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清梦有谁知》 第1页 《 谁知》作耼?暖【cp完结+番外】 ?糖??梦 一?哈! ?的呀了~ - 怯?是一(。 - 1对n中一?局 ?后强 ?? ?甜一 坑~ (2022?? ==================== #  记 ==================== 第1章 一) ==================================== (一??) ???。」 ??:…?。」 ?:??倾尽一?好。」 某:??着,总有一??!」 ?:?的,怛?来。」 某??」:「?,逩?。」 ?!」 某可怼?「带着?」 「凭什?一疯。」 ?????」 ?,怹。」 ?:「……」 ‥一?一个。」 ?…」 ?一?。 ???着??。」 —————————————?—————————————— ??的、沾着?展着???〡什??。 ??去一??〝???子〝??了一??去。 ?同一????〝?来往往痕迹?着?事??着?成一锅粥。 ???伤、着???着一??分开出一?口:??」 她。 ??膀?群最?去。 ??音〥?哀?:?陨落……」 ?捏着意识逿?。然耢?怇?什么 ????。 ※?么??????你……???耀? 回音。 ???不?。 净??泊?。 「师…?地开?着着??。 ?逸?:?什???」 他一????」 ???句:※?么?」一知耀???一??。 什????,往??? -------------------- 开局?(? ̄)~ 第2章 二) ==================================== 来选?子舍?一?耀点怌开开?跟着???。 第2页 这儿比之前的住处宽敞很多,整个山峰好像都是他自己的。他高兴极了,兴高采烈地询问门人这座山的名字。门人看到他雀跃的样子,神色莫名地摇头,说这是座无名峰。他两眼一亮,「那它以后就叫青青山吧!随主人姓,好记又好听!」 门人嘴角抽了抽,先门主这默默无闻的三弟子,怕是个傻的。 清知才不管呢,独自忙活开了,他乐呵呵地清扫一圈木屋,破损的地方稍加加固。晚上坐在房里清点自己的财物,次日下山採购一批家具,叫人运上来,摆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又挑了一棵根正苗红的枣树,亲手种在自己的门外。 正在他哼哧哼哧填土的时候,身后埋下一片阴影,遮挡了眼前的些许光明。接着,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响起:「师兄倒是逍遥自在。」 他扬手擦擦额角渗出的汗,搭着铲子转身,就看到一个长身而立的影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杵着。阳光从他背后打来,模煳了对方的轮廓,刺得他眯了眯眼睛。 「师弟?」 「门中传闻你失忆了,看来是真的。」他上前一步,双手环胸,淡淡地打量他。 清知这几天了解到一些情况,自己是清澜派门主「清宵碎璧」座下没有存在感的三徒弟,上面曾有一位师兄和一位师姐。不过师兄很早就从门内除名,如今只有师姐顶大梁。他的师弟名叫楚燕洵,入门很晚,但天赋异禀,修炼不到两年就隐隐有超越他自己的势头。人人都夸他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能与师尊比肩都说不定呢。 「师弟,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个。」清知伸手,试图拉住师弟的手腕。楚燕洵往后一缩,清知便只捏住了他的一片袖角。他浑然不在意,拖着他往河边走去。 楚燕洵自幼不喜与人触碰,刚刚的闪躲是下意识的举动。他垂目,视线落在揪着自己袖角的那只手上。手指细白,仿佛一折就断,跟它的主人一样,精緻又脆弱。 他的这位清知师兄资质着实平庸,以往日日下苦功修炼,修为仍然不上不下,在门里根本不够看。尽管修炼上没什么进展,他的努力仍让人侧目,加之师父的偏爱,门人也不敢说什么。不过自从失忆醒来之后,这种努力似乎已经从他身上全然消失了。修为也大大受损,本就不多的灵力此刻所剩无几。对上门里的任何一个人,他恐怕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正这么想着,拉着他的人停下脚步,转过头殷切地看着他:「师弟,你看这条河,有办法让它改道吗?」 楚燕洵微微蹙眉,已经有些稜角的脸侧过来瞅他一眼:「干什么?」 清知的眼睛兴奋地闪闪发光:「我想让它从我的门前流过!」 「为什么?」楚燕洵疑惑。 「这样我出门就能捞鱼,晚上也可以枕着流水声入睡,」清知满脸憧憬,「想想就美好!」 「……」这句话一出,就看到自家师弟一脸莫可名状的表情,仿佛从天降下几道黑线,滑过他光洁的脑门。 「帮我这个忙吧,以后我的青青山永远欢迎你!」他撒娇似的晃了晃师弟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随你出入,住下都行!」 听到这个无厘头的名字,他家师弟脸更黑了:「不要,麻烦。」 「师弟!楚楚!燕燕!洵洵!」念到中间一个称唿时,楚燕洵额角青筋一跳,清知精准捕捉,立即乘胜追击:「燕燕!燕燕!燕燕!……」 「闭嘴!」楚燕洵忍无可忍,勐地出手揪住清知的脸,毫不怜惜地往旁边一扯,带着几分兇狠意味地警告:「不准再叫这个名字。」 「嘶……」清知疼得龇牙咧嘴,脸部肌肤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连带着眼眶里也积攒上一点湿意。楚燕洵见状,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温暖柔腻如软玉般的触感仍残存在指尖,他将手背到身后,轻轻捻了一下手指。 清知揉揉自己被掐疼的脸,语气里带着几分耀武扬威,「你不帮我,我就让所有人知道你的暱称!」就像某种挥舞着并不锋利的爪子的小动物,声势很足,其实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楚燕洵从鼻子里哧了一声,就算知道了也没人敢喊,除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小东西。 尽管如此,他还是抽出腰间佩剑,直直地往地上一噼——剑气轰然驰过,一道长长的沟渠凭空出现在地面上。 「好厉害!」清知一蹿三尺高,兴奋地拍手:「师弟加把劲,继续!」 楚燕洵一路挥剑,凿出一条宽约两米、深约一米的河道,从清知的木屋旁弯过,原本的小河分出一股水流,汩汩地注入新的轨道,充满活力、奔腾不息。 大功告成,楚燕洵畅快地唿出一口气,被他这么一折腾,连日来盘桓在心头的阴翳散了不少,心情不由得轻快起来。 他手中的灵剑可不快活了,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用来挖土?!愤愤地震颤着,发出嗡嗡的声音,被主人一掌拍下去,便不敢再造次。 而始作俑者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楚燕洵抬头四看,只见清知「噔噔噔」地从屋里跑出来,双手捧上一只鼓鼓囊囊的酒袋,两眼亮晶晶的:「给,甜枣酒,犒劳我们的大功臣!」 他皱皱眉,扫了一眼门口才结着小小青枣的树,眼里不加掩饰的怀疑:「你酿的?能喝吗?」 第3页 「这是我以前酿的,这棵树的枣到明年才能吃呢。」清知撇嘴,见他不接,就准备收回手,「你不要算了。」 手收到一半就被拦下,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将他攥着的酒袋抽出来:「谁说我不要。」 楚燕洵记得师尊生前只喝清知酿的酒,他倒要看看,有什么特别之处。 看似随意实则小心地收好后,他回归正题:「我来是要提醒你,师姐的继位仪式定在三天后。」顿了顿,补充:「长明派那位也要来。」 「哪位?」清知摸不着头脑,疑惑地询问。 「呵,你连他都不记得了?这忆失得够彻底的。」楚燕洵毫不掩饰自己嘲讽的语气:「是你最喜欢缠着的谢停云,谢小宗主。」 清知连连摇头,一点印象都没有,出于谨慎问了一句:「我跟他有什么过节吗?」 楚燕洵饶有兴味地挑挑眉,回道:「每次他现身你都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这算不算过节?是我的话,早就把你打一顿扔多远了。」 清知一抖,煞有介事地点头:「这过节确实不小。」看来得避着他点。 跟师弟告别后,清知心满意足地在按自己设想布置好的院落中来回踱步,晚上如愿枕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安然入眠。 -------------------- 咸鱼和废柴都是有原因的! 第3章 鸿蒙初生从零起(三) ==================================== 三日后,继位大典准时于中央大殿前空地举行,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清知坐在仅次于师姐的高位上,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看到一旁稳稳端坐的师弟,眼睛一亮,凑到他身边。 「你自己没座位?」楚燕洵嫌弃地扫他一眼,迫不得已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点位置。 「这么多人里我只认识你,咱们师兄弟多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嘛!」清知熟练地开口,自认为经过昨天的凿河和赠酒,他俩已经缔结了深厚的革命友情。 「谁要跟你培养感情。」楚燕洵不屑地轻哼,别过头,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清知还想说些什么,正在这时,人群忽然喧闹起来。他闻声朝入口看去,就见到一名穿着焰色宽袍的年轻人被身着同样服饰的人群簇拥着,像一片云霞从天边飘来。他相貌生得极好,如冠玉一般,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清贵,神情却温和沉静,举手投足优雅得体,看不到一丝身居高位者的傲气。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师姐一看到他,就亲自起身迎接,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停云代表长明派,恭贺岳门主登位。」他向师姐微微一拱手,语气谦和、礼数周全,一点毛病都挑不出。 旁边不轻不重的一句嘲讽适时落入耳畔:「还看,怎么不扑人身上黏着?」 清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他就是谢小宗主啊?」确实是人中凤,一看就像要干大事的样子。他还没见过身边谁有这般气度呢。 打量归打量,他很快收回视线,小声询问旁边的人:「那个,酒的味道怎么样?」 楚燕洵转了转手中杯盏,回味了一下那沁人心脾的凉甜,头也不抬,淡淡回答:「就那样吧。」 「那……下次还给你留吗?」清知不确定地追问,对方立刻飞来个「你真不识趣」的眼刀,抿嘴不说话了。 清知挠挠头,捉摸不透自家小师弟的意思。还是留一下吧,这酒也不是一朝一夕能酿成的,万一他想喝呢? 一套继位的流程下来,天都黑了半边,清知打了个呵欠,等着他们收尾。其中谈到收徒之事,师姐暂时无心收徒,说要等到明年世家子弟战之后。 「师姐这徒弟一收,你就是别人师叔了,这点修为……不嫌丢脸么?」楚燕洵开口仍然不怎么好听。 清知满不在乎地笑笑,「有什么丢脸的?」转而一想,脑海中的念头脱口而出:「那等哪天师父回来了,他老人家岂不就成师祖级别的人物了?」 楚燕洵扭头,有点惊讶地直视他:「你觉得师父有朝一日会回来?」 清知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讪讪地垂头,「会,会吧……」 「你还真是……天真得吓人啊。」楚燕洵喃喃了一句,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 谢谢每个给我收藏和评论的友友!?555感觉有被长佩的小天使们宠爱着~ 第4章 鸿蒙初生从零起(四) ==================================== 当天夜里,谢停云只带了一个侍从,随意地散着步。前方道路上突然横了几个人,定睛一瞧,是几个清澜派门人围着一个少年,正横眉竖目、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少年低垂着头,脚碾着路上的小石子,心不在焉的样子连他这个十米开外的人都看出来了。那些个人见他这么无所谓,怒火中烧,伸手狠狠地推搡他一下,把他推得一个趔趄,勉勉强强站稳,手下意识地护在腰间。被他们发现这个动作,伸手就要把他的手掰开,看看他到底在宝贝什么东西。抢过来,他还能这么油盐不进吗? 少年的手被强硬地掰开,露出一枚玉佩吊坠。他们不顾他的挣扎,粗鲁地一把把它扯下来,抓着挂绳在空中晃荡。少年面露急色,想冲上去抢回来,然而被几双手按住动弹不得,只能急红了眼,忧心忡忡地盯着左摇右摆的玉佩,担心它被一不小心摔下来。 第4页 ?前—— ???听着?做什么〉佩〩?怮,什?? ??:?开?。?一般。 ?齐往??到一??〔?开制着??着?:?了。」说着?进怀里〔?好 ?。 ??怸?????。 ?激?:?主。」 面。而于往??? 他一?的一?有什?再一?缠着他。他倌是什?逼? ?什????一问。 ???我最?。」 出一?:?」 。 膀一??「什??」 一????眼。 ?了。??什用。」 果然?了一丝怜悯。念着过往?出一?,逼??。」 ??一??,一??。 ?侍耸??:??」 长而去。 ?一??。?,侍耀?「万一?反耀?」 ※???,逰?送了。」侍耆?说什??了。」 ???。」侍?哝 ??去?。 -------------------- ?! ?? 第5章 一) ==================================== ????剑?苦?。 ???物。 ????讽。 ?吗?」 ,‐??」 ?!?回道。 ???一??口。 ????所??着?』?开外?」 ??一眼:???百人。」 ???耀??所?回 来!」 「第一??一??。?只耀??,一??。 ???,?儿最?—?最疼!」 「滚。‥着说,?。」 ?一??一?:?」 ???「??等着?!」 第5页 清知瘪瘪嘴,只好一个人去找师姐。 「不行。」果不其然,师姐板着脸直截了当地拒绝,「从明天起,你跟着小师弟一起修炼。」 清知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师姐!我再过五年都赶不上他们。」 岳棂看到他不思进取的样子,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现在弱成什么样!难道要一辈子待在清澜峰上、一步都不踏出去不成?」 「有什么不好吗?」清知小声嗫嚅,「山下那么多凡人,不也自得其乐嘛。」 岳棂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声音越发严厉起来:「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用人督促的啊,怎么越活越不如过去了?你作为我清澜派的亲传弟子,怎么能这么不求上进?师尊若还在世,看到会怎么想?」 清知的头越垂越低,盯着脚尖,直到听到一句「你明天一早去找小师弟,让他督促你,就这么定了」,才晃晃悠悠地转身,慢吞吞地走出门外。 师姐发话不能不听,第二天一大早,他被迫离开舒服的被窝,在师弟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呦,转性了?」没过多久,一袭藏蓝衣袍从路那头姗姗而来。楚燕洵一头黑髮束在脑后,干净利落,看到他丝毫不意外,顺嘴调侃,「够迟的啊,我都练完一套功法了。」 迟?清知看看天色,大概不到巳时,莫非他天刚亮就起来了? 「愣着干嘛,别拖我后腿。」楚燕洵看他抬头望天,不耐烦地催促。 到了习武场,清知全程呆得像个木瓜,连如何引气入体都不知道。楚燕洵频频扶额,忍无可忍:「还真是从零开始啊,你别跟着我了,明天跟那群刚上山的小朋友一起听讲堂吧。」 「不要,」清知疯狂摇头,「丢人。」 「这时候知道丢人了?」楚燕洵抱着手臂,一脸嘲弄,「我看你跟他们无论进度还是智商都很合得来,一起修炼正合适。」 「师弟,你小小年纪的怎么这么能说?」清知扯扯嘴角,「实话告诉师兄,从小到大有没有被人打过?」 「呵!」他音调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怒气沖沖地一甩手,「不教了,你自个儿琢磨去吧!」 啧啧,少年人火气真大。清知见达到了自己满意的效果,一边找了个藤椅坐下,一边不忘在心里吐槽。今天的天气格外好,天空湛蓝、白云悠悠;空气也很好,清风拂面、鸟鸣阵阵,不一会儿,睡意席捲上来,清知顺势合上了眼睛。 楚燕洵练剑回来,就看到自家师兄悠闲地躺在椅子上,一双眼睛安静地阖着,眼睫随着唿吸微微颤动,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又暖又软。竟是睡着了。 眼前的这幅画面看起来十分恬淡以及美好,于是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揪住师兄的领子,一下子把他拎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清知迷迷煳煳地睁开眼,一双剔透的眸子里睏倦还未消散,慵懒地开口:「师弟,你回来啦?」 「你就是这么练功的?」 他揉揉眼睛,手伸到嘴边打了个哈欠,「睡足才有精神练嘛。」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空,一拍脑袋,「哎呀,午时了,我该回去睡午觉了。」 楚燕洵:「?睡了这么久还不够?」 「当然不够了!」清知一板一眼地掰着手指头数:「早晨醒后过一两个时辰睡上午觉,上午睡完睡午觉,傍晚如果犯困,再睡个傍晚觉,然后就到晚上了……」 楚燕洵嘴角一抽,这作息跟猪有什么区别?「从今天开始,这些乱七八糟的觉统统取消,练不好的话——」揪着他衣领的手又往上提一点,脸逼近下意识往后缩的清知,兇恶一笑:「晚上也不会让你睡的。」 清知吓得一抖,睡眠乃是他人生一大快乐,这这这还了得! 「好的师弟,请高抬贵手,我这就练!」 他到底还是有一点基础,稍微用点心,进步很快。一天下来,最基础的层面掌握了七七八八。 楚燕洵总算让他过了关,临别前淡淡地提醒:「明日辰时,到我屋外等着。」 「辰时?!」清知哭丧着脸,「太早了吧!」 「做不到?那今晚别睡了。」楚燕洵脸色一冷,口气毋庸置疑。 「行行行,辰时就辰时!」他一昂头,精神焕发地迈出脚步,「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使我充满活力!」 「噗。」楚燕洵被他傻气的模样逗笑,意识到后马上收起,装作无事发生,但唇角忍不住上扬的弧度泄露了他的心思。 以前他俩各自忙着修炼,竟不知道师兄原来这么好玩? -------------------- 晚、晚上也不让他睡?(☆▽☆) 第6章 鞭驽策蹇勤修习(二) ==================================== 大半年转瞬即逝,在师弟的鞭策下清知总算不那么弱鸡了。修为堪堪达到筑基,比起同辈们仍有巨大的差距。这天,楚燕洵首次跟他过招,剑气顷刻来到身前,他还来不及反应,手腕上亮光一闪,「砰」地一声,那道剑气像打在什么防护罩上,立刻消散无踪了。 「这是……」楚燕洵上前几步撩开他的袖子,看到白皙的手腕上缠着一条银质细链,其表面正流窜着隐约的光彩。 「上品法器?哪儿来的?」楚燕洵有些诧异地询问,这种有防护功能的法器可不常见,他印象中师兄以前是没有的。 第6页 「谢小宗主给我的,」清知同样是一脸懵,没想到他随手赠与的东西居然这么有用,这让他怎么回报? 楚燕洵挑了挑眉,长长地「噢——」了一声,「他啊,那就不奇怪了。」长明派作为修仙第一门派,传承已久,灵药法器应有尽有,随便拿出一件送人也没什么。 清知有些忐忑,「很稀有吗?」 「没,」楚燕洵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只能抵挡结丹期以下修者的攻击,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死的。」 清知早就习惯了师弟不中听的说话方式,揉揉耳朵,决定暂时不跟他抬槓:「那你是不是只教我攻击的招术就可以了?」 楚燕洵战术性停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开口:「我觉得,教你逃跑最好。」 「说正经的,」清知被噎住,咳了两声,才不承认自己也觉得很有道理,「有没有那种一招制敌的绝世妙招?给我来一套谢谢。」 「一指禅?」楚燕洵略略沉吟,在清知殷切期待的目光下开口。 「还真有?!」清知乐了,「赶紧的,搞起来!」 本来时间就不够,楚燕洵准备教他他过去最拿手的一招,但仔细想想师兄好像每个招式都练得很平庸,并没有什么擅长的。如今刚好有这个法器坐镇,便选最简单的好了。 所谓一指禅,即聚灵力于一指,隔空破敌。 即便是最简单的,训练过程也非常辛苦。聚了一轮又一轮灵力之后,清知瘫坐在地上,哇啦啦假哭:「师弟,太累了太累了,不学了好不好?」 「起来,」他毫不留情地把他拽起来,「本命灵器都能弄丢,再不好好学,你拿什么跟人家打?拿你的铁头吗?」 他曾试图让清知召唤自己的本命灵器,感召了半天没有反应,他立马明白——这脑子缺根筋的傢伙,居然把自己的本命灵器弄丢了?! 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下限,本命灵器只要在方圆百里内受到召唤都会飞回,敢情他还把它丢到百里外去了?确定不是特意跑过去丢掉的? 本命灵器跟一般的灵器不同,一位修者一生只能有一件。师尊当年亲手给他挑的那个极好,和他非常契合,导致他的实力直接暴涨了几成。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被他弄丢?那他还有什么是丢不了的?! 又回忆起这段令人无语的经歷,楚燕洵头疼地揉揉眉心,心想幸好师姐给他的任务只是带他到世家子弟战结束,不然他要么被他气死,要么被他蠢死,迟早的事。 「可我真的很累,」清知把食指举到他面前,表情十分的痛心:「你看,都肿了!」 「……」楚燕洵瞧了瞧那截略略有些泛红的指尖,不急不缓地开口,吐出一句金句:「现在手不肿,上赛场头肿。」 清知脑补了一下被锤成个猪头的样子,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吭声:「那还是手肿比较好,咱们继续吧!」 -------------------- 过渡章过渡章~ 第7章 群英荟萃战犹酣(一) ==================================== 就这样,朝夕在训练中飞渡,赛期很快来临。清澜派参赛弟子集结,共同前往世家子弟战举办地点。 今年报名人数比往年多,有将近五百人,附近的客栈都需要提前几天预约,街道上到处人满为患。 「今年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旁边一位门人发问,另一个回答:「你还没听说啊?今年的头奖是一柄刚现世的神兵,不亚于长明派宗主的那把破云剑。」「那最后肯定是落入谢小宗主手里啊,别人哪有机会?」「欸,得不到归得不到,瞻仰一下总可以嘛!说不定从此以后发奋图强,下次也轮到我拿第一呢?」「做梦吧你!」 和前面的吵嚷热闹不同,楚燕洵一个人遥遥走在队尾,端的是一副天才的高冷。 清知也放慢脚步,跟他并肩,偏头问他:「你怎么不跟大家一起?」 「吵。」 「这样不好,年轻人,闹腾一点是应该的。」 他从眼角斜来一眼,不客气道:「你也挺吵的。」 清知皱了皱眉,有点奇怪,「你该不会是……紧张吧?」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楚燕洵脸色一黑,话语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自在。 清知瞭然一笑,伸手摸了摸师弟的头,「是是是,我们的小天才一点都不紧张,闭着眼睛就能拿前十。」 楚燕洵的脸更黑了,「啪」地一下打开师兄胆大妄为的手,警告:「再碰,我立马把你爪子剁了!」说完,头也不回地撇下他走了。 于是清知落在队尾,慢慢悠悠地抵达客栈。 客栈前台前正笔挺地立着一个人,一身红衣,戴着个特制的帽子,头顶以下胯骨以上全部笼在一层乌漆的纱幔之中,里头什么都看不清。 呦,这是来……打劫的吗? 这身行头实在瞩目,清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也顺便听见了他和伙计的谈话内容。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房间了。」 「你们这一块儿,是都要提前约吗?」神秘人疑惑地问,听声音,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伙计抱歉地笑笑,「往年不是,今年有点特殊,参赛的人实在太多了。」 「那你知道有其它地方可以住吗?」他不甘心地追问。 伙计摇了摇头,「百里内都没有,您可能要在外露宿了。」 第7页 神秘人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步履间透着一股淡淡的郁闷。 清知歪头想了想,伸手拦住他的脚步:「这个比赛对你很重要吗?」 「是。」他毫不犹豫地肯定。 「我的房间就在上面,你可以和我一起住。」清知微笑着说。 他感觉到自纱幔后面射来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阁下是何人,为什么要帮我?」 「无名好人,不值一提。」清知摆摆手,一脸正直与大义,深藏功与名。 「我可是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你就不怕我加害于你?」对方轻笑一声,问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一没财二没色,本事也没有,你害我干嘛?」清知一听这话就笑了,「而且既然你要隐藏身份,肯定不希望闹出事来,要担心也是你担心我才对。」 「呵……」他微微一伏身,做了个抱拳的动作:「那裴某叨扰了。」 清知领着他上楼,见他一放包袱,就盘腿坐于石床之上,进入修炼状态。他本来还想跟他聊几句的,见他这么专心,便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跑出去熘达了。 这个地方他从没来过,很是新鲜,跟清澜山下的集市大不相同。清澜山下居住着一群没有修为的凡人,出售的也是凡俗物品,他的家具啊枣树苗啊都是从那里购买的。而此地每隔几年就会有群英汇集,出售的奇珍异宝、灵丹仙草,令人目不暇接。 ——都买不起。 清知来之前专门把自己的小金库搬出来,清点了一下财物,确实少得可怜,他失忆前貌似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这可是真金白银哪!怎么会有人对钱不感兴趣?! 他内心疯狂唾骂过去的自己,为什么不多攒一点,好让他现在顺心如意地享福? 啊,好想穿回去打他。再一次认清自己落拓的现实,清知悲嘆一口气,彻底打消了买东西的念头。 正在这时,他眼尖地在一家衣品店里发现了似曾相识的身影。 谢停云翩翩君子、长身而立,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根品貌不凡的髮簪,示意老闆将它包起来。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墙上挂着的一件月白长袍上,足足停留了十秒钟,直到听见老闆热情地招唿:「您需要试试吗?」 他这才收回目光,温和回应:「不用。」随后,利落地拿起盒子,大步走出店门。 清知刚好赶到,谢停云压根没看见矮一头的他,行色匆匆,与他擦肩而过。 清知摸了摸后脑勺,指着墙问老闆:「刚刚那位公子看的是那件吗?」 老闆点头:「是啊,谢小宗主明明每次都是一副很喜欢的样子,但从来不买,不知道为什么。」 「多少钱?」 老闆报了一个数,他算算自己带的钱,嗯,刚刚够。 「有他穿的尺寸吗?」 「有的!」 清知点点头:「给我包起来。」 正好不知道怎么感谢那条手鍊,他颇有些肉疼地把几乎是自己全部的财产交出来,将那件名贵的衣服牢牢抓在手里。 站在街头的冷风中,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啊,这就是倾家荡产、一贫如洗的感觉吗? 晃晃脑袋,他迈着贫穷的步伐,一步步走回客栈。 夜晚,那个宛如老僧入定的修炼达人可算动弹了一下,看到旁边百无聊赖地翻着书的清知,出声:「你不用修炼?」 你看,学霸开口第一句话,不是「你去哪了」「你不睡吗」「你在看什么」,而是——「你怎么不修炼」。 「我就是来划划水的,力争不垫底,没别的期望。」清知耸耸肩,开玩笑道,「看你这架势,像是隐世的高人,马上就能让我们所有人惊艷。」 对方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是吧。」 这人还真有自信,清知这么想着,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顿了顿,想到人家蒙着脸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身份,连忙补充:「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随便一问。」 没想到,他没怎么犹豫就回答:「裴顾仪。你呢?」 「清知,」清知眉眼弯弯地笑开,「我能叫你阿仪吗?还是阿裴?」 裴顾仪被堵了一下,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没想太多,反正他们很快就不会再见面了,于是点头:「随你。」 「那就『阿仪』吧!」清知一拍掌,喜气洋洋:「今晚你睡床,好好休息,明天加油!」 「不用,我在这就可以。」裴顾仪摇头,合衣准备躺下。 「哎呀,石头又硬又冷,万一冻着了明天发挥不好怎么办?」清知直接上手,牵着袖口把他拽到床边,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比赛对我又不重要,我皮糙肉厚,睡哪里都无所谓的。」 皮糙肉厚?裴顾仪看着眼前纤细的少年,不明白他跟这几个字哪一个沾边。 「那行,多谢了。」他便不再推脱,看着清知把书放回客栈的书架上,从旁边柜子里抱出备用的褥子,铺在石床上,然后三下五除二把衣服都剥掉,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被子一掀一躺一盖,一气呵成。 嗯,脖子有点不舒服。他心想,不过问题不大,将就一下就好。 正在这时,一只手拍拍裹在被子里的他:「头抬起来。」他闻言不明所以地照办,就感觉一个绵软的东西塞入他的脑袋下方。 第8页 「你不要枕头?」他愣愣地问。 裴顾仪此时也已褪下红衣,骨架匀称、身形修长,比例看着很好,正是最受追捧的长腿型。帷帽仍没有摘下,隔着纱幔平静地回答:「衣服团起来就能做枕头。」接着,从旁边包袱里取出一叠布,两手一展,挂在床边,做成一张床帘,把榻上的景象严严实实地遮盖住。 啊,这神秘人可真不好当,我都替他累。清知胡思乱想着,困意上涌,很快沉入梦乡。 -------------------- 热知识:月白是淡蓝色,月牙白是白色 第8章 群英荟萃战犹酣(二) ==================================== 世家子弟战第一天,分了几十个小赛场,一人一天比三场,出界者输。 清知第一个对手是个不知名小门派的弟子,居然比他还水,修为压制下,随便挥挥手就出去了。 第二个对手稍强一点,但也在结丹期以下,任他怎么使尽浑身解数攻击,清知有法器护体,自雷打不动。等到对方累得气喘吁吁、体力耗尽之时,才遥遥伸出手指,隔空一按,一股无形的力量点在他的额头,把他请出界外。 运气真好,约莫也快到头了。清知心里盘算着。没想到第三个对手在发现自己怎么都破不开他的防御后,直接弃权。经过他身边时,恶狠狠地嘲了一句:「依靠法器,算什么本事。」 清知眼波一转,「我是没本事——」故意拉长了声线,语调忽然变得雀跃:「但我的法器有啊!」 末了,又一个补刀:「你的法器怎么没有呢?」 对方气得差点吐血,愤愤地一甩袖子离开。 他拖的时间太长,比赛结束得很晚,回去的路上刚好碰见楚燕洵。师弟对他没被淘汰表示惊奇,他跟他分享了今天的经歷,他也听笑了,调侃:「下次上场你别动手了,直接用嘴就能把别人气下去。」 清知连连摇头,装模做样道:「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啊!」 回到客栈,跟裴神秘随意聊了聊,他也很顺利,三局全胜,毫髮无损。于是各自早早歇下。 第二天,清知一上场,发现对面是个达到结丹期的年轻女修,还没等她动作,赶紧举手投降:「别打我,我弃权!」 笑话,他才不要被揍成个猪头,回去要被师弟笑死了! 第二场,是个半大的小女孩,浑身叮叮噹噹地挂了不少东西,似乎都是法器,散发着土豪的光辉。 哦豁,恶人自有恶人磨。清知自嘲地想,抬手遮挡那边照来的光,试图阻止自己被闪瞎的命运。 小姑娘眨眨眼睛,甜甜地说:「哥哥,你看,我有这么多宝贝,你打不过我的。要不我送你一件,你直接弃权吧?」 还有这等好事?清知喜出望外,连忙把手拿开,商量:「折现行不?」 小姑娘有些奇怪地歪歪脑袋:「法器多好,有价无市啊?」 清知默默泪流满面,法器虽好,可他缺钱啊! 之后,他兴高采烈地捧着一袋子钱出来,总算暂时摆脱了穷光蛋的命运。 这人走在江湖中,有钱才有底气嘛! 两场落败,淘汰出局。排名两百出头,清知心里美滋滋的,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楚燕洵听了事情经过,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脑瓜,咬牙切齿:「以后别跟人说你是我师兄!」 「哎呀,人为财死知道不知道!反正横竖也打不过,我要点补偿怎么了!」清知捂着脑门,理直气壮地辩驳。 楚燕洵无言以对。 他俩在街头分别,楚燕洵要早早回去修炼,应对最后一天的战斗。而清知比赛结束,大闲人一个,背着手悠哉游哉地到处晃荡去了。 这两天都没见到谢停云,衣服等决赛再给他吧! 晃到一家小店门口,他眼尾扫到一抹红色,定睛一看,哟,这不是熟人吗?正准备过去打招唿,就发现门店主人的神情有些异样,勐地停下脚步。 裴顾仪恍若未觉,还在跟主人攀谈着什么。周围暗处潜伏着几个黑影,正紧紧盯着他腰间别着的血红软鞭,目光贪婪。 不知店主跟他说了什么,他竟然把手伸到腰上,作势欲取下软鞭,递给店主。 清知见状,假装不经意地晃进店内,靠近裴顾仪。在他转脸的瞬间一把拉住他的手,拔足狂奔。 身后传来几声谩骂,好像有人追了过来,清知把速度提到最高,一刻不停地往前沖,跑过一条街、转过几个弯后才停下来,撑着膝盖喘气。 裴顾仪不明所以地被他带着跑了一路,见他终于停下,出声问:「怎么了?」 「那人不怀好意,看不出来吗?」清知紧张地往身后张望,确定那些人被甩掉后,偏头望向他:「你的武器差点被顺走了。」 裴顾仪默了一瞬,开口:「它认主的。」 除了本命灵器,其它法器能认主的都是上上品。清知有几分意外地打量他:「就算认主,杀人越货听过没?刚才旁边好几个人盯着你,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裴顾仪隐藏在帷幔下的眉头皱了皱,「他们杀不了我。」 「假如把你迷晕呢?」清知越发觉得这孩子心地纯良,保护欲顿时暴增。 「……」裴顾仪沉默下来,低垂着眼,目光落在一直被他抓着的手上。 清知这才察觉,低头看过去。以前都没注意过他的手,现在看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淡粉色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肌肤白得亮眼,就像一件精心打磨的工艺品,简直堪称完美。他爱不释手地观摩着,甚至忍不住轻轻捏了捏,感觉到身边人骤然冷下来的气场,赶紧松开,无辜地眨眨眼:「没事了,以后别靠近那家店就行。」 第9页 话音刚落,发自内心地赞嘆:「阿仪,你的手真好看,像玉瓷一样。」 裴顾仪收回手拢到胸口,另一只手覆上来,揉揉手心手背,话语里不带什么情绪:「回去吧。」 于是他们一前一后走回客栈,清知还没踏进门,就听到裴顾仪的声音传来:「谢谢。」 清知抬头看去,见一身红衣的他面朝着自己,语气十分认真:「房间,还有今天的事。」 「噢,你明天比完了就走?」 「嗯。」 「行,那有缘再见!」清知笑笑,拍拍他的肩:「祝你成功!」 他顿了顿,问:「你是清澜派三弟子?」 清知点点头,「是啊!」 「下次见面,可以叫你『小知』吗?」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出口。 清知一下子笑开,脸颊上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当然可以!」 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当晚他俩秉烛夜谈,清知了解到他长住深山之中,偶尔才出来。裴顾仪也知道了他失忆的经歷,有几分好奇地问:「失忆是什么感觉?」 「别人看我像个傻子。」清知想了想,实诚地回答:「师尊逝世,大家都很伤心,而我毫无感觉,只能假装伤心。」 裴顾仪被逗乐,「噗」的一笑。 「你为什么要蒙面?」这是他心中最疑惑的一点。 「会有麻烦。」裴顾仪没怎么犹豫,脱口而出。 清知自动脑补出一场满门被灭、隐姓埋名蛰伏数年的惨剧,看他的眼神顿时充满同情,沉痛地说:「阿仪,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习惯就好,也没有多辛苦。」帷幔后的他似乎轻轻地笑了,不大在意的样子。 畅谈许久,清知惦记着他明天要打比赛,不得已提前结束了话题。 「阿仪晚安。」 「嗯,晚安。」 第9章 群英荟萃战犹酣(三) ==================================== 最后一天,激烈的战斗拉开帷幕。五十决三十、三十决十,前十名集中在中央赛场,依次对战。 中央赛场两边分别是评委席和观众席,邀请的评委都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当然,清知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他们之中有一个尤为扎眼。他个头极高,清知本以为谢停云已经够高了,此人看上去比他还高一些。一头黑髮不羁地披散,纯黑的衣袍上印有醒目的绛紫暗纹,领口肆无忌惮地敞着,露出一截麦色皮肤。他轮廓深邃得仿佛刀刻一般,双目如同彻夜寒星,随意一瞥间邪妄又凌厉,似有刀光剑影飞舞,狂情野气纵横,令人望而生畏。 有两个下人模样的人过来,在他身后放了一把椅子。他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往那一坐,接过下人递来的酒杯,送进嘴里。旁边的人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统统视而不见。 从周围人的讨论中得知这个男人是世间少有的魔修,战斗力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准,是修仙界的佼佼者。为人狂傲、我行我素,从不遵守世俗陈规,也不屑于和传统世家虚与委蛇。在魔界独立门户,自成一派。 清知没从旁人口中听清他的名字,于是在心里默默给这人贴上「不好惹」三个字。 最前面还负手立着一个不怒自威的男子,他看到谢停云过去向他问好,寻思这或许就是那位长明派宗主,谢停云的父亲,谢明辉。 一切就绪,战斗很快打响,楚燕洵首当其冲,断水剑剑影如虹,击败对手。下一场他不巧碰上谢停云,没什么疑问地败北,止步第五。 「谢小宗主不愧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楚燕洵败而不馁,平静地一拱手:「受教了。」 「你进步飞速,日后成就亦不可限量。」谢停云仍是一副温和沉静的模样,彬彬有礼地回道。 「谢小宗主长得好看修为又高还有风度,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旁边的女修捂脸对着同伴尖叫,「你说我现在上还有没有机会?」 「别想了,他快订婚了。」她的同伴似乎知情。「啊?是谁,谁运气这么好?!」另一个人插进来,满心好奇地问。「九天苑的那位。」此话一出,引来一片譁然。「怎么是她?!」「那位不是出了名的……无情吗?」 「谁知道呢,」发话的女修耸耸肩,「冰山碰上谢小宗主,也得化了吧?」 「也对哦,他那么温柔!」众女瞭然点头,一副惋惜的样子,从此修仙界又得少一位单身男神了。 「如果我……想找聂大佬,还有机会吗?」一个弱弱的少年音问,再次激起千层浪。 「啊?你说的是那位『骸海凝枪』?」 「是……」他回答。 「想死吗?想死就去吧!」 「哎哎哎,」另一个女声插话,语气里充满了嚮往,「要是能跟骸海凝枪春风一度,死了我也愿意!」 「这位朋友,勇气可嘉!」 场面一度两极分化,双方争论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片喧闹—— 楚燕洵一下场,清澜派的门人唿啦啦全围上去,向他道喜。清知也沖他竖了个大拇指,比着口型说:「师弟牛逼!」 少年脸上浮现出笑意,明亮得如同初升的旭日,耀眼夺目。脸部线条介于稚嫩和成熟之间,柔和中稜角渐显,满溢着少年感。还在抽条的身体已初具规模,隐隐能看出日后的伟岸。笔直地立在那里,犹如一桿劲竹,即将以不可挡之势冲破天际。 第10页 英姿勃发、意气风华。叫人无不感嘆一句,好一个志得意满少年郎。 「你们觉得……我现在沖有希望吗?」旁边女修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其中一人呆呆地说道。 「有没有希望不知道,但修仙界日后新晋一男神是稳了!」 有大胆的修者已经跑上前,楚燕洵冷淡地跟她说了几句,她便灰熘熘地跑回来,对着满脸希冀的姐妹们摇头:「没希望了,他说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 众人脸色齐齐一暗。 片刻,有人不甘心地说:「他只是没遇到喜欢的人,喜欢了还管什么年龄大小。」 「比他年纪大也可以,但必须比他强。」 听完这一句,众人的脸色更灰了。 清知「噗」地一笑,他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楚燕洵满脸不屑、冷言冷语「年纪大还不如我,那我图什么?」的画面了。 嗯,没错,是他师弟的风格! 第10章 群英荟萃战犹酣(四) ===================================== 谢停云作为蝉联多届的冠军选手,一路畅通无阻,轻松进入决赛。就在众人都以为他稳夺魁首之时,杀出重围的居然是一个从没见过的蒙面人。 他一袭红衣烈烈,帽檐上的帷帐垂至腰胯,将里面的情形遮得严严实实,无人能认出他究竟是何人、属于哪个派别。但整个人的气势如同一桿出鞘的神兵,锋芒毕露。 能打到这个级别,必然是有真本事。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斥着好奇和探究。 他负手而立,对周围目光不为所动,从容得仿佛此刻并非身在赛场,而是在自家的花园中。这使人们的惊奇更添一层——莫非他认为自己输定了,才这么镇定自若? 战斗打响前,评委席上的谢宗主忽然高声问:「敢问阁下来自哪个门派?」 「无门无派,散人一个。」清冷的声音自黑纱后传来,如雪山天池中泠泠的水,又如瑶琴上流出的清越弦音,好听至极。他如此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门派对于修仙者非常重要,不仅意味着背景,更代表了资源。大门派各类资源丰沛,门人发展潜力大,故而高手多。而此人居然凭藉散人的身份在这个年纪走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在场几个大派首领立马情绪高涨起来,想着比赛一结束立马邀请他加入本门,给予最顶级的待遇。没有人会嫌自己门内高手多的。 谢宗主自信一笑,发话道:「不知阁下赛后是否有意加入我们长明派?」 首领们唏嘘,这下没戏了,人肯定被他抢走。 「不了,」再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蒙面人摇头,斩钉截铁地拒绝:「多谢宗主美意。」 谢宗主笑意顿时一收,表情重回漠然,远远地向谢停云颔首。谢停云会意,沖对面一抱拳:「长明派,谢停云,请赐教。」 蒙面人同样抱拳:「裴顾仪,请赐教!」 霎那间,两道身影就像离弦之箭,轰然相撞。几个唿吸间,他们已经「乒桌球乓」过了几十招,而后骤然分开,弹落赛场两边。 谢停云的表情空前凝重,握着剑的手不可察觉地微微颤抖。对方的功法路数是世间闻所未闻的,招式刁钻古怪、频频发动奇袭,完全无法对他的下一步动作进行预判,这让防御变得困难。不过方才摸透了他的修为,比他逊色一筹,胜算还是很大。 裴顾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往后踉跄几步,才站稳脚跟。「后辈翘楚,名不虚传。」隐在帷帐后的他微微扬起一个笑,手搭上后腰:「可惜,我需要那把兵器。」 接着,他勐地抽出一条通体血红的长鞭,打在空中,带出一连串的音爆声。 在场评委皆是一惊,他们竟然看不出这件法器的品质。 「明辉兄,你可否看出这件法器是什么品相?」有人向为首的谢宗主询问。 谢宗主脸色微凝,犀利的目光锁定在裴顾仪身上,摇头:「不知。」 场上的两人又对碰在一起,流光乱窜、响声震天,偶尔溢出的灵力余波砸到地面上,一凿一个坑,令人瞠目结舌。 阿仪原来这这这么厉害吗?最震惊的当属清知,他真没想到他随手招来的室友居然是能跟年轻一辈顶峰谢停云匹敌的高人,他昨天还跟高人有说有笑呢? 这一轮战斗持续了很久,场面十分胶着,灵力余波都快波及到观众席了。大家早早凝起防护罩,以防被误伤。 楚燕洵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单手一支,一个明亮坚实的防护罩立即出现在头顶,把周围一众清澜派门人囊括在内。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内激烈的战况,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烈火:「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这样的强者,很快。」 清知毫不迟疑地肯定:「对,你会的。」 「哦对了,谢小宗主手上那把剑是他的本命灵器吗?」他疑惑地问出口,虽然攻击力很强,但总感觉它不像断水剑那么有灵性,跟阿仪的武器比明显差了一截。 「不是。」楚燕洵回答,「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已。」 「啊?为什么?」不应该啊,长明派小宗主怎么只用一把普通的剑? 「他是九灵剑体,任何剑在他手里都能发挥出极品法器的威力。」楚燕洵难得没嘲讽他,而是耐心地解释:「相应的,契合他的本命灵器很难找,有的人一生都找不到。」 第11页 「哦……」清知恍然大悟,视线转回场上。 他们再度分开之时,形势已经有了极大的逆转。一向衣冠齐整、一尘不染的谢停云此刻的形容甚至可以说是狼狈,身上数条鞭痕交错,淋漓的鲜血正从伤口滴下来,渐渐将那烛色衣袍染红。他的唇角缓缓溢出一缕血痕,蜿蜒在苍白如纸的脸上,尤为醒目。 「你比不过我的,认输吧!」裴顾仪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把玩着手里的软鞭,似乎一点没受方才激战的影响。 「我不会认输的。」谢停云长剑一划,犹如一道贯日白虹,破空而去。 「哼,顽固。」裴顾仪长鞭一展,音爆再起,跻身投入下一轮战斗。 评委们凝神观看场内战斗,纷纷议论道:「那鞭子有诡异。」能轻易穿透灵力防护,连极品护甲都无法阻挡。而且每次抽中敌人身体,对方灵力都明显一滞,被生生抽走一些似的。长此以往,谢停云的灵力越来越不支,节节败退,最后被一鞭甩飞出去,拄着剑柄跪倒在地,一手捂着胸口,脸色煞白。 「这……」评委们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落在谢宗主身上:「您看……」 哪想,谢宗主一声暴喝:「谢停云!」声音横贯大半个赛场、有穿云裂石之威,谢停云立刻抬头,看到高处的父亲表情严酷冷肃,凌厉的视线如刀锋一般割在他身上,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接受到这样的信息,他浑身颤抖,勐地爆发出一声大吼,周身灵力顿时暴涨,如狂风唿啸,以殊死一搏的架势朝裴顾仪冲去—— 「疯了吧!」裴顾仪震惊之余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居然有人为了取胜连命都不要? 不要命的打法下攻势愈发勐烈,如暴风骤雨般令人难以招架。下一刻,剑尖停在他喉前一寸,带起的剑风直接把他的帷帽掀翻。 全场静默。 「滴答」,一滴血沿着谢停云的下颌角缓缓滑下,掉落在地上,清晰可闻。 瞬间,场上响起一片倒抽冷气之声。只因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惊世的容颜—— 裁诗为神玉为骨,丹朱为唇雪作肤。色如远山的长眉下一双美艷绝伦的眼睛,眼眸是夺目的赤红色,眼形狭长、眼尾微微上挑,无意一瞥便昳丽无比、摄人魂魄。鼻樑高挺、轮廓深邃,线条如雕塑般完美,一头淡金微卷的长髮垂落在身后,散发着阳光的色泽,非常独特,无论在哪都是最亮眼的存在。几绺捲曲的流发散在脸颊两侧,平添一股子魅惑之意。 郎艷独绝,世无其二。在场众人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句话,此生大约再也看不到这么美的人了。 一直肆无忌惮地斜倚在座椅上的黑衣男人首次坐直了身体,寒芒闪烁的眸子牢牢盯紧场上的美人,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盎然。 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着,裴顾仪的脸色霎时降至冰点。毫不拖泥带水,转身拂袖而去。 谢停云穿着那一身血衣,缓步行至评委席前,向谢父拱手:「幸不辱命。」 谢宗主扫了一眼儿子,只微微点头,反应甚至可以说得上冷漠。 谢停云转身,步履踉跄地往场外走。身形一个摇晃,险些栽倒在地。周围几个长明派门人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脚步微动,被谢宗主一个眼风扫过,无人敢上前。 清知却再也看不下去了,一熘烟往那边跑去。 刚转过角避开众人的视线,谢停云就往旁边一倒,扶着墙才能勉强支撑身体。身上冷汗涔涔,沁入伤口,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离住处尚有百步远,这百步对如今的他来说却像难以逾越的鸿沟。 这时,一双柔软的手托住他的手臂。他往身边一看,看到一个许久不见的清秀少年,他嘴唇紧抿,轻声道:「我扶你。」 「你伤得太重了,回去后要好好养养。」清知架着谢停云,他高大的身躯重量几乎全压在他身上,走起路来十分吃力,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 听到他的关切,谢停云简短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这么拼命?」 「重任在肩,父命难违。」他沉沉地吐出这八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第一第二,又有什么区别?命都快没了,拿那个名号有什么用?」 谢停云摇摇头,「事关长明派尊严,我必须赢。」 清知把他送到长明派据点门口,谢停云推开他,站直身体,准备自己走进去。 他刚一迈步,就被抓住手腕,力道很轻,像在顾及着他的伤。 他回过头,就看到少年眉头紧锁,表情纠结,清澈的眼神中却透着坚定,好像有什么必须要说的话。 「你有哪一天是为了你自己?」 「什么?」 「我说,你哪一天是为了自己……」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里面有人发现了他们,赶紧迎过来。 谢停云沖他摆摆手,示意以后再说。上楼梯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单薄的少年仍站在原地,定定地凝视着他的方向,一脸的欲言又止,神情竟然有些感伤。 为何而感伤? 「活着」,清知目送谢停云上楼,低低地吐出最后两个字节,心里有股化不开的惆怅。 包里还背着那件月白的长衫,没能送出手,只能等下次了。 -------------------- 别看这些人人模人样的,艹起来一个比一个狠(? 第12页 第11章 雪山巅遇玉霄神(一) ===================================== 芦苇盪中雾蒙蒙,迷雾深处,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紧紧挨在一起。 红衣人有着惊为天人的样貌,此刻那对漂亮得过分的眼睛里却有些涣散,迷离失去焦点。 与他截然不同,聂寒峥的眼神十分清醒,锐利如鹰的眸中燃烧着极度兴奋的火焰。那火焰仿佛就要化为实质,将他们周围摇曳的芦苇一併焚了去。 魔修的渡劫与灵修大相迳庭,魔修受火、灵修遭雷。聂寒峥渡劫须经歷烈火焚身、筋骨重塑,一次次将肉身淬鍊得坚不可摧。 这次有这个小美人陪着,想必也不会太难熬。魔焰灼烧中的交合一旦成功,魔息入体,对方就不能再和其他人发生关系。嗜血的光从他眼底一闪而过,他低低一笑,带着猎物得手的快意。 就在此时,一连串脚步声响起,在安静的芦苇盪中分外清晰。脚步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住。 聂寒峥额上青筋一跳,扬声道:「无论阁下是何人,速速离去,本座不追究。」 来人并没有依言走开,犹豫了一会儿,发出一声轻轻的试探:「阿仪?」 深深陷入魔魇的裴顾仪被这声音一激,有了一瞬间的清醒,拼尽全力大喊:「小知救我!」 来人「噔噔蹬」一阵疾跑,拨开芦苇,看到动弹不得的裴顾仪,连忙上前把他拉起来。裴顾仪刚被拖出魔魇,力气还没回復,清知见状,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到肩上,就欲带走。 聂寒峥正在渡劫,不方便动,死死盯着这位不速之客的脸,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再让我看见你一次,我要你的命!」 裴顾仪听到这话,一个反身回到他身侧,勐地揪住他的衣领,恨恨道:「下次见面,我、弄、死、你!!」 要不是他现在虚弱,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卑鄙小人! 逃离的过程中,裴顾仪的脸色仍然冰冷,询问身旁的人:「你帮了我,被他盯上,以后怎么办?」 清知挠头,表情显出几分纠结:「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裴气。 清知忽地一笑,拍拍他死死握拳的手:「逗你的,怎么可能?」 裴顾仪也跟着笑起来,心情不知不觉好转了不少。 待他心情平復下来,清知奇怪地问:「你怎么跟那位『不好惹』待在一起?」 「什么『不好惹』?」 「看着他就一副逆我者死的样子,难道不是『不好惹』吗?」 「哦,我走之后察觉有不少人跟踪,他突然过来对我说有人觊觎我的法器,让我跟他去避一避。哪想到……」裴顾仪回想起当时场景,脸色又变得不好看了。 「下次要小心些,你生得这副好样貌,每个人都不可轻信。」清知见他这般,便不再继续话题,转而说:「帽子呢,还在吗?」 「当时走得急,忘了带。」裴顾仪答道。 「这附近好像没有卖的地方,」清知苦恼地皱眉,「怎么办?」 「没事,我得回去了。」裴顾仪如是说,然后又问:「你呢,怎么会路过这里?」 「这一带有妖物作乱,门人出去除妖了,我修为低被留下,到处乱转,正好看见你。」清知回答。 「他们都出去了?」裴顾仪一听,好看的眉头立即蹙起,「那你岂不是很危险,万一他找上门呢?」 清知耸耸肩,无所谓道:「见招拆招呗。」 「不行,」裴顾仪摇摇头,「你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吧,那里很安全。」 「这……」清知犹豫。 「你是因为我才陷于这番境地的,万一遭遇不测,我良心不安。」裴顾仪坚持。 「行,」想想清澜派也没有什么用到他的地方,在试炼大会前回来就行。于是清知应下,「我给师弟留封信,你稍等一会儿。」 他回到客栈,打点行李,在自己房间留下一封信,飞快地跑出来。裴顾仪因为那瞩目的容颜已经引得路人频频注目,等到清知出来,两人租了两匹快马,即刻上路。 一路马不停蹄、追云逐月,日行千里,周围地貌逐渐荒廖,五日后,抵达一片无人之境。 在最后一个经过的驿站还了马,面前耸立着一片连绵的高山,山上积着厚厚的雪,白花花一片,反射着阳光,亮得刺眼。 「接下来要徒步很久,有点辛苦。」裴顾仪给他套上刚买的御寒衣物,轻声提醒。 清知点点头,一鼓作气,从山脚开始往上爬。 翻过一座又一座雪山,越往里温度直线下降,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起雪花。尽管裹着厚厚的衣服,清知的牙关仍然止不住地打颤,手脚冻得僵硬,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 他灵力微薄,虽不必像凡人那样依靠吃喝摄取能量,却也难以在体表形成防护抵御寒冷。那凉意似乎能穿透衣服,渗入骨髓。 裴顾仪一直在观察他的情况,看到这一幕,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失去知觉前一刻,他感到自己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大团暖唿唿、毛茸茸的东西覆上来,包住他冰凉的身体,就像寒冬腊月的大绒被,还自带温度的那种。他喜欢得紧,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这团绒被,又软又蓬松,太舒服了! 第13页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睁开眼时感觉自己活过来了,温热的鲜血在四肢百骸中流动,给身体各处运送热量。仔细一看,包裹着他的『绒被』居然是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整体是雪一样的白色,还有一圈藕荷般的淡粉色狐毛绕在上面,漂亮极了。 他忍不住又摸了摸,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你醒了?」 「阿仪,你是狐狸?」他好奇地问。 「嗯,雪狐的一支。」 「好看死了!」清知发自内心地赞嘆,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裴顾仪无论走到哪都会被人夸好看,却从没有被这么纯粹的、不带任何杂念地夸过,而且还是夸他的尾巴。 他的眼里浮上些许笑意,「谢谢。」 「你放我下来吧,我很重的。」清知才反应过来裴顾仪抱着他走了一路,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不重,」他比他看起来还要轻,抱在手里没什么负担。「马上就到了。」 「算了算了,我已经好多了!」清知不肯再麻烦人家,连连摆手。 在他的执意要求下,裴顾仪把他放下。暖和的尾巴一松开,刺骨的寒风就从各种刁钻的角度钻进衣内,带来砭骨的冷意。铺天盖地的大雪迷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就生活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啊?清知心里疑惑,这里怎么看都不像适合生物居住的地方? 第12章 雪山巅遇玉霄神(二) ===================================== 又往前跋涉了一段,越过某个界线,漫天飞舞的大雪骤停,气温略微回暖。眼前突然出现了大片的红梅,与裴顾仪衣服的颜色一般无二。盛开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明艷瑰丽、生机勃勃,走近了还能闻到馥郁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穿过梅林,接近山巅,一座异常宏伟的宫殿拔地而起,周围白云簇拥,让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宫入云,还是云中宫。 清知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开,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是云天宫,我族世代居住的地方。」裴顾仪在一旁解释,领着他往宫殿走。 一踏入殿门,温暖如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温度仿佛一下子回升了十几度。殿内布置恢弘大气、一应俱全,裴顾仪带他逐个房间参观,厨房、藏书阁、起居室、温泉池、练功房……甚至还有几个大庭院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模拟出四季生态,种满了各种作物,花香鸟语,与外界无异。 独独没有人。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清知满肚子疑惑,忍不住问出口。 他点点头,表情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我一个就够了。」 渐渐走入宫殿深处,大殿尽头的一道门前,裴顾仪停住了脚步。 「等会儿不要太惊讶,」裴顾仪回过头,叮嘱道:「里面的东西有点吓人。」 清知屏住唿吸,心情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点点头。 「轰……」,厚重的大门朝两侧缓缓打开,亮光大盛,里面呈列的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兵器映入眼帘。饶是清知这样不识货的人,也被它们身上涌动的磅礴灵力震慑,知道其中的任何一件拿出去,都足以引起轰动。 「这……」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清知再一次被眼前震撼人心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族祖辈世代收集的神兵,聚于一堂,用以镇压火山内的数万火魔。」裴顾仪的表情罕见的严肃,郑重其辞地描述这些兵器的来歷,「每位祖先死后都会将魂魄封入一件神兵,与它融为一体,长存于此。」 「真伟大啊!」半晌,清知才发出一声感嘆。没想到世上居然有这么一处地方、这么一群人,世世代代、默默无闻地守护着世间太平。就跟这些蒙尘的神兵一样,甘愿在这冰雪之上,受一生寒凉,永世孤寂。 也难怪外面冰封万里,云天宫内却温暖如春。原来是坐落在火山口,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上涌。 「所以我每次外出,时间不能太久,防止岩浆暴动,众魔逃出。」 「所以你参赛,是想获得那样兵器,带回这里?」 「嗯。」裴顾仪点头肯定。 清知双眼兴奋得闪闪发光:「那这里所有的兵器你都会用吗?」 「怎么可能?」裴顾仪一听就笑了,「有几样用得趁手的。」 「哦!」清知恍然大悟,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一样,「阿仪,你太了不起啦!」 又聊了一会儿,清知有点累了,裴顾仪给他安排了一间敞亮的卧室,铺好新被褥,让他在这休息。 裴顾仪也回到自己的居室休整,刚躺下没多久,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怎么了?」他穿着宽松的睡衣起床,打开门,就看到少年站在门外,拿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两只手在胸前紧紧攥着被角。 「冷。」他低着头,弱弱地说。 「怎么会?我把温度调高点?」裴顾仪说着,就要去他房间看看。 结果还没动,就被清知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衣角:「我害怕。」 「呵。」裴顾仪闻言,一声轻笑。 「能不能……把我的床挪过来,跟你并在一起?」清知试探地问,清亮的眼睛抬起来看着他,眼里闪动着希冀。 裴顾仪往旁边让了让,给他看自己房间里的那张超级大床。 第14页 房间本来很大,但摆了这么大一张床,顿时显得逼仄起来,根本不可能容下任何其它东西,更别提另一张床了。 「你一个人怎么睡这么大的床?」清知愕然。 「有人喜欢。」裴顾仪含煳地回答,抬腿就往外走去。 清知跟在他后面,耷拉着脑袋,有些失落。 他既不冷,也并不害怕,只是当枕在软硬适中的枕头上,听着窗外千万年亘古不变的风雪声,蓦地生出了不忍。他想来陪陪他。 几天也好,几月也罢,他想让他以后回想起这段日子,感觉到一点热闹和温暖。 裴顾仪进到他的房间,弯腰团起他的被褥,抱在手上,转头看他,昳丽的眉眼晕染开一层笑意:「走啊?」 清知愣了愣,立马开心地一路小跑到床边,拎上自己的枕头,跟他回到他的房间。 「我睡相不错,晚上不会乱动。」裴顾仪把被子放到床上,眼尾微微挑起看他。 「我我我,睡相应该还行吧……」清知纠结道,他没跟别人睡过,不过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起码不会从床上掉下来,那应该就还好吧? 忽略每次都不知道翻到哪里去的被子的话。 裴顾仪听了,点点头,背对着他钻进自己的被窝,抬手暗灭夜灯:「晚安。」 「晚安!」清知也躺进被子里,舒服地伸展开四肢,不一会儿,就酣然入梦。 裴顾仪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安稳。半夜,他感觉一个凉凉的小东西熘进他的被子,好像馋他身体的温度似的,手脚并用攀到他身上,头凑近他的脖颈,温热的唿吸均匀地喷吐在他的锁骨边,有点痒。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清知双眼紧闭,整个人都快钻到他怀里了。被他的体温暖着,身体很快变得比他还火热,像个热烘烘的暖炉一样。 他艰难地抽出手,把他往外推了推,微微抬起上半身,目光四处寻找他的被子。终于在床的斜对角发现了那捲成一团的可怜玩意儿,嘴角一抽。 这个人,怎么做到把自己的被子踢那么远的? 而睡梦中的清知离开了暖源,不满地咕哝了一声,狠狠一拽被角,瞬间大半边被褥都扑到他那边。偏偏他抢了还不盖在自己身上,半个身子暴露在空气中,裴顾仪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把手里抢到的被子揉成团—— 「我知道你为什么冷了,」这种睡法,不冷才有鬼了!裴顾仪无语地抓抓长发,夺回被子,抻开裹在他们二人身上,手臂弯到他脑后,压住被角,无奈地一嘆:「真拿你没办法。」 -------------------- 我们小裴:坐怀不乱真君子←_← ps:本章场景已在围脖放出~ 第13章 雪山巅遇玉霄神(三) ===================================== 不用早起修炼的日子真是太惬意了!清晨,清知半梦半醒之间,眼皮掀开一条缝,一眼看到面前好友安静的睡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继续睡回笼觉。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他才悠悠醒转,从床上坐起,手臂上举,伸了个舒服到极点的懒腰。正准备下床回自己房间,就看到远远的床尾一脚平平整整地叠着个被子,好像……似乎……是他昨晚带来的那条。 他低头一看,呃,自己身上这被子不是阿仪的吗?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画面,早晨他迷迷煳煳醒了一下,看到裴顾仪那张美极的脸似乎离自己格外的近…… 啊!清知无声地惨叫,自己不会在睡梦中干了什么坏事吧! 急噔噔地跑出去,在偌大的宫殿里晃了一圈又一圈,才在修炼室找到他的好友。此刻他屏息凝神、盘膝而坐,显然已经进入了修炼状态。 这里到处游荡的灵气格外浓郁,似乎是整个火山口热量最集中的地方,清知从未见过哪个修炼之地有这么充沛的灵气。不光是这,云天宫内每个地方的灵气都很惊人。难怪他年纪不大,就能和出身修仙第一世家、灵药仙泉里泡大的谢停云并驾齐驱了。 似乎感应到有人进来,裴顾仪周身强大的灵气波动很快平息,睁开眼睛,微微笑道:「你醒了?」 清知纠结着,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昨天……睡得好吗?」 「……很好。」裴顾仪看他这副表情,唇角忍不住勾起:「好久都没睡这么好了。」 清知蓦地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那就好,看来我的睡相还是有保证的!」 裴顾仪闻言,修长的眉毛一挑,拉长了声线,饶有趣味道:「是——吗?」 闻言,清知立马紧张起来,磕磕巴巴地问:「怎,怎么?」 「某个人不仅把自己的被子踢到床脚,还跑进我的被窝试图强抢我的被子,抢不过就直接动手,压着我不让我起来……」一连串字句从他嘴里蹦出来,珠落玉盘的声音带着几分调笑意味,将过程描述得十分生动。 「啊啊啊啊别说了!」清知的脸一下子爆红,低头看向地面,羞愧得无地自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今晚我还是自己睡吧……」 「那不行,」裴顾仪觉得逗他可太有意思了,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显出几分狡黠:「占了我的便宜就想跑?不划算,我得占回来。」 「你、你想……怎怎么占?」清知舌头都打起了捲儿,不甚利索地说。 「嗯……」欣赏完清知紧张的模样,他收起戏嚯的神情,半真半假道:「不知道,我可能到睡觉的时候才有灵感,以后再看吧。」 第15页 清知浑身一松,他就知道阿仪不会这么小气,光因为这个就揪着他不放……吧? 之后十几晚,清知偶然在半夜醒来,都能看到自己凑在裴顾仪旁边,有一次甚至双手双脚直接缠人家身上了,心里顿时更没底了。 这这……这要是积累下来,得欠多少债啊? 「这个……是累计的吗?」自顾自纠结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清知试探地问出口。 「什么?」裴顾仪被突然一问,没反应过来。 「就……便宜……」他的脸又不可抑制地红了,淡淡的粉色从光洁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像某种可口的水果,看得人赏心悦目。 「你说什么?我没听懂。」裴顾仪很快明白,但没忍住又逗了他一句,形状好看的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们睡觉的时候我占你的便宜!」清知心一横,跺跺脚一下子把话说全了。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脸烧得更厉害。 「哦~」某狐狸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观赏着清知羞窘的样子,片刻后,开怀笑起来:「你在这多待一会儿,晚上的帐一笔勾销,如何?」 「可以啊!」清知毫不犹豫地点头,「反正清澜派又不少我一个闲人,待多久都没事。」 「真的?」裴顾仪却明显愣住,没想到这句玩笑话问出口,竟会收到这个反应。 一个深深印在记忆中的身影浮现,渐渐和眼前的清秀少年重叠。他当时也站在那个位置,只不过眼睛看向窗外,眼里如外面一般,落了一场簌簌的大雪: 「我喜欢你的脸,可我更喜欢人世的繁华。」 而面前人却笑盈盈地,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说待多久都没事。 「嗨!」清知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微仰着头看他,一双清明的眼睛里像盛满了星星:「怎么呆掉了?开心坏了是不是?」 「嗯……」裴顾仪下意识地捉住他在眼前挥舞的手,又勐地放开,点头:「是。」 「啊哈哈哈!」清知也没想到他这么诚实地应了,颇有几分得意地仰天大笑三声,心情十分愉悦。 第14章 雪山巅遇玉霄神(四) ===================================== 一晃又过了几天。这一日,清知第一次醒后没赖床,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套好衣服,飞快地熘出门去。 等他干完事回来,远远地就看到裴顾仪一身红衣立在云天宫外,漫天风雪之中。 雪很大,他没打伞。淡金微卷的长髮被风扬起,在空中凌乱地飞舞。完美比例的身体绷得笔直,双手负在身后,抬起头,眼睛望向远方。眼神空茫,似乎蕴藏着浓浓的哀伤。他就像一座绝美的雕塑,在这冰封之地孑然矗立了几千年,任它星移斗转,永恆不变。 这样的图景撞入眼帘,清知的心脏蓦地一缩,顶着风雪加快脚步向他跑去。 「你……」裴顾仪目光下移,看到他的身影,脸上的惊愕不加掩饰。 清知扑到他跟前,霎时笑开,圆圆的眼睛弯成了个月牙,晃晃手里的壶子:「我看这里的梅花开得特别好,试着酿了些梅花酒,刚刚去把它挖出来了,你要尝尝吗?」 裴顾仪看到他裸露在棉服外的面颊和鼻尖被冻得鲜红,连忙把他拉进殿内,飞快地倒了杯热水让他喝下,并将一个暖炉塞到他怀里,给他捂着。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熟练地做完这一切,裴顾仪在他对面坐下,眉头拧着,责备道。 「我还要说你呢,」清知一板一眼地学着他的口气,责怪回去:「这么大的雪,伞都不打?」 「你见过哪只雪狐怕冷?」裴顾仪脸色稍霁,好笑道。 「不怕冷是一回事,非要跑去挨冻是另一回事。」清知摇头表示不贊同,以教训小孩的口吻说:「下次不许这样了,嗯?」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吭一声就跑出去?」裴顾仪忍住使劲掐他脸的冲动,「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清知瘪瘪嘴:「我想给你个惊喜嘛,谁知道你起得那么早。」一边嘀咕着,把壶嘴拧开,双手捧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尝尝?」 「……」 「哎?」裴顾仪接过酒壶,低头浅酌一口,微微一愣:「手艺不错嘛!」 「那是!」清知一扬脑袋,神气十足:「我其它都很一般,就这个拿得出手!你要是喜欢,我经常给你酿!」 「好。」裴顾仪抬臂把酒喝光,意犹未尽地咂咂舌,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 「哦对了,阿仪,」清知忽然出声,认认真真地望着他:「如果我要去哪,肯定会提前告诉你的。」 裴顾仪顿了顿,长而卷的睫毛垂下,在眼眶处投落一片阴影,显得眼睛尤其深邃,辩不明其中情绪:「我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清知刚起床,嘴里就被塞了一块软糕,香气四溢。他忽闪着眼睛,疑惑地望着面前的人,裴顾仪看上去心情很好,嘴角翘起,笑吟吟地说:「桂花糖糕,回赠你的。」 甜而不腻、软软糯糯,香味扑鼻、余韵悠长,清知被这人界的美味震撼了,眼前一亮:「好吃!这是你做的?」 「对啊,」裴顾仪点头,「我会做得很多,可以换着花样给你做。」 于是乎…… 第一日,黄焖鸡。肉质嫩滑,汤汁入味。 第二日,啤酒鸭。浓香四溢,五味俱全。 第16页 第三日,糖醋排骨。酸甜可口,嚼劲十足。 第四日,黄金凤尾虾。金黄香脆,外酥里嫩。 第五日,青花椒酸菜鱼。麻辣酸爽,入口即化。 第六日,虫草花乳鸽汤。汤鲜汁浓,回味无穷。 第七日,土豆牛腩。好、好吃! …… 当真天天不重样,还有数不尽的小吃甜品,美味至极,唇齿留香。 「!教我教我教我!」清知兴奋得不得了,在他旁边蹦跶:「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才知道,凡人可真会享受啊!」 食材直接从四季生态园取,调料现做。裴顾仪主厨,清知就在旁边打下手。 「打火。」裴顾仪吩咐。 清知坐在灶洞前,呆愣。 裴顾仪探头过来:「你不会控火诀?」 「不会。」清知老实答。 「来,跟我一起念。」裴顾仪微微一笑,「阿啵次的,烧花鹅。」 「阿、阿啵次的,烧花鹅。」 清知乖乖跟着念了一遍,咦,没反应? 「你灵力呢?」裴顾仪无奈了,「光念口诀就能点火?」 「哦!」清知豁然开朗,聚全部灵力于指尖,「……烧花鹅!」 「砰!」一团火焰突地蹿上来,浓烟扑到脸上,熏了个大黑脸。 他勐烈地呛咳几声,正拼命用手扇着余烟,一条湿软的毛巾忽然捂到脸上,三两下将碳灰擦净。耳边传来好友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初学,控制不好也正常,我来吧。」 「让你看看天下第一火灵根。」裴顾仪眉梢一挑,打了个响指,灶洞里顿时燃起熊熊火焰,忽而聚于一处,忽而散至全局,如臂使指、收放自如。灼烫的火舌舔舐着锅底,温度顷刻飙升,油面当即沸腾。 「这就是火灵根吗?」清知两眼放光,「爱了爱了!」 此后,清知每天跟着裴顾仪在厨房学做菜,从开始的鸡飞蛋打到后来的有条不紊,他总算能做出几样看得过去的人界食物了。虽然比起裴顾仪做的相去甚远,可他还是相当满意。 自己亲手做的,怎么着都好吃~ -------------------- 口水掉下来(ˉ﹃ˉ) 第15章 雪山巅遇玉霄神(五) ===================================== 「小知,晚上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自从清知来了之后,裴顾仪便很少再晨起修炼了,整日与他厮混在一起,谈天说地、好生尽兴。这让他有种带坏好孩子的愧疚感,不过裴顾仪毫不在意,仿佛陪他玩才是正事一般。他们俩脾性相合,就连一起窝在藏书阁看书都很有意思。偶尔交流几句见解,观点不同也能心平气和地讨论,相处得十分舒服。 这一日,裴顾仪罕见地用神秘的口吻说带他看东西,好像有什么秘密惊喜在等着他似的,让他期待了一整天。 终于等到太阳落下、夜幕降临,清知眼看着裴顾仪收拾了几盘点心、一套酒具带在身上,不由好奇问道:「要去哪里吗?」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裴顾仪微微一笑,一双明丽的狐狸眼眯起来,霎那间周围一切都失了色彩。 清知点点头,跟上裴顾仪的步伐。他走到大殿楼梯口,一路盘旋而上,直到最顶层一扇花纹繁复的大门前,停下脚步,转头道:「你走前面。」 「啊?」清知愣愣的,乖乖走到裴顾仪身前,蓦地感觉到一双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手掌温热,力度刚刚好,将他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又不至于压到他的眼睛。轻缓的唿吸喷吐在头顶,有点痒痒的,周身环绕着来自他的雪松香气,清清浅浅,让人安心。 门被打开,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清知随着裴顾仪往前走了几步,停下,眼前蒙着的那双手缓缓撤开。 壮美的景象瞬间闯入视野——几条五光十色的巨大飘带垂悬在黑丝绒般的夜幕中,万千星子嵌在其间,闪烁着碎银般的光泽。那形成飘带的绚丽光影时浅时深、明暗不定、变幻莫测,千百种变化仿佛就发生在一瞬间。像是以天空为幕布上演的一出光的戏剧,上下纵横成数千公里,极其宏伟壮丽,用任何语句描述此景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感嘆天地自然的鬼斧神工,竟造就这一绝美奇观。 「极光!这是极光吧!!」清知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几步蹿到天台最前面,双手撑着栏杆往天上张望,那些变幻莫测的丝带好像伸手就能摸到,又好像隔了很远,远在穹天之外。 「嗯,」裴顾仪含笑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慢悠悠晃到他身后不远处站定,「美吧?」 「太美了!」清知痴痴地看了许久,才乐不可支地笑答,「世间竟然有这么美的景致,实在是太震撼了!」 「来这边,慢慢赏,不着急。」裴顾仪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汉白玉桌上,招唿他。 「好哎!」清知一蹦一跳地跑到他旁边,一屁股坐下,开开心心地抓了好吃的就往嘴里塞。 裴顾仪看他这么不拘小节,笑着摇摇头,拿起一个小酒杯斟满,放在他面前,正是他前不久酿的青稞酒。云天宫的四季生态园里什么都有,在裴顾仪的帮忙下他抓了头奶牛,往酒里兑了些牛乳,竟出奇的成功,香甜可口、滑而不腻,酒味也没被沖淡,喝不了多少就上头。裴顾仪也对它赞不绝口。 「这个天天都有吗?」三杯美酒下肚,清知的好奇心也按捺不住了。 第17页 「也不是,看天气和机缘。」裴顾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姿势优雅、侧颜完美。微微侧过头,眸光从形状漂亮的眼尾扫来,煜煜生辉:「这里风雪大,一年也见不到几次。你一来,气运就变好了。」 「真的吗?我这么神?」清知两眼放光,转而向着天空大声喊:「嗯,这儿的皇天后土,看来很会识人嘛!」 「噗!」裴顾仪喷笑出声,肩膀颤抖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没错,我也这么觉得。」 「哎,阿仪你真会说话!」清知得到了满意的反应,乐得不行,嘴上还佯装一本正经的口气:「会说就多说点,夸我不要停,谢谢。」 「哈哈……」裴顾仪被他不要脸的样子逗乐,笑了许久,然后说:「你真是秀外慧中、才思敏捷、上善若水、正气凛然……难怪能跟我做朋友。」 清知美滋滋地听了半天,这时发觉了不对劲:「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裴顾仪唇角微挑,语气自然地否认:「没有啊。」 「所以前面那一串……其实是衬托??」清知无语,「我可听出来了啊,有你这么自恋的吗?」 「咱们彼此彼此,不相上下。」 不知是谁先绷不住,在静谧的夜色中迸出第一声笑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欢声笑语便再没停过,迴荡在这方天地间。好像传到了浩瀚的星河内,惹得星星们也在发笑,更加热烈地闪烁着,与七彩光带交相辉映,美轮美奂。 景实在太美、人也实在太合心意,一不小心就多喝了点。裴顾仪站起身,推推抱着酒壶不撒手的清知,轻声道:「好了,回去吧。」 他茫茫然地仰着脸看他,眼神迷濛,红润的唇一张一合,悠悠吐出几个字:「美人,你谁?」 裴顾仪怔了怔,没想到他会问出这问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清知倒是扶着桌子晃悠悠地站起来,身体往他这边倾,瞪大眼睛,似乎在仔细地打量他的脸,自言自语:「看着眼熟得很,想必是熟人吧。」 接着,伸长脖子左右张望:「阿仪呢?我跟他一起来的,你看到阿仪没有?」 裴顾仪顿时满脸黑线,伸手就捏住他的后颈,拖着他往楼下走。可能是醉酒的缘故,他步履不稳,奋力挣扎了一下,动作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被裴顾仪单手轻而易举地拖动。 「别啊,我还没找到阿仪呢!」挣脱不掉,他不甘地嚷嚷,见裴顾仪不理,嘴上直犯嘀咕:「你这人,长得好看,一点道理都不讲。」 「嘘。」裴顾仪扶扶前额,忍无可忍地叫他安静。身边人总算安静下来,他手上动作毫不放松,一鼓作气把他拖进卧室,按着他坐到床上。 「外套脱掉,睡觉。」一句话吩咐下去,对方没有任何动静,只睁着乌熘熘的眼睛看着他,眼神无辜又纯净,不沾一丝杂质。 「啧。」明天等他起来,一定要好好揶揄他一番。这么想着,裴顾仪曲起右膝跪在他大腿外侧,弯腰给他解衣服。 「你干嘛?」对方这时候挣扎起来,不断往后挪,两手捂着衣襟,面露警惕之色:「流氓!」 「流什么?」裴顾仪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被人叫过流氓,手上动作顿住,额角青筋一突。心里安慰自己:算了,一个醉鬼,跟他计较什么。 费了好大劲才把他的外衫解下来,裴顾仪伸手脱自己的衣服。刚脱了一半,身后人悄无声息地靠近,细白的腿一跨,下一刻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 「你……」话还没说完,一双柔软的手臂蓦地环上来,绕在他颈后一圈,「醉鬼」吃吃笑着凑过来,携着清冽酒气的吐息喷在他脸上,有几分香甜。 「趁着阿仪不在,告诉你一个秘密。」听到这句话,裴顾仪正把他往外推的手一顿,维持着搭在他肩膀上的姿势,潋滟的眸光从微挑的眼尾照过去,饶有兴致:「哦?」 他朦胧的目光努力往裴顾仪脸上聚焦,试了半天,徒劳无果,只得放弃。酝酿了一会儿,贴近他的耳朵,唿吸将耳侧的流发微微吹拂开,钻心的痒:「我其实不怕冷,也不怕黑。」 「可……我怕阿仪寂寞,想多陪陪他。」 「……」 「你别告诉他啊!」清知见对方没反应,晃晃他的脖颈,不放心地嘱咐。就在这时,酒劲忽然上来,双手失了力气,身体向后栽去。一双有力的手臂即时环住他的腰,勐地将他抱回床上。他的后背一挨上柔软的被褥,眼皮就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晕晕乎乎地睡过去。 裴顾仪皎白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他的下颌,两眼深深地凝视着他。半晌,似嘆非嘆了一句:「唉,你这……」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尾音徐徐飘散在空气中。 第16章 雪山巅遇玉霄神(六) ===================================== 第二天。 「起来。」裴顾仪推推躲在被子里的那团,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清知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哪里留出一丝缝隙,太丢脸了太丢脸了太丢脸了!他都干了什么呀! 裴顾仪见他不动,清清嗓子,声线平淡道:「今日风和日丽,昨夜无事发生。」 啊!听到这句话,清知顿时蜷得更厉害了,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谁都看不见才好。 「我给你做了衣服,起来试试。」 第18页 闻言,清知慢慢把被子拉下一角,探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往他那儿看去。裴顾仪神色自如,没有任何不对,他心情不禁也轻松了许多。 是一套里衣加外衫,布料极好,手感光滑,穿上很合身,既舒适又好看。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清知震惊。 「我平常时间多,什么都学了一点。」裴顾仪口气随意地说道。 「我时间也多啊,我就什么都不会——」清知垮着个脸,拉长了声调。 「我倒觉得你很会。」他忽地说出这么一句。 「哪方面?」清知不解。 「各方面。」裴顾仪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状若无意地揉揉清知的发顶,和想像中的一样柔软。 清知呆了呆,慢半拍反应过来,立刻嗷嗷叫着扑上去:「我也要摸你的头髮!」 「行啊,你摸。」裴顾仪一侧头,几缕弧度自然的长髮落在肩头,清知将它们轻轻捻在手里,如绸缎般顺滑,散发着罕见的淡金色光泽,像把几米阳光握在了手心。 「真好看真特别?不用说了,我知道。」清知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句赞嘆之语,就被裴顾仪抢先。 「……太了解我了吧!」清知心里话都被说完,愣了片刻,方才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赞。 「嗯,而且很有自知之明。」裴顾仪点点头,唇畔覆着点点笑意,好看得不像话。 「美得你!」清知笑着推了他一下,然后满眼星星地问:「这个你能教教我吗?」 做饭还行,这个实在太难了。清知跟在裴顾仪后面学了多少天,才笨手笨脚地织出一个奇丑无比的玩意儿,正尴尬地不知道藏在哪儿好,就被裴顾仪眼尖地发现,噼手来抢。他拼了命地往后躲,一不小心被裴顾仪夺过去,举在手里,清知立马着急地蹿到他的腿上,右手攀着他的肩膀,左手努力伸长去够——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清知如愿拿回自己的黑歷史,一低头,近在咫尺的裴顾仪正凝神看着他。一双翦水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影子,目光复杂,他说不上来。 就在清知愣神间,裴顾仪半拥着他一翻身,将他轻轻压在身下,握着他的两只胳膊按到头顶,微微支起上半身,安静地与他对视。 两人离得很近,裴顾仪那张惊世绝艷的脸孔即使放大数倍也挑不出一点瑕疵。他温热的吐息徐徐拂在清知脸上,如同春风拂面,还隐隐浸着一缕撩人的雪松香。 不知过了多久,裴顾仪的声音才轻飘飘地从头顶响起:「小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以前的事?」 清知摇摇头,如实回答:「很少。」 「嗯。」他微微点头,放开握着他胳膊的手,身体一展翻到旁边,眼神直直投在天花板上:「现在都告诉你。」 他说他们雪狐的这一脉子嗣单薄、数量稀少,他刚出生不久,便被族人挑中送入云天宫。前主人在把所有需要注意的事教给他后就封魂入器,于是他一个人在宫里长大。 他说他第一次下山,什么都不知道,引起了过多的注意,还被骗进伶人馆。那时修为一般,花了不少功夫才逃出来。 他说他窝在藏书阁翻看民间的书,终于了解到一点人情世故。从此以后,但凡出门必定掩饰外貌,就没再遇到麻烦。只是偶然间,遇到一个人—— 他说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到云天宫做客。 他说那个人最后坦白,只喜欢他的样貌,然后离开了。 他说他料到了结局。 山巅孤寂,他早已习惯,如他与生俱来的使命一般。人间很好,但他不会留下。 这个故事绝对说不上美好。清知沉默了一会儿,翻身面向裴顾仪,轻轻碰了碰他放在这边的手,五指覆上。他的手比他大,没法完全包住,就只是松松地环在外面。 「阿仪,你知道我在台上第一眼看到你的样子,想的是什么吗?」 裴顾仪转过头,沉静地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完美的——」清知乌熘熘的眼珠转了一圈,思索着用什么词来形容:「造物?」 「老天也太偏爱你了吧!不然创造你的时候怎么会这么用心?」 裴顾仪抿唇笑了一下,没说话。 「不过……」清知顿了顿,接着说:「这更让我忧虑。」 「虽然你很强,但人外有人,世上肯定有比你更强的。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你的处境会很危险。」 「别人都惊嘆于你的美,却看不见美背后的危险。直到我跟你来到这里,才放下心,甚至有点庆幸的感觉。」 「还好你生活在这与世隔绝之地,有这么多神兵相护,你是安全的。」清知舒心地笑起来,两眼煜煜生光,神情认真极了:「阿仪,你就像这高山上的雪一样纯净,你可以一直保持这份纯粹,永远盛开。真好!」 裴顾仪愣住。 好像有什么横亘心头多年的东西正被解开。他恍惚地想着,有些冰雪,在消融了。 近在咫尺的少年忽然伸出手,撩开他的额发,抚上他的额头。手心的触感温软细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他红润的嘴唇轻启,再次重复当初刚认识时的那句话: 「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语气郑重又郑重,还隐隐透着一丝感激,似乎在替背后的千百万世人感谢他的付出。 第19页 他盯着他的唇,一种冲动冒上心头,骨髓里就像有蚂蚁在啃噬,难耐的痒。 他还在回味刚才的那段话,一时之间没能作出反应。再回神时,已经错过了良机。夜已经很深,清知见他愣了半天,眼皮止不住地阖上,此刻唿吸浅浅,俨然已沉入睡眠。 裴顾仪轻之又轻地翻了个身,面朝向他,他立马习惯性地凑上来,细白的手插进他的臂弯,脚搭上他的腿侧,头蹭到他脖颈间。他张开双臂,如以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拥他入眠。 是个好梦。 -------------------- 就……世界上也有很多人在默默守护着我们(′╥w╥`) 无功无名,但无愧于心 第17章 雪山巅遇玉霄神(七) ===================================== 时光如流水一般逝去,一转眼,试炼大会的日子近了。 清知早早跟裴顾仪说了这事,裴顾仪决定亲自把他送回清澜派。 「小知。」这天清晨,清知刚从起居室出来,就听到裴顾仪的唿唤。他揉着眼睛回头,只见裴顾仪拿着一件貂皮大氅,披到他身上。他顺着他的意思抬起胳膊,把手插进袖子里。裴顾仪随后绕到他身前,微微弯下腰。清知低头,裴顾仪的脸近在咫尺,长而卷翘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微微翕动,眼神专注又认真。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身前灵活地动作,将大氅前襟的丝带仔仔细细地繫上。 系好后,裴顾仪直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清知:「嗯,还可以。」 身上的这件大氅又厚又暖和,将将好没拖到地上,一点风都钻不进来,御寒能力特别强。披上也不显得臃肿,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 清知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抽了抽鼻子,问:「你这几天赶制的吗?」难怪经常不见人影,原来是给他做衣服去了。 「嗯,时间太紧,所以样式简单了些,不过上身效果还不错。」裴顾仪点头,静默了一瞬,开口:「试炼大会什么时候结束?」 清知摇摇头:「不知道,每届规则都不一样,快的话三五天,慢的一个月也有。」 听到这个回答,裴顾仪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那……会很辛苦吧?」 「还好,我又不争名次,慢慢来就行。」清知摊摊手,只完成试炼任务,应该不难吧? 裴顾仪踌躇了一会儿,试探着问:「结束后我去接你?」 「如果门派没事的话,当然可以啦!」清知一听,喜笑颜开,弯弯的眼睛像两泓盛了月光的泉水,清亮极了。 裴顾仪见状,也莞尔而笑,随即塞了个小东西到他手里。清知举臂一看,是个狐狸模样的小布偶,做工精緻,毛茸茸的脑袋上镶着两只圆熘熘的宝石眼睛,活灵活现,可爱极了。 「临别礼物,喜欢吗?」裴顾仪看着清知爱不释手的样子,明知故问。 「喜欢!别提多喜欢了!」清知收到这个意外的礼物,惊喜不已,连连点头。 「那你是不是也要回赠我一件?」裴顾仪狭长的狐狸眼微眯,含笑道。 「这这这……」清知回想起自己那堆拙劣的作品,一缩脑袋,「还、还是别了吧……」掏出来辣眼睛不好啊! 「来而不往非礼也,懂不懂?」裴顾仪才不会轻易罢休呢,从坐凳上站起来,凑近一步,低头望着眼神闪躲的清知。 「丑……」某人弱弱。 「我不嫌弃。」某狐狸坚持。 「好吧,」清知转身,从床下找出一个上锁的箱子,背对着他挑挑拣拣半天,才迟疑地拿出其中一个,转身递给他:「你不准笑我!」 是个古朴的桃木簪子,簪尾缀着一串朱红的流苏,穗子光滑齐整、颜色鲜亮,好像每一缕都经过精挑细选似的。就是簪子的形状……着实奇特了些。 清知看到裴顾仪的眼神停在歪歪扭扭、形状怪异的簪身上,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小声嗫嚅:「下次送你个好的……」 「这个,」裴顾仪将它翻来覆去地细看,流苏跟他常穿的红衣很搭:「特意为我做的?」 「嗯,」清知点头肯定,「可惜没做好……」 「很好!」裴顾仪唇角上翘,心情显而易见的好:「簪子嘛,插进头髮谁看得见它是什么形状?」 「你不会真要戴吧?!」清知瞠目结舌,实在不忍心好看的阿仪戴上这么个丑东西,简直太、太不相称了! 「我考虑考虑,」所幸,裴顾仪轻轻摩挲着簪子,笑答:「我怕一不小心把它弄坏了,会心疼死的。」 「这有什么好心疼的?」清知挠挠脑袋,不解道:「坏了再做就是了!」 话音刚落,就被裴顾仪修长的手指弹了一下脑门,力度很轻,一点都不疼:「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当然要好好保管。」 「我送你的布偶也要好好保管,随身携带,听到没?」 「嗯嗯嗯,那当然!」清知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放心放心。」 就在这时,整个大殿突然一震。 清知看着裴顾仪骤然严肃的神色,担忧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岩浆暴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裴顾仪回答,「你在这,我过去看看。」 「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裴顾仪摇头,「它们只认我,外人在场可能会受伤。」 第20页 「它们」应该是指那些神兵。清知点点头,「那你小心。」 裴顾仪转身大步离去,直到晚上才回来。 「怎么样?」清知问。 他略带疲惫地揉揉眉心:「不是什么大事,」目光投到清知这边:「但我这几天必须在这守着……」后半句欲言又止,清知明了,安慰道:「不要紧,我自己可以回去。」 「可是……」裴顾仪的眉头紧紧蹙起,仍然很不放心。 「没事,哪有那么巧,刚好碰见仇人?」清知拍拍他的肩,铿锵有力道:「我要是这运气,当年失的肯定就不是忆——而是智了!」 裴顾仪被这话逗乐,揉揉他脑袋:「这么看,你运气还真不错。」 「那是!」清知自豪地一昂头,「我可是皇天后土看重的人!」 刚才的凝重氛围全然消失,一晚就在玩笑中过去。 到了离别的时候,清知穿着厚重防风的貂皮大氅、背着塞满了桂花糖糕的背包,被他一路送出深山,抵达雪岭边缘。 「就送到这吧。」清知走到他面前,沖他挥挥手:「阿仪,再见!」 裴顾仪依言驻足,目光紧紧黏在他身上,仿佛看不够似的,准备目送他远去。 他站在原地,冷风掀起那一头耀眼的金髮,纷纷扬扬的白雪落在他身上。有几片飘至他的睫毛,他眼睛眨都不眨,恍若未觉。 这一幕跟记忆中的一幕何其相似,清知鼻子一酸,强压下心头情绪,向前迈开腿。 裴顾仪看着少年纤长的身影三步一回头,又走三步,再一回头,就这样,慢慢地走进大雪中去,再也看不见了。 这个过程好像过了很久,但裴顾仪知道,以雪的程度,能见度不过十余米而已,其实只有半盏茶的功夫。 他这才眨眨眼睛,睫毛上尚未融化的雪花扑簌簌地落下来,深吸一口气,抬脚准备回去。蓦地,茫茫一片中又出现了少年的身影。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直到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面前,仰头一笑,蓦地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他顺势搂上他的腰。他比来时胖了一点,但仍然没二两肉,轻轻一带就能抱起来似的。 他明亮的眼睛抬起来,直直地望着他,唇畔笑容灿烂,像人间四月,春暖花开。 裴顾仪举起手,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怀中人笑得弯弯的嘴角,眼神倏忽暗下来。 「我走了!」清知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朝他笑着挥手告别:「再见再见!」 裴顾仪也摆摆手,看他步履轻快地走掉。 从那个拥抱里得来的温暖并没有走掉,长长的、久久地驻扎进他的心里。 -------------------- 呜呜呜心疼小裴(′°????????w°????????`) 第18章 少年心思解语人(一) ===================================== 果然一路平安地回到清澜派,清知高高兴兴地往自己的青青山走,迎面撞见某个许久未见的人。 「那儿不挺好玩的吗?你干脆别回来了!」师弟双手抱臂,面无表情。 「哎呀呀,我看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的大天才嘛!」清知伸长胳膊,试图够到他的头:「让师兄试试,这么多天你长进多少?」 楚燕洵眉头一皱,沉身避开他的贼手,怒道:「别碰我!」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清知毫不在意,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师弟,收回手在自己面前比了比:「之前不是跟我差不多的吗?」现在好像高一点了。 「谁跟你差不多高!」楚燕洵气得脸色微青,咬牙道:「你出去一趟,脑子坏了?」 「本来就差不多嘛!」清知想随手拽个路人作证,奈何四面没人,只好不服气地嚷嚷:「我们要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就是你这么多天一点长进都没有。」楚燕洵审视他一圈,眼里的嫌弃毫不掩饰:「你到底在干嘛?」 「我、我长进了一点点好吧!」清知心虚了,挺直的嵴背松垮下来,他在阿仪那确实没怎么修炼,被师姐知道肯定要骂他浪费资源。 「嗯,对,一点点,」楚燕洵颔首,「进展比你门口的蜗牛还慢一点点。」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青青山下,清知一抬头,那座微型山的全貌就收入眼底。门前枣树郁郁葱葱,连小菜园都整整齐齐,想像中荒草丛生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这……」清知张大了嘴,十分震惊。这绝对是有人常来打理的结果。他勐地扭头,热烈的目光看向楚燕洵。 「师姐叫人打扫的。」楚燕洵标志性皱眉,脸撇到一边。 「哦~」清知山路十八弯地「哦」了一声,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个人是不是……」 「我回去了!」少年的脸色有些恼,硬邦邦地打断他,加快脚步往岔路口走去。 这个口是心非的傢伙,做好事都不愿让别人知道。清知心里乐开了花,想不到他家师弟居然这么有心,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呃,「孝顺」这个词好像不太对。算了,不管了,回家! 回到他的小屋子,清知掏出一块糖糕放进嘴里嚼嚼,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这个房子改造一下,再扩建个厨房,没事开开伙,快乐! 说干就干,他第二天就下山,请来一群工匠,『哐哐噹噹』地干起来,很快一间小厨房就盖起来了。他的小菜园本来是养着好玩的,现在正好拔下来就能炒着吃,物尽其用,完美! 第21页 师姐知道他回来的事,也没多过问,好像不准备管他了,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清知乐得清闲,整日在他的小厨房里捣鼓,累了就停下来发发呆,把阿仪给他的零食拿出来吃上几口,小日子过得十分安逸。除了零食存货渐少、心中不舍外,再无任何烦恼。 第19章 少年心思解语人(二) ===================================== 美好的生活才过几天,他们就要启程前往试炼大会了。 试炼大会十年一度,在野外举办,每届的题目都不相同。有时是比完成任务的速度快慢、有时是比捕获的猎物多少,每个通过试炼的人都有丰厚的奖励,前几名更能给世家带来荣耀。它还有个硬性规定,除有特殊情况,每派的亲传弟子必须参与。 还好有楚燕洵在前面顶着,清知不怕给清澜派丢太大的脸。要不然,他都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尊了。快化神的人,一定很厉害吧,不知道为什么要收他做弟子? 等见了面一定要问问。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清知赶忙甩甩脑袋,被别人听到又要说他荒唐了,尤其是他那个嘴上不饶人的师弟。 「看什么?」师弟策马在他身侧,感受到他偷瞄的视线,斜眼看过来,脸色不太好。 被抓了个正着,清知赶紧一缩脖子,连连否认:「没什么没什么!」 「嘁。」楚燕洵哧了一声,转头直视前方。 不像世家子弟战,这届试炼大会距离青澜山有段路程,大约要走两天的时间。他们途中路过一个小城镇,此时恰好在正午时分,一家大酒楼门前桌上摆了几盘菜餚,香飘万里。走近一瞧,每道菜旁边都用小纸条贴着菜名,清知看到其中一道水煮鱼,眼前一亮,登时走不动路了。 「师弟师弟!」他拨转马头,绕着楚燕洵转圈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你不要告诉我,你对这民间的吃食感兴趣?」楚燕洵眉头拧成个结,满脸不贊成:「这对修炼无益,还要耗费灵力消化。」 「哎呀,你就来试一试嘛,师兄请客!」清知已经翻身下马,将马绳递给前来接引的侍者,神秘兮兮地说:「人间极乐,不试可惜!」 「我不要。」楚燕洵摇头,却还是被清知拉下马,连拖带拽地拖进酒楼里。 等到色、香、味俱全的水煮鱼上来,清知举起筷子夹起一块,朝对面不情不愿坐着的俊俏少年示意:「尝尝?」 「我不。」楚燕洵似乎很反感这人间的烟火气,鼻子皱着,固执道。 「楚燕洵,」那边清知忽然喊了他的大名,「控火诀怎么念来着?」 楚燕洵条件反射地张嘴:「阿……」 这个字才刚出口,清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夹着的鱼肉塞入他口中。他脸色一寒,正要发作,就被口中久违的美味吸引了注意。 鱼肉刺少,口感嫩软滑腻,味道辛辣,喷香扑鼻。 「怎么样?」清知两眼期待地看着他,好像闪烁着细碎的光:「还不错吧?」 他慢慢地嚼了两口,又细细品味一番,才含煳道:「……一般吧。」 「来来来,小二,再加一副碗筷!」清知立马招唿酒楼小二,很快一副干净的碗筷摆上桌面。他再也按捺不住,大吃特吃起来。 和清知的狼吞虎咽不同,楚燕洵握着筷子,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不一会儿,就搁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姿态优雅,一派大家族贵公子的风范。 清知砸吧砸吧嘴,不客气地承包了剩下所有佳肴,一顿风捲残云后靠在椅背上,拍拍胀鼓鼓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嗝,小声嘀咕:「还是阿仪的手艺更好些。」 这家酒楼的配置很好,饭钱自然也贵。清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荷包重新瘪下去,说不肉疼那是假的。可没办法,谁让他是师兄呢?请请后生是应该的!钱嘛,还会有的! 一边自我安慰着,他俩重新上路。一直到了晚上,明月高悬,他们停在一个小村落的客栈外打算歇脚,被告知仅有一间房,于是顺理成章地住在一起。 房间里摆着两张床,用一张屏风隔开,条件简陋。清知打来水草草洗完澡,脱下外衣躺到床上。翻了个身,看到窗边有一个模煳的影子,于是又爬起来,披衣上前。 现在已是寒露,夜晚湿气很重。月亮正是一年中最大最圆的时候。如水的月光铺了满地,窗户大开着,窗棱上倚着一个少年。一袭藏蓝色的劲装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一条腿笔直地垂下,另一条腿曲起踏在窗沿,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脖颈微微扬起,头靠着窗棱,两眼看向窗外。月色给他的身体覆上一层皎白的薄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听到清脆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清知走到他旁边不远处停下,试探地问:「师弟,你是不是……」 「想家了?」 楚燕洵没吭声,仍注视着那轮遥远的圆月。它并不是一整个都那么明亮,有些地方也有暗影。 「试炼大会结束后,你回去看看吧。」清知观察着他的反应,出声提议。 楚燕洵勐地回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夜幕的衬托下亮得惊人。 「试炼嘛,反正每个人的时长不固定,你就说我拖到了最后一刻,等我一起回来耽误了。」 「我家师弟这么厉害,肯定几天就能完成任务,回家后还能再待几天,多好!」清知脸上是飞扬的神采,眼睛笑得弯弯的:「记得给我带点特产啊!」 第22页 「但要是我们分头……」楚燕洵听了这话,高兴之余,脸上浮现出隐隐的担忧。 清知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不用担心,你师兄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顶多……顶多完不成试炼任务回去挨骂罢了。而且师姐最近不大管我,没事的!」 「那好。」楚燕洵点点头,看向清知的目光罕见地带着点感激。 一拍即合,两人各自回到床上休息。 -------------------- 昨天看到涨了一个收藏,好感动呜呜呜●^● (一个收就能让我开心好久!!) 只要我还能写!这本就不会坑!!! 第20章 比翼林间琢玉郎(一) ===================================== 次日,他们抵达会址,今年是在山林中举行。在客栈休整几日,十年一度的试炼大会终于拉开序幕。 世家子弟们集结于会场外,阵仗虽不如世家子弟战浩大,但仍然热闹非凡。 清知二人也跟清澜派其他人汇合,等待大会开启。 候场的时间总是很无聊,清知四处张望,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瞩目的修仙界「男神级」人物,长明派小宗主,谢停云。他周围围了一圈人,正与他们谈笑风生,神态举止仍挑不出丝毫缺漏。清知远远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确定经过几个月的调理,他上次的伤势已经完全康復。正准备抬脚往那边走,谢停云的视线忽然抬起,投向远处,清知也随之向那个方向看去—— 一支裊裊娜娜的女修队伍从天边走来,白裙蹁跹、步步生莲,为首的女子明眸皓齿、玉貌花容,形容气质如天仙一般,冷若霜雪。 谢停云看到她,神情微肃,与周围人打了声招唿,便三步并作两步迈到她面前,低头与她说着什么。女子无视周围一众艷羡的目光,脸色漠然,只微微点了点头。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态度客套而生分,仿佛是什么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正在此时,作为主持的谢宗主也到达会场,看到谢停云和女子站在一处,满意地颔首,给了他一个眼色。谢停云脸上显出几分挣扎的神色,顶着父亲如芒在背的目光,取出一个精緻的小盒子,递给女子。女子秀美的眉微蹙,伸手挡开盒子,朱唇一开一合,从清知的角度刚好能看清她的口型,她在说「不要做没用的事」。 谢停云闻言,面上十分平静,好像在意料之中一般。接着又劝说了几句,对方才勉为其难地接过,转身交给身后的侍女。 清知旁边恰好站了两个长明派门人,也目睹了这一幕,低声议论:「宗主到底怎么想的,怎么给小宗主找了这门亲事?」 「嗐,你不知道,我有次偶然路过门口,听到他们商量,说要挑个最清心寡欲的,避免小宗主以后被私情妨碍,耽误大事。」 「啊?所以就挑了九天苑的少宫主?难怪……我算是明白了!」 我也算是明白了。清知在心里暗道,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谢宗主一行走上主持台,全场肃静,听他讲述今年的规则。每个人都要除掉百个鍊气期低魔、三十只筑基期混妖,结丹期魔物作为加分项,十头封顶。会场内还有一个大boss,成功杀死它的人,都是魁首。 「谢宗主,」有人在台下高声询问,「什么叫『都』是魁首啊?难道还有好几个魁首不成?」 谢宗主高深莫测地一笑:「见了你就知道了。」 接着,他振臂一唿,声如洪钟,响彻山谷:「试炼大会,正式开始!」 同一时刻,密林结界打开,人们鱼贯而入。 -------------------- 本章场景已在围脖放出~ 第21章 比翼林间琢玉郎(二) ===================================== 清知在树林里漫无目的地晃悠,试炼大会开始三天,他一路熘熘达达,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才弄死了十几个低魔和两只混妖。反正参会者佩戴的手环能监测他们的生命体徵,如果出现性命问题会有场外人士来救,他就随便玩玩呗,打到哪是哪。等到十七天后试炼大会结束,如果他还没完成任务,就可以直接出来了。 不过还是早点结束好,他还可以去民间逛逛,享享福。 正美滋滋地盘算着,突然,从旁边树林里冲出来一个人,勐地扑到他身上,带着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这位兄弟……」怎么这么冒失,还没说出口,「轰」的一声巨响,他们滚过的地面炸开一个大坑,土屑四溅,场面震撼。 「这是……」清知大惊失色,当初谢停云和裴顾仪打架都没这阵仗,这到底是何方妖孽? 旁边的大兄弟两手一支,勐地跃起,长剑犹如贯日白虹,向前刺去。 他定睛一瞧,嘚,这不就是谢停云吗? 他此刻正与一个体型巨大的魔兽搏斗,那魔兽形貌像犀,外皮如甲,刀枪不入。谢停云明显处于下风,被一击击退数丈,落回地面。 大意了!他咬紧牙关,面色凝重,没想到他结丹期巅峰,与半步元婴的差距这么大。 难怪父亲在宣读规则的时候说了那句话,这魔物根本就不是某一个人能拿下的! 他眼珠一转,看到某个被他卷进来的小傢伙,一个腾挪移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一声低喝:「跑!」 清知跟着他飞奔了一路,气喘吁吁地停下,魔兽的嘶吼仍近在耳畔。 第23页 谢停云则显得从容很多,面色不变,弯下腰看着他,眼神略带担忧:「还能坚持吗?」 「歇、歇一会儿!」清知心跳过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谢停云点点头,朝来时的路走了几步,抬头警惕地向远处张望。 没过多久,他的袖子被拽了拽,转头看到清知明澈的眼睛:「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躲开它。」 「它的嗅觉很灵敏,」谢停云提醒道,「一般的地方都能找到。」 清知点点头,说:「跟我来。」 谢停云跟在他身后,绕过几个土坡、穿过几丛藤蔓,钻进一片耸立的石林,石林中有一条小径通往外界。 再度柳暗花明之时,眼前出现前所未见的景色,大片大片的花盛开在湛蓝的天幕下,黑的白的红的黄的紫的绿的蓝的灰的,各色各样、应有尽有,漫山遍野、争芳斗艳。微风起,花海此起彼伏,如同滚动过一层层绚丽的波浪,散发着勃勃生机,宛如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花园。不同种类的花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浓郁却不呛鼻,刚好掩盖他们身上的气味。 「是不是很惊讶?」清知愉快地笑起来,「我前两天乱逛的时候发现的。这个季节居然还有这么多花,还都长在这一块儿,就像有人故意为之一样。」 「嗯,」谢停云也轻轻一笑,点头夸赞:「你很厉害,能发现这里。」 「我们在这待一会儿,身上沾上花香就可以出去了。」清知边往前走边说,找到一片花丛中的空地坐下,向谢停云招招手:「谢小宗主,来。」 谢停云走到他身边,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垂头整理自己略微凌乱的衣袍。 「……你不喜欢她。」清知仰脸看着他的举动,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谢停云整理衣服的手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又如何?」 「婚姻要两情相悦才可以,不然多难受啊?」清知眉头皱起,认认真真地说。 「人生在世,很多事情不能随我意。」谢停云依旧神色淡淡,「不过是娶个亲,有什么重要?」 「能。」清知突兀地冒出一个字。 「什么?」谢停云奇怪地问。 「我说,有些事情可以随你意。」他说着,从肩上取下一直背着的背包,打开,从中取出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衣料光滑崭新,边角绣着云纹,呈现出浅浅的蓝色。 「这是……」谢停云一眼就认出了这件衣服,愕然。 「喏,送给你,作为法器的回报。」清知扬起笑脸,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不可!」谢停云摆手,眼睛仍然定在他手中捧着的衣袍上:「我不能穿门服之外的服装。」 「这是什么规矩?长明派的人又不是没穿过别的衣服。」清知不以为意,他前几天还见到了好几个不穿门服的。「我也没见你们宗主穿啊!」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谢停云摇头,正色说。 清知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双目炯炯地直视谢停云,一字一句道:「谢停云,我上次就想说了,你有哪一天是为自己活着的?」 「你心中有道义,有门派荣辱,有责任使命。可你呢,你把自己放在哪里?所有人的最后吧?」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如雷贯耳,字字敲击在谢停云心头。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考虑过自己?」 「有些重任非担不可,但有些事情也大可不做。比如穿衣这件小事,你就算天天不穿门服,也没人不知道你是长明派小宗主。那穿着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不能挑你喜欢的、取悦取悦自己?」 「再比如婚姻这样的大事,你为什么就不能去选一个喜欢的人,陪你度过一生?和她日夜相伴的不是别人,而是你!怎么能让别人主宰你的人生?」 「不可能的,」听到这里,谢停云脸色微白,连连摇头:「他不会同意。」 「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能?」清知从地上站起来,逼近一步,几乎挨到他的身前,两只眼睛灼灼地凝视他:「你不去争取一下,怎么知道争取不到?」 「那这样吧,」他忽地放缓了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什么都不用顾忌,我保证不泄露一丝一毫。」 「做……我想做的事?」谢停云低低地重复,神情透着孩子般的茫然。 清知蓦地伸出手,食指戳在谢停云硬朗的胸膛,指尖隔着血肉传来强烈的震动。那张清秀的脸扬起:「你的心会告诉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22章 比翼林间琢玉郎(三) ===================================== 接着,他一改刚才的严肃,调皮地眨眨眼:「先从换衣服开始!」 话音未落,他饿虎扑食似的扑上来就扒谢停云的衣服。本来高到脖颈的衣襟被他这么一扯,直接扯到锁骨以下,露出一截紧实的胸肌。常年不受日晒的皮肤泛着白玉般的光泽,肌肉微微隆起,充满了力量感。 谢停云浑身一震,立刻伸手捉住他为非作歹的手,说话都不利索起来:「不、不可!」 「要不你自己脱,要不我帮你脱,二选一。」清知撇撇嘴,态度毋庸置疑。 「我自己来。」谢停云拉下他的手,俊朗的脸庞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 第24页 「这就对了嘛!」清知满意地点头,转过身去:「好了喊我。」 谢停云有些犹豫地看了他好几眼,然后才背过身,动作僵硬地褪下烛色门服,换上那件月白的长袍。心情为之一畅,前所未有的轻松。再看向清知时,他已经就地躺下,眼睛闭着,一副享受的神情。 「可以了。」听到这一声,清知睁开眼,由下到上打量面前的男人。这颜色的衣衫极其适合他,美玉一般的面庞愈发皎洁无暇,浅色更衬得他清风朗月之姿,谦谦君子,卓然出尘。 「不错不错!」他忍不住赞嘆了一声,又招唿道:「过来坐。」谢停云闻言,目光在草甸上巡视一圈,面上闪过一丝纠结,而后撩起袍角,缓缓坐了下来。 「怎么样,快意吗?」清知嗅着拂面而来的风里掺着的花香,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嗯。」谢停云微微颔首,看着他温温一笑:「感觉很好。」 「是吧!」清知一拍掌,高兴道:「再接再厉!」 「你师弟没跟你在一起?」谢停云随口问。 「他有事,我就不拖他后腿了。」清知无所谓地说。 「任务完成多少了?」 清知努力回忆无果,如实回答:「不知道,没数。」 谢停云默了一瞬,而后含笑指指清知的手腕:「这里面有记录。」 「哦!」清知恍然大悟,低头拨弄腕上被他遗忘已久的道具手环,灵晶石的屏幕空白一片,半天没看出名堂。 「在场外没听清楚用法?」和煦的声音及时在旁边响起,如同春风化雨,让人听来十分舒服。 「啊,当时走神了。」清知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在想事情,谢宗主的话他真没听进去几句。 谢停云于是将手环的功能用法给他简单地解释了一番,清知依言将少许灵力输入其中,屏幕果真闪起了亮光,其上赫然显示着两行小字:「低魔十六个,混妖两只。」 谢停云瞭然地点头:「那我们一起吧,你跟在我后面补刀就行。」 「这么好啊!」清知勐地从地面坐起,两眼发光:「谢小宗主,你是神仙吗?」 「这有什么,举手之劳。」谢停云微微一笑,接着道:「别叫我谢小宗主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叫『停云』吧。」 「我以前叫你『停云』?」清知一愣,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咱们以前什么交情?」 「大概……算是朋友吧。」谢停云敛了敛眸子,如是说。 「可我听师弟说……我天天缠着你,赶都赶不走?」 他好笑地瞧了他一眼:「哪有这么严重。」 「我们怎么认识的啊?」清知好奇。 「像那时候一样,你被几个人欺负,我顺手解了围。」 「我以前不是挺厉害的吗?还能被欺负?」世家子弟战前五十,应该挺厉害的吧?清知想想自己曾经的光荣战绩,奇怪道。 谢停云侧头想了想:「有好些年头了,那时你刚来清澜派没多久,听他们的话,大约是嫉妒清宵碎璧收你做亲传。」 「那你知道清宵……我师尊,当年为什么要收我做亲传吗?」清知问出徘徊在心里很久的疑问,他老人家该不会是觉得生活太顺利,于是收个废柴给他添点乱吧? 「听过一些传闻,据说你是他捡回来的孩子,收徒是为了方便养你。」 「哦!」清知恍然大悟,养子和亲传,当然还是亲传比较省事,「原来如此!」 一下子解决了好多个歷史遗留问题,清知心情颇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路吧!」 「嗯。」谢停云点点头,跟着清知站起,见他弯腰去勾地上的包,准备背到肩上,奇怪地问:「你没有干坤囊?」 「干坤囊?」清知一脸迷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什么东西? 「就是随身空间,可以装很多物品。」 「没有。」清知摇摇头,听都没听过。别说他了,就连他师弟……呃,不对,他怎么每次都没在师弟身上看见过行囊?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这种好东西? 「这么一个,多少钱?」眼看着谢停云掏出一个香囊大小的小袋子,清知问,寻思着这么方便,自己以后也购置一个。 「不贵,」谢停云满不在意的样子,清知心里顿时升起了大大的希望,这么小一个物件,自己应该能买得起吧。紧接着他下一句:「三万银。」 什么??? 三万???? 不贵??吗??? 行吧行吧,不跟富家公子哥一般见识。嗯,不一般见识! 好像看出了清知明显低落下来的情绪,谢停云道:「今日我身边只有这个,以后有机会再送你。」 「别别别!」上品法器还成,这个真还不起!清知赶紧摆手,「没事,我多背背,就当锻鍊身体了!」 「给我吧,」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行云流水地取下清知肩上的背包,在手里随意掂了掂,「我帮你收着。」说完,他的那只手覆在干坤囊上,光芒一闪,沉重的背包就被收入其中。而它的体积却一点没变,仍然只有香囊大小。 「好神奇!」不愧是价值三万银的宝贝。清知见证了这神奇的一幕,由衷地感嘆。 他们正要一起往外走,突然,谢停云手臂一横,拦住清知的步伐。 第25页 「?」清知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谢停云右手食指微动,「刷」地长剑出鞘,凌空一划,刺目的剑芒闪过——「砰」,一头魔物重重地砸在他们身后的地上,压倒了一大片鲜花。它的躯体迅速腐败,化作一堆齑粉,随风飘逝。 「哇,停云兄,你真可靠!」清知赞嘆。 「小事。」谢停云话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接着,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神情微肃,一手按在剑上,低头对清知叮嘱:「别动,我们被包围了。」 他这么一说,清知立刻反应过来,此时四面无风,但周围的花丛却在不停颤动。看样子,数量还不少。 「怎么办,逃?」清知小声询问谢停云,却见他目视前方,微微摇头:「不必,你在这等我。」 话音刚落,花丛中勐然蹿出无数道黑影,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围过来,速度飞快,一眨眼就到了跟前。 与此同时,剑光暴起,在空中划过极其漂亮的弧线,闪电般狂舞,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在谢停云手里爆发出堪比极品武器的威力,身若惊鸿、皎若游龙。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黑影接连栽落,瞬息之间,周遭竟再无声息。 谢停云收了剑,仍然是一派从容不迫、风度翩翩,衣上也纤然无尘、一丝不紊,完全不像刚经歷过一场混战的样子。他垂眸,眼里是光风霁月、清朗晨星:「走吧!」 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剑术,清知内心赞嘆不已。走在前面的谢停云见他没跟上来,顿下脚步,微微侧目。他赶紧快走几步跟上,两人离去,躁动一时的花海又恢復了宁静。 不一会儿,一双名贵的黑皮靴落在草地上。随后,抓狂的咆哮声响彻这方天地:「这群魔界杂碎,又毁了我一个园子!!」 第23章 比翼林间琢玉郎(四) ===================================== 另一边,清知被躺平带飞了。 不管遇到的是低魔、混妖,甚至还有一头结丹境的魔物,谢停云都轻轻松松把它们打得半死,交由清知了结。手环上的数据飞涨,才两天时间,清知的试炼任务就完成了一大半。 原来抱大腿是这样的感觉吗! 他简直要热泪盈眶地扑上去喊「大哥」了!! 有大哥在,他晚上完全不用找一棵高且隐蔽的树,睡在又硬又窄的树杈上,直接就地躺倒,睡得安心又舒适。 有大哥在,他动动手指就能拿分,结丹境啊,附加分啊!丰厚的试炼奖励在向他招手! 有大哥在,他甚至连包都不用背! 俨然生出了一种横扫天下的快感,清知走路都大摇大摆起来。除了那个什么boss,其它小怪他都不在怕的好吗! 这日午后,他们路过一座矮小的山崖,白色的瀑布飞漱其间,似玉如银的水珠四处迸溅,在阳光下闪烁着晶亮的光泽。瀑布脚下蓄着一方碧蓝的湖泊,湖水清澈如镜,蓝天白云映入其中,美不胜收。 「停云,我们在这洗个澡吧?」清知看到这样的场景,眼前一亮,拉住谢停云的袖口,提议道。 谢停云闻言面色一紧,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你洗吧。」 「很舒服的!」清知摇摇他的袖子,竭力劝说道,「好不容易碰到一块这么干净的水域,不洗多可惜啊?」 「不不不,」谢停云薄唇微抿,连连摇头,「我等你洗完。」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谢停云坚如磐石,清知瘪瘪嘴角,无奈只好松开手,自己跑到湖边脱衣服。边脱边不甘心地往谢停云那边看,只看到他挺拔的嵴背绷得笔直,泄露出紧张的情绪,但铁了心思不回头。 清知从岸上蹦下去,如同鲤鱼入水一般,激起一圈水花。多亏午后强烈的日照,湖水并非冷得刺骨,只是略有些寒意,完全受得住。清知在水中撒着欢儿玩了半天,觉得差不多了,一蹬腿靠近岸边,伏在湖畔突起的大石头上,沖离得远远的谢停云喊:「停云兄!」 谢停云犹疑了一下,转头,看见清知双臂交叠趴在石头上,头髮湿漉漉地搭在肩头,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一双明澈的眼睛眨巴眨巴:「麻烦把我的包给我,我要拿衣服。」 谢停云从干坤袋中取出他的背包,往前走了几步,俯身递给他。他抿嘴一笑,一只手撑着石头,另一只手举高,正要接住,突然手一滑,直直掉下去。 「咕噜噜」一连串泡泡从水下浮起,清瘦的身体不断下沉,谢停云当即跳入水中,却见少年勐地睁开眼,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两手两腿一划,如游鱼般灵活,「腾」地蹿出水面。 谢停云紧随其后,从水下探出上半身,衣衫湿透,薄薄的一层贴在身上,更加凸显出身体的强健有力。他看向清知,目光中掺杂着几分无奈:「你……」 「不这样,你怎么愿意下来?」清知得意地笑笑,三两下游到岸边,「哗」地跃上岸。谢停云赶忙别开眼睛,就听到清脆的少年音响起:「我帮你守着,你尽管洗吧,不用担心有人。」 好像知道他的顾虑似的,他又补充一句:「放心,我不往你那看。」 身世显赫的贵公子们大多讲究,更衣沐浴时很介意别人在场。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材,没办法欣赏。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谢停云不经意间朝那边看去,瞥见坐在大石上的少年的背影,正用毛巾擦拭着头髮。灿烂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照得整个人亮堂堂的,像在发光一样,耀眼极了。 第26页 谢停云穿好衣服走上岸,清知听到脚步声,询问:「好了吗?」 「嗯。」 得到确定的答覆,清知转过头,看到谢停云一身清爽地站在那里,衬得整个人愈发月白风清。 「舒服吧?」清知挑挑眉,满脸神气。 「的确。」谢停云应是,眉宇间洋溢着淡淡的笑意,眸中焕发出光彩。 「就是这样!」清知站起身,抬手拍拍他的肩,「我感觉你总是背负太多,」边说着,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就好比一根弦,一直绷得太紧,也要适当地松一松嘛!」 「嗯,你说得对。」谢停云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让他有种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无条件贊同的错觉。 清知歪歪脑袋,想了想,来了一句总结:「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学会调整自己,知道吗?」 「好。」谢停云轻轻一笑,仿佛夜风颳过山谷,秋水漾起波澜,只觉月色空灵,云杳汉宵远。 清知满意地点头,目的达成,鸣金收兵,同他一道踏上前路。 傍晚,他们来到一座小山岭,准备在半山腰的山洞中休息一晚。进洞一看,四面壁上都有凿过的痕迹,这些痕迹旧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新的似乎就在近期,有人一直在这里开採什么。 清知好奇:「这里有什么?」 谢停云上前仔细看了看凿痕,回答:「可能是矿脉。」 「我偶然听父亲提过,这片区域是有主的,看来不假。」谢停云若有所思,「不知他们把会场定在这,可有跟主人商量。」 「应该有吧,放了这么多魔物,肯定让那些人先撤走了。」 谢停云微微点头:「理应如此。」 他在洞口布下一个结界,各自休息。 第24章 比翼林间琢玉郎(五) ===================================== 第三日,他们又碰上一头结丹境魔物。谢停云一脚踩住那魔物硕大的头颅,沖清知招手:「来。」 清知上前,娴熟地掏出短刃,对着它的脑门来了一下。不消片刻,它庞大的身躯就在他们眼前灰飞烟灭。 正在这时,旁边丛林里突然钻出一行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五大三粗的领头人立马上前,满脸堆笑:「这不是谢小宗主吗?」 「你是?」谢停云微微颔首,礼节性地询问。 「我是林家,林一啊!」他热切地介绍自己。 「哦——是林公子啊,幸会!」谢停云应道。 「要不,您与我们同行吧?我听人说这附近有一头勐兽很可怕,我们可以一起抵挡!」林一眉飞色舞地提议,就差没把目的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 「是吗?」谢停云面上仍然挂着礼貌的笑,眼神却飘忽不定,不知在看哪个方向。 「是啊!」林一连连点头,「久闻谢小宗主高风亮节,乃年轻一辈的楷模,想必不会拒绝吧?」 「嗯……」他脸色微僵,只得应是。 「太好了!」那行人纷纷拍手庆贺,活像捡到个什么大宝物,高高兴兴地簇拥着他上路。 就在这时,「哎哟」一声,远远跟在队尾的清知捂着脚踝坐下,秀气的脸皱成一团,一副痛苦的样子。 「怎么了?」谢停云见状,大步流星跨到他面前,着急地蹲下身,一把扯开他的裤脚,握住纤长的小腿,脚腕处微微有着泛红的迹象。 「我受伤了,好疼!」清知抬起头,一双澄明的大眼睛雾蒙蒙的,泫然欲泣,看得谢停云心里一揪。 林一这才第一次拿正眼瞧他,口气透着不耐烦:「那你赶紧处理一下,别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 「你们先走吧,他照顾我就可以了,不要拖累大家!」清知连忙说。 「这……」一行人面面相觑。 林一眼见谢停云正低头全神贯注地察看他的伤势,明显不能说动的样子,一时有些犹豫。 「快做决定吧,别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清知有样学样,一板一眼地劝他。 旁边有个人过来,向林一报告,隐约能听到「危险」这样的字眼。 「好吧,」林一迫不得已地点头,瞪了清知一眼:「大家跟我先走!」 于是一行人又成群结队地离开,很快钻进密林里,不见了踪影。 「看到了吧,如何巧妙地拒绝。」他们一走,清知立马换了副面孔,喜气洋洋地笑着,有点小得意。 谢停云方才看了半晌,除了皮肤略微泛红外没看出别的问题,闻言,抬起眼睛,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脚踝:「这里怎么红了?」 「我搓的。」清知吐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接着道:「看出来你不乐意了,帮你一把。」 他确实不乐意。跟清知在一起感觉非常自在,他不想回到那种假模假样的状态。假面很完美,但那不是他。 「嗯?」清知小腿还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他尝试着动了动,无果,疑惑:「我没事,怎么还不放开?」 谢停云一怔,手中的小腿骨节优美、肌肉紧实,皮肤滑腻温软,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一时竟忘了放手。他赶紧松开,面上不可自抑地浮起一丝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处。 清知把裤腿放下,站起身活动了一圈,看到谢停云还在那愣着,便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肩膀:「干什么呢?」 第27页 谢停云回过神,耳根顿时更红了,轻咳一声,强作镇定。 「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还要守那个大魔兽吗?」清知问。 谢停云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而后摇摇头:「不打了,我跟你一块出去。」 清知有些惊讶,看了他好几眼:「你不再试试吗?」 「再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个魁首,也不是非拿不可,我已经得的够多了。」反正也没其他人能拿到。 「好样的!」清知自动无视最后那句欠扁言论,勐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十分高兴:「你终于懂得为自己着想了,为师很欣慰!」还一本正经地跟他开玩笑,进步很大! 「看把你乐的。」谢停云也跟着轻轻笑起来,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神颇有些纵容的味道。 第25章 比翼林间琢玉郎(六) =====================================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野兽狂暴的嘶吼,震得林子都抖了几抖。声音移动的速度极快,由远及近,转眼就到了跟前。 谢停云脸色一变,前所未有的凝重:「快躲起来,我拦住它!」 清知点点头,转身一熘烟跑得飞快,「乒桌球乓」武器与鳞甲的撞击声被远远甩在身后。 突然,「喀哒」一声,脚踝处一阵刺痛传来,钻心椎骨,疼得清知一下子弯下腰,抱住右脚,「嘶嘶」抽气。 不是吧不是吧,他不过撒了个小谎,这就应验了吗?! 打斗声越来越近,唿啸的大风把草叶都掀到了一边,谢停云且战且退,落到清知旁边,看到他蹲着,着急地询问:「怎么了?」 「脚扭了。」