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难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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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装迷情] 《公主难驯》作者:长吾【完结】
文案
陛下爱女朝宁公主好武,自幼时起便将京城的世家子们挨个揍了个遍。
直至朝宁公主摽梅之年,陛下有意为公主殿下选婿,
某日上朝,陛下曰:「朕之公主,娇憨可爱,朕欲择一子与之婚配,众卿可有人选?」
众臣心中疯狂摇头,回道:朝宁公主身份尊贵,臣等之子皆不配与公主谈婚论嫁。
陛下甚为满意,因为他也觉得不太行。
可怎么办呢?公主殿下年纪到了,该成亲了呀!
于是陛下命各地藩王适龄之子入京朝见,让公主殿下自行挑选。
公主殿下选中了郢都来的容王世子,只因他实在生得好看,公主殿下很是喜欢。
众臣得此消息,纷纷为那容王世子掬了一把泪,因美貌而招此『祸事』。
听说容王世子身子孱弱,连行走都时常要靠轮椅,不知能经得起公主殿下折腾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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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朝宁公主,容王世子 ┃ 配角:皇帝陛下 ┃ 其它:胖达爱吃肉
一句话简介:公主殿下,顶级颜控也。
立意:自信创造美好生活。
第1章
今日大朝会,朝臣们上了不少摺子,当中荆州州牧苏纮回京述职,他在摺子里提到想亲自为长子主持婚事,希望庆元帝可宽限返荆时日。
庆元帝向来在这种事情上宽厚,自然准了。
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庆元帝了,他合了摺子,望向殿中群臣,悠悠道:「苏卿奏请倒提醒了朕一件事。」
众臣之中有几个知晓苏家有喜的听了迅速联想了一下,反应过来了的,纷纷低头,迴避庆元帝的目光。
庆元帝假装没瞧见,仍旧笑呵呵,直言不讳:「朕之公主,娇憨可爱,朕欲择一子与之婚配,众卿可有人选?」
庆元帝这话一出,不少家中有适龄青年的大臣纷纷色变。
圣人这可是慈父滤镜过于雄厚了吧!朝宁公主?娇憨可爱?她可是连陛下亲弟弟梁王都敢揍的人,更别说身份不及梁王的其他王孙贵族,哪个没被揍过?
庆元帝倒也不是现下就要定下来,但见大臣们避之不及的模样,他心中便有些嫌弃起来。
怎么的,他家乖朝宁文武双全,聪颖卓绝,貌若天仙,这帮子老傢伙怎么配给他家朝宁做公爹?
能成为殿前重臣的,多数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见着庆元帝面带嫌弃,显然是爱女之心发作了,谁人不知朝宁公主是庆元帝的心尖尖,连太子殿下都要退避三舍。
当下就有人出来点了点英国公,说英国公之子姿凤章,年岁与公主殿下也相和。
英国公完全没想到会被人首当其冲,当即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对圣人道:「小儿顽劣,玩心颇重,文不成武不就,实在不堪匹配公主殿下。」
庆元帝面色不改,凤眸微垂,显然是在思考英国公的话。
英国公立刻补充:「但臣看桑将军之子倒是不错,年轻有为,又与公主殿下,倒是个好人选。」
桑将军一听,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想到什么,垂下头来,有些丧气:「臣倒是想,公主殿下性情活泼豪爽!奈何我儿粗蛮,军中糙汉,配不上公主殿下!」
庆元帝深知昭武将军性情耿直,他说配不上,那是真的觉得自家儿子配不上。仔细想想桑枞这孩子,的确也有点儿太不拘小节了些,怕是不会心疼人,这不太行。
「圣人,臣觉得江尚书的长子不错啊!」桑将军一把激动住了,疯狂安利:「臣见过,那孩子生得不错,斯文得很,作诗也不错,臣要是有女儿也想跟江尚书结个亲呢!」
江尚书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头上,一下冷汗都冒出来了:「桑将军,犬子不过略有薄名,难登大雅之堂,以公主殿下的要求,怕是过于文弱了些。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臣之子皆不配与公主谈婚论嫁。」
江尚书咬牙,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谁人不知朝宁公主好武,自幼时起就把京城的世家子差不多挨个揍了个遍。
想尚公主?也得掂量掂量自家有没有那个福分才是!
这次,的确是他江家不配。
庆元帝屈指轻叩御案,目光掠过底下的臣子们,哼笑一声:「诸卿言之有理,朕亦觉得不甚相配。太后圣诞在即,传朕旨意,准藩王携眷入京贺寿。」
众臣们见驸马之事另有人分担,顿时叩拜大唿圣人万万岁。
然,庆元帝虽只是在文德殿提了几句,实际上当朝适龄青年的画像都已经做成册子送往爱女朝宁公主的昭鸾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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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鸾宫是庆元帝特地为爱女朝宁公主建造,一入昭鸾宫便觉典雅贵气,目之所及均是古玩珍奇,细节处更是可见大气精雅。
无处不在的奢华也是明晃晃的表达了庆元帝对朝宁公主的宠爱。
越过正殿,往后殿去,只见薄纱轻帐后,透过层层纱幔依稀得见后院的一排箭靶。
而对面金顶锦榻上,身着藕荷色银线双丝绫鸾衣并鹅黄缎子牡丹刺绣长裙,如玉雕一样的小姑娘慵懒地倚在太师椅上,手里还掂着飞镖漫不经心地瞄着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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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有人来,一双乌黑的眸子恹恹地扫了一眼。
太师椅后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个人,一人是青玉卫首领,轻甲加身,威武高大,肃然冷酷;另一人则是青色珍珠扣对襟旋裳着碧色织锦木兰裙的清冷少女,清冷乖巧。
「说吧。」
小姑娘轻启朱唇,轻飘飘地下令,微一侧目,手腕一个用力,飞镖就甩了出去,『嗖』的一声,破空凌厉,正中靶心。
而旁边来传话的小黄门吓得双腿都在打颤,若不是旁边的人虚扶了一把,怕是要跪下去了。
「小殿下,还是臣女来吧。」清冷少女微嘆一口气,公主殿下还是这么喜欢吓唬人。
「嗯,你来。」
此刻像猫儿一样窝在榻上的小姑娘正是当今圣人的掌上明珠,朝宁公主褚明华。
她身后的清冷少女名唤江绵,是公主殿下的陪读,出身江氏,其父正是户部江尚书。
江绵提裙缓步行至小黄门面前,从他手上拿起了名册,看了看,回道:「小殿下,是名册。」
褚明华偏头看她,精緻明艷的小脸上满是好奇,声音轻松快活:「什么名册?」
听出来殿下心情还不错,江绵微笑道:「给殿下您选婿的。」
「哦?」褚明华顿时来了兴致,沖江绵招招手:「过来念,念完我要去寻阿兄用午膳。」
公主殿下口中的阿兄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当朝的太子殿下褚令贺。
江绵颌首,就着小黄门捧着的托盘上开始翻页,开始念:「光禄大夫赵东禾……」
褚明华在江绵开始念名册时,就又躺靠了回去,勾勾手指,示意身边宫婢再送一盘飞镖上手。
在她听到赵东禾时,抬手就飞了一枚,果断否定:「赵东禾,是叫他给我举烛台,结果我弓都还没开始拉他差点被吓哭那个?」
小公主嫌弃之意溢于言表,于是江绵会意德地翻到下一页:「昭武将军府少将军桑枞。」
褚明华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如果能掰开阿枞的脑子看一看,咱们少将军的脑子里估计只能看到武功秘籍和金银财宝吧。什么情啊爱啊小娘子,他脑子里没那玩意儿。」
少将军与朝宁公主可算得上青梅竹马,情分是有的,不过是打出来的那种。
「是。」江绵面不改色继续翻:「苏州牧次子苏少澜……」
「苏?」褚明华扔飞镖的手顿了顿,回想了一下,转头看向一旁青玉卫首领邹秋:「秋秋,是贤妃的苏?」
堂堂一代青玉卫首领被公主殿下叫成秋秋这么可爱的名字他也是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回小殿下,正是。」
褚明华努力回想了一下,印象十分淡薄,撇撇嘴:「他也太文弱了些,原先宫宴见过,静坐的本事比慈恩寺的方丈都厉害,瞧着不久就当看破红尘了,下一个。」
江绵少见地停顿了一下,苏少澜虽然文弱了些,倒也不至于看起来要出家?
但是吧,小殿下应该不止是觉得苏少澜文弱?
果然,只见公主殿下施施然起身,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一脸的嫌弃:「他可能连我一拳都撑不住,身为驸马,身子骨弱些倒也没什么,得好看吧。」
江绵嘴角抽搐了一下,从殿下身边伺候的人来看,好看也得是一个必备的选项。
褚明华走到兵器架上,拿了一把长弓,掂了掂分量,自有宫婢递上羽箭。
公主殿下伸手搭箭拉弓,动作行云流水,姿势也赏心悦目,用箭头瞄准红心,又吩咐江绵继续:「小绵儿,继续。」
「是。」江绵继续翻,就翻到了自家哥哥的名字,她迟疑了一下:「小殿下……」
江绵话音刚落,『嗖』地一声,公主殿下手里的羽箭正中红色靶心,她转回头来看到江绵沉默不语,挑眉:「怎么了?」
江绵立即调整心态,继续念道:「户部尚书之子江执礼。」
听到这个名字,公主殿下顿时侧目看来,眸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好奇:「你阿兄?他不是很怕我吗?居然也敢尚主?」
江绵立刻跪下请罪,「小殿下恕罪,阿兄没有想高攀公主的意思。」
褚明华『噗呲』一笑,顺手把长弓往旁一递,自有宫婢来接,她扶住了江绵手肘,把人往上拉了拉: 「起来罢。」
这世间想高攀她的人多了去了,她也不会在意这些。
褚明华手中有力,也根本容不得江绵不肯起来。
公主殿下态度和煦,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江绵也不敢多言,只能顺势站起来。
「殿下,名册还念吗?」江绵看了名册一眼,心里却想着这件事还是得跟父亲说一说,江家已经有一个贵妃了,再尚主未免太过显眼了。
褚明华摆摆手,拿起名册随意翻看了一下,又嫌弃地扔回了托盘:「没意思,若才能不行,生得好看也可以,瞧瞧这些,未免也有些滥竽充数。」
公主殿下言辞犀利,邹秋与江绵也不敢接话。
这本册子里约莫是把京城适龄子弟都放在上头了,才貌兼具者自然也不少,滥竽充数就夸张了。只不过公主殿下显然也没什么心思,不然也不会随意翻翻就丢下了。
褚明华也没指望两个搭话,扫了一遍武器架,看向邹秋:「秋秋看,今日如何?」
邹秋领命查看箭靶,再回来时带上了答案:「殿下准头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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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得意地翘了翘嘴角,把长弓扔给旁边的小黄门,转头看向江绵,笑眯眯地同她说话:「先前贵妃来人请你去麟趾宫用膳,我答应了,你自去,午后回来便是。」
江绵屈膝谢恩,拒绝了公主殿下的好意:「臣女是入宫与殿下伴读,不是入宫探亲。三天两头地跑麟趾宫,倒显得臣女不知分寸。」
褚明华倒也不意外江绵拒绝,正要去更衣,却见皇后身边的姜宫令又捧着一份册子过来。
她眯了眯眼,挑眉道:「该不会又是选婿的册子?」
姜宫令屈膝福身,笑容真切:「小殿下与圣人娘娘心有灵犀罢,这是各藩地送来的,请小殿下阅看。」
褚明华不置可否,面对姜宫令双手奉上的手册翻开了第一页,入目的第一个是位身姿颀长,衣袂飞扬的青年,这一眼便瞧着此人定然相貌不俗。
「容王世子谢宴疏……」
公主殿下『啧啧』两声,就在姜宫令、江绵等人以为她要夸赞一下这位谢世子的美貌时,她话锋一转,问道:「给他作画的画师,怕是得花不少银子吧?」
第2章
京城附近十里地的长安道驿站今日来了一位贵客,驿丞出驿亲迎才发现,不是一位,是两位。
一个身披雪青色大氅的青年,气质矜贵,貌若神子般俊美,只是瞧着病恹恹的,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人给吹跑。
他身边紧紧挨着一个小郎君,那小郎君也生得好,锦衣玉冠的,通身气派华贵,就是站在那病青年身边,显得有些粗暴的富贵。
除两人外,还有一群侍卫,看着与寻常官宦的护卫不同。个个都气势凛然,眼神清正,还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压迫感。独是带头的那个侍卫长,都比他的官衔要高。
驿丞不敢耽搁,连忙上前问候:「不知贵客至,下官有失远迎。」
病青年微微颌首,他身边的侍卫便亮出了容王府的令牌,道明身份。
驿丞一惊,竟是容王世子和小郎君,态度更为谦卑了些:「下官这就为世子和小郎君安排驿馆下榻,请世子与小郎君随下官来。」
「劳烦。」
「不敢不敢,下官应该的。」
病青年正是谢宴疏,提前入京是为祝外祖大寿。
长安道驿站因着临近京城,来往之人更是官宦之流,较之其他驿站,条件更为优越一些。只是驿站到底不如客栈,精细程度远远不够。
那小郎君有些不满地看了看驿馆的环境,不解地看向兄长:「阿兄为何要在长安道滞留,直接入京不是更好么。」
谢宴疏脚步一顿,正想同他解释,又恰巧路过风口,咳嗽了几声,露出几分虚弱来。
小郎君顿时紧张地拉着他的衣袖,方才的话题立刻抛之脑后,只剩关切之情:「阿兄!阿兄,你没事吧?」
谢宴疏轻拍他的手以示安抚,轻声道:「无妨,不小心吸了口冷风罢了,恆安不必担心。」
饶使谢宴疏安抚,谢恆安也还是满眼担忧地看着他,扭头就叫驿丞快些带路,好叫他兄长歇息。
驿丞心中既惊讶于容王世子身体之弱又疑惑兄弟俩关系,当然他也不敢多问,加快了脚程。
面上不问,可心中好奇止不住,要知道这位世子和小郎君可不是一母同胞,世子与这位异母弟弟关系竟这样好?
驿馆安排好之后,谢宴疏着人给驿丞打赏,驿丞见谢宴疏出手大方,愈发上心,细问了膳食与居住避讳,又得谢恆安不耐他这般话多巴结才离开。
谢恆安一心记挂兄长病情,坐在谢宴疏身边,寸步不离。
谢宴疏眉目温和,此时好笑地看着他,「不过是咳几声,你困了就去睡。」
谢恆安摇摇头,坚决表态:「今夜我与阿兄一同睡,若阿兄有不舒服便可叫我。」
谢宴疏接过侍卫递过来的茶,双手捧着暖和一下,笑道:「哪里需要你来做这些,有卫原与计奉在,你安心去睡。」
谢恆安实在困,加之年龄小,三言两语就被谢宴疏哄住了,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卫原送到房间里了。
谢宴疏捧着茶杯走到窗边,低头看了看茶杯里浮动的茶叶,窗外黄昏余晖照在树叶又零碎地落在窗框上,时不时起一阵风,树叶唰唰作响。
青年立于窗前,手中的热茶也逐渐变凉,却恍若未觉。
过了好一会儿,谢宴疏手指一翻,茶水倾倒而出,轻嘆了口气,略有惋惜的说道:「可惜了。」
卫原正好折返,没听清谢宴疏的话,沖计奉挤眉弄眼地询问,计奉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谢宴疏回头扫了一眼,卫原立即收敛神色,静待世子吩咐。
「都安排好了?」
虽在问话,可青年的眼神并不在两人身上,只看着窗外的叶子出神。
卫原颌首:「一切如世子所料,分毫不差。」
谢宴疏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抬手挥退两人。
卫原与计奉两人退到门口,卫原不知从哪摸出根草来,叼在嘴里,低声同计奉说道:「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世子不该同意小郎君一同入京,就让他后边儿跟着王爷一块儿不成吗?平白带个小累赘。」
计奉刚刚还瞥了他一眼,此刻是一个眼神都奉欠:「我劝你少说几句。」
卫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心有余悸:「好兄弟,多谢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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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原什么都好,就是嘴欠,因为这事儿不知道被罚了多少次,从不记打。
谢宴疏半倚着窗框,阖眸养神,微微拧住的眉心让他平添几分清冷疏离。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个核桃在手上颠着玩儿,一下就打破了清冷气质变得慵懒随意起来。
暮色渐起,入夜之后冷风穿堂。寂静的春风馆驿却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月光之下,刀上泛着的冷光叫人心颤发寒。
一众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摸到主屋,为首之人以刀尖轻巧地挑开了门栓,又迅敏地一刀扎住,为防门栓掉落惊醒屋内人。那人只静听了一瞬,便推门而入,脚步轻快迅疾直奔床榻去。
在他举刀的一瞬,身后同行之人也同时举刀落下,可四五柄锋利无比的长刀落下,竟只斩出一堆棉花碎步来!
「有诈!撤!」
黑衣人头子终于反应过来,四处张望,只见左侧有一扇双开窗户,他来不及细想心底那点不对劲,唿唤道:「破窗走!」
说罢就一人当先直接沖了过去,随后紧跟几人。
只是他也万没有想到,破窗而出之后迎面一根长棍,伴着风声朝自己杀来,他避无可避,唯有挥刀相抗。可那长棍力道犹如金刚,他硬是被余力震得后退了几步,还是被手下扶住,才将将站稳。
黑衣人目露凶光,眼中杀意尽显,望向手持长棍的人,他又愣住了!
怎么对方还带着面具!
黑衣人看那人背光而站,可气势不容小觑,加之刚刚那一棍,他着实是没有把握能从这人手中全身而退。对方既然戴着面具,想来应该不是谢宴疏身边的人。
「这位仁兄……」
「我劝你啊,还是不要多费口舌,要么抓紧时间逃,要么,就把你们的命留下。」
黑衣人出口的一瞬间,卫原与计奉两人握刀抱剑而出,在廊下冷眼瞧他,说了这样一句古怪的话。
能活着绝不找死,黑衣人当下就准备要逃,可是对面这面具人的长棍毫不客气就敲了过来,他狼狈逃开,在地上滚了一圈,立时就指着卫、计两人骂道:「不是说让我逃!」
计奉冷脸无情道:「是说让你逃。」
卫原嬉皮笑脸地接了下一句:「没说我们不动手啊。」
计奉:「有本事。」
卫原:「自己逃,保证不追。」
「阴险!」 黑衣人看这两人一唱一和,气得大骂,难怪老三不肯接这个任务!
谢宴疏!奸诈之辈也!
到底还是求生欲更强,即便是被面具人把所有人都吊打了一番,黑衣人也还是一个不少的逃了出去。
看着一片狼藉的后院,三人也不管,转身就没入黑暗之中,听得几声关门的声响就再无动静了。
只是三人也未曾注意,谢宴疏旁边的房间,悄悄支开了一道缝,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翌日清晨,众人被驿丞那惊人的嗓门唤醒,还是卫原计奉两人出面安抚了驿丞,随后就洗漱用膳,一行人又离开了。
剩下驿丞在原地思索,是他见得世面太小了么?
什么叫『不过是一场未成功的刺杀罢了?』
那可是刺杀啊!一不留神就会没命的那种啊!
驿丞发怔时,谢宴疏一行人早已离开了。
青年此刻支颐半倚马车阖眸养神,长睫卷翘遮不住他疲惫之感,仿佛倦极。他旁边是一早起来就深思不宁的谢恆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马车一路行走,终是到了京城。
京城富庶,繁华之景随处可见,热闹纷杂的声音传到马车里,谢恆安也忍不住好奇,掀起一小截帘子往外看去。
谢宴疏抬眸,小孩儿的身子都快探出去了,他轻笑一声,对方立刻迴转身来,紧张地看着他。
他抬手摸了摸小孩儿的头,「不下去看看吗?」
小孩儿本想拒绝,耐不住外面新奇有趣,矜持地点点头,让卫原接了他下马车。随后谢宴疏也从马车上下来,他生得太好看,又有病弱之态,与谢恆安唇红齿白的小仙童模样在一处尤为引人注目些。
偏谢宴疏云淡风轻,旁人注视之下也置若罔闻,单手牵着幼弟去往那些小玩意儿的商铺。
一路走,也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力,甚至他略显苍白的脸色还能叫些尤为怜惜他的大小娘子们给他让出路来。他也感其好意,颌首以谢。
若不是身边跟着卫原计奉这两尊面色带煞的护卫,怕是当街掷香囊入怀的事也不是没有。
而他们一行人的行踪都落在对面西江月酒楼的顶楼之上手持千里镜的明艷少女眼中,直到谢宴疏走进商铺不见人影,她才放下手来,同旁边的人感嘆道:「你瞧见没有,男色亦误人。」
旁边的人也收了千里镜,默默地补充道:「我见那马车上的家徽了,若是没记错,那应当是容王府的家徽。」
二人正是朝宁公主褚明华与江绵,今日恰逢公主殿下出宫游玩,竟能碰到这样巧的事。
公主殿下闻言,又拿起千里镜往向商铺门口,同时不忘问江绵:「容王世子?真巧啊,你说人好看还是画好看?」
江绵也跟着拿起千里镜,两人姿势几乎是一模一样:「没看清楚,再看看。」
第3章
公主殿下高楼望美之事直至一同出宫的少将军桑枞拎着两包竞芳斋的点心进来时,方才结束,就是神情上还有些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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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枞出身武将世家,与公主殿下有同窗(挨打)之情,从小公主殿下闯祸,这位的身影也是挥之不去。
他见公主殿下还依依不捨,生出了好奇,也巴巴地凑到窗边去,还问道:「小殿下看见什么了?」
褚明华抬手理了理衣襟,顺势把千里镜往桑枞怀里一塞:「自己看。」
桑枞兴致勃勃,接过千里镜看,也并未发现什么不同。他皱起眉头看向还在窗边的江绵,询问道:「哪有什么好玩儿的?」
江绵刚刚同公主殿下一同看的,那容王世子一行人分明也进了西江月酒楼来,是以公主殿下才放下了千里镜。只有桑枞这个傻孩子,殿下一句话他就想看热闹。
也不想想以公主殿下的性子,要是这热闹还没结束,她怎么自个儿不看了。
江绵不语,桑枞也就明白过来了,他啧了一声,回身坐到桌子旁边,有些委屈地看向公主殿下:「什么都没有了还叫我去看。」
褚明华正抬手剥松子,看桑枞像一只被戏耍了的委屈大狗狗一样过来,大发慈悲地往他手里拍了一手的松子壳:「补偿你。」
桑枞好哄,立刻就眉开眼笑,可他展开手掌才发现又被公主殿下给耍了,气得他重重哼了一声,像个小牛犊子一样,惹得公主殿下和江绵笑出声来。
桑枞垂头丧气,又可怜又好笑:「我就知道小殿下只会拿我寻开心。」
褚明华忍不住笑他傻,还是心软将刚刚自己剥的几颗不太好看的松子推到他面前:「你这记吃不记打的性子,要是景行在……」
「要是景行在,我只会更惨!」 桑枞一点儿也不客气,抓起几颗松子就往嘴里扔:「不过景行到底干了什么,让英国公把他关了这么久还没放出来?」
公主殿下玩伴最为要好的就是江绵、桑枞还有英国公独子徐景行。
江绵性格温和,遇事能与公主殿下分析(甩锅)一二;桑枞善武,是与殿下狼狈为奸……啊不是,志同道合的伙伴;至于徐景行,堪称京城第一八卦头子,满京城只有他不想听的八卦,没有他打听不到的八卦。
徐景行挨揍的原因,褚明华倒是知道的。她去文德殿给父皇送小鸟儿的时候看见英国公那光秃秃,剩下点儿青茬的下巴,也能猜出来徐景行到底是为什么挨打了。
谁人不知英国公最爱他那络腮鬍,传闻英国公夫人就是因这络腮鬍觉着英国公英武不凡才芳心暗许的。
那这鬍子是什么!
是英国公与夫人的定情信物啊!
徐景行,大不孝!
