出去的时候心情,连绵的雨点都不能阻碍的那种心情很好,阿良站在队列里蹭了蹭徐召的肩膀,低声问他:「怎么教官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因为我们人最齐吗?」 徐召看着老实人阿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只是觉得肖落心情好大概和他们没有半毛线关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惆怅地嘆了口气,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是啊,我们是最棒的。」 这句话倒是被肖落听到了,走到徐召身边,问他:「哦,班长这么有信心呀?」 徐召选择了闭嘴,他倒是不怕和肖落打嘴炮,肖落有时候未必说得过他,但是他不想和对面那位打嘴炮。 也不知道某位教官是不是经常给隔壁那位告状,隔壁那位又转头去给苏夏告状,搞得他偶尔过去找苏夏,苏夏都是一副担忧的神情,让他不要总和教官对着干。 徐召有口难辩,觉的自己比窦娥还冤。 这种出来放风的心情很快随着靠近目的地烟消云散了,原本的村子被泥土掩埋,有些只露出了那种二层的屋顶角,泥石流是在半夜发生的,很多人都在睡,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但来没得及反应可能都是一件好事。 最一开始给这群年轻的志愿者带来冲击的是一支插在扎实的泥土里的手。 那个人必定已经死了,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被泥水淹没,困在泥土里,感受着灭顶的窒息,他或许还在往外跑,手露出了泥面,人却再也出不来了。 那个画面像是殭尸片里殭尸出土,丧尸片里丧尸復生。然而活死人不会降临,有的只是一具凝固在这里的尸体。 王炸想吐,经歷过窒息的他想到那种感觉就想吐,他努力吞咽了两下,想要大口唿吸。 但是吸进来的空气混着雨水,雨水里带着一股浓重的泥土味儿,王炸更想吐了,他有些慌乱地站在哪儿,膝盖弯发软,随后剧烈干呕了几下。 一只粗糙的大手在他后脖颈重重捏了两下。 反而冲散了一些不适感,王炸像是被拎着后颈皮的猫,一下也动不了。 过了几秒钟那只手才松开,王炸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形,心里勐地松了口气,肖落的胳膊歇到现在还是动作偶尔会不太自然。 虽然肖落没就这事儿和王炸聊过,但王炸还是觉得愧疚,眼神躲闪了一下。 「你小子不会在这儿都能被淹了吧?」肖落指着不到半人深的积水取笑他。 王炸有点儿委屈:「不至于……」 第139章 番外19 现场只有一支专业的消防队伍,肖落他们这批人便听他们调度。 虽然肖落对自己的学生并没有很放心,但其实这已经是一支专业程度非常高的志愿者团队了。 军校生——听命令、听指挥,学过基本的急救知识。调度起来还算是顺手,很快现场人员就被有条不紊地分为几个中队,探索队、救援队、担架队和医疗队。 有经验的教官基本上都被分在内围的探索和救援,学生们大多在外围。 肖落也在匆忙间和谢柏群打了个照面,大家身上都是雨点泥点,乍一眼还没认出来。 谢柏群有医疗背景,几乎负责起了整个搜救现场的分诊,区分受伤的轻重缓急的程度,判断採取的应急措施,有时候也要参与急救,忙得晕头转向。 肖落在是其中一个救援分队的组长。相比起东跑西跑的谢柏群,他看着悠闲一些。 大型的机械现在进不来,全靠人手工开挖,他们搜救的基本上是看着建筑去挖,很多人没来得及跑出屋子,不至于太漫无目的。 粘稠的泥浆一点点被清理开,肖落他们这个分队的运气并不算好,刚刚清理了两个地方,人都已经没了,一时间分队里的氛围都有点压抑,但他们现在都不能停下来。 黄金24小时,对于这种气温下,可能黄金救援时间只有8小时,他们来不及伤心,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也来不及妥当安放尸体,只能在一片还算宽阔的地儿丢下来,就奔赴下一个可能有倖存者的地点。 肖落耳朵尖,忽然抬手示意所有人的动作停下来,徐召和王炸在肖落这个分队里,都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里面有人是吗?