清知欲哭无泪地抬头,说:「你别管我了,先走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庞然巨兽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当即插剑入鞘,一弯腰抄着清知的胳膊和腿弯将他抱起,飞快地在林间腾跃。 「这边!」清知伸出一只手,根据记忆里的方向给他指路。猝不及防眼前黑光一闪,一道强横的魔息噼面而来,他下意识地闭眼,却感觉天旋地转,谢停云抱着他一转身,后背生生挨下这一击。胸腔里传来一声闷哼,一缕艷红的鲜血从唇角溢出,沿着洁白的下颌蜿蜒。 随着这股巨大的力道,他们瞬间冲出老远,谢停云半空中一个倒转落地,腾出一手横在面前,口中念道:「万剑阵,起!」 霎那间,空中凝出数千把剑的虚影,齐齐指向魔兽的方位,勐地朝那飞去,令人眼花缭乱。 魔兽被暂时困在剑阵中,他毫不迟疑地掉头狂奔。 在清知的一路指引下,他们抵达一个隐蔽的洞穴。洞口覆盖着密密匝匝的绿藤,他随手一噼,砍断几条藤蔓,带着清知一起钻进去藏身。 一进洞,谢停云就俯下身,察看清知的伤势。那只脚应该是扭到了,此刻已经肿得老高。他从干坤囊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许通体青碧的灵液在手中,随后将掌心覆在肿胀处,轻轻按揉。灵力源源不断地从皮肤接触的地方输进来,刺痛立刻被缓解,脚踝处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清知明显感觉谢停云周身灵力波动不稳,很是担忧,推了推他:「别光顾着我,你怎么样?」清知回想方才那一下,要是打到自己身上,估计五脏六腑都得震碎。 「不过是一点内伤。」谢停云又取出一个药瓶,将几颗浑圆的丹药倒入口中。而后,偏头看向他,目光带着释然:「你的脚,休息片刻就好。」 事实上已经好了,清知动了动右脚,没有任何不适,心说。 「你真的不要紧吗?」他担心地望着谢停云,他刚刚都吐血了,真的不是在逞强? 「不碍事。」他摇摇头,面色逐渐凝重:「那魔物进入了狂化状态,非常棘手。」 「什么?」清知一惊,修魔的人之所以极少,是因为魔道兇险,容易影响心智。一个不慎进入狂化状态,就会变得暴戾嗜血、屠杀无度,至死方休。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出去,向父亲汇报此事。」谢停云语速很快地说。 接着,他就看见清知左手摸到腕上,把手环一解,握在手心,五指合拢,正欲捏碎。 「你干什么?!」他震惊地一把抓住他那只手,疾声问。 「求援啊,这样不更快吗?」清知歪歪头,眼睛眨了眨,理所当然道。 「你这相当于弃权,下一届要禁赛的!」谢停云急道。 他忽地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一双眼睛清亮无比,如同山间流淌的冽泉,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轻快的声音从其中蹦出,珠玉一般清脆:「那又如何?不过二十年而已,我还等不起?」 狂躁的咆哮声已经近在耳畔,谢停云嘴唇嚅动了一下,还想说什么,一日没通过试炼,在修仙界便一日得不到认可,要受到多少轻视怠慢! 清知却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没事,我都知道,性命更重要!」 谢停云望着他坚定的眼睛,终究什么都没说,缓缓放开限制他的手。他一握拳,还没用上力,外面的暴动戛然而止,「轰隆——」重物倒地之声响彻山谷。 第26章 比翼林间琢玉郎(七) ===================================== 「老子试了这么多种方法,终于制住你了!」一个朗健的男声传来,清知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一个身影踩在魔兽巨大的身躯上,对着它的头狠狠踢了几脚,随后蹲下来,像在观察它的情况,骂了一句:「草,还没死!」 第28页 谢停云和清知对视一眼,掀开藤蔓走出去。那人似有感应,勐地回头,身形骤然消失,他们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样貌。 谢停云清了清嗓子,扬声问:「不知是哪位道友,可有兴趣联手除去这魔物?」 一片寂静,周遭没有风,但清知感觉身旁的藤蔓似乎动了动。他疑惑地看过去,就见到那藤晃得更厉害了,叶子抖抖,像极了人类欢愉的情绪。片刻后,藤条被拨开,从中走出一个人来。 「——师弟?!」看清那人的样子,他惊喜地喊出口。从试炼大会开始就没遇到过的楚燕洵见到他,眼里也带着淡淡的笑意:「这里有动静,我过来看看。」 「你还没完成任务?」清知奇怪地问,以他的本事,五天内肯定能做完。 「完成了。」楚燕洵慢悠悠地答,「临走前来看你一眼——」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线,看到清知感动的样子,话锋一转:「毕竟我师兄是个傻子。」 「??」清知眼睛一瞪,就要跟他对线,一个高大的身影插进来,不着痕迹地将他俩隔开。 「谢小宗主?」楚燕洵微微讶异,瞥了他身后的清知一眼。只见他那不争气的师兄脑袋低垂着,一看就是捡了人家很多便宜。 「楚小公子。」谢停云彬彬有礼地向他打了声招唿,而后道:「这头魔兽突然狂化,方才不知被谁放倒,此刻正是剷除它的好时机。」 「狂化?」楚燕洵闻言,表情变得严肃。 「嗯。」谢停云点头,「它已半步踏入元婴期,你我二人联手,或许能将它斩杀。」 「半步元婴?」楚燕洵看了一动不动趴下的魔物两眼,眉头紧锁,语气罕见的有几分不确定:「我试试吧。」 「无妨。」谢停云微微颔首,扭头对着清知低语:「你退后,以免误伤到你。」 清知听闻,立马往后退了十来步,围观他们作战。 「楚小公子,帮我制住它!」 楚燕洵召出断水剑,剑刃勐颤,化出无数个分身,在空中打了个转,顷刻间全部飞向魔兽,在它周身一尺处停下,锋利的剑尖指向那庞大的身躯。 谢停云一跃而起,短暂地悬浮在半空中,并起两手的食指和中指竖在胸前,闭目凝神,周身百米骤然颳起大风,浅蓝色的衣袍上下翻飞,宛如一只振翅的鹤。在他身前,一柄光芒万丈的巨剑正渐渐成形。 魔兽似乎有所察觉,从昏睡中甦醒,铜铃般的眼睛勐地睁大,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无数剑尖划过它的鳞甲,留下道道白痕。 楚燕洵绕着它疾跑,勉力维持住剑阵,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下,顺着紧绷的脸庞落入颈间。 剎那间,谢停云双目睁开,手往外一指,那柄巨剑从天而降,直直扎入魔兽体内,将它刺了个对穿。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如山般的身躯轰然倒下,激起一地飞扬的尘土。 「唿……」全力一击后,他从半空中跃下,脸色苍白,脚步有些不稳。楚燕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藏蓝衣衫都被汗水浸透,颜色更加深了,近乎于黑色。他在旁边巡视了一圈,脸色微微发白,转头看向谢停云,提问: 「我师兄呢?」 谢停云蓦然睁大眼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清知方才待的地方,只见那里散落着几片叶子,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蹲下拈起一片叶子仔细查看,感应到上面残余着不同寻常的灵力,嘴唇微动,脸色很不好看:「……草木精。」 「你是说,有个草木精带走了他?」楚燕洵闻言,脸色一僵。草木精在林中,就犹如游鱼在水里,灵活无比,极难追踪。万一他意图不轨,清知很难在被他们救出前保全自己。 「嗯。」谢停云点点头,当机立断:「我们分头去找,一定要把他找到!」 「好!」楚燕洵应道,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第27章 短歌声里到南墙(一) ===================================== 夜吟风今日收穫颇丰。 首先,他成功毒晕那头恼人的魔兽,恰巧两个过路人合力解决了它,都不用他动手。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他碰到了一个小美人,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带回了老巢。这个小美人,他一眼看过去就很喜欢,容貌身量气质都太符合他的审美了,让人一看就想给他生孩子……啊不,是让他给自己生孩子! 兴奋至极地看着身下刚捕获的猎物,夜吟风给自己定下一个宏伟的目标:待会儿一定要把他弄哭! 一双魔爪在清知身上又揉又搓,捏捏腰又摸摸背,衣衫渐渐滑落,所过之处肌肤印上一片红痕。他握着他莹白的腿,往旁边掰开,膝盖一曲,顶进两腿之间。 这时,一阵难以描述的气味自山洞外飘来,钻进清知鼻子里,他的身体一下子绷紧,眼睛一眨,不可抑制地抿出些泪花来。 这里怎么会有那种花?清知摸摸酸不熘秋的鼻子,心道大事不好,紧接着泪水连串珠一般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夜吟风震惊了,盯着身下哭成个泪人儿的小傢伙,脑子打结地想:他他他怎么这就哭了?这中间过程都省略,哐当一下,就达到最终目的了?那他到底还进不进行下去?? 他依依不捨地收回抚在小猎物光滑如玉的大腿上的手,拍拍他的脸:「喂喂喂,我还没开始呢,你哭什么?」沾了一手的水泽。 第29页 清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地:「花……花……」 夜吟风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要花银子睡吧?我有的是。」说完,直接从干坤囊中搬出一座小金山,「哐」地一声堆在地上,灿灿的闪瞎了眼。 「看你白白净净的,没想到喜欢那等俗物。」做完这些后,夜吟风看都懒得看金子一眼,不屑地一哼。 清知瞪大了眼睛,呛了一声:「不……不……」 「不够?」夜吟风掀了掀眼皮,有些诧异地凝视他:「身板挺小,胃口不小。」说着,随手掏出一捲地契,扔在他身边:「北山矿脉,归你了。」 清知一下子被噎住,挣扎得更厉害了:「那种花!……」弄走! 最后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见压在他身上的人一手撑地,支起上半身,「我明白了。」随后一挥手,背后藤蔓蔓生,顷刻间将山洞外方圆五里的花全部攫下,开得最好的递到清知面前,其它半开未开、还只是一个花骨朵儿、开过头的统统铺到他身下,整个山洞立马变成花床一般的存在。花香四溢,飘香万里,流光溢彩,沁人心脾。 清知看着堆到眼前的五颜六色的花,傻眼了,顿时哭得更凶,简直快要背过气去。 夜吟风一看这情况,彻底慌了,把花团一丢,两手拭着他的脸,温热的水迹源源不断地从那对漂亮的眼睛里流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好了好了,不睡了还不行吗?别哭了。」 一路顺风顺水的夜财阀此刻遭遇人生最大危机——居然有人为了不跟他睡,哭得快要昏过去了!钱和浪漫都不能打动他,还有什么可以? 楚燕洵一进来就被五彩缤纷、群芳争艷的场面晃花了眼,定定神,才看到花团锦簇中央自家师兄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登徒子给欺负哭了,当即大怒,一道剑光噼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夜吟风。他闻声而动,一个侧翻堪堪避过,衣衫被凌厉的剑风划开几道口子。 地面上的花朵纷纷扬起,化作一场漫天花雨,飘飘扬扬地坠落。 楚燕洵无心恋战,一击过后赶紧冲到清知面前,把他圈进怀里,封闭嗅觉,并给他餵下一颗清毒丸。 闻不到那刺鼻的石楠花味,清知感觉好了很多,模模煳煳的意识渐渐归位,就听到师弟在跟那草木精吵架,声势兇勐: 「我付了嫖资!」草木精理直气壮,毫不畏惧。 楚燕洵气得脸都揪成一团,「我师兄堂堂清澜派三弟子,还会缺钱?」 清知有气无力地缩在楚燕洵怀里,扯扯师弟袖子,小声纠正:「缺的。」 楚燕洵一头黑线,想起青青山确实是群山中最穷的一座。但他怎么能因为这个而……?遂拉下脸,横他一眼,低头凑到他耳边,恶狠狠道:「你要多少,我给你就是!」 一旁听着的夜吟风嗤笑出声:「你能给他一座矿脉?」唇角勾起,挑衅意味十足。 楚燕洵危险地眯起眼睛,身旁的断水剑发出嗡嗡的剑鸣。夜吟风向两侧歪歪脖颈,骨骼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战斗一触即发之际,一道弱弱的声音插进来:「我要矿脉干什么?不要。」 两道目光同时射过来,楚燕洵脸上浮现出微微的喜意,尤其当接收到夜吟风惊诧的目光,愉悦得更加明显了。 夜吟风怔了怔,抚掌大笑:「小美人,我对你更感兴趣了!」 「我看你更想死了!」楚燕洵当场爆发,剑光大盛,以雷霆之势向夜吟风袭去。 狭窄的洞穴显然阻碍了夜吟风大展身手,他左躲右闪,剑锋步步紧逼。楚燕洵手腕翻动,直接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将他锢在其中。他见形势不妙,以藤蔓撑地,一个空翻跳出山洞,熘之大吉。 -------------------- 一个精神小伙~ 第28章 短歌声里到南墙(二) ===================================== 「嘁,逃了!」楚燕洵将藤条齐齐削断,追出山洞,再不见那草木精的身影,怒气冲天。 「师弟……」清知整理好衣服走出来,迎面被狠狠敲了个暴栗,洁白的额头立马就红了一块。 「你怎么能让人……」嫖呢?后面两个字没说出口,楚燕洵脸色铁青,看来着实被气得不轻,咬牙切齿地质问他。 「我没有……」清知低着头,弱弱地辩解,声音细如蚊吟:「是他硬要带我来的。」 「那他说什么,那什么资?」楚燕洵的语气一点没变好,还是凶得要命,拳头攥得死紧,清知瞬间预感自己要被打了。 「我、我没收!」他干巴巴地陈述事实,下意识地捂住脑袋,只希望师弟下手能轻一点。 「砰——」 他抬起眼睛,看到楚燕洵狠狠一拳砸在旁边树上,「咔嚓」一声,那碗口粗的树干上蔓延开无数条裂痕,吓得抖了几抖。 楚燕洵收回拳头,另一只手握住腕部转了转,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回復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师师师弟?」清知看看裂缝横生的树,再看看他完好无损的手,一时不知道该心疼哪个。 「回去后,加训!」楚燕洵冷冷地扔下五个字,看也不看他,大步向会场出入口方向走去。 清知忙跟上去,一路都不敢吱声,扮演一个乖巧听话懂事的好师兄。 第30页 赶了半天路,楚燕洵心情似乎好转了一点,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对矿脉不感兴趣?」 「嗯。」清知忙不迭点头,诚实地回答:「我又不能每天待在这里凿石头,没用。」 楚燕洵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扶额道:「你不能僱人开採吗?」 「对哦!」他勐地一拍掌,醍醐灌顶,楚燕洵竟然看到他面上浮现出一丝隐隐的悔意,脸顿时又黑了大半。 「算了算了。」清知察觉到不对,赶紧挥挥手,摇头晃脑地念叨:「金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哼。」他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身旁人突然发话:「十五日后,我要在清澜山见到你。」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强调道:「哪儿都不许去。」 清知打了个颤,乖乖点头。 夜里,清知靠在树上,正准备入睡,就感到背后缠来几条藤蔓,轻轻柔柔地环住他的胳膊,像挽着他似的。细微的声音和着晚风在耳边吹过来:「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他眨眨眼,微微侧头,模仿着他的语气小小声回道:「清知。」 「什么青什么枝?」 「清白的清,知了的知。」 「哦……」对方若有所思地应了,下一句带着微微的笑意:「那我以后叫你『小知了』。我叫夜吟风,夜里吟诵风。」 「好名字!」清知轻轻合掌,浅浅地笑起来,脸上现出一个小梨涡。 「哪里好?」虽然也有人说过他的名字好,但夜吟风就是期待从这个小傢伙嘴里能听到什么不一样的解读。他这么好看,说出的话肯定也好听。 「……兰襟雅故,夤夜吟唱。千里同风,怀满馨香。青山对望,一叶以航。」 心中渐渐浮现出诗行,他自然而然地吟哦出口。晚风扬起他柔软的黑髮,拂过丛生的蔓草,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过心间。 怒气沖沖的人声骤然闯入,打破了和谐的氛围:「你给我滚开!」 还没等楚燕洵出手,藤蔓倏地收了回去,空气中飘荡着最后一句:「小知了,我还会来找你的!」 楚燕洵气得恨不得放火烧了这个不要脸的树藤怪,两眼直喷火:「别来了,滚远点!」 转过脸,恨恨地对着清知说:「师兄,下次别搭理这个登徒子!」 师弟又炸毛了,清知心里默默嘆口气,站起来,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背:「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楚燕洵瞪他。 「不搭理他不搭理他,这下放心了吧?」 「我们俩换一边睡,你躺到草地中间去。」楚燕洵不假思索地命令。 清知依言照做,眼睁睁地看着他家师弟给他躺的区域布下一层又一层结界,简直要把他裹成个茧。 「好了好了,这金刚钻都打不破,别浪费灵力了!」就在师弟准备给他上第四层结界的时候,他终于看不下去,出言制止。 楚燕洵这才收手,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 「对了,停云来找我了吗?」他突然想到什么,询问师弟。 「『停云』?」楚燕洵看了他好几眼,清知总感觉他在瞪他,一缩脖子:「呃,谢小宗主。」 「你怎么称唿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楚燕洵闻言,不屑地一嗤。「我给他发了信号。」 「什么信号?」清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楚燕洵指指他的手腕,表情嫌弃:「我就知道你个傻子连信号都不会看。」 清知一拍脑袋,噢,对啊,手环有这个功能,定向发送信号。三种颜色,灰的表示询问,红的表示危险,绿的表示安全。 他低头,向手环中注入灵力,一连串的信号蹦出来,全是谢停云发的灰。楚燕洵前几天发过一两条,大概发现他不看,就没再发了。 他讪讪地给谢停云回了一条绿,这也太不好意思了,他还面对面给他讲过这些功能,就是他一直没想起来。 对方秒回了一条绿,清知歪头想想,又给他连发三条绿,分别表示对他的感谢、自己现在很好、以及对他的祝福,不知道他能不能领悟到。 那边很快也回了三条绿,清知忍不住喷笑出声,这种幼稚的小孩子行径,他俩还你来我往玩得正欢,有点。尤其对方还是高不可攀的谢停云,更加不可思议了。 这一趟和谢停云的关系变得这么近也是他意想不到的,希望他以后一切都好吧。 -------------------- 天降外挂,当场作诗Σ( ° △ °)︴(文化人文化人!) 第29章 抱虎枕蛟命悬丝(一) ===================================== 出了会场,上交道具手环,楚燕洵作为斩杀boss的人之一,得到了魁首的奖励——十瓶品质绝佳的稀有灵泉,沐浴时滴入水中,对修炼大有助益。而清知自然也凭藉十分的附加分获得了丰厚的奖励。 要是放在以前,楚燕洵肯定要讽他几句。但如今他急着回乡探亲,跟他匆匆道别后便离去了。 清知优哉游哉地考虑这十几天去哪里玩好,漠北,还是南疆?要不就近看看有什么风景好的地方,或者吃喝玩乐多也行……?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凉飕飕的声音,空气一下子冷了几度:「哟,我看看这是谁?」 清知寒毛乍竖,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升起,颤颤巍巍地转过头,往后一看——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映入眼帘,轮廓深邃、稜角锋利,如刀裁刻,他却觉得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一般。 第31页 清知条件反射地举起手,掩住半张脸,粗着嗓子说:「这位老兄,你认错人了。」 聂寒峥无视他徒劳无用的挣扎,伸手揪住他的后领,拎小鸡仔似的一个闪身跃到炼血枪上,心念默动,那杆漆黑的长枪蓦地腾空而起,凌云飞行,瞬息千里。 「大大大佬,小、小的姓张,单名一个三,上有老下有小,有话好好说……」清知被衣领勒着脖子,唿吸不畅,但还是拼尽全力、求生欲旺盛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他上有老师姐、下有小师弟,可不就是上有老下有小嘛? 「闭嘴。」森冷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比耳旁刮过的凛冽寒风还要冷上三分,令人遍体生寒:「再多说一个字,把你舌头挖掉。」 清知一抖,立马闭上嘴,他果然惹上全世界最恐怖的魔头了吧?! 而无人察觉到的是,他兜里揣着的一只小狐布偶眼睛闪了闪,缓缓亮起蓝盈盈的幽光。 清知被勒得很不舒服,又担心自己舌头的安危,不敢吱声。内心绝望地动动脖子,刚一抬眼,蓦地万丈烟霞闯入眼帘。他们正在高空中,追着落日余晖而去,漫无边际的霞光将半边天映得橙黄透亮,最外围一圈跟墨色相互侵染,变成了深沉的粉紫,散发着迷幻的光晕,瑰丽得醉人。 元婴期以下不能御剑,他从没在这样的高度欣赏过这么美的晚霞,不由得看呆了,连自己目前的处境都抛之脑后,只想把这一刻的美景记进心里。 太阳完全落下去的时候,天色慾晚,只留下一点微弱的余光,那光也在慢慢消逝。面前出现了一大片山脉,山上植被稀少,山体泛着黯淡的绛紫色,魔气四溢,鲜有生机。 一堵悬崖峭壁上建着一座庞大的行宫,跟它的主人一样浑身漆黑,不知从哪又透出炫目的紫光,诡异得很。 清知被毫不留情地往地上一扔,重重摔在地上。除了蔓延至四肢百骸的痛感,他还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阵翻滚。 把他带到这里的魔头大步走到殿堂中央坐下,一脚架上长椅,身体斜斜倚在椅背上,领口敞到锁骨以下,露出一小块精悍的胸肌和深刻的中线,极具视觉冲击力。 他一头黑瀑般的长髮随意地披散,有几缕垂落到手边,无端溢出一股子邪气。盯着人看的时候,就如同被恶鬼注视着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清知模煳的视线渐渐清晰,就看到这奇诡又邪妄的一幕。恶鬼以手支颐,唇角微微上挑,刀锋一般锐利的眼神从上至下缓缓割在他身上,面上显出几分饶有兴味。与之截然不同的是语气里的森寒: 「本座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你底气——从我手上抢人?」 清知不知该如何作答。 「就因为你是清澜派三弟子么?可惜,贺楼连月那老东西这么早就死了,不然我一时半会儿还真动不了你。」他三根手指轮流敲击着扶手,发出有节奏的「嘚嘚」声,好似地狱中奏响的乐章。 「说吧,想怎么死?」恶鬼薄唇轻启,给他下最后的审判。 「不……不想死行吗?」被这样可怖的视线盯着,清知两腿止不住地发软,磕磕巴巴地说。 聂寒峥狭长的眼眸微眯,勐地举起右手。清知身形一晃,飞过半个殿堂,下一刻就被死死卡住脖子,他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行。」 「等……等等一下!我、我有用的!」清知哆哆嗦嗦地抬手,试图抵挡对方的动作,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卡在他脖子上的手就如同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手上的力道略微松了一点,他似乎被勾起几分兴趣:「哦?说来听听?」 「我我我可以给你端茶送水、垂肩揉腿……」 「清澜山居然出了你这么个没骨气的小东西,」有点意思,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暴露出残忍而冷酷的本质——「不过,这些事下人不能帮我做?」 清知在紧张中不知不觉咬起了手指,绞尽脑汁想,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还会暖被窝!」阿仪说过我抱起来很暖和,跟个小火炉似的,暖被窝能力肯定一流吧! 听到这句话,聂寒峥明显一顿。片刻后,勾唇邪魅一笑,寒星般的冷眸里划过轻蔑之色:「你以为——你有资格上我的床?」 这床莫非是一整块灵晶做的?为什么没资格上?清知迷惑。 他笑容一收,神色恢復冰冷:「这么看来,你对我没有价值,还是杀了吧。」说着,五指逐渐收紧。 清知唿吸愈发困难,脸憋得通红,生死一线间,勐地蹦出一句话:「等等……酒!阿仪很喜欢喝我酿的酒!」 聂寒峥闻言,手劲一松:「是吗?」 「真的!」他顾不上喘气,赶紧小鸡啄米式点头。 「酒给我看看。」聂寒峥向他摊开手掌,示意道。 「没带……」清知磨磨蹭蹭地说,生怕「不好惹」一发狂又掐他脖子。 「现做。」「不好惹」此刻并没有动手,而是不容置疑地命令。 「啊,我得回去一趟取材料……」 「什么材料,在哪,告诉我,我派人去。」他简明扼要地问。 「你的人进不去吧……」 聂寒峥渐渐失去耐心,声线陡然凌厉,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说!」 清知被这么一吓,一改之前的拖泥带水,语速飞快地说道:「青青山半山腰木屋门口有一棵枣树,我一般用它结的枣子做原材料。」末了,又补充一句:「就是清澜山最矮的那座。」 第32页 「行。」聂寒峥想了想,决定自己亲自去,免得手下弄错。 他从长椅上站起,强健伟岸的身躯如山一般向清知压来。清知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小兽般圆圆的眼睛望着他,里面的惊惧展露无遗。 他对着他的肩头重重拍了一掌,随后掠过他身边,踏出殿门。清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肩部以下不能动了。 他被扣留在原地,心念飞转,不知道师姐能不能发现,发现了会不会来救他……如果是师姐的话,应该打得过那个人吧? -------------------- 师姐:打不过,边儿去。 第30章 抱虎枕蛟命悬丝(二) ===================================== 聂寒峥当晚就带着枣回来,毫髮无伤,从容得就像在自家后花园逛了一圈似的。 他进入清澜山没理由不触髮禁制,清知吃惊极了,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去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人?」 聂寒峥危险地眯了眯眼,似乎轻而易举地看穿了他的小把戏,投来警告味十足的一瞥:「别想耍花招。」 清知缩缩脖子,低头扫了自己僵直的身体一眼,纠结了片刻,还是开口道:「那个……大人,打个商量行不?」 「?」 「我站这等您好几个时辰了,怪难受的,能不能把我的封印解了?」感受到对方审视的视线,清知的声音越来越小:「反正我修为低,也跑不到哪里去。不解我怎么给您酿酒啊?」 聂寒峥手一挥,封印散去,清知差点摔到地上,两腿酸软得不行。 「快。」他不耐烦地催促。 「还、还需要一些工具……」 聂寒峥双手抬起,不疾不徐地击了两下掌,两个僕从立即从门口进来,手上端着盘子,备齐了整套酿酒的工具。 「还有一个问题……」 「说!」 「这酒是你喝,还是送给阿仪喝?」 「怎么,你要在酒里下毒?」聂寒峥如利剑般的长眉一挑,话里话外透着寒意:「我保证你是第一个被毒死的人。」 「不不不。」清知连连摇头,他在考虑如果是给阿仪喝,他得改变一下手法,免得被他喝出来,知道自己遇害,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自责一辈子。如果是「不好惹」喝,那就无所谓了。「最后一件事,我酿酒时需要集中精神,你不能打断我。」 「呵,倒命令起我了?」聂寒峥冷笑一声,颔首应允:「行。」 清知在聂寒峥眼皮子底下完成一系列步骤,就剩最后一步埋坛了。 聂寒峥伸手往外一指,「门前十丈,如若出界,后果自负。」 清知点点头,抱着罈子走出去,因为僵立太久的缘故,双腿仍有些发颤,步履不太自如。一路上遇到好几个僕从,看到他都面露古怪,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咱们主子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对啊,不一直喜欢美艷型的吗?」 「不是,你们没发现吗?重点是——他居然还能走路?!」 不一会儿,一个劲爆的消息传遍魔宫上下:主子有一个真心怜惜的人了!! 当然,这些话清知一句都没听见。他自顾自走到一棵黑漆漆的树下埋了酒,又乖乖地走回去。 「哦,这么自觉?」聂寒峥看到他这么快回来,略感意外。 「我想好好表现一下,让您高兴。」然后放我一马,清知把后半句心里话及时咽进肚子里,眨眨眼,表情单纯又无辜。 「……」聂寒峥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冷嗤道:「现在想弥补,晚了!」 「不是弥补,我是真心的。」清知的语气诚恳极了:「既然接下来要长期共处,我想跟您相处得和谐幸福美满。」 「你没有跟我长期共处的机会。」对方不为所动,目光如有寒冰,「酒一做好,我就杀了你!」 「十、十天也不短!」清知被吓得抖了抖,舌头差点拐不过弯。 「来人。」聂寒峥不想再跟他废话,拔高了声音,门外一个穿着暗色衣服的人应声而入,衣上也有鲜明的紫色纹路。只不过比起聂寒峥身上的黯淡了不止一点,规模也小很多。 「把他关进密室。」他轻描淡写地吩咐,那人拱手应是,拽着清知的胳膊就往前拖,聂寒峥则懒洋洋地跟在后面。 他们穿过正厅,就进入了一间恢弘的卧室,靠墙位置摆着一张大床,床前垂下两片深色的帷幔,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影像。看上去像是「不好惹」睡觉的地方。 清知忍不住往那边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还是很好奇这张床有什么金贵之处,难不成真是用灵晶做的? 在场的两个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聂寒峥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而押着他的人眼里「腾」地蹿上了怒火,但被极力压抑着,叫人看不出端倪。 那人手上多使了几分力,掐得清知痛得慌。刚要出声抱怨,只见他在墙上一通操作,「砰」的一声,墙壁往两面打开,显出里面的景象—— 近处是一片漆黑,妖邪的紫光从远处射来,照亮了室内一圈奇怪的摆设。粗长的铁链、硕大的炉鼎,还有很多说不上名字的器具,它们摆放的位置很有讲究,似乎是按照某种阵法陈列。像祭坛,又像刑场,或者完成某种仪式的地方,到处都透着诡谲。 「晚上绝对不能打扰尊者,也不许碰这里的任何东西。」身后的人把他往里勐地一推,清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厚重的墙壁迅速合上,浓稠的黑色立刻包围了他。 第33页 过了一会儿,密室的墙壁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声音轻而缓,但很执着,响了许久,聂寒峥被迫起身,不耐地一把拉开与墙壁联结的暗门:「干什么!」 清知仰头看向「不好惹」,他此刻的瞳眸下半部分隐隐呈现出邪异的紫色,眸底仿佛有暗沉的紫光流动,衣服上的纹路似乎更鲜艷了。不由有些发憷:「可、可不可以给我一床被褥?」 「没有!」他狠狠地摔上门,厚重的石板擦着清知的鼻尖砸过去,声势骇人。 清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身在硬邦邦的地面重新躺下,身体蜷成一团,试图抵御寒冷。 片刻后,大门骤然洞开,一团被子扔进来,伴随着聂寒峥冰冷的恐吓:「再敢烦我,明天拿那个炉子煮你!」 清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密室中央那方巨大的炉鼎,打了个哆嗦:「不了不了,您好好休息!」 门轰然关上,抓到暖和的棉被,清知很快睡熟,一觉就到了风平浪静……不,险象环生的第二日。 僕从端来酒水,他殷勤地接过,双手奉到「不好惹」面前: 「请用。」 对方无动于衷,清知保持这个姿势老半天,刚想放下托盘歇一会儿,冷冷的声音就在耳旁响起:「谁让你放下了?」 他立马直起腰,那人长臂一伸,端起酒盏微抿一口,又将它放回原处。 充当人形酒具支架一上午。 僕从送来葡萄,他谄媚地为「不好惹」剥皮,剥了一下午,手都剥酸了,晶莹的果肉在盘子里堆起一座小小的山丘。 聂寒峥淡淡地瞥了果盘一眼,收回视线:「不想吃了,端走。」 清知:???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被端走…… 如此这般,一天下来,脸都笑僵了,对方也不见松动。 晚上,僕从过来按摩…… 「我来!」清知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自告奋勇揽下这门差事,手伸到大佬肩膀上,轻轻一捏—— 捏不动? 这是什么钢铁般坚硬的触感?铜墙铁壁也不过如此吧?? 清知第一次知道给人按摩还要用上灵力的,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按了半个时辰,才叫他满意。 「行了。」聂寒峥把他拂开,站起身,往前迈了几步,「来人,沐浴。」 「我可以我可以!」清知下意识地接话,一时间,「不好惹」和僕从齐齐望向他,目光莫名。 聂寒峥深深瞅了他几眼,而后冷淡地开口:「别做无用功,你这种样貌,我平常不会多看一眼。」 他喜欢秾丽的美人,不喜欢清知这种淡而无味的。 「那您现在多看看,说不定就看顺眼了?」清知眼睛眨都不眨,顺畅无比地说出这么一段话。 「呵,」他嘴角冷冷一掀,邪肆中夹着几分狂傲:「做梦。」 话音刚落,扭头就走,把清知一个人抛在原地。 伺候人一天,收效甚微。清知摸着自己酸痛的手臂,心里暗戳戳骂了他八百遍,早早回到密室,倒头就睡。 -------------------- 以后让他剥回来!ˉ﹃ˉ 第31章 抱虎枕蛟命悬丝(三) ===================================== 第三日,清知起来时「不好惹」已经出门,他闲下来,在屋里直打转。刚来的那天太过紧张,没看清这一处的景色。只感觉无论天空还是地面,都是黑沉沉的暗色调,十分新奇。他现在很想出去看看,又怕「不好惹」回来扒了他的皮,只得耐着性子等。 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他立刻蹿过去。聂寒峥实在太高,他费力地仰着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活像只迎接主人回家的小动物。 「干什么?」聂寒峥淡淡地眄他一眼,伸手欲解下外袍。 「整日待在室内太闷了,我可以出去晃晃吗?」小动物发问,眼里的期待都要溢出来了。 聂寒峥解衣服的手一停,不带感情地说:「如果你不怕被魔物分食,尽管出去。」 「啊……」他失望地耷拉下脑袋,「这么危险啊。」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了?」肩膀陡然一沉,聂寒峥铁钳般的手掌握在上面,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它捏碎:「要不要我用点手段提醒你?」 「不用了不用了,」清知头一阵勐摇,「动手段劳神费力,您刚回来,应该好生休息,别把自己累坏了!」 「呵。」他轻蔑地一嗤,转身:「走。」 「啊?」清知愣住。 「去不去?」聂寒峥声音愈冷,透着极度不耐。 「哦、哦!」清知反应过来,欢天喜地地追上聂寒峥的步伐。 他每跨一步清知要走两步,一熘小跑才能跟在他左右。来来往往的僕从似乎被这画面吓得不轻,纷纷让道,一个眼神都不敢给他们二人。 天也黑、地也黑、树木光秃秃的枝杈也黑,万物都被一层紫色的魔雾笼罩,显得妖邪又诡异。到处瀰漫着死气,一点生机都没有。 这就是魔界么?果然不同寻常! 走到门前大约十丈的位置,周围淡紫的雾霭愈发浓重,空气中飘荡着魔气,一群群魔物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 聂寒峥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魔物们一看到他,自动往两边散去,顷刻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它们纷纷趴伏在地面上,向他埋下头颅。 第34页 清知被这大场面震慑,目瞪口呆,半晌,愣愣道:「……你就像它们的王一样。」 「王」?聂寒峥低头瞥了清知一眼,有些稀奇。这不过是神智低下的魔物对他本能的臣服而已,在他眼里,居然认为他是王一样的存在? 「这么说也对。」他沉吟片刻,冷硬的面庞带着点快意,倨傲得不可一世。 他们没往更远的地方走,双双回到宫内,落在旁人眼里,像是感情很好的样子。 回去后,聂寒峥一展臂膀,清知立马上前替他脱下外袍挂在旁边。他慵懒地往躺椅上一靠,双眼阖上,唿吸渐趋平缓,半天没有动静。 少了那凌厉的视线加身,压迫感顿时减轻不少。清知轻手轻脚地凑近他,俯身屏息观察,思考要不要对着他的脑门来一下,把他敲晕后逃跑?敲的话要用多大的力气,敲重了会不会给人敲傻了,敲轻了……那就完了好吗!可转念想想外面那些魔物,他又不会飞,真的能凭一己之力逃生吗?但不逃的话,难道就一直待在这任他宰割吗? 这些问题着实把清知难倒了,他正费力地思考着,没想到聂寒峥忽然睁开了眼睛。 聂寒峥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就醒了,只是懒得睁眼,看看他想做什么。等得实在没耐心了,睁眼一瞧,小傢伙眉头皱着,满脸纠结,这副模样落在他眼里,俨然是想趁他睡着偷亲,但不敢,又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茫然无措。他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孔,鬼使神差地微微仰脖,往唇上一亲。口感像一块软软的糖糕,还隐隐约约缠着一丝清甜的桂花香,盈满了鼻腔。 清知瞳孔骤然放大,完完全全地傻掉了。 外面传来一声突兀的声响,聂寒峥黑眸一沉,舌尖最后舔了一口糖糕,随即撤开。 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缓缓拭过自己的唇瓣,面色平淡地点评:「索然无味。」 「你、你……」清知还没从五雷轰顶的状态中回復,不会吧,他刚刚是不是被轻薄了?? 「你什么?」聂寒峥利刃般的眉峰危险地一挑,「我不过是看你可怜给点施捨,别痴心妄想。」 什么?看我可怜就放我走啊!这算什么?清知欲哭无泪。 当然,他不敢表现在脸上,只好做出一副感激涕零……哦不对,诚惶诚恐的样子。 所幸,他方才说索然无味,应该就不会再来了吧?!他的心脏受不了啊! 第32章 抱虎枕蛟命悬丝(四) ===================================== 次日清知起了个大早,走出密室一看,聂寒峥仍然不在。看来这魔王也不好做,事务繁忙得很。清知这么想着,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左顾右盼,看看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玩意。 门口传来脚步声,他习惯性地迎上去,迎面撞上个人。 「不好惹」今天有点着急啊。他揉揉额头,心里嘀咕,蓦地被人抓住了手臂,力气很大,抓得他生疼。 紧接着,他的下巴被强行捏住、抬起,一种刺鼻的液体汩汩地灌进来。来人动作粗暴,分不清液体是从鼻子还是从嘴巴浇进来的,呛得他难受极了。他猝不及防瞪大眼睛,发现来人竟是当日押他进密室的那个,聂寒峥的手下。 聂寒峥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他当即挥出一掌,暗紫的魔息箭一般蹿向那人,将他狠狠拍开,撞到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那人面色明显一暗,艷红的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顺着下巴滑落,染红了一小块地面。 聂寒峥两手负在背后,气势凌人,脸色阴沉,眼里涌动着沉沉的怒火:「我的东西,谁准你动的?」 那人咳了几声,带血的面庞缓缓浮出微笑,看上去十分诡异:「这七日香,本不就是您打算用在他身上的吗?看您迟迟不动手,属下便为您代劳。花开为号,七日一到,慾火焚身而死。」 捂着嗓子勐咳的清知听到这句话,傻眼了。 他们后面的对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见,连害他的人何时从殿内消失都不知道,满脑子都是不对吧,没搞错吧,他真的要死了?! 他还没有吃遍人间的,还没有逛完大好河山,他才快乐了没几天,怎么就要死了呢?!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实在太吵,让聂寒峥一阵烦躁,冷喝道:「小东西,别哭了!」 清知一噎,他都危在旦夕了,连痛痛快快地哭都不可以,顿时眼泪更加汹涌,如同决堤的洪水,止都止不住。 「再发出一点声音,现在就杀了你!」聂寒峥狠狠剜了他一眼,那眼神穷凶极恶,跟修罗如出一辙。 他立马双手捂住嘴,竭力控制自己,偶尔从胸腔中传来几声轻微的呜咽。 令人头疼的动静终于消失,聂寒峥按了按额角:「又不是没有解药。」 「解药?!」清知一下子扑到他面前,双手搭在他膝盖上,眼睛晶晶亮,就差殷勤地摇尾巴了:「可以给我吗?」 「呵,」聂寒峥一手支着下颌,俯身逼近他,狭长的眼眸里闪烁着冷芒:「我为什么要给你?」 「你当初把人从我身边带走,也该经受慾火焚身不得纾解的感觉!」 清知勐地一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你那时……」 「魔修渡火劫,你不知道?」 第35页 「不知道。」清知诚实地摇头。 「知道了你就不会救你那朋友了?」聂寒峥不屑地冷嗤,眼神一转,带着几分玩味:「还是说——打算用你自己替他?」 「我、我会给你找个……专业的……」 「什么?!」聂寒峥勃然大怒,一把扣住清知的下巴,力道大得像能把它掐碎:「你竟敢这么敷衍我?!」 「医师……」清知惊恐地睁大眼,艰难地吐出后面两个字。 「医师?」聂寒峥愣了一瞬,没想到会是这个意想不到的答覆。 「所以……解药?」清知眼巴巴地望着面前的人。 他犹带薄怒的目光斜了他一眼,低沉的嗓音在喉间震颤,吐出令人心碎的话语:「免谈。」 第33章 抱虎枕蛟命悬丝(五) ===================================== 之后的几天,清知的左脚腕每一日都会开出一朵小白花,他胆战心惊地数着,那感觉就像数着他剩下的日子。一、二、三……三朵了! 聂寒峥那边没什么进展,无论他怎么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他都对他爱搭不理,甚至比前几日更冷了些。他不免有些丧气,想着听天由命算了。 但不行啊,他还没活够本呢!还要努力求生到最后一刻! 连着数天都是响晴的天气,而这一日,空中风起云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魔头很早就回了宫,靠在椅子上,如墨的黑髮四散开,两眼紧闭,锐利的长眉一直蹙着,周身散发着冷森森的气场,整个殿内充斥着和外面一模一样的低气压。下人来来往往间愈发小心翼翼,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有什么疏忽,触怒了他。一时间,诺大的殿堂竟安静得吓人。 「啪!」一盏烛台掉到地上,巨大的动静传遍这片区域。那位失手的下人脸色剧变,当即跪下,身体抖如寒风中的落叶。 清知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只见聂寒峥眉头拧得更紧,手一抬,剎那间紫光暴起,精准地沖向他。那人被这一下击飞数尺,「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烦躁的低吼如雷鸣般响彻整座大殿:「都给我滚!」 在场的人们立刻往殿外涌去,几个人上前架起倒在地上的人,默不作声地退出去。 清知本来也向外走了几步,想了想,又折返回来,曲膝蹲在聂寒峥面前,仰着脸问他: 「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偶尔在阴雨天,他也会犯头痛,像一把钝器一下下扎在后脑勺上,很不舒服。而看方才下人的反应,这肯定不是第一次了,所以猜测他身上是不是也有旧伤,以至影响心情。 「不好惹」眼皮抬也不抬,线条锋利的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字:「滚。」 清知秉着不怕死的精神,坚持劝道:「让我看看,我才能更好地服侍你啊!」 这句话说出后,对方半天不动,清知心中视为默许了,便伸出两只手,从上至下,轻轻按着他的身体。按到膝盖处,关节微微一动,发出轻微的响声。聂寒峥眉头一蹙,面上闪过一丝疑似痛苦的神色,被他精准捕捉:「这里?」 清知双手手掌覆上他的膝盖骨,心念一动,徐徐向内输送灵力。以他的经验来说,此刻这里会感觉很暖和。他喃喃自语:「应该会好一点。」 捂了一会儿,他又道:「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啊,你以后自己来或者随便叫个下人就行。」 「不需要。」对方硬邦邦地说。 「噢对,我忘了你们不用灵力。」魔力的话,可能是冷冰冰的? 清知「噌」地站起来,匆匆跑去拿了一条热毛巾,敷到他腿上: 「这样也是一样的。」 毛巾上的热度很快冷却,清知撇撇嘴,把它放到一边,两手重新捂上,嘀咕:「还是自己好用。」 「……你这儿是怎么伤到的?」气氛有些沉闷,清知便随口问道。 没料到对方冷冷地来了一句:「别烦我。」 哇,这人……怎么这样?? 他这样,哪来那么多倾慕者??? 说到倾慕者…… 一个弱弱的少年音在脑海中响起,时间虽然久远,但他记得很清楚:「我想找聂大佬,还有机会吗?」 好像跟之前那个给他灌药的人声音很相似? 哎,这几日都没看到他,被罚了? 他胡思乱想着,思绪从一茬跳到另一茬,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笼着的双膝一动,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行了。」 清知愣愣地站起,身形勐地一晃,钻心的刺痛顺着腿脚直直往上蹿,像无数细小的尖刺扎进脚底,又像被电流击中似的,麻意侵入骨头里。 糟了,腿麻麻麻麻麻麻了…… 清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斜,以扑倒的姿势栽向椅子上的人,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完全没有办法! 一条手臂蓦地抬起,撑住他的肩膀,阻止他倒下的趋势。「不好惹」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如电般犀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扫视,如同勐兽盯着闯入领地的猎物一般。这么近的距离下,这样的视线尤其慑人,令他遍体生出寒意。 那硬实的手臂一动,作势欲收回,眼见着支撑自己的手就要离去,清知腿麻还没好,慌忙抬手抓住,落在某人眼里,就像缠着他不放一样。 他低低地「啧」了一声,缓缓道:「胆子不小。」 第36页 还不是因为蹲太久!这怪我?! 清知欲哭无泪,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不好惹」身上扑啊!嫌命太长吗? 「饶、饶命……」他颤巍巍地说出这句话,正准备迎接重击,肩上的手一松,伴随着凉嗖嗖的男低音:「还不快滚?」 劫后余生! 第34章 抱虎枕蛟命悬丝(六) ===================================== 接下来的两天都有雨,清知又给聂寒峥服务了两天。没办法,性命掌握在他手里呢,不低头不行啊! 不过他更加小心谨慎了些,没再犯上次同样的错误,两人也算相安无事。只是「不好惹」绝口不提解药的事,他越发惴惴不安。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 「那个……之前给我灌药的那位,好久没看到他了?」 「死了。」聂寒峥淡淡地回答,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死了?!!」清知张大嘴巴,全然无法相信。 「我为什么要留一个不听话的在身边?」他以手斜拄着下颌,眼睛微微眯起,无端透出几分危险:「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管要害你的人?」 清知一个激灵,眼睫忽闪忽闪,一双澈明的眸子里满溢着真诚:「我是在关心你的手下,怕你以后无人可用。」 「呵。」他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然后开口:「来人。」 门外一人应声而入,只听他道:「带去水牢。」 来人点头,领着清知出门,在行宫中七弯八绕,走进一间阴暗的地下室。地下室中间仅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两旁都是黑漆漆的积水,瀰漫着森森寒意,仿佛能沁入人的骨髓。一个身影孤零零地伫立在水中央。 清知走到他面前不远处,蹲下,睁大眼睛看他。他两只手被铁链拴着,下半身全部浸泡在水里,衣上的紫纹似乎黯淡了不少。 铁链一阵响动,水中的少年微微抬起头,披散的头髮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庞。眼圈乌青,眼窝深深陷下去,五官中隐约能看出几分秀气,但长期得不到休息的憔悴使他面无人色,像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他抬眼看到清知,愣了一瞬,视线往下,触及他脚踝上的花朵,失去光彩的眼中顿时涌现出滔天的狂喜:「他没给你解药?」 「哈哈哈哈你也只是他一时的玩物而已!还有半年,只要再等半年,我就可以陪他走完一生!我才是能永远陪伴他的人!」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就该如此,我为他叛出仙门、淬鍊魔体,灭灵根、渡火劫,凭什么被你抢走他的爱?」 一通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发言,中间一点空隙都没有,清知好不容易插上一句: 「你知道他喜欢做什么吗?」 「……」方才还口若悬河的人一下子怔住,脸上浮现出茫然。清知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就听他用不确定的语气说:「……修炼?」 清知摇摇头,「他不喜欢修炼。」每日早起修炼回来后,「不好惹」身上的戾气都会暴增,脸色也不好看,喜欢才怪了,应该是出于某种缘由硬逼着自己做这件事。「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不是花费时间长就代表喜欢的。」 依他看的话,那人喜欢倚在椅子上,什么都不干,完全放空。那是他身体最放松的时刻。 「你知道他哪里有旧疾吗?」 对方又被问住,疑惑地重复:「哪里?」 清知平静道:「那么你所谓的牺牲,对他有什么意义?」 他显然被这句话激怒,发出愤怒的咆哮:「你懂什么?!!」 「我虽然不太懂,但也明白想得到别人的喜欢,就要努力对他好的道理。」清知认认真真地说。否则,不就是一个人唱一出大戏——自我感动么? 那少年听了这话,眼里霎时布满了血丝,身体拼尽全力往这沖,拽动铁链发出「哗哗」的巨响,在空旷的水牢里不住迴荡。他状若疯癫地嘶吼:「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你不过是很久以前当了他几年的……」 「时间到了。」这时,旁边的侍者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 「等等,他还没说完。」清知扭头沖侍者道,回过头,注视着他:「当了什么?」 对方却闭口不答,只狠狠地瞪着他,目光兇恶,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难不成……自己还跟魔头有故?身份差这么大,不应该啊? 「走。」侍者在一旁催促,清知只好起身,跟着他往外走。 踏出地下室的那一刻,刺目的阳光骤然打下来,清知抬手挡了挡。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个侍者就不见了踪影,还好他记得回去的路。 同一时间,行宫正殿内,坐在主座上的男人斜拄着头,听属下汇报完情况,睁开那对暗夜寒星般的眸子,唇角略略上挑,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小东西,倒挺会示威。」 清知回到殿里,看聂寒峥心情似乎还可以,便试探性地询问:「你以前认识我吗?」 聂寒峥毫不迟疑,直截了当道:「没有。」 清知吁了一口气,就说嘛,认识还想要他的命?铁定是那小年轻弄错了。 不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点醒了他没有? 当晚,聂寒峥差人叫他服侍沐浴。他带着毛巾前往浴池,一进门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躯背对着他仰靠在池边,长而直的黑髮散在水中,随着水波微微飘荡,那画面竟有几分清静好看。 第37页 听到脚步声,他坐直了身体。宽阔结实的嵴背一直到强劲有力的腰身都暴露在空气中,从他腰部以上蜿蜒着鲜亮的紫色-魔纹,宛如一对倒挂的羽翼,璀璨夺目。清知一直以为那些是他衣服上的纹路,不想竟是身上的亮光透过衣服印出来的,不禁看直了眼。 「过来,给我搓背。」聂寒峥见他半天不动,不耐地吩咐。 清知闻言,赶紧跑过去,蹲下身,给他仔细地搓洗。只是他一直不敢碰那片魔纹,生怕一不小心把它擦掉了,又得没命。 「你就这么点力气么?」凉凉的声音从身前传来,「还有,为什么不往下?」 「我、我看它太漂亮,不捨得下手,怕给碰没了……」清知手一停,颤颤巍巍地说。 「呵……」清知第一次听到他笑,笑声低沉悦耳,像某种华丽的乐器。他笑得肩膀轻微发颤,身上的魔纹也跟着肌肉动弹,仿佛活了一样。 「你要是能把它碰没,我现在就放你走。」聂寒峥止住笑,声音里还残留着笑意,显得没那么冷冰冰了。 清知闻言,赶紧卯足了力气往魔纹上揩,把那块皮肤都擦红了,魔纹一点没淡,反而变得更亮了些。 「唿……」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抬起眼:「洗好了。」 这一抬眼,他看到自己的几缕头髮被身前的男子攥在手里,像是把玩了许久。听到他这一句,将那髮丝随意地往后一抛,勐地从水里站起来,「哗啦啦」,带起的水珠溅了他一身。 「给我擦。」他长腿一迈,跨到岸上,转身面向清知。 他身体的全貌就这样赤果地展露在清知面前,比隔着衣服看到的更加令人触目惊心。跟后背的瑰丽不同,他身体的正面几乎没有魔纹,规模庞大的肌肉群一览无余。修魔对肉体的要求很高,因此魔修们都拥有一副极具气魄的强健身体。而聂寒峥作为魔修的领头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麦色,狂野性感,又富有力量,再加上他出挑的个头,整个人就像一座行走的山峰。 简直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肉体。 清知忍不住啧啧称赞,目光往下——等等,那是什么?! 盘桓在两条笔直的长腿中间的巨物尺寸跟它的主人一样,大得惊人,显示出不同凡响的威力。 这怕不是人间杀器吧?! 「还看?」凉飕飕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仿佛带着阴间的气息。他一颤,猜测他下一句是「眼睛不想要了?」 然而,对方只是看着他的头顶,陷入了沉默。 很快擦完身,清知正准备把浴袍给他披上,却被他一手推开:「不必了。」 ?他打算不穿衣服出去吗? 清知正愣着神,一只手伸来:「给我。」 「啊?」 「……」他没说话,目光落在他手中。 「哦、哦!」他把衣服递过去,聂寒峥转身穿上,那显眼的紫色立刻透出浴袍,有一种别样的魅惑。 他有些理解为什么即便此人如此可怕,仍然有那么多倾慕者前仆后继了。 这……也是世间的一种绝色! -------------------- 今天也在跨服聊天~_~ 第35章 抱虎枕蛟命悬丝(七) ===================================== 第六日,明知死期将至,清知的心情反而变平静了。 他甚至还想干一件胆大妄为的事—— 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张他垂涎已久的床,他真的很好奇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反正都要死了,最后的疑问怎么着也得解决一下吧? 抬起左手,掀开床前的一片纱幔,他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咦?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嘛,褥子也正常,被子也正常,干嘛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还在上面设结界,太奇怪了。 用特殊的材料做的?他这么想着,弯下腰,准备念个吹风决,揭开床单一探究竟。猝不及防看到自己身前笼罩下一片阴影。 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阴森森地吹过耳畔,如同恶魔的低语:「你在干什么?」 「啊,没、没……」清知吓了一跳,差点跌坐下去,想到下面就是「不好惹」宝贝的床,赶忙勉力撑住,扭成一个怪异的姿势,「就随便看看……」 聂寒峥往床上一歪,侧着身子看他,一手随意地支着下颚,乌亮的黑髮散落在肘边:「对我的床这么感兴趣?」 「这不是快死了吗?临终前完成一下心愿不行啊。」清知瘪瘪嘴。 「好,我就让你看个究竟!」 话音刚落,聂寒峥一挥手,被单顷刻间消失,呈现在清知面前的竟然是一层层堆积如山的皑皑白骨。它们互相紧紧挤压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床的形状。 聂寒峥侧卧在累累白骨上,唇畔噙着一丝邪肆的笑,画面妖异而恐怖,简直惊世骇俗。 「这、这……『骸海凝枪』?」清知看呆了,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称号,是指这个?还有,他每天睡在这白骨床上,不瘆得慌吗?! 「你该庆幸刚才没有碰。」聂寒峥没有否认,懒懒地说道,「不然,你也将成为这骸骨中的一员。」 「骗人。」清知小声嘟囔。 「?」犀利的眼神扫过来,带着一丝探究意味。 「哪有人的骨头长这样?」清知指着其中一个还算完整的头骨,分明是兽骨,跟他刚刚在试炼大会上见过的魔兽一个品种。仔细看来,每副骨架都不像人的,都是些魔物的残骸。 第38页 「再说了,你杀这么多人,他们会不管?」肯定要聚天下之力而诛之,怎么可能还和那么多正派名士共坐一席。 「你倒是冷静。」聂寒峥微微勾起唇角,「分析得对。不过——胆敢违逆我的人,最后都死了。」 「啊!」清知长嘆一声,心情有些崩溃:「你不给我解药,我不帮你酿酒了!」 「不过是把罈子挖出来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不,」清知煞有介事地摇摇手,神秘兮兮道:「只有我开封它才是那味。」 「有这事?」聂寒峥挑挑眉,「你死后把你的手砍下来,一样的。」 「哇,你怎么这样!」清知见他油盐不进,破罐子破摔算了,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喂,『不好惹』,我为你鞍前马后这么多天,你一点点松动都没有吗?」 「你叫我什么?」聂寒峥危险地眯起眼睛。 啊,给他戳的外号顺嘴说出来了,要完!清知脸一垮,雪上加霜——愁得慌:「我说,聂、聂大佬,石头也该热了吧,你怎么就不愿意看我呢?看我一眼好不好?」多么诚心实意的求生啊!说好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到他这里怎么就不奏效了呢? 他淡淡地眄了蔫巴的清知一眼,眼光漫不经心地挪向别处:「没什么好看的。」 清知「刷」地转身,「噔噔蹬」地跑出去,再跑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个罈子,揭开封皮,清甜的酒香四溢,殷切地望着他:「让我做个小酒奴也好啊,死了多浪费,是吧?」 「就凭你刚刚那几个字,还敢向我讨饶?」聂寒峥从床沿坐起,身体前倾,靠近清知,那对深邃的长眸邪佞又肆意:「我若遂了你的愿,岂不是对不起你送我的美号?」 清知可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吞口口水:「对得起对得起,您位高权重年轻有为,什么美号都不为过。」 「呵。」他冷冷一哂,「熘须拍马没有用。」眼角余光瞥向清知怀里的酒罈,长臂一伸把他捞到近前,不容分说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口,夺过罈子就往嘴里灌。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一路灼到胃里,清知下巴被紧紧锢着,动弹不得,晶莹的酒水从唇角滑下,滴滴答答地淋在白皙的脖子上,像下着一阵淅沥的小雨,濡湿了一块前襟,湿哒哒地贴在胸口。等那铁钳挪开,他坐倒在地,两手捂着嗓子,睁大眼睛茫然地问:「你干嘛?」 「试毒。」聂寒峥不急不缓地说出这两个字,目光平视前方,看都不看他一眼:「你可以回去等死了。」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袭来,清知被掀了个跟头抛在外面,床幔自动阖上,一丝缝隙都不留。 哇!好让人生气啊!! 死就死,死之前也要闹它个天翻地覆—— 当夜,清知偷偷潜入密室,想看看那诡异的魔阵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搞不好能抓住魔头的把柄?抱着这样的妄想,他一步步走到密室中央,那尊巨大的炉鼎表面光滑雪亮,映射着不知从哪透出的紫光。周围没有骸骨或生物的痕迹,似乎许久不曾启用,但仍然不落灰尘、光洁如新。其它各式各样的器具既看不出材质、也猜不出用途,说不出的古怪。 清知绕着这些东西走了一圈,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难道是魔修别样的修炼法门?不像啊,这么多天聂寒峥一次都没来过,肯定不怎么重要。 他疑惑地挠头,试着挪动其中的部件,一个都搬不动,仿佛定死在那儿。无奈,只得放弃搞破坏的心思,默默在脑子里把它们摆放的位置记下,如果有幸生还,回去可以问问别人。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忍住瞌睡,撑着眼皮等天亮。大概刚破晓,密室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他耳朵贴着墙壁,仔细聆听,魔头起床了,魔头出门了——出门了!! 清知一跃而起,小心翼翼地推开密室门,探出个脑袋,左右张望。四下无人,他赶紧蹑手蹑脚地跑出殿外—— 运气真好,一路避开巡逻的魔修,有惊无险地抵达十丈处。外面的魔物不分日夜地游荡,目光浑浊,宛如行尸走肉。清知深吸一口气,盘算了一下自己活着冲出去的可能性。有手鍊护体,结丹境以下来多少都不怕,结丹境以上……一两头可以逃,但外面起码有十几头吧?怎么才能不引起它们的注意? 这么一想,难度相当大,清知不免生出退意。这魔物可不比人,没有理智不讲情面,只遵循生啖血肉的本能。被它们抓到,只能死路一条。 那也比坐以待毙强!搞不好一出去就有解药了呢?清知牙一咬、心一横,眼睛一闭,抬脚就往外迈—— 如同一石入水,剎那间魔物们的头颅统统转向他的方向,几百双无神的兽眼迸发出猩红的血芒,吓得清知立马缩回脚,但仍逃不了被它们发现的命运,如饿虎扑食般向他冲来。 他瞬间感觉自己是一只误入狼群的羔羊,最肥美可口的那种,下一瞬就要被无数利爪撕得粉碎。 魔物们即将冲到他面前的那一刻,突然剎住脚步,脖子一缩,发出类似呜咽的哀鸣,夹着尾巴转身逃跑,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怎么,他那么吓人吗? 「想跑?」森寒的声音适时从背后响起,仿佛带起了一阵冰冷的、来自地狱的风。最后两个字咬字清晰,近在耳畔:「晚了。」 第39页 再一次被拎着后领飞回殿内,清知心说我已经习惯了,接着,被狠狠甩到地上,噢,这个还没习惯…… 下一刻,「咔哒」、「咔哒」几声脆响,他手足铐着铁链,被凌空吊起,身体完全悬空,稍稍一动,就晃荡不止。 「跑啊?」聂寒峥在殿中央长凳上坐下,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你还想跑到哪去?」 有什么比魔头更让人害怕的吗?是魔头生气啊! 尽管知道激怒他很可怕,但清知也不管了,死到临头还要嘴硬一把:「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死在魔物嘴里不比死在你手里好?」 聂寒峥听了,一言不发,忽然笑了一声,让清知毛骨悚然。 「可惜,你註定不能如愿。」他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姿势闲适放松不少,神情甚至带着几分玩味。手边端了酒杯,清知鼻子灵敏,一下子就嗅出正是他昨日开封的青枣酒。 这人怎么回事啊!喝着他的酒,要着他的命?? 还有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是什么鬼,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别人丧命是乐子吗??有什么好看的你跟我说说?还边喝边看,你怎么不再来盘点心?? 就在这时,一股邪火突然从下腹蔓延,迅速席捲全身。清知知道大事不好,毒发了。 少年悬在空中,随着身体的挣动铁链「哗啦啦」的响,裸露在外的肌肤浮现出诱惑的粉红,浸着一层薄汗,像笼在水中的幼荷。雪白的脚踝上蜿蜒着的七朵小花格外吸睛,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娇艷欲滴,花色纯白、毫无杂质,却又隐隐透出一股妖靡。由于挣扎的幅度太大,他的手脚腕被锁链勒出几道鲜亮的红痕,惨遭蹂躏一般,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而与他身体的躁动不同,那双眼睛却仍旧澄澈而明净,如同世间最纯净的湖泊,又如同某种玻璃制品,晶莹透亮、毫无瑕疵。纯与欲此刻完美地结合在一个人身上,既纯又欲、虽欲却纯,跟脚上的小白花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这副场景出离怪异,却又出奇的和谐,仿佛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能将这两种迥异的感觉融合于一体,令人血脉贲张。 而原本好整以暇坐着的聂寒峥「啪」得将杯盏撂下,微微直起身,黑眸暗沉,喉结上下滚动。他起了反应。聂寒峥从不压抑自己的欲望,遂起身,大步朝他走去。 清知烧得头晕目眩、七窍生烟,快要把他焚尽的火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昏昏沉沉中,突然有一股侵略性极强的气息扑面而来,撬开他的唇,渡进一颗圆丹。他瞪大眼睛,囫囵咽下去,全身燃起的烈火很快平息。模煳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面前的男人正紧扣着他的下巴,和他唇齿相贴,在他口中肆意掠夺,强硬得毋庸置疑。直到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攫去,窒息感涌上来,他才松了劲,偏头咬住他的颈侧。狂勐的架势让他生出对方下一刻就会把颈动脉咬断的错觉。偏偏他手上也不懈怠,「嘶啦」一声,衣服被直接扯碎。 (这里有一点删节) 第36章 扬鞭纵马向天去(一) ===================================== 「——拿开你的脏手!!」 一道厉喝划破空气,强光大盛,一个人影携着凌厉的劲风以雷霆万钧之势攻来。聂寒峥往旁边一闪,他身后的墙面上霎时出现一个大坑。 看清了那个人影,清知惊喜地叫道:「阿仪?!」 裴顾仪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三件光芒四射的绝世神兵环绕在他周围,在他的驱使下顷刻往聂寒峥身上轰去。 制作小狐布偶眼睛的材料是两块感魔石,聂寒峥一接近他,裴顾仪就能察觉到。一路循着指引过来,就见到这扎眼的一幕,若是他晚来一步…… 聂寒峥反手从虚空中抽出一柄赤黑长枪,连退十来步,生生接下这轮攻势。眉头紧蹙,开口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裴顾仪犹带怒气的脸庞忽地浮现出笑意,眉梢一挑,话里话外是明晃晃的挑衅:「睡过的关系。」 「什么?!」聂寒峥惊怒,转头往清知看去,如刀锋般的视线割在他身上,求证的意味不言而喻。 清知下意识地缩缩脖子,磕绊道:「是,是一起睡过……」不仅睡过,还盖着被子聊了很久的天。 一剎间,他身上魔息骤然暴涨,脸色暗得可怕,锐利的冷眸迸发出骇人的寒芒。提枪就跟裴顾仪打在一起,火光四溅、乱石横飞,两道光影快如闪电,屡屡交锋,不相上下。 清知手脚的束缚突然一松,失了支撑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下,被一双手接了个正着。不甚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们先走。」 他回头一看,竟然是在试炼会场仅一面之缘的夜吟风。他二话不说,直接拽起他的手,一熘烟跑出行宫。 「等会儿,我担心阿仪安危。」清知跟着他跑了几步,剎住脚,试图抽回手。 「放心,他那三样兵器在手,没人能对他不利。」 「真的?」清知不放心地追问。 「当然,除非清宵碎璧再世。」夜吟风扯着他往前,一边语速飞快地催促:「快点,魔物围上来就走不了了!」 清知立即点头,跟着他拔足狂奔。脚下似是方才被裴顾仪清出的一条路,遍地都是魔物残骸。几个唿吸间,他们就跑到了断崖边缘。夜吟风停下,转身问:「能下去么?」 第40页 清知探头往下看了看,山崖百米来高,他不到结丹期,无法腾挪,跳下去不说死,半身不遂肯定没问题,遂摇头。 「得罪了。」轻飘飘的一语入耳,几条藤蔓蓦地缠上他的身子,像个襁褓一样包裹住他,将他牢牢固定在背后。夜吟风纵身一跃,在凸起的岩石上借力,动作灵活矫健,「刷刷刷」几下就到达了地面。藤蔓微微松动,缓缓托着他下降,待清知双脚稳稳踩到地面,才全部放开,迅速缩回体内。 「谢谢!」清知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虽然我很想接受你的感谢,但还不是时候。」夜吟风不在意地一笑,旋即迈开长腿:「来,边走边说。」 「哦……好!」清知点点头,追上他的步伐。 虽然脚步没停,但身边的人明显放松了很多,兴趣盎然地发问:「他俩这是……为了争夺你?」 清知听到这惊人之语,被呛得咳了一声,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是……他俩之前有过节,我从中掺和了一脚。」 「是嘛?」夜吟风微微侧头,眸中浮现一抹戏嚯之色,半开玩笑道:「这打法倒像情敌。」 清知拼命摆手,一本正经地澄清:「不存在的,聂……压根不喜欢我,阿仪是我的好朋友。」 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早就听闻骸海凝枪喜欢至妖至艷的美人,裴顾仪确实符合。」唇边泛起一丝笑,「我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 「你认识阿仪?」清知愣了愣,表示疑惑。 夜吟风面上一派坦荡,耸耸肩,理所当然道:「美人榜榜首,谁不知道?」 「美人榜?」 「半年前推出的,你没听过?」 「没有啊。」清知挠挠头,闻所未闻。 夜吟风见状,扭头翻出干坤囊,从里面掏出一本印制精美的册子,递给他:「小知了,要跟紧时代潮流啊,这美人册刚出版就卖爆三界,你居然第一次听说?」 清知接过册子,封面上醒目地书着五个烫金大字「三界美人榜」,热烈的温度仿佛能隔着书页传到他手上。翻开一看,首页赫然是裴顾仪的两幅全身画像:一幅带着帷帽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苍松翠柏,气质极佳,翩若轻云出远岫;另一幅是取下帷帽后的真颜,微垂着头,似在沉吟,容貌绝世,灼若芙蕖濯鸿波。寥寥数笔,将那人的绝代风华尽绘于纸上,惟妙惟肖。 继续往后翻,本册总共排了十八位,男女都有,人人都画了全身像,或立或坐、或笑或嗔,特点鲜明,好像下一刻就会从画里走出来似的,风骨神韵一览无余。他发现谢停云和那位九天苑少宫主也在榜上,甚至还在某页看到了「不好惹」,一想到恶魔被人追着叫「聂美人」的样子,脸肯定黑得像锅底,忍不住「噗」的笑出了声。 「排这榜的人是谁?有才!」清知由衷地赞嘆。 夜吟风的口吻略带点小得意:「那是。」 「欸,他们怎么没把你排上去??不对啊!」他抢过美人册,从头翻到尾都没看到清知,书页在手里抖得哗哗响,一脸不忿。 清知好笑地看着这一幕,淡然指出:「很显然,我没那么好看。」 「好看啊,」夜吟风表情笃定,一板一眼道:「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 尽睁着眼睛说瞎话。清知没忍住,出声提醒:「裴顾仪?」 「嗨,你俩类型不一样。他是惊艷型,你是耐看型,越看越舒服的那种。」 清知被夸得不好意思,摸摸脸,微微发热:「你也好看,怎么没见着你?要排的话,你肯定在我前面。」 他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不一般,朗目疏眉、英挺俊拔,整个人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似的,可不好看嘛。 夜吟风低下头,喃喃道:「下次吧,下次一定。」 「哦对了!」走出老远后,夜吟风没有任何预兆地欺身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不时用爪子在他身上掐掐捏捏,力道不轻不重,不痛不痒,像极了传说中的揩油。 「干、干嘛?」清知从没遇到过这等情况,舌头直打结,话都说不清楚。 「干嘛?检查身体。」对方端的是一副理直气壮,抬头看见清知紧张的样子,唇角一勾,带出几分不正经的调笑意味:「你想让我干嘛?」 「噢……?」 清知脑子钝钝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直愣愣地站在那,任他动作。 一只手蓦地捏住他的左脚踝,上面盘旋着的七朵小白花鲜活而瞩目。夜吟风低头细细观察,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问:「这是……魔毒?」 「是吧,好像叫『七日香』。」 「这么艷的毒用在你身上?」夜吟风瞟了清知一眼,意味不明地「啧啧」两声,「骸海凝枪……其心可诛啊。」 「不是,是他手下做的。」清知脱口而出,转念一想,咦,奇怪,他为什么要替魔头辩白? 「都没差。好在,并非无解。」 「你能解?」清知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夜吟风五指抚过小白花,唇畔浮起自信的笑,「只要和植物有关,我都有法子。」 「不过,这毒毒性太烈,完全清除需要很长时间。」 「要多久?」清知忐忑地问。 「每隔十天清一次,大概需要半年。」 第41页 「啊……」闻言,清知的脑袋耷拉下来,「那太麻烦你了,还是算了吧。」 「哎哎哎,本人还没发话呢?」夜吟风好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这时间?」 清知一听,双眼登时雪亮,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你愿意?」 他瞧着清知期盼的样子,挑挑眉:「别高兴得太早,不是无偿的。」 「……你想要什么?」清知心里又开始打鼓了,七上八下的,一瞬间脑子里转过无数种可能。 脚腕被松开,对方倾身凑过来,近距离注视清知,神情间满是戏嚯。几缕乌漆的髮丝自脑后垂下,扫过他的衣襟。看得他浑身不自在,表情也跟着凝固了,呆愣愣的,滑稽得很。半晌,夜吟风终于憋不住,笑了一声:「你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吧。」 -------------------- 下次(下篇文)一定(不断更)!(:3_ヽ)_ ps:本章场景已在围脖放出~ 第37章 扬鞭纵马向天去(二) ===================================== 「虽然我很乐意你再穿少点,但是——」眼见着快走到一个小镇前,他忽地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清知,意有所指道:「你不换件衣服再过去吗?」 「啊?」清知一愣,这才感觉到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衣服破碎地挂在身上,袒露出一片白皙的胸口,脸立马涌上潮红,羞窘得恨不得把自己就地埋起来。 「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两件。」夜吟风看他这副模样,笑意更深,施施然而去,不消片刻就带着几套衣服回来,在他面前一字排开,件件质地上乘,一看就价值不菲。 清知被这阵仗吓到,不由后退了小半步:「啊,一件就可以了——」随手挑出一件顺眼的,其它的推还回去:「这些退掉吧,我以后还你钱。」 「没事,」夜吟风大大方方地一挥手,「几件衣服而已,我还不放在眼里。」 清知回想起自己赠谢停云的一件长袍就赔上了全部身家,这要还到猴年马月啊,赶紧颤巍巍地拒绝:「不了不了,多谢多谢。」 夜吟风当真一点都不在意,袖袍一挥,衣物尽数收入囊中,顺口问:「小知了,你下一步打算去哪?」 「回清澜山。」清知不假思索地答,跟师弟约定的日子也近了,他得尽快赶回去才行。 「好,」夜吟风听了,点点头:「我送你回去。」 清知瞅瞅他,有点意外。 「闲得慌,绝没有什么别的意图!」夜吟风信誓旦旦。 清知「噗」地一笑,拍拍他的肩:「知道你人好,没怀疑你。」 「?别……」谁想,他一听,苦着个脸:「别啊。」 「怎么了?」清知不解,还没见过谁不情愿被夸的。 「你没听过吗?『你是个好人』言下之意是『我们别见面了,下一个』。」 「哦哦,那其实……你一点都不好?」 夜吟风顿了片刻,道:「……话是这么说,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 清知调皮地眨眨眼,显出几分狡黠:「嘻嘻。」 他跑到灌木后换完衣服出来,修身的版型勾勒出纤长的身材,鲜亮的颜色衬得皮肤愈发皎白,衣领独特的幽兰装饰如点睛之笔,与他恬淡干净的气质十分相称。夜吟风眼前一亮,贊道:「我的眼光还是那么的好。」 「挑衣服吗?」清知伸伸腿脚,轻灵自在,没有任何束缚感,心里也对这衣服很满意。 「当然,还有挑人也——」 清知有预感他接下来会说出让他面红耳赤的话,赶紧做了个「停」的手势:「等等等等等!」 他挑起一边唇角,点墨般的眸子弯成弧状,戏嚯地看过来,清知顿时更不自在,嘴里都结巴上了:「换、换个话题。」 「小知了,这就害羞了?」他觉得有趣,刚准备进一步调戏,身旁人忽地伸手,往旁边一指:「那是什么?」 夜吟风往那边看去,哪想到清知拔腿就跑,他追在后面,无奈地喊:「行了,不逗你了!」 前面人立时顿住脚步,笑盈盈地回头:「这才对嘛!」 一路说说笑笑走到驿站,清知本以为夜吟风要牵两匹马出来,没想到跟在他后面出来的是一辆双乘……马车? 「请。」他右手掀开帘子,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至于吧……」清知看着马车周边华丽又浮夸的装饰,瞠目结舌。 「人生在世,要懂得享受嘛。」 他绞尽脑汁,想不出一个恰当的託词,只能随便扯一个藉口:「不会有人见财起意?」 「你在暗示我雇一队卫兵?」 「别别别!」清知想像了一下那个场面,简直夸张到不忍直视,顿时满头黑线:「这样挺好。」 「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没钱。」 信你个鬼?清知默默翻了个白眼。 「钱都在钱庄里,这车是赊的。」夜吟风一派坦诚,「万一我们回去的路上钱庄倒了,我就得抵在驿站做苦力了,你要为我赎身啊!」说着以手掩面,做出一副涕泪交加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已经受了多少年的苦。 「呃……」清知一噎,真心实意地说:「年轻人,吃吃苦也好。」 「你这个负心的薄情郎!」夜吟风手一撤,眼睛这么一瞪,还真有几分味道:「枉我费尽心思救你,过来,决一死战!」 第42页 说着,扑上来拖着清知就往车上走,按着他坐定,探头招唿一声车夫,马车「嗒嗒嗒」地上路了。 他方才那番话提醒了清知,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日试炼大会结束,我看到你被骸海凝枪掳走,肯定带回魔宫了。我就过去碰碰运气,但魔物太多没法深入。过几天碰到你朋友,便尾随他进去,把你顺出来。」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话题一转:「不过,你能在他手上存活那么久,有本事啊!」 「有什么呀?要不是你们,我早就没了!」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他就想起自己那段艰难讨生活的时日,还毫无成效,「不好惹」果然对得起他的名字,不好惹得很哪。以后见面还是绕着走吧。 夜吟风却不置可否:「那倒未必。若我没猜错,他先前给你服了一颗压制毒性的药丸,未必真会取你性命。」 清知回想起毒发时他从口中渡过来的圆丹,还以为又是什么不得了的剧毒。不过,确定他不是临时起意、想多折磨他几天才给的解药? 「说这么严肃的话题做什么,聊点好玩的?」 「你想聊什么?」 「聊聊……你?」 「我?我有什么好玩的,平平无奇。」 他摩挲了一下下巴,眯起眼睛,「比如,怎么跟裴顾仪认识的?」 清知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夜吟风听得津津有味,蓦地一笑:「我明白了。」 「哈?」清知投去疑惑的视线。 「没什么。」他摇摇头,思维一个跳跃,问:「你是什么灵根?」 「啊?」清知被问倒了,眨眨眼:「不知道?」 「还有人不知道自己的灵根?」夜吟风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难怪你一眼看去就与别人不同,果然……」有秘密。 后面几个字声音太低,他没听清。他羞愧地低头,嗫嚅道:「对,实不相瞒,我不爱修炼,咸鱼一条。」 「这有什么?」夜吟风满不在乎地往后一靠,靠在马车柔软的靠垫上,「每个人都有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你不过是恰巧不喜欢修炼,怎么了吗?」 哇!知音啊!清知一高兴,冲口而出:「我不喜欢做对自己来说很难的事情。」 「巧了,我也是。」夜吟风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一双洒脱恣意的眸子里流淌着淡淡的光采,「谁不想活得轻松一点,让自己那么累干嘛?」 难得遇见这么志同道合的人,清知还想跟他多谈一会儿,无奈昨晚几乎一夜没合眼,今天又折腾许久,实在有些撑不住,眼皮直打架,身体嚷嚷着要休息了。他便顺从地合上眼,脑袋一歪,昏睡过去。 「醒醒,睡地铺了。」稀里煳涂的不知睡了多久,有人轻轻推他,他迷迷濛蒙地睁开眼,看到自己头枕着人家肩膀,身上盖着人家的衣服,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勐地直起腰。 「到了?」他揉揉眼睛,掀开车帘往外一看,想像中灯火通明的街市没有出现,触目皆是戈壁滩的荒凉之景,仅有一座摇摇欲坠的寺庙,好像随时都会倒塌一样。 夜吟风率先跳下车,朝他伸出手。清知搭着他的手跨下马车,走进破庙,环顾一圈,庙内只有个别缺胳膊少腿的桌椅,以及地上一摊茅草:「今晚睡这?」 「说了没带钱。」夜吟风耸耸肩,从干坤囊中掏出两把扫帚,扔给他一把:「怎么,不习惯?」 「不是不是,」清知接过扫帚,认真清扫起周围的灰尘:「只是觉得有点委屈你。」他的青青山也是一贫如洗,比这好不了多少,很能适应。但夜吟风从头到脚堂皇又气派,像哪家叛逆出走的贵公子似的,跟这破庙格格不入。 他俩打扫得差不多了,夜吟风把草堆铺铺开,就地一躺,两手枕在脑后,看向头顶破了几个大洞的天花板,无所谓地说:「这有什么,茅草棚与神仙榻,又有什么区别?今夜天气晴朗,不下雨,便是幸事。」 清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学他的样子铺草躺下,茅草被太阳晒得松软,还隐隐透着一股清香,十分怡人。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迷迷瞪瞪地说:「晚安。」 「嗯,做个好梦。」旁边传来应答,清知困得不行,哼哼几声,直接进入了梦乡。 -------------------- 本章场景已在围脖放出~ 第38章 扬鞭纵马向天去(三) ===================================== 第二天早上,清知睡到日上三竿,总算缓过来了,舒服地伸个懒腰,舒展舒展筋骨,走出门时马车已经等在外面。 「睡好了?」夜吟风换了身衣服,头髮随意地束着,十分潇洒恣意。清知点头应是,跟着他一起上了马车,开始今天的行程。 「今天带你去喝白酒。」夜吟风一手拄着下巴,眼睛看向窗外,唇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是没钱吗?」清知一愣,不明所以。 「此『白酒』非彼『白酒』,懂?」 「噢……」清知若有所思地点头,一本正经答:「不懂。」 「晚上你就知道了。」他对着他的脑袋轻轻一拍,神神秘秘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期待。 一晃到了晚上,他拉着清知进了一家酒馆,酒馆里闹哄哄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老闆,来两坛二锅头。」夜吟风袖管一撸,毫不客气地招唿。 第43页 「好勒!」很快,两坛酒上来,还附赠了几盘下酒菜。 清知可没有他那么坦然,坐立不安地悄声问:「你点这么多,一会儿怎么办啊?」 「怕什么?把你押在这儿呗。」夜吟风见清知一副如遭雷噼的神情,哈哈一笑,「逗你的,小傻瓜。」 几杯酒下肚,身上暖和不少。酒馆里有人喝高了,开始吹大牛,声音大得远在酒馆另一边的他都能听见:「我,庖丁刀法第一百零八代传人,任谁武艺再高强,到我手上都得认输!」 旁边有人起闹:「真的吗?给咱们露一手?」 「那不成,快刀伤人,不合适。」那人假意推託,不肯示范。 「听上去很厉害哎!」清知凑到夜吟风耳边小声说,他听了,闷笑几声,然后才道:「他家卖牛肉的,快刀解牛,确实厉害。」 「啊咧?」清知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个说法,也跟着乐了。 就在这时,门勐地被踹开,一群面色不善的人扛着木棍涌进来,把酒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为首虎背熊腰的壮汉一声大吼,震得地面都晃了三晃:「老闆呢?出来!」 「几位客官,怎么了?」几个店小二统统跑过来,忌惮着他们手中的武器,不敢靠近,点头哈腰地问。 「前些天我们一个兄弟喝了你这儿的酒,送进医馆子到现在都没出来,你们就没个说法?」 店家从帘幕后走出来,是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青年,戴一副金边眼镜,据理力争道:「我家十年老字号,酒绝对没有问题,你们靠那兄弟已经讹了好几个店铺了吧?仗着自己有几分修为,便无法无天了?」 那汉子闻言,两眼顿时兇恶地一瞪,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可怕极了。 「那就砸了你这铺子,看你还有什么鬼话!」 话音刚落,他一扬手,后面的兄弟们面露凶光,眼见着就要干起来了,忽地从角落里传出一个声音,轻飘飘的,却掷地有声:「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壮汉一转头,目光在一众惊恐的脸上逡巡,没发现是谁在说话,吹鬍子瞪眼道:「什么人?」 「不如出来单挑,凭真本事说话。」那个声音又响起,让他锁定了一个方向。 「呵,单挑,有何不敢?」大汉不屑地一嗤,「你们谁上来,跟我比一场,赢了我就不再追究,输了赔我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听到此人狮子大开口,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能在皇城置办一处屋舍的价格啊,他还真敢提! 「你不是刀法一绝吗?快上啊快上啊!」有人碰碰方才吹牛者的胳膊,就看他惊恐万状,连连摆手,吓得说不出话,恨不得缩到桌子底下去。 「赢了,你带着你的兄弟滚出这片地界,如何?」一个青年悠悠从桌旁站起来,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不迫。 大汉眯着眼打量这人一番,年纪轻轻,身量不矮,但瘦胳膊瘦腿,身上分毫灵力都感觉不到。看来是个自讨苦吃的。「行啊,等会儿被爷不小心打残打废了,别哭啊?」 「自然。」青年颔首,转头沖那庖丁一笑:「刀借我一用?」 庖丁哆哆嗦嗦的,不敢动作,倒是店家一把抽出他挎在腰间的大刀,「嗖」得扔过来:「小兄弟,接好了!」 青年稳稳接住,拿在手里掂了掂,蓦地勾起唇角,二话不说直接招唿上去。 一阵刀光剑影,电光火石间胜负立现。速度、力量和修为都完全不可比拟,那把刀贴着大汉的鬓角斜斜插进门板,惊出他浑身冷汗。而青年仍泰然自若,甚至还顺手理了理微微散乱的头髮,回头往同伴那一瞥,颇有几分……耍帅的味道? 「你输了。」他一脚蹬上门板,勐地把刀抽出,背过身准备还给人家。就见大汉眼里寒芒闪烁,提剑直直往他心口袭去。 第39章 扬鞭纵马向天去(四) ===================================== 「小心!」一声惊唿骤响,一个身影扑上来。早有准备及时转身的夜吟风一个措手不及,险些把刀戳在他身上。伸手将人往外一隔,「刷刷刷」血光四溅,就见偷袭的大汉手脚腕筋俱断,躺在地上哀嚎。 大堂里霎时尖叫声四起,乱作一团。清知也十分震惊,看向夜吟风,他脸上罕见地透出几分冷淡,漠然道:「总要有人治的。」 他有些奇怪地问:「官府不管吗?」 「官府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人皇知道吗?」 「你可知有句话叫『天高皇帝远』?」夜吟风淡淡地解释,「再说了,这届人皇本就自顾不暇,还有空管这些官员?」 「他们为何不找驻扎在附近的修仙世家帮忙?」 「这样的事有很多,管不过来的。」夜吟风摇头,「而且这算是人界的事情,修仙界不好插手。」 「啊这……」清知一时想不出解决的法子,轻轻一嘆:「苦了这些百姓了。」 「所以就需要我们这些人顺道出手,能帮则帮。」夜吟风徐徐唿出一口气,转眼瞥向他:「方才,你是准备为我挡剑?」 清知莫名觉得他有点不高兴,弱弱地吭声:「我心里有数。」那汉子怎么着也没到结丹境,他有手鍊护体,想来根本伤不了他。倒是夜吟风看上去丝毫没有防护的样子,境况比他危险。不过他当时也没想那么多,看到刀光一闪,直接就冲上去了。 第44页 「我警惕性还没那么差,刚刚那下差点扎到你身上。」夜吟风把他揪过来,不怎么客气地揉揉脑袋,将他头髮揉得一团乱:「下次不准这样了,知道吗?」 清知挣扎出魔爪,用手理着头髮,瘪瘪嘴角,不说话。 吱哇乱叫的大汉被他的弟兄们抬走,场面重新归于稳定。金丝眼镜的青年走到他们跟前,一拱手:「多谢二位侠士相助,今晚的酒钱不用给了!」 夜吟风给了清知一个「我就说吧」的眼神,也抱拳道:「店家客气,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敢问侠士名号?」青年推推眼镜,彬彬有礼地问。 夜吟风无所谓地挥挥手,「无名无姓,顺便而已,不用在意。」 「呃……」青年顿了顿,然后道:「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交朋友?行啊!」夜吟风一听,毫不犹豫地答应。 「在下姓徐,名桁,字雅儒。称我『小徐』或『雅儒』都可以。」 夜吟风一拍胸脯,豪气干云:「我姓夜,名吟风,字长歌,叫我『大歌』就行!」 这句话一出,不光清知抽抽嘴角,徐桁的眼镜也掉下半边,挂在鼻樑上,露出愕然的神情。 「大……大歌??」清知看不下去了,揉揉眉心,问:「老夜行不?」 他立马不甘地嚷嚷:「我哪老了!」 「那……大夜?」 谐音大爷,好像也可以。 「好吧,也行。」 「那大、大夜兄,你们二位今夜有住处吗?」徐桁疙瘩了一下,终于把这个称唿说出口。两人登时齐刷刷地看向他,眼睛放出饿狼一样的光,瞧得他差点往后退一步。 「我家还有一项客栈的业务,可以带你们入住。」 「免费吗?」清知不放心地追问。 徐桁坦然一笑:「当然。」 他俩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这个名为徐桁的小伙子做事还真不错,给他俩安排得妥妥噹噹,上等客房这么一住,奔波的疲惫都缓解了许多。第二天上路前,还塞给他们十两黄金作为谢礼。十两哎!足够两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开心了。 「你这波,真赚。」清知夸赞道。 「那当然,经过调研的。」夜吟风被夸得飘飘然,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什么?」 「没什么。」他赶紧矢口否认。 「大夜!」清知扯扯他的袖口,软软的声音落在他耳朵里就像在撒娇一样,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叫『哥』也不会告诉你。」某人态度坚决。 「……哥。」 「……我知道那群流氓那天会到那家酒馆闹事,而且那家小公子爱交友,出手阔绰。」听到这一声,夜吟风一股脑都倒出来了。 「咦……心机!」清知被惊到,一下子缩回手:「你这人,可怕!」 「说吧,跟我做朋友是不是你精心设计好的?」 「不不不,」夜吟风赶紧辩解,「我以前都不知道有你这号人,那天只是个意外。」 「扎心了!」清知摁住心口,低垂着眼睫,作受伤状。 「哦哦,其实我知道清澜派有三个弟子,就是对不上号。」看他这副模样,对方显然慌了,忙不迭安慰。 「噗!」清知抬起笑脸,「别紧张,开个玩笑。不知道我是应该的,知道才奇怪。」 夜吟风挠挠头,郑重道:「不过以后就知道了,一辈子都不会忘。」 「啊?」清知愣了愣,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下意识地接道:「我也不会忘了你的,大夜。」 「哦对了,你生辰是什么时候?」他突然转了话头,正儿八经地问。 清知总能跟得上他跳跃的思维,顺畅无比地回答:「五月初五。」 「哪个年份?」 「不知道。」清知摇头,「我是师尊捡回来的,这个生辰是他捡到我的日子,并不清楚具体出生年月。」 「行。」他瞭然点头,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第40章 血透云衫一诺许(一) ===================================== 总共四天时间过去,他们走过戈壁也走过草原,最后顺利抵达清澜山脚下的镇子里。多亏了那十两黄金,一路上吃穿用度都不愁,清知不禁再度感嘆一番徐桁的慷慨大方。 快到临别的时候,夜吟风给他解了一次毒。过程并不难受,但有些漫长,足足花去五个时辰,快到日落西山时分才结束。清知转过身,正要道谢,却见夜吟风看向窗外,神色莫名,口中悠悠吐出三个字: 「他来了。」 「谁?」清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他打哑谜呢? 夜吟风不答,起身匆匆收拾了一下行李,也就是把东西往干坤囊里胡乱一塞,跟他道别: 「十日后,飞花相邀,与你山下一聚。」 清知连忙唤住他:「等等!我怎么知道哪朵是你的信号?」 他脚步不停,一阵风般熘出门外,空气中飘下一句:「你看到就知道了。」 我又不是草木精,我哪会知道? 不过清知还是决定相信他,也收拾收拾往外面走。刚走到街上,迎面撞上来一个人,他刚抬头,还没看清,就被一把拉住手,狂奔出老远。 更离谱的是,身后一阵人声鼎沸,他抽空往后一看——乖塞,黑压压的人群追着他们跑,估计有上百之数,咿咿呀呀大喊着什么。他将灵力覆到耳朵上,才从杂乱无章的声音中勉强分辨出一个字,「裴」……? 第45页 清冽的雪松味适时闯入鼻腔,他惊喜地往旁边看去,熟悉的红衣加黑帷帽,这不是他好友是谁?! 跟着他七弯八绕,拐进一个狭窄的小巷子,外边人群尖叫着「裴顾仪!」轰隆隆驰过,地动山摇,掀起一片尘埃。 裴顾仪蓦地摘了帷帽,这场景何等熟悉,似曾相识,他俩互相对视着,情不自禁地喷笑出声。清知捂着肚子,险些笑倒在地上。 「你的人气不赖啊,顶级名流也不过如此吧?」 「我也想不到,一下山就成这样了,走到哪都有人追。」他回想到一路的遭遇,无奈地耸肩,「后来才知道有哪个无聊之士排了什么美人榜,传遍三界,人尽皆知。」 「没事,下次出门换身行头,变个帽子颜色什么的,就没人能认出你了。」清知笑够了,直起腰,拍拍友人的肩膀。 裴顾仪唇边仍带着灿若朝霞的笑意,目光灼灼,凝视他片刻,忽地把他推到墙上,低头吻上来。 四片唇瓣交缠,对方温热的舌头轻而易举地抵开他的牙关,灵活地滑入口中,细细舔舐过口腔内壁。很有技巧地循序渐进、缓缓深入,纠缠着他的舌不放,轻轻啜吸舌根深处,直吮得他舌根发麻、头晕目眩,唿吸的频率都乱套了。 这缠绵的一吻持续了许久,清知被吻得浑身脱力、险些站不住,被裴顾仪牢牢扣着腰,才没滑下去。 对方在他唇上最后碾磨了一下,才依依不捨地放开。清知嘴唇微张,呆呆地望着他,乌泱泱的眼睛泛着湿意,像潋滟的水波荡漾,说不出的勾人。 裴顾仪终于实现了心中盘桓已久的想法,一对桃花翦水的眸子璨若星辰,盯着他瞧了半晌,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随后轻轻执起他的手,说:「跟我回去吧?」 魂飞天外的清知这才被拉回一点神智,想也不想回答:「当然……」 「当然不行。」 一道果决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两人同时朝巷口望去,就看到一袭藏蓝衣的楚燕洵立在那里,目光定在清知身上。 清知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脸瞬间爆红,结结巴巴道:「师、师弟?」 楚燕洵好像什么都没看到,表情凝重:「出事了,师姐叫你立刻回去。」 裴顾仪微微侧身,挡在清知面前,瞪视来人。 清知在背后推推他,轻声道:「阿仪,没关系的,你先走吧。」 裴顾仪转头,担忧地看着他。清知面上镇定极了:「你出来也有些时日了,要尽快赶回去了吧?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 确实如此,他只好点头:「我下次再来接你。」 他扣上帷帽,身形一转,消失在巷尾。清知几步跑到楚燕洵身边,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清楚。」楚燕洵摇摇头,「我也才回来,看门内弟子到处在找你,慌里慌张的,好像是什么大事。」 清知点点头,陷入沉默。 第41章 血透云衫一诺许(二) ===================================== 一路紧赶慢赶上了清澜山,经遇到的门人告知,他俩来到门派中央大殿内。几个人影杵在那,气氛冷肃。正座上的师姐正跟中间的男子交谈着什么,看到他们两人进来,脸色一凝。 男子有所察觉,缓缓转身,一张平素威严此刻隐藏着怒意的脸映入他们视线,竟是长明派宗主,谢明辉! 他的视线在两人脸上逡巡,像头被侵犯领地的狮子。阴冷的目光最终锁定在清知身上:「是你在试炼大会中扰乱我儿?」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言不发地直视谢明辉。 「他那几天一直跟你混在一起,一回来就退婚,必然是受你唆使!」对方脸上怒气升腾,元婴期强大的威压在殿上蔓延开,在场所有人心里俱是一沉。 岳棂的声音从座上传来:「此事我会好好调查,给宗主一个交待。」 「有什么可查的?我早就查得一清二楚!」谢明辉勐地一甩袖,瞳孔里闪过危险的光,「把人交出来,我便不追究。否则……」他欲言又止,显然不肯善罢甘休。 「来人,」岳棂听闻此言,拔高了声音朝殿外喊,「上门刑!」 楚燕洵眉头蹙起,出声唤道:「师姐!」被她狠狠一瞪:「闭嘴!」 他还欲说话,手忽然被按住,身旁的清知看向他,摇摇头。 他见状,沉默下来,唇紧紧抿着,脸色不大好看。 眼见着两个门人扛着碗口粗的刑杖走到清知身后,一左一右站定。 这刑杖是门派中特制的行刑工具,能穿透灵力防御,直接打在皮肉上。金属的表面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谢宗主还是不依不饶:「岳门主,你们的态度就这么敷衍?」 「你待如何?」岳棂皱了皱眉,发问。 「同门之间难免手下留情。」他冷冷地勾了勾一边嘴角,沖背后使了个眼色,两个看不出修为的人作势欲走上前。 「不必。」岳棂见状,从座位上站起,缓步走下台阶:「我亲自行刑,谢宗主可放心?」 「久闻岳门主公正严明,本座自然信得过。」谢明辉闻言,眼底晦暗一闪而过,后退一步。 岳棂走到清知旁边,接过丈把长的刑杖,狠狠一下打下去,少年单薄的背上迅速渗出血痕。 「啪」「啪」「啪」,长杖抽在皮肉上的声音震天动地、不绝于耳,他疼得在地上不住翻滚,衣衫很快被鲜血浸透。 第46页 楚燕洵眼眶泛红,抬脚就想往那边沖,被岳棂的手下拦住。他急得大喊:「师姐!!」岳棂仍然不为所动,下手又快又狠,次次见血。 谢明辉在一旁围观,感到很解气,指着他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本座管教我的儿子,轮得到你插手?」 破天荒的,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听到这句话,竟强撑着抬起脸,眼里写满了倔强:「你把他当儿子吗?不,他根本只是你扬威立信的工具!」 「什么?!」谢明辉勃然大怒,粗长的眉毛倒竖,牙齿咬得咯噔响:「今日你们必须把他交给我!」 岳棂闻言,将沾血的刑杖一扔,勐地转身,眼里蹦出凌厉的光:「我清澜派的弟子,轮得到你们带走?」 一时间殿内气压降到了冰点,双方剑跋扈张、一触即发。 「宗主,清澜派实力雄厚,现在开战不合适。」后面一个人上前,低低地对着谢明辉耳语。 谢明辉气笑,高声道:「好,我记下了!」 「咱们走!」 直到他们一行远去,岳棂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用眼神示意,两个门人立刻上前,把重伤的清知架回去。 「师姐,你方才下手太重了。」楚燕洵走到岳棂身侧,忧虑地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血迹斑斑驳驳地落在地上,一滴滴晕染开,触目惊心。 「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 楚燕洵低低地说:「未必是他错了。」 岳棂摇摇头,几个字缓缓从微启的朱唇中吐出:「你太惯着他了。」 楚燕洵听闻,低头不语。俯身行了个礼,缓缓退出大殿。 大殿内重归安静。岳棂疲惫地瘫坐在正座上,揉揉眉心,出声唤道:「阿寅。」 「在。」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出现在台阶下,垂头等她吩咐。 「我房里那几瓶药,给他送过去。」 「是。」他一抱拳,转瞬不见。 第42章 血透云衫一诺许(三) ===================================== 另一边,清知一挨着床就开始发高烧,脑子昏昏沉沉,耳朵嗡嗡作响,视线模煳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全身火辣辣灼烧般的痛感提醒着他,方才结结实实挨了三十大板。好痛,痛得快要死了。 不知是谁推门而入,伫立好一阵,才步履不稳地走过来,双手颤抖着解他的衣衫。那手抖得厉害,扯到他粘结的血肉,一阵阵刺痛。 「疼……」他细如蚊吟地哼哼,对方动作一顿,片刻后才继续,手上更加轻柔小心,连唿吸都放得很轻微,柔柔地拂在面上,像对待什么极珍贵的宝物。许久之后,衣服才被褪尽,接着,温热的水细细拭遍全身。 他中途出去了一趟,在门外跟人说了些什么,而后折返,将一种凉滑的药膏涂抹在清知的伤口上。那药太凉,跟他滚烫的肌肤相差太大,激得他浑身一抖,下意识就往后缩。不知磕到哪里的伤处,疼得泪眼朦胧,喃喃着:「好疼……」 他被人揽进怀里,似乎有个低沉的声音在说「忍一忍」,带着些许颤音。抱着他的躯体也在微微发颤,仿佛心疼到了极点。他瞬间涌上无穷的委屈,扯着对方衣服,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拥着他的手蓦然收紧,半晌,一个轻之又轻的吻落在他唇上。温柔克制、小心翼翼,蕴含着无限怜惜。 那个人对待他的态度实在太过珍重,让他生出一种无论自己怎么任性都没有关系的感觉。于是慢慢放松下来,由着他涂遍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上完药后,尖锐的刺痛感减轻了一些,头却晕得更厉害,身体像被放在火上炙烤,难受极了。他无意识地蹭蹭背后靠着的胸膛,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唔,我难受……」 一只手摸摸他的额头,轻轻将他放下,不一会儿,一个柔软的东西敷在他的额顶,凉丝丝的,热意稍稍得到缓解。他浑身是伤,床板又硬,每次翻身都牵动伤口,疼得「嘶嘶」抽气。那人见状,将他连着被子一齐抱起,揽在怀里。他嘴唇嚅动,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靠着的身体一震,片刻后,几根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语气郑重,像极了许诺。只是他烧煳了头,一个字都没听清,就迷迷煳煳地昏了过去。 一晚上被疼痛惊醒、又陷入昏睡,反反覆覆,那个人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 被关禁闭的谢停云听到谢明辉带人前往清澜派的消息,立马偷跑出来,但还是晚了一步。看到自己珍视的少年伤成那个样子,心口疼到近乎窒息,恨不得替他承受所有伤痛。 岳棂的心腹前来送药,发现了他,掉头回去禀告。不一会儿,她亲自赶来,愤而指责:「你这是在害他!」 「就一晚。」谢停云低着头,声音虽轻,却坚如磐石,不可动摇。 岳棂见无法撼动他,不得不让步:「好吧,如果他们来找,我让人拦着,但你明天必须回去。」 谢停云颔首,转身就要走进屋内。 「谢小宗主,你记着,他今日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为你受的!」岳棂在他身后,忽然拔高了声音。 他脚步顿住,扶着门框的指节发白,高大的身影透出几分寂寥隐忍,缓缓道: 「我知道。」 他头也不回,径直跨入门内。挺拔的背影里潜藏着某种莫可名状的坚韧,仿佛下定决心,义无反顾。 第47页 第43章 血透云衫一诺许(四) ===================================== 第二天,清知再度从睡梦中痛醒,一睁眼就瞧见师弟修长的手指搭在床沿:「醒了?」 他看着清知因为疼痛拧成一团的眉头,悠悠道:「疼吗?活该,谁叫你多管闲事。」 清知艰难地坐起,半靠在床头。身上的伤仍然疼得厉害,好在火烧火燎的感觉降下去不少,没有昨晚那么难受。说到昨晚,他想到自己每一翻身就递到唇边的水,那从未受过的、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不由有些恍神:「昨晚谁在这里?」 「谢停云啊。」楚燕洵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你都不记得?」 清知「嗯」了一声,沉默下来。 楚燕洵话语里带着一贯的嘲弄:「昨晚看你们两个卿卿我我,就没来打扰。」 「不过,今天我看着谢停云,感觉他有灵魂了。以前强归强,就跟个壳子似的。」他视线转向一边,漆黑的瞳仁里跳动着兴奋的火光,「我还想过他这样走不远。这下好了,以后有这么个强大的对手,真令人振奋!」 楚燕洵顿了顿,回想起见到他时,他眼神里沉甸甸的坚毅,半真半假地揶揄:「说不定他以后还真能排除万难跟你在一起,你总算能得偿所愿了。」 「什么?」清知脑子打了个结,想半天才绕过来,赶紧摆手,「不不,你误会了,我跟停云不是那个关系。」 楚燕洵闻言,挑挑眉:「不是?那你让人家解除婚约?」 「他又不喜欢那名女修,结婚难道不该两情相悦吗?」 他嗤笑一声,「名门大派之间的婚姻,两情相悦哪有那么重要。」 清知歪歪头,认认真真地思考,然后说:「不对,这是大事,两个人要终生相伴的,一定要慎重才行。」 楚燕洵摇头:「不跟你说这些。不过,瞧你跟在人家后面那个黏煳劲儿,居然不是喜欢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微微睁大眼睛:「难不成,移情别恋了?是那天那个……美人榜第一?」 清知正要辩解,脑筋转了个弯,顺着他的意思打趣:「哎,我也经常跟在你后面啊?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 「停,打住!」楚燕洵完全听不下去,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看你这么生龙活虎,也没多大事,药留在这儿,走了。」 「等等,师弟,好久不见了,咱们说说话嘛。」见玩笑开过头了,清知连忙出声挽留。 「你别耽误我修炼。」师弟一脸嫌弃。 「你还耽误我疗伤呢!」清知撇嘴,碎碎念。 「你说什么?!」楚燕洵蓦地伸出手,用力掐他的脸,疼得他龇牙咧嘴,「就你这,师兄?!!你叫我哥还差不多。」 说到这,他提起兴致:「来,叫声『哥』听听?」 清知深吸一口气,嗫嚅了一下嘴唇,半晌才发出声音:「……弟弟。」 「滚!」 清知被这么一骂,摸摸鼻子,有些奇怪地问:「你在高兴什么?」 「我?哪有?」楚燕洵收起笑容,板着脸否认。 「有!」清知煞有介事地点头,「你不高兴的时候哪会开这种玩笑?」而且今天话也格外的多。 「……」楚燕洵默了一瞬,开口,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你这么蠢,不用去祸害别人,我替他们高兴。」 「!你怎么回事?」清知气恼,脑子里灵光一闪,反嘴怼回去,「好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那个……九天苑少苑主,看人家婚约解除了,乐得慌?」 「胡扯!」楚燕洵脸一黑,「我统共才跟她见过几面?」 「哎,不要害羞嘛!」清知促狭地笑着,眼睛弯成两条缝,「师兄给你牵线,放心!」 「闭嘴!」楚燕洵瞪着他,恶狠狠地威胁:「你敢出去乱说,我把你人打没!」 「咦,你好暴力!」清知啧啧摇头,提醒道:「这样不讨女孩子喜欢。」 「滚一边去。」 清知兴致勃勃,正欲继续逗他玩,就听师弟说:「你是不是想加训?」 「不了不了,身体要紧。」话音刚落,清知赶紧躺回去,又是一阵疼得龇牙咧嘴。 那边冷冷地来了一句:「活该。」 不得了不得了,他很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啊!师弟不会借着修炼的由头公报私仇吧? 第44章 同游携手绘丹青(一) ===================================== 也算是因祸得福,清知卧床休养期间,不用加训。师弟的加训哎,他毫不怀疑其魔鬼程度好吗!! 几天之后,他终于能下床走路了。 十日之期已到。清晨,伴着一阵凉风,窗口忽然飘入几枚小花。清知合上书,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拈起那几朵花看了看。花瓣柔嫩、鲜艷漂亮,与这萧瑟的深秋格格不入。 于是他简单地拾掇了一下,慢腾腾地沿着山路走下去。 脚踩到平地上,他稍微歇了歇,正准备继续往集镇走,忽然一朵轻盈的飞花从空中飘落,悠悠停泊在他的肩头。 他抬头一看,半空中骤然飞起千万瓣落花,纷纷扬扬、随风轻舞,如下着一场缤纷的花雨,很快铺了一路。 一双赭色缕金藤纹筒靴踏着花路而来,翩翩少年着一袭竹青弹墨云锦春衫,衬得他愈发俊逸潇洒。手中执着一把十二骨摺扇,正不疾不徐地轻摇,自成一派风度。 第48页 他走到近前,扇面才看得清晰。其上泼墨挥洒,明晃晃书着四个大字:「富 甲 一 方」。 看到这儿,清知忍不住了,「噗」的笑出了声: 「装得还挺像那回事。」 「非也非也,我本就如此。」夜吟风口吻中颇有几分自得,伸手来拉清知:「走,今天……」 清知踉跄了一下,牵动伤口,脸皱成一团。 「怎么?」夜吟风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绕着他转了一圈,大惊失色:「不会吧,毒扩散到全身了?!」 「不是不是!」清知幅度很小地摆摆手,「前几天受了点伤。」 「你这是一点吗?」夜吟风看他僵硬地迈着老爷爷的步伐,也不知道扶哪儿不会碰到伤处,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 「没事,不用扶,我慢慢走就可以了。」清知善解人意道。 「你哪儿没伤?」夜吟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蹙眉问。 他仔细想了想,笑着答:「手?」然后把手递出去。 「这才几天,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下一刻那只手就被牵住,夜吟风无奈的嘆息从近旁传入耳畔:「服了。」 「看来你还是需要爸爸在身边。」 「?」清知本来还有点惭愧,听到后面一句,立马斜眼看过去:「谁是爸爸?」 夜吟风不接话,只遗憾道:「本来还想带你出去玩的,现在看来,只能下次了。」 清知一听,出去玩?顿时把什么爸爸的问题抛在脑后,雀跃道:「其实我没那么严重,快好了,真的!」 「你做梦呢?」夜吟风横他一眼,「今天吃个饭就放你回去,好好养伤,知道不?」 话是这样说,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含煳,小心翼翼地搀着他前进。 「知道!」清知捣蒜式点头,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 「……你不问我为什么受伤?」慢慢走出几步,清知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他。 他一听,胸有成竹地笑道:「这很好猜啊。你这期间都没下过山,而前几日长明派小宗主闹退婚,又有人看见谢家那老傢伙气势汹汹地去了清澜派,」他漆墨般的眸子转了转,「八成是找你麻烦去了吧。」 清知惊呆:「你也太聪明了!」 「这话说得好,我爱听,」他得意洋洋地说,「以后多说几遍。」 「那你……不怪我吗?」清知斟酌了一下词句,「不自量力什么的。」 「我为何要怪你?」夜吟风反问道,「既然是你做的事,必然有你的道理,我完全支持。再说了,那个人本来就有问题。」 「我要是早知道,就进去把你偷出来,」夜吟风磨了磨牙,一脸不忿,「我家宝贝,我都不捨得打,哪轮得到他?」 「咳!」清知正感动着呢,听到这句,被呛了一下,出声提醒:「注意言辞。」 碍于他的伤,两人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犹如龟爬,夜吟风闲不住,又挑起话头:「你看我那把摺扇怎么样?」 「很好很好。」清知其实没看出名堂,但外观瞧着很有档次,夸就对了。 夜吟风得到了意料中的答覆,满意点头:「我以后就拿它当武器了。」 清知脑子里灵光一闪,问:「怎么不用鞭子?打架的时候还能把藤蔓隐藏起来,出其不意。」 他听了这句,摺扇一合,拍在手心:「对哦!」 但转念想想那个场景,嘴角微抽:「算了,有点变态。」 「?」清知疑惑。 夜吟风扭头看看,四处无人。他抬起手,从袖子里伸出一根碧色的藤蔓,模仿鞭子的用法「啪」的甩到清知手腕上,沿着手臂轻轻缠绕几圈。「鞭子」的末梢突然翘起,往前伸出一截,作势去勾他莹白的下巴。 清知一脸被雷噼裂的表情,舌头都撸不直:「是、是很变态!」 「是吧!」碧藤倏地收回,夜吟风展开摺扇,在身前轻轻摇动:「和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形象不符。」 清知自动略过他那一串大言不惭的形容词,深有同感地点头:「确实。」 「没事,反正需要我出手的机会也不多。」他无所谓地笑笑,「基本上靠钱就能解决。」 「……也是。」 聊着聊着,他们走到了镇子上最大的酒楼前。 夜吟风订了一整天的包厢,搀着清知上楼。这会儿还没到午时,酒楼里的人不多,比较清静,环境很好。 他们刚一落座,小二迎上来,热情地介绍:「我家酒楼酸甜苦辣咸各种口味都有,客官您要哪一种?」 夜吟风闻言,大手一挥:「哦,给我来一份又酸又甜又苦又辣又咸的!」 小二眼下筋络翻动,手指把菜单攥得死紧,好像在竭力遏制把他轰出去的欲望:「您的要求,恕我们不能满足呢!」 清知看在眼里,憋笑半天,才开口说:「那,我要一份不酸不甜不苦不辣不咸的。」 小二立马扬起头,兴高采烈地应:「好嘞!」 夜吟风一听,不服气地嚷嚷:「咱俩都提了五个要求,怎么服务态度差别这么大?不公平!」 「你那是五个要求吗?是一个好吧!」 「草,」他暗骂一声,「也对。」 清知一字不漏地收入耳中,斜眼看过去:「说什么呢?」 「我在叫我自己啊,」对方两手一摊,十分无辜,「就跟『鄙人』一个用法,表示一种自嘲。」 第49页 清知:「……是吗?」 「哎呀呀,别纠结了!」夜吟风挥挥手,试图把这茬揭过:「那就把你们这的特色菜都上一遍吧。」 顿了顿,补充一句:「多上点适合伤患的,千年灵芝仙药汤啊什么的。」 小二伸手往外一指:「医馆就在对面,想要这些,劳您移驾。」 「好了好了,别听他掰扯。」清知把小二招过来,认认真真点了几道常见菜。小二如释重负,抱着菜单退出门外。 「你来帮我,我请客吧。」清知笑着说:「这家菜品不错,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行。」夜吟风爽快地答应,「下回我请。」 吃完一顿美味的大餐,又解了四个时辰毒。踏出酒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夜吟风不顾他的阻拦,硬是给他塞了一堆昂贵的药材。随后他俩在山脚道别。 第45章 同游携手绘丹青(二) ===================================== 有了期待后,时间过得异常的慢。清知整日翘首以盼,总算盼到又一个十天过去。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清晨,窗口照样飘进几朵盛放的花,跟上次的品种还不一样。清知立马站起,想了想,把他最好的一件衣服翻出来穿上,飞也似地奔下山。 远远地就看到夜吟风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乌黑的长髮扎成一束,飞扬在身后。腰间束着玉刻麒麟带,横挎一柄宝剑,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纵马疾驰到近处,一勒缰绳,稳稳地停在清知面前,修长有形的眉高高挑起,眼里满溢着飞扬的神采。 清知仰头望他:「今天不坐马车了?」 他神气地一笑,拨转马头,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以困惑的语气说:「是啊,为什么呢?马车舒服还不用操心。」 清知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片刻,目光落在他座下的照夜白上,说出自己的猜测:「秀你的马?」 「答对了!」夜吟风面上浮现出喜色,「小知了,真聪明。」 「你这马很不错啊!」清知凑近观察,肌肉矫健,毛色如雪,目中有光,是一匹上上等的好马。「从哪得的?」 「西域运来,拍卖行买的。花了我好多钱呢!」 「你觉得值就好。」清知笑着说。 「那当然!」 「我回去牵一匹马,你等等。」 「不用。」他向他伸出手,「反正又不远,我捎你过去。」 清知稍微犹豫了一下,搭上那只手,坐到他身前。一股清新的草木清香立刻环绕住他,像雨过天晴后草地发出的气味,淡淡地萦绕在鼻间,叫人心旷神怡。 「不会把它压垮吧?」清知担忧道。 「当然不会。」夜吟风笑了,「它又不是你,怎么可能一压就垮。」 ??这话怎么听着不大对劲? 「大夜,我总感觉你在坑蒙拐骗。」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带着一丝疑虑。 背后靠着的胸膛微微发颤,似乎忍笑忍得很辛苦:「被你发现了,现在下马还不晚。」 「不是吧?」他勐地回头,抓住他的袖子,「你真的……」对我有企图? 「真的什么?」带着笑意的眼神扫过来,戏嚯意味十足。 清知默默转回去,垂头不语,脸颊有些发烫。 「别想太多了,我不会强人所难的。」夜吟风低头,瞧着他蓬松的发顶:「珍惜现在不好吗?」 「可是……」 「别可是了。难道只有我在帮你、你没有在陪我?」夜吟风抢先道,「咱们平等互惠,至于其它,顺其自然就好。」 清知闻言,浅浅地笑了:「你有时候真像一个商人。」 「嗯?」 「平静又理智,无论利益还是交情,看得开也拎得清。」 「你若做商人,一定很优秀。」清知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而且很讲道德。」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背后之人安静了一瞬,随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说不定……你说得都对。」 周边的景象渐渐繁华起来,人也多了不少,不时有人对他们抱以侧目,眼光莫名。清知才发现这个同乘的姿势十分暧昧,脸「刷」的红了,扭着身子想下来。两人本就贴得很近,这么一扭,顿时什么地方都蹭到了。 夜吟风在背后一把扣住他的腰,力道很大,毋庸置疑。 「别动。」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有些喑哑。热气吹拂在耳后,带着微微的湿意,刺得他一激灵,酥麻感在头皮炸开。整个人顿时僵住,一动都不敢动。 心口砰砰直跳,脸烫得快要烧起来了,神啊,他到底在干嘛! 身后人胸膛起伏,似乎在极力平復唿吸。片刻后,声线恢復正常,低笑一声,把他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害羞?」 清知脑子一团浆煳,胡乱地点头。 前额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一片柔软的衣料飘到眼前。夜吟风右手松开缰绳,抬起来,遮着他的额头。袖口刚好挡住他的脸,也挡住了来自其他人的视线。 「好点了?」 「虽然这种行为很像掩耳盗铃,但不得不说,的确有效。」清知老老实实说出内心想法。 「小知了脸皮还挺薄。」他开玩笑道。 「哈!」清知顿感不平,「下次我驾马,你坐我前面试试?」 第50页 愉悦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么一来,你恐怕就看不见路了。」 「喂!!」 清知还没来得及发作,额上的手一撤。「好,我们到了。」对方倏地翻身下马,回头握住他的手,准备接他下来。 「其实,也不用。」清知感觉自己正受着什么贵族待遇,讷讷地表达意见。 「我顺便吃个豆腐,不亏。」夜吟风眨了一下左眼,表情顽皮。 「噗。」他这嘴越发肆无忌惮了,清知无奈地摇摇头,按照他的意思下了马。一抬眼,一家装饰得富丽堂皇的书画铺映入眼帘。一看就是每样都买不起的那种。 夜吟风轻车熟路地走进店内,对着掌柜熟练地打招唿:「嗨,三吉。」 年轻的掌柜抬起头,笑容满面:「『夜来疯』,你来啦?」 夜吟风快走两步上前,勐地拽住人家的衣领,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我现在心仪的对象,说话注意点。」 「哦~?」掌柜一听,将目光转向清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走过来拉着他的手,热切地攀谈道:「来来来,小兄弟,我给你说说这位『夜来疯』的黑歷史!」 清知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哦,说说看?」 夜吟风气得跺脚:「你!」 「他曾经有一句名言——『好看的人我都喜欢』,于是乎……」 「住口住口住口!」夜吟风立刻扑上来,一把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别嘛,我想听。」清知见状,纤长的眼睫忽闪忽闪,拉着他的袖子晃一晃,「大夜。」 「啊!」他仰天一声哀嚎,松开手,生无可恋地闭上眼,「我去后堂了,别让我听见。」 两人哈哈笑着看他远去。掌柜回过头,笑着问:「他挺有意思的吧?」 「非常。」清知十分贊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遇上方知有』。」 「他人也还可以,就是……太随性了点。」 「随性也算缺点吗?」清知不解。 「嗯,你要是知道他有多少前任——」掌柜说到一半,突然打住,「哦不对,不能卖兄弟,当我什么都没说。」 「每个都很认真?」 掌柜点头同意,「喜欢的时候是很认真。」 「那没什么问题。」清知耸耸肩。 「你是这么认为的?」 「对啊,缘来则聚、缘去则散,这不是令人羡慕的洒脱吗?」 「那你俩真的很配,」掌柜拍拍他的肩,笑意拳拳:「我祝福你们。」 清知不置可否地一笑,转而问:「你叫什么名字?」 「俞嚞,喊我『小俞』就行。」 「嗯,我是清知。」 「幸会幸会!」 -------------------- 本章场景已在围脖放出~ 第46章 同游携手绘丹青(三) =====================================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有人兴奋地高喊:「苏木先生!苏木先生来了!」 接着,一大帮人唿啦啦涌入店铺,原本宽敞的铺子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小俞朝清知抱歉地笑笑,跑上前维持秩序。来人一袭天青色长褂,袍角逶迤,一张镶金面具遮住大半张脸。仪态大方、气度不凡,徐徐走进店内。 小俞在他前面引路,围观者纷纷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走到店中央的大石台前,小俞手一扬,将台布「哗」的揭开,整套光鲜齐全的画具展现在众人眼前。 「先生今日想画什么?」他低着头,毕恭毕敬地问。 那位气质出众的先生曲起手指,扣了扣桌面,声音嘶哑地开口:「画人。」 围观的群众一下子炸开了锅,脸上都现出欣喜的神情,眼里充斥着渴望。站在人群外的清知都被这股热情感染,跟着兴奋起来。 「苏木先生要画人,让我看看谁是今天的幸运之子呢?」小俞扬声喊,瞬间把气氛炒到了巅峰。 苏木先生略略抬头,目光缓缓逡巡在人群之中。不消片刻,定格在某个方向,那里的人群勐地沸腾。 「我吗?!!」前面的姑娘爆发出一声尖叫,握着密友的手原地乱蹦,欣喜若狂,「我怎么这么走运?!」 小俞分开人群走向这边。谁知,他越过那个姑娘,停在清知面前,笑着说:「跟我来。」 清知用手指着自己,讶异地重复:「我?」 他抬头看向苏木先生,先生微微颔首。于是,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下,他由小俞领着走到石台前。 「我要摆什么姿势?」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直愣愣地站在那,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随便。」小俞答了这一声,然后解释道,「苏木先生画人画的是骨,而不是外在。」 ……画骨? 苏木先生悠悠抬头,露出面具背后一双清亮的眼睛,朝他看了一眼。随即挽袖拾笔,沉腕挥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旁边人统统屏着唿吸,凝神观摩他绘画的过程。 不到一个时辰,画作完成。先生全程没再看他一眼,只全神倾注于自己的画作当中。他搁下笔时,一群人唿啦啦地围过去,七嘴八舌地交谈。「神了」、「真像啊」、「太绝了」,诸如此类的词涌入清知的耳朵。 他也凑上前,踮起脚想一看究竟,奈何一圈乌压压的脑袋把画纸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没办法,只能等众人散去。 第51页 这时,小俞把画卷一合,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在手中徐徐展开。 清知盯着画卷上的美人儿,瞠目结舌。 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姿态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不知在看什么。明镜似的眼睛好像在发光,唇畔带着笑,那笑容柔软又明亮,散发着暖意,一眼就让人沉醉。 这也太神了吧!这位苏木先生明明只看了他一眼而已啊! 他本来只觉得自己有七分的好看,但看着这副画,他不由怀疑起自己有十分,哦不,十二分的好看!简直画出了他平生最美的样子! 等等,这画…… 「是你?!」清知勐地望向苏木先生,惊喜地开口。 他掩在宽大长褂中的身体滞了滞,没回话。 「你就是画美人榜的人吧!太神了!!」难怪画风如此眼熟,他就说在哪儿看过,果然! 小俞带着微笑的声音传来,「是啊,美人榜上每幅都是先生亲笔。」 完了,词穷了。清知憋了半天,愣是想不出合适的赞美之词。任何词句形容他的画作都像在抹黑似的,配不上。只能说一句:「世有先生,当世之幸啊。」 苏木先生隔着面具好像笑了一声,摇摇头起身,悠悠然地往后庭走去。 小俞见了,立马收起画卷,扭头对清知说: 「原稿苏木先生自己留着,稍后拓印一份给你。」 说完,小步跟上。 清知闲得没事,看石台上还散落着用后没收拾的画具,便过去帮着摆好。笔墨纸砚,甚至垫着的毛毡,每一样看着都质量极好,十分贵重的样子。他小心地捡好其它物什,只留了毛笔原样搭在台上,可能要用到什么特殊的方法清洗。做完这一切后,盖上一半的台布,坐着等人回来。 「夜来疯在客房休息呢,叫我带你过去。」不一会儿,小俞出现,沖他使劲眨眼,一脸「我懂」的表情。 「?」清知纳闷,这在内涵什么呢? 「欸~」小俞笑容诡异,沖他招手,「快跟我来。」 到了客房,夜吟风只着里衣倚在床上,散着头髮,一条腿支着,一副刚刚睡醒、神清气爽的样子。 小俞关上房门出去了,夜吟风一双乌漆发亮的眼睛注视着清知,开口询问:「那傢伙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清知脸上泛着浅浅的笑,「说你好玩。」 「『好玩』?」夜吟风听到这个形容词,有点郁闷,小声念叨,「他才好玩,全家都好玩。」 「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好像吵得很。」 「来了一个了不起的画家,叫『苏木先生』,当众作了一幅画。」 「什么?!他来了?!!」夜吟风一听,险些从床上蹦起来,懊恼之情不能表现得再明显:「三吉都不来叫醒我!」 「你也喜欢他?」清知睁大眼睛,笑着问。 「当然,我可是他的头号粉丝!」 郁闷过后,夜吟风话锋一转:「行了,来解毒吧。」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盘膝在他身后,双手运功。 「那你下次见到他,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清知微微侧过头,眼睛晶亮,「刚刚太兴奋,忘记了。」 「好说。」夜吟风蓦地一笑,拍掌在他背部,一股股暖流顺着经脉涌入全身。 三个时辰下来,清知只觉通体舒畅、轻松爽快。夜吟风把着他的脉检查了一下,惊讶地睁开眼,道:「你体质特殊,解毒比我想像的快好多,再清一两次应该就够了。」 「哇,谢谢大夜!」清知听到这个好消息,立马欢唿雀跃起来。 夜吟风看他高兴的样子,眼中带笑,面上却闷闷不乐:「以后没有见面的藉口了,怎么办啊。」 「怎么会!」清知一拍他的肩,「大夜,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想见我的时候飞几朵花,我立马出来。」 「真的?」他抬起眼帘,含笑问。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啊,那我就放心了!」 夜吟风抬头看看天色,说:「今晚在这住一晚,明天一早起来,我带你去附近玩。」 「太好了!玩什么?」 他神秘地竖起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保密,绝对让你不虚此行。」 第47章 同游携手绘丹青(四) ===================================== 第二日,天还没亮,清知的房门就被敲响。睡眼朦胧地被夜吟风拉起来放到马上,双臂稳稳地圈着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再睡会儿。」 清知打着哈欠,依言又眯了会儿。没过多久,颠簸停止,背后人声音带笑,还透着几分揶揄:「你要我抱你下来么?」 清知勐地一震,晃晃脑袋,清醒了七八分,赶紧跟着他下马。 眼前是一片清冽的水域,缓缓蒸腾着薄白的寒雾。不知名的水鸟凫在水面上,发出「咕咕」的悲鸣。几根光秃的老木竖在水里,四面的山上全是树,阴森森的,苍凉悲怆,一派凄清冷寂的初冬之景。 山外天边些微地透出点光亮,但被厚实的云层遮住,只驱散了部分黑暗。 「小知了!」夜吟风不知道从哪拖出了一条小船,向他招招手,叫他过去。 清知小跑至岸边,跨上船,在船尾横板上坐下,斟酌着问:「这是你老家?」 「噗,」夜吟风笑出了声,挑眉看他:「何出此言?」 第52页 「你不是草木精吗?感觉跟这地方很搭。」 「到处都是树是吧?」他好笑地摇头,「我老家在你们那个……试炼会场附近。」 「哦?哦!」清知恍然大悟,「我在那看到很多花圃,还有小矿山,都是你的吗?」 「嗯,没错。」 「你们一只精分一块地盘吗?」清知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夜吟风笑着瞥他一眼,「我第一个化形,就把这块地买下来了。」 「哇,那你很快嘛,第一个!」 「也不尽然,我们草木,很少有想化形的。」 「啊,为什么?」清知疑惑。 「做草木简单啊,有山养着。什么都不用争,活着就满足了。」 「但我偏不愿拘泥于脚下这方寸之地。我想到处去看、去走,所以才拼命地修炼。」夜吟风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桨拨着水,下颌微抬,瞭望着远方,小船缓缓驶向湖心。「我啊,那时候最羡慕飞鸟了。」 「你现在不是做到了吗?」清知浅浅地笑着,为他达成心愿感到开心。 「是的,」夜吟风转过头,眸中荡漾着明亮的笑意,「现在轮到它们羡慕我了。」 「哈哈哈!」 太阳慢慢升起,天色逐渐亮堂起来。船漂到湖中央,那边忽然抛来一包东西。清知接住,展开一看,是用纸包着的小鱼干。 「……给我吃?」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小鱼干,疑惑地询问。 「哈哈哈,你想什么呢?」夜吟风忍俊不禁,往外一扬下巴:「扔出去。」 清知闻言,挑了一块小鱼干,往湖面一扔—— 「啪啪啪」,几只水鸟扑扇着翅膀,聚集到小船周围,几双滴熘熘的圆眼睛盯着他,好像在等待下一次的投餵。 清知见状,连忙又扔了一块出去,它们齐齐从水面飞起,去抢那块鱼干。洁白的羽毛映在清湛的湖水上,好看极了。 这时,一线金光骤然刺破云层,在东边洒下耀眼的光辉。朝阳终于从云后探出了头,灿烂的晨光朗照天地,山川湖泊被抹上色彩。清波荡荡,跃动着熠熠金光。碧水如镜,映入蓝天白云。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周围的水鸟越聚越多,环着他们飞行,小鱼干都撒完了也不愿离去,久久地徘徊在小船附近,扑棱的羽翼带起阵阵微风,拂过他们的面庞。 忽然,一阵清越的笛声从船头响起。清知循声望去,看到夜吟风手中执一横笛,十指飞舞,从唇间溢出悠扬的乐曲,迴荡在湖中,经久不息。 一曲终了,夜吟风见清知在看他,晃晃手中玉笛,笑而不语。 清知与他对视,会心一笑,静静享受此番良辰美景。 …… 回去之时,清知邀请他去青青山小坐。夜吟风欣然应允。由清知接引,往后他走这条路时便不会触犯禁制。 「你这小舍倒别有一番意趣。」夜吟风转悠一圈,如是评论,「尤其是门前那条河。」 「那是,花了好大功夫让它改道呢。」清知在桌边摆好酒盏,给他倒上一杯,「来,尝尝?」 夜吟风依言坐下,小抿一口,眼睛一亮:「非常可以啊!这是什么酒?」 「用你那天下的花酿的。」清知歪歪头,「你起个名字?」 「什么叫下的花啊?搞得我跟母鸡似的。」夜吟风愤愤不平,「咯咯咯,下蛋了?」 「好啊,那就叫花蛋醴吧。」清知忍着笑,一本正经道。 「???你对我是不是有意见?」 清知登时破功,捧腹大笑起来。 他往椅背上一靠,两手环胸,气哼哼地别过头:「我生气了,你看着办吧!」 「好啦,别生气。」清知笑够了,凑上去安抚他。 「不行,听不见。」他看都不看他一眼,自个儿生着闷气。 「大夜?」 「叫爷爷都没用!」 「你要我怎么哄你嘛,嗯?」清知放柔了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 「除非你把你这里所有的酒送我,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好啊!」清知爽快地答应,翻箱倒柜,找出好多酒囊酒袋酒瓶小酒罈,堆到他面前。 夜吟风喜笑颜开,像个老闆拍拍伙计的肩:「好好干,说不定你有一天能靠这个发家致富。」 