不过出于同窗多年的情谊,公主殿下把这件事分享出来了,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桑枞笑得最大声,毕竟从前闯祸的都是他和殿下,现在也轮到徐景行了,怎么能不好好嘲笑他呢。
公主殿下想了想,觉得有些遗憾,于是决定要亲自去英国公府看看触了亲爹霉头的徐景行。此言一出,立即获得两同意一反对。
两同意是桑枞和江绵,一反对是青玉卫首领邹秋。
只不过公主殿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反对意见忽略不计。
说走就走,邹秋反对无效就只能在前为公主殿下开路,不想到了一楼,就听到有两拨人吵吵嚷嚷的。
行走间,公主殿下拨冗瞧了一眼,巧了,有一拨儿不就是容王世子一行人吗?就是容王世子看起来有些虚弱,许是舟车劳顿所致,他脸色有些苍白。
形成对比的是另一拨儿里一个穿金戴银,满身玉佩香囊如纨绔一般的青年伸手直指公主殿下,嘴里还嚷嚷着什么『她既要走不就是有位置了吗』之类的话。
公主殿下非常不喜欢别人拿手指着自己,她亲爹都不行,原本娇美明艷的小脸此刻面若寒霜。
桑枞与公主殿下默契,他上前一步,更为霸道蛮横地拍开了那纨绔的手,就是他生得面相秀气,看着也不甚吓人:「指什么指啊你。」
那纨绔没想到会有人敢拍开自己的手,还被人挑衅一番,整要骂回去,就看到对面这拨人气势非凡,身后都是些身材高大的侍卫,拇指抵着刀鞘,仿佛时刻准备拔刀一样。
也是个识时务的,见对方阵仗比自己大,又是在京城这种不熟悉的地方,感觉打不过,但也不想折了面子,随意拱手敷衍了事。
公主殿下看都懒得看,只问掌柜何事吵嚷,把门口的路都堵了。
掌柜隐约是知道公主殿下身份的,见她发问,便毕恭毕敬的回了话。就是两拨人都来得不巧,西江月的雅间都订出去了。就是那纨绔青年见公主殿下从顶楼下来,便强硬地要占了那位置,掌柜说了那雅间是贵客常年定着,不对外开放。
可人家非是不听,还想砸钱,砸钱不成就骂骂咧咧的,最后更是极其无礼地指着公主殿下说话。
掌柜三两句解释清楚了,公主殿下也就明白了,个土霸王耍横耍到京城来了。
「既然如此,就破一次例。」 褚明华笑眯眯的,手上把玩着小荷包,眉眼都带着笑意。
那纨绔听了便得意一笑,甚至还冲谢宴疏兄弟比了个挑衅的眼神,说道:「早这样不就行了吗!」
这模样落在褚明华眼里,愈发地好笑,她看了看谢宴疏,又看了看纨绔子,啧啧道:「就是我这人有个习惯,只会对长得好看的人多一点儿宽容。掌柜,就带着他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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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他』就是在旁边一直未曾说话的谢宴疏。
掌柜称是,谢宴疏看着对面人群里耀眼明亮的少女,眼神狡黠如一只小狐狸,又见她望向自己,眨了眨眼,一脉可爱模样,他也下意识跟着勾着嘴角笑了笑。
谢宴疏也不忘抬手向少女的方向行谢礼,嗓音清澈,笑容清浅:「多谢姑娘好意,某不知姑娘喜好如何,唯有家乡土仪相赠,聊表谢意。」
谢恆安也跟着兄长有样学样地道谢:「多谢小阿姊好意。」
兄弟俩都生得好看,连行礼的动作都十分赏心悦目。
公主殿下被打搅的好心情又恢復了不少,大方的一挥手:「好说好说,去吧,西江月的席面可是京城一绝。」
眼看谢宴疏兄弟就要去雅间,那纨绔又不甘心起来,怒目而视公主殿下,气道:「你长没长眼!没见是小爷先来的吗!还以貌取人!简直有辱斯文!」
这次不用公主殿下开口,谢恆安倒是抢在前面呛了回去:「小阿姊不想让不好看的人在她的雅间吃饭,免得她下次再来,想起你这么个丑东西在这儿吃过饭,怕是噁心得什么都吃不下!」
小孩儿说话跟竹筒倒豆子一样突突突的,那纨绔气得满脸通红,反倒是公主殿下闻言笑了。
公主殿下甚至用赞扬的眼光看向了小孩儿,人虽小,胆子挺大嘛,狐假虎威很有一套啊。
被众人嘲笑,那纨绔面子上也挂不住,一怒之下,竟抬脚踹向了掌柜,幸好得邹秋手快拉了一把。不然掌柜一把年纪了,这一脚下去不死也去半条命。
「敢嘲讽我!你们这些贱民知不知道我是谁!」 纨绔子愈发恼羞成怒,看向邹秋几人的眼神也不復之前退让,反而更加狠毒:「还有你们几个,看上你的雅间是给你脸面,否则叫你陪酒都是你祖上冒青烟!」
褚明华面色一沉,明眸冷意乍现,她有心做个和事老,反倒叫人给骂一顿。
还陪酒?她父皇都不敢这么说!
给脸不要脸!
眼看着公主殿下要亲自动手抽人了,邹秋与桑枞两人齐齐上前,同时抬脚,直接就把人给踹飞三尺。
江绵站在公主殿下身侧,冷着脸斥责:「天子脚下,贵人面前,岂容你放肆!」
那人仿佛也有些底子,只是被踹飞了,揉揉胸口又站了起来,指着褚明华大骂道:「你个小娘皮算什么玩意儿贵人?老子是圣人亲封的衡王世子,敢殴打皇室!不知道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褚明华气笑了,把荷包往江绵手里一塞,右手一伸,身后侍女会意地递上一根鞭子,在众人都还没反映过来之际,『啪』的一声,一鞭子就抽到了衡王世子的脸上!
衡王世子呆了,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他都说了他是衡王世子,还会有人跟他动手!
但他摸到了脸上的血,顿时瞠目欲裂地扑向面前可恨的少女,他的家丁纷纷拦在旁边,不让人过去帮忙。
青玉卫们浑水摸鱼地拦人,实际上是一致后退了两步给公主殿下腾出打人的地方来,同时为这位衡王世子祈祷,希望他不要伤得太重。
根据经验,对方不光占不到便宜,还要被公主殿下再暴打一顿。
毕竟公主殿下『恶名』远扬,就算是揍了衡王本人也不意外。
何况一个区区衡王世子。
拼爹谁不会啊?还有谁能拼过公主殿下不成?
第4章
公主殿下从小习武,一身武艺无处安放,于是多数都安放在了京城各大纨绔子弟身上。当然有时候也会无意误伤一些比较无辜的人,比如说公主殿下亲爱的王叔,梁王殿下。
这些小小失误倒也不影响公主殿下扬名,总之京城世家子都在心中有一句醒世名言——你哪怕是跟太子拍桌,跟陛下据理力争,都不要跟朝宁公主对着干。
陛下和太子或许会看情况原谅你,但是得罪了公主殿下,那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衡王世子褚显此刻还不知道自己惹到了谁,秉承着挨打即便打不过也一定要还手的原则,他企图在公主殿下的鞭子下找到一个可以反击的武器。
他的侍卫见了,便想丢一把剑过去,却叫桑枞一脚踢飞。
褚显左闪右避都避不开那烦人的鞭子,偏偏对方还打得很有章法,两轻一重或者三轻一重。也不知道都打到了哪儿,就是觉得浑身都疼!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不要命了吗!」
褚显气得发疯,一开始旁人还有些胆怯他世子的身份,可这小娘子几十鞭子下来,旁人还怕他个屁!
怕是只当他是个笑话!
公主殿下抽人简直不要太轻松,见他还敢出言不逊,微微眯了眯眼,锁定了目标,一鞭子虎虎生风的就挥了过去。随后就听到褚显一声惨叫,双手捂着嘴巴,待他拿开手,嘴巴都肿成香肠了!
围观的百姓们见状又藏不住低声的窃笑。
谢宴疏眼看着这小娘子把一个藩王世子抽得满地打滚,眼神幽深,京城之中能这样行事的人不多。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位的身份怕是尊贵得很。
他的这个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证实——也不知谁去报了官,京兆尹带着衙役们来了。
「谁人在闹事!?」 京兆尹姓张,是行伍出身的,也是个武将,体格威武,又不苟言笑,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众人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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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站在人前,见京兆尹来了也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但对面褚显可就不安静起来了,见京兆尹来了,自觉有靠山,顿时跳起来指着公主殿下同人告状:「这小娘……子,动手打人!京兆大人,你看我身上这伤!」
褚显本是想说『小娘皮』,可看到对方仍旧面上带笑却不怀好意的样子忍不住心底一憷,到底还是改了口。
京兆尹的确是看到了褚显浑身是伤,以及公主殿下,还有她手上的鞭子,刚想走近问话,就被两个青玉卫给拦住了。他刚想发怒,却看到青玉卫腰间的玉佩,立刻就明白了公主殿下的身份。
青玉卫是庆元帝为朝宁公主特设的一只护卫队,甚至连青玉卫的玉佩都是分发下来给各州府郡县看了的。作为京城的父母官,张京兆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张京兆正想行礼,被邹秋一把握住了手臂,他一个武将愣是没能动弹半分。他抬头一看,才见眼前这位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意思是不想暴露身份。
这动作只在顷刻之间,张京兆顺势抬手摸了摸帽子,言道:「本官接到报案,说是有人仗着自己王族身份在西江月闹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明华看向江绵,江绵作为公主殿下的代言人,自然不会让公主殿下亲自解释,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从酒楼吵闹到出言不逊,然后仗势欺人,最后挨打的这个流程都十分清晰。
张京兆听到『祖坟冒青烟』『陪酒』之类的词时,心尖儿都在发颤,直接一声令下命衙役抓人:「把他给本官抓起来!」
褚显正等着京兆尹给他做主呢,谁能想到是他被抓起来呢!
从前,从前在衡州府,只有官府巴结着他的时候,他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放开,放开老子!你这个瞎了眼的狗官,本世子是专门为太后入京贺寿的,你敢动我!我爹饶不了你!」 褚显直接坡口大骂,言语之中的威胁任谁都能听出来。
张京兆心里也捏了一把汗,若是寻常他也就放过了,可这位又不是别人,她可是朝宁公主!你骂公主祖坟冒青烟,还想让她去陪酒,她不以『辱骂皇室先祖』的罪名要了你的命已经是开恩了!
还你爹?你爹都得跟着你这个不孝子吃挂落!
褚明华看戏也看够了,这个衡王世子口口声声他爹他爹的,公主殿下觉得无趣。
她偏了偏头,啧了一声,同张京兆说道:「张京兆,他威胁你呢。」
被点名的张京兆心头一跳,立刻表态:「本官身为京城百姓的父母官,理应护一方平安,岂会害怕这竖子威胁!」
张京兆这话说得实在很得民心,围观的百姓们也纷纷鼓掌叫好。
褚明华勾起嘴角笑了笑,看向挣扎不休的褚显,笑容愈发和善:「你小小一个世子敢仗着你爹的势在京城里闹事,是觉得你爹能给你摆平一切?」
褚显明显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他此刻愤怒上头,勇敢地与公主殿下硬碰硬:「是又如何!我爹是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是他独子,你们敢对我动粗,早晚弄死你们!」
「啧啧啧。」 公主殿下有些嫌弃地摇摇头,「你爹居然只生了你一个啊?好可惜。不过,我爹的官儿也挺大的,不如咱俩试试,看谁的爹厉害些?」
「放你娘的屁!」 褚显看出来这人就是耍他,又口不择言起来。
公主殿下脸色沉了下来,慢慢一步一步地走到褚显面前,立刻就有两名青玉卫上前,一人踢一条腿,让褚显跪在了地上。
公主殿下此刻心情非常不悦,她拿鞭子挑起了褚显的下颌,这张脸上此时纵横交错的都是她抽出来的鞭痕。
褚显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摁着下跪,正要撒开嗓子破口大骂时,就被眼前握着鞭子的少女狠狠地抽了两个耳光,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痛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本宫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入京贺寿是么?我看你这幅尊容就不必去太后面前献丑了,在你爹离京之前你就好好待在京兆府狱静思己过,我会派人看着你,若我听见一句不忿,我就让你爹再重新生个儿子继承衡王府。」
褚明华眼底的杀意不遮不掩,看得褚显浑身发颤。眼前人作风实在太过嚣张,以至于他听到她自称本宫时,毫不迟疑地就相信了,除了睁大双眼以示自己的震惊之外根本无法动弹。
「你是衡王世子的确挺了不起的,但你运气不太好,遇见了我。你爹是王爷,我爹是皇帝,你仗势欺人,我也仗势欺人,我今儿就非要把你关起来,倒要看看你爹敢不敢拿我怎么样。」
公主殿下的话掷地有声,离得近的百姓自然也听到了,她说她爹是皇帝这句话。
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是公主千岁』,就唿唿啦啦地跪下去一片片的百姓,嘴里都喊着『公主千岁』。
谢宴疏垂眸笑了笑,看来他没猜错呢……朝宁公主。
「都起来吧,不要为了个不懂事的东西扰了大家的清净。」 褚明华叫起百姓,把鞭子扔给侍女,又看向张京兆,盯着他,道:「本宫刚刚的话,张京兆都听见了吗?」
张京兆躬身回话:「臣听见了,在太后寿宴结束,藩王离京时方可放人。」
公主殿下点点头,自有青玉卫去牵来了马车,她与江绵上马车离开,百姓们也是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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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公主殿下的英国公府之行泡汤了,她颇有些不高兴,江绵见状,低声询问道:「那小殿下今日还去武宁侯府吗?」
武宁侯府,公主殿下的外家。
公主殿下哼笑了一声,摇摇头:「不去了,回宫告状去,这事儿没完呢。」
衡王世子么,身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桑枞也好,邹秋也好,动手都不太合适。所以仗势欺人这种事还是要公主殿下自己来。
就是公主殿下受的委屈还没解决呢。
作为她父皇的乖女儿,受委屈了,当然要向自家亲亲父皇告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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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恆安直到坐在了凳子上才缓过神来,眼巴巴地看着他阿兄,有些磕巴地问道:「阿兄,刚刚,刚刚帮了我们的小阿姊是公主殿下?」
谢宴疏轻轻颌首,「应该不假。」
谢恆安全然忘了之前还在跟兄长闹别扭,此刻脑子里只剩公主殿下挥鞭抽人的英姿飒爽:「她人真好,不仅是生得好看,还和江湖女侠一样行侠仗义!阿兄,我好崇拜她!」
谢宴疏失笑,摸摸小孩儿的脑袋,轻声道:「下次有机会,你可亲口告诉她你有多崇拜她。」
谢恆安有些不解,「下次?还会有机会吗?」
谢宴疏点头,会有机会的。
太后寿宴之后,便是公主选婿,总会有机会的。
而正在告状路上的公主殿下并不知道她今日一举收穫了小迷弟一枚。
第5章
镇守午门的侍卫们都知道公主殿下每逢休沐日出行,那是不到宫门落锁的前一刻是绝对不会提前回宫的。今日就奇了,午时刚过,竟就先看见了公主殿下的车架,连忙打开午门旁边的左掖门迎接公主殿下回宫。
侍卫长忽而想起了什么,迅速派人往宫内传信。
入宫之后马车变轿撵,只是这轿撵就在去往昭鸾宫的路上被迫改道向文德殿去了。
再于是,公主殿下准备下轿撵时,看到文德殿三个大字时,就懵了。
公主殿下掀开轿帘一看,庆元帝身边的大监崔吉,还有太子身边常用的临田都在。
她察觉不对,赖在轿撵上不肯下来,一双星眸若璨,眼巴巴地看着崔吉,道:「大监,我还没去更衣,就这样去见父皇和阿兄,多少有些失礼了。」
崔吉也是看着公主殿下长大的,素来会揣测人心,自然也知道公主殿下此刻的想法,只笑眯眯地说道:「圣人不会介意的,小殿下快进去吧。」
褚明华深感其中有诈,以摇头以及整个人都赖在轿撵的态度抗拒进入文德殿。
崔吉微微一笑,拂尘一扫搭在手腕上,扬声道:「起轿!」
哦豁,还得进去。
公主殿下摆烂了,逃不掉索性躺平在轿撵内,任由几个侍卫把轿撵抬进文德殿。
庆元帝正在与太子探讨西北行军布阵的细节,听文德殿大门中开,不见人,却见轿撵,就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眼底的笑意是怎么遮都遮不住。
还是太子在旁边悄悄地提醒了一下皇帝陛下,可得给咱们小公主留点面子,不然等会闹起来,你的私库可能有所破费。
崔吉挥挥手,抬轿的侍卫都退了出去,连他也退到了门边。
庆元帝放下沙盘的长尺,慢悠悠地走到轿撵旁边,故意咳嗽了一声,「是谁这么大胆子啊,进了朕的文德殿还不下轿?」
太子在旁饮茶,方才宫门侍卫来报,说是公主提前回宫。庆元帝好奇,朝宁玩心那么重,怎么回来这么早,有心叫过来关切。
读作关切,写作八卦。
只是看妹妹这小傻样儿,怕是的确有点儿什么事。
公主殿下听到父皇的声音,慢吞吞地从轿撵的侧帘露出个小脑袋来,眼睛眨巴眨巴地装无辜。在庆元帝眼里,只看到爱女对自己无限依恋。
庆元帝慈爱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原来是朕的小朝宁,快出来,说说今天玩了什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褚明华的目光又看向不远处坐着不动如山还淡定饮茶的兄长,见兄长点点头,她才从轿撵上下来。
她刚下来,崔吉就立刻命侍卫把轿撵抬走了。
褚明华见状,小声嘀咕了一句『大监也太过分了,来都来了,还会跑了不成』,庆元帝听了嘴角的笑意愈发有扩大的趋势。
对于公主殿下的这句抱怨,崔吉就全当他没听到过。
如若小殿下自愿,他也不会让人抬着轿撵进文德殿了,反正圣人也习惯了。
庆元帝坏心眼地揭穿她:「要不是崔吉,朕这会儿怕是见不得你。」
褚明华立刻拉着庆元帝的手臂撒娇,露出小女儿情态:「才不是,就是想回宫更衣再来,我是要来告状的。」
听到『告状』两个字,太子突然被呛了一下,这猝不及防的,真是令人意外。
庆元帝嫌弃地看了太子一眼,绕了一圈,带着宝贝女儿坐到了太子的对面窗塌,眼底的好奇毫不遮掩。
褚明华噘嘴不满,「父皇!父亲大人!您多少也收敛一点!我可是来告状的。」
庆元帝憋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些年不知接了多少状告朝宁公主顽劣的,现下居然还有她也要告状的情况,真是难得难得。
「咳咳……」 乐极生悲被口水呛到的庆元帝,好不容易缓了缓,还要哄一下嘴巴翘得能挂住108颗东珠链子的宝贝女儿:「说说说,阿爹给朝宁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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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声情并茂地描述了自己是如何替自己找回场子的衡王世子褚显挨揍事件,太子的眼神漆黑如墨,沉得能滴水,庆元帝单手搭在矮几上,手指轮点,显然是有些不太满意。
「还是太客气了些,要是你阿兄绝对不止。」 庆元帝看向太子,眼神锐利。
太子闻言,看向妹妹,点头,轻描淡写:「起码腿打断,既然要把人关起来,也用不上腿。」
庆元帝冷着脸看向太子:「就这个?」
太子起身,继续说道:「此等德不配位之人,世子之位也不太合适,毕竟将来也是一方藩王。朝宁出口气,剩下的儿臣收尾。」
庆元帝哼了一声,右手微抬点了太子一下:「衡王可是带着王妃来的,你如今也还没有娶太子妃……」
太子微微一笑:「那就劳请贵妃娘娘了。」
庆元帝略有不满:「还要用朕的人,这也算你收尾?」
太子理直气壮:「也不是只有儿臣一个人疼爱朝宁。」
「你阿兄这份厚颜,你也应该学学。」
褚明华狡黠一笑,声音响亮:「知道了!」
庆元帝话锋一转,慈爱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八卦地问:「儿啊,你这次不是见到那容王世子,还英雄救美,觉得他如何?」
公主殿下认真地想了想:「长得好看,比阿兄好看。」
庆元帝幸灾乐祸地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一脸无辜,紧接着又问道:「除此之外呢?」
褚明华拈着点心往嘴里送,听到这句,摇摇头。
庆元帝挑眉,倒也不再追问了,明显她这模样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要是他再问,这小姑娘该起疑了。
「另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西北大胜,算日子,宣昌和武宁候也该回来了。」
褚明华闻言,瞬间眼眸就亮了起来,露出期待的笑容,「那我能跟您和阿兄一起出城迎接吗?」
西北战乱已久,宣昌长公主与武宁侯父女率军出征两年有余,终于平定了西北战事。前些时日捷报传来,庆元帝也极为期盼大军凯旋。
此为庆元帝登基至今,歷时最长的一场仗。此战大胜,举国上下都大为喜悦。庆元帝自然也重视,会亲自前往城门迎接,带太子犒赏三军。
庆元帝摸摸女儿的头,「自然,我大周也不乏女将,你宣昌姑母更是巾帼英雄,你该去看看的。」
褚明华立刻起身,乖乖同庆元帝行了个跪拜的大礼:「儿臣,谨遵父皇圣命!」
回昭鸾宫的一路上,公主殿下都高兴得不得了,一直在跟江绵商量着犒赏三军那日要穿哪一套朝服。
庆元帝根本不用宫人汇报,都知道女儿回宫的路上会多高兴。皇后体弱,生下朝宁半年不到崩逝,可怜他朝宁出生不久,便失了母亲。而皇室长辈唯有宣昌一人待她亲如己出,在朝宁幼时常常陪伴于她,甚至连朝宁第一次握剑都是宣昌亲手教的。
姑侄两人的感情,说是亲母女也不为过。
只一点,庆元帝没明说,是宣昌此战也受了重伤,而武宁候之女,长靖郡主聂嘉实更是差点丢了性命,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庆元帝与太子都知晓,不敢告知朝宁。
庆元帝还记得,早年宣昌率军出征,被人偷袭受伤,摺子送来京城时被朝宁撞见,得知宣昌受伤,就独自带着青玉卫想去南边探望她姑母!
那时她才多大?才八岁!
庆元帝现在想起来都还是一阵后怕,他已经失去妻子,不能再失去女儿。
幸而邹秋行事稳重,一直跟着,眼见她要出京才把人拦下带回,不然的话,她真能干出带人冲到南境去这种事。
那是庆元帝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揍了女儿一顿,就是为了让她长记性。
结果是公主殿下记没记住不知道,反正皇帝陛下是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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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一回宫就沐浴更衣,然后直奔江贵妃的麟趾宫,江贵妃似乎也早料到公主殿下回过来,准备了一桌子的菜都是公主殿下喜欢的。
褚明华亲昵地抱着江贵妃撒娇,「还是娘娘好,父皇把我骗过去,几块点心就打发我了。」
江贵妃性子清冷,并无儿女,只与公主殿下有些投契。听她这样说,也只是凉凉道:「别叫你父皇听见,不然有人醋罈子又打翻了。」
褚明华掩嘴偷笑,拉着江贵妃与江绵一同坐下,「早翻了,我说我在宫外跟人打了一架,他说我英雄救美,还问我那人好不好看。」
江贵妃笃定,「定然好看的。」
不等公主殿下问,江贵妃又道:「若是个丑的,你绝不会与人打架。」
第6章
满宫皆知贵妃性子冷淡,唯独朝宁公主爱与贵妃相处,时不时地就往麟趾宫跑。公主殿下小时候还跟贵妃娘娘蹭过床呢,只是后来也不知为何,贵妃就不让蹭了。
为此公主殿下还遗憾了许久,奈何贵妃娘娘她态度异常坚定,即使是面对一个雪玉可爱得跟个糯米糰子一样的小宝宝也能做到无情拒绝。
公主殿下都想问一句,娘娘,您是不是练过什么断情绝爱的武功?
谁能拒绝小时候香香软软、无敌可爱迷人的小朝宁乖乖?
只有麟趾宫那个无情的女人,江贵妃!
但这些都不影响公主殿下和贵妃娘娘的感情,比如说每次春猎公主殿下都会热情邀请贵妃娘娘一同狩猎,明知道娘娘弓都拉不开,还特地把她五岁时用的小弓送给贵妃,说是拉弦听个响儿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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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也常常邀请公主殿下来麟趾宫观赏字画,好巧不巧的,庆元帝总在,又偏偏在课业上,圣人对公主殿下极为严格,每去一次麟趾宫赏字画,比去一次国子监听太傅讲课还痛苦。
因为不能逃课,也不能不听,毕竟是公主殿下的亲爹授课。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公主殿下和贵妃娘娘相爱相杀一直延续至今。
这次特地前来,当然也是来告状的啦。
告状嘛,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众所周知,自己的小伙伴只能自己欺负,别人多说一句都要喷得对方狗血淋头。
贵妃娘娘此刻浑身冒着冷气,仙女儿一样的面容浮现出反派的奸妃气质:「若是懂事些,就不该入宫来求情。」
公主殿下附和着点头,又摇头,补充道:「那肯定不懂事了,要是懂事,还会挨我的打?」
又,众所周知,公主殿下一般不随便打人。
如果打了,那估计也不是什么一般人。
贵妃清冷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吃好了就快走,本宫现下有些厌倦你。」
公主殿下置若罔闻,甚至不太文雅地伸了个懒腰,厚脸皮地凑近贵妃:「可是我困了,昭鸾宫里空荡荡的,我不想回去。」
贵妃冷笑,昭鸾宫里空荡荡的?这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皇帝陛下就差把自己私库搬到昭鸾宫去了,太子殿下这些年的珍奇玩意儿更是一筐筐往里送,都放不下了吧!更别说太后、宣昌长公主夫妇、梁王殿下等等那些送的东西了,哪里就空荡荡了!
可她看到朝宁眼底的一点点期待和那可怜巴巴的表情,拒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罢了,丝竹,去铺床。」 贵妃又看向江绵:「你……」
「小绵儿也一起!娘娘的床,超大!」终于得到允许的某位小殿下开始得寸进尺:「一起一起!」
贵妃努力维持高冷的面具终于完全破裂,她就知道吧,不能纵容这个小混蛋!