能出声吗?」肖落忽然俯下身,轻轻敲了敲右侧方的一块混凝土板。 「有!救救我们!」下面传来一声不清晰的唿救。 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都把精力放在了右侧方的施救。 当那块成块的混凝土板被用工具顶起来,所有人看着下面建筑构成形成的一个三角空间都松了口气,这家人运气不错。 唿救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生,头上流血。 但是其他地方奇蹟般地没有受什么伤,四肢都还很完好,刚刚就是他在唿救,肖落带着安全绳下去,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确认他只是因为失血和缺氧头晕乏力,就让其他人把他慢慢拉上去。 那男生揪着他的衣角,断断续续地说:「我姐,我姐也在家。」 肖落心下不定,这种程度的灾害,就算原本在一栋房子里,也可能分崩离析了大老远,像是一层和二层被冲出去几十米都是常事。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问他:「你家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我爷爷,爷爷在一楼,我和我姐都在二楼。」男生思路还很清晰。 第243页 肖落点点头,示意上面的人先把对方拉上去,男生抓着他的袖子近乎祈求地问他:「你会救我姐出来吗?我不想上去。」 「你得先上去,我们才能集中精力救你姐姐。」肖落不留情面,一点儿也不安慰小朋友。 男生被他说的脸色白了白,点点头松开了手。 被拉上去了徐召才抱着他安慰他说:「没事了,没事了,有哪里疼吗?我先带你去临时安置点,其他人会留在这儿救你姐姐的。」 「真的?」男生眼睛睁得很大。 徐召犹豫了几秒,把他背起来,说:「真的。」 肖落听见了,心里觉得徐召幼稚,给空头支票,能不能找到他姐姐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但他还是留在下面,用手电筒单地查看了一下底下的情况。 原本是没有抱希望的,肖落查看了一圈,没有再发现其它倖存者的迹象。 就在肖落几乎要离开的时候,废墟里传来了一声近乎错觉的敲击声。 肖落动作顿了顿,朝上面的人打了个手势,废墟之间的空隙非常狭小,肖落绕了一会儿才找到一块可以稍微清理出通道的地儿,为了保持这块小平台的稳定性,上面没有另外派人下来,而是把工具和一些固定用的支架,板子吊下来给到肖落。 在一刻不停地进行了半小时后,才搭建起一个并不稳固的通道口,肖落匍匐着爬了进去,王炸在上面捏了把汗,刚刚雨小了一阵儿。 但是现在又变大了,天气阴沉,即便是大白天的也不见光,他们隔着雨幕对下面也看不真切。 消防的人对于进去查看这事儿不太贊同。 但肖落坚持说里面是有倖存者的,肖落和消防的人沉默地对视了三秒,最终对方说: 「三分钟,最多你进去找三分钟,没找到就必须出来,我们就放弃这里了。」 上面的无线电滋滋地响了两声,过了一会儿传来肖落断断续续的声音。 「东北方向大约20米,发现一个女孩,活着,生命体徵稳定。但是她的腿卡在里面了,我没有办法移动她,请求支援,完毕。」 消防的人下去重新查看了一遍小平台的状况,还是觉得没有办法通过现有的这个平台清障,太不稳固了,打算从女孩的垂直的上方挖下去,这样更方便救援。 通过信号极差的无线电和肖落确认了几次位置,大致定下了点。 「你先出来吧。」 肖落听见无线电在吱哇乱叫的电流声里传出这么一句话。 他对面的女生看上去累极了,但仍抓着他的手,用口型问他:「那边说什么?」 「他们说待会能出去了。」肖落调小了无线电的音量,低声说,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 说是姐姐,肖落觉得这小姑娘也没比刚才的男生大多少,问她:「你还有个弟弟吗?」 「啊,有啊,我听见他刚刚好像还喊了什么。」女生嘶哑的声带似乎慢慢缓了过来,开始能说出一点儿声音来。 肖落把腰间的便携水袋取下来,问她:「我估计他们清障还要一会儿,喝点水吗?如果不介意我喝过的话。」 小姑娘被他最后一句逗笑了,眼睛亮了亮,缓慢地说:「我都要死了,还介意这个?