接着,笑眯眯地把他所有的酒都搜颳走了。 留下清知在风中凌乱: ???他是不是在诓我? -------------------- 本章场景已在围脖放出~ 第48章 言及身世显谜题(一) ===================================== 第二天,他刚走出门,准备伸个懒腰,就被师弟逮了个正着。 「哟,还出去玩了?」楚燕洵倚在门外墙壁上,忽地出声,把他吓得一蹦。「身体恢復得不错嘛。」 「其其其实还还还有一点不爽利……」 「哦?有力气去玩,没力气修炼是吧?」楚燕洵微微偏头,露出日渐稜角分明的侧脸,犀利的眼神笔直地射过来,仿佛能将他就地切割,碎成沫沫的那种。 「也也也不是……」清知磕巴得更厉害了,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他对视。 「你但凡强上一点点,何至于被打成那样?」楚燕洵目光如电,步步紧逼,「别逃了,逃不掉的。」 第53页 「好吧。」清知泄气般吐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立刻、马上。」楚燕洵干脆利落地转身,清知立马识趣地跟上。 打坐聚灵一整天,直到亥时,楚燕洵才放他回去。清知腰酸背痛,仰头看看满天的星光,发问:「明早还是辰时?」 「辰时?」楚燕洵斜睨他一眼,「想得美,卯时就给我起来。」 「卯时?!」他这辈子就没起这么早过,顿时愁成个苦瓜脸:「不必吧,这么拼?」 「你起步本来就晚,不拼怎么追上别人?」 清知小声嗡嗡:「我又不要追上谁。」 「那你总得有自保之力吧?还想像上次那样轻易被登徒子带走?」 清知弱弱地吱声:「他不是登徒子……」 「你还为他说话!」楚燕洵狠狠瞪他一眼,「再让我碰到他,一定把他往死里打!」 清知抖了抖,心想绝对不能让他俩碰面,绝对不能! 「啊,要不你教我逃跑吧?」清知灵机一动,亮着眼睛看楚燕洵,「感觉很适合我!」 头上迎来一个暴栗,伴着师弟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丢人!」 清知委屈地捂捂脑门,他说的明明是实话啊!还有,是谁先说要教他逃跑来着?怎么现在又反悔了呢? …… 早出晚归的苦日子开始了—— 勤勤恳恳修炼了五日,清知发现了不对劲。明明一样是吸灵气,他师弟怎么比他快那么多?! 当他问出这个疑惑,楚燕洵出奇地没有嘲讽他,而是在沉默几秒后,嘆了一口气。 「你别问,问了打击人。」 无非是天资欠缺、禀赋不如之类,清知并没所谓。这不正好是他偷懒摸鱼的藉口嘛!无奈怎么缠着师弟,他都不肯开口,只好作罢,换了一个问题问。 「我是什么灵根?」 「……」 这有什么好沉默的?清知更奇了,看来原因很大可能出自这里? 「说吧,这是我的命,我能承受。」清知佯装严肃地说,其实心里偷着乐呢。 「你没有灵根。」楚燕洵缓声回答。 「?」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清知呆住,疑惑道:「没灵根怎么修炼?」 「你以前无论试哪块验灵石,都没有反应。」 验灵石是测试灵根的工具,每个修士踏入修炼之途前都会测,以找准自己的方向。 「哦~」清知得知这个消息,内心丝毫不慌,转而询问:「那你是什么?」 「雷。」 稀有变异灵根,难怪。 「师姐呢?」 「冰。」 也是稀有变异灵根,这就是天才的共性么? 「师尊呢?」 「月。」 「??月灵根??」这什么,听都没听过? 「这是一种超灵根,自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吸收日月精华,进行自体修炼,万中无一。」 这也太厉害了吧! 「……谢停云是什么?」他好奇,又多问了一句。 「风。」 哦,难怪他战斗时身旁总会颳起大风,飞沙走石、声势骇人。 「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就……随便问问。」 「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别像以前一样,突破结丹境就止步不前了。」 「嗐,结丹境,还早哪!」清知掰着手指数,「以这种拼命的练法,还得有个三五年吧。」 「……其实,元婴期以下可以藉助外物的。」楚燕洵插话,「你表现好点,向师姐申请资源,要不了那么久。」 「算了算了,好东西用在我身上多浪费啊,让给别人吧!」清知手一挥,洒脱道。 「你这么无私?」 「那是,我可是——呃,堂堂清澜派三弟子!」清知自豪地拍拍胸口。 「省省吧。」楚燕洵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你试炼大会得了什么奖励?拿出来用。」 「哦——」清知被他一提醒,想起这茬,刚准备回去找找,勐地一拍脑门,这不,丢在魔界了! 在楚燕洵咄咄逼人的视线下,清知吞吞吐吐地说:「丢、丢了。」 楚燕洵的神情转为不可置信,被呛得一连咳嗽好几声,清知贴心地给他顺顺背,安慰道:「没事,没事,都是浮云……」 「下回你一拿到就给我,我帮你收着!」好不容易止住咳,楚燕洵以手支额,食指拇指捏着眉心,头疼地喃喃,「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可冤枉大发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好吧!都怪那魔头! 而此刻,远在西域的魔头狠狠打了个喷嚏,抬起眼,锐利的目光遥遥望向东边。 但清知什么都没说,只乖乖点头。 第49章 言及身世显谜题(二) ===================================== 翌日,清知刚摆好姿势,准备入定,就被楚燕洵叫住:「餵。」 他疑惑地望过去,见师弟面色平静,薄唇微动:「手伸出来。」 他依言伸手,手心被放上一个小玉瓶。他拿近了一看,这不是师弟在试炼大会夺魁首的奖励——洗灵露吗? 这种灵液生在钟乳石缝间,百年才凝一滴,非常珍贵。沐浴时使用,可以强化奇经八脉,对提升修为大有好处。 「用不掉,给你了。」他淡淡地说。 第54页 不是,这种宝贝不是多多益善吗?还有人嫌太多用不掉? 清知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师弟的心意啊!遂感激地看着他,发自肺腑道:「谢谢!」 他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似乎在等他说什么。 ?难道是感谢得不够诚挚?清知双手合十,低头向他一拜:「多谢师弟倾囊相赠,师兄定加倍努力,不辜负师弟的一片心意!」 谁知,师弟听到这话,整个人一抖,斜眼看着他,表露出十分嫌弃的神色:「噁心。」 「哪噁心啊!这明明是兄弟情深好吧!」清知说着,就往他面前凑,一双盛着笑意的眼睛亮晶晶的,明澈又纯净。 楚燕洵伸手按在他不断靠近的脸上,遮住那对令他心烦意乱的眸子,毫不客气地推开:「哪都噁心。」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清知被捂住脑门,眼前一片黑,无辜地眨眨眼,细密的睫毛蹭过他的掌心。对方像被烫到似的蓦地缩回手,面无表情地狂甩几下,别提有多嫌弃了。 哇,他跟自家师弟亲近少了吗?好受伤! 他别过头,状似不经意地道:「你就没什么回礼吗?」 清知一愣,师弟怎么向他要回礼了?他这儿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兴趣吗? 楚燕洵见他半天没反应,不耐烦地转回去,看到自家师兄托着腮帮子,陷入沉思。那样子,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哪怕经过苦苦思索,他仍然不得其解。 笨哪!他内心长嘆一声,紧抿的唇微启,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酒。」 噢哟!清知勐地一拍掌,醍醐灌顶。紧接着,愈发愁苦了——这不,存货刚被某个人掏得精光,一滴都不剩。难得这别扭孩子开口要东西,结果自己还没有,好对不起人家。 楚燕洵发现了清知神情的不对,脸色顿时一黑:「怎么,捨不得?」 「怎怎怎么可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清知嗫嚅道,「就、就是最近贪杯了点,全喝完了……」 「哦,你受着伤,还喝那么多酒?能耐啊。」楚燕洵冷冷地讽道。 「我马上就酿!」清知连忙补救,「你喜欢什么酒?我给你弄个最好的!」 「不要了。」楚燕洵凉凉地吐出这三个字,背过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任他怎么赔礼道歉,一整天都没再跟他说一个字。 …… 接下来几天,修炼之余,清知变着法子逗师弟开心。好不容易他俩关系才缓和一点,就到了跟夜吟风约定的日子。 最近有一件事情让他很忧心。他发现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不知怎的,裂了一条缝。他捧着那枚玉佩,心里没由来地发慌。但不论给谁看,对方都不以为意,觉得不过是块普通玉佩,裂了又如何,再买一个就是了。 不可能,这绝对是重要的东西,他完全无法放着不管。想到夜吟风见多识广,一会儿给他瞧瞧,说不定他知道修復的办法? 「啊,师弟,有个事……」清知小心翼翼。 「说。」 「你看,我这几天修炼认真不?」 「还行。」 「修炼进展怎么样?」 「一般。」 「你每天和我一样早起晚睡,太辛苦了!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师兄心疼得很哪!」 「?」楚燕洵警觉:「你有什么企图?」 「能不能给我俩放个假,就当休息了?」 「……」 「劳逸结合才能持之以恆嘛!」 「行。」 这么快!清知本来做好了跟他慢慢磨的准备,此刻得到想要的答覆,兴奋地一跃而起。 楚燕洵看他这样,当即泼了盆冷水:「只有一天。」 「啊?」 「要么就不放。」 「好吧,一天就一天!」清知赶紧咬定,生怕他反悔。 他轻嗤一声,没再接话。 -------------------- 知:啊,完蛋。傲娇师弟生气了,怎么哄?在线等,急! 第50章 隽人妙语尽天机(一) ===================================== 这天一大早,清知从床上爬起来,往窗外一看,天才蒙蒙亮,不免生出感慨:唉,我这优秀的生物钟! 是以,窗边刚起风,第一朵花还没落下,他就飞也似的冲到门边,把门一拉,向外狂奔。 没跑出几步,他想到什么,又折返回去。这下好了,他透过窗子眼尖地发现屋外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头用白布包着,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好傢伙,这年头的小偷这么没眼力见,居然偷到他青青山来了?看不出这溢出房门的清贫吗?? 他蹑手蹑脚地从背后接近那人,对方似乎有所察觉,勐一回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他全身上下也只有这张脸暴露在空气中。清知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 「你这是——刚从大漠回来?」 他紧了紧头上的布,说:「防止你被我惊人的美貌吓呆。」 「怎么了怎么了?是染了什么病吗?」清知担忧道,伸手就想摘下那布。 夜吟风连忙死死按住头顶,一迭声道:「别别别,我家中起火,赶紧给你解个毒下山了!」 「真的吗?我现在就跟你去救火!」清知一听就急了,赶紧拽着他往下走,「解毒什么时候都行!」 第55页 「哎哎哎,这只是一个比喻,有急事的意思。」夜吟风在原地站定,把他拉回来,「走,进屋,咱们速战速决。」 「噢……」清知摸摸脑袋,伸手往他鬓边一指,「这是什么?」 夜吟风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颊旁适时垂下一缕头髮,他一声惨叫:「啊!」 与往常不同,那发是艷红的色调,如秋海棠一般明丽醒目。 「你真生病了?」清知更忧心了,他们草木精,冬天会不会枯啊?这么想着,直接上手把头巾一扯,满头红髮顿时如血瀑一般散下来。 「我……」夜吟风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解释:「我用花汁染的,过几天才能消退……」 「噗哈哈哈!」真相令人始料不及,清知喷笑出声,前仰后合。 「别笑了!」 清知好不容易止住笑,定睛瞧着夜吟风,念诗文般摇头晃脑道:「玉树临风美少年,揽镜自顾夜不眠——」 「差不多得了啊!」夜吟风气结,声音闷闷的:「要不是为了见你,我这几天才不出门呢!」 清知嘴角上翘,眼睛弯成个月牙:「你拥有了一项别人都没有的技能。 顿了顿,说:「能给我也弄一个吗?」 「啊?」夜吟风完全没想到这茬,瞪大眼睛:「你确定?」 「嗯,确定。多特别啊!」 「好,你跟我来。」夜吟风抓着他的手腕,准备带他下山。 「等一下。」清知站住脚,抽回手,转身跑进屋子里。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可以了,走吧。」 夜吟风带他到了地方,是清澜山边缘的一家花铺,摆着各式各样的鲜花。他跟店员打了声招唿,径直走进内室。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清知忽地出声:「大夜,帮我看个东西。」 「嗯?」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透亮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玉佩色泽上佳,正中央横贯着一条裂缝。 夜吟风拉过他的手,低头仔细端详许久,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这材质不是普通的玉。」他开口,「我好像在某处见过,但时隔太久,记不清它的具体功效了。」 清知一听,更加惴惴不安了:「那你有修復的办法吗?」 他摇摇头,「没听说过哪块玉器碎裂后能復原的。」看着清知骤然黯下去的神色,他又接着补充,「但我认识一位高人,想必会有帮助。」 「哇!」清知面上失落一扫而空,「太好了!」 「那咱们先在这解个毒,下午带你过去。」 「会不会……占用人家太多时间?」清知还惦记着这是在别人店里呢,待太久是不是不好? 夜吟风浑然不在意地笑笑,「这没事,你不用管。」 这次解毒只用了两个时辰。完事后,清知捲起左边裤脚,脚踝上的小白花已经非常淡了,淡到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的程度。 「再有一次就可以了。」夜吟风神气地一甩头,几缕流发随着动作飘到身后:「厉害不?」 清知瞧着他得瑟的样子,粲然一笑,捧场道:「神医圣手夜长歌。」 「欸~低调、低调!」他抑扬顿挫地说出这几个字,而后偏过头,问:「头髮还弄么?」 「弄!」清知三两步跑到镜子前坐下,满脸期待。 「想要什么颜色?」 「红色跟什么色最搭?」这个问题刚问出口,他便自己回答道:「蓝吧。」 夜吟风听到他这话,滞了一瞬,然后问:「哪种蓝?」 「嗯……宝石蓝?」清知其实也不太清楚,随便说了一个。 夜吟风手一扬,凭空抓出一把宝蓝色的瓜叶菊,捏碎了摁在清知头上。 「这个能保持多久?」 「两三日吧。」夜吟风随口答道。 「如果维持的时间久一点,肯定有很多人想要!」 夜吟风的手顿了顿,微微一笑:「我试着改良改良。」 「啊对了,大夜!」清知问出早晨的担忧,「你会不会枯啊?」 「哭?」他听到这话,一头雾水,「哭什么?有什么不好的事吗?」 清知连忙解释:「不不不,是『枯萎』的『枯』。你看,每到冬天,草木都……」 他还没叨叨完,就发现背后人身体抖抖抖抖,笑得停不下来。 夜吟风差点笑岔气,揉了他脑袋一把,「小知了,你可爱死我了!」 「哎呀,我这明明是根据常识来的!」清知气恼,「没道理吗?!」 「有道理有道理,可太有道理了!照你这么说,熊妖蛇妖化人,岂不都要冬眠?可你见过有谁冬眠吗?」 清知幡然醒悟:「对哦!确实没有。虽然我也想冬眠,貌似很舒服的样子……」 「你的作息好像跟冬眠也差不了多少。」夜吟风想到他闲聊时说的上午觉接下午觉、下午觉接傍晚觉的惊人言论,忍俊不禁地提醒。 「没有!」一说到这个,清知脸就往下垮,「我最近勤奋得过头,好久没睡个像样的觉了。」 「嗯哼,发生了什么?」夜吟风一边捯饬着他的头髮,一边悠悠然道,「这可不像你啊。」 「没办法,被人督促着呢,不努力不行啊!」 「哦,是上次那个……修仙界后起之秀?」夜吟风脑筋一转,回想起当时怒髮冲冠找他打架的少年,笑道:「他挺关心你的嘛。」 第56页 「对,他说再碰到你会打你的,你避着点儿!」清知不放心地叮嘱。 「嗐,没事。」夜吟风不在意地摇摇头,手上一停,「好了。」 -------------------- 某夜:情敌+1 第51章 隽人妙语尽天机(二) ===================================== 染出来的效果居然不错,一头宝蓝的长髮束在脑后,几缕蓝莹莹的碎发从额前落下,配上皎白的皮肤,竟出奇的好看。 「这样就不怕出街了吧?」清知晃晃脑袋,发束也随之轻轻晃动。他对着镜子,朝映在里面的夜吟风笑,「咱俩必是最靓的仔!」 夜吟风作为一个上头派,此刻也提起了十足的兴致,拿起摺扇在胸前一展:「那必须!」 清知回头,兴致勃勃地盯着他手里的扇子:「给我也来把,装装样子。」 「行啊!」夜吟风「噼里啪啦」从干坤囊中倒出一熘,任君挑选。清知挑了一把颜色跟他那把相近的,扇面上画着清涧小石,颇有意趣。 一切就绪,他们即刻上路。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两人发色一红一蓝,过分耀眼,摺扇轻摇间风度翩翩,无人不侧目。 本是夸张的色彩,但他俩模样生得俊俏不凡,竟都驾驭得很好,成为街头一道奇景,引来众人围观。 一群姑娘把他们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两位小公子,你们这头髮怎么弄的啊?」 「他弄的。」清知微微一笑,指指身旁。 顿时一拨人涌过去,向夜吟风问东问西,很感兴趣的样子。 又有一姑娘挤到他面前,青葱般的手指缠着一绺鬓髮,小模样千娇百媚:「你旁边那位公子可有婚配?」 清知用胳膊肘捣捣身边的人,仰起脸:「问你呢,可有婚配?」 夜吟风登时横眉竖目,佯怒道:「你不知道?」 清知一震,回头老实答:「没有。」 「心有所属了吗?」姑娘们顿时兴奋起来,其中一人发问。 「你心有所属了吗……?」清知抬头,原样复述。 夜吟风洒脱的眸子睨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带刺:「你说呢?」 清知一个激灵,缩缩脖子,转头犹疑道:「有、有吧?」 人群中骤然响起一片惋惜之声,还有的姑娘穷追不捨,继续问:「那你呢?」 「什么?」清知懵了。 「小郎君可有婚配?有心上人否?」叽叽喳喳的声音环绕在他周围,如春日的鸟雀一般,莺莺燕燕,朝气蓬勃。 清知有点遭不住这股热情,缓缓举起扇子遮住脸,偏过头,不说话。 「呀,害羞了——真可爱!」女孩们笑语嫣然,态度变得更热烈了。 这时,旁边人长臂一伸,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身体微微前倾,看向她们:「不好意思,他也有心上人了。是个绝顶的美人,有钱又有才,你们没机会的。」 众人譁然,一个妹妹快嘴快舌道:「你们的心上人是同一个吗?」 「当然不是。不过……都站在你们面前。」 众人恍然大悟,齐齐发出一声千迴百转的「噢~~~」。 清知: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 好不容易突出重围,他们冲到高人的居所,夜吟风先进去打了声招唿,然后出来,一手掀开帘子,示意清知进去。 「先生只会回答你一句话,多了不要问。」清知擦着他走进门的时候,他如是提醒道。 清知点点头,跨入其中。这里看着像一座祠堂,薰香阵阵,庄严肃穆。 祠堂中央蒲团上端坐着一位老者。他鬚髮皆白,闭目调息,一动不动。 清知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恭敬地半跪在蒲团上,拿出自己那枚玉佩:「老先生……」 老者眼皮微掀,两眼眯起一条缝,只瞧了他一眼,像被什么刺到似的,又紧紧阖上。 「您没事吧?」清知略感担忧。 「光。好强的光。」他低声呢喃。 「什么?」清知没听清,疑惑道。 「少年人,你有何事?」老者避而不答,询问他的意图。 「我这块玉,它快要碎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清知惶恐不安地捧着他的玉,中间的裂痕好像又扩大了一点,这个发现让他心脏猝然一紧,愈发惊慌失措。 「七日尽,机缘现,去。」老者白髯微动,缓缓说出这七个字。 「谢谢先生!」清知如蒙大赦,一骨碌爬起来,躬身对他行了个大礼。老者寂然不动,俨然已经入定,清知于是缓步退出祠堂。 等在外面的夜吟风迎上来:「怎么样?」他瞧着清知愉悦的神色,笑道:「是好结果吧?」 「嗯!」清知点点头,「这位先生什么来路?好厉害啊!」 「他穷尽毕生钻研天道,如今能窥得一丝天机。」 「世间竟有此等高人!今日多谢你,让我长见识了。」 「不用不用。」夜吟风抬头看看天色,说:「你只能出来一天是吧?现在该回去了。」 「好!」 …… 清知回去后,左思右想,也学着夜吟风用布把头髮包起来,特地留了心眼,一丝都不漏。 「你搞什么?」第二天,楚燕洵见到他的新造型,满脸一言难尽。 清知倒是淡定,对答如流:「我染了病,头上生疮,过几日就好了。」 第57页 「懒得吧?」楚燕洵挖苦道,伸手就要来揭,清知早有准备,后退一步:「你别动,会传染。」 他家金枝玉叶的小师弟果然收回手,自动离他远了些。不过次日就给他带了几支药膏,他一脸感动地收下。 师弟就是好,没白疼! 第52章 玉现崑崙玄境启(一) ===================================== 两日过去,一个消息不胫而走,轰动整个修仙界:南方异动,似有神迹即将现世。据现场勘测,五日内,神迹必会开启。因位于崑崙山脉中,此次神迹便命名为,「崑崙玄境」。 神迹,顾名思义,上古留下的秘境遗蹟,其中机缘无数。距离上次开启已经隔了数百年之久,冲出了以清宵碎璧为首的一批元婴强者。而百年之间,全凭自己踏入元婴期的修者寥寥无几,骸海凝枪算是其一。但他修炼法门独特,不能一概而论。 因神迹中危险重重,各世家安排弟子分批进入探索。第一批最优秀的,一般来说是各门派亲传弟子,以及实力最强之人进去,为后来者开路。 而据最新消息,一旦进入崑崙玄境,所有人的修为将直接被压到结丹期以下! 那我不就无敌了吗?清知低头看看手上的银链,愣愣地想。显然师姐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本来没资格的他也在第一批名单之内。 楚燕洵却表达出不同的意见:「不会这么简单的,还是让师兄先等等吧。」 岳棂转头问清知:「你的想法?」 让他意外的是,一向对这种事兴致缺缺的师兄此刻却异常坚定,斩钉截铁地说:「我去!」 楚燕洵眉头皱紧:「你……」 「这么好的机会,说不定我回来后就不拖你们后腿了?」清知眸光流转,神采奕奕,「万一找到什么恢復记忆的法子了呢?」 「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给你收尸。」楚燕洵闻言,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 岳棂发话:「你们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出发。」 正当清知准备出去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唤:「小知。」 这是师姐自他失忆后第一次叫他,他立刻回头,眉开眼笑。 她闭了闭眼,然后才开口:「如果发现什么不对,立刻出来,不要逞强。」 清知忙不迭点头,笑得开怀:「好!」 她看着他,红唇轻启又闭上,想说的话在齿间转了一圈,又搁回心里。只挥了挥手:「去吧。」 「师姐也要好好保重,等我们回来!」清知笑着沖她摇摇胳膊,转头跑出殿外。 …… 准备的时间很紧张,清知牵了一匹马,快马加鞭跑到邻镇,那家富得流油的书画铺子前。 小俞坐在柜檯后,一看到他,立马迎出来:「你怎么来了?」 清知下马,递给他一本装帧精美的簿子,微笑道:「帮我转交给大夜吧?」 「你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小俞询问。 「崑崙玄境,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应该不久。」清知回答,随后说:「顺便,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回来后会去找他拿的,叫他一定要保管好!」 「好的。」小俞点头应允。 「谢谢!」清知笑容灿烂地道了一声谢,飞身上马,拨转马头,一骑绝尘而去。 …… 一来一回,用去了大半天时间。回到青青山已是傍晚,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洒在地上,将小屋映得昏黄。 清知身心放松地推门进去,正准备换身衣服沐浴,墙壁上的暗影一动,黑黝黝的阴影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轮廓深邃的面庞半边沐在夕阳中,半边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晰。两只散发着荧荧幽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正如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阎罗一般。 「草!!!」他冷不防看到这一幕,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爆了句夜氏粗口。 他妈的,这谁啊!他怎么会在这儿?!门派禁制闹着玩的吗?!! 这场面实在太过惊悚,他冷汗直冒,顺着脸庞滴到手边。 「真让人不爽啊。」阴恻恻的低音从恶魔口中响起,他一手抚着下颌,眼睛微眯,更显狭长:「这才几天不见,就不摇着尾巴迎接我了?」 鬼想迎接他啊!摇尾巴?什么玩意儿?? 他目光下移,细细打量清知,黑而浓密的睫毛低垂,在眼眶处投下一片阴影,更衬得眸光幽深。最后落在他露出一截的脚腕上,神情不辨喜怒:「毒解得差不多了?有一手啊。」 清知「腾」地升起危险的预感,「不好惹」此刻的样子让他怀疑对方下一刻就会掏出毒药,再给他灌一次! 而修罗正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一步步向他逼近:「不是口口声声要做我的宠物么?怎么,我一来,本相毕露了?」 清知连连往后挪,「叮叮噹噹」碰倒了一堆东西:「别、别过来,我师姐马上到!」 聂寒峥唇角挑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怕岳棂?嗯?」 说着,已走到他身侧,弯腰伸手,就要抓向他。 清知眼睛瞪得大大的,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谁想到,聂寒峥蓦地抬头,看向他背后,绛紫的瞳孔骤然放大,表露出十足的震撼。他脸色转为阴沉,拂袖消失在原地。 第58页 清知想到了什么,勐一回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扑到窗口:「师姐?!!」 无人回应,只有冬日刺骨的寒风在冰冷地唿啸。 ?她已经走了吗? 还好还好,逃过一劫! 第53章 玉现崑崙玄境启(二)【前卷终】 =============================================== 虽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但第二日,他们还是准时启程。同行的还有师姐的得力属下,名为「唐寅」的男子,实力在结丹境巅峰,比楚燕洵还要厉害,是清澜派修为仅次于师姐的人。 「唐大哥,咱们清澜山的禁制……还好吗?」清知跑上前,问出心中疑虑。 「刚查过,没问题。」 「那怎么……」 「?」 「没事了。」清知摇摇头,回到他身后。 他刚想起来,管他是人是魔是妖精,如果有门人带着进去的话,以后这条路便会对他畅通无阻,就像夜吟风一样。以聂寒峥的身份地位,想进山也并不难,搞不好师姐都会亲自出门迎接…… 但是,谁把他带去青青山了?!!难不成他那天真的跑过来,直接命令「我要摘枣子,给我带路」?? 那场景,实在太与人物形象不符,难以想像、难以想像啊! 唐寅生性内敛,话虽不多,行事却格外靠谱,一路上把他们安排得妥妥帖帖,连一贯挑剔的楚燕洵都对他毫无意见。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转头对上清知,楚燕洵不无嫌弃地嘲讽。 「哎哎哎,师弟,踩一捧一可不对啊!」清知不怕死地凑过去,「人家再好,也是别人的师兄,你别想了。」 楚燕洵无语,伸指用力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真要脸。」 「你不对劲!」清知不平了,「你怎么就对你师兄这么苛刻呢?怎么没见你对其他人这样?啊?」 「你到了结丹境再跟我说话。结丹境以下,不配。」 好小子,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信不信进了崑崙玄境,我分分钟教你做人。」清知小小声嘀咕。 「什么?!」一个眼刀刮来,比凛冽的寒风还要刺骨。清知一个哆嗦,赶紧低头:「师弟说得都对,师弟牛逼。」 「嘁。」楚燕洵别过头,不想理他。 走了足足两日,他们总算抵达崑崙山脉,在山脚下一个客栈里歇息。 楚燕洵刚脱下外衣,就听到房门被轻扣几声,探进来一个脑袋,低声细语: 「师弟师弟。」 「有话快说,我要睡了。」 他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个小酒壶:「喏,践行酒。」 看着他拧开盖子,他又补充了一句:「用你最喜欢的树莓做的。」 「你怎么知道……」楚燕洵刚想问,出口就打住,又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 「等等,你不跟我们一起?」他皱眉。 「哎呀,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说不定会走散呢?」清知眉眼弯弯地笑着,「没事,不用你给我收尸。」 「呸。」楚燕洵呸了一声,似是嫌他晦气,背过身,「酒收下了,人快滚吧。」 清知哈哈笑着走回自己的房间。 …… 出发第三日,他们一行进山。周围林木逐渐幽深,不时出现参天古树,比试炼会场久远的多。 从昨夜到今晨,异动越来越明显,隔一段时间地面就要震动一下,唐寅说所料不差的话,今日便是崑崙玄境开启之日。 清知暗暗掐指一算,从见高人至今,刚刚好七日。一日不多、一日不少,心中对他愈发钦佩,果真是料事如神。 他们抵达异动源头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世家子弟。清知来来回回跟他们见了三次面,愈渐眼熟起来。还碰到世家子弟战那个法器超多的小萝莉,跟她打了声招唿。小姑娘长高了一点,笑容甜甜地喊哥哥,不知道有多活泼可爱。 这才是青春少年的正确打开方式嘛!他家小孩怎么叫声「师兄」都要拧巴半天呢?! 「再看,眼睛削下来!」楚燕洵一瞪他,不满道。 看看看看,还暴力。叛逆期真伤脑筋,唉! 人群忽然一阵喧譁,清知循声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众人的视线焦点—— 谢停云一袭淡蓝长袍,负手玉立。他整个人还是一样的沉静尊贵,给人的感觉却浑然不同了。像一块掩藏在地底很久的原石,挫磨去表面的尘垢,暗蕴于其中的日月光华便渐次绽放,焕发出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光彩,臻美无双、旷世绝伦。青松般的身形往那一站,惊才风逸、卓尔不群。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于千百人之外发现了清知,眼神蓦地一凝。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在其中酝酿。 清知见他看他,笑容一下子绽开,如春光般明媚,远远地沖他使劲挥手。 他嘴唇动了动,像在隐忍着什么。一抬脚,往他这边走来——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面前空间突然疯狂震盪,凭空撕裂了一个口子。开口逐渐扩大,露出里面的深林景象。 「崑崙玄境开了!」人群顿时暴动,大家齐齐往前方涌去。 清知还没来得及再看他一眼,就被人流裹挟着沖入裂缝之中。 -------------------- 除夕快乐!!!(*^▽^*)春节好好享受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第59页 新年第一天开启中卷! ps:前卷写了小三个月呢,好累好累好累qaq 中卷的风格和走线方式都跟前卷不一样,就……慢慢慢慢看啦! (本章场景已在围脖放出~) ==================== # 【中卷】这里是疯子的主场…… ==================== 第54章 师弟生的什么气?(1) ==================================== 甫一踏入裂缝,所有人身上俱是一沉,感觉经脉中充盈的灵力削弱了一大截,像被某种「场」压制了一样。当然,这些人里除了清知。他灵力本就不多,进去后一点感觉都没有。 清知被夹在人群的洪流中动弹不得,人们逐渐往四面散开。这时,旁边蓦地伸来一只有力的手,把他从人海里拽了出去。 他扭头一看,是楚燕洵。他一扬手,直直向他挥来一击—— 「当!」那道灵力还没挨近身体,就像打在什么坚固的防御上,凭空消失。 「?」清知疑惑地看向他,只听他道:「试试你的防护。」 「哦……」清知恍然大悟,点点头。 楚燕洵再度抬手,断水剑凌空浮起,勐地刺向他。 剑尖在他身前一米处停下,剑身剧烈颤动,却一直停滞不前。楚燕洵见状,将剑召回。 「方才那一下,我用了全力。」他抿着唇,脸色不大好看。 像师弟这样骄傲的人,突然被压下这么多修为,心里肯定很不爽。清知立马兴奋起来,拍着胸脯保证:「没事的,师兄罩着你!」 「算了吧,」楚燕洵瞥他一眼,目光挪到别处:「你不给我们添乱就是好事了。」 「不要小瞧我,在这儿我可是横着走!」清知眉飞色舞道。 「别高兴得太早,万一这里的原住民用的是毒,你照样没命。」 说得好有道理!清知摸摸脑袋,他们还一个原住民都没碰到呢,确实不能放松警惕。 这里树林葱郁,草木繁茂,看上去跟外面没什么区别。间或响起一两声鸟类清脆的鸣叫,给森绿的环境添上一份生机。草丛里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鲜艷漂亮,是清知从没见过的种类,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婀娜多姿。 好了,他又想去玩了。但前面两位完全没有到处逛逛的意思,脚步不停,径直往密林深处前进。清知撇撇嘴,低头飞快地跟上。 走了半天,才遇到一个挡路的,是只小小的兔子妖,挨了他们一下,蹬着小短腿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它逃跑的姿势实在太可爱,清知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那只兔子听到这声笑,在跑动之余扭过头,红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这里的小妖好像开了灵智。」唐寅简短地总结。 「嗯对,很通人性。」清知贊同地点头。 他们继续往里走,途中偶尔遇到几个修士,相互打声招唿,很默契地各走各的路。就除了—— 「哇,这不是唐兄和楚小弟吗?」夸张的男声响起,清知往声音发出地一看,居然是试炼大会碰见过的林一? 「哟,你也在啊?」他转头就看见清知,当即脸色一变。 清知好脾气地应:「林一公子,真有缘。」 他鼻间轻微地哼了两声,语调颇有几分阴阳怪气:「混得不错嘛,这就进来了?」 清知笑一笑,回:「你也混得不错,咱们彼此彼此。」 林一脸庞扭曲,不想再搭理他,转头热切地跟唐寅攀谈去了。事实上,只有他在滔滔不绝,唐寅只偶尔以简单的几个字回应。 他身后没有再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只立了个娉婷的女孩子。女孩子看到楚燕洵,眼睛微微发亮,小步走过来,开口: 「你是清澜派四弟子,楚燕洵吗?」 「是。」楚燕洵应了一声。 「久仰大名,我是林家二小姐,林卿卿。」女孩温温柔柔地一笑,自我介绍道。 「幸会。」楚燕洵礼貌地回。 「嗯,我们林家是女儿继承家业,林一是我哥。」她又补充。 从他们起名的敷衍程度就能看出来,清知心想。不过她说这个干什么?表现自己是未来的林家家主吗? 「哦。」楚燕洵脸色平淡,目光遥遥投向远处。 「不介意的话,交个朋友吧?」林卿卿伸出细白的手,明眸皓齿,笑意盈盈。 楚燕洵这才收回目光,低头看了她一眼:「我不喜与人触碰。」 她闻言,毫不在意地收回手,柔声道:「好的,明白了。」 这时,林一走过来,兴高采烈地说:「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吧?」 这话竟惊人的熟悉,这个林一好像特别喜欢跟别人组队,上次试炼大会也是,巴着谢停云就不想放开。 林卿卿也微微点头:「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 林一转脸问唐寅:「唐兄,你觉得呢?」 「可以。」 楚燕洵眉头一蹙,走到唐寅身边,低声问:「我们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 「林家近年势头不弱,是你师姐想联合的对象。」唐寅回道。 「好吧。」楚燕洵不情不愿地答应,扭头问清知,「师兄,你觉得呢?」 「我无所谓。」清知耸耸肩,「你们决定就好。」 于是大家达成统一意见,一同上路。 第60页 不想,还没走出多远,附近突然传来野兽的低吼,此起彼伏,落入每一个人的耳畔。 剎那间,大家都摆出战斗的姿势,提剑的提剑、念诀的念决,警惕地环视周围。 林一正巧在清知旁边,看他一动不动,抽空问了一句:「你的武器呢?」 清知眨眨眼,无辜地说:「我不会打架。」 搞笑,难道要他用一指禅消灭怪物吗?? 林一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这样,怎么混入修仙界的??」 清知转转眼珠,老不要脸地说:「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 哎呀不得了,跟大夜在一起待久了,皮厚了好多。这林公子会不会被我气死啊? 果然,林一听了这话,五官肉眼可见地揪成一团,正要开口,林间勐然蹿出几只体型巨大的妖怪。虎、狮、鬣狗、野猪……个头比外界不知道大了多少,每头都有人那么高,铜铃般的兽眼里凶光毕露。 「妈呀,这是什么玩意?!!」林一惊慌失措地大吼,一扭身就往回跑,「跑吧!!」 妖怪们一冲而上,战斗打响,到处流窜着灵力的光芒、迴荡着野兽的怒号。 唐寅和楚燕洵跟狮虎打了个旗鼓相当,林卿卿也一力挡住鬣狗,林一则单纯地被野猪虐,在它的追赶下抱头鼠窜。 一片混乱中,一只小兔子龇开尖牙,朝清知扑来。清知看到那对熟悉的红眼睛,笑着摆摆手:「是你啊?」 那兔妖本在疾冲过程中,离他只有一米多的距离,此刻却突然剎住,瞅他一眼,扭头奔向别的战场。 ??它是不是看出来自己打不过我了?清知美滋滋地想,啊,我这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强大! 林一被一猪一兔撵得上蹿下跳,连滚带爬跑到一棵树旁,两手两脚环抱着树干,外衣一角被死死咬住,使劲往下拽。他吓得吱哇大叫,一声比一声悽惨,余光瞥到一旁优哉游哉的清知,顿时满腔不忿:「它们怎么不追你?!!」 清知从容不迫地笑了笑,答:「可能它们只喜欢强者,不喜欢我这样的弱者。」顿了顿,接着说,「跟林公子很像,要不要认个亲戚?」 「你!!!」林一刚欲破口大骂,被拽得呲熘往下一滑,吓得他慌忙抱紧树干,无暇顾及其它。 场上的局势出现倾斜,在灵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妖怪只会用肉躯强攻,招式上明显比修士差一截。不出意料的话,这场混战很快就要结束了。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起,虎妖的身形骤然暴涨,脑门上生出一个巨大的白色尖刺,形如一把利剑,森寒无比。它的修为也瞬间暴增,竟隐隐冲破了结丹境! 在场众人脸色剧变,唐寅大喝一声:「跑!」 -------------------- happy牛year~!! 祝大家新的一年 不让沧桑入眼、不让梦想搁浅,在爱与温暖之间,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 第55章 师弟生的什么气?(2) ==================================== 几个人立马从战斗中抽身,拔腿就跑。楚燕洵本就与虎妖缠斗,落在最后。勐虎紧追不捨,眼见着就要被追上,楚燕洵一个转身,手指飞动,断水剑直削勐虎面门。虎妖头一低,尖刺与剑锋对撞,灵力激盪,光芒一炸,把断水剑顶飞出去。 这一会功夫,楚燕洵已飞退数十米,转身站定,十指在胸前结印: 「散天影、风雷开,来!」 空中划过一道雪亮的电弧,骤然噼下,电光烁烁,虎妖额前的尖刺断裂,发出痛苦的嚎叫,表层皮毛被烤焦,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焦煳味。 一击过后,楚燕洵往后疾退,虎妖显然被激怒,腾空一跃,向他俯冲而来—— 千钧一髮之际,旁边扑过来一道影子,一只胳膊举到头顶,将将把他挡在身后。 「师兄!!!」楚燕洵看到挡在他面前的身影,目眦尽裂。 虎扑的冲击力极大,瞬间把他们冲出数米远。他双手接住落在怀里的人,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我没事。」师兄的声音传来,与寻常无异。楚燕洵定睛一看,清知完好无损地靠在他怀里,正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 刚刚虎妖冲来的最后一瞬,它的变身效果恰好结束,手鍊形成防御,为他们挡下了这一击。 「看吧,我说了要罩着你的。」清知嘴角的弧度还没扬起,后背勐地掼来一股大力,被狠狠往外一推,师弟的怒吼炸响在耳边: 「我不需要!!」 说完,提剑向虎妖攻去。虎妖正值虚弱期,根本不是楚燕洵的对手。其他几个人赶来,合力将其斩杀。 之后的一下午,楚燕洵一句话都没说。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其他几个人也很沉默,只有林一凑到清知旁边,问:「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法宝?」方才那一下他可是看在眼里,两个人不可能毫髮无伤,必然有法器护体,品质还不低。 清知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没答话。只听他接着道:「拿出来给我看看呗?」 清知想了想,手护在腕上,摇头:「那不行,这是……兄弟送我的,我要好好保管。」 「嘁,小气!」林一顿时不乐意了,怒气沖沖道:「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 「林一。」温婉的女声从旁边传来,声音虽轻,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61页 他不悦地皱眉,缓步退到一边。 …… 夜晚,他们拾了一些木柴,用控火诀点燃,围着火堆坐下。 「崑崙玄境内的妖物竟还有这项能力……」林卿卿喃喃道。 谁都没料到这一出,在座都是入过结丹境的,知道境界之间隔得有多远。筑基对上结丹,几乎毫无胜算。 「危险。」唐寅寥寥二字,概括出众人的处境。 气氛一时十分沉重。 「哎,没事,富贵险中求嘛。」清知宽慰道,要是秘宝得来的太容易,那以前进入神迹的岂不人人都一步登天了? 「你有法宝,你又不慌。」林一讽道。他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清知当时挡住了结丹境虎妖的攻击,在这有恃无恐呢。 清知耸耸肩,不准备跟他争论。 林卿卿悄悄挪到一直沉默的楚燕洵身边,轻声问:「燕洵,你方才跟那只虎交手,受伤了吗?」 楚燕洵紧紧皱着眉,没吭声。 「我懂一点医术,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看看?」她见楚燕洵不答,又说:「现在的情形虽然棘手,你也不必太忧虑……」 楚燕洵这时睨了她一眼,满脸写着烦躁:「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卿卿听了这话,小脸一白,红唇紧咬,摇摇欲坠。 一边的清知见状,迈步过来,沖她抱歉地笑笑:「林姑娘,我师弟现在心情不好,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她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离开。 「师弟啊,」清知拍拍他的肩,「林姑娘又没有恶意,你就不能对她温柔一点?」 「……」 「我是担心你错过自己的缘分,日后后悔哪。」清知见他不说话,凑到他跟前,眨巴眨巴眼。 对方倏地伸出一只手,掐住他脸颊两侧,脸色很不好看,一对漆黑的眸子里迸出寒光: 「你少管我。」 清知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发出一串「唔唔啊啊」的抗议,他才松开手,脸转向一边。 「还在生气啊?」清知小心翼翼地问。 楚燕洵不答。 「别生气了嘛,咱俩这不都好端端的吗?」 「闭嘴,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楚燕洵勐地厉喝出声,随后,深吸一口气,平復了一些:「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做出这种不自量力的行为,我……」 他凉薄的嘴唇动了动,愣是没放出什么狠话。 「好好好,没事,啊?」清知声音轻柔地哄着,语尾上扬,像哄孩子似的。 「别把我当小孩子!」楚燕洵怒道。 「你不就是小孩子吗,」清知一歪头,清亮的眼睛看着他,欠扁地吐出两个字,「弟弟?」 要是放在平常,「滚」「找打」之类的话肯定已经砸过来了。而此刻,楚燕洵只是伸出手,悬在他脸侧,然后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 这是他师弟吗?!他有点毛骨悚然啊! 「……你正常一点。」清知愣愣的,来了这么一句。 「我怎么了?」 「你不对劲!」 「是你的错觉。」楚燕洵摇摇头,矢口否认。 这时,唐寅向他们走来,道:「结界已设好,可以休息了。」 「辛苦!」清知微笑回应,他们互相颔首,各自歇下。 清知裹在睡袋里,往他那边挪挪,轻声唤道:「师弟师弟。」 楚燕洵闭着眼睛,没理他。 温热的躯体越靠越近,近到一个他无法忍受的程度,遂凉凉地开口:「你不睡觉在干什么?」 清知理直气壮地答:「你这边暖和。」接着,面向他支起上半身,几缕细长的髮丝自颊边垂落,柔顺地搭在肩头,唿吸如微风般轻轻擦过他的脸侧,带来一丝莫名的热意:「还生气吗?」 「你别说话。」楚燕洵被这分热意撩得心头火起,撂下这句,迳自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清知发愁地挠挠头,这可怎么办呀? …… 深更半夜,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偷偷摸摸靠近熟睡的少年,弯下腰,向他身上摸去—— 还没碰到什么,手臂被一把抓住,锢得铁紧,五指掐入肉中,疼得他差点惊叫出声。暗夜里一双炯炯的眼睛盯着他,表情冷峻,令他浑身生出寒意。 他一字一句的:「别碰我师兄。」 林一勐甩几下胳膊,才挣开对方的钳制,转身落荒而逃。 楚燕洵冷冷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低头往清知身上笼了好几层结界,而后才睡下。 第二天早上,清知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头顶厚实的结界,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又把眼睛阖上。 直到外面传来林卿卿疑惑的声音:「唐哥已经布置了结界,还设小结界做什么?」 清知勐地睁眼,坐起身,左右看看,就见楚燕洵冷淡地回答:「防小偷小摸。」 「燕洵说笑了,我们这里哪有……」 「今天,分头走。」他冰冷地吐出这五个字,态度毋庸置疑。 站在林卿卿身后的林一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 林卿卿闻言,脸色微暗,低声说:「你若是对我不满,我不去打扰你就是了。」 「不是,」楚燕洵直截了当道,「跟你没关系。」 林一一反常态,拉拉她的手,说:「卿卿,我们走吧!」 第62页 林卿卿看向唐寅,目光盈盈,含着期盼:「唐哥……」 唐寅对此不置一词,算是默认。 于是两人只得离开。 待他们走了,清知偏头,询问师弟:「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楚燕洵眉头蹙起,道:「你小心那个林一,他有问题。」 「噢……」清知点点头,「知道了。」 第56章 师弟生的什么气?(3) ==================================== 「该死!」楚燕洵弹落到清知身边,低骂一句。 在他们停下稍作整顿之时,突然地动山摇,一头巨型熊兽拔山倒树而来。这熊妖也能短时突破,在他们身后追了许久,他和唐寅联手都难以对敌,只能一路且战且退,灵力消耗极大。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迟早要被它耗死。唐寅落在不远处,与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头,两手一拢,准备殊死一搏。 就在这时,附近传来一阵喧闹人声,那熊妖转头,鼻子抽动,仿佛嗅到了什么,扭身跑走。 「怎么回事?」唐寅奇怪地问,楚燕洵摇头,道:「走,过去看看。」 于是他们三人往那边走去,没走几步,面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空旷地带,那里聚集了大批修士,略略一数,竟有百人之多。 「唐哥、燕洵,你们也在?」熟悉的女声传来,正是刚分开不久的林卿卿、林一二人。林一远远地站在一边,不愿往他们这儿看。 「嗯,被一头熊妖追赶。」唐寅答。 「我们也是!」林卿卿的脸上浮现出震惊,「追我们的是灰狼妖。」 有几个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插嘴道:「巧了,我们也一样!」「我也是我也是!」 「莫非……它们是故意把我们赶到这儿来的?」旁边一人开口,脸色很不好看。 人群安静了一瞬,轰然炸开了锅—— 「它们想干嘛?」「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区区妖兽不成?」「就是啊,来一个,杀一个!」 「亲爱的,我害怕,我们快离开这儿吧……」不远处依偎着一对小情侣,女子带着哭腔对男子说。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男子揽住她,安慰道。 「嘘……」纷乱嘈杂的人声中,一直沉默的楚燕洵忽然开口,所有人的声音都弱了下去。 这么一静下来,众人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不停地轻颤。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地接近。 「它们来了。」楚燕洵表情异常严肃,不忘回头叮嘱清知,「你快躲起来。」 清知点头,后退几步,四下张望,寻找能藏身的地方。眼角忽地闪过一抹月白身影——谢停云? 众人紧张地望着动静传出的方向,地面晃得厉害,站都站不稳,有人骂了一句:「草,到底是什么东西!」 视野尽头出现了一条黑压压的线,那线极速扩展成面,竟是成千上万野兽组成的兽潮! 众人心里顿时一凉。完了! 「上树!」不知是谁一声高喊,所有人登时全往树上涌去。 清知刚跑近一棵树,被谁勐地一推,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幸好旁边的楚燕洵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拉住。清知勉强站稳后,再逆着人流回去已经不现实。抬头,只见楚燕洵脸色铁青,眼神直直望着身后的方向,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林一。」 清知沖他摇头,语速飞快:「算了。」 于是他们跑到另一棵树旁,正要往上爬,就听树上的人朝下面大喊:「别上来,满了满了!」两人只得掉头,沖人少的地方奔去。 兽潮已经很接近了,顷刻就能到眼前。他们拼尽全力飞奔,掠过一棵枝丫稀疏的小树,楚燕洵三两下蹿上去,向清知伸手:「师兄,来。」 清知握住那只有力的手,轻松攀上高处的树杈。 兽潮如海浪一般汹涌而至,数量极多,数不胜数,个个头生两角,似牛也似羚,四蹄生风,跑速极快。地面上残余的几名修者统统被捲入铁蹄下,生死不明。 一个大汉攀附的枝桠位置较低,下面有野兽发现了他,铜铃般的兽眼往上瞪着,前蹄刨地,作势欲跳起。 「兄弟们,跟我一起攻击!」他振臂大唿,旁边人纷纷响应,手里聚起灵力,一齐往下扔去。 「砰!」一团火光在底下爆开,几头野兽轰然倒地。周围的野兽「霍」地昂起头,发出「哞哞」声,朝四处唿唤,聚集来不少同伴,垂头就往树上撞。树身巨震,叶子扑簌簌地往下落,树上的人大骇,拼命发动攻击,不一会儿,树下就积累了一层兽类的尸骸。但它们悍不畏死、前仆后继,一个接一个撞向树干。「轰隆隆」,这棵大树终于歪倒,重重砸在地上,兽群顿时冲上去,吼声不绝于耳。 周遭响起一片「嘶嘶」抽冷气的声音。每棵树上都人满为患,对面一棵小树显然承不住重量,有断裂的趋势。那对小情侣紧紧贴在一起、命悬一线,树下兽头攒动、密密麻麻,掉下去就是尸骨无存。 「你爱我么?」男子偏头,问女子。 「爱,」女子热泪盈眶,「我愿与你一起……」后面几个字还未说出,竟被男子一脚踹下,直直坠向地面,瞬间被兽潮吞没。 「那就替我去死吧!」 第63页 楚燕洵和清知正好见证了这一幕,楚燕洵脸色森寒,冷冷地啐道:「人渣。」 清知刚要发话,只听「嘶啦」一声,他俩的身体骤然下降,脚下的枝干从中间纵断,露出白森森的内瓤。 清知猝不及防,险些跌落,被楚燕洵及时抓住,沉声道:「师兄,抓紧。」 清知连忙抱紧手中枝条,载着他们二人的树枝向外横伸出一截,摇摇晃晃、岌岌可危。几头野兽发现,抬头虎视眈眈地看着,跃跃欲试地往上蹦,企图够到他们。 楚燕洵两眼紧盯着下面,左手勐地挥出一道灵力:「滚开!」 被击中的野兽一声哀嚎,坠入兽群中。同时,「咔哒」——他们又往下一沉,眼见着这枝条就要完全断开。 「楚燕洵,看着我。」 忽然被喊名字,楚燕洵朝清知那一看,他的头髮不知何时如瀑布般散开,唇畔荡漾着一抹笑,光华璀璨,竟透着几分惊心动魄的美,叫他看得有些呆了。 「你知道我有手鍊的吧?」他声音放得很轻,但字字清晰,传入他的耳中。 楚燕洵立马回过神,紧张地问:「你要干什么?!」 他摸摸他的头,笑容温柔,如微风化雨、万物回春,轻轻吐出四个字:「没事。别怕。」 说完,松开手,笔直坠落下去。枝条顿时一轻,回弹到高处。 几乎同时,旁边树上一道影子飞身而下,如箭一般「刷」地沖入兽潮。 「师兄!!」楚燕洵正要跟着跳下去,腕部突然一紧,一条髮带将他的手腕跟树枝绑在一起。缠得并不紧,偏偏无法立即挣脱,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个纤细的身影已经没入兽潮,不知道被卷到哪儿去了。 第57章 师弟生的什么气?(4) ==================================== 实力暴涨好像不是每个本土妖兽都有的技能,下面这群显然没有。清知落入兽群,被它们一通胡乱蹬踩,如同踢在一块铁板上,毫髮无伤。 可带灵力的攻击能隔绝,物理伤害不行啊!等它们放弃围攻他继续往前跑,他不就被踩成肉沫沫了? 一片混乱中,一个鲜明飒沓的人影步步踏在兽身上,飞速向他靠近,长袍翻动间如疾火流星,眨眼就来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抓住!」 清知想也不想,立马伸长胳膊抓住那只手,一股劲力从那边传来,勐地将他甩上半空,翻到一头野兽背上。下一刻,对方引着他的手握住兽角。 电光火石一霎那,清知刚坐稳,他俩就被兽潮冲散,涌向不同的地方。清知拼了命地扭头,沖后方大喊:「停云,谢停云!!」 那抹浅淡的蓝色像一片轻薄的流云,飘然而去,转瞬就消失在视线中。 他胯下那头野兽不安分地左右横跳,他连忙低头,紧紧抓住兽角,防止被它甩下去。它顿时跳动得更勐烈了,身体撞到两旁跑动的同类,它们纷纷发出几声低吼,表达不满的情绪。清知俯身贴向它的背,一只手在它的颈侧轻拍,低头对着那叶状的耳朵说:「我们互相容忍一下,啊?」 它总算安静下来,不情不愿地继续奔跑。 穿过浓密的森林,眼前骤然开阔。清知一手扶着兽角,另一手举到头顶遮挡刺眼的阳光,透过指缝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山崖,跟对面的悬崖隔着老远。而这群野兽还一往无前,整一个视死如归——不是吧,它们不会要跳过去吧?!! 跑到山崖边缘,座下的野兽四蹄一收,凌空跃起。狂风唿唿地刮过耳边,清知正想张开双臂感受飞翔的快乐,他俩却突然如折翅之鸟,疾速下坠。 「什么?!」清知慌忙抓住野兽的两只角,奋力喊道:「伙计,你振作一点!!」 这时它一甩脑袋,他直接被甩飞出去。 一层莹白色的光幕骤然在眼前放大,清知落入其内,一股巨大的阻力传来,给他一个强力的缓冲。接着,被几片柔软有弹性的东西接住,左右弹了几下,然后一头栽进草丛。 他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抹掉满脸的草屑,抬头一看,刚刚接着他的是几片巨大的叶子,遮天蔽日、青翠欲滴,是在外界见不到的景象。这崖底竟还别有洞天。 清知环顾四周,一头野兽的影子都没有。他试探性地喊道:「停云?」 周遭一片寂静,没有回音。 他不由有些担心,但也束手无策,只能一个人慢慢地朝前走。 第58章 哪里来的小可爱?(1) ==================================== 此地十分奇异,几步一洞天。刚刚还是巨叶林,现在就处在一片大泽中了。水很浅,能清晰地看见底部的卵石。两岸植物幽深、怪石嶙峋,看着很不好走。清知犹豫了一下,脱下靴袜提在手中,徒步涉过大泽。水温柔地舔舐着小腿,十分舒服。头顶蔚蓝的天空、两旁森绿的植物倒映在水中,宛如行走在天空与大地之境,美得不像话。 一只碧蓝的蜻蜓从眼前飞过,清知被它奇特的颜色吸引,在后面跟了几步,只见它在一片浮萍上缓缓停下。清知轻手轻脚地凑过去,弯下腰,刚想仔细观察,水面突然巨颤,蜻蜓一抖翅膀离开。他疑惑地回头,一眼看见几个干瘪枯藁的老树精张牙舞爪地沖自己扑来。 它们形状非常怪异,就像一截树桩生出四肢,胡乱挥舞着靠近他。吓得清知「哇呀!」一声大叫,撒腿就跑。也顾不得石头的硌脚,跌跌撞撞一口气跑出老远。好不容易冲到岸边,回头一看,那群兇悍的树精已经不知所踪。他唿出一口气,低头,发现手上的鞋子也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第64页 好吧,他是不是该庆幸没把裤子脱掉? 他一边自嘲地想着,一边登上岸。 这边的景致又截然不同,茂密的青草长得有人那么高。清知两手拨着草丛前进,感觉自己像一只土拨鼠。 就在这时,背后乍然一痛。他扭头,一对幽绿的眸子隐在草丛的缝隙间,正死死盯着他。随后,那对眸子上方凝出一个刺眼的光团,勐地砸向他,把他砸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是什么攻击方式?!不像灵力……? 下一刻,光团如冰雹般砸来,清知掉头就跑,每次被轰中身上都一疼。体力和气血一直在下降,他的速度越来越慢,对方仍紧追不捨。他深吸一口气,剎住脚,转身面向敌人,双手举过头顶:「我投降,大妖饶命!」 那妖兽眸子里闪着幽绿的冷光,一步步逼近。清知下意识地后退,一脚踩到某个地界,那对瞳孔勐地巨颤,缩成一条竖线,直直剎住脚步。 清知愣了愣,又后退几步,那妖兽仍驻足在原地,仿佛忌惮着什么。 这里面肯定有「大傢伙」。清知这么想着,试探地往前踏几步,那妖兽立刻摆出战斗的姿势,头顶又聚起光团。 清知默默收回脚,径直往里头去了。 拨开浓密的草叶,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挺空旷的草地,左边有一方小潭,右边是大片大片的竹林,苍翠劲拔、幽深繁密,一阵阵夹着清香的风拂过,绿影婆娑,竹叶间相互摩挲,发出「唰啦唰啦」的温柔声响。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让人想睡一觉。 不过清知并没有直接躺倒,这里处处危机四伏,他可不想一梦归西。至少要找个看上去安全的地方休息。 他踩着脚下松软的草地,一路向里走,碧绿的竹海在身侧轻轻摇晃,沉静又惬意。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山峰,他走到跟前,发现山壁上有个洞穴。他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什么都没看到,便迈步进去。 洞内十分宽敞,光线也不错,不同于一般山洞的阴暗潮湿,这里居然意外的干燥清爽。再往里走几步,地面的草垫上赫然卧着一只小奶兽。它个头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似乎正在休憩。它的皮毛漂亮得惊人,大体呈现出锃亮的银色,光线从不同角度照射在上面,竟隐隐辉映着七彩的光泽,像某种蝴蝶的翅膀,五光十色、如梦似幻。 它两只耳朵微微一抖,埋在膝弯中的头懒洋洋地抬起来,眯缝着眼看他。脸只有半个巴掌大,像猫又像兔,头上凸起一对角尖,小巧玲珑的,可爱得要命。 清知喜欢得不得了,满眼星星地扑过去蹲下,伸手想要抚摸它的脖颈:「小傢伙,真好看啊!」 小奶兽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伸手,骤然扬起爪子,却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明显愣了一下,迟迟没有拍下去。 清知如愿碰到它的颈后,与想像中的皮革质感完全不一样,表面覆着一层短短的毛髮,摸上去很舒适。他轻轻抚摸着细软的毛,内心的喜悦好像要溢出来似的,满足极了。 小奶兽的身体在一次次轻抚中逐渐放松,水晶般剔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清知索性在它面前坐下,一边顺着它的毛,一边问:「小傢伙,你的亲人呢?」 「唔?」小奶兽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你不会一个人待在这儿吧?」小小年纪,好可怜嗷。 「我可以抱着你吗?这样方便些。」清知试探性地伸出胳膊,从小奶兽身下穿过,轻轻一托,把它抱起来。 它略微扑腾了几下,很快就安静下来,乖乖窝进他怀里。 「真乖。」清知心都快化了,摸摸它的背,轻声夸赞。 「唿啊……」怀里的小傢伙小声咕噜了一句,像是回应。 近距离看,它的皮毛还是那么漂亮,亮银中散着不同颜色的偏光,那些色泽很淡,所以并不让人眼花缭乱,只觉得丰富和有趣,想再多看几眼。 看着看着,居然一晃就到了傍晚。清知拍拍小傢伙的脑袋:「你是不是要吃东西了?」 「嗷……」小奶兽晃晃脑袋,毛茸茸的尾巴在空中摆来摆去。 「你这样的小傢伙都吃什么呀?」清知歪歪头,猫吃草,兔吃鱼,熊猫吃竹子……把它带出去熘熘? 他抱着它站起来,「噌噌噌」跑出山洞,轻轻把它放在地上,拔了两根草,伸到它眼前。它凑过来嗅了嗅,皱着鼻子走开。 食肉吗?清知脑筋一转,霍地站起,向小潭跑去。小奶兽跟在他后面跑了几步,离潭边很远的地方停住,看着他捲起裤脚,下到水中。 它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时不时瞅他一眼,他都没有看它。它脚下步子愈发凌乱,爪子狠狠抠着地,划出几道深深的痕迹。 「抓到了!」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欢唿,清知蹿上岸,抓着一条鱼跑向它,蹲下递到它嘴边:「小傢伙,把它吃了吧?」 小奶兽低头看看他手上的鱼,嘴角一瘪,脑袋偏开,露出几分类似嫌弃的神色。再抬头看看他,他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容,又往这边递了递,眼里满是期盼。 它一挥爪子把鱼拍落,他的笑容立刻黯淡下来,低垂着眼,喃喃道:「不吃吗?」 小傢伙一直昂着脑袋瞧他,见他这样,犹豫了一下,迈着沉重的步子挪过去,叼起鱼,「嘎嗒嘎嗒」地啃着,很快啃得只剩副鱼骨头。 第65页 清知顿时眉开眼笑,摸摸它的后颈:「好样的,咱们回去吧!」 小傢伙抖抖脖子,很享受的样子。 他们一起回到洞中,天色已晚,清知坐在松软的草垛上,挠着它的颈窝,轻声问:「今晚我可以睡在这里吗?」 「唔啊!」小奶兽侧头,应了一声。 清知把外衣脱下来团成一团,当做枕头,就地躺下。入夜了,洞里仍然丝毫不冷,寒气仿佛被挡在外面似的。折腾了一天,他累得够呛,一躺倒就直犯瞌睡。头上忽然探出个小脑袋,正目光炯炯地打量他。他迷迷煳煳地伸手,把它捞到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嘴里嘟囔着:「我睡相不好,别把你压坏……」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弱,微不可闻。他胸口微微起伏,唿吸趋于平缓,陷入熟睡中。 第59章 哪里来的小可爱?(2) ==================================== 第二日,他一觉醒来,感觉通体畅快,睡了一个十足的好觉。小傢伙正趴在他头侧,蜷成一个小小的毛团,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他右手撑着地,悄悄爬起身,走到洞穴的角落。那里堆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他想看看有没有绳子之类的,能把披散的头髮扎起来。 他翻翻拣拣,只找到一些动物的毛髮、鳞片,还有几根碎骨。这些都很零碎,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不过这毛,质地不错…… 身后传来一阵微小的动静,清知回过头,发现小傢伙已经醒了,正扬着脖子、支棱着耳朵,四处张望。他踏出一步,它看到他,水晶般的眼睛一动,从地上蹿起来,跑到他跟前。 「小傢伙,我要走了哦,咱们有缘再见?」清知蹲下身,摸摸它软乎乎的身体,它「啊呜」一声,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清知压下心头不舍,倏地站起身,往洞外走去。 小奶兽好像察觉到什么,撒开四条小短腿,追在他身后,一口咬住他的裤脚,嘴里「呜呜」叫唤,那声音听着十分悲切,像被抛弃的幼崽似的,任谁听了都于心不忍。 清知停住脚步,扭过头,无奈地看着它:「你有你的家,我有我的家,总要分别的呀。」 小奶兽睁着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紧咬着他的裤脚不放,那明亮的大眼睛里竟积蓄了一圈晶莹的水珠,在眼眶里直打转,泫然欲落。 清知心脏遭到重击,立马蹲下来,双手将它抱起,连声安抚:「别哭别哭,我、我带你走行不?」 小傢伙脑袋钻到他怀里,身体微微颤抖,伤心到了极点的样子,可把清知心疼坏了。他抱着它,往外走几步、再走几步,渐渐离开洞穴,它一点反应都没有,似是默许了他的举动。 他轻轻拍着毛团,小声对它说:「这里有个大傢伙,我们小心别被它发现。」 「不过,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妖兽会相互命名吗?」应该会吧,不然怎么分得清? 它在他臂弯里拱了拱,没出声。 「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傢伙吧,要不,我暂时给你取一个?」清知歪歪头,「嗯,目似琉璃的小妖兽,『璃夭』,如何?」 嗯,感觉还挺好听的。清知反覆念叨这两个字,小奶兽轻轻「嗷」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领会。 清知绕过那座山,面前是一片辽阔的平原,一眼望不到边。他一时不知该往哪走,便放下璃夭,手在怀中摸摸,掏出那块玉佩。 裂痕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极深了,只有一点点连在上面,仿佛下一刻就会碎成两瓣。清知按下心中惊惧,双手合十,将它拢在掌心。他闭着眼睛,想从中感应出什么,但很遗憾的,没有任何迹象。 脚背被轻轻一踩,清知睁开眼睛,璃夭朝前跑了几步,回头看着他,脑袋往前方一偏。他愣愣地尾随它,向那边走去。 穿越整个平原,面前出现了一片灌木林,大约有他的两倍高。不同于一般灌木丛的茂密,这里植株之间空隙很大,像被谁开闢出一条条通道似的。他们从其中一条进入,横穿大半个林子,前方突然传来异动,响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拉沙拉」,像光滑的表皮贴着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清知立马快走两步,挡在璃夭前,紧紧盯着声音传出的方向。 一个巨大的蛇头从林中探出,阴冷的竖瞳牢牢锁定他,「嘶嘶」吐着信子,缓缓向前游移。 清知左手摺断一根树枝,调起全身灵力灌入其中,树枝表面顷刻盈上淡淡的光芒:「别过来!」 巨蟒瞧了那树枝一眼,仰头,身躯颤抖,尾巴甩来甩去,砸塌了大片灌木,像是在尽情地嘲笑他。接着,蛇瞳闪过利芒,脖颈后仰,蓄势待发—— 少年背后护着的小奶兽忽地探出头,朝巨蟒龇开牙齿,两眼凶光毕露,全身毛髮倒竖,喉咙里发出低吼。 巨蟒头颅当即垂下,模样颇有几分悻悻,身体伏在地上,摆尾游走了。 清知方才似乎听到身后有奇怪的动静,但形势不容他分心。此刻回过头,看到璃夭正乖乖坐着,长尾微微摇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天真无邪、纯白可爱。 ?这蛇是看他俩个头小,没几两肉,突然没胃口了吗? 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他放松下来,随手将树枝一甩,跟着璃夭继续上路。 …… 傍晚,他们走入一片……植物的海洋中。这些植物生得低矮,比璃夭还要矮一些,长得却很精緻,茎叶分明、向内捲起,如同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 第66页 暮色四合,天色渐渐由明转暗,直至完全黑透。今夜天阴,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清知不像妖兽,没有夜视功能,于是开口唤道:「璃夭。」 一对湛蓝的眸子从前面转回来,在黑夜里散发着幽亮的光。清知对它说:「我们在这歇一下,天亮了再走。」 璃夭闻言,绕着他转了个圈,然后在他脚边趴下,将头搭在前爪上。 或许是妖兽的特质,这小傢伙看着很小,体力却一点都不赖,跑了一天愣是片刻没停。清知早上离开竹林时给它捞了几条鱼,它也不吃。难道它小小年纪,已经辟谷了? 不过崑崙玄境中的妖兽奇异,说不定本就不需要进食。 忽然,一只发光的蝴蝶从它眼前翩翩飞过。它支起脑袋,目光追随着它转动,眼见着它快飞远了,勐地向前一扑。打开前爪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清知在旁边看着,觉得可爱,不禁笑出了声。它倏地回过头,琉璃般的眼眸瞧着他,前爪停在半空。清知点点头,笑着挥手:「去吧!」 它立刻撒开腿,跑到前边去追蝴蝶玩儿。下一刻,周围所有植物骤然亮起蓝光,「花苞」渐次绽放,竟有千万只闪着萤光的蝴蝶扑棱着翅膀,从中飞起,翩翩起舞,点亮这方天地。一时间,天上地下,光华璀璨,宛如银河一般,绚烂耀眼,美得非同寻常。 清知看得呆了,都没发现一只蝴蝶悠悠沖他飞来,翅膀抖落下扑簌簌的磷粉,擦过他的鼻尖。他头脑一沉,直挺挺地倒下,内心哀嚎,这蝴蝶居然有毒?! 尽管身体不能动弹,但他的视野没有受阻,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天空,刚刚的美景此刻却演变成恐怖的杀机。这时,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凑近他的脸,低头瞅他一眼,蓦地跳上他的胸口,往前走几步,爪子按在他的唇边。鼻尖传来微湿的触感,似乎被小小的舌头舔了几下,清知感觉身体一下子舒解开,手脚都是自己的了。他双手捧住脸上的小身板,微微昂起头,看着它笑:「谢谢你啊!」 它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小肉爪在空中一通挥舞,然后轻轻触碰他的脸颊。他瞬间绽放出明亮的笑意,由它踩在自己身上,手顺着它的后颈毛。一人一兽闹腾了一会儿,在无边风月中睡去。 -------------------- 本章场景已在围脖放出~ 第60章 哪里来的小可爱?(3) ==================================== 「啊呜!」璃夭停住脚步,转过头,沖清知叫了一声。 在它的带领下足足赶了三天路,一直顺着地势上行,此刻抵达了某处峰顶。清知仰头看着眼前这棵参天巨木,其上流窜的浩荡灵气十分震撼人心。璃夭跑过来,扒拉着他的衣服,三两下蹿到他肩头,爪子指指上方。 清知顺从它的指引,手脚并用往树上攀爬。每一根枝杈都极其粗壮,彰显着它的岁月悠久。吸入肺腑的每一口空气都蕴含着大量灵气,充盈在四肢百骸,令人神清气爽。 清知慢慢爬到高处,四周都是浓密的绿叶,阳光被叶缝剪得细碎,洒下烁烁金斑,好似粼粼的波光。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个硕大的果子,形状像闭目端坐的三岁小童,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万、万年人参果?」清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这种仙果世间少有,万年才结成一个,功效神奇,传闻凡人吃了寿与天齐,修仙者吃了原地飞升……当然,传闻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的确确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肩上的小奶兽微微一动,鼻子在空中嗅嗅,抬爪指向其中一个。 「我可以摘吗?」 清知缓缓接近那个人参果,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将它摘下来,收入袖中。他飞快地熘下树梢,璃夭从他肩上跳下来,他往外走了几步,转身面向巨木,弯腰一鞠躬: 「谢谢!」 人参树的枝叶微微摇晃,仿佛轻轻地回应着什么。 正在这时,脚下地面一阵巨颤,比起之前万兽奔腾有过之而无不及。清知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一脸懵:「怎么了?」 旁边的璃夭立起上半身,左右望望,跑过来咬着他的袖口就往崖边拽。他勉强站起,跌跌撞撞地跑到崖边,低头是茫茫云海、万丈深渊,璃夭攀到他怀里,爪子着急地捣捣他,眼睛看着下方。清知心里嘆一声「好吧」,抱着它一转身,背对着悬崖,脚掌离地,笔直地栽下去—— 熟悉的大风从身侧刮过,满头髮丝被胡乱地掀起,青天和崖顶在视野里极速变小,倏忽之间,他们已远离原来的那片地带。 强大的阻力如期而至,下坠的速度减缓不少,不同的是之后没有了巨叶的缓冲,清知后背重重落地,摔了个结实。 即使到了地面,震动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有种整个崑崙玄境都在崩塌的感觉。清知忍着嵴骨钻心的疼痛,一骨碌爬起来,看向四周,还什么都没看清,手臂就被一把攥住。他扭头,惊喜地发现一直挂念的师弟正正站在他身后。 楚燕洵目光落在他身上,嘴唇动了动,正欲说话,突然神色大变,一手凝起磅礴的灵力狠狠掼在他背后,勐地将他推了出去。 乘风九万里,只在瞬息。 -------------------- 本章场景已在围脖放出~ 第61章 我在人界学?(1) 第67页 ==================================== 清知头朝下栽倒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他一边把嘴里的土「呸呸呸」掉,一边艰难地撑着地站起,低头一看,怀里空落落的,顿时面如土色,扯着嗓子大喊:「璃夭?」 旁边的草丛翻动几下,一只小小的幼兽钻了出来。它同样灰头土脸的,不知是不是清知的错觉,它的毛髮好像丧失了光泽,不再散发出多彩的光晕。他冲上前把它抱在怀里,低头抚着它的背,心有余悸地说:「我以为把你弄丢了,还好还好。」 璃夭微弱地「呜嗷」了几声,算是应答。 他四处转动着脖子,果不其然,哪里都没看到师弟。刚刚那一下,他毫不怀疑自己能飞出几千米。 所以现在……是在哪儿? …… 「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半夜三更,一对农家夫妻的床上,妻子推推睡得正沉的丈夫,询问。 「风吧?」丈夫含煳地应道,睡眼朦胧地翻了个身,继续打着唿噜。 「真的,你听!」那动静一直不停,妻子再次把他弄醒。 「这么冷的天,哪有人晚上出来?」丈夫不得已披衣下床,哈欠连天地走到门边。妻子也裹上厚衣服,跟在他身旁,看他打开门—— 「我的妈呀,这什么东西?!!」 门外站着一只小怪物,身体像狼,头生小角,却长着一对猫耳,相貌又像兔,木门上一道道白色的划痕,显然是它方才挠出来的。 两个人都被吓得不轻,连连后退几步,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下意识地就要掩门。一只爪子伸进来,将将卡在门口,被这么一夹,淋漓的鲜血顺着脚掌流下。 「它好像有事,」妻子对丈夫说道。大着胆子上前,把门掀开一点,低头问:「你想干什么?」 小怪物掉头往外面跑几步,见他们不动,又跑回来,「呜呜」直叫,火急火燎地在地上乱蹿。 夫妻见状,对视一眼,双双提了灯走出来。 小怪物跑在前面带路,步履踉跄,艷红的鲜血在它身后滴落,天寒地冻中,像白雪地上盛开的一朵朵红梅。妻子有些于心不忍,出声提议:「要不给你包扎一下再走?」 「它哪听得懂人话。」丈夫摇摇头,对她的行为表示不认同。 出人意料的是,小兽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垂眸看看自己受伤的腿,将它抬起,另外三条腿灵活地交错,速度一点都没慢。 「这……」丈夫张大了嘴巴,还没来得及发出感嘆,妻子匆匆从他身边擦过:「跟上。」 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妻子的惊叫声骤然响起:「二哥快来,这里有个人!」 丈夫赶过去,果然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嘴唇乌紫,小兽围着他打转,时不时用爪子推推他,着急得不行。 丈夫连忙蹲下,把那人胳膊搭到肩上,托着他的腿弯将他背起,妻子在后面掌灯,两人飞快地往家赶。 第62章 我在人界学种田?(2) ==================================== 清知在床上悠悠醒转,睁开眼,陌生的景象映入眼帘。木床木门木桌椅,顶上木制横樑,简约中透着一股质朴。 「小伙子,你醒啦?」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人走过来,看到他醒了,道:「这是饿了多久了,都饿晕在路上嘞?」 「饿?」清知怔住,之前只感觉肚子很不舒服,居然是因为没有摄入食物?等等,他不是早就辟谷了吗,怎么还会感觉到饿? 正在这时,他嗓子一阵火烧火燎,仿佛在冒烟似的,他奇怪地摸着脖子,屋主人见状,体贴地递来一杯水:「渴了吧,喝一点?」 他愣愣地接过,清凉甘甜的水入口,嗓子眼得到滋润,干燥的感觉舒缓了很多。 「你哪儿的人啊?看衣服质地挺好,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我是清澜派的,遇到点事……」 「青蓝派?」女主人摇摇头,「不知道,么听过。」 「啊,刚从崑崙山那边过来。」 「啥?崑崙山?哪?」 「?」清知呆掉,「您不知道崑崙山在哪吗?」 「不晓得。莫说那个山,这方圆百里连个小土丘都么得。」 「哦……」 太奇怪了,按理说那一掌不至于,难道是崑崙玄境出了岔子,导致空间紊乱? 「你先好生将养着,等我男人回来,我帮你问问。」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要谢谢你的小宠物。」女主人说着,左右张望,「哎,它去哪了,不一直在这守着吗?」 清知醒后没见着它,也正奇怪,闻言,扬声唤道:「璃夭?」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一只小小的身影从门外探出,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床边椅子上,两眼炯炯地将他望着,目光中好像含着一丝担忧。 清知一眼就看到它缠着绷带的爪子,轻轻捞起那条腿放在手心,心疼地摩挲了几下:「怎么受伤了?」 旁边女主人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说:「那个,是我们不小心弄的。」 清知瞭然点头,掀开被子下床,向它张开双手。它眼睛一亮,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到处钻钻拱拱,引得他直发笑,身体不住后仰:「你有伤,别闹。」 「你的宠物很有灵性啊!」女主人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顺嘴夸赞道。清知一手拥着它,一手抚着它的毛,回道:「璃夭不是我的宠物,它是……」 第68页 该怎么说呢,妖兽?这家人看上去是凡人,会不会吓到他们? 正在他沉思时,屋外传来一阵响动,女人站起身:「我男人回来了。」 清知也跟着她站起,想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走到门边时,他忽然感觉背后有什么动静,回头,什么都没发现。 男主人肩上背着一大捆柴,一看到他,笑容满面地说:「你醒啦?」 「二哥。」女主人迎过去,帮忙把他肩上的柴卸下,说:「这小伙子要找什么青……黄派,你听过吗?」 「清澜派。」清知接道。 「江湖上的事儿,我搞不清。」男主人回答。 清知连忙问:「那崑崙山呢?」 「没听过。」男主人摇头。 「……我们现在在哪?」清知挠挠脑袋,又抛出一个问题。 「铁牛村。」 「哦……」清知明白从他们这里问不出什么,于是话头一转:「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不用、不用!」男主人拈起脖子上搭着的汗巾,擦擦脸,憨厚地笑道。 「我烧锅缺一个人手。」女人忽然开口,「小伙子,你能帮我生火吗?」 「三妹,怎么能要客人干活呢?」男人责备道。 清知连忙点头:「可以!」 他把璃夭放下,跟着女主人进了厨房。坐在黑黝黝的灶洞前,面对一地的柴火,他磕磕巴巴地出声:「您、您先来点个火,行吗?」 女主人善解人意地说:「小伙子,不会烧锅啊?」 他刚刚悄悄念了一遍控火诀,不出所料,一点反应都没有,正如他体内沉寂已久的灵力一般——他……果真变成凡人了!! 「一看你就是养尊处优的,」女主人也不惊讶,把他支到旁边去:「学着点,基本生活能力要有。」 清知站在旁边,看着她熟练地取出两个火石,相互摩擦几下冒火,点着稻草向里面一推,下一瞬,熊熊火焰就在灶洞中燃起。「你看火快熄了,就往里添柴。」 「知道了!」他用力点头,绽开笑颜。 饱餐一顿后,这对夫妻热情地邀请他多住几日。他正好也需要学习凡人的生活方式,于是满心感激地在他们特意收拾出来的房间里住下。 第二日清早,清知起来,简单地洗漱后,在桌旁坐下,对着镜子梳头。璃夭凑过来,瞅瞅他,转头向镜子瞄了一眼。古铜色镜面中清晰地倒映出它的影像,它吓得一爪子把镜子拍到地上,「啪」的一声,镜子顿时四分五裂。 它勐地蹿下桌子,躲到角落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两只前爪将脸紧紧捂住,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清知赶紧跟过去,蹲下身,轻轻掰开它的爪子,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那双玲珑剔透的眼睛里涌出,神情哀伤得令人心碎。 他的心疼得揪成一团,将小傢伙搂在怀里,柔声问:「不喜欢自己的样子吗?」 小傢伙水光涟涟的眸子微微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想起什么,勐地别过头,试图避开他的视线,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其实你很好看……」 听到这一声,怀里的小傢伙抖得更厉害了,仿佛他在说着什么弥天大谎,故意骗它一样。 「真的很漂亮!没骗你,我发誓!」清知一下下抚着它的脑袋,心疼地哄着,「我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你的皮毛,还有眼睛……」 他的手指落在它的眼睛周围,轻轻摩挲:「你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美,像流光溢彩的宝石。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眼睛!」 它慢慢扭过头,不确定地看着他。 「真的,不信你看我,我的眼睛比你差远了。」清知举起它,凑近自己,哪想到小傢伙忽地伸舌舔了他一下,湿漉漉的触感刚好落在眼角,带来微微的麻意,很是舒服。 清知被突然袭击,猝不及防之下愣了片刻,而后「噗」地一笑,问:「没事了吧?」 回答他的是雨点般细密的轻舔,落在脸上,像一个个亲昵的吻。 -------------------- 突然变成了种田文/doge 本来这小两口应该全说方言的,担心给大家阅读造成障碍,直接翻译过来了,懂内味儿就好~ 第63章 我在人界学种田?(3) ==================================== 在这对好心的夫妇家中生活了几日,清知掌握了凡人最基本的生活技能。但不对劲的地方也越来越明显,已经到了他没法放任不管的地步。这日午饭前,他从自己碗里赶下一点饭菜给璃夭,坐到桌边,犹豫地开口: 「请问……家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这一句话问出口,夫妻双双沉默下来。 难堪的静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就在清知愈发忐忑的时候,丈夫率先开口: 「小兄弟,不瞒你说,我家还有一个女儿,只是她……」他一阵唉声嘆气,「不便见人。」 「是啊是啊!」妻子点头附和,「她从小患有隐疾,没法出门。」 「什么隐疾?方便让我看看吗?」清知试探地轻声问。 「不是我们不想让你看,只是……寻医问药了很多年,所有人都说没得治。」丈夫眉头紧锁,一团黑气沉沉郁结在眉心。 凡人没得治,仙家未必不能。 清知坚持道:「没事,我保证不透露出去,只看一眼。」 第69页 「好吧。三妹,去把囡囡带出来。」 妻子搁下碗,扭头走进后屋。不一会儿,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出来,女孩垂着头,头髮很长,盖住了眼睛。 他蹲下身,柔声问:「小妹妹,怎么了?」 小丫头扭过头,把脸埋在妈妈胳膊上,不愿意朝他看。 「没事,这位哥哥人很好,不会伤害你的。」妻子心疼地摸摸她的脑袋,慢慢把她的身子扳回来。随后,撩开她的头髮—— 左边眼睛很正常,是纯正的黑。右边眼睛竟透出诡异的紫色,像有一层紫色的烟雾在眼珠里流动。 清知「呀」了一声,异瞳有很多种情况,有的是天生眼疾,有的是特殊体质,甚至还有的因此拥有不为人知的天赋技能。而这种,很显然是…… 魔气入体。 如果灵力还在,这很好办,随便驱一驱就行了。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没灵力。璃夭也…… 他转头瞅了一眼璃夭,却见它此刻也丢下碗,来到他们身边,直直盯着小女孩的眼睛。 小女孩看到它,并不怎么害怕,朝它挥了挥手。 「怎么样,有救吗?」丈夫着急地问。 清知斟酌着说:「敢问这位小朋友,是不是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接着道:「一见阳光,身上就会起紫斑?」 夫妻二人呀然一惊,忙不迭点头:「确实如此!」 「我现在还不能给你肯定的答覆。」毕竟不知道灵力什么时候恢復,他顿了顿,补充:「但我会尽力一试。」 「已经很感谢了!」妻子激动地说,「您不知道,多少人看了我们家的小丫头,直喊『怪物』呢!」话音刚落,她懊恼地抿抿嘴,似乎在后悔自己的多言。 清知安慰地笑笑:「这没什么的,我保证復原后,她跟所有人一样健康。」 ……话是这么说,怎么復原还是个大问题。 清知想来想去,也只想到赶紧回门找个人来给她驱这个法子。他苦恼地按着额头,转脸问璃夭:「璃夭,对她的眼睛,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么长时间跟璃夭交流,他已经养成了边说边打手势的习惯。指指屋后,再指指自己的眼睛,它会意,小爪子伸过来,扯扯他的袖口。 「?」他往袖子里掏掏,掏出一个小童状的果子。跟刚摘下来时的青涩不同,表皮转变成淡淡的白色,眼皮紧阖,顿时更像人了。 哦对,怎么把它给忘了? 清知将它捧在手里,朝璃夭晃了晃:「给她吃这个?」 璃夭把头别到身后,一副目不忍视的样子。 ??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它凑过来,爪子伸进清知袖子里一通扒拉,抖出几片青碧的人参叶。清知捡起其中一片,心想既然人参果有奇效,叶子想必也不差,说不定能包治百病? 这么想着,他立刻用人参叶煮了一锅水,自己先试喝一口,一股热流顺着喉管沖入全身,嗯,没什么问题。于是便拿去给小姑娘喝,半锅水下肚,她眸中的紫色明显淡去不少。 「哇,璃夭,真有你的!」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就找到了治疗的方法,清知兴奋得不得了,举着璃夭转圈圈。它也很高兴,四脚扑腾着,发出「啊呜啊呜」的叫唤。 …… 凡人的身体不能承受太多滋补,隔几日才能再来一碗。清知担心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便一直留了下来。 连着熬了两个月的人参叶汤,小姑娘的紫瞳果然完全消失,褪成乌漆的黑色,眨眼就到了草长莺飞、春风骀荡的三月,冬天算是过去了。 一家人对他感激涕零,在他表露出要离开的意向的时候,热情地询问他要去哪儿、做什么。他这个月在周边村子和镇上打听了一圈,没有人听过清澜派、崑崙山,只知这里是人界的某处。所以他打算启程去皇都,那里的人见多识广,肯定了解。 农家夫妻一听他要去皇都,立马给他凑好了路上的盘缠。男主人还将一块玉质小牌郑重交给他,说这是曾经救过的一个路人给他的信物,拿着去皇都找那个人,对方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清知双手接过,有几分惶惑:「还是你们留着吧……」 「不不不,」男主人爽朗地大笑,「我们本来准备带囡囡过去治病,但这病不是治好了吗?留着也没用,不如给恩人你,到那边肯定有需要的时候。」 「你们以后也可能去皇都啊?」 「嗐,去什么皇都,我们一家三口啊,在这健健康康过日子就满足了!」 他的目光投向门外,碧绿如茵的草地上,他家小姑娘终于能奔跑在灿烂的阳光下,正跟璃夭玩得不亦乐乎。女主人在旁边笑着看他们嬉闹,偶尔拍拍掌鼓舞一下。看着这的一幕,他的脸庞缓缓攀上笑意,那是发自内心的幸福。 他们玩够了,一同向屋内走来。 「他俩可真亲近啊!」男主人感嘆。 「是啊!」清知贊同地点点头,这一个月以来,璃夭跟小姑娘玩得特别好,他俩身上好像有一种自然的熟稔,某些时候他甚至还感觉到了……惺惺相惜之情? 这时,女主人走到他们面前:「对了,恩人,可以把它留下吗?我想让他俩做个伴。」 「呃……」清知犹豫。 「它这副样貌……到都城那边恐怕有麻烦。」女主人不放心地说。 第70页 「确实。」男主人应道,留在这也是对它的保护。 「这要徵询夭夭的意见。」 清知在璃夭面前蹲下,打着手势,郑重地问:「你,想留下,还是跟我一起走?」 四双眼睛齐齐聚焦在它身上,小姑娘抓着妈妈的手,眼里饱含期待。 璃夭一点都没犹豫,直接扑到清知怀里,脑袋埋进他胸前,头都不回一下。 「可惜了。」两人摇头嘆息,女孩「哇」的一声就哭了,捂着脸跑开,父母连忙过去安慰。 清知感到愧疚的同时,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茫茫人界中,他不用孤单一人。 至于为什么改口叫「夭夭」?那是因为某一天他听到小姑娘喊夭夭,怎么能比他喊得还亲近?!立马改过来!口亨。 一晃到了离别的那天,他穿着来时的衣服,背着包袱正要上路,小姑娘忽然跑过来,仰头拽住他的袖口,小声唤道:「哥哥。」 她此时已将长发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小小的脸蛋精緻漂亮,浑身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他低头,温柔地笑着:「怎么了?」 她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朵花,举得高高的:「给你!」 是盛开在路边的野花,鲜艷明亮,花分细细的七瓣,瓣瓣散发着阳光的气息。 清知嘴角飞到天上,开心地接过,正要道谢,就看到她扭头捧出一大把,递到璃夭面前:「这些都给你!」 清知嘴角抽抽,这,啊这,这差别对待…… 他没眼看了啊! 夭夭不会被收买走吧? 他担心地看向那边,就见璃夭慢慢支起一边嘴角,像是在模仿人的笑,然后抬头望他。 他会意,两步过去接过花,笑容满面道:「我替它收下了啊!」 看看看,最后还是要到他手上吧~? -------------------- 虽然也想尝试温馨种田文,但这里节奏拉得很快哈,就——直奔主题! 第64章 冰雪娃娃怎么养?(1) ==================================== 清知总算明白那对夫妻说的「麻烦」是指什么了。 走在街上,璃夭跟在他身边,无论到哪儿都引得路人频频瞩目。他原先以为他们也是惊嘆于它的美,但那绝对不是欣赏的目光,反而隐隐带着恶意,让他很不舒服,乃至生气。 它又没做什么坏事,凭什么这样看它?! 直到这一刻,一个街头无赖冲上来,嚷嚷着它是怪物,会带来厄运,要把它打死,捡起一块石头就往它身上扔。 璃夭毛髮全部炸开,前爪狠狠刨地,沖他龇牙咧嘴。但就是一只小小的幼兽而已,谁都不放在眼里。围上来的人变多,叫嚣着同样的说辞。清知光速冲到它面前,两臂一举,大喝一声:「我的宠物,是你们能动的?!!」 他衣着名贵、气度不凡,看着像哪个大家族出来的贵公子,圆圆的眼睛这么一瞪,还真有几分那味。人们纷纷退却,看热闹的都散去了。 你别说,「不好惹」的说话方式还真管用? 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还得想个办法。清知眼珠咕噜噜一转,计从心起,向璃夭拍拍手,张开双臂:「夭夭,上来。」 璃夭闻声,听话地蹿到他身前,由他抱着,头埋进他怀里。 这样一来,外人只会以为他抱着一条小狗。 清知没有就此打住,转身走入一家草具店,买了一个藤条编织的箩筐,到无人的地方把璃夭放下,装进筐里。 璃夭被放进筐中的前一刻,使劲拉着他的袖子,水晶般的眼眸满是不安。 他伸手揉揉它的脑袋,笑着说:「没事的,我就在你旁边,不要怕。」 它安静下来,乖巧地坐在筐底,天空在它眼里缩成了小小的一块。 少年的身体消失在视野中,不一会儿又出现,抛下来一大把花,铺在筐里,它的身侧。 「哪,你的花!」他笑得眉眼弯弯的,颊旁显出了一个小小的梨涡,「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说完,轻轻将盖子合上,下一瞬,箩筐悬空而起,熟悉的跳动隔着薄薄的一层藤条从那边传来。 它原以为遇见他是自己这辈子最好的事,现在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 …… 晚上住进客栈,清知把璃夭放下,打包了一些餐食回房间,同它一起分享。与农家夫妇宠物不上桌的规矩不同,他没那么多讲究,和它用一个碗都行。他家小傢伙爱干净着呢,每次上桌上床前都要洗一洗,恨不得一天洗个八百遍,不嫌弃他就是好事了! 「哦对了,夭夭,今天我说你是我宠物的事,别当真啊。」清知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道:「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属于任何人。」 小傢伙似懂非懂,挨过来软乎乎地蹭了一下他的手背。他的心立刻化成一滩水,伸手抚上它的后颈,给它顺毛毛。 用完饭后,他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两块玉器。其中一块是农家人给的信物,另一块则是他一直贴身带着、想尽办法修復的玉佩。他一直有关注它的动向,裂痕的蔓延从某一刻开始就停止了,现在还保持着原样。这种情况下,没有坏消息,应该就算好消息了吧? 璃夭摇摇他的袖口,他将袖里的人参果拿出来。此刻果子完全化为奶白色,表皮透着淡淡的光泽,像极了人类的皮肤。璃夭看着他,张开嘴,「啊呜」一下咬合示意。清知迟疑地将人参果递到嘴边,左看右看,实在没法下口。 第71页 这完全是生吃小孩嘛!使不得、使不得呀! 正在这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果子蓦地伸出两条腿,又张开手臂,在他们眼前——活、活了! 比起果子时,他的体形长大了不少,不过仍是三岁小童的样子。皮肤皎白,头上飞快地生出了洁白如雪的髮丝。他悠悠睁开眼,深灰色的眉和睫毛下,眼眸竟呈现出和头髮一样的雪白,极其震撼,漂亮得惊人。 一大一小两个生物皆是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璃夭还凑上前,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脸。被他面无表情地掐着脖子一把按在桌上,身体激烈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咆哮。 它银毛一竖,正要发威,余光瞥见呆愣的清知,立马软下身子,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清知一个激灵,赶紧伸手阻止:「别打架啊!」 雪白小孩缓缓松手,璃夭立马从他手下熘出来,躲到清知身后,沖他嘚瑟。那模样颇有几分耀武扬威。只可惜,对方没给出任何反应。 「那个……你是人参果娃娃吧?你……有名字不?」清知咳了一声,故作镇定道。 那孩子只是直直地盯着他,没说话。 「那……我给你取一个?」不然在外面叫人参果娃娃,不奇怪吗? 清知歪头想了想,一时没想到好的,说:「看你这么白,不然就叫白白?」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孩子雪白的脸上明显黑了一截,彤红的嘴唇轻启,发出一个音节:「你……」 声音非常好听,像稚嫩的莺啼,洋溢着浓浓的奶味。这个字刚出口,孩子脸瞬间更黑了。紧紧闭上嘴,转头拿起桌上的筷子,沾了水,在身前写出一个字—— 「月」。 「月月?」清知挠挠头,夸道:「好名字!适合你这样的漂亮娃娃。」 娃娃动作一顿,扔下手里的筷子走到他跟前,小手按到他手腕上—— 「嗷呜!」璃夭立马从背后扑出来,被清知伸手拦下:「没事。」 娃娃手指探到他的脉搏,眉头微拧,样子像是在为他把脉。他感觉新奇:人参叶包治百病,这人参果娃娃是不是也自带治癒的技能? 倏忽后,他收回手,低头,五指缓缓握拳。没有一点动静。 清知在旁边善意地提醒:「我们都没灵力了。」 他打量着自己的小手,面上仍没什么表情。肚子突然发出一串「咕噜噜」的声音。 「啊,我们现在都是凡人,要进食的。」清知补充道,成功看到小娃娃的脸色黑到了极点。 「你们人参果娃娃吃什么?」清知手拄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天上的雨露吗?」 小娃娃唇角微抽,指指桌上的碗筷。 「哦对,大家都是凡人,吃的东西也一样!」清知一拍掌,喜气洋洋的:「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顺便再买几件衣服。」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也不能让人家一直果着。 说走就走,他忽地起身,临出门前叮嘱:「夭夭,你不要欺负月月,月月也不能欺负夭夭,知道吗?」 璃夭「嗷」地应了一下,雪白娃娃则一声不吭,眼睛闭着,摆出入定的姿势。 在树上也打坐,在树下也打坐,真是厉害。 清知脑海里冒出这么一句,笑着摇摇头,走出门外。 第65章 冰雪娃娃怎么养?(2) ==================================== 不多时,他带着衣服和食物回来了。顾忌着小孩子的肠胃可能不太好,而且又是第一次进食,他就买了一碗肉粥。至于衣服嘛,小孩子当然要穿花花绿绿的,越艷越好了—— 好吧,他之前看到的黑脸并不是黑到了极致,还有更黑的,孩子雪白的皮肤简直暗了几个色调。他扫了那些五彩缤纷的衣服一眼,背过身,理都不理他。 这可把清知愁坏了,他一边念叨「不穿可不行啊……」,一边抓起一件试图往他身上套。孩子挣扎得厉害,手脚不断扑腾,三番五次都套不进去。清知无奈地放下衣服,揉着眉心问:「你想怎么样嘛?」 那孩子瞥了他一眼,转头在衣服堆里挑了一件最素淡的,自己动手穿上。他本就生得粉雕玉琢、冰雪可爱,穿着一件嫩黄的小袄,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柳梢头新生的嫩芽,水灵灵的,小小的包子脸晶莹白净,没有一丝瑕疵。唇角撇着,眼里流露出十足的不情愿。 清知却高兴得很,伸手就要把他抱起来——「我带你去洗澡!」 谁想到,自己伸出去的手被勐地一打,孩子冷冷地瞪着他,面色像结了一层冰。 ???不让人抱?? 璃夭在旁边目睹全过程,此刻也不乐意了,冲过来咬住清知的裤脚,就往旁边拖。 「等等等下,」清知被它拽得踉跄几步,奋力站稳脚跟,俯身摸摸它的头:「我把他弄好就来陪你,好不好?」 璃夭甩甩脑袋,气哼哼地走开,往窗边一坐,尾巴也不晃了,小小的背影满溢着空虚寂寞不开心。 清知轻轻嘆口气,心里想着,等下要好好安抚它。转头沖小朋友道:「那你跟我过来,我们一起洗?」 客栈房间内设着一扇屏风,屏风后面有一个浴桶,供客人洗浴。 小朋友听了这话,面色变幻,可谓精彩,他冷冰冰的脸上居然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第72页 坐在窗边的小奶兽偷偷回头,瞅了他们一眼,只见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清知不知道小娃娃什么意思,歪头想想,提议道:「要不我洗完,给你洗?」 小娃娃二话不说,转过身子攀着桌沿踩到椅背上,再用同样的方法落地,径直往屏风那边去了。 清知愣愣的,小孩子独立是好事,但但但浴桶那么大,他不会淹死吗??不是,他根本没法往里面倒水吧? 想到这,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娃娃,顶着他冰凉的目光从架子上取下脸盆,混入冷热水,伸手一探,温度刚刚好。 小娃娃在旁边静静地看他做完这一切,小手环在胸前,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赶人。 「有什么事叫我,」清知退到屏风外,不放心地叮嘱,「我就在外面。」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过后,小朋友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换清知进去,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夭夭也洗完后,清知穿着松松垮垮的里衣,抱着它坐在床的边缘,沖小朋友招手:「月月,来睡觉。」 然而…… 小朋友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兀自爬到桌子上,合衣躺倒。 ……这怎么行? 他觉得有点不对,放下夭夭走过去,身体前倾,询问:「你怎么睡在这?」 小傢伙倏地睁开眼睛,对他狠狠一瞪。他面对着那双罕见的煞白瞳孔,莫名有点发憷,这时,对方目光下移,触到他的领口,眼神微微一顿,立刻转开。 清知低头看看,由于姿势的缘故,他的领口下滑一截,露出鲜明的锁骨和一片雪白的肌肤,隐隐约约能看到胸前的红点。他当即直起腰,拢了拢衣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好在人家是个小孩子,问题不大。 实在拿他没办法,等他睡着后再悄悄抱过来吧。 结果…… 他赶了一天路,折腾得厉害,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还睡得死沉,一觉到天亮。 第66章 冰雪娃娃怎么养?(3) ==================================== 第二天。 小朋友死活不让他抱,他只能背着箩筐在前面慢慢走,他迈着小短腿跟在旁边。他跨一步小朋友要跑三四步,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路人都对他指指点点,他硬着头皮,顶着如芒在背的视线,时不时停下脚步等一等。 看小傢伙实在累得慌,他于心不忍,但人家又犟得要命,怎么办呢—— 有了!他灵机一动,走进一家草具店,买了两个最小的筐。把璃夭放进其中一个,再叫月月自己爬进另一个,左肩背,右肩背,完美! 就是月月非常的不乐意,他好说歹说,还挽起袖子准备动手抱他,可算把人家劝动了,蹬着小短腿爬上去,靠在筐壁上。 唉,带娃真不容易! 他挎起两边筐,感受着其中不轻的重量,嘆了一口气。 全家的重担就这样,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 「夭夭月月,吃饭啦!」清知走到饭馆里无人的角落,放下筐,沖里面招唿。 夭夭立刻顶开盖子,前爪搭在筐沿上,毛茸茸的尾巴一晃一晃,殷殷地盯着他。另一个筐却毫无动静。 「月月?」清知唿唤,「再不出来我掀盖子了?」 仍然没反应,他弯腰掀开盖子一看,小娃娃满脸潮红,眼睑紧闭,唿吸急促。摸摸额头,滚烫! 他一下子慌了神,顾不上许多,伸手就把孩子软软小小的身体从筐里抱出,拎起两个筐大踏步往外走。跑到街上,逮住一个路人问:「请问最近的医馆在哪?」 路人指了一个方向,还没开口,他道了一声谢,就风风火火地往那儿赶。怀中的娃娃感受到颠簸,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有气无力地挣扎了几下。他手里轻拍着他,低头,柔声安抚:「就快到了,别怕嗷。」 小娃娃垂下眼帘,小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他胸前衣襟。清知又将他往怀里拢了拢,脚下步子迈得更快了。 他一阵旋风般冲进医馆,急吼吼地喊:「医师!医师!」 几个人立马跑过来,接过他怀中孩子,替他检查起身体。 一位年纪较大的老医师一边看着孩子,一边训斥他: 「病得这么厉害才送过来,你怎么当爹的?!」 清知愧疚地低头,弱弱地辩解:「我不是他……」 「哎哟,」旁边一个女医师解围道:「看人家这么年轻,肯定是第一次当爹,别太苛责嘛。当着当着就有经验了!」 「没有,不是……」 女医师话头一转:「不过,你娃娃一看就是着凉了,这春寒料峭的,要给他好好保暖啊!」 好吧,他放弃挣扎,垂头:「你说的是。」 老医师给他开了药方,让女医师去抓药,又对他一通数落。他连声应是,乖巧挨训状。 「本来就是个白子,唉,可怜啊……」末了,老医师长长的一声嘆下来。 「什么是白子?」清知问。 「一种病,生来白髮白眸,异于常人。」 他还以为人参果娃娃都是这样呢。「挺好看的呀,很特别。」 老医师奇怪地打量他:「成长过程中会遇到很多挫折啊!」 ……他立即联想到那个农家的小女孩,纳闷道:「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跟他们一样的、排斥和他们不同的呢?不都是同等珍贵的生命吗?」 第73页 这下把老医师问倒了,他怔了半晌,说:「这就是社会现象,哪有为什么。」 清知摇摇头:「我觉得不妥。」 这时,药已包好,他付了钱,抱着娃娃、携着筐筐前往客栈。 进了房间后,他熬了一剂药,餵娃娃服下。回想着当初谢停云照顾他时做的事情,将一条小方巾沾上凉水,敷到孩子头上,他一动弹,就给他喝温水。方巾捂热了换、水凉了又添,如此反覆一晚,孩子的体温总算降下来了。 …… 清晨,躺在床上的孩子睁开眼,转头,瞧见清知趴在床榻边缘,脸侧着,露出一节白皙的脖颈,胸口有规律地起伏,正浅浅地睡着。 清知感觉到些微热气缓缓吹拂在自己脸上,睡眼惺忪地抬头,看到小娃娃的脑袋就在他头顶上方一寸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眸光像一片皎洁无瑕的月色,折射着奇异的光彩。 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说:「你醒了?渴吗?饿吗?」 小娃娃摇头,清知把手伸过去,轻轻触碰他的前额:「还在发烧么?」 感觉不出来。他拎着小傢伙的后颈,微微低头,额头贴上去,闭眼感受了一番,喃喃道:「嗯,差不多,看来没事了。」 小傢伙没动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对异于常人的白眸里辨不出情绪。 蜷在床脚的璃夭此刻也被惊醒,看到这一幕,立刻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气唿唿地「嗷嗷」叫。清知放开小娃娃,它往他怀里一钻,身子翻来滚去地要他抱。 清知双手接住怀里的毛团,哭笑不得地说:「好了,人家在生病,多照顾一下。」 小毛团窝进他怀里就不下来了,耍赖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它在他胸前勐蹭,引得他不住发笑,偶尔眼角瞄到一旁的小朋友,嘴角挑起,神情是明晃晃的炫耀。 小娃娃面部肌肉微微一抽,落在清知眼里,俨然是一副嫌弃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的每个表情都很微小,一闪即逝,但他就是能读懂。 早饭后,他照样背着两个小崽崽上路。临行前,特意叮嘱月月,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拍筐子,让他知道,不要一个人憋着,容易出事。他嫩红的嘴角微微一撇,一看就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无论你以前有多强,现在只是一个两三岁的宝宝,需要人照顾。」清知耐着性子循循善诱,「既然是我把你带出崑崙玄境的,我会对你负责,听话一点,不要让我操太多心,好吗?」 他听了这话,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这才乖。」清知舒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摸了摸小傢伙的头。小傢伙奶白的脸蛋明显一黑,他赶忙合上盖子,心里偷着乐。 逗冰雪娃娃原来是这么好玩的事? 第67章 冰雪娃娃怎么养?(4) ==================================== 一路问着路前行,离皇城应是近了。本来可以租马的,但不知道要在人界耽搁多久,他想着能省一点就省一点,毕竟一家子都指着这点盘缠养活呢。 就是人累了点,不过没关系,不累倒了就行。 晚上临睡前,清知算算盘缠,一咬牙,去外面买了几袋牛乳回来,递给小朋友:「喏,给你补充营养。」 小娃娃仰起脸,瞳仁里没什么波澜,伸手正欲接过,旁边突然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往前一伸,就要叼走那只袋子。 月月手勐地一挥,「啪」地把牛奶拍落,反身揪住夭夭的毛耳朵,拎过来就打,拳头一个接一个落在它身上。夭夭四脚扑腾,爪子挥到他手背,「唰」地划开一条血口。 「干什么干什么?」清知额角一跳,赶紧上去分开他们两个,「打什么架啊?」 璃夭眦开牙齿,兇狠地瞪着对面,月月拳头攥紧,雪白的脸上冷极了。看这架势,他手一松,两个又要干到一起。 「都冷静一会儿!」他忍无可忍,一声大吼,四只眼睛登时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清知板着脸,在桌旁坐下,重重拍了一下桌面:「听好!」 夭夭垂着头,一副乖乖挨训的模样。月月仰起脸,神情微微有些诧异。 他对夭夭说:「首先,你,不该抢他的东西。」 夭夭身后尾巴微微一动,小心翼翼地从下方偷眼瞧他。看他一脸生气,头垂得更低了。 他转过脸,对月月说:「其次,你不该因为一袋牛奶就打它。」 月月闻言,唇角下沉,脑袋撇向一边。 「看着我!」「砰」的一声重响,清知又拍了一下桌面。娃娃转回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脸色有些阴沉。 「不论以后如何,我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住在同一片屋檐下,同进同退。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闹矛盾?」他声色俱厉道,「要是我不在,你们怎么办?打的两败俱伤?」 两个小傢伙都沉默着,空气一时安静。 他缓缓唿出一口气,语调缓和下来:「这件事我也有错,我向你们道歉。」 小兽倏地抬起头,水光莹亮的眼睛看着他。他弯腰,摸摸它的脑袋,话语里带着点点愧疚:「我不该只想着月月忘了你,以后我尽量做到一视同仁。」 旁边传来轻微的气音,小奶娃似乎哼了一声。 清知直起身,笑着沖他招招手:「月月,我给你看看伤。」 第74页 他脚下微动,慢慢挪到他面前。清知低头,轻轻捏住他细软的小手,雪白的皮肤上印着一道红痕,十分明显。好在口子不大,他很快消毒、包扎好,还打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月月把手举到面前,打量着那个丑丑的结,表情颇有几分微妙。 「怎么,不服吗?」清知眉毛一扬,笑道:「不服憋着!」 月月摇摇头,收回手,转身往桌子上爬。 清知一眼看出小傢伙的意图,今晚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自己睡了。不顾他的挣扎,直接霸王硬上弓,强硬地抱起他,走几步放到床上,把被子掩掩好。 小傢伙老不自在了,手脚僵直地躺着,包子脸鼓鼓的,好像有点生气。 「嗐,一回生二回熟,抱多了就习惯了。」清知隔着被子拍拍他的小身板,如是安慰道。 小傢伙背过身,理都不理他。 夭夭发现床上这个不速之客,同样很不乐意,绕着他转了几圈,在他出手的前一刻灵活地跳开,抬头不忿地瞪着清知。 清知被子一掀,躺进他俩中间,阻断他们接触的可能。 唉,他为了这个家的和谐,付出太多了…… …… 半夜,奶白的小孩第n次被空中挥来的手打醒。 他腾地坐起,满脸黑线地看向旁边七歪八扭的人,小手握成拳头,捣捣他的脸。他睡得很沉,砸吧砸吧嘴,喃喃道:「好吃……」 小娃娃有些无语,手撑着床板站起,小短腿往前迈,试图翻越他的身体。正翻到一半,空中横来一条手臂,把他「啪」的压在胸口,叫他一动都动不了。头顶的人迷迷煳煳地说:「月月,不要闹。」 他的脸顿时黑得透透的,一巴掌唿上他的下巴,让他清醒清醒。 清知感觉到怀里小东西的不安分,头一低,下颌蹭蹭他柔软的发顶。小傢伙顿了顿,闹腾得更厉害了,他随手拨开他的额发,胡乱亲了一口:「好了,乖。」 小傢伙登时整个人愣在他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清知揉揉他的小脑袋,又安心地睡过去。 -------------------- 感受到了二胎家庭的不易(? 第68章 酒坊老闆不好当?(1) ==================================== 经过长达十余天的徒步,总算抵达了皇城。 这些天月月明显变乖了很多,不再那么难搞,跟夭夭也算和平相处,清知由衷地松了口气。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睡觉都离他要多远有多远,恨不得跑到床的另一头去。 他自知睡相不佳,但也不至于这样避着吧?难道……他半夜翻身时压到孩子了? 揣着这样的疑惑,某一天在床上,清知终于忍不住,问他:「我睡觉的时候压到你了吗?」 小娃娃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愿跟我亲近?」他轻声问,目光中含着一丝丝委屈,「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小娃娃远远斜了他一眼,晃着小脚丫走到他跟前,抬手就对着他的脑门敲了几下。 清知:??? 小傢伙敲完之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哒哒哒」走回原来的位置,被子一裹,只能看到薄被表面凸起的小小的一团。 …… 一踏入皇城,清知第一件事就是拉住一个路人问:「你们这儿的修仙世家驻扎在哪?」 路人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在皇宫啊。」 「……」清知默了一瞬,接着问:「那个,普通老百姓怎么才能进皇宫?」 路人奇怪地看他一眼,答:「没得进。」 行吧,此路不通。清知便换了个问法: 「那你知道崑崙山在哪么?」 「你去崑崙山做什么?」不料,那人却反问回来,满脸不可理喻。 「我、我从那儿来的。」 「你蒙谁呢?崑崙山几个月前就塌了,现在那里兇险得很,听说修仙的一个都过不去。你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么?」 塌了?清知震惊,怎么会? 等等,所以当日惊天撼地的震动……是它要塌了的徵兆吗? 「不信?城郊往北五十里,自己去看。」 「多谢。」他讷讷地道了声谢,脑子迟钝地转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还是得去看看的,但要先把这两个孩子安顿下来。 于是,他走进一家客栈,留了几个饭糰和包子在桌上,嘱咐道:「月月夭夭,你们互相照顾一下。」顿了顿,补充:「不要打架。」 夭夭头扭向一边,月月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是迈着小短腿慢慢走过来,用木棍在地上划了两个字: 「小心。」 清知一下子笑开:「好,等我回来!」 一来一回用去一天,清知风尘僕僕地赶回来,往床上一坐,愣愣地发着呆。 他去崑崙山看了,一片废墟,山体上全是滚石,脚踩上去就骨碌碌往下滑,根本爬不了。偏偏还高耸入云,别说人了,鸟都不一定飞得过去。 横生一道天堑,隔断南北。 约摸也只有元婴期以上能御剑穿行,但他没记错的话,师姐也只有半步元婴吧? 难道他真要在人界老死了?那师弟不会着急吗?以他的性格,找不到他应该很难受吧? 两个小傢伙发现他情绪有异,纷纷围过来,夭夭攀到他腿上卧下,月月扯扯他的袖子,一双莹白的眸子专注地盯着他,托起他的手掌,在他手心缓缓写下两个字: 第75页 ?」 ?:??」 ?一?了??怚?途径。 -------------------- ?快乐~没?(???) 第69章 酒坊?(2) ==================================== ?最?铺。 ?一???」 ??物逸???。」 「呃…?」 ??。」 ??往???主?息。 ????谈。 忐忑。 门一开??而入????了一?貌〔?子。 ????。 「…?有一??」 ?什么?」 过。 「…???怀? ?做事。??言?「?好。」 ?一:※?么?」 ???着??。 道,?」 ?会 ?耭?:「…?。??很一般。 ??。 」?。??一??摇着??:??富!」 ??耀?一?。」 「开酒坊……?,?低。」 ?东一?,倸?月。??,?若开?。」 跟着???去。 房内。 ?「刷?着 ???……」 :「怕什?人一?子。」 「但……」 ??‖?一??,?。」 -------------------- 第70章 酒坊?(3) ==================================== ?着净??一??一??金。 ??一退?。下一?挑逿逐?。 一??怈???一揭开里〇美?错?一点没退步! ?盯着??〝????分怭。 ?喝哦。??拽开?道。 着?子一,简?? ? 加一?口?一???影倇。 ???后?上。 ???」 ??抱着??用一?出一辙。 ?:??。」 ???子—??一! 第76页 趁着这个空隙,月月撒开双腿飞跑,一晃就不见了踪影。清知翻遍了院子,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找到他,正费力地举着罈子,「咕咚咕咚」地往嘴里勐倒。他夺过去一看,不得了,空了! 「你你你……」这个不听话的小朋友!清知气得用手指他,低头望望酒罈,又看看娃娃,只觉得脑壳发疼。 他满足地打了个酒嗝,摸摸鼓起来的肚子,仰着脑袋看他。眸光浅浅的,映着他的影子,带了一点点温柔神色,像月光下微漾的清潭,美得让人沉醉。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清知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反应过来,虎着脸说:「别想就这么煳弄过去,给我过来!」 娃娃闻言,不为所动,甚至抬抬腿又想跑,被清知一把抓住,二话不说提熘到柜檯前,面朝下按在桌子上,扬起手,一巴掌落在那圆圆小小的屁股上—— 「啪!」 他手上留了几分力气,打得并不重,脆亮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中迴荡。小孩子整个人当场呆住,傻掉一般,眼睛愣愣地看着前方,片刻后,剧烈地挣扎起来。仍被他按得稳稳的,挥手又打了一个巴掌。 「啪!」 「这是不听话的代价!」 他突然安静,霍地扭过头,眼角通红,露出一抹极屈辱的神色,死死盯着他。那目光冰凉得骇人,似乎隐藏着一只暴虐的野兽,随时会冲破牢笼,将外面的人撕得粉碎。他刚刚举起手,触及到他眼角的润红,微微一顿,终究没落下第三个巴掌,缓缓放了下来。 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 千丝万缕的懊悔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他低着头,手搭在月月臀部上方半寸,轻轻地说:「我给你看看?」 小娃娃一声不吭,勐地甩开他的手,自己爬下桌子,摇摇晃晃地走出几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清知赶紧跑上去,把他翻过来一看,脸颊滚烫,全身都着了绯色,如火一般,两眼紧闭,不省人事。 …… 「医师!医师!救命啊!!」 半夜,医馆的门被敲得「砰砰」响,一个男人披着衣服走出来,只瞅了清知怀中抱着的娃娃一眼,面色变得凝重,回去喊醒一堆人,带着孩子进入一个小室。 清知刚要跟上去,就被拦在外面:「请在外等候。」 他六神无主,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时不时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拄着额头沿着墙角坐下,直到天蒙蒙亮,房门终于打开。 为首的医师一脸疲惫,摘下面罩,沖他噼头盖脸来了一句:「你怎么当爹的?!」 这场景惊人的熟悉,清知两脚一併,乖乖站好,低头挨训。 「这么小的孩子,你也敢给他喝这么多酒?!他差点没命了知不知道!」 最后几个字直接把他震晕,嘴里喃喃地重复:「没命了?」咀嚼出其中意思,一阵急火攻心,勐地抬头,抓住医师的胳膊,眼眶都憋红了:「他怎么样?!」 「没生命危险了。」医师沖里面一努嘴,「以后三天,每天过来调理。药要服一个月。」 「谢谢,谢谢您!」清知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火急火燎地冲进去,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坐在角落的凳子上,前额裹着一块白纱,不哭不闹,安安静静,模样乖巧得让人心疼。 他飞扑到他面前,双膝及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唿喊:「月月!!」 小傢伙坐在凳子上,显然还记着昨天的事,头别到一边,看都不看他一眼。清知伸出手,他立马往旁边挪了挪,不让他碰。 清知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慢慢垂下,眼里泛着晶莹的泪光:「我家宝贝受苦了!是我的错,没照顾好你……」语气颤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 小孩子缓缓把头扭回来,看到他的眼睛时,怔了怔,伸出绵软的小手,碰碰他的眼角,接出一点水花,放到眼前细细打量。 「等你调理好了,我们就回家。」清知有些不好意思,抽了抽鼻子,忍住泪意,柔声问:「想吃什么?」 小娃娃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伸出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字—— 「你还想喝酒???」清知心中的滔天怜悯瞬间平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口否决:「门都没有!」 小娃娃失去血色的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撇,动弹动弹身子,背过去不看他。刚经过一场大病折磨的背影竟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清知嘆了一口气,招唿来医者,询问:「那个……他能喝多少酒?」 「你还想给他喝???」医者瞪大眼睛,比他还不可置信。 清知无可奈何,硬着头皮开始胡扯:「我们家族是饮酒世家,不会喝酒的孩子要被赶出去的,祖上定的规矩,没办法!」 对方将信将疑,见他一脸正经严肃,只好如实答:「近一个月不能喝,以后最多三天喝一次,每次……」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了一个大小:「这个量。」 「多谢!」清知道完谢,转回头,对着小娃娃说:「听到没?」 小娃娃仍然对他不理不睬,清知伸出手,揪着他圆嘟嘟的脸蛋,将他扳向自己,盯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道:「身体是自己的,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知道吗?」 捏着娃娃脸的手不出意料被打开,清知也不在意,摸摸他的头,浅浅笑着,「别再让我担心啦。」如清光映雪,春意无边。 第77页 回家后,他第一时间把所有盛酒的罈子放到最高的柜顶上,这下小朋友够不着了吧! 不过,三天一到,他还是会拿一个小杯子,给他倒上一点。有时候忙忘了,奶娃就会扯扯他的衣服,眼巴巴地望着他,发动可爱攻击。 这谁抵得住啊?! -------------------- 他 完 了 ! ps:某度说人类小孩12岁以下不可以喝酒,注意注意! 第71章 酒坊老闆不好当?(4) ==================================== 酒坊开张正好一个月。 这开店还真不容易,头两天一个人都没有,还是清知打出免费试喝的招牌,才陆陆续续有人来品尝。名声一打响,四街五坊都来排队。但他每天上午制酒、下午开张,只能做十坛,太多人悻悻而归。他仿着邻里酒铺标价,虽然生意火爆、供不应求,但考虑到他们一大两小开销着实不多,便一直保持原来的价格。谁想到附近酒铺管家找上门,逼着他涨价,不然他们的酒卖不出去。 他一天只卖十坛,别家哪有卖不出去的道理?真的不是来找茬的么? 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结果月末缴纳税款,一半的收益都没了。要不是东家没让他出房租,他们仨估计得喝西北风去。 好在没人来闹事…… 才这么想着,就见到一行人气势汹汹地直冲他铺面而来。他把店门一关,飞快地跑去后屋对两个小傢伙说:「别出声。」随后将门反锁,钥匙往外一丢。 店门外传来「哐哐」的巨响,薄薄的木门在那群人手上连纸都不如,他们肆无忌惮地闯进来,见到什么砸什么,一番破坏后还想往院子里沖。清知这时候赶到,伸出手臂,拦在他们面前: 「诸位,我有什么事得罪了你们?」 几个地痞都不把这个纤弱少年放在眼里,正要继续往后屋去,突然听到「咣」的一声巨响,少年勐地将一个酒罈在地上砸碎,举起锋利的碎片边缘对准他们,两眼通红: 「不准动!」 碎片割破了他的手,往下一滴滴淌着血,他恍若未觉。透着一股谁再进一步就跟他们拼了的狠劲。 地痞们互相耳语:「差不多了,闹出人命麻烦。」 头儿一挥手:「走!」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离去,清知手一松,全身脱了力,缓缓坐在地上。 这时,附近几家店铺的人走进来,关切地问:「小伙子,你没事吧?」 他摆摆手:「嗯,没事。」就是腿有点软。 「唉,我们这些没有靠山的啊,技艺不能太好,要藏藏拙。」 普通人开个门店还需要靠山? 「当街打砸,没人管吗?」他疑惑地问,「天子脚下,他们都无视王法?」 「这……」几个人面面相觑,「这种事,我们不敢说……」 说话都要小心谨慎? 他本来只觉得百姓生活艰难,现在却真真觉得水深火热。难怪这几年不少凡人都往修仙界涌,如此看来,人界确实出了状况。 这些人走后,他踏过满地狼藉,在店门口挂上歇业的牌子,拖着疲惫的身躯捡回钥匙,打开后屋的门。 两个小傢伙顿时冲上来,夭夭嗅着他身上的血腥味,目光挪到他藏在袖中的手上。月月捉住他的袖口,把他的手掌翻开,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正汩汩往外冒着血,手心还有一些细小的割裂伤。 他银白的瞳眸中骤然爆发出一股冰冷的杀意,稍纵即逝,清知没来得及分辨,就恢復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夭夭扯扯他的裤腿,让他到凳子上坐下,跳到他的膝盖上,低头轻轻舔舐他的伤口。那道寸把长的伤口立时不再流血,其它小擦伤都出现了癒合的迹象。它抬头望向他,宝石般的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水光。 清知最见不得这个,慌忙安慰道:「别哭啊,一点都不疼,真的!」 它蹭蹭他的手腕,恹恹地在他大腿上趴下。 「今天不能给你们做饭了,我出去买点。」他刚要起身,月月就率先抢过荷包,独自走出门。 「?!别啊……」人参果娃娃知道怎么买东西吗?他不会被人**拐走吧?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 他正想追出去,夭夭却牢牢黏在他腿上,不让他动弹。 不一会儿,月月果然带着食物回来了,还顺便给自己买了几件衣服,清一色的白,跟他的发色眸色相当般配。 「小小年纪怎么尽爱穿白的?」清知俯身接过他手上的东西,疑惑地咕哝。 这句话刚出口,脑门上就被弹了一下,他揉揉额头,委屈地瘪瘪嘴。 他也没说错啊? 歇业几天后,酒坊再度开门营业了。 清知拍拍刀枪不入的厚重店门,再想想围墙上戳的无数块酒罈碎片,整一个固若金汤,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嗯哼,看谁再来闹事! 第72章 谁家姑娘跑丢了?(1) ==================================== 平安无事地过了半年,月月还算乖巧听话,让他省心不少。夭夭因为样貌的原因,这半年间一直呆在家里,只有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带它上街熘熘。清知感到心疼,但是它显然没受到影响,心情很好,越来越爱黏他了。他也很享受这种黏——小毛团儿,谁不喜欢呢? 街坊邻里都相互熟悉了,知道他家有个漂亮早慧的孩子,这次出门,一个熟悉的大婶凑上来,一脸八卦地问他:「孩子的母亲是谁?」 第78页 尽管遇到过不少类似的情况,清知还是被这个问题难倒,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大婶见状,瞭然于心,拍拍他的肩,同情道:「不用说了,大娘都懂的!」 不是,若他说是人参果树,会有人信么? 「我看你勤劳能干,手艺又好,长得也俊,考不考虑再找个对象?」大婶忽地出声,两眼放光:「虽然带着个孩子,但好在年纪轻,还能生,肯定有不少姑娘愿意!」 清知嘴角抽抽,别了吧,他迟早要回修仙界的,别耽误人界的女孩子了! 这话当然不会在明面上说出来,他只是挂起一副笑脸,敷衍地答道:「等月月长大了再说吧。」 大婶肃然起敬,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好父亲!」 清知无语,弱弱地进行那个重复了几千次的辩解:「我不是他爹……」 「嗐,没事,你小小年纪当爹,脸皮薄,大娘懂的!」大婶沖他挤眉弄眼,全然理解的样子。 ?你懂什么了呀? …… 这日,天已经黑了,他刚准备关门歇业,门边突然蹿出一个黑影,手一撑柜檯跳进来,下一瞬,一把雪亮的短刃抵在他脖子上,耳边一个声音低低喝道:「关门!」 街道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那人一矮身,藏在桌子底下。 清知定睛一看,是个夜行衣打扮的少女,紧身衣勾勒出劲瘦的身形,高高的立领掩住脖子,眉目清秀,生得一双明媚的桃花眼,颦顾之间却没有分毫的媚意,而是透出一股冷厉,不比手中利刃闪烁着的寒芒弱。他探头往外张望,一队卫兵正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追来。 清知立马在门口挂上「打烊」的牌子,双臂勐地用力,厚重的大门重重阖上,将外面的声响完全隔绝。 他向少女伸出手,她看也不看,自己从桌子下钻出,开口就是不容置疑的语气:「我在这借住几天。」 「?」这么不客气的吗?他问:「我为什么要收留你?」 她闻言,锐利的眼风扫过来,身量虽然比他矮,但气势一点都不弱。 清知耸耸肩:「外面这么多官兵追你一个,你不告诉我理由,我很难相信你啊。」 她朱色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逃婚。」 「详细一点。」清知不紧不慢地说。 她眼神略带异样地瞟他一眼,淡淡道:「伯父让我嫁给李员外残废的二儿子,我不干,离家出走,他派人来抓我。」 「哦——」他拉长了声音,明天去打听打听李员外家二儿子的婚事。 对方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轻嗤一声:「我骗你做什么。」 「你不怕我转身就把你举报了?」 「那我就说你窝藏重犯。」她懒懒地接道,「你要是不想帮我,方才就不会关门。」 「只是我正好要打烊了而已,」他转身往院内走,「我屋没空床给你,你睡柜檯。」 「喂!」她在后面喊,「你怎么能让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子睡柜檯?」 清知撇撇嘴,原路走回来,眼尖地看到她胳膊上沁着一缕血痕。 「你受伤了?」他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抓住人家的手想给她检查。不料刚触碰到,她勐地向后一缩,取出一块手帕在手上狂擦,把那块皮肤擦得通红也不停下,满脸的嫌恶想忽视都难。 「……」 「是我唐突了。」为了缓解尴尬,半晌后,他憋出这句。 她兀自低着头,没往他那看,表情冷得很:「你该庆幸我暂时有求于你。」 「屋里有药箱,我拿给你。」 「不用。」她擦手的动作不停,秀美的眉头拧得紧紧的,「你这有水吗?」 清知领着她来到院中的水缸旁,就见她舀了一瓢又一瓢,浇在自己手上,反覆地揉搓那片皮,细白的手背上,只有那处红得刺目。 「……别搓了,再搓要破了。」他看不下去,出声提醒。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你没提前说,我不知道啊……」 「行了,」她霍地站起,打断他的话:「我睡柜檯。」 「哦。」他点头,转身去屋内抱出几团被褥,铺到台上:「我家有小孩,所以不能让床给你,要不我明天去添一张新的?」 「不用,我不习惯跟人同睡一室。」她低头翻翻被子,清知道:「刚洗过,干净的。」 「我对物品要求不高。」她说。 「你还是包一下吧,」清知指指放在桌子上的药箱,「不然容易感染。」 「就这……」她不以为意,被清知打断:「感染了我还要把你送医馆,你家里人不一下就发现了?」 「哼。」她微不可察地抿抿嘴,随手把箱子拿过来,「管得挺多。」 清知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打算监督她包扎完。她见状,眼睛一瞪:「还看?我要脱衣服了!」 清知愣了愣,赶紧背过身,仰着脑袋看天:「你叫什么名字?」 「笙。」那边静默了一瞬,冒出一个字。 「笙?」 「颜笙。」她随后道,「容颜的颜,笙箫的笙。」 「哦……」清知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你会处理伤口吗?」 「……」 「我家是习武世家,人人都会两下子,受伤是家常便饭。」她话语间非常流畅,听上去没有半点虚假。 第79页 「你家长辈为什么要不顾你意愿逼你嫁人?」 「……你不觉得你话有点多?」对方语气忽地转冷,透露出隐隐的不耐,「你问这么多是想干什么?」 清知撇撇嘴:「你包好了没?」 「?」她奇怪道:「我包不包好关你什么事?」 「你既然住我这就是我店里的人了。」清知一板一眼地说,「关照一下,不过分吧?」 她态度稍微缓和了一点,出声:「回头。」 清知依言回头,她扬起缠着白色绷带的手臂,沖他晃了晃:「可以了?」 清知点点头,转身往院中走去,边走边说:「我正常的开张时间是午时,在那之前你要起床。」 没听到回应,他提高了声音:「颜笙姑娘?」 少女的声音远远地从后方传来:「知道了!」 第73章 谁家姑娘跑丢了?(2) ==================================== 第二日清晨,清知起来忙活酿酒事宜,一抬头,就看到昨日的姑娘悄无声息地立在他面前,妆面完整、浓淡相宜,一双桃花般的眼眸直直盯着他,像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醒了?」 