闹归闹,公主殿下好不容易得逞一回,麻熘地更衣上床,挨着贵妃睡着了。
贵妃看着两个熟睡的小姑娘,心绪逐渐复杂起来……小姑娘想娘了吧。
贵妃知道朝宁对先皇后有多看重。陛下和太子还有先皇后为女儿准备的一切,都证明先皇后极其爱自己的女儿。奈何天不作美,娘娘年寿不永,朝宁能得到的母爱,只剩下一些死物。
因为知道这份爱的沉重,所以朝宁才不能容忍任何人对着她辱骂自己的母亲,一句都不行。
衡王世子是吧,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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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疏提前入京是为外祖贺寿,距离太后圣寿还有小三月的时间。
谢宴疏的外祖父是前帝师、萧见芦萧太师,这次入京便直接住在太师府。
谢恆安不愿去,非要住王府,说是次日再去请安。
谢宴疏问了他一次,小孩儿态度十分坚定。谢宴疏便也不多劝,把计奉留在小孩儿身边,还分出了大部分护卫都留在容王府。
谢恆安想说自己不用这么多人,可谢宴疏却不容他拒绝,明言他若不肯,就一同入住太师府。
谢恆安心有旁骛,不想住太师府,只好听从谢宴疏的安排。
萧太师府上则是得知谢宴疏快到了,早早地就准备了起来,一连好几日府上都进进出出的。隔壁武宁侯府的老夫人都奇怪,怎得这么热闹。
很快聂老夫人也收到了儿子的家信,说是不日即将抵京,她也高高兴兴地同武宁候夫人一起安排起来,也就顾不上隔壁太师府的热闹了。
萧太师有一子两女,谢宴疏的母亲便是萧太师最小的女儿萧摇光。老来得女,疼爱非常。当初萧太师并不贊同小女儿这桩婚事,夫家门第太高,对于小女儿来说并非良缘。
耐不住夫人和小女儿的请求,到底还是让小女儿嫁给了她的心上人。
后果却是出嫁两年不到,萧摇光难产而亡!而萧夫人得知小女儿殒命,伤心欲绝,半年不到也跟着去了。
短短两年多的时间,萧太师痛失老妻爱女,头髮都白了大半。可他去郢都,看到襁褓里的孩子,像极了他的小女儿,既是气恼又是心疼。
容王是个薄情寡性之人,他本欲把外孙带在身边教养,可容王不肯。萧太师百般无奈,幸好容太妃是个明白人,态度强硬地命容王请封世子,并亲自抚养,以母家琅琊王氏作保,萧太师也只能被迫放弃了抚养外孙。
但这么些年来,萧太师的心里最最记挂的就是这个不在身边的外孙。
谢宴疏到的时候,萧太师的长子萧开阳与妻子樊氏并二人的次子萧图南都在太师府门口等着。
马车刚停稳,三人就翘首以盼,果然便见得一个锦衣青年从马车上下来,气质月华清雅,长身玉立,如青翠松竹般。
萧开阳立时心疼地迎了上去,「好孩子,这一路叫你受苦了。」
樊氏慢他一步,正想说,偏笨木头夫君把话抢了,她深吸一口气,想着不要生气,夫君是自己的,他只是太激动了,打死没人赔。
萧图南看见了母亲的动作,忍住笑,又将目光落在表弟身上,瞧着面色不太好,好在身子看起来还行,补一阵子,也能给补得红润点吧。
谢宴疏幼时,萧开阳任职于郢都,直至他十一岁,萧开阳一家才从郢都卸任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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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开阳看来,这个外甥跟自己的儿子也没什么区别。
谢宴疏给长辈和兄长行礼,樊氏终于耐不住,忙道:「快别这么多礼,就跟回家一样。阿翁早就在等你了。」
几人拥着谢宴疏入府,才过府门,樊氏又才想起来什么,问道:「青檀,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是说二公子也来?」
青檀是谢宴疏的字,二公子说的就是谢恆安。
谢宴疏微微笑,「二郎明日来请安,他住王府。」
樊氏一愣,还想再说什么,被那憨莽夫君急忙忙打断了:「那便明日再见,咱们先进去。」
又见到舅父舅母熟悉的相处方式,谢宴疏仅剩的一点儿生疏也消弭于无形,唯有在一旁的萧图南看得分明。
头髮花白的萧太师身着深蓝色鹤绣云纹圆领袍端坐着正堂上座,看着长子一家带着个年轻人上前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去,甚至搭在扶手上的手都开始微微发颤,只想早一点儿看清楚外孙的模样。
谢宴疏一眼就看见了外祖父,比之五年前,又苍老了许多。老人的盼望都写在脸上,他快步上前,径直跪在了老人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头,沉声道:「不孝外孙谢宴疏叩拜外祖父,愿外祖父康泰无极,寿享天年。」
「好好,孩子,让外祖父看看你。」
萧太师年纪大了,眼力愈发不好,看人有些模煳。谢宴疏便跪着向前挪动了两步,让老人的手落在了他的脸上。
大掌粗糙,指间还带着多年书写留下的厚茧,可谢宴疏能感受到这双手的珍重和小心翼翼,微微颤颤的动作让他心头一阵发酸,想要说些什么,又仿佛被堵住了喉咙。只能膝盖微抬,又向前靠近一点,俯首于萧太师膝头。
摸到外孙明显削瘦脸和手,萧太师心中疼惜,未及言说什么,已然老泪纵横。察觉到外孙极力克制还是止不住颤抖的身躯,他怜惜地抚了抚外孙的背:「终于回家了。」
一旁萧开阳就情绪外露多了,樊氏红着眼睛转过头去。不想就看到自己夫君眼泪鼻涕一把子流,她整个人就顿住了,捻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塞萧开阳手里。
萧图南看着这祖孙相泣的场景,无不感慨地说道:「若是青檀长留京中就好……不如尚主啊?正好圣人要给公主选婿!」
第7章
萧图南这话一出,樊氏柳眉一竖,萧开阳直接把手里的帕子飞了过去,与此同时还伴有一声低叱:「胡沁什么!」
樊氏紧随其后,「就是!这是你说能成就成的事吗!」
听到樊氏的话,萧开阳勐咳了一下,转向樊氏时,语气温和不少,就是态度略有古怪:「夫人,您可真敢想啊。」
樊氏自觉失言,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瞪了次子一眼。萧图南耸耸肩,他不过是出个主意而已。
圣人有意给朝宁公主选婿,那相貌上肯定也是有要求的嘛。青檀生得好,说不定就被公主看上了呢。圣人那般疼爱朝宁公主,是决计不会让公主嫁出去的,驸马肯定要留在京城啊。
这法子,不就是一举两得吗?
两得?哪两得?
当然是圣人得女婿和青檀得留京啊!
萧太师抹了泪把外孙扶起来,正色道:「青檀要留京,他身上又不是没有功名。公主殿下尊贵,岂是我们可以攀附!」
萧太师虽然年纪大了,但耳朵不聋,公主殿下的名声那么响亮,他是知道的。更何况这位公主殿下,他也亲自教过,天赋颇高,却顽劣得很,学习不甚用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偏偏喜欢舞刀弄棍。
先皇后端庄典雅,才华横溢,可惜生的公主殿下不似她般惊才绝艷。
幸好还有太子殿下,否则的话,他都要替隔壁的老武宁候痛哭一番,武将世家好不容易出了个才女,竟也没得个传承。
萧太师心里的弯弯绕绕,众人都不知晓,只听他语气严厉,还当他是想到了萧摇光,一时也不敢作声。
还是侍女来奉茶,才打破了这冷凝的气氛。
樊氏先开口同谢宴疏说道:「青檀试试这茶,是你大兄从岭南托人带回来的,与京城、郢都不是一个风味,看看是否习惯。」
「好,托大兄的福了。」 谢宴疏这些年虽然没法来京城探望外祖一家,也没有断了信件,得知萧培风携妻儿去了岭南就任。
萧太师对长孙也尤为看重,对此也十分赞赏:「长颂有心歷练,岭南虽苦,能做实事也更多。」
樊氏与有荣焉的同时,也充满了担心。那是她的长子,岭南遥远偏僻,且一去就是五年任期,还带着新婚妻子一同过去,就怕两个孩子吃了苦也不知道往家里递个消息。
萧开阳显然是知道樊氏的担心,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妻子的手,沖她安抚的笑了笑。
好在樊氏也不是什么自苦的人,她性情爽朗疏阔,很快就说到了大姑子萧玉衡也即将回京。
萧玉衡嫁的是萧太师的得意门生庞铮,已经外放归来,此次便是入朝述职。庞铮此人机敏沉稳,于朝政民生都有独特的见解,外放多年,所到之处民生安定,百姓口中风评极佳。
萧太师年事已高,加之与谢宴疏相见之下情绪起伏又耗费心神,现下也有些困了。
谢宴疏便劝他去休息,左右这些时日都会住在太师府,想见随时都能见。萧开阳与樊氏也劝说,老管家便来请萧太师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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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太师去休息之后,萧开阳才冷不丁的补充了一句:「你外祖父也曾给公主殿下授课,每每被气得鬍子都翘起来,偏偏公主殿下玩心重,还总爱招惹你外祖父。他老人家怕是对小殿下的印象复杂得很。」
萧开阳任国子监祭酒,给太子和公主授课。圣人唯有一儿一女,故而国子监里也还有其他皇室旁支子弟以及一些十分优异的学子。
所以,萧开阳是子承父业,也要给公主殿下授课的。
谢宴疏是听出来了舅父的语气对于这位公主殿下似乎也挺复杂的,不像是不喜欢这个学生,倒像是太喜欢。
萧图南在旁边听着,就跟着说道:「既然祖父不乐意,那你还是避着些小殿下比较好。」
谢宴疏侧目,如墨般的眸子因为方才哭过而染上些许微红,似乎听他轻笑了一声,低声道:「怕是来不及了,已经见过面了。」
萧开阳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谢宴疏安抚舅父,语气轻描淡写:「托殿下的福,得她让了一回西江月的雅间。」
萧开阳追问,谢宴疏就把简单的说了一遍,忽略了自己心里那点异样。而萧开阳等人听完之后,脸色各异。
萧开阳脸色看着最正常,好歹也是自己学生,多少有点儿了解,不过说出口的话有些磕巴,难免有些不足以取信于人:「倒,倒也是缘分哈。小殿下,这,这见义勇为嘛。」
萧图南古怪地看向表弟,有些狐疑地问道:「你当时就没什么想法吗?」
谢宴疏抬眸反问,「二兄觉得我该有什么想法?」
萧图南一本正经地说:「比如说,觉得小殿下武功盖世什么的?」
他话刚说完就被樊氏一巴掌煳上后脑勺,「你再编排小殿下,仔细你的皮。」
萧图南大唿冤枉:「哪里是编排,我说的就是实话,小殿下自己也这么觉得吧!」
公主殿下是个非常博爱的人,爱她的老老师,和老师,还有老师的夫人。
太师府的主子们,谁人没有收到过公主殿下的礼物呢?就连萧培风新婚的妻子也收到过公主殿下的礼物。
是礼物,不是赏赐。
在樊氏心中,公主殿下是活泼可爱的小娘子,大胆地说,公主殿下简直就是她心目中女儿的模样了!
谢宴疏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笑意,他倒是没想到朝宁公主与太师府的关系这般好。
樊氏看谢宴疏红着眼睛,又心疼他长途跋涉,这就叫萧图南领着他先去休息,休整好了再说。
萧图南当然乐意,给谢宴疏安排的屋子就在他屋子旁边,也不叫他住客院,都是自己人,住什么客院呢。
两人一併进屋,萧图南同他说道:「这屋子的摆设都是按照你之前的喜好布置的,若有什么不对的,只管跟二兄说。」
谢宴疏自然看出屋内的布置是用了心的,他又想起从前在郢都时,便是他只能去舅父家吃一顿饭,舅父也一直都给他准备着一间房。但凡是大兄二兄有的,就绝对少不了他的那份。
谢宴疏笑了笑,很是喜欢:「一看就是二兄的手笔,二兄有心了。」
总是喜欢在窗口放花瓶和小石子,二兄这个习惯是改不了了。
萧图南笑得发抖:「我就说了你一定能一眼看出来,阿爹还不信。」
谢宴疏无奈,「舅父还是老样子。」
「不扰你了,好生休息,有事就差人叫我,我就在你隔壁。」
「我送二兄。」
萧图南跑得飞快,哪要谢宴疏送。谢宴疏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只有在这里他可以什么都不用那么警惕。
「卫原,把给二兄准备的东西送过去,舅父舅母那边,等会我亲自去送。」
卫原跟在谢宴疏身边多年,除了话多,办事那是十分干净利落的。
不多会儿的功夫,谢宴疏就听到隔壁院子传来欣喜的惊唿,他笑意更深,看来这份礼物很得二兄的心。
卫原返回的时候,还捏了只信鸽在手上,见到谢宴疏就把信鸽脚上繫着的小竹筒递了过去。
谢宴疏打开小竹筒,看完了里头的内容之后,侧目看向卫原:「神医已在京城,明日你先去送帖子,看他何时得闲。」
谢宴疏得知萧太师眼疾后,就很将此事放在心上,现已经确定神医的踪迹,他也就放心了大半。让卫原好好养着信鸽,他褪去外衫,以手代枕,躺在长塌上闭目养神。
他有心与容王府分开,自然早开始做打算。如外祖父所说,他身上有功名,想要留京也不是难事。怕只怕他有心离开,有人却不肯放他走。
那夜长安道驿馆的刺杀不就是很好的证明吗?
谢宴疏想到幼弟恆安,心里如明镜一般。那晚的刺杀他许是看见了,可能也猜出来刺客背后主使是谁,故而不肯来太师府。
小孩儿还太小了,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样子,简直把一切情绪都挂在脸上。
也不知道姚氏这种长满了心眼子的恶人怎么会有一双如白纸一般单纯的儿女。
可是想到祖母容老太妃,谢宴疏的心肠就软了许多。自己能平安长大,还能得今日,祖母才是最大的功臣。而阿媞与恆安也是在她身边长大,所以与他还有一份兄弟姐妹之情。
否则以姚氏的性子,绝不会让孩子跟自己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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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疏微嘆一口气,不知恆安如何,那小子轴得很,怕他犯犟,更担心谢恆安承受不起这种冲击。
亲娘要杀兄长,多可笑的事。
第8章
一大早,太后的兴庆宫便迎来了一位妙龄少女,通身华贵,气质高冷,穿戴之物皆富贵奢华。
荔枝红缠枝葡萄纹长身褙子是蜀锦所制,露出来里面鹅黄滚边白底的刻丝通袖袄也是难得的云丝贡品,下裙是草绿色绣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更是集宫中绣娘所制,有价无市。
更别提她头上带的缠丝嵌三色宝石的凤头小冠和腰间繫着的五彩丝攒金扣花的东珠长穗宫绦,随便一件都显得少女的身份非凡。
太后身边的戚宫令便亲自出来迎人,见少女也屈膝行礼:「老奴见过南康郡主,太后知郡主回来,特派老奴来迎。」
南康郡主,太后亲子梁王殿下的爱女,自小养在太后身边,在梁王府的时间屈指可数。这回出宫是为她兄长梁王世子褚元墨过生辰,在王府小住了半月方归。
南康郡主矜傲地点点头,往正殿走去。
戚宫令起身后看她这身打扮过于张扬,甚至比朝宁公主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略有些担忧。虽然郡主养在宫中,圣人也默许郡主一切规制参照公主,可到底不是公主,这般过度,怕是会惹人诟病……
偏偏……唉……
南康郡主去往正殿,入殿见着太后,慢条斯理地上前行礼,一举一动皆是标准的贵女姿仪。
太后看了看南康,颌首叫起,又问她这些日子在梁王府可高兴。
南康郡主主动坐到了太后身边,接过了太后手中的小扇,替她煽着茶炉里的火,说了两句,话锋就转到了朝宁公主身上。
她讲完朝宁公主当街痛揍衡王世子这件事之后,略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太后的脸色。
太后浸淫后宫多年,南康又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听到这些话,她哪里还不明白南康是什么意思。太后面上八风不动,心中却觉得有些嘆息,这孩子到底还是有些执着。
见太后久未开口,南康郡主的心中也如同打鼓一般,就在她想说几句缓和一下时,听到太后开口了。
「你是亲王之女,又自小养在宫中,养在我身边,只要把自己该做的做好了,谁也越不过你去。」 太后看了南康郡主一眼,眼神里有着警告的意思。
南康郡主原本高傲的心此刻变得失落,微微垂下头,咬住嘴唇,不服。
她不明白,为何朝宁这样肆意妄为,还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她做得比朝宁好,为什么总是输她一筹。
太后把南康郡主的情态都看在眼中,她抬手提起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南康也倒了一杯。动作姿态优雅从容,不紧不慢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性子闹,你性子静,京中贵女都以你为典范,又何必要在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上斤斤计较。哀家教了你这么多,你的心该放在哪儿,你应该知道。」
这话听起来不偏不倚,但恰恰好就戳到了南康郡主在意的点,叫她的心也平静下来。
是啊,朝宁是公主又如何?京中贵女,不还是以她南康为典范么。
太后把南康郡主的变化都收入眼底,端起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只觉得还不太到火候,这孩子也还得磨练磨练。
喜怒形色,在宫里,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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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又被人拿来当对照组的公主殿下此刻正兴致勃勃地往贵妃宫里去,她早打听到消息,衡王夫妇准备入宫,先前给太后递了帖子。不过太后一贯也不管这些事,便将事情都移交到了贵妃这儿。
公主殿下这是算准了时间来麟趾宫吃瓜的,有什么比吃瓜更热闹呢。
她才刚到麟趾宫,贵妃身边的女史江令侍就来迎她了,来时就说了,贵妃娘娘知道小殿下的所想,所以特地给小殿下安排在了屏风后,还隔了帘子,只是小殿下千万别出声。
毕竟叫人知道堂堂公主殿下还听人壁角这种事,真的很丢人。
贵妃不想让这种丢人的事从自己宫里传出去。
公主殿下十分领受好意,拉着江绵坐下,对江令侍点点头,极为通情达理:「知道知道,我绝对不会出声的,嗑瓜子行不行?」
贵妃与江令侍主僕都跟公主殿下打过无数交道了,知道她总是会整些出其不意的事情,已然有经验了。
只见江令侍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公主殿下:「磕瓜子声音太大了,奴婢还怕您吧唧嘴。」
公主殿下柳眉一竖,准备胡闹:「你不信任我?」
江令侍面无表情地补充道:「娘娘怕小殿下丢人,命奴婢在这守着您,必要的时候帮您闭嘴。」
公主殿下目瞪口呆,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什么叫必要的时候帮我闭嘴。」
江令侍麻木地抬手,做了个捂嘴的动作。
褚明华麻了,她知道贵妃有点不太信任她,不让嗑瓜子能理解,但是捂嘴什么的这就太过分了吧!
她不甘心地看向江令侍,指了指江绵:「小绵儿呢?」
江令侍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绵娘子在娘娘这的可信度,比您高多了。」
公主殿下往后一仰,双手无状地瘫在太师椅两边,双目无神:「贵妃,你我多年的感情,是我错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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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令侍点点头,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传话工具:「奴婢会把这句话替小殿下转告给娘娘的。」
褚明华勐地坐起,连连摆手,态度坚定:「不必不必,这就很不必了,江令侍,我与贵妃甚好,你别想挑拨离间!」
公主殿下太有趣了,江绵并宫女们都偷偷掩嘴笑,小殿下可真是可爱呀。
众人正笑着,听外头小黄门高声报唱,说是衡王妃来了。
这说归说,闹归闹,一听正主来了,公主殿下进入吃瓜状态比谁都快,立刻用食指抵住嘴唇,做了个安静的动作,众人立即噤声。
衡王妃是个身形消瘦的女子,王妃朝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头上珠翠玉璧也遮不住她面色憔悴,唯有那双眼睛还有些光亮。
贵妃并未让衡王妃行礼,直接就免了她的礼,赐座。
衡王妃有些不解,不安地坐下,看向贵妃,她今日是来求情的,贵妃这一出,倒是叫她看不明白。
贵妃看见了衡王妃的不解,也不同人绕弯子,直言道:「本宫知你来意,废话就不必说,褚显横行霸道想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惹到了圣人的掌珠,加之从前的,数罪併罚,不杀头,流放也够了。」
衡王妃面带苦涩,她又如何不知褚显平日作风,可……可是王府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贵妃冷笑,「据我所知,褚显也不是你生的,怎么为难成这样。」
衡王妃苦笑,忍不住攥紧了手,无不艰难地开口:「可是,他的确是……是王爷独子。」
「你再生个,重新培养不就得了?」 贵妃诧异极了:「柳姝文,你从前也是性情中人,怎么现在这般懦弱?叫个妾骑在你头上,养个小畜生占你嫡子的位置,啧,你倒折了脸面来求情,我当你这个王妃多舒服呢。」
贵妃与衡王妃有些旧交,多年不见了,也不好见面就骂人。但说了两句,贵妃就觉得还不如一开始就骂人呢,这可把她气得。
衡王妃愕然抬头,震惊地看着贵妃,「娘,娘娘……」
「娘娘可以叫,娘就别瞎叫了。」 贵妃冷着脸:「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女儿。我说的,你想得明白吗?」
衡王妃听旧友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心中愧然,她从前只当她非要嫁给还是皇子的庆元帝做妾是自甘堕落,两人也往来少了。如今看她这个王妃,的确不见得有多舒服。
她自少时嫁给衡王,并非从无所出,只是没能保住。王府的孩子也没几个能养大,所以平安长大的褚显就让衡王很是溺爱,从无苛责……长此以往,哪里养得出什么好苗子。
衡王妃不语,脑子里天人交战,贵妃的话很让她心动,可孩子……又不是说有就能有的。
第9章
贵妃这一手操作直接让公主殿下化身瓜田里的猹,恨不能贴在屏风上仔细观看一下衡王妃的表情。
直接就让人换个儿子养啊,太刺激了哇。
褚显是世子,还是独子,这就是作恶多端又有靠山的人心中的底气了。
这下好了,贵妃直接让衡王妃自己生一个,那还有褚显什么事儿呢。
庶子哪有嫡子金贵。
公主殿下顺着贵妃的思路去想了想,那好处简直不要太多了。就是不知道这位衡王妃会不会心动,主要是这位看起来愁眉苦脸的,万一是个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性子,可难喽。
她想着想着思绪就飞到文德殿去了,不知道衡王那边会怎么样,以她对父皇和阿兄的了解,怕是不会比衡王妃好过的。
贵妃同衡王妃还有点昔日闺中密友的情分,衡王跟她父皇可没什么感情可言。
更何况,若是青玉卫的速度够快,那褚显在衡州府犯下的事应该都一併呈在父皇的御案上了。
公主殿下心痒得很,贵妃端着杯茶慢慢喝,偶尔的时候往屏风那儿看一眼,只等衡王妃做决定。
当然,贵妃既然敢提出这样的后路,那就容不得她不选。
适当的添把火,就能让她自己下决定。
「朝宁是圣人的心尖子,别说本就是褚显口出无状,还冒犯了先皇后,就是他瞪公主一眼,公主打他一顿出出气,你们也没处讲理。」 贵妃放下茶杯,拿起一旁还没看完的书,慢悠悠地翻:「梁王挨了朝宁的打都不计较,收拾褚显,那简直是公主殿下替天行道了。」
衡王妃听得心惊肉跳的,她其实也听说过,更知道圣人有多疼爱这个女儿。方才她路过了昭鸾宫,仅仅只是看着昭鸾宫那华贵的宫门,便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有多受宠。
看到衡王妃的意动明显,贵妃翻动了一页,漫不经心地说道:「衡王今日必定挨打,这棍子不是太子殿下动手,就是圣人下令。你是他的王妃,与他并肩的王府女主人,你的话是有分量的。再说了你们尚且年轻,多少人老来得子,慌什么。宫中圣手多,若有需要,你递了牌子,便可请太医院的去看一看。」
贵妃还是头一次做这样苦口婆心的劝导工作,说了这么多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若她还不点头,她就要请圣人给衡王多赐下几个美人了。
不就是生孩子么,你不生,旁人总能生,选个好的养不行吗?
身为王妃,扶持个把良妾什么的,这些手段莫非都不会?
做人可还是得替自己做打算,老顾着旁人算怎么回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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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衡王妃也下得了决心,这些年她在衡王府的确不快活。诚如贵妃娘娘所言,褚显并非自己亲子,占着嫡子的世子之位。她未必没有能力再生一个,即便是她没有,难道其他女人也没有吗?
侧妃不就是仗着褚显在府中跟她分庭抗礼么,褚显如今是废了,世子之位也决计保不住了。
衡王若是还想保住衡王府,除了再生一个,那就是过继了。
思及此,衡王妃冷笑,他是绝对不会选过继这条路的。
贵妃屈指叩了叩桌面,问她:「想好了吗?」
衡王妃定了定神,起身跪拜贵妃:「臣妇多谢贵妃娘娘提点,臣妇想明白了。」
贵妃面色依旧冷淡如常,心中是松了口气的,她还是不爱管别人的闲事。
而衡王妃并不知道,如果圣人废了褚显,等衡王将行就木之时还没有子嗣,衡王府也就直接绝嗣了。封地分封给谁不是给,何必过继这么麻烦。
圣人又不是做慈善的,跟衡王关系也一般,怎么会去费过继那个心呢。
衡王妃前脚才走出麟趾宫的大门,公主殿下就从屏风后跑出来了,江绵与江令侍两人拦都拦不住。
贵妃见状,颇为无语:「你好歹是个公主,跑跑跳跳的,叫人看见了又得说你没规矩。」
公主殿下才不在意,坐在贵妃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娘娘,你知道的东西好多呀!」
贵妃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我知道的东西多吗?圣人给你的八大宫女,哪个不厉害?是谁的耳朵犹如穿堂风一般,什么都留不住。」
公主殿下被贵妃教训了也不介意,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今年狩猎,我亲自给娘娘选匹马吧?去年那匹马太温和了,不适合娘娘。娘娘只要拿出训我的态度去训马,女皇武瞾也略逊三分。」
贵妃怒目而视:「你这个小混蛋!还不是因为你,叫本宫给你收拾烂摊子!」
公主殿下嘻嘻哈哈地起身,挪到江绵身后,探出个小脑壳,诚恳地看着贵妃说道:「不是的呀,娘娘您刚刚还说本宫是见义勇为,替天行道,怎么现在就骂我了呢?啧啧,女人心,海底针。」
贵妃被气笑了,咬着牙:「你知道个屁!」
听见自家娘娘被公主殿下气得口不择言,江令侍沉默了一下,还委婉地劝说道:「娘娘,您是贵妃,统领六宫,当为妃嫔表率,不可口出恶言。」
贵妃冷哼一声,『啪』的一下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撸起袖子直奔公主殿下:「本宫是贵妃,怎么说也是你庶母,替你父皇好好教教你这个小混蛋!」
公主殿下全然没放在心上,躲在江绵身后,左闪右避。贵妃养尊处优的,哪里比得过整日习武,身姿灵巧的公主殿下呢。
一通折腾下来,贵妃娘娘连公主殿下的一片衣角都没挨着,自己累得够呛。
江令侍看不过去了,上前掺了自家贵妃一把,不等她安抚,贵妃就爆发了:「你让我打一下怎么了!」
公主殿下伸出小脑袋,眨巴眨巴眼,无情拒绝:「不是吧,有人打不着还想耍赖呢?哪有人送上门去挨打的呢,娘娘,您累煳涂了吧!」
贵妃气得发抖,愤恨不已,心里非要整治一下这个小坏崽儿不可!