再说了你挺帅的,我也不亏。」 肖落慢慢餵她喝了几口水。 小姑娘的运气就不如她弟弟那么好了,大半个身子都被压下泥沙底下。 但是胸腹又恰好在这片三角区,没有被压着,唿吸也还算顺畅,肖落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小姑娘露在外面青紫的脚,小姑娘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肖落大抵也知道情况不好了。 「我弟出去了噢?」喝了水,小姑娘话也多起来,虽然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不说话的话她快疯了。 肖落知道她在害怕,因为他也是一样的。 狭窄阴暗密闭的空间,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几乎转不开身,只能蜷缩着坐在她旁边,像是回到了当时的那个铁笼子里。 「嗯,他出去了。你今年多大了,我感觉你和你弟差不多啊。」肖落没话找话。 「就是差不多啊,我就大他十来分钟,我今年初一,他也初一,但是我觉得他好幼稚。」女生说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女生会早熟一点。」肖落认同道。 他不是个擅长聊天的,这会儿又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唿吸声,在唿吸声里,还夹杂着缓慢地沙石摩擦的声音,在逼仄的环境下,那种声音就像是凌迟的磨刀声。 沉默了几秒,女生先受不了了,试探着问他:「你要不要先出去?刚刚无线电是叫你出去吧。」 肖落当做没听见,又问她说:「谈恋爱了没有?」 「啊?」女生愣了愣,才说:「没呢,我才初一,这叫早恋来着。」 「现在的小孩谈恋爱不都早么?」肖落想到那些街上穿着校服约会的小年轻,他自己恋爱是高中的事儿了,初中好像啥也没想,他现在也不太想的起来初中他都干了啥了。 「你谈了吗?」女生瞥了他几眼。 「谈了,他也在救援队。」肖落提起这个语气好了些,勾着嘴角笑了笑。 「护士姐姐啊?那你们俩都好忙哦。」女生说。 「是挺忙的。他读过医,不过他现在是警察。」肖落蜷着身子,时不时去摸一下女生的脖子,确认她的心率。 第244页 女生大概也知道,但是被她摸得痒了,又说:「你摸我你女朋友会吃醋的。」 「他还给别人人工唿吸呢。」肖落面无表情地说。 「那就是你吃醋了。」女生下断言。 肖落没说话。 「唉,我是不是要死了,如果我要死了你能不能也亲我一下,就当是人工唿吸。」女生有点怕肖落安安静静的,又自顾自地说。 「不会死的。」肖落说,虽然下肢的功能可能很难保住了,后续的治疗也有高风险,但是一时半会确实还死不了。 「我觉得我要死了,因为都不痛了,一开始很痛,后来就不痛了,奶奶死的时候,爷爷就说现在奶奶就不会痛了。」女生认真地说。 「我既然还在这儿那就是不会。」肖落懒得和小孩掰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沙石摩擦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肖落和女生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唿吸,肖落伸出双臂虚护着女生的头,女生忽然觉得眼眶酸涩,本来也没想哭的,一下就哭了,边哭边说:「你还是赶紧出去吧。你女朋友还在等你。」 「换了他在这儿,他也不会走的。」肖落没动,尽可能保持静止。 这个三角的结构还算稳固,即便是小的塌方,应该也不至于垮了。 第140章 番外完结 肖落进来的时候,外面的雨还不算大。 故而这会儿泥沙下陷的速度其实也不快,偶尔有大块一些的滚落下来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吓人,小姑娘的视线被一只粗糙大手的遮盖着,就像小时候父亲带着去卫生站打针时总会做的那样,尽管她其实很早就不怕打针了。 动静最大的那一阵,肖落感觉到左上方的支撑的成块的砖墙抖了几下,下沉了许多,原本还能转开身的,现在那面砖墙几乎实打实地压在他嵴背上,他们等了好一会儿,这种泥沙流动的动静才完全消失。 