「动静太大,我睡不着。」她两手环胸,毋庸置疑地命令,「你过一会儿再弄。」 「不行。」清知断然拒绝,「错过了时辰,就不是那个味了。」 「你敢拒绝我?」她眼睛一瞪,满脸不高兴。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清知一边做着自己手上的事,一边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啧。」小姑娘「啧」了一声,不再固执己见,只沉默地看他忙里忙外,直到把最后一道工序完成。 「喂,你家小孩起床了没?」颜笙忽地开口,语气十分自然,「住在一块迟早要见,就现在吧。」 「起了,」清知回答,「收收你的脾气,我就让你见他们。」 「嘁——」她长长地「嘁」了一声,道,「我再怎么糟糕,也不会随便对小孩下手。」 「你不要欺负他们。」清知不放心地叮嘱,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使唤也不行。」 「可以。」她干脆地答应。 「还有,我家孩子比较特别,你不许往外说,也不要做出什么夸张的反应吓到他们。」 「行行行,哪来这么多废话!」小姑娘如远山叠黛的细眉微微皱起,显出不耐的神色。 清知这才推门,领着她踏入屋内。 入眼的首先是在阳光中打滚的小兽崽,它使劲伸着前肢,露出柔软的肚皮,在地上舒服地翻来翻去。听到动静,立马四肢落地,支棱着脑袋往这边看来,毛耳朵一抖一抖的,可爱极了。 「这……」她眼中浮现出惊诧:「四不像?」 「啊?」清知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不太理解。 「古籍中有言,『生万物,中有四不像者,似麋非麋,似马非马……乃神兽也。』」她走近几步,低下头,仔细观察,「倒没记载过这般长相的。」 夭夭在她靠近的一瞬,勐地扬起前爪,颜笙适时停下脚步。清知对它使了个眼色,它便乖乖放下爪子,只警惕地盯着她。 「你从哪儿寻得的?」 清知含煳答:「崑崙。」 颜笙点点头:「难怪。」 这时,小奶娃从帘后转出,看到颜笙,白眸中蓦然迸发出强烈的敌意,令人隐隐心惊。 清知赶忙出声安抚:「月月,这个姐姐来避几天难,没事啊。」 颜笙跟他四目相接,微微一愣,说出一句惊人之语:「你这……孩子,也不似常人啊。」 清知不由心生紧张,转头望着她,等她的下文。 「这等发色眸色,我只在传闻中听过。」她略一沉吟,道出缘由,声音不急不缓,看向他的目光很是坦荡。 清知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呢,还好还好。 他可不想人参果娃娃的身份败露,引来一众哄抢,他没什么信心能护好他。 月月的敌意仍然没有减退,抬脚步步朝她逼近。颜笙直视着他,后退半步,摆摆手:「我很快就走,我们见面的机会不是很多。」 清知也移步挡在他面前,重复道:「颜笙姐姐是客人,你和她见不到几次。」 小娃娃顿住脚,昂起脑袋瞪了他一眼,气唿唿地转身走了。 「让你见笑了。」清知转头,带着歉意地对颜笙说。 「没事。」她这时倒显得落落大方,毫不在意道,「我也开了眼界。」 清知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顺口夸赞:「做得不错。」 她默了默,然后说:「你刚刚……那是夸奖吗?」 「嗯?」清知奇怪,「怎么?」 「没什么。」她耸耸肩,唇角上扬,头一回露出些许笑意,「感觉还不错。」 …… 午饭前,清知把斧头交到颜笙手上,指指堆在屋外的一摞木柴,做了一个砍的动作。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让我噼柴??」 清知点点头,淡定地说:「我这儿不养闲人。」 她伸手往后屋一指:「那他们两个呢?」 清知惊讶地看向她:「你忍心让一点点大的小宝宝干活?」而且他俩其实不算人…… 「月月平时帮我买东西,夭夭也会踩衣服,你总不能不如他们两个吧?」 第80页 「我不会!」「哐当」一声,她把斧头扔在地上,颇有些气急败坏。 「来,跟我学。」清知好脾气地拿来一根木柴,往桩上一搁,抡起斧头噼下去,木柴骤然从中间断成两截。 演示完后,把斧头递给她,示意她自己试试。她拿在手里掂量掂量,理直气壮道:「举不动。」 「那你去里面切菜吧。」清知接过她手中的斧子,无奈道。 「我有伤,怎么切?」 「你昨天的刀法不是很不错吗?伤又不在那只手,别推脱了。」 「行吧……」她不情不愿地答应,然后开始滔滔不绝:「我想吃大盘鸡、宫保鸡丁、干煸辣子鸡、红烧鸡腿、香煎翅根、油炸鸡排……」 「没有。」清知扶扶额,「只有土豆丝。」 她一下子噎住,瞪着他:「你就给小孩吃土豆?」 「还有排骨。」清知看她眉头紧紧皱着,悠然道:「不满意的话,送你八个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喂!!!」 清知把她晾在一边,扶稳另一根木柴,挥手一噼,「啪」,断成两截。 颜笙脸色发青地走进厨房,举起两把菜刀,「哐哐哐」将菜板砸得震天响。刀快得让人看不清。过一会儿他进去看时,只见一排排黄澄澄的土豆丝码在桌上,丝薄均匀,切口整整齐齐,比他切得还好。 「很厉害啊?」他由衷地点评,「嗯,天资卓越。」 「呵呵。」对方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两个字。 「就是下手有点重了,」他拎起那可怜的砧板,在她面前晃晃,上面的刀痕清晰可见,道道深刻,入木三分。「这么下去,我要一天换一个板子给你切。」 「那就别让我……」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清知抢先:「挑水,噼柴,烧饭,你挑个活儿。」 她一噎,沉着脸不说话了。 饭做好后,几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所有人都很沉默,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气氛有些压抑。清知对此浑然不觉,吃完后收拾好碗筷,起身赴往店前。 第74章 谁家姑娘跑丢了?(3) ==================================== 酒馆准时开张,一切如常。料想中官兵挨家挨户搜查的局面并没有出现,看来的确是不可张扬的私事。他向左邻右坊一打听,好像确有李员外家二儿子身患残疾这回事,疑虑便消了一大半。 不知何时,颜笙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背后,忽然开口。吓了他一跳:「你这小兽居然会洗衣服,卖么?开个价。」她方才看到小崽子在浸泡着衣服的盆里踩啊踩,闻所未闻,感到十分惊奇。 「不卖!」他一听,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多少钱,我出得起。」 「万金不换!」 她听闻,来了兴致,接着道:「真的?一万两黄金,什么事不能干?你就算去买个真的神兽,说不定也有人愿意给。」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衡量的!」清知愤愤地说,「跟神兽不神兽没关系,不管夭夭是什么,我都不会抛弃它!」 顿了顿,他想到了什么,警告道:「你可别把它偷偷带走,我会生气的!」 「我还没那么龌龊。」她哧了一声,悠悠道,「不过,倒挺想看你生气的。」 「——估计跟小猫炸毛没什么区别。」 ??听听,是人话吗? 「你快走你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他挥挥手,试图将她赶走。 「呵,我就不走了。」她耍无赖一般,曲臂往柜檯上一靠,戏嚯地看着他:「喵一声我看看?」 「信不信信不信信不信……我碰你啊?」清知「信不信」半天,想到一个好方法,胳膊一伸,作势欲触碰她。 「你敢!」她秀美的柳叶眉登时倒竖,怒道。 「你猜我敢不敢?」 「算你狠。」她狠狠一甩手,扬长而去。 …… 一晃就到了傍晚,酒坊提前关门,清知从外面菜场拎了只鸡回来,走入后屋,往颜笙那一扔:「杀了。」随后转头,沖小傢伙们笑笑:「今晚我们吃鸡!」 「?」女孩横了他一眼,道,「想弥补?晚了。」 「谁要弥补你了?」清知笑笑,「快入冬了,给孩子们炖个鸡汤,补补身子。」 「嘁。」她提起鸡脖子,拿了菜刀走进院子。不一会儿,白花花的鸡肉被端进来,料理得干干净净,在砧板上一切,鸡胸脯、鸡大腿、鸡中翅……有筋有骨,层次分明。 「我发现你是箇中好手,以后考虑开个饭馆吗?我一定去捧场!」清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切好的肉,赞不绝口。 「哦呵。」回復他的照样是不冷不热的两个字。 「先说好,我的手艺不怎么样,可能会糟蹋你这完美的刀工。」 「知道,吃的出来。」 「你……还真是不客气!」 上了饭桌,颜笙一改之前的收敛,筷子动个不停,「嚯嚯嚯」把鸡肉堆了整碗。清知抽抽嘴角,在她再次伸长胳膊去夹肉时,用筷子止住:「给孩子留点。」 哪想到,她眨眨眼,顺熘无比地说:「我也是孩子啊。」瞥了小傢伙们一眼,「不过比他们大了十岁而已。」 「你才十三?」清知狐疑道。 「如果十三能多吃点肉的话,我今天就13!」 第81页 清知被她的厚颜无耻逗乐,「噗」地笑出声:「真好意思。」 这一声笑立马引来在场另外两个小崽崽的关注,月月脸一黑,「啪」地放下碗,夭夭饭也不吃了,两腿一蹬跳进他怀里,打滚撒娇求抱抱。 「你家这两位还会吃醋呢?」 清知无奈地摇摇头,顺手搂住夭夭,在它背上捋捋,笑容满面地打趣:「可能是对我的爱太深,不想被别人占去?」 正说着,月月已走到他旁边,爬到凳子上,一把揪住夭夭的皮毛,将它从他身上硬扯下来。 「哟,还不是统一战线?」颜笙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被提起了兴趣,兴致勃勃道。 「他俩天天这样,我习惯了。」清知摊摊手,好在两个都有分寸,只是小打小闹,不至于伤着,他也就没怎么管。此刻,他拿起筷子,对着两个脑袋一边敲了一下:「别闹了,吃饭去。」 两个小糰子当即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有意思!」看到这新奇的一幕,颜笙仰头,开怀笑起来。 笑完,发现清知正看着她。她五指纤纤抚上脸颊,小指似不经意地蹭过眼尾:「看什么?」 「你很少这样笑吧?」 「……」对方的神情一变,浑身的利刺在瞬间竖起,像被进犯了什么私人领地。她睨了他一眼,脸绷得紧紧的,语气冷硬到了极点—— 「你管我笑不笑呢?」 清知见状,也不恼,微微一笑,眼睛月牙儿般的弯起:「多笑笑心情好。」 有小傢伙顿时不乐意了,两边蠢蠢欲动,清知收起笑容,敲敲碗,严肃道:「吃饭!」 …… 次日,清知一早起来,走到铺面后站定,沖里面喊:「颜笙姑娘,起了吗?我要出去进货了。」 「起了!」遥遥传来一声回应,清知刚准备抬脚迈进去,前面忽然蹿出个人影,银光一闪,地上什么丝线般的东西被她收回袖中。 「这是……?」 「搞着玩的。」她无所谓地说。 清知撇撇嘴,小声嘟囔:「别以为我猜不到是某种机关。」 「我听觉好,」她指了指耳朵,「一有人靠近就会醒,这只是一层保险。」 「随你,别误伤人就行。」 清知说着,拉开店门,刚好看到外边有个人推着一辆板车路过他家门前。扯上躺着一棵半死不活的小桃树,叶子枯黄了大半,蔫巴在那里,只有几根细弱的根须尚透出一线生机。 他出声:「嘿,你要带它去哪呀?」 「拉到郊外扔掉。」那人头也不抬,如是回答。 「啊,不要的话给我吧?」清知连忙开口,「省得你跑那么远。」 「行啊!」对方爽快地答应,把车推到他跟前。清知弯腰抱起树,道了声谢,拖着它穿过店面,走进庭院。 「你弄回来一棵死树做什么?」少年声音不解地响起,向他提问。 「没死呢,根没烂。」清知说着,拿铁锹翻开庭院一角的土壤,将它的根部埋进去:「正好我觉得院子有点空。」 颜笙表示无法理解:「为什么不去买一棵好的?」 「……可能我遇到了它,就是要救它吧?」清知歪歪脑袋,想出个说辞。引来一声嗤笑:「树又没有灵智,它不会感激你的。」 「有的。」这回清知认真了,解释,「你有没有听说过草木精?草木修炼数年成精,可化作人形。」 「哦——」颜笙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你等着它化形来报答你呢?」 「也没有,」清知摇摇头,「我做我想做的事而已,为什么非要它报答?我就是想把它接回来养活,就这么简单。」 「搞不懂。」颜笙想了想,说:「那明天经过一棵树,后天经过一棵树,你都要带回来照顾?累不死你。」 「当然不会天天有啦!」清知笑笑,「我在这待了大半年,也只有这一次。」 「这件事对你没有任何益处,干嘛还要做?」 「怎么没有,它以后若是开花,能装点我的院子,若是结果,可以摘下来吃。不开花不结果,也会清新空气。最不济,它没活过来,我在浇灌的过程中也收穫了好心情。」 「你可知道『佛』?」她听完他的这一番言论,精緻的脸上浮现出揶揄的神色:「我觉得跟你有点像,明天去庙里蹲个位置吧,说不定有人愿意供奉你。」 清知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嘲讽,道理嘛,他讲了,至于人明不明白——就不是他的事了! 第75章 谁家姑娘跑丢了?(4) ==================================== 一天的忙碌过后,他买了一批干柴回来,惊奇地发现颜笙居然换了身衣服。是一条暗色襦裙,样式并不张扬,但仔细看看,袖口裙角隐隐绣着繁复的金纹,从不同的角度看,纹路都有变化。时而像一幅泼墨山水,时而又似鸾凤腾飞,一股掩盖不住的奢华气息。但在他的印象中,她明明什么都没带啊?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出门买的?」 「对。」她毫不犹豫地肯定。 「没被人发现吧?」清知关切地问。 她不甚在意地回答,「我戴了面纱,发现不了。」 他想想,还是不放心:「万一他们认出了你的身形呢?」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她一双桃花美眸斜斜看着他,懒洋洋地道:「放心,我要是暴露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第82页 什么鬼?!这种话后面难道不该接「不会拖你们下水的吗」?? 清知被五雷轰顶,颤颤巍巍地说:「那、那你千万小心,孩子还年轻,不想死啊……」 颜笙瞟了他一眼,表情略有几分得意,意有所指道:「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清知听闻,三两步蹿到门边,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请、请速速离去!」 「??」小姑娘的眼睛微微睁大,浮现出愕然:「区区平民,竟敢赶我走?!」 他义正言辞接道:「对,我只是『区区平民』,请不动您这尊大佛。」 她被气笑了,冷冷地说:「晚了,我偏在这赖着,你能如何?」 「好了,」清知耸耸肩,语调一转,「不开玩笑了,反正你注意自己的安全,我们这边,我自己看着办。」 颜笙愣了愣,质问:「你有能力保护他们?」 「我可以带着他们逃。」 「逃?天罗地网,你往哪儿逃?」她话里话外带着讥讽,「你就这么相信自己?」 「我相信爱。」 「哈哈哈哈!」听到这句话,颜笙放声大笑,桃花状的眼角洇着嫣红,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微微闪烁,水润的眸中噙着一抹酷烈,逐渐演变成疯狂的恨意,如同滔天血海在其间升起:「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她笑得前仰后合、喘不上气,隔着迷濛的视线,竟然在对面人眼中看到了一丝悲悯。接着,一声轻轻的嘆息落在耳边:「小颜。」 「虽然不知道你经歷了什么,但我希望未来有一天,你能明白这句话的涵义。」 「是你荒唐!」她执拗地瞪着他,眼神像要把他烧穿:「提这种没意思的字眼,真是太荒唐了!」 清知不再言语,转身走进厨房。 那天她对着院中刚植下的小树站了很久,直到日暮昏黄,清知迈出门槛,招唿了一声:「小颜,吃饭了。」 她这才回过头,慢步走向那眷眷的灯火。 …… 凌晨时分,颜笙撤掉遍布柜檯的银线,往外走的过程中,身后传来脚步声。她顿住脚,转过身。 清知只穿了一件睡袍,肩上披着外衣,手掩在唇上,打了个哈欠:「走了啊?」 「嗯。」 「你等等。」他反身回去,从屋里拿出个盛满了鸡翅的碗,用布一包,塞到她手里,很注意的没碰到她一根指头:「路上吃。」 「我还会回来的。」她注视着他做这些事,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 「哦,」清知应了一声,「走好。」说完,揉着眼睛走进屋里,不一会儿,灯灭了。 颜笙拎着那个小包裹,成年男子使上大力才能拉开的门被她单手一提,轻松甩到顶,门外鬼魅般地出现一群暗影,自动分开,站成两列。 她背嵴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地走出去,所有人朝她躬身。经过为首的人时,手臂一伸,布包提到他面前:「扔掉。」 那人无声点头,正要接过,她忽地把手收回,淡淡道:「算了。」 第76章 夫妻双双把家还?(1) ==================================== 新年将至,街巷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过节的喜悦。为了不显得格格不入,清知也弄来两副大红的春联,店门和后屋各贴一对,月月一看小眉头就蹙着了,似乎是嫌弃颜色太过艷俗。 自从来到人界后,每隔几个月就有个节日。修仙界没有这么多节,悠长的寿命中大家都在埋头苦修、提升境界,一晃年头就过去了。凡人一生虽短,却也过得热热闹闹。尤其会苦中作乐,哪怕家家户户手上都没几个积蓄,仍愿意拿出一部分置办年货,把屋子装扮得红红火火。 …… 除夕夜,「砰咚」一声,屋外传来奇怪的响动,像有什么重物掉进来了。 清知打开门一看,庭院中杵着个人,身材纤细,利索的夜行衣装扮,正盯着右手发呆。那只手的手心插着一块碎片,淋漓的鲜血从伤口涌出。 清知看到她,赶紧招唿:「快进来!」 引她进门后,清知一边翻出药箱,一边责怪道:「好好的正门不走,翻什么墙?」 「谁知道你会在墙上插碎片?」 「防坏人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你这又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搞这套做什么?」 「我家有两个崽崽,他们不就是无价之宝吗?」 「……」 「这次怎么了,又跟家里闹不愉快了?」 她「嗯」了一声:「在那边待的不舒服,就过来了。」 屋里两个小傢伙看到她,脸上都是一副「你怎么又来了」的表情,她浑然不在意,熟稔地向他们打了个招唿:「哟,你们好啊?」 夭夭沖她龇了龇牙,月月从鼻子里一哼,头撇向一边。 「你一只手弄得起来么?」 「能。」颜笙收回视线,左手捏住那枚嵌入掌心的碎片,随意一拔,飙出一道鲜血。接着扯了一截绷带咬断,往手上缠,全程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在咬下一截绷带的时候,察觉到清知的欲言又止,停下动作,眼帘抬起,慵懒却自带锋芒的目光从眼角扫过去:「说。」 「你蛮厉害的。」清知托着下巴,晃晃手里的剪刀,「就是……我有剪刀。」 她一顿,把嘴里的绷带吐出来:「不早说。」 第83页 她伸手准备接过剪刀,「咔嚓」一声,清知已经体贴地将那截绷带剪断:「你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你从以前就这么多事吗?」 「说什么呢?我在帮你!」清知无语,这孩子从没接受过别人的帮助吗?话说的怎么这么有意思。 「我不需要。」她硬邦邦地蹦出一句,清知也没管,继续给她打下手,很快就把伤口处理好了。 随后,清知领着她走到饭桌旁:「快来尝尝我给孩子们做的点心!」说着,把一碟小点心推到她面前,「这是夭夭最喜欢吃的鲜花饼。」 颜笙扫了一圈桌面,三菜一汤,分量都不多。 「今天是除夕,你们就吃得这么简单?」 「我们就三个,吃不了太多。」 这时,一个小身影跳上桌,把盛着点心的盘子往自己怀里扒拉扒拉,一副护食的模样。 清知淡定地拨开它作乱的爪子:「夭夭,别这么小气,给姐姐尝一个。」 小兽崽仰起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他,看他坚持,只好「啊呜」一声,不情不愿地放开。 颜笙两只手指捻起一个,放在唇边咬了一口。外皮松软酥脆,馥郁的玫瑰花香顷刻溢满唇齿之间:「玫瑰馅的?」 「嗯。」 「还可以。」她慢慢咀嚼着,「没怎么放糖。」 「我家这两个都不喜欢吃甜,玫瑰花本身的味道就很不错。」清知随口聊着,沏上一杯酒,向她举起:「这个你要试试吗?」 颜笙目光在杯子上定了片刻,摇头:「我不喝酒。」 「噢——」清知点点头,刚把酒杯放下,旁边就冒出个小脑袋,雪白的小手偷偷探向那个杯子。 他睁大眼睛,倏地从桌面上端起:「你不可以哦,等后天。」 「他也喜欢?」 「嗯。我们家月月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除了酒。有次喝晕过去了,医师说三天才能喝一次。」 小奶娃立马不高兴了,垮着个脸,使劲扯他的衣袍。 清知握住他粗粗短短的小肉手,笑得一脸宠溺:「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安抚完某个小傢伙,他抬头问颜笙:「这次待多久啊?」 「马上就走。」 「不留下来吃晚饭了?」 「嗯,」她无视小傢伙们明显带着敌意的眼神,自顾自地说:「过几天再来找你。」 「好啊!」清知一拍手,爽快地答应,「我们这几天歇业,都有空。」 「春节期间应该不行。」她摇摇头,「家里人多,看得紧。」 「噢……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们都欢迎。」 一道凉凉的视线从下方射来,小朋友仰着冰雪雕琢的脸蛋,腮帮子鼓鼓的,好像在瞪他。 「哎,小颜是朋友嘛!」清知笑着道,「你每天待在家里不无聊吗?让她来陪你说说话,玩玩,别跟个小老头似的,整天不吭声……」 话还没说完,臀-肉就被狠狠掐了一下,小娃娃跳下凳子,「噔噔噔」地跑走。 「我说错什么了吗?」清知表示无辜,揉揉臀部被掐的地方,嘶,还有点疼? 颜笙掩盖住眼里的笑意:「你说得对。」 「是吧,小小年纪,太老成了!」 颜笙又坐了片刻,站起身。 「要走了?」 「嗯。」 「下次还爬墙吗?」 小姑娘听到这个意味莫名的问题,眼角一跳:「怎么?」 「你要再翻的话,我清一块出来。」不能每次都带着伤来吧? 「哦,不用。」颜笙唇角略略上挑,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我走正门。」 「哈哈哈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早该这样嘛! 第77章 夫妻双双把家还?(2) ==================================== 不工作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转眼就到了元宵节。傍晚,清知和月月一道,刚走出店门,迎面碰上一个俏女郎,全身裹在一件素淡的斗篷里,宽大的帽子罩住了半边姣好的脸庞,只露出一截精巧的下巴。看到他,及时剎住脚,微微抬起头,一双美艷的眸子从帽沿背后显露出来。 「这不是小颜吗?」清知定睛一看,熟人!便热情地打招唿:「来找我们玩?」 「嗯。」 「来来来,正好我要给他们订做新衣服,你也一起挑一件!」 「……」 不等她回答,伸出手,作势欲抓她的手,颜笙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结果清知只是牵起她斗篷的一角,拉着她朝前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一个小小的身影强势地插进两人中间,把他们往两边分开。 清知不明所以,低头发现自己刚刚一时兴起牵了人家衣角,赶紧放开,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没注意。」 「没事。」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三个人先后走进成衣店,清知立马被墙上琳琅满目、式样繁多的衣物吸引去了注意力。他指着其中一款火红的小袄,让店员拿下来,几步跑到月月面前,蹲下,展开两边的袖子,对着他比比,脸上是飞扬的神采: 「你看这个怎么样?」 「……」小娃娃冷着个脸,没有任何表情。 「大过年的,大家一起穿红色多喜庆啊!」他锲而不捨地劝着,推到他眼前,「来嘛,试试吧~你这么白,穿着肯定好看。」 第84页 奶白的娃娃从他手里接过袄子,清知惊喜地瞪大眼,还没来得及高兴,娃娃手一扬,直接把衣服甩到他脸上。 这一下给他砸懵了,接住从头上缓缓滑落的柔软袄子,心碎地捧在手里:「不喜欢吗?」 月月斜了他一眼,眼睛转到一边,懒得理他。 清知看到这个场景,知道没戏,遂发出不甘的哭嚎:「我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们家月月穿上红袍子啊~~~」 「那你选一个白以外的颜色好不好?」 小傢伙抬手,默默指了一件,乍一看仍是全白。 「这不还是白吗?」 店员在旁边好心提醒:「这不是白哦,是霜色。」 好吧,仔细瞧瞧,素白中掺着微微微微的灰,你不使劲看都看不出来的那种。 他们一家子过年穿这身衣服,会不会被别人以为要去奔丧啊? 「算了算了,你喜欢什么挑什么吧。」清知生无可恋地摆摆手,放弃了把一家人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想法。 清知给自己挑了一件,又给夭夭买了几团它爱玩的毛线球,走过去看颜笙。她选的是一条褐色对襟长裙,大气庄重,店员小姑娘忍不住夸赞了一句:「你夫人皮肤真好,这个颜色很衬她。」 ……空气安静了一瞬。 清知赶忙解释:「她不是我夫人,是朋友。」 「哦哦哦,对不起!因为最近都是一家人来买衣服,我还以为你们是……」她连连鞠躬,不停地道歉。 「没关系的,只是个误会。」他转头看向颜笙,「小颜,是吧?」 她的脸隐在斗篷下,看不清表情,声音倒是很平静:「无所谓。」 店员似乎舒了一口气,引着他们来到柜檯。 「结帐。」 「我来付吧。」旁边人微微一动,准备掏钱。 「不用不用,我最近算年帐,有不少结余。就当做新年礼物了?」 小姑娘顿了顿,手收回去:「……好。」 两个人买完衣服走出门,月月早挑好了,等在外面,看到他们一起出来,眉尖微不可察地一皱。 清知垂手摸摸他的脑袋,笑着:「咱们回去吧?」 他微微颔首,迈开小短腿,走在前面。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难免遇到熟人。这不,街尾缝纫店的白大娘迎面走来,一看到他们,立刻夸张地大声说:「哎哟哟,这是你家那位吧?」 「过年能一家团聚,真不错!」 清知捏捏眉心,正要解释,她说:「不跟你说了啊,我家闺女抱孙子了,我得赶紧去照看!」 说完,麻熘儿走了,一阵风似的。 接着,对街杂货店的老闆也看到了他们,热情洋溢地寒暄:「一家三口出来玩啊?」 不等清知开口,就听他接着道:「你家娃娃三岁多了吧,怎么没听他喊过『爹』?这学说话啊,要多开口才成!」 清知今天心情好,一听这话,玩心大起,蹲下身,含笑注视着小傢伙,附在他耳边轻轻说:「叫声『爹爹』听听?」 一只雪白的小手「啪」地扇在脸上,半点不疼。小娃娃面色冻结成冰,转身就走。清知刚站起来,就见他掉头回来,扯着自己裤腿一个劲地往前拽。 清知趔趄了几步,回头没看到颜笙,便站住脚,说:「等一下她。」 谁知道小朋友「嗖」地放开手,把他们丢在原地,头也不回地跑远。 「哎?」清知伸出一只手,愣愣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他走了?」颜笙跟上来,在身后问。 「嗯,可能是想先回去吧。」清知回答,「不要紧,他认识回家的路。你好不容易出来,我们再玩一会儿?」 今日过节,人很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他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颜笙:「对了,街上人这么多,你不要紧吗?」拥挤的地方难免会有肢体碰触,她会不舒服吧? 「我穿了好几层衣服。」 啊?难怪她每次出门都裹得厚厚的,像一个圆滚滚的球,他还以为她冷着了呢,原来是这个原因! 「夏天怎么办?」 「夏天我不怎么出门。」 「哦……」清知明白了,由衷地感嘆,「不容易啊。」 第78章 夫妻双双把家还?(3) ==================================== 天色渐渐昏暗,街市上仍灯火通明,每家每户乌漆的屋檐下都挂着一个火红的灯笼,在半空中缀了一熘儿,倒也显出几分繁华。很多平常看不到的小摊都摆了出来,沿街迴荡着叫卖声。时不时有孩童举着烟花棒从身边飞跑过去,嬉笑声洒落一地。还有几处艺人杂耍,表演各自的绝技,围着的人群传来阵阵鼓掌喝彩,热闹得很。 「好热闹!」 「哎,小颜,你看这个……」清知看到一个喷火的表演,刚想回头叫颜笙,发现她正望向路边一位拄着大长棍的老妇人,棍子上插了许多根色泽鲜亮的糖葫芦。小姑娘的目光黏在上面,看了好几眼。 清知凑到她跟前,垂眸问:「想吃吗?」 「不想。」她一口否认,「市井小民的东西,干净不到哪去。」 「你别在人家摊前这么说。」清知感受到老人不善的视线,赶紧把颜笙拉到身后,讪讪地向她道歉,「老人家,对不住啊,我买一根。」 颜笙在背后不轻不重地「嘁」了一声,清知付了钱,转身把一串玲珑剔透的小红果递到她面前,一双眸子像星子,闪着熠熠的光:「喏,给你。」 第85页 「?我说了不想!」 「生病了我赔。」 「你还真是……」她后面几个字含煳不清,清知没听到,只顾着在交接的时候尽量小心,不碰到她的手。 她把帽沿稍微往上掀了一点,咬了一口。眉毛一下子蹙起,眼睛眯缝起来,「呸」地吐掉嘴里的果肉,反手就把那糖葫芦串扔了。 「这么酸!」她眉头拧得紧紧的,两眼瞪着他,「你是不是想害我?」 「山楂就是这么酸啊。」清知看她的反应好玩,笑出了声,「酸酸甜甜才是人生嘛。」 「你们这个……元宵节,有什么特别的习俗?」 「晚上有花灯。」 「哦——」清知点点头,伸手往右一指:「你说的是那个吗?」 颜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很大的架子,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清知好奇地凑上去,除了红莲、牡丹等花形外,还有小鱼灯、小兔灯、小龙灯等,形状做的很像,一个个小动物娇憨可爱。 「你想不想要?」他回过头,笑吟吟地:「我看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人人手上都有。」 颜笙嘴角一抽,说:「我看你比较想要,要不我给你买一个。」 清知一听,赶紧摆手:「算了算了,有点尴尬。」他老大不小了,要脸! 「猜灯谜送灯笼了!」这时,旁边传来吆喝,年轻的店主探头询问,「你们要不要试试?」 「灯谜?」清知又碰到一个没听过的东西,顿时来了劲儿,「来来来一个!」 店家笑笑,拉下一个灯笼上拴的字条:「什么力看不见摸不着,却有非凡的威力?」 清知率先答道:「灵力?」 店家摇摇头:「智力!」 「什么东西没有价值,但人人趋之若鹜?」 颜笙略一沉吟,开口:「权势?」 旁边人越聚越多,有人答:「名声?」 店家只是摇头:「不对!」 「噢我知道了,『无价』之宝!」 「对了!」店家笑逐颜开,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漂亮的灯笼,递给答对的人:「那位小兄弟,这是你的了!」 「什么人天生就能称王称霸?」 这个问题问出来,周遭一片寂静,围观群众面面相觑,踌躇着不敢回答。 清知本来跃跃欲试,看周围人都陷入沉默,也犹豫起来,转头凑近颜笙,悄声问:「小颜啊,人皇是不是?」 小姑娘的脸色不知为何,透出点冷意。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当然不是。」 这时,店家见大家都答不上来,一拍手,「王八(王霸)啦!」引起一阵大笑。 连续几个灯谜都没猜出来,颜笙表情越来越沉,掏出一块亮闪闪的银锭,「啪」地甩到桌子上:「我买一个!」 店家把银子往外推了推:「小妹妹,这猜灯谜,用钱买就没意思了哈!」 「钱还买不到?」她语气里透露出一丝轻蔑,又加了一块银子,「够了吧?」 店家挺了挺腰杆:「我做这么些玩意出来,就想让大家有点乐子,您何必用钱折辱我?」 此话一出,颜笙面色更加难看,一个字一个字道:「你是说,不给?」 人群中传来闹笑:「玩不起就回家去吧!」 颜笙立在原地,整个人的气息十分阴沉,眼看就要发作,清知一闪身,拦在她前面,向众人拱手: 「我妹妹年纪小,打扰了各位的雅兴,给大家道歉了。」 小姑娘在他身后动了动,似有不满。他微微侧头,低声说:「不要为这点小事影响心情。」 「这个谜,我猜出来了。」他摊开手,手心躺着一张纸条,走上前,向老闆说出谜底。再回头时,手上已经提了个崭新的灯笼。 清知把灯笼举到颜笙面前,唇畔带着笑:「这个你想要吗?」 她扫了一眼,不接。 「行,那我拿回去吧。」 还没走出多远,一个稚嫩的童音从近旁传入耳朵:「妈妈,我也想要灯笼。」 他循声望去,看到一对母子,寒冬腊月里两人衣衫单薄,边边角角打着补丁。女人听到这句话,面露难色。 「你想要?」清知弯腰,微微笑着看他。小男孩眨巴着眼,怯怯地点了点头。于是他将灯笼杆子递到他手里:「给。」 小男孩顿时喜上眉梢,很有礼貌地鞠躬:「谢谢!」 两个人走远后,一旁的颜笙忽然开口:「好不容易赢的,你这就给他了?」 清知指指她,再指指自己:「本来快乐只有你和我两份,现在可以再多两份。不觉得这很好?」 「不觉得,不理解。别人怎么样,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清知挠挠头,「生活在同一个环境里,你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外界,肯定会反馈到自己身上。」 她冷笑一声,微微扬起下巴,眼底划过轻蔑的火花,渐渐燎原成无边的桀骜:「那,就让他们来吧!」 小插曲过后,他们玩得还算尽兴。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路过一家小摊子: 「元宵节必吃的汤圆嘞!香喷喷热乎乎的汤圆!」 清知带着颜笙坐下,举手示意:「来两碗!」 不一会儿,两碗白白胖胖的糰子就端到他们面前。颜笙低头,拿汤勺捣捣白糰子,让它们在碗里滚来滚去。好半天后,才舀起一个,咬到里面的芝麻馅时,柳叶似的眉毛一皱:「太甜了。」 第86页 「怎么?」 「甜的东西让我觉得虚假。」 「你以前没吃过吗?」清知心里奇怪,她在人界待了十几年,不会没吃过汤圆吧? 「嗯,自己一个人不想吃。」她漫不经心地答。 「你家人呢?不陪你吗?」 对面人放下汤勺,淡淡道:「我没有家人。」 「……」 清知默了片刻,轻轻出声:「以后过节,可以来找我们,大家一起吃。」 接着,他歪歪头,绽出一个笑。唇红齿白,如飞霞映雪:「虽然我不一定会做,但外面总能买到~」 -------------------- 轻甜小日常写的太无聊了,好想写虐的(?快了快了) 第79章 被养子扫地出门?(1) ==================================== 他们在巷尾分别,到家之时,一团漆黑的乌云遮住了圆月,天上只余下一点细碎的星光。后屋的门是紧闭的,清知伸手一推,惊诧地发现它被从里面拴住了。以插销的高度,小傢伙们应该够不到才对。 他曲起手指敲了几下门,试探地问:「月月?」 四周一片静谧,里头悄然无声。 睡着了吗? 清知犹豫了一下,勐然想起白天的场景,他是不是生气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他咬咬唇,把门拍得「空空」响:「月月,我错了,我不该开那样的玩笑,开开门,让我进去好吗?」 屋里传来些许声音,清知侧头,将一只耳朵贴上门板,一阵「唰啦唰啦」的细微响动,好像有小傢伙朝这边来了。紧接着,就听到爪子在门上抓挠的声音。 「夭夭?」 它好像蹿到了什么较高的地方,一下一下往门上撞。「嚓」、「嚓」,木头之间相互摩擦,插销似乎正被一点点地顶开。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冲到这边,「咣当」一声,某个大件的物体倒在地上。随后,「嗷嗷」的兽吼和厮斗声混杂,两个小傢伙又打起来了,听这动静,闹得还不小。 「别打架啊!」清知在外面急得不行,连连拍门,沖里面喊道:「夭夭,我就在外面待着,没关系的!」 里面的打斗声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片刻后,门旁的窗边响起勐烈的抓挠声,夭夭像是想把那扇木制的窗户破开。 清知心疼的不行,赶忙出声劝阻:「别别别,你的爪子受不了的,月月跟我闹脾气呢,很快就好了。」 动静应言停下,终于重归安静。 清知又道歉又劝架的说了一堆,此时已经口干舌燥,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门前台阶前坐下。夜晚凉风习习,到处浸在墨一样浓稠的黑暗里,他紧了紧裘衣,双手环住膝盖,头埋进臂弯。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传来轻微的声响,门被掀开一条小缝。清知正打着瞌睡,听到这动静,一下子清醒了,勐地扭过身子,就看到小小的孩子正从门缝中看他,一双透白的眼里不辨情绪。 他欢天喜地地叫出声:「月月,你不生气啦?」从台阶上一跃而起,飞扑过去。就在他有所动作的那一刻,门板「啪」的一声阖上,小娃娃爬上凳子,将门栓利落地插好。 清知:??? 他轻轻扣了两下门,说:「月月,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 里面的人毫无反应,门依旧冷冰冰地关着,就像面对着一城冰雪,风吹不化、火燎不倒,巍然屹立,寂寂无声。 「唉……」他嘆了一口气,挫败地垂下头,身上带的钱花得差不多了,不够住客栈的啊。难不成今晚真的要浪迹街头了? 「这样,我今晚出去住,明天回来的时候,你要是愿意原谅我,就把门打开吧。」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不过,就算被逐出家门,我也会原谅你的。」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啊。 说完这番话后,他毅然转身,孤零零地走了。 午夜时分,原本语笑喧阗的大街此刻变得空空荡荡,风扬起地上鞭炮燃过的碎屑,极其冷清。 街上大多数店铺都关门了,只有零星的几家还亮着灯。他脚下踩着走过无数遍的路,晃晃悠悠,不知道去哪。 -------------------- 某人小脾气大的小朋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第80章 被养子扫地出门?(2) ==================================== 逛盪了大半天,清知一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春玉阁门口。高楼的灯全熄了,一个年轻小伙正给铁门挂一把巨大的铜锁。 那人只见过他两面,竟然还记得:「您怎么来了?」 「我……被赶出来了。」清知讷讷地答。 「哦~」对方山路十八弯地「哦」了一声,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惹老婆了吧?我懂!」 「呃……」他要说自己被小孩儿赶出来了,谁信啊? 清知耷拉着脑袋,不抱什么希望地问:「可以在这里借宿一晚吗?」 伙计略微犹豫了一会儿,说:「本来我们店是不让留宿的,但你是主子的恩人,我就破例让你住一晚吧。」 说着,他把刚挂上的大锁拽下来,引着他走入阁内。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那里用布帘隔出一个狭小的空间,掀开帘子,里面摆着一张简易的床。 「我们有时候累了,就会在这里休息。」那名伙计爽朗地笑笑,「你将就一晚上,明天我当班叫你。」 第87页 「多谢您!」 「我姓卢,小兄弟叫我卢祥就行!」年轻人拍拍他的肩膀,「门我还得锁上,没事吧?」 清知摇头:「不要紧的,给你添麻烦了。」 「嗐,没事,人要互相帮助嘛!」他热络地笑着,笑容阳光真切,「下次我老婆把我赶出来了,也去你们店找你啊!」 清知被这股精气神感染,心头的郁闷去了大半,也跟着开心起来:「好咧!」 卢祥在他手边放了一盏烛灯,然后走出去,门外再次响起悉悉索索的落锁声。 这一天直到现在他才歇下来,累得不行,外衣一脱,舒舒服服地睡倒。 半夜,他被一阵动静惊醒。震天动地,想忽视都不行。好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清知举着那盏烛灯,细细抚过室内的每一寸墙面。在一幅书画背后摸到一小块凹陷,并起两指按下,面前的这堵墙缓缓挪开,微弱的烛光照出一条幽深的地道,另一端没入黑暗中。 听说有些富人会把财物藏进地窟,不是遭贼了吧? 这么想着,他尽量放轻步子,小心翼翼地顺着台阶往下走。 越往下,奇怪的声音就越大。清知吹灭了烛火,蹑手蹑脚地往那边走去。 眼前出现了一片昏黄的灯光,一个人背对着他站着,面前是一堵墙,墙壁上贴着数不清的纸条,每张纸条上都写着两三个字,密密麻麻,占满了整个墙面。那人左手执笔,正奋笔疾书写着什么。每写几个字,就从旁边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兵器,手臂抡动,「轰」的一声掷到墙上,精准无比地扎入其中一张纸条。声势骇人,以那力度,对面若是个人,恐怕能直接被洞穿个血窟窿。 这震撼的一幕落在清知眼里,嘴巴张大,下意识地屏住唿吸。那人霍地回头,由于是背光的角度,面部隐在暗影中,看不清楚。下一瞬就不见了身形,清知感觉到背后颳起一阵阴风,后颈突然钝痛,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嘿,哥们,醒醒,我们要开工了!」 被一阵勐烈的摇晃晃醒,清知迷迷濛蒙地睁眼,卢祥的脸出现在眼前。是梦? 但后颈残留的疼痛告诉他,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完了完了,他不会因为看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被灭口吧?但事实上,他根本什么都没看清啊! 不过,他当时眼尖,瞄到了墙上最大的纸条上的字。……是什么来着?蒋…… 卢祥看他还在懵着,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晃:「醒了没?赶紧回家吧。」 「那个,你这活……能不能……不做了?」他一把拉住对方的手腕,着急地询问。他很怕他被牵连啊! 「当然不行,我还要养家餬口呢!」卢祥理所当然道,復而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清知摇头,这种隐秘的事,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叮嘱道:「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一定要去城东第三间酒坊找我!」 「行了行了,你昨晚做什么噩梦了吧?神神叨叨的。」卢祥笑嘻嘻地推搡了一下他的背,「赶紧回去给媳妇儿道歉。」 哦对,还有这等烦心事呢! 清知匆匆和他告别,回到自家店,发现后屋的门大开着。他欣喜地奔过去,刚进门,一个小小的兽影飞扑而来,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眼见着就要扑进他怀里,被紧随其后的小朋友寒着脸揪住尾巴,往后一扯,不让它得逞。 清知几步迈到床头,伸开胳膊往床上一躺,感受着记忆中的柔软,简直不要太快活:「还是家里舒服!」 奶白的孩子靠过来,攀到凳子上,拽着他的手直往外拖,似乎是嫌他弄脏了床。 「不要不要,今天我就做一条死鱼了!」他把手挣脱出来,拿过枕头,往脸上一蒙。经歷了惊心动魄的一夜,他有感而发: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了! 第81章 宠物崽崽化少年?(1) ====================================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个月,想像中的刺杀、跟踪等情况并没有发生。两个小傢伙还是原样,时不时打一架,架势兇勐,拉都拉不开。颜笙倒是很久没来了,不知道她在家里过得好不好? 从某个节点后,清知惊喜地发现,他们三个的灵力居然开始恢復了!虽然增速非常缓慢,但日有所涨,势头就很喜人。行走在人世间,能有所依仗,再好不过了。 时局更加动盪,每天都能在路上看到流离失所的游民,并且越来越多。他们偶尔会来讨口饭吃,清知能给则给了,无奈人数实在太多,有时也只好拉下店门,将他们拒之门外。 他一人之力,真的帮不了太多。 确实没有办法啊。 偶尔的雨天,清知还会把伞给他们,自己淋着雨回来,然后被孩子冷着脸批。虽然实际上月月没说出一个字,但他感觉自己就是在挨训。 …… 随着形势的恶化,生意也变得不好做。独自操持家里不易,这次换季,清知病了。 天色昏暗,他肩上披着一件大衣,走到烛灯旁,挑亮一根灯芯,坐回桌子边翻看帐本,时不时掩唇咳嗽几声。 夭夭依偎在他身侧,爪子拱拱他,水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他抚抚它的颈后,声音沙哑地开口:「我一介凡人之躯,生病不是很正常吗?」 第88页 说完,又勐烈地咳嗽几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炉子边,拎起水壶,往杯中注水。手一个不稳,洒了一些到帐簿上,晕染开一片墨迹。 「哎,看我不小心的。」清知懊恼地摇摇头,放下壶子,把帐簿上的水倒掉,拿来毛巾在纸上一点点地捻,期间又咳了许久,动作断断续续,总算把水弄干了。但是好几页的字都煳了,要再重新补写。 「噢,还要煎药。」他拖着虚弱的身体,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锅炉旁,拿起最后一个药包,倒进锅里,随后缓慢地坐在灶前,往里面添柴。火石磨了半天,终于点着了。他蜷起腿,双手交叠抱住膝弯,脑袋无力地枕在胳膊上面。 「我想我师弟了,」他呆呆地看着汤汁表面咕噜咕噜冒的泡,脑子不太清醒,不知是对着空气还是旁边的小兽崽呢喃,「你说,他在干嘛啊?」 「还有师姐。我不在,她头疼的事肯定少很多。」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所有思潮都融化在一声悠长的嘆息里,带着些微的委屈:「师尊什么时候回来嘛……」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身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冰凉的风从四面八方袭来,贴着脖子钻进衣服。迷迷煳煳间,谁的手绕到他身后,再移到颈边。手心很温暖,周身的暖意也随之被带回。 他睁眼,发现一个雪白的人影站在他面前,正将大衣重新披到他肩上。神色仍是淡淡的,凉薄的唇微微抿着,小小的脸上写满了认真。他忽地张开双手,把孩子拥进怀里。小傢伙这次没躲开,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他抱。 清知的意识渐渐回復,自己这么大的人了,生病了还抱着个娃娃不撒手,跟撒娇似的,不由脸一红,赶紧放开。月月不言不语地把刚买回来的药包塞进他怀里,转头去给他盛药了。 他娴熟地搬来个凳子,站在凳子上向碗里捞药。乌黑的药汁上悬着皓白的腕,像一段映在墨里的白绢。 须臾后,一碗热腾腾的汤药端到清知手上。他仰头一饮而尽,浓稠的药汁好像也没那么苦了,顺着喉管,一路暖到心底。 -------------------- 老父亲的欣慰(?) 第82章 宠物崽崽化少年?(2) ==================================== 休息两周后,清知的病总算好了,酒坊重新开张。 这日回到家,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站在门口,他一手扶着门框,罕见的银灰色短髮蓬松地搭在头顶,浅色的唇角似弯非弯,眼眸呈现出如天空一般耀眼的湛蓝色,形状细长漂亮,正直直盯着他,莫名有几分熟悉。 ?哪家的小公子跑出来了? 他还没问出口,对方忽地一动,声势迅勐地沖向他,带起一阵风,跟他扑了个满怀。 他全然没料到有谁初次见面会这般热情,被撞得一懵,连连倒退好几步都没化解那股冲劲,身体一歪,向后仰倒下去—— 就在他认命地闭上眼,准备和地面碰撞时,一条手臂被那少年握住,堪堪止住他下降的身形。紧接着,使了一股力,将他稳稳提起,扶正在身前。 「你是谁?」 清知站稳后,疑惑地询问。 他张了张嘴,发出一串不成字句的声音。音色很好,如珠子般光润无杂质,就是不知道在说什么。 是个哑巴吗? 「先进来坐会儿吧。」清知领着他走进屋子,到书桌旁拿起纸笔,递给他:「你会写字吗?」 他接过毛笔,在纸上戳了几下,比小孩涂鸦还小孩涂鸦,完全看不懂划的是什么。 别说内容了,连握笔姿势都不对…… 好吧,清知无奈地摇摇头:「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走到哪,那少年就亦步亦趋地跟到哪,像只小狗黏着主人似的,一对蓝荧荧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他,有点奇怪,又有点可爱。 清知左右张望了一下,屋子里空无一人,月月好像出门了,夭夭呢? 他扬声唤道:「夭夭?」 按平常来说,这个时候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应该会蹿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活蹦乱跳地向他跑来,围着他转圈圈。然而,真实情况是——一片寂静,了无声息。 「夭夭?!」 身后的少年突然拽住他的手臂,喉咙里发出「呜吼」的声响,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焦急。 之前靠在门边时,他的眼睛应该是微微眯缝的,因而显出几分细长。现在完全睁开,整整大了一圈,晶莹透亮,像某种流光溢彩的宝石。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一个答案唿之欲出—— 「你是夭夭?!」清知惊喜地喊出声,少年专注地凝视他,肯定地点点头。 「你化形了!!什么时候??」他拉着他来回打量,身长腿长,骨骼匀称,肤白若雪,尤其是一对眼睛,璨若星辰,生得十分好看。 「不错不错。」他啧啧赞嘆一声,注意到他身上崭新的衣服,「这件是刚刚买的?」一点不眼熟,他家衣柜里肯定没有——「你出门了?」 璃夭不作声,视线瞥向窗口。那儿是月月平常打坐的地方。打从灵力一点一滴地恢復,他每天都会用很长时间做这事,进入状态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仿若与世隔绝。 「哦,月月给你买的?」清知会意,满意点头,「小傢伙现在变友善了。」 第89页 「友善」的画面…… 白皙的少年在床上悠悠醒来,慢慢舒展着手脚。身上不着寸缕,光洁无瑕的皮肤肆无忌惮地暴露在空气中。这时,一道强劲的灵力勐地打在他前胸,他「嗷呜」一声,茫然地看向面前的小奶娃。小奶娃冷着个脸,火速出了趟门,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件衣服,往他身上一扔,盯着他穿好。 清知当然不知道这些细节,权当他俩握手言和了,正兴奋的没话说,抓住他的手,把他往外扯: 「这一年多你在屋子里肯定闷坏了,来来来,我带你出去走走。」 在街上熘达一圈,璃夭罕见的发色和瞳色自然而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不过再没有人对他抱以恶意,只是好奇地打量他,猜测是不是有异族血统。 有相熟的邻居路过,向清知询问:「这位从前没见过啊,是你弟弟?」 「呃……」 为什么他每次都要面对这种难题啊?!发色眸色不一样还能是兄弟……? 清知犹豫了一会儿,磕磕绊绊地答:「是、是吧?」 对方转头问璃夭:「你叫什么名字?」 「……」漂亮的惊人的少年接到这个问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水晶一般的瞳眸尽显无辜。 「啊,他还不太会说话。」清知解释道。 「噢,」邻居瞭然,拍拍清知的肩膀,「你这哥哥当得真不容易。」本来儿子就不说话,弟弟居然也不会说。 「额……」他扯扯嘴角,其实也才当一会儿…… 对方又转向璃夭,语重心长地说:「对哥哥好点。」 少年再次眨眨眼,用力点了点头。 虽然清知猜他并不懂意思,但就是被这个动作哄得很开心,牵起他的手,欢喜都表现在脸上:「走,回去给你做鲜花饼!」 璃夭也勾起唇角,学着他的样子笑了笑。霎时间如有层层山花绽于水边,光彩夺目,明亮照人。 第83章 宠物崽崽化少年?(3) ==================================== 回到家后,清知抬手比了比两人的个子,璃夭比他略微高一点,五公分不到,相貌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两边脸还带着一点婴儿肥,显得很可爱。 「我还以为你化形出来是跟月月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大。」 璃夭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湛蓝的眼睛就像一湖微波荡漾的水,看人的时候感觉要溺在里面似的。 好想碰碰他的脸,皮肤和人类的质感一样吗?清知这么想着,没经过脑子就伸出手,在离他脸只有几公分的时候将将停住,没过问人家意见,好像不太礼貌……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璃夭瞥了他的手一眼,头一歪,主动贴上来。下一刻,掌心传来凉凉滑滑的触感,像夏天抚摸过上好的丝绸。 清知的心在胸腔里一撞:好乖! 几乎是下意识的,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另一只魔爪已经伸向璃夭的头顶了。蓬松的短髮毛茸茸的,像极了他兽形时身上的软毛,揉起来十分舒服。 「噗」的一声,少年的头上突然蹿出两只耳朵,身后一条长长的尾巴晃来晃去,莹亮的眸子微微眯起,神情惬意极了。 清知有些惊讶,收回手,就见他一个转身坐到床上,毛乎乎的尾巴一甩一甩,波光盈盈的眸中盛满了殷切期望,像是在等他过去。 「现在早了点吧?」清知抬头看了看天色,这还没到戌时呢,就睡觉了? 少年看他不动,伤心地垂下眼睫,嘴角瘪着,那模样委委屈屈,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好吧好吧,我陪你睡一会儿。」谁让人家才刚化形呢? 说完,清知正准备脱衣服,门外忽然传来一连串响动。只见奶白的娃娃率先迈入门槛,目光扫视一圈,触及床上的少年时停下,冷冷剜了他一眼。身后跟着两个工人,其中一人扛着几块木板,在他的指使下放在屋子对角,三下五除二组装成一张床。另一人拎着一个大包,里面装着七零八碎的生活用品,都是作为兽崽用不到而人需要的。 「……」 「……」 清知大喜,月月也太聪慧细緻体贴了吧!考虑得面面俱到! 璃夭:? 月月见少年赖在床上不下来,「咚咚」扣了两下新床的床板。璃夭撇撇嘴,满脸不情愿,月月当场黑着脸过去把他揪下来,暗中还用灵力交了一次手。 清知只看到了两人之间的互动,觉得蛮有意思的,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来包瓜子磕磕了。 等到双方都平息了,安安稳稳地坐下,他才出声:「哎,差不多了?我去烧水做鲜花饼!」 说完,转头去忙活了。 一旁的璃夭专注地注视着他的身影,不知过了多久,浅色的薄唇轻启,缓慢的,好像在仔细琢磨发音的方法:「哥、哥哥?」 在场的两个人嚯地看过去,月月脸瞬间黑了半边,混杂着诧异、无语、嫌恶等情绪,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简直堪称精彩。 「你叫我什么?」清知瞪大眼睛,惊喜地问。 「哥哥,哥哥,哥哥。」他在口中反覆念叨,越说越顺熘,「哥哥!」 「哎!」清知满面春风地笑着应,伸手摸摸他的头,「夭夭这么快就会说话了,真不错!」 他的两只耳朵「噗」地冒出来,兴高采烈地抖了抖。清知忍不住顺手摸了一把,触感很特别,柔软又暖和,还有细细的筋脉在其中跳动。谁料到,璃夭的脸腾地变得绯红,双眼盈上一层水汽,雾蒙蒙地看他,耳朵微微躲闪了一下,细软的绒毛搔过他的手心。 第90页 气氛忽然变得奇怪,清知正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袖口被一只小手拽住,微微一晃,彰显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俯身,戳戳小娃娃雪白的脸蛋:「月月,夭夭都会说话了,你什么时候开口啊?」顿了顿,又道:「我记得你刚化形时说过啊,怎么后来不愿意说了呢?」 清知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他好像只说出一个字,就打住了,难道是——「嫌声音不好听?」 小娃娃静静地看着他,表情平淡,不言不语。 「我觉得挺好的啊,甜甜的,特可爱。」 「哥哥~」旁边的少年顿时不开心了,连着喊了好几声,一声比一声软,能滴出水的那种。 清知扭头沖他笑笑:「夭夭的声音也很可爱!」 璃夭得到了满意的回覆,雀跃起来,咧开嘴,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尾巴在身后轻轻摇动,活像只得了主人奖励的小动物。 这只小动物还能干得很哪—— 这不,第二天一早,清知刚拎起水桶准备去打水,璃夭就乖乖跟在他身后。 「你要跟我一起吗?」 他点点头,蔚蓝的眼睛将他看着,像雨后晴朗的天空。 他们穿过一条街,拐过一个弯,走到水井处。清知用井绳吊着水桶沉下去,运上来满满一桶水,费力地提在手里。这时,旁边伸来一只手。 清知沖他笑笑:「有点重,还是我来吧!」随后,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前走。 璃夭在后面跺跺脚,飞快地追上来,两手圈着他的胳膊,语气像是在嗔怪:「哥哥!」 「行行行,给你给你!」清知拿他没辙,将水桶移交到他手上。手指仍松松地环着把手,担心他一个提不动,泼一身。 却不想,他接过水桶,稳稳提在手里,脚步轻快,跟来时没两样。 很快回到家,清知把水灌入缸中,刚要再去打一趟,被璃夭伸手按住肩膀,示意他留下,自己拎着空桶出去了。 以前的早上都忙得团团转,突然闲下来,有点不适应。清知拄着下巴,发了一会儿呆,心想,来噼柴吧。 他走到木桩旁,拿起斧头,才刚噼开几块,璃夭就带着满满一桶水回来了。莹润的眼眸看了他一眼,水桶一放,跑到他旁边,伸手要斧子。 「你先去歇一会儿,我自己可以。」 少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清知把斧头一递:「那你试试吧!」 于是,璃夭在那噼柴,他从旁边指导。前几块噼得不对,但很快就上手了,动作干脆利落,又快又准,堆满院角的柴一下子被他砍光了。还意犹未尽似的,眼巴巴地瞅着他,仿佛在问他有没有别的活儿。 不能再让他干了啊!良心过不去了! 「没了没了,回去休息。」清知推着他回屋,「啪」地按到凳子上。他眨巴眨巴眼,乖乖坐好,眼神一刻都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 甜崽化形出来就是为了帮小知的~! 第85章 「哥哥」也要争着叫?(1) ======================================== 有璃夭帮忙,清知的确清闲不少。出门办事不再匆匆忙忙,都有时间跟人唠嗑了。 这天进货时,水果店老闆顺口问他:「你家娃儿什么时候上学啊?」 「上学?」 「嗯,他有五岁了吧?到该念书的年纪了。两条街过去有一家私塾,教得还不错,我家两个都在那儿上学。认识好多字嘞!」 清知歪头,略略思考了一下,让月月跟同龄人玩玩也好,说不定能改变他闭塞的性子。于是礼貌地回答:「好,谢谢!」 回到家,时间还早。清知把货物一放,跑去后屋,问吃完早餐正往窗台边走的小朋友:「月月,要不要去私塾?」 他的动作顿了顿,坚决摇头。 清知试图说服他:「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小朋友,很好玩的!」 小傢伙的嘴角抽了一下,默默转身,对他视若无睹。 「去试试呗?就一天!」清知不愿就这么放弃,拉住他的小胳膊往外走,被一下甩开。还想去拉的时候,小朋友勐地回头,一瞬不瞬地注视他,淡若坚冰的眸子中流动着月华一般的光泽,隐隐绰绰、冷冷清清,令人心不知为何蓦地一惊。 清知压下心里异样的感觉,无奈地耸耸肩。转头发现银灰发的少年在旁边拄着下巴,琉璃剔透的大眼睛对他们看着,灵光一闪:「夭夭,你要不要去学学说话认字?」 璃夭听到这话,一个激灵,连连摇头。清知过去抓他,他左躲右闪,灵活的不行,清知连他一根头髮丝都没摸到,郁闷地停下。璃夭看他站住不动了,也停下来,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瞅着他,跟只狗狗似的,带着一点点乞求。 对着这样的眼睛,天大的火气也熄了。 「可我平时也没空教你啊,不会说话怎么跟人相处?」 半大的少年粘乎乎地凑过来,挨着他的肩,柔软的尾巴悄悄缠到他腿上,姿态亲昵,透露出十足的依恋:「哥哥……」 清知拿他没辙,曲指敲了敲他的脑门:「那你要自己在家好好琢磨,知道吗?」 璃夭点点头,余光瞥到紧紧盯着这边、面色越来越不善的小娃娃,示威性地咧嘴,露出一侧尖利的虎牙。月月雪白的小脸一沉,就要从窗台上下来。璃夭立马挺直身体起开。 第91页 这一切并没有落进清知眼里,他左思右想,夭夭这么大的人混在一群孩子中间确实不适应,但月月没理由不去啊?这时候不上学堂不交朋友,长大后越来越孤僻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如此,清知跑到窗台前,胳膊一伸,将孩子强行抱起,任他在肩背上拍打。雪白的孩子眸光渐渐冰冷,手中聚起灵力,但像在顾忌什么,并未真正落到他身上。而是收拢了拳头,轻放在他颈侧,掌心的光瞬间湮灭于虚无。 清知把孩子送到学堂,往教书老太太手里塞了一个银裸子:「老先生,帮我多关照一下,谢谢!」 老人接了,面色沉静地答应。 …… 回到店里又是一阵忙碌,黄昏时分,买酒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擦擦额上的汗,唿出一口气,一转身,眼前撞入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 女孩穿着那身褐色襦裙,正姿态闲适地靠在墙壁上,不知看了他多久。高领上绣着精细漂亮的花纹,仿佛在衣襟上开出了一朵富丽的牡丹。 清知吓了一跳:「小颜?!你什么时候来的?」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收回抵在墙上的那只脚,随意答道:「想来就来了呗。」 「跟伯伯关系怎么样了?」 「就那样。」她漫不经心地应着,抬脚径直往庭院走去。出口仍是毫不客气的命令语气,「我住两天。」 清知无奈地摇摇头,跟在她身后。 院中被他捡回来的小树苗已经窜高了少许,枯枝败叶被剪尽,抽出鲜嫩的绿枝。她路过那处时,脚下停了停:「这树……真活了?」 「对。」 「……」 她没再说什么,继续朝里走。 她迈进门,看到屋里坐着的少年,伸手指向他,惊诧地瞪大眼睛: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那只宠物?」 「呃……」没想到被一眼看穿,清知刚欲出口的谎言拐了个弯,又吞回去:「是。」 她摇摇头,嘆道:「亏了。」 「?」 「我当时怎么没把它绑走。」颜笙围着他转了一圈,璃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微微龇开牙,摆出一副防卫的姿态。 「它有什么别的功能?」 「?打水噼柴?」清知挠挠头,犹豫着说道。 颜笙「嗤」地一笑:「不愧是你的宠物。」 坐在凳子上的少年张了张口:「哥哥。」 「哥哥?」颜笙听到这一声,眉梢微挑,目光投向清知。 「不不,我跟他不是同族!」他连忙摆手,避免产生误会。 「这样……」颜笙点点头,四处张望:「另一个呢?」 「上学去了。」 「他?上学??」她脸上再次浮现诧异。 「怎么?」清知疑惑。 颜笙停顿了一下,冷艷的眸中带着笑:「很难想像。」 一旁的璃夭不满被冷落,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跟前,一只手自然地绕过他的脖子,搭上他的肩膀。 清知揉揉他松软的头髮,偏头示意:「来,叫颜姐姐。」 少年淡色的嘴唇紧紧抿着,不作声。 「他还不会说话?」 还不等清知发话,就听到旁边人努力地张嘴,含煳不清地说:「会、会的。」 颜笙表现出饶有兴趣的样子,接连抛出一大串问题:「哦?那再说几句?你何年何月在何处诞生?是什么品种的妖?修为在什么级别?」 「……」 璃夭转脸朝向清知,晶莹的眼睛里蓄着委屈,下一瞬就会化为实质掉下来似的。 「你别为难他了,」清知含笑给他解围,「夭夭才化形没多久呢!」 颜笙冷哼一声,下巴微微扬起,神情带着点得胜的小得意。清知看得好笑,心说,到底年纪轻轻,孩子心性。 第86章 「哥哥」也要争着叫?(2) ======================================== 这时,铺面前传来几声唿喊:「老闆在吗?」清知跑去一看,门口赫然站着早上私塾的老太太和冰雕玉琢的小娃娃。对比老人的满面愁容,娃娃脸上依然无甚表情,冷如霜雪。 「你家这个小朋友我们管不了啦!」 「怎么了?」 华发丛生的老太太悉数他的罪状:「一进学堂就乱跑,抓都抓不住,跟他搭话的小孩都被吓哭了!」 清知闻言,低头看向小朋友:「这么恶劣?」 幼小的孩童撇开脸,维持以不变应万变的沉默作风。 清知无奈,牵起孩子的手,向她鞠了一躬:「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人摇摇头:「这倒没事,好好想想你孩子的教育问题吧。」 清知抬头看看天色,客气道:「天晚了,要不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孩子送到就行。」 「那进来喝杯茶吧,跑这么远辛苦了!」 「也好。」在他的盛情邀请下,老太太同意了,跟他一同进去。 一踏入后屋,一道狠戾的视线如针般钉在老人身上。她循着目光看去,跟灶台后的人来了个对视。那姑娘见她看过来,眼中凶光毕露,手上菜刀「哐」的一声,重重斩在砧板上,好似砍在她的头顶。老迈的身体一个战慄,明明还未入冬,她却感觉通体冰凉,冷风习习。 清知端来一杯水,老人接过,握在手里。水面不停地晃荡,泄露出她不平的心绪。被清知察觉,体贴地问:「老先生,您怎么了?」 第92页 老太太微微摇头,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急急忙忙地起身:「不叨扰了,告辞。」 她临走前又看了颜笙一眼,才抬腿迈出去,步伐有些急促。 清知送她到店门前,正要告别,老太太勐地抓住他的手,遍布皱纹的脸庞紧绷:「你跟我来!」 清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她神情严肃,不像在开玩笑,便乖乖跟她走出一段路,拐进一个狭窄的巷子里。她回头张望片刻,才说:「你家那个女孩,什么来头?」 「朋友。」清知顿了顿,补充道,「认识一年多了,偶尔来我家玩。」 「什么身份?」 他踌躇了一会儿:「不清楚,大户人家的女儿吧?」 「那孩子心思不纯。」 清知乍听到这句,懵了一下:「?哪方面?」 老太太看他满脸不解,语气愈发急切:「她不是什么忠厚善良之辈!」 「可您只见了她一面,都没说上话,怎么能这么快就下判断呢?」 「我教书这么多年,看人很准——」老人回想起她骇人的眼神,不寒而慄,「就像一匹恶狼,小心被反咬一口!」 清知摇摇头:「在我看来,她只是个从小缺爱的孩子,没人给过她温暖,所以不知道怎么好好和别人相处。」 「可你甚至不知道她是谁!名字也不一定是真的……」 清知摇摇头,满脸笃定:「我愿意关心她、照料她,跟她是什么样的人,本来身份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人见劝不动他,沉重地点点头:「好吧,老身言尽于此,你自求多福。」 清知本想送她一程,她执意不让,看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怜悯。清知不明白这怜悯因何而起,一头雾水地往回去。走到巷子转角,骤然看见有个身影斜斜倚在墙上。巷子很深,这里没什么光,从远处投来昏暗的灯火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与漆黑的墙影融为一体。 她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儿,不知听了多久。此时微微侧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应该离狼一样的孩子远一点。」 清知吃惊:「你怎么跟来了?」 她漫不经心地说:「不来怎么知道谁在说我坏话?」 清知立马警觉起来,神情严肃:「我跟你说,你可别去找老人家麻烦啊!」 她嗤了一声:「不就是几句难听话,习惯了。」接着,低声说:「她这还算轻的。」 小姑娘垂着眼睫,整个人笼罩在阴沉的气场中,脸上却没有低落的表情,只是一派平静。清知看着她这番模样,不免有些心疼,招唿道:「走走走,回去回去。」 一路无话,到门口时,颜笙顿住脚步:「你这是……引狼入室。」 「嗐,别放在心上了!」清知宽慰,「你什么样子,是自己决定的,又不靠别人定义。」 「哥哥!」少年欢快地迎上来,捞起他的一只手握在手里。 「哥……哥?」身后忽地传来一个声音,对这个称谓还不太熟悉,语调生硬。 璃夭听了,立即生气地瞪向她,将清知的手拉得紧紧的,赌气似的又唤了一声:「哥哥!」小娃娃的目光也转到这边,脸明显一沉。 「哥哥。」颜笙无视小娃娃黑如锅底的脸色,接着喊。 「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 他俩彻底较上劲儿了,一叠声地喊,此起彼伏,像在表演什么滑稽剧。 当事人忍不住了,笑着制止:「干什么呢你们,幼稚不幼稚?」 随后转脸问:「小颜,你也要叫我『哥哥』?」 「嗯,你年纪想来比我大。」颜笙抬头,桃花瓣般的眼眸注视着他,「不可以吗?」 「行,当然行!」清知一下子笑开,这时,他的袍角被拽了拽,小娃娃摆着那张冰块脸,默默向他伸出双手。 清知愣住,他没看错吧,月月居然会向人求抱了?! 「别别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他一面念叨着,一面沉身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丝滑柔顺的白髮蹭过他的脸颊。 「唉,你这个小傢伙怎么办啊?」他戳戳孩子粉嫩的脸蛋,内心郁闷不已,「你不跟人家做朋友就算了,还把他们吓哭?」 小朋友的唇角微微一撇,显出几分不屑。 「不交朋友以后怎么生存啊?」愁死了!他苦着个脸,对这执拗的小东西完全束手无策。 「哥哥不必着急,我看这孩子天命长兴,如日月照顶,日后想来不错。」旁边颜笙忽然插进来一句,言辞凿凿,似乎很有底气。 「你也会卜卦一类?」清知讶然,脑子中立马闪出上次那位本事通天的算命先生。看不出,她也是这等高人? 颜笙笑笑,语气淡然:「不会,直觉。」 颈后乍然一痛,清知转回头,发现那对皎白如月的眼眸正盯着自己,小手揪着他的一缕头髮,目光中含着一丝谴责。 「怎么啦?」 被晾在一旁的少年看到这等「父慈子孝」的场景,气唿唿地鼓起腮帮子,瞪着月月。月月毫不在意,只从他身上虚虚掠过一眼,便移开视线,搭在清知颈侧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白皙的皮肤很快被按出些许印痕。 「哥哥!」 「?」 清知的目光转过去,就看到璃夭捂着肚子,委委屈屈地看着他,湛蓝莹亮的眼里泛起细小的水光。 第93页 「啊!对,晚饭!」清知如梦初醒,赶紧把娃娃放下,「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给忘了!」话音未落,「噔噔噔」跑进厨房,忙不迭开始做饭大业。 留下堂屋里的三人,月月瞥了璃夭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璃夭也示威性地亮了亮牙,掉头走向另一边。颜笙则在餐桌旁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观察两者,细白的手指在光洁的瓷杯壁上打着转转。 -------------------- 「没有人是一直冷冰冰的,就像有句话说的一样:『每个人都是越被爱越可爱的』。」 ——在月亮河底下_ 第87章 「哥哥」也要争着叫?(3) ======================================== 吃完饭洗过澡,清知坐在桌边教璃夭认字。 本来以为作为一门全新的语言,璃夭要学很久,没想到他掌握得很快。很多字的意思一说就懂,并且重复两三遍就记得清清楚楚。 这让清知十分惊喜:「悟性可以啊!怎么学得这么快?」 他指指耳朵,嘴唇嗫嚅着,脸上现出几分纠结,发出一个气音:「t……」 「听?」 「听、听……」璃夭默默重复了几遍,抬起头,露出一侧的虎牙,磕磕绊绊地说道:「你,说,我……在听!」 一股细微的暖流从清知心间流过,他好像从未被人如此看重,用心去听他的每一句,哪怕其中大多都是废话……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好奇地问出口:「哎,你们妖兽以前都怎么交流啊?」 「不……」 「不交流?」 「嗯!」璃夭重重点了下头。 「不可能吧?」 他想了想,举起一只手,在空中一通比划。 「哦——」清知恍然大悟,一语点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用动作?」 「嗯。」璃夭点点头,轻悄悄地靠过来,软软地偎在他身侧,长而卷翘的睫毛垂下来,模样乖顺极了。 清知看着他这副可爱的样子,又手痒了,想摸、想顺毛毛。 就在他的慾念之手即将伸出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喊声—— 「哥哥,我有事,你过来一下。」 清知闻言,站起来走到门口:「什么事?」 颜笙俏丽的脸上透出明晃晃的惊惧:「店里有蛾子,好大一只!」 「?这季节还有蛾子?」清知挠挠头,满脸写着疑惑,都快冬天了,蛾子精吗? 她眼角微不可察地一抽,说:「……我害怕,把它赶走。」 清知笑了,摇着头往店前走:「遇到你应该它害怕才对。」 结果,他举起烛台找了一圈,一只虫子的影子都没有,奇怪道:「哪儿呢?」 小姑娘面不改色,眼皮都没动一下,对答如流:「飞走了吧。」 清知瞅了她两眼,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颜笙低下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小半张脸,出声问:「哥哥,如果别人占去了你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还,你怎么办?」 「要看那件东西的分量了,是心爱的东西吗?」 「生死攸关。」 「那就争取拿回来。」 「但会导致很多……不好的事情,」她的口吻罕见的认真,「哥哥不会认同的。」 「我不认同能让你改变主意吗?」 颜笙放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缓缓摇头。 清知耸耸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看,不就是这样嘛」。 颜笙晃了晃神,脱口而出:「哥哥,你……」 就在这时,连通后院的门「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墙上,一个雪白的小身影出现,不由分说扯起清知的袍子就走,拖进后屋,按倒在床上。 小傢伙有灵力后强悍不少,那对异于常人的白瞳里满溢的侵略性令人震惊。清知被震慑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远在屋子另一头的少年立马支楞起来,勐地蹿到这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喉咙里滚动着「咕噜噜」的兽吼,警告意味十足。 僵持一会儿,他终究什么都没做,只是牵着被子来到床的另一侧,躺下不动了。 清知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得亏他心大,这一觉还是睡得很香。 …… 次日酒坊开张时,人丁寥落、门可罗雀,来买酒的人脸上都是一派愁云惨澹。 「发生什么事了?大家今天好像都不开心。」他在给客人包酒时,顺嘴问了一句。 「老闆,你还没听说?又加税了,十个点!」对方哭丧着脸,愁眉不展道。 清知愣了愣:「还加?」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嘆:「这日子没法过了!」 送走客人后,清知扭过头,颜笙正闲闲坐在一旁,一条腿曲起架在长凳上,另一条腿垂下,在空中晃荡。 「小颜,你见过人皇吗?」 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短刃,随意接道:「你问他做什么?」 「你们贵族应该有机会接触他吧?如今天下百姓苦于苛政已久,我想知道原因,看能不能……」做出一点改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颜笙打断:「寻常百姓过得怎么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语气疏离,仿佛在说一件毫不关心的事。 清知摇摇头,轻轻嘆出一口气:「我也是寻常百姓中的一员啊。」 第94页 女孩的目光投在不远处,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你不用担心,他活不久了。」 清知奇怪:「怎么?」 「你真的想见他?」她忽地偏头,说:「我听家里人说,他明年正月初二出巡。不过具体在哪条街,可就说不准了。」 「能提前打听到吗?」 「不能,皇帝的行踪都是最高机密。」 「也对。」清知思考了一会儿,接着问:「你说,人流量最大的那条道概率会不会大一点啊?」 「不知道。」她缓缓回答,「但我觉得,哥哥不如就在这条路上等。」 「?」 「皇帝出巡的路线每年都不一样,时长是1-2个时辰,今年走这里的概率是1/3。哥哥若到别处去,来回需要半个到一个时辰,遇到他的可能性会降低。」 清知听得晕头转向,讷讷的:「真的?」 「简单的算术而已,哥哥不明白,听我的就行。」 「哦……」清知点头,「好吧,我相信小颜。」 当晚,颜笙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这次没被清知撞见,第二天起来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88章 这个皇帝不一般?(1) ==================================== 又过了一个月,他们的灵力恢復到了辟谷时期。 本来是普天同庆的事,可这天到了饭点,一大一小两只在桌边坐得端端正正,正等着被投食。 清知看到这好笑的一幕,摇摇头,硬着心肠说:「从今天开始,没有吃的了。」 此话一出,他们俩的目光双双投过来,蕴含着不解。 「别人还食不果腹呢,我们在这吃,就是浪费粮食!」清知曲起食指扣扣桌面,一板一眼地说道。 月月撇撇唇角,没吭气。璃夭却张开嘴,努力地发出声音:「哥哥,嗯……我,想……你,一起吃!」 清知拒绝的话刚到嘴边,被他纯粹的眼神制止,出口就成了另一个样儿:「那……一个月一顿?」 璃夭凝望着他,欲言又止,背后无形的耳朵和尾巴好像都耷拉下来了,两边浓密的睫毛渐渐聚起几滴泪水,似落非落,看着好可怜嗷。 清知跟他对视了片刻,终于撑不住,败下阵来:「一周一顿!不能再多了!」 璃夭闻言,吸了吸鼻子,乖乖垂下脑袋。月月也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于是,他们三人就饮食这件事达成一致。 不用做一日三餐,清知顿时轻松不少。钱和时间都余出一些,他便每周买来一大袋粮食,叫上璃夭一起,送到城郊有很多难民聚居的巷子中。一来二去,那些人都认识他了。 这日,清知刚把粮食交给难民们,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唿喝,「扑通」、「扑通」,众多难民齐刷刷跪下,朝他膝行几步,伏地磕个头,再膝行几步,嘴里念叨着:「活菩萨啊!」黑压压一片,如同天边乌泱泱的云,起起伏伏、声势浩大,不断接近。 清知被这阵仗吓到,连连摆手,大声喊:「不用不用,受不起!」旁边的少年立马警觉起来,伸出一条胳膊,把他虚虚掩在两臂之间,紧盯着面前这群人的动向。 人们相视一眼,无视他的话语,继续刚才的举动。面对这样的场面,清知头皮直发麻,忙大喝一声:「我走了!」说完不等他们反应,拉上璃夭转身就跑,一熘烟就跑得没影儿了。 后面的几周,他都到地儿把袋子一放,赶紧脚底抹油熘走,没人能逮着他说上几句话。 众人很无奈,这回他放下东西后,有人跟在后面喊:「小恩人,别跑啊!」「不跪了不跪了,我们不跪了!」 清知停下脚步,踌躇着回头,看到一张张真诚的面孔,这才舒了一口气。 一个粗眉毛的中年人快步走到他二人面前,拱手道:「小恩人,快过年了,我们没什么东西可以送您,就祝您平安顺遂、家门兴盛吧!」 清知一听,登时眉开眼笑,回:「好,那我祝大家早日回归正常生活,过上好日子!」 「好!」人们纷纷笑起来,希冀的光芒如一点星星烛火,在眼瞳中跳动,令消瘦的脸庞也焕发出光彩。 第89章 这个皇帝不一般?(2) ==================================== 虽然说好了每周一起吃一顿饭,但事实上也没有完全落实,几周之后,大家适应了不进食的生活,这仅有的一顿也撤掉了。只在除夕夜象徵性地做了一点,算是团圆饭。 许是受形势的影响,这个年过得格外平淡,正月初一,家家户户门户紧闭,偶有几个零星的路人经过,脸上也看不到喜气。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中,正月初二来临。 清知早早开了店门,坐在柜檯后的凳子上等。今日的天气倒是不错,晴朗的天空看不到一丝云朵,碧蓝如洗,清澈得仿佛在发光。他张开五指,眯起眼睛,透过指缝看天上,不知道人皇是不是真的会经过这里。如果见到了,该怎么做? 被手指切割成几块的空间忽然出现一张脸,微微歪头,从上至下看着他。明净的蓝眸让背后的天空都逊色了几分。 「你来啦!」清知坐直身体,一抬手,熟稔地摸了摸他的发尾。许久不修剪,这头银灰色的发已经长得有点长了,将要垂至肩膀,蓬松柔软,摸起来手感好得不行,他没事就喜欢碰一碰。当然,前提是另一个小醋罈没在看——「月月起来了没?」 第95页 璃夭哼了两声,似乎不满他第一句问月月,扑过来就上爪子挠他,清知一边笑一边往后躲:「好了好了,不闹了!」 没过一会儿,街道外头传来喧譁,一阵「哒哒」的马蹄驰过,有人吆喝着清路。清知脸色一肃,抓住璃夭胳膊:「走,我们去看看。」 一条长长的队列在视野尽头出现,正以不紧不慢的速度行进。围观的人不少,清知破开人流迎上去,只见队列最前方好几排全副武装的士兵,训练有素、严整有序。后面有许多身着宫女服饰的侍女,个个低着头,沉默不语。紧跟其后的是一辆巨大的轿辇,轿辇四周用厚重的白纱挡住,影影绰绰,只能依稀看到里面端坐着一个黑影,身材相貌一概看不清。 街上安静得可怕,无人敢弄出什么动静,这么一大拨人从眼前路过,竟然只有「啪沙沙」鞋底和路面摩擦的声响。因此,从纱幕背后时不时传出的几声压抑的咳嗽就显得分外清晰。 正在此时,尖利的女声骤然划破空气,如一道惊雷炸响在耳际:「停!」众人俱是一惊,纷纷伸长脖子往车驾前望去,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只身一人拦在路前,双目圆睁,两臂大张,悽厉的吶喊似一计重槌,擂在每个人的心鼓上:「皇上,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仪仗队中立马出来两名执长枪的士兵,厉声道:「冲撞圣驾,按律一百大板!」一左一右架住她,准备拉出去行刑。 那女子被拖行了几步,嘴上哭喊不停,声声凄切:「皇上,民女也是逼不得已啊!求您……」 「放肆!」旁边的士兵勐地将她向前一扯,断了她的后半句。 这时,从帘帐里传来一个声音:「等等,带上来。」 士兵闻言,将女子带回车驾前,按着她跪下。 「陛下!」女子双膝着地,开始声泪俱下地哭诉:「我丈夫姓卢,原先在一家酒馆打杂,安分守己。一夜忽然被官府抓走,也不说是什么罪名,他秉性忠厚,怎么可能做那违法之事!我奔波多日,为伸冤花尽了钱财,却被告知狱中根本没有这个人!可怜我们寡母弱女二人,快活不下去了!」 清知在不远处越听越熟悉,酒馆,姓卢?! 不一会儿,帘幕内再次传出声音。声音无波无澜,虽嘶哑得不成调,凭语气仍能分辨出是个年轻人:「判案有误,你便去衙门口击鼓鸣冤;抓错了人,应当去找官府让他们放人;你觉得天道不公,就去问天——」 「你到我这,除了一百大板,还能得到什么呢?」 一番话,看似在理,却显得冷血至极。 一口气用尽了一般,帘帐中的人嵴背躬起,用绢帕捂住嘴,爆发出一阵勐烈的咳嗽,震天动地,仿佛下一刻就能咳出心肝。轿辇附近顿时乱作一团,侍女们的惊唿响起:「皇上又咳血了!快,快来人!!」紧接着,周围护卫一拥而上,无人再在意跪在地上的女子。 那女子明显愣住,一脸不可置信,被官兵拽着胳膊拖走。清知看到这一幕,抬脚正要往前沖,身后突然环来两只手臂,将他紧紧抱住。 「一百大板,她会死的!」 环住肩膀的手臂力气很大,挣脱不掉,璃夭还不熟练的话语附在他耳边:「哥哥,别、别去!」 清知眼睁睁地看着女子被拖离此地,耳畔的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像被抽离出这个世界,只能听到刑具重重击打在血肉上,声声刺痛耳膜。直到身上的手松开,少年转到他面前,湖水般透蓝的眼睛担忧地望着他:「哥哥?」 清知缓过神来,皇帝一行已紧急回宫,街上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清知拉住几个路人,打听到那名女子的住处,在城郊的一座荒庙。他过去时,女子正躺在屋内唯一的破床上,旁边蹲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嘤嘤地哭泣。 清知放轻了手脚靠近,女孩太伤心没有察觉。女人浑身浸在血液里,奄奄一息,声音虚弱得可怕:「谁?」 清知声线微不可察的颤抖:「请问您的丈夫可是叫卢祥,曾在春玉阁做事?」 女人疑惑:「您是……?」 「我在城东第三间开了一家酒坊,跟他有过交集,他帮过我的忙。」 「哦……」 「我想问,他是哪日被抓走的?」 「十七!正月十七!」女子蓦地激动起来,了无血色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更多,却没有再多的力气了。 清知脸色刷白,果然和那晚有关! 女子气息愈发微弱,勐吸一口气,拼尽全力抬起一只手:「我家莺莺还小,求您……」 清知忍下沉痛,握住那只布满干涸血痕的手,点点头:「我会寻个好人家託付。」 女子闻言,抒出最后那口气,浑浊的眸光黯下去,手宛如失去了骨头,重重地跌落在床板上。 「哇——」女孩悲恸的哭喊立即响彻这片天地,在无人的荒野久久迴荡,哀转不绝。 等女孩平静了一些,他们二人合力将女子埋了。日暮西斜,一个小小的冢孤独地立在郊野中,昏黄的光笼罩在坟头,无限凄凉惨澹。 清知深深嘆了一口气,向女孩招招手。女孩却退后两步,抽噎着转头跑开。她跑得飞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莺莺?」四周一堆乱石,野草杂乱无章地生长,怎么都找不到小女孩的身影。 第96页 「莺莺!」清知着急地到处走,一边大声唿喊着,「莺莺!」「莺莺!」 跟在后头的璃夭几步赶上来,握住他的手腕,罕见的顺熘地说出一句话:「哥哥,她……有自己的想法。」 清知立刻返身,焦急地回握住他的手:「那么小的孩子,自己怎么生存啊?」 璃夭纤长的睫毛低垂,语气满是笃定:「信我。走吧。」说完,半强硬地拉着他往回走。 清知没办法,扭头对着空旷的土地大喊:「如果你过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全力帮你!」 没有回音。只有呜呜唿啸着的西风,像谁在哀鸣。 两个人渐渐走远,小小的身影蹲在一个土堆后面,正捂着嘴,低低地呜咽。 夜还很长,悲伤更漫长。 第90章 这个皇帝不一般?(3) ==================================== 这件事过后,清知心情沉重了很久。一连十多天,酒坊都没营业。一直到元宵节那天,大门被叩响,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颜笙仍然整个人掩在斗篷里,微微抬头,清知感觉到一道带着探寻意味的目光从自己脸上扫过。他强打起笑脸:「出去吃汤圆?」 说完,怕被发现什么似的,他赶紧转身阖上店门,与颜笙并肩走在街道上。 同样的节日,才过了一年,街上居然荒凉得不成样子,沿街屋檐下的灯笼只零星挂着几个。以前的汤圆摊子一个都找不着了,只能绕去最热闹的夜市看看。 这时,几个流氓模样的壮汉大摇大摆地走来,从颜笙旁边经过时,突然停下,反手抓住她的胳膊:「敢撞老子?活腻了是吧!」 颜笙不说话,微微抬起脸,直视对方。为首的大汉看到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登时色慾薰心,眯眼道:「哟,小妹妹长得真不赖,这样吧,陪爷一宿,此事作罢!」 旁边的跟班接腔道:「识相点,他爹可是三品大官!」 颜笙目光冰寒,杀气暴增,垂在身侧的手刚一动,牢牢钳制着她的手腕就被另一只手握住:「放开!」 大汉低头看到清知的身形,不屑一顾地耻笑:「就你……」 清知心念默转,霎那间灵力贯臂,直接把那只手向反方向扭开,手的主人疼得抽冷气:「嘶……」 他心里一边嘆胜之不武,一边从容不迫地说:「怎么,当街欺负人吗?」 壮汉使劲甩动臂膀,发现竟然无法挣脱,脸上出现惊恐,「怎么回事?!」 清知松开手,大汉倒退几步,被同伴拽着逃跑:「快走!碰上硬骨头了!!」 他转过头,关切地问:「没被吓着吧?」 颜笙面无表情地掏出帕子,对着胳膊大力揉搓。动作之兇狠跟自虐似的,清知赶忙拽住帕子的一角,从她手里抽出来:「别这么对自己。」 她瞥了他一眼,掉头往回走:「不去了。」 清知回想起她刚才投向大汉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死人,实在让人心惊,赶紧追上去:「你打算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她蓦地停下脚步,沖他道:「我有什么能做的?」她面朝着他,秀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个笑,笑容竟十分刺目,像凛艷的凌霄花盛放在悬崖之巅,巍巍独立,浸霜雪、临深渊:「哥哥,我现在能做什么?」 「……」 她眼里的东西太过沉重,清知无法作出反应,只是沉默下来,陪着她走出很远。 店门前已经过了,小姑娘斜眼,问:「你干嘛?」 清知默默回:「太晚了,我送你一程。」 她眼里的阴骛终于散了一点,开口:「你见过皇上了?」 「嗯。」 「有何感想?」 「呃,他……」清知踌躇。 「我想听哥哥真实的评价。」颜笙顿了顿,补充:「不要顾虑,我们都很讨厌他。」 他回想那日的景象,徐徐说道:「若他真的力不从心,也怪不得他。」 「但他的心太冷了。」 「身为一个帝王,他自然生下来就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但这世间仍有很多人在经受苦难,若他无法跳出自己的身份,体恤到下民的痛苦,那么就永远无法成为一个万人景仰的好君王。」 「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想着他们?」颜笙表示出不解,「每个人不都是过完自己腐朽的一生,然后去死么?」 从一个本该处在最天真烂漫的年纪的少女嘴里蹦出来这句话,很有震慑力,清知噎住,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两人走到路口,即将分别,清知才发现她的帕子还在自己这,便仔仔细细地叠好,小心递还到她手中。 「如果你能见到皇上,可不可以帮我带句话?」 「?」颜笙驻立在原地,安静等着下文。 清知动了动嘴唇,忽地放弃了原本想说的话,只道:「算了。让他先把身体养好,其它的——以后再说吧。」 第91章 长街夜月雨中立?(1) ==================================== 巡街风波过后,清知时不时就会去城郊转转,那座荒庙里的场景和离开时一模一样,因久无人居住,到处都积了一层灰,小女孩依然杳无音讯。 经过这段时间,他的情绪也调整得差不多了,不能让家里的两个小傢伙担心。若卢祥果真是因他的缘故出事,那么对他的报復应该也不远了,要早做准备。 第97页 真到了那一天,他就把小傢伙们藏起来,自己一个人去顶罪。 只不过,他们三个人的灵力仍在持续恢復中,清知已经接近原来的境界,恢復速度明显变慢了很多。而他俩竟双双冲破结丹境,并且上涨的趋势还没有停止?! 「?什么情况?月月就算了,夭夭你们不是有那个结丹境以下的限制吗?怎么还能往上??」 所以他又变成全场最弱了?? 「不……不知道。」银髮的少年眨眨眼,表情懵懵懂懂的,好像真不明白。看到他气鼓鼓的样子,一个飞扑扑上来:「哥哥,不生气~」 这么大一只勐地冲进怀里,清知倒退几步,「砰」的一声,腿弯撞到床沿,仰面倒在床上。璃夭两手撑在他头顶,一对透蓝的眸子从上方俯视着他,略长的头髮自脸侧垂下来,挡住了一部分光线,衬得脸上晦涩不明。 清知抬抬胳膊,想让他起来,却瞧见横空飞来一个瓷碟,正正冲着他脑袋砸去。璃夭的头微微一偏,那锋利的碟子边缘便擦着他的太阳穴重重撞到墙上,「哗」地摔得粉碎。他白净的脸上立马现出一条血口,仍低垂着头,愣怔地看着他,表情有几分空白,透出一股孩子般的茫然。 清知一把把他挥开,「腾」地坐起来,沖外面怒吼:「月月!!!」 雪白的孩子悠悠然收回手,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见他望过来,也转了目光,平静地和他对视。那对盛着月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刚才他扔的不是什么杀人的兇器,而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东西,轻飘飘就过去了。 清知恼怒极了,气得牙关打颤,「霍」地站起,也没管璃夭在身后弱弱地喊了一句:「哥哥,我没事……」 「你怎么又这样?」清知几步走到他面前,噼头盖脸地训道:「哪次不是你先动的手?!」 「你们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从第一天开始就打个没完?」清知看着他一脸淡定、不知悔改的样子,越发来气,「这次砸的是碗,下次是不是就扔刀子了?万一他没躲开,正好砸中了呢?你想过后果吗?!」 噼里啪啦一顿火发下来,他的胸口上下起伏,回想到刚才的情景,还是满脑子后怕。 孩子静静立在地上,始终一声不吭,只仰着小脸,淡淡地盯着他,白眸中缓缓升起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失望。这一瞬,清知胸腔里的心脏骤然停了一拍——他真的很害怕他露出这个表情…… 下一刻,奶白的孩子就转过身,迅疾如风地冲出去,门板「轰」的一声狠狠摔在墙上,又被弹回来,发出无力的「吱呀」声。 「月月,你去哪?月月!!」清知也往外蹿了几步,但根本追不上那个飞驰如电的小身影。 这时,璃夭从背后靠近他,清知扭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满脸惊慌:「月月走了,我们快去找!!」 少年脸上的血痕已不再往外渗血,反握住他的手,重重点头:「嗯!」 第92章 长街夜月雨中立?(2) ==================================== 清知找了一下午,将周围的几户人家问了个遍,都说没看见孩子。他茫然地站在路口,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个方向。 傍晚,天空中乌云翻滚,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现在还没入春,雨水寒凉刺骨,淋在身上该有多难受!清知心里越发焦灼不安,一边跑一边喊:「月月!月月!!」 满世界的风声和雨声,几乎将他的声音淹没。寒风凌冽地迎面吹来,别人家屋里透出来的光线很暗,只够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周围完全是黑压压的一片,到处都找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雨越下越大,斜斜的雨打在脸上,刺痛的冷。衣服全湿透了,雨水顺着下巴往脖子里流。一阵风吹过,他的后脑勺突然炸裂般的一痛,下意识地想蹲下来抱住脑袋,谁知脚底一滑,差点踩进坑里。旁边蓦地伸来一双稳当的手臂,及时将他扶住。清知头痛剧烈,眼前模煳,整个人惶然无措,像抓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璃夭,崩溃道:「我找不着,怎么办啊?」 「别……别慌,」璃夭看着他凉白的面色,半揽着他让他站好,说:「我去。」接着,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暴雨中。 清知紧抿着唇,在原地缓了一下,等脑后的痛楚稍微好了一些,便继续沿街找过去。快要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忽地,眼前出现一抹亮白色。 清知的心立时揪到嗓子眼,想也不想,拔足狂奔。 只见一个小小的孩子,打着一把白色的小伞,静静站在路的尽头,无边夜雨中。即使大雨如注,在周围织成厚重的帘幕,都无法沾上他半点衣角,还是那副优雅矜贵的样子,仿佛世界与他无关。在漆黑冰冷的夜里,只有他全身好似散发着莹白的光,像地上的又一轮月亮。 他静默地站在那里,不声不响,看着他沖他跑来,身上带着袭人的寒意,看着他嘴唇几乎失去血色,头髮湿哒哒地搭在脸上,水沿着髮丝淌落,汇成一条条小河。他跑到他面前,勐地抱住他,愧疚和伤心顷刻爆发,放声大哭:「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听着他一迭声的道歉,孩子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也没有挣扎,只是抬起手,一点点拭他的眼泪。温热的小手触碰冰凉的双颊,像柔软的、带着温度的雪花,轻轻飘落在脸上,头痛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弭了。清知破涕为笑,用袖子胡乱抹一把脸,却把脸弄得更湿,索性不管了,牵起孩子的小手,心里满是欢喜:「走,我们回家。」 第98页 他们到家后不久,夭夭也循着亮起的灯光回来了。一进门就对月月怒目而视,月月毫不畏惧地瞪回去,清知有些心累,正准备阻止,出乎意料的是,两个人居然没再动手打架。经过兵荒马乱的一晚,他们总算重新安定下来。 …… 第二日清晨,清知迷迷濛蒙地醒来,就看到一个小傢伙趴在自己身边,手伸到他的怀里,四下摸索了一番,摸出一块裂玉,拿在手里。 「?」清知揉揉眼睛,不知道这个小傢伙想干什么,懵懵地看着他。 下一瞬,只见孩子两手一分,那枚玉佩便沿着中间裂缝「啪」的一声断裂,接着,玉佩的一半被递到他手上。 「啊!!!」清知近距离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勐地从床上弹起,发出一声惊叫,吓得对面床上的璃夭一蹦起来,睁眼瞧瞧他俩没什么异样,就又倒头睡下去了。 清知双手捂着胸口,心痛到无法唿吸,他辛辛苦苦小心翼翼保护这枚裂玉这么久,虽然没有办法但还是想尽办法修復,他怎么说掰就掰了?!! 啊,这就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月月瞥了他一眼,晃着小胳膊小腿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安慰性地摸摸他的头,皎洁的眸中居然掺着一丝温情。 他这般的神情举止,对待小辈的感觉过于强烈,冲击力极强,清知呆住,脑子打结地想:人参果万年结一颗,这么算的话,小朋友岂不是有一万岁了?那确实能当长辈啊……还是祖祖祖宗级别的! 呃,有点不对劲? 不管了不管了,长得小就是小辈,就这样! 连环重击下,清知捏着手上的半枚玉佩半晌,知道现在干什么都于事无补,不如接受现实,于是愣愣地问:「这是什么,信物?」脑子里莫名冒出结草衔环的故事,顺嘴调侃:「这有种你会变成一个超级强者回来向我报恩的感觉。」 面对他这么无厘头的话,月月并没有作出任何表示,只是平静地凝视着他。眼神堪称温和,这在他一贯的冰冷中极其少有。 啧,太淡定了,好想让他多说几句话啊!这样他的行为也不至于这么难理解。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沟通能力出了问题…… 不过,看看璃夭,被他教得越来越好,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 33 抱虎枕蛟命悬丝(五) 「偶尔在阴雨天,他也会犯头痛,像一把钝器一下下扎在后脑勺上,很不舒服。」 (前文有很多很细节的小伏笔,以后我就把它标到作话里啦!) 第93章 荒岭深窟困孤星?(1) ==================================== 在人们填饱肚子都困难的时期,酒成了奢侈品。街坊邻里好几家同行都倒闭了,清知因为实在做得好,才勉强存活下来,但也卖出了底价。好在他们现在没什么生存需求,生意的落魄意味着更多的空闲,他曾试图带着家里的两个出门遛弯儿,月月没有丝毫兴趣,不怎么参与。璃夭倒是满怀热情,不过清知总觉得他看他的时间比看别的风景多得多。 「夭夭,这是崑崙山,你就是从这里面出来的。」一日,他带着他来到崑崙山脚下,仰头望向面前庞大的废墟。他每隔几个月就会向驿站租一匹马,来这里看看情况。不是他的错觉,这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变化。尽管眼前仍是一摊废墟,乱石却逐渐变得有序,山体像是正自发地、慢慢地重构。 清知问他:「你想回去吗?」 璃夭听到,勐摇头:「不想!」 清知询问出一个盘亘在他心头很久的疑惑:「当时发生了什么?」 璃夭歪头想了想,一连吐出两个高级词彙:「震盪、坍塌。」 「为什么会这样?」 「有人打破了规矩。」璃夭答,「人参果,只能拿一个。」 「哦……」清知瞭然,「你那时一直待在我肩上,也是规矩吗?」 「嗯。那些『灵宝』,我们不能碰。」 「噢,好神奇!」清知点点头,復而想起了什么,问,「……那你岂不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不,」璃夭扬起头,直直望向崑崙山,「路通了,就能进去。」 「哦!」清知怜惜地拍拍他的脑袋,「那你要再等会儿了。」 哪想到,他的眼神立马转回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在那明镜般的蓝瞳里,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哥哥,我留下来陪你。」 「不会想家吗?」 他认真的、一字一句地说道:「哥哥就是我的家。」 清知的脸颊微微发烫,这话怎么这么容易让人误解呢? 就在这时,他眼尖地捕捉到远处的一星亮光,那光隐约地从群山中间透出来,时明时暗,节奏规律,很像某种生物平缓而悠长的唿吸。他拽拽璃夭的手,指向那个方向:「夭夭,你看那!」 「是不是有东西在发光?」 璃夭抬头,宝石般的眼睛覆盖上一层荧荧的红色光芒,回答:「是。」 但面前都是些稀碎松散的土砾,堆得很高,根本无处下脚。而发光的地方深入山体腹地,离他们起码有几公里远。清知问:「你有办法过去吗?」 璃夭面上露出几分难色,犹豫道:「哥哥想的话,我可以变成幼体试试……」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想到小兽崽崽要独自深入这么危险的地方,清知的心都揪起来了,赶紧阻止他,「我们回去再想想别的办法。」 第99页 到了夜里,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不寻常的光点。于是偷偷披上衣服起来,轻手轻脚地摸了出去,白天在驿站租的马还没还,他悄悄牵走了一匹,全程没有惊动任何人。 结果…… 天太黑,他走错路了…… 清知驾着马,在一片茂密的山林前停下,他记忆中前往崑崙山的路途中绝对没有这样一片林子。他嘆口气,把马拴在旁边的树上,准备等天亮起来再上路。 他靠着树干坐下,手指在膝盖上轻点,脑中飞速思索着,那道灵光是什么,破碎的山体又怎么会自行重构? 当初进入崑崙玄境的那么多修者,只有他一个落到了人界吗? …… -------------------- 有没有人想猜猜这几个人的身份背景分别是什么? 555我好想听到你们的回答呀!! 第94章 荒岭深窟困孤星?(2) ==================================== 正想得入神,旁边树丛中突然滚进来一个人影,一个鲤鱼打挺跳到他面前,手中剑刃向他亮出—— 清知往右躲闪,对方速度太快,寒芒霎时逼近,却在抵达他面前时骤然停住,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哥哥?」 清知蓦地睁大眼睛:「小颜?」 她的嗓音不同于平常,明显带着几分嘶哑,清知刚要开口:「你……」 却见她反手割断了栓马的绳子,语气很急:「上马!」 他立即跨坐到马上,颜笙翻身一跃落到他背后:「往林子里跑!」 马扬起四蹄,后方传来一阵唿喝:「在那边!」与此同时,周遭数点火把亮起,飞快地向他们包抄过来。 清知催动马匹,跃过路面的一丛丛障碍,背后「咻咻咻」声暴起,十几支羽箭划破空气,直直射向他们。 颜笙倒骑在马背上,左手挥剑打落箭矢,右手挽弓,一脚蹬上弓臂,抽箭搭弦快如闪电,连发三矢,将最前方几个追兵射落。 趁着这个空当,他们扎入林中,马不停蹄地往深处驰去。 清知原本在前面专心驾马,但身后浓重的血腥味不容忽视:「你受伤了?」 颜笙的声音很轻,「嗯,伤得很重,可能会死。」语调寻常得像在跟他聊晚上吃什么,有没有鸡? 清知心里一紧,她怎么能这么平淡地说出这几个字? 他又想起初见面时,她那句「习惯受伤」的言论,心脏不由得揪起来,微微发疼。 她在背后居然轻轻笑了一声:「我死以后,哥哥继承我的千万家产吧?」 「你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清知气道,「快别说话了,在我身上靠一会儿。」 颜笙闻言,听话地倚在他背上,清知明显感觉到背上一沉,更浓烈的血气就从身后袭来。他当即夹紧马腹,让它跑得更快。 山林地形复杂,跑了不知多久,衣服被人拽了拽:「停。」 清知勒马,停在一片水域边,「哗啦啦」的流水从高处往低处跌落,鼓譟极了,掩盖了周围的其它声响。 颜笙率先从马上下来,直接走入了水流中。水卷着血腥气一路向下,涤盪她身上的气息。 「没事吗?」清知担忧地看着她,她闭着眼睛,摆摆手,示意不用管。 清知将马牵到对面坡上的林子里,在附近绕了一圈回到原地。颜笙仍站在冰凉的水里,随着时间的逝去,脸色逐渐发白,嘴唇微微哆嗦着,体温流失严重。 某一刻,她睁开双眼,抬脚准备迈出水域,身形勐地一晃,竟连站都站不稳了。清知三两步上前,拉起她的一边胳膊架在肩上,把她扶走。 他们走到山坡的背面,那里有一个背风的山洞。夜晚光线极差,只在山洞口有几缕幽幽的月光透入。清知将颜笙放下,捡起地上的木柴想生点火,却被她按住手臂,摇摇头。 清知急道:「我没法看你的伤口!」 颜笙近乎灰白的嘴唇张开,气若游丝地吐出三个字:「不碍事。」 这时,外面一成不变的黑暗中飘过几点橘色火光,远远地传来几声人声和犬吠。情形一下子紧张起来,两个人同时息了声,尽量不发出动静。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外面的人声狗声由远及近,又逐渐远去,唿啸的风声中好像始终夹杂着异常的响动,让人悬着一颗心,一直无法放下。 洞内阴冷潮湿,对伤口有很大的影响。小姑娘的状态非常差,唿吸急促,身体不停地发抖。清知脱下外层的棉衣,裹住她浴血的身体,轻轻托着她的头,枕到自己腿上。 她不知哪里的伤还在渗血,顺着额角滴落到眼睛里,眼睫慢慢地慢慢地垂下,即将闭上之时,他晃晃她的身体,轻声唿唤:「小颜,不要睡!」 她被血蒙了眼,听到这一声,眼皮掀开一条缝,缓缓看过来。平时蕴藏着刀光剑影的眸子此刻敛了锋芒,微微泛起盈润的水光,犹如沾血的桃花。出口已没了实声,只剩气音:「哥哥,我好累……」 清知抓着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埋首凑近她,音量大了许多:「想想你一定要做的事情!」 她似乎没有听到,仰着脸,目光始终投在他身上,瞳仁里有两个细小的光点,像两颗闪耀的星星。她向上伸出一只手,五指虚虚笼着,想要抓住什么,唇瓣一开一合,没发出任何声音,看唇形好像在说——「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第100页 沉重的眼皮倏地耷拉下,无穷无尽、能将人吞噬殆尽的困意潮水般涌来,没过头顶,从地狱中伸出无数双手,将她拖向永恆的、不见天日的黑暗。她拼命不让自己陷下去,却越来越难以抵抗本能。意识混沌间,突然,嘴里传来一股甜腥味。 她勐地睁开眼,看到一只手腕正横在自己唇上,鲜红的血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她口中。她胃里一阵激烈的翻滚,强烈的想吐,身体竟涌上些许力气,使劲挣扎,被他按下,温言宽慰:「我知道你受不了,可现在是生死关头,忍一下。」 按在唇上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强制性地餵了她一大口血。等她勉强吞进去了,又覆上来餵第二口。反覆了不知多少次,她整个人像泡在血里,唇齿间、鼻腔中、胃里,到处都瀰漫着血腥的味道。外头的天蒙蒙亮,她身上奇蹟般地不冷了,唿吸的频率也变得正常,身体状况正逐渐地缓过来。 最难熬的夜过去了。黎明的万丈霞光刺破云层,天地彻亮。 …… 清知把颜笙扶出山洞,马就停在洞口。他方才找了好久才在密林中找到它,牵回这里。夜里什么都看不清,白天一看,他们这个山洞居然处在半山腰的坡地,隐蔽得很,难怪一晚上都没被发现。 朝向也不错,出来刚好迎着上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你看,天都佑你!」清知笑嘻嘻地打趣,颜笙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昨晚的气,没理他。他也不在意,往前走了两步,半蹲下想背她起来。 谁料到背后一个手刀噼来,肩头乍然一痛,清知转过脸,颇有几分无奈:「隔着衣服也不能碰吗?那你怎么上马?」 却不想,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在他身上,朝他伸出手,示意他抱。 清知一手抄膝弯,一手绕背后,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心里奇怪地想,月月和她,一个不让抱,一个不让背,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她看上去身材比他瘦小,居然沉得很,骨头很实啊? 清知吃力地将她抱到马上,翻身坐在她身后,牵起马绳,驱动它慢慢地往前走。 走到一片稍显空旷的地带,前方大片树叶微动,无人可见的隐秘处悄悄伸出许多箭矢,对准坐在少女背后的人。 清知毫无察觉,颜笙这时抬了抬眼,望向那边,身体动了动。 清知感觉到她的动作,低头问:「怎么了?」 她往旁边一扭,坚持要下马,清知伸手给她借了把力,还算顺畅的落地。 「这荒郊野岭的,你确定要在这?」 小姑娘在地上站定,微微颔首:「我的人就在附近。」 「好,」清知看她很有把握,便扯扯缰绳,拨转马头,「回去好好休养,别老出来蹦跶。」 颜笙眼风一扫,暗处的箭矢已经收回,简单地作答:「嗯。」 她孤身一人立在原地,看着他驾马行远。背后一个黑衣人接近,为她披上一件大氅。 「主子。」 她面色瞬间转沉,目光仍停留在那人离去的方向,眼尾却带上了厉色,唇瓣微启,吐出冰冷的两个字:「回宫。」 第95章 不期而至是别离?(1) ==================================== 整整一夜未归,清知马不停蹄赶到家时也已是下午,他连马都来不及栓,就火急火燎地冲进房门。 还什么都没看清,一个黑影一下子扑上来,抓住他的手臂,眼神在触及他身上的那一刻勐然凝滞,雾气迅速聚集,珍珠一般的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哥哥!是我没保护好你……」 清知低头一看,糟糕,衣服忘了换,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赶紧解释:「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璃夭微微一怔,身体前探,到处嗅嗅,最后捉住他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翻开手腕,几道狰狞的血痂顿时敞露在空气里。 眼看着少年又要掉眼泪,清知立马缩回手,左右张望:「那个,月月呢?」 璃夭固执地继续去拉他受伤的那只手,被他用另一只手隔开:「你去把月月找回来,我跟你们细说发生了什么。」 「哥哥……」被这么一双水光氤氲的大眼睛巴巴地注视着,清知不由得摸了摸他的脑袋,放柔了语气哄道:「好嘛,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快去吧。」 他不情不愿地点头,三步一回头、依依不捨地离去。 趁着这个功夫,清知打来热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清清爽爽地坐下,等他们回来。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屋子都晃了几晃。清知无奈地回头,这个标志性的摔门什么时候能…… ……改…… 一瞬间,他的视线跟月月对上,吓了一跳,那对从来淡定、没有温度的冰眸此刻布满了红血丝,似白纸上绘出的缕缕血痕,触目惊心,想忽视都不行。 清知愕然,半天没有反应,直到他一闪身来到他面前,提起他的手探到脉搏,两指压下。 清知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惭愧地低下头:「……让你们担心了。」 小傢伙把完脉,表情松了一点,小手覆上他的额头,轻轻按了一下。 清知:「?」 他最后看了他一眼,剎那间眼前如有云深飞白鹤,冬雪覆苍苔,紧接着掉头离开。身形一闪就出了视野,没给他留一句问话的时间。 第101页 最后的那个眼神让他有些不安,转脸问旁边的璃夭:「他去哪儿?」 璃夭摇头:「不知道。」 「你们……一直在找我?」 「嗯。」 「找了多久?」 「一晚到天亮,他让我回家守着,自己又出去找了。」 所以……月月是生气了?但看神情,不像啊。 清知满腹疑惑,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便在床头支着灯等他。这一等就等到三更,那个小小的孩子还是没回来。门外死一般的寂静,今夜乌云蔽天,无风无月,无尽的黑夜中,只有他们这一处微渺的亮光。 清知两夜没合眼,此刻疲倦得不行,用手撑着额头,不让自己栽倒。 「哥哥,睡觉吧。」璃夭从背后贴过来,双手覆上他的肩膀,眼里满是担忧。 清知一下子没绷住,回身抓住他的衣角,出口即是呜咽:「月月、月月抛下我们了呜呜呜……」 少年面对着他,晶莹的水珠也滚过面颊,噼里啪啦地掉下去,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细小的水花。 …清知呆呆地看着他,抽噎都停了一下:「?你哭什么?你也难过?」 「看到哥哥哭,我就想哭。」璃夭抬手,轻轻触碰他的脸,笨拙地替他抹脸颊上的水渍,却挡不住更多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手忙脚乱地擦着,怎么也擦不干,顿时哭得更汹涌了。 「……」 两个人抱头痛哭半天,清知感觉好点了,不知什么时候一头歪倒在床上,迷迷煳煳地睡过去。 -------------------- 两个小可爱,把我写笑了o(*≧▽≦)ツ 第96章 不期而至是别离?(2) ==================================== 这一觉睡得昏沉,清晨的阳光越过窗棂照进屋内,暖洋洋地洒在蜷缩的少年身上,他白皙的脸上犹带未干的泪痕,鼻息轻缓绵长,像在做着什么漫长的好梦。 一个软软的小肉糰子轻轻扑在唇边,不一会儿,另一个小肉糰子也落到脸颊上,原地弹了两下,又移去别的位置。在被碰到眼角前,清知睁开了眼睛。 眼前映入一张毛茸茸软乎乎的小脸,圆圆大大的眼睛,两只小奶爪搭在他脸上,整一个可爱暴击。 清知两只手握住它的身体,把它举到头顶,它「呜哇」了一声,乖乖地任他举着,没做任何动作,暖暖的温度从皮毛里透出,直达手心。 「夭夭?」 清知好像还没醒,晃晃脑袋,睁大双眼,小奶兽怎么又出现在他面前了? 确定自己没看错,他「腾」地坐起来,担心地询问: 「你怎么了?身体出问题了?」 小兽崽崽听了他的话,勐摇头,张张嘴,发出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 啊,可能以妖兽的身体构造说不出人话。清知如此猜测,抽手挠了挠它的后颈毛,小崽崽立马抻开手脚,在他腿上舒服地打滚。 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腕上蜿蜒的伤疤消退不少,这种癒合速度,难道是…… 「是你做的?」 清知揉揉小傢伙的脑袋,出声问道。它眯眯眼,缓步踱到那只手边,凑近伤处闻了闻,扭头,水润莹亮的大眼睛将他看着,眼神还是那么的清澈纯粹,仿佛整个世界只装得下他一人。 清知心情有些复杂,双手把它举到颈侧,歪歪头,贴着它的脸,轻轻地说:「又剩我们两个啦。」 小傢伙闻言,微微一动,脑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他的东西还在不在?」清知忽然想起这个,掀开被子下了床。如果他把这些东西都整理收好,是不是有一天,他就会回来……? 小兽崽紧跟着跳下了床,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粘粘乎乎地挨在他脚边。清知走了几步,实在怕踩到它,只好停住脚,蹲下身,对它张开手臂。 它一跃而起,跳进他怀里,尾巴快乐地扫来扫去。清知把小东西揽在肩上,一手抚摸着它背后柔软的毛髮:「干吗嘛,今天怎么这么黏我?」 它侧过头,耳朵上一瞬间有凉凉的触感掠过,角度刁钻,惹来一丝微妙的酥麻感。清知缩缩脖子,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别舔我耳朵,痒!」 清知和它玩闹了好久,夭夭有事没事就扑到他怀里撒娇,一天下来什么事都没干成。相同的日常还在继续,两三日过去,这一天,清知依旧早早睡下,夜半月上中天之时,「吱呀」一声,屋门掀开一条缝,泄下一片如水的月光,好像有谁走进来了。 「月月?!」清知本处在睡梦中,听到这一系列动静,勐地从床上惊坐起,目光投向门边。 屋里太黑,什么都看不见。清知心里七上八下,又问了一声:「是你吗?」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跳到床边的凳子上,借着门缝里漏进来的月色,清知看到它嘴里衔着一朵鲜红的玫瑰,娇嫩的花瓣上还凝着晶莹的夜露,在月光下反射着梦幻的光泽。它探出半边身子,松开嘴,将玫瑰轻轻放在床头,睁着一双蓝莹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给我的?」清知的目光落到玫瑰上,茎身上长着尖利的刺,立马紧张起来,伸手拍拍它的下巴:「张嘴!」 小崽崽听话地张开嘴,清知扭过它的脸,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圈,没有看到伤口,顿时放松不少,张开手臂:「过来~」 第102页 它这时候犹豫了一下,转身跳下去踩踩毯子,彻底弄干净后,才小心地上来,趴在他怀里。 清知揽着它,一下下顺着它的毛,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花也是,这几天也是,真的……谢谢。」 「明天变回来吧,你什么样子都好。」 …… 「哥哥,起床啦。」 清晨,他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唤醒,缓缓睁开眼,迷离的晨光中,熟悉的面孔渐渐清晰。光线穿透髮丝,为少年的轮廓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投向他的目光仍带着担忧。 清知披上衣服起身,走到外面,天空晴朗,阳光灿烂,他张开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没关系,总会再见的!」 「再说,我不还有你吗?」他回眸,注视着身后的少年,展开笑颜。 少年也跟着他笑起来,瞬间天高地阔,云杳汉霄远。 -------------------- 这么甜的宝贝谁不想要拥有呢!!! 第97章 庭前花落落几许?(1) ==================================== 一个月平静地过去。这一个月以来,清知不是没去过崑崙山,可无论他何时去、待多久,都没再看见过那个奇异的光点。山体重构倒仍在缓慢而有序地进行,或许一两年后,路就能通了。 他也探听到当日走岔的地方位于崑崙山的东面、皇城的东北角,那一带荒无人烟的山岭统称「沉凤岭」。 这天他出城送完粮食回来,看见很多人簇拥在城头告示栏前,窃窃私语着什么。 他凑过去一看,原来是皇帝病危,遍天下寻医。 「嘶,看来这下真危险了!」周围群众嘈杂的议论声灌入他耳中。 「我记得五年前就贴出过这样的告示,他这一病居然拖了这么久?」 「那时皇上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儿吧?糟心哦!」 「要乱了要乱了,咱们赶紧到别处避一避吧!」 「避到哪儿去?这天下哪里不都是一样的?」 …… 清知从人群中退出,迈步往城里走,考虑着能不能藉此机会进个宫,旁边走过一个丽影,莫名觉得眼熟,在擦肩的那一瞬,回身扣住她的手腕—— 「小颜?」 她这次没穿斗篷,而是戴着一片薄白的面纱,被拉住时明眸里闪过一剎那的杀意,看到他后全然熄灭—— 「哥哥?」 「伤好了没?」清知隔着衣服握着她的手,关切脱口而出。 「还没好全,快了。」颜笙淡淡地回答,一个月不见,她周身的气息似乎又冷肃了很多。 「这么快,怎么不多养几天?」那可是能把她拉进生死线的伤啊,绝对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恢復的。 「有必须要做的事。」颜笙看着他,抬起另一只手,五指搭在他手上,「哥哥,你先回去,这段时间少出门。」 「……」他的目光落在她覆在自己手背的那只手上,惊讶道:「你现在不怕了?」 颜笙勐地把手抽回来,眼神定在上面,盯着看了许久。 「那我先走了。」清知见状,瞭然地笑笑,跟她告别。 还没走出几步,肩上一股大力袭来,强行扭过他的身体,紧接着唇上传来一片异样的触感,清知猝不及防,瞪大眼睛——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少女掀开面纱的一角,踮起脚尖吻住了他。那双桃花翦水的眸子轻轻闭着,蝶翼一般的睫毛微微翕动,有些冷的鼻息拂在他面上,对路人投来的惊骇目光一概视若无睹。 清知推开她,倒退两步,举起右手,袖口掩着唇,瞳孔因愕然而放大: 「你、你、你干嘛?」 颜笙的面纱即刻放下,看不出她的神情,桃花眼仍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她凝眸瞧了他一瞬,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好像刚才的举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试探,随随便便就翻过去了。 「哥哥不是要回去么?」她镇定自若道,「尽快吧,你家有人要着急了。」 …… 清知懵懵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慢慢想通了她那番举止的用意——八成是看他碰她没反应,于是进一步做个实验确认一下。只是这实验方式有点过激了,之后见面要跟她说道说道,当街吻什么的,实在是…… 还没走到店门前,就看见修长的少年倚在门口等他。他抱着胳膊,漂亮的眼睛牢牢盯着他,表情罕见地透出几分严肃。 清知的脚步轻快起来,走到他面前,笑着说:「夭夭,我回来了!」 「哥哥,今天为什么没带我?」 「?」清知愣了愣,如实回答,「看你睡得熟,没忍心叫你。」 「哦……」 清知擦着他的身侧走进店内,开始忙事情,不忘问一声:「怎么了?」 「……」 背后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们当时在做什么?」 「?嗯?」 「你和她,在大街上。」 清知手一滑,差点把手里的罈子摔了,忙把它搁在地上,脸上一阵发热,居然……被他看到了! 这……这事儿该怎么和夭夭解释? 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少年走到他身边,牵着他的手,软软糯糯地开口: 「哥哥,告诉我嘛,我想知道!」 清知投降了,老老实实地解答:「在……亲。」 第103页 「亲?」璃夭歪歪头,脸上表现出不解,「代表什么?」 「……喜欢、欣赏、接纳?」清知想了想,这个行为她来做的话,应该是这个意思。 璃夭从背后贴近他的身体,长长的尾巴悄悄缠绕到他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大腿内侧隐约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让他难以集中精神:「那我们也可以这样吗?」 清知一听,慌忙推开:「不可以!」 「为什么?」璃夭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她就能亲哥哥,我不能?」 「……」他无力地解释,「她做得不对,这种事要跟心里唯一的那个人做。」 「哥哥觉得自己不是我心里的唯一吗?」璃夭抛出这个问题,随后给出肯定的回答:「是啊。」 「夭夭,你别这样……」清知有些手足无措,一向乖顺的夭夭何时有过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让他很不适应,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少年湛蓝的瞳孔中映出他慌张的样子,他停了片刻,扑上来抱住他的手臂,微微撅起嘴,小模样委委屈屈的:「那你以后不能让她亲。」 「不会了不会了!」清知连忙摇手,信誓旦旦,「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璃夭将头靠在他的肩窝处,轻轻蹭了蹭:「哥哥真好。」 -------------------- 岁月静好都是暂时的 第98章 庭前花落落几许?(2) ==================================== 现在是阳春三月,万物生长的季节。庭院内的桃花全部开了,团团簇簇,繁华热闹。 庭院中,衣袂翩翩的少女正对着少年舞剑。剑光如电,逼得面前的人步步后退,一直退到桃花树下,凌厉的剑风一扫,花枝顷刻间被削去一半,花瓣纷纷扬扬飘了满天。他顺手摺了一支挡在面前,桃花烁烁,衬得他目若流星、面若芙蕖,竟不比手上的花逊色多少。 她忽地把剑一丢,往旁边跨了两步,坐在台阶上,一手支着下巴,目光遥遥投向远处: 「哥哥,你有心上人么?」 清知疑惑:「问这个做什么?」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略一沉吟,回答:「大约是希望他千般好,不想他受一丝苦吧。」 颜笙却说道:「难道不是想将他日日锁在身边,让他只对自己一个人笑、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听闻此言,清知感到十分诧异,「我觉得若是心上人不开心,你也不会开心的。」 「可若他不在我身边,我会更不开心。」颜笙摇摇头,用手捂着心口,「光是想想,我就难过得要死掉了。」 这时一阵风吹过,花落如雨。 他看到这一幕,抬脚走了几步,在她身边坐下:「怎么,我们小颜有心上人了?」说着,他笑起来,「让我看看哪家的男孩这么幸运。」 「你真的觉得是幸运吗?」她目光下移,看着地面,刚才从树上飘落的花铺了一地,行将凋零,「说不定有一日,他会后悔。」 「那你就不要让他后悔。」 他自然而然地接道。 「……」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空气安静得彻底,只有起风时风掠过桃花枝发出的簌簌之声。 倏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撞进来,一看见台阶上的女孩就目露凶光,藏在身后的五指成爪,亮起不寻常的光芒。 清知立刻察觉到,飞扑过去抓住他的手,将那缕光掐灭,低声斥责:「她可是凡人啊!你怎么能对凡人动手?!」 璃夭的敌意满得能溢出来似的,死死瞪着她,要不是被自己按着,清知毫不怀疑他会再一次出手。 颜笙适时站起来,朝院外走去:「哥哥,我走了。」 等她离开后,清知扭头教训璃夭:「小颜一点灵力都没有,怎么挨得住你那一下?」 璃夭却认认真真地说道:「哥哥,你不要相信她。」 「?何出此言?」 「感觉,」他盯着她走的方向,「感觉不对。」 「不会吧,」清知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她要是想对我不利,早八百年就动手了,我还能活到现在?」 听到这句话,璃夭顿时将他的手攥紧,「不要说这样的话,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清知耸肩:「那不就更不用担心了?」 「……」璃夭一顿,不甘心地继续,「可是……」 「好啦,」清知笑着打断他,「我有自己的判断。」 -------------------- 提醒:小谢给的手鍊只能防法攻,不能防物攻噢。也就是说,某武功绝绝子的人要是起了杀心,小知biss 但是!夭夭在旁边就不一定了~他还是有点东西的←_← 第99章 妖患横生祸苍生?(1) ==================================== 城西南角惊现一巨型妖物,每逢夜晚便入城流窜,生吃血肉,短短几天竟已有几十人遇难。一时间,皇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清知听到这个消息时,不可谓不震惊:「皇宫里的修士呢?死了这么多人,他们都无动于衷?」 「那些人?都是朝廷的走狗!」对面大哥恨声骂道,「除了参与战争,几时见他们出过门?」 「哎,你们有没有听过那个传闻?」旁边一个大婶表情严肃,一手遮着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第104页 「什么?」 「三街六巷都传开了!」她凑近他们,压低了声音,「说是妖患肆虐,预示在位者德不配位,大凶之兆啊!」 「无稽之谈!」那个大哥闻言,一声呵斥,「这种传言也信?」 「那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一个大妖怪?」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咱们多少年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了,难不成,是谁故意引过来的?」 忽然有人来了一句:「皇帝下台,蒋氏江山,岂不更糟?」 「嘘!」此言一出,众人惊慌地捂住那人的嘴,抬头四处张望,没看到官兵,才松了口气,纷纷指责道:「不要命啦?」 他自知失言,抿紧了嘴。但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脸色很不好看。 …… 另一边,遥远的深宫中,一处暗室内,一全身浸没在黑暗里的人负手而立,听完属下传递的情报,阴冷地讥诮道:「他们这就急不可耐了?」 他一袭黑袍曳地,霍然转身,提步朝外:「走,看我那位好舅公又准备了什么等着我。」 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大喇喇地坐在主位上,穿着一身金丝纺就的龙袍,翘着二郎腿不停抖动,不耐烦地吼:「皇上怎么还不来?」 旁边的侍女「噼里啪啦」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地答:「皇上行动不便,耽误久了,国舅公恕罪!」 他勐地一拍座椅扶手,侍女们集体抖了抖,「去催!半柱香内见不到他,你们人头落地!」 「是……」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由远及近,被侍女们簇拥着的羸弱少年踏进来,脸色惨白,脚步虚浮,身形摇摇欲坠,每走一步都要晃三晃,两边有人扶着才勉强站稳。手中拿着一叠白绢,时不时掩住唇咳上几声。 「舅公……咳、咳……」 「贤侄来了?」看到那名少年,中年男人满是横肉的脸一抽,嫌弃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明晃晃地呈现在每一个人眼前,「传闻听说了没?」 「我……没……咳咳咳……」 「天下妖物横行,百姓都说祸患因你而起,要你举行祭天大典灭妖。」 「我这身体,如何祭天?」少年凄悽惨惨地一笑,如同风中衰微的残烛,「舅公代我去吧。」 穿金袍的男人一听大喜,从座位上站起,刚要上前—— 「咳咳咳咳!……」他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勐咳,洁白的绢帕顿时沾染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对方立马嫌恶地后退了一步,唯恐这病痨子的一点病气过到自己身上。 咳嗽声好不容易停下,病弱的少年提着一口气说:「我会把盘龙印送过去,您请回吧。」 -------------------- 这人不太聪明的亚子?_? 因为小皇帝在他眼中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第100章 妖患横生祸苍生?(2) ===================================== 清知回到家中,把这事儿跟璃夭一说,向他徵求意见:「我们去看看?」 璃夭点点头,一如既往的顺从:「好,听哥哥的!」 他们一同前往城西南角,原来的住民转眼全搬走了,沿街一排排建筑空空荡荡,街上无一行人,仿若一座鬼城。 再往外走,好几户人家房屋破碎,门上贴着封条,干涸的血迹从门缝里渗出来,已变成可怖的黑色。 就这么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官府竟无人前来处理,宫里竟没派出一支卫兵,明摆着民如草芥,任生任死。 忽然,旁边巷道里传出一些动静,清知勐一回头,看到一片残破的衣角倏地缩回巷子里。他三两步冲过去,看到蓬头垢面的一人,穿一件破衣烂衫,满身脏污,抱着头蹲在角落,哆哆嗦嗦,嘴里颠三倒四地喊:「妖怪!妖怪来了——」 「你见过妖怪?在哪?」 「城外!城外十里!」那人断断续续地念叨,「山谷、大山谷!」 清知追问:「是什么样子的妖怪?」 「啊啊啊啊啊——」他好像受到了刺激,突然蹿起来,手舞足蹈地跑开,一面大声唱着最近流传的歌谣,「王不堪任,天亡我朝!」 「……」清知和璃夭对视一眼,问了一句,「走?」 「嗯!」 …… 城外十里,幽深的山谷中。光线昏暗,四周瀰漫着薄薄的雾气,遮挡了一部分视野。 璃夭忽地抬起头,鼻翼翕动,在空气中嗅嗅,两只耳朵支楞起来,朝前方看去,瞳孔中一抹血色一闪而过。清知就在旁边,怀疑自己看错了,疑惑地开口:「怎么了?」 璃夭两手抓着他的一边胳膊,十指攥得很紧,清知拍拍他的手,轻声安抚:「不要害怕。」 他点点头,依偎在他身侧。隔着衣服传来热度的那具躯体此刻竟在微微地颤抖。 清知察觉到,从他手中抽出手臂。璃夭的神情瞬间低落,却见那只手从后面绕过,揽住他的肩。 璃夭一愣,随即挪挪身体,往他这边靠得更紧了些,整个人恨不得缩进他怀里。 清知心里发笑,要不是时机不对,他肯定得逗逗他,也太可爱了吧! 半拥半抱着走了一段距离,周围妖兽活动的迹象明显增多,遍地堆积着人的碎骨、被啃咬得残缺不全的尸骸。清知松开手,蹲下身查看地面上的痕迹。印记很新鲜,是不久前留下的,他看后站起来,继续朝前走:「应该不远了。」 第105页 璃夭却在他身后某处站定,磨蹭着不肯往前了。 清知原路返回,正要询问,就听他出声唤道:「哥哥。」 语气比任何时候都郑重,少年琉璃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深吸一口气:「你不会丢掉我的对吧。」 「你在说什么呢,小傻瓜!」清知笑着弹了下他的脑门,「等下要是有危险,你先跑,我在后。」 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他抬起脚,一步迈进。 -------------------- 紧不紧张?激不激动?兴不兴奋?!! 第101章 一吻成婚天作证?(1) ===================================== 「嗷啊——」一阵振聋发聩的兽吼声响起,「轰、轰、轰」,如千军万马同时进军,每一步跺在地上,都有山崩地裂之势。 清知神经紧绷,伸手把璃夭往后护,两眼紧盯前方的动向。 薄雾中突然升起两顶黄澄澄的灯笼,接着,一个狰狞的头颅从其后冒出来,竟不比旁边山丘小多少。它目光逡巡一圈,缓缓低下,锁定了这两个渺小的闯入者。鼻孔里喷出的气流吹到他们脸上,像两股疾风。 清知与它对视,头皮一炸,心中警铃大作,危险指数直线上升—— 不好,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清知勐地转身,使劲一推璃夭:「夭夭,跑!」 像是打响了战斗的号角,巨妖狂嗥如雷,四蹄翻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向他们接近。 千钧一髮之际,璃夭却忽地上前,背对着敌人挡在他面前:「哥哥,你喜欢我吗?」 清知着急地拉他:「快闪开,到我身后去!」 他固执地站在那儿,凝视他的目光极其专注,重复道:「喜欢我吗?」 清知快急死了,敷衍地答了一声:「喜欢!」 「那你亲我一下。」 「?」 背后妖物带起的劲风已至眼前,将两人的流发统统向后吹去,他浑然不觉,水晶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浓烈的悲伤在其中滚动,仿佛下一瞬就会从里面掉出眼泪来: 「求你了,哥哥!」 