看着朝宁有恃无恐的样子,贵妃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顿时心中气闷全消了。
公主殿下还等着贵妃反击呢,哪知道贵妃抖了抖袖子,又恢復淡定从容的模样,轻飘飘地说道:「我治不了你,总有人能治你。」
公主殿下熘之大吉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等她后来见到崔吉,又听崔吉说,因为圣人近来极为思念萧太师,故圣人特派公主殿下去太师府替圣人探望太师,顺便请萧祭酒得闲可教导公主殿下,这时间么,少说得奉茶半月才得见孝心。
「父皇的主意?」 褚明华狐疑地看着崔吉,「我听老太师说,我父皇年轻的时候没少挨骂,怎么会想念太师呢!我从来都不想萧祭酒啊!」
崔吉憋住了笑,努力替圣人挽尊:「小殿下,老太师还说过圣人才智卓绝,君子仁心。」
公主殿下抿抿嘴,行叭,给父皇点面子。
「那本公主也只能替父尽心了,不过大监啊,秋日寒凉,父皇逢秋气弱的小毛病你可别忘了监督他哦。」
崔吉见公主殿下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去太师府,也是一时高兴:「小殿下放心,贵妃娘娘才送了参汤去……」
崔吉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公主殿下一脸『我果然没猜错,就是贵妃捣乱』的表情,他也顿住了,大意失荆州!
好在公主殿下宽宏大量,也并没有说闹着不想去,就是托人给贵妃带了个口信,今年去狩猎,她一定好好陪贵妃玩,玩个尽兴!
崔吉替贵妃痛心一下,小殿下那语气,玩法可能有点废贵妃吧。
公主殿下去萧太师府替父尽心的这件事儿呢,务必要张扬些,最好是满京城人人皆知。
如此,圣人废了衡王世子,他也还是送公主去太师府了不是,这看起来还是给了公主殿下一个教训,顺便也堵住某些碎嘴子朝臣的嘴。
公主府尚未修缮完全,这次出宫便直接住在武宁侯府,也就是殿下的外祖家。正好与萧太师府比邻而居,公主殿下还可两边尽孝。
圣人觉得自己的安排十分到位,就是不太敢去送女儿,万一她耍赖不肯去了,圣人非常担心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故派太子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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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路上都在叮嘱妹妹,萧太师年事已高,不要把老人家气得翘辫子了。
听得褚明华最后抬手堵住了耳朵:「阿兄,你这样啰嗦,没有小娘子会喜欢你的!」
太子莞尔,「没关系,阿兄不在意。」
褚明华沉默了,比脸皮,她是略逊太子殿下一筹。
其实太子心中另有打算,他就是好奇,那谢宴疏到底生得有多好看?他妹妹可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借着送人的机会,也去太师府看一看才是。
谁人没有一个八卦的心呢!
太子殿下觉得,他父皇必然也是有这个想法,所以才会对贵妃的提议顺水推舟!
萧太师接旨之后,就命人准备起来了,有点熟练。
怎么说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只不过是从皇帝陛下换成公主殿下罢了。
第10章
萧太师以为来的人只有公主殿下,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也来了。
一时间心里千迴百转,难道圣人还有别的吩咐?
好在太子殿下也只是来送妹妹,萧太师放心的同时,听到太子殿下关切了一下自家外孙。
老头有些不理解,他乖孙什么时候在太子殿下面前挂上号了?
谢宴疏今日一袭月白祥云暗纹的圆领袍愈发显得清冷,对于太子殿下的关切不卑不亢地回了话。心中隐约猜测到了太子会亲自送公主过来的原因。
都是有妹妹的人,谢宴疏大概能明白太子所虑。
太子这一来,让谢宴疏感受到了太子与他想像中有所不同。
公主殿下欢欢喜喜地目送太子殿下乘车离开,乖巧地走到萧太师面前,对着萧太师行了一个敬师的大礼,又给萧祭酒行了个学生拜见先生的礼。
看着状似听话的公主殿下,萧太师的心突突直跳,总觉得未来的半个月可能要热闹起来了。
「夫人,上次您做的灯芯糕可好吃了,这次还会有吗?」
公主殿下眼巴巴地看向樊氏。
谁能拒绝公主殿下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精緻小巧的脸蛋儿,还有那种期盼得发亮的眼神呢,直接就击中了樊氏的心!
差点忘了这可是公主,还是听到萧太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萧太师,但还是对公主殿下保证了一定会有灯芯糕吃!
萧太师只觉得头疼,看看,看看,还什么都没说呢,张嘴就来要吃的了,哪有什么公主殿下的样子!
宫里什么好吃的灯芯糕没有!这个会笼络人心的小公主!可恶得很!
「小殿下。」 萧太师正色以待。
「在!」 公主殿下积极响应。
萧太师突然就磕巴了一下,他时常觉得公主殿下身上真的是用不完的精力!既然如此,那就先消耗消耗。
「老臣最近在整理一些古本,觉得应该是小殿下喜欢的,请殿下随老臣一同整理。」
公主殿下一脸的『我不信』,「您说的是《金刚经》吗?不过好像不是我喜欢的,是老老师您喜欢的吧!」
萧图南没忍住,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旁谢宴疏也忍俊不禁,眉眼间流露出来笑意,这个小殿下似乎与寻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
萧太师眉头皱得老高,褚明华狡黠一笑:「这个招数您上次用过啦!」
萧太师尴尬,但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老臣觉得,圣人应该不想接到老臣的问安奏摺。」
好个阴险狡诈老太师!她错了!
公主殿下立刻认怂:「您说得对,我感觉我跟佛法也挺有缘的,法华寺的素斋真的是一绝!」
「……」 萧太师无语,「小殿下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愈发高明了。」
「咦,是吗?」 公主殿下得意洋洋:「那老老师,我明日可以请法华寺的师父来给您做一顿素斋吗?」
萧太师鬍子都要翘起来了,他说佛经,她说素斋,说素斋就算了,想吃还要打着他的名号!
可恨。
萧太师哼了一声往里走,「老臣最近喜食荤,怕是没有这个福气。」
公主殿下亦步亦趋的跟着,「西江月的厨子荤菜一绝呀,什么菜系都有,我记得您可喜欢麻婆豆腐了是不是啊……」
一老一少嘴里念念叨叨就走远了,谢宴疏还是第一次看到外祖父被人明目张胆的绕话,还是个小姑娘。可看外祖父这架势,总觉得很熟稔是怎么回事。
谢宴疏想起她刚刚看到自己时,沖自己眨眼睛的画面,一下就想到了在西江月时的场景。
那时她也是这般古灵精怪。
萧太师和公主都走远了,萧祭酒在旁边同樊氏酸熘熘地说道:「小殿下的眼里只有老老师。」
惹得樊氏哈哈笑,「这么大个人了还拈酸吃醋,我去给殿下准备灯芯糕,青檀,你与你二兄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小殿下来也会不影响。」
谢宴疏颌首应下,同萧图南一起往书房走。
走到一半,萧图南抬起手肘撞了他一下,悄声问:「你与小殿下真的不熟吗?方才我都看见她同你打招唿了。」
谢宴疏微微侧目看了萧图南一眼,问道:「小殿下不是也与你打招唿了。」
「那不一样啊,我见小殿下多啊,多少有点儿面子情吧。」 萧图南理直气壮道。
谢宴疏轻笑,加快了脚步,把萧图南甩在身后:「那或许,就是因为我生得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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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亲口说了他好看,所以印象深刻也不奇怪不是吗?
说起好看,她又何尝不是呢。
只消往那儿一站,便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面如皎月,眉目精緻,气质却如朝阳热烈不失温和。这样的一个人,也令人见之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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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帮)萧太师整理了一下午的佛经,公主殿下头眼昏花地回到了武宁侯府。第一件事就是赖在外祖母聂老夫人怀里哼哼,听得老夫人那叫一个心疼,搂着公主殿下心肝啊宝贝的轮番哄了个遍,把人哄睡着了。
等公主殿下再醒来的时候,都落日入夜了。
褚明华迷迷瞪瞪地要起来,伸手胡乱抓了抓,惊蛰立刻上前熟练地扶起了她,谷雨也取了杯金桔姜丝蜜,小心翼翼地给餵到公主殿下嘴里。
褚明华吨吨吨了两杯金桔姜丝蜜,才慢慢清醒过来,像个软趴趴的小软糖一样抱着惊蛰,软软地说道:「甜,饿,想次素斋。」
惊蛰忍着笑安抚她:「小殿下,今日没有素斋,有侯夫人亲自准备的芫爆仔鸽。」
听到『芫爆仔鸽』,褚明华的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动作都变得积极起来。
惊蛰、谷雨服侍公主殿下更衣;小满、夏至把宣氏为公主殿下准备的晚膳都摆好;白露、霜降给公主殿下净手,布菜;大雪、小寒是公主殿下的贴身武卫,此刻正守在门口。
公主殿下的八大宫女都是她按照节气取的名,春夏秋冬各占两个,八人各司其职,把公主殿下照顾得无微不至。
用完晚膳,褚明华本来还想去给外祖母请安,但老人家困得早,她不便打搅,直奔舅母宣氏的院子而去。
宣氏正在核对府中帐目,听到外头有动静,便立刻起身,正好就把公主殿下抱了个满怀。
抱着香喷喷的朝宁,宣氏愈发温柔了:「朝宁来啦,睡得好么?今日芫爆仔鸽还合你口味吗?」
褚明华赖在舅母怀里撒娇:「哎呀,好得不得了。小肚子都吃得圆滚,您摸摸。」
小公主拉着舅母的手放在自己故意鼓出来的小肚子上,逗得宣氏笑声不断。
公主殿下是个小棉袄,见宣氏还有帐目要对,也不缠着她玩闹,左右还要在府上住那么久,有的是时间。
宣氏感嘆于朝宁的心性疏阔大方,也明白她的贴心与爱重,心里愈发喜爱她。
从宣氏的院子出来,褚明华觉得自己吃得有点儿撑,便决定去练武场活动活动。
到了练武场,竟听到有人在弹琴,不知是什么曲子,听起来很是悦耳,正适合今夜赏月观星。
公主殿下站在练武场听了一会儿,有些感嘆地说道:「良辰美景,曲调优美,就差一壶酒啦!」
说完就渴望地看向小满、夏至,两人齐齐摇头,可谁又抵挡得住全力撒娇的公主殿下呢。
最后还是从两人手中得到了一壶蓬莱春,她笑眯眯得把酒抱在怀里,小抿一口,那副满足的样子也让几人笑意染面。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公主殿下才一口,对面的琴就停了。
公主殿下急了,扶着迴廊的柱子就蹬墙而上,几人只见衣袂飞扬之后,公主殿下轻飘飘地就落在了墙头上,还坐着。
惊蛰谷雨几人都惊了,纷纷劝公主殿下快下来,大雪小寒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不该把公主殿下架下来。
这边公主的八大宫女吓坏了,墙的那边,谢宴疏也愣住了,卫原本来拔剑,可看清坐在墙头那人是谁之后,人都傻了。
公主殿下没喝醉,月色之下,她在墙头晃悠,眼睛亮亮地看着谢宴疏,嗓音清甜:「你怎么不弹了?」
谢宴疏微微仰头才能与她对视,小公主神色天真,眸中好奇,月光披肩如天女,又仿如一块纯洁无瑕的美玉。
他目光与她相对,轻声道:「公主殿下还想听吗?」
褚明华点头承认,动作潇洒,仿佛她是坐在鞦韆上,不是坐在墙头:「想呀,你还弹不弹?」
谢宴疏见她自在得很,轻笑,心念一动邀请她下来:「殿下,要过来听吗?」
见她一愣,又笑道:「我不会同太师告密的。」
话音刚落,墙头上坐着的小姑娘就借力一跃,轻巧地落在了地上,同时还伴随着隔壁几个宫女的惊唿声。
谢宴疏挑眉,越墙而下,那么高都不带一丝犹豫,小公主的胆子真大。
公主殿下走近谢宴疏,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好奇道:「你有病啊?」
第11章
看到谢宴疏眼中的茫然,公主殿下才觉得自己刚刚那句话好像不太好听。
「哎,不是,我是觉得你身上有药草香,才觉得你有病的。」
刚跟着越墙而下的大雪小寒两人听到公主殿下的解释,满头黑线,心说这还不如不解释。
「诶?好像也不是……算了算了……」
公主殿下也意识到了,想解释又觉得越说越混乱,「你弹吧,我听会儿。」
谢宴疏侧目看她,并未将此放在心上,面上笑意不减:「多谢殿下关心,在下常与药草相伴,故难免沾染一二,殿下的鼻子很灵。」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公主殿下胡乱点头,往亭子里走去,看到琴尾留有焦痕时又凑近了看,夸赞他的琴:「焦尾琴难得,你的琴技也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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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疏看了卫原一眼,卫原会意地退出了亭子,他才走到焦尾琴前同朝宁说道:「更为难得是殿下也喜欢这首曲子。」
听出他话里有话,公主殿下不理解,这么好听的曲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她不隐藏自己的情绪,谢宴疏把她的疑惑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她明亮诚挚的眼神,谢宴疏总是不合时宜地想,她作为一个公主,怎么看起来会这么自由潇洒?仿佛世间无事可扰她,从无烦恼挂心头。
叫人心生羡慕的同时,还有一丝嫉妒。
「这首曲子太冷清,不适合宴乐,又不够悲伤,也不足以诉情。」
谢宴疏轻声解释,单手抚上琴身,动作轻柔缓慢,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
可公主殿下觉得这人虽然生得很好看,性子却有些太叫人觉得冷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看似平和的情绪里隐藏着细细的冷淡。也见他笑,又觉得不似发自内心的喜悦。
「宴乐的曲子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它合适。世上独树一帜的东西多了去,我喜欢这首曲子,你也喜欢这首曲子,难道这不是它的价值吗?何必寻求人人都喜欢。」
谢宴疏抬眸望向她,只见她愈发诚恳地同自己说道:「说真的,太悲伤的曲子容易让人吃不下饭。」
谢宴疏听她说话很有趣,也不知为何听完就笑了起来。
大约是公主殿下的态度太过认真,也让他感同身受地觉得若只因听了一首曲子太难过而吃不下饭,那还是吃不下饭这件事更令人难过一些。
听见青年的笑声,公主殿下也偏头看他,这下才看到他笑容里带着几分真切,她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公主殿下心想,这就是美好的事物也感染人的心情吧。
这么好看的人笑起来,真的会让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笑呀。
「所以你快再弹一次,我来欣赏它。」 公主殿下没有忘记自己翻墙的初衷,已经等不及地催促。
谢宴疏笑着点头,坐在焦尾琴前准备抚琴,但公主殿下又说道:「你方才还点了香是不是,点上点上,虽只有我听,但名曲该有的排场,它也得有。」
公主殿下听琴很认真,谢宴疏也依她所言,把香再点起来,点好之后,还问她:「殿下觉得还差什么?」
对方太诚恳,公主殿下也不好意思了,忙说,「可以了可以了。」
谢宴疏清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确定了公主殿下的确没有别的需求了才开始抚琴。
曲调一起,清幽绵长,焦尾琴独特的音色正好与之相配,分明是天籁。
公主殿下一开始还是专注地看着青年抚琴,修长可见骨节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动作优雅,琴声悦耳。但看着看着,这注意力就逐渐开始偏移了。
有白皙修长手指的青年还有着一张俊美的容颜,加之如翠竹一般挺拔的身姿,抚琴时长袖随风轻动,就像是公主殿下从前听说那些话本里的仙君一样,不食人间烟火。
公主殿下看得入迷,蓬莱春也顾不上饮一口,可谓是专心致志。身后的大雪小寒一时间也不知她们小殿下到底是看人抚琴看得入迷,还是看人看得入迷。
不过没有区别,任凭谁也无法忽视这样美丽娇妍一少女的全神专注,一曲弹毕,谢宴疏便是再镇定,也藏不住他微微发红的耳朵。
偏偏公主殿下是个五感都非常敏锐的人,她看着青年微红的耳朵惊嘆道:「耳朵红了诶,你是不是怕冷啊。」
谢宴疏原本有些失衡的心跳,在听见公主殿下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
她好像有点敏锐,但是不多。
「夜深了,殿下听完曲子,早些回去吧。」
谢宴疏不想跟这个没开窍的傻公主说话,她不知她多有杀伤力,轻易地就撩拨了旁人,又若无其事。
察觉到谢宴疏的疏离,公主殿下不明所以,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但公主殿下觉得人家也有不高兴的权利,毕竟她好像听完了也没夸他,那他生气也正常。现在夸又好像不合适,唉,还是等会回去看看,送点什么给他当谢礼吧。
公主殿下觉得自己猜中了青年的心事,十分耐心地同他道别:「那我走啦,多谢你今日抚琴给我听。」
谢宴疏见她全然没有将自己刚刚的冷淡放在心上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过分了。她是公主,怎么因为她平易近人,竟还能真的对她生出一时气恼来。
谢青檀,你逾矩了。
「殿下,回去方便吗?」
太师府这边的围墙旁边没有能借力的地方。
「嗯?」 公主殿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还担心她没法回去,真是个好人,生气了还会关心人,这就是嘴硬心软罢。
「这才多高,放心好了。」
谢宴疏看她笃定又自信的样子,放下心来,果然见她足尖轻点,借着院子里的假山石垫了一脚,顺势越墙而下。
大雪小寒两人见状,转身同谢宴疏抱拳颌首行了个礼之后,也纷纷离开。
谢宴疏立在原地,听着墙那边声音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就好像什么都没存在过一样。
卫原觉察到自家世子今夜情绪多变,心中隐约觉得好像世子与往日有些不同。
谢宴疏正转身,却又听到对面传来小公主的声音:「你别偷偷告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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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疏失笑,扬声道:「好,绝不失信。」
「那我这次真的走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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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离开宫里的第一日,庆元帝就觉得宫里冷清了许多,下意识地想要叫崔吉去请朝宁来用完膳,又想起了她已经去武宁侯府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叫崔吉请了太子来。
太子来便来了,还要来扎老父亲的心。
「父皇是想妹妹了,见不着才见见儿臣的,儿臣知道,但是儿臣不介意。」 太子微微笑,一如既往春风和煦。
庆元帝嗤了一声,「多少人想见朕都见不着,你有这个福气成了朕的儿子就偷着乐吧。」
太子掩嘴,笑到肩膀抖得不行,庆元帝被他笑得眉头直皱:「有什么好笑的!」
太子理直气壮道:「您不是让儿臣偷着乐吗?儿臣正在照办吶!」
庆元帝无语至极,真该让那帮大臣们看看他们喜爱的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闹心玩意儿!
「你还是滚出去自己吃饭吧!」
太子置若罔闻,毫不生硬地转到了下一个话题:「儿臣送妹妹去太师府时,见着容王世子了。」
庆元帝不以为意:「看出点什么来了?」
太子佯作思考,眉头紧皱,双手按在腹部道:「情况不妙。」
庆元帝可太知道这个儿子的花花肠子了,他大手一挥,让崔吉赶紧上膳,同时不忘埋汰一下太子:「堂堂太子,为了一口吃的,真是丢人。」
「父皇,您的心真的偏得没有边儿了,妹妹在的时候您可不是这样对我的。」太子摇头嘆息,「我就知道,我只是个搭头,没有妹妹,父皇的御膳我是一口都吃不着。」
庆元帝瞪了他一眼,再次生出了一定要让那帮大臣们看看这个太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快说。」 庆元帝面上嫌弃,可传上来的御膳好几道都是太子偏爱的口味。
太子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才说道:「儿臣看那容王世子的确生得很不错,只比儿臣差一点点。不过妹妹瞧着也没有这个心思,情窦初开这件事离咱们公主殿下还早着呢。」
庆元帝听明白了,太子的意思是说,容王世子的确是乖女儿会喜欢的长相,最起码也是愿意多看几眼的长相。但若要说有什么,公主殿下怕是情丝还未醒,压根儿就没有要招容王世子当驸马的意思。
「也好,朕也没有这么快打算让朝宁成亲。」 庆元帝看似平静,实则松了口气。
太子笑眯眯地点头,坦然道:「儿臣最近要编一本书,还少个人,儿臣觉得容王世子就挺好的,既是会元,又是太师外孙,肯定才华横溢。」
庆元帝可太知道太子的心思了,看似不担心,其实比谁都担心。不就是怕这小子会与朝宁日久生情想把人弄走么。
庆元帝颌首,他也正有此意!
第12章
太子从文德殿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心满意足,路过金明池时,临田远远地就看见了南康郡主,衣着华丽得令人无法忽视。
临田提醒太子的功夫,南康郡主就快要走到跟前了。
太子瞥了临田一眼,临田自动躬身退了半步,像是告罪,又像是躲着南康郡主。
南康郡主给太子行礼,动作不紧不慢,姿态倒是很足,太子微皱了皱眉,免了她的礼:「不必行礼。」
就是南康行礼行到一半,闻言略有尴尬,还是面不改色地把礼行完,低声道:「礼不可废。」
太子也不跟她多纠结,道:「这个时辰过来寻孤,是有什么事吗?」
对这个堂妹,太子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就是堂妹做事一板一眼,过于教条,反而有些拘束。
「臣妹想请太子阿兄帮忙题字,太后圣诞将至,臣妹想借太子阿兄的字做一幅绣品。」 南康目露期盼,甚至还有些紧张。
原来是想要字,太子笑了笑,答应了她:「好,想要什么字,孤给你写。」
南康见太子同意了,不禁露出笑容来,又道:「如此,也算太子阿兄与臣妹一同送给太后的寿礼。」
听出了南康的小心思,太子在心中嘆了口气,提醒她道:「只算孤和你的吗?朝宁与你阿兄呢?若要算,便把我们几个都算上更好。」
明明太子殿下面色如常,语气和煦,可南康郡主觉得这话里有些冷意刮到了她。
她抿唇,随即低头细语道:「是臣妹考虑不周了。」
太子有心想劝一劝她,又不知如何开口,南康与朝宁的性子南辕北辙,两人一静一动,按理来说应该是互补。可南康始终对朝宁有心结,太子也难以消除她心中的想法,只有平日多加提点。
「那孤的字还要吗?」 太子耐着性子询问她,态度也并无什么不同。
南康微微摇头,「既如此,就先不要了,待臣妹再想一个别的吧。」
太子见南康也没有非要执着这个,微微松了口气,安抚她道:「太后知你孝心,不必为此过分为难自己。」
南康似乎高兴了一点儿,颌首道谢:「多谢太子阿兄,南康知道了。」
临田适时上前提醒太子还有公务,南康便主动给太子让了路。
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南康有些落寞,低喃之语细不可闻。
但若仔细听,就能听到她说的是——『为何你不是我亲阿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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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在太师府『受训』的生活适应良好,每日从聂老夫人和宣氏的谆谆关爱到樊氏的爱心投喂,公主殿下的生活简直不要太滋润。
除了每日跟萧太师面对面下棋的时候,她是真的坐不住。
「不对不对,我觉得这一步不太好,求求您了,让我换一步,换一步。」
公主殿下落子有悔,想把棋子再拿起重下,萧太师蒲扇一压,力气不大,但公主殿下也不太敢动。
这老头别的都挺好,就是下棋真的太古板了,从不肯让可爱的公主殿下一步,连一子都未曾让过。公主殿下尝试过把棋盘弄乱,但是好傢伙,老头记棋谱的功夫就跟公主殿下抽人的功夫一样,堪称一绝。
他能原封不动地把棋盘给你还原了。
从那次之后,公主殿下就改怀柔政策了,硬的不行来软的,软磨硬泡嘛,十次总也有个一两次能被动摇。
公主殿下也不贪多,十之一二可反悔,已经很好啦!
萧太师气得鬍子都在抽抽,「小殿下今日反悔次数太多了!你明日的次数都用完了!」
褚明华理直气壮道:「就借后日的,我今日苦练这一招,保证明后两天都不悔棋,还能赢一局!」
萧太师嗤之以鼻,「说大话!」
公主殿下咦了一声,用一种不太信任的眼神看向萧太师:「您该不会,怕输吧?」
萧太师顿时怒了,「老夫都赢你多少次,还会怕输?」
公主殿下竖起食指摇了摇,一脸坚定:「不对不对,就是因为赢麻了,所以才怕输啊。」
「胡说八道,我就让你这一次,我看你能不能赢!」 萧太师一把就把蒲扇抬起来了,一旁陪着的谢宴疏和萧图南两人都麻了。
祖父/外祖父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每每都被公主殿下绕得乱七八糟,条理全无,最后被她牵着鼻子走。
这不就,又让她悔棋了嘛。
等萧太师反应过来的时候,公主殿下已经眼疾手快地换了地方,黑子落下,逃出生天。萧太师眉头皱得老高,这小公主是早有预谋要故意骗他这步棋,好置之死地而后生。
后面的棋局,萧太师不用下都能知道,这一局下完也就是个平局。
萧太师看了良久不语,公主殿下的心逐渐忐忑起来,她立刻可怜兮兮地向谢宴疏和萧图南使眼色,萧图南哪敢顶着祖父的威压替公主殿下说话,连忙低头。
哇,萧二真的好没义气!