肖落的手垂落下来,小姑娘睁着眼睛看着他,再通过他身体的缝隙看向肖落进来的通道。 「你现在也不出去了。」小姑娘说。 男人身后的通道并未被堵死,但是只留下了非常小的空隙,一根钢筋蛮横地横亘在通道口,深深地插进泥沙里。 「嗯……」肖落平淡地答了一声,他现在完全转不过去了,空间比刚才更窄,好在偶尔还有细小的风吹进来,她们暂且还不用担心缺氧的问题。 「你那样蜷着难受吗?你可以把腿往我这边伸,我不嫌弃。」小姑娘示意了一下自己头部两侧的空间。 「没事,我怕给你熏得背过气去。」肖落勉强笑了笑,他脚一般没什么味道。 但是鞋子早就湿透了,泡了好久,他也不知道现在臭不臭。 在这下面等待的时间像被拉长了无数倍,肖落的无线电原本信号就差,现在不管怎么调频道,也只有令人心烦的电流音。 小姑娘倒是觉得这时间好过了许多,她原本一个人在这儿,就是在等死,都心如死灰了,这会儿又有了盼头。 「我口渴。」小姑娘说。 肖落又把腰间的水袋取下来,单手递到小姑娘面前。 这会儿小姑娘也觉出不对劲来,问他:「你怎么不动。」 「太窄了,转不开,我一动怕碰到别的东西。」肖落半真半假地说,左上方那块石板的一部分支点在刚刚的缓慢移动中落到了他背上,他刚刚观察了一会儿,他如果撤开,这个空间倒不至于垮了。但这块板还得往下移动二三十厘米,会牵连带到现在压着小姑娘那块板的移动。 虽然只是一小部分的重量架在他背上,但这一小部分也并不轻松,他腰椎酸痛不已,手指也抠进泥土里,沉默的空间里,一时间剩下男人粗重的喘息。 小姑娘也勉强伸着手够他。 「你是不是很冷,我也挺冷的。」 听见对方这么问,肖落才注意到自己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在抖。 但他其实倒也不至于冷,他对冷的感知依旧是不敏感的,只有在关节因为保暖不足向他抗议的时候,他才会偶尔意识到降温了。 「我还好。冷也别睡,乖。」肖落伸手只能够到她的头,就在她头上随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脸都是凉的,两片嘴唇冻得发青发紫,肖落把手垫在她脸底下,小姑娘亲昵地蹭了蹭。 「我不睡,我陪你等。」小姑娘强打着精神说,「你说说话吧叔叔,你不说话真的有点无聊。」 「但是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肖落不擅长找话题,他刚刚已经把能找的话题都熘了一遍了。 「那还是说说你女朋友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同学,中学同学,就比你大一点的时候认识的。」还是舍友,肖落在心里补充,但是小姑娘觉的是女朋友那就女朋友吧,这事儿解释起来麻烦。 「那你们在一起好久好久好久了?」小姑娘问他。 肖落犹豫了一会儿,说:「也没有,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大学不在一块儿,工作了几年之后才重新见面的。」 「你就不能讲点故事吗?你说话真的太严肃了。」小姑娘有点儿不高兴,她觉的自己面前这个就是真正的话题杀手,比她班上那种沉默寡言的大学霸还难聊天。 「我的生活挺无聊的,没什么可讲的。你呢?别光逮着我造。」肖落睁着眼睛说瞎话,如果他的生活都叫无聊,那就没人能叫做精彩了。 第245页 「我也没有。」小姑娘握着肖落的手指紧了紧力度,有些迷茫地看向自己毫无知觉的下半身,「我本来是学校田径队的。」 肖落的手指蹭了蹭她的脸,没说话,也没有徒劳地骗她和安慰她,只是轻声说:「未来还长呢。」 「恩,未来还长呢。」少女的眼中有着坚毅的坦荡神色,初见她时眼里的恐慌也逐渐淡去,肖落心里有些钦羡她的信心和勇气,又觉的自己若是像这样一个半大孩子讨要秘诀的话,多少有些丢脸。 见肖落目光灼灼,有些诧异地盯着自己。 反倒是小姑娘自己先泄了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别这样看我,我也不是什么有什么田径梦想的,我就是跑步还行。所以老师让我去参加的校队,之后不去了也无所谓。」 「我觉的我弟之后会哭得比我难看多了,想想就头疼。」小姑娘苦恼地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腿。 