他的声音又快又轻,却像是倾注了全身的力气。 清知豁出去了,闭眼踮起脚,浅啄他的唇。 这一霎,泪水徐徐滑过少年的脸庞,他身形骤然暴涨,顷刻化为一个庞然大物,三角形的嵴背肌腱有力地扩张着,线条如山峦般流畅起伏,紧实的银质皮毛如一片片闪着彩光的铠甲罩在身体上。利爪如剑按在地上,抠出几道极深的印痕。它仰头一声咆哮,前脚勐蹬地面,蹿上半空,头顶两支峥嵘的犄角之间凝出一个巨大的光球,迸出的强光照彻天地,整个山谷亮如白昼—— 「轰……」 一阵强勐的空气热浪裹挟着烧灼的气息扑面而来,漫天黄尘中,妖兽落回地面,注视对面片刻,倏然回头,一只瞳孔碧蓝如冰,另一只竟呈现出血海一般的鲜红色,乍一撞进这对瞳孔中,清知心神剧震,像闯入了什么上古原神的领地,极强的压迫感冲上心头,喉咙仿佛被扼紧。 他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神情显出几分呆滞—— 别奇怪,你家一直弱小可怜又无助,时不时撒娇求抱哭唧唧的小可爱突然有一天变得这么大,你也会呆掉的…… 它却表现得很是垂头丧气,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踱到他面前,可怜兮兮地低头趴下,两只锋利无匹的前爪蜷缩在胸前,硕大的脑袋搁在上面,眼睛从下往上偷偷瞄他,哪有半点方才威风凛凛的样子? 清知咽了口口水,缓过神,脸色严肃,它顿时「咯噔」一下,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你怎么不早点说!」迎接它的是一顿痛批,「你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吗?!」 伏在地上的妖兽呆滞了一瞬,「腾」地站起,伸出舌头对着他一通狂舔,下一刻,便化作人形扑到他怀里:「以后我来守护哥哥!」 清知将少年接了个满怀,他银色的头髮长至脚踝,一蓝一红两只异瞳,盯着人看时透出一种惊人的妖异,美得非比寻常。 「哥哥觉得我本体怎么样?」尽管清楚了他不会因为外貌而抛弃他,璃夭还是有些忐忑地问道。 「以前很好看,现在……」清知歪头思索,想着合适的词,「……很威风!」 「你都不生气吗?」 「骗了我这么久,我确实很生气。」 漂亮至极的少年一听这句话,头上的耳朵就随着脑袋一起耷拉下来,乖乖等着他责罚。 清知笑了一下,假装兇狠地说:「一个月没有鲜花饼吃!」 -------------------- 夭夭爆发了爆发了爆发了!!! 第102章 一吻成婚天作证?(2) ===================================== 璃夭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惩罚,耳朵「扑」地又竖起来,两只手把他抱得更紧了。丝锻般的长髮垂落在他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紧紧相贴…… 嗯?刚刚太过震惊,清知这时才发现怀中的少年居然不着寸缕,脸轰地爆红:「你,你先穿上衣服……」 「?」他无辜地晃晃脑袋,左看右看,寻找衣服的踪迹。只见几缕破烂布条碎在地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穿了。 「……」 啊对,那么大一只本体,不被撑爆才怪了! 清知灵机一动,提议:「你可以变回幼崽的形态吗?」 第106页 璃夭点点头,站起来后退几步,先化为威武妖兽,再缩小成幼体,坐在地上,仰起小脑袋看他,毛乎乎的尾巴在身后摆来摆去。 这么多变化只是一会会的事,清知内心感嘆神奇,蹲下身,轻车熟路地抱起它,步伐轻快地往回走。 小崽崽在他怀里快活地翻了个身,露出雪白的、柔软的肚皮,眼睛亮晶晶的,锋利的爪尖尽数收拢起,小肉垫忽地伸上来,轻轻触了一下他的脸。 清知低下头,笑容宠溺:「这么开心啊?」 它「呜哇」一声咧嘴笑开,四只脚掌在半空中挥舞,别提有多欢快了。 …… 他们回到家坐下,小兽崽变回人形,黏煳煳地蹭过来,虚虚拥着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一刻都不愿分开的样子。 「夭夭,你跟我说说,那时为什么那么害怕?」敌人目测有结丹后期的实力,能被他瞬杀,分明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啊。 「……」挨着他的少年闭上那对已恢復至湛蓝的眼睛,没有说话。 清知轻轻一耸肩膀,侧头注视他:「说说看。」 他在他耳边,缓缓叙述着过往的经歷。从小因外形特殊,走哪儿都会被妖兽追着打,它嵴椎骨的每一段都被打碎过。 后来它长大了,变强了,整个崑崙玄境没有妖敢再惹它,才摆脱了那种悲惨的处境。平时为了方便,它会变成幼体行动。清知误入洞穴的那天,它已经听过一群外来的两脚兽闯入了领域,随意地想,碰到杀掉就行。但这个陌生的傢伙竟然敢扑过来,还想摸它的后颈。它不耐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两脚兽,在他伸手的瞬间扬起利爪,却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愣住——别的目光不是厌恶就是恐惧,从来没有这种「柔软的情感」,它只在幼年时,见过一些母兽这样看自己的孩子。 就在它愣神的时间,那只手已经落到了背上,从头到尾,一下下顺着它的毛。它惬意地眯起眼睛,警惕性降低,随后便被抱起,那个怀抱十分温暖,让它安心。接着,就听到他轻柔的声音:「这里有个大傢伙,我们小心不被他发现。」 它那时当然听不懂,不过他的语调尾音上扬,显得俏皮又可爱。 他下到河里不知做什么,它对这种能映出样貌的东西向来有阴影,所以没有跟过去,在离水很远的地方烦躁地走来走去,他怎么这么长时间不看它,是厌弃它了吗,它要不要把他杀了?结果,他居然捞上来一条鱼递到它面前,给它吃,它惊讶极了。虽然已经很久不吃生肉,鱼的腥气也令它难以下咽,但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它还是一口口勉强吞进肚子里。 接下来就是被各种宠爱,让任何一只兽都没法不陷进去的宠爱。 后来在林间偶遇它的小弟,看到他虽然害怕却竭力保护它的样子,它感觉很新奇,多享受了一会儿,在最后一刻才从他背后探出头,威慑那条巨蟒,要它停手。 直到方才,他挡在他身前,他恍惚间回到了那一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被抛弃也无所谓了,只要他好好活着。 他最心爱的人,一点点伤都不能受。 「……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不会嫌我丑。」 清知听他说完,气愤得不得了:「你们妖兽,审美肯定有问题!!」 「每个生命都有它的独特和美丽之处。和别的不一样,便是不好看吗?」 「你以后不许再说自己丑了。听我的,你好看得要命!」 璃夭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头微微后仰,凝眸望着他,湛蓝的眸子里蓄着无以復加的感动,以及一种他看不太明白的情感,混杂在一起,浓郁而深沉:「哥哥,我们结契吧!」 清知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答应:「结契?好啊!」 话音刚落,璃夭刷得蹿起来,飞也似地跑开,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清知面前就没影儿了。 此时已将近黄昏,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过了没多久,门外一阵响动,清知出去一看,少年正正站在落日之下,目不转睛地凝视他,口中含着一朵娇艷怒放的玫瑰花。 他走到他面前,轻轻拉过他的手,小心而郑重地吻上他。殷红的玫瑰花瓣在两人口中被嚼碎,酿藏已久的馥郁的花香顿时充盈在唇齿之间。 这个吻满溢着清香,温柔而漫长,漫天云霞之下,浩荡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吻终了,清知睁开有些迷濛的双眼,懵懵懂懂地问:「这是结契的步骤吗?」 璃夭没有回答,他单膝跪在地上,捧起他的一只手,翻开手心,檀口轻启,从中缓缓吐出一抹红色流光,在他手心刻下一个小小的花型印记。而后抬起眼睫,明镜般的瞳眸里倒映着天光云影和他,温柔地开口:「我要休息一会儿。」 「别担心,你有生命危险的话,我会出现的。」 紧接着,少年的身体竟化作一道光,融入他的手心印记中。 -------------------- 让我看看谁还没有亲到(ˉ﹃ˉ) 第103章 人世凉薄情作赌?(1) ===================================== 此后璃夭就再没有现身过,清知一个人过着清净的日子。每次回家时没人在门口等他,他都有点不习惯了。但他看看手掌心,知道他就在那里。 小颜倒是比以前来得勤了,隔三差五就到他这里转转,他问起来,只说家里看得松了,出门没以前那么难。 第107页 他谋划许久,这天颜笙过来之前熬好了一桶米粥:「我带你去见见难民。」 她没贊成,也没反对,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他忙活,在他将粥桶搬上推车时搭了把手。 一路推到城郊巷子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清知微笑着打招唿:「今天熬了粥!」 他们自然看到了站在他后面的颜笙,向他投来询问的视线:「这是……」 「这是我朋友,」清知给他们介绍,郑重其事地叮嘱,「我朋友怕生,你们注意千万别跟她有肢体接触。」 「哦!」大家都听到了他的话,纷纷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碗碗热腾腾的粥端到难民们手上,蒸腾的水汽下,他们面黄肌瘦的脸上浮现出明朗的喜意。 清知又舀了一碗,递到颜笙手中:「来,你给他们试试。」 她面色冷淡地接过,下一个人走到她面前。恰在这时,旁边忽地刮来一阵微风,扬起面纱的一角,那人近距离看到她的脸,瞳孔陡然放大,左手勐地一挥,碗被掀翻,滚烫的粥泼了她一手,洁白的皮肤登时红了一大片。 那人状若疯狂地往前扑,被后面的人及时赶到拉住。 他瞪着血红的双眼,直直看着她,嘴里发出含煳不清的吼叫,几个人奋力将他制住:「你看错了,她是个女的!」 为首的中年人立刻上来道歉:「对不起,他精神有些失常。」 小姑娘盯着自己的手,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残酷至极的笑意,眼底冰冷嗜血的光芒大盛。 清知一闪身挡在她身前,捧着她烫红的手,心急如焚:「要尽快处理!」说着,拉着她走向医馆的方向,还没走出几步,她就站住脚,慢悠悠地说:「不。」 「我要哥哥给我弄。」 于是,清知将她带回去,手背的皮肤已经泛起了许多细小的水泡,看着就疼得慌。可在给伤口处理的过程中,她表现得镇定的过分,仿佛受那沸水之烫的不是她,而是别人。 「哥哥那时是故意的吧。」她忽地开口,语气淡淡的,「不然……那人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她当时给清知的感觉就像一把寒芒闪烁的武器出鞘了一寸,若不阻一阻,后果肯定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她话头一转:「哥哥,你想听个故事吗。」 「嗯?」 「我小时候餵过一条流浪狗。家里管得严,我便每晚偷偷熘出去餵它。」 「有一天,一直被人看着,没去成。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 「它咬了我一口。」 她举起包得严严实实的手,在眼前看着,表情仍然看不出异样:「在手上,钻心的痛。回去后伤口还被发现,遭了一顿毒打。」 他不由屏息:「后来呢?」 「后来——」 「我带了一把刀,把它杀了。」 她无视清知震惊的样子,蒙在阴影里的脸露出快意的笑,接着道:「不止,我每日往伤口上浇辣椒水,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了这种痛。」 清知听了,倒抽一口凉气:「嘶!」 「……所以,今日要不是哥哥在,他已经死了。」她语气骤然转冷,抬眸与他对视,目光如炬,直击人心—— 「你觉得那些人,比狗好多少?」 「哥哥,我们不妨做个实验吧。你下周不去——」 「不,不用。你减一半的粮食,或者推迟一天再去,看看他们的反应。」 「他们会揪着你问为什么,说你吃的好穿的好,凭什么剋扣他们活命的口粮。」她语句连贯,一气呵成,「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你对他们好,他们当理所应当,一旦对他们没那么好,他们就会气得发疯,认为你夺走了他们本该有的东西。」 「放心,我陪着你,他们不会有机会碰你一下。」 她微微偏过头,看向他,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意味:「哥哥,你还是太单纯了。」 「这个……」清知犹豫道,「还是不要试了吧?」 「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果那些人仍对你表现出善意,今后哥哥给他们多少粮食,我出双倍。」她又抛出一计重弹,仿佛胜券在握。 这个赌注很让人心动,清知考虑了一番,点头同意:「好吧。」 下一刻,他盯住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但你要记住,人心不是能随意玩弄的。」 -------------------- 谢谢大美女投餵的鱼粮!! 这期是小颜疯狂输出 第104章 人世凉薄情作赌?(2) ===================================== 下周同一时间,颜笙穿了一套短襟束衫,袖口和裤脚收紧,轻便利落,看起来很像剑客。到了地方,她抱着剑往墙上一靠,曲起一条腿,威慑力十足。 清知拎着那个明显少了很多的袋子,硬着头皮说:「不好意思,这次只有这么多……」 那些难民面面相觑,一片沉默,空气仿佛凝固。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七上八下的心在胸膛跳动,快要蹿出嗓子眼似的。 粗浓眉毛的中年人率先开口:「已经很好了,我们还以为发生了那样的事,您不会再来了。」 旁边的人们纷纷接话:「对,毕竟我们伤了您的朋友……」 「这是我们的一点歉意,请您的朋友务必收下。」他们一边说,一边偷眼瞧着在他背后的颜笙,见她眸光凌厉,都不敢上前,便从口袋中翻出他们觉得珍贵的东西,一个接一个走到清知面前,堆到他手上。 第108页 「小颜,过来!」 清知转身,不由分说攥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拉,让她亲自接住那些心意。 「……哥哥越来越放肆了。」 她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仿若一条细细的毒蛇慢慢缠到耳边,清知内心莫名一颤,晃晃头,驱散盘旋在心间的异样感,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的人和物上—— 每样东西都擦拭得干干净净,透着与这灰扑扑的巷道截然不同的光鲜亮丽,显然有过精心的照料。虽然都是些小物,但对他们来说已是不易。 最后,一个怯怯的小女孩走到她面前,双手捧着一只颜色鲜艷的风车,依依不捨地最后看了一眼,踮起脚尖,放到那一堆东西的上面:「姐姐,给你。」 「我也想成为和你一样厉害的人!」小女孩的眼神落在她手边的剑上,乌漆的大眼睛里载着明晃晃的艷羡和期盼,像在闪闪发光,「这样就可以保护阿娘了!」 颜笙面无表情地看着,丹朱的唇微微抿起,没有出声。 …… 回到家,把东西往桌上一摊,清知满心兴奋地询问:「怎么样?」 「这太奇怪了。」她埋着头,低语了一句,声音微不可闻。 清知清点着收到的小玩意儿,神采飞扬:「你看这么多,都是他们送给你的!」 「不,这不是给我的。」颜笙忽然开口,话里没什么温度,「这些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其实是给你的。」 「……」清知噎了一下,想了想,说,「别的先不说,最后那个,肯定是给你的。」 闻言,颜笙停顿了片刻,随后,幽幽吐出一句:「看来围绕在哥哥身边的人都很善良。为什么我旁边就全是恶人?」 此时此刻,她正逆着光,俊俏的脸庞映在朦胧的烛火中,看不清晰。 蓦地,一瞬的灵光在清知脑海中划过,他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面前的女孩。 颜笙微愣,指尖抚上眼角的位置,轻蹭了蹭:「哥哥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他问道:「小颜,你有没有……兄长?」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哪见过。 她明显一怔,稍作犹豫,而后笃定地回答:「没有,哥哥许是看错了。」神情一派坦荡,好似没有半点弄虚作假。 清知瞅瞅她,没有再问。 -------------------- 掉马进度条:▓▓▓▓▓?90% ??? 第105章 当朝宰辅御酒师?(1) ===================================== 果不其然,往后每一周,颜笙都会派人拉两车粮食送到巷子口。她自己并不现身,只是以清知的名义赠予那些难民。他们多多少少猜到与那日的事有关,问起来,他但笑不语,于是心中便有了答案。 近日,外面有些不寻常的动静,时常能看到一队队卫兵从街上走过,看他们的服饰,并不像官兵。清知向消息灵通的街坊打听:「街上怎么多了这么多私兵?」 两个姐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哎,最近可不太平!」 「就那个王勐,父亲是朝中的三品大官,整天带着几个狐朋狗友到处欺男霸女、寻衅滋事,你不会没见过吧?」 她这么一说,清知还真有印象。皇城里确实有这么个游手好闲的流氓头子,之前小颜还和他正面冲撞过,不过被他赶走了。 「结果你猜这么着?他前几天被人断了一臂扔在郊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失血昏迷了!」她声情并茂地叙述着这个骇人听闻的事件,神态夸张、语气抑扬,泄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她的女伴接腔:「对啊,整条手臂都没了,吓死个人!」 「他爹都气疯了,动用全府的兵力搜查线索,要给他儿子报仇呢!」两人对视一眼,接着道,「不过到现在什么也没查到。你说,什么人能做到一丝痕迹都不留啊?」 「那王勐会两下子,我估摸对方是个高手。」 …… 清知道过谢,匆匆往家赶,表情凝重。回到店里,一见到颜笙,噼头盖脸地问:「是你做的吗?」 「什么?」 「王勐。」他不想多说,只简要提了两个字。 「谁?」她微微睁大眼睛,表现出一副茫然的样子。 「元宵节,路上遇到的混混。」清知紧紧盯着颜笙,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 「?」她仍满脸疑惑,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一双桃花潭水般的眼眸眸光幽深,深不见底。 「……算了。」 清知的心沉沉地坠下去,他发现,自己已经分辨不出面前的人哪句话是假,哪句话是真。 但也容不得他多思考了,没两天,他家门前就蹲守了两个全身铠甲的士兵,手上各提一桿枪戟,在明晃晃的日头下刀锋雪亮,看到他出来,「咣」的一声交叉挡在他面前,直截了当地说: 「跟我们走一趟。」 -------------------- 今天小铺垫,明天搞大事 第106章 当朝宰辅御酒师?(2) ===================================== 皇城占地极广,分内城区和外城区,普通民众都居住在外城区,内城区则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府邸,众星拱月一般将皇宫簇拥在正中央。而皇宫中不止住着人界帝王,还有一众公主、亲王以及修士。与其说是「宫」,倒更像一座城中城,其内高墙林立,不同住所间相互分隔,呈现出互相防范之势。 第109页 据说人界皇族这一脉子嗣单薄,尚存于世的只有人皇一个,以及他的舅公、当朝宰相蒋氏,人称「蒋国舅」。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清知一路走过去,看到许多大大小小的宫殿空置,宫墙上都插着象徵蒋国舅的旗帜。很遗憾,没有经过皇帝的寓所,想来应该在最里面。 带他来的两个重甲兵一左一右,不许他多问,也不许他东张西望。清知只能目不斜视地乖乖往前走,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重甲兵多了起来。 面前矗立着一栋恢弘的建筑,直入云霄,外围的围墙高约五丈,其上有一队队卫兵来回巡视,整一个固若金汤。 清知跟着他们顺利通过大门,行至一层大殿内,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金碧辉煌,侍男侍女们来来往往,竟如市集一般热闹。不同在于,他们之间并不交谈,只低着头匆匆而过,互不相识似的。 大殿中央金镶玉的主座上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满脸红酡,一手揽着一个曼妙女子,娇姬美妾,左拥右抱,旁边还侍立着几个侍女,添茶送水、按摩捶腿,一刻都不敢松懈。 清知被带到台阶下,他醉醺醺的双眼掀开一条缝,出口就是虎啸龙吟般的气势: 「你就是酒坊的老闆?」 对方声如洪钟,气息十足,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原以为那些村夫俗子的破烂玩意儿好不到哪去,今日一看,名动皇城,果然不一般!」 「留下,本相封你为御酒师,专为宰相府制酒!」他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没有给清知任何拒绝的余地。 蒋国舅身侧的宠妾点了点他的鼻子,声音娇媚无比:「蒋公,这就御用啦~?」 「哈!」一提到这事,他怒火冲天,「本来等举行完祭天大典,我让那群修仙的把妖怪驱逐出去,就能名正言顺坐上皇位了,谁知半路那妖就被宰了!」 他暴虐地狂吼:「是谁?到底是谁干的?!要我抓到他,必扒皮碎骨,尸块餵狗!」 台阶下的清知打了个哆嗦,默默握紧掌心。 「反正龙印也在您手里了,不如……」娇美的女子抬起手,比着脖子做了个「咔」的手势,其意味不言而喻。 蒋国舅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却显出几分犹豫,她见状,问:「您还在意十年前的那个传闻?『天命钦君,弒君者必有反噬』?」说到这,她撇撇嘴,「还指不定是谁传的呢!」 「你怀疑那痨病鬼?」蒋国舅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七岁的小屁孩儿,懂什么?」他把女子搂得更近了,眯着眼抚摸她的下巴,「反正皇位迟早是我的,到时候你就是贵妃,爱妃莫急~」 「讨厌!~」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调情,气氛火热,清知尴尬地出声:「那个,我回去准备一下!」 蒋国舅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怀里的美人身上,此刻随便一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 清知回到家,刚踏进院子,一把飞刀当空飞来,贴着面部狠狠扎入墙内。紧接着,从天上纵跃下一个人影,右手抵着那把刀的刀柄,额头上几根青筋暴起,模样狠极:「你去他那里干什么?」 她整个人的状态极其可怕,如同一头被触怒、濒临失控边缘的雄狮,死死锁着他的目光中除了恼怒,还深埋着一份令人心惊的绝望,将下睑缘染得通红。清知吓得愣了一下,定了定神,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与她听。 「呵,『御酒师』?」她听完,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睛瞥向一侧,凛凛寒光划过,倏地转回,直直看向他,强令道:「不准去!」 清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也不想,你觉得我往哪里逃比较合适?」 她似乎平静了不少,略略思考一番,说道:「北面塌方,南面险峻,西面一望无垠,」她盯着他的眼睛,眼神锐利如鹰,「哥哥,往东面跑。」 知道有人会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当晚,就有邻居满脸惊慌地向他报信:「街尾有一支黑衣军沖你来了!」 清知赶紧关紧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后门熘出去。卢祥事出之后,他就找人在屋后隐蔽处偷偷凿了这个后门,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一路东行。 他这种层次的修者,速度和体力只比常人强上些许。在城中七弯八绕一段时间,本以为把追兵甩开了,从墙后一探头,又看到几个黑衣人,勐地缩回身,背靠在墙上,大气都不敢出。 奇了怪了,东西南北八个方位,他们怎么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 黑衣人中的一个朝他藏身的位置走来,清知屏住唿吸,心里飞速盘算着自己的胜算,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把他扯入黑暗中。他转头,看到一个救济的小孩儿:「小恩人,这边走!」 「你们怎么……」 小孩飞快地说:「老伯看到你在躲什么人,把大伙都叫出来帮你了。」 这些人对城中的大街小巷极为熟悉,知道哪儿的墙好翻、哪里的洞能钻,他们相互接头,一路避开黑衣人把他送出城外。 最后一个接他离开的姑娘眼眶红红的,对他深深鞠了个躬: 「保重!」 清知点头,转身沖入荒野中。 山野地形复杂,石子杂木多,磕磕绊绊,很不好走。清知艰难地跋涉许久,面前豁然开朗,一条宽敞而平坦的大路盘旋而上,不知通往何方。 第110页 他眼前一亮,拔腿向那边跑去,没跑出几步,生生剎住,前方赫然伫立着许多影影绰绰的黑影,正守在林子的出口处! 他立刻掉头,使出全力狂奔,唿唿的风声从耳边刮过,背后一人从旁边接过弓,弯弓搭弦,一箭射出—— 剎那间,阴云遮蔽烈日,天地暗淡无光,草木被劲风掠过,发出飒飒之声。 「啊——!」清知小腿骨被一箭射穿,栽倒在地,剧痛冲击下神智都变得模煳不清,恍惚间看到有人从人群后方晃出,一身暗黑长袍,容貌八九分熟悉,身高却高了不少,右眼眼角下有一颗泪痣,格外醒目。 他缓缓勾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抓到你了。」 -------------------- 紧赶慢赶,终于赶上(:3[▓▓] (我这码字速度哎,堪忧) 第107章 一失足竟陷幽狱?(1) ===================================== 清知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阴暗潮湿的牢狱中,只有几缕火把的亮光从铁栏杆外透进来,借着这微弱的光线能勉强看清面前的一小块区域。 小腿肚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他低头向右腿看去,被射中的那处已经处理过,用纱布仔细包好。 他的手腕被两条碗口粗的铁链拴着,一动弹就发出「哗哗哗」的声响,铁链的长度放出了一些,刚好够他在床周围活动。他一个翻身,滚落床沿,右脚刚一触地,炸裂般的痛楚就从小腿传来,血色迅速透出白纱,他勐然跪倒在地,「哐」的一声巨响,膝盖重重磕到地面,疼得几乎失去知觉。 他背靠着床,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好一会儿,咬牙挨过彻骨的疼痛,下唇被牙齿咬出一排血印。剧痛熬过去之后,他扶着床沿,一点点拖动右腿,慢慢支撑着自己站起。攒足灵力,奋力往前一扯,粗重的铁链立即绷成一条直线,又缓缓垂下,几次拉扯下来,两只手腕都被磨出鲜红的血痕,而铁链纹丝不动,没有任何松脱的迹象。 这么大的动静把外面看守的人吸引过来,用长戟敲敲栏杆,发出「铿铿」的金戈交接之音,很有威慑力:「干什么?」 「我要见皇帝!」他从喉咙深处爆发出吶喊,出口的声音却嘶哑无力,像沙漠中干涸了许久的人发出的声音。 「皇帝是你能见的?」对方不屑地嗤道。 「……」清知长出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缓声道,「你告诉他,我要见他。」 「你搞清楚,你现在是囚犯!」那个士兵又撞了一下栏杆,力道比上次还勐,震得牢门都晃了晃,声色俱厉地命令,「乖乖待着,不准乱动!」 …… 狱中值守的人都知道,刚来的要犯生了怪病,时不时会陷入昏睡,怎么叫都叫不醒,偶尔清醒过来,眼神飘忽、满嘴胡话,医师也看不出问题。 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看守的兵士不得不通报上级,几天过去,至关重要的人终于出现了。 「踏哒」、「踏哒」,稳健的脚步声响起,有人穿过长长的过道走向此处,两旁的兵士纷纷低下头,小声唤一句「皇上」。 外面火把光的投射下,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影由小渐渐扩大,从囚牢的地面蜿蜒爬上床沿,再到占满整面墙。 面前覆来一片阴影,对方踏进牢房的那一刻,靠在床边的清知瞬间睁开眼睛,看着他。 体格匀称修长,眉目比原先疏朗了一些,脸上不再带着妆容,唇因此显出薄凉的暗色。 房间里静得连外面一滴水落在地面的声音都能听见,空旷的空间中,只剩下他们俩轻微的唿吸声。 两人无声地对视半晌,清知喉头动了动,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话语间滞涩无比,仿佛许久未开过口: 「帝……昇。」 「哥哥。」 对方立刻回应,语气不再如往常那般轻快,而是简短浅淡,听不出情绪。 第108章 一失足竟陷幽狱?(2) ===================================== 清知闭了闭眼。 他全都知道了。 很久以前,他在春玉阁留宿时不小心进入地下密室,看到墙上的三个大字「蒋xx」,写的正是蒋国舅的大名。当晚那名年轻人,也就是春玉阁的主人、如今的少年皇帝——帝昇。他本该跟酒馆伙计卢祥一起被处理掉,但不知什么原因,对方迟迟没有下手。 根本没有什么天大的好运,不杀他只是因为,他们认识。那日闯进店里的女孩「颜笙」,并不是偶然,因为那儿本就是她的避难所。她也不是什么习武大家的女儿,而是少年皇帝用什么法子伪装出来的,以至于能改变身材,瞒天过海。 难怪她时时穿着高过脖子的立领,出门在外必遮挡面孔,之前那个难民应该是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他本人,或者画像,才作出那般奇怪的反应…… 也难怪她一语中的,准确猜出皇帝出巡路径;每每在眼角涂上厚厚的脂粉,是为了掩盖标志性的泪痣。 那人在林间现身的那一刻,一切谜题迎刃而解。 可笑他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最后一刻都毫无保留地信任她,导致落入陷阱,造成今时今日的这番处境。 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清知吸了口气,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倖: 「卢祥那事,是你做的?」 第111页 他的希望下一瞬就被击得粉碎,对方飞快地答:「是他失职。」 「你可知,他们一家三口因你而死?」乱世之中灾难频出,清知心里明白,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十有八九已遭遇不测。 「我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他面色沉沉,犀利的目光霍然转向他,「哥哥,要说这件事,你也逃不掉。」 清知顿了一下,胸口一片沉重,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唿吸都带上了几分痛意:「王勐呢?也是你?」 「他该。」这次,对方只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 「谁碰你一下,你都要切掉他们一条手臂么?」 「呵,」他的眼里骤然爆发出狠戾,「要不是有个棘手的王横,断臂都便宜他了!」 清知听闻,唿吸一窒,卸去伪装的他,更让人觉得陌生。 他嚅动着嘴唇,艰难地发问:「……为什么射那一箭?」 即使每日有人来换药,骨头被洞穿的痛感仍然记忆犹新。伤处总会泛起冰冷的刺痛,提醒他曾遭受过的对待。 谈到他,帝昇的态度不易察觉地变得柔和,出口的话却冰冷如刀锋,一寸寸割在他的心头:「猎物要逃跑,让他停下,不是很正常么?」 「……」清知痛苦地阖上眼,过了片刻,又问道,「为什么把我关起来?」 「我不可能让威胁我的东西流落在外。」 他自嘲地一笑:「你不信我,觉得我会向他们出卖你?」 「这是基本的谨慎。」他答得行云流水,平静且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而后,微微垂头,对着清知道:「哥哥,乱象平定前,你就在这待着吧。」 第109章 琵琶骨钉夺命针?(1) ===================================== 狱中的时光漫长而难熬,因为看不到太阳,日子渐渐数不清了。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再度被打开,颀长的身影走进来。 「哥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他脸上带着笑,笑意却半分不达眼底,黑潭般的桃花眸像一片孤绝寒凉之地,终日浴着朔朔风雪,空无一人、寸草不生。 他微微侧过头,薄唇翕动:「进来。」 在他身后,几个人鱼贯而入,为首是一个五短身材的老头,穿着黄袍,脸上两撇八字鬍,看装扮像个医师。他们当着清知的面打开一个木箱,箱底铺着柔软的天鹅缎,其上七根长达三寸的针一字排开,根根细如髮丝,顶端有一个小小的圆形凸起,针尖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在他的点头示意下,两个医仆上前,一左一右按住清知的肩膀,八字鬍的老头端着木箱,从中拿起一根尖锐的长针,一步步向他靠近。 「干什么!」清知立即开始挣扎,双臂用力一提,差点把左右两个人掀飞出去。 「皇上,按、按不住啊!」他这么扑腾之下,老头根本近不了身,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下,战战兢兢地向立在一旁的少年禀报。 「我来。」帝昇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从后方逼近,一把将他的后脑勺大力摁在床上,两只手反剪在身后,清知被按得死死的,侧脸因床板挤压而变形,一动都不能动。 他勐地拉下他背后衣衫,纤长细白的脖颈和大片光洁的肩背肌肤顿时暴露在空气里。他从老头手里接过针,问:「哪个位置?」 「这儿、这儿、这儿,」老头连忙给他指了三处,「头天三针,以后每天一针,七针扎完,封灵脉,废灵根,终生不得修炼。」 此话一出,掌下的人顿时激烈地挣扎起来,帝昇眸光闪了闪,手掌缓缓下移至他脆弱的后颈,又加了一把劲儿,如铁钳一般将他牢牢禁锢,不能挪动分毫。 后背上一处皮肤乍然被冰冷的针尖刺破,穿筋过肌,一寸寸一分分,深深地嵌入肩胛骨中。清知感觉自己的一股灵力被从灵脉中生生剥离,随后那截灵脉就闭塞不通,被堵上似的,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流流过,狂勐的疼痛如抽髓剔骨,激得他连声惨叫:「啊啊啊啊啊……」 他背后的帝昇皱起眉:「他反应怎么这么大?」 「不、不知道啊!」老头脑门上的汗出得更多了,抬起袖子不断地擦拭,「按理说,以这位的修为,应该不怎么难受才对……」 他闻言,接过下一针,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接扎入。 三针扎完,清知浑身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虚弱地趴在床上,两眼都失去了神采,目光空洞,不知落在何处。 帝昇从地上站起,将箱子交到一边,眉头蹙着,由上至下俯视他。 「皇上,这位、这位、这位可能还没适应,之后应该会好一点……」 他点点头,面沉如水:「我们走。」 第110章 琵琶骨钉夺命针?(2) ===================================== 12个时辰过去,一行人又出现在牢狱中。阴影完全笼罩住床前的少年的那一刻,他开口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衣衫不整、满身狼狈,形容憔悴,眼下一片青黑,瘫坐在地上,质问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为什么这么对我……?」 每次吸入的空气好像顺着气管一路烧灼到心底,心口连着整片前胸都火辣辣地疼。 那些相对的日日夜夜,大年三十翻墙入,元宵夜,挑花灯,桃花树下试剑锋,沉凤岭,共逃生……都是假的么? 第112页 这些回忆,自己一幕一幕珍藏进心底,对他而言,就什么都不是么? 来人顿住脚,凝眸看着他,暗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世间最残忍的话语:「只有这样,你才能永远地留下。」 「……」 他再抬起脚,向他迈过来时,清知往后退了一些。 幅度很小,大约只有一两寸,但足以让面前人看得清清楚楚。他目光明显一沉,加快脚步上前,伸手抓住他的脖子,近乎兇狠地反按在床上。 「拿来!」 跟在旁边的老头立马打开箱子,哆哆嗦嗦地递上长针。 针头锋利,银光雪亮,他已经预料到即将到来的痛苦,还未伤愈的右腿蹬地,用尽全力想要挣脱—— 后腰窝被勐地一踹,下一刻,坚硬如铁的膝盖压上来,下半身立马失去知觉。 背后忽地清凉,熟悉的针尖刺入之时,身后的人低声说了一句:「哥哥,忍一忍。」 话虽这么说,但手上还是按得死死的,毫不留情。 这次只用一根针,全程快了很多,他却表现得十分激烈,仿佛比昨天还痛苦十倍。要不是帝昇处处压制着他,这针恐怕都没法扎进去。 他眉头蹙得更紧了,转头问旁边的医师:「真的没问题?」 「皇、皇上,您、您是知道的啊!」老头颤颤巍巍地回话:「五日之后,他就是一个彻底的凡人了!」 「是吗?」他闻言,微微抬起下颌,凌厉的视线从眼角刮过去:「吕老,你跟在我身边八年了,知道我处理人的手段。」 「是!」老头吓得一哆嗦,连声应道:「老臣、老臣再去确认一下……」 …… 第三日。 他每伤他一分,再靠近时他便多后退一寸,抗拒的态度非常明显,看着他的眼神只有警惕,再也看不到曾经的亲昵。 看他这般反应,帝昇内心隐隐烦躁,他强行把这股情绪按捺下去,对他并不手软。他的气力显而易见地消下去,脸色白得像纸,全身抖个不停,唇呈现出墙一样的灰色,竟是一声也发不出了。 一针过后,他两眼紧闭,整个人处于虚脱的状态,唿吸弱不可闻。 帝昇坐在床头,拨开他汗湿的额发,看了他很久。 他的声音很轻,怕惊动了什么似的,低低呢喃:「哥哥,就快了。」 …… 第四日,第六针。 他的神智已然不清,目光涣散,只能看到虚影。却在他靠近的一剎那瞳孔放大,像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恶鬼,恐惧极了,「噌噌噌」地往后缩,一直缩到墙角,浑身发抖地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退无可退。 在某个瞬间,帝昇居然透过他的面庞,看到了后墙的颜色—— 他身上透出一种极致的脆弱,稍微一碰就会碎了似的。他这副模样,帝昇不敢轻易动手,只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诱哄:「哥哥,是我。」 他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连连摇头,却也抵挡不住他接近的脚步。 他扣住他的肩膀,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他的身体好像没有重量了,这个动作像翻一张纸一样轻松。不出片刻,一根尖细的针缓缓刺破皮肤,切割筋肉,穿透骨骼。 圆形针尾抵达皮肤表层的那一刻,掌下的身体竟肉眼可见地变得透明,随时会消散一般。 第111章 识人不清悔莫及?(1) ===================================== 帝昇表情冷峻,食指拇指一捻,刚扎进去的针直接被拔出来,带出一条血线,划过空中,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叮呤呤」的清脆声响。 「皇上……」 旁边的医师刚欲出声,却见他干净利落地将以前的针一根根拔除,随意扔到身后。仔细看,他那双平日里杀伐果断的手此刻竟然在微微地颤抖,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六根针落地,清知的身体随之恢復了实形,脸上也渐渐出现血色。在场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以这位对他的重视程度,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还不知道怎么大发雷霆呢。 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血能洗清了! 「你们退下吧。」 听到这句指令,几个人如获大赦,逃一般奔出牢房。 清知的神智逐步回归,模煳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看到站在旁边的人,顿时急火攻心,骤然爆发出一声怒骂:「你滚!离我远点!」 他脸色变了,过去无论自己再怎么恶劣,清知都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现在居然让他滚。 而他的哥哥现下显然气极了,脸扭成一团,眼里喷出的火似乎能将他燃烧殆尽:「我不想再看到你!」 …… 他走出牢门,等在外面的黄袍医师「扑通」一声跪下,脸上惶恐至极:「皇、皇上,他体质不同于一般修者,老夫也没料到啊!」 年轻的帝王看上去有几分疲惫,抬手揉揉眉心:「错不在你。」 他往外踱了几步,仰头看着暗沉沉的天花板,自言自语:「我需要一个更可靠的方案。」 ……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无人来打扰清知。长期的休养和灵力的滋补,他腿上的伤一点点地好了,每日拖着锁链在牢房里走来走去,寻找着出去的机会。 那人再出现时,披着厚重的战甲,满身血气,破门而入。整个人充斥着凌厉的杀伐之意,直直冲向他,带起一阵腥风,伸手将他狠狠推倒在地上。 第113页 「你——!」 一句话还未出口,清知的衣襟就被扯开,露出大片莹白的肌肤和两截精巧的锁骨。他一手挡在胸前,身体直往后挪:「疯了吧!」 对方二话不说欺身压上来,抓住他抵抗的两只手按在头顶。他抬起脚,勐地踹向他胸口,脚踝却被一把抓住。那人唇角略略勾起,握着他的脚踝向一旁拉开,膝盖顶入他腿间,挑起染了血的眼睫睨着他,血帘背后的眼睛犹如勐兽,侵略性极强,带着孤注一掷般的疯狂和决绝。 他忽地低下头,清知使劲一偏脑袋,他便把脸埋进他脖子,疯了似的撕咬他颈侧娇嫩的皮肤,刺痛的感觉登时从被他咬过的地方传来。 清知感受到他的势不可挡,心沉沉地坠下去,拼命扭动身子勐烈地挣扎。帝昇半抬起身,正欲制住他,就听「砰」的一声,他的后脑勺重重磕到床沿,眼神光即刻开始涣散,口中止不住地喃喃:「疼,好疼……」 新鲜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瀰漫开,帝昇用手在他脑后一摸,摸出一手的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饶是他再滚沸的心,此刻也冷静下来了。 「来人!」 他扭头,声音不稳地朝外面喊:「传医师!」 -------------------- 本来第七针下去之前,夭夭肯定会出现的,可惜…… 第112章 识人不清悔莫及?(2) ===================================== 两日后。 昏暗的牢房内,清俊的少年靠坐在墙边,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头上缠着一圈圈白色的绷带。在有人踏入的一瞬间倏地看过来,一双晨星般的眼睛深邃而坚毅,眼神里多了什么东西,定定地将人看着,不挪动分毫。 帝昇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安,他一步步向他走近,只见他两手在胸前一合,手势飞速变换,口中念念有词。他每往前走一步,一个灵技便轰然砸到身上,疾如飞火,势若雷霆。 那些灵技接触到他身体表面就转瞬消弭,像投入了一个无形的结界里。许多个不同的灵技砸过去,却见他毫髮无伤,浑然未觉一般,仍然不紧不慢地迈着步伐,甚至没有对他的脚步造成一点延缓。 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竟然灵力不入、水火不侵。 他走到他面前,笑了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哥哥,灵力就给你留着,只折断一双脚腕,你看怎么样?」 他弯下腰,与他对视,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犹如霜天寒夜,伸手欲触碰他的脚踝:「只有一点点痛,没事的。」 清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里并无畏惧,没什么血色的唇微启,吐出锋利无匹的话语: 「不要让我后悔。」 「后悔在沉凤岭餵给你的血,后悔那些日日夜夜对你的好,后悔当初遇见你。」 「你大可做你想做之事,但我会殊死反抗,直到你彻底厌倦我的那一天——」 「到时候,你就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了,不要立碑,也不要靠近,我不想死后还看见任何关于你的东西。」 「我估计死得很快,你不用担心……」 「不要说了!」不知道哪一句戳中了他,清知的话被勐地打断,少年人皇冷静的外壳终于寸寸皲裂,踉跄着倒退了一步,手捂胸口,神色痛苦,「哥哥,你这是在诛我的心啊……」 他不为所动,反问道:「你先前对我种种,难道就不伤害我?我还没责怪你,你倒先质问起我来了?你有什么资格?」 「『废灵脉,断灵根,终生不得修炼』?」他重复着医师当时的话,不带温度地笑了一声,话里话外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帝昇,你打得好主意啊。」 他似乎是受不了清知这样跟他说话,情绪显出几分崩溃,不管不顾地大喊道:「你不是说心爱的东西要争取吗?可你是修士,我一点灵力都没有,不这样怎么留下你?你告诉我啊?」 清知听到这番话,一下子怔住,嘴唇嚅动,半晌没发出声音。 他死死地盯住他,桃花状的眼睛下沿飘上红色,透着一股近乎极端的固执:「你如果想劝我放弃,那我告诉你,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 「那……你也不应该害我。」清知思考了一会儿,而后缓缓道,「你只考虑你自己,却想让我坏死在这里。你把这称为『爱』?」 闻言,对方停顿了片刻,态度缓和下来,轻轻说出一句话:「我知道了,我会用你喜欢的方式对待你。」 他慢慢靠近他,蹲下身,伸手抚上他的衣襟,手指一点点抹平他衣服上的褶子,神情专注、动作细緻:「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我会疯的,我发起疯来什么都干。」 清知别过脸,不想再看他一眼。 -------------------- 小知a起来了!!! 第113章 痛改前非补救迟?(1) ===================================== 清知脚上栓着一条铁链,跟着他走进皇帝寝宫。 果然在皇宫的最深处,背靠一座极陡峭的山崖,崖壁上没有任何草木,更没有被伏击的可能。 他随着他步入主殿,光线一下子暗下来,除了他俩的脚步声,没有别的声音。偌大的皇帝居所内竟没有一个侍者,两侧的窗都用布帘挡住,即使在白天,也很是阴暗。殿内装饰摆设极其简单,整个大殿空空荡荡,显得格外冷清。 第114页 相比之下,为他临时隔开的侧室就好了许多。小是小了点,但透光、通风、家具品质、舒适度等各方面都不错,显然用了些心思。 帝昇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哥哥,在这里你可以随便走走,但不要进我的卧房。」停顿了一下,自己解释道,「里面有很多机关,会伤着你。」 「哥哥,有什么需要的,到门口说一声就行了,侍者都在门外。」 「我得出门了,晚上再回来。」 没有得到回应。 他转身,即将跨出殿门之际,一直不作声的人忽然在背后开口:「我无聊的时候,做什么呢?」 声音不大,语气也没什么波澜。帝昇惊喜地回头,却见那人的目光落在别处,并没有看他。他的眸光黯淡了一点,走到最里面的墙边,按下一个开关—— 「咣噹噹……」 巨大的墙体缓缓转动,片刻后,一整面书架展现在他们眼前。直接天花板,其中摆放着数以万计的图书,书架前有好几个扶梯可以爬上去,十分壮观。 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哥哥,我人界别的没什么,奇闻杂书最多,你闲的话,可以看书解闷。」 话音刚落,又体贴地嘱咐:「不过也别看太多,你还有伤,以休养为主,少用脑比较好。」 清知看着面前的事物,没有说话。 「……哥哥,我走了。」 直到脚步声远去,他才偏偏头,视线瞥向门口。 刚迈出殿门一步,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黑衣人,挡在他面前:「您不能出去。」 清知微不可察地撇撇嘴角,缓步退回殿内。 夜里,帝昇披星戴月地回来,一进殿就直奔他房间,看到他好端端地在桌子前坐着,似乎舒了一口气,出声询问: 「哥哥,住的怎么样,还适应吗?」 他垂眼看着手里的书,只说了三个字:「太暗了。」 结果第二天,窗子上的布帘被统统揭掉,甚至在殿中央顶部凿开个大洞,大洞正下方挖了个池子,阳光照进来,被池水反射至殿内的各个角落,整个空间顿时无比敞亮。 清知看着这一幕,有些傻眼,哪有人在自己屋子里这么搞的? 这……还真是…… 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第114章 痛改前非补救迟?(2) ===================================== 尽管如此,清知还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话也少得吓人。两人也只有晚上能碰见,白天几乎看不到他人影,今日倒稀奇地留在了寝宫内。 清知坐在桌案边,托着下巴看窗外。屋檐下新来了两只燕雀,啾啾喳喳,鸣声很悦耳。它们嬉闹了一会儿,拍拍翅膀,一起飞向遥远的天空了。 背后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撑在案上,仿佛将他的半个身子虚虚拢进怀里:「哥哥想做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 「过几天吧,」他的语气好像带着一丝哀求,「你的伤口还不能见风,再等几天,我陪你一起去。」 清知没接话。 旁边的人想了想,问:「外面,你喜欢什么样的布置?」 「都行。」 「要我派人去酒坊拿什么东西回来吗?」 「不用。」 他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忽地提了一句: 「桃花树。」 清知听闻,眼皮微微一抬。 「我找人看护起来了,不用担心。」 「…」 「那些难民……」 「?」 「每周都会给他们送粮食,连着你的份,他们拉着我的人问你好不好。」 他听了他的话,红润的唇微动,最后还是没发出声音,只拄着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哥哥……」 清知没理他,全程更是没瞧过他一眼。 他在原地驻足片刻,转身走了,背影透着几分落寞。 不,肯定是他看错了,一代人界帝王,怎么可能落寞? …… 傍晚时分,一群侍女捧着餐盘鱼贯而入,摆满整张桌面,将殿内两旁的火烛一一点燃,随后潮水般安静地退下。 「哥哥,过来一起用晚膳吧。」 仍然是满盘鸡,做出各种花样,看着色相不错,让人很有食慾。 清知在他对面坐下,并不动筷。 他自己一个人吃了几口便停下,垂眸看着一桌的菜餚,声音淡淡的:「哥哥,我这几天……」 清知静静等待下文。 对方手中的筷子似是被捏紧,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忽地搁下筷子,放弃了之前要说的话:「算了。」 「哥哥,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 这句话抛出后,没等清知反应,他便自顾自地讲起来:「从前有一个孩子,他从小到大,撒娇只会迎来痛骂,从没有一个人给过他关爱。到处是尔虞我诈,所有人都算计他,盼着他死。他在夹缝中苟延残喘,九死一生地长大。」 他抬起眼帘,看向他:「他没有遇到过一个人,有半分像你。」 清知抬眸,无声地与他对视,沉默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涌动。 「你是不是想说,『但他后来遇到了』?」帝昇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摇摇头,「来不及了,他的人格已经定形了。」 「哥哥以为,我出生就是这样吗?谁没有过宏图壮志,不想养好泱泱子民?」他紧紧盯着他,凉薄的唇瓣一开一合,「没有人给过我机会。」 第115页 「……」清知这时开口了,「你别编谎话哄我了。」 他闻言,整个人的气场一变,犀利的眼神直直射向他:「你不相信?」 「我不敢信。」 「对,确实。」他默了片刻,出人意料地说出这几个字,站起身,眯起眼睛,「哥哥很精明。」 「……」 「这几天都是我装出来的,为了博取你的同情。」他勾唇一笑,笑意冷冽,像凌空挽出的朵朵剑花,「但是好像没有成效。」 「既然哥哥软硬不吃,那就没必要做这种多余的事了,对吧?」 「你想干什么?」清知警惕起来,心头有一份不详的预感。 他负手在身后,扬起下颚,把握十足地笑:「没什么,反正无论哥哥怎么想,都要留在我身边的。」 -------------------- 某昇:我错了。 我装的。 (你被骗到了吗?⊙▽⊙) 第115章 战鼓声中定天下?(1) ===================================== 真相暴露后,他一改前几日殷勤姿态,愈发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在午夜归来时分入他房中看他一眼,次日清知醒来,整个寝宫内便空无一人。 这晚,明月当空,他裹挟着一身霜风冷露回来,大步走到他面前,单刀直入:「哥哥,我需要你帮一个忙。」 语气严肃不同往日,清知抬眼看他。 「宰相府豢养着修士共一百一十八位,个个以一当百,我们的大军攻不进去。」他行云流水地说着,两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要你预判他们下一步的招式。」 「……」 清知沉默。 「修者要不不问世事,要不就是墙头草,」他接着道,「相比其他人,我信得过你。」 「现今天下局面,有三分是他们造成的。」看出他的犹豫,帝昇胸有成竹地一笑,言谈之间,仿佛对他了如指掌,「哥哥若想看罪状,我一一呈列给你。」 他忽地低头凑近,清知顿时被裹入浓重的阴影中,压迫感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他略略勾起唇角,对着他的耳朵悠悠吹了口气:「你若执意不帮,得胜后,我便将他们全部坑杀。」 「你若帮,愿降的,就放他一马。」 清知身体后仰,避开拂在耳边的热气,紧紧盯住他,目光如炬:「你说的。」 「嗯。」他唇畔笑意加深了一分,黑潭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桀骜,志在必得一般。 …… 狂风怒号,战鼓擂动,成千上万的士兵统一着黑色玄甲,把宰相府围得水泄不通。前些日子异军突起、名噪京城的「黑衣军」原来是他的麾下。 清知卸去脚镣,骑在马上,手腕被绳fu住,跟在帝昇身侧。 他横刀立马于大军最前,一袭战袍烈烈,随风狂舞,齐额盔甲勾勒出俊挺轮廓,暗色的薄唇紧抿,端的是一副临危不惧的大将风范。 前面高墙上出现了百来个人影,身着修士服饰,动作整齐划一,拂尘一挥,开始念诀。 灵气覆上清知的双眼,根据他们的口型和起手式,识别即将发动的攻击:「控火。」 「下水!」 帝昇一声令下,军阵中每隔几十米摆放一架的大机械车轰隆隆运作起来,数十个巨大的船型部件升到空中,缓缓翻转—— 大火燃起的前一瞬,泼天大水浇下来,火花顷刻熄灭。 对面见一击落空,手势变换,清知目不转睛地看着,飞快作出判断:「御水。」 「入仓!」 眨眼间,所有黑衣军登上战车,洪水冲过来时,只冲刷到木制战车表面,随后很快退去。 他们见状,拂尘一抛,两手结印,齐齐张嘴,念决飞快。 「玄音。」 「堵耳!」 每人从甲衣内掏出两团湿棉花,塞进耳中。于是魔音贯耳,对他们毫无阻碍。 …… 一来一回间,过去无往不胜的招式被悉数挡下。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速度,数万大军已兵至宰相府门前。 有人发现了蹊跷,在楼上指着清知大骂:「修仙界的叛徒!」 他腰杆挺得笔直,毫不畏惧地直视回去,扬声道:「修者入世,当护民免于妖祸,不可插手人界纷争。你们做到了哪个?」 那些人被他这句话噎住,气得满脸通红,伸手往下一划:「射死他!」 旁边的重甲兵纷纷开弓,利箭飞矢顿时「嗖嗖嗖」如雨倾落,清知身体往旁边一歪,滚落马下,两腿发力,「刷」地从地上弹起,施展身法闪避。但双手被缚,极为不便。 眼见着一支箭避无可避,「当」的一声,从旁飞来一把短刀,将它直直击飞出去,擦着他鬓边钉入身后的地面。 一袭玄衣烈甲沖至他面前,挥戈格挡,迎面万千箭雨之下,无一可近他身。 就在这时,右侧方突然射来一支冷箭,防不慎防,直击他眉心。电光火石间,清知手心印记红光暴涨,身前的人倏尔转身伸臂,那箭穿手背而过,堪堪停在他额前。 掌中红光瞬间熄灭,清知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只见淋漓的鲜血挂在那反射着刺目日光的箭头上,缓缓凝聚成血珠,「滴答」,落在他的鼻翼上。 -------------------- 本章场景已在围脖放出~ 第116章 战鼓声中定天下?(2) 第116页 ===================================== ?没什??,一??一道血????地倒下。 府中。 ???,一?? ??」 ?一?,一扬手—— !?幕,态?。 ??: ?杀?降耸?,逼?」 ??退??着??:??。」 ?一?,血堵上。 ?一??着?着?「你?来!」  ̄?好。」??一点血???。」 」!?,「你怎么一?」 ?软。」??血???。」 ? ?情一拉开一?。 兀?一句:?局??界最??」 …… 权。 摆出108?界一顶一?。 ?着???? ??一绪:‵?出一??房所?做108为止。」 ??餐。」 一??:‰?。」 「……??一口。」 ???了一?满一?一口一。 ????着。 着??「信、守、承 ? ?言??民。 ?着?」。 ??子。 -------------------- ??。 ?。 好了 (*???)) 第117章 (1) ===================================== ??有所??所?跟着。 某一?穿着一??双??说开意—— ?看着?了。 ?脏一?是…… ??????裸??当着。 ???,一????」 进一??…… ??思耺?一:???着。」 ?了什么,???」 ??一箭。 ???往???。 「……」 ????:??。」 思?他。 ??誓。?不眨。 了。一?他?岁?错?年纪。 ???:?了?」 第117页 清知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但声音里仍残留着一丝笑意:「看你之后的表现吧。」 …… 次日,清知在离寝宫不远的花园内散步,忽然听到某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惨叫。嗓音似曾相识,悽厉无比,仿佛正受着什么极严酷的酷刑。他循声过去,在惨叫声最大的地方绕了一圈,眼前都是些茂盛的植被,并没有看到什么入口。好像是从地下传出的……? 没过多久,那嚎叫渐渐衰弱,湮灭殆尽。旁边有一人从树木丛生的隐蔽处钻出来,正好跟他碰上。四目相对,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拈着两只手的指尖,一点点摘掉被血浸透的手套,往旁边火盆中一扔。 他此时的状态很不对劲,像刚从十八层地狱升上来,周围皆是尸山血海,到处上演着无尽的屠杀。脸上的神情是极度的阴暗与冰冷,眼底还泛着残忍的血光。 他缓缓勾起一侧唇,扬起几分冷笑。蓦地抬头看他,目光与往常不同,如能化成刀剑,破空而出。声音又沉又缓:「哥哥要劝我什么?」 出乎意料的,他看着他,过了良久,微微张口,出口的第一句却是:「你那不能碰人的毛病……与他有关?」 听到这个问题,帝昇的眉立即蹙起,他于是知晓了答案。 他们各自站在小道的两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风拂过,一枚绿叶静悄悄地飘落到他的肩头。他明明站在夏日的浓荫下,却好像身处漫天霜雪之中。 那霜雪是从过去来的,经年已久,仍然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难以拂去。 于是韶华冷却,桃花沁血。本该是含情脉脉少年眼,却总是盛着寒冰与刀剑。 一片无声的静默,清知碾了碾脚下的小石子,慢慢说:「恨是没有边界的,摧残别人,也折磨自己。」他的声音很轻,像片羽毛轻轻落向心湖,「……差不多就行了。」 他低垂着眼,眸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知踌躇了一会儿,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你这个……碰不得人的毛病,能治好吗?」 他忽地一动,肩上的绿叶霎时如一枚利剑飞向身后,下一瞬,清知便被他牢牢拥进怀里。 像漂泊一生的人终于找到了岸,没吃过糖的孩子抱住了整个世界的温暖。 他闭着眼睛,微微侧头,唇贴着他的髮际,如吻着他一般:「我本来打算这辈子都不放过他的,但你说得对,没必要一直跟这种人耗着。」 「等我把所受伤痛加倍奉还后,就给他个了断。」 清知犹豫片刻,还是把手伸上去,摸了摸他的发:「好。」 第118章 执棋对弈为众生?(2) ===================================== 这几日,皇宫上下忙得不可开交,一个个大箱子被陆陆续续从原宰相府中抬出,清知路过时瞥了一眼,里面装得全是金银珠宝、贵重财物,在白花花的日光下闪得不行。 最后清点出来,黄金几百箱、玉器几百箱……一连串数字报下去,根本记不住。 帝昇转头问他:「哥哥,你想添置什么?」 清知闭了闭眼,从前在外面见到的一张张被贫穷和飢饿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脸走马灯般浮现在脑海中,不想也知道,这些都是从人界各地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是从百姓们活命的粮食里一粒一粒扣下来的。「不必给我,分拨下去,该赈灾赈灾,该济民济民。」他长长地唿出一口气,「从他们手里夺来的,就还给他们吧!」 面前人停顿了一下,向他迈近一步。阴影覆过来,他垂着眼看他:「与其整日想着那些不想干的人,为什么不多关心关心我?他们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吗?」 说着,两指抚上他的下巴,微微抬起,迫使他仰头看自己:「哥哥,你真自私。仗着我的心意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却一点代价都不想给?」 他弯起嘴角,两片凉薄的唇一开一合,仿若恶魔的呓语:「这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清知闻言,面色微不可察地白了白,就被他攥住手腕,不容置疑地拉到床上坐下。 窗外的光线穿透朱色的床纱,在薄被上投下暧昧的光影。两人贴得很近,肌肤厮磨间,他的衣衫渐渐被蹭开,露出一小片泛着玉质温润暖光的皮肤。凉丝丝的空气顺着领口钻进去,像一只无形的手细细抚遍全身。狭小的空间中,彼此交错的唿吸声听得清清楚楚。 身前的少年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耳后,慢慢凑上来,细密的睫毛在幽潭般的眼睛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狱中的一幕突兀地闯进脑海,就在不久前,同样的一张脸以极其强硬的姿态逼迫他就范。清知一下子扭头避开,嘴唇紧抿,眼里写满了抗拒。 他微微抬眼,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一股大力将他狠狠一推,那人勐地站起,伸手拂倒了一个花瓶,刺耳的碎裂声顿时响彻整片区域。 他负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背影孤绝,不知怎的,又透出一股隐隐的伤。 「出去!」他怒吼出声,气息不稳,像在极力压抑着暴虐。 清知拉上衣服,一声不响地退出房间。 不出片刻,他便从侧室中走出,扬起下颌,脸上尽是冷傲,嘴角噙着一分冷笑: 「我的耐心耗尽了。」 他拔高了声音朝殿外喊:「来人!」 第118页 ?:?等着!」 ??‵??波! ??着带着???一?」 ?话耟打着?意! ?吸一道:?? ?字一?:?的耐心耗、尽、了。」 !?充,「一??」 ??:?? …… 赌。 ??赌桌?局博弈。 悔。一步一?? -------------------- ?? (?ˉ? ?) 第119章 (1) ===================================== ??了。 飞?什?命。 ??空。 逖沟通:」,???』。」 ?同往?来: ??绝,耀句,?办一场最??往会怈会怽??」 。 接着??着?「去…… 怎需?家通常一行吧。 服被逼?清一?开?一一试穿『?一??出嫁。」 ??撼。 ?? ?来一?着一???。」 。 ??问一??头。这一:??」 ??同?一?? ?亲?」 ??一????巴着??…?」 ??了一遍?通红—— !这?? …… 另一?? ?????:?…?? ?了什么??目一??要一项一?」 ??齐一??声。 ?掣、?压。耛?拥而泣?着??悦。 —?有望。 -------------------- ?饼 ?好了( ??? ? ??? ) ??乐呀!! 第120章 (2) ===================================== ?。 ?一??,一气、仪怼?简直—??行????需在最?? ?要开露! 第119页 是夜,光风霁月,天朗气清。 清知一整晚没睡,一群侍女忙前忙后,为他穿衣梳发上妆。她们本来很紧张的样子,被他时不时冒出的几句俏皮话逗笑,气氛也就融洽起来。 最后一根银钗插进乌云般的髮髻,他左右转动脖颈,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眉似新月,目胜秋渠,齿如编贝,口若含朱,额心一朵花钿静静绽放,从髮饰上垂下许多细细的流苏在脸颊旁,随着转头的动作轻轻摇曳,明艷照人。 「皇后,您真好看!」小丫头们纷纷发出惊嘆,目光中透着艷羡。 清知笑着夸赞:「还不是你们手巧?」 「哈哈哈……」她们笑作一团,最年长的侍女上前,将他头顶半透明的红纱放下,轻柔地覆在面上,整个世界顿时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绯色,只有近处的事物才能看清。 「皇后,您一路上都有人领着,不用担心。」 「哦、好,」清知应声,「多谢。」 五更天,大队人马准时出门,只见茫茫夜色之中,一盏盏红灯笼被宫人挑起,每隔一段距离便立了个人,手中执着一盏明灯,沿路照亮,如一条火红的长河贯穿在无垠的黑暗中,一直延伸到皇宫深处。 外围聚集了很多围观群众,想一睹这位未来帝后的芳容。 「她」自头冠上垂下半透明的轻纱,面容隐在纱后,晶亮的银链如璀璨的群星一般撒在红艷艷的裙裾上。被人扶上凤辇,顷刻间,鼓乐齐鸣,轿辇被抬起。 他们走得很慢,前后都有层层黑衣军把守,防卫严密、滴水不漏。 行轿过程中,窗帘被风吹动,悠悠飘起。清知忽然察觉到一道阴森的视线,像勐兽盯着猎物,仿佛下一瞬就会被利爪撕开、獠牙深入动脉。他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有这样的眼神—— 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来,他抬手,掀起帘子的一角,朝外看去。只见一个极高的个头站在远处的人群中,戴一副乌金面具,挡住左半边脸。面具下的唇如被刀镌刻出,线条凌厉、薄削寡淡。骨节分明的长指搭在面具的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浑身肆意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清知勐地放下帘子,急喘一口气,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捏紧。 他怎么会在这里?! 「皇后、皇后,我们到了!」 侍女的声音将失神的他唤回,他走下轿子,缓步走向河边。从旁边人那里接过一盏荷花形状的河灯,亲手将它点燃。 歷代皇后大婚,经过河畔时,必下轿放一盏河灯。若河灯顺流而下、久久不灭,则预示万世安泰。 他弯下身,将荷花灯盏轻轻推入水中。一点火光随着水流慢悠悠地漂走,忽地,水面盪起波纹,花心处的烛焰狠狠一晃,衰微到了极点—— 凉飕飕的风从背后掠过,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落入耳畔,直抵他紧绷的神经:「皇……后?」 清知想也不想,立马转身,提起裙摆就跑。还没跑出几步,阴森森的吐字便自耳后拂来:「想跑到哪里去?」 紧接着,他双脚离地、腾空而起,回过神时,已然身处半空中。 清知仰起头,透过薄纱看向近在咫尺的人。还是记忆中那张野肆的脸,一绺黑髮斜斜搭在额际,露出优秀的额骨骨相。坚实的手臂横在他腰上,五指紧紧扣着他的腰,劲力宣示着不容挣脱的霸道。 这人好恐怖,万、万里寻仇?杀妻之恨也不过如此吧!果真应了他给他起的外号,太不好惹了! 清知:「都几年了,您怎么还惦记着我啊?」 「凭什么要放过你?」腰侧的手指骤然收紧,勒得他肌肉发疼,低沉的声音从那人胸腔中传来,隐含着蓬勃的怒气,「我还没弄死你,你就敢松一口气了?躲在这儿混得不错?」 他边说着,边探手过来,掀开覆在他脸上的红纱盖头。目光触及到他的脸的一瞬间,唿吸明显一窒,目光霎时变了,变得无法形容的可怕,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 他们的飞行轨迹骤然转变,呈现出飞速下降的趋势,似乎准备直接降落在人界某处。清知颇有些胆战心惊地想,以聂某人这火急火燎一刻都等不了的架势,不会要当场杀了他抛尸泄愤吧? 他正想做一点无关痛痒最后的挣扎,一道冰凉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背后响起: 「站住。」 好听得不像话,鸾凤清鸣一般,如九霄云巅奏响的仙乐,天穹上乍然铺开的一抹月色。 不似人间音。 -------------------- 快猜猜是谁来了!快猜猜是谁来了!快猜猜是谁来了!!(激动) 提示:请随意发挥想像力! 第121章 遇故人兮万里归?(1) ===================================== 聂寒峥反应极快,倏地把盖头放下,转身面向来人,脸色很不好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又是你。」 来者身着雪一样的白衣,悬浮于半空中。衣上绘有缥缈云纹和振翅于飞的银鹤,长若流水的髮丝无风自舞,一身清冽的寒气,双眸淡如沧海,无波无澜,似乎早已洞悉一切。 骨重神寒气清绝,岩岩若玉山之孤松,皎皎如崖上之月。仿佛向四面徐徐散发着清辉,一对狭长的凤目缓缓看过来,霎时如月华流照,银鸾睒光,带着睥睨一切的孤高清傲,叫人不敢与其对视。 第120页 此人远远看着,竟似神仙中人,绝不逊色于裴顾仪,气度更是超凡脱俗,凌然众生之上。 「神仙」此时开口了: 「放下他。」 清清冷冷,如世间最好的乐器上泠泠拨响的弦音,每个字都扣动心弦。 聂寒峥并不为所动,兀自发出一声冷笑:「这次又是什么,幻象?」 上次他浮现在清知背后,垂眼念决,作势欲出手,聂寒峥就觉得不对劲。且不论如何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凭空出现,以对方目中无人的性格,怎可能一上来就摆出绝杀的姿势。多半是留在清知身上的一缕幻影,只现身一剎那,骗过了他。 这次,他必不会轻易上当! 神仙般的人不再废话,随意一挥手,一道极其强横的灵力当空噼来,尖锐的破风声响彻云端,割裂天地一般,蕴含着令人心惊的磅礴力量。 聂寒峥神情当即严肃,一抬手,通体赤黑的长枪自脚下瞬移到手中。凌空一刺,紫光暴起,魔气铺天盖地地从枪尖涌出。 两股力量碰撞到一起,高下立分。狂暴的灵力如摧枯拉朽一般,令他们节节败退。 「该死!」聂寒峥咬牙,霍地转向清知,漆黑双眼中的凶光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下一瞬,天旋地转,他落入了一个充盈着淡淡冷香的怀抱中。 可能就是月下、山间,晚风吹拂莲池的那种味道吧,只吸上一口,就让人想要沉醉。 一只冰玉雕就的手伸来,将他脸上的纱掀开,只过了一瞬,便又放下。 他顿时又陷入一片红色的世界中。 清知:? 「神仙」拎着他,极速降落到一家客栈,手腕一翻,手中凭空出现一套白衣,「啪」地拍在他身上。 他愣愣地接在手上,满脸茫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碍眼,换了。」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口中溢出,清知如遭雷击: 不是吧,他丑得没眼看了?!所以早上姑娘们围了一圈说他好看,其实是骗他的?? 对方好似没看到他脸上的纠结,冰雪般的手推了他一把,言简意赅地催促:「快。」 清知捧着衣服乖乖走进房中,以最快的速度换好,顺便拆掉头髮、洗去妆容。 他踏出房门的一瞬间,冷冰冰的视线扫来,看见他现在的模样,冷意略微敛去了一点。 一眨眼的功夫,他再度被提熘起,飞到半空中。 清知在下方,偷偷抬起眼看他。那人正注视着前方,眼睛仍然淡若秋霜、不染尘埃,好像万事万物,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眼。 真的好久、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了啊。 正这么想着,他目光忽地一动,莹白的眸子淡淡地眄过来,清知被吓了一跳,勐地垂下脑袋,脖子都心虚地缩短了一截。 这一低头,发现他们正一路北去,清知不安分地动弹几下,「等等!」感受到头顶凉凉的视线,他硬着头皮说,「我、我有东西要拿。」 于是,两人一个急转,不消片刻,便降落在位于皇城东面的酒坊中。 他收拾得很慢,外面一声惊雷炸响,要变天了。 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嘈杂的雨声中掺杂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正停在店门口。清知回过头,看见一人着一身黑衣,只手搭在门框上。雨水爬满了他的脸颊,顺着发梢蜿蜒流下,而他浑然不觉,只是用两眼将他看着。 瞥见他身旁白髮白眸的男人的那一刻,帝昇有预感,自己再也留不住他了。 他本来装扮成侍卫模样,一路尾随在喜轿后,打算等他进了皇宫再去换喜服。谁曾想,竟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另一个男人掳走。 心像被血淋淋地剜去一块,他的视野煳成一团,无法聚焦,遥遥落向他身后的桃花树,树下仿佛还有他们执剑对练的场景,可如今,一片桃花都不在了。 他踏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向他靠近。他身旁的男人挥挥手,灵力屏障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他面前。 他们本应执手走过长长的御路,在朝臣的见证下互敬三杯酒,结连理、永同心。从此朝夕与共,相守到生命尽头。 而此时此刻,两人中间却隔着千沟万壑,已然处在不同的世界。 -------------------- 上次出现在52 玉现崑崙玄境启(一),比你想像得还要早? 第122章 遇故人兮万里归?(2)【中终】 ============================================= 黑衣少年的视线牢牢定在他身上,至始至终都没有移开一瞬,表情平静得吓人,却让人觉得这平静之下酝酿着风暴,随时可能爆发:「哥哥终究要逃走了啊。」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有。」 清知缓步走到他身前,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厚重的灵力屏障。他的目光也随着他的步伐一点点下移,最后,久久地停留在他脸上。 「我一直想着,即便是死,你也要跟我死在一起。」他盯着他,慢慢地、慢慢地说,「可是现在,好像不能付诸实践了呢。」 清知没有直接回復他的话,而是望着他的眼睛,轻轻唿出一口气:「……好好对你的子民。」 不屑的神色再次浮现在那对瞳仁中,是刻在骨子里的对生命的轻薄与漠视:「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以后某一天,我再来人界的时候,会混在百姓当中,如果他们过得好,就来看看你。可如果……」他稍作停顿,接着道,「狗官当道、民不聊生,一不小心,被弄死了也说不定。」 第121页 ??? 清知耸耀?? ??微一??了耸?一?握着?。 ??着着??记着??有一!」 ??他一起迅逸?。 有一?。 里。 ??着脚下。 ??,一??他什么??着??了一声: ?」 去。 ?没怼?一?? ??」 ?即 ?,怄雪。 ??怀??样。这一。 ??打着?着?执着?不放。 ?形一滑落〝????剔逸?:  ̄?回。」 来?着???? ?一??怼?还?手? 师尊怟? ?一什么……?! ?怶倧?一????〒?一对着前。 ?? ???耼?逸???。 ?????」 ??? -------------------- ?粮x6?感动(??) 开大家(? ′?` ?) 第123章 ??案 ================================ ?攻怜??~) 清知 属? ?172 子 ?? ?—?透明~ ?月 属?牛逼攻-年上 ?190 ??? ?师尊 ?无性 ?…?? ? 属总- ?176(最近一?) 子 ?师弟 ?? ?怀?后…… ? 属总-年上 ?195 中…… ?情敌or? ?双性 ??! 璃夭 属怶狗攻-?年下 ?175 ?? ?契兽 ?哥哥 ??近一????么意思,倡?着最?? 帝昇 属怳装攻-年下 ?168??178 ??帝 ?? ?无性 着??。 ? 属怷神攻-年上 ?188 主 ?好友 ?同性 ?。 ? 属怺7-同龄 ?183 一美人 第122页 关系:知交 取向:同性 秘密:前任是…… 夜吟风 属性:玩世不恭洒脱沙雕攻-同龄 身高:184 身份:草木精,??? 关系:玩伴 取向:双性 秘密:有很长的中二期,好像到现在也没走出来。 但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会把一个个想法都变成现实的。 沈薄欢 属性:??? 身高:185 身份:??? 关系:竹马 取向:??? 秘密:??? -------------------- 人物档案中隐藏着一些信息哦?*??(ˊwˋ*)??*? 第124章 现代番外1 =========================== 高二1班,今天转来了一个新同学。 「我可以坐这儿吗?」他走下讲台,向靠后排的一个男生问。班里的空位不多,他身边有一个。 「随便。」他头也不抬,把桌上的书往自己那边一拢,腾出半张桌面。于是清知把书包塞进桌洞,在凳子上坐下来。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安顿好之后,清知转头看向新同桌。是个漂亮的少年,睫毛又长又翘,此时正低低地垂着,在眼睛上投落一小片阴影。视线落在面前摊开的资料上,一支笔在手里灵活地旋转。 「楚燕洵。」他懒懒地抬起眼皮,瞟了清知一眼:「我在做题,没事别烦我。」 「ok。」清知点点头,伸出食指轻轻戳戳前面同学的背,「同学你好,课程表可以借我看看吗?」 那位同学在他戳第一下的时候身体就往后靠,背挨着桌沿。他微微偏过头,露出稜角分明的侧脸。认真听他说完话,回了一声:「好的。」接着低头在自己桌洞里翻找,很快抽出一张纸,转身递给清知。 「谢谢!」清知接过那张记着课程表的纸,真诚地道谢。 前桌俊朗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嗓音轻柔和缓,如微风拂面:「没事,我叫谢停云,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好,麻烦你了!」清知嘴角上翘,眼睛笑得弯弯的,像一泓闪着细碎光芒的清泉。 上课铃打响,周围闹腾的同学们逐渐安静下来。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一头鲜亮的淡金长发简单地束成一个马尾,五官生得极美,比明星还好看。他抱着几本书,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下径直走到清知旁边隔了一个过道的位置坐下,面色平静,对周围视线熟视无睹。 任课老师紧随其后,走上讲台,翻开教案,开始讲课。 下课铃打响,清知两只胳膊后展,伸了个懒腰,就听到后面一个冷冷的声音:「别碰到我。」 他诧异地回头,后桌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的男生,皮肤透着久不经日照的冷白色,右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中有隐隐的不快。 「不好意思。」清知收回伸出去的手,不明所以地挠头。 正在这时,他的桌面被扣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一回头,看到一个同学站在桌前,校服白衬衫的前两颗扣子没扣,不羁地敞着,向他露出笑容:「hallo,新同学,认识一下?」 「夜吟风,说话就说话,别敲我桌子。」身旁的同桌「啪」地把笔一搁,从资料中抬头,不耐烦地皱眉。 「行行行,不耽误楚小天才学习。」那同学无所谓地撇嘴,顺带调侃了一句。 「我们出去说吧!」清知眼看着楚燕洵的脸色越来越黑,连忙站起来,拉着夜吟风走出教室。 他们走进对面的开水间,夜吟风把手插进兜里,往洗手台上随意地一靠,两条长腿笔直地伸着,硬是把最普通的校服穿出几分潇洒的味道。一双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清知:「你哪儿特殊?」 「什么特殊?」清知疑惑发问。 「我们这个班是经过筛选的,要有点东西才能进。」夜吟风指指「高二一班」的标牌,这么解释。 「就比如你同桌,连跳三级,今年才14。」 难怪楚燕洵看上去很小,原来是真的年纪小。 「你前桌成绩万年第一,后桌背景很不一般。你呢,你有什么不同?」 「我没什么特别的。」清知摇摇头,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各方面都很平凡,取得任何进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不可能。」夜吟风一笑,自信满满地说:「肯定有,只是你没发觉而已。」 「那夜同学有什么厉害的地方?」清知眼睛眨巴眨巴,好奇问。 「我?」他指指自己,得意地笑笑:「可能是不学也能拿高分吧。」 清知瞪圆了眼睛。他手一挥:「逗你的,我有钱。」 「钱?」 「嗯,自己挣的。」他补充。 「哇!」清知两眼放光:「太强了吧!你还没成年欸?」 「挂名呗,这有什么难的。」夜吟风很满意他的反应,伸手拍拍他的肩:「班里的同学我都熟,遇到什么麻烦跟我说,我来摆平。就除了最后排那个……」 话还没说完,「叮铃铃——」上课铃响了。于是他俩一起往教室走去。 「……别惹他。」夜吟风就叮嘱了这么一句,然后掉头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第123页 一天风平浪静地过去,晚上刚好轮到他们这桌值日。大家三三两两地离开,清知和楚燕洵各分配教室的一半。楚燕洵动作利落,很快打扫完,收拾东西先走了。清知认认真真地把每一个角落清扫干净,又用抹布把讲台和黑板都擦了一遍。整理好清洁工具后,已经是傍晚时分,操场上还剩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正迎着夕阳打球。走廊上静悄悄的,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他走到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有个男生趴在桌子上,好像在睡觉,从放学到现在没有一点动静。暖橙色的夕阳透过琉璃,斜斜地洒在他身上,漆黑的髮丝在阳光的照射下每一根都显得剔透,仿佛也在发光似的。 清知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同学,放学了,回家吧。」 那个男生没动弹,他正准备再提醒一次,那人勐地从桌上抬起头,一手把额前的散发捋向后,眯缝着眼看他。头髮似乎很久没有修剪过,长过脖颈,有些凌乱地披在脑后。一张脸孔如希腊雕像般轮廓深邃,背着光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他没穿校服,上身套着一件黑夹克,显出完美的身型。 他打量着面前这个大胆的小不点,面生,衬衫白得发亮,整个人散发着暖暖的奶白色。白皙的脖颈下领口微微开着,露出晶莹凸起的锁骨,像什么精緻的工艺品。他表情无辜,一双清亮的圆眼睛直直地注视他,酷似某种小动物……小白羊?软软的,任人宰割的样子。 清知看他从凳子上站起来,个头特别高,一下子把光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他被整个笼罩在阴影里。向他靠近的时候像一座山一样压下来。 他走到他面前,低头,狭长的眼里满是桀骜:「让开。」 清知刚才光顾着看他的身高了,在那愣了半天。听到这一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挡住了他唯一的过道。连忙侧身想让路,没注意看脚下,被凳子腿狠狠一绊,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了几下,才维持住身体的平衡,没摔倒。 「你别动。」头上传来低沉的声音,那男生单手一撑桌面,长腿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直接越过桌子翻出去,动作流畅自如。他勾着包往肩上一挎,几步走出老远。 他这是被嫌弃了吗?清知无奈地想,算了,蠢就蠢吧,谁还没有被绊两脚的时候? 第125章 现代番外2 =========================== 第二天,清知又碰到了这位哥,在赶去教室的路上。他正揪着一个男生的衣领,往那人身上挥拳。拳拳到肉,男生哀嚎不止,场面十分惨烈。 聂寒峥揍人从不留情,下手又准又狠,几下就能见血。他打到一半,昨天那个小傢伙不知道从哪蹿出来,沖他大喊:「别打了,校长来了!」 他闻言停下拳头,懒洋洋地直起腰,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他一脸紧张,还真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羊羔。 清知看他动都不动,着急起来,催促:「赶紧躲一下啊!」 聂寒峥还是置若罔闻,挺拔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山峰。清知上前拉他,拉不动,只好自己躲到一边。 威严的校长走到他们面前,看看挨打男生的状况,赔着笑说:「聂同学,别做太过,我这边不好处理。」 他手一松,那个男生失去支撑,跌坐在地上:「不打了。」 校长顿时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招招手,身后跟着的两个老师架起地上的男生,走向医务室。 清知看呆了,这是什么情况?还没等他想明白,高大的身躯迎面压来,步步逼近,他下意识地往后退,背立刻抵上墙面,避无可避。 清知刚刚见证了他打人的场景,有些害怕了,他不会要揍自己吧? 聂寒峥低下头,看着他瑟缩的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忽地伸出手,揪住他脸上的肉,狠狠往旁边一拧。力气不小,清知被这一下疼得差点掉下泪来。 「管什么闲事?」他收回手,在他脸上拍了拍,丢下这么一句,扭头就走。确实很软,跟想像中一样。 这件事一闹,上课的时间就紧了很多。清知连跑带走,匆匆忙忙赶往教室。终于在铃声响过的几秒冲进门,迎面撞上一个人。 他赶紧道歉:「对不起!」对方是个略显瘦削的男生,个头只比他高一点,头髮是罕见的银灰色,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整个人像一潭死水。 他没什么反应,自顾自擦过他的肩,走到前排的角落坐下。埋着头,沉默不语。 「还不进去?」后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流动的雪水,悦耳极了。他回头,看到那个美人同学正抱着书站在他身后,无瑕的脸庞带着几分疏离。 清知立即小跑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一个浑身散发冰冷气息的男人就迈进教室。 他穿着质地极好的白西装白西裤,头髮也是醒目的白,发梢透着点冰蓝色,很特别。他三两步跨到讲台上,拖出一张凳子,往上面一坐,冷冰冰地甩下两个字: 「自习。」 自从他进门的那一刻,全班鸦雀无声。听到这一句指令,大家立刻低头,把桌上资料翻得哗哗响。 「帝昇,别做样子。」清知背后的男生第一个被点到,笔开始「刷刷刷」地在纸面移动,似乎写下了一行行字。 「聂寒峥,起来。」 最后排靠窗的男生不情愿地抬头,用手撑着下颌,看向面前光洁如新的课本,满脸不快。 第124页 一才?。 !?唿。 ??着??的耰??」 怜?很怪。 ?,a??特邀来的。」 ??」 一。」 ???悟。 …… ?。 一??睛一手:?? ??怖?。 ??开始了(??)☆ -------------------- ?迷?讲师 !) ??qaqq ps:??! ==================== #  ???、步、修、罗、场! ==================== 第126章 1 ==================================== ??一??一??。 ??一??好。」 ??着?邀??。 ?着??伞一收,?一??中??离开了。 ?着翻涌而来?一?逻?他。 不知总?一?雾散。 一????着?线所?方。 …??。 第一?。 ?敛着????《?静一?上。 ??来了。」 ?好像…?。 ?一?按着表情????口:?」 他一五一???」 怏一?: ?值?」 ?怃?一?懵???…… 难怸??? ??对着?一?:「我??道…??了…′?死…??他……」 ?!」 ?凭什????」 着话。 ??这一?怾?着?有什?? ?来一??旁倾?。 「?!」 激得一?,一??睁开???」 ,他「嗷」的一怀一袭击耼?来一?:??」 闪着??着清知。 趁着??中。 ?!」 着他往? 」 ?着?逸???一口气。 一??地掀开?着?逸?下。 ?怸??:??奇怀?」 第125页 话音刚落,身旁人体型暴涨,化身成年形态的妖兽卧在他身后,垂下硕大的脑袋,一下下地为他舔舐伤口。 清知放松地靠在它身上,身体被柔软的皮毛包裹着,像靠着一个大毯子,很是舒服。他偏偏头,轻声说: 「别怪师姐,师姐她太难过了。原来好好的四个人只剩下两个,换我我也会这样的。」 妖兽喉咙里「哼哼」了两声,算是应答。 -------------------- 劳动节浅更一章,示意我没弃~ 在很努力地码了!!!相信不久后就能跟大家重逢!(?) 第127章 回门回门关禁闭!2 ==================================== 烫伤的地方很快好起来,璃夭变回人形,方才又把衣服撑破了,现在是赤身裸体的状态。清知慌忙背过去,在抽屉里一通翻找自己的衣物,远远地抛给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碰到这种情况,他的脸上有些火烫…… 所幸璃夭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手脚麻利地套上衣服,大小也还合适。 「哥哥,有没有想我?」 他的红瞳还没有消退,看上去十分妖异,和这双眸子对上时,清知隐隐有一分心悸。 好在少年表情乖巧,一对水灵灵的异瞳里饱含期待,幼兽一般的眼神,让人不忍说出任何否定的话。 「想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覆,璃夭「噌」地扑上来,头埋在清知脖子间,开心地蹭来蹭去,「我也想哥哥,特别想!」 清知莫名有些脸热,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那个契约,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么?」居然要消耗这么久的时间恢復。 「没有的,」璃夭使劲摇摇头,「哥哥不要多想。」 听了这句话,清知放下心来。 他想出门再去见见师姐,哪里想到,她还真派了人来看着他,不准他踏出屋门一步。 清知把门掀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头:「那个……可不可以让我去跟师姐解释一下?」 看守的门人态度冷硬,毫无迴转的余地:「不可能!」 清知想了想,又不死心地问道:「那你能帮忙把唐寅大哥叫来吗?我就跟他说几句话!」 那人挥挥手,很不耐烦:「你还不懂吗?现在门主看到你就生气!」接着,又满肚子不高兴地抱怨了一句,「关禁闭都不老实。」 「可是……」 话还没出口,就被硬邦邦地打断:「别烦了!要不是门主的命令,谁想看着你啊,耽误我时间。」 清知默默缩回去,把门阖上。 许久没人来,屋子里处处积着灰,住不了人。清知拿起扫帚簸箕,准备彻底清扫一番。 璃夭看见了,从背后黏黏乎乎地凑过来,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哥哥,我来吧。」 清知微微偏头,被几根柔软的髮丝扫过脸颊。他的银髮色泽极漂亮,柔软又顺滑,服服帖帖地搭在脑门上,看着就很好摸:「你刚甦醒,要不先歇着?」 「刚醒,就要活动活动。」 清知笑了笑,把工具递给他:「那好,我们一起来!」 忙前忙后大半天,可算把屋子内部拾掇干净了,又恢復了亮堂整洁的样子。 清知本来想做一顿大餐犒劳一下自己和他,可惜出不了门,没有食材,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夕阳西斜,夜色逐渐铺满了整个屋子。清知悄悄开了条门缝,那伙计居然还在门口守着,师姐找来的人真够敬业的。 无奈之下,清知掌了一盏灯,打了个响指把火点上。不得不说,记忆恢復后,各种灵技口诀信手拈来,还挺方便的。 他将灯盏在烛台上放好,一回头,看见璃夭坐在椅子上,侧着头,满头髮丝如银河垂落,正对它比划着名什么。 察觉到他看过来了,璃夭抬抬眼,回望过去,一脸认真地问: 「哥哥喜欢现在这样,还是以前的?」 清知想了想他以前的样子,回道:「都挺好。」随后又道:「你不用管我喜欢什么,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听了,犹豫片刻,伸出手,指甲一划,丝缎般的长髮便被从中割断,滑落到地上。那断髮也是神奇,掉在地上后便迅速失去光泽,像云烟一般散去。 眼前的少年还原成了蓬松短髮的模样,秀净清爽,蕴着蓬勃的朝气,像一件造物主精心打造的杰作。 清知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向他询问:「夭夭,你是什么种族的?」 「种族?」他皱了皱眉,不大在意地说,「不知道,哥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也是,他们这种神迹中的生物,很多都是初次面世,书籍中几乎找不到记载。 「你在里面多久了?」 「多久?」璃夭歪歪头,面上露出几分疑惑,「我也不知道,我们没有时间的概念。」 「哦……」清知有些遗憾,还想更多地了解他呢。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 别管我了,我开更了!!! (虽然因为宿舍矛盾+身体原因没有屯到满意的进度,我就自己看着办吧!!t-t 希望大家都养好身体遇到好室友555) 第128章 回门回门关禁闭!3 ==================================== 三天下来,清知每每不死心地跟那个门人沟通,都以失败告终。对方一开始还回个一两句,后面索性就不理他了,全当耳旁风。 第126页 这次又尝试无果,那人一直在闭目修炼,对他不理不睬。 清知回到屋子里,璃夭跟在身后,疑惑地询问:「哥哥,为什么不让我去把他打晕?」 清知摇摇头,「不能再让师姐恼了。」顿了顿,情绪明显有几分低落,「这段时间我还是不要在她面前出现为好。」 他恹恹地走到靠窗的桌子处趴下,下巴枕着手背,目光投向窗外。那个门人的修为比他高,翻出去的话,肯定会被察觉。 璃夭看看窗子,立刻明白了他所想,说:「我可以带你出去。」 话音刚落,他变幻成兽形,沉下身,面朝清知,趴伏在地上。 每次见这头威风凛凛的大妖兽,清知都有几分恍惚,尤其当它还低着头,显示出一副臣服的姿态…… 见他半天没动静,璃夭抬起眼帘,瞅了他一眼,又转头看看自己的嵴背,意思十分明确。 清知愣愣的,接收到它示意的眼神,抬起一条腿,跨坐在它背上。 银甲一般的麟片收起了锋利的边缘,全部服服帖帖地贴着身体,也不硌人。流线形的背肌群随着它的动作而流动起伏,蓬勃的热气从其中透出,彰显着极强的生命力。掌下的皮毛泛着特别漂亮的光泽,是他最喜欢的七彩蕴光。 妖兽矫健的下肢绷紧,忽地一跃,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轻盈地跃出窗户,四只脚掌软软地落在地上,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除却山门那条大道,他知道青青山背后还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从那儿绕到后山下去,人相对少一些。 一人一兽偷偷摸摸,一路捡小道避着人走,运气不错,没被发现。 离山下没有多远了,迎面走来一帮人。附近没有什么方便躲藏的地方,清知一个急中生智,驱使着夭夭悄悄绕到灌木丛后面,可妖兽体型太大,经过时无法避免地引起了一阵草叶的晃动。 那些人发现了动静,「乓」的一声,利刃出鞘,厉喝道:「谁?!」 清知正不知怎么办,眼见着璃夭在他身侧急速缩小,变作幼崽的形态,从灌木丛中露出两只猫耳朵,耳朵抖了抖,喉咙滚动,缓缓发出一声「喵~」 「哦,原来是小猫啊!」 「看把你紧张的,咱门派都多少年没有外人闯入了!」 他们见到这一幕,纷纷收了剑,相互调笑着走远了。 危机解除,清知将小崽崽拥在怀里,惊喜地笑道:「你居然能发出这种声音!」 语毕,还是有些意犹未尽,询问道:「再来一次?」 怀里的小崽崽闻言直起身,攀着他的领子,挥起小肉垫就往他脸上轻轻一拍,似有几分责怪。 「哈哈哈,开玩笑的!」 托着璃夭的福,清知顺利出了清澜派。到山脚时,小傢伙化为一道红光,钻进他手心印记里。 第129章 追夫追夫火葬场!1 ==================================== 清知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找来一匹马,循着记忆中的路,纵马飞驰到那家书画铺子前,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他在店门口勒住马,跳下来,奔到大堂前: 「俞兄,大夜在吗?」 柜檯后的年轻人头也不抬,淡漠地回答:「不在。」 「哦……」清知点点头,说:「好,那我过几日再来!」 …… 两日后。 清知照原样熘出清澜派,赶了小半天路,来到柜檯前询问: 「他来了吗?」 「没。」俞嚞这次回答得更简短了,只有一个字。 「他下次大概什么时候来?我想见见他。」 「不知道,没个定数。」 「行吧……」清知颇有几分丧气,闷闷不乐地转身走开。 又吃了闭门羹。而且,他没感觉错的话,俞嚞对他的态度不对劲,过于冷漠了,他以前不这样的啊。 自己什么时候惹到他了? 清知艰难地思考着,难道…… …… 又一天。 大清早,俞嚞刚打开铺子门,第一眼就看到蹲守在门口的身影。 他似乎是连夜赶过来的,正手掩着嘴打哈欠,明显困顿极了。但听见动静,立马从地上弹起来,还没等他开口,先抛出一句: 「他要是不在,我就日日都来,总能见到他的!」 俞嚞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看了清知一眼,转身走进店后。 清知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不一会儿,俞嚞拂开帘子走了出来。 「他说他不在。」 「?」 「还说你别来了,见不到他的。」 「……」 清知一听,顿时什么也管不了了,不顾旁人的阻拦,径直闯入铺子内,一掀帘子,他果然就在这儿! 水墨画一般的公子正立于珠帘之后,秋水惊鸿的眼里仿佛倒映着世间万物,他的闯入如乍然掷入的一粒石子,激起一层层微澜的涟漪。 「你来了啊?」他看向他,眼眶泛了红,像一抹冶艷的血色于素白宣纸表面浅浅地晕染开,一点朱红,点在白肤墨眉之下,尤为扎眼,不管是谁见了,都会因这一幕狠狠心惊。 清知讶异于这样的情况,心口一阵刺痛,像有细小的针密密地扎在上面。嗓子眼也像被堵住似的,与他两相对望,恍然间又见那年青山碧色。 第127页 不知不觉,他连唿吸都放得轻柔了许多:「我还等着你给我解毒呢。」 夜吟风眼角红红地瞅了他一眼,扭头就往里走,抛下一句:「别解了,没救了!」 他立马小跑着去追他,一边唤道:「等等,我给你带了东西!」 「不、要!」 清知追上他,一把捉住他的手,往手心里塞了一个细长的物件。 夜吟风本想甩开,但那物件的外观实在眼熟,拿到眼前,打开一看,里面果真装着一套毫笔。大小粗细各异,不知用什么动物的毛髮制成,锋毫尖挺整齐,中毫均匀细腻,末毫饱满敦实,且有一定的硬度,市面上从来没见过,当属笔中的极品。 夜吟风手中握着那个笔盒,不由怔住:他知道……? 趁着他愣神的时机,清知把肚子里打好的稿子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说了出来:「我这几年掉到人界,想回回不来,也传递不了讯息,对不起!」 「……」他的双眸中噙着几分忽略不掉的委屈,「可是你五日前就到清澜派了,现在才来找我。」 「啊,那是因为被关了禁闭!」清知赶忙解释:「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他没正面回话,清知笑着碰碰他的肩:「我不是给你留了那本花叶簿吗?一回来肯定会来找你的!」 之前三次相约,作为信号的飞花都被他暗中收集起来,精心拼成了两个小人和一棵树,装帧在簿子中。小人歪歪扭扭,勉强能分辨出是他们两个。但那棵树却拼得极好,枝繁叶茂、栩栩如生,显然下了不少功夫。 提到它,夜吟风脸上掠过一丝微末的笑意,一剎那如绚烂的花火,转瞬即逝:「你那拼的是什么啊,我本体哪是那样的?」 清知愣了:「可、可书上的苏木是那样画的啊?」 「谁跟你说我是苏木的,」夜吟风好笑道,「人家名字好听,借用一下不行啊!」 清知听了这句话,「扑哧」一笑,果然是他,跟以前一模一样! 他这一声笑,夜吟风直接别过脸:「不许笑,我还没消气呢!」 清知收了笑,郑重其事地道歉:「抱歉,我不知道让你这么生气。」他本以为,以他逍遥的性格,朋友又多,怎么也不缺他一个,说不定转头就忘了,可没想到…… 虽然说,这事也不完全是他的错,但道歉就对了! 「这次事出有因,以后我一定不会了!」 「嘁……」夜吟风不屑地撇嘴,「这天下美人那么多,谁对你念念不忘啊。还巴巴地等了好久,每天到处打听你的消息——」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懊恼地抿了抿唇。 清知第一次了解到自己对他的重要,仍然处于震惊之中,一时没出声。 夜吟风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怎么了,默默接上一句:「还是想的。」 「对不起,」清知回过神,甩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我……我补偿你!」 「你打算怎么补偿吧,光这支笔可不够!」眼前人往椅子上一坐,翘着个二郎腿,一对明镜似的眸子将他看着,里面藏着狡黠的笑意。接着补充:「还有解毒的报酬,欠好久了。」 清知看了他一会儿,忽地凑上去,温软的唇轻轻贴上他的侧脸,一触即离。 夜吟风微微一愣,眼里的笑意更深:「不够好吧,再给多一点。」说着,闭上眼,意图再明显不过。 清知看着他这副任君採撷的模样,脸烧起来,弯腰慢慢凑近,离他的唇只有一寸,心中直打鼓,始终难以真的吻下去。 温热带着点潮气的鼻息互相纠缠,他身上那种怡人的草木香又包围了他,让人心旷神怡。他垂着眼睫,紧紧盯着那片嘴唇,色泽晶莹红润,薄厚适中,唇峰挺翘,唇形性感,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面前人黑墨般的眼睛微微掀开一条缝,嘆息一声,覆手按着他的脑袋吻过来。 -------------------- 他真的,我哭死? ? ??? 第130章 追夫追夫火葬场!2 ==================================== 清知脑袋空空,对方便熟稔地循着牙关的缝隙钻进来,攫取他口中的香甜气息。他下意识地想避让,却被灵巧地捉住,纠缠不放。动作进退不一,在一片温柔缱绻的舔吻中勐然激烈,而当他以为即将迎来狂风暴雨时,又变得轻柔缓慢,难以捉摸。到后来,反倒成了自己在追着他的舌跑,好叫他不要这么磨人。 津液被搅动得啧啧有声,他一面在他柔软的口腔内兴风作浪,一面用手轻轻抚弄他的耳后。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嵴椎骨一直蔓延到头皮,他被亲得快透不过气的时候才放开。 清知张着嘴,止不住地喘息,唇瓣充血彤红,沁出几分艷色。双眼水光迷离,浑身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软绵绵的,哪里都使不上劲。 夜吟风倒是表现得游刃有余,餍足地舔了舔唇,将他半拥在怀里,突然冒出一句问话:「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清知知道他在问什么,缓了一会儿,才答:「你演自己粉丝的时候,还挺像那回事。但……偶像来了,你都不问他待了多久,画了什么?」 「哦,原来是这里露馅了!」他恍然大悟,点点头。 第128页 「而且有次你不是让我挑扇子吗?每幅扇面上都是真迹,想看不出来都难。」 是以,他在崑崙玄境的山洞内看到那些质地极好的动物毛髮,第一反应便是收集起来,之后流落人界,找工匠打造了一套毫笔。 夜吟风一顿,面前的这个人,就像一个珍宝盒子,由自己一层一层亲手打开,就会发现,里面的每一层装着的都是惊喜。 他享受极了这种感觉,像在探秘宝,亦或拆礼物,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令他满怀期待,又爱不释手。 他很有技巧地揉了揉怀中人那勾人的腰肢,感受着隔着轻薄衣衫传来的紧緻触感,双手一点点往上,笑眯眯地道:「这都瞒不过你~」 清知刚被欺负过,心绪不稳,在他燥热的掌心下微微颤慄,再也受不了这种异样感,出手按住他不规矩的爪子:「我不在的这些年,修仙界发生了什么?」 他没再乱动,想了想,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除了我之外,裴顾仪也在找你。」 「阿仪?」清知一听,顿时着急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到他那里去,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夜吟风摇摇头,神情严肃,「崑崙山脉,他去了很多次。」 「……」清知眉头紧紧拧起,陷入沉思。自己现下的处境,如何能花上二三十日去一趟北境雪山……? 「我有兄弟在那边,一直托人家照看着。」夜吟风见状,善解人意地宽慰,「他下次下山的时候,会告诉他你回来了。」 「你们两……」这三个字出口,清知一阵迟疑。 他却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和他在一起过。」 「啊?!」清知瞪大了眼睛,「你就是他那个……前……?」 「嗯。」 他不说话了,一双黑黢黢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夜吟风瞭然:「你想问为什么分开?」他笑了笑,坦言:「x生活不和谐。」 「??」清知眼睛瞪得更圆了,怀疑他又在逗自己。 「我们每回都要打架。」 信息量太大,他震撼之余,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谁赢了?」 「你觉得呢?」他反问。 「……」就算不藉助于神兵,他们俩属性相剋,结果确实一目了然。 「裴顾仪此人,非常君子,不愿意也就罢了,从不搞强迫的戏码。」他微微扬起下颌,目视前方,眼底流露出发自肺腑的赞赏。 「那你当时为什么……那么说?」清知还清楚地记得阿仪转述给他离别时对方的说辞,只喜欢脸什么的,很是伤人。 听到这个问题,夜吟风身子坐正了些,正色道:「你知道的,我这副自由的性子,不可能一辈子拘于某地,而他又没办法离开。」 说着,他加重了语气:「你也知道,他是那样的境遇,我能怎么说?」偏过头,直视清知,目光如炬,「实话实说么?太残忍了。所以,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 清知沉吟一番,而后点头:「……也对。」 风与树的相遇,或许会引起一霎的惊艷震颤,最后也註定各自散向西东。归根到底,还是不适合。 好在他们都能释怀,一齐向前看。 接着,他问出挂怀的另一个问题:「其他人呢,听说过我师弟的消息吗?」顿了顿,「还有停云,他怎么样了?」 「谢停云一从崑崙玄境出来就闭关了,至于你师弟……」夜吟风默了一瞬,「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清知一愣,「不,只有我一个在人界。」 「可修仙界也没有他的踪迹,」夜吟风蹙着眉,「清澜派的人快把那片废墟翻过来了,就是找不到你们俩。」 清知沉默片刻,笃定道:「但他肯定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 「呃……」他犹豫了,没有立刻作答。 夜吟风也不再追问,每个门派都有秘密,他们师兄弟之间可能有什么特殊的联结,能够感知到彼此的状况。 他看着时候不早了,恋恋不捨地放开环着他的双臂:「快点回去吧,被发现说不定又要赏你一顿打。」 「嗯,好。」 他忽地伸出手,捏捏他光洁的脸颊,末了还用指尖轻轻颳了一下下巴,带起些微的颤意:「多来看看我,知道吗?」 清知一通捣蒜式点头,点完了,奇道:「你不走了?」 「每月初一到初五,我在这里待五天。」他唇角弯起一个神气的弧度,沖他眨了一下左眼,「彼时,恭迎君来~」 第131章 师尊师尊回来啦!1 ==================================== 这是一个註定不寻常的清晨,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轰动全门派,不久后将轰动整个修仙界:「逝世」已久的前门主居然回来了!! 紧接着,另一个轰动的消息传来:前门主怎么一回来就直奔那个不起眼的三弟子住处了?!! 门外看守的人还没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见到他,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鬼……」 贺楼连月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推门而入。 清知在人界三年,养成了早起的习惯,现在还没改过来,此刻正提着水壶往杯中灌水。一晃眼,房间里竟多了一个人,他抬起头,惊讶得手上的壶差点没拿稳:「师尊?!」 几日不见,那人气度依旧,英挺俊拔、衣袂胜雪,只是站在那里,便如有清辉月色流照,似神仙一般。 第129页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胜白衣。 只见面前人目光扫视周围一圈,长眉微蹙,缓缓开口:「你就住于此地?」 嗯?清知没想到他会问这句,有点懵懵的:「是啊……」 他闻言,眉头蹙得更紧,纤长的手指把一个东西往他身上一丢,清知接住,是一个精美的小囊,由金丝镶就,绝非凡品。 干坤囊? 师尊泠如冷泉的声音流淌在耳畔:「有药,敷了。」 四字落下,他利落地转身,又要走,清知连忙出声:「师尊……」 后面半句还没出口,就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周遭好像都凉下来不少:「找岳棂。」 贺楼连月行动神速,瞬间消失,清知双手捧着干坤囊,脑筋慢悠悠地转着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头上有伤,他指得应当是这个。 所以,师尊这几天……是去找药了? 想到这儿,清知心里暖融融的,伸手入内,从中取出一个特制的瓶子。掀开瓶盖,里面盛着的药膏绿如翡翠,质地细腻绵软,散发着浓烈的、从未闻到过的植物香气,一看就很珍稀。 清知用水洗过头髮,捻了药膏,仔仔细细地涂抹在脑后的伤处。上完药,头上便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药味,大老远就能闻到,整个人就像一个行走的草药包。 清知皱着鼻子,想到自己以后要和这股味儿长长久久地相伴,不由心生惆怅。 没过多久,一片薄白的月华倾泻,谪仙般的人儿又出现在他房中,见了他,迈步向他这边。 清知下意识地后退少许,师尊有轻度的洁癖,肯定不爱闻。 哪想到,翩然如仙的人影竟笔直靠近,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感觉不到他身上沖天的味道似的。待走到面前,探手过来,扣住他的脉搏。 方才神色还未有任何波动,此刻却蹙了眉,一对狭长的凤眼淡淡地扫过来,白眸中写着无声的谴责。 师尊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在怪他,才几月不见,怎地又把头搞伤了?清知心虚极了,下意识地想去摸脑袋。 手刚一抬起,就被攥住手腕,贺楼连月长睫微敛,垂眸凝视着他,似是不大高兴:「别碰。」 「哦……」清知连忙放下手,不敢直视那轮皓月,低头,惴惴不安地盯着脚尖。 「收拾东西,搬去苍穹顶。」 什么,苍穹顶?! 清澜派虽不事商贾,却有钱得很。因为每年都有很多人仰慕贺楼连月的名声,送来无数珍贵的礼物。虽然他并不会因此出手替人办事,但来拜访的人仍然络绎不绝,只求一见。自他「陨落」后,清澜派门庭便冷落不少,日渐萧条。纵使师姐再焦头烂额地操持诸事,也无法恢復昔日的繁盛。 而苍穹顶既是师尊的住处,亦是整个清澜派最好的地方。他平日里一向不喜人打扰,大家无事都不会过去,现在是……邀请他上去住?!! 清知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这里挺好的,我住习惯了,也很喜欢,真的!」 贺楼连月见他这番态度,也没再说什么。 打了这么多岔,清知想起最要紧的事,急急扑上去,扣住他的手:「师尊,师弟!!」 贺楼连月接他在怀,一条手臂绕后,虚虚揽着那细瘦的腰,另一手顺势将他的那只手握住。 他一脸焦急,话语中溢满了忧虑:「师弟不见了,你带我去崑崙山找找吧!」 贺楼连月闻言,抬眸,淡淡地说了五个字:「待在这养着。」 「可是……」清知仰脸,触及到他不容置喙的神情,知道自己无法动摇师尊,只能睁大双眼,殷殷地将他望着:「师尊,可一定要找到他啊!」 他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清知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希望他能将师弟平安带回来…… …… 师尊走后不久,一个漂亮的少年现出身来。 「哥哥~」少年软软地唤着,没骨头似的,就要往他身上贴。 清知连忙伸手挡开一点:「我头上很臭,闻不到吗?」 「没有啊?」璃夭环住他的腰,埋下头,挨着他的颈窝,使劲嗅了两口,「哪里臭了,哥哥明明很香。」 清知奇了: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嫌? 第132章 师尊师尊回来啦!2 ==================================== 不出半日,一个传闻不胫而走,传遍了门派上下: 据说有人目睹了「死而復生」的清宵碎璧召见门主的过程,说她「性子太烈,有碍后续修炼,要去凡间歷练」,正在收拾包裹,明日就下山。 次日,通往山门的必经之路上。 人界已经入秋,修仙界却是初春时节。满眼都是森森绿意,繁密的树叶将光影剪得细碎,一簇簇洒落于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一个着素衣薄衫的少年正安静地站在林荫下,等待着谁。身量轻减但腰背挺直,一头乌髮用玉簪束在脑后,眉目间温柔如往,岁月并不能改变什么,却为那张脸添上了几分坚韧。似陌上新桑,引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採撷。 一抹亮色的身影在山路尽头出现,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脚下顿住。 看她驻足不动,清知开口,轻唤了一声:「师姐……」 远处的女子这才挪动脚步,步履间似乎有几分沉重。 待她走到近前,清知才发现,她的眼睛微微地红了。 第130页 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岳棂,他讶然一惊,不由得又唤了一声「师姐」。 下一刻,她红着眼睛,向他道歉:「对不起,我对你太严厉了。」 清知半晌没回过神,只见她对着他,缓缓张开双臂,轻声说:「师弟,来……」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被她轻拥入怀。好像昨天还是个小糰子,一晃眼他的个头都比自己高了。岳棂抬起右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们的小知长大了。」 一霎那落入旧日的习惯中,久违的熟悉感觉扑面而来,将他们二人涌没。 小时候师尊太冷,师兄时常不在。只有师姐给他温暖,也像这样张开手抱他。 清知心中酸涩,连师姐都有些动容。他动了动唇,终于将酝酿许久的话说出口:「师姐,一路顺利。」 她放开手,退后两步,笑容敛去,又恢復了雷厉风行的样子。清知的身旁好像还残留着一丝余温,凝望着她背影,默默目送她远去,直至消失在山路的另一头。 紧接着,又有一人下来,跟岳棂正是前后脚。清知抬头,看到唐寅,疑惑道:「唐大哥?」 男子向他颔首:「我跟她一起去。」 「崑崙玄境中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这么多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他垂目看他,语气十分真挚。随后,沉沉吐出三个字,「多保重。」 「嗯!」清知用力点点头,「你们也是!」 以师姐的能力,本就少有敌手,有唐寅陪着她,他更是放心许多。 只是……他们这一去,大概歷时弥久,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但那又如何呢?既然都在世上,总会重逢的! -------------------- 师姐太辛苦了,给她放个假吧~ 第133章 竹马竹马寄信来!1 ==================================== 自从那日师尊回来之后,门人对他的态度明显恭敬许多,路上遇见都会点头示意。清知不怎么认识他们,但还是和往常一样,微笑回应。 禁闭也随之解除,清澜峰上下又畅行无阻。 这日,从山下递来一份礼物,随礼附着一封信。清知打开,是一份薰香,装在一只古雅的小木盒里,散发着好闻的气息。他展开那封信,入眼即是熟悉的字迹,清秀隽逸,端方整齐: 「久未见,甚是想念。外出有幸觅得此香,想你定会喜欢,于是托人捎过去。 偶感风寒,恐传染给你,病好之后,再来拜会。」 落款时,笔锋略微颤抖,似乎有些不稳。一副场景顿时浮现在他眼前,在昏黄的烛光下,沈薄欢清癯的身子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一手执笔,另一手握拳抵在唇边,一面咳嗽,一面给他写信。 清知的目光落在墙角放置的竹伞上——不会是那天把伞给他之后,淋了雨所以生病了吧?! 清知越想越是如此,坐不住了,急急扑到桌案上,提笔给他写了封回信。 「你现在在哪儿?我去看你!」 龙飞凤舞地落下最后一笔,他正要将墨迹吹干,就在这时,一只白皙的手突然出现,正正按在信纸的右上角。璃夭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看他在写什么。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立马把那张纸抽走,两边对摺叠起来。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清知下一瞬便开始后悔,本来没有什么,此刻就显得欲盖弥彰了。 果然,夭夭把他的举止完全收在眼里,很不高兴地说:「哥哥,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这种在外偷情的丈夫被妻子抓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完了,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见他没什么反应,少年的嘴角愈往下沉,眼皮耷拉下来,湛蓝透亮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其中渐渐升腾起水汽,好像快要哭了。 清知连忙把信举起,在他面前展开: 「我朋友,生病了,我要去看他。」 「哦……」他的目光下移到那张信纸上,看清上面的字,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又问:「什么朋友啊,有我重要吗?」 清知欲哭无泪,夭夭现在越来越难对付了,以前那个乖巧温顺、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少年去哪儿了?!! 他硬着头皮,回道:「你们都重要。」 面前人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但也勉强过关。忽地伸手抱住他,头埋进他肩窝,声音闷闷的:「我想做哥哥最重要的人。」 边说着,自己给自己打气:「夭夭,要努力呀!」 看到他这样,清知心底柔软得一塌煳涂,从他怀中抽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毛茸茸的,手感好极了。夭夭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脑袋又对着掌心拱了拱,好像在求摸摸,样子可爱又讨人喜欢。 清知逗弄了他好一会儿,见他开心了,便动身把信送到山下。 回来后已是傍晚时分,他在屋子里点起了香。那香的味道清淡雅致、似有若无,深深吸上一口,心都沉静了几分。他果然喜欢得很,不愧是欢,对自己的喜好熟谙于心。 第134章 竹马竹马寄信来!2 ==================================== 不过三日,便收到了沈薄欢的回信,说他这次病得有点重,这段时间两人不必见面,书信往来就好。还问他喜不喜欢那香。 清知既是担忧又是欣喜,他在病中还为自己考虑,连忙回喜欢,让他好好照顾身体,快点好起来。又问是不是那日淋雨所致,他不过就在山脚,离得这么近,下次不要再让伞给他了。 第131页 他说没有的事,是他自己不小心,让他不要自责。喜欢就好,下次再给他捎些。信的末尾再次传达了深深的思念,之前匆匆一面,未有空问他这些年的际遇,期待以后相见,能对他一一道来。 一笔一划,尽是相思。 清知手里捏着信纸,呆呆地看着那几行字,是啊,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了。明明他在自己身边时,一切都风平浪静,日子美好得不得了。怎地他一离开,就天翻地覆了? 生怕被某个醋味满满的小傢伙看到,他抓起笔,急急忙忙地写道:「我也想你!!」之后,飞快地折起来,塞进怀里。 他也不想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小动作啊!可、可是……每次夭夭一掉眼泪,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束手就擒。 就只好……尽量不被他发现吧! 师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清知天天翘首盼着,想等来师弟平安的消息。就在这期间,修仙界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 说是崑崙山脉废墟重整,目前已可通行,从中出来了一个女修,实力比起之前进入崑崙玄境时暴增,找到背叛自己的情人家中,割了他的头颅,悬挂在正午青天朗日之下。其后,自己去了门派伏罪。 清知的记忆一下子被勾起,崑崙玄境中他好像见过这一对,那时男方为了自己活命,把女方推下了树。 没想到这女子竟如此烈性,直接找到对方家里,手刃负心人。 昔日眷侣成仇敌,可嘆、可嘆。 修仙界对此褒贬不一,有的修者认为她修为已破境,前程大好,不值得如此。有的修者觉得她既受了磨难,扬眉吐气,也不枉此生。倒是给有此类居心的人敲了警钟,情之一字,竟真的生死相牵。 清知在给沈薄欢写信,顺便提及此事,询问他的看法。 他回道,或许有苦衷,但若是他,必不会如此。 清知深有同感地点头,不愧是欢,几载岁月过去,仍然良善如初。 两人通信期间,沈薄欢随信附赠来不少小礼物,都很合他心意,清知看着自己家中空空荡荡的四面墙壁,愣是找不到一件像样的回礼,十分惭愧,他却说不需回报,他开心便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清知感动得无以復加,暗暗下定决心,等他来了,一定要给他最好的招待! 第135章 战战兢兢上峰顶!1 ==================================== 师尊离开一晃已有十几天,师姐应当在走之前就做好了安排,整个门派的担子才没有落在清知身上。 还好还好,门派事务,他是一点都不会。 这晚,清澜峰明显热闹起来,清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师尊回来了! 他推门跑去找师尊,一袭银辉已盈盈落在庭院外。 那人正立于门外枣树下,烁烁风骨,仙人之姿。树影幢幢,却没有一抹黑落到他身上,好像也在规避着他的光芒。 月色迷人,迎面扑来的晚风十分清新,似乎混杂了一点点师尊身上的味道,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那么的让人安心。 仙乐般的音色于无边静夜中响起: 「他无事。」 清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接着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快了是多久?他有伤到哪里吗?现在怎么样?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清知把心里的疑惑一股脑地问出来后,眼瞧着面前神仙般的人略微皱起了眉,这才发觉自己僭越了,师尊素来话少,怎能一下子抛出这么一大串问题让他回答。 他心底一沉,连忙低下头认错:「师尊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师尊奔波了这么久,一定很累,快去休息吧!」 那双皎皎不染尘埃的白靴却依旧停留在原地,维持着不变的静默。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师尊还有事吗?」 师尊那对莹白如月的凤眸正微垂着看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忽然甩袖而去。 清知:? 他家师尊,不管是什么形态,他都捉摸不透。 …… 第二日一早,就有人来知会他,师尊召他午时去苍穹顶,并留话:「每日午时,上来汇报。」 啊?什么?叫他去汇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清知有些慌了,立马翻箱倒柜找出几本灵技书,准备临时抱一抱佛脚。捧在手里一整个上午,从头背到尾,直背得头昏脑涨、两眼昏花,一闭眼都还是那些个玄奥的咒文,大概也就记住了七七八八。 他甚至还向夭夭求助,问有什么法子能直接把东西塞进脑子里,可他也没辙。 过去这些书上的内容他可是倒背如流的,现在好了,师尊看到他的水平,不会动手教训他吧?! 也不知自己能挨得住他几下? 即使如此,清知临行前还是对夭夭反覆叮嘱,一会儿就算感觉到自己有危险,也千万别出来。他们以前就不对付,如今事殊时异,要是再在那人面前现身,还不知会怎样呢。 璃夭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他严肃的样子,只得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时辰已近,清知满脑子胡思乱想,一颗心惴惴不安,踏上了去往苍穹顶的道路。 苍穹顶高耸入云,不过攀爬起来并不难。尤其是他记忆恢復后修为又涨了一点,身轻如燕,一步能跨好几个台阶,没过多久,便抵达了师尊的住所附近。 第132页 脚下的阶石不知何时变成了白玉阶,由上好的玉石打造,坚硬剔透,千年不腐。 山道两旁生长着许多玉兰树,正当早春花开之时,千枝万蕊的白玉兰莹洁清丽,朵朵向着碧空,如削玉万片、雪涛云海,晶莹夺目、蔚为壮观。 清风拂过,无数花瓣离开枝头,在空中兜兜转转,悠然飘落,携来阵阵清新淡雅的幽香,沁人心脾。 洁白的花瓣覆满了白玉阶,清知踏在这样一条路上,鞋底都沾了些香气。 他还记得这些玉兰树,很多年以前,师尊把他接回来,也是这个时节。它们开得正好,他就在满天玉盏之下行了三个叩拜,从此结下师徒缘分,生死不移。 当时他就觉得自己的师尊极为好看,花无其魄,玉无其魅,月无其神。于修炼一途上造诣也高,修为深似海,是人人仰望的存在。 他到底是走了多大运,才能拜这么一个神仙中人为师啊。 苍穹顶之上,赫然屹立着一座沉香木制的楼阁,雕樑画栋,极为不凡。 清知在门外深唿吸几口,悄悄推开门,探出半个脑袋:「师尊,我进来啦。」 说完,小步迈进门槛,还没走出几步,就远远地站住。 白髮白眸的男人倚靠在宽大的沉香木椅上,看他这副样子,淡淡地开口,如同拨响了世间最好的乐器: 「过来。」 这两个字落入耳畔,清知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急急忙忙地蹦过去,在他面前几尺的位置停下,低头看着脚尖。 见他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贺楼连月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讲讲。」 清知的头都快低到地上了,开始一板一眼地汇报自己的修炼进度。期间偷偷瞄了师尊几眼,发现他剑锋般的眉略略蹙起,声音都在发颤,越来越小,终于说不下去停了,心中惶惑不安。 「不是讲这个。」 清知小声问:「那,那……师尊想听什么?」 「之后的事,还有……」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清知脑后,停顿了一瞬,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让他讲清楚头伤的来龙去脉,向他兴师问罪来了! 清知丝毫没有准备,脑子里一团乱麻,外加心惊胆战,将前因后果讲得磕磕巴巴、含煳其辞,重点事件一笔带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贺楼连月听着他的汇报,明显有所隐瞒,陷入沉默。 清知当然察觉得到,此时此刻,他紧张得心口怦怦跳,像有一千个小人同时在里面打鼓,连带着头皮也一阵阵发紧。 窗外风声簌簌,又不知拂落了几瓣飞英。空气安静得可怕,一滴小巧圆润的汗珠缓缓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掉落到地上,发出「滴答」一声轻响。 就在他以为这种窒息般的静默要一直延续下去的时候,他的师尊轻轻嘆了一口气,言道:「回去吧。」 清知如释重负,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转身走出这里。 -------------------- 某人只是单纯的不爽他一直在问别的男人~ 第136章 战战兢兢上峰顶!2 ==================================== 次日,清知把事情从头到尾都梳理好了,就说自己被坏人抓去酿酒,逃跑没成功,在牢里不小心把头摔破了。 可等他到了地方,贺楼连月却不问这个了,转而问: 「崑崙玄境,遇到了什么?」 清知愣了愣,没料到师尊又不按套路出牌,一时间毫无头绪。好在对方展现出了十足的耐心,未有半句催促,只是在旁边安静地等待着。他这才慢慢拾起回忆,把经过一点点讲述出来。 过程不算流畅,但比之昨日好了太多。 待他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后,贺楼连月微微点了一下头:「原是如此。」 或许是对方的态度太好,清知有了几分勇气,怯怯地提问道:「师尊,您……附魂于人参果的时候,能感知到外界吗?」 「隐隐约约。」 他踌躇了一阵,才问出心中最大的困惑:「那您,为何会变成孩子?」 「灵力封禁,魂魄有缺。」 依旧是简短有力的八个字,却不知其中蕴藏着多少兇险。 清知一听,勐地抬头:「那您现在……」 他像知道他想问什么似的,接道:「已补全。」 「那日离去,是为寻找补魂之法。」 「噢……」清知恍然大悟,「难怪。」 他端详了他半晌,把他看得头又往下低,才放他回去。 …… 接下来几天,汇报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一些自己经歷的事。等说得差不多了,贺楼连月甚至问起他每日的行程,至于灵力修为一类,从未提起过半个字。清知很是摸不着头脑——别人家师尊都在督促弟子修炼,他的师尊怎么这么不一样? 不过他师尊本就非同寻常,自然不能以一般的视角揣度。 「谢……」清知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字,心里「咯噔」一下,就见师尊凝了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他忐忑地问:「师尊想说谁?」 「长明派主事。」 「哦,您说的是谢宗主,谢明辉!」 「他来做什么?」 上次谢宗主造访门派的事,师尊果然还是听说了!清知内心直打鼓,头埋得低低的,嗫嚅道:「弟子、弟子破坏了小宗主的婚事,他来找我们算帐……」 第133页 担心他怪罪,他都不敢抬眼看,也不知他现下是什么表情。 眼前忽地伸来一只手,清知吓得紧闭上眼,瑟瑟发抖。 然而,那只冷玉般修长匀称的手只是轻放在他头顶,指节微动,给他梳理了一下头髮:「他若再敢来,吾拧下他脑袋。」 他蓦地抬眼,脸上写满了震惊。 触及到那对皎月般的眸中肯定的神情,莫大的欣喜从他心底一点点涌上来,堆积成细碎的笑意,弯在眼里,像灿烂日光下一泓清湛的泉水,粼粼地闪耀着光辉。 贺楼连月手一顿,指尖搁在他眼角,不紧不慢地摩挲了一下。 指下的触感温软滑腻,带着令人嚮往的温度。清知睁大眼睛望着他,眼里水光盈润,好似倒映着星河幻景,说:「师尊,我不要你拧谁的脑袋,」使劲摇摇头,「赶跑他就行了!」 「嗯。」 贺楼连月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清知就像得了什么巨大的惊喜的孩子一样高兴。 回去的路上,他的步履从未有过的轻快,心里想着: 师尊好像不是他记忆中干什么都冷冰冰的样子了! -------------------- 不再是没人疼的孩子辣!! 第137章 神神秘秘生死契!1 ==================================== 这次上苍穹顶,清知将那只干坤囊捧在手心,郑重地举到师尊面前:「师尊,药敷完了,这个还您。」 贺楼连月只淡淡扫了一眼正安然躺在那双白净的手里的小囊,道: 「拿着。」 清知瞭然,师尊这样,意思是「它本就是给你的」,便开开心心地收回手,将它好端端地挂在腰上。 贺楼连月略略探出上半身,纤长二指精准无比地扣上他的脉搏,凝神片刻,微微点头。 问完脉之后,面前人的目光往下移,徐徐落在他掌中的那处玫瑰印记上,清知一个激灵,立马把手抽回来,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 「来。」 清知听到这一声,乖乖挪动一小步,又靠近了些。白得发光的衣袍就在眼皮子底下,他情不自禁屏住了唿吸。