公主殿下气愤地将求助目光落在谢宴疏身上,可求求了,她别把这老头气出个好歹来,那她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大概是公主殿下的眼神太可怜,表情又过于灵动,谢宴疏只好迎着她的目光之下,开口救场。
「外祖父觉得小殿下这一步走得如何?」
萧太师回过神来,幽幽得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倒是有点儿长进,靠耍赖换来的生机,倒也是个法子。若在实战中,莫非你也要耍赖?敌方不肯又如何?」
谢宴疏和萧图南都听出来了萧太师的话里有话,两人齐齐看向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振振有词:「什么敌方不肯,都耍赖了我管他肯不肯,当然是怎么坑他怎么来啊,兵不厌诈嘛。」
萧太师哈哈大笑,显然对公主殿下这个说法很满意,「还是你聪明。」
公主殿下得意洋洋,又追问:「您还拿这个法子问过谁啊?」
「自然是……!」
萧太师话都说到一半,勐然间反应过来,看到三个孩子好奇得眼睛发亮的模样,顿时就住了口,含煳其辞:「什么还有谁,今日下棋就到此为止了,玩去吧!」
萧太师开始赶人,公主殿下的性子当然是能熘赶紧熘啊,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好奇。
谢宴疏和萧图南两人还是规规矩矩地跟长辈告辞,走出院子才发现公主殿下也没走远,就在前方等着他们。
萧图南一看公主殿下这架势,就知道她肯定又有什么好玩的了:「小殿下,去哪玩。」
褚明华嫌弃地看了萧图南一眼,开始翻旧帐:「萧二你是真的不讲义气,本公主刚刚都用眼神那~么求你了,你居然视而不见!」
萧图南心虚地摸摸鼻子,企图解释:「我那不是惧于我祖父的威严,小殿下你也知道,咱们府里可没有第二个像你一样不怕他的小辈。」
公主殿下捂住耳朵,摇摇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萧图南一脸无奈,他也很绝望啊。他敢打赌,刚刚如果是他,不是青檀,他的屁股现在估计已经吃上竹板烤肉了。
萧图南拽了拽谢宴疏的袖子,想让他帮自己向公主殿下求求情,要出去玩可千万带着他啊。
谢宴疏微微一笑,毫不留情地抽出了自己的袖子,状似无意道:「二兄别拽我,你素来得外祖父看重,众所周知。」
公主殿下马上放下手,表示强烈谴责:「就是就是,老老师便是布置课业也数你最多,你还狡辩!」
萧图南欲哭无泪,布置课业他最多难道不是因为他最笨吗!这怎么还成了受宠的证明了!
千古奇冤吶!
公主殿下看萧图南一幅有苦说不出的样子笑得可欢,谢宴疏也笑意翩然,只有萧图南脸都皱成了苦瓜。
好在公主殿下不是记仇的人,出门时还是把萧图南也带上了。就是萧图南上了马车之后,发现居然是出城的路,开始着急起来,他们可没跟家里说要出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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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殿下,怎么突然出城了?」
公主殿下欣赏了一下萧图南的惊慌失措之后,才慢悠悠地卖了个关子:「既来之则安之,你都上了我的贼车,就别想跑啦!」
萧图南:完了,殿下这是演上土匪了吗?
第13章
土匪公主带着谢宴疏和萧图南两人在城外走了一趟,回城时险险赶上城门关闭。
谁知道到了武宁侯府门口,刚下马车就看见太子的心腹临田站在侯府门前。
结果公主殿下一见临田顿时就心虚地躲了回去,可谁料到她会突然缩回去呢?谢宴疏就在她身后,毫无防备地直接被人撞了个满怀,少女甜软的气息扑面而来。
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谢宴疏一时间也未能平衡住两人,事发突然,马车外间的惊蛰谷雨甚至都来不及扶一下,就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殿下把容王世子撞翻。
而容王世子为了不摔着公主,抬手把人护在怀里,最后的姿势就是他只能背部着地重重地砸在了马车上。
临田顿时也慌了神了,他分明是太子派来给公主殿下送澄阳湖蟹的,怎么小殿下见他就躲啊?
这下可好,摔了!
「殿下!」
「小殿下!」
「殿下,青檀!」
「呃……」
「别动别动,别碰。」
褚明华在撞上谢宴疏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她躲什么呀,又不是去干坏事儿的!
可她躲得急,撞着谢宴疏的时候也没法避开,谁曾想他又要被自己给带倒。惊险之际,他居然主动把自己护在了怀里,还挺用力。
摔下来的那一刻,褚明华听见了这青年极其隐忍的一句闷哼,想必是痛极了!
惊蛰谷雨并萧图南纷纷上前想去扶人,但褚明华反应动作最快,直接掰开谢宴疏的手,一个翻滚从他怀里滚了出来。
第一时间就上手想去摸他的背,她也有些吓着了,从来不见忧色的小脸上此刻满是紧张,语气也着急起来:「谢宴疏,你有没有事?肯定很疼,你让我看看,别躲呀……」
谢宴疏也并不全是直接着地,他还是稍微用了一点儿巧劲,但即便是小公主柔软轻盈,两人一起跌倒的力度却不小。背部砸下来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震得他手臂发麻,以至于摔了之后,小公主掰开他手掌时毫不费力。
少女柔软的身躯离开,谢宴疏怀里一空,他竟觉得有些空荡。
但下一瞬谢宴疏就僵住了,不是别的,公主殿下太过担心,一时紧张,那小手便在他身上胡乱摸索伤处。
他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再这样下去会出事儿的!
谢宴疏忍着背部抽痛,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公主殿下作乱的手,纤细柔软的触感让他顿了一下才开口劝道:「殿下,我没事,别担心。」
褚明华看他一脸苍白,疼得额角都在冒冷汗,哪里肯听他的话,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你都疼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你让我看看。」
公主殿下执意要看谢宴疏的伤口,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握住,偏偏他力气大得出奇,自己也挣脱不开。
谢宴疏见小公主急得不行,嘆了口气,说道:「殿下,男女有别,还是让二兄来吧。」
「我来我来,我来扶青檀。」 萧图南积极得很,单膝屈地把谢宴疏给扶了起来。
然,公主殿下也不太放心,主动搀着谢宴疏的另一边不肯放开,「去请太医来,拿我的令牌去请。」
谢宴疏无奈,「小殿下,只是撞了一下,不会有什么大碍,府医即可。」
公主殿下自觉犯了错,就非常想弥补,当下听谢宴疏这么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真的不用吗?太医医术高明,肯定好得更快。」
「真的不必,殿下不放心的话,等会让府医跟你说好不好?」 谢宴疏发觉自己对她耐心十足,明明是她撞的他,现在哄人的却是他。
临田也吓得够呛,见公主殿下摔了连忙过来,又差人快去请府医,只是他也不好上马车去,都不知道公主殿下是否受伤。
看见萧图南和公主殿下都扶着一个面色苍白的青来,他心中大松一口气,虽然这样想不太好,但幸好公主殿下没事!
临田快步迎上前去,请公主殿下先带人进去武宁侯府,方才已经叫人去安排府医更快些。
谢宴疏并不想多添麻烦,可太师府虽与武宁侯府相邻,也不是一两步路能到的。公主殿下强势地替谢宴疏下了决定,让他去表弟的院子看伤。
看伤时,她叫邹秋与临田两人替自己帮忙进去看一看谢宴疏的伤势。
谢宴疏其实伤得不重,因公主殿下的马车内小机关不少,他背部着地时,还撞到了桌角,红肿淤青一大块儿。好在看着吓人,也都只是皮外伤而已。
邹秋来禀告谢宴疏伤势,公主殿下便向他讨了他的独门金疮药,邹秋无有不应。
公主殿下再进来的时候,谢宴疏正好系完最后一根衣带,他见公主殿下着急的样子,竟还笑了笑,安抚她道:「殿下不必忧心,府医都说了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公主殿下向来上扬的嘴角此刻用力地往下瘪,有些自责:「对不住,是我不好,害你受伤。这是秋秋的独门金疮药,你用了肯定能很快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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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疏愕然,小公主自责懊悔的模样让他有些不太舒服,对于这样的公主殿下有些不适。
这药,若他不收,怕是公主殿下要担心。
思及此,谢宴疏勉力笑了笑,对着她伸出手:「既然如此,那就厚颜收下了,多谢殿下。」
果然,见谢宴疏肯收下,公主殿下便长舒一口气,把金疮药放在他手上:「每日都要用,叫你的护卫帮你擦,他若是不懂,我把秋秋借你。」
谢宴疏听她把青玉卫首领邹秋唤作秋秋觉得有些好笑,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是公主殿下的风格。
比如叫萧太师老老师。
一番折腾下来,谢宴疏回到太师府的时候,已然错过晚膳了。
樊氏见他身上带伤给吓了一跳,得知怎么回事时又哭笑不得,一边心疼谢宴疏一边责怪萧图南,萧图南大喊冤枉,他是真的手脚不够快。
樊氏也不让谢宴疏等着用膳,叫人给他送回院子里去,让他好好休息。
回到院子之后,谢宴疏解开衣裳,把金疮药交给卫原,让他给自己用药。
卫原也是心疼自家世子,见他大半个背上都是红肿淤青,忍不住多嘴道:「公主可把世子害得够呛,青一块紫一块的,叫老王妃知道不得心疼死。」
谢宴疏缓缓侧目看了卫原一眼,淡淡道:「卫原,你从前挨打想必是比我现下受的伤要重些,怎么也不见你长长记性。」
卫原心头一跳,立刻认错:「属下错了,是属下口无遮拦。」
谢宴疏阖眸,擦药时还是会有些疼痛,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你既知错,找个不会引人注目的时间去领罚。殿下是无心之失,至于这点皮肉伤,又算什么。」
「是,属下知道了。」 卫原闭紧嘴巴,他此刻有点想念计奉,若计奉在,自己可以少挨顿打。
好兄弟,想你。
远在容王府的计奉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他淡定地擦了擦鼻子,天有点凉,得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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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发生谢宴疏受伤这件事,公主殿下看到澄阳湖蟹的心情应该会更高兴一点。
此刻公主殿下支颐望着澄阳湖蟹幽幽地嘆了口气,嘆得临田的心肝儿都颤。他可不光是来送蟹的,顺道还要来送太子殿下的口谕,可是看公主殿下这样子,这道口谕怕是要送不出去了。
「临田你怎么还没走?」 公主殿下回过神来发现临田居然还在。
临田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太子的口谕告知公主殿下。
果不其然,公主殿下替当事人拒绝了太子的口谕。
「不行!他因我受的伤,阿兄怎么能这种时候让他去编书呢。」 公主殿下强烈不满:「绝对不行,这段时间他必须留在太师府养伤,我亲自看着,等他好了你再来。」
「这……」 临田迟疑。
公主殿下气势汹汹:「就说这是朝宁公主的意思!公主殿下的话谁敢不听!」
第14章
庆元帝得知太子的计划被朝宁意外打乱,直接无情嘲笑。
梁王正巧也在文德殿,见庆元帝笑得这样开心,好奇道:「皇兄,您这是又喜得贵子了吗?」
庆元帝瞪了这个弟弟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胡说八道,朕是在笑太子。」
「哦?太子殿下啊?笑什么,分享一下啊。」 梁王企图凑上前去看清楚庆元帝到底在笑什么。
庆元帝大掌一压,直接盖住了梁王想看的内容,说道:「我儿子的笑话,是随便谁都能看的吗?」
梁王大惊失色,并表演痛心疾首:「随便谁?皇兄,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个随便谁吗?我可是你亲弟弟!」
庆元帝早习惯这弟弟的戏精模样,面不改色道:「可不是,太后娘娘只生了你一个,朕只有宣昌一个妹妹而已。」
梁王怒而拍大腿:「那也是亲弟弟,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还有,我儿子的笑话你也看了不少,凭什么不让我看你儿子的!」
庆元帝哈哈大笑,让崔吉给他说了一遍太子怀疑朝宁春心萌动,想把对方弄到宫里来看着,最后偏偏弄巧成拙反而把人留在了太师府跟朝宁日日相对。
梁王听完也笑得不行,笑完之后,问道:「皇兄,你就不担心吗?」
庆元帝看了梁王一眼道,「你也有女儿,拦得住她嫁人吗?」
梁王闻言,幽幽地嘆了口气:「我倒是想,但我怕母后不肯。」
庆元帝想起太后教养南康郡主的用心程度,也觉得梁王说的有道理:「南康也到年纪了,你这个做阿父的,怎么也不帮忙看着点。」
梁王立刻打蛇随棍上:「那皇兄把之前给朝宁的选婿册子也给我一份,我给南康送去。」
庆元帝嗤了他一声,「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梁王笑嘻嘻:「皇兄能干,我不就能偷懒了。」
「待宣昌与武宁候凯旋,你也得跟朕一同去。」庆元帝说到正事时,便换了一副语气:「身为亲王,整日游手好闲,怎么能什么事都交给元墨去做。」
梁王坐下耍无赖:「元墨身为太子堂兄,理应为太子分担,为圣人分担。」
庆元帝一本摺子就甩了过去,怒道:「刚刚还说是朕的亲弟弟,犒赏三军这种大事你都敢躲懒!御史台喷得你满身乌黑,要不是朕拦着,他都要上你王府泼墨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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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粗粗看了几眼那摺子的内容,毫不在乎地表示:「那个老东西的话皇兄听听就罢了。若我勤奋如元墨,他必定隔天就上摺子叫我滚回封地去。回封地多痛苦,什么事都要自己操心,上上下下那么多事,谁都来问我一句,简直烦不胜烦。等元墨成亲,我就把爵位传给他,叫他滚去封地。」
庆元帝:……你他妈的,真会享受。
「朕意已决,若你那日不来,就给朕滚去封地吧,一点儿事都不会替朕分担,白养你这个弟弟。」 庆元帝看着一堆摺子和基本上没怎么受过工作摧残的糟心弟弟简直烦死了:「快滚,滚出宫之前去给母后请个安。」
梁王还想据理力争,这种犒赏三军的事叫他一个闲王去干什么!
但崔吉深知庆元帝此刻已然不想再听这位糟心的王爷弟弟说话了,微微颌首,便有两个禁军上前来把梁王从文德殿拖了出去。
没错,拖了出去。
梁王不服气地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重重地哼了一声,才转头往兴庆宫的方向去。
他可太明白皇兄对他的嫉妒了,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不用上朝不用看摺子有多快乐了。从前做皇子的时候,他还是要分担一些政务,冗杂繁琐,痛苦简直堪比上刑。
现在的他有闲有钱有身份,只要不是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日子不知道过得多潇洒。
亲妈是太后,哥哥是皇帝,姐姐是女将,儿子超能干,把自己的事情都做完,女儿亲妈养,啥都不用做,他简直就是全天下最快活的人了!
梁王这才从文德殿出来没多远,就碰见朝宁公主了,倒也不奇怪。他母后不喜打扰,大家请安都是每五日去一次,朝宁这会儿在宫里,应该也是来请安的。
想到这,梁王就愉快地同公主殿下打招唿:「朝宁!」
公主殿下也看见梁王了,见王叔唿唤,也非常愉快地走了过去:「朝宁见过王叔,王叔去请安吶?」
梁王先是打量了朝宁一番,见她神采奕奕,忍不住感嘆道:「要不怎么说你是小魔星呢,怎么在萧太师的谆谆教导下还如此生机勃勃的呢?」
哦?说老老师坏话?记住了。
公主殿下瞬间就从笑容愉悦转变成了面无表情:「九月十三,文德殿小路,梁王殿下说老老师坏话。惊蛰,记!」
「诶?诶诶!什么玩意!我没有啊!」 梁王惊慌失措,「我可没有说萧太师的坏话!朝宁,你怎么能冤枉王叔呢?」
公主殿下无情地痛击梁王:「王叔不能因为自己在老老师身上吃过苦,就觉得旁人都应该吃苦吧?」
梁王立刻臭脸:「你什么意思?」
公主殿下毫不畏惧:「我聪明啊,不像王叔……唔!」
眼看着梁王殿下糗事即将曝光,他也顾不上什么亲王威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坏侄女的嘴:「够了够了,王叔错了,你快去找你父皇吧,我也去找我母后,我们就当今天没有见过,再见再见。」
朝宁来不及吐槽他比自己还无赖,人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气得公主殿下原地跺脚,早知道上次就该趁机多抽王叔几下,当众捂嘴,虽然没什么人看到,但是!顾及公主殿下的面子了吗!
可气人了!
梁王走得急,并没有注意到从金明池过来的女儿南康郡主,她见到阿父正想行礼,却发现对方像风一样跑了过去。她一时愕然,但看不远处气得跺脚的朝宁,她心中又生出不平来。
明明是她的阿父,与朝宁的关系比她还好,现在直接看都看不见她了。
那次朝宁失手打了他,他也从无计较,还笑嘻嘻得给她送了礼物,说是吓着她的赔礼。
到底是凭什么?
就因为她是公主吗?所以连阿父都在讨好她?!
南康站在金明池边驻足了许久,最后还是抬脚往朝宁的方向走去。
惊蛰见南康郡主过来,便先屈膝行礼,顺便也提醒了一下公主殿下。
南康淡淡地扫了惊蛰一眼,虽然她不喜朝宁,不得不服的是她身边的几个宫女的确比寻常宫女要出色得多。
「南康阿姊玉安。」 朝宁许久不见她,此刻见到也有些高兴:「许久不见呀。」
南康听她唤得亲热,还是一如既往地要行礼,叫朝宁一把端住了她行礼的手:「你我姊妹,不需行礼的。」
南康依言起身,面上笑意浅淡,「太子阿兄说你去太师府,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请安。」
朝宁笑笑,没接话,转身从谷雨那儿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她:「这是我那日在紫微银楼见到的,觉得阿姊应该会喜欢。」
南康本想拒绝,可看到朝宁眼眸清澈,她又犹豫了一下,这一犹豫就叫朝宁把小锦盒塞到了她身边的宫婢手上。
「我还要去跟父皇请安,先跟阿姊别过。」
南康给朝宁回了个礼,静默地看着她走到文德殿,又见崔吉亲自来迎。她微微垂眸,心中嘲讽,紫薇银楼的东西,也配拿来送她?
「听说她与容王世子走得很近,去打听一下这个容王世子。」 南康用力闭了闭眼,她不信,她什么都会输给朝宁。
没有这样的道理,她总不可能一直屈于人下。
第15章
征讨西北池国的大军即将凯旋,京城里的百姓们也都异常欢喜,得知捷报那日便开始期盼大军回归,好去迎接庆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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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作为征讨西北的主帅宣昌长公主此刻面带愠怒,冷若寒霜,大帐内众人静谧无声,谁也不敢动。
明明大军凯旋,可就在回京途中,左翼先锋营少将,也就是长靖郡主聂嘉实竟被人下毒谋害,命悬一线。
此乃奇耻大辱,莫说是身为主帅的宣昌长公主,就是此番一同出征的众将领也都极为恼怒。
长靖一直昏迷不醒,长公主已经命人去请军医。在此之前,她当着众将士的面直接车裂了那细作,又命人将尸首送回西北去,悬挂城门以告诫池国。
饶是如此,也难消长公主心头之怒。
同为女子,宣昌长公主自然知道长靖在军中很是艰难。更因此,长靖比男儿更为英勇,冲锋陷阵总是她奋勇在前,身上不知多少新伤旧痕。
长靖十二岁进军营,至今八年有余,用一刀一枪拼来的战功向所有人证明了她聂嘉实的实力——出战几乎所向披靡,鲜少败绩。此番西征池国,她带领的左翼先锋营更是屡建奇功,生擒了池国三个将领,乃西征的首功。
这般显赫的战绩,令人不得不服。
也正是因此,池国人简直恨毒了这个女将军,战场之上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围杀她。
幸而左翼先锋营机敏,不仅冲出重围,更是直接斩杀了敌方首领,可长靖也身受重伤,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
大军返京,长公主也都命人时刻看顾着她的情况,还是被人钻了空子,怎能叫人不恼。
两军交战,箭上□□之事并不少见,故而军医除了擅长刀剑伤之外,也对毒物知晓一二。可军医抵达之后,竟对长靖所中的毒束手无策。
「主帅,此毒乃池国皇室独有的玉代青,解药不难制,只是药引极难凑齐。」军医眉头紧皱,面色难看:「寻常解毒药可寻,但有两味药现下恐难拿到。」
长公主焦心不已:「再难拿也要寻,你倒是说啊!」
军医深嘆一口气,说道:「一是野生的成年虎心,要新鲜的,取下之后一个时辰之内入药方可。另一味就是池国独有的国酒玉髓酒,年份越久,解毒越善。玉髓酒产量极为稀少,一年也不过区区几盅的量。」
「这虎心咱能想法子,可这玉髓酒怎么弄?该死的池国人!」
「他娘的!老子这就杀回西北,叫那个狗屁池国皇帝把玉髓酒搞出来!」
「池国小贼!太阴险!」
军医话音刚落,守着的将领们纷纷破口大骂,甚至还想要杀回西北取酒。
唯独一直站在聂嘉实床前的一个青年和武宁候听完之后,掀开帘子往外跑去。两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拿不到玉髓酒,也要先拿到虎心!