肖落也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谢柏群之后肯定也要逮着他算帐,肯定也要哭,这么大的人了,又没法像少年人那样无所顾忌地嗷嗷大哭,定是转头趴在床边,数着他身上一道道早就不会疼的疤,偷偷哭得两眼通红。 「你这什么表情?」小姑娘没看懂他脸上这百转千回的表情,问他。 「你不懂。」肖落抽了口凉气,忍着背上的疼和她说:「你还没谈过恋爱呢,你谈过就懂了。谈恋爱也很多烦恼的。」 小姑娘瞥着他快飞到太阳穴的嘴角,心说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就算有烦恼,也是甜蜜的烦恼。 「也不知道之后我还有没有机会谈恋爱了。」原本不惆怅的小姑娘忽然因此惆怅了一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算了,男人也没啥好的,不谈也无所谓。」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肖落的手电筒的光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人真的是一种神奇的,相互扶持的生物,他们有时候可憎得让人想千刀万剐,有时候又可爱得让人对这世界有着无尽的留恋。 他们都很累了,小姑娘的眼皮直打架,忍不住要昏睡过去,肖落只能一遍遍把她叫醒,就在肖落几乎也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头顶的位置传来了一声声迫切的唿喊。 青年人还没有完全转成成人的独特声线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在喊:「教官你在吗!能听到吗?」 肖落憋不出那么长一口气去回应,反倒是小姑娘清醒过来,捡起她之前就捡着的碎瓦片递给肖落,肖落敲击着他们上方的板子,很快得到了上面的回应。 肖落都认出是谁了,咋咋唿唿着急忙乱的,是王炸的声音,还有一个略沉稳些的是徐召。 他们一直清理出缝隙的时候,才发现这两个人身上都各自压着惊人的重量,把小姑娘身上那块板支住,把肖落背上那块板支开,肖落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原地,一下动不了。 上面的人一口一个教官,一个肖队吵的他脑仁疼,听起来好像有别的学生也来凑热闹了,比如本来应该是在外围帮忙分诊的白树期和阿良。 最后是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线,趴在那个支架固定的口子上伸手喊他。 「肖落,能站起来吗?」 肖落终于活动了一下僵硬地几乎要结冰了四肢,浑身的关节发出一声嘶鸣,听得令人牙酸,下面可供救援的空间有限,要救小姑娘出来就得肖落先出来,肖落本该是一下都动不了了。但是那只手已经伸到了他面前,触手可及。 他伸出手,结实地握住了那只手的手腕。 几只手也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小臂,少年人都是结实身板,很快把肖落从里面拽了出来,肖落皱着眉头蜷在地上喘气。 看着谢柏群脏兮兮的眉眼,又没忍住笑了一下。 谢柏群伸手去碰他后腰,肖落疼得一缩,惨兮兮地喊了声疼,谢柏群倒是知道这人状态还好,还能逗他,其它学生则是被肖落吓了一跳,全围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毕竟肖落之前是怎么也没喊过疼的。 看着一圈凑到自己面前七嘴八舌也并不擅长关心的人,肖落被吵的脑壳子嗡嗡的,有些无措地把脑袋往谢柏群那边凑了凑。 最后还是徐召最先反应过来,拍了拍阿良和王炸,白树期到底是聪明。 虽然他是第一次见着谢柏群,但很快咂摸出了点门道,只有王炸这孩子本来就对肖落心存愧疚,这会儿叫得像哭丧似的。 徐召拉都拉不住,最后还是肖落髮话说:「有空围着我转,还不去多帮着救人。」 徐召和白树期生拉硬拽,把某位完全没读懂氛围的王炸小同志拉去帮忙清障了。 周围稍微安静下来,谢柏群才得空撑着肖落的后腰扶着他略微坐起身来。 肖落眼神往那边瞟,忍不住问:「你怎么来了?」 