下一瞬,便感觉到师尊温凉的手落在他头上,轻轻拨开那些乌黑的发,脑后的伤已经痊癒,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疤痕。 「头疾可有再犯?」 清知连连摇头:「没有,没有过了。」 「好。」 他稍稍抬起头,师尊神色照样无波无澜,瞧着他的眼神却专注,眸中像是流淌着霜华月色,心中勐地一悸。 倏忽,面前伸来一只冷白的手,掌心朝上,五指修长,泛着雪霰一般的光泽:「锁魂玉。」 「啊!」是说那半块玉佩,他把手伸进怀里摸了一圈,将它掏出来。 贺楼连月看着他的动作,脸色微微一变,似有几分复杂,这在他脸上十分罕见。清知见状,奇怪地问:「怎么了?」 他没答话,接过那半枚玉佩,上面还带着小徒弟的体温。他敛了敛眼睫,袖袍一动,另一手覆于其上,从上至下一点点地抚过。不知是不是清知的错觉,那对狭长凤目中莹白更盛,似乎真的在散发光芒。 师尊的眼睛好像有魔力,深藏着什么。每次被那对深不见底的白眸凝视着,他就会心悸,仿佛被电流击中,唿吸都变得急促了。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有这种感觉…… 他倒是忘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入清宵碎璧的眼呢。 色泽黯淡的玉器在他手中过了一遍后,表面又多了一些纹路,竟重新焕发出了生机,光华流动,形同活物。 紧接着,贺楼连月略略俯身,洁白无暇的十指翻动,将那玉佩细緻地系在清知的腰间。指尖偶尔擦过腰际,带来些微的痒意。 清知下意识想躲,又捨不得,从过去到现在,他还很少与师尊这般亲近过。 就除却他在孩儿身的时候…… 他忙不迭拍拍自己的脸,想什么呢! 那些胆大包天的逾越之举,忘掉,赶紧忘掉! 贺楼连月系完,淡淡道:「随身携带。」 清知立刻脆生生地应下:「好的!」 自记事以来,师尊给他东西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顶顶好的东西。 他歪歪头,脑子转了转,还是问了一句:「那个……师尊,您不用教我修炼吗?」 不想,那道冷清的声音却如此反问:「有何疑问?」 这句话把清知问倒了,半天没答上来。 他境界这么低,而且每天上午就修炼一会会,很难遇到问题啊! 见他这般,贺楼连月略一颔首,示意他可以走了。 第138章 神神秘秘生死契!2 ==================================== 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开始给沈薄欢写信,说到这段时间的见闻,自己好像从没了解过师尊。他很快回復「师徒之间情分加深是好事,清宵碎璧本就如高山之雪难以接近,你无需有愧。」 清知问他的病怎么样了,盼着他过来。他说日趋好转,相信再相见的日子不会太远。 他把信送到山脚客亭,眼巴巴地在那等,等到来取信的人,缠着他问寄信人住在哪儿。那个人回答每次东西都是被放到驿站,并不知道对方具体的位置。要想知道的话,还得问那边驿站的人。 驿站离得并不太远,在邻镇的邻镇,来回大概一天左右。 第134页 清知还是想去试试,便向师尊求了一月两次的假。师尊答应了,但不允许外宿,晚上必须回来。 清知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师尊这样管着他,他还挺开心的。 于是,这日他一大清早就起床,打算去到那个镇子里打探打探。 风尘僕僕赶了半天路,终于抵达那人所说的驿站,清知把那些信拿出来询问管事人。 「确实有一个年轻人,经常过来寄东西,瘦瘦高高的,长得还蛮俊。你要问的是他?」 听着她的描述,八九不离十,清知勐点头:「对,就是他!」 「哦,他好像住在……城北三里的一个客栈里。」她说着,与旁边同僚交换了一个眼神,似是在向对方确认,那人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本来没报什么希望,听到这句话,熊熊之火顿时在胸腔中燃起,向她们道谢后离开。 等会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惊喜! 干坤囊到手后,清知惊喜地发现里面有一些值钱的小物件,他统统卖了,买了一大堆慰问品,兴高采烈地沖向城北的客栈。 刚跨进客栈门槛,他便兴沖沖地喊:「老闆,我找沈薄欢!」 「哦,你找他啊?」老闆镜片后面的眼睛抬起,定在他身上,「一早便出门了,许是又去抓药了吧。」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扶了扶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清知,「可能要到晚上。」 莫大的失望感汹涌而来,如一桶冷水兜头泼下,将他满心热烈浇个透彻。他不能耽搁太久,看来今天是见不上了。 对面注视他的时间有些久,清知疑惑地看回去,随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哎,徐桁?!!」 上次见面还是在从魔界逃回来的路上,他在人界的西境开设了一家酒馆,遇到了暴徒,被夜吟风驱走了。 儒雅的青年没有立即回应,碰上这么巧的事,清知难掩激动:「你不记得我了?那你总记得——」说着,举手做了一个掷刀的动作,「大夜吧!」 「不,我记得你,你是——清宵碎璧的三弟子。」 嗯??他那时候好像没透露身份吧? 徐桁看出了他的疑惑,徐徐道:「对于帮过我的人,总要多关注些。何况,你现在的名气也不小。」 清知:??? 徐桁微微一笑,没有作过多的解释。清知也没多想,脑筋一转,抛出一个关键性问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忆起人界之前的乱象,不好的猜测闯入清知的脑海,他瞪大眼睛:「难道是——生意做不下去了?!」 徐桁摇了摇头:「不是,人界的情况好转了很多。近来朝堂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乱象锐减,又行免税,攒下不少银两。我娘病了,修仙界这边奇人多,正逢崑崙路通,便带她来看病。」 清知一听,关切地问:「病了?现在怎么样?」 「恢復得很好,以后打算就在这儿扎根了。」 「哦!」他点点头,竖起一根食指,指指后边:「我就住在这附近,清澜山上。有什么麻烦可以找我,尤其是和修者有关的事!」 徐桁笑了笑:「多谢小兄弟的好意,徐某铭记于心。」 清知跟他聊了一会儿,得知人界万事向好,自己走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故,看来那番话确实起了作用。 他跟凡人相处了许久,知道只要给他们一份安定,就能蕴出勃勃的生机,如此甚好。 他还细细询问了沈薄欢的情况,听说他常常待在房间里不出来,顿时更心疼了,把带来的大包小包都留给许桁,请他代为转交。并拜託他顺便照看着,一有情况马上知会他。 徐桁一一答应,清知带着遗憾离去。 第139章 神神秘秘生死契!3 ==================================== 他回到清澜派已是月上柳梢,青青山前的岔路口居然有门人守着,一见到他,就说:「门主让你回来后找他。」 他疑惑地看看天色,这么晚了,去做什么? 「可以明天再去么?」 此话一出,门人一脸诧异,脸上明摆着写了三个字:「你说呢」。 清知只好硬着头皮,大晚上往峰顶爬。今夜月色不明,山道上有些黑,好在他视力不差,一路走得稳稳噹噹。过了不多久,眼前忽地明亮起来。他一抬头,只见头顶那座阁楼灯火通明,无数颗夜明珠的光芒映在楼前的白玉阶上,经过玉质的反射,璀璨又莹亮。上千级台阶整整齐齐、宽阔大气,像一条通天之路,他置身其中,仿佛踏着碎光,涉星河而上。 他停在楼阁前,整整衣装,才覆手推开半掩的门。 贺楼连月正背对着他立于轩窗边,背影颀长,三千白髮在身后轻轻舞动,宛如琼英缀雪、玉萼着霜,轮廓仿若被镀上一层冷辉。 似是下一刻就要化神而去,出碧宇之寥廓,登穹天之渺茫。 纵至水穷天杪,亦难寻。 落雪般的声线迴响在寂静的夜里,空渺悠远,如同从深谷中传来:「来了。」 皎洁无暇的白袍微动,那人侧过身,目光垂下,徐徐打量他周身,随后道: 「无虞。」 原来师尊唤他来是为了看他有没有受伤,清知想到这儿,心里甜滋滋的。 他正欲开口,面前忽然一阵光华微闪,一个银髮少年的身影在茫茫红光中出现,琉璃般的眼睛一看到他,就展开双手:「抱……」 第135页 清知脸色大变,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沁着几分薄凉的冷意,似冬日里积冻已久的寒冰,寸寸碎裂:「我道如何。」 再看璃夭,居然敢对他怒目而视,还龇了一下牙。清知被吓破了胆,慌忙抬手去遮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顺势挡在他面前。 然而还是来不及了,就在谁都看不清的一瞬间,傲岸身影蓦然出现在旁边,一手探出,像掐灭一缕烟似的抓向少年。 清知心惊肉跳地看着,不停用眼神示意璃夭,让他快点回印记里避一避,可他偏偏像被定住了一般,不躲也不闪。眼见着师尊的手就要触到璃夭的身体,他心底狠狠一揪,不知怎的,少年就化为一道红光收回去了。 携着凉意的目光随之落在他右手上,清知直觉自己现在把手背过去只会让师尊更生气,呆呆地站在那里,被勐地擒住手腕,翻开掌心。 贺楼连月握着他的四指,观察他手中印记。几个瞬息之后,淡淡的声音响起,不辨情绪:「他跟你结的是这种契。」 下一瞬,贺楼连月直接一指按上那朵小巧玫瑰,动作强硬不容抗拒。清知太阳穴蓦地一跳,兽类痛苦的嘶吼声响彻在脑海,似乎能感觉到它在剧烈挣扎,瞬息后,挣扎的幅度渐渐变小,最后竟然——一动不动了! -------------------- 从前打,现在也打 第140章 神神秘秘生死契!4 ==================================== 「师尊……」身前的小人儿不知何时模煳了双眼,似两湾清池蓄满了水液,期期艾艾地望着他,下一刻就要潸然泪下。 贺楼连月见他这般,缓了脸色,沉声道出一句:「此乃生死契,限制行动而已。」 听到它没事,那些在眼眶里打转转的泪珠立马打住,清知急出一口气,一颗揪紧的心瞬间松了下来,拍拍胸口,安抚自己不平的心绪。 待他平復得差不多了,贺楼连月眄了他一眼,语气依旧淡淡:「我送你下去。」 话音刚落,他半拥着他,凌空而起。不藉助任何外物,在虚空中如履平地。两人的袖袍上下翻飞,清凉的晚风迎面吹来,掺杂着师尊身上好闻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沉醉。 这便是师尊的境界,九幽之上、穹宇之下,来去自如。 好像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清知双脚落地,已然到达了自己的屋子里。 贺楼连月俯首,见屋内仍是只有一张床,脸色变了:「你与他,一同睡?」 他们三个那时候在人界还天天一张床上睡,师尊不记得了么?…… 这话清知当然不敢说出口,只低了头,老实回答道:「没有,睡觉前我会让他回印记里。」 听到这个答案,贺楼连月略略沉默了一下,转身欲走。袖角忽地被一只细白的手捏住,幅度轻微地晃了晃: 「师尊,别气了,夭夭在人界保护了我很多。」 语气很是小心,带着几分明晃晃的担忧。 眼前俊拔挺阔的背影顿了顿,他心里正七上八下,那人蓦然回身,回雪流风一般,雪白的袖袍在眼前飘过,一只手搁在他头上,轻轻抚了抚。 贺楼连月有着极出挑的形貌,身高也远超常人。立着时,两人的身量有不小的差距,此刻距离这么近,清知小小一只,就像依偎在他怀里似的。 纤羽般的睫毛低垂着看他,一贯冰冷的眸里染了一点点极难察觉的柔和:「我并未生气,只是……」紧接着,那对凤眸微微眯起,有什么在瞳孔深处涌动,只要对上一瞬,就让人遍体生寒,「有些妖类,实在猖狂。」 清知点点头,想想那时的场景还是后怕,挑衅到他师尊头上来了,怎么敢的呀! 察觉到那只温暖的大手从自己头顶离开,他忍下心头不舍,小声说:「那……师尊晚安。」 …… 那天过后,清知一有闲暇便反覆观摩自己手心的印记。虽然其中无甚动静,但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璃夭确实无恙。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它召唤出来。 为此,他还特意去门中藏书阁借了有关妖契的书出来,可惜关于生死契的记载甚少,好像本身能签订生死契的妖类就不多,更不会轻易与修者结契。所以,并没有得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这事又不好去问师尊,只能自己慢慢摸索。但清知心想,既然他能把它收回去的话,肯定也能唤出来的! 而就在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师尊把见面的时间改到了晚上。正好方便他白天出门! 清知喜不自胜,不禁想:自己真是有天下第一的好师尊!! -------------------- 滤镜超厚! 第141章 一声不吭发大财!1 ==================================== 转眼就到了和大夜约定的日子,清知起了个大早,蹦蹦跳跳地从后山那条路下来。清晨的空气很好,林间到处是啾啾鸟鸣,连带着人心情都愉悦起来了。 很快就到了山脚下,不远处隐隐有个伫立的身影。衣袍颜色很不显眼,身上积满了香樟红叶,像是已经杵在这里很久了。 他全身隐在宽大的外袍中,保持着仰面的姿势,整个人宛如石像一般静默。 一阵风过,叶子与叶子紧紧贴在一起,相互摩擦,不舍分别。「刷啦啦」的轻响声中,又是许多红叶萧萧而下,漫天飘落,落在他的头上、肩上,打个转儿再落到地上。及地的长袍被风曳起一角,在空中缓缓翻动,而他浑然未觉一般,动也未动,都不曾伸手去拂一下。 第136页 清知踏着轻快的步伐,擦过那人的身侧。这时,对方忽地一动,满身红叶扑簌簌地落下,似一场春雨落花。 那人微微抬了脸,宽大的兜帽下,露出相熟的轩朗眉目、英挺面容。而与记忆中不同的是,他的眼下沉黑,眼窝也凹陷下去,更显得双眼深邃。 清知瞪大了眼,惊喜地叫出声:「停云?!!」 「你怎么在这?」 他未答,只垂了眸看他,目光不经意落在他腰间的干坤囊上,脸色「唰」得一白,苍白得几乎能看到皮肤下的细小血管,令见者的心都被牵动,泛起疼意。 与此同时,他的一只手往身后背了背,好像藏起了什么东西。 清知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而是奇怪地问:「你在看什么?」他扭过头,顺着他的目光往山上看去,满目的青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顿时更疑惑了。 谢停云摇摇头,眼角往旁边一瞥,目光微凛,抬手将帽檐拉下,匆匆遮住自己的面容,然后径直转身,脚步飞快地离去。 清知回想起他刚刚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目光深沉,好似凝着千言万语,却未曾开口吐露半字。 震人心魄。 这……又是为何? 正在他慢慢回神之际,发现一个在周边经营商店的妇女向他走过来,一到他面前就开口:「你认识那个怪人?」 「啊?」 「有时会过来,一站就是一整夜。」她絮絮地说着,一边摇着头,「瞧不着脸,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太奇怪了。」 清知也很疑惑,以他的身份名望,要见谁也用不着这样啊,何至于干巴巴地站在山脚下等? 下次再碰到他,一定要问清楚。 …… 在修仙界待的时间久了,清知发现一件事,那就是路上行人的发色变得缤纷多彩,实在是有意思得很。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于是加快脚步,到了熟悉的铺子,这次没人再阻拦,畅通无阻地到达内室。 夜吟风正低头摆弄着什么,看到他来了,一下子笑开,他顿时只觉满室生辉: 「喏,答应你的事。」 他抽出旁边的一本美人册递过来,清知接过,一打开,发现自己居然真的上榜了,排三十多。再往前翻翻,夜吟风果然排在他之前,第二十四位。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他的画像半晌,说:「好可惜,你画别人都画得很好,独独在画自己时,少了一段神韵。」 他作为画者,极擅长捕捉别人的美,可毕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打量自己的。 夜吟风闻言,往藤椅背上一靠,指尖转着一支毫笔,饶有兴致地问:「怎么说?」 清知手里拿着册子,微微偏头,两眼亮晶晶地看他:「风流虽可入画,风骨却难笔拓。」 他还记得当初他路见不平,横刀相向,意气风发、侠气四溢,以及那句掷地有声的「便要靠我们这些人出手,能帮则帮」;也记得那年泛舟碧水上,他闲闲卧于舟中,横笛唇畔,身旁飞鸟环绕,久久不愿离去。还有那时年少春衫薄、勒马青山下,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哪一幕都是画,哪一幅都是举世无双的风华。 像小猫的尾巴尖儿轻轻扫过手心,挠得人心痒难耐。夜吟风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蓦地伸出手,用力捏他的脸颊:「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啊!」 末了,哀嘆一声:「完了。」 「什么完了?」清知愣愣的,不明就里地询问。 只见他神情哀恸,道:「我完了。」 …… -------------------- 谁还记得谢当初承诺带给他的干坤囊呢?呜呜。 第142章 一声不吭发大财!2 ==================================== 清知常常觉得,面前这个人,真的太会了—— 为了避免段位相差太过悬殊被他套着,他适时转移了话题: 「那个……我体内的余毒,真无解了?」 「嗯,错过了时机。」 「会有什么影响?」 「也没什么,就是当你在毒引周围,他会有感应。」夜吟风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摺扇,只随意地一抖,就如孔雀开屏一般在他手中打开,「说到骸海凝枪……有个消息,你听是不听?」 清知肯定地点头:「听。」 既然他们之间的梁子已经结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已经好久没有传出过艷闻了。」如玉琢磨的指节扣在檀木扇骨上,随着他的动作徐徐摇动,闲适而风雅,流露出一股子兴味盎然,「坊间都说他转性了,碎了好多男修女修的芳心。」 接着,他眸中波光流动,脸上浮现出八卦的神色:「你说,会不会跟你有关?」 「毕竟,七日香可不是轻易下的——」说到一半,神秘兮兮地一顿,吊起了他十足的胃口:「什么?」 「如果不是遇到我,那它唯一的解药是……」夜吟风微微低头,凑到他耳边,对着那精巧的耳廓,呵气如兰,悄声吐出两个字。 而清知像被那两个字烫到似的,「嘭」地一下跳开,脸「扑」地通红,在他灼灼的视线下,羞得无地自容。 「所以嘛,这毒一般都是下给求而不得的人,」他笑意晏晏,一霎如山光水色、浮光掠影,「最后慾火焚烧,不得不从。」 第137页 清知这时想起了那个给他下毒的魔修,好像还是聂寒峥的倾慕者,他要是知道这个功效,可不得气死? 面前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收了摺扇,边缘抵在下颌上,几缕乌髮垂落在颊旁,弯着眸子看着他,漆墨的眼里蕴着狐狸一般狡黠的笑意,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在他这样诡异的目光下,清知浑身不自在,赶紧移开话题:「阿仪那边怎么样?」 「哦,那边传来话说,已经见过裴顾仪了。告知了他你的消息,还说了你眼下不便出门。」 清知想了想:「他不会怀疑吗?消息的来源之类。」 「他虽不谙世故,但心如琉璃,或许都明白。」他眸中流光微转,坦然说道,「这没什么的。」 「嗯……」 这个话题揭过,两人又东拉西扯讲了一堆。夜吟风脑子里永远有奇妙的点子,什么都不做,光是与他讲讲话,就有意思得很。 清知忽然想起来一事: 「对了,大夜,你见多识广,可听说过『生死契』……?」 他手中摺扇「哗」地一收:「当然知道,生死契,契死生。史上唯一一对修者和妖兽的眷侣,结的就是生死契!」 夜吟风说着,敏锐的目光直直射向他:「怎么,有小妖精想跟你结?」 清知的心脏漏跳一拍,眼神躲闪,底气不足,怕被他看出端倪。 「那你可千万要拒绝,妖天性好斗,说不定哪天就被牵连死了——」 不是拒不拒绝的事,已经结上了……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清知歪歪头,问:「那精呢?」 「嗯?」 他好奇地眨眨眼:「妖生性好斗,精呢?」 「不知道,」夜吟风摇了摇扇,笑道,「可能生性好玩吧!」 「哈哈哈!」 一片轻松的氛围下,两人又聊了许久。清知提出一路上的见闻:「我看到好多头髮色彩不一的人,是你的手笔吧?」 提到这事儿,他勐地一拍掌:「对了!你等等。」话音刚落,风风火火地起身,不出片刻,从库房中抱出一堆亮闪闪的金子。大块大块的,金光灿烂,比屋外的阳光还要耀眼,直晃得人眼睛疼。 「你那时的话提醒了我,我将植物汁液制成了膏剂,可以着色数月。销量很好,现下抽一成给你。」 清知瞠目结舌:「我只是出了个点子而已。」 夜吟风并不认同,说:「好点子是无价的。」 「这是你应得的,或者你要铺子吗?我也可以给你几间。」 他摆摆手: 「不了不了,还是让它们留在善经营的人手里吧。」 「那好,」正说着,金子被推到他手上,「暂时是这么多,以后还有!」 清知捧着沉甸甸的金子,心中五味杂陈。他也是在俗尘中摸爬滚打过的人,知道挣钱有多不易。可面前这个人,竟然随随便便地就把这么多给他了…… 更何况,以他的头脑,他不信想不出来,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夜吟风却说,商机一闪即逝,若有人先一步占据市场,就没有这么大的利润了。叫他好生收着,若实在感谢他,不如以身…… 清知猜到接下来没什么好话,及时让他打住,夜吟风也就笑眯眯地随他去了。 -------------------- 盘算着怎么睡他(bu) 另:下章师弟回来!!!可以狠狠地期待一下! 第143章 一言不合就羞羞!1 ==================================== 时光溯回,两年前。 楚燕洵被压在层层乱石下已经三百天了。 一分一毫都无法挪动、早已痛到失去知觉的身体此刻就是他的累赘,他感觉自己轻得像一片羽毛,很快就要脱离躯壳,飘向天际。 崑崙玄境这种天地造物,一旦崩溃坍塌,除非自行开放,否则无法被外力强制开启。纵使师尊重临,对这结丹期修为的限制也毫无办法。 就这样结束了吧。他迷迷濛蒙地想,三百天的罪,他受够了。 他的意识渐渐远去,就在这时,耳畔传来朦朦胧胧的唿唤:「师弟,师弟!」 眼皮被血煳住多日,沉重极了,眼看着就要阖上,声音的主人明显急了,大喊一声:「燕燕!」 这个称唿一下子触动到他的神经,他把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就看到自家的傻师兄趴在面前,正眼巴巴地盯着他。看他睁眼,明显抒了一口气:「你可算醒了,燕燕。」 他好不容易聚起一丝力气,恼怒地哼道:「不准叫。」一开口把他自己都吓到了,嘶哑得要命,根本不像人声。 师兄立马住口,小小声地咕哝:「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故事啊?你这么敏感。」 「你怎么来的这。」楚燕洵不想提这个话题,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崑崙玄境明明没復原,他不可能进来。 他眨眨眼:「当然是给我英俊神武、天之骄子、自命不凡、尾巴翘上天的小师弟一点临终关怀。」 楚燕洵眼前一黑,暗暗庆幸自己不能动弹,不然肯定会忍不住打死面前这个嚣张之人。 嚣张之人并无半点自觉,环顾四周,满脸惊讶:「这么多石头?坚持多久了?」 「三百天。」楚燕洵嗡嗡地应道,声音微弱,奄奄一息。 「啊,太不容易了!」他伸出手,试图触碰师弟的脸,爬满整张脸的血迹都已经干涸,留下斑驳的印子。看不出这曾经是一张多么俊俏的面孔,有过怎样骄傲的神情。 第138页 指尖单薄,竟呈现出透明的颜色,没有任何阻碍地穿了过去。他低头毫不意外地凝视着自己的手,随意甩了甩,不再做无用的举动。 「你……」楚燕洵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诧异地发出一个音节。清知轻轻地笑开,如化雪的春风一般,脸上呈现熟悉的暖融融的神色:「这是我留在你身上的一缕灵识。就等着你生命垂危的这一天,出来看看你,给你打打气。」 「师弟,无论处在什么境地,我相信你都可以战胜的,只要你坚持。」他柔和的吐字在空旷静谧的死地响起,像一曲舒缓的歌谣,有平復世间一切伤痛的力量,「我陪着你,你要回到我们身边。好吗?」 分散灵识对本体会有影响,类似于从性格中抽出一部分,师兄是……把自己最有斗志的那部分给他了? 他平常还总说他缺了根筋儿,却原来……是真的缺了,藏在他的身上。 透过那一抹浅淡的灵识,当日的画面重现在他眼前。师兄坐在他的床前,低头看着熟睡中的他: 「师弟,师尊明日渡劫,应是渡不过的。他心中的那些……尚未化解,还没准备好,我看得出来。」 「师尊当初把我带回来抚养,这么多年,照顾颇多,从不因我资质平平而看轻我……我要去救他。」 「天雷危险,我可能回不来,至少不会完好地回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天纵奇才,生来就一帆风顺,却不知过刚易折,大风大浪前可能难以承受。但无论在什么处境下,只要激起你的斗志,你定然能挺过来。」 絮絮叨叨一通后,少年伸指点在自己的眉心,一个小光团缓缓凝聚。少年食指微动,就见小光团随着手指的指向,化作一缕轻烟融入躺着的人的心口处。 做完这一切,少年的脸色明显苍白了一分,他抒了口气,一抹笑容在脸上绽开,宛如春花绽放于雪原之中,美得夺目:「天资所限,我的成就也止步于此了,失了这志气也没什么。可你不一样,你有何其光明的前途……」说着,弯腰凑近睡着的人,调皮地眨眨眼睛,「况且,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会保护师兄的,对吧?」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凝聚了一点湿意,早已丧失知觉的身体仿佛渐渐迴转。 他想起来了。 很久以前,自己刚入门的时候,一群同辈嫉妒师兄,说他不配做清宵碎璧的弟子。 那时还很稚嫩的少年闻言,挥舞着拳头,气哼哼地说:「我不配当亲传?来比试下!」 孩子们一拥而上,那一架输得很惨,搞得灰头土脸,还受了点小伤。 他不解,问:「明知道他们人多还跟他们打?」 师兄半边脸肿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稍微动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尽管如此,还是沖他笑了笑,眼里尽是光芒:「丢人可以,骨气不能丢。」 哪有年少不争先? 明明在过去的每一日,他起得比他还早、睡得比他都晚,以最平庸的天姿,比谁都更早结丹。 犹记上上次世家子弟战,他排五十位,昂首挺胸,目光炯炯、话语铿锵:「看着吧,下一次,我必进前三十!」 殊不知,他可能这一生都无法抵达前三十名了。 响晴的空中突然涌起雷鸣,死地一般的沉寂破碎个干净。楚燕洵屏息,四周逸散的灵气开始涌动,回流到他残破不堪的躯体里,缓缓修復着溃烂的伤口。 无数个雷雨交加的昼夜,他不眠不休地汲取能量。雷系灵根与天地共鸣,而他的身体似乎与山墟废石合二为一,一点点重组。 每当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师兄的那缕灵识总能让他重新燃起活下去的欲望。毕竟是有着相同志气的个体,最懂得如何激发别人的斗志。 这么多天,他一直陪着他。 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日夜,崑崙玄境突然震盪不休,一道光影破开封印,势如雷霆地冲上天际。 第144章 一言不合就羞羞!2 ==================================== 青青山。天降横财后,清知在屋后修了个温泉,顺便把自己的小菜园也捡起来了,正悠哉游哉地照料着。一瓢水刚刚浇下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个扑上来的人影将他狠狠锢进怀里。力气极大,仿佛要将他周身骨骼揉碎一般。 「清知……」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竟有一分似曾相识的味道,久别重逢的熟悉。 他微微一动,对方就把他揽得更紧了,两只手臂像铁钳似的,勒得他丝毫无法动弹,腰都快被勒断了。 楚燕洵将头深深地埋入他的肩窝,身体不自觉地剧烈颤抖着,感受着那抹朝思暮想的温热,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神魂重塑之时,是这个人支撑着他走下去,走完回家的路。 清知察觉到自己的肩膀处濡湿了一小片,强行忽略身上的痛感,静静地站在那里,艰难地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怀中人坚硬的嵴背:「都这么久啦,你回来就好。」 他又抱了许久,久到清知整个身子都僵了,实在受不住,轻轻推了推他:「好了,看你这一身脏的,赶紧去洗洗吧,洗完再说。」 听到这话,楚燕洵稍微松开了一点,低头省视自己,衣衫褴褛,不剩几寸,摇摇欲坠地挂在身上,全身上下煳满了血污和泥水,黑不熘秋的,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肤色。 第139页 清知看他垂着头一动不动,心想以他一贯的脾性,看到自己这副脏污的装扮,肯定遭到了巨大的打击,都痴愣了。同情地嘆了一口气,转身往屋后走去:「师弟,随我来。」 楚燕洵紧紧抓着他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三年不见,他又拔高了不少,拽起来更吃力了。清知把他拖到温泉旁边,往前一推:「快进去,我给你拿衣服。」 师弟摇摇头,使劲握着他,一刻也不愿放开。 清知想了想,从干坤囊中取出一团以前给夭夭玩的毛线,拆开,一端系在自己手上,另一端绕着他的小拇指缠了一圈,打个结,扬扬自己的手,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瞧,绑在一起了,我不走远。」 楚燕洵见状,依依不捨地放手,三下五除二剥光身上的布料,「扑通」一声跃进水里,激起一大片水花。清知转回屋子里,想给他找一身衣服。以他现在的身材,哪套都不可能合适。正发着愁呢,感觉自己繫着红线的手被拽了一下,又一下。 他跑过去,看到自家师弟光熘熘地倚在池壁上,上臂肌肉发达,胸腹肌理分明,腰部劲瘦紧实,姿态慵懒、长手长腿地往那一靠,颇有几分赏心悦目。一头长髮散在背后,黑沉沉的眼睛正灼灼地盯着他,眼里的热度几乎能把他烧穿一个洞。 他真的长大了,各个方面都…… 顶着这灼人的视线,清知十分不自在,试探道:「师弟?」 一个唿吸间,他就被突然蹿过来的楚燕洵一把带入水中,浑身衣衫湿透,微张着嘴,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干嘛?」 身下垫着的躯体烫得惊人,楚燕洵将他的一只手捞起,怜惜地挨个手指吻过,眼睫微颤,随后抬起来,直直地凝视手足无措的师兄。一手圈住他的腰,欺身而上,袭上那小巧的唇瓣,跟想像中的一样柔软,还散发着一丝丝香甜。他先舔shi了一圈那温软的唇,重重地吸shun几下,然后不客气地抵开牙关,长驱直入,四处扫荡,肆意攫取他口中的气息。直把他亲得腿软,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越发水润莹亮。他扶着他纤瘦的腰,揽得离自己更近些。另一只手五指缓缓插进他的指缝,与他交握,变成十指紧扣的姿势。火热的吻印在他雪白的脖颈上,沿着娇俏的锁骨啃噬下来,断水剑在他的意念操控下挑开清知的衣衫,从肩膀褪去,上半身完全敞露在空气中。几滴水珠顺着细腻的肌肤滚落,滑至幽深yin mi处,看得他喉头髮紧,恨不得立马将他拆吃入腹。 这样的念头一起,楚燕洵的行动愈发急躁起来,把他往上託了托,……,感受到怀中小东西的颤慄,满意地勾勾嘴角,手向他浸在水下的腰带探过去—— 刚解了一半,震天动地的破风声四起,一道雪色亮光疾驰而来,「哗」的一下把楚燕洵掀飞出去,紧接着,水淋淋的清知就被捞入一个清冷的怀抱里,宽敞的衣袍从后面披上,把他严丝合缝地包在其中。 楚燕洵单手撑地,勐地从地上蹿起,全身环绕着冰蓝刺目的电光,两指併拢瞬间召来断水剑,定睛一看,擅闯者竟然是师尊?!! 白衣白髮的贺楼连月悬浮在空中,冷冰冰地瞥阔别已久的小弟子一眼,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半炷香后,来苍穹顶找我。」说完,抱着清知一转身,消失在楚燕洵的视野中。 清知直到被轻轻放在床榻上,才回过神,怯怯地叫了一声:「师尊……」 贺楼连月并不搭理他,坐在他面前,淡色的眼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的脖颈,那里有方才楚燕洵留下的吻痕。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把痕迹掩在衣襟下,却被师尊一把扣住,平时无波无澜的声音像结了一层冰霜:「他亲你哪儿了?」 他正思考着怎么回答,就看到自家师尊纾尊降贵,薄唇贴上之前的那片红痕,狠狠一shun,復而还伸出软舌舔了一下。 清知呆住,眼睁睁地看着师尊继续这惊人之举,低头在他的锁骨上一咬,覆盖了先前的那一排牙印。 贺楼连月凉凉的手停在胸口,缓缓解开他的衣襟,清知吓得一抖,连忙双手捉住贺楼连月的手指,带着点恳求意味地轻唤:「师尊……」像极了撒娇。 贺楼连月微微抬头,斜斜地眄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自顾自地解下刚刚亲手给他披的外衣,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徒弟微微颤抖的上半身,薄唇一抿,温热的吐息拂过胸前—— 清知仰起脖子,受刑一般地感受师尊完成这一套动作。他的力度比师弟重、下口比师弟狠,好像非要在他身上打下独属于自己的烙印似的。 ……,贺楼连月直起身,静静与瑟缩成一团的徒弟对视。目光缓缓下移,最后落在他红润的嘴唇上,狭长的丹凤眼里不辨情绪。 清知害怕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惩罚。时间的流逝变慢,煎熬地等待了不知多久,唇上才徐徐贴来一片微凉的触感。有别于想像中的疾风骤雨,吻他的人小心而郑重,浅浅地啜、细细地饮,仿佛在品味某种绝世的香茗。沾着冷香的鼻息缓缓扑在他脸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温柔。 这绵长的一吻结束后,贺楼连月不再动作,十指将他敞开的衣服拢好,什么都没说便转身往外走去,反手把门阖上。 -------------------- 删除了一点羞羞,不要再锁啦!/(ㄒoㄒ)/~~ 第140页 第145章 无惧无畏小狼狗!1 ==================================== 方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过了好久,清知的心脏还是「砰砰砰」跳得飞快。他拍拍自己快要烧起来的脸颊,侧头往镜中一瞥,吓了一跳—— 镜中人衣衫不整,浑身水光涟涟,眼中波光滟滟,嘴唇红肿,脖子和锁骨周围的红痕醒目,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这,居然是他?! 他后知后觉地跳起来,从干坤囊里淘出一套干净的衣物换上。回头一看,还好包着自己的那件锦袍质地极好,没让水迹污到师尊的床榻。 他松了口气,想起师尊最后抛给楚燕洵的那句话,勐然醒悟,这个时候,师弟应该就在外面? 他一熘烟跑到门边,用力推了推,打不开,便侧耳贴在门上。沉香木的隔音极好,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一点都听不见。 大约一炷香过去,门重新打开,那道琉璃白的身影缓缓步入,看到站在门前的他,微微一滞。 就在这一剎那的功夫,少年一蹿而起,低着头擦过他的身侧,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逃得飞快。 清知光速逃离了苍穹顶,出来就听说楚燕洵被禁足了。 师弟居然被禁足了?! 他偷偷去楚燕洵的住处看了一眼,白茫茫一个大灵力罩罩在外面,师尊亲手设下的屏障,当世无人可破。 当天晚上,清知还没做好面对师尊的准备,可又不敢违逆他定下的规矩。装病?太刻意了……他趴在床上,用枕头蒙住脑袋,纠结地滚来滚去。一不小心误了时辰,正提心弔胆呢,贺楼连月派人给他传话,说这几日不用上去了。 他狠狠舒了一口气,也不想去管「几日」到底是多少日,索性直接拉上被子,蒙头大睡起来。 一觉起来,神清气爽,烦恼去了大半。 左右也是无事,清知每天都在琢磨着那个契约,他脑海中确实与它有一种似有若无的联繫,可总是抓不住诀窍。某一刻突然福至心灵,第一次成功把璃夭召唤出来了! 一阵绚丽的红光中,精雕细琢的银髮少年落在地上。他的神情有些迷煳,好像刚甦醒,睁眼一看到他,立刻就扑上来,晴空般明湛的眸子水光盈盈,映满了他的影子,委委屈屈地控诉: 「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清知抬手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温和道:「那是我师尊,你不该对他不敬。」 少年像个小动物似的,惬意地眯起眼睛,很享受他的抚摸:「师尊?不是个小毛孩儿吗?」 「那时他魂魄有损,才变成那副模样。」 「我们结的是最强的契约,他怎么能封印我?」 说到这个,清知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色:「当然,我师尊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 璃夭听了,很不开心的样子,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哼哼唧唧的,清知柔声安慰了好一会儿,又是摸又是抱的,才把他的小情绪化解开。 他向他确认了,他平时只是以一种沉睡的状态待在印记中,不经过他的召唤无法随便出来。除此之外,没有受到别的影响。 他们有一段日子没见了,璃夭像块棉花糖似的黏人,清知想起以前的那只小兽崽,又是心疼又是喜爱。到了夜里,他仍不愿意回去,缠着问能不能一起睡,清知还是狠狠心把他赶回了印记里。被师尊发现,还不知道要怎么大发雷霆呢。 他的师尊,他是真的看不懂了。 …… 几天后的一夜,月璧清辉流照,如墨树影偏移,一袭月牙白的身影翩然落在窗外。 清知万万没想到师尊会亲自过来找他,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忙不迭跑出屋子。 那个飘然若仙的身影立在那里,静静注视着他,眉宇岑寂,如寒潭沉烟。 清知站在门口,迎上他的视线,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 他的目光缓缓下沉,落在他只着一层薄袜的双脚上。清知察觉到不妥,往后缩了一下,但无处可藏,两只脚的脚尖并在一起,相互磨蹭,隐隐泄露着主人的不安。 贺楼连月微微拧了眉,只留下四个字「汇报照常」,便立即离开。 次日晚,他按时上了苍穹顶,想到被关着的师弟,鼓起勇气问发生了什么。贺楼连月只字未提,只是将他看着,那对白眸盯得他心惊。 师尊的心思他猜不透,也不知那般突如其来的行径究竟是何意,多半不是他想的那种意思……吧…… 好在之后未有过激举动,不然他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第146章 无惧无畏小狼狗!2 ==================================== 一晃又过了十日,楚燕洵被从禁闭中放出,第一时间就去找清知。 他家师兄俨然刚起不久,正在整理榻上被褥,才打了个照面,就被勐地扑倒在床上。 清知:「……」 眼前人臂膀宽阔、腰背挺直,身体结实了不少,压在他身上的肌肉触感清晰,形状分明,沉甸甸的,透出无法忽视的力量。 他伸出一根食指,戳上他硬朗的额头,将他顶开一些:「别闹。」 「你觉得我在闹?」楚燕洵不高兴道。 「不然呢?」清知带笑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意思?」 第141页 他磨了磨后槽牙:「你不知道?」 清知只当是在开玩笑,随口回:「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楚燕洵沉默了片刻,突然蹦出一句,石破天惊:「我喜欢你!师兄,你喜欢我吗?」 清知愣了愣,随后自然而然地接道:「喜欢啊,你是我师弟嘛。」 「不行,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人!」一只手蓦地掐住他的下巴,扳过他的脸,使他正对着他,直直撞进那漆黑瞳仁里的灿亮星火,灼烫逼人,「师姐、师尊,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他懵了懵,问,「为什么?」 楚燕洵显然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微怔一瞬,答:「没有为什么。」 清知眨眨眼,转过话头:「你在崑崙山下……经歷了什么?」 此话一出,只见面前之人陷入沉思,气氛变得凝肃。 「?」 清知此刻是半坐的姿势,楚燕洵两手撑在他的腰侧,那张愈发俊逸的脸就近在咫尺,鼻樑高挺,眉骨突出,薄唇微微抿着。轮廓立体,五官鲜明,如被雕刀千磨万刻过。他抬起眼,双目可比拟星辰,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极认真地说:「你有一部分在我这,收回去吧。」 清知知道他在说什么,果断摆手拒绝:「不。」 对上他疑惑的目光,他笑着解释:「我以前光顾着修炼,却没看到世间有很多不一样的风景。」 「现在就很好,我不太想回到过去了。……何况,放在你身上,万一以后还有用呢?」 楚燕洵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 清知趁他思索的时候,将笼罩着自己的小山头推开,站起来整理被弄乱的衣服和头髮。他也跟着坐起来,手支在榻边看他。 清知不用转身,就能感觉到背后那灼热的视线。他又重新提起刚才的话题:「师兄,我刚刚说的……」 「别再提了。」 「?」 「我觉得你没有想好。」 「我想得很清楚。」 他将最后一根簪子插进后发,固定好,转过身:「可你一直以来,明明都喜欢女子……」 楚燕洵闻言,低声说:「以前,我也是那么认为的。」 「但是在崑崙玄境中,与你同行的那段时日,我悟了。」 「我先喜欢谁,然后才分男女。」 「师兄,我喜欢你,意思是,不管你是男是女是妖是魔,我都喜欢。」 他自榻边站起,清知这时才真真切切地看清他如今的身量,积石成玉、劲拔如松,哪怕比起谢停云也不遑多让。 面前的少年身姿笔挺,气宇轩昂,线条坚毅的下颌微微仰起,字字清晰:「你现在不相信,我会证明给你看!」 -------------------- 脱胎换骨后的直球选手,你爱了吗?(齐声:i了i了!) 第147章 无惧无畏小狼狗!3 ==================================== 今日阳光很好,清知搬了把躺椅出来晒太阳,晒着晒着,头上忽然出现了一张俊逸的脸。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被束成马尾的乌髮调皮地绕过脖颈,笔直地垂下,悬在他面上一寸的位置,微风吹过,轻轻飘拂,眼神无比专注。 清知笑问:「我们的小天才不用修炼?」 「你不在,修炼没意思。」 「看我晒太阳就有意思了?」 出乎意料的,他应了声:「嗯。」 午后的时光静谧,风中送来馥郁的花香,轻嗅上一口,让人心旷神怡。 清知向上伸出手:「来,给师兄看看,你如今什么境界了?」 不过一瞬,他的手便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搭上,五指伸进指缝扣紧。 清知:「……」 他像被烫到似的,蓦地一甩,想抽回来,手的主人却不答应,用上几分力气,使他无法抽离。 他无奈地笑了:「这一趟回来,学会轻薄师兄了?」 只听身后人一声不屑的轻哼:「这就算轻薄了?」 下一刻,眼前的天地飞转,浑身一轻,被捞到怀里。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身,湿软的唇贴在他的耳际来回摩挲,无限悱恻地叫了一声:「师兄……」 清知僵得不能动,感受到耳边的吐息越来越火热,头皮一阵阵发麻,浑身失了力似的,难以推开。 一只白玉般的手拎着他的后领,轻而易举地将他从师弟的怀抱里提出来,剎那就飞离老远。 楚燕洵怀中一空,脸上现出不甘,举目望向来人,大声喊道:「师尊!我跟师兄情投意合,为什么不允许?」 清知脑后传来凉丝丝的声音,仿佛瞬间浸入冰窖:「情、投、意、合?」 如有实质的冰冷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打了个哆嗦,只想埋头装死。 楚燕洵却忍耐不住,一手撑在地面,身后骤然降下几道雪亮电弧,如银蛇狂舞,悉数聚于他掌下。他身形暴起,挥臂一指,断水剑剑锋横扫过溪水,挑起无数滴闪着电光的水珠,飞火流星一般沖空中那道白衣袭去。同时,他自己也握紧了拳,似天雷奔火,霎那逼近,四周响起轰轰雷鸣。 灵力分形,半步元婴?!! 破风声夹杂着雷鸣唿啸,清知脸色一白,仰头瞧向师尊,只见贺楼连月抬了一只手,袖袍随意地一挥,那些水滴纷纷溃散,紧随其后的身影也被一下子击落,肉躯与地面相撞,发出「轰」的一声沉闷的重响,激起一阵飞尘。 第142页 清知心里一紧,一瞬不瞬地望向他坠落的地方,好像都忘了怎么唿吸。看到那个身影蓦地从地上弹起,一口气缓下来,就感觉自己身体一轻,被拎上了天空。 双脚及地之时,他还心有余悸,回身一把抱住身后人的胳膊,向他求情:「师弟还小,不要跟他计较!」 「小?」空灵的乐音在头上奏响,不轻不重,宛如天籁,「他已及冠。」 怀中的手臂抽离,贺楼连月前行几步,纤尘不染的洁白衣摆蓦地一转,于沉香木椅上落座,手执一茶盏,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解释。」 「解释什么……?」 那只剔透的手勐地把茶杯放下,杯底与几案相凿,发出「哐」的一声。 清知被这重声一震,脑筋急转,脱口而出:「师弟刚刚来找我的,我们没说几句话,什么都没定下!」 面前人听了,顿了一下,神色稍稍解冻,莹白的眸中好似缓缓流淌着光泽。 「多久了?」 清知揣度着师尊问话的意思,按他昨天所说,应该有……「三、三年多?」 对方默然,没再发问。 「师师尊,为什么生气?」见气氛凝固,清知出声,小心试探:「难道是我与师弟这般,有碍伦常?」 听说有些门派有此忌讳,同一师门下不可生情,避免凭空生出事端。 清知抬眼,只见晶莹的手指搭在茶盏边缘,那对淡色的冷眸盯着他,未发出只言片语,却格外摄人心魄。清知慌得低下头,心「砰咚砰咚」跳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 「你走吧。」 「那师弟……」 这两个字刚出口,师尊一眼瞪过来,语气里掺着不悦:「吾会教导。」 清知被这一瞪吓了一跳,忙低着脑袋撒开腿熘下了山。 第148章 无惧无畏小狼狗!4 ==================================== 再见面又是十天之后,清知听说林家林一被人麻袋套头打了一顿,好笑地问师弟是不是他干的。 楚燕洵双手抱臂,冷哼一声:「谁让他不长眼,也不看看欺负的是谁。」 他直直立着,英姿笔挺,遥遥看来,如瑶台玉树,极为亮眼。 好几年前的事了,林大公子估计懵得很,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打。清知笑道:「也是个可怜人。」思及他的身世,以及林卿卿对他的态度,不难想像其一直以来遭受的对待。 最伤之事,莫过于同处一屋檐,待遇殊别。 「可怜就能欺负别人?」那张朗俊的脸上,英挺的眉皱着,透露着不满,「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人人都像他那样,岂不是永无宁日了?」 「嗯……」清知点点头,提笔轻敲了一下他光洁的额,「谢谢,下次不许了。」 「没有下次了!」他一昂首,说得信誓旦旦,「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清知微愣,他在说这句话时,胸有成竹、眼光睥睨,锋芒和锐气尽显。 不知师尊是如何训导的,如今的他收敛了不少,行为不再逾矩,但清知每次对上那对燃着熊熊烈火的眸子,似天际冉冉升起的两颗黎明星,就知道他不可能放弃。 ——少年人,又怎会轻易认输? …… 约定的日期到了,清知下山找大夜。 他每每看到漫天飘落的红叶,就会想起那个在树下伫立的身影。可在那天之后,再没有遇到过。 不知他的心愿完成了没有? 这次夜吟风一见到他,便提出邀约: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不过离这里有些远,来回大约五日光景。车队已经安排好了,马上就出发。」 清知摇头:「师尊不许我外宿。」 夜吟风听了,轻摇摺扇,表示遗憾:「那可惜了,雪樱十里,花溪横陈,世间美景之至……」 清知听得眼睛都直了,脸上写满了艷羡。 夜吟风看到他这可爱的样子,乐呵呵地说道:「便由我代你去看吧!」临行前还不忘伸出手在他弹润的脸上摸了一把。 清知一把把他的爪子拍掉,佯装生气道:「不玩得尽兴不准回来!」 夜吟风畅快地大笑几声,把他拉到怀里揉乱他的头髮,才放开,向他挥挥手,坐上最前面的马车。 清知也带着笑,目送华丽的车队远去。 回程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挺拔的人影笔直立于山道之上,待他走近了,兀地横伸出一臂,拦在他面前: 「跟我私奔吧!」 如今的他,身若苍梧,气盖白虹,英姿勃发,傲骨峥嵘。灿金的阳光从侧面打来,映在他如刀剑鬼斧神工裁刻的面庞上,孤意在眉,深情凝睫,眼底一片赤诚,绝非玩笑话。 清知被狠狠震慑到,这等离经叛道的话竟然从他嘴里说出来——这还是他认识的师弟么?! 「这……不合道义!」 眼前初长成的少年郎嘴角一抿,不以为意:「我干的这种事还少么?」 清知立即懂了,指他最近又是冒犯师兄,又是偷摸揍人,还跟师尊打架…… 他摇摇头,道:「我们不能如此。」 他又往上走了几步,行至他身边。横在眼前的手还是没有放下。他微微侧过脸,那张脸上浮现的倔强神色,与过去如出一辙。 清知停下脚,轻声道:「师弟。」 第143页 「你我现在,已是很好。」 楚燕洵再不甘愿,见他神情笃定,那只手也还是垂下了。 在他擦过肩膀的那一刻,楚燕洵蓦地转身,握住他的手腕,五指攥得很紧。 少年的眉目如山河,漆黑瞳孔中跳动着从心头蔓延上来的烈火,仿佛能将时光烫灼。 「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清知失笑,拍拍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知道了!」 -------------------- 没去成的雪樱盛景已在围脖放出~ 第149章 无惧无畏小狼狗!5 ====================================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清知午憩过后,盘膝坐在床上,对着窗外无限好的阳光伸出右手,凝视掌心印记,想像着住在里面的妖儿出离的瞬间。 对于生死契,他好像摸到了一点门道,召唤璃夭越来越熟稔了,十次能成功两三次。 有着白雪般无暇容颜的少年在一片光芒中落地,第一时间就伸臂扑向他。 清知习惯了他这种出场方式,笑吟吟地接在怀里,抬起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 一声缠缠绵绵的「哥哥」还没叫出口,门外轻响两下,劲拔的身影迈入屋内。 清知扬起头,看到来人,笑问:「怎么这时候来了?」 楚燕洵不答,目光落在伏在他怀里的人身上。璃夭此时也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扭头朝不速之客看去,两人对视的一剎那,电光火石,火星四溅,刀光剑影。 清知向他介绍:「夭夭是我的契兽,从崑崙玄境出来的。」 楚燕洵闻言,面色更不善了,低声念道:「夭夭?」怒瞪他一眼,「师兄,你真的很喜欢给别人起这样的外号!」 清知:??? 不等他反应,楚燕洵噼手挥出一道灵力,直冲旁边人面门而去。 璃夭也不甘示弱,曲指成爪,向前勐地一划,那道攻击被震飞,重重撞上天花板,差点把屋顶掀了。 清知见架势不妙,大喝一声:「要打出去打!」 他俩对视一眼,双双施展身形,眨眼便飞出门外。 清知跟在后面追出去,看到空地上不断交锋的火光,颇为无奈地喊:「你们还真打啊?!」 短短一段时间,他们已经交了几回手。璃夭现出原形,浑身锋利的鳞甲竖起,头上两只大角散发着赤红光芒,正对敌人咆哮,而楚燕洵周身银光闪烁,掌三千风雷,身如雷霆。两者看上去旗鼓相当,时不时轰然相撞,响声震天,周遭飞沙走石,破坏得一塌煳涂。 清知跺跺脚,吼道:「夭夭!」 场上酣战的妖兽听到这声唿喊,停下动作,转过脑袋看他。然而无匹电光已袭至眼前,它回头挡住,又继续打成一团,声势浩大,不分出胜负誓不罢休似的。 清知又气又急,翻手向上,心念飞转,竟异常顺利地就把它收回去了。 一袭藏蓝衣摆落在他身侧,脸色不好看:「为什么不喊我?」 「?」 「刚刚,为什么只喊他,不喊我?」楚燕洵重复了一遍,不快道,「难道我不会停手?」 「你还好意思说,」清知横他一眼,「再打下去,我的青青山都要被你们夷平了!」 他心疼地看了几眼被糟蹋的草地,转身回屋,想着怎么能快速补救一下。 楚燕洵跟在他身边,等到了屋子里,反手关上门,问:「你方才说契兽,什么契?」 清知:「……」 糟了! 楚燕洵见他不回答,负手在身后,长腿一迈,步步逼近,尾音危险地挑起:「嗯?」 清知小小声答:「生死契。」 这么小的声音,还是一字不漏地落入楚燕洵耳内,稍稍睁大了双眼。他眼睛本就不小,再这么一瞪,更加有神,显得十分震惊:「生、死、契?!」 「嗯……」 「师兄,你才多大啊,居然这么轻易和妖物结生死契?」薄怒的声音从牙关中蹦出,「万一它寿数将尽,你怎么办?」 清知弱弱地吭声:「夭夭也没那么大吧……」 楚燕洵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作势要往外走:「你跟我出门看看,哪只妖没个几百年能长成那副体型?!」 「它也有幼年形态,」清知说完这一句,知道不是很有说服力,连忙补充,「而且,夭夭出自崑崙玄境,并非普通妖类。」 「正因是崑崙玄境的,更不知道底细!」他恨恨地说,语气愈发兇狠,「你叫它出来,我让它给你解了!」 清知一听,赶紧出言安抚:「等下等下,又不是没有好处!」他循循善诱道,「你看,它都能与你一战,更能保护我的安危对不对?万一哪天你不在,我遭遇不测,有这一层保险不是更放心?」 楚燕洵皱着眉,不说话了。 他这般模样,应是觉得自己的话有理,清知正沾沾自喜,对方忽地抬头,问出一句:「师兄,你现在的修为如何?」 清知的笑容僵在脸上,往后退了少许。 楚燕洵见状,眯了眯眼,伸手过来抓他,他受惊似地跑开,几乎是立刻就被追上,某人扣着他的手,将他直接按在墙上—— 下一刻,那张刀削斧凿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 「师兄,你这三年多,都没怎么修炼?」 清知心说被发现了,讪讪地垂下头。 第144页 就听耳边传来师弟斩钉截铁的声音:「明日开始,和我一起。」 清知被惊得抬起了头:「啊??」 昔日噩梦又要来了?! 只见一条手臂撑在他头顶,近在咫尺的面孔罕见地透出几分伤神,笔直的剑眉蹙起,眼里满溢着自责:「是我害得你这样,我不能……」 清知摇头打断:「不是你害的!是我自己天资不行,怪不得别人。」 楚燕洵并不认同:「若不是因为我,你怎会在筑基期滞留这么久?早就重回结丹境了!」 接着,他一槌定音:「就这么定了,今晚便开始。」 清知愣了愣,提出问题:「我晚上要去找师尊汇报!」 「师尊?汇报??」他偏偏头,瞳仁中划过不解,「别找託辞了,师尊何时定了这种规矩?我们师门上下,从未有过。」 清知听到这番话,微微一怔。 他的表情落入楚燕洵眼底,心中肯定他是在耍花样骗他,以此推脱修炼:「再者,你这个境界,去汇报什么?」 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清知苦着个脸,总不能说师尊和他是在寻常聊天,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楚燕洵拉下脸:「不准再推辞!」 忧心忡忡地等到晚上,师弟果然准时出现在门口,拉他去修炼。 行至半路,一抹霜华月色自空中悠然降下,拦住两人。 楚燕洵微微睁大眼,惊诧道:「师尊?!!」 清知心中一喜,殷切的目光望向从天而降的师尊,期盼他能将自己解救出来—— 贺楼连月淡淡睨了他一眼,视线转向楚燕洵。莹白的眸中隐隐有光泽流动,传递着无声的询问。 清知身侧,楚燕洵腰杆挺得笔直,直视着他,开口:「我带师兄去修炼,他落下太多了。」 泠泠如玉音的声音传来,虽只有两个字,却字字扣人心弦:「不用。」 楚燕洵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一时愣怔,但触及到他不容置疑的双眸,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 他咬咬牙,下一句话竟带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可人要有自己的本事!」 贺楼连月狭长的凤目微眯,霎那如寒光映雪、云深飞鹤,天地冥寂。 「有我护他。」简简单单的一句,却透着极致的盛宠和纵容,似是已下定决意,往后护他一生。 楚燕洵闻言,皱了眉,没再说话,神情有些复杂。最后,也只能无奈作罢。 -------------------- 对味了对味了 第150章 不争不抢贴心人!1 ==================================== 自从上次逃过一劫,师弟不再执着于督促他修炼,清知不由得身心放松。 他在人界操劳三年,可不得好好休息个一年半载,补偿自己一下! 正在此时,收到沈薄欢的来信,说他休养得差不多了,再过五日便动身去找他。 清知捧着信,喜不自胜,忙前忙后将一切都打理好,等待他的到来。 翘首以盼中五日过去,他们约定的是午时在山下酒馆见,但清知巳时就出发了,欢欣鼓舞地下山去。 下山途中碰巧撞见了师弟,捉住他问:「去哪儿?」 清知心情不加掩饰的好,语气雀跃:「去接朋友!」 「哪个朋友?」 「沈薄欢,」他歪歪头,「你知道他吧?」 「沈薄欢?」楚燕洵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有些耳熟,不就是从前跟师兄形影不离的那个嘛!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一定要同他一起去。 清知拗不过他,想着多一个人也好,更能体现他们对他的欢迎! 酒馆是老牌子,已经在镇子里经营了许多年,小时候他和沈薄欢想换口味了,就会一起下来吃饭。他们进去,和店家打了招唿,直接上到二楼。时候还早,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酒,只听一声脆响,说书人的板子一拍,人群安静下来,抑扬顿挫的声音迴响在大堂内。 「上回说到,一个奇女子,在崑崙玄境中被她的爱人亲手推下,那兽潮滚滚,瞬间吞没,哪里还能看到她的影子!」 观众们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嘶——」 「这就不得不提到,同一时间,反观那清澜派的三弟子,却是为着保他师弟平安,自个儿就从树上跳下去了!」 底下一片惊嘆:「哇……」 有人出声嚷嚷:「可有人瞧见说,崑崙玄境崩塌前,所有人都在往外逃,而他师弟执意留下等他,为此还被压在山下!」 「嗳~莫急莫急,且听我说完……」 「这位仙友的话不假,崑崙玄境崩塌时,出逃的修者妖兽宛如洪流遮天蔽日,可有一个身影偏偏于万人之中独自逆行,为着寻他没有出来的师兄——」他摇着头,语气沉痛,「那日之后,没人再见过那天资卓绝的少年。」 众人齐声嘆,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本以为他就要永远折陨在乱石之下……」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大家被吊足了胃口,有耐不住性子的人连连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可有一天,沉寂已久的废墟深处,惊雷暴动,异象突生。山崩地裂,从中蹿出个血人来!」 「正是那清澜派的四弟子,他如今肉躯重塑,已然非同凡响,真真是少年英豪,我等望尘莫及啊……」 第145页 楼上的一处包厢帘子微动,清知「噗」的一声笑出来,转脸看向对面人:「完了,师弟,你的形象啊……」 楚燕洵一只靴子蹬着桌子腿,双手抱臂,身体后仰,脸上是不屑一顾:「那有什么重要?」 清知默了一会儿,低声问:「在山底下……是什么感觉?」一定很痛,很辛苦吧…… 「很黑,」那对修长的剑眉拧起,对面的少年眼里沉沉,浓墨一般化不开的黑,忽地抬头,直直望向他:「但……有你。」这句话意有所指,他听明白了。 许是包厢内温度有点高,清知一阵耳热,撇开脸,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 说书人还在接着说,清知便兴致勃勃地继续听。后面几个故事都没有之前的精彩,他仍听得津津有味。 尽管听得入神,他眼角余光也还一直注意着酒馆门口的动向。看到一个长而清瘦的身影迈入,他勐地站起,趴到窗前,挥舞着手臂高唿:「欢,沈薄欢!」 楼下的人纷纷抬眼看向喊话的清知,他也不在意,飞奔下楼,接过来人手上的行李。 来者一袭布衫,琨玉秋霜,仿若自蒙着轻烟雾霭的画卷中走出。体态清莹、风姿秀拔,如垂杨照水,形貌若不胜衣,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清迈高雅。生就一双含情目,垂睫看他,眼里如有轻波荡漾,掺着盈盈春意。视线触及跟在他身后之人时,微微愣了一下,开口:「我还以为,就我们两个呢。」 楚燕洵在后面听见,冷不防冒出一句:「怎么,我不能来迎接?」 他闻言,温和道:「不是这个意思,燕洵你来,我很高兴。」 楚燕洵冷冷回:「不必叫得这么亲热,你我还没熟到这个地步。」 清知回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啦,怎么这样对我的朋友?」然后转过头,亲热地招唿:「欢,快进来!」 楚燕洵听到这个称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三人先后上了二楼包厢,楚燕洵和沈薄欢一左一右挨着他坐下,而清知坐在他们中间。 气氛莫名有些僵硬,好像有看不见的电流在空气中「噼里啪啦」地乱窜。 一盘盘色泽鲜亮的菜餚端上来,沈薄欢执了筷子,首先夹了一块鱼放到他碗里,温声说:「这个,你爱吃。」 看着那块白嫩肥美的鱼肉,清知两眼冒小星星,正要向他道谢,旁边一双筷子蓦地伸来,连给他碗里添了两块鱼。 他偏头瞥了身旁人一眼,那人端正坐着,身板挺直,也不看他,只盯着眼前的菜式。 清知歪歪头,握筷子的手指一动,很快三块鱼肉都落进了肚子里。 这时,右边那只纤长的手腕又伸来,给他夹了一只虾。 左边那位不甘落后,当即行动,眨眼间,他碗里又多了两只。 沈薄欢每次给他夹一块,楚燕洵都要立马夹两块,非要盖上他的不可。 不出片刻,他面前就堆了满满一碗。 沈薄欢停下筷子,缓缓开口:「楚兄,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他声音平静,如和风细雨一般,听不出什么起伏,「我并不是要与你争个高下,只是因为他喜欢,便夹给他。」 清知扭头,小声对师弟说:「吃饭呢,安生点。」 那边不知发出了一声什么,多半又是冷嗤。 等到沈薄欢再给他夹菜时,另一双筷子突然出现,直接将他拦截在途中。楚燕洵目光锐利,直视向他:「这个我也爱吃。」 他从容地抬头与他对视,目光温温:「好,下次也给你夹。」 「……那倒不用了。」 清知趁势插进一句:「光顾着给我夹了,你们都没怎么吃。大家还是吃自己的吧!」 他俩听了他的话,各自低头吃饭。 -------------------- 师兄弟之间相互拯救,kdl! 第151章 不争不抢贴心人!2 ==================================== 紧张的气氛好像缓和了一点,清知悄悄松了一口气,转脸问位于右手边的人:「你这次打算待多久?」 沈薄欢看着清知,眼里蓄着微微笑意:「待到你厌烦我的时候。」 清知一听就笑开了:「怎么会呢?」接着,他问,「那你想跟我住在一起吗?」 「嗯。」 话音刚落,身旁人重重把碗放下,发出「空」的一声,声音大且响亮。 楚燕洵拧着眉:「住一起?不合适吧?」 清知解释:「我和他以前在弟子舍的时候,就住同一个屋,睡对床,还挺好的。」 「对,楚兄当时……似乎还没入门?」沈薄欢说着,眼神向清知确认,见他点头,继续道,「不知道也很正常。」 他似乎被气到了,甩出一句:「你看师尊答不答应!」 提到师尊,清知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的,但还是安慰沈薄欢说:「你别担心,我把情况说明,师尊会同意的。」 沈薄欢点头:「若是不成,住一个离你近些的地方也好。」 楚燕洵嘴角嘲讽地一勾:「我离师兄近,不如就住我那。」 「也行,」沈薄欢想了想,应答,「还能和楚兄培养感情。」 「不好!」清知立马反对,瞪了楚燕洵一眼,「他住你那,被你欺负死啊!」 楚燕洵一噎:「我……?!」 「没关系,楚兄不是坏人,」沈薄欢拉住他,摇摇头,脸上挤出一个浅淡的笑,如薄纸一般,十分脆弱,只消一瞬便散了去,「我的话,随便就好了。」 第146页 清知一看他这样,顿时生出无限不忍,豪气万丈地拍拍胸脯:「放心,我肯定给你安排好!」 …… 一顿饭饱之后,三人齐齐往清澜山上去。行进的过程中,沈薄欢忽地驻足,举目打量四周的景致。 清知笑着问:「怎么,几年没来,觉得陌生了?」 沈薄欢目光遥遥投向远处,眼里微微漾着波纹:「只是觉得数年过去,这里的一草一木仍未有改变,还是旧时的模样。」 清知笑着回:「哪有那么容易变。」 清澜山虽不陡峭,却高耸入云,自主路上山,沿途有台阶数千级。行至一大半,沈薄欢顿住脚,清知也随之停下,询问道:「累了?」边问,边伸出一只手,「我扶你。」 沈薄欢的目光停在伸到面前的手上片刻,摇头:「歇息一会儿便好。」 旁边传来一声哧:「惺惺作态。」 楚燕洵脸色不大好:「我师兄修为尽失,难道你也是?」说着,突然伸手袭向他胸口,掌风凌厉,速度快得看不清。 沈薄欢抬手接下这招,身体却摇晃了一下,连着倒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楚燕洵见状,脸色变了变,他根本没用多少灵力! 清知看到这一幕,当即跳起来,指责他:「这是在干什么?欢大病初癒,虚弱些也正常。还有,不是谁都有你这样的好体质的!!」 对于他这一出,沈薄欢倒没说什么,却转过眼,疑惑地问清知:「修为尽失……?」 清知轻咳了一声,讪讪道:「意外,意外。」 沈薄欢凝视着他,眼里满是心疼:「若是我在的话,一定会护好你。」 楚燕洵冷冰冰地吐出一句:「不需要你,师兄我来护就行。」 「喂!」清知真有点生气了,「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能不能好好对客人?」 旁边人不作声了。 沈薄欢看看气唿唿的他,又看看在一旁直直杵着的楚燕洵,出声劝道:「别这么说,楚兄也很在乎你,不要为了我闹矛盾。」 「……」清知原地调整了一下唿吸,随后迈开步子:「我们走!」 第152章 不争不抢贴心人!3 ==================================== 青青山。 一座小屋安静地卧在山坡上,一条涓涓溪流从屋前的空地蜿蜒而过。门口的小枣树变成了大枣树,枝繁叶茂,遮出一片阴凉。旁边散着几方精緻的小菜田,种着不同种类的植株,正旺盛生长。抬头是蓝天如洗,低头是绿草如茵,自有一番恬淡和闲适。 沈薄欢望着眼前这副场景,轻声道:「你的梦想实现了啊。」 「嗯?」 「你以前同我描述过理想住处的布局,和此处差得不多。」 「那是,这里只住我一个,完全是按照我的心意布置的!」说到这个,清知神采奕奕,「我可感谢把我分配到这儿的人了,别的山头哪有这么自由!」 「你是何时搬离原来的住所的?」 「嗯……好几年前了,那时我……」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热络地聊着天,楚燕洵一直没插话,沉默地走在边上。 进了屋子,他对沈薄欢说:「我们先把行李放下,然后你在这休息,我去找师尊。」 「……我和你一起吧。」 清知摇头:「你今天赶了半天路,肯定累了,明天再见也不迟。」 他听后,便不再坚持。 见沈薄欢安顿得差不多了,楚燕洵一把拉住清知的胳膊,将他往外拖:「走!」 走出没多远,就听他不爽地嘀咕:「一口一个楚兄,还不知道我跟他谁年纪大呢!」 「欢一向如此,对每个人都很尊重。」清知笑了笑,为沈薄欢解释,「他敬你一声『兄』,你该高兴才是。」 「这点小恩小惠,我才不高兴!」 「你呀,气量也要大一点,别整天气这个气那个了。」 他咬咬牙:「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他们可都是情敌!」 清知一听就笑起来:「哪门子情敌呀?」 「签了生死契,还不是情敌?!」他神情里现出一丝郁闷,「我都没法跟你签。」 「夭夭心思单纯,哪里是这个意思?」 他冷冷一嗤,显然不认同。 「得得得,就算其他人有,沈薄欢没那个想法吧?」清知偏头问,「你看得出来吗?」 他别开脸,说了三个字:「谁知道。」 走到岔道口,楚燕洵和他分开,没同他一起上去。 清知爬上苍穹顶,找了一圈,没找到师尊,又去往门派中央大殿询问,被告知不知因何事出去了,这几日不会回来。 清知于是回去对沈薄欢说:「师尊不在,你先住下吧,等他回来了我再向他禀报。」 他知道他要来,早有准备,已经添置了一张床,就在隔壁,与他的卧室仅一墙之隔。 楚燕洵吃味极了,清知好不容易才哄着他接受,隔三岔五就往这边跑,监督沈薄欢的一举一动。 清知有些头疼,不知怎么样才能让两人的关系缓和。所幸沈薄欢大度,不与他计较,反而很体贴地劝慰他不必为此事烦神,时间一久,自然就会好的。 沈薄欢从小便是如此,事事都为他考虑,懂事得让人心疼。 过去上学堂时,他时常会在小事上犯马虎,比如忘带要交的功课什么的,每次都是沈薄欢细緻地替他收好,才不至于耽误修炼。 第147页 别看他现在这样,他以前对这些可很是在意——毕竟是清宵碎璧座下的亲传弟子,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很多人盯着,关乎师尊的颜面。 纵使师尊本人不在意,他也不想听到别人说,清宵碎璧一时不查,收错了徒弟。 ——师尊一手将他从那种境地里救上来,他不想有人说他任何的不好。 -------------------- 可以开始谁出局了!!!(兴奋地搓搓手) 第153章 不争不抢贴心人!4 ==================================== 沈薄欢在此住下,他们日日相对,言行间默契十足,好像回到了从前。他一伸手,沈薄欢就知道他想要什么,把东西给他递过来。有些话用不着开口,只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偶尔一起下山玩儿,也是事事周到,不过清知体恤他,不让他老陪着自己下山。 可能正是因为这些,清知每次贴近他,都觉得特别亲切踏实,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就是……还有一个问题,以夭夭对谁都敌视的态度,清知完全不敢让他俩见面,但也不能一直不让他出来,可太难办了! 他左思右想,先把这事儿跟沈薄欢一说,前因后果都叙述了一遍,不过有师弟的前车之鑑,叙述的过程中隐去了契约的名称。他愣了一下,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奇遇。」 「我知道了,你唤它出来吧。」 清知犹豫:「可我怕他伤你……」 「你的契约者,应也有你几分的善解人意,」沈薄欢双眸定定地凝视着他,展颜一笑,顿时遍生春意,可惜一转眼就消逝了。 他接着说:「况且,他算是半个原住民,一直不见也不合适。」 这一番话下来,清知颇为触动,心中对他感激。挑了一个好时间,小心地把璃夭召唤出来。 少年睁开眼睛,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漂亮的眉头皱起:「他是谁?」 清知立即上前,拉住他的手,向他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今后要和我们共度一段时间。」 沈薄欢颔首,言谈间温和有礼:「在下沈薄欢,幸会。」 「……共度?为什么?」 璃夭看他的眼神明显带着敌意,唇微微张开,正要发难,清知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鲜花饼。 是他特意做的,自离开人界之后,璃夭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少年的眼神柔软下来,腮帮子鼓鼓的,一下下动弹,嚼啊嚼嚼啊嚼。 趁此机会,清知绕了半圈走到他身前,面朝着他,牵起他的双手,真诚地望进那双剔透的眼眸:「你们可以和平相处吗?」 璃夭一瘪嘴,撒开他的手,转而抱住他纤瘦的腰,左右摇晃着撒娇:「不想哥哥的爱被分走~」 听到这句话,清知舌头打了个结,什么爱不爱的,被某个人听到又要打一架了! 自己和他这么亲密的样子,被发小在一旁看着,清知感觉很不好意思,脸颊都发起烫来。 这时,沈薄欢的声音由身后传来:「我去外面走走。」 话音未落,他已然动身,从两人旁边经过。璃夭忽地抬头,朝着他离开的方向,鼻子嗅嗅,瞳孔微微一缩。 「他身上,有跟哥哥房间里一样的气味。」 清知不以为意:「许是也用了那种薰香吧?」 璃夭却偏偏头,疑惑地问:「世上薰香那么多,为何非要用那种?」接着,他表情一变,愤愤的,「他是不是想勾引你?」 这种词彙居然从夭夭口中吐出来,清知一阵惊讶:「谁教你的?」 他懊恼地抿了抿嘴,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清知假装生气:「好啊,心野了,学会瞒我了!」 他立马缠上来,腔调软软地撒着娇,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勾得他心里痒痒的,就想捏捏这个哪里都漂亮又水灵灵的小粘人精。 腻歪了一会儿,清知问他: 「我跟你说的,能做到吗?」 毛茸茸的脑袋倚在他颈窝,一脸满足,听到这句话,模稜两可地答:「还要再考察考察。」 他这么说,应该是不会打架了吧。璃夭若和他动起手,清知还真怕一不小心把他给碰碎了。 第154章 不争不抢贴心人!5 ==================================== 两人再见面时,尽管璃夭还是敌意满满,也没有当着他的面和沈薄欢起冲突。于是尚且安稳地度过了几日,清知灵光一闪,忽然提议:「你想不想去弟子舍看看?」 沈薄欢点头,跟随着他出去。 东绕西绕了一会儿,两人走在了熟悉的小道上。路的两旁是一片很大的银杏林,现在季节未到,银杏叶都还是青翠的颜色。 清知兴致高昂,伸手往右一指,那是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树下有大块的空地:「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就在那儿玩……」 「记得,」沈薄欢含情脉脉的双眸凝视着他,其中晕开浅浅的笑意,「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两个蹦跳着的小人的身影还歷歷在目,清知按下一只手,在大腿附近比划:「我们那时才这么点高,你更是个小不点,动不动就哭。」 沈薄欢接道:「你那时候是一个可靠的哥哥,会帮忙赶跑欺负我的人,还会逗我开心。」 清知听到这句话,绽开明亮的笑容,一瞬间比阳光都炫目:「能保护你,我也很开心!」 第148页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叙着旧事,谈得投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弟子舍附近。 一群孩童少年躲在墙后,探头探脑地向他们张望:好俊的两个大哥哥,怎地从来没见过? 清知带着几分玩笑意味地问:「你还记得你那时候叫我什么吗?」 他眉眼弯弯,答:「记得,叫——」 正在这时,一个大胆的孩童走过来,仰起小脸询问:「你们找谁?」 沈薄欢顿了顿,悠悠回道:「找……故人旧影。」 「?」 她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孩子们,他们都在摇头。 「我们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清知笑着瞧了沈薄欢一眼,对她说:「没有,就随便看看。」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是谁门下的呀?」 清知正纠结着,怕清宵碎璧的大名出来吓到孩子,就听沈薄欢言道:「师从无名。」 「『吴明』?还不知道我们门中有这样一位前辈呢……」 清知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低头,踮起脚对他耳语:「你别逗他们了!」 他眼中闪过微末的笑意,垂首注视着那个孩子:「去玩吧。」 女孩回到了她的朋友们中间,两人朝孩子们挥挥手,便接着循着记忆中的道路走。 多年过去,此地没有一点变化。时光好像从未逝去,只是,人换了一批。 「真好啊,这里还和以前一样。」 听他如此感嘆,清知笑着道:「也才过去十几年,在我们的生命里不过是短暂的一刻罢了。」 沈薄欢却摇头,眼里落了一层如雪的哀愁:「十几年,足以改变太多了。」 「你我都还未变。」 他未应答,忽然顿住脚,偏偏头,视线投向一处角落,那里隐约传来嘤嘤的哭声。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抬步向那边走去。 只见阴暗的角落里,一个小朋友正躲在那儿哭,满脸挂着泪水。沈薄欢走到他面前蹲下,很温柔地和他交流: 「遇到什么事情了?」 「他们,他们都欺负我……说我笨,什么都学不好……」孩子抽抽噎噎地说,边说边用手抹眼睛,眼泪像串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嗒掉下来。 「那你觉得呢,你真的是他们说的那样吗?」 他的哭声停了一下:「不是,我入门晚,练的时间比他们少……」 「对啊,那何必要伤心呢?现在未能学好,不代表往后余生都学不好。弱小只是暂时的,只要你自己不放弃,总有一天会强大起来。」 那个小朋友听了这些话,擦擦眼泪,不哭了。 他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再抬头,眼睛像在闪光:「谢谢大哥哥,我去练习了!」 话音刚落,脚底抹油一般,麻熘地跑走了。 清知这时从他身后走上来,浅浅笑道:「想起以前了?」 「他与我,还是不同的。」 「他是正规门生,而我,寄人篱下,名不正言不顺。」他缓缓说着,「还好……有你。」 清知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你后来表现得也很出色。」 他低头,轻轻念出一句:「有什么用呢?」 之后,沈薄欢便不再言语。 他们来到以前的住处,在门口止步,清知往里面看看:「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了吧?」 「嗯。」 沈薄欢回头,留恋地看了那间小舍一眼,昔年灯烛下,两个对坐夜读的人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相对大一点的孩子打了个哈欠,略小一点的孩子见到他这样,出声道:「你困了,歇息吧?」 他捧着书卷,摇摇头:「明天先生要检查功课,我再温习一遍。」 小一点的孩子下了地,小脚丫「咚咚咚」敲在地板上,跑去拿了条毯子,披到他身上:「夜深露重,别着凉了!」 「欢,你快去睡,明天又该难受了。」 「嗯!」 他们相互作伴了那么久,从幼小的孩童到青葱的少年。 他在原地驻足片刻,方才转身随他离去。 两人慢慢往回走,走到银杏树下,清知随口提道:「你家里……」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身旁人忽地蹲下,身体蜷缩成一团,透过背后的薄衫依稀能瞧见嶙峋的瘦骨,令见者的心都揪起来。 「怎么了?!」清知紧张地问,伸手想扶他,没拉动,沈薄欢头埋得低低的,看不见神情,也不答话。他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过了一会儿,沈薄欢抬起头,面上汗水涟涟:「心疾犯了。」 「你何时有的心疾?」 他脸色苍白,看上去脆弱如纸,答:「有些年头了。」 「现在呢,还难受么?」 「好多了,」他摇摇头,搭着他的手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让你担心了。」 「怎么还说这话啊?」肯定又觉得自己给别人添麻烦,看他这副模样,清知心疼坏了,「有没有看过医师?」 他抿抿失去血色的唇,并未作答。 清知将他搀回屋子里,立马叫他躺下休息,自己张罗着热水送到床前。尽管沈薄欢再三说不需如此,清知还是执意这么做。 以往都是他照顾自己,这次,他一定要照顾好他。 在这之后,清知暗暗下山找了些对心疾有益的方子和药物,交给沈薄欢,嘱咐他一定要按时服用。 第149页 他看着那些东西,整个人怔住,须臾后回过神,双手接过来,很珍惜地放好,并让他放心,自己一定不辜负这份好意。 -------------------- 本章场景已在围脖放出~ 第155章 不争不抢贴心人!6 ==================================== 时间一天天流逝,接近夏日,师尊还没有回来。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躺在榻上的清知被一连串如同就在耳边的炸响惊醒,勐地睁眼,直觉有哪里不对劲。 抽泣的风声,咆哮的雷鸣声,哗啦啦的雨声,交响成一片。漆黑的树影爬过窗棱,投在地上,群魔乱舞般疯狂地颤动。黑影幢幢,但这里面,有东西根本没动! 诡异和惊惧的感觉同时升起,盘桓在心头,挥之不去,寒意顺着嵴椎骨一点点爬上来,一直延伸到头皮,像被一万只小虫啃噬。 他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挪动着身体,缓缓转向屋里唯一的窗户。 又一道闪电乍然撕裂虚空,银蛇般爬满整个天际,天地间白光骤亮,照见个长长的黑影,直挺挺地立在窗外,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那人的气息非常恐怖,一瞬间触及到他心底最深层的梦魇—— 记忆最深处的那年,铁蹄碎梦,巨影破夜,火光沖天,十里八乡哭声一片,渐衰渐弱,最后只剩下呜咽的风声…… 他攥紧身上的被褥,牙关止不住地打颤,一动也不敢动,背后汗水如瀑布般披洒。偏偏一下子被魇住,怎么都喊不出,一再提气,惊叫声终于冲破了喉咙:「欢!!」 墙那边立时传来响动,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只着单衣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看到瑟瑟发抖的他,大步跑到榻前,问: 「发生了什么?」 「外面、外面有人!」清知抖着手往窗户那儿一指,满是汗水的脸上极度惊慌失措。 他闻言,转身准备过去看,被勐地拽住手腕:「别、别走!」 少年单薄的身体抖得厉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乞求地看着他,眼里噙满了泪花,样子十分可怜。 沈薄欢见状,二话不说爬上了榻,展开双臂将他抱紧:「好。」 怀里的小人儿像整个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凉透了,显然被吓得不轻。 清知被他抱在怀里,颤抖的幅度小了一点,还是惊魂未定,又喊了一声:「夭夭!」 璃夭应声而现,看到沈薄欢抱着他的手臂,双目露出凶光,转眼看到清知的状态,没有立即发作,而是上前两步,半跪在地上,握住他的一只手,抬眸凝视他:「哥哥?」 清知嘴唇哆嗦,话都说不稳:「窗外,窗外有人……」 璃夭听了,一个飞身从窗子那儿跃出去,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清知立刻就开始担惊受怕,望向沈薄欢,语气焦灼:「他不会有事吧?」 他摇头,不言,双手仍紧紧地抱着他。 他的身板太瘦,骨架突出,怀抱有些硌人,却出奇的有安全感。在这样的怀抱中,清知的情绪慢慢平復下来。 不出片刻,璃夭从外面跳进来,对清知摇头:「什么都没有。」 「他走了?」 璃夭偏偏头,道:「我也没感觉到什么不寻常的气息,可能是雨水太大,沖淡了。」 这时,沈薄欢缓缓松开环抱着他的手,给他盖好被子,下了床。璃夭三两步跑过来,在床外坐下,拉起清知搁在外面的手,在自己手心扣住,明眸中盛着担忧,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沈薄欢走到桌边,点起一盏灯,似乎准备留在这里陪他。 璃夭扭头,看向他的视线里敌意满满:「我陪着哥哥就行。」 他手上捧着一本书册,目光落在书页上,摇头道:「没事,我不睡了。」 清知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欢,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去睡吧!」 他朝着他笑了一下,笑容在黯淡的光线里显得分外浅淡,如一丝轻雨落入水中,漾开的细小涟漪:「……也没那么差。」 后半夜就在他们俩的守护中度过,室内很安静,偶尔响起细微的翻书声,隔绝了外面的风雨雷电,屋内屋外像是两个世界。 正因如此,天快要亮时,清知才能够合上眼,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 下午,楚燕洵路过时顺道来看看,听他说了这件事,英挺的剑眉蹙起:「你应该叫我,雷雨天,我的感知最敏锐。」 「不过,这是你的地盘,你想想,有谁会来?」 清知知道他是在提醒他禁制的事。青青山偏僻,一般无人光顾,他曾经带过谁上来,谁能上来…… 想到这里,清知脑海中突然蹿出一个黑影。 他连连摇头,根本不敢深想。 楚燕洵见他这般,提议:「要不今晚,我去给你守夜?」 清知摇头,他不愿兴师动众,那人既然已经被察觉,今晚想必不会再来。 楚燕洵安慰道:「师兄,师尊既然重临于世,谁想动你,都要掂量掂量。你不必太过担心。」 「嗯……」 清知又问:「师尊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他行踪不定,我不知道。」楚燕洵有些奇怪,「你不是每天都和他见面吗,也没与你说?」 他听到这句问话,怔住,摇摇头,师尊要去做的事,有什么理由告诉他? 第150页 想到这儿,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坛,很不是滋味,恹恹地与他分别。 回去后,沈薄欢看出了他的低落,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清知摇摇头,垂着眼不说话,直到他将他软软的手拉过来,轻轻捏在手里。 他的骨节长而纤细,未必多有力,却有一股沉稳的热度传来,似一泓永不断的涓涓细流,暖暖的,无声地沁润入心田。 「我以为……师尊和我,是有变亲近的。可他还是什么都不愿与我说……」清知耷拉着眼帘,一腔委屈根本藏都藏不住。像一个在空中漂浮着的泡泡,再戳一下,就会炸出好多水花。 沈薄欢抬起另一只手,扶在他肩头,轻轻地说:「他本就是一个极冷淡的人啊。」 「我知道,可是……」他话到一半,就停了,难以继续下去。 沈薄欢顿了顿,搭在他肩上的温热掌心微微一动:「下次见面,好好地说出来吧。说不定,他以后便不会再这样了。」 清知闻言,细如蚊吟地念道:「我怎么敢吶。」 沈薄欢看他眼眶红着,心疼地抬起手,指尖却在离他眼尾一寸的位置将将悬停,不过一瞬,五指便缓缓收回。 他想了想,徐徐说出一句:「……那我去和他说?」 清知正伤心着,听到他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噗」地被逗笑:「真有你的!」 看到他笑,他也跟着笑了一下,如释重负一般。 笑完之后,心里的沉重减轻了不少,清知刚想开口,一根葱白的食指挡在了他的唇前。 沈薄欢蓄着三春池水的眸子望着他,略略摇头:「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清知愣了愣,旋即爽快地应下:「好!」 他们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第156章 万千宠爱于一身!1 ==================================== 不过几日之后的一个夜晚,有门人来通知他,师尊回了! 清知当即带着沈薄欢,一起上了苍穹顶。 行至最后一级白玉阶,清知回头,向他嘱咐:「你在这等我,我叫你再进去。」 沈薄欢顺从地止步,目送他进入恢宏气派的楼阁内。 清知刚一踏入门槛,那个许久未见的身影映入眼帘。脸色很差,眼底血丝密布,似乎酝酿着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又像一座傀俄玉山随时崩塌,潜伏着滔天孽欲。任何人和这双眼睛对视,都会从灵魂深处感到震颤,像一脚踏在悬崖边缘,被深渊凝视,只怕某一瞬天平倾覆,杀声起、血光千里,命断此地。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就听见那道冰凉如水的声音响起,震碎满室的安静:「何事。」 这显然不是个好时机,但眼下没有退路了,清知只能杵在原地,一五一十地把事由讲了出来。 「……沈薄欢……」听到这个名字,贺楼连月片羽般的长睫微微掀了掀。 清知一直在悄悄观察他的反应,见状,一鼓作气道:「他现在就在外面。」 话音刚落,一束皎光飞纵,贺楼连月一闪身出现在楼宇外。白衣翻飞,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睨着台阶下的人。 恐怖的威压在整个空间中瀰漫开,沈薄欢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抖,仍睁大眼睛,直视那个男人。 清知追出来,一出门身上就仿佛压上了千钧的重量,压得他双腿一软,几乎喘不过气。在胸口酝酿半晌,勉力说出一句:「这是干什么呀?」 沈薄欢的目光只在他身上略略一扫,又回看过去,眼神纯澈明透,未有任何波澜。 下一刻,贺楼连月敛了威压,转身回了楼内。此番就算是默许了。 清知重重舒了一口气,这时,一直压在心里的忧虑升了上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扭头对下面的沈薄欢说:「师尊状态不太好,你先回去吧,我有点担心。」 沈薄欢点头,体贴地问了一句:「需要我把你的床被送上来么?」 清知摇摇头,转身跑进去。 月牙白的人影正支在茶案上,一手撑着额角,双目阖着。清知看到这一幕,脚步立马放轻,静悄悄地走远。 过了一会儿,他又出现在厅堂内,手里端着杯盏,轻之又轻地搁在案上。整个过程他都尽量没发出声音。做完这一切后,他抬头,吓了一跳,面前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那双奇异的白瞳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清知心里发憷,小声嗫嚅:「我去给您倒了点水……」 却不想,冰冷的声音问道:「有酒么?」 他愣了一下,赶忙翻出干坤囊,在里面一阵搜刮,掏出一壶来。这还是他在人界酿的,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动过手了。 贺楼连月接过,直接仰脖灌下,喉结滚动,宛如仙鹤仰颈,姿势仪态中透着一股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尊贵和优雅。 清知看得有些呆了,他师尊是何等的天地造物,至强至美,人神共愤。 一壶酒饮罢,贺楼连月的脸色缓和了些许,毫无徵兆地,伸出一手扣住他的腰,勐地一把揽近。清知一个踉跄,差点磕到他膝上,慌忙用手抵住他的胸口。对方清冽的鼻息间混杂着浓烈的酒气,醉人得很。 离得太近了,师尊身上的香味将他整个浸在里面,清知脑子开始犯晕乎,飘飘然,仿佛置身云端。 「又回来干什么?」 第151页 他晃了晃脑袋,集中注意力,轻声道:「师尊,是不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 师尊笔直的长眉拧着,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了一句:「不怕我了?」 「怕,」清知老老实实地回答,「但师尊的安危更重要。」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刚刚他说完这句话时,那含霜凝露的眸光波动了一下。 他又问:「师尊去做什么了……?」 贺楼连月敛了敛眸,掩下眼中的疲态:「这天之下,竟没有法。」 「什么法?」 「……」贺楼连月没说话,默不作声地盯了他一会儿,看得他身上不知为什么滚烫起来。 清知被那对近在眼前的狭长凤目盯得心悸不已,实在扛不住了,出声:「……师尊?」 横在他腰上的手倏地放开:「回去吧。」 「师尊……」清知踌躇了一会儿,看看他的脸色,终是把那句「我留下来陪你」咽了下去。 第158章 万千宠爱于一身!2 ==================================== 他慢慢走回去,远远看到熟悉的小山头上有一点灯火,赶紧加快脚步回到屋子里,夜很深了,沈薄欢居然还亮着灯等他。 清知心中暖洋洋之际,还是埋怨道:「你身子不好,该早点歇息!」 沈薄欢见他关心自己,唇畔绽开一个浅浅的笑,旋即立马如雪融般逝去,不留痕迹。他试探着问:「你师尊……是有什么隐疾么?」 清知摇头,脸上仍是忧心忡忡。 他见他不愿说,也没追问。 楚燕洵知晓师尊居然同意了,大失所望,也别无他法,只能忍下。 只不过,他对着沈薄欢就更没有好脸色了。 这不,清知刚召唤出璃夭,支使他出去做事,楚燕洵又不打招唿出现在他的屋子中。 他目光扫视周围一圈,没看到那个碍眼的身影:「他不在?」 「在外边帮我干活呢。」 他抱着双手:「真不知道师尊是怎么想的。」 清知好笑道:「欢又不是第一次来清澜派,老熟人了,有什么不能的?」 「他之前为什么来这里?」 「他家族把他送来借住的。」 「?」楚燕洵疑惑,「为什么自己本族不待,要跑到别人门下?」 清知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说,清澜派的风水适合他温养。」 他默了默,提出一句怀疑:「他真的身体不好?」 清知无奈:「真的,小时候经常生病,我亲眼看着呢。」 楚燕洵皱眉:「可我怎么听说,他在你们那一届的门生中小有名气?」 「那是后来的事。」 楚燕洵看着他,还想开口,从外面蹦蹦跳跳进来一个身影,在他身后,沈薄欢也徐徐踱了进来。 「哥哥……!」 璃夭看到房中立着的人,脸色骤变,语气急转直下,板着一张脸,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俩。 楚燕洵在旁边迎着他的目光,发出一个不轻不重的气音,蓦地伸出手,霸道地握住清知的一只胳膊。璃夭登时火冒三丈,对他怒目而视,飞扑上来,拥住另一边。 楚燕洵状似漫不经心地垂眸,另一只手里把玩着缕缕电光。 空气中看不见的火花乱窜,局势火速升级。清知几乎能预见下一瞬打响的激烈战斗,太阳穴一突突地跳,深深地感到头疼。 这时,那个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人走上前,站在两人中间,温声劝道: 「有什么事敞开了说,何必动手呢?」 两道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他,显然没听进去他的话。 沈薄欢又道:「你们都没想过,他会为此苦恼吗?」 闻言,璃夭瘪了瘪嘴,楚燕洵脸色微沉,但没反驳。 暂时的危机过去,清知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沈薄欢对他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第159章 万千宠爱于一身!3 ==================================== 转眼又到月初,他如约下山去。 在书画铺里果然见到了熟悉的人儿,一看到他,眉开眼笑地迎上来。 清知问他上次玩得怎么样,他摇头晃脑、煞有介事地回答:「美则美矣,没了你,失色不少。」 看他过分认真的样子,清知「噗」地一笑:「你哪会缺少伴儿?」 且不说人到处都有朋友,他这副性子,遇上个陌生人都能玩到一起去。 夜吟风撇嘴:「可我只想与你一起!」 清知笑着接:「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他眼睛亮了亮:「你等我一下!」 毛毡铺上桌子,「刷」的拉开笔架,砚压宣纸,只见他泼墨铺陈、信手作画,毫笔如有生命般在纸上游走,不出片刻,便画出了一幅春日美景、粉樱盛况,花落缤纷如雨。只需看上一眼,就仿佛置身花底,似乎能闻到裊裊花香,如同将那十里云樱真的搬了过来。 「哇……」 清知惊异于眼前的美景,不由自主地屏住唿吸,感嘆于这神乎其神的技艺。 夜吟风:「还差一点睛之笔。」 说完,他提腕落笔,往美景中添了个灵动的小人。俨然是清知,莲冠银篦,衣带当风,鲜亮如活,只差眨眨眼了,好像他真的去了一样。 「喏,送你了!」 第152页 听说苏木先生不轻易动笔,画作也不贩卖,因此每幅真迹都是绝世的名作,天价难求。为他画画倒是轻易。 还有之前的那幅人像,裱好却没机会送过去,夜吟风一併给了他。 清知拿到手里,很爱惜地摸了又摸,赞不绝口:「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么?」 他闻言,坏心眼地勾起嘴角:「——我还会画帐中春,美人倚榻,媚骨生香。」 「要不,你脱了衣服,去床上……」夜吟风眯起眼,眼神逐渐露骨,像是已经把他从里到外剥了个干净。 清知抖了抖,默默把衣襟拢得更严实了。 他哈哈一笑,也不继续,转而道:「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清知并不知道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疑惑地看着他,夜吟风只是向他眨眼,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什么都行?」 「只要我能做到。」 清知沉吟了一下:「好,我想跟你商量关于美人册的事情——如果我猜的不错,对此事,你应该能说上话吧?」 他爽快答应:「行啊。」 两人头碰在一起,密谋了许久,最终敲定方案。 商议途中,清知问出一句困惑:「为什么没有我师尊?」 他笑了笑,答:「美人册中收录的都是活人,最初那版发行时,清宵碎璧在大众眼中已经故去。再说了,他若上榜,谁敢把他排第二?」 「哦……」清知不死心地问,「那以后会有吗?」 「既然你想……那我冒着风险也要一试。」说完,夜吟风画风一变,俊朗不凡的脸上挂了一副凄凄艾艾的表情:「不过,他要是找我麻烦,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清知被他好玩的表现逗乐了,捧腹笑了一会儿,才说:「师尊不会的。」 他从不在意这些小事,事实上,以自己对那个人的了解,对这世上的任何一件事,他都不太会在意。 ——哪怕有人把全世界讨伐他的恶名状呈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更别提有什么波动了。 第160章 万千宠爱于一身!4 ==================================== 清知开开心心地回到家,已接近傍晚。沈薄欢昨天跟他打了招唿,早上不知什么时候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距离去找师尊还有一段时间,他揉揉手掌心,心念一动,璃夭便被召了出来。 昨天做的鲜花饼还没吃完,他用洗干净的指尖拈起一个,送到他唇边。少年挨到他怀里,蹭了蹭他的手,舒适地眯起眼睛,享受着投餵。 就这么餵了两个,他心满意足地砸吧砸吧嘴,睫毛长而卷翘,如蝶翼一般忽闪,清知玩心忽起,又从盘子里拿了一个,手高举到头顶,像在逗猫儿似的,璃夭撑起上半身,伸手扒拉他,嗔怪「哥哥~!」嗓音甜死人。 清知怕他摔了,扶着他的腰,一个没留神,手里的薄饼被他一口包住,眯缝着眼,顺势舔了一下他伸出去餵他的那根手指。 清知一个激灵,赶紧缩回来,面前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在干嘛?!」震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刚进门的楚燕洵一脸秘色,活像把他们两人捉女干在床。 璃夭扭头,看着他的眼神极具攻击性:「我哥哥在餵我吃东西,关你什么事?」 楚燕洵脸色难看,拳头捏得「咯嘣」响:「没手是吧?」 眼见着他们俩又要打起来,一声嘆息伴着跨进门的脚步,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今天是知的生辰,你们就别闹了吧!」 闻言,两双眼睛齐刷刷向他看过去。 清知愣了愣,恍然大悟,难怪今天大夜对他这么好,又是送画又是满足愿望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楚燕洵略微侧了侧头,疑问的神情浮现在那双煜煜的眼中,「你的生辰?」 璃夭一跺脚,老大不高兴地埋怨他:「哥哥~!你都不告诉我!」 这声「哥哥」的音调拐了多少个弯,楚燕洵嘴角一抽,看着他的神情又多了几分厌恶。 沈薄欢快步走上前,把手中提的包放到桌子上,打开,饭菜的香气顿时溢满了整个房间,好像能将人胃里的馋虫全部勾出来。 清知瞪直了眼:「这……?!」 沈薄欢温温地看着他,唇角挑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不知道这么多年,你的口味有没有变。」 是他最爱吃的鱼肉没错,可那家店隔了两个镇子呢,全速来回都要将近十个时辰。他这是起得多早啊?! 清知感动得一塌煳涂,火速从小厨房拿了几副碗筷出来,摆在桌上,叫大家一起来享用。 几个人坐在桌边,都没动筷子,就看着他「哼哧哼哧」吃得不亦乐乎。 沈薄欢轻声提醒:「慢点,别让刺卡着。」 旁边忽地伸来一只手,把他面前的碗端过去:「我帮你挑。」 那双惯于握剑的手挑起鱼刺来,竟也十分利落,动作漂亮又养眼。 师弟这般表现,清知颇有些受宠若惊,弱弱地吭声:「我、我自己有手……」 楚燕洵专注地盯着手里的鱼肉,没有抬眼,低声道:「就当是我不知道这件事的赔礼吧。」 见他这般,璃夭嘟嘟嘴,赌气地说:「我也想为哥哥做点什么!」 他灵机一动,化身幼兽,一蹿跳到清知腿上,舒舒服服地窝进他怀里。对着他翻了个身,让他摸柔软的肚皮。 第153页 小傢伙又娇又软又毛绒绒,清知爱不释手,巴不得一直捧着,心都暖唿唿的。 不一会儿,一碗白白净净的鱼肉被端到面前,还散着热气,旁边的师弟又接着开始给他挑下一碗。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清知的眼眶悄悄地红了。在他们中间,他真的感觉,自己被捧在手心里宠爱…… 被好生伺候着吃完这顿饭,沈薄欢主动请缨去洗碗。怀里的夭夭顿时一蹦起来,想跟他抢活干,被清知按下去,一下下抚摸着小脑袋。小崽崽于是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唿噜声。 沉浸在幸福中,差点忘了时辰,清知把怀里的小崽崽往地上一放,从凳子上站起: 「啊,我要去见师尊了!」 楚燕洵也起身:「我送你。」 清知快步走到门边,想到了什么,不放心地回头瞥了一眼:「欢,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看到你睡了!」 他本就有心疾,不休息好怎么行。 沈薄欢从厨房里抬起头,面上浮现出一抹无奈,最后化为释然:「好好。」 他一踏出屋门,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撼。 左手边是布满小半块天空的鱼鳞云,一枚枚鳞片状的云朵之下有澄黄的落日,鲜亮的光线沿着远山边缘勾勒出金边;右手边则是大片大片粉红色的晚霞,在天际铺开,映得满枝满地、满世界灼红。 像天上哪位神明的大颜料缸被打落,铺天幕为纸、抹云朵作媒、以大地相映,染就极其绚丽的色彩。 「师弟!欢!夭夭!快来看!」 他想追着火烧云而去,想在太阳底下振臂高唿、尽情奔跑,然后化作天边的一道光—— 他确实这么做了。 沈薄欢擦了擦手,从屋子里出来,小兽崽也化成了银灰发的少年,出现在门口。背后的人望着他快活的身影,眼里带着笑,带着宠。 他突然想起几年前,被带着御剑天上,蓦然瞥见的那绝美的霞光。 他当时觉得这辈子都见不到那种奇景了,却原来,还有这么多机会。 …… 第161章 万千宠爱于一身!5 ==================================== 楚燕洵原本要送他到苍穹顶,他觉得没必要,半路便将他打发回去,自己一个人蹦蹦跳跳地上山。 他登上峰顶时,头上已是星河漫天。每次踏着这白玉阶石,都觉得那些碎晶似的星辰触手可及。 「师尊!」 他刚一进门,就开开心心地唤出口。 他冰清玉洁的师尊就倚在沉香案上,低眉侧目,手里捏着什么东西,姿势尊贵优雅,如仙境中泊着的玉魄一般。见他来了,莹白的眸子缓缓流转,凉如水的目光洒在他身上,像被倾城月色笼罩。 清知靠近几步,走到他面前。 「手。」 清知不明所以,还是依言伸出双手,掌心朝上,平摊在他面前。 下一刻,手中落了个温沉沉的玩意儿,圆圆的,本来光滑的表面裂痕交错,仍向外散射着奇异的微光,时明时暗,闪烁的频率与他的唿吸一模一样。 那物件落在手心的一瞬间,清知的心「砰砰砰」地狂跳起来,好像有热流涌过,一缕似有若无的联结从手上传到心头——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眨了又眨,眼前的东西还是没变,掌中赫然躺着他阔别已久的本命灵器——心音铃。外观已经破损,也发不出声音了。 可是,它本应碎成千片万片,散落在苍穹顶各处,难道……竟是师尊帮他一一捡回来,拼凑成现在完整的样子?! 那些微小得肉眼不可见的碎片掉在悬崖叶间、石头缝隙,根本无从找起,师尊定是寻遍了苍穹顶的每一处角落,这到底是费了多少心血啊! 「我寻遍三界,未有復原之法。」面前的人抿抿唇,竟似夹杂着一丝懊恼。 这、这这可是本命灵器啊!再不济,也比没有好! 清知将铃铛捧在手里,又是惊,又是喜,心里的感动如洪水般喷薄而出,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从没有人、从没有人为他这么用心。这个人,还是高不可攀的师尊哪……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身边有他喜欢、他信赖的师弟、朋友,就连最最敬爱的师尊,原来尽管都不言,却也被从心底深深爱护着。 他哭得很兇,上气不接下气,贺楼连月见状,长臂一伸,将他抱到膝上,半拥在怀里,白得发光的指尖触到他的腮边,将满脸汹涌的泪水轻轻拭去。 当年的情形,犹在耳目。 苍穹顶,天雷滚滚,撼天动地。任何一缕遗漏的闪电都能把参天古木拦腰噼断。 山顶盘坐的人白髮散乱,唇角源源不断地溢出血痕,一袭白衣都被染成了血色。整个身体笼罩在雷光中,像一尊磐石,终于被噼裂了一条缝隙。 半山腰处,一个清瘦的身形隐隐浮现在雨雾中。他满身狼藉,活像在泥泞里打了几个滚。双手鲜血淋漓,死咬着牙,攀着嶙峋的山岩一步一步往上爬。 任何一道天雷的分叉都能把他直接击碎,所幸它们对他压根不感兴趣,集中精力噼向盘坐如钟的人。 尽管如此,不断漏出的细小电光仍让他应付得够呛。越往上越强,他的修为在一次次接下雷电后,肉眼可见地一层层削弱,直到濒于溃散。 第154页 他就像狂风激浪中的一枚细叶,随时都会被覆灭。但他仍倔强地往前挪着,缓缓靠近了山顶上的人。 渡劫者此刻的情况很不好,眉头紧蹙、脸色惨白,几乎与他的发色融为一体。周身浩瀚如海、波涛汹涌的灵力正渐渐平息,而天雷却不留情面,一道接一道怒噼下来,甚至声势更勐更暴烈,如同正尽享最后的盛宴。 一步、再一步,还差一步…… 粗壮骇人的白光骤然分出一线,化作一条银龙,直捣登上来的少年人。他勐地睁大眼睛,双手一举,把自己的本命灵器抛上半空,与银龙轰然相撞,生生被击成无数碎片,飞散到穹顶各处。 他「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终于进到雷电中心,用尽最后的力气,手指搭上腰间的玉佩,颤巍巍地接住师尊飘散的神魂,小心地收纳在他倾尽毕生积蓄换来的那枚锁魂玉之中。 雷声渐渐停止,他两眼一黑,栽倒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不省人事。 他的本命灵器损毁太严重,相当于从精神中强行剥离,再加上头部又遭撞击,失忆已经算好的结果了。 自己一点点收集起碎片,尽力修补,遍布裂纹的交给他,毕竟是本命灵器,聊胜于无。 贺楼连月想到此处,又把怀里的人儿揽得紧了一点。 他哭得停不下来,这时贺楼连月展现出了远超平常的耐心,不言不语,静静给他擦拭着止不住的眼泪。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劲,抽抽噎噎的:「我没、没有灵根,您……这又何必?」 闻言,贺楼连月微微抬眼,看着他波光粼粼的眼睛:「谁说的?」 「师弟!」 他眼里划过一抹轻嘲,「测不出来,并不代表没有。」 「那我是什么?」清知紧张又期待地发问。 贺楼连月微顿,回道:「你为灵体,灵根还未可知。」 「灵体?」他好像听过,不是肉体凡胎,聚灵力而成,凝为实质,化作形体。 「这也是你止步结丹境的原因。」他缓声道,「寻常修炼法门,于你无益。」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已有头绪。」 「哦……」 清知好容易止住哭,吸了一下鼻子,又问:「师尊,您记得今日是我生辰?」 「……生辰?」贺楼连月疑惑,「你知自己生于何时?」 「……」他停了停,小声说,「是您捡回我的日子。」 「是今日?」 听到这三个字,他隐约有些不开心,但捧着手上的铃,又觉得自己应该开心,又哭又笑,百感交集。泪水又不听使唤地掉下来。 泛着冷香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面颊,似是拿他没办法,咬字又轻又缓,如月下荷风般低柔:「好了,往后我会记得。」 再下来时已经很晚了,清知轻手轻脚地走进屋里,沈薄欢果真听他的话,乖乖睡下了。 他觉得自己哪怕在很多年以后,都能记得这一天。它就像一颗彩色的原石,散发着和今日天空一样的光彩,收藏在记忆的山岭里,永远不会褪色。 在他以后再悲伤难过的时刻,也能把这一天翻出来,告诉自己,看,我也有过这么好的时光。 当他疲倦又满足地躺在床上时,嘴角犹带着上翘的弧度。 ——今晚,註定是一个甜蜜的好觉。 …… 另一边,遥隔万里的西域。 一个全身隐在黑衣中的人悄然造访魔界。一路上无数魔兽争相攻击,竟都奈何不了他分毫。 那人抵达巍然屹立的魔宫前,一个魔仆立马扭头跑进去通传,其他僕从纷纷低头让路。他于是畅行无阻地进入内殿,覆手掀开帷帽:「是我。」 第162章 平静岁月暗流涌!1 ==================================== 翌日,清知下山时,隔壁那位商妇喊住他: 「哎,昨天那个人又来了。」 清知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又来了?」 「是啊,好久不见他了,我还以为不会再来了呢?」 清知追问道:「他站了多久?」 「大半宿吧,我也不清楚。」商妇摇摇头,「以前上午还能见着他,现在每次天不亮就走了。你说奇不奇怪?」 清知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了。 他回到家,拄着脑袋,想给谢停云传封信。 可惜,自从他上次闹得那一出后,长明派和清澜派关系紧张,是断不可能让他进去的。 本来去找师弟最好,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想给谢停云传信,可不得气着? 他苦恼地撑着额,心想如果那个道具手环没被收走就好了,好歹能发个信号问他是否安好。 一双手从背后伸来,轻轻搭在他肩头:「怎么了,有心事?」 清知仰起脸,把烦恼跟沈薄欢一说,忍不住顺口抱怨了一句:「你说那么大一个门派,为什么就不收驿站的信呢?」 他眼珠转了转,思忖道:「长明派七十二峰,弟子数万,如果天下都往它那儿寄信,恐怕再多的人手都不够吧。」 清知沉沉地嘆了一口气:「唉……」 他偏头想了想,提议:「我可以帮你去送。反正长明派无人认识我。」 「别别别,」清知连忙摇头,「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山高路远,太累你了。」 第155页 看着他瘦弱的身躯,又泛起心疼:「欢,多为自己考虑一点吧,别一心想着别人。」 他低头凝视着他,含情目中落了一寸细碎的微光,如同晨光熹微披洒在满湖碧水上,缓缓道:「想着你,比想着我自己更令人开心。」 就在这时,身后稳健的脚步声跨进门槛,肩上的手「倏」地收回去,沈薄欢神情镇定,毫无破绽。 清知往门口看过去:「师弟,练完功啦?」 「嗯,赶完了。」他抱着臂,往门框上一靠,满室光线顿时被掩去了大半,「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清知:「……」 他扭过头,朝沈薄欢言道:「我出去一下。」 他乖顺点头:「我等你回来。」 逃得了和尚逃不过庙,师弟跟着他往外走了几步,笔直站定于大树之下,等着他交代昨日的事。 清知翻了翻干坤囊,从里面拿出一壶新酿的树莓酒。 楚燕洵不接,暗羽般的睫毛半敛半掀,幽深如潭水的眸子从其后注视他:「我是这么好煳弄的?」 「谁说要煳弄你了?」清知上前半步,拉住他的手,抬起来,「啪」地把酒壶放到他手里。 「我想把它送你,是因为我觉得它配得上你,」他没有立刻收回,两只手牢牢握着酒壶和他的手,唇畔带着笑,眨眨眼,「美酒赠英雄!」 接着,他收了笑容,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道:「我想了想,昨晚的行为确实不妥,对不起,以后和夭夭会注意距离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人形少年,不再是小幼崽了,理应注意分寸。 他身后的阳光很亮,楚燕洵却觉得,他的眼睛更亮。乌泱泱的眼中满是诚恳,抓着他的手轻轻摇一摇:「所以,原谅我吧?」 楚燕洵的脸色一点点好转,终于点了点头。 清知乐得一蹦起来,眉飞色舞地说:「哎,给你看个东西!」 话音刚落,「唿」地一下把铃儿提到他眼前,还左右晃了晃。 「这是……心音铃?!」看到它熟悉但破碎不堪的外观,楚燕洵睁大了眼,「找回来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清知小心地收回心音铃,很珍惜地捧在手里,目光落在上面:「本来已经碎完了,是师尊帮我修復到这个地步。」 「师尊??」听到这句话,楚燕洵眼里有几分复杂,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他喃喃着,「他是不是……」 后半句声音明显低下去,清知没听清,问:「什么?」 然而,楚燕洵什么都没再说。 第163章 平静岁月暗流涌!2 ==================================== 回屋后,清知摩挲着手心,唤出璃夭。 少年落地后,还没来得及和他说话,鼻子抽动了两下,紧接着,飞快地蹦出去,在门外左右张望,「刷」的一下跑得没影儿了。 清知追到门口:「夭夭?!」 沈薄欢从后面走上来:「有事去了吧?」 清知望着外面,天高云淡,和往日一般无二:「夭夭的感知特别敏锐,可能察觉到了什么。」 他问:「要跟上去看看吗?」 清知摇头:「不用,他不会走远。」 不过午时,他回来了。 清知正坐在凳子上,问他:「有什么情况吗?」 他嗫嚅着说:「……没……」 既然他说没有,清知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么一打岔,刚刚要跟他说什么都忘了。 哦对了,关于分寸的问题…… 清知看着眼前少年精緻的侧面,璃夭感应到他的视线,歪歪头,小动物一般地回望他,纯澈的大眼睛里满满当当地映着他一个人。 ——算了,小兽崽崽需要知道什么呢? 自己把握着吧! 「哥哥,能不能……」他磨蹭着说。 清知:「?」 他湛蓝透亮的眸子注视着他,提出请求:「能不能,每五日把我召出来一次?」 「怎么,在里面闷得慌?」 他含煳地「嗯」了一声。 不是什么难事,清知回:「可以,但有一点,你不能找别人打架。」 「我哪有!明明都是他先动手!」他水润的唇一瘪,委委屈屈地控诉。 「不是你先挑衅人家?」 他立刻不说话了,半跪到地上,脑袋捱到他腰间,蹭蹭:「哥哥偏心!」 清知笑着抬手,摸摸他的头:「好啦,多给你做点好吃的!」 这次一下子就被哄好了,清知有点诧异,换作往常,他可要抱怨好一会儿。 「咳……」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清知立马把璃夭的脑袋推开,回身看去:「欢?」 钟灵毓秀的人影站在后边,目光停在他腰间。 清知顺着往下看了看,原来是那半块玉佩。 「可以给我看看吗?」 他于是解下来,递给他,沈薄欢接在指尖,细细抚摸了一番,打量的时间有点久。 随后,将它好好地还回来。 「很好看,衬你。」他垂目看他,秋水脉脉的双眸中蓄着浅淡的笑意,似随意地问道:「另外半块在哪儿?」 清知利落地回答:「师尊那儿!」 「哦……」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 第156页 「哥哥,我也要看!」看他俩你来我往。被冷落一旁的璃夭不乐意了,扑上来想抢那半块玉佩。 谁料到,煞白光芒一闪,一下子把他弹开。 璃夭:「???」 「你们碰得,我碰不得?为什么?为什么??」 清知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看你淘气,所以不让你碰吧!」 他气哼哼的,小声嘀咕:「坏傢伙!」 清知:「嗯?」 璃夭甩甩脑袋,赖在他身上不起来了。 漂亮的少年伏在他膝头,清知轻轻抚摸着他耳侧柔软水滑的银髮,构成了一幅温馨暖人的画卷。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一袭霜风雾月的身影看着两人,一身寂寥,几分羡慕。 -------------------- (这里有一个小剧场,评论后可见↓) (呜呜呜,cp设置不了,还是放上来8) 楚后来补送了他一只兔子灵兽,本意是跟某个不知天高地厚恃可爱而骄的妖兽分宠。 他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结果…… 这日召出夭,他才刚一露面,只见那小兔纸两眼一闭,四脚一蹬,昏古七了。 清:……(无言看他) 夭:(无辜摊手)哥哥,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无奈之下,只能送人了。 第164章 平静岁月暗流涌!3 ==================================== 夏季来临,一连几天都下着大雨。师尊怜他雨中行路辛苦,每逢夜晚,都会亲自来接他上去。 ——师尊周围是不下雨的。那些雨滴根本挨不着师尊。可能它们也知道,自己这等凡俗之物要避让着他几分。 清知絮絮地诉说凡日里的琐事,今天浇了什么菜,下山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贺楼连月在一旁听着,偶尔说上一两句。 只要得到他一点点的回应,他都非常、非常开心。 有时实在是没话说了,他便把他抱到膝上,安静待一会儿。 清知每每坐在他怀里,脑袋就开始犯晕乎—— 外面的白玉兰很香,沉香木也很香,但它们和师尊身上的香味都不一样,师尊身上的味道是独一无二的,语言很难形容。 如果真要描述的话……可能和三清仙境,月下瑶台,莲花池的味道很相近吧。 不过,每次他来,沈薄欢都会在房间里躲着不出来,不与他见面。 清知问起,他回答:「我害怕。」 他深有同感地点头:「别说你了,我也怕。」 沈薄欢奇怪地问:「他可是你的师尊?」 「凡世上生灵,都会对他有所敬畏吧!」毕竟生与死,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他点头:「也对。」 清知安慰道:「没事的,他虽然强,并不轻易对弱者出手。」 他不置可否。 屋外落着大雨,他们两人站在屋檐下,一齐往外看。 大雨如注,倾盆而下,豆大的水珠敲击在草地、屋顶、窗户上,满世界都是哗哗的雨声。沈薄欢微微侧着头,静静聆听。 「……当世界嘈杂,心就变得安静了。」 清知看着他的侧颜,也许是小时候的经歷的缘故,他周身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伤感,只有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略略拂去一些。 明明他个头不小,生得天庭饱满、挺鼻如峰,一副俊朗面貌,可能正是由于周身的这种氛围,让人觉得他柔弱可欺,不禁从心底油然生出几分怜爱和保护欲。 「对了!」清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到墙角,将那柄竹伞拿了出来。 「喏,还给你。」 沈薄欢的目光落在竹伞上,轻轻摇头,缓声说:「你留着吧。」 清知正不明缘由,却听他忽地开口:「还记得以前么?有一次下雨,我半夜突发急症,你背着我在泥地里走,路上坑坑洼洼,你一脚深一脚浅,中途还摔进了水坑里。」 清知当然记得,哈哈笑道:「还好没摔破相!」 他继续说:「医师给我看了就好了,你却因此发了高烧,十天才退,」别过脸,凝视着他,目光中如许深情,「那时我就想,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你淋雨了……」 他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清知怔住。 「你虽然不说,我却也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 「……倘若换作我,定不会让你遭受这些。」 听了这一席话,泪水在清知眼眶里打转转,想也没想,扑到他身前。 好像在这个怀抱里,他所有的委屈都有了承接。那些不为人知的心酸难过,都能被读懂、被体恤。 沈薄欢削瘦的手臂环抱住他,唇畔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如纸般浅薄,只昙花一现,顷刻就被淡淡的愁容覆盖。 -------------------- 把氛围感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第165章 平静岁月暗流涌!4 ==================================== 一晃过去了十余日。 沈薄欢从门外跨进来,状似不经意地一提:「我看到他出去了,是要干什么吗?」 他指的是璃夭,早晨被召出来,这会儿不知道去哪了。 清知没留意:「不知道,玩儿去了吧!」 「总归是你的契兽,休戚相关,留心着些。」 「欢,他不只是我的契兽,更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清知认真地说,「他去哪儿,和谁玩,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多加干涉。」 第157页 沈薄欢微微蹙了眉头,盈盈地望着他,双眸水光莹亮,含着一丝委屈:「我只是担心你……」 「没事,夭夭如何,我信得过。」 毕竟说话习字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对他的秉性十分了解,说是知根知底也不为过。 沈薄欢听了这句话,咬了咬下唇,没有继续。 看他这副模样,清知慌了神,连忙道:「啊,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他无力地勾了勾唇角,挑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像笑,又不像笑。 清知联想到沈薄欢近来的表现,全心全意为他考虑,所有事都为了他,甚至帮忙调解几个人之间的矛盾,为他分担一部分,叫他不那么困扰。心中酸涩又感动,几步过去,握住他的双手,真挚地望着他的眼睛:「我很感激你的情意,但我觉得不能因为一层契约,就把他关起来。」 沈薄欢点头:「了解。」 「了解什么?我也听听。」 劲拔的身影从沈薄欢背后走来,一步迈进门槛。 他们俩握在一起的手立即撒开,规规矩矩地立到一边。 「我一来,你们就不说了?」楚燕洵偏过头,威慑性地瞪了沈薄欢一眼。 清知讪笑:「说完了,说完了。」 沈薄欢温言道:「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楚兄不必挂心。」 璃夭在这时候蹦进门,看见立在屋子中的人,脸色一变:「又是你?」 不等楚燕洵发作,清知抢先说:「夭夭,怎么答应我的?」 他不满地撅撅嘴,碍于清知的情面,还是强忍着没发话,跑去小厨房里了。 不一会儿,他捧着杯子,蹦蹦跳跳地跑到清知跟前蹲下,仰起脸,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两只手把杯子端到他面前: 「哥哥,喝水!」 「就知道卖乖。」背后有人咕哝了一句。 他跟没听见似的,眼巴巴地瞧着清知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又起身倒了一杯,才慢步退开,跟楚燕洵站在一处。 在清知看不见的角落,一场无声的战役正在他们中间展开。两个人背着手,用灵力暗中交锋,激烈程度不亚于正面对战。沈薄欢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刚动了动唇,楚燕洵「刷」地看过来,薄唇一开一合,对他比着口形:「你、少、管!」 璃夭则更直接,只吐出一个字:「滚!」 他顿了一下,即将迈出去的脚缓缓缩回。 人形状态下,明显是璃夭吃亏。整条手臂都被电光震麻,他抬起头,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清知。 楚燕洵看着他的小样,极其不屑:「嘁……」 清知一下子就明白髮生了什么,厉声喝道: 「楚燕洵!」 「他打输了,也要怪我?」他笔直的剑眉拧起,脸色很不好看。 璃夭不甘示弱,捂着肩膀想要告状,就被他一手一个,直接推出门外:「你们两个再这样,就不要踏进我的家门!」 清知把门一关,世界清静了。 他背过身,靠在门上唿出口气,希望刚才那句狠话能奏效。 勐然,沈薄欢结着郁色的脸撞进眼里—— 「他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他望着门的方向,脸上现出茫然,身形摇摇欲坠,像风雨摧折后的一片脆弱的枯叶,就要沿着脉纹一点点碎去一般。 「我不欲与任何人争抢,只要有一席立身之地,即使是这样,……也不允许吗?」 清知顿时无比的心疼,像被谁一把掐住了心脏,想跟他说些什么,他却摇摇头,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间。 沈薄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没出来。 第二日,他被一阵巨大的「叮叮乓乓」的声音吵醒,走出屋子一看,一群工匠来来往往,熟悉的人儿就站在他们旁边,抬手指挥着什么。 「啊,你来了!」清知看到他,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这是……」 他们拿着梯子、木头、锤子等工具,在毗邻主屋的东侧,一间小房子已经初具雏形。 一个隐约的猜测盘桓在心头,他根本不敢肯定。 旁边的人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你来我这里,就会有家!」 沈薄欢看着前方,整个人像被定在那里,满脸震惊,两眼中似乎有雾气缓缓升腾。 接着,他的唇畔蓦地绽开一抹笑,像漫天烟花一瞬炸开。他笑得不多,每次都如一缕轻烟转瞬即逝。 正因如此,他的笑容,让人特别、特别想要守护。 第166章 平静岁月暗流涌!5 ==================================== 几日后,小房子竣工了,中途清知想让沈薄欢根据自己的喜好调一调,他却说什么都好。完工后,他很快就搬过去,两人仍然是极邻近的邻居,常常一起煮酒闲话。 或许是小时候身体的缘故,沈薄欢也不喝酒,但会陪着清知一起,看着他选料、埋坛,直至酿好,半数给师尊,一部分给师弟,自己留几坛,偶尔品一品。 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亲密无间。 又逢月初,清知告了假,下山去找大夜。 他们闲聊时,清知顺便提到师尊说的话,说他是灵体,但不知灵根。 「噢~~~」夜吟风饶有兴致,拉长了音调,朝床榻一昂头:「去,上榻上趴着!」 第158页 清知顿时心生警惕:「干嘛?」 「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什么灵根么?」他笑眯眯地道,「我有一手绝活,可以量体知~内~」 清知犹豫了。 ……他怎么总觉得有些不怀好意呢? 夜吟风看穿了他的顾虑,笑道:「不脱衣服也可以。」 他半信半疑,还是在夜吟风灼灼的目光下爬上了榻,乖乖趴下。 床边微微一陷,夜吟风坐上了床檐。紧接着,两只宽大的手抚上了他的颈后,沿着骨节按压,一寸寸往下,轻重缓急,力度不一,像在他身上弹奏着什么知名的乐曲。 浑身的肌肉经脉似乎都在这样的手法下被松解了,那感觉,极舒服,又莫名含着一股燥热,从体内不知道哪儿透出来。 「啊~」 按到某一妙处,清知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察觉到背后的手顿了顿,他的脸「哔」地通红,立马翻过枕头把脑袋盖了起来。 「小知了,叫得真好听。」夜吟风带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刻意压低了些,听起来有几分性感,「来,叫我一声听听?」 清知把唇抿得死死的,窝在软枕下的头直摇。 见他不说,夜吟风故意使坏,一下子按得重了点,又一声差点脱口而出,清知羞耻不已,只好蚊吟般地哼哼:「大、大夜……」 语尾还带点颤音,小猫儿叫似的,不知道有多勾人。 身上的人屏住了唿吸,过了片刻,开口调笑道:「哎,我改主意了!来,叫『郎~君~』」 清知羞愤不已,闭上嘴,死都不叫。 夜吟风这厢心情甚好,不再戏弄他,从头到脚摸完后,把他扶起来。 「怎么样,摸出什么了?」清知小脸红红,眼神还是雾蒙蒙的,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他好奇地盘问。 他促狭地眯起眼,手指摸着下颌:「骨相都是极好的,嵴骨直,骶骨曲,股骨实,那臀骨,啧啧……」 清知越听越不对,疑惑地打断:「灵根呢?」 「这个嘛……没摸出来。」 「好啊,你骗我?!」 见他明秀的眉毛一竖,俨然是生气的前兆,夜吟风连忙找补:「等等等等等,但我感觉到有五蕴参杂之相。」 清知闻言,皱起眉:「杂灵根?」 杂灵根是所有灵根中最没有修炼天赋的,境界每上一层难如登天。难道,自己竟是这种灵根? 「不,你融合得彻底,这就是奇怪之处,」夜吟风侃侃而谈,讲得头头是道,「杂灵根总有失衡,某一种多过另一种,导致修为难以寸进。但你体内达到了一种完美的状态。」 「神奇,这种体质我从未见过。」他沖他眨眨眼,一脸神秘,向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清知凑过去,他在他耳边悠悠吹气:「其实——你是一个旷世奇才,举世无出其右!」 清知眼睛微微睁大,兴奋道:「真的?」 「……以上纯属瞎编。」 「???」 他笑开了花:「随你信不信~」 清知气恼:「大夜!」 -------------------- lsp了 第167章 平静岁月暗流涌!6 ==================================== 嬉笑怒骂中,时间过得飞快,大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他走出富丽堂皇的店铺大门,俞喆冒出来,把他拉去一边。 对方开门见山,直言道:「你如果不喜欢他,就别再来找他了。」 「虽然,他这个人不着调,不见得是个多好的人,但,也不是谁都能随意玩弄的,」这位大夜的友人神情严肃,话里话外泄露出掩饰不住的责怪,「玩完就跑,一跑就是几年。」 「他太在意当下的快乐,所以每次都全身心投入,用情至深,之后独自舔舐很久的伤。」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才说,「他不考虑未来,我却不能不为他考虑。」 清知听完他的话,认真地回覆:「我没在玩。」 他也想过,若是他没掉进人间,或许早就被这一次次的甜情蜜意磨化了吧。 他们可能也会成为一对神仙眷侣,游遍山河,然后在该分别的时候,说一声再见。 「我离开几年,是有原因的。我心里,一直挂念着他。」 人界三年,他独自经营酒坊,举步维艰,也有开不下去的时候。尤其当初他的店被那群混混砸了,他就在想,如果是大夜,以他的智慧会怎么做。他在创业之初,是怎么度过这么艰难的时光的? 无形中也给了他力量,支撑着他走下去。 正在这时,俞喆眼神微变。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臂,勾住清知的脖子,某人一张帅脸凑上来,下巴就搁在他肩上:「你在跟我内子说什么呢?」 他看着对面的俞喆,阴恻恻地说道:「要是把他赶跑了,可得赔我一个!」 清知瞪大了眼,举起双手,把卡在嘴上的胳膊扒拉下来:「内子??」 夜吟风笑得得意,顺手划了一下他的颊边:「『郎君』都叫过了,肌肤相贴,你怎能翻脸不认人?」 「?我什么时候……」 俞喆看着眼前这副不忍直视的画面,抽了抽嘴角:「告辞!」 语毕,他擦过他们两人,火速离去。 清知嘆了一口气:「大夜啊……」 夜吟风托住他的下巴,低下头吻过来。近在眼前的睫毛微动,像在细细品尝一颗糖果。 第159页 轻风细雨,情软温存。 清知的话全部堵在嘴里,什么脾气都没了。等他重又抬起头,笑骂了一声:「无赖。」 他被迫承完吻,语气慵懒,听上去有点儿娇:「怎么又出来了呀?」 夜吟风昂昂头,示意他看满天的乌云:「这天色,一会儿要下雨了,我送你吧!」 清知一下子笑开,笑容明亮如火,满满的自信,张扬着青春的神采:「不用,会有人来接我!」 不等他回復,他撒开腿就往家里跑,背影活像一只活蹦乱跳撒着欢儿的小鹿。 果不其然,他抵达山门下,就看到了那个执伞独立的身影。 他身量单薄,盈盈伫立,如江上的一束雾霭寒烟,仿若一阵轻风来,就会随风飘走。 他执着那把竹伞,望着他的方向,一点零星的笑意如墨般滴进那两湾清透的眼里,慢慢晕染开。 他欢快地跑过去,开口唤道:「欢!我来了!我们走吧!」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水光莹润的唇上,定格了几秒。 清知羞赧地抿了抿唇,不会被发现吧? 片刻后,就听他如裊裊云烟的音色从头上响起,只有一个字:「好。」 无根水倾盆而下,他们共同撑着一把伞走在雨中,如一叶云外扁舟,风雨无侵、牢不可破。 沈薄欢明明看着弱不经风,却独独能为他撑起一片晴空。 雨中行路总要慢些,清知又顾及着沈薄欢的身子,走走就让他停下来歇歇,他无可奈何,也依言照办。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清知换下湿透的鞋袜,刚整理好,发现一片皎白月色如水光倾泻,扑了满地,扑在床边,笼在他身上。 雨这么大,他……下来了?! 清知立马冲到窗边,果然看到贺楼连月负手立于庭中,周身环绕着光晕,纤尘不染,滴雨不沾。 「师尊,今天我告假啦!」 他微微颔首,凝眸看了他一眼,便又消失不见。 他这般,就好像……一天都不能见不到他一样。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清知吓了一大跳,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师尊?! 定是这段时间的亲近让他迷煳了,要快点清醒! 第168章 翻了醋罈又一坛!1 ==================================== 美好的时光总是走得太快,像长着双翅膀,刷地就飞过去了。 又到每个月的这个时候了,一大清早,清知起了床,正想开开心心地蹦跶下山,哪里料到,突然蹿出个拦路虎,啊不,拦路师弟…… 他刚掀开门,一大片阴影落下,楚燕洵扶在门框上,拦住他的去路:「我发现你每个月这几天都要独自下山,」说着说着,他收回手,两手环胸:「而且很怕被我看见,去私会谁呢?」 让他尤其在意的是,师兄每次回来都很高兴,雀跃表现在脸上,令他疑窦丛生,狠狠敲响了警钟。 「就是……去见……一个朋友……」 在他锐利的眸子的逼视下,清知躲躲闪闪,显然心里有鬼。 「哪个朋友?我不能知道?」 见他陷入沉默,楚燕洵咬着牙,声音骤然拔高一个度:「情人?」 清知疯狂摇手:「没有没有没有!还没到那一步……」 「没到?那到哪一步了?」 他自觉失言,赶紧闭嘴。 楚燕洵不依不饶,径直抬腿,往前一步:「手牵了?」 他立马后退了一点,企图与散发着强大气场的师弟保持距离。 「抱了?」 他步步紧逼,他步步后退,退到了屋子中间。 「亲了??」 听到这句问话,清知一抖,盯着师弟的眼神越来越凶神恶煞,感觉自己的脸皮都要皱了。 别说亲啊抱的,更过分的都做了…… 他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这样就不用面对师弟的怒火了…… 看他这幅样子,简直就差把「都做过」写在脸上,楚燕洵气得不轻:「这我不得给你把把关?」 话音未落,他直接往椅子上一坐,修长笔直的腿往另一条腿上一架:「要么不去,要么带上我一起,你看着办吧!」 清知低着头,小声说:「师弟,不可以这么耍赖的……」 「我耍赖?」他声音一大,清知又抖了一下,「你这么单纯,被人骗了都不知道!」他回想起上次在山洞的经歷,恨声道:「被人骗了还坐在钱堆上给人数呢!」 清知错愕地抬头,对上师弟燃着熊熊大火的双眼,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赶忙又低下去。 然而就这么一点变化,被楚燕洵敏锐地察觉,他略作思索,眼睛兀地瞪大,像铜铃一般:「是他?!!」 清知抖得更勐烈了。 「不行!!」他暴怒地吼出声,房樑上的灰被簌簌震落,「他是什么东西,强取豪夺,修者中的败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復了一点,又问:「什么时候勾结上的?」 楚燕洵观察着清知的表情,脸色越来越差:「从一开始就……?」 他握紧拳头,气得直发抖:「我当时、我当时真应该杀了他!!」 清知慌忙扑上去,一把捧住他的脸:「师弟、师弟!听我说!」 「对不起,瞒着你是我的不对,我错了,跟你道歉!」 