武宁候与那青年在大帐前对视了一眼后,匆匆领了一队人马就离开了。
等几位将领也反应过来要去抓老虎时,两人都已经没影儿了。
长公主听完解药需要的药引,一直不曾说话,她依稀记得早年池国与大周交好时,似乎送过玉髓酒?可时间久远,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又还在不在……
军医给聂嘉实餵了几颗解毒丸,以压制玉代青的毒性,他也有些发愁,刚刚人太多,他也不敢明说。
现下只剩长公主和几名心腹在,军医才补充道:「五日,最多只有五日的时间,若是五日内制不成解药,她只有死路一条。」
长公主脸色剧变,她一把抓住军医的手,急急质问:「怎会?玉代青不是有十五日的发作时间吗?」
军医被她抓得生疼,忍着痛同她解释:「她本就重伤,加之发现时已然有一两日,时间上就大大缩短了。」
「解毒丸不能抑制毒性吗?」长公主深知军医本领,她从未红过眼的人,此刻双目猩红:「周措,我知你医术了得,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周措看着妻子无助的眼神,苦涩道:「殿下,五日已是算上解毒丸可用的时日,如若不然,不出两日她就得死。」
长公主顿时脸色煞白,甩开周措的手,步伐都有些慌乱地走到聂嘉实床前,用力地握住她的手,极力克制心中痛楚,想要唤醒她:「嘉实,聂嘉实,你醒一醒,你快醒一醒。你阿娘和朝宁还在等你凯旋,你怎么能一直这样睡下去!」
周措撇过脸去,有些绝望地阖眼,几位心腹也都面露不忍。
或许是解毒丸起了作用,聂嘉实似乎有些转醒的迹象,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模模煳煳的,只能依稀知道眼前的人是宣昌长公主。
「主帅……」聂嘉实心中有感,自己这次怕是难逃一死了:「我阿父呢?」
长公主从不轻易落泪,此时却忍不住泪洒铠甲,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声线,不叫聂嘉实听出异常:「他,巡营去了,马上回来。」
聂嘉实虚弱地笑了一下,身上的伤口痛到麻木,她似乎正在丧失五感。聂嘉实无力地闭上眼,嘴里喃喃道:「想吃阿娘做的菜……想见朝宁,她要是见不到我,眼泪,眼泪要把京城都淹了……」
长公主心慌意乱,忙叫周措来看。周措再诊脉,摇摇头,声音愈发低沉:「她状态不好,怕是……」
「用尽一切办法,务必要续住她的命!」
长公主招来心腹,命人火速入京去求庆元帝索要玉髓酒,告知朝宁让她速来见长靖最后一面。
玉髓酒与野生虎心都难以寻找,若有个万一……她不想让朝宁再有这样的毕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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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
褚明华手中的长枪被邹秋挑飞,笔直地穿透了稻草人的心脏处。
邹秋眉头一皱,严厉道:「殿下,对阵最忌分神,您已经是第二次了。」
褚明华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用力握了握,还能察觉到手掌方才被震得发麻。她上前两步,一把抽出了长枪,想要再与邹秋对阵,邹秋反而立住长枪,不再迎战。
褚明华不语,执意要战,长枪一横,便刺了过去。邹秋侧身避过,一把抓住了长枪,第三次从褚明华手中夺枪。偏生她不肯放弃,化掌作拳,以直击邹秋前襟,邹秋借长枪之力躲开这一拳,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公主殿下嘆了口气,没有再继续出手,她有些不解:「非我有意,秋秋,我今日是不是大失水准?」
邹秋多年来每日都会同公主殿下晨练过招,刀剑拳脚均可,时日一长,刀枪剑戟的样样都过了个遍。今日殿下主动挑的长枪,招式凌厉却力有不逮,邹秋这才喊停。
面对邹秋的沉默,公主殿下也知晓了,她摆摆手,从练武场走了出去。
回到院子里,小满夏至已备好水,伺候公主殿下沐浴。
惊蛰谷雨等人都看出来的公主殿下有心事,自那日从宫中请安回来,殿下就有心事了。几人担心不已,又不知如何是好,今日见殿下与邹统领过招,几人的心都悬得高高的。
『刷』的一声,公主殿下从浴桶中站了起来,扬声道:「过来更衣,我要入宫。」
惊蛰谷雨对视一眼,纷纷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看来殿下是想明白了。
小满取来衣裙,褚明华看了一眼,让她换成轻便的骑装。
众侍皆知,若无出行计划,殿下几乎不穿骑装。众侍立刻根据这句话做出反应:惊蛰即刻出门去太师府请假,谷雨则拿出入宫令牌,小满夏至伺候她更衣,白露霜降去准备两日的食物,大雪小寒也出门去与邹统领调动青玉卫随行。
公主殿下实在心中难安,她那日去文德殿,无意间看到了宣昌姑母的摺子,摺子上说请父皇派御医。摺子上并未说明是谁受伤,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她牵挂的人。
庆元帝不说,她便也不提。
只这一日过去,她心中着实难以凝神,忐忑不安地等,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庆元帝得知朝宁来意,见她态度坚决,便知自己也无法改变她的主意,只问道:「你可曾记得朕第一次打你是为了什么。」
这话让褚明华愈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点头:「女儿记得。」
「即便再挨打,也还要去?」 庆元帝沉声。
「要去,挨打也要去。」 褚明华昂首与庆元帝对视:「非去不可。」
天家父女对峙,气氛紧张,惊蛰等人跪在地上不敢作声,崔吉也跪着,猜测这一次或许公主殿下会赢。
良久,庆元帝才缓缓点了头,「再带上一队禁军,去吧。」
褚明华勐然抬头,欣喜之情喜形于色:「多谢父皇,我就知道父皇最疼我了。」
庆元帝还来不及说什么,公主殿下的身影已经跑出文德殿了。
半个时辰后,公主殿下带着青玉卫及一队百人禁军策马出城,目标直指大军归来之路。
而宣昌长公主派来的人穿了小路进京,恰好与公主殿下擦肩而过。
第16章
庆元帝收到的摺子上并未详细叙说聂嘉实的伤势,只提到了最重的一处,一是胸前中箭一寸有余,危在旦夕。
公主殿下忧心异常,一路快马加鞭。青玉卫禁军约莫百余人,马蹄疾驰,尘土飞扬,所过之寂静之处还惊起飞鸟无数。
若是寻常,玩心颇重的公主殿下也会驻足观看,甚至还会故意空弓弹响吓唬一下那些飞鸟。
然此时,飞鸟也罢,全然不入公主殿下的眼,她心中唯有快些见到表姐这一个念头。
邹秋与惊蛰就跟在公主殿下身后,两人见公主殿下策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有些生死不顾的架势,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心。
公主殿下深知青玉卫与禁军所配马匹皆是良驹,虽比不上她的骓风日行千里,但一日百里还是没问题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
「要死啦!老骨头要散架了!!小公主你再不停下来我死给你看!!」
队伍中段传出一句忍无可忍的大声抱怨,公主殿下勒紧缰绳,骓风立即停下,原地踏动着,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勒马停下。
公主殿下抿嘴,下令原地休整半个时辰,才调转马头往队伍中段去。
果不其然,在中段就瞧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老头,见她来了,气鼓鼓地说道:「你这小公主,我答应你去救人,你不能赶路的时候就要了我的老命吧。」
这个小老头是谢宴疏请来给萧太师看眼疾的神医苍尘子,公主殿下亲眼所见萧太师的眼睛一日比一日好,便对此人的医术嘆服。
毕竟萧太师的眼疾,宫中御医也来瞧过,几番医治却收效甚微。
要知道,宫中御医的医术也并非一般大夫可比,院正医术更是首屈一指。朝中不少年迈武将如今康健,也是多亏了太医院的太医们。
他们都拿萧太师的眼疾没办法,其他人就更没有了。从这几年萧太师的眼疾愈发严重,就能知道的确没有大夫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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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苍尘子却可以,于是公主殿下多了个心眼,出城之前好说歹说把这位神医请来,命青玉卫中骑术最好的人带着他一同骑马。
就是路上颠簸,的确委屈神医了。
「苍公,我太担心我阿姊了,她为国征战,如今重伤在床,别说是届时父皇犒赏三军去不成,小命在不在都不好说,一时心急,叫苍公受苦了。」
公主殿下是个好孩子,翻身下马给苍尘子道歉。
她本就敬重苍尘子,他以一身医术行走天下,济世救人做的是为民的好事,唤他一声苍公,他也当得起。
苍尘子本也不恼,他素日骑驴比较多,慢悠悠的,与这军马赶路速度当然不一样,颠得他屁股疼。
看到公主殿下态度如此尊敬,他也没什么脾气了。
这可是圣人的掌珠,朝宁公主,这礼贤下士的态度真是让苍尘子可太满足了。
「罢了罢了,救人要紧。」 苍尘子说完,就眼见着小公主神色松快了许多。
其实苍尘子对于朝宁公主的名声也是略有耳闻的,听说这位是刁蛮得很,京城的世家子弟不管是交好的还是不交好的,都叫她揍过,听说前些时日不是还当街抽了个亲王世子。
可这些时日,苍尘子去太师府看诊,这位小公主都乖觉得很,萧太师这样名满天下的大儒对她也关照非常。加之她待自己一介布衣也十分谦和,苍尘子便觉得那些京中传闻真是过分离奇。
这样乖巧的一个小公主,哪里刁蛮啦?
惊蛰忙给公主殿下递水,公主殿下问她要了多备下的水袋,给苍尘子送了过去。
苍尘子摆摆手,「老朽喝酒。」
公主殿下疑惑,「喝酒啊?那您等会行针会不会手抖啊?」
苍尘子眉毛倒竖,中气十足:「胡说八道。」
公主殿下持续发问:「可是我喝多了,拿剑的手偶尔也会不听使唤呀。」
苍尘子瞥了她一眼,淡定道:「是你喝得太少了。」
「啊?」 小公主不明白,她强调道:「我是说喝多了。」
苍尘子也犟上了,「你那就是喝得太少,如我一般日日小酌两口,自然是习以为常,行针又怎么会抖。」
「噢……原来如此。」 公主殿下恍然大悟,这是养成习惯了嘛。
邹秋在一旁听得极其忍耐,到底还是出言劝说道:「殿下,苍公此举非你我可学。」
苍尘子瞅了邹秋一眼,这个大高个,一看就很能喝:「这位大人,您一定很能喝吧。」
邹秋无语,还找上酒友了这是。
难得看秋秋也有这般无言以对的时候,公主殿下轻声笑了起来。
苍尘子也跟着笑了笑,说道:「哎呀这才对嘛,高高兴兴多好。不就是受个伤嘛,别整天愁眉苦脸的。又不是中毒要死了你说对不对啊。」
等晚上到了大军驻地,见到了重伤又中毒还危在旦夕的年轻女将时,苍尘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儿什么乌鸦嘴的天赋。
长公主一开始以为朝宁到了会哭得晕过去,实在是她小时候太爱哭,见自己受个小伤也要哭着说姑母不要死结果小小个人儿把自己哭厥过去的印象太深刻了。
谁知现下朝宁得知此事,态度很冷静,请苍尘子诊脉,只是发红的眼角泄露了她正在极力遏制自己的情绪。
苍尘子给病人诊脉,双手搭脉,面色凝重。周措在旁看着,他对这位神医苍尘子也久闻大名,不是没想过找他救命,但他行踪不定,怕等他们找到这位,长靖早已魂归西天。
没想到公主殿下居然把他带来了,真是老天有眼,长靖命不该绝。
苍尘子把完脉收手,看向小公主,见她小脸上布满急切,眼中都有血丝浮现,又想伸手替她把脉,却被她避过。苍尘子也不勉强,只道:「不知先前是谁给她看的,毒素控制得很好,这玉代青的解药最为难得的是玉髓酒,行军之人打个把大虫应当不是问题。」
「玉髓酒?」公主殿下全无印象,但不妨碍她救人心切:「不曾听过,如何能得?」
苍尘子道:「池国国酒。」
「没时间了,就没有能代替的东西吗?」
公主殿下很清楚,她即便是现在杀去池国,拿到玉髓酒回来,阿姊也等不了这么久了。
苍尘子点头,「倒是有,但也不好找,是一种名叫月霜草的药草,极其珍贵,万分难得。要那玉髓酒也是因为酒中有月霜,不过寻常人不知罢了。」
公主殿下面色古怪地看了苍尘子一眼,问道:「晒干了的,行吗?」
苍尘子摸摸鬍子:「干的就更好了。」
公主殿下毫不迟疑地把腰间佩戴的香囊解下,匕首刺破,露出里面的药草来,「这是不是?」
苍尘子一愣,急忙接过,仔细嗅闻辨认,发现果然就是月霜草。
这小老头也顾不上别的,充满嫉妒又极其不可思议地说道:「这月霜草万金难得,你拿它当一日一换的香囊!?」
第17章
不管苍尘子如何惊诧,长公主与周措等人高兴得不行。
原本以为希望渺茫,谁知想峰迴路转之后竟就这样把事情解决了。
直至翌日,武宁候带回一只奄奄一息的大虫,周措等人便立即杀大虫取心做药。
就是苍尘子又多了个病人——那日站在聂嘉实床前的青年,是她的副将邬姚。为活捉大虫,又添新伤,倒霉的就是他还伤了脸,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容便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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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尘子观察聂嘉实的病情,用药时摸到月霜草又忍不住嘀嘀咕咕:「人比人气死人,有人找不到的救命草,有人用一日丢一次,那可都是宝贝……」
公主殿下哭笑不得,她同苍尘子解释过了,这月霜草的名字还是得亏她记性好,不然可能救命草就在眼前,她们也无从得知。
这月霜草是贵妃给她的,贵妃见这草好看,又叫擅长制香的江令侍看了,无害,便养着了。有次被她无意间捣了个稀巴烂,才发觉这香味也很好闻,她跟贵妃讨了做香囊,贵妃给取了个绰号叫稀巴烂草。然后,月霜草这个名字,就被贵妃和公主殿下齐齐遗忘了。
若不是苍尘子说到,她压根都不会记得这稀巴烂草的本名。
无他,比起月霜草,还是稀巴烂草更有记忆点,不是吗?
「苍公别念了,回京之后我叫人给你送两盆。」 公主殿下也哄哄这老头,毕竟长靖阿姊还要靠这老头救。
苍尘子把眼睛一横,开始讨价还价:「堂堂朝宁公主,送人东西就两盆草,真是拿不出手。」
公主殿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故意装作很在意自己面子的样子,改口道,「罢了,想必苍公也看不上,那还是送苍公金银珠宝,送你十箱,这种不会拿不出手了吧。」
苍尘子怒而回头,鬍子都在颤抖:「……见鬼,你这个小公主,很不好。」
公主殿下乐了,蹲在药炉旁边,映着火光,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一般。
苍尘子又起了想给她把脉的心思,「让老朽给殿下把把脉?」
公主殿下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出来,「您请。」
苍尘子摸她脉象,除了有些惊惧,倒也没什么,连药都不必用。分明是担心得很,一直也没肯说,这小公主看着好好的,藏事儿挺深呢。
「放心吧,有我老头子在,聂小将军不会有事的。」
褚明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望着炉子,低声道:「我知道,我要亲眼看着她好起来,我才能放心。」
苍尘子嘆了口气,也就不多劝,起身去料理其他药草。正好周措进来给邬姚取药,见着苍尘子还在此处,又道谢一次。如果不是苍尘子来了,他们恐怕就真的要错过救治长靖的好机会了。
玉髓酒的配方,周措是真的不知道。
苍尘子看了还在发愣的小公主一眼,也没说什么,只跟周措说了一下后续的用药。
等周措走后,苍尘子问道:「为何不让她提前回京休养?待这几日过后,她也可以被人挪动了。」
聂嘉实除了中毒命悬一线,本是西征的伤就重,若可以回到武宁侯府休养,必然会比在军营之中更好一些。
公主殿下沉默了一下,轻轻地笑了笑,低声说道:「阿姊不会想回去的,她这一战名扬天下,好不容易以女子之身得此功绩,她要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在天下人面前接受圣人的敕封。这伤,她只要活着,总能养的。」
褚明华看似事事不挂心,实则对于身边亲近之人的性格都十分了解。
苍尘子闻言顿时心生敬佩:「聂小将军巾帼英雄,当配得上。但作为大夫,这样的病人我不太喜欢。」
公主殿下扭头看他,可怜巴巴的:「那不行,你收了我的稀巴烂草,就得治好她。再说了,我可是公主,你跟我搞好关系,以后要什么药材我都能给你弄来。」
苍尘子哭笑不得,「你一个养在宫里的公主,怎么这么懂这些东西,还教我巴结你?」
公主殿下十分坦然:「正是因为我养在宫里,所以你说的『这些东西』才是我日日都能见到的。」
苍尘子沉默了,这小公主真的跟他从前所见的达官贵人,世家贵族的小娘子都不一样,很不一样。没有公主的架子,反倒与人亲近得很,她想跟谁打好关系都轻而易举,又还是个通透性子,这样的性情,真是难得。
公主殿下关切阿姊,也没忘了她的老老师,「苍公,你这几日暂时还不能回京,太师的眼睛会不会受影响?」
苍尘子摇头,「不会,来之前就已经教了青檀如何用药了,他心中有数。」
说到谢宴疏,公主殿下就好奇起来,「苍公怎么跟他认识的?他也是您的病人吗?」
苍尘子默默地看了公主殿下一眼,说道:「我跟青檀怎么认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全京城都知道殿下你看中了青檀的美貌才出手惩治那衡王世子的。」
「什么?」 公主殿下差点惊得掉了下巴:「这,这怎么传的?」
徐景行不在,她的消息都滞后了许多,这又是怎么传的哟!
苍尘子人老心不老,八卦之心永远不死:「此处就你我二人,你便是承认了,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公主殿下古怪地看着苍尘子,难怪这老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表情如此古怪,他肯定早就以为自己是个好色公主了!
呔!
那谢宴疏呢?谢宴疏知不知道她『看中』了他?
第18章
谢宴疏这些时日都在亲自料理萧太师的药,幸而这药有用,萧太师的眼疾不说恢復如常人,也远比从前好多了,至少能清晰地看清人了。
萧祭酒与樊氏都感于谢宴疏的孝心,又很是心疼他为萧太师亲自奉药。
谢恆安也不常来太师府请安,萧祭酒待他也如子侄,反而是他心中不安,便不大肯上门了。今日是来是带着容王的书信过来寻他兄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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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恆安来时,谢宴疏正对着焦尾琴发愣,谢恆安觉得有些古怪,少有见到兄长这个模样。
「兄长,阿父来信了。」谢恆安是个小孩儿,自然容王有所指令都是交给谢宴疏的。
只是容王没有想到,谢宴疏入京之后竟也不住在容王府。
谢宴疏回过神来,清俊面容上带了些浅淡的笑意,叫谢恆安过来坐:「恆安来了,这几日怎么不来了?舅父还问起你,上次看的书卷如何了。」
谢恆安自觉有愧与兄长,再见萧家人都如此和善,他愈发地拧巴起来。
小小的孩子不明白,他和兄长之间难道有什么非生死不能解决的事情吗?是世子之位?是未来容王?可是这些东西,他从没有想过去要啊。
从他出生起,兄长就已经是世子了,他是先王妃娘娘的嫡长子,容王府本就应当是他的呀。
可惜,谢恆安想得明白的事情,他的生母姚氏,如今的容王继妃却不明白,或者说,不想明白。
「多谢萧祭酒关切,只是恆安这几日玩耍去了,不曾,不曾看完。」 谢恆安低着头,给自己编造了个藉口。
小孩儿从不会撒谎,第一次撒谎倒是用在自己身上了。
谢宴疏哪里看不出来谢恆安这是在找藉口呢,他笑了一下,摸了摸小孩儿的头顶,「无妨,我们恆安还是个小孩儿,玩耍是天性使然,不必担忧。」
谢宴疏从小孩儿手里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再次刷新了对他那个好父王谢季的无耻程度。
明知萧家厌恶他,竟还想让舅父收谢恆安为学生,真是噁心人的一把好手。
谢宴疏并不打算与谢恆安提及此事,面上也是若无其事地问起了他这几日有没有在京城到处转转。
谢恆安点了点头,又温吞地看了兄长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都被谢宴疏看在眼中。谢宴疏也不着急问,最后还是小孩儿没忍住,问了出来。
「兄长,我,我这几日在京中听到传闻,那日,那日的小阿姊,不,是公主殿下,她看上了兄长,要兄长做驸马。这是真的吗?」
小孩儿这些日子是真没闲着,到底是爱玩乐的年纪,爱新鲜,初到京城,也是跟计奉到处熘达看看。当然这中途也听说不少传闻,就进京那日公主殿下痛揍衡王世子这件事传得最为离谱。
谢恆安也不是完全不懂事,他知道此次为太后贺寿本就是给公主殿下选婿的。他阿娘还说他就是年纪小了些,不然的话,也不是不能争一争这个驸马的位置。
所以,兄长要去当驸马了吗?
小孩儿眼睛亮晶晶的,看得谢宴疏发笑,「那日你也在,你觉得,她看上我了吗?」
谢恆安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不好说,公主殿下英姿飒爽,如朝阳明艷,不像……不像是对兄长一见钟情的样子,不过兄长气质绝佳,郎艷独绝,小娘子定然都喜欢,看郢都小娘子就知道。」
谢宴疏失笑,他倒是两边不得罪,都夸了再说。
「谣传罢了,不必尽信。」
可谢宴疏说完这句话,脑海中不期然地出现了小公主那夜神采飞扬地同他说话的样子,尤其是那双星眸,现在回想还是会觉得如见漫天星辰般。
小孩聪明,察觉到谢宴疏迴避了这个问题,他也就懂事地不再追问。反正公主殿下是不是想要兄长做驸马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兄长说起公主殿下时,眼神是不一样的。
要说是什么不一样,他说不上来,但就是不一样。
「兄长何时回王府住?」 谢恆安还是依赖兄长,太师府他不便常来,便希望兄长可以回到容王府去。
谢宴疏顿了顿,有些意外:「恆安独居王府害怕吗?」
谢恆安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经快十岁了,但还是这样依赖兄长:「有一点。」
谢宴疏颌首,又摸了摸他的头:「那恆安再坚持坚持,等兄长为外祖父过完寿辰就回去。」
距离萧太师寿宴也不足十日了。
谢恆安更为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点兄长对于容王府的不喜,很快他自己就否决了这个念头。容王府可是家,兄长怎么会厌恶回家呢?
谢恆安一直待到入夜才从太师府离开,樊氏对谢恆安的观感还是十分复杂。
虽说小姑的死与这孩子无关,可到底是后头王妃所出,他的存在多少对于谢宴疏来说是有点威胁的。可这孩子瞧着赤诚乖巧,又叫人无法憎恶他。
萧祭酒倒是明白樊氏的心情,他待谢恆安亦是如此。教养让他无法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心生恨意,但情感上也无法做到喜欢,尤其是知道继王妃姚氏对青檀更是面慈心恶,着实有些复杂。
谢宴疏明白舅父舅母对自己的回护,十分感激。对恆安上门请安,舅父能如常人相待,已是难得,他绝不会让谢季再来噁心萧家。
别妄想再利用萧家。
然谢宴疏刚回到院子,就有一只信鸽飞了过来。他看了卫原一眼,卫原疑惑地挠挠头,「世子,这不是咱们的信鸽啊,这也太肥了些。」
卫原话音刚落,那鸽子就『咕咕』叫了两声,仿佛是在不满卫原说自己胖。
谢宴疏心中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有个荒唐的念头,他伸手,那个鸽子便从架子上飞了过来。他解开竹筒,打开信笺,竟真的是她。
信笺不长,短短几行字,他看得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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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原在旁边莫名其妙,世子这是收到了谁人送的信笺,怎得这样高兴?
谢宴疏摸了摸胖鸽子,轻笑道:「辛苦你了,稍等一会我回信过去。」
说罢把胖鸽子交给卫原,让他给这小东西餵点吃食,自己拿着信笺往屋里去了。
卫原接过胖鸽子,给它抓了一小把玉米,可把胖鸽子高兴坏了,歪着脑袋蹭蹭他的手。卫原乐了,这胖鸽子挺会来事儿的。
「虽然胖了点,你倒是挺有意思啊。唉哟!」
胖鸽子可聪明,它听到卫原说它胖,老不乐意了,重重地啄了卫原一口,然后飞到架子上去了。任凭卫原怎么哄都不再下来吃玉米了,卫原是一边惊奇又一边忍不住想招惹它,差点被它啄得满头包。
谢宴疏出来时,就看着卫原被追着满院子跑,他无奈地摇摇头,卫原也就罢了,这小胖点儿可真是不像一只鸽子,太聪明了些。
像她。
胖鸽子见谢宴疏出来,顿时像颗小流星一样直冲过去,谢宴疏伸手让它站着,它一直『咕咕咕』不停,还歪脑壳示意卫原那边,看得谢宴疏忍俊不禁。
「受欺负了?你第一次来,受委屈了,回头我罚他。好信鸽,再替我飞回去。」
胖鸽子十分满足,歪头蹭了蹭谢宴疏,等他绑好竹筒之后,展翅飞了出去。
卫原见它飞走,还有些不舍,同自家世子说道:「不知是谁家的,真聪明,要是有机会定要问问是怎么训的。」
谢宴疏见他如此兴奋,突然就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道:「等过几日小殿下回来,你去问便是。」
卫原惊呆了,「小殿下?公主殿下?」
谢宴疏笑而不语,卫原恍然大悟:「难怪这般胖,原来是家境太好!」
谢宴疏无语,他觉得若是那小胖点儿飞慢些,卫原说不定头上还得多个包。
第19章
胖鸽子飞回大营时,正好公主殿下从营帐出来,它扑棱着翅膀就奔着公主殿下去了。
公主殿下伸手接住它,摸摸它的小脑袋,甜甜地夸道:「咱们食食真棒,来,让我看看。」
胖鸽子有名字,因为特别能吃,被公主殿下取名食食。
公主殿下解下竹筒,也不着急看,先找谷雨要了点儿食食喜欢的小豆把它餵了才转身走入营帐。
几日过去,聂嘉实也已经可以坐起来,还能行走一阵了。
此刻见公主殿下去而復返,问她是怎么的。
公主殿下高高兴兴地拿着竹筒走到将军表姐身边坐下,同她分享:「这是谢宴疏的回信,我能把苍公带来,还是多亏他了。」
聂嘉实虚长公主殿下几岁,对公主殿下也是犹如亲妹一般疼爱,自小也常在一处,对她的性情十分了解。这次听她口中直唿人姓名,便下意识地觉得此人不简单。
她们公主殿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愿意与人亲近的,以她的性子,至多唤一句谢世子。
看来这个谢宴疏,若不是生得极为出众,那就是有些特别的本事在身上了。
公主殿下还不知道自己一个称唿就让表姐推算出来个一二三了,还乐呵的同她看谢宴疏的回信。
聂嘉实完全没太在意信中的内容,透过谢宴疏的字,依稀察出此人性情冷清,字迹行云流水可见。再细看内容,又觉得此人风趣,再看阅信时笑意染得小脸犹若芙蓉的公主殿下,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来。
但看此时公主殿下一心只关心她的伤势,聂嘉实决定先观察观察再说。
「秾秾,我已恢復许多,你何时回京?」 聂嘉实作为公主殿下的表姐,与公主殿下一同长大,自然有资格唤她的乳名。
秾,为草木茂盛之意,秾秾,则是昭圣皇后对女儿的浓浓爱意,她希望女儿的生命如草木茂盛,永远充满生机,永远活泼。
公主殿下显然没有这个打算,她小心地抱住了聂嘉实的手臂,表情顿时变得可怜兮兮的,「不要,不想回。阿姊重伤又中毒,好不容易才好了一点,我还想多陪陪阿姊。」
聂嘉实怜爱地摸摸她的小脑袋,「过不了几日,大军就要到京城了,你不是打算与圣人太子一同来犒赏三军吗?若你一直在大营里还怎么一起呢?再者,你也说了圣人特许你住在侯府,咱们不是有时间见面吗。」
聂嘉实对外性情冷酷,对公主殿下就简直不要太温柔了。若叫军士们看见聂小将军这般模样,要吓得吱哇乱叫,以为她被女鬼上身了。
谁让聂嘉实在军营之中从来不苟言笑,训练时对军士狠,对自己更狠。『玉面罗剎』这个别号,也就是由此而来。
公主殿下有个好处,就是听劝。
聂嘉实着实也没费什么功夫就劝住她了,只是公主殿下不大放心,还是请求苍公再留几日,与大军一同返京,还特地留了两名青玉卫与两名禁军给他差使。
苍尘子哭笑不得,青玉卫他敢留下,这是公主殿下自己的人,禁军就罢了,他一个乡野村夫,不需要这般大的排场。
结果公主殿下听闻苍公不要禁军,非把邹秋给留下了,好在回京还有大雪小寒以及禁军护送,苍尘子拒绝无效,也只能接受了。
然事有例外,偏偏就以为无事发生时,在离京不到十里之地,遭遇截杀。
来人不多,却个个狠戾,不与青玉卫和禁军纠缠,齐刷刷都是奔着公主殿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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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第一次遇到刺杀,只愣了一瞬,就悍然拔剑拼杀。惊蛰谷雨大雪小寒都护在她身边。奈何来人兇狠,惊蛰不敌,手臂被狠狠划了一刀,那贼人持剑逼来,立即就要取惊蛰的命。
就此瞬发之际,褚明华狠拽了一把惊蛰,反手一横,借力直接反将来人抹了脖子。
这一招还是这些时日在营中与几位副将切磋时学到的近身技巧,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了。
「放信号!」 青玉卫副首领橦刀终于想起来信号这回事儿,赶到公主殿下附近,长刀一划,噼开了一段距离,顺势就掏出信号弹,咬住线,偏头一扯,一颗信号就直冲天际。
另外两名青玉卫也连忙掏出信号弹,一共三颗信号在高空炸开。
是特殊求救信号,此信号一出,南北两衙的禁军必定会速速赶来!
刺客见状也知今日无法得手,连忙想退,褚明华匆忙扫了一眼见青玉卫与禁军都略有伤亡,心中怒意滔天,杀了人就想跑,白日发梦呢!!