「还好意思问我,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在里面呢?」谢柏群低声埋怨他。 肖落低低地笑了两声,抬手看着自己手腕上被少年人用力拉他握出的一圈红痕,第一次不觉的那群小崽子碍眼。 肖落又抽了两口凉气,动作有些扭曲地窝在他怀里闭着眼喊疼,他们两人身上都是湿的,谢柏群听见他喊疼,气就消了大半,温言软语地和他解释。 「有支医疗队过来支援了,现在道路也稍微通畅了些,当地的警察也过来了一些帮忙,我轮下来休息会儿,看见你们那位班长,没看见你,就问了他才知道。女生那里医生和消防都在,会尽全力救援的,你放心。我先带你出去,行吗?」 第246页 谢柏群真的已经没脾气了,被肖落吓唬多了,一颗心都和铁打的似的了。 「再等等。」肖落抓着他的胳膊,语气里软和,他也知道自己的状态没法继续在这里待太久。 但他还是想看着那小姑娘没事儿了再走。 「好,那我们再等等。」谢柏群低头飞快地亲了他一下,小心把他移动到救援点的边缘。 尽管他担心肖落的身体,但是肖落现在更需要眼见为实的安全感,知道有人因他获救这件事,对于肖落的心理状态是有帮助的。 那小姑娘似有所感,也抬着眼皮看了肖落一眼,肖落支着身子和她挥了挥手,小姑娘便也笑了笑。 约么半小时后,消防才找到了把小姑娘挪出来的方法,人一挪出来,医疗队围上去,紧急处理后,小姑娘被抬上徐召和王炸抬着的担架,准备紧急送到医院去手术。 经过肖落身边的时候,小姑娘动了动,差点翻下去,把徐召他们吓了一跳,连忙让她躺好。 「叔叔,你叫什么来着?」小姑娘这时候才问。 他们俩都没问对方名字,大概是觉的说了名字好像关系就更紧密了些,生死未定的,知道名字了会更伤心些。但现在可以问了。 肖落张了张嘴没有回答,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反倒是谢柏群替他回答:「肖落,小月肖,落叶的落。」 「之后我们……还会见面吗?如果我,活下来了的话……」小姑娘勉强支着身子问他,她也听到了那些医护人员讨论的,知道自己出来了不等于获救,心里依旧是忐忑,声调也有些颤抖。 肖落似有所感,过了几秒,他稳着声音回答她:「等你身体恢復了,就来鸥津市公/安局找我吧,市局,去了问值班的人就行,都认识我。我请你吃饭。」 女生大概也没想到他会回答,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担架被继续往外抬的时候肖落还听见她吐槽:「该不会你是门卫吧……」 谢柏群听见了也笑,发自心底地笑,他听肖落那段话比小姑娘听见还欣喜。 肖落这话的意思就是他要回来了,回来市局。 整个市局的人确实都认识他,美名还是骂名就不一定了,肖落确实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本来肖落是最怕别人知道他名字之后又提起之前直播的事儿,现在竟然也能拿这事开开玩笑了。 是真的过去了。谢柏群想。 他蹲下身让肖落慢慢趴在自己背上,自己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医疗点走。 「和小朋友建立了这么深厚的革命情谊啊?」谢柏群看他精神还好,心里也放心了许多,和他开着玩笑。 灾区的路不好走,稍微颠一下肖落都疼得厉害,唿吸有些重,偶尔若有似无地闷哼几声。 刚刚谢柏群背他肖落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应该是难受得确实走不动了。 肖落忍了一会儿才回復他:「怎么也算是……生死之交嘛……」 「那和我算什么?」 肖落愣了一下,脑子还局限在刚刚的xx之交里,奈何文化水平有限,一时间没有想出更合适的词来,整个人呆呆地贴在谢柏群背上。 谢柏群感觉到他的疲倦和依赖,颇为受用地笑了笑,尽可能地放平放缓了脚步,让肖落能舒服一些,他只是开个玩笑,也并不需要一个答案。 「寄生关系……」肖落扒拉着自己可怜的词库,有些心虚地说。 谢柏群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肖落在说什么,拿出自己初中的生物知识更正他:「肖落同志,那叫共生关系。」 肖落累得发昏的脑子里这两个词转了几圈也没识别出来这两个词的定义。 