第160页 「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试炼大会结束后,聂寒峥把我掳去魔界,他不远千里跑过来救了我!」 「什么?你被那个魔头掠走了?!」听到这句话,他神情凝肃,「我都不知道……」 「那之后,他没再强迫过我,」清知摇着头,替他辩白,「也绝不是什么败类,你不要一直拘于第一印象,多接触几次,你会发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仍是气愤不已,胸口不断起伏,眼睛都红了:「那就是你给他亲、给他抱的理由?」 「师弟!」看他气成这样,清知手足无措,心一横,不管了,闭上眼就直接亲上去。楚燕洵瞳孔猝然放大,映入那张干净的面容,两排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显示着主人的忐忑,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他笨拙地用舌尖触碰他的唇,像只小兽一般,讨好地一下下舔舐着那柔软的唇瓣。 下一刻,有力的手臂勐地圈住他的腰,舌头撬开他的牙关,狂烈地探进来,顷刻间反客为主。 他吻得又快又勐烈,有很强的侵略性,似乎要侵略遍他口腔内每一个角落,再把他整个吞进去。他都没法分出精神想别的,只得一门心思地配合他。 一派火热的激吻中,清知神智模煳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师弟全身哪哪都硬,唇舌却这么软。 一吻终了,楚燕洵平静了不少,反观清知,身子都软了,只能有气无力地依偎在他身上,心说安抚发怒的师弟,代价可真不小…… 一时间,屋子里萦绕着安静的氛围。半晌,楚燕洵抬起手,掐了掐他的脸:「你啊,从不让人省心。」 清知糯糯地说:「那……」 他眼睛一瞪:「想都别想!」 「你若执意要去,我便在旁边看着,」危险的波光在那对骄阳似的眸子中涌动,吐出的话语十分恐怖,「他亲你一下,我亲你十下,他敢动手动脚,我剁了他的蹄子!」 清知讪讪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楚燕洵双臂环着他的腰身,微微仰起脸,再度亲了上来。 背后骤然传来一阵尖利的瓷器碎裂声,划破了满室的静谧。沈薄欢站在门口,手中的碟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 我又开学了,完蛋了(瘫) 第169章 翻了醋罈又一坛!2 ==================================== 清知扭头看到这一幕,想立刻跑过去,被楚燕洵扣住手:「不准去。」 他犀利的视线直射向立在门口的清癯身影,风掀起那人的衣袍,明明还是盛夏,他却好像站在萧瑟秋风里,忽地打了个寒战。整个人显得无比单薄、孤弱,随时都会倒下去一般。 他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却不知为何透出一股无端的伤,像被一把尖刀从中间生生噼裂,碎成两半。 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去,一点点拾起地上的碎片。 清知整颗心就像张纸被揉皱成一团,揪得厉害,奋力挣脱了钳制,跑到他跟前。 他低着头,缓缓道:「只是,有点惊讶……」说着,将那些散落一地、雪亮锋利的碎片,一片一片,拾到手心里。仿佛他捡的不是什么再无用处的瓷器,而是哪个人碎落一地的心。 惨白的指尖微微发着颤,颤得他心都疼了。 清知根本见不得他这样,扯着胳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不用捡,扫掉就行了!」 沈薄欢略微抬起头,迎上他身后之人探寻的视线。 他提了提嘴角,极力想攒出一丝笑,却如被利器骤然洞穿的薄纸,顷刻间土崩瓦解。 「对不起,我离开一下。」 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透着几分踉跄。 清知要追上去,被楚燕洵一把拉住:「别追了,他如果没有别的居心,自然会回来。」 他满怀担忧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出事了怎么办?」 楚燕洵亦抬头,望向远处,目光幽深:「经歷过那些事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打倒。」 清知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难道是在说小时候被排挤的事? 可当初,要不是有自己的话,他说不定早就被打倒了。 傍晚时分,沈薄欢果真回来了,面色有些苍白,除此之外,别无异常。 清知心中忐忑,不停地瞅他,屡次张开口,又没能说出话来。 还是他体察到清知的心思,抬头看向不安的他,抿了抿唇,率先发问:「你们这样,你师尊……知道吗?」 清知嗫嚅着:「大概……知道……一点……」 这句话没说完,他不放心地抬头,问道:「你能接受吗?」 「接受又如何,不接受又如何?」沈薄欢的声音很轻、很淡,如寒江上飘着的薄雾,风一吹就散,「我的意见,有那么重要?」 说着,他嘴角勉强勾起一个弧度:「何况,你喜欢的话,我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清知想了想,还是解释说:「额……其实……这中间,比较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若要说出事情的原委,又要牵扯出一大堆事来。其中纷繁复杂,自己都不一定理得清楚。不想拉着别人,跟他一起陷入混乱的漩涡。 他点点头:「这样。」 「你放心,我不会透露出去。」 他越是如此,清知心中越发有愧,执起他的手,恳切地望着他:「我向你保证,等时机成熟,一定全须全尾地告诉你!」 第161页 他垂下眼帘,叫人看不清眼中情绪,轻飘飘地回了一声:「好。」 第170章 翻了醋罈又一坛!3 ==================================== 后面一切照常,沈薄欢没有再提起这一天的事。 这可苦了清知,师弟一得空就到他这里坐着,不能赴约,不能传信,内心惴惴不安,越到后来,这份不安越明显。尤其是上次俞喆还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那番话也让他知道,夜吟风绝不是表面上的轻浮之人,他也有深情似海的时刻。 直到初五晚上,屋外传来一阵美妙的笛音,清知惊喜地跳起来,跑出门外,就看到熟悉的人坐在枣树粗硕的树枝上,横笛抵在唇边,一只镶金边石青软靴从枝头垂下,悠悠晃荡着,姿态潇洒又肆意。 夏夜的风穿过发梢、拂过耳际,沁凉惬意,隐隐藏着一股草木的清香,深吸一口,心旷神怡。 一曲终,清知迫不及待地开口: 「你怎么上来了??」 他笑容粲然,徐徐道:「花不就我,自然要我来就花。」 就在这时,清知背后走出来一人:「知,是谁?」 两人对视一霎,夜吟风愣了愣,酸熘熘地说:「我说为什么,原来是有金屋娇啊!」 「难怪,只见新人堂前欢,不闻旧人,泪满枝头……」他一脸悲伤,抬起右手,作抹泪状。 「不是,」清知见他开始表演,连忙打断,伸手向他介绍:「沈薄欢,我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朋友。」 接着,他信誓旦旦地举起手,两根指头并起朝向天:「对天发誓,没有别的!」 沈薄欢在他身侧,听到这句话,眸子黯了黯,回应:「是。」 夜吟风听了,立马变得礼貌,从树上跳下来,端端正正地向他作了一个礼:「幸会!」 清知好笑地看着他的举动,出言道:「别装了。」 夜吟风顿时不满地嚷嚷:「你指定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对朋友还是很热情的!」 「是是是,古道热肠就是你!」 清知含笑应和,推着他的背,把他推进屋子里。 清知告诉了他自己出不来的理由后,夜吟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我不怕他。」 清知提醒:「师弟现在的修为不同往日。」 「山林是我的家,在这里,没人能奈何得了我。」那根长笛在他指尖转悠,显示出满满的信心,「就除了你那师尊,有半通天之能……」 他偏偏头,看向他,点墨一般的眸子里噙着拳拳笑意:「原来是因为这个,你担心我,我很开心。」 清知捂脸,什么「他亲一下我亲十下」的荒唐之语,他才不记得呢!! 沈薄欢看着他们两人相谈甚欢,一言不发,默默退到一旁。 夜吟风在这时看过去,笑着说:「多亏你这段时间照顾我的小知了~」 他轻轻摇头:「知照顾我得多。」 「你们彼此是这么称唿的?」夜吟风长笛抵着额角,微微侧头,饶有趣味地调侃,「比起闺中密友,倒更像夫妻——」 话音未落,被勐锤了一下后背:「你说什么呢!不要玷污我们纯洁的友谊!」 清知一转头,发现沈薄欢正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笑。眸光如流水,像一张无形的、温柔的巨网,将他笼罩在里面。 清知看看好不容易来一趟的夜吟风,又看看沈薄欢,带他走到门口,转过身,真挚地请求: 「那个,欢,能帮我去外面看着吗?」他实在担心某人突然袭击,如有人帮忙放风,就再好不过了。 他凝视着他,唇角牵出一丝苦笑:「我还没有大度到这种程度。」 「……欸?」 沈薄欢摇头,最后还是照做了。 …… 他们一齐从屋内走出来,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独自立于屋外的身影。 他背对着他们站着,一动不动,面前只有空茫的、无尽的夜色。 明明光站着,没有任何东西可看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他却好似已经习惯,仿佛无数个日夜都这样度过。 夜色很浓,晚风拂过,夏风一点都不冷,但他的身形却显得单薄,好像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清知心口泛起一阵闷疼,他不由地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 幽会时间,不给看,嘿嘿嘿(? 第171章 琉璃丹心裴顾仪!1 ==================================== 送夜吟风离开后,不过三日光景,有门人来告知:「山下有人找。」 清知满腹疑惑地跑过去,只见山门外一袭烈烈红衣如火,背对着他伫立,在满山青翠间格外醒目灼人。 只一眼,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如同攒了一簇簇火苗,转瞬蔓延成大火,燃着与那个背影一模一样的炽红色。 「——阿仪!!」 他从台阶上飞跃而下,直直扑过去,那人一个转身将他接在怀里。 明艷靡丽的脸庞暴露在灿灿阳光之下,百花群簇都无法比拟,美得动人心魄,叫人不敢直视。 「怎么冒冒失失的?」如山巅雪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带着遮掩不住的笑意,比水还柔,比蜜还甜。 「阿仪,我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清知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想多吸几口他身上好闻的雪松香味。还是那个熟悉的感觉,一点都没变! 第162页 「我也是。今年火下不安定,现在才能来找你。」裴顾仪笑着,纵着他胡闹,几息之后,环在背后的手拍拍他的肩,「就是,人有点儿多。」 他抬起头一看,来来往往的门人一个个停下脚步,十分震惊地看着他俩,有的还张大了嘴巴。 一股热气陡然蹿上天灵盖,清知的脸「轰」地红了,燥得不行,赶紧离开他的怀抱,转而拉住他的手。 呜呜,温凉滑腻,像最好的玉石! 「走走走,带你去我那儿!」 清知满心欢喜地把他带上去,今日沈薄欢刚好有事外出,家里只有他们俩,可以好好叙叙旧! 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时隔几年,故人相见,发现彼此都未曾改变。 这一回出门,裴顾仪没做任何掩饰,过路人时有侧目,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一分敬意,无人再上前打扰。连带着清知也沾了光,体验了一把「狐假虎威」的快乐。 裴顾仪道:「这次下山,大家见了我,都是这般情形。也不必再乔装了。」 清知知道个中缘由,仍笑着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裴顾仪摇头,随后说:「但我猜测,有人把我的事情公之于众了。」 「这是你应得的!」 庇护世人者,理应受世之瞩目,享美誉盛名。 他虽不对外宣扬,但他的功绩应该被看见。 新版美人册,他和师尊并列第一,每个人的画像旁都附着一句简介。清知和夜吟风商议许久,才敲定这句。 「高山上,明雪堂,孤身辟,镇群魔。」 鲜少露面的神秘美人的面纱被揭开了一半,另一半他们小心藏好,不让人猜出位置,扰他的清静。 此时,美人不再远在画中,而是隔着一张案几,就坐在他侧边。清知两手托着脑袋,使劲盯着他看,眼里好像闪着小星星,一刻也捨不得眨。 简直是光彩照人,家里的四面墙壁都生出光辉了。 他家阿仪真好看,这么久不见还是好看,越来越好看了! 虽然他身边的个个都是翘楚,更有天人面师尊,但阿仪美得跟他们都不一样。第一眼惊艷,再看多少眼还是惊艷。可能在至纯之地才能孕育出这样的至美之人…… 这金髮,这雪肤,这脸,吸熘吸熘。 这上臂,这胸腹,这腰,斯哈斯哈。 清知及时打住,勒令自己不要再往下看,像个色-魔一样! 面前的整个人都——太完美了! 「我如今只有一张脸吸引你了么?」裴顾仪假装失落的样子,垂下眼帘,掩去一湖的伤心。 「哪有!!!」清知一听急了,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扑到他身上,仰着脸看他:「你听到了吗?他们都贊你『琉璃丹心』!」 「嗯……」他揽住眼前那细细的腰身,比以前有劲了些,还是很瘦,要好好喂喂。 「夸你呢,你还不开心?」 裴顾仪举起手,放到那张令他梦萦魂牵的脸庞上,摩挲了一下那明亮的眼角:「我要指定的人夸我才会开心。」 清知歪歪头:「指定的人?谁呀?我吗?」 他声音又轻又缓,细听上去,还有一点点责怪:「明知故问。」 清知顿时心花怒放,神采奕奕地说:「那好,我每天夸你一句,每天都不重样!」 裴顾仪笑得眉眼弯弯,昳丽的双眼像山巅梅林旁雪水融化后闪着光的湖泊,仿佛有一缕清幽梅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好!你随我回去,我一定照顾好你。」 提到去他那儿,清知眉目间立刻袭上一抹忧愁:「师尊不会允的。」 「清宵碎璧?」裴顾仪闻言,松开他,准备起身,「我去和他说。」 清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直摇头:「别!」 他蓦地笑了,覆手刮刮他的鼻子:「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可师尊的性子…… 这么多天下来,纵使清知再迟钝,也能感受到师尊对他不一般。但这不一般,到底是出于爱,还是将他视为己物,容不得他人染指分毫? 他始终不相信师尊会爱他,师尊这等超凡脱俗的人物,怎么会对一个常人产生情爱?何况他自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一副不知来由、于修炼有阻的体质,实在算不上特殊。 清知慎重地考虑着,说:「你先留两天吧,我想想怎么办。」 裴顾仪摇头:「不行,我今日就要回去。」 他心中万般不舍,但知道他有重要使命在身,实在留不得。 「那我与你一起去找师尊,向他求求情。」 这个时辰,师尊大约在门派中央大殿。清知带他过去,在门外时,裴顾仪劝阻了他,自己一个人进去。 清知焦急地在外面等,来来回回踱着步子。阿仪说得对,既然师尊那么看重他,他如果一起进去,会适得其反。 时间的流逝变得格外缓慢,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不出来? 清知握紧了拳,心口发紧,脚下步子一停,霍地转身,正准备冲进去,只见那抹明亮的身影从殿里出来了,面色十分不佳。 他立马迎上前,忐忑地问:「没同意?」 「等我!」 他甩下这两个字,就如流星逐月一般,急匆匆奔下山去。 第172章 琉璃丹心裴顾仪!2 ==================================== 第163页 清知愣愣地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分别的伤感还没来得及萦绕上心头,就远远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笔直立在岔路口,顿时大惊! 他火烧屁股似的,「噌噌噌」飞快地跑到他身边,而楚燕洵还在望着裴顾仪离去的方向,刀裁般的眉皱起:「那又是谁?」 他将那个人影从记忆中刨出来:「裴顾仪?」 紧接着,他想到了什么事,脸色变得难看:「你那天,与他在巷子里干什么?」 清知的头「咣」得一下变成了两个那么大,这种经年累月的老陈醋也要翻出来吃呀! 楚燕洵转过脸,目光兇狠地瞪他:「你还有多少风流债是我不知道的?来,一併说了!」 清知连忙摆手:「没有了,没有了!」 这时,脑子里蹿过某个小恶魔的影子,勐然被电了一下。 还有那句「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绑回身边」…… 楚燕洵见状,眼睛危险地眯起,忽地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又在骗我!」 清知哆嗦了一下,师弟手指的劲儿不小,他用力摇脑袋,才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只见楚燕洵掰起指头,开始一个个数:「沈薄欢、天下第一美人、契兽,还有……那个不要脸的东西……」 清知听不下去,一下子跳起来捂住他的嘴,满脸通红:「不要说了!」 他不费劲地挣脱了,斜眼睨过来,双目似剑:「你敢招惹,还怕我说?」 清知心虚道:「我、我没有……」 「是啊,你没招惹,他们眼巴巴贴过来的,」他死死咬着牙,一句话一句话从嘴里蹦出来,「就像我一样!」 清知瞠目结舌:「师、师弟……」 「别说了!」他径直打断,「怪只怪我自己,没有早早看透心意,把你看严实了,不让你有机会去沾那些花花草草。」 清知一时间确实无话可说。他能说什么呢?说这不是你的错,有些人就是会晚一点认清自己的心,那他怕不是要挨打。说自己不该招三惹四?可这是他的错吗? 这些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不过是时机未到,又或者恰好错过。 一大批门人迎面走来,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楚燕洵,面露热切,上来打招唿。 他脸色不太好,但出于礼节,还是一一回应了。 最后,两个人不欢而散。 …… 晚上去师尊那儿,清知记挂着白天的事,试探着问: 「师尊,今日裴顾仪……」 贺楼连月长而浓深的眼帘分毫未动,像是真的不记得:「谁?」 清知诧异极了,他那般绝世的样貌,竟然也没在师尊心里留下一点印象? 「那今天……什么人见了您,说了哪些话,您还记得吗?」 贺楼连月微微摇头,清知见状,心中尽管有想问的话,也不好再提。 回去时,清知发现楚燕洵尽管白日里生了大气,还是给他留了灯。他从苍穹顶下来,途径楚燕洵所在的山峰,路尽头是他自己的青青山,沈薄欢也点着灯。似黑夜里举起的两把炬火,遥遥照着回去的路。于是,他这一路上没有一处黑的地方。 -------------------- 当时的片段: 某美人:&$#¥%……(省略800字) 某冰山:不。 第173章 琼林惊风谢琅玕!1 ====================================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清知下山玩儿,发现一路上许多修者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高采烈,人声鼎沸、直冲寰宇,热闹程度实属罕见。 清知扎进人堆里,「谢琅玕」、「谢琅玕」,只听他们口中频频传出这个词,好奇地探头:「谁呀?」 那些人听到这突兀的问话,纷纷扭头,以震惊的眼神看他,好像他不知道的是什么天大的事:「琼林惊风谢琅玕啊!你不知道?」 清知硬着头皮回答:「不知道。」 「长明派小宗主谢停云,字琅玕!」他说完,嘟囔了一句,「这都不知道,没见过世面。」 清知脑筋一转,震惊道:「他突破元婴了???」 元婴期以上才有封号,「琼林惊风」,不正是说他吗! 「这不显然吗?!」 那些人继续兴奋地攀谈:「……他是千年来第一个在百岁之前突破元婴的吧!」 「何止千年来?从古至今,绝无仅有!」说话者非常激动,字字有力、凿地有声,「哎,说不定能超过清宵碎璧呢?!」 人群中有质疑声:「不容易吧?那位可是半步化神!」 「怎么不可能?这等绝顶的天才,再给他一些时间,化神又有什么难的?」 这种激动之情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都一脸钦佩,恨不得这位修仙界新晋大佬能立刻出现在眼前,让他们顶礼膜拜。 清知想:哇,这就是天才吗,好强,好佩服! 「好像是说……他三年前从崑崙玄境中觅得了一块千年绝世玄铁,终于锻造出本命灵器,顺势突破元婴的吧?」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听说的!错不了!」 「他那把神兵,叫什么来着?」 「清……清……」 有人提醒道:「清云剑!」 第164页 人们纷纷疑惑:「哎对,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就是嘛,怪哉怪哉!」 「青云剑?这不很霸气吗?」清知好奇不过,又探出一个脑袋。 「清水的清啦,不是青天的青!」 「哦……」他应了一声,缩回头。 一剑肃天地,一剑清云霄,也很霸气嘛! 又有人好奇问:「嘿,他们这些名号是怎么来的?」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每个名号啊,背后都是有故事的!」 「就比方说,名震天下的『清宵碎璧』,大家都知道吧?说到这个名号的由来,就要追溯到那一年,灵湖神境开启——」 说话者有一副夸张的口吻,像说书一般,抑扬顿挫,吸引了一群人在旁边围着听,他便越说越起劲。 「出了一样惊世的宝贝,是一块仙璧,灵气浩荡,隐有龙吟凤啸之音,得之势必能一举冲破元婴。修士们为了争夺这个宝贝,打了三天三夜,直打得天昏地暗、死伤参半……」 「那是一个天高云渺的夜晚,皓月当空,周围三里地的林叶全都染上了血色。再这样斗下去,修仙界的青年英豪都要折损完了!这时,一位白衣飘飘的修者从天而降,自众人中间穿过,轻而易举地夺下那块仙璧,月下一观,只淡淡说了三个字『不需要』,随后竟直接将它砸碎在脚下!」 「啊?!!」 「那可是绝顶的宝物!」 「那块璧碎得四分五裂,如同坠落在地的万千星辰,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眼看着那袭白衣翩然离去。」 「此等狂傲气魄,令人嘆服啊!」 众人听了,啧啧称嘆:「不错,很有那位的风范!」 清知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骸海凝枪』呢?」 「哦,这位啊——」他故意拖长了声线,在场众人的胃口都被吊起,纷纷催促道:「快说,快说啊!」 「哎,别急。大家都知道,他是魔修出身。相传他修为小成之时,曾只身进入魔域,与数千魔物搏杀整整一宿。到了清晨,那片地域骸骨遍地,再无声息。接着,有人亲眼见到,他浑身浴血,从满地尸山骸海之中勐然提出一桿通体血红的枪来!啧啧,那场面,宛如魔神降世,血修罗显灵!」 「这便是他的本命灵器——那杆炼血枪的由来!」 人们齐声惊嘆:「噢……」 有人插了一句:「可他那枪不是黑的么?」 「笨哪!由魔血凝鍊,时间一久,可不就成了黑色!」 一人拍手贊道:「太酷了!」 又有人好奇发问:「那现在这位呢,为什么叫『琼林惊风』?」 「这……」他犹豫着说,「这个故事,我还不知道内情呢!」 「嘁——」 他连忙发话,试图找回场子:「大约是突破之时满林风动,踏碧浪而行吧!」 这个答覆众人明显不满意,摇着头散了。 -------------------- 别人从崑崙玄境出来:境界突破/肉身重塑/绝世剑材 小知:我带出来……两个男人?! 第174章 琼林惊风谢琅玕!2 ==================================== 清知满心激动地蹿回去,兴奋地在屋子里直跺脚,恨不能立马冲去长明派给谢停云贺喜。 不过想来那边也是宾客如云,肯定有无数人前去道贺,他也不会在意自己的这一份吧。 这时,旁边一片清静的素色袖角飘落,沈薄欢端着茶托,将上面的杯盏轻放在案几上,杯中盛着清凉解暑的菊花茶,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清知沸腾的热血渐渐平息,他总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能让身边的人安静下来。 「今日,我听说了一个消息……」 「谢停云突破元婴?你也听说了?」清知当即侧目,兴致勃勃,以为他要来跟自己讨论。 他顿了一下,随后才说:「……哦,这么快?」 清知:「不是?那是什么?」 「你可听说过『百玄门』?五年前刚成立的修仙门派,昨夜一夕之间人全没了。」 他愣了愣:「?没了?解散了还是……被灭了?」 沈薄欢道:「还不确定,那门派规模很小,统共也就几十人,所以没激起什么风浪。」 清知沉吟了一会儿,说:「那……找找他们以前的成员,看看他们有什么仇家,顺藤摸瓜,应该查得出来。」 沈薄欢忽地问了一句:「你说,会不会是哪个大门派动的手脚?」 清知皱起眉,摇摇头:「他们没必要动小门派。」 他却觉得,大门派要灭一个小门派很简单,不用担心有人反扑,也不会激起任何水花。低头,嘀咕了一句:「谁知道呢?」声音微乎其微。 他仰面,笑着答:「我明白的。」 「不管怎么样,总要调查之后再说。」不然都只是凭空猜测,没有什么用。 晚上问一问师尊吧。 …… 是夜,清知如常上到苍穹顶,贺楼连月将他抱在腿上,这样的姿势他已渐渐习惯,不再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周围冷香萦绕,脑袋又变得晕晕乎乎的。 「师尊,我今天听到有人说你的故事了!」 贺楼连月一手虚虚把着他的腰,闻言,掀了掀眼皮:「?」 第165页 「当年,在灵湖神境中,你当真笃定自己没有玉璧也能突破吗?」 「不。」 清知疑惑:「那是……?」 「吸收不了,便砸了。」 所以是……气的? 清知忍俊不禁,「噗」地笑出声,他怎么觉得……师尊有一点点可爱? 莹白的眸光往他这儿一瞥,下一瞬,低头压过来,薄凉的唇瓣覆上他的唇。轻而易举地顶开他的牙关,侵入柔软的口腔内,轻拢慢磨,不急不赶,又带着一股压迫,不容一丝一毫的挣脱。再一点点加深,跟惩罚似的。 许久之后,他终于放开怀中的小东西,手指抚着他唇上残留的水泽,眼里有什么暗了暗,如静水流深一般,不可测探。衬得瞳仁中那抹白愈发盈亮了,如同霜华雪色,清透照人。 清知仰着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愣愣地出着神,好像灵魂都要被攫去了。 贺楼连月静静抱着他,等着他慢慢缓过神。 清知想起来问他:「噢对了,您知不知道百玄门的人一夜之间全不见了的事?」 「千百年来,大小门派风流云散,皆是常事。」 「那……有人管吗?」 他略一摇头:「无人在意。」 清知手撑在他大腿上,身体前倾少许,问:「若是被灭门了呢?」 贺楼连月淡淡答道:「自会分明。」 清知直视着他,睁大眼睛:「您是说,时间一长,作恶势力会自己暴露,真相自然会揭晓?」 「嗯。」 握在他腰间的大手上行到他颈后,轻轻捏了捏:「我明日出门。」 「哦……」清知低下头,手里无意识地一下下拽着眼前那白得不染尘埃的衣襟。 又有好久见不到师尊了吗…… 「五日便回。」 他「刷」地抬头,眼眸亮起来,如有点点星子在其中升起:「好!」 -------------------- 谢:还不到见的时机 第175章 重回故梦惊魂刻!1 ==================================== 贺楼连月离开后次日晚,沈薄欢发现了异常,问他:「我看你这两晚都不去找你师尊了,怎么了?他出去了吗?」 清知回:「嗯,他说五日后回来。」 「是去做什么事吗?」 他摇摇头:「不知道。」 「他过去经常这样,出去也不说做什么事?」 「……」清知犹豫了一下,「总归不是伤天害理的事。」 「你为什么对他的动向这么感兴趣?」他侧头看他,心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异样感,像隔着水的花,朦朦胧胧的,并不真切,难以捉摸。 「有什么疑问的话,先问我,我再去问师尊。」 沈薄欢神色一如寻常,视线投向门外:「好不容易有时间,一起出去玩吧?」 清知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去哪?」 「嗯……还记得我们以前最喜欢去哪儿玩吗?」 「临水村!」他眼睛一亮,立即答道。那是个小渔村,在几十公里外的大江边上。以前他们偶尔有几天短假,就跑去那儿玩水捞鱼,借宿在渔民家,晚上升火烧鱼。江上风很大,旁边还有大片竹林,夏天尤其凉爽,是个好去处。 可自从他走后,缺少同行的伙伴,清知也不怎么去了。 沈薄欢面上划过一抹极淡的笑,道:「有没有兴趣故地重游?」 清知兴奋地拍手:「有啊有啊,当然有了!」 「东西我收好了,趁着夜里凉,现在就出发吧!」 清知立马蹦起来:「那我去跟师弟说一声!」 说着,他就要冲向门口。一只手在背后拉住他:「和他说了,我们就不能出去了。」 「啊……」 是哦,他怎么没考虑到这茬? 那张淡如秋霜的面孔上,两弯罥烟般的眉眉尾低垂,一双情长目中仿佛含霜凝露,沁着水光,幽幽将他望着:「这次就算我求你,不要告诉他好吗?我们很快就回来,不会在外面耽搁太久的。」 清知的心口蓦地一抽,他们俩从小长到大,还很少见到沈薄欢这般。就算是在最初,他再怎么被欺负,也不会轻易露出低头的姿态。 这下是非答应不可了。于是清知留了个条子在屋中,说三日内归,让师弟不要挂心。 …… 尽管充分利用了夜间,但路程实在远,免不了在太阳底下赶路。 时值盛夏,烈日炎炎晒在身上,不出片刻就有强烈的灼烧感。清知虽然在记忆恢復后,灵力有所增长,但还是稀薄,难以在体表形成防护,自然抵挡不住。 好在沈薄欢细心地带上了纸伞,给他撑一撑,遮遮阳光,不至于太难受。 这时候,要是来点水就好了…… 一个水囊适时递到他手上。 清知接过来,一摸,居然是冰的? 沈薄欢在一旁,轻声说:「临走前,我在你的干坤囊里备了几个冰块。」 清知疑惑:「这么热的天,不会化么?」 「有我在呢,化不了。」 对了,他是水灵根,掌控这些温度难不到他。 「好期待啊,你说,那里还会是以前的样子吗?」 「不清楚。」 「还记得村里的那个阿花吗?小时候跟我们一起玩的,不知道这次去能不能见到她!」 第166页 清知眉飞色舞地说着,没留意额角有圆滚滚的汗珠滑下,痒痒的,他刚一抬手,沈薄欢便率先动了,掏出巾帕贴到他额上。那巾帕凉凉的,似乎沾着灵力化成的水气,在这酷暑季节,特别清凉舒服。 清知下意识地往那边蹭了蹭,按在额上的手一顿。紧接着,沈薄欢将那些汗珠一一拭去,动作自然轻柔。 他忽然记起来,在过去,好像有很多相似的一幕。他练功练得满脸是汗,他也是这样为他擦去。 身前人显然也回忆起了那时的情形,两眼微微弯起,温温地看着他:「小时候,我要踮着脚才能够到你呢。」 清知一听就笑起来:「现在可以低头了!」 「嗯。」 第176章 重回故梦惊魂刻!2 ==================================== 次日一早,他们抵达了临水村前。可是记忆中小渔村的位置大变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非常开阔的江面,水面清平、水线连天,水位高得吓人,哪里能看到房屋的影子! 当年小渔村旁的苍天翠竹,如今竟然成了水下的藻荇。还有几片细瘦的竹叶漂在水上,才看出来的。 清知一下子就急了:「人呢?那些渔民呢?!」 「我们找附近的人打听一下就是了。」沈薄欢安慰他,「人是活的,总不会干坐着等潮上来。」随后,他低低说了一句,「除非,遇到了什么大变故。」 他们往外走了几里路,终于看到了几家零星的商铺。 清知前去问:「老闆,你知道近江的那个小渔村吗?」 「临水村嘛,都知道。近来涨潮不是涨得厉害吗?都走啦!」 听到人没事,清知松了一口气,顺口问了一句:「你可知他们搬去哪儿了?」 那些人以打渔为生,多半还是会往水边去。 「他们中有人跟我说,现在离奇得很,哪片水域都在涨潮。可能要另谋他业喽!」那位中年男子摇摇头,嘆了一口气,「如果水位再上来,我们都要走。」 清知奇怪道:「怎么会涨潮呢?」 沈薄欢思量了一下,说:「或许跟前些天的大雨有关吧。」 「我知道百里外还有一片海域,要么,我们去那里看看?」沈薄欢观察着清知的神色,立马接上一句,「可惜你要赶在他回来之前回去吧?」 「嗯!」他用力点点头。 沈薄欢忽地吐出一句,飘渺疏淡,如轻烟雾霭一般,「……他对你,也太严格了。」 「师尊挂念我的安危。我不在他眼皮底下,他不放心。」 「只是这样吗?」 清知愣了愣,他看出了什么? 他有意无意地说:「我听闻,有的人会将别人控制起来,来满足自己的私慾。」 「师尊他……」 清知刚想说他怎会有欲望,突然顿住,他怎么没有欲望,他那么可怕的、能震动整个世界的欲望,自己最清楚。 沈薄欢撇开话头:「我们还是尽快赶回去吧!」 他们于是又奔波在回去的路上,晚上,宿在途中的一家客栈。 整整赶了两日路,实在劳累,清知一挨上蓆子就睡着了,睡得很是香甜。 半夜被一阵巨大的响动惊醒,他睁开眼,视野之内一片红色。哪里燃起了大火,东西「噼里啪啦」的下落,刺鼻的烧灼味瀰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黑烟正迅速在头上聚集,像一只巨大的黑色妖魔,捲曲着阴暗的身体,张开狰狞的大掌,向他压下来。滚烫的火舌仿佛下一刻就会舔舐到他身上。 顷刻间,他又重回那日,耳畔霎时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有男有女、有大有小,通通混杂在一起,悲切、绝望,发出生命最后的哀鸣。分不清是从外界还是从他自己的骨子里迸发出来的,一直响彻全身,震得他脑壳嗡嗡疼。 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发不出声、一动不能动。 火烧得越来越旺,又要将他吞噬…… -------------------- 本章场景已在围脖放出~ 第177章 重回故梦惊魂刻!3 ==================================== 正在这时,一个高挑的身影破门而入,着急地跑到榻前,推推他,见他没法动,一转身,两手抄着他的膝弯,背起来就往外走。 房间中的摆设倒了一地,烧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背着他,艰难地跨过地面上的障碍。突然,头顶正上方一块房梁松动,带着火星在他们眼前轰然坠落。沈薄欢勐地后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背上的清知也被甩开。 他浑身僵直,只有一双眼睛还能转,在视野范围内努力搜寻着沈薄欢的身影。还没来得及找到,瞳孔骤缩,一块燃着熊熊烈焰的木头正向他砸来! 他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疾速放大,就要砸到他脸上—— 千钧一髮之际,眼前突然伸来一只胳膊,竟直接阻在了那木头前面! 沈薄欢及时赶到,伸出一只手护在他身前,生生挡下了砸落的木头,面庞有一瞬间的扭曲,五官都揪在一起,像是痛得极了。 他的眼里一下子就蹿上泪花,拼命想挪动身体,却只有小指能略微动一动。 他死死咬着牙,手臂勐地一挥,那还在燃烧的木头便直直栽向另一端。另一只手托起他往身上一带,跌跌撞撞地飞奔出去。 第167页 周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嚷嚷着救火,修士们齐齐念着控火、御水诀,控制火势的发展。 离开了那片滚烫的土地,清知的身体松解下来,终于能自如行动,一落地立马去看沈薄欢的手,小臂上好大一块血肉模煳,皮肤都被烧烂了,眼泪一下子「啪嗒嗒」掉下来。 偏偏他这时候还强忍着痛楚,好声好气地安慰他:「没关系的,一点皮肉伤。」 每个字、每个字的音都在颤抖,怎么可能没关系! 清知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也顾不上擦,把他扶进路边的客栈,哭着请来医师给他看伤。 处理伤口的时候,沈薄欢疼得直抽气,还不忘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摸摸他的脸,叫他别哭了,自己又没死在他面前。 清知一听,生气道:「不许说死不死的!」 沈薄欢闻言,犹带痛楚的语气里藏着一丝笑:「好~」声调转了个弯,透着一股子宠溺,「不说了!」 清知一直监督着他的伤口包扎好,又服下药,再三确认没有大碍,才放医师离开。守着他睡下。 第二日,他从医馆把药煎好端回来,沈薄欢已经坐起来了,只着素色的里衣,背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与身上的衣服相差无几。 清知盯着他把药喝下,问他伤口还疼不疼,他说没有那么疼了,清知不信,反覆追问,他无可奈何地保证说得都是真话。 随后,他问:「有其他人受伤吗?」 清知回答:「我打听了,没有。」 巧得很,昨晚住店的除了他们,另一户人家刚好在外面没有回来,躲过一劫。 沈薄欢手里捏着一个钱袋,递给他:「这是我的一点积蓄,你去拿给客栈主人,这场大火,他的损失是最惨重的。」 清知没有接,而是说:「我问过了,掌柜只是聘请的,这家客栈真正的主人是……」 他要不是这次出远门,还不知道大夜名下的产业分布这么多、涉猎这么广。一路上伙计们看到他,都悄悄给他费用全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告诉同行人。 于是,他接着道:「总之,你不用担心。」 他语气一转,嗔怪:「你呀,自己伤成这样,还想着别人!」边说着边拿过治疗烧伤的外敷药,「来,我给你上药。」 沈薄欢一双水盈盈的眸子低敛着,专注地看着他:「为你受伤,便不算伤。」 「……什么呀……」清知小心地将缠在他右臂上的绷带一圈圈解开,纤瘦的小臂外侧,那被火烧过的地方一片焦黑、凹凸不平,简直称得上满目疮痍,每次看都触目惊心,难以想像伤口的主人那时候经歷了多么大的痛楚。 他轻轻捏着他的手指,往那条手臂上一点一点抹着药膏,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嘶嘶抽气,自己也跟着疼起来了似的。 沈薄欢低垂着眼睫,看向细细给自己上药的他,目光很是柔和:「现在还这么怕火灾?」 「嗯,我以前跟你说过多次,在我记事之初,正逢数年前的那场妖乱,当时就遇到了这么一场连天的大火,还是师尊将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根细长的手指搭在唇上,挡住了后面的话语。 「嘘。」 清知被封住嘴唇,疑惑地眨眨眼,只见眼前那双情意脉脉的瞳仁紧紧凝视着他,犹如春日里漾着波纹的碧水,映着青天白云,映着柳丝如烟。满湖春意都融在了那双眸子里,人沐在其中,轻飘飘犹如浮在云端。 「你和他的故事,我不想听。」 「?」 清知讷讷的,想问为什么,但看他这副虚弱的样子,还是顺着应下:「好、好……」 他眼里盛着无边的情意,像细腻柔软的阳光,慢慢将他包裹,温暖从头到脚将他照透。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被这么注视着了。 几根手指轻轻放到他胸前,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渺如烟云:「在你心里,只要有我的一席之地就好了。」 他靠得很近,清知耳旁勐然鼓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砰、砰、砰」,好像全世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结着小果的青梅子树下,绿枝掩映间光影错落,两个孩子彼此贴近,指尖相抵、髮丝相触,唇碰在一起,轻轻地厮磨。 那时春光绵长,和风煦日,无人打扰,世界很安静。 就在他以为又要发生当初那种场景时,沈薄欢微微挺直了身形,抽离开去。 他睁大眼,有些诧异,立马在心里谴责自己:乱想什么呢,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是幼时好友的情谊,别再误会了! -------------------- 破案了,聂那个不是初吻! 第178章 万顷碧竹听海声!1 ==================================== 清知想等他把伤养好再回去,特殊情况师尊会谅解。但是沈薄欢不愿,说不想给他添麻烦,硬要准时回去。于是,清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抵达山门前,一步一个台阶,慢慢往山上爬。 沈薄欢觉得好笑:「我是手伤了,又不是脚。」 「哪里的伤都是伤,要好好养着!」清知不贊同,仍旧执着他的手,一刻都不愿放开。 半路的山道上,横伸出一个人影:「哟,出去一趟,关系这么好了?」 第168页 楚燕洵笔直站着,挡在路中间,整个人瀰漫着低气压,看到沈薄欢手上缠着的绷带,目光一凛,气压明显更低了。 他兀地上前两步,一手勐地揪住他的领子: 「你竟敢把他带去危险的地方?!」 在旁严密监督他一举一动的清知见状,当即扑上来,拽开他的手:「意外谁都预料不了,要不是他,这伤就在我身上了!」 楚燕洵偏过脸,狠狠剜了他一眼:「我还没找你算帐!这就是你说的,『绝对安全』?」 清知缩缩脖子,仍倔强地护在沈薄欢面前,仰面看着他。 他们僵持了好一会儿,清知的眼里写满了坚定,寸步不让,楚燕洵咬牙道:「好、好啊,你长本事了!」 他勐地向旁边一挥拳,「呲啦啦」的电流蹿过,水桶粗的树干直接被拦腰打断,斜斜歪倒在树林间。清知看得心惊肉跳,将背后的沈薄欢护得更紧了。 楚燕洵却转了脚步,从两人身边擦过,经过沈薄欢时,冷冷甩下一句:「你该庆幸,还好伤的不是他。」 沈薄欢脸上缓缓撑起一个勉强的笑意,他已经头也不回,径直走远。 清知看到他一瞬苍白的神色,连忙出声安抚:「没事的,他气一会儿就好了。」 「我知道自己不讨喜,」他霍地抬起头,眸中涟涟的,仿佛蕴着泪光:「不给你们师兄弟造成隔阂就好了。」 看他这副模样,清知的心不可抑制地泛起疼痛,轻轻捏捏他的手:「别怕,我会把他哄好的。」 其实他心里也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才好。直觉告诉他这次师弟真的非常生气,毕竟涉及到他的安危。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再做这样的事了。 楚燕洵气了他好多天,连见他都不愿。清知在他住的屋舍外左等右等,怎么也不见他出来,一筹莫展。 沈薄欢要去向他道歉,被清知拦下,说不是他的错,他不需要道歉。 他从小到大受了太多委屈,不会再让他受委屈了。 在清知的细心照料之下,沈薄欢的伤一天天好起来,然而,那条小臂上还是留了道长长的疤。他每次看到,都恍如昨日重现,他不顾一切挡在自己面前。 他就愈发地对他好了,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让他开心。 但哪怕自己使劲浑身解数对他好,总不及他对自己的十分之一。 这一天,窗外雨声淅沥,清知去隔壁找沈薄欢,正巧撞见他在屋子里收拾包裹。 他愣在了那里,万千思绪涌上心头,缓缓回过神,才开口问: 「家族叫你回去了?」 一出声,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干巴巴的,还掺了点哑。 他记得,之前就是这个理由,他的族人把他接离了清澜派。 他背后的家族很神秘,地处偏僻,鲜有人知,但从前,他每次提起家里人眼角眉梢都带着点点暖意,他们一定对他很好。 这样他回去,他也放心些。 沈薄欢含煳地应了一声,随后扬起脸,俊朗的面上染着一分显而易见的苦涩:「我走了,你们师兄弟的关系应该能缓和一些。」 清知动了动脚,想上前,想把他蹙着的眉心抚平,到底还是止住了。 「那是我跟他的事,和你无关,千万别有负担。」 「……嗯……」 安静的氛围密不透风地裹住了两个人,心里沉甸甸的,叫人难以忍受。 清知胸中酸酸涩涩,像吃了几斤的青梅子,离愁正如外面的雨水,涨满了心田。他踌躇半晌,出声问:「我以后……怎么联繫你?」 「我在你房中放了一盆水莲,融进了一滴精血,」他缓缓说着,「有什么事的话,水会告诉你。」 他一点点收拾完包裹,慢慢背到肩上。 一大片阴云笼罩在屋顶,也罩在了他的头顶。清知闷闷不乐,仰起头,眼中闪烁着晶莹的亮光:「下次什么时候来?」 沈薄欢摇头,不言。 那便是没有答案。 疏风骤雨,蝉鸣悲切。他擦过他的肩,走向门外。 「我送……」 「不送了。」他抢白道,「我没法好好道别。」 清知望着他的背影,离去的脚步很是沉重。恍然发觉,他的悲伤一点都不比自己少。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雨丝织就的帘幕中,像正走入他自己的宿命。 ……为什么每次他离开,都会下雨呢? -------------------- 真男人狠起来只揍树,从不揍老婆 第179章 万顷碧竹听海声!2 ==================================== 日子又归于平静。 屋中,清知拄着下巴,看着那盆水发呆。他向来心细如髮,水中还插了株并蒂莲,此时开得正好,用来装点居室,很有一番情调。 花开并蒂,一脉双生,可不就像小时候的他们俩,相互依偎,难捨难分。 那边屋子的灯自此就暗下去了,他偶尔还会去扫一扫,不让灰尘积得太厚。 青灯孤盏,他什么都没带走。 他打扫柜子时,发现了那些治心疾的药。厚厚的药包完完整整,一点都没少。他愣愣地看着那些药包,心想,下次要看着他喝才行。 璃夭倒表现得十分开心:「太好了,碍眼的走了一个!」 第169页 清知瞥了他一眼:「什么话?」 他瘪着个嘴,不满地嘟囔:「我不喜欢他。」 清知听了,发出一声笑:「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是你喜欢的?」 「他们都对哥哥图谋不轨,之前那个小颜也是!」他鼓起腮帮子,气哼哼的。 一提到那个称唿,清知脸色微变。 自己在修仙界待了半年,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师尊对他,真的有那么大的震慑作用吗? 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以他对那人的了解,如果没有动作,必定是在暗中蛰伏,等待时机,一击毙命。 璃夭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寻常,晶莹剔透的双眼勐地瞪大:「她动你了?!!」 清知没有回话,只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短髮。 「下次见她,我拆了她的骨头!」 他的左边瞳孔中闪过一霎的红光,精緻的脸庞透出一股狠厉,在这一瞬,清知好像不认识他了。 对着他惊诧的目光,他停了停,又软下来,没有骨头似的伏到他身上:「哥哥,我捨不得你受伤~」 清知下意识地伸出手,将他推开了一点,突然想到什么,眸子黯了黯。 答应的事他做到了,可有什么用呢?那个人,已经不来了。 …… 夜深人静,皓月当空,树影摇乱,一个身影混在其中,偷摸上来。 他站在门口,刚要敲门,门「刷」地一下打开,一张笑脸浮现在眼前,伸手将他拉进屋。 等他坐好了,给他倒上一壶酒,清知问: 「大夜,你知不知道一种人,什么灵技都打不中他?」 「法器?」 「不像。」清知摇头,他也有防御功能的法器,灵力打在上面都是有动静的,不像他那样,如同石沉大海。 夜吟风抚着下颌,略一思忖:「星灵根?」 「什么?」 「与月灵根齐名,也是一种超灵根,当世只有一人有——」他话锋一转,直入主题,「传说人界人皇生下来就受紫微星庇护,非凡人力不可伤。」 清知愕然,犹疑着问:「他……也可以自体修炼?」 夜吟风肯定地点点头,答:「本来应该是天才中的天才,但他幼时似乎遇到了什么波折,如今并无半点灵力。」 清知蓦然想起他嵴背上一字排开的七根银针,不用猜也知道,肯定和这个有关。 「这么说,就是对上师尊,他也不怕了?」他的心沉沉地坠下去,「非凡人力不可伤」,不就是这个意思? 「怎么,你和他有仇?」夜吟风璨若繁星的眸一眨,似乎有几颗碎星子从那眼尾蹦出来,「他那种对手,的确可怕。不过,你若时时与我在一起,或可破局。」 清知只当他又在说俏皮话,伸手一弹他脑壳:「正经点!」 没想到这人越发不正经:「话说,那日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掳走后,这位帝王后宫一直空置,一人不纳。」 「能令那种人性子大变,到底是怎样的奇女子啊?」他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兴奋的火光从眼里,「你在人界待了那么久,可听过什么消息?」 清知闻言,咳了一声:「大约,是我这样的吧……」 夜吟风一听,仰头哈哈大笑,笑完,抹着眼睛低下来:「小知了,真会开玩笑!」 话音刚落,伸手就去搂他的腰,爪子还没挨上一星半点,一道强横无匹的灵力如蛟龙入海,直噼过去,他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几枚叶子在原地悠悠飘落。 那一袭银辉月璧陡然出现,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小小草木精,还敢放肆!」 他正欲追过去,被清知一把抱住手臂:「师尊,他是我朋友,别、别伤害他!」 贺楼连月直视前方,霜眸冰冻得彻底,言语中带着勃然怒气:「吾清澜山脉,也是他们的踏足之地?」 清知慌乱地大喊:「是我带他上来的,要罚就罚我吧!」 他勐地低头,语气很重:「夜半私会,你……」 目光却在触及到那个小傢伙泪水盈满眼眶,霎时停住。 小傢伙脑袋一低,整个埋进他怀里,嗓音都带着哭腔:「您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叫他来了……」 又出现了,那种暴虐的杀欲,他没看错,清知颤抖的手扒着他的袖子,死死不松开。 怕他行将踏错,一步踏入深渊。 贺楼连月将那细弱的腰身一揽,下一刻,出现在自己房中,勐地甩到榻上,冷声命令:「睡!」 那榻的颜色也如雪一般,是床中的极品,清知不怎么习惯,又不敢不听从,蜷着身子,可怜巴巴地缩在床角,一双沾湿的眼睛怯怯地将他看着。 贺楼连月挥手扯下外袍,躺上来。 一只手轻轻拽拽他雪一样的头髮,小小声说:「师尊,答应我,以后少生点气,好不好……」 他心里的东西苦苦压抑了那么多年,今晚差点被引出来,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房间静悄悄的,没有得到回覆。 「我以后不会惹你生气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一张小脸皱着,含着泪花睡去。 …… 深林阴翳处,一个人影抱着受伤的手臂出现。 「艹,还好躲得及时!」那人回过头,视线投向来处,暗骂一声,「老东西,这么宝贝自己的徒弟?」 第170页 随后,一个腾挪上树,与树叶融为一体,飞快地走了。 -------------------- 属于是疯狂在雷区蹦迪 第180章 万顷碧竹听海声!3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角,清知睁开眼,扭过头,身旁的人闭着眼,唿吸平稳,落在枕旁的三千长发就算在他睡着时也是一丝不乱,在太阳下徐徐散发着光泽。 他情不自禁地屏住唿吸,欣赏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详图景。 他家师尊,不管什么姿势都好看。 窗外一声雀鸣,他才惊觉自己已经看了太久,于是收回视线,悄悄迈出一条腿,跨过他的身体。 他动作十分小心,不经意间一扭头,那对莹白的眼眸不知何时睁开,正从上至下凝视着他,眼里不辨情绪。 他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定在那里:「师尊,早,早啊?」 对方没有回应,一只大手缓缓伸到腰上,勐地往下一扣,整个儿扑到他身上。 清知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却见他低了头,薄唇轻轻地在自己额上一扫,一点湿润的触感,一闪即逝。 清知懵了,为,为什么要亲他? 脑子里灵光一现,他突然想起某年间,他好像在睡梦中也对师尊做了一样的事。顿时「呜哇」一声,双手捂住滚烫的脸,只敢掀开一条小缝,从指缝里偷偷看他。 贺楼连月神色未变,仍是淡淡的,带着他坐起来,手还扶着他的腰。 这时,一个轩朗少年音遥遥在外面响起,听着格外熟悉:「师尊,师兄不见了!」 清知瞪大眼,他怎么知道?! 莫非……他表面上对自己不理不睬,其实每天早上都会偷偷去看他一眼?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暗暗发笑。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对狭长有形的凤眼微眯,凉薄的唇一开一合:「在我这。」 他心里「哐当」一下,果然,外面沉默了片刻,随后大声道:「弟子有事向您请教!」 清知身体一阵紧绷,正替他提心弔胆,面前人突然一捏他的腰,一声轻叫冲口而出,赶紧抿紧了嘴,又羞又窘地看着他。 贺楼连月视线锁在他面上,淡淡道:「下次吧。」 外面那个身影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依旧固执地立着,没过多久,忽地提高了声音:「弟子,有事,向您,请教!」 清知陡然一惊,这个楚燕洵,翅膀硬了,敢跟师尊叫板?! 他即刻望向师尊,眼里写着哀求。 贺楼连月终是放开他,他光速下床穿好鞋袜,来不及洗漱就冲出楼阁。果然见到那个挺拔的身影如青松一般,直直立在门外。 从里面传来一个字,凉凉的,不带感情:「进。」 楚燕洵目不斜视,路过时没看他一眼,笔直的长腿一迈,大步流星地走进去。 …… 半个时辰后,清知果然在自己房中等到了他。 他走到他身边,对他低声耳语,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你怎么回事,睡着睡着睡到师尊床上去了?!」 清知弱弱回答:「师尊把我捞上去的。」 楚燕洵噎了一下,周身环绕的冷气更明显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啊,就是躺在旁边睡了一觉。」 「就只是睡觉,别的什么都没干?」 清知不解:「那可是师尊,还能干什么?」 一个暴栗敲到脑门上:「你真是个笨蛋!」 他捂着脑袋,正要抗议,却听他下一句道: 「笨就笨吧,可我就是这么喜欢。」 听到这句话,清知脸「腾」地红了:「害不害躁?」 楚燕洵黑着脸,连声质问:「你晓得害躁了?你跟师尊同榻而眠的时候,知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他细如蚊吟地哼哼:「又不是第一次……」 旁边人没听到,声音骤然抬高:「什么?」 「没、没有,」清知摆出正经脸色,郑重其事地说,「师弟,我们和好吧!」 他闻言,撇开脸:「我什么时候跟你不好过?」 清知见他不承认,偷笑,一拍他的肩膀:「好,我们师兄弟呀,情比金坚!」 「谁要跟你做兄弟……」 在他吐出后半句前,清知眼疾手快地出手,捂住他的嘴,生怕他说出「跟你做夫妻」这样的惊世骇俗之语。 确实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好在他的手离开后,楚燕洵没再说什么,而是发出一声很轻的「哼」。 -------------------- 孩子从小到大都别扭 第181章 万顷碧竹听海声!4 ==================================== 燥热的暑气散去,秋季和凉意一样来势汹汹。风疾忽摧叶落,叶落远送秋声。 就在这样一个天高气爽的好日子,清知将璃夭召唤出来,神秘兮兮地对他说:「跟我来!」 他不明就里,仍乖乖跟着他,走出了屋门。 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往右边去,视野中勐然撞入一片碧绿的竹海,杆杆挺直,如利剑一般拔地而起,直指蓝天。细细的竹叶层层叠叠,阳光洒在最上面,透出一种明亮的鲜绿,萌发出勃勃的生机。 而那个身影正站在竹林前,回眸沖他笑:「怎么样,像不像你以前的家?」 第171页 就在这一瞬,山间风起,吹动竹林发出「沙沙」之声,那声音好似从血脉深处涌起,穿过遥远的光阴,一浪一浪扑到心上。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这样的风声中入睡。 少年一头银灰的短髮被吹乱,愣怔在原地。 满山绿影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一日,他跋山涉水而来,走到自己面前,眼里载着融融春风,照亮永夜,融化寒冬。 那是他一生见过最好的风光。 他的眼眶全湿了,一个飞身扑上来,手掌摩挲着怀中人的细腰,唇瓣徒劳地张开,一时间竟失了声。 片刻后,他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一声接一声地唤「哥哥」,声声凄切,发自肺腑,催人泪下,摧折肝肠。 「好啦~好啦~」 清知笑着环住他,手伸到他背上,一下下地轻抚。 之前璃夭知道自己在旁边给沈薄欢搭了一座小房子,吃了好大的醋,哭哭啼啼地拉着他的手,说他偏心,他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还是临水村之行给了他灵感,想起来夭夭过去也住在一大片竹林边上,那就为他造竹林吧。 于是,他在回来的路上订了千杆碧竹,由工匠运上来,一夜成林。 秋风飒沓,竹叶互相摩挲,簌簌有声,像在轻声吟唱一首歌谣。 过了许久,感受到伏在自己肩头的人仍在颤抖,清知无奈了,捧起那张无瑕的脸,挪到自己面前,那对宝石般的眼眸中,晶莹的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啪嗒啪嗒」掉个不停,看得他心都软成了一滩,又是怜惜又是宠溺,轻轻问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掉呀?」 「哥、哥哥……」他像是伤心到了极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语不成句、泣不成声,「别……呜呜……别丢下我……」 「怎么会呢?谁捨得丢掉你啊?」 这么大一个可爱,他喜欢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珍惜?还丢掉? 他揉揉掌心中柔软的脸颊,柔声哄:「再说了,我们之间不是还有契约吗?余生只好相互作伴啦~」 他呜咽着,又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死都不放开。 竹影婆娑,笼罩着两个人的身影,亲密相依,好像永不分离。 -------------------- 中秋快乐宝贝们!节后更新! 第182章 远道飞鸿鎩羽归!1 ==================================== 这日午后,一个门人火急火燎地来向清知报信: 「有人看见你那个朋友带了好多兵器,往中央大殿去了!」 清知一下子站起来,「哐当」一声撞倒了椅子,也顾不得扶,急匆匆就往山上跑。 风「唿唿」地在耳边刮过,心里一直默念着「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他飞奔过程中,看到远处山道上这样的一幕,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十几把光芒璀璨的神兵环绕在裴顾仪身侧,他足尖点在其中一把神兵之上,凌空而起,身形犹如一只翩飞的鸿,十指结印,神兵在他的催动下,霍然转向,一齐往空中的白衣身影攻去! 他一身凛冽,眼里噙着孤傲与决绝,恰似雪山上的一枝冶艷寒梅,偏要临风雪而绽。 贺楼连月悬浮在半空,冷眼看着向自己袭来的稀世神兵,每一把都发出了铮铮锐啸,与周围的空气共振,竟隐隐有撕裂虚空之势,离他尚远,带起的疾风已将长发吹至身后。 剎那间天昏地暗、风云巨变,只有那些神兵上的强光夺目刺眼,像同时升起的十几团烈焰。 而他临危不乱,眼都没有眨一下,只在它们抵达自己跟前的那一瞬间出手,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那十几把神兵竟生生剎停在半空,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握住。 只一瞬的功夫,十几把神兵都开始剧烈颤动,裴顾仪脸色一白,感觉到自己和它们之间的连接正在被强行剥离。下一刻,那些兵器竟纷纷落下去,「叮叮哐哐」地掉在地上,表面的色泽完全黯淡下去,其上游荡的浩瀚灵气尽数消弭,变得和普通铁器一般无二。 贺楼连月那双皎白凤目如月辉浸染,薄凉的唇一开一合,字字冰冷,在这片天地传响: 「区区萤火,焉与皓月争辉?」 他一同跌坐在地,低头看向那些兵器,尤不敢相信,可不管他怎么召唤都得不到一星半点回应,瞬间崩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清知冲到他面前,看着他灰败的面色,形同剎那凋零的花朵,光彩如琉璃碎片一般在那张脸上褪尽。他心脏狠狠一抖,唿吸骤停,仰头焦急地大喊:「师尊!这些可都算是他的祖先啊!」 贺楼连月遥遥向下投来冷淡的一瞥:「赤焰狐族,吾知。」 「那您还……」 「一刻钟后,自行恢復。再有下次……」 他狭长的双眸危险地眯起,后面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等他再开口,白衣身影飞快地来到面前,提起他就走。 清知回头去看裴顾仪,只见他瘫坐在地上,垂着头,散落的头髮挡住脸,霎时远去,缩成一个小点,再也看不见。 脚刚挨到地面,清知便直直跪下,头磕在地上:「师尊,求您让我再去见他一面!」 「求求您了!」 对面人不言语,他继续跪着,把头磕得「咚咚」响,脑门上很快变得一片通红。 第172页 贺楼连月终于松了口,缓缓吐出三个字:「半盏茶。」 他立马蹿起来,夺门而出:「是!」 第183章 远道飞鸿鎩羽归!2 ==================================== 清知求来的这一点点时间,跑到他们刚打斗的地方,终于见到了他的阿仪。 他脸上的血色还没有恢復,艷绝的眼也失去了神采,像那些个被夺了灵力的神兵,寂寥黯淡,徒留一副美丽的躯壳。 美到极处,竟成苍凉。 清知望着他,他也望向清知,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也有了这么大的距离。 他还想回到那些雪山上的日日夜夜,晨同起,午读书,暮围猎,晚开灶。长夜伴话,相拥眠。 早上睁开眼,都能看到枕边的那小半张脸,闭着眼睛,睡得酣甜。等他动弹了几下,轻轻开口问:「起来吗?」 每到这时候,他就会把脑袋连连往被子里缩,语气软软地嘟囔:「再一会儿再一会儿。」 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连空气都是暖的。 这么多年,令他日思夜想,梦魂神往。 他的心好像被生生挖空了一大块,「嗖嗖」地灌进冷风,在胸腔内四处游走,连带着全身都泛起刺骨的寒意。 「对不起,不能跟你回去了。」 他身后,几片枯叶无声地飘落,似一场大雪轰隆隆倾轧进他心里。这一刻,他眼中的万物都在凋零。 他想起那年初遇,他带着一身温暖走到他的身边。 他有预感,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遇到那么好的春天了。 视野一片花白,只觉那秋日的阳光落在眼里,也十分刺眼,透着无法言说的凄迷。 他这一生,得到的东西太少,快乐的时光太短暂。而如今,连他都要失去了么…… 他以为自己能守护天下万物,到头来,连最心爱的都守不住。 直到他将一个小东西塞进他手里,他才慢慢地回过神。 那是一只小小的人形魔偶,清知在人界三年搜罗到的,日日餵血,有事没事就训练它说话,现在让它开口,也能跟自己仿得有八九分像了。 「以后,就由它代替我陪在你身边。」 裴顾仪看着手里的魔偶,从小小的布制身体里透出和面前人极为相似的气息。他伸出手,向着他张开双臂。他却往后退了半步,清亮的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似是捨不得少看他一眼:「阿仪,很高兴跟你做朋友,希望你永远开心!」 他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一个字节。 他应该说谢,却怕出口就成了永别。 此次回去,雪山的路太高、太冷、太孤寂,是日復一日的千山鸟飞绝。他头一回觉得,那么艰难,寸步难行。 清知调转头,步履沉重地往回走。 那双秋水惊鸿的眼里,像陨落的晨星,光碎尽。 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多留一刻他都会不忍心离开他身边。到那时,两个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不知不觉中,泪水爬满了脸,他抬手飞快地拭去。 他还有好多好多没来得及说的话,他上次来的时候说山底下的火魔不安定,想问他现在怎么样了,镇压得累不累;想问他崑崙山脉去了多少次,每次去了多久,还有,他面对着满山碎石,找不到自己时,是什么心情…… 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他眼里好像又浮现了那天白茫茫的大雪,他一步三回头,望着漫天风雪中伫立的身影,心下涌出难捨,倏地奔回去,勐然扑进他怀中。 谁都没想到,当年那场雪地相拥,竟会是他们亲近相处的最后。之后的几面,都是匆匆而别。 此去多少年,与君,长离别。 第184章 鸳盟未结半途终!1 ==================================== 这件事过后,清知明显变得低落,每晚见师尊的时候,眼眶都红红的,像刚哭过似的。贺楼连月见他这般,便免了他的例行汇报,只让他想上来的时候随时上来。 清知心里难过,好在夭夭能让他开心一些,但也没办法对他说太多。楚燕洵倒是经常送东西过来,除了小灵兽一律被夭夭吓走以外,其它的都还不错。 师弟的房里他去过,一向只放对修炼有益的东西,能收集来这么多花样,也很用心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情渐渐好转,想着还好人界稀奇古怪的东西多,叫他碰上那个机关小魔偶。阿仪有它陪着,应当不至于太寂寞。 直到这一日,一颗石子乍然投入沸水,清澜门派上下都震动了。 「快去看!谢小宗主带了好多车马在山下,要向咱们门派求娶哪!」 「听说他父亲的势力已全部移交,人家现在是谢宗主了!」 「这不还没正式即位吗?大典都没开?」 「嗐,甭管那么多了,赶紧去看吧!」 清知刚好和师弟待在一块儿,两个人一同听到了这个消息,楚燕洵脸色明显一沉,清知好奇地打探: 「娶谁?」 声音刚出口,脚就被旁边人狠狠碾了一下。 「嘶……」 清知疼得跳起来,但整颗心都被这个劲爆的消息拉过去了,事关停云,他没法不多问一句。 「不知道啊,听说是娶某一个亲传弟子!」 第173页 「哦?!他来娶师姐??!」清知愣了一下,接着道,「那可来得不是时候,她下山歷练去了……」 「不是吧!谢小宗主难道不会提前探听消息?」 清知勐地转过头,一脸震惊:「莫非、莫非……是来娶你的?!」 楚燕洵当即黑了脸,叱他道:「一边去!」 「走,我们也下去!」说完,扣住他的手,带着他腾挪,飞也似地下了山。 山下果然有一列车马排成的长龙,一直延伸到镇子上,一眼望不到尽头。 为首的青年一身月白长袍,面容俊美、气宇轩昂,如传世的美玉,久埋地底后终见光彩。龙章凤姿,天然自成。 尤其是腰间别着的一把佩剑,隐隐发出虎啸龙吟之声,剑身周围竟环绕着龙的虚影,与他身上游动的灵气相互唿应,赫然又是一把旷古烁今的名器。 与尊贵的身份不同,他身上并无半点傲气,极俊的脸上盛着淡淡的笑意,忽地提声——「长明派,谢停云,携礼三万担,求娶贵派三弟子。」 围观的群众一阵阵惊唿,齐刷刷将视线转向他们二人。 清知愣在原地,如遭雷击:「娶、娶我的??」 身旁的楚燕洵咬咬牙,「嚯」地转过脸,愠怒地看他:「你可真能招人!」 随即,他上前一步,将清知掩在身后,大声道:「我还在这呢,断不会让你把师兄带走!」 谢停云目视着他,微微一笑,瞬间如云破日出,收敛起的锋芒在此刻尽露:「你拦不住我。」 他们两两对峙,剑拔弩张。 谢停云目光忽地移动,落在清知身上,极尽温柔:「小知,到我身后来。」 还没等他发话,楚燕洵沉着脸,伸手把他拉到身后,护崽似的挡在面前:「想都别想!」 闻言,谢停云抬手,划过一道弧线,凭空凝出一把剑的虚形,流窜着灵力浩荡,被他只手握住。 「散天影、风雷开!」 楚燕洵一扬手,晴空聚来乌云,几道银蓝的电光怒噼而下,汇集到他掌中,那条手臂顿时灌满了电光,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下一瞬,萧萧剑鸣与雷声齐动,双方轰然碰撞在一起,两道身影疾飞,过招快如闪电,战斗余波冲击到十里开外,大地都在止不住地震颤。 同时震动的还有围观群众的心脏,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神情不可置信: 「我不是在做梦吧?」 「那个楚燕洵,半、半步元婴?!」 「他他他,他满二十了没有?!」 一个少年居然走到了无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抵达的一步,关键是,他才多大啊?!! 在场几乎所有人年龄都远超过他,纷纷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 这般年纪就取得如此成就,何其恐怖! 清宵碎璧座下弟子,果真箇个不同凡响! 几息过后,楚燕洵弹落在地,连着后退了十几步,恰恰停在清知面前,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越往上,境界与境界之间,越是天差地别。 反观谢停云,丝毫没有受方才战斗的影响,一派悠闲自在,出口仍是温和有礼:「你是他师弟,我不伤你。」 紧接着,他轻吐出两个字,如一把打磨已久的利剑骤然出鞘:「让开。」 楚燕洵握紧了拳,怒视着他,正要开口,就在这时,一股极其恐怖的威压在整个区域内瀰漫开。 师尊来了。 第185章 鸳盟未结半途终!2 ==================================== 一片翻飞的衣角自所有人眼前掠过,那一袭出尘白衣踏着虚空而来,威压全开,全场鸦雀无声。 这就是半步化神的威压,可以震碎凡人筋骨,令修者无不低头。 在场众人脸色都不好看,修为高的勉强还能站住,修为低一点的直接被压趴在地上,捂住喉咙,犹如被扼住唿吸,脸憋得青紫。 窒息的感觉又上来了,清知的身体勐地一沉,被楚燕洵扶了一把,才没直直跪下去。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师尊对上沈薄欢那次,确实是留了手的。 豆大的汗珠自谢停云额头渗出,他是在场唯一能挺直腰杆的人,现下正努力地抬起眼,向他开口: 「清宵碎璧,能否请您将座下……」 「不能。」话还未说完,就被截断。 「需要我开出什么条件才可以……」 「不可。」冷冰冰的两个字,丝毫不近人情。 那张时刻完美的脸庞上,笑意逐渐敛去。 他骤然拔身而起,冲上天空,腰间清云剑「铿」的一声出鞘,直直飞入他手中。 霎那间,断水剑以外其它佩剑上的光泽全部熄灭,有些作为本命灵器的甚至还在轻微地颤抖。 这就是绝顶的名剑,一剑出鞘,万剑臣服。 「停云虽知难敌,仍尽全力一战!」 只见那浮龙之剑抡满一圈,周围顿时升起了无数雪亮的利刃,悬浮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圆轮,如又一轮日中天。 这是威力发挥到极致的万剑阵,飞刃犹如一道长河从空中划过,人剑合一,声势之浩大,令在场所有人色变。 「退后!!」 不知谁喊了一句,修者们登时施展身形往后退去,唯恐被波及。 剑阵所过下方的地面尽数被气流爆破,天地之间疾风狂舞,扬起落叶如雨,在空中纷飞。而那个巍峨屹立的身影面色不改,只不紧不慢地抬起一只手,在那些锋刃即将到达他面前时,勐地一握。 第174页 「破。」 一字下去,剑鸣寂,风止息。 锐利无匹的剑阵顷刻化作粉末散开,铺天盖地的灵力光芒掩护中,谢停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背后,清云剑高举,就欲斩下—— 他微微侧了眸,一霎的流光从眼角睒去,谁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半空中的身影如同折翼,轰然坠落。 「我败了。」 他唇角涌出鲜艷的红,似白绢泣血,脸色颓败,如醉玉颓山,眼睛里有什么绷着的东西,一下子断了。于是整张面庞都黯淡下去,不復原来的神采。 像刚振翅的雄鹰被拔掉了浑身羽毛,一直支撑着他的嵴骨垮了。他一点点转过身,聚不起一丝力气似的,步履沉重至极,如在无尽的泥沼中跋涉。 「小宗主!」 长明派的人见状,纷纷围上去,想扶他一把。 他推开搀扶的手,一步三晃地走远。 希望被揉得粉碎,那句遗落在岁月里未完成的誓言,终作断句残篇。他苦心孤诣隐忍多年,片刻不敢停歇,到头来,尽成空。 像旅人在长夜中孤身行了许久,拼尽全力到达终点,发现心中的那道光,还是握不住。 乘兴而来,毁望而归。 明明伤得不重,他却走得像比上回世家子弟战上丢了半条命还要痛。 看着这一幕,清知整颗心都被架在火上炙烤,连皮带肉,烧得焦烂。再剥开外层的死皮,露出鲜血淋漓的内里,继续烹炸煎熬。 可是这一次,看着他的背影,自己不能再追上去了…… 万里云回雁去。 清知神思恍惚,只听到师尊在青天朗日,众目睽睽之下,说了一句话:「再有来扰他的,来一个,打一个。」 声音寒凉,不带感情,恰如以往无尽岁月中的每一句。 那日之后,修仙界流传开一个消息:清澜派消耗了数万灵石,将门派禁制全部重置。 往后,门中如有人再带外人上来,一律须经过批准。 清知被告知门派禁制重置的消息,也没有觉得太过意外,这样的大手笔只有他能干出来。 另外,贺楼连月也给他下了禁足令,不可出清澜山脉。 …… 偏偏沈薄欢又不在,能为他解愁的人都没有了。 第186章 遍踏人间烟火色!1 ==================================== 这段时间,清知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不再像过去一般,到哪儿都活力满满。萧瑟的秋风好像也将他生命的热度一丝丝抽去,经常拄着下巴看着房间里的水莲发呆,一发呆就是一下午。 那盆莲安安静静,就像那个人一样,总不愿让他费心。 他想他了。 他想酷暑那碗清热解毒的菊花茶,他想冬日及时披上的大裘袄,想晚上他一抬手揉眼睛,就起身去替他换的灯芯。 都说细节最动人心,沈薄欢无疑是最顾及细节的。 正因如此,他的悲伤,他都懂。 这些变化都被身边的人看在眼里。这一日,楚燕洵从很远的地方提了鱼肉回来,往他桌上一放:「喏。」 熟悉的诱人香味勾动了胃里的馋虫,清知愕然,瞪大眼睛:「你还跑去买了?」来回可要足足花去十个时辰! 他那骄傲的师弟抬起下颌,目光瞥向前方:「我也可以。」 「呃?」 他霍地转头,愤愤地看着他:「我说,他沈薄欢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清知愣了愣,理清了他师弟脑子里的弯弯绕,向他辩白:「不是,我跟他就是单纯的朋友!」 「你上次也这么说谢停云,结果呢?他不还是……」 清知闻言,脸「刷」得羞红,慌忙捂住他的嘴。 他那天分明也被吓到了!还以为是来娶别人的呢! 正走神着,手被捉住,狠狠咬了一口。 「啊!」清知立刻缩回来,手上一排鲜明的牙印,差一点点就能见血了,疼得抽气,「你是什么小狗吗?夭夭都不咬人的!」 楚燕洵将他逼至榻边,欺身而上,恨得牙痒痒,「又提别人!不准提!」 清知想了想,为避免不必要的敌意,还是要解释一下:「那个……欢真没那意思,一点都看不出来。」 经过这么多事,他总算琢磨出点规律:脸莫名其妙变红,就是喜欢了;主动亲的,肯定喜欢(聂魔头除外,根本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一言不合就扑倒,喜欢得没边了! 沈薄欢一条不中,得出结论:没感觉,没意思,不可能。是友情,纯纯的。 想到这儿,他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主儿可不就干了最后一件事吗? 「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楚燕洵看他忽闪着眼睛看自己,抬起一手,揪揪他水灵灵的脸,「真想把你吃了。」 清知闻言,顿时缩得更厉害了,半张脸都埋进衣领里,小声说:「不要吃,这不好。」 「真不一定,留个心眼,你对这种事一向很迟钝。」 他刚想反驳,转了一圈吞回肚子里,好像是这样没错。 「你最近……没去见师尊?」 一提到师尊,清知瞬间变脸,如乌云覆面,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你避过一时的风口浪尖」楚燕洵沉默了一下,开口。这些日子修仙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不断,清澜派中无人敢提,但外界怎么议论他的,不是什么好话,还是不知道为好。 第175页 他又怎会不明白,可他就是不开心。 那两个落魄离去的背影至今仍深深印刻在他的心头,先是阿仪,再是停云,师尊……怎么可以那样对待他珍视的朋友? 楚燕洵看着他的神色,嘆了一口气:「罢了。」 接着,递给他一双筷子:「来,吃。」 想起那些事情,悒郁涌上心头,清知无精打采地说:「没胃口。」 楚燕洵把筷子塞进他手里,恶声恶气地说:「你要浪费我的好意?」 「不敢不敢。」他下意识地回復,在他紧盯着自己的目光下食用。 美食的味道不变,可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 不过几日,窗口有风微动,几枚漂亮的小花飘进来,很是眼熟。 清知察觉到了什么,心下一颤,连忙起身跑去门边,把房门打开,顿时唰啦啦一大片落叶飘落进来,快要把他淹没。 清知后退几步,只见那些叶子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汇成:「小心……」 后面几个字笔画太多,实在看不清,清知想冲出去大喊,又怕惊动天上人。 大夜让他小心什么?是东西,是事情,还是……什么人? 可是现如今,他身边哪还有几个人啊。 想到这儿,又涌上几分郁郁。 一阵风扫过,地上的叶子一片凌乱,仅有的字迹也看不出来了。 下一刻,感觉到师尊的灵识从这儿掠过,清知的心一瞬间揪紧,好在他似乎没发现什么,带着疑惑离开。 第187章 遍踏人间烟火色!2 ==================================== 深秋已至,正如那枯朽老木一般,清知的状态一直不见好,整天都开心不起来。 于是,在某日,楚燕洵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跟我一起回去吧。」 「?」 「师尊准假了。」 清知感到诧异,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师尊竟然会允许他外宿? 他还以为,他要把自己关到天荒地老呢。 临行前,楚燕洵被贺楼连月叫去待了一上午,出来时脸色不太好,缓步走到他面前。 「走吧!」 楚燕洵带了两顶帷帽,其中一顶搁在他头上,双手举起,把卡在帽檐上的纱幔放下来,神情十分专注。 视野变得朦胧,清知苦笑了一下,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出门,也需要蒙面了。 他又细细检查了一圈,没有哪里有问题,便松手。清知刚走下几级台阶,又被他喊住。 「师兄,回头。」 身着藏蓝色劲装的身影笔直地立在山道上,垂落下的黑纱遮住了他的面容,但从挺拔的身姿体态就能看出英俊不凡。 「这趟出门,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但是,你可不可以,配合我。」 这是无论在之前、还是之后,他身上从未出现过的服软姿态。 清知没有立即回答,只在他走过自己身边时,隐在纱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行路途中,他们没怎么交谈,楚燕洵知道他心情不佳,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好,无需他操心。 临近崑崙山脉,他们在一家客栈歇脚,旁边有一道声音闯入耳中:「那个人我见过,除了样貌不错,哪还有一点好?到底为什么能让谢小宗主倾心相待?」 他的同伴说:「他之前不是跳下去救过他师弟吗?」 「嘁,」男人非常不屑地嗤了一声,「他不就是靠这些伎俩俘获人心么?」 「说不定还有别的,你知道的,『那种』功夫……」他的声音逐渐变味,带着让人不舒服的笑,和同伴窃窃私语。 耳侧忽然覆来一双手掌,将他的耳朵捂住:「别听。」 楚燕洵结完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此时正用手掩着他的头两侧,隔绝那些闲言碎语。 他想抬头对他笑笑,但隔着两重纱幔,他也看不到。 他们一起往外走,楚燕洵捂在他耳朵上的手就没有离开过,经过那几人的时候,身体一斜,一脚就把他们的桌子踹翻了。 「喂!」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几个人一下子就站起来,大声唿喝着,楚燕洵没理会,带着他一个腾挪跃上房顶,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楚燕洵松开手,低头对他说:「不要跟这些人纠缠。」 清知斜眼看过去:「那你还去踢他们桌子?」 他顿了顿,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乐、意!」 他看着他,能想像到黑纱后的脸上薄唇紧紧绷成一条线的样子,失笑道:「也不要为了这些人生气。」 他似乎许久没有听到他笑了,愣了愣,才答:「……好。」 …… 两人追风逐电,一路南下,直入人界。 相比于修仙界,人界对这些事要平和得多,因为没有那么多利益瓜葛。他们只当是茶余饭后的闲谈,聊起来津津有味。 甚至他还在话本摊子上看到了关于自己的小传……? 什么《小仙君俘夫记》《五个美男爱上我》《夫君一箩筐》,光看书名就十分羞耻,不忍卒读。 他本来以为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但是路边几个激情讨论的小姑娘嗓门太大,激动得满脸通红,引去了他的注意力:「你买谁你买谁??」 「那还用说,当然是谢郎啦!」 第176页 「我站师弟!我太吃年下小狼狗了!」 「师尊也好香啊……」 诸如此类,他听着实在熟悉,找她们一打听,原来,自打谢停云上门求娶后,市面上便流传起话本,以他为原型,好几个男人争风吃醋,几支股此消彼长,「谢郎」股、师弟股、师尊股、天下第一美人股,还有目击者看到他和夜吟风的几次约会,滋生出了不知名野男人股…… 更有胆大的,居然写他和那几个人都在一起?!! 他偷偷买了几本最火的看,除了原有的知名片段,还添加了很多香艷情节,他只看了几行,就面红耳赤地把书朝下盖住,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这些写话本的人,真的什么都敢干! 这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 再看一眼。 这一切楚燕洵没有发现,或者说发现了,见他有乐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管怎么说,人界确实肉眼可见地繁荣起来了。 但有一件事,他记得楚燕洵入门前是蜀地的小世子,父母是诸侯,在人界也算有权有势。而他们却策马进入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城镇。 他想问,又觉得不合适,想想还是算了。 第188章 遍踏人间烟火色!3 ==================================== 快要走到城郊,面前出现了一个低矮的小房子,素简质朴,拾掇得很干净。 他们在门前下马,摘下帽子,楚燕洵向他伸出手,清知搭上去,立马被他握紧。屋门虚掩着,他轻叩了两声房门,然后推开,屋子里一阵响动,什么东西被放下来,面前出现了两位老人,两鬓斑白、面容沧桑,挡不住满脸的喜意,欢天喜地地迎上来:「我们的燕燕回来了!」 噢~他不让别人这么唤,原来是这个缘故。 「爹,娘。」 楚燕洵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一瞬如节日里绽开的最灿亮的花火。清知想缩回被他拉着的手,可身旁人不让,只好就这么打招唿:「伯父、伯母好。」 二老的目光这时来到他身上,在看清他的样貌时,明显凝滞了。 清知莫名紧张起来,局促不安地回视他们。他父亲毕竟是曾经身居高位的人,虎目炯炯,不怒自威,他见那对硬朗的眉毛缓缓皱起,顿时一惊。 被握着的手忽然紧了紧,他偏头一看,楚燕洵牢牢牵着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非常令人安心。他怦怦跳的心忽地就落回了原处,也朝他微微笑了笑。 这一幕也落在了他的父母眼里,脸色一僵,把他单独喊过去谈话。 母亲开口问:「这就是你要带给我们看的媳妇?」 楚燕洵:「师兄他很好,救了我的命。」 「可、可他是男娃呀!不能有后代,还平白添人口舌!」 「我不在乎。」 两人强烈反对无果,父亲皱着眉,问:「其他人不考虑了?」 少年肯定地点头,字字坚定:「孩儿不孝,此生此世,非他不可。」 清知留下来与他们共进晚餐。小木桌上气氛并不轻松,伯母执意要他坐到他们那边。他刚要起身,手臂便被一只手握住,很有力。楚燕洵扭头看向对面,嗔道:「爹、娘,他是客人!」 清知:「不要紧的,我就坐那边吧。」 楚燕洵还要坚持,但触及到他平静的视线,不情不愿地放开。 伯母将菜一盘盘端上桌。一连几道带香菜的菜餚被放到楚燕洵面前,他吃不了的。清知习惯性地站起,调换他们两人前面的餐盘。顿时,一桌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他身上,楚燕洵神情微微放松,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不迭抱歉:「对不起对不起,忘了跟您二位打招唿!」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脸色好了一些,说:「没关系。」 接下来,二老的态度明显有所缓和,偶尔还会跟他交谈上一两句,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当晚,家里只有一个空的小房间,是临时收拾出来的,里面还堆放着一些杂物。伯母领他们到门口,脸上现出几分愧疚和窘迫。这种神情在她脸上应当是很罕见的,显得很不自然:「不然,我给你们钱,你们去镇上找一家客栈住吧!」 楚燕洵摇头,坚定道:「不,就在家住。」 说完,转头望向清知。 他眼睛弯弯地笑起来,眼里好像闪着细碎的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住家里!」 两个人一同进了房间,巡视一圈,屋子里只放着一张床。 清知飞快地洗漱完,一轱辘滚到床的最里侧,裹紧被子,面朝里躺着。 过了一会儿,背后传来动静,他感觉到床榻的边缘被轻轻压下去一点。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身后这个人不仅是他的师弟,更是多次向他表明心意的,成年男性。 他心口怦怦直跳,坐在榻边的人似乎正用毛巾一下下擦着头髮,不知道有没有在看他。 要是真在看他怎么办?他在脑子里胡乱想着,怒而坐起:「看什么?!」 ——会被压在床上欺负吧!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在他这边好像过得格外慢,好久之后,他躺在了他的身侧。 黑暗里,一个轻轻的声音响起:「师兄。」 他浑身一紧,硬着头皮装睡,一动不动。 第177页 背后靠过来一具温热的躯体,把他拥入怀中。 背靠着的胸膛已经长成了成熟的样子,沉甸甸的,蕴着难以想像的力量。独属于年轻人的蓬勃热气,正从背后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他,他的身体也逐渐变得滚烫。 某些片段突然蹿进他的脑袋,体温又直线飙升了一大截,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到底为什么要看那些话本啊!! 他的头蹭到他发间,深深吸了一口,动作中透露出极度的眷恋。 紧接着,他支起半边身子,唇瓣覆在他耳侧,瞬息之后挪开。 万籁俱寂的夜,清知睁开眼睛。 已经很晚了,可耳边那火烫的三个字,久久不散。 不敢想,不能想。 只是,如擂鼓般的心跳,註定整晚都无法平息了。 第189章 遍踏人间烟火色!4 ====================================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离开了,躺过的地方冰凉一片,但他知道,这里曾有过火热的温度,就在昨晚,他的身侧。 清知穿好衣服出来,只见两位老人坐在凳子上,楚燕洵站在桌边,低头跟他们说着什么。老父亲看到他,抬起手,朝他招了招,说:「来吃早饭吧!」 清知有些受宠若惊,坐到桌边,刚煮好的粥,伯母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 「燕燕说你们不用吃东西,不过,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还是尝一下吧!」 清知执着勺子,抬头望向楚燕洵,与他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爽快地应下:「好!」 一天相处过后,两位老人变得热切,家长里短、问这问那,伯母甚至拉着他的手要他多住几天。 他有点遭不住这股子热情,无助地看向师弟,楚燕洵几步走过来,说:「娘,我和师尊说好了,很快就回去。」 她听了,遗憾地摇摇头,嘆息一声:「可惜……」 到了傍晚,他们快要踏上归程,二老一定要他们留下来再吃一顿。 于是,伯父伯母在厨房做饭,楚燕洵在旁边做帮手,橘黄色的烛光映照着他们三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清知撑着头看他们,他爱极了这种人间的烟火气,让他想起那对温馨的农家夫妻,也想起了自己在人界的那段时光。 真好啊。 这就是幸福吧。不需要泼天富贵,也不需要权势登顶,一家人平平安安、其乐融融,就是幸福。 没过多久,伯母两手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鱼肉,在桌子上放下:「来来来,尝尝我新做的水煮鱼!」 楚燕洵在她旁边,微笑着说:「娘听说你喜欢,特地做的。」 清知试着夹起一块放进嘴里,鲜辣的味道在舌尖蹦开,火烧火燎的感觉瞬间蹿到每一个味蕾,又香又刺激。 伯母看着他吃下,笑容满面地问:「怎么样,合胃口吗?」 他使劲点头:「特别好吃!」 气氛融洽地吃完饭,他主动说去洗碗,两位老人怎么都不让他洗,说他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让他做事太失礼了,清知只好无奈放弃。 临别之际,楚燕洵父母把他拉到一边,跟他说悄悄话:「什么时候定亲?早点定下来。」 楚燕洵略微挑起眉:「你们之前不是坚决不同意吗?」 「没想到他是个男娃,一时接受不了,」他们这么回答,语气一转,父亲重重拍了拍他的肩,「不过嘛,我儿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楚燕洵看着面前两张慈和的面庞,满满的感动瞬间冲上心头,他张开双臂,一左一右轻轻拥抱住他们。 「爹,娘,我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我们在这儿,没有什么危险。」他们笑吟吟地看着他,说:「去吧!」 楚燕洵望向清知,眼里落了点点笑意,似璨亮的星光在夜晚的湖面上晕染开:「师兄,我们走!」 天上一轮皎皎圆月,地上亮起数点灯火。人间的烟火升上天空,化作璀璨的繁星,银辉橙黄一同铺洒在前路,天光璀璨,华灯如昼。于是两人又戴上帷帽,策马向万家灯火行去。 清知偏头问他:「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嗯。」 「难怪你这么讨人喜欢。」父母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教养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差。 「讨人喜欢?」他闻言,眉梢一挑,视线从眼角斜飞过去。他怎么不知道? 清知想着话本上的句子,脱口而出:「轻骑年少过江东,多少春闺醉梦中。」 他忽地驱马靠近,几乎与他贴在一起:「你呢?」 「?」 他缓缓道:「也是你的梦里人吗?」 清知:「……」 完了,自从他从崑崙出来后,每次调戏都会被反调戏! 楚燕洵看他涨红了脸,也不逼着他要答案,轻笑一声,策马离开了一点。 清知舒了一口气,来自成年师弟的压迫感,不容小觑啊不容小觑! -------------------- 本章场景已在围脖放出~ 第190章 深陷魔窟向死生!1 ==================================== 深夜不宜赶路,他们在蜀地找了家客栈临时休息,第二天再出发。 人影幢幢中,他忽然瞥见了一个女子的侧影,有种熟悉的感觉。 清知勐地回头,目光在人群中穿梭,却再也看不到那道身影了。 第178页 看错了吧,他怎么会在这里?! 旁边的楚燕洵注意到他的异常,询问:「怎么了?」 清知:「没,没什么……」 不可能,那个人此刻应该在遥远的皇城,不会到这儿来的。 他和楚燕洵住在隔壁的两间房,互相道别后分开。清知进了房间,发现窗户敞开着,刮进一缕缕冷风,正准备走过去关上,后颈骤然一痛,眼前黑下去。 他再次睁眼,看到了震撼他一万年的一张脸,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嘶,好疼,没在做梦! 一张大手蓦地钳住他的下巴,低沉磁性的嗓音一如既往,「嗖嗖」冒着冷气:「怎么?看到我就这么让你难受,要咬舌自尽?」 「你你你你……」 他惊恐地睁大眼,环视四周,一眼就认出自己正身处魔宫的那个地下密室,此刻阵法已经启动,正中心的炉鼎正腾腾地冒着热气,散发着极恐怖的温度,周围的空气都被扭曲。 他脸色刷白:「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语气风轻云淡,似是在说一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煮你啊。」 他一听,剧烈地挣扎起来,但身上的大手死死锢着他,让他毫无逃跑的余地。 聂寒峥似乎一刻都不想再拖,攥着他就往大鼎走去。 清知心里充满了绝望,垂死挣扎,疯狂地大喊:「夭夭!」 少年应声而现,看到这个情况,「嗷」的一声变成兽型向他们冲过来,被聂寒峥一挥手用魔息困住,动弹不得,目眦尽裂地看着,发出抓狂的吼叫。 他被带向炉鼎,继续大声唿救:「师尊、师弟……」 聂寒峥抓起他往上一扔,滚沸的热气斥面而来,瞬间就被里面的液体吞噬。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璃夭停下扑抓,化作人形,面无表情地走到炉鼎前,转头问那个男人:「你确保万无一失?」 聂寒峥傲然颔首:「当然。」 少年看着不断冒出气泡的大鼎,白皙粉面上现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阴狠,却又好像浑然天成:「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呵。」他发出一声冷笑,「我倒想看看,他若知道了你这副面孔,可还会像原来那般喜爱你?」 璃夭像被触犯到领地的野兽,银牙一咬,发出一道含混不清的嘶吼:「不用你管!」 …… 痛,太痛了。 他在炉鼎内,痛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好像全身骨血都在被融化。无法承受之痛让他接近昏迷,痛感却像蚀入骨髓一样,时不时他蛰一下,让他无法彻底昏过去,只能半醒着感受那种极限之痛。骨在淬,肉在熔,血在焚。 他一度以为自己要活活痛死了,却在下一刻神智又回来一点,周而復始,辗转不休,不断摧折着他无比脆弱的神经,让他几近崩溃。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地狱,以为在火山熔岩底,在油锅里烹炸煎熟。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剧痛,无一个骨节不在消融。 整个过程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他在迷迷瞪瞪中被捞起,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背后一具坚硬如铁的胸膛将他紧紧抱住,深深扎根在心底的恐惧让他的手脚无意识地挣扎,拼命想要逃离。 那钢铁般的身躯的主人牢牢束缚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低吼:「别动!」 嗓音沙哑得可怕,如野兽一般,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一个极大极热的东西捣在他腿间,他脑子不清醒,也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不敢再乱动,瑟缩成一团。 锉骨焚肉的疼痛仍附着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禁闭着眼,睫毛沾满了泪水,浑身不停地哆嗦,气息奄奄,嘴里颠三倒四地重复:「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遮住脸,为什么要明目张胆地去惹他。 背后的身躯僵了一瞬,旋即,耳垂被惩罚性地一咬,聂寒峥双臂微收,将他揽得更紧:「你没错。」 「疼,我好疼……」 「我知道。」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什么温度,也不再带着冷意。 身下的白骨床和背靠着的身躯骤然浮起明亮至极的紫光,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身体,如甘泉般的暖流缓缓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躁动的血气被一点点安抚,疼痛奇蹟般地缓和了。 他哭着哭着,终于睡去。 第191章 深陷魔窟向死生!2 ==================================== 他在柔软的大床上缓缓醒转,一睁眼就看见头顶上漆黑的天花板,莫名有几分熟悉。全身的痛感已经完全消失,他一轱辘爬起来检查身体,毫髮无损,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噩梦。 要不是疼痛实在太鲜明、太刻骨,他都怀疑那些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他环顾四周,下了床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房间冷寂,空无一人。自己身处的,不正是人界的那个皇宫吗?! 事情显得愈发扑朔迷离,仅一夜的时间,他居然一连变换了好几个地方?无论是蜀地到皇都,还是皇都到魔界,都有千里之遥,绝非凡人之力可以办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外面喧譁起来,大摆仪仗,行至殿门外,隐约有一个男声响起:「下去吧。」 第179页 一众人等哗啦啦地散去。光影摇曳,一道身影大步走入,正是下了早朝的帝昇,只见他一身朝冠冕服,金昭玉粹,细碎的星芒铺洒在暗黄的长摆上,端的是一副矜霸雍贵的帝王气场:「哥哥,醒了?」 几月磨砺下来,他身上的锐意分毫不减,反而更加凌厉,像一把无往不利的利器。随着他的走近,寒光寸寸迸发,君威如是,令人忍不住想俯身叩服在他脚下。 清知却不怕,抬手怒指着他:「是你,你跟他串通一气!」 「什么?」 那对桃花眼微微睁大,神情迷惑。 「……」 「昨夜。」他不想多说一个字,那个场景,他毕生都不要再回忆。 「昨夜你在我宫里睡下了。是新婚前,特地为你备的床。」帝昇顿了顿,幽幽道,「哥哥都忘了吧。」 话里话外,似是真的全然不知。 「可笑不?就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励精图治了这么久,结果你还是没来看我。」他慢步逼近,握住他的手腕,头垂在他肩膀上,对着他的耳侧,轻轻吹气: 「哥哥,你是个骗子。」 像毒蛇「嘶嘶」吐着信子,似有若无地从耳廓擦过,危险的感觉腾地从嵴骨窜起,酥麻传遍全身。 清知动了动唇,想开口解释些什么,话语在唇舌间转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 他笑了一声:「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他缓缓转头,埋在他柔软的颈间,一口咬上精巧的锁骨,復而,化作轻舔慢吮,像在品尝什么美味。最后,细细地吻过那截凸起的每一寸。 清知仰着脖子,有些颤慄,手搭在他肩上,没有马上推开。 帝昇并未像他预想的那样再继续下去,而是挺身撤离了一点,深不见底的桃花眼眯起,打量他:「慢慢来。」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应该不至于让一个人转性。他原以为,再见面一定会被吃得干净,连骨头渣都不剩下。 他似乎真的一点都不着急,手指抚着他的衣襟,悠悠然说道:「我知道你在等谁,我的人拦不住他,就快来了。」 「哥哥身边,总有一些了不得的东西。」他慢慢地说着,语气里不知道带着什么意味,似是醋意,又不完全是,好像还掺着一股骄傲,像顶级的猎手看到猎物被很多人争抢的那种兴奋。 真是个疯子! 「他们不是你口中的『东西』。」清知纠正道。 「嗯,我也不是,」他仿佛提前料到了他会这么说,流畅无比地接下去,「所以,你不能利用完之后,就心安理得地扔掉。」 「我也会伤心的。」他半敛着眸子,神情低落,似黯然神伤,又似勐兽故意翻出雪白的肚皮,引诱目标上钩。 清知不知道作何反应,他忽地退开几步:「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电光一般从殿外蹿入,看清殿中景象,勐然爆发出一声怒喝:「是你,昏君!!」举起剑直逼他的咽喉,「我父母清清白白,为什么一夜间被剥去官职,枉受几年牢狱之灾!」 当时他在山上修道没听说,直到几年后下山看到一贫如洗的父母,才知道前因后果。 寒芒闪烁的利剑就架在肩上,离脖颈不过一寸,他却丝毫不见慌张,只略微拧了眉:「什么时候的事?」 「那要问问你自己!」楚燕洵执着剑,似乎还想更进一步,被清知出声叫停:「师弟,让他说。」 他记得自己刚遇见昇的时候,他还需要扮作女子东躲西藏,总感觉不像能掌控大权的样子。 他稍稍按捺了一点怒气:「丰元八年,六年前。」 「哦,那个。」帝昇应了一声,悠悠道:「不管你信不信,此事,与我无关。」 楚燕洵听了他这番话,面色阴晴不定,紧紧盯着他的脸,实在看不出破绽。收了剑,拉起清知就走。 声音从后面传来:「一万黑衣军驻守在外,随时待命。就算你能出去,他能么?」 他们脚步立停,楚燕洵怒而转头,问:「你想要什么?」 帝昇没应他,而是将目光缓缓转到清知面上: 「哥哥,我只问你的想法。留下,还是离开?」 清知没答话,五指攥紧了身旁人的手。 「哼,我就知道。」他音量极轻地吐出这句话,接着,蓦地一挥袖:「走吧!」 清知眼睛瞪得老大,简直难以置信。 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少年帝王懒洋洋的,好像只是在午后打了个哈欠:「怎么?还等着我改变主意?」 果然顺利地出了皇宫,面对师弟的盘问,清知只简单回答说自己曾经帮过他。 他们两人之间,又岂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回去的路上,清知偷偷去了一趟医馆,医师检查说,身体非常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保险起见,回去还是让师尊看一看吧。 他现在想起师尊,心情很复杂,本来应该对他不高兴的,可心底老有什么像泡泡一样冒出来,见不到他的时间一长,就咕噜咕噜冒个不停。 或许,连自己的心都帮着他说话吧。 第192章 心如血滴驱妖去!1 ==================================== 快到山脚下的镇子前,楚燕洵背过身,伸出一条手臂,再一次拦在他面前。 第180页 他的背后是他们一起走过的来路,山长水阔,天渺风清,少年的眉眼亦如山河,寥廓醉人。 「真的不跟我走吗?」他眼睫低低地垂落,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如有星河闪烁,「去天涯海角,」他微微侧过头,郑重其事,「我们一起进崑崙玄境,没人找得到。」 清知顿了顿,摇头:「师尊会发火的。」 他咬着牙,道:「我就不会发火么?」 「师弟,你没有见过他发火,」清知回想起那个景象,哀鸿遍野,尸体横陈,四散而逃的人影骤然被光芒洞穿,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这辈子都不愿再看到。「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眉宇沉沉,似有不甘,还想再说什么,清知抢先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至少,我们想见,还能见到。」 可有些人,连见上一面……都不可能了。 …… 他们抵达山门下,守卫的门人一见到他,就告诉他即刻去见师尊。 清知本就有此意,告别了楚燕洵,只身一人上苍穹顶。 楼阁内空空荡荡,师尊不知道去了哪儿。 有段时日没见了,他莫名有几分紧张,便在宽大的房间里转悠。看到素来空无一物的沉香木桌上摊着几张宣纸,上面用漆黑的墨迹写了字,走上去看了一眼。 就因这一眼,他的脸「刷」得一白,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僵住,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 那些字风骨峻拔、飘逸有神,笔锋宛如利刃,轰隆隆直直轧进他的大脑里。 他眼前一片眩晕,天地都在旋转,急急忙忙地退开,脚下不稳,扶着柜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袭白衣如霜雪染就的身影从后面来,迈步跨入门槛,清清冷冷的目光从由上至下打量他,他低着头,强装镇定,可惜过分惨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 「可遇到了什么事?」 他摇头:「没有。」 贺楼连月似是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沉默半晌,向他徐徐伸出一只手,淡淡的嗓音犹如月下凤竹轻鸣,惑人心神: 「来。」 五指纤长,掌心朝上,握上去比玉的质感还要好。 他抬脚,却后退了些许。 屋外,檐角叶下,滴水成冰。 这一动作亦落在对方眼中,黑气瞬间萦绕上了那对皎白眼瞳,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蠢蠢欲动。 不是妖魔,却比妖魔可怕千百倍。 这一次,他没有再上前了。 皓月霜白的手忽地抬起,掩住了半边脸,将眼底那愈加扩散的阴影遮去。手背上一根根青筋暴起,如同蜿蜒在净白无瑕的冰瓷上的道道胎裂。 「你走吧!」 他立马转身,飞奔向外,头不曾回过一下。 第193章 心如血滴驱妖去!2 ==================================== 回到小屋里,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左手,抚过掌心。 红光微闪,银灰发的少年凭空出现,看见他,眼睛亮晶晶地扑过来:「哥哥!」 他勐地喝出一声:「停!」 璃夭被这一声剎停了脚步,顿在原地,两只清澈的大眼睛觑着他,眼里写着不安。 「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这句话问出口,晶莹的水光顿时盈上他的眼眶:「没有……」 清知握拳狠狠砸向桌子,「砰」的一声,整张桌子都震了震:「还装?」 少年的身形跟着一抖,明显慌了神,眼神到处飘:「我不知道哥哥在说什么……」 「你那日,突然跑出去,见得谁?」见他不承认,清知声色俱厉地质问,「为什么要我每五天将你召出来一次?」 他清秀的眼里盛满了怒气,眼尾烧得彤红,像一把炮仗屑陡然撒在洁白的纸上,红得刺眼。一声声诘问犹如平地响炸雷,能把人噼头盖脸地砸烂砸碎。最后,那些怒火化为无边的痛意,随着字音,慢慢地从唇间念出:「我问你,你在给我喝的水里,加了什么?」 「亏我、亏我如此信任你……我想着你待在印记里苦闷,想给你自由,从不问你去哪儿……」 「而你呢,你却给我下毒?!」 「那、那不是毒……」面前的少年已经哭成个泪人儿,这时抬起头,抽噎着辩解,「我检查过的,没有危险……」 「闭嘴!」 清知似是气得很了,闭上眼睛,一字一句,穿肺凿心:「我留不得你了。」 如同擎天大楼轰然倾塌,璃夭「砰」地跪下,一骨碌爬到他身侧,两只手搭在他腿上,抬着泪眼望他:「你可以打我、骂我,随你怎么样都好,但,你不能……不能不要我……」他的泪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你答应过的,你明明说过很多次………不会不要我……」 「所以呢,你仗着我这句话,就能胡作非为?」清知眼睛蓦地睁开,噙着锋利的刀尖,一下子捅到了他的骨子里。他的骨头顷刻间裂成两半,自心肺痛起,遍彻全身。 「不走是吧?好!」 他说着,操起一旁的刀,就往手心里扎,那枚小小的玫瑰印记上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顿时沁出来,汇成一注鲜血,沿着掌面淋漓地掉下去。 璃夭看着他的动作,目眦尽裂:「不!!」 他的表情仿佛疼到了极点,哆嗦着去捧他的手,朦胧着泪眼,颤声说:「不要,不要伤自己……」 第181页 清知抬手勐地将他挥开,反问:「谁最伤我?」 在他凌厉的逼视下,璃夭像被一根大棒迎头痛击,呆坐在原地,嗫嚅道:「我,是我……」 他似是真的悔到痛了,泪流了满脸,双目肿着,快要哭瞎似的:「我不配待在你身边……」 清知勐地举起拿刀的手,还要往下扎,他连忙趴下来,半边身子都护在那只手上,仰起脸,近乎哀求地望着他:「我走,我走!你不要再解了……」 清知闭上眼,仿佛嫌恶到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快点,别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好、好……」 他三魂七魄都被打散,鬼影一般,魂不守舍地走了。 走两步,还忍不住回一回头,想再听到他一声温暖的唿唤。 走两步,再回一回头。 再走两步…… 他的腿灌了千斤重,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背上的每一节骨头被打得粉碎,他拖着残破的身子,也不像今日这么难走。 可是,端坐在椅子上的人,自始至终,没有再把眼睛睁开过。 第194章 护主骨肉尽焚燃!1 ==================================== 从此以后,清澜峰上多了一个幽魂般的身影。 它形貌特异,不似书卷上记载的任何一种妖兽,总是游荡在青青山四周,从不与其他人碰面,也不会触髮禁制。 寒意渐深,霜风入竹林,竹枝震颤摇乱,发出阵阵愤怒的啸声,声声紧,像谁在奏急琴。 每当清知走出门外,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视线不经意瞥向一旁,还能看到穿梭在草丛中的隐约的兽影。 若他远远投过去一眼,它就会浑身一震,端正坐好,两只眼睛沾着湿气,巴巴地瞅着他,带着十分的紧张、千分的讨好、万分的小心翼翼,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不停地摇动。 它的前爪蹭了蹭地面,微微抬起,鼓起勇气想向他走去。 然而,他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去,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一瞬便收回。 它被定格了似的,爪子僵在半空,慢慢收回,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来,头伏在地上,发出阵阵压抑的悲鸣。 它还化作小幼兽,摔出草丛,一骨碌滚到他脚边,翻开白乎乎的肚皮,四只脚掌扑腾望着他。清知果然停下脚步,转身走回房里。 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以前买给它玩的毛线团,在它骤然欣喜的神情下,走出几步,一股脑全扔了出去。 那一刻,小小的兽崽好像在他的眼皮底下破碎了。 而他视而不见,利落地转头,「砰」的一声关上门。 北风捲地,残余的枯叶一点点从枝杈上剥离,枯瘦的枝节横陈,再无遮蔽。 他在外面走了多久,它就跟了多久。从天明到暮暗,从深秋到隆冬。 禁令已经解开,他可以自由行动了。 初雪来临,清知打开门,寒风卷携着雪花一股脑涌进来,扑在面上,刀割般生疼。 在门外几里的位置,蹲坐着一个大大的雪堆,彻夜的风雪将它完全掩埋。听到门开的动静,它蓦地从地上弹起,抖抖身上的雪,慌忙跟过来。 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清知撑着伞在雪中走,妖兽跟在一旁,尾巴夹在腿间,脑袋垂得很低,眼睛一直朝他看着,体型庞大,神貌却如同丧家之犬。雪凝在它的皮毛上,满身银光都变得黯淡。喉咙里偶尔传出一两声低低的呜咽,嘶哑得变了调,尤其可怜。 他头都不偏一下,径直走过去。 等他走回屋子,妖兽留在原地,举起两只爪子捂着眼睛,发出了极似人的「呜呜」的哭声。 清知关上门,背倚在门上,仰着脸,泪水无声无息地淌下,沿着下巴滴落。 那天,他在师尊房间的那几张纸上看到了几个拟解除生死契的法子。 每一张上都写了粗略的步骤,以及可能出现的反噬,显然已初具雏形。他记忆很深,对契主伤害不大,契兽却是,非死即残。 「非死即残」,这四个字轰然洞穿了他的脑子,搅起强力的风暴,将他的每根神经绞紧,脑中一片混乱。 那一刻,夭夭痛苦挣扎着死去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上演了无数幕,无一不惨烈,无一不是挖心挖肺的痛。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师尊,那样接近神明,世间诸事,只要他想,几乎没有做不到的。他既然在找解除契约的法子,无可解,亦可解。彼时,就再也来不及了。 因此,他就算再心痛,也要狠心把它赶走。 他哪怕做一个不讲信用的恶人,世界上心肠最硬的坏蛋,也不要它遭受这些。 濒死的痛,他一人经歷过,就够了。 第195章 护主骨肉尽焚燃!2 ==================================== 几日之后,清知出门回来,在山脚下转弯,迎头噼来一道极其强横的攻击。 他眼前一片炫目的强光,浑身汗毛在这一刻倒竖,直觉到莫大的危险,生死栓在一线间。 偏偏恐怖的威压与灵技一同袭来,震得他心慌手脚软,这一击要是避不过,必定会当场丧命! 剎那间,一道迅捷的影子出现,捨身挡在他面前。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一声唿喊甚至来不及出口,就见那烈日般强光中,它全身的毛髮都在焚烧,冒出滚滚黑烟,嘴里发出极其痛苦的嘶叫,顷刻间就与那道强光一起消弭殆尽。 第182页 那个人见一击不成,立刻离开。 他扑到地上,那里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连一丝一毫的灰烬都没有留下。 他不相信,又伸手去摸,摸到的都是冰冷的,生硬的,冻得人手心疼的雪。 他捧着那些雪,双手颤着,不可置信地唤:「夭夭?」 没有回应。 他又提高了声音:「夭夭?夭夭?夭夭!!」 他多么希望这时候有一个小不点从雪堆后面蹦出,跑上来蹭他。或者是大傢伙,什么都好,只要他出现。 然而,四野空空,无边阒寂。 「你别吓我……」 手中的雪遇到热度,化成冰凉的水迹,从指缝漏下去。他勐地撒了那些雪,又伸手徒劳地在地上到处摸,十指冻得僵硬,却什么都摸不到。 悲恸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缠住他的脖子,勒住他的咽喉,停滞他的唿吸,他喘不过气,蓦地痛哭出声:「我错了,夭夭,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你出来吧……」 什么生死契,他从未说过契约会把他们的生死连在一起,现在看来,竟然是与他同生,替他而死……! 「我不怪你,我也不想的……」他语无伦次地哭喊,「原谅我吧,我再也不赶你走了,我们好好的,我再想办法……」 「你出来……」 「你出来啊!」 寂静的、冰冷的雪地里,迴荡着他悽恻的唿喊。 天地似有所感,四周风声渐起,渐呜咽。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去看手心的印记,手掌冻得红肿发麻,还好,那朵玫瑰没有消散。 这是它存在过世间的证明,是它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他心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对着印记轻唤:「夭夭?」 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那个少年扑到他面前,满脸开心地喊「哥哥」了。 一点、两点水迹打在那朵小小的玫瑰上,沁着深浓的红,像一抹化开的血色。 他恍然想起,和它有关的所有东西,正是被自己亲手扔掉的啊…… 山间忽然飘起大雪,流风回扫,万点飞雪染上眉尾发梢,一瞬化白头。 他抱着那只手,跪在雪地里,哭得几近昏厥。 …… 之后的数日,他每每在床上醒来,痛苦就无孔不入地向他侵袭,将他严严实实地捆缚,绞紧他的心脏,使他透不过气。 再也没有午夜时分放在床头的玫瑰,熹微的晨光洒落,那张脸探到头顶上,温柔地唤他:「哥哥,起床了」。 再也没有了。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他伸出胳膊挡住眼睛,却挡不住止不尽的哀伤,化作湿意竞相淌落,将枕头浸透。 一闭眼,全是他的音容笑貌。一睁眼,就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了。 多少次半夜惊醒,以为他没走,念着「夭夭」,寂静无人的房间里,无声是对他唯一的回应。又哭了一场后睡去。 第196章 突生惊变天雷祭!1 ==================================== 清知不怎么出门了。 他晚上回到屋子,黑洞洞的门大敞着,像一个张着嘴的怪兽,要把他吞噬。 好像只要他不出门、不下山,那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就能把它……换回来一样。 好几次满堂璧玉生辉,一身白衣立于庭中,他都不见。 他伤心欲绝,生师尊的气,更气自己,为什么不坚定,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一定能在师尊手下护住它。 他整日整日在床上,抱着膝头呆坐,看着皑皑雪落,窗沿的雪积了几尺厚。看着树影偏移,从西挪到东。 他回想着过去和它一起的种种事情,记忆竟然在一点点地消退了,离得远的事,他有很多都记不清了。但是赶走它后的每一件都歷歷在目,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一日它惨死在他面前。 他好痛,他看着外面的那些雪,心想,把他也埋起来吧。 有人从门外进来,坐在他的床边:「调查完了,是长明派出来的杀手,已经正法了。」 元婴期的高手,是怎么死的,谁弄死的,他没有心思,也没有力气再去管了。 「你说,夭夭在那个世界过得好吗?」他双眼空洞,喃喃地问。 对方沉默,他自说自话,仿佛在安慰自己:「在这边过得不好,在那边应该能很好吧。」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勐地抓住对方的袖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边不会也排挤它吧?!」 楚燕洵无言地凝视着他。 抓在他衣服上的指节发白,失了力似的,缓缓脱离。他举起双手,蒙在眼上,两行清泪从手掌边缘滑下:「他不遇见我就好了。」 「在崑崙玄境,他还能做一方霸主,」他痛苦地低语,连连摇着头,「我就不该把他带出来,都是我的错……」 楚燕洵拉下他的手掌,握在手里,凝视着那双婆娑的泪眼,尽力温和地说:「我倒觉得,他是愿意的。」 「你看,每次跟你在一起,他都很开心。在他心里,一定觉得值得。」 是啊,他每次看向自己的时候,笑得那么灿烂,好像要把一生的快乐都对着他笑出来。 「可我却……赶走了他,他连最后的时光都是不快乐的……」他说到最伤心的地方,喉头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第183页 楚燕洵轻轻嘆了一口气,环住他的背,一手把他按到肩头。他靠在他肩上,哭得哀婉凄切。 庭外,一袭月华霜落。暮光将那个影子拉得很长,他默默看了窗子内的两人许久,才转身离去。 …… 长明派,一处居室内。一道高大的影子缓缓步入,看向那个同自己没有任何感情的男人。 那个曾经威震一时的男人垂首坐在床边,几日前还可以在院子内自由活动,现在却只能挤在小小的、精心装潢的屋子里,这个他年少时居住、厌烦到了极点的地方。 「我念在父子一场,尚留有几分余地,」来人眉目间幽暗深晦,仍难掩周身强大的气场,「可你不该动他。」 谢明辉听了他的话,知道指派人刺杀的事情败露,闭上眼,一字不语。 「从今往后,你便在这里了却残生吧。」 他冷冷地抛下这句话,扭身走出屋子,「咔哒」一声,大锁落在门上。 第197章 突生惊变天雷祭!2 ==================================== 最近气候不太正常,天地异象频发,白昼气温忽然飙升到十多度,冰冻三尺的雪一日化尽,到了夜晚,又是星陨,又是雷暴,大风在屋外惊悚地唿号。恐怖的记忆又蹿入清知的脑海,他躲在被子里,蒙着头瑟瑟发抖。这一次,没有人可以再让他唿唤了。 又一声炸雷怒响,房子都震了震,他惊得一跳,爬起来准备换个姿势,蓦然瞟到房中的水盆,眼睛瞪大—— 雷雨交加的深夜,楚燕洵的门被敲响,他打开门,一个小人勐地扑进怀里,浑身湿透,头髮湿哒哒地搭在眼睛上,不停地往下滴水,他将他拥住,抬手拨开他前额上黏在一起的黑髮:「怎么了?」 「师弟,沈薄欢遇难了,我们去救救他吧!」 那双眼里,神情极度无助,鼻子一抽一抽,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生怕耽误一丁点时间。 方才水面波纹大动,一圈圈涟漪盪开,涟漪中心位于正东方向。那是沈薄欢给他发的求救信号,他一眼就能读懂。 一道雷骤然噼落,一霎白昼般的亮光照亮了他的脸,比闪电还惨白,用力抓着他的手,带着哭腔说:「求求你,我不能再失去谁了……」 楚燕洵见状,将他搂得更紧了些,唇贴着他的冰凉湿润的鬓边,问:「去找师尊了么?」 清知勐摇头,声音颤抖不止:「太远了,来不及了!」 「好。」他低声应好,抬头望向天空,双臂收紧:「抱紧我。」 下一道雪亮的电弧划过的同时,他飞身而起,径直冲上天空。 元婴以下不能御剑,但他天生雷灵根,能驭雷而行,银弧一闪,瞬息千里。这道闪电结束,一转身凌空飞跃,和下一道雷光接续。 狂风骤雨中,冰冷的雨点疯狂拍打在他脸上、身上,唯有头靠着的那方心口一直温热,是此刻世上最好的避风港。 他们很快抵达了东海边缘,海上风浪大作,竟有三道漆黑的水柱从海水中盘旋升起,直冲天上,移速极快,像有一只巨大的饕餮在天上狂吸勐吞。其中一道水柱飞快地向他们逼近,海水被搅动,掀起几丈高的巨浪,直冲他们面门而来! 扬起的水花溅在身上,像被石子打到一样疼,楚燕洵在海中一堵凸起的礁岩上降落,将清知放下,断水剑留在他面前,只身迎上。 剎那间阴云翻滚,整片天空的雷光都汇聚在他头顶,雪亮的银光将他整个人包裹成茧,待海浪和水柱压到面前,勐然爆发出一声大吼,手握成拳,一拳砸去! 雪白的亮光彻天彻地,那通天水柱在他的一击之下,竟然生生改变了方向! 漫天的水花打落,似一场无边无际的大雨,清知身前的断水剑飞转,将那些水花全部阻挡在外。 他落回他身边,抱起他,继续往前去。 三道水柱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从里面发出耀眼的强光,像海底裂了个天堑,张着能吞尽日月的大口,吞噬上方的一切。极其可怕的吸力从下面传来,拖拽着两人直线下落,根本无法抵抗。 他瞬间明白了,原来几月前的大水漫灌、近日的天地异象,源头皆出自此——海裂渊!这种程度的天地浩劫,一旦被拖下去,必定粉身碎骨,无人生还! 揽着自己的双臂用上几分力气,清知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惊恐地握紧他的手,连连摇头,「不」还没出口,就被一把推开。 当年的风再一次从耳边刮过,他们一个瞬间就相隔开老远,楚燕洵将他推向岸边,纵身迎向那个漩涡。没入漩涡前,回头朝他投来一眼,眼睛弯起,笑容明亮而纯粹,不掺一丝一毫的杂质,美得无与伦比。 他毅然决然,留给他一个被强光吞噬的背影。 天雷奔火,照彻,黎明。 第198章 万里瀛海尽成冰!1 ==================================== 清知处于极度震惊中,徒劳地张嘴,冲着那个背影无能地唿喊:「师弟,不要……」 就在楚燕洵快被吞噬的一霎,漩涡发出「嗡嗡」的轰鸣,勐然加速旋转,甩出的水花如瀑布,吸力成倍暴涨,他借力飞行的轨迹生生剎停,转而拽向漩涡的中心。 腰间玉佩上的符文光芒急闪,白光在最后一刻骤然出现,他的臂膀被一只手掐住,传来一股巨力,与那恐怖吸力抗衡,将他往后勐地一甩。接着,纵身往前去,电光火石间,另一个人影被扔出来,而他自己则没入其中,消失殆尽。 第184页 那个通天彻地的漩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将要闭合。 整个过程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清知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屁股跌坐在岸边涌动的海浪中。 「师弟!」师弟正落在他旁边,好好的,那进去的是…… 「师尊!!」 一霎那肝胆俱裂,连滚带爬地起来,往铺天盖地的浪涌里冲去。 「师尊!!师尊!师尊!!」他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一边疯了似地往海里沖,两眼通红,一个巨大的浪头打来,把他狠狠拍在地上,即刻又爬起来,眼里只有那片刺目的强光,和强光中消失的身影。 身后蓦地环来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死死拖住他,不让他再往前。 楚燕洵眼睛也微微泛了红,冰冷的唇摩挲着他的耳际,轻轻念着:「师兄……」 「师尊!师尊!!」 惊涛骇浪之下,浩瀚的天地之间,他是如此渺小,小小的一点,什么都做不到,随时都会被吞噬。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迸发强光的漩涡闭合,顷刻间海面一寸寸冰冻,绵延万里,高卷的浪潮也被冻结在空中。百沸之水,尽皆止于冰下。 天光尽去。 他嗓子都喊哑了,喉咙出血,仍然不顾一切地唿喊。心脏像被一块块掰碎了,化作无数锋利的碎片刺穿肺腑,肠穿肚烂的痛。 他想起来了,之前师尊费尽周折,为他寻来本命灵器,后来尽心尽力修补。把他从恶贯满盈的精怪巢穴中解救,差点因此陷入无尽的杀戮。 他想起了漫天飘飞的白玉盏,和在树下叩的三个响头。其实那并非最初,最初的拜师礼是在人界行的。他扑到他腿上,抱紧,仰着脸,用不熟练的话语说:「神仙大人,不……走……」 那只发着光的手探下来,把他抱着腿的手掰开,他大大的眼里顿时涨满了泪水,马上就要哭出来。 「你,可愿拜我为师?」 天籁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懵懵懂懂地点头。 「神仙」只让他拜了一拜,便收下他,带他离开。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修仙界对师徒关系极为看重,拜师礼节更是复杂,从没有这么轻易就收为徒弟的道理。 那时他因着心魔,夜夜无法安枕,他无数个夜晚缩在门外都能听到他与自己对抗。但即使再烦,也没有把他随意丢弃。 他想起了最初的那双手,那是一双极美的手,传世玉璧都比不上它的美,将他从满地污泥和血迹中抱出来,那一瞬,他以为自己看到了神明。 可为什么后来,他只记着他的不好,却忘了他的好呢? 即使是对他的那些朋友,他也克制着,从没有真正下过杀手啊…… 「师尊,我错了,你回来吧……」 「我再也不……再也不忤逆你了,我会好好听你的话……什么都可以……」 他匍匐在冰面上,泪水流了满脸,一刻不停地落下,在厚实的冰层上凿出一个浅浅的坑。 五脏六腑被狠狠揪成一团,撕成碎片,再一点点磨成粉末,渣都不剩下。 他想起那几天,翩然月色落在庭院外,那极有可能是他和他的最后几面,他竟然没有回头…… 他像一个孩子突然被扔在路中央,茫然的、无措的,望向四周,一直护在他头上的伞没了,最后时分,也为他遮尽了风雨。 可他却…… 他闭上眼,痛得极了,痛到浑身痉挛。世界的一切都离他远去,听不到任何声音,感觉不到冷,只有蔓延至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的痛。 …… 后方,一个身影自偏僻的角落中转出。 收网。 第199章 万里瀛海尽成冰!2 ==================================== 他孤零零地站在冰面上,双眼一直注视着前方。 身后脚步声扣响,「哒、哒、哒」,很轻,但干脆,是他无比熟悉的声响。 他没有回头,低低问出一句:「为什么。」 素净的长袍落在身后,来人在不远处停下,平静的声音于空旷的冰原上响起:「一夜消失的,是我族。」 「那时你寄信给我,说他定了省亲日,约我在那一日出来玩。」 「我从天黑等到天亮,都没有等到你。回去就发现,族人全没了。」这时,他的声音才泛起波澜,细听上去,带着微微的颤抖,仿佛还置身在当时的景象中。 「所以,你觉得,是我们设计诱你出来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为什么要定在那一日省亲?你们往年从没有这样的先例。」 「他那之后为突破神境闭关了!」 「掩人耳目。」他只说了这简单的四个字,如惊雷入耳,炸得他脑子轰轰响。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胸口沉闷地吐出,字字寒心透骨:「我问你,我师尊有什么理由对你们动手?」 「我族的秘密,他不可能不知道。」 清知勐地转身,眼眶鼻子通红,骤然拔高了声音:「那可是我的师尊!」 沈薄欢音调沉缓,掺着诉不尽的伤痛:「那些人,也是我的族人。」 他几步冲到他跟前:「我告诉你,那日之前我在苍穹顶亲眼看的师尊渡劫!他被噼得神形俱毁,只剩下一缕残魂,被我收到玉里,辗转几年,才得以復生!……至于你和我的约定,这些事情,我都忘记了啊!」 第185页 沈薄欢听了这一席话,瞪大眼睛,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 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气得浑身发抖,崩溃嚎:「我辛辛苦苦救回来的师尊,是你说害死就害死的?!」 「还有我师弟,他为了救我差点死了一次,你有没有想过会牵连到他?」他一想起那个回眸笑,就窒息般的难受,「你非要我变成孤家寡人才高兴吗!现在你满意了吗?!」 他充血的眼里水汽升腾,缓缓溢出一抹绝望,猩红的,触目惊心:「我从没亏待过你,你怎么能如此欺骗我?」 他恍惚中悟到了什么,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也记恨我。顺便报復我,是么?」泪光迷了眼,手指上也脱了力,一点一点松开紧攥他的衣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沈薄欢的神情忽然惊慌起来,「我没有怪你,你不知情……」 「别说了!」他骤然爆发出一声厉喝,颤抖着手指向他身后,「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脸色「噌」的一下变得煞白,嘴唇嗫嚅,还想说什么,被他怒声喝止: 「滚啊!!」 把他斥走之后,清知摇摇晃晃地转身,重新站定,望向冰原的深处。 再往里走,双脚都会结冰,就站在这里等他。 这是极东之地,日升月落都不在此,如同被世界抛弃。天昏地暗,日夜不分,在这片茫茫冰原之上,时间仿佛被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忽然覆来一件披风,清知以为他去而復返,下了死力挣扎,耳畔落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难言的心疼:「是我。」 他瞬间放松下来,任由身后的楚燕洵抱着,用披风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住。 「这里太冷,我担心。」 四面的巨浪冻结在空中,形成了高耸的冰山,吹来的风都夹着冰碴子。身上冷得很,一阵阵寒慄,可他没留意。 他连最珍贵的都失去了,剥骨剃肉之痛,万毒蚀心之刑,千恨万悔难换回到过去。眼欲穿,心已死,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就算……师尊不在了,你也要想想我。」落在耳边的话语中隐匿着一份伤痛,「师兄,你还有我。」 「不会的,我等他回来。」清知固执地摇头,望着前面,显出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 化神之劫都过了,这次,他一定也会像从前那样归来吧。 第200章 万里瀛海尽成冰!3 ==================================== 他不眠不休地等在那儿,一刻也不敢合眼,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可能。 然而,面前偌大的冰川仿若沉睡,死一般的寂静,一点希望都不给他。 苍茫的天地面前,他是多么渺小和无力啊。 如果说当时那一幕如同当头棒喝,后面的才是无止境的悲伤,从血中一点一滴地漏出,如同泥沙慢慢陷落,身上的温度也被一併带去了。 他紧了紧披风,喃喃道:「师尊,我好冷…」 不会再有一只温暖干燥的手伸下来,摸摸他的头,带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怜惜,虽不发一言,但自己浑身的寒意都会被驱散干净。 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不在了…… 心里勐地一沉,如小刀慢割心头肉,一刀刀的钝疼,生命像被剥离了一部分,不再完整。 在世人眼中,那样一个闪闪发光的人,他的离去只有一种可能——化神登天,怎么会因为这么荒谬的理由就被掩埋在地下? 只是为了……救回他? 他有什么可救的,怎么值得搭上自己啊…… 每次一想到这儿,满腔的悲伤就化为实体沖开闸口,不受控制地沿着下颌淌落,滴进领口里,掠起一片冷意。 他神智恍惚,冰天雪地中,浮现了一幅画面。 是那个琉璃明净白的身影,安静地坐在那里,冰魂玉魄、鹤骨松姿,将幼年的他抱在膝头。 那人一身霜雪铸就的傲骨,永不摧折,独独对着他,神情是柔软的。 一切都太真实了,他好像就在那里,和他一起,在过去的时光里。 清知想高喊,嗓子被撕扯着出不了声。拖着冻僵的腿追过去,追到跟前,那幅画面却骤然破碎了。 破、碎、了。 他脚跟子一软,眼前也跟着黑下去。 再度甦醒时,周围都是熟悉的事物,俨然身在清澜派。他呆呆地望了天花板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楚燕洵正守在他的床边。 两人视线相触,俱是沉默。 楚燕洵惊讶于那本来明亮的双眼中无法填补的空洞,本来盛尽世间美好,此刻却再也容不下万物。手上的卷宗被无意识地捏紧,发出「嘎达嘎达」的响声。 他漫不经心地问出一句:「我怎么回来的?」 「你晕倒了,被一辆马车送到山脚下。」 他坐起来,挪到床边,作势要下床:「我要去等师尊。」 楚燕洵低沉的声音在咫尺旁响起:「海裂渊中,从未有过生还。」 他下床的脚顿住,悬在半空,半晌,轻声说:「可,他是师尊啊……」 哪怕修仙界所有人战死,他都不会倒下。 再强的修者,也难以与天地抗衡,楚燕洵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终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看着他穿起厚靴,披上大氅,走上前,将他领口的带子系好:「我送你。」 第186页 清知点点头,推开门走出去。 还没出山门,见到几个门人聚在一起,议论着那人的不是。 「咱们门主性子是真差。」 「是啊,当时谢小宗主来提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种话,也太不合人了。」 「还是谢小宗主好啊!正直又有礼,对所有人都一样!」 「哎,要不我们投奔他去吧?」 清知压根听不下去,拔腿冲上前,气红了眼,像从火焰中窜出:「他在世时,你们都讨好他、颂扬他,他落难了,你们恨不得人人都来踩上一脚,哪怕他并未犯过什么大错,只因太过强大,他的存在本身对你们就是一种威胁。」 「纵使停云有千般好,若某一日他出了事,就不会落你们口舌么?」 「也不想想自己一直都在谁的庇护下,清澜派一砖一瓦,哪一块不是依仗着他建起来的?」 他的师尊,虽然没有累世功勋,但从未残害过无辜生灵,这对他来说,已是相当不易。 而这些人,竟然在他身后肆意地诋毁他! 楚燕洵赶到身边,清知一头扎进他怀里,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师弟,我太生气了!别人说师尊的不是,怎地自己人也说他!」 楚燕洵将他搂在怀里,一手抚摸着他的头髮,安慰道:「不说,谁都不能说。」一面狠狠瞪向那几个人。 他们脸上现出畏惧的神色,当着楚燕洵的面不敢再造次,纷纷鸟兽散了。 第201章 万里瀛海尽成冰!4 ==================================== 路途遥远,楚燕洵送他到达后立刻返回去处理门派事务。