「活捉他们,捉不了的一个也别放过!」
公主殿下身边已然围着不少青玉卫了,她的长剑已经无处可用,果断弃剑取弓。她眼神锐利充满杀气,一弓搭双箭,瞄准目标后,指间一放,迅疾如风,两箭两人,都深深刺穿。
青玉卫与禁军见此,立即涌上,擒住两人,为防两人自尽,直接卸掉了下巴。
公主殿下箭出如神,大大地鼓舞了青玉卫与禁军,愈战愈勇,最后竟真的全部都抓住了。只是有些刺客见逃不掉,当即就咬舌自尽了,还有些不敌青玉卫与禁军,死于乱刀之下,公主殿下的箭法准头极佳,自然也送了几个归西。
战毕时,算下来,竟只剩下了三个活口,当中还有一个硬拼着力气撞在橦刀的长刀上自刎了。
橦刀心头一跳,立即将剩下两名活口打晕,免得这两个活着的也保不住。
公主殿下也是衣染鲜血,橦刀当即吓得魂都快飞了,「小殿下,您何处受伤了!?」
橦刀这话一问,大雪小寒也紧张起来,尤其是惊蛰,此刻眼睛都红了,望向公主殿下的眼神都是自责和懊悔,都是她武艺不精,差点连累公主殿下。
褚明华摇摇头,十分冷静:「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
橦刀松了口气,可看到几名青玉卫与禁军的尸体又忍不住心中怒火丛生,到底是什么人这般胆大包天,竟敢在京城外截杀公主殿下?活腻了不成!
褚明华面色沉沉,看着几具青玉卫与禁军的尸体,心中极其复杂。当中有个青玉卫她十分眼熟,与她在练武场交过手,性子活泼得很,明明身手也很不错……
「记下他们的名字,发双倍阵亡抚恤金,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家中亲人。」
橦刀与禁军统领双双领命,各自重新安排护卫,顺道也要把这三十多个刺客也带回去,哪怕只是尸体,说不定也有用。
褚明华看着谷雨给惊蛰上药,她右臂伤口深可见骨,伤得不轻。大雪小寒尚好,她二人武艺精湛,只一些小伤,自己就能处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见得南衙禁军匆匆赶来,为首之人是南衙禁军的参领李重。
褚明华冷冷一笑,将擦手的锦帕狠狠地摔在李重的脸上,骂道:「十里不到,你晚了一炷香才来,你是来给本宫收尸的吗!南衙禁军若都是这等废物,趁早回家吃自己!」
她是公主,发起怒来,威势逼人,上位者可掌生杀的气势,尽显无疑。
第20章
李重被锦帕砸在脸上,第一个反应就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他不敢反驳。朝宁公主的话句句在理,十里不到,以南衙禁军的水准别说是晚了一炷香,就是一炷香之内都是应该的。
「公主殿下恕罪,臣救驾来迟,殿下贵体安否?臣万死难以恕罪。」 李重认错的速度非常快,他根本不敢狡辩自己为何来晚,心中便是后悔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可这是圣人掌珠,朝宁公主,若她真的有个万一,他就是有一百个头也不够砍的。
褚明华冷漠地扫了李重一眼,懒得与他多说,直接让跟着她的北衙禁军统领接管了李重带来的南衙禁军。李重愕然,他没想到朝宁公主竟会当面直接给他没脸。
北衙禁军又称北衙六军,专司护卫皇室,保卫皇宫安全,级别的确高于南衙禁军。
而南衙禁军则有十六卫军组成,也叫南衙十六卫,负责拱卫皇城乃至整个京城和南衙府司的。
可叫北衙禁军统领接管南衙右监门卫大将军的卫队,叫人知道了他李重将来还如何在南衙立足!?
「殿下,臣是正四品官职,您无权处置臣。」 李重失声反驳,震惊不已。
「放肆!」橦刀立即呵叱道:「你救驾来迟本就罪该万死,竟还敢对公主殿下不敬,来人将他拿下!」
青玉卫行事就没有北衙禁军这般束手束脚,直接就把李重摁地上了。
南北两衙禁军暗中不和由来已久,南衙禁军本不服北衙禁军,可青玉卫出手就不一样了。
谁人不知青玉卫是专属于朝宁公主的卫队,由圣人亲自选的,级别也高于南衙禁军,最重要的是,南衙禁军的确救驾来迟,青玉卫就是动手,南衙禁军也无话可说。
褚明华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捨给李重,直接命人将他送去京兆府,陈列其失职之处。李重还想申辩,被青玉卫堵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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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衙禁军的人也不敢触公主殿下的怒火,他们有眼睛看,殿下的护卫队有人伤亡,若是他们赶来及时,或许这些伤亡就可以避免。
从前都听闻朝宁公主任性刁蛮,今日见此场景,也知公主殿下是为了牺牲的青玉卫而感到愤怒才会对李将军如此不满。
公主殿下全然不想管南衙禁军的想法,她看了一眼那两个昏迷的刺客,心中生出疑窦,到底是谁要杀她?派来的人也并非泛泛之辈,青玉卫人人武艺高超,甚至于比起禁军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青玉卫还有伤亡。
褚明华很清楚,若非她父皇非要给一只北衙禁军,她这次就凶多吉少了。
「送到大理寺,我要亲自审问。」 褚明华望向京城的方向,下了新的命令:「橦刀,你亲自领人去大理寺守着,我要他们活着,不能有一点意外。」
公主殿下交代完事情又有些恼怒,这一身的血迹入城怕是会吓坏百姓。她叫南衙禁军去取水来给青玉卫和北衙禁军收拾收拾,南衙禁军的人便是有怨言也不敢吱声,公主殿下不连坐他们已然非常留情面了。
略微休整之后,才在公主殿下的示意下分批入城不要惊吓到百姓们。
但公主殿下回武宁侯府时,就好巧不巧的,碰见谢宴疏。
她只匆匆一瞥,就率人进了武宁侯府。谢宴疏眼神极好,看到了她衣袍上似乎有些污渍,再看身边的侍女,唯有惊蛰最为显眼,她手臂的伤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想到小殿下身上的污渍可能是血迹,谢宴疏心中立即浮上担忧,她出行带有百余人,还能让身边人受伤,这是遭遇了刺杀?
然公主殿下过于快速,也不曾逗留直接入侯府,他回了太师府之后也神思不宁,总在想这件事。他思衬半晌,还是决意让卫原去留意消息。
等卫原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说是小殿下带着人回宫去了,他去打听了一下似乎在城外遭遇了截杀,幸好殿下无事。
谢宴疏回想傍晚见她时,只是神色匆匆,并不像是受伤了的样子稍稍松了口气。同时也在心里疑惑,谁要对朝宁公主下手?
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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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帝得知公主殿下遇刺,勃然大怒,又知南衙禁军的右监门卫大将军救驾去迟,直接判他玩忽职守,把人官职一撸到底,贬为最为底层的南衙禁军卫,连带着整个南衙禁军都被斥责,罚俸。
有人替李重求情,被庆元帝和太子以及一众御史喷得狗血淋头。
身为右监门卫大将军,本就是护卫京城,却连十里不到的特殊求救信号都要晚一炷香才到,不提玩忽职守,那也是尸位素餐,怎配求情。
庆元帝与太子是护女/妹心切,御史纯纯就是觉得李重不是个靠谱玩意儿,让这种德不配位之人护卫京城,那简直完全令人提心弔胆好吗!
庆元帝命大理寺彻查此事,特允朝宁公主在旁监审,众大臣也无话可说。
此事绝对非同小可,就在京城附近发生刺杀公主这般危险的事情,就是整个南衙禁军的失职。再者,殿下是带着百余人的青玉卫和禁军方才平安无事,可若是换一个防卫不足的重臣呢?
谁人家中动辄出行百余人护卫?
于是此次刺杀的严重性又提上一个程度,直接换掉了南衙禁军的大统领,由北衙六军中的虎贲军大将军暂代大统领之职,加强京城周边防卫,警惕一切不对之处。
下朝之后,太子便要赶往昭鸾宫去,梁王世子褚元墨也关切堂妹,便一同前往。
这次刺杀,公主殿下没受伤,却有些不大痛快。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血溅到她脸上时,她才知道原来人血是温热的,利刃羽箭可轻易就取人性命。
不至于噩梦,也是一夜难眠。谷雨担忧公主殿下,请太医来给公主殿下开了服安神药。
太子和褚元墨来时,正好到了公主殿下喝药。
「我不喝,说了我没事。」 公主殿下极其不喜苦药,尤其是太医院开的药,简直叫人更加痛苦。
八侍在旁,个个细声细气地哄,就盼着公主殿下能喝一口,奈何公主殿下倔强如小牛犊子,根本不听哄。
太子听得迷煳,以为妹妹受伤,脚下愈发快了,褚元墨也紧随其后。
「秾秾,伤着哪了?」
「朝宁伤哪了?」
两位兄长都面色紧张,只不过太子殿下更为夸张一点,看到那黑乎乎的药汁差点哭出来:「你这伤得多重,这药也太黑了!」
「太子阿兄……」
褚元墨入殿之后便观察朝宁,见她面色红润,又行动自如,想来并未受伤,应当是安神药之类的。
但是太子阿兄这句话,朝宁是绝对不可再喝了。
果然——
「快拿走!我没受伤!我不喝!」
公主殿下异常牴触,偏偏惊蛰伤了胳膊,又在最前面,公主殿下怜惜她,又不肯用强,一堆人在那躲躲藏藏的,本来都快哄得殿下松口喝药了。
结果太子殿下来帮了个倒忙,这下可好,公主殿下决计不肯喝了。
太子察觉到八侍谴责的目光,顿时心虚不已。
褚元墨沉默地扭过了头,没想到看到了旁边怒不可遏的庆元帝,接着太子殿下就被庆元帝骂得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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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大意就是身为兄长不好好哄着妹妹喝药就算了还敢恐吓她朕要打死你这个不孝子之类的话,众人纷纷捂住耳朵,一句都不敢听。
公主殿下也不知是见兄长挨骂解气还是怎么的,庆元帝骂完就把安神药喝了,导致庆元帝把影响公主殿下喝药的危险分子太子殿下又给熊了一顿。
围观了全程的梁王世子表示,他不该来的。
圣人叱责太子,这些都是他能看的吗?真的不会被灭口吗?
第21章
庆元帝关切公主殿下情况,饶是文德殿政务不少,也还是来昭鸾宫坐了一会儿才走。
庆元帝刚走,太后身边的戚宫令就带了不少东西来,都是送来安抚遇刺的公主殿下,等她好些了再来昭鸾宫看她。
公主殿下是晚辈,哪能劳动太后来看她呢,当即表示自己好好的没事儿,现在就能去给太后请安。
还是太子和梁王世子拦了一下,才打消了她去给太后问安的念头。
戚宫令走后,贵妃贤妃也分别都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太子殿下看着昭鸾宫里如流水般的『安抚』也忍不住感嘆公主殿下着实魅力无敌。
太子也不啰嗦,见妹妹瞧着还生龙活虎的,便将此事接下来的安排告诉了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神情淡定地点头,摸了摸手中的玉珏,道:「此事与我有关,刺客也是我抓到的,自然是我去审。」
太子提醒她:「让你监审,不是让你去审。」
「并无不同。」 公主殿下非常清楚大理寺卿也巴不得早些破案,但这件事她是非查不可。
她倒要看一看,谁在背后阴阴祟睢地想要她的命。
褚元墨并不了解刺杀的具体情况,听公主殿下的话,微微一愣,旋即道:「既然有活口,想必线索好找。」
公主殿下颌首,向褚元墨挑眉:「兄长说得对,有活口就不怕没线索。」
褚元墨微微一笑,「你没事就好,日后出行要更为小心,也不知对方因何要杀你,此事不能轻忽。」
太子也跟着贊同,「这些时日若无必要就暂时不必出宫了,太师府那边父皇会同意的。」
褚元墨又是一怔,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觉得不一定,神色纠结。
公主殿下见状,问他怎了。
褚元墨道:「说起太师府,近在眼前的不就有个可疑之人。」
太子回头看向褚元墨,讶然:「你是说,褚显?」
褚元墨神色不安,还是决意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褚显是衡王独子,如今被罚,会不会因此怀恨在心?」
公主殿下眨眨眼,「可是他还在京兆府关着呢。」
太子与褚元墨齐齐看向她,公主殿下顿觉失策,是了,都请了不知名的高手,谁管他在哪关着,刺杀又不用他亲自去,总之这也是一个可能。
不想承认自己愚蠢了的公主殿下将两位兄长轰出昭鸾宫,太子哭笑不得地同褚元墨道:「别放心上。」
褚元墨笑了笑,气质温雅,「我知,小事而已,不会的。我还要去给太后请安,阿兄我先告辞。」
同太子道别后,褚元墨便往兴庆宫的方向去了。
似乎是早知道他会过来,戚宫令也如之前迎接南康郡主那般,站在门口迎接梁王世子。
戚宫令直接把梁王世子带入后殿的小佛堂,太后正在此处等他。
褚元墨推门而入,戚宫令便把门合上,亲自守在门外。
「从昭鸾宫过来?」 太后阖眸站在佛堂前,手中拈着佛珠,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重复过千万次。
褚元墨面对太后时,很是恭敬,行礼之后才回了太后的话:「是,朝宁无恙。」
太后闻言,拨动佛珠的手顿了一下,睁眼看了看这个孙子,他已是青年模样,眉眼间愈发有从前梁王年轻时的风采。唯一不足的便是他身上的那股子青涩与从容,是当年在夹缝生存的梁王和庆元帝都不曾有过的模样。
「可看过南康了?」 太后话锋一转,就说到了南康。
褚元墨摇头,「尚未,孙儿想先见了皇祖母再去寻妹妹。」
「南康是你嫡亲的妹妹,不要厚此薄彼。」 太后盯着褚元墨,「朝宁身边关心她的人不少,南康只有你一个兄长,她如何在意你,你心中也应当明白。」
褚元墨低头听训,毫无半分不满,「孙儿明白。」
太后见他乖顺,又继续阖眸波动佛珠,「圣人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褚元墨微一停顿,似乎有些紧张:「圣人让大理寺主审,朝宁监审。此事应当很快就会解决,毕竟朝宁还留下了两个活口。」
太后念了声佛号,缓缓睁眼,目光落在眼前的佛像上,轻声道:「她是个有福气的,万幸无事。」
褚元墨没说话,太后捏住佛珠放在他手里,轻轻地拍了拍:「你在外行走也要小心,不知刺客是为何而来,也说不准目标在谁。这样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是,孙儿谨记。」
太后走到窗边的案几坐下,自铜尊风炉上取下紫砂壶倒了两杯茶,示意褚元墨坐过来。
褚元墨把佛珠绕了几圈缠在手上之后才入座,接过太后手中的紫砂壶,道:「以后这样的事让孙儿来做,皇祖母身份贵重,不应当做这些小事。」
太后淡淡地看了褚元墨一眼,发觉此刻他气势倒是变化了些,沉稳,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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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难得笑了笑,「你有心,皇祖母知道了。近来繁忙,你也就不要常往我这里跑。太子需要你,圣人也看重你,要好好学,好好办事。」
褚元墨笑着应下,「皇祖母的话,每一句,孙儿都记在心上了。」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提点他:「圣人有意为朝宁选婿,南康与朝宁一般大,她的事你多上心些,你父王心野得没边,南康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褚元墨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替父亲说话,「皇祖母别恼,父王前些时日还跟孙儿说起此事,他还是很在乎妹妹的。」
太后似乎也不在意梁王到底如何,得到了褚元墨的保证,她便不再提此事,心中另有成算。南康作为她带大的孩子,地位并非一般郡主可比,这一点谁都知道。
褚元墨与太后还说了会儿话,太后便睏乏了,让他自去寻南康说话。
他从小佛堂出来后,戚宫令便又带他去了南康郡主所在的偏殿。
南康正在练字,见着兄长来了还很高兴。可等他走近时,南康闻到了昭鸾宫特有的薰香的味道,虽然很淡很淡,可的确就是朝宁的昭鸾宫所用的香。
褚元墨见妹妹的神色由喜悦转向疑惑又变成不悦,他还不明所以,从袖中拿出一只锦盒放在书案上,温声道:「这么久不见阿兄,怎么一见面就生气。」
南康面对嫡亲兄长才有些小女孩儿的样子,小嘴撅得老高,十分不满:「是啊,阿兄许久不见,入宫先见了朝宁才来见我,真不知道她和我谁才是阿兄的亲妹妹。」
听出妹妹的埋怨,褚元墨笑笑,说道:「她遇刺之事闹得这样大,阿兄自然也要去看看。善良如南康,不也送去了不少东西吗?」
褚元墨观察细緻,在他到昭鸾宫之后,就看到了南康送的东西,之所以他能一眼认出来,当然是因为有些东西是他给南康准备拿来送人的。
南康抿嘴不言,她知道朝宁遇刺的事,但她还是会计较。
朝宁已经有那么多人关心她了,难道阿兄就不能把她放在前面吗!
见妹妹还是不高兴,褚元墨便把锦盒拆了给她看,「你喜欢的赤金缠丝五凤钗,不看看吗?这个朝宁可没有。」
郡主可佩戴五凤钗,自己打造或者命宫中打造都行,只要不违制,怎样都行。
褚元墨生辰时,南康送的礼物他很喜欢,自然也要多关心关心妹妹。
其实南康并不是生兄长的气,所以在他拿出赤金缠丝五凤钗就顺着台阶下了:「阿兄以后要把我放在第一位,太子阿兄一直都是把朝宁放在第一位的,我也要这样。」
最后一句,南康说得十分小声。
褚元墨听得心软,他何尝不想。奈何他们兄妹的情况与太子朝宁兄妹并不一样。南康虽然养在宫中,可自小与家人分离,从前阿娘便是想,便想盼,也不能日日与南康相见。
后来阿娘去了,南康也还是一直都在宫里养着。
养在太后身边的郡主,听着似乎很风光,可她有爹娘兄长却不能在一处,偏偏还要看着朝宁得父兄偏爱及满宫偏爱,这样的风光背后,都是南康受的委屈。
故而褚元墨对妹妹只有更加心疼,更加包容。
「在阿兄心里,元慈比谁都重要。」
褚元墨把赤金缠丝五凤钗给南康带上,语气温柔:「看看,我们元慈多好看。」
褚元慈,南康郡主之名。
南康终于笑了,宫人举着镜子过来,她左右看看,还是把赤金缠丝五凤钗取了下来,娇嗔道:「阿兄真是,我今日妆扮如此素雅,这五凤钗带上,反而不伦不类,哪里好看了。」
褚元墨连连认错:「是阿兄的错,主要还是妹妹生得好,阿兄便觉得怎么都好。」
南康珍重地把赤金缠丝五凤钗放回锦盒,命宫人退下,才低声同褚元墨说道:「若不是她非要离京,也不至于遇刺。」
褚元墨看了南康一眼,南康有些不自在地闪躲了一下,褚元墨这才笑道:「南康不过是嘴硬心软。」
南康哼了一声,「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褚元墨并未同南康多说朝宁遇刺的事,南康只需要关注她自己就好,朝宁的事太多人担心了,不需要她再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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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宁公主遇刺这件事很快就在权贵之中流传开来,江绵几人得知消息担心不已,桑枞徐景行入宫不便,只得托江绵入宫探望,徐景行还不忘把自己这些时日的八卦整理成册子让江绵带去,说是给公主殿下解闷用的。
江绵面无表情地收下,但又觉得公主殿下的确会喜欢。
果然,待江绵见到公主殿下安然无恙后递上八卦册子时,公主殿下的眼睛都再冒着星光,显然是期待得不行了。
公主殿下与江绵同坐,屏退左右后,她倚在江绵腿上,听她说册子里的八卦,时不时还点评一番,看着活跃得很,刺杀之事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影响。
徐景行送来的消息五花八门,当中有一条引起了公主殿下的注意,说的就是李重家中的事。李重的妹妹前些时日才定了亲,谁曾想他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还被贬为普通禁军罚俸一年还得先从京兆府出来再说,男方觉得这门亲事结亏了,竟因此就想退婚。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公主殿下愤而发怒:「定亲时看重李家门第,见李重位高权重便欢欢喜喜,李重出事贬职,竟这般忙不迭地要撇清关系,就这还是读书人,简直丢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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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绵也意外不已,她先前没看过这册子里的内容,没想到会有如此寡廉鲜耻之人。
听公主殿下骂的中气十足,她是真的信了殿下的确没什么事儿了。
「李重虽有罪,可李氏何错之有,况且李家也不是只有李重一人在朝为官,这般着急要退亲,瞧着总有些古怪。」 江绵细看了看册子,可惜内容不多,也不知具体如何。
这种时候,公主殿下才会十分思念徐景行:「若是徐景行在就好了,此事前因后果就都能知道了。」
江绵也难得贊同一次:「殿下说得对。」
好在公主殿下不是为此困扰之人,往下看下去,居然还能看到自己的八卦,说有人私下设了赌局,猜测谁会成为朝宁公主未来的驸马,如今容王世子谢宴疏的投注最多。
江绵见公主殿下看了半晌,忍不住问道:「殿下,我能拥有内部消息吗?」
公主殿下茫然抬头,「什么内部消息?」
江绵:「您是不是有意于容王世子做驸马呀?」
公主殿下大无语,「你怎么看出来的?」
江绵十分无辜:「臣女看不出来,所以这不是来问您要内部消息了吗。」
公主殿下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没有没有。」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公主殿下对此事还是非常慎重的,至于驸马嘛……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而在宫外的桑枞和徐景行也在观察这个赌局,目前这么看的话,人选还不少。
桑枞在二楼雅间笑得满地打滚,他和徐景行的名字也都在上头,不少人还压在他这儿。没办法,谁让公主殿下每次闯祸的时候,他桑枞都在呢。
换别人,这就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哪。
他和殿下,只能说是志同道合闯祸人罢了。
徐景行一副风流才子的打扮,穿得尤为华贵,手上还拿着一把摺扇,见桑枞这般好笑,他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些人真是太看得起我俩了,小殿下要是能看上我们,哪来的藩王诸子入京贺寿呢。」
桑枞掰了根香蕉,剥开就往嘴里送,对徐景行的话表示同意。
徐景行又收了摺扇,眼神微亮地看向桑枞,问道:「以你对殿下的了解,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真的看上容王世子了呢?」
桑枞三下五除二就啃完一根香蕉,接着又拿了个梨,闻言摇头。
徐景行瞭然,「看不上啊,那为什么这人这么高?」
桑枞翻了个白眼,把嘴里的梨咽下去,特别无语:「我的意思是不一定。哎,真的,就我们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怎么一点儿默契都没有,这都不能理解?」
徐景行麻了,一扇子敲他头上:「吃吃吃!就知道吃!」
桑枞不以为意,又给徐景行透露点独家注意的消息:「但是,那日殿下的确看了他好几眼,怎么说呢,天上仙君也就这个样了。」
徐景行顿时好奇不已,这个容王世子不是听说身子骨不太好,可桑枞说的好像不像是个病秧子。
病秧子只会像个鬼,怎么可能像仙君呢?
第22章
大理寺地牢,重重关卡,都有侍卫把守,沿壁上的火把照明,映着人影绰绰,灰白交织于墙上,像张牙舞爪的鬼怪。
大理寺卿宋薄带着人七万八绕地到了关押刺杀朝宁公主的刺客之一所在,铁链牢牢控制住了刺客的手脚,连颈间都有铁链控制。
为防他自尽,也餵他吃下了软骨散,卸掉了他的下颌。
宋薄并未提审他,只是唤来看守的侍卫,询问他这几日可有什么动作。
侍卫摇头,说这刺客似乎是知道自己逃脱不得,也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宋薄并未放下警惕,他身为大理寺正卿,不知见过多少穷凶极恶的犯人。胆敢刺杀公主殿下,这帮人的背后定然还有别的幕后主使。
什么都不做不一定是放弃了,有可能有恃无恐呢?
大理寺接到两名刺客时,收到朝宁公主的口信,要把两人分开关押。宋薄本也有此打算,朝宁公主先提出来,倒是对她看法又多了些变化,看来公主殿下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嘛。
宋薄看着刺客颓丧的样子,依稀在他颈间看到什么印记。宋薄眉心微蹙,司直齐章观上司脸色,上前低声问道:「大人,有何不妥?」
宋薄看了那此刻一眼,并未多言,转身离开监牢,到转角,才示意齐章过来,吩咐了他几件事。齐章听完宋薄的吩咐,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办好。
宋薄神色不见轻松,眼神锐利扫视一圈,叮嘱众人:「此事不仅关乎大理寺,更关乎公主殿下,行事须得谨慎,消息不得透露半分,若走漏风声,仔细人头不保。」
「是,大人,属下明白。」
宋薄再从大理寺监牢出来时,已是落日余晖,大理寺门前的石板上还留有几分光影,他也未曾留意,一直在想刚刚在监牢中所见刺客到底是什么给了他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大人当心!」
「大人小心!」
大理寺门前有一段石梯,宋薄想得太入神,一时分心,脚下踏空,整个人就往下跌去。
宋薄五十岁高龄了,可经不起这一跌。
身边的大理寺丞及主簿等人连忙拉扯,幸而叫另一人迎面接住才将将稳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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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如此,宋薄也还是扭到了脚,面色有些痛苦,额角冷汗直冒。
「宋正卿可还好?我有马车,不若先送宋正卿回府?」
迎面接住宋薄的人正是褚元墨。
宋薄伤得不轻,挪动都引得剧痛,马车什么的更是上不去,主簿立即派人去请医士来给宋薄看。褚元墨也不啰嗦,当机立断命人抬了软轿来送宋薄回府。
宋薄也不好拒绝,只能先跟梁王世子道谢。可在回去的路上却忍不住好奇,梁王世子来大理寺做什么?他留了个心眼,给自己的长随使了个眼色,长随便称大人还有东西落在大理寺,他先回去取一趟。
长随去而復返,见梁王世子往大理寺的架阁库去了。长随不敢耽误也不便再跟过去,唤来常用的小吏叮嘱了几句,见小吏会意了,长随才在宋薄的屋子里取了份卷宗匆匆离开。
褚元墨在他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嘆道:「宋正卿兢兢业业,受伤也不忘公务,实乃楷模。」
一旁给他带路的长史闻言,贊同地附和道:「咱们大人一向如此,大人还说了,在其位司其职,大理寺身为天下刑罚之首,咱们要比旁人更为勤勉谨慎才是。」
褚元墨笑着称是,又夸赞了宋薄几句。
谁也没留意到不过是取份卷宗这样的事,根本无需劳动梁王世子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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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疏自从得知公主殿下遇刺,就将卫原派出去查探消息,他总觉得这场刺杀来得突然又奇怪。
看似直白的刺杀,可细细推敲又仿佛并非如表面上看到的一般简单。若是真的要一举成功,为何不选在距离京城远一点的地方?十里不到的距离,京城要救援实在是太近了,很有可能什么都做不到。
还有公主殿下的行踪又是如何暴露的?