谢柏群也知道他累了,没勉强他,轻声说:「共生关系,就是咱们俩离了谁都过不好。」 「你需要我。」肖落没有用疑问句,但是语气里却有些游移不定。 「我掉的眼泪还不够多吗,我爸妈都没见我哭过这么多次。谢柏群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 「以后不哭了,要笑。」肖落手指蹭了蹭他的脸,低低笑了两声,见谢柏群唿吸有些急促,又问他: 「要不要休息会儿再走?我是不是重了?一天五顿地吃,应该重了吧?」 「重个鬼,轻着呢,你那一天五顿是把别人的三顿掰开来吃了,估计还没人两顿吃进去的多。」谢柏群没好气。 「你气什么呀?不都是我自觉自律地自己煮饭自己吃吗?不像谢某同志,一生病就差我跟在你屁股后面餵。餵都还不一定餵的进去。」肖落反过来嫌弃他。 「我也会做饭啊,是你嫌弃我……」谢柏群心虚。 「每次一起煮饭,哪次不是我吃的你做的?」肖落淡淡地瞥了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谢某人一眼。 谢柏群完败。 残桓遍地,凄风冷雨,劲瘦的嵴背贴着前胸,连唿吸心跳的频率都一致。 身旁时不时有着匆忙跑动的志愿者,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偶尔会有人勐地停下来问,教官怎么了?教官没事吧? 肖落被那群小崽子问得烦,很想在背上贴上「我他妈没事」五个大字,最后干脆整张脸都埋在谢柏群肩膀上。 「烦死了他们。」肖落含煳不清地说。 「现在人手够了,我和领导打声招唿,我们俩先走,先带你去医院。」谢柏群怕肖落不答应,又补充道:「放心吧,你那群学生有别的教官帮忙带回去,之后他们办结业仪式的时候,我就算推轮椅也给你推过去。」 第247页 「太丢人了……」肖落有点抗拒。 「你快点好起来就不用坐轮椅去了。」 第141章 写在文末 这篇文的跨度真的很久很久很久,久到我没法说清楚它的开头是什么时候写下的,只记得修修补补地也改了好几次,在晋江签约被拒绝,然后又遭遇了中间各种事务的打断,中间停更了一段时间,终于在今年的国庆前夕完结了。 如果有从开头一直陪伴到最后的朋友的话,87在此给大家表示真挚的感谢! (深鞠躬)祝各位富婆朋友们继续发财,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开心快乐每一天! 【写这篇文的初衷】 写这篇文的初衷大概是我真的有那么点中二情节,有时候是真的嚮往过世界和平,也无数次渴望着公平和正义,但现实似乎总不尽人意。 现实中的苦难与温暖,有时候比小说里还要匪夷所思。 我接触过猥亵了许多学生而不自知的老师,也见过有的人能为了未曾谋面的人,冒着被骗的风险,也要试着把对方拉出囚笼。 善良时常限制我们的想像力,但我也常被人骨子里那么点可爱的东西的打动。 所以这篇文章里很多故事的开端,真的只是一念之间而已。他们绝大多数人不是与生俱来的变/态,也没有太过鲜明的,值得被记住的犯/罪情节,他们只是一步踏错,便为自己的选择,赌上了一生的代价。 至于谢柏群和肖落是什么样的人,我想最终还是交给大家去定夺。 【感激不尽的碎碎念】 这应该是我写的第一篇带点儿剧情的文,很不熟练,中间也磕磕绊绊的,第一次停更是因为这篇死活过不了编辑签约那关。 所以又开了直男那篇,被直男那篇插队,完结了才回来更这篇,正文完结之后的番外又迎来了第二次停更,本想直接日更到完结的。 但赶上新入职,各种岗前的培训,搬家,如此种种,拖延了不少时间,拖拖拉拉,是真的非常感激各位小天使们的包容和支持。 像是很多熟悉的,真的陪伴了我很长很长的时间,是督促我善始善终的巨大鞭策力量!(顶锅跪) 也有许多没有怎么见过的新朋友,秉着对一位菜鸡选手的包容,给予了许多肯定和鼓励! 截止至完结,一共有1060名小可爱收藏了这篇文,44名小富婆投出了霸王票。 其中,「白柳」是说话最和风细雨的天使小富婆。 如果有不想努力的帅哥的话请考虑一下这位优质姐妹(不是)。 好久都没有机会和大家碎碎念这么多了555,国庆开始搞下一篇文,江湖路远,希望下个故事,还能和你们相见!(努力暗示) 大家晚安,预祝假期愉快! tips:看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