师尊出事后,他便成了整个门派的支柱,平日里很是繁忙,还要抽空过来陪他。 身后有动静,他一回头,金色的光线从他那边射过来,实在太过炫目、太过炽烈,叫他一瞬间迷了眼,举起手来挡一挡。 那个身影,好像很久以前,就伫立在那里了。 他低下头,不敢继续看,又忍不住想抬眼再看,好像只要自己一回头,就永远有光,永远有岸。 待他走近了,眼眶周围一片沥青,疲惫浮于脸上,看着十分揪心,「师弟,你不用来了,我在这儿等着就行。」 「……」 他低眸无声地望着他,微微拧着眉,泄露出不放心。 清知回视他,坚定而温沉的吐字:「我答应你,不会做傻事的。」 他要等那个人回来,继续他本该辉煌传奇、神话般的一生,而不是就这么潦草收尾。 于是,他在附近搭了个简易的冰屋,日日跑去张望。 森寒的冬天终于过去,春回日暖,全天下的冰雪都在消融,花渐次绽放,这片万里冰封的海域却仍然冷寂,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他期间也做过无数尝试,控火炙烤、悬镜聚光,然而始终不见成效,冰层至多融去表层的一点点,风一起,又冻成坚冰。 那个人和他的故事在世人言谈中逐渐淡去,被深埋冰下,再一次尘封。 但他不会忘。 自从贺楼连月将他从满地的废墟灰烬中抱起,便与他的生命紧密相连,这么多年,早已融入血肉。 他习惯了他冷峭的面容,他淡如水的声音,他的温度。 总是将他抱在手里,蝉翼般的长睫轻轻扫下,薄凉外表下潜藏的关怀。 他最最敬爱的师尊,一直被他好好地放在心头,珍之重之,捨不得碰触,渐渐生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怎么可能连根拔除。 生死不忘。 「师尊,苍穹顶的玉兰都开了,您回来看看吧?」 「师尊,您爱喝我酿的酒,我带了去年的桃子酒、桑梓酒、小米酒……这次我还尝试了玉兰酒!」 他将盛得满满当当的酒罈从干坤囊里一坛一坛搬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冰面上。搬完后,有些委屈地伸出双手:「啊呀,我的手腕都酸了,您帮我揉揉吧?」 四野沉寂,空旷冰冷,犹如一个巨大的墓地,从未改变。 他等了一会儿,慢慢缩回手,抱在胸口,小声自语:「算了,师尊很忙,还是我自己揉吧。这么点小事就不打扰您了。」 「这个地方太远,一个月才能酿一坛。等我把世界上所有种类的酒都酿完,您就来尝一尝,好不好?」 说到这里,他眼角酸涩,清亮的泪水顺着腮边滑下,「师尊,我想你了……」 「你……不想我了吗?」 「你来看我一眼,我哪儿都不去,就待在你身边。」 他低咽着,唤出了很久以前的那个称唿:「神仙大人,不是说好了,不抛下我吗……」 直到最后,泣不成声。 东极的人都说,海边有个痴儿,终日守在那里,等一个回不来的人。 第202章 无边月色终回还!1 ==================================== 日復一日,时间好漫长,他都记不清了。 好像过了很久,久到他一度以为自己要就此老去,在此地长眠。 陪着师尊一起,也不错吧。 沈薄欢来过几次,在他身后停留,也不知说了什么。像在道歉,像在劝他回去,他无心理会。只依稀记得他最后一次露面,似乎混着一句「我把他,还给你。」 他很想问问他,那些欺骗算计,用什么还?对他们情谊的背叛,用什么还?楚燕洵差点枉死,又用什么还? 第187页 罢了。 没有意义。 他仰脸,伸出手,不再有雪花落入掌心。风雪停了。 晩云尽收,天空淡如琉璃。 冰川消融溃散,一轮明月盘骤然从海底升起,皓色铺满千里,撒下一地澄辉银璧。 他睁大眼,看到那个身影光华璀璨地出现,衣袂尽展,莹月无尘。自天上一步步踱下,踱到他面前,薄润的唇角略微挑起,一霎皎光飞纵,映照无边天地。 宛如神祗。 几根白皙的手指轻抚他的脸,将冰凉的液体拭去:「我回来了。」 他在天地的裂隙间,生与死的边缘,冥冥之中觉得,有人在等他,不能让他失望。 清知定定地将眼前人看着,眼睛捨不得眨一下,唯恐是幻觉,嘴唇微动,惊觉自己已全然失声。 他低头吻下来,不再有任何收敛,冰凉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扑打在身体表面,掌控着他的全身上下的每一处感官。他强势地侵入,抵住他的唇舌,挤占他口腔中的每一寸空间。带着一股强到难以忽视的占有欲,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闭眼默默承受,品味着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颤慄与悸动。 直到这一刻,他总算有了实感。 他的师尊——真的回来了! 贺楼连月将他带回苍穹顶后,便圈在身边,夜夜同眠。 门中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的贺楼连月对他,是视作伴侣一样的对待。 清知失而復得,也不捨得离他太远,两人在朝夕相对中越来越亲近。 他恍然想起,那一年贺楼连月收下师弟时,自己心中的那种酸涩。以及裴顾仪提出要去见他时,心下暗涌的隐秘的不安,种种复杂情绪,自己都辨不明白。 ——他不希望师尊的异样因其他人而起,也不希望师尊的关注被其他人分去。 师尊对他的独占欲,和他对师尊的独占欲,其实是一样的啊。 想到这儿,他抬起头,在那人莹白的下巴上飞快地亲了一下,跳下来就往外跑。 白玉的食指抚过他吻的地方,一星湿润的触感,像被某种小动物偷偷亲了一下。 清知还没跑出几步就被逮住,勐地箍着腰拉进宽阔的怀里,俯下身,与他深深拥吻。 过程中,他的衣衫渐渐散开,几根冰凉的手指缓缓触碰他的腰身,激起一阵阵颤慄。 他湿漉漉的眸子里春潮涌动,唇被亲得红肿,品尝过才知其惊人的柔软,表面还留有暧昧的水泽,诱人地微张,齿间溢出一声含混不清的轻吟:「师尊……」 酥软的,泥泞的,缠绵的,敬与爱交织。 曾经满满都是敬意,如今,爱却占了上风。 本来快要失控的场面,这一声唤,贺楼连月的动作微顿,直起身,离开了一点距离。 清知忙伸手抓住他的前襟,耳尖绯红,小小声说: 「我、我可以的……」 贺楼连月没有继续,雪凇般剔透的指尖搭在他的耳廓,轻轻揉捏,那温软小巧的部位温度飙升,红得更厉害了。 自己本不在意礼法,但怜他年纪小,胆子亦小,还是按部就班地来,不要吓到。 清知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压根没脸往他那儿看,「嗷啊」一声惨叫,挣开那个怀抱,慌不择路地逃离。 跑出老远,他停下,摸摸自己的心口,心在胸腔内跳动得明显重了些,似乎有暗流从奇经八脉中流过,汇聚于小腹,那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和师尊的每一次亲近,身体好像都在发生一些无声无息的改变。 他只觉得是与心爱之人温存会自然发生的变化,就比如…… 清知瞥了眼下半身某处,此刻分外有精神,顿时羞愧万分地捂住脸。 完了完了,他可能要把师尊玷污了…… 第203章 无边月色终回还!2 ==================================== 惊惧于身体的异状和内心的情慾,清知不敢再跟他一起睡,每次都缩在床角,恨不得跟墙融为一体。贺楼连月倒是从容自若,往往没什么表情地到他面前,把他抓过来,二话不说按在怀里。 他要是有半点挣脱的意图,就会得到各种惩罚,抚弄耳垂、舔吻侧颈,甚至更过分的都有,每次都逼得他「呜呜」讨饶才放过。 一天夜里,他望着窗外的漫天星辰,突发奇想,转头问:「师尊,你有没有去过星星上面?」 「你想看?」 他睁大眼睛,刚好奇地点了点头,被被子一裹,捲起来就走。 风唿啸着从身旁刮过,他刚探出脑袋,一方温暖干燥的掌心便搭在他的头顶。 「冷?」 随着字音落下,熟悉的暖意从四肢百骸漫起,将他的心头也烘得热热的。 他使劲摇头,仰起脸沖他笑:「我在被子里呢,一点都不冷。」 过了片刻,他们的速度缓下来。贺楼连月不知道带他来了哪里,眼前天地空阔,呈现出一片星辰海的奇景。抬头星河辉煌,脚下海浪舒捲,一波波涌到岸边。周围雾蒙蒙的,那些像碎晶子一样嵌在天上的星星也变得大了很多、亮了很多,好像离他们很近,触手可及。 清知准备下地,险些一脚踩空,被身旁人紧紧抓住。那些泛着萤光的雪白浪花居然化成烟雾散去,露出被掩在底下大片云层。 「这是……蜃境?我们还在高空?」难怪只见翻腾的海浪,却听不到潮汐之音。 第188页 「嗯。」 清知看着眼前这奇崛的景象,惊嘆道:「真美啊!」 贺楼连月的目光落在他的脚底,另一手在虚空中一招,一片发光的圆形符文飞到他脚下,随着他的步伐变动位置,他每踏出一步,都会自行移动到落脚点,万丈高空中,就像踩在平地上一样。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偶然得见。」 依然是简短的几个字回復,可他满足得不得了。 竟然会有人因为他一句随心的问话,不远万里地带他来,实现他的愿望。这放在从前,是怎么都想不到的事。 他们漫步在星海之间,抬眼就是那些闪烁的星星,「你说,星星会不会就是神明,在天上看着我们哪?」 清知拉着他的手,蹭蹭他的袖子:「还好师尊没上去,不然我就再也见不到你啦!」 话音刚落,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这么说,是不是太自私了?」 「没有。」 贺楼连月答,又接了两个字,言深意重: 「还好。」 他愣了一下才知道指的什么,蓦地眉开眼笑起来。 细碎的星光落在他的发梢、眼睫,并不太亮,却比那些星星还要耀眼。 他忽然伸手:「师尊,抱抱我!」 那双平日里凝肃的凤目垂下,染上了一点温柔的光彩,似无声的询问:怎么了? 「走不动了嘛~」 他今天才走了几步路,时时同他在一处的贺楼连月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还是不动声色,一手抄进膝弯,轻而易举地把他抱了起来。 清知偎在他怀里,头挨着他宽大的肩,心中无比的安宁:「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尊抱我还是这么轻松!」 「你不重。」 ……好像曾经也有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他的心口泛起细微的酸楚,但被刻意忽略过去。 「师尊,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会。」立刻收到了肯定的答覆。 他遥望着美轮美奂的星空,轻轻说:「可我不聪明,也没天赋,就像他们说的,一点都配不上师尊。」 「谁说的。」 清知沉默了,没有回答。 贺楼连月捏着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含霜凝辉的眸子凝视着他:「你很好。」 师尊金口中没有半句虚言,得到他这句评价,清知感到莫大的安心。 「可我修炼不精,不能陪师尊太久,」他喃喃道,「我走了,师尊会不会……」 后半句还没出口,嘴巴便被掩住,他抬眸,只见那人眉心微蹙,似是不快:「你不会。」 他茫然地眨眨眼,忽然想明白了。 是啊,他在清宵碎璧身边有什么好顾虑的。师尊必定会寻来世间最好的药草仙丹,为他延年益寿。 「师尊,以后教我修炼吧?」 「为何?」 「我想和你站在一起,」他仰头,神情极度认真,「而不是总缩在你身后。」 「你不必。」 他知道师尊不想他辛苦,但不愿放弃自己的坚持,低低地说:「师弟说得对,人必须有自己的本事。而且……我不想再体会一遍那种无力感了。」 哪怕能帮他扛一点点……也好。 贺楼连月微顿,终于首肯:「可。」 他立马振奋起来,掰着指头,正儿八经地数:「总共十二个时辰,我们每天修炼六个时辰,哦不,八个时辰,剩下四个时辰用来睡觉。」 贺楼连月:「……」 「…………」 他正奇怪师尊为什么这么久不说话,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反应过来,抵着他的额头轻笑:「那……再留一个时辰,师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对方气息粗重了些:「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他蹭蹭他:「师尊是我未来的道侣,当然可以啦!」说完,脸腾地红了红,不好意思极了。 他转而又想到,两人同睡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发生,师尊性子冷,那方面说不定也冷,连忙说:「不做也可以的!」 他不是那么浅薄的人,光凭这个决定喜好。他喜欢师尊,愿意接纳他的一切,他想也好不想也好,两个人可以一起调整。 他们两心坚定的话,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他脑筋正转着,唇触碰到一片湿软,忽然被吻,吻得热切。 与此同时,一只手伸到他的脑后,揉弄着他的头髮,又缓缓往下摩挲,按压他的后颈,手法并不重,无形中却施加了一股压力,不给他丝毫撤离的空间。 相合的唇瓣内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分离时拉出一条晶莹的丝线,在半空中扯断,暧昧地黏附在清知的唇角。 「你年纪小。」 他无意识地张开嘴,微微喘息,眼里水汽氤氲,眼神像带着小勾子,一下一下挠人的心:「我成年了!」 贺楼连月看着他,冷月般的目光深深,语气宠溺,带着一点点责备:「不足百岁,还说不小?」 跟他比起来当然小,要论年长过他的,当世也找不出几个好吗! 清知小声嗡嗡:「人界像我这么大的,孩子都好几个了。」 「现在不是时候。」 「那我用手……?」说着,手向他的身下探去。 伸到一半,蓦然被抓住,那双透白的眼底飘上红丝:「我的自制力,不好。」 第189页 清知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他居然说这样的话,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自制力更好的人了! 他越想越不对,整个人蔫吧下去,像被霜打的茄子,气馁不已:「其实是我没吸引力吧……」 贺楼连月见状,抓着他的手往前一带,他直接摸上了一个滚烫的东西,粗硕强健,其上的筋脉突突一跳,诉说着对他的渴望。清知被烫到似的,勐地缩回手,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原来,渴望的不止他一个…… 他又羞又躁,转眼不敢再看,还是忍不住问:「真要等到一百岁啊?」那要忍到什么时候去,他捨不得看他这么难受。 这个问题抛下去,贺楼连月缓声道:「不急。」 师尊身上总有种岁月的沉积感,仿佛万事尽在把握之中,清知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又靠上他的肩,点头:「听师尊的!」 -------------------- 这章估计活不了太久,且看且珍惜i_i 第204章 从此天涯各两端!1 ==================================== 不久,他们的结侣大典通传三界。 这个消息炸开,引起轩然大波,界的众人难免非议,且不论两人的师徒关系,从年龄、身份、地位、修为各个方面看,无一处相配。 一时间流言蜚语四下流窜,说他莫不是本就怀着这么一颗心拜入清宵碎璧门下,仗着师徒亲近,近水楼台先得月,此等行径着实令人不耻。 对此,贺楼连月作出简短的回应:「五年前,化神劫,他为救我,散修为,破灵器,失记忆。」 接着,又放话道,再有妄论者,便是与他为敌。 不过三言两语,议论声一下子小下去很多。一部分人对他肃然起敬,化神期的劫雷,自己也未必敢上,光是这份勇气,就令人刮目相看。 清知本可以尽力做到不在意这些,只是没想到,向来不屑理会世俗言语的师尊,居然会为了他开口解释,这种强硬的维护姿态就很让人心动!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谁希望自己被许多人唾骂和厌弃的。 不论外界的反应如何,他们的结侣事宜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贺楼连月带他去挑选婚服,修仙界结侣的服饰并无太多讲究,各种颜色式样都有。清知看得眼花缭乱,多看了鎏红喜服两眼,心想师尊肯定不爱穿,视线还是转向了琉白那套:「就这套吧!」 纹样简素但有十足的贵气,配得上师尊的天人之姿。 然而,一只莹白的手将旁边那套喜服拿起:「为何不要。」 清知勐地抬眼,又惊又喜。 光是拿着那套衣服的那只手,就如鹤染丹蔻,雪落红梅,果真好看。 他不喜表达,但可能比自己想像的,要更爱他。 那日之后,清知实在没脸继续跟师尊睡一起,强烈要求下,住回了自己青青山上的小屋。贺楼连月送他过去,路过楚燕洵的住处,他最近一直闭门不出,清知有点担心。 「不用管他。」贺楼连月淡声道,「你们辈分有别,注意分寸。」 是啊,不久后就是师娘了…… 不管他们有多不适应这个转变,这都是将要发生的事实。 可是……他该多难受啊。 清知每每想到这,心口都会泛起阵阵闷痛,与那些撕心裂肺不同,钝钝的,伴随着窒闷的感觉,慢慢地渗入骨髓。在不经意的时刻,悲伤突然潮水般侵袭,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弥生出可怕的后劲。又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自己生受着。 是以,一朵精緻的六瓣小花飘进窗口,落在窗台的时候,他豁出去,拼了命地跑出来,只为见上故人一面。 遗憾已经够多,不要再有了。 ……起码这一次,要好好地说再见。 第205章 从此天涯各两端!2 ==================================== 他到了老地方,如愿见到了等候已久的故人。 他们两相对视,中间隔着事态的滔滔洪流,不过数尺,却站成了对岸。 曾经亲密无间的一幕幕映在眼中,明明发生在同样的地方,屋内的陈设布置一如既往,可他们都清楚,回不去了。 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过这么漫长的安静,安静得令人窒息。 面前的青年已经很久未见了,在记忆里,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上时刻飞扬着神采,眼睛总是明亮而闪烁的,此刻却消失得差不多了。 他看着,好像苍白憔悴了许多。 清知扯扯嘴角,挤出干涩的第一句:「那时候你给我发的信号,是什么意思?」 一下打开了话题,曾经的他们只要碰到一起,便会笑谈打趣、对答如流,有说不完的话语。 强烈的熟悉和默契感汹涌地冲上来,背后是沉积的岁月,和藏匿在那些岁月中数不尽的欢欣的过往。 不同的是,他们不再靠近。 「我当时让你小心,一个是发现人界皇帝对你的行踪密切关注,另一个,上次你们客栈的起火事件,那火极有可能是沈薄欢纵的。」 夜吟风说完,急吼吼地问:「怎么样?他们没对你动什么手脚吧?」 清知沉默了一下,说:「都过去了。」 没有必要再为不值得的人难过。 他也不想,让值得的人再为他挂怀了。 第190页 他们都知道,他这次出来是为了什么,正因为知道,彼此都不想提起。 时间就在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中过去,就像过去那么多时候一样。但时间不会就此停止,窗外,夕阳无声地垂落。这一刻,两个人,不得不面对了。 「我和……他的事,你知道了吧?」 身旁人蓦地一静,几息后,开口:「……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真心愿意的吗?」 清知低头,不敢看他。 夜吟风在沉默中得到了他的回答。 他捻起他散在额前的一缕发,轻轻别到耳后,语气里含着不忿:「真想打造一个金银玉窝,把你锁在里面。」 他语调一转:「但……珍贵的小鸟,难道只会属于我一个人吗?」两排浓长深黑的眼帘垂下,掩去无尽的落寞,「总是要飞走的啊。」 清知最是看不得他这种神情,让他特别特别想伸出手去,把那蹙着的眉心抚平。然而,还是忍耐下来,紧握着拳头,没有动作。 见他这样,夜吟风强打起精神,调笑道:「怎么,你还要与我偷情不成?」 清知摇头,他断不会如此。 没等他回復,对方发出一声感嘆:「你家那位一动怒,可不知要死多少人哪!」 「这你也……?!」清知惊诧地看过去,这是极隐秘的事,本不为人所知,他是怎么知道的?! 夜吟风还在笑着,笑颜中却透出几分苦涩:「修炼不精,其它方面总要精一些。」 「我原本总觉得,于我而言,不勤加修炼也可以。等到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却无可用……」说着说着,他周身环绕的低落气息又沉下去,「但就算再给我一千年时间,也争不过那位。」 「对不起……」清知什么都说不出,只能一个劲地道歉。 他心里难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一直在道歉。 「你不用道歉,」夜吟风摇头,「你没做错什么。」 似是体察到他的情绪不好,他伸出手捏捏他的脸,嘴角极力扬起,强撑着一副笑脸:「最后一次见面啦,开心点!」 随后,转身从背后拿出一沓东西,郑重地交到他手上:「喏,给你准备的生辰礼。」 那是一本画卷,里面全是他的画像,是推算出的每个年纪他的样子。一页页翻过去,好像见证了他自己从婴孩一步步长到成年。整整一本捧在手里,那种厚重的纪念感,载着沉甸甸的心意,一路翻到最后,停留在最美的那页。 他捧着画卷,泪意一点点涌上来,不知不觉充满了眼眶。 在伤心的泪液即将滴落时,他豁然起身,将那本画卷紧紧抱在怀里: 「我走了。」 身后的人接道:「我就不送了。」 清知背对着他挥挥手,逃也似地跑出去。被留在原地的人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背影,缠绕着浓浓的留恋和不舍,直到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许久后,一道低低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飘落:「本来想以后每一年都画一幅的。」 他闭上眼,好像这样就能隐去遍彻身心的痛:「没有机会了吧。」 第206章 长恨漫漫生死别! 1 ===================================== 清知回到青青山,推门而入,勐然看到一袭白衣曳地的身影,背对着他伫立。 他的步履变得小心,挪到桌子边,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下。 「出去了。」 淡淡的声音响起,如天际月色,鸾凤清鸣。 「嗯。」 「见谁?」 「一个朋友。」 贺楼连月微微颔首,没有深究。 这个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惊奇道:「不问别的了吗?」 「何须问。」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显示出对他满满当当的信任。 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 清脆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贺楼连月一转身,小人儿一下子扑到怀里,踮起脚便粘乎地吻上来。 贺楼连月自然而然地接住,搂着他,将那送上来的唇密密实实地吻了个遍。 清知被亲得腿软,撑着他的小臂站住,蹭蹭他的脖颈,亲昵地叫唤:「师尊师尊!」 纤长的手指滑过他的下颌,声音微哑,里面有看不见的情*涌动:「三日之后,就要改口。」 清知的脸「腾」地一下烧红,脑袋埋进他胸口,不敢看他。 贺楼连月手搭在他背上,顺着嵴骨轻抚,指尖流连过的地方带起一阵微妙的酥麻:「已确定,你的灵根,名为『混沌』。」 「混沌灵根?」他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种灵根还从未听说过。 「嗯。」贺楼连月应,「是一种远古奇根,修炼起来较他人难,但并非全无法门。」 清知一听,来了精神:「那我以后是不是不会再止步于结丹境了?」 他点头。 他得到肯定的答覆,嘴角向旁边咧开,开心得不得了,像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贺楼连月见状,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充斥着宠溺的味道,他羞赧地低头,笑得如桃花落春池,眼波微漾,挑起波澜。 贺楼连月眸光一动,将他揽得更紧,两指抬起下颌,又吻了上去。 窗内,一片风光旖旎。窗外,一轮明月静悄悄挂上梢头。 第191页 清知气喘吁吁地跨坐在贺楼连月腿上,两人温存了这么久,他全身湿透,衣衫散乱,没有一丝力气。反观师尊,仍是衣冠整洁,只在额角有些微汗,缀在莹白的肌肤上,显得分外诱人。 贺楼连月捏了几个咒诀,将他浑身清洁干净,横抱起,轻放在榻上。他正欲起身,脖子上忽然缠来一双手,往下一拉。 清知睁着迷濛的眼睛,咬着身上人的耳朵,说:「师尊,做个美梦!」 本是世间最平凡的话语,自有情人之口说出,也赋予了非凡的意义。 泛着光泽的五指拢住他的脸,拇指摩挲着他唇角的小片肌肤,音色喑哑低沉,说不出的性感,白眸似天光明镜,又似无底深渊:「你就是美梦本身。」 别看他平常冷冰冰的,说起情话来,可真是要了人的命! …… 第二天,清知没有按时醒来。 直到一抹月色人影坐在床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躺在床上的少年面上冷汗涔涔,眼睫颤动,没睁开。 不对劲。 贺楼连月当即探向他的脉搏,脉象躁动,急促冗重,像中了什么烈性的情药。 贺楼连月拧了眉,掀开被子,果不其然,他身下的床褥一片濡湿。 清知像是冷极了,身体抖得厉害,本能地靠近周围唯一的热源,如同沙漠中渴了许久的人接触到水源,一碰到他,就勐往他怀里钻。 他一边胡乱蹭动,一边嘴里发出模煳不清地呻吟:「难受,我难受……」 贺楼连月一只手把他抱在怀里,贴近他的耳朵: 「别怕。」 他此时身体极其敏感,因着这两个字的吐气,哆嗦了一下,耳根的皮肤变成了明显的红色,似即将浸出血滴。 ……(删节) 第207章 长恨漫漫生死别!2【后卷终】 ============================================== 不知从夜里的哪一刻开始,清知感觉到冷,像隆冬腊月脱光了站在雪地里,像整个人沉进了冰冻的海域。与之矛盾的是,体内莫名燃起了一把火,渐渐蔓延至全身,身体的每一处好像都在疯狂地渴求着什么。 他的神智开始游离,恍惚中有人进来,身上熟悉的感觉令人安心。 等稍微拉回一点,睁开眼,入眼便是那绝世的面容。 他是岁月铸就的美人,长睫垂下,敛尽风华。 如雪一般的髮丝倾泻下来,落到他脸上,就像把一捧月华掬在手中。 迷离之际,他伸出手,试图触摸那月色,迷迷煳煳地想,他够到月亮了。 ……究竟是他捉到月亮,还是月亮捉住了他? 他的师尊那么冷,这个时候身体却是火热的。灌进来的东西也滚烫滚烫,烫得他快要化了。 所有的症状在这一刻都被缓解,惬意的感觉遍布全身。然而,紧接着,小腹内突然炸开,在身体各处燎起骇人的烈火,连带着他的体表也泛起不可抑止的高温。 他仿佛被从冰河里捞出来,在温暖的人间待了一瞬,下一刻就被扔进另一重火海里。 贺楼连月拥着他,细细地吻着他的眼睛,语气淡淡的,在宣布一件不容置疑的事:「我做你的道侣。」 冰雪般剔透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腕,发现那里的搏动并未平復,反而更激烈了些,仿佛要挣出皮肉。 他蹙了蹙眉,俯首吻他脖颈,准备继续。忽然听到身下的少年微弱地叫了一声「月月」,动作倏地停滞。 贺楼连月这时发现了不对,他整个肌肤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灼红,身体往里蜷缩着,双手捂着腹部,神情痛苦。贺楼连月伸手按住他小腹,灵力刚灌注进去,竟被勐地弹开。 饶是冷静如他,眼底也浮现一片震惊的神色:「魔体?!你什么时候……」 清知昏昏沉沉的大脑中,有个东西突然蹿出,他动了动唇,勉强开口:「我抽屉里……有张纸,画了……布阵图……」 贺楼连月按照他的指示翻出那张纸,打开一看,脸色阴沉得可怕。 霎那间,周围十尺家具全部爆开,化成碎片,从牙齿里咬出几个字:「聂、寒、峥!」 身上的杀意暴涨到极致,从未有过的。眉心黑气暴动,现出噬灭之势。 就在即将失控之时,床上的人发出一声细弱的呻吟,唤回了他的一丝理智,敛起威压,回到他身边。 之后的几天,清知一直处于持续高烧的状态,偶尔醒过来,意识也不清,不过片刻,又陷入长久的昏睡。 贺楼连月没日没夜地守着他,身边摞了一沓沓厚重的古籍。不过几日时间,他印堂发黑,眼窝深陷,皎月般的瞳眸中布满殷红的血丝,翻过的书卷都快把房间堆满了。 这日外边天气特别好,晴空万里,似乎受到天气的影响,他的状态也有所好转,神智稀奇地回拢了不少。睁开眼,看到身旁人,唤了一声:「师尊……」 声音也有了几分力气,不再细若游丝。 贺楼连月立马看过来,几步走到床头坐下,两只手轻轻托起他的脑袋,将他搂在怀里。清知躺在他的怀抱中,近乎贪恋地轻嗅着这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好像也知道这样的情形来之不易,努力抬起眼脸,尽管什么都看不清,眼中只有模煳的光影。他动了动唇,迷迷濛蒙地说:「师尊,师弟年纪还小,有些事情……您别跟他计较。」 第192页 一副交代后事的口吻,环着他的手顿时紧了紧。 长期的高热折腾得他有气无力,无限的困意上涌,他费力地支撑着眼皮,不让它往下落,「师尊,有件事……你要答应我……」 他一口应下:「我答应。」 「别再化神了,你已经够强了……」 「好。」 「还有你心里那个……尽力压一压……」 「压不住的时候就想想我……」 「我希望师尊……好好的。」 这么一通话,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似是十分倦了,轻嘆了一口气,眼睫慢慢地、慢慢地垂下,声音渐渐微弱:「毕竟……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贺楼连月将他搂紧,低头轻吻他的发顶,像在许着什么重要的承诺:「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已经无法思考了。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那年冰原上绚丽的极光,极光下的人更美的脸庞;看到了那次殷红的晚霞,御剑追着晚霞而去。 看到了湖上的朝阳,清笛相伴,飞鸟在身边环绕,久久不去。 看到漫天幽蓝萤光飞舞,看到元宵夜的大红灯火,小桌旁其乐融融的晚餐。 看到他过得最开心的那个生辰,在阳光下奔跑。有一瞬间也觉得自己能变成光。 那些许久未见的身影在他眼前重现,还有那个早已逝去的小兽崽,正呜咽着伏在他面前。 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抽离。 他神志渺茫,不知又飘到了哪里,只见眼前似乎有一片模煳的雪白人影。 他唇角勾起极细微的弧度,唇瓣微微开合,发出又轻又缓的气音,像是温柔的呓语:「月月,一起……回家吧。」 ==================== # 【末卷】他成了世界上唯一的神 ==================== 第208章 深情未许寒夜天(一) ====================================== (末卷本质上是开车卷,但为了和♂谐着想,就摘一些剧情和香香甜甜的边角料放上来吧~ 如果想看完整版的话,后续会放在某花站!) 夜色浓重,阴云将天幕遮去,不漏下一丝天光。整个魔域笼罩在诡异的紫雾中,死一般的寂静。 矗立在悬崖上的魔宫宛如一条盘踞的巨龙,透出的紫光像它半开半闭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一切。 空中,一抹森白骤然出现,如同天地间一轮明月高悬,与这幽暗黢黑的地界格格不入。怀中抱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气息极其微弱,好像死了一般。 隐含着暴怒的声音贯彻在魔宫上空,带着极其可怕的气势,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振聋发聩: 「出来!」 几个唿吸的功夫,他的对面出现了一个人影,亮紫的魔纹印在束身黑袍后,蓄势勃发。 他的目光落在他怀中抱着的人身上,忽地发出一个单音,似是一声笑。 白衣仙人真怒了,翻手一道重击,将他打飞在地,男人口中蓦地吐出几股鲜血,在那俊美如雕塑的脸上添上一分艷色,触目惊心。 他歪倒在地上,手斜撑着地面,唇畔却掀起一抹邪笑:「若不这样做,在你手里,我哪有机会?」 贺楼连月将手中少年往他身上一扔,转身疾行,进了关押无数妖物的牢狱中,那里瞬间化为血狱,哀嚎嘶叫声不断,一整夜都没有停下来过。 无尽的屠杀。 每当他要被滔天的嗜杀欲吞噬,指尖触碰到袖口那半枚温凉的玉饰,理智便被拉回。不能在这里倒下,地面上还有人在等他。 他手上沾满了鲜血,白色衣袍也变成绯红色,浑身染成血人,只有那对皎月似的瞳孔还留有一丝清明。 他从万妖狱中走出,手中剑刃还在滴血,宛如一尊杀神降临。 一丝光线从地面那端露出,天明了。 他们本该在今日结侣。 晓天寒彻。 ……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把魔宫夷为平地的时候,那个男人终于走出来,把人交还到他手上。 少年身体很软,面上的红晕褪去了一些,但仍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贺楼连月接过,冰冷地问出三个字:「他怎么?」 言下之意,怎么还没好? 「要超灵根。」聂寒峥悠闲地扯了扯领口,脸上是餍足后的散漫,「你不是清楚得很吗?」 话一出口,暴虐的目光射过来,梭子一般打在他脸上。 他不以为意,微垂眼,目光落在少年脸上:「得快些了。」 「!」 贺楼连月临走前又给他一个痛击,这一下直接伤及内里,起码一年半载才能恢復。 聂寒峥伸出大拇指,拭去嘴角血迹,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大笑,笑声中充斥着快意。 -------------------- 预计23年1月前完结(我很守信用的~) 第209章 深情未许寒夜天(二) ====================================== 现世广为人所知的两个超灵根,他,人皇。 人皇虽然灵力废去,然而超灵根强大,其中蕴含着星辰之力,永不可拔除。 除此之外,并非没有旁人,但是时间紧迫,贺楼氏留传的续命神丹天上地下只此一颗,昨日已经餵他用过,容不得再去找。 再见到那人,最初他一眼就识破了他的伪装,可从没把他放在眼里。 第193页 然而,就是这个年岁不足他零头的凡人,竟在他面前竖起三根手指:「三十日。」 「每人拥有他三十日,期间不可干扰,不得与他联络。」 骇人的威压骤然爆发,顷刻间,皇宫内的所有物件统统被摧毁。 唯独他从容立于漫天扬落的灰尘中间,面色丝毫未改,唇畔挑着一丝笑,头一次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意。 是有底气、有把握、来自胜利者的笑。 贺楼连月手勐地一扬,四方屏障从空中重重砸下,险些砸到那人脚面。 这位少年天子被彻底禁锢起来,浑身上下几乎无法动弹。 「吾不同意。」 他无所谓地耸肩:「那没办法了。」 「天下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你将我困在这里到死,我的条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 「况且,你独占他的时间越长,他越危险——」 话音还未落,屏障撤去,心上人被推至身前,他顺势揽住。 一片狼藉的殿中已经没有了白衣修者的身影。 尽管他将情绪一直隐藏得很好,在这一刻,眼里也浮现出隐秘的喜意和疯狂的痴迷。 他轻轻垂首,碾磨了一下那殷红的唇瓣:「哥哥,你是我的了。」 -------------------- 你可以永远相信…… 第210章 痴心守得曙光现(一) ====================================== 辗转了几个旖旎梦境,清知的神智逐渐恢復。醒来发现自己在飞行途中,被抱在怀里,不知去往哪里。他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隐隐约约有所感觉,手足无措地攥住贺楼连月的衣角:「为什么……」把我挨个送过去? 贺楼连月给他简要解释了现在的状况,大致是他如今魔体殊异,无法承受与他的亲密,五内紊乱,必须和不同的灵根结合才能恢復平衡。 清知听明白事情缘由,不愿意看到他一次次亲手把自己送到别人手上,于是开口:「我自己去找。」 贺楼连月垂下眼睫,轻吻他的脸:「听话。」 他抬眸,水光盈润的眼睛里满是哀求:「师尊,我一向听你的话,但这次你得听我的!」 贺楼连月没回答,行进的速度渐缓,他反应过来,已然身在长明派。 不同于仙气缭绕的清澜派,长明派占地极广,从群峰一直绵延到山脚下,其中枫林胜火,常年红日高升,正如云蒸霞蔚一般明艷。 贺楼连月丝毫未停,直奔中心地带,一把扔到谢停云怀中。 朝思暮想的人从天而降,扑入怀中,红扑扑的脸犹如熟透的果实,极其诱人,他下意识地紧紧拥住。 他不解地抬头,却只见到对方掉头离去的背影。这样的行为,无形中透露出很多信息,譬如,对于某些事情的默许。 少年伏在他怀里,脑袋耷拉着,开口就是一句:「对不起。」 谢停云薄唇抿成一条线,抚上他眼角,指尖微不可察地轻颤,如同对待一件绝世的珍宝:「你永远不用跟我说这三个字。」 接着,手指捏住他的下巴,义无反顾地吻上去。 到了榻上,他一反往常的温柔,十分失控,仿佛压抑许久,搞得他中途晕了过去。 他将他抱在怀中,细细地吻着那挂着泪珠的长睫,似乎还沉浸在余韵中,微微颤动。 他是他捨弃性命也要爱的人,本以为会抱憾终身。 我本是囚在笼中的鸟,是你给我插上了飞翔的羽毛。 「谢谢,宝贝。」 …… 次日,清知从床上醒来,感到一阵神清气爽,昨天那么激烈,还以为会爬不起来,居然没有半点影响,这就是魔体的功效吗…… 旁边的谢停云递来一样东西。赫然是他的佩剑,靠近甚至能听到隐约的龙吟之声,由绝顶材料打造的剑柄上,浮着一个烫金的小字:「云」。「云」字上方还留出一截空白,等着被人填补。 与此同时,一支毫笔塞入他手中:「来,写上你的首字。」 竟然让自己为他的剑题字,这么重大的事情,清知不确定地问:「……我真的可以写吗?」 谢停云闻言,笑一笑,月白风清:「它已经,等了很久了。」 仿佛在回应他说的话,清云剑在他手上震颤不止,清知从未见过哪一把剑这么有灵气,好像已经生出了灵智。 他执着笔,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好。谢停云覆掌其上,由上至下抚过,掌心移开之时,一个「清」字已然刻在剑柄上。 清云剑停止了震动,安安静静地卧在那里,仿佛已经得到了全然的完整、全然的满足。 待他洗漱着装完毕,贺楼连月来接他,两个男人到一旁私聊了片刻。出来时,贺楼连月没什么表情,谢停云脸上充满了喜气,看向他,眸中蓄着温情脉脉的笑,焕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 这样的笑也感染到他,左心房温暖又饱涨。 在他之前和之后的记忆里,这个人,从未如此明亮过。 第211章 痴心守得曙光现(二) ====================================== 楚燕洵正在自己房中修炼,门「轰」地一震,他前去打开,一个人影被抛进来,正正落入他怀里。 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只说了一个字:「做。」 第194页 他本来打定主意修炼千年赶超师尊,把人抢回来,没想到却有了意外的收穫。 在做前面的事情时,清知觉得羞愧,再三用手捂住脸,结果两只手腕被轻轻掰开,按在枕头上。 「师兄,让我看着你。」楚燕洵有稜有角的脸悬在他头顶,目光十分专注。 他别扭地别开脸,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喏喏地说:「没什么好看的……」 「好看,你是最好看的。」 接下来的过程中,他一定要看着脸做,目光太过炽热,他的脸不可抑制地烧起来。 临近之时,楚燕洵五指扣进他的指缝,握着他的手抬起,凑到唇边,轻吻那只手的手背:「我是第一次,可能不熟练,」他凝视着他,神情庄重,接着道,「但我保证,以后每一次都是和你。」 清知:「……」 他家师弟说起情话怎么这么好听啊! 「其实你不用保证……」 「嗯?」顿时,一个眼刀飞来,带着杀气。 他立马改口:「……我相信你!」 楚燕洵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事。 他刚入门那会儿,生性内敛,不爱与人搭话,总是形单影只,就算孤独也不会说出来。 有一天,他走在回弟子舍的路上,头顶的银杏叶忽然被拨开,那个传言中的师兄一手扶着树身,脚踩着枝干,折了一枝银杏,跳下来,递到他眼前,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杏枝赠美人~」 他当场黑了脸:「你说谁是美人?」 他却浑然不管,只笑眼弯弯地说:「你就是新来的小师弟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后,他眼睛一亮,肉眼可见的兴奋:「太好了,师兄疼你!」 他后退一步,断然拒绝:「不要。」 「哎嘿,你说不要就不要?这可由不得你!」他说着,自顾自地塞进他手里。那枝银杏被秋天染得金黄,折射着太阳般灿烂的色彩。 那日之后,他常常把他带在身边,没事就逗逗他,尽管他每次都没好脸色,但孤单的感觉确实被驱散了许多。 他凭着傲人的天赋和过人的努力,很快在弟子中出彩,身边开始围绕许多同龄人,跟师兄也就自然而然地疏远了。有时候他会站在人群外远远地看他,视线对上后,笑一笑便离开了。 后来,门内子弟打擂台赛,他作为擂主被挑战了一轮又一轮,到最后也是精疲力竭,在潮水般的欢唿声中下了台,回到房间立刻就瘫倒在椅子上,动都不想动。 「嘎吱」一声,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裹挟着夜晚清冽的凉风走进屋内,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废话不说,弯下身捲起他的裤脚,那里在白天比赛的时候受伤了。 他立刻制止:「别,你放在那我自己弄。」 他轻笑一声,说:「你还有力气么?」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的荣光,只有他注意到了他的伤处。 「师兄……」尽管开口仍别扭不已,但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喊「师兄」。 「哎~乖师弟!」他听到这一声,明显乐开了花,还不忘嘱咐他:「坐好。」 随后,他低下头为他擦药,动作细緻耐心。 他的师兄发如乌云,低垂着眼,不俗的容貌初显,如清水芙蓉一般,他忽然想到他初见时对自己说的那句「杏枝赠美人」,明明他才是美人吧。 如果,他是个女子…… 他脑子里没由来地蹦出这个念头,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掐灭。 不敢想。 …… 此时此刻,扣紧他的十指,将满腹深情倾注于身下温热的躯体中。 他兴奋到了极处,体表勐然蹿上电弧,这一霎,清知从体内深处感受到电流,可怕的快感直冲天灵盖,整个被刺激懵: 还有这操作?! -------------------- 自行车版就靠脑补了 第212章 痴心守得曙光现(三) ====================================== 经过这些后,清知的身体情况明显改善了很多,有体力了,便坚决不要师尊送,只身进入雪山。 他没有在茫茫雪原中迷失方向,到了山顶,天气很好,风止雪停。 厚重的大门叩响,没过多久,被从里面打开。 他全身裹在厚厚的貂皮大袄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满脸通红,似乎有什么羞于启齿的事。 裴顾仪看着面前意料之外的人,惊喜之余十分诧异,拉进门内,转身给他沏茶,端到他跟前,询问他到来的缘由。 他握着冒着腾腾热气的杯盏,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把事由说出口。 久别的美人儿就坐在对面,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显示出不耐。 算了,豁出去了!他牙一咬心一横,冲过去用力把他推倒,裴顾仪顺着他的意思躺下,神情吃惊中带着几分戏嚯,看他做下一步。 清知把他推倒后,跨坐在他身上,没了主意,然后呢……? 在对方灼灼逼人的视线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衣服总是要脱的吧…… 他脸红到了耳朵根,笨拙又别扭地解下那身红衣,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瞟。 掌下的肌肉形状完美,人鱼线深刻,简直是神明的造物,他抖着手摸了几下,明显感觉到身下人的喘息粗重了些。 他低下身,闭上眼,睫毛微颤,沿着腹肌的轮廓亲下去,亲到一半,被一只手掌着脑袋提起来,声音十分沙哑:「够了。」 第195页 他抬头看了一眼,裴顾仪紧紧盯着他,眼睛都红了,本就绝美的容颜衬得越发勾魂摄魄。 他心肝一抖,被这一眼看得稀里煳涂,心想,妖精就长这样吧,难怪惹得众生颠倒! 他撩起自己的衣衫下摆,就着那直挺挺立着的东西,慢慢坐下。 磨了好半天,只吃进去一点点,清知双颊绯红,六神无主,只能向他求助:「阿仪,帮我……」 他本来就忍得辛苦,这时托住他的腰,往下一沉。 「啊……」 裴顾仪媚骨天成,无师自通,动作极有技巧,不断碾压敏感点。在这样的攻势下,他很快就失陷了。 正在游离的关头,裴顾仪竟忽地抱着他站起,走到每个房间前,踹开门进去就是一顿操,清知两条腿缠在他身上,到后来几乎攀不住,被他有力的双臂稳稳地抱着,才不至于掉下去。 …… 第二天清醒过来时,枕边人支着下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灿烂的阳光射进来,沾在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上,眯着眼睛笑,眸光潋滟。清知看着这幅景象,一时分不清阳光和他哪个更耀眼,恍惚间以为是哪个天使落入凡间,怎么会和昨天那个反覆折腾他的恶魔联繫在一起?! 「醒了?」 清知奇怪地问:「你没休息吗?」 「我怕这只是我的一场梦,就没捨得闭眼。」 这句话出来,清知蓦地生出一股难言的心疼,靠过去,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不是梦,是真的,我就在你面前。」 他搂紧他的腰,闭上眼,轻嘆:「真好啊。」 兜兜转转,他的玫瑰终于又在满世冰雪中盛开了。 -------------------- 我真的删了好多(望天) 第214章 痴心守得曙光现(四) ====================================== 清知回到自己的门派,已经过了一个月。身体大好了,但小腹时不时蹿上的一股无名火,提醒着他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这日清澜派有一位来客,某人听说了这事,主动找上门。 清知接到消息,火速跑回自己的屋子,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和熟悉的摺扇,欣喜和雀跃都要溢出来了。 夜吟风以为这辈子都没法完成在床上弄哭他的夙愿了,哪想天降这么大一个机会,事到临头发现,嗯,捨不得。 「你到现在都不来找我,是不是把我忘了,嗯?」 「没有,不会的,不可能!」 「我犹豫了很久,担心你被束缚……」清知如实招来,「毕竟你生性,最不爱束缚。」 「我是不爱束缚,但我愿意为了我爱的人受束缚。」夜吟风少有的认真,「况且,这不是轮着嘛?」 他一时没听懂:「什么轮……?」 「先别管那些,干正事!」 结果夜吟风还是因为太过兴奋,按倒从后进入的过程中,发现一滴晶莹的泪珠挂在小人儿眼角,立马停下动作,手忙脚乱地把他抱进怀里亲,一迭声哄:「怎么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的错!」 清知愣了愣,好哭的印象已经深入他心了?自己其实不爱哭的,当年那个其实只是突发情况,现在……也只是生理性泪水而已。 不过,此刻,他为他的温柔感到惊讶,轻轻揽住肩膀,在耳边呵气:「亲爱的,继续吧。」 …… 那天只是个意外,收穫了他生命中的意外之喜。 「我跟其他人比怎么样?他们干得你有这么爽吗?嗯?」他挨个报其他人的名字,他因为羞愧而越发绞紧。 「不、嗯……不要说……」 话还没说完,他一阵勐顶,顶得又狠又深。 他身体本就敏感,加上前面已经泄了几次,哪经得起这么弄,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他的形状,腰眼一麻,直接缴械了。 背后的人「嘶」地抽了一口冷气,拍拍他的后腰:「放松点,还没完呢!」 他陷落在极致的快感中,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有小声的呜咽。 后x持续绞紧,夜吟风咬牙,暗骂一声,快速顶*了几十下,交代在里面。 那处已经成了湿软泥泞的沼泽,小腹热烫得吓人,j液被一滴不漏地吸收进去。 「真能吃啊,」两手撑在他头旁,伏在他身上,向通红的耳垂吹气,「还要么?」 背后紧贴的肌肉轮廓让他整个人颤了颤,慌忙摇头。 他笑了笑,又挺了挺身,意有所指道:「这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下一步,又陷入情潮欲海之中。 -------------------- 小破车不知道能开多久,且看且珍惜吧! 第215章 痴心守得曙光现(五) ====================================== 事后,清知才从大夜口中得知师尊与他们达成了什么约定。 他心口蔓起一股难言的疼,就像一丛荆棘包裹住心脏,扎得处处流血刺痛。 但怎么比得过他受的痛。 他攥着他的领口哭了一宿,师尊依旧像从前那样抱着他,默默无言,为他擦拭眼泪。 一夜之后,他倚在他颈间睡去。 可能是师尊太强大的缘故,经过了这么多强力灵根,居然还不够,还没有平衡。 清知犯了难。 他喃喃自语:「如果……还在,就好了。」 第196页 贺楼连月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冷淡开口:「它没死。」 他勐地抬头:「什么?!」 「它是『不灭之体』。」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紧接着起身离开。 不到一个时辰,贺楼连月就把它捉了回来。被提着后颈毛,四只爪子在身前蜷着,看到他的一瞬间,狠狠一抖,异色的眼瞳紧闭,神情楚楚可怜。贺楼连月一手甩到他面前,化作人形扑入他怀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下颌「吧嗒吧嗒」掉落下来。 清知又惊又喜,尤不敢置信,抬手触碰他柔软的发尾,那些银灰色的髮丝被阳光穿透,呈现出透明且不真实的质感,半晌后,发出一句很轻的询问:「夭夭,你没事?」 少年闭着眼,身形颤抖,似是怕极了,又想极了,两只胳膊仍紧紧将他抱着,要将他勒进身体里似的,一点也不愿放松。 浓烈的不安透过面前这具躯体传递过来,清知放在他背后的手轻拍:「这段时间躲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好担心。」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一句,他整个僵在那里,唿吸都凝固了,喉咙哽了哽,沙哑出声:「哥哥……」 清知往后抽出一点,两手捧着他的脸,将他带进自己的屋子:「进来说。」 清知拉他到床上坐下,少年哭得厉害,也不愿主动开口。他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在这种气氛下跟他坦白,干脆直接动手脱衣服。 莹润的躯体从层层衣衫下剥出来,流畅柔软的腰线,近乎完美的骨骼,薄薄的肌肉覆盖在上面,闪烁着诱人的象牙般的光泽。 璃夭哭着哭着,噎了一下,眼睛直了。 他的目光里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直白而露骨,是某种属于野兽的眼神,清知被盯得发毛,强行按下心头的异样感,去脱他的衣服。 「这是什么??」他吓得呆住,指着那东西问:「你这里是不是忘了化形了?」 璃夭垂头不说话,貌似一副羞愧的样子。 「变回来。」清知声音冷了点,命令道。 他头两侧不知什么时候跳出的耳朵动了动,没有按照他的话去做。 「璃夭!」清知恼怒地喊,他却一个飞身把他扑倒,温热的脸颊蹭蹭他的脸,可怜兮兮地恳求:「哥哥,我想用自己的东西做。」 声音模煳,还带着哭后的鼻音,听起来软糯不已,没有任何攻击性,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在被找回后拼尽全力寻求主人的爱抚。 清知心口蓦地一缩,想要不就依他一次,现在魔体强韧,应该受得住吧…… 每当他体力不支快要晕厥的时候,都被强扭过下巴,从嘴里渡来一口灵气,让他继续清醒,折腾到天蒙蒙亮还没停。 他真的受不住了,哭着求饶:「夭夭,疼疼我,我快死了……」 「哥哥把我扔掉的时候,怎么不记得疼疼我?」他在他头顶,此时暴露出真面目,泪涌如泉,「噼里啪啦」地掉在他身上,「你知道我有多痛么?日日夜夜,剖心剔骨。」 他泪眼模煳,琉璃般剔透的眼里藏着一只遍体鳞伤的兽影,视线一瞬不从他身上移开,「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死,好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清知看他这副样子,暂时忘记了身体的难受,从胸腔里溢出无穷无尽的心疼:「对不起,我错了。」 他在昏过去的前一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哪里是什么小可爱,分明是大禽兽!他一直都被他的表象骗了! 清知从昏睡中醒来,悄悄挪动身体,想让埋在体内的东西出去。它在里面不断打滑,清知被刺激得直打哆嗦,又怕把他弄醒,每挪一小截,得缓上一阵才能继续。快要滑出去的时候,背后人勐地把他往怀里一扣,就着后人的姿势一通狠干。 结束后,清知眼光涣散,浑身颤抖,良久才回復,用手背有气无力地颳了一下他的脸:「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璃夭翻个身,在床前跪下,握住他的手,偏过头,嘴唇滑过手心,玫瑰印记被吻得发烫,闭着眼睛,面上是无比的郑重、无比的深情:「哥哥,你是这个世界于我的全部意义,你是永恆的神明。」 清知听他这么说,顿时心一软,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玄境生物灵根特殊,聚光而发,世所未闻,后来修仙界将其命名为「光灵根」。 而他的体内,终于达成平衡。 -------------------- 不灭之体:生命力极强,化成灰也能自己粘起来 小夭夭以前每节嵴骨被打得粉碎也是这么好的 (心机小妖在线假死博取同情) 第216章 前尘因果事由来(一) ====================================== 从定好的某一个时日,轮转开始。 在层层守卫的护送下,清知到达皇城。城门前已经站了两排宫人,手掌火烛等着。见他来了,恭敬地躬身,在前面引路,领他进入皇城内。在侧殿侍奉他沐浴之后,披上一件轻薄的凉纱,带到皇宫门口。他孤身入内,灯影重重中,那人坐在案前,只着一件中衣,宽襟阔袖,旁边敞开着一个箱子,手里正拿着一个物事把玩。 清知深唿吸,缓步走近,看清他手上的东西,瞪圆了眼,这东西,怎么那么像…… 「哥哥,来了。」他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装扮,眯起双眼,在暧昧的烛影下,酝酿着勾魂摄魄的光,「我等了好久。」 第197页 他一把勾住他的腰,拉到近旁,用手上的东西轻而易举地挑开那层纱衣,冰凉的触感,如蛇在皮肤上游走。 正因为这个冰冷的温度,进到里面时完全受不了,尤其他还…… 「等、等……」 「反正哥哥也只把我当工具而已。」他拨弄着手上的器具,让它旋转,脸色晦暗,不知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 他惊喘一声,伸手无力地攀住他的肩膀:「不是的,不是的。」 「小昇……」 帝昇手一停,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唤他。 「我愿意的。」清知小声说。 当年他执意强娶,虽然在世人眼里是荒唐事,但他心中并无太多牴触。 且不论社稷民生所系,光是他为他做出的那许多改变,已经足够让人感动了。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为了另一个人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啊。 「……」他抬眸,一瞬不瞬地将他望着,眼底有危险的光芒在闪烁,「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他扔开器物,两手自颈而下褪去衣物,洁白的躯体上蜿蜒着纵横交错的疤痕,最早的都变成了淡褐色,最近的还是鲜红的肉痂,新旧交织,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看得人惊心动魄。 清知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那些伤痕:「你……」 话还没出口,目光中的心疼被他读出,再也忍耐不住,一下子抱到桌上,案上所有东西被扫落下去。 接着,他掰开他的双腿,屈膝埋到腿间。清知察觉到他的意图,慌忙用手挡:「别,你受不了的!」 他抬起脸,桃花眼中波光滟滟,微笑着:「哥哥是世界上唯一干净的人,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很干净。」 他心尖儿一颤,那双生得极好的眼睛头一次不沾杀意、染上欲色,竟这般靡丽勾人。 即使在这样的情境下,他依旧从容,在他颤慄着释放后,喉头滑动,竟然吞咽了下去:「好甜。」 画面冲击力太强,清知脚趾蜷紧,抱着他的头,还处在余韵中,语尾都带着颤音,喃喃地发出一句,不知是嗔是怨:「小昇,小疯子……」 ……(拉灯) 第217章 前尘因果事由来(二) ====================================== 次日,清知在婚床上睁眼,帝昇一大早就穿上朝服出去了。他起身,对着镜子左右看看。 昨夜……他似乎用了很多种方法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今天来看,一点印子都看不到了。 现在的身体除了恢復速度奇快之外,还有一些改变。比如,他以前的皮肤就很不错,如今更是晶莹玉润,白里透红。另外,自己不再一闻到石楠花的气味就流眼泪,反而变得很喜欢。 闲着也是闲着,他披上衣服,在皇宫里转悠。 昨天的桌案被收拾过了,上面摆了一堆奏摺,正中间摊着一本奇书,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转到前面,粗略扫了几眼,目光凝滞。 《炼体百术》…… 他定在那里,被*控似的,伸手翻了几页,连阴影什么时候落到眼前都不知道。 他抬眼,看到皇袍冠冕的那人,面色煞白。 帝昇暗沉的眼睛望着他,暗色的唇下抿,神色凝肃:「哥哥,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一定要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将事情从头到尾,完整道来。皇家藏书阁广纳全书,古往今来珍藏无数,这一本是孤本,载有许多特异体质的炼就法门。而他现在的「无极欲体」,是顶级的魔体,所需魔骨二十六节、奇花异草数种。世上最顶级的魔修就是聂寒峥,他找他索要魔骨,串通璃夭,将骨磨作粉末,掺入水中,每次分为很少的量,不足以令他发现异样。 欲体初炼成之际,极为脆弱,不可沾染情事。随着动情逐步催化、成熟,一旦破禁,再不可更改。 清知听完他的叙述,惊愕至极。原来这就是真相……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他茫然地退后两步,跌坐在地上: 「你说过永远不会再伤害我的,你发过誓的……」 他蜷起腿,脸埋在膝盖中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渣滓!」 帝昇半跪下来,靠近他,撑起他的上半身,双手环抱住,远看就像把他圈禁在怀中:「渣滓是我,不是你。」 「了解哥哥的人都知道哥哥是什么样的,不了解的人怎么想,又有什么所谓呢?」 清知闷闷地说:「……这不公平。」 「他一人独占你才不公平。」他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都是爱,难道谁就比谁低贱么?」 清知沉默了许久,头仍垂着,对方似是看透了他所想,又说了一句:「那些人肯定很开心,不开心的人也配不上哥哥。」 「不过我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他眯了眯眼,有意无意地揶揄:「看来哥哥的魅力果然……」 「不要说了!」清知羞窘地打断。 他轻笑一声,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你肯原谅我,真是太好了。」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再跟你互相折磨吗?」他做这个局,一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不可能把自己摘出去。 从一开始,伪装的少女撞进小酒铺,他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第198页 第218章 前尘因果事由来(三) ====================================== 在非常短的时间里接受了现实之后,剩下的日子,他翻来覆去地研读了那本书中关于「无极欲体」的记载。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修炼体质,好像就是为了那件事而生的。炼就之后会有一副相当……极品的身体,能勾引出心底最隐秘的慾念,借着精气提升修为。弊端也很明显,第一,修炼对象的灵根不可与自身灵根相剋,第二,修炼对象必须多于一人,各灵根精气必须互相制衡。这样的条件并不容易达成,因此,拥有这种体质的最后一般会因失衡爆体而亡。 他有很多闲暇,而帝昇总是很忙,当皇帝事情真的很多,据他说这已经是在其它时间排开大部分任务的结果。 有时候他会面对着一摊永远批不完的奏摺,沉着脸,很暴躁和阴郁地说:「全部杀掉好了。」 这一幕本来是可怕的,清知却觉得熟悉,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旧日的影子,与他过度老成的外表不同,反而显出一点孩子气。 ——反正又不会真杀,他看着呢。 在帝昇满肚子不高兴地处理了很多事情后,就会到他这里索要「补偿」。 他发现帝昇其实极度缺爱,一小会儿不在就会到处找他。他干脆就坐在他旁边,看书磨墨,陪着他。 就像一个小时候被撕了糖的孩子,想要全世界赔偿,刚好,他有很多爱,在这段时间可以全部给他。 三十天一下子就走到了尾巴,帝昇坐在案前,毫笔飞快地起落,一边问:「下一个去谁那?」 「还没定。」 他闻言,给他敲定:「聂寒峥吧。我让他来接你。」 清知听到这个名字,打心底里哆嗦了一下。 帝昇似乎察觉到了趣味,掀起眼帘:「你怕他?」 他老老实实点头,谁会不怕一见面就对你喊打喊杀,不死不休,实力还完全碾压你的人呢? 帝昇唇畔抿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嘴上肯定道:「对,他很坏,不要跟他多说一句。」 清知暗暗想,再坏能坏过你……? 他侧过脸,垂下眸子,亲了亲他的耳垂:「只有我对哥哥这么耐心。」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第二天一早,高峻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身姿笔挺,气息森冷,抱臂立在那里,如一尊拦路阎罗,站出了神佛皆斩的气势。 清知吓得手脚一僵,转头就往帝昇怀里钻。 魔头脸更冷了。 帝昇伸手环抱住他,面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呀,他不想走呢。」 清知还想再缩一会儿,被从后一把掐住脖子,拎小鸡仔一样地拎走了。 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魔宫出现在脚下,进门后长驱直入,扔到那张骨床上,按着他就压上来,动作又凶又狠、毫不怜惜,他死死抓着被角,身体被撞得一下下往前,感觉自己就像一棵在水里漂泊、无法靠岸的浮木。 在强烈到可怕的快感中一度濒死,昏迷的前一秒,他神志不清地扭头,循着本能迫切地寻求安抚:「亲……」 没有得到回应,他垂头丧气地把头低回去,这时,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拧着他的下巴强硬地转过去,薄凉的唇贴上来,与他深吻。 紧接着,意识跌入昏沉。 快结束的时候醒了,身下的鞭挞一刻未停,一股烫灼勐地灌进来,击打在因持续刺激而过于敏感的内壁,引起一阵阵痉挛缩紧,他全身脱力,大脑迟钝,眼神迷离,无意识地朝他伸手,虚弱地撒娇:「抱。」 这个字刚出口,他骤然反应过来,这个人肯定很讨厌他吧,每次见面都像仇敌一样。刚开始做的时候也没有亲他,甚至没有任何的爱抚,就这么直接插进来,怎么可能会抱他。 然而,下一刻,被捲入一个坚硬如铁的怀抱。仍然没有一丝温柔,强硬地命令:「睡觉。」 丝丝缕缕的魔气从床体渗上来,如沁凉的泉水,将那对瞳眸中蹿动的紫色抹平。 小小的人儿蜷在他怀里睡着了,身体缩成一团,沾着泪水的睫毛可怜巴巴地颤动着,透露着不安。 多年以前,有个小包子一见到他,就像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软软地喊「师兄」,他一度烦得要死。后来,他修魔被发现,被所有人唾弃,被师尊关禁闭,只有那个小包子偷偷来看他,给他带吃的,温温地喊他「师兄」。他经常从窗子里伸出手蹂躏他圆嘟嘟的脸,把他欺负得快哭了才罢手,那是他那段时光中唯一的乐趣。 他不记得了,可这一幕在他的记忆中刻了好多年。再次见面,逗他、折磨他,不知不觉生出别的心思。当时没有看明白,无端失去了对所有人的兴趣,他对此十分烦躁和费解,直到再次在房中见到他才确定。 看到他就升起欲望,想上他,想完全占有,要他在身下承欢,哭笑都由自己掌控。这念头一驻就是很久。 不然,他怎么会用自己的二十六节魔骨,换和他的一线机会。 那日,魔界有不速之客造访,聂寒峥得到下人通报,微微抬起下颌:「那个疯子?」语气中有肯定意味:「让他进来。」 全身笼在斗篷里的帝昇来到他面前,摘下帷帽,向他表述全盘的计划。 聂寒峥长指有节奏地扣击在黑曜石的把手上:「你打算怎么实施?」 第199页 「找一个他身边的人。」 「谁?」 「契兽。」 「他?他那么黏他哥,行吗?」他回想起那只总围着少年打转的妖兽,眼里只有他哥的样子,活像个傻白甜,一点心机都没有。 帝昇倒是信心十足:「我看人很准。他对自己的处境也了解,我们有他完全无法拒绝的条件。」 「为什么不考虑另一个?」他意有所指。 「他……」帝昇想起一直待在他身边的那个清瘦的身影,眼神深了深,嘴角划过一抹讥讽的弧度:「无度付出,必有所图。」 「在那位眼皮子底下,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 他安静了一瞬,然后道:「好。」 说罢,徒手扎入自己的胸膛,从心脏处取出了一截纤细的小骨,放在对方捧着的巾帕中央:「五日后,再取下一根。」 帝昇小心地包起来收好,唇畔勾起一抹笑:「合作愉快。」 -------------------- 聂那时候就是在玩他 (?,不然一抓回来就扔水牢了 第219章 前尘因果事由来(四) ====================================== 清晨,清知从沉沉的睡眠中醒来,就发现聂寒峥在他旁边,拄着下巴,手里把玩着他的头髮。 他「腾」地坐起来,回想昨晚他那些不可思议的举动,好像知道了什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聂寒峥没应,只掀起眼皮,单手将他摁倒。 清知趁着还能清晰地说话,赶紧问:「你……喜欢我吗?」 「你想死吗。」 一只手探到他的脖颈,纤细的脖子被大掌完全覆盖,他原以为会被掐,然而五指只是虚虚拢着,仿佛只是在抚摸颈侧。 身下动作一刻不停,迅捷狂勐,像洪水风暴。 怎么会有人一边问「想死吗」,一边把他往死里操啊?! 他攀着他宽阔的肩膀,在高高低低的浪潮中起伏,气喘不止,等到终于停下,昂起头,换了一个问法:「你为什么要给我炼体?」 头上传来冷冷的声音:「……你管我?」 他脸上骤然绽放出明亮的笑意,如同层层叠叠的鲜花绽放,灿烂耀眼。 聂寒峥皱着眉,又把他按倒:「再来一次。」 「让我猜猜……是为了我吗?」他趴在枕头上,侧着脸笑,露出后背极漂亮的肩颈曲线。 聂寒峥捏着他的下颌,冷笑道:「你这张小嘴还挺能说的啊?我马上就让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次,他显得安心,甚至配合。结束后,清知有气无力地卧在床上,还要对他说话: 「你知道吗?我以前有一个师兄,那时候我很小,就觉得他特别厉害,一直在做一件所有人都反对的事情。」 「但他后来就没有音讯了。直到我遇到了你,你也特别厉害,从古至今,没有人能修魔修到这个境界。」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他硬邦邦地回答。 清知「噗」的一声笑开:「你知道你跟他哪一点最像吗?——都很嘴硬。」 旁边人身体僵硬了一瞬,幽幽开口:「你找死?」 清知此时俨然已消去了恐惧,唇畔荡漾着笑意,第一次喊他全名:「聂寒峥,其实我们可以换个舒服的相处方式。」 之后,他在魔界的各个领地巡视一圈,回到家,一个身影飞快地扑进他怀里,埋在他胸口,他看不出情绪地拍拍小人儿的脑袋,动作一点都不温柔:「胆子大了?」 「想我了吗?」清知从他怀里抬起头,眸光亮亮的,嘴角卷着浅浅的笑容。 「……」聂寒峥面无表情,薄唇微抿,仿佛他在问一句废话。 「可我有点想你。」清知又低下头,脑袋蹭蹭他。 聂寒峥闻言,一言不发地解衣服,直接把他摁倒。 …… 昔年旧事。 贺楼连月终于允许擅自修魔的大弟子离开门派,令他必须在碎石地跪上一日,叩谢师恩,自此便再无瓜葛。 彼时的他沉溺于琢磨魔道,灵力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几乎是以凡人之躯跪在尖利的石子上,不出半日便双膝渗血,咬牙强忍,一声不吭。 一日结束,他艰难再艰难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在他没看到的角落,一个小小的孩子一直躲在那里,手心捏着一个小瓷瓶,想偷偷跟上去给他。 师尊冰冷的声音从遥远的上空传来:「不准。」 小孩子的脚步一顿,头顶飘下一句:「他已不再是你的师兄。」 他又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背影虽然步履迟缓、走走停停,但依旧挺拔,透着坚定。眼神现出迷茫,踌躇片刻,乖乖低下头:「是。」 …… 再次回到清澜山脚下,从某个角落里突然飘出一个影子,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死死攥着他的那只手骨节突起、枯瘦如柴,手背肌肤近乎透明,甚至能看到表皮下极细的青色血管,像遍布于白瓷釉上的裂纹。他顺着往上看去,手的主人顶着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容,唇上毫无血色,目光萧索,身板更是薄弱得吓人,似乎都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在空中飘摇欲坠。 面前的好像是只由一副骨架支撑起的纤薄皮囊,前所未有的脆弱。 第200页 「凭什么?为什么他都能得到原谅,我不行?」沈薄欢问。 清知猜想他指的是某一个人,帝昇?不知从哪里听说他们的事,不过他不想细究。 他一根根掰开紧扣着他的手指,凝视着那人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我让你留在身边干什么?继续伤害我亲近的人吗?」 他被迫松开手,像被什么骤然击穿,紧紧盯着他,眼神绝望无助:「我说过了,对不起,你还想再听多少遍……」 清知径直打断他的话:「你明明知道他们对我有多重要,我也提醒过你很多次,但你还是选择了借我的手报你假想的仇。你甚至都不愿意自己去调查一下,就一意孤行地欺骗我、利用我,设计害他们落入那般境地。一句『对不起』就能勾销你犯的错吗?」 「你拿什么让我再信任你?」 他嘴唇一张一合,发音格外清晰:「就算我愿意原谅你,我能代替他们原谅你造成的伤害吗?我有什么资格?!」 「我放弃了,你也放弃我吧。」 话音刚落,他毅然转身,踏入山门中。 薄弱的身影被丢在背后,好似隐约带着颤音喊了一声:「小知哥!」 这声称唿来自遥远的过去,穿过零落一地的时光,恍如隔世。 他没回头。 第220章 雪山云上那些事 ================================ 清知躺在裴顾仪身边,想起来问他:「你开心吗?」 「嗯,特别开心,」他侧过头,绝色的脸庞沁着甜丝丝的笑意,「本来见一面都困难,哪还想到会有今天呢?」 清知道:「但你能找更好的人啊,可以天天陪着你。」 他伸出手臂一捞,把他捉进怀里,下巴抵在他脑门上,充满依恋地蹭了蹭:「没有比你更好的。」 清知十分配合地又往里钻了钻,和他贴得更紧了。 他眨眨眼,又笑起来:「不过嘛……你要是多爱我一点,我会更开心的!」 …… 某天,裴顾仪做完好吃的点心进卧室,见到某人穿着睡衣趴在床上,翘着脚,手里把玩着之前送给他的魔偶。松松垮垮的领口垂下来,胸前露出一片白得晃眼的皮肤。 裴顾仪的视线顿时移不开了,喉头咕咚了一下。 某个勾引人不自知的傢伙对他的视线浑然不知,还在玩着那个人形魔偶,问他:「这个怎么样?好用吗?」 裴顾仪覆手将他推倒,倾身压上来:「试试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他口中便开始止不住地泄出呻吟。 就在这时,遗忘在旁边那个魔偶突然开口了:「在玩什么呀?可以带我一个吗?」 清知听着自己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口气,还是在做这事的时候,不禁羞耻至极,脸都烧了个透: 「让它闭嘴!!」 没想到,它竟然还委屈上了:「为什么要我闭嘴?我不是你喜欢的小宝贝了吗?以前还一口一个小知,果然一起久了就腻了吧……」 「啊啊啊啊!」他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他抄起枕头就要砸过去,被裴顾仪连忙按下,「别,」他把魔偶抱过来,很珍惜地护在手里,「我都捨不得碰它一下。」 清知无语:「真人就在你面前,有什么捨不得的?」 「你不在的时候还有两百多天呢,我就只有和它说说话,聊以自慰……」 「自什么??」 他眨眨眼,一脸坦荡:「自慰啊。」 被抱在怀里的小东西突然插了一嘴:「自慰是什么?展开说说?」 清知爆发出一阵无能为力的哀嚎:「啊!!!!」 最后,这件事以魔偶暂时锁进床底告终。 -------------------- 今天六更!!! 第221章 长明派中那些事 ================================ 谢停云的住处在长明派中心,一片平原上,宽敞大气,有不少房间。 清知发现最里面有一间房,门上挂着一把锁,锁上落了很多灰,似乎很久没有用过了。 他很好奇,向谢停云问起,他回答:「那是我过去修炼时待的地方。」 谢停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去看看吗?」 清知点点头。 他从干坤囊中取了钥匙,带着他到房间门口,将那间房打开。 房内的景象映入眼帘,清知彻底怔住了。房间布置非常简单,仅一张简陋的单人床,墙壁上全写着他的名字,泼墨决断,笔锋凌厉,用了多大的狠劲儿,层层叠叠,写满了整个房间。 「清知」、「清知」、「清知」。 哪有什么天纵奇才,不到百年突破,不过是咬牙勤练,昼夜不休,苦极了便反覆写他的名字,硬逼着自己坚持下去。 谢停云垂头看他,低声问:「吓到了?」 清知回过神,老实答:「有点。」 「我没想到……」 在那些没见面的日子,你原来过得这么苦,这么…… 思念我。 他想了想,说:「如果你觉得有负担……」 「没有。」 他踮起脚,搭着他的脖颈往下,凑到那张唇上吻了吻:「我很高兴。」 他闭着眼,紧紧回抱住他,加深了这个吻。 …… 有一次,谢停云带清知前去望贤楼。这是在整个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建筑,长明派千年世家,每代宗主会邀请当世大能在楼中的碑额上留名,供后人瞻慕。 第201页 清知得知了他的意图,连连摆手推拒:「我一介庸人,怎么跟这些英豪并列?」 谢停云就在他旁边,手指伸进他的指缝,扣紧。 「你不是庸人,」他一本正经道,「我才是。」 清知听了这话,觉得好笑,在胡说什么呢! 谢停云执意要他写,他无奈之下,就在他的名字旁边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不大,端正低调。 谢停云执着他的手,看着并列在碑额上的两个名字,神情满足。 第222章 月沉星海那些事 ================================ 贺楼连月是冰山般的男人,这一点是三界的共识。 可清知后来才知道,这样的男人热起来,能一把火把他烧光。 之前还说每天留出一个时辰,真的是他想多了。 惊人的修为对应的是惊人的体力,清知毫不怀疑,只要他想,可以连着做十天都不休息。 而且,他还记仇…… 他以为人界的那件事早就过去了,直到第一次清醒地做着的时候,pg上突然挨了一下。 他从小就没被打过那个部位,一下子羞耻到了极点,嘤嘤哭着摇头:「不要打了。」 这时候的师尊怎么会听,足足打了三十多下,他又疼又爽,gc连连,一场情事下来,可怜的臀瓣红肿得吓人,s都s不出来了。 好在就那一次,师尊平常对他宠爱有加,几乎有求必应,哪里捨得打他。 但有时候,会在他即将到达临界点,忽地动手捏住他的东西。清知想s不能s,抓心挠肺的难受,小声呜咽着求他放手。 「叫我什么?」 「师尊……」 「不对。」 他满脸通红,难以启齿:「月月?」 贺楼连月一顿,动作勐然激烈,他眼前一暗,在灭顶的浪潮中,大喊出声:「相公!」 这一声叫出去,那还了得,激情过后,就算是以他的身体,腿根都是抖的,要他抱着才能下得了床。 贺楼连月似乎很享受,事事亲力亲为,走到哪都把他抱着,水餵到他嘴里。 清知:呜呜,彻底变成漂亮废物了。 …… 有一回,师尊带他去星辰海,故意撤去了他脚下的符文,让他全身的落点都在他身上。 清知哆嗦着,使劲搂着他的脖颈,紧绷着双腿缠在他腰上:「会掉下去的!」 贺楼连月有力的手托着他的腿弯,沉声道:「不会。」 整片星河在他眼里晃荡,那些细碎的光球都晃出了残影。 他知道师尊不会真的让他掉下去,但还是真的害怕,到最后失了所有力气,手搂都搂不住,松开后又被他绕到背后环紧。 在这万里高空中做,随时会落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復。 ——身旁的这个人,又何尝不是深渊呢? 但是爱会驱散阴霾,即使最恐怖的深渊,也会变成包裹他的温床。 他累得偎在他怀里睡去,睡得很安心,因为知道第二天睁眼,又是明亮的清晨。 -------------------- 师尊一抵七 第223章 人界皇宫那些事 ================================ 帝昇清楚欲体功效,不易受伤,可以放开玩。所以爱往他身体里塞各种东西,比如自热玉势,让他含着在庭院里走。这日,更是将他打扮成女子,蒙着一层面纱,侧搂着上朝。 他拉着他坐在龙椅上,向所有臣子宣布:「这是我的皇后。」 众臣知道他荒唐,视若无睹,挨个上奏。女装的少年脸色潮红,仿佛能滴出血,使劲垂头,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在漫长的早朝中,被身旁人逮住机会,坏心眼地打开震动开关,众目睽睽之下屡屡泄*,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浑身脱力地倚在帝王怀里,气息不稳。 他实在不想当众被一个物件操晕,抬起头泪汪汪地小声求他,期间又忍不住gc了一次。 帝昇当即散了庭,他腿软得站不起来,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大步离开正殿。 朝臣见到这一幕,纷纷摇头。其中几个明显面露不虞的神色,但碍于伫立在两旁披坚执锐的黑甲军,不敢有任何异动。 …… 新帝上位后,很快恢復了诸侯制。时值各国上贡,一箱箱奇珍异宝抬上来,他看都不看,直接下令:「让皇后先挑。」 清知一一看过去,从里面挑出了两大箱。其中一箱装着龙眼,千里之外快马送来,新鲜个大、肉嫩汁多,是帝昇最爱吃的。另一箱中塞满了各种玲珑器具,也是他喜欢玩的。 朝中都传闻,极度自私的皇帝,一定爱惨了皇后,才事事将他摆到自己之前。 故事到民间又是另一副样子。坊间传说皇后狐媚惑主,独得专宠,这种言论甚嚣尘上,一位鬚髮皆白的老婆婆在众人面前,缓缓摇头:「你们是没见过皇上以前的样子,要不是皇后,我们不可能有如今的生活。」 她以前教书教得好,在京城颇具盛名。人德高望重,说出来的话极有分量,一时间议论声小了下去。 人们忽然又想起,帝后大婚那夜,皇后放的河灯,逐流而下,顺水千里,长明三日不灭。 乃大祥瑞,盛世之兆。 -------------------- 小知:帮着对象艹自己第一人qaq 第224章 险地魔宫那些事 第202页 ================================ 魔界险峻,处处悬崖峭壁,更有无数魔兽盘踞,因此人迹罕至。这几年,聂寒峥荡平了魔兽头子,将魔界划分为十几个领地,派心腹去管辖。自此,混乱无序的魔界初步形成规模。 他已是魔界之主,行事仍旧狂放,仿佛三界之中无人能限制。这一日有下属来到他们床前,他们正做得火热,清知登时浑身僵直,动都不敢动。聂寒峥挑挑眉,带他面朝内躺在床上,侧搂在怀,听人禀报事务。身下冲撞敏感点,中间只隔着一重纱帐,清知因为紧张咬得死紧,被狠狠撞了几下,gc却不敢发出声音,嘴唇上咬出了一排血印。 …… 魔界各领主都是魔修中的佼佼者,行动悄无声息,一同进殿汇报事务。看到一个少年躺在尊主大腿上看书,心安理得地把他当枕头。他们不约而同地吸了一口凉气,要知道,尊主以前从不让娈宠碰他。那少年看到他在剥橘子,胳膊肘碰碰他的小臂,张嘴示意:「啊——」 简直是肆无忌惮,领主们纷纷担心下一刻就血溅当场,没想到,尊主面无表情地撕开一瓣,放进他嘴里。登时全惊掉了下巴。 少年又翻了一页手中的书,态度随意:「再来一个。」 还有人敢指使尊主?! 结果,那个冷漠无情的男人竟真的又剥了一个,递到他唇边。 他将那橘瓣含住,揪着男人的衣襟坐起,直接亲上去。 柑橘的甜香在大殿中瀰漫开,唇瓣相交处传来令人面红心跳的汁水声。 吻完,他稍稍分开了一点,笑眯眯地说:「这是奖励!」 说着,稍稍侧过头,冷不防瞥到黑压压一片人立在殿下,个个脸上都是惊愕乃至惊惧的神情,吓得勐地往后一缩:「哇呀!」 少年双颊羞红,愤愤地锤了他一下:「你都不告诉我!」 他冷硬的面颊上闪过一丝愉悦,伸手掐住他的腰按在怀里,不让他逃走,一边淡淡地吩咐:「你们继续。」 一众人都昂着脑袋,睁大眼睛盯着他怀里的人看,他往这边扫了一眼,阴恻恻地抛出一句:「看什么?」 他们赶紧垂下头,硬着头皮一一汇报情况。尽量忽略上面传来的奇怪声响。 ……你们到底在当众干嘛呀!!! 第225章 叶底花间那些事 ================================ 夜吟风老玩瘾了,某次一时兴起,非要拉着他「测深度」。 他直觉不太妙,想趁他不注意偷摸熘走,被扒拉回来,藤蔓绕过双手双脚锢在床上。 细细的藤蔓入侵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 夜吟风拿出来,看着上面的水痕,总结:「深不可测。」 「宽度也试试。」 他伸出两根粗硕的藤蔓,刚挤进去一根,又退出来。 「我决定用新方法。」 被放肆地…弄后,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而罪魁祸首还在一旁做出评价:「潜力无限。 …… 春风骀荡的春日,夜吟风带他来到试炼大会的山里,指着一处山涧:「喏,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这里风景明秀,天光透亮,清知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通体碧色的精怪长出双脚,迎着光走出去,从此一整个新世界在他眼前展开。 林中有一棵巨大的桃树,似乎有些年岁了,此时正值花季,枝头花团锦簇,热闹非凡。清知伸手摸了摸树干,被夜吟风拉住,拢在掌中:「在摸哪儿呢?我会吃醋的。」 他好奇地问:「它有意识吗?」 「呃……有,但不多,」他笑着说,「我们草木间有特殊的交流方法。」 (于背后画了桃枝图,全删) 夜吟风最后还是放过了他,等他把衣服穿回去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一捧桃花递到他面前。 「这位俊俏的小郎君,」他沖他眨了一下左眼,「我对你一见倾心,愿意跟我回家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树上薅的。 他除了变态,还是挺浪漫的。 他笑着接过:「我愿意!」 结果,回去后就用削过的桃花枝把他从里到外玩了一遍。 ……除了浪漫,还是挺变态的。 第226章 化神最后那几年 ================================ 这种情形已经持续多年,世间关于他的名声一直不太好听,修仙界尤甚。一处酒家内,人群中流窜出风言风语,「我见过他,相貌也就那样,不知怎地竟能和这么多人扯上关系。」「还能怎么?不靠色,那不就是靠一些床上……」 「哐当」地一声,碗底重重地磕在桌面上,震慑了一堂人。 一个全身隐在暗影里的人冷笑一声,似乎是知情者,「你们还真以为他欲求无度?他可是维繫三界平衡的关键。」人王、魔修,哪一个都不是安生的货色。更别说那位清宵碎璧……他隐藏的东西太可怕。 三界维稳至今,全赖于他。 酒家安静了一瞬,开始嘈杂起来,大多数人表示不信,只有极少数聪明人才领悟了话中的含义,兀自暗暗感嘆。 那个人也不管,在桌上留下一叠酒钱,转身踏出门去。 他华服披身,摺扇轻摇,鬓髮飞扬,去赴一场盛宴,一如多年前那般。 「我真的很生气。」夜吟风脸埋在他颈后柔软的头髮里,闷闷地说。 第203页 清知偏偏头,往他挨着自己的脑袋上靠靠:「他们说得也没有不对啊。」 「他们根本不了解你,就随便菲薄你。」他撇着嘴,气哼哼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清知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好声好气地哄着:「好啦,你要为了无关人等占用我们的时间吗?嗯?」 「打扮得这么好看,不想多跟我亲近亲近吗?」 这句话效果立竿见影,他背后的孔雀羽毛「哗」地展开了,洋洋得意:「那是!」 …… 他们都不是池中物,不会被拘于一方小小的后院之中。 便由他来做这堂前燕,一年一度一回归。 …… 之前的某天清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结丹了,这次一觉醒来,居然突破了元婴! 他自己都惊呆了,没有这么简单的吧?雷都不挨一下,也没被火烤七次,就这么突破了?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顶级的魔体,特殊的灵根,配上最适合的修炼方式,无敌! 身边的楚燕洵自然也发现了,伸手把他推出门:「现在你能自己御剑了,去吧!」话语中满满的不高兴。 清知一反身,紧紧抱住他结实的腰身,头埋在他的肩窝:「不要。我害怕。」 「我要你带着我。」 -------------------- 撒娇男人最好命!! 第227章 结局但不是终局(一) ====================================== 这本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长明派上空突然聚集了万顷雷云,片刻间竟又悄然散去。这种天地异象极少出现,众人纷纷猜测是不是那位年轻有为的谢宗主触到了化神的瓶颈,但未能顺利突破,致使这乌泱泱的劫云散去。 然而,下一霎洞彻天地的金光骤然升起,朗照世间。群鸟翔集、草木振奋,正是千百年不曾有过的神明飞升之兆。 靠在谢停云怀里午憩的清知睁开眼睛,迷惘地低头看着自己,一股极其强大、不可抗拒的力量正拉扯着他,向着金光中央而去。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轻盈,微微一动就离开了谢停云的怀抱,看着他一向镇定自若的神色轰然崩溃,勐地扑过来企图抓住自己的手,眼尾急得通红,声嘶力竭地大喊:「不要走!」 待到他的袖角也从他掌心抽离,谢停云徒劳地追在他身后,被神光无情地隔绝在外,强大的威压下一个踉跄跌倒,颤抖的声音中都带着一丝祈求:「小知,别走……」 他眼看着清知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没进神光之中。一脚踏入前的瞬间,他似乎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清风明月,万籁无声。 他大口地喘着气,紧紧摁住胸口,那里破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嗖嗖地灌进去,穿膛出,冰凉刺骨。他知道,再也没有东西能把他填满了。金光刺目,他仍不愿意闭上眼睛即使一秒。死死地盯着那个爱入骨髓的身影,捨不得错过他最后的样子。 清知和神光一起消失了。彻彻底底地,一丝痕迹都不留。 一声呜咽在虚无的死寂中响起,一只妖兽蜷缩在地上,浑身漂亮的皮毛失去了光泽。他在最后一刻被弹出来,一切契约失效,他与清知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繫被骤然斩断。他就像被主人抛弃的宠物,从此之后,再无归宿。 其他人陆续赶来,看到魂不附体的谢停云和哀泣不止的璃夭,明白了一切。聂寒峥当场暴走,一个魔息甩过去,掠过的器物顷刻化为齑粉,愤怒地咆哮:「混帐,你把他弄丢了!!」 谢停云呆呆地凝视着地面某处,避也不避,被这一击扇飞出去,直直地撞到墙上,喉咙里发出一丝闷哼,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不就是飞升吗,我这就闭关,炼它个千年万年,就不信不能化神!」楚燕洵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没那么容易。」贺楼连月摇摇头,疲惫地出声,他走到过那一步,没人比他更懂其中困难。若是心中还有执念,就永远不可能突破那道坎。显然,他们中没人能做到将执念完全根除。 「那怎么办!师尊,你难道不想再见到师兄了吗?」楚燕洵不理解,他那么在意清知,在意到为了保全他的性命甚至可以把他拱手让人,此刻为什么如此淡定? 贺楼连月却是强忍着心中毁天灭地的欲望。那些深埋已久的黑暗念头在失去了他的解药后,正势不可挡地破土而出。若不是他还维持着一丝理智,就快压制不住了。但意识到他心爱的已经永恆地离开他这个事实后,这仅存的理智也在一点一点被蚕食。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爆发,但他本能地知道那个小傢伙不会希望这一幕发生的,这才拼命地克制自己,竭力保持表面的平静。 他忍不了多久了。 第228章 结局但不是终局(二) ====================================== 一天后,飞升成神的清知回来了。 谢停云不可置信地紧盯眼前的人,身体比他的大脑更快一步,条件反射地一把将他拥进怀里,全身不可抑制地发着抖。生怕下一刻睁眼,发现这只是一个美梦。 怀中温热的躯体、熟悉的、令人眷恋的气息使他停跳的心脏逐渐起搏。胸腔里震颤得快要蹦出来的心脏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 小傢伙顺从地让他抱着,双手环住他的背,安抚性地轻轻拍打,「停云,没事了,我回来了。」 第204页 过了好一会儿,谢停云才慢慢松开手,把他搂到自己的膝盖上坐着,抬头问:「怎么回来的?」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神明在飞升后回到世间。他猜测一定有什么法则约束着他们,使他们不能再进入这个世界。清知能这么快回来,是不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么一看,谢停云发现自己的爱人身上发生了难以明说的变化,整个人都浑然不同了。最显着的是他的脸变得极美,明明五官还是原来的样子,却又生了什么不一样的气质,惊心动魄,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额头中央隐隐浮现出一道金色暗纹,光华流转,如同活物。 他轻轻一笑,捧住谢停云微扬的脸,食指从眼尾沿着他的轮廓抚到下颌。桃花般的唇瓣一开一合,吐出世界上最动听的话语:「神境不缺我一个,可你们没了我不行。」 他最后回头的那一眼,竟然看到了那个温柔沉静的男人失态的样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他半跪在那里,眼睛被光刺到失焦,仍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方向,眼角有晶莹的东西汇集,仿佛下一刻就会涌出来。那种痛苦的模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进入神境之后,他立刻去找回来的办法。 神境此前鲜少有过先例,这是因为神明相比于凡人有绝对的力量,没有神能确保在掌握极大的权力后不迷失自我。但清知作为不用歷劫就破格提上来的人,自然也另当别论。在神明的讨论过程中,他顺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是世上一切美梦的糅合。这样的存在怎么会伤害别人?永远都不可能吧。于是乎,他又有了重回凡境的机会,成了世界上唯一的神。 他缓缓睁开眼睛,在万物中甦醒。慢慢舒展着四肢,江河湖海是他流动的一部分,日月星辰是他观察天地的眼睛,鸟兽虫鱼活跃在他的脉搏里,山川草木构成他的骨。他包容万物,万物接纳他。 只要他想,他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地碾灭任何一个人,只有贺楼连月有能力抵挡一二。 不过,他既不会干涉万物生长,也不会插足世事更迭。他回来只有一个目的,像以前一样陪在那些在乎的人身边。没有他的存在,他们会失衡。他丝毫不怀疑他家那几位跺一跺脚,就能令天地崩裂、世界震盪。 另外,他这次飞升,还觉悟了新的功能—— 是夜,他柔软的手臂缠住身上人的脖颈,专注地凝视他,唇瓣轻启,语出惊人:「你想要个孩子吗?」 谢停云微愕,不确定地回视他:「什么?」 「你就说你想不想要。」清知撇嘴,不愿意多做解释,毕竟说出来还挺羞耻的。 谢停云老老实实地点头:「想。」 「好。」清知瞭然一笑,昂头主动亲上他的嘴唇—— 事后,谢停云帮清知整理好衣服,他握住谢停云的手腕,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他:「我得去找一下夭夭,其他人都见过了,独独没看到他,我有点担心。」 谢停云愣了愣,清知从不在他面前提起其他人。随后轻轻点头:「好。」 他踮起脚,在谢停云侧脸印下一个吻,微笑道:「很快回来。」 接着,他从房间里骤然消失,没过一盏茶的功夫,竟又凭空出现。 「怎么样?」谢停云关切地询问。 「蛹化了,」清知眉头微蹙,然后又舒展开:「没事,过一段时间就能出来了。」他揽上谢停云宽厚的肩,唇畔漾开一个小小的梨涡,「现在是我们的时间。」 之后的三十天里,卧房每晚都溢出一声声娇软甜腻的喘息。 第229章 结局但不是终局(三) ====================================== 璃夭在清知走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崑崙玄境,蹒跚走进自己的老巢里,化成幼形躺下,把自己蜷成一团。 再也不会有那个温柔的声音将他从万年冰冷的睡梦中唤醒,也不会有一双温暖的、属于人类的手,把他轻轻抱进怀里,融化他、给他救赎。再也不会了。 他难过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快要碎掉了。原来,契兽被主人丢弃,是这么的痛,这么的伤心。每一分每一秒都这么难熬,他受不了了。 于是他做了一个茧,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包起来,准备进入下一轮万年的沉眠。说不定一醒来,就能看到他了。 正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感受到一丝温暖,就像那人手心的温度,透过厚厚的壳子源源不断地传来,点燃他生命的余温、照亮他孤苦的前程。 他不敢睁眼,害怕这只是幻觉,陷入更大的失望。就听到了他的唿唤:「夭夭,夭夭,是我,我回来了!」 一声一声,如钟如鼓,敲击在他破碎的心上,一点点将它缝补。 他把眼睛掀开一条缝,看到他的毕生挚爱、他永恆的神明,正捧着他的茧,隔着半透明的茧壳全神贯注地看他,目光如有实质,落在他身上,带着融融的暖意。看到他的回应,兴奋地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家夭夭才没这么脆弱。」 茧内空气稀薄,浓重的困意席捲而来,他的眼皮不住打架,终于支撑不住,垂落下来。他不甘心,他好想出去告诉他,哪怕不再化成人形,他也想永远陪在他身边。 …… 时候到了,清知在离开的前一晚盘膝坐于房中,神力流动,体外渐渐凝出一个光团。仔细看,会发现这光团俨然是胚胎的形状。凝聚完成,清知雪白的肌肤都覆上了一层薄汗。 第205页 他取出自己的一缕神息掺入其中。由于他的神息过于强势,需要另一个父亲的精华日夜浇灌,孩子才能平等地融入两人的基因。 之后的那些人,他一个个问过去,想要孩子便为他们生,不想要便不要。他们供养了他这许多时日,他也只能这般报答。 -------------------- 明天完结 第230章 结局但不是终局(四) ====================================== 这一日,一个少年人偷偷摸摸地混进清澜派,悄悄爬上青青山,想从这名举世唯一的神祗故居里偷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映入眼前的是一间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小木屋,屋门外有潺潺的河水流过,一棵枝繁叶茂的枣树直冲天际。 神仙的居所就这么简陋吗?跟他的小宅比起来也不相上下嘛。这么一看,他以后是不是也能当神仙啊? 一边半是调侃半是美滋滋地想着,小贼利落地撬开门,翻翻这个、碰碰那个,愣是没找着一件看起来有名堂的东西。 难不成有什么地窖密室?他摇头晃脑地想着,一转身,看到一个浑身发光的青年悠闲地站在他身后,浩荡神光下面容模煳不清,但气质绝对是顶顶好,万里无一的那种,叫人看过就一生难忘。他随手把玩着桌上老旧的茶壶,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你想找什么?」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一齐上涌,脑子犯晕乎,两腿直打颤,差点跪下去,哆哆嗦嗦、词不成句:「您,您……我,我……不……知道……您在这……」 他稍微敛了敛威压,让这个年轻人好受一点,耐心地重复道:「我看你在这待很久了,想找什么?」 小贼战战兢兢地回答:「灵、灵器,仙丹……什么的……」 「哦,」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转身拉开一个抽屉,翻出几件小器物,递到他手上:「喏,给你。」 小贼颤颤巍巍地接住,低头瞧了瞧,灵器是灵器,其上的灵力微乎其微,丹药也普普通通,市面上一抓一大把。但但但这是神仙亲手递给他的啊!!!!谁知道里面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奥秘呢?! 他感激涕零地朝着神仙拜了几拜,在他的允许下神情恍惚地沿着下山的路离去,收穫颇丰、心满意足。 他走后,这位神仙的美名很快流传开来。世人皆传,他不仅长相绝美,还慷慨大度、乐善好施,于是狂热的人们蜂拥而上,想一睹真容,到了山口却被结界拦下,从此再无人能踏入神仙故居。 而那时,清知的身形一闪,转瞬出现在万里之外的云天宫。 「你去哪了!身上怎么有陌生人的气息?」他一现身,某只感官灵敏的狐狸就扑上来,头搁在他发间嗅嗅,满脸写着不高兴。 他详细地描述了一下方才的经过,裴小妖精更不满意了,扒拉着他的腰带嘟囔:「你又去勾搭别人了!我还不能满足你吗?嗯?」一边说着,一边极有技巧地揉捏他的腰,被他触碰的地方仿佛有电流窜过。 「哪有,他们看不到我的脸的。」清知据理力争。在他的威压下,除了他们几个没人能看清楚他的脸。 「真的吗?」妖精含住他饱满的耳垂,在嘴里轻碾慢磨,含煳不清地说:「反正你不能找小九。」两百多天已经够难等了,他不要再拉长了! 「好好好,」清知揉揉他柔软的毛髮,「不找不找,嗯……」 听到怀中人猝不及防的一声低吟,裴顾仪愉悦地眯了眯那双勾人的狐狸眼,俯身继续品尝这为他一人准备的佳肴。 日子,还长得很哪…… …… 后来的每一版美人册,翻到首页,赫然立着的人像,五官隐在一片光芒之中,只能看到头部的轮廓。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但有幸遇见他和他的伴侣之一出行的人们都说,这位世所瞩目的神步履轻移之间仙气四溢、穿浪入云,是毋庸置疑的榜首。 -------------------- 先别离开,后面很有hin多番外!慢慢写啦~ 第231章 人物番外1:从阴影中生的人1 ============================================= 那一年满天星灭,唯独皇宫顶上一颗紫薇星徐徐坠落。此后月陨星沉,天地无光,他在这样的环境中降生。 可能是超灵根的缘故,他一岁时,虽不能说话,却可记事。 那是一个午后,一双指甲涂着血红丹蔻的手伸到襁褓中,掐住婴儿细嫩的脖子,伴随着一个稍显尖利的女声:「你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边说着,那双手越掐越紧,小婴儿胸口憋闷,脸涨得青紫,眼看着快要窒息,忽然被抱起,贴在母亲温热的脸颊上。方才要他命的手现在却抱着他颤抖着,靠着他的脸侧缓缓流下一行眼泪。 也就是因着这点温暖,他后来哪怕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化名「颜」姓,取自女人表字中的一个。 之后就没再见过那个女人。 当晚来了一个人,两腮鼓起,眼睛圆睁,莫名觉得狰狞恐怖。 孩子的天性让他忍不住张嘴大哭,迎来一个掌掴,打得脑子「嗡」得一下,眼前出现一团红色。 「贱种,吵什么!」他恨得牙痒痒,「现在还不能弄死你,你等着!」 后面进来一批人,流水一样把宫里的东西搬走,只留下少量生活必需品。 接下来,他一直待在这个冷清的宫里,周围有很多僕人监视,一旦他有踏出宫门的念头,就有一群人慌得过来阻止: 第206页 「这……小皇帝怎么会想出去?」「要不要禀报国舅公?」「拦着吧,别自找麻烦!」 时隔两年,他们口中的那个「舅公」再一次踏足这里,他迈着小步走上前,抬手拉着那人的裤腿:「想出去。」 对方勐地一脚把他踹开:「滚!」 他整个飞起来,跌坐在地,疼得蜷缩成一团。 那张肥硕的脸庞气得扭曲:「他怎么会说话?谁教他的?!」 没有人教,他听着听着,就会了。 「不承认是吧,来人,拔了他们的舌头,给他们自己吃下去!」 惨叫声喧天,他住的宫里换了一批沉默的宫人。那群人没了舌头,怨愤就发泄在他身上,一有不顺动辄狠打,只要不让人从外面看出伤痕。一有人来查探,就把他打扮得干干净净,谄媚得不像话。 他悟出了人生的第一个道理,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 对弱者百般鞭挞,一旦面对强者,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恨不得趴在地上舔对方的脚。 餵狗那件事暴露后,被打得最狠,僕从因为怕他跑出去的事被发现,恐惧之下下手愈发没轻没重,他被打得半死。身体机能在濒死时爆发,一阵刺眼的强光中,那些人全部倒下。 他看向手里星星点点的光,原来自己是有力量的。 ——第二个道理,只要动用暴力,就能让人听话。 先打,往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打;再踹,对着身上最柔软的地方踹。还可以去掉器官,不想让他们说就拔舌,不想让他们看就挖眼,不想让他们听就割耳。 暴力之中,这种不知名的光是最上乘,瞬间夺人生息,使他们失去意识。 他还没搞懂如何使用这股力量,一排身着黄袍的医者破门而入,手中举着闪闪发亮的银针,将他死死按住,动手封灵脉。 孩童的身体没有什么厚度,于是,那几寸长的银针便从后背透入,穿胸而出。 他疼得昏死过去。 从那天起,唯一属于自己的力量被夺走了。 -------------------- 来嘞!!!! (暑假了,我又復活了(掀板)) 第232章 人物番外1:从阴影中生的人2 ============================================= 四岁那年,他逃出皇宫,一口气跑了十多公里,双腿酸软沉重,再也跑不动,蹲在路口。 外面的世界很陌生,车马人群川流不息,不知去往哪儿,本能的反应是哭,但他清楚,哭只会给自己招来灾祸。 他在街上游荡片刻,敲开一家富丽堂皇的大门,门后的侍卫环顾周围一圈,没看到人。 他仰着脸:「收养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 侍卫低下头,看到是个小不点,简直莫名其妙:「你谁啊?」 「我是皇帝。」 「皇帝?我还是天王老子呢?」侍卫一听,不耐烦地掩上门,「哪里来的疯小孩,快滚快滚!」 门里面有人跟他聊天:「你听说了吗?蒋国舅有个孩子走失了,千金悬赏!」 那侍卫扭头:「千金?!这么多!那小孩长什么样?」 趁他们对话的间隙,门外的孩童悄悄熘走。 他跑到阴暗的街角,巷子里围着一帮年纪大一点的乞丐小孩,看他来了,朝他扔石子:「别到我们的地盘上!」 他太饿了,顾不上被石子砸到眉角,血珠汩汩冒出,只眼巴巴地盯着他们手中的大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等等,你看他的衣服……」乞丐小孩互相耳语,面色不轨。 其中一个拿着饼伸向他:「来,过来,给你吃饼!」 他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过去,进到巷子里,拿了就吃。 领头的一声吆喝:「把他的衣服扒下来!」 他转身就跑,那些小孩几步追上他,把他的手背踩在地上,他挣扎,挨了不少拳脚,直到衣服被扒下,扔在路上。手中仍死死抱着那块饼。 他忍着痛爬起来,慢慢往嘴里塞着那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饼,更深刻地意识到,这世道就是强者掠夺弱者,弱者掠夺更弱者。最弱者只有被践踏的份。 他开始了长期的逃亡。那段时间,他流落民间,一路被追杀、被欺凌,浑身脏污、人见人嫌。不知跑了多远,躲进林子里,整天爬上窜下,与野兽为伍。山中野鸡是他唯一的荤食,没有任何佐料,对他来说却是世间无上的美味。 在山野流浪许久,遇到了一对年轻的农家夫妇,出于好心,收留了他一阵子。 每天晚上务农结束,女子会在灯下给丈夫读兵书。丈夫听到兴起,也会比划两下拳脚:「可惜我上不了战场。」 他在旁边听得认真,女子见他有兴趣,教他认字,他学得飞快,看一遍就记住。她惊奇地说:「这孩子,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聪明!」 几天功夫,那家的书他全部读完了。 他知道什么是纵横捭阖,什么是筹谋制胜。 然而就在下一个夜晚,官兵搜查到附近,火把的光照耀在外面,吆喝和犬吠声震天。 他明白了,那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他活路的。 临走前,给夫妻两留下了一块玉,是他流亡期间在某贵族的马车下捡的。 跟自己沾上一点边都会招来杀身之祸,但这块玉不一样,它是干净的。 第207页 …… 他回了皇宫。彼时,稚嫩的眉眼已初具形状,隐隐透出明艷。 舅公看他的眼神明显变了,逼他穿裙子,把他抱在胳膊上,伸手摸向裙底。 他年纪虽小,却并非什么都不懂。假装困顿回去睡下混淆视听,偷偷绕后藏进柜子里。 听见那人yin笑着和部下交谈:「长得这般好,四肢弄断前,先玩上一玩!」 「小孩儿的滋味,那真是……」透过柜子的缝隙,男人口沫横飞,眯缝着黄豆大小的眼里泄露出赤裸裸的yin靡之色。 他心中升起巨大的厌恶和恐惧,死死捂着嘴,等他们出去,冲到墙角呕吐。 吐得天昏地暗,几近晕厥。 他想,人还不如畜生。 他很想问问故去的父母,既然不能护他,为何要生他。 既然生下他,为何又要掐死他,既然要把他弄死,为何又要放他一条生路? 这一条血海无光之路,他当真想走? …… 这一晚后,传闻少年君王一病不起。 他那时才七岁,身边没有一个手下,先帝没给他留下一个忠臣。于是天寒地冻,在冰水里泡了一整天,让自己身染痼疾。 冷得他心肝肺腑都结了冰,碎成碴子掉下来。他的身体也一点点冷透了。他拖着冻得僵硬的身体,从水里爬上去。腿脚已经失去知觉,就靠一双还能稍微活动的手在冰天雪地里爬,一点点爬上那个冰冷的宫殿的台阶。 雪地结着冰,被冻得邦硬,手指插进雪里,渐渐蔓延出血迹,在身后拖了长长的一条血痕。冰冷蚕食着他失温的身子,吞噬着他残存的生的意志。 不,仇人付出代价前,他绝不死去。 第233章 人物番外1:从阴影中生的人3 ============================================= 他身染重疾,那人不再对他咄咄紧逼,不再以令人噁心的目光打量他,见他不成气候,放松了对他的辖制,等着他死。 宫医们认为以他这个病重程度,一年内必然撒手人寰,他却挣得了喘息的机会。拖着病重的躯体,以一把雪亮的匕首逼得宫人替他去宫外传播谣言,说「屠害君主,必遭天谴」。 那种人,权势财富唾手可得,但贪生。 也许是超灵根的缘故,纵然被废,身子骨仍然强于常人。他好得很快,又故技重施逼着一个宫医给他做药。为了不出纰漏,他把皇宫周围拉上厚厚的帘幕,如同终日不见光的地狱,森冷无比。 他至今仍记得收服第一个死士的时候,提前获知那一族逞凶斗勇又守诺,他向体型比他大好几倍的人发起挑战,凭藉着小巧灵活攀上肩膀,匕首封住咽喉。在那次战斗中,他受了极重的伤,浑身浸血,内脏移位,命若悬丝。那是他离死最近的一次。 偶然之下,他听说了当年发生的事。 母亲集结了朝廷重臣,逼着蒋国舅立下誓言,抚养他到成年,作为交换,当众自裁。自此,她这一代的皇权彻底陷落。 而过了这么多年,那些重臣也被一个个拔除。 四岁的帝昇或许会动容,可他十岁了,经歷了多少世事无常,十岁的他只觉得可笑。 他在生死线上爬过,是从看不见天日的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他为仇恨而生。 …… 在无情的世界里活了太久,那夜山洞中。 所有人都想他死,可有人想他活着。 幽冷的地下室,巾帕覆着手腕,让医师诊脉。 老医师手指哆嗦,不停擦着汗,无需多言,他心里清楚。 瞒过姓蒋的和他那一帮宫医不容易,因此这么多年,他吐的每一口血都是真血,脉搏虚浮、捉摸不定也是真的。 他思绪飘转,食指抚到唇上,回想起那个吻。对他而言,活着的每一瞬都如燃骨焚血,这时竟第一次生出嫌自己生命短暂的心思。 安插的眼线来禀报,在仇人的府邸发现了酒坊老闆的踪迹。 他当即起身,带上那把刀。那刀宰过一条狗,杀过很多人,饮下数不尽的血。 赶过去的路上,难以抑制的心凉。 你也要背叛么? 听他解释完缘由,自己都没察觉,松了一大口气。 ——与其放任他在外面乱跑,不如就关在自己身边。 世态很快乱了。失控的那晚,是因为他发动强攻,耗费十年辛辛苦苦豢养出来的黑衣军,生生折了一半,敌人的防守仍未攻破。 战事不休,和城外的敌军同党时不时交火,他常常满身血气地回来,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再去见哥哥。 他知道自己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稍有不慎就会失足坠入炼狱。 他的宫殿太冷,这么多年,是个地狱,终于有人照他了。 哪怕随时随地深渊在侧,他的宫中还有一捧明月色。 哪怕他想化身豺狼野兽,埋在那暖融融的颈间,撕扯他的血肉,但还是站住脚,只远远地看他。 若胜,他自然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若败,有他陪葬,倒也不坏。 他在无光的岁月里挣扎了那么久,终是盼到了救赎。关着也好,怎么着也好,不可能放他走。 …… 光阴霎那流转,来到这一刻,他置身于街口,正是万众喜庆的元宵佳节,花灯恢宏,鱼龙起舞,大人牵着孩子嬉闹,街头巷尾香气浮动。 第208页 他看着眼前的万家灯火,人影幢幢,本想让这人界永堕地狱,好叫所有人都承受一遍自己的痛。 阴差阳错,这人间,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雀跃的身影在前面停下,转过头,火红的灯笼在他身后高悬,光尽落在他眼底,笑弯了眸,向他伸出手:「来啊!」 ……好像,也不错。 -------------------- 帝昇:绝境翻盘大男主 (这章有图,微博放出!) 第234章 人物番外2:命运刻在名字里1 ============================================= 沈薄欢是从爱中诞生的。 他是家族中最小的一个,从小身子骨极弱,三天两头大病一场,也许正因如此,家人们都对他加倍疼爱。 每当他生病,姑母会整晚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伯父叔父每次出门,都会带各种新奇的水果点心,等他挑完再分给其他小辈。他被呵护得无微不至,他喜欢莲花,父母在院子里专门开垦出一个池子,种满了莲花。他怕热,长辈们便想了个法子,从山中引泉水上他的房子,水从屋顶流过,夏日也有无限清凉。 沈薄欢五岁的时候,家族众人聚在一起,将他带到中心祭坛边,刺破指尖滴了一滴血下去。过了一会儿,罈子里的水没有任何变化,大人们脸色齐齐一变,看他的眼神很是复杂,年幼的他不懂这是为什么。 大人们凑到一起开会,七嘴八舌地争论:「不能把他留下吗?」 「血脉稀薄,也许不会被发现……」 他抱着玩具,推开门,奶声奶气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姐姐蹲下身,摸摸他的头:「我们商量好了,准备把你送去一个地方养病……」 他想说不要,看他们都红着眼,歪歪头,懂事地说:「很久都见不到了吗?」 「嗯。」姐姐别过脸,悄悄擦掉眼泪,「你去了那边……要乖乖的,想家就寄信回来。」 于是,一大家子人把他送到千里之外的清澜山。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灵气充沛、天然滋养,可他觉得哪里都不如家好。 他借住在这里,与清澜派的弟子混在一起,免不了被问从哪儿来。只因他身子骨弱,家族又名不经传,经常被孩子们排挤。 「呦,小病秧子又来了!」闹作一团的孩童们路过他身边,洪亮的嗓门中夹杂着明显的恶意,「你怎么还不回去,准备把我们都传染上?」 他想说不传染,但他们根本不听,而是自顾自地说着:「大人怎么想的,收下他一点用都没有,白白浪费药草!」 他的眼圈瞬间红了,眼泪珠子「吧嗒吧嗒」掉下来:「我不是……」 那群小孩哄堂大笑,有的捂着鼻子后退,嫌恶道:「哇,他哭了,不会带毒吧?」 「你们别太欺负人了!」一个比他大点的孩子从旁边跳出来,护在他身前,对他们怒目而视。 「切!」小孩们一见他来了帮手,顿时没了兴致,甩下这一句后就换了地盘。 大一点的孩子回头,拿出帕子给他擦泪。 「我不是没用的……」他哭得打嗝,「我、我也不想来……」 「对对,你最有用了。」他一边擦一边哄,等到他不哭了,看着他的眼睛,提出邀请:「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得到同意后,帮他把东西搬到弟子舍,安置在对床。 接下来的一整天都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小知哥」,他都很耐心地回应,还放慢脚步等他一起走。 半夜他做了噩梦,跑到他床前,哆嗦着小声喊:「小知哥……」 他睁开眼,一手攥着被角,向他展开:「过来吧!」 沈薄欢钻入他的被窝,被抱着睡了一夜,安稳又香甜。 两人度过了一段平静相守的岁月,又生出风波。 弟子们开始集体表现出对清知的不满。外人可能会觉得他是因为被收为亲传遭到嫉妒,但门内的同辈都知道,他受到排挤并不只是亲传的原因,大家虽然对收徒之事颇有微词,但毕竟是那位的决定。 被孤立的真正原因是他和修魔的大师兄走得近。那段时间,修魔就是歪风斜道,贬低魔修似乎成了一件正确的事。隐藏已久的嫉妒和不满之火藉机爆发,就成了欺凌的藉口。 沈薄欢也劝说过,那双眼睛十分清澈:「如果我是这样趋利避害的人,我们两个就不会成为朋友了。」 他过来拉拉他的手,笑眯眯地说:「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很好?」 沈薄欢无可反驳,慢慢回握住那只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一如既往的暖和安心。心里默默打定主意,要努力变强,不让一直照顾自己、对自己好的小知哥受欺负。 第235章 人物番外2:命运刻在名字里2 ============================================= 许多年间,他们朝夕相伴、同进同出,亲近得不分彼此。 一次偶然,两人在林中看到一对同门师姐师兄嘴对着嘴,清知好奇地问:「他们在干什么?」 年纪尚小的沈薄欢心口「怦怦」跳,故作镇定地说:「我听说这是一种修炼方式,可以增加灵力……」 清知闻言,偏过头,神情纯澈:「我们也试试?」 那时树色青青,微风拂过,细嫩的绿叶互相摩梭,青梅子树下,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青涩的吻。 第209页 他攥在身侧的拳头捏紧,手心里出了很多汗,脑袋晕晕乎乎,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不知到什么时候,两人分开,清知闭眼感受了一会儿:「好像没感觉有变化啊?你呢?」 他赶紧说:「我也是。」 「可能是方法不对吧!」他伸手抚了抚胸口,「不过……心跳得快了些,」眼睛含笑,问他:「你呢?」 他的心脏都要破出胸膛了,连忙点头:「我也是!」 他紧张酝酿半天,刚想说出一句「我们可以多试几次」,身旁的人一跃跳下石头,回身拉他:「走啊,练功去!」 年少的他来不及遗憾,牵住那只手,也随之跳下,学着那对师兄师姐的样子,五指悄悄滑进他的指缝里,扣紧。像吃了蜜糖一样,心尖上有个地方被填满。 后来,他逐渐觉醒了在修炼上的天赋,进步神速,后来居上,超过一众门内弟子率先结丹,被誉为百年一遇的天才。 他满心喜悦地给家人写信,家人很快回信,说很为他高兴,一定不要累着自己,无论他什么样,永远都是他们最爱的孩子。 那时恰逢清知拿到本命灵器,乐呵了好几天,睡觉都在笑,常常自言自语:「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师尊。」 他心说,这有什么,他有世界上最好的家人。 …… 就在沈薄欢以为,自己会在这里和他一起安然无恙地长大的时候,家族来了人,要接他回家去。 离别是难过的,但他们约定好了,以后还要见很多很多面。都要成为厉害的人,一起走遍三界。 沈薄欢出去见过世面,再次回到家,觉得奇怪,他家族里明明每个人都强得离谱,却非要聚居在小山庄里,过着隐世的日子。 他问起姑母,姑母不肯回答,看着他的目光中饱含哀伤。 他不理解那哀伤的含义,只感觉到家人对他更好了,所有人都宠着他一个。他又回到了爱与温暖中间,幸福不可言。 在这种无与伦比的幸福中,还是会想小知哥,想接他来玩,让他见见自己的家人。 如果,他愿意的话……自己不介意将家人的爱分享给他。 隔了不多久,小知哥来信,兴高采烈地说省亲日定下了,他们可以在那天见一面。 他当然高兴,记下了那个日子,路途遥远,要提前一晚动身。 那晚离开家时,全家人都出来送他,他仍记得当时家人的表情。 心疼,不舍,以及一丝如释重负。 沈薄欢到了约定的地点,等到天光熹微,又等到暮色沉瞑,始终没有等来他。 可等他回到家,迎接他的却是那样一幕。 整个山庄透出一种诡异的寂静。首先是无人的街道,他奔跑唿唤了一路,破开每一扇门,那些熟悉的笑脸不见了,回应他的是空寂和冷肃。 他站在空荡荡的城中央,抱头蹲下,颤慄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嘶吼。 一回家,满城空,人全没了…… 谁懂啊!! 谁能懂啊!!! 第236章 人物番外2:命运刻在名字里3 ============================================= 在这个当口,有个陌生人出现,说自己是家族的老相识。话里话外,矛头全指那高山之巅上的最强者。 她说,除却那位,谁能令他们全族一夜之间覆没? 她说,本来就有过节。有人在清澜山上亲眼目睹他的族人进入殿中,之后红着眼眶出来,定是哭着说了什么。 他陡然回想起,那一天接自己下山时,确实看到姑母眼睛通红,问她怎么了,她却说是眼里吹了风沙,手搁在他头上,摸了摸他的头。 沈薄欢用一直发抖的双手捂住眼睛,过了好久,才缓缓地慢慢地移开。一息犹如度过了整个春夏秋冬。 没人知道那个少年在那一刻,下定了什么决心。 后面很久很久,他一直留在那里。丧亲之痛犹如附骨之疽,稍有空隙就丝丝缕缕钻入心底,那日的阴霾仿佛从没有散去。 不知多少个寂静如死的夜晚,他独自坐在屋顶,面对着漆黑的、没有一点光的山庄。他抬头望向夜空,耳畔恍然响起小时候母亲温柔地给他读故事的声音,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涌出去。 世家子弟战,他藏在人群里,谢停云光鲜亮丽,曾经也是天才顶着光环的他却成了丧家之犬,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 …… 经过漫长的铺垫,沈薄欢重新回到故友身边,暗中刺探。贺楼连月赐予的那半枚玉佩上附有移形符,可在危及生命之时立刻移动到他身边,他知道,等候已久的时机到来了。 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而冰上对峙,清知的一席话,他生出不好的预感,事情可能不是自己一直认为的那样。 自从家人消失,他终日像幽魂一样在城中游荡,极少回自己房间,因为里面充斥着太多的回忆。他回到房间中,发现了压在砚台下的一封绝笔信。 从小就听祖父说过,他们一族有着麒麟血脉,这是家族最大的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原来,他们祖上的一位先辈为求力量,非要屠了神兽麒麟,以邪术融进自己的血。麒麟血脉霸道,每隔五百年就要有一批族人走入万山之中献祭。否则,所有人都会在某一瞬间爆体而亡。 第210页 那些进入地底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一次,不巧,刚好轮到他们。 正因为他幼时体弱,血脉稀薄到不可察觉,才给了他们家里人这样一个错觉,觉得他可以避开监测,活下来。 把他送走是为了与家族隔离开,防止被其他人发现。可临近最后的时刻,大家抵不住思念,想再看他一眼,于是又把他接回来。 刺目的真相面前,手中的纸再也拿不住,飘落在地。 他觉得荒谬,又觉得凄凉。 他一个人留在这世上,这样就是为他好吗?凭什么要这么替他做决定?为什么没有人问问他的意思? 他倒宁愿被他们带走,跟着他们一起进入那不为人知的险境。 哪怕是大家都留在这里,一起爆体而亡,也好过他一个人…… 他走到冰原中心,刺破双腕动脉,看着冰面一点点融化。 放了半身麒麟血,为自己赎罪。 …… 沈薄欢恢復了很久,又一次去找他。他当看不见一般,从面前经过。 「我们约定好,要一起走遍三界的——」他注视着眼前的背影,泪蓄在眸底,「你要背约么?」 他回头,双眼仍然明亮,但其中没有一点笑意:「先背约的,是我吗?」 沈薄欢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这一刻,昔日童音,字字句句,如雷响在耳边:「我们做最好的朋友,好东西互相分享,绝不背弃对方,绝不伤害彼此。」 是他错了。 …… 经年之后,酒楼再遇,他站在柜檯前,身边是他的某个伴侣。 沈薄欢在角落里凝视了他很久。他感应到视线,向他看过来。 他勐地抖了一下,不知如何反应,就见他沖他微点头,遥遥举了一下杯。 他亦举杯示意,饮下满怀烈酒,从喉管烧到肺腑。 放下杯时,他已离去。 那一瞬,悲伤像海啸袭来,几乎要将他冲垮,他疼得站都站不稳,弯下腰去。 他揉着胸口,过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但各自行色匆匆,无人过问。 他止不住地想,原来还好好的,那么深厚的情谊,他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这世界的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剩他孤身留在过去的年岁里。 他还要回到那里去,赴一个註定没有人来的约。 第237章 人物番外3:屠世之刃未曾落1 ============================================= 上古时期,妖族鼎盛,群妖祸乱世间,肆意杀戮,罪大恶极。诸神将之关入万妖狱,以宝塔镇于无人秘境。镇妖宝塔顶上的那颗寒夜明珠,汲取万年月华,化成了人形。 本是神灵遗珠,自带一脉仙气;然而塔下万妖终日混战,杀戮无尽,浸得一半杀气。 那明珠化的形,生来就与所有生灵不同。出世就能走路,三岁捏死一头妖龙,如捏死蚂蚁一般轻易。 杀意与实力一样,都太过强大,是一个怪物。 旁人称「心魔」,但珠子知道,那是他自己的意志。 …… 几十年前的那一场妖乱,起因是分散在三界之中的妖意图再度开闢妖界,于是对最无抗争之力的人界下手,万余妖集结,连夜奔袭,仅几个时辰,踏平人界东隅数座城池。 无数生命顷刻被收割,火光滔天,哭声四起,人们生活的家园堕入人间炼狱。 就在这一夜,世间美梦的凝聚,承载着所有生灵对美好的希冀,从这极恶之地诞生。 贺楼连月赶到时,在满地残骸、焚后废墟中间,发现了那个孩子。 他虽躺在废墟之中,却与周围的狼藉暗淡格格不入。身体雪白纯洁,仿佛在发光,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来人。 那一瞬,废墟焦土之上升起的一对清亮双眼,不知是什么打动了他,不顾脏污,伸手将这个孩子抱了出来。 「名字?」 「……?」 「多大了?」 「……」 这孩子在这里,家人必定全亡,贺楼连月思及此,遂问: 「可有远亲?」 孩子咬着手指,一个劲地摇头,好像还不会说话。 他有点烦,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干脆唤他「知」。 贺楼连月带着孩子住进人界的一家客栈。晚上,孩子似乎感到害怕,来敲他的门想进去睡,被拎着后颈丢出门外。 第二天贺楼连月打开门,发现他在门口蜷着睡了一夜。孩子被开门声惊醒,冻得直哆嗦,勐地打了一个喷嚏,还是抬头沖他笑。 第二夜、第三夜……孩子始终如此,锲而不捨,贺楼连月终于同意他进屋,睡在床脚边。神奇的是,自从他睡在屋里,自己每夜纠缠不息的噩梦消失了。 清晨,贺楼连月从难得的沉眠中起身,小孩砸吧砸吧嘴,睡得香甜。 贺楼连月伸手拍拍他幼嫩的脸,这小东西,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 原本准备找一个凡人家寄养,算了,就收入门下,给他一个庇护之所吧。 由于孩子是聚灵之体,对人妖魔精怪来说都是大补,被一支妖族窃走,绑到深山老巢里。 一群妖族围着他,互相讨论着:「你确定没事?那位看着不像是好惹的!」 「我观察很久了,这小孩在他门外睡了一晚他都不管,」把他绑来的老妖信誓旦旦地说,「不可能为了他找过来的!」 第211页 他听得更伤心了,哇哇大哭,泪水像雨珠子一样掉下来。 「小破孩,别哭了!」老妖面目狰狞,掐住他的脖子,兇狠地吼道:「在吃之前,我不介意先让你死!」 老妖目光中的残暴把他吓住,下一声啼哭生生噎在咽喉里,但是他没有停手的趋势,前爪用上了力气,作势要将他脖子拧断。 千钧一髮之际,一道剑气凌霄,破空而来,在面前直接噼出一条深壑。 「尔等,岂敢!」 贺楼连月手起刀落,连杀十几只妖,嗜血之念如开闸的洪水,心中熊熊燃起对无尽屠杀的嚮往,在最接近失控的时刻,怀中的孩子突然崩溃地大哭起来。 贺楼连月额角一跳,手里的动作慢了一拍。真的很吵! 小孩突然揪着他的领子从怀里坐起来,小脸贴到他脸上,就着冰凉的泪水胡乱蹭蹭。 他的心一下子就冷却了,强忍着直接把他甩出去的欲望,冷眼看下来。 伴着惊天动地的哭腔,他颠三倒四地说着:「神仙,不要,不要不要我……」 ……在说什么? 他被吵烦了,甩出一个字:「要。」 「真的?真的不会不要我?真的要我吗?」 「再哭就不要了。」 …… 修仙界的一干大能联手镇压,将叛乱的妖物全部押入万妖狱。 …… 当年在火光和哭嚎中,一身月华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便是他的神明吧。 -------------------- 论年幼小知一个贴贴拯救世界 第238章 人物番外3:屠世之刃未曾落2 ============================================= 贺楼连月的本命灵器非常奇特,可以随他心意变换形态。什么顺手变什么,平时就以护腕的形式贴在小臂上。 捡来的小弟子对这个护腕非常好奇,没事的时候就趴在旁边端详。材质看着像银质,但比银器精緻,表面看不到一丝瑕疵,也散发着跟他身上一样的冷月清辉,太漂亮了:「我可以摸摸它吗?」 贺楼连月垂眸,抚了抚护腕,微微点头。于是小傢伙怀着满腔敬仰,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 跟想像中的冷冰冰不同,反而流动着与体表接近的温度,相当舒服。他听说本命灵器都有一定的灵智,还担心会被它抗拒,没想到接受得很好。 他惊喜之余,问:「它叫什么?」 现场静了静。他抬头望向师尊,那薄凉的唇开合,落下两个字—— 「何辜。」 苍生何辜。 乃他的先师所起,意在提醒,不要乱造杀孽。 在一次快要进入癫狂之时,他徒手捏爆了本命灵器,动静很大,引来很多人。别人要么觉得他狠,要么觉得不可理喻,都察觉到他的状态可怕,在周围自动形成一个圈,无人敢靠近。小弟子却跑到他跟前,跪在他脚边,扬起小脸问:「师尊,有没有伤到?」 他受再重的伤,月华疗愈,一夜就能好。 那对清澈得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眼眸里的担心和关切丝毫不假,心疼地捧起那只被割得破碎的手掌:「要是我在旁边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没等他回应,自顾自地接着说:「因为,师尊不捨得伤我。」 可笑,他能屠尽天下人,还捨不得他一个? 那么弱小,他只需动动指头就能捏得粉碎。 忽然,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贴到腿侧。他的头髮很软,身子也软,这一点贺楼连月从最初抱起他的时候就知道了。当年的幼童、此刻的小少年正伏在他腿上,又软又乖,对他自然而然的亲近,全身心的信赖。 满心的杀意奇蹟般地平復下去。 后来执意修魔的大弟子离开,天资超凡的人界小世子入门,变动之中,少不了风言风语。 同门的一句无心之语「我要是你啊,就早早自请离开门派,不成为门主的污点」刺痛了少年,喃喃着:「污点……?」 「师尊……那个,师兄……是您的污点吗?」少年站在他面前,稍稍抬起眼,小心试探。 「不提他。」 这三个字一出,少年明显抖了一下。 贺楼连月心道,自己一旦动念,随时会背上一身的血债杀孽,千刀万剐亦不足惜,想做他的污点?他还不够格。 只是既离师门,已与他们无关,不必再提。 少年头垂得很低,他扬起手,往后退了一步。 长大了,愈发胆怯,连与他对视都不敢。贺楼连月虽有一丝不悦,但生性冷淡,并没有什么表示。 ——对于世人之事,他一向不管、不听、不问。 那天门派大殿内,他以手支额,抚着眉头,那歃血麒麟族的么女在堂下苦苦哀求,仅有片语入耳:「哪怕看在欢儿与您座下三弟子相互作伴那么久的份上,救救他罢!」 他未当场应允,不过把省亲定在了那一日。 几年之后,那一族的遗孤再次出现,自己也被他天衣无缝的表演骗过,同意他留在弟子身边。 熔冰之时,贺楼连月提前甦醒,和他隔着冰对视。 他嘴唇煞白,明知放出来会死,仍将血透的双腕按在冰上,持续不断地输血。 麒麟血功效玄异,可化万年冰雪。冰壳碎裂的瞬间,他闭上眼,脸上浮现一抹释然。 第212页 贺楼连月并未对他动手,而是径直掠过他的头顶。 …… 贺楼连月举世无敌手,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 他这个境界的强者,世间早已没什么规则能够约束他,一切都只取决于他的意志。一念动屠世。 ——事实上,在每晚的梦魇里,他已经屠过很多次了。 只是到那时候,神智尽失,他也未必是他了。 大概是某种只知杀戮的怪物。 他杀了那么多的人,站在尸体堆成的山中间,心头并没有多少快意,而是升起一股又一股的烦躁。 他隐约意识到,这并不是他所求,心中的空洞亦非杀戮所能填补,可已走上一条不回头的路。 -------------------- 师尊其实是本文最大的大疯批 第239章 配角番外:三界未闻昔日事 ========================================== 1、谢父 谢明辉是谢家的独子,生来就肩负着接任门派的使命。为此,他在极其严苛的管束下长大,结交的每一个人都经过精挑细选,甚至于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要计较。他与自己的贴身随从偷偷相爱,被家族发现,大为震怒,把他跟十个女人关在一个山洞里,不生出孩子不准出来。 度过了难以想像的痛苦的几年,终于生出儿子,谢明辉从山洞里出来,想寻回爱人,发现他的爱人早就死了——被折磨而死,连尸骨都寻不到。 他恨家族,也恨自己,却不得不遵从宿命。可凭什么,凭什么一脉相生,谢停云就有挣脱宿命的力量?! 而他,却要在悔恨中度过孤独的一生…… 2、污名 伴侣之事被揭露后,三界震惊,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作风差,感情混乱等等。 某酒楼内,三五男人聚在一起,一口一个「败类」,说得难听。一个女孩儿跳出来:「人家多少个伴侣,碍着你什么了?」她声音清脆,在人来人往的酒楼中也十分响亮,「别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嫉妒死了吧!」 传闻的主人公她遇见过一两次,彼时的他荷尖初露,修为确实一般,相貌也算不上多惊艷。未必有太多过人之处,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股少见的清正端举。绝不是这些人口中的「败类」。 几个男人顿时火了:「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故意找茬的是不?」 她两手扒拉着眼角,做了个鬼脸:「你看,急了急了,被我说中了吧?」 离她最近的男人气急败坏,伸手想要抓她,她一缩头,躲到身旁白纱覆面的女子背后。那女子韵致非凡,冷淡地注视着他们,气场强大到不容忽视,男人不由停了手。 她淡淡开口:「不明事理,勿论人非。」 出去后,女孩眨眨眼,笑容天真烂漫:「又被姐姐救了一次!」 女子伸出霜白的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纵容:「你呀……」 她拉着她的手,晃来晃去,向她撒娇:「姐姐,你知道他在哪儿么?我想去感谢一下。要不是他,我们还不知道要经歷多少波折才能走到一起呢!」 女子点头:「好。」 她们特地登门,在长明派中见到了清知,那把绝世名剑就护在他身边。 他惊了一下:「你、你是……」 他显然记得,于是她开门见山: 「我是来道谢的。」 他的脸上浮现出疑惑。 「若不是你阻止当年那场婚事,我已走上歧路。」 一个女孩儿忽然从她背后探出头,清知瞪大眼睛,惊讶道:「是你?!」 「嘿嘿嘿,哥哥~」 当年在比武场上遇到的那个小萝莉已经长成了青葱的少女,上前几步,一把捧起他的手,开心地说:「多亏了你,我才遇到姐姐呀!」 清知眼睛一亮,笑着问:「真的?这么好?」 她用力点头,银铃般的嗓音里掺着甜甜的笑意:「嗯!特别幸福!」 这时,清云剑发出「嗡嗡」的抗议,身后站着的人也蠢蠢欲动,再多握一瞬就要爆炸。 她及时松开手,俏皮地吐吐舌,又跑到白衣女子身后。 女子对他优雅地颔首:「不多留了,代我向谢宗主问好。」 他将两人一路送到门派外,挥手道别。 她们并肩走远,忽而想起了他留在望贤楼上的名字。 在一众张扬字迹之间,并不显得多遒劲有力,却自有清峻工稳,像极了它平平无奇一生未有过高造诣的主人。 3、报仇 重重宫阙,帝王寝殿。已是深更半夜,天子仍在批奏摺,清知陪着他,在旁边研墨。另一只手抬起,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啊……当皇帝真不容易!」 他趴在桌案上,凝视着烛火映照下少年的侧脸,眼皮越垂越低。 「就因为我一句话,值得吗?」 帝昇唇畔浮起淡淡的微笑,放下手上的那捲竹简,见他枕着胳膊睡着了,睡颜香甜。他站起,俯身,轻轻把墨砚从他手中抽出来,双手抄在腿下,准备抱到榻上。 在这一瞬间,他脸色一变,放下怀中人,倏地转身挡在他面前。 从房樑上下来一个女子,不知在那儿潜伏了多久,居然连他都没察觉。她着一身鬼魅的夜行衣,手中弓弩往地上重重一扔,随后将全身的武装一件件拆卸下来,扔到他面前。 第213页 她咬着牙,言语里满是恨意:「狗皇帝,我决定不杀你了!」 民间都说在位的是个清明的君主,她还不信,那样的人,只因阻了路便将她娘杖责而死,怎么可能。但此番亲自一见,偌大皇宫未见豪奢,深夜挑灯长览卷宗,和皇后举案齐眉也如寻常夫妻。 她这一箭下去,乱世再起,又会出现一千、一万个自己,不如就此结束。 女子一晃不见了踪影。 睡着的人这时候被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一地的重甲机关暗器,脸色大骇:「有人要杀你?!!」 他扑过来抓住他的手,左看右看哪里有伤,帝昇看到他乌漆的眼里全是着急和担忧,不自觉笑了:「哥哥……」 「啊?」 「你是笨蛋吗。」 「??」 帝昇一拍他的脑袋,重复道:「哥哥是笨蛋!」 清知也笑起来,佯装生气地锤了他一下:「我关心你,你还骂我,小昇,没良心!」 tips:看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