要知道,即便公主殿下带着禁军离开,也不会有人敢探查禁军的走向。这一个不小心就是窥探军机的大罪名压下来,这罪名也不比刺杀公主要轻。
再有就是好处呢?好处在哪?刺杀公主这么危险的事情,难道不为了得到点什么吗?
以少博多,最后无人倖免,甚至于还有活口留在大理寺。
幕后之人做这样一件显然讨不到好处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呢?
谢宴疏对此颇多疑惑,然公主殿下回宫去,他也无从与殿下交流。
萧开阳从国子监回来之后,直奔谢宴疏的院子,同他商议何时能入宫去给太子编书。
是了,之前太子就派人来过,因为谢宴疏意外受伤,公主殿下阻拦,未能成行。现下谢宴疏已然恢復得差不多了,毕竟只是皮肉伤,倒也不足为虑。
让谢宴疏入宫给太子编书这事儿,庆元帝是知道的,但庆元帝是明白太子的用意是让容王世子和朝宁分开。
可最后的结果是啥,朝宁在宫外时,谢宴疏意外之下因伤也在宫外;朝宁回来了,谢宴疏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也跟着入宫来了。
就是庆元帝也忍不住感嘆太子这一招,真的有点不太聪明的感觉。
与此同时,接收到一枚容王世子的太子殿下的确算不上是高兴。
诚然,如庆元帝所想,他本意是让朝宁和谢宴疏分开的,谁知道这两人基本上都在一处?
真是离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子殿下还有别的法子,谢宴疏入宫入的是东宫,他把人困在东宫不就行了?
然,太子殿下管得住谢宴疏,却管不住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得知谢宴疏入宫来替太子编书,顿时就兴高采烈地过来探望他,美其名曰要多关心关心新朋友。把太子殿下酸得不行,还不能多说什么。
作为兄长的那点小心思,还真不太好意思说给妹妹听,太子殿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自食酸果。
庆元帝得知东宫发生的事情又笑出了声来,他完全不阻止公主殿下与别的青年接触的想法也很简单,多多接触,多多观察,总之多多益善。
身为圣人最疼爱的公主殿下,多相看几个人选怎么了。
本朝没有驸马不许入仕的说法,这驸马之位的含金量可大着呢,不知多少人望眼欲穿呢。
太子就是太大惊小怪了,藏着掖着拦着挡着,说不定还起了反效果。
公主选婿,自然是要往好了挑。
顺便也练练识人辨人的本事,最后还有他这个父皇给她兜底,完全没在怕的。
而公主殿下本人,此刻正在与父兄眼中的驸马候选人谢宴疏谈及萧太师寿宴的礼物,太子殿下在旁看似在看书,实则眼珠子都要粘到两人身上去。
若不是不合储君形象,太子殿下都想冲上去把两人拉开,天南地北的安排坐下。
谢宴疏瞥见太子殿下虎视眈眈的眼神,微微垂眸,有意拉开了些距离。
公主殿下不满地点了点书页,「你离那么远做什么,看得清么?」
太子殿下差点没跳起来,远什么远!你俩之间连一个皇兄都容不下,哪里远了!
第23章
谢宴疏入宫编书不到两日,太子殿下就在退货还是不退货的边缘疯狂横跳。
退货原因是谢宴疏这厮太招他妹妹喜欢了,妹妹常来东宫,那比看兄长的时候来得勤快多了。
不想退货的原因是谢宴疏的确惊才绝艷,编书之事因他加入进展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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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太子的爱恨两难,公主殿下就直接多了,迅速把谢宴疏归为自己人的行列,其表现就是公主殿下去往大理寺的时候除了带上江绵,还带上了谢宴疏。
太子得知此事的时候,公主殿下与谢宴疏已经出宫去了。太子思衬再三,觉得既然都是未来驸马候选人,那就不能让谢宴疏一家独大了,其他人选也得去公主殿下面前露露脸才是。
这人多了,才会有对比,有了对比,这谢宴疏就不足为惧。
他就不信了,那么多人里,找不出一个比谢宴疏好的?
公主銮驾莅临大理寺时,宋薄带着大理寺几位在京的少卿与寺丞都在府前迎接。
橦刀以青玉卫给公主殿下开路,公主殿下在前,见宋薄带着这么多人等着她,又看到了宋薄似乎行动不便,她微微疑惑,「宋正卿受伤了?」
宋薄拱手微垂,神色如常:「小伤,不足挂齿。」
「宋正卿乃大理寺肱骨,更是父皇倚重的重臣,要多多保重才是。」 褚明华对宋薄的名声是如雷贯耳,宋薄任大理寺卿以来,诸多悬案重案都被他侦破,朝野之间也是有口皆碑。
宋薄对公主殿下的夸奖面不改色,仍旧态度恭谦:「多谢圣人垂爱,臣定会保重自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公主殿下挑眉,倒是很相信宋薄为国效力的决心。
她去监牢而已,不需要这么多人跟着,示意宋薄,宋薄便将人都散了,只留下了齐章。
宋薄倒是看了看公主殿下身后的人,唯有一个陌生的青年,但对方气质清冷华贵,容颜出众,应当就是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容王世子。
公主殿下注意到了宋薄的目光,倒也并不奇怪,主动替宋薄解惑:「容王世子谢宴疏,替我阿兄来的。」
宋薄闻言恍然大悟,太子殿下请容王世子入东宫编书之事,他也略有耳闻,听说自从他去了之后,编书进度喜人。
得知对方是替太子殿下来的,心中微微诧异他在太子面前分量不轻,全然未曾想到这不过是公主殿下顺口一说。
宋薄同谢宴疏颌首示意,谢宴疏回以垂首,一众人这才往大理寺监牢内走去。
大理寺的监牢阴冷,火把燃烧也不曾驱离冷寒,公主殿下甫一进来便察觉到了内外的差别。宋薄等人常年出入,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宋正卿审了吗?」 公主殿下也没有直接去看那刺客的意思,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停下了。
宋薄见状,看了齐章一眼,齐章立即命人搬来太师椅给公主殿下休息。他低声同公主殿下说了一下这几日查到的线索,也提审过一次,对方嘴硬得很,口供上什么都没有。
褚明华看了看宋薄呈上的线索内容,想了想,递给了谢宴疏,对宋薄说道:「我有个法子,不知宋正卿是否愿意一试?」
宋薄并未开口,他从圣人说让朝宁公主监审的时候就知道公主殿下一定会有自己的主意。宋薄专司刑法多年,对此也算颇有心得。此案事关皇室安危,他对此案的重视程度也并不比积年的悬案轻。
说白了,就是宋薄担心公主殿下会乱来。
宋薄的迟疑,公主殿下也并没有恼怒,而是轻声说道:「我听闻死士心智坚定,若非心智摧毁,应当不会吐露只言片语。本宫不善查案,但如何击破人心,略有心得,左右有两个刺客活口在,宋正卿不妨大胆些。」
宋薄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公主殿下话里的可行之处,当下就改了态度:「臣愿闻其详。」
「去寻个屠户来,要技法极其熟练那种,就在他面前表演一下庖丁解牛,如何吓人如何来。」 公主殿下神色淡淡:「再请个仵作在旁以解说尸体的方式念给他听,无意间透露一下本宫已经得到幕后主使的消息,现下就是想活剐了他出口气,先让他看看流程,免得死的不明不白。」
公主殿下说完,众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老道如宋薄,也不得不说这个法子的确杀人诛心,他当即同意了公主殿下的提议,齐章见他点头,立马就着人去办。
与此同时,大理寺众人对公主殿下的认知也再度刷新。
谢宴疏听完公主殿下的话,眼神中微微带上了一丝诧异,很快就消弭于无形。
公主殿下也没兴趣在监牢守着,她已经给宋薄打开一个缺口,相信以宋薄的能力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她今日来大理寺也只是因为事情过去两日但宫中并未收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过来给宋薄吃个定心丸。
刺客的死活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得到线索。
宋薄见公主殿下起身要走,转念之间就明白了公主殿下此行的目的,恰到好处的提点……
外间传闻朝宁公主刁蛮任性、肆意妄为,听久了这种话,他竟也被这些传言影响,还以为她会胡乱插手此事。现下看来分明是朝宁公主聪颖大气,进退有度。
宋薄忍不住懊悔,公主与太子师从同一人,她又怎么会是蛮不讲理,不知礼数的人?
传言误我!
公主殿下也不在意宋薄等人所想,她从来无谓旁人眼中她是何模样。
深宫中长大的公主殿下向来清楚人是最会伪装的,有关她的几句传言着实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从大理寺出来之后,公主殿下便直接转道回宫了,当下父皇紧张她得很,未得旨意,她还是不要乱跑得好。况且,算算日子,大军就在这几日可以抵达京城,这个节骨眼,她就不给父皇捣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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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回宫,谢宴疏便送她到宫门才折返去了太师府。
卫原已在太师府等候多时,见谢宴疏回来,便匆匆跟上,到了院子他才把自己调查的内容交给谢宴疏。
谢宴疏看完之后,问卫原,可有碰到大理寺的人。卫原点头,他只比大理寺的人稍早一步,宋薄此人果然手段了得,旁人不曾注意的细节都叫他看在眼中。
谢宴疏挥退卫原,独自立于书桌前,心绪繁杂混乱。
他最近的注意似乎都落在那位小公主身上,而入京之初,他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驸马……
这个词,他之前从未想过。
第24章
宋薄的奏摺呈上御前之时,西征的大军也抵达城外了。
庆元帝亲自带着文武百官亲迎大军,城墙之上,太子、公主两人身着端庄严肃的品级朝服分立庆元帝两侧,文武百官鱼两侧齐齐站开。旌旗猎猎,礼炮齐鸣。
城墙下,南北禁军护卫在大道两侧,气势凛冽,庄严肃穆。
一先锋小将,背插小旗,疾驰而来,口中振振有声:「褚大帅率大军回朝献捷!褚大帅率大军回朝献捷!」
先锋小将的话令众朝臣都纷纷激动不已,庆元帝更是直接起身,命太子和梁王替他先行去城门迎接。
而城门大道上,宣昌长公主,也就是西征大元帅褚云意带着副帅武宁候聂旌等将领们一路策马缓缓而来,她背后两面旗帜迎风飞扬,尤显肃杀。
褚云意等将领策马至城下时,太子与梁王也正好出现在城下。
她率先下马,一身盔甲英姿飒爽,聂旌、聂嘉实等将领也齐齐下马,站在褚云意身后。
太子迎上前,掬手,半躬身道:「奉圣喻,恭迎大元帅凯旋,得胜还朝。」
褚云意面带笑意地跟太子对了个眼神,立即行了个抱了军礼,道:「臣,褚云意率西征众将士,参见圣人。」
说罢,动作一顿,高声拜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万岁』起,大军众将士也跟着高唿万岁,声响震天,更震得人心口发烫。
庆元帝心中激昂,此刻也免不了面上笑意愈深,扬声道:「赐大元帅酒,朕亲自来!」
「是。」 崔吉领命,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佳酿托在手中,跟着庆元帝一同下城楼。
公主殿下自然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庆元帝身后,她方才在城墙上看到姑母和长靖阿姊还有舅父一身铠甲策马而来的样子,心跳犹如鼓声,也看得一时眼热。
真是威武呀。
庆元帝要犒赏大军的消息,将士们是知道的,但这样的荣耀,也仅仅只是庆元帝在城楼遥敬一杯。万万没想到庆元帝要亲自下来敬酒,可把一众将领们都高兴坏了,这是多大的荣耀!
褚云意还能不知道自己手下的人是什么模样,她轻咳一声,一撩衣袍跪了下去,继续报禀:「臣西徵兵马大元帅褚云意率麾下大将军聂旌、虎豹营大将军傅临武、左骁卫大将军陈东石、右翼先锋营少将聂嘉实向吾皇恭献大捷。」
她为首率先拜下,身后将士们再次高唿『万岁万岁万万岁』,叫庆元帝身后的公主殿下听得那叫一个震撼。
这般壮阔的场景,她长这么大,也就第一次见。大军得胜归朝与圣人阅兵又不一样,这次,公主殿下都能感觉得到大军的杀伐之气震慑人心,与练兵场的阵势是不一样的。
「平身,请起。」庆元帝亲自下了城墙,要扶起褚云意来。
为表忠心,褚云意是要推拒请辞的,她道:「臣不敢受陛下降阶之礼,请圣人迴銮。」
大元帅开口,身后诸将也纷纷叩请:「请圣人回鸾。」
庆元帝目露欣慰,态度强势地将褚云意扶起,「大元帅平身。降阶之礼配有功之臣,于礼法并无不妥。况西征大军为百姓浴血拼杀,换得我朝边境安定,如此功绩,当得!这个例,破得!」
众人纷纷再度高唿万岁,士气雄壮,威武震天。
庆元帝取了酒,递给褚云意,褒奖道:「宣昌,此番大捷,你受累了。」
褚云意恭敬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一脸正气凛然:「多谢圣人,此为臣子分内之事。」
喝完之后,崔吉上前接过空酒杯,褚云意还有空沖庆元帝身后的公主殿下眨了眨眼,一副俏皮样,就是仗着背后将士看不见,这有失身份样子,庆元帝就全当没看见,反正太子、梁王都是自己人,问题不大。
他又举杯向妻弟武宁候聂旌和其女聂嘉实,敬道:「武宁候,此次西征,你聂家军功不可没,尤其是长靖,生擒敌方大将,实乃大功一件,当赏!是巾帼不让鬚眉,有宣昌当年的风采!」
武宁候与聂嘉实举杯谢恩:「谢圣人,皆仰赖天子沐圣恩。」
庆元帝又迎向傅、陈两位大将,「爱卿正面迎敌,破敌方大阵,退敌百里,公在社稷,深得朕心!」
傅、陈两位大将,顿时热泪盈眶,「多谢圣人,臣等愿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最后庆元帝与众将共同高举酒杯,朗声道:「这杯酒,敬凯旋的将士,敬阵亡的将士,敬英勇的将士,大周有尔,万幸之至!与众卿,共勉之。」
「谢圣人!」
犒赏大军就此结束,当晚自然还有宫中的夜宴,这般喜事,少不得又要多多贺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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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云意还来不及回长公主府,跟着庆元帝入宫才知道朝宁回宫那日竟在城外遭遇刺杀,她顿时怒不可遏,「究竟是何胆大包天的贼子,竟敢刺杀公主?!」
庆元帝把宋薄的奏摺递给褚云意,「你看看。」
褚云意迅速扫完奏摺的内容,她面色也变得有些古怪,凭她多年行军的经验,总觉得看似完整的真相,似乎还有什么隐藏的东西没有查出来。
刺杀朝宁的人,居然是先戾王的后人?
先戾王是庆元帝的兄长,当年险些登上帝位之人,最后还是庆元帝背后军中实力了得才没让他得逞。先戾王夺位失败之后被囚于戾王府,他自觉受不了这种侮辱,就上吊自尽了,死前一把火把戾王府烧得干干净净。
戾王府无人存活,更无后人。
此事过去十余年了,怎么会突然针对到朝宁身上来呢?
「真是荒谬,」 褚云意眉头皱得老深:「背后定然还有别人再藉机生事。」
庆元帝颌首,他哪里会不知道呢,但现下不是深究的好时机。
「此事我会吩咐太子暗中查,他如今长大了,也该让他为自己操心了。」 庆元帝看向妹妹,「这次回京,你就留在京中多休息几年,边境之事安定,到时还要你来接待池国来使。」
宣昌长公主翻了个白眼,「皇兄你这是有个人用就用得干干净净,梁王呢?他在哪躲懒呢?」
庆元帝嘆气,十分可怜:「唯有宣昌心疼皇兄,那混帐懂个屁。」
长公主面无表情地看了庆元帝一眼,「演得很好,下次别演了。」
庆元帝哈哈大笑,兄妹俩都卸下了心中高悬的一块大石:「西徵结束,我心里才舒服了许多,战事耗民,百姓不得安定,这日子总是难的。」
长公主颌首,谁说不是呢。战火连天的时候,最最惨的就是百姓,流离失所,骨肉离散。在战火中惶惶不可终日,人生何苦。
庆元帝与长公主在文德殿叙话,公主殿下在昭鸾宫屁颠屁颠地准备着自己的礼物,都是要给姑母的,还有舅父和长靖阿姊的。她满足地看着自己准备的东西,哎呀,简直太美滋滋了。
犒赏大军之后,各将士自然是该回营的回营,该回府的回府,当晚还有夜宴之外,次日在大朝会上还会有新的封赏。
这些都不耽误这件大喜事儿在京城里喜气洋洋,就连街边的小摊贩都咧嘴笑得高兴,买东西还送搭头,这都是为了庆贺大军归来。
要知道战乱时期,连饱腹都难,大周也才安定了不过几十年。先帝时期,皇子们内斗得厉害,搅得大周乌烟瘴气,还是庆元帝登基之后,整顿吏治,肃清,才给了百姓们喘息之机,过上了好日子。
这样说来,那西边儿挑事儿的池国就显得非常可恶了,远在京城的百姓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就更别说西北的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
所以这时候,池国作为战败国还要来大周商谈赔偿事宜,百姓们都希望狠狠宰上池国一笔。
而在宫中的公主殿下与亲爱的姑母宣昌长公主会面时,得知池国竟还异想天开地想要与大周皇室联姻时,忍不住爆了粗口。
「放他娘的屁!」 公主殿下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提出这般臭不要脸的要求:「池国老皇帝是不是要死了脑子不清楚了?战败国,还敢做这种美梦?」
长公主此刻已经换下盔甲,穿起常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在软塌上,半眯着眼睛点头:「谁说不是呢,结果你知道那厮怎么说?」
「怎么说的?」公主殿下好奇,还能多不要脸。
长公主嗤笑,丢了一颗花生到嘴里,十分不屑:「他说,他们皇子也可以主动到大周来。」
公主殿下震惊了,「堂堂皇子,沦为上门女婿?」
尊严呢?身为皇帝的尊严呢?
搁这儿卖儿子呢?
公主殿下不知道,池国老皇帝算盘打得精着呢。
池国的皇子公主一窝蜂地都送过来,不管是能做大周公主的上门女婿,还是嫁给大周太子,生的孩子不还是有池国一半的血脉吗?
况且大周从前不是没有过女帝,万一庆元帝想改立皇太女,那可就赚大发了!
他池国,能屈能伸啊!
第25章
「这么说所有线索只查到了先戾王?」
密室中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紫衣青年和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是,主子放心,咱们没暴露。」
「放心?」 紫衣青年目露讥讽,「人没杀成就罢了,竟然逃都逃不掉,还要我来替你扫尾。」
听出紫衣青年的怒气,黑衣人顿时心中惶恐,紧张地跪在地上请罪:「请主子恕罪,这次是意外,下次绝对不会造成这样的疏漏,属下以性命担保。」
紫衣青年目光阴冷地扫了他一眼,随手将信件扔进火里,火舌一下卷了过来,他的脸在火光中明明灭灭:「若不是见你们还有点儿用,我何必花这么大功夫养着你们。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的话……」
紫衣青年的话并未说完,那黑衣人连连磕头表态:「主子放心,绝对不会有下次。」
紫衣青年不耐地摆摆手,「继续隐藏起来,不要叫人发现了你们,养精蓄锐,总还会有用到你们的时候。」
「是,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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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起身退下,直接走到西南角,用力推了推墙壁,那墙壁被他推动,露出另一条密道口来。他就从这儿闪身进去,消失不见。
直到完全听不到任何声响,紫衣青年才缓缓起身,从另外一个密道口走了出去。出去之后,是一间书房,他摘下斗笠往密室里一扔,被暴露出来的脸赫然就是梁王世子褚元墨。
他轻敲书案,心腹狄阳立即推门而入,见他面色不虞,便道:「世子不必担忧,属下都安排好了。」
狄阳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褚元墨摇摇头,轻声嘆了口气:「我并不担心你,我只是担心这次出手失败,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狄阳闻音知意,明白褚元墨的担忧,他想了想,低声说道:「世子先观察那边动向,若是有动静,咱们再演一场戏就是。」
褚元墨立刻制止了狄阳,严肃地说到:「不必,动作太多反而更容易看出问题。最近没有什么动手的机会,别轻举妄动。」
狄阳点头,「属下明白。」
褚元墨揉揉额角,对着狄阳做了个『退』的动作,狄阳便又退出去了。
他有些头疼地回想了一下,这件事怎么会如此混乱。
分明是截杀朝宁,引太子出宫,万万没想到朝宁身边带了这么多人,截杀不成,反倒惹了个大麻烦,是他低估了青玉卫的实力。
若不是他下朝和太子去了昭鸾宫,哪里知道朝宁还留下了两个活口。
想到这,褚元墨的心头就堵着一口郁气无法抒发,幸好他行事谨慎,并未直接出面过,否则的话,他现在怕是已经死无全尸了!
饶是褚元墨恨得咬牙切齿也无法挽回,只能再下狠心,直接除掉当年收留的先戾王余党。只要他们死了,他就是干干净净的。
「参见梁王。」
门外传来了狄阳请安的声音,褚元墨不紧不慢地走向书架,正好与进来的梁王对视。
「元墨。」
「父亲。」
梁王似乎很高兴,同褚元墨说起了近来的几件喜事,又说道:「苏州牧长子成亲,你记得替为父送礼。」
褚元墨笑着答应了,「是。父亲这般高兴,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梁王瞅了儿子一眼,笑眯眯地说道:「我儿什么时候打算成亲,太后那边已经替你物色了几位贵女等你相看。」
褚元墨一愣,随即道:「此事父亲做主便是。」
梁王古怪地看了儿子一眼,道:「你成亲我做主什么?我只能做主替你提亲,怎么选人还是要你自己选的。」
褚元墨露出个腼腆的笑容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儿子只希望未来世子妃品貌端正,性情疏阔,最重要的是能与南康也合得来。」
梁王也看出来儿子的意思,不再多言,递给他一块玉佩,说是给他戴着玩儿就离开了。
褚元墨看着手中的玉佩哭笑不得,父亲当他还是三岁小孩儿么,时不时的总是拿些小玩意儿来哄他。
不过说到苏家…… 褚元墨眸色微深,他也的确是有必要去一趟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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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放在阿姊床头,这个放在阿姊梳妆镜那,这个放在屏风处,搭配着好看……」
聂嘉实在家养伤,公主殿下借着太师生辰的机会出宫给她夹带私货来了,不知道多少摆设给她弄进来,就这还不罢休,还得亲自指挥。
聂嘉实看着忙前忙后的公主殿下都心疼啊。
「殿下,不必忙,都交给谷雨他们去做就好。」 聂嘉实招招手把人召唤过来。
公主殿下颠儿颠儿的就过来了,坐在聂嘉实身边,挨着她,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聂嘉实哭笑不得,「我好多了,也不必把我当成瓷娃娃,行军打仗,受伤也是常有的事。」
公主殿下听完小脸垮了下来,不太高兴地嘟囔道:「我不喜欢阿姊受伤。」
聂嘉实摸摸公主殿下的小脑袋,啧,摸到一头髮簪,她淡定自若地收回手,熟练地哄道:「都是小伤,下次一定多加小心。」
公主殿下听出来了敷衍,但她不是小孩儿了,不会因此跟阿姊再闹别扭。
聂嘉实见公主殿下最近乖觉了不少,想起刺杀的事情,忍不住问道:「当时可害怕吗?」
聂嘉实问的当然不是害不害怕刺杀这件事,而是对于亲手杀人这件事。
公主殿下也明白阿姊的问话,她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小声道:「怕的。」
虽然公主殿下生活在宫廷,但庆元帝生性温和包容,宫里除非犯了大错的,否则也很少会打杀宫人。况且,下命令,跟自己亲自动手,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想想他是来要我的命,我这么做也是出于自保,也就不怕了。」 公主殿下的害怕也就一日,断然没有因此耿耿于怀的意思。
聂嘉实笑笑,心里愈发不相信只是先戾王余党作乱,想着碰见长公主的话,定要跟长公主也说一声。
公主殿下又道:「近来到处都在说阿姊的英勇事迹,百姓们都高兴咱们大周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将军。」
聂嘉实笑容更深了些,「那你呢?」
「我自然也是以阿姊为荣啊!」公主殿下拍拍胸膛十分骄傲。
聂嘉实却画风一转,幽幽地说道:「我听说了,隔壁萧太师的外孙似乎颇得公主殿下欢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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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公主殿下都不不知道被人调侃多少回了,轮到聂嘉实的时候,她已经练就了一副厚脸皮:「一般一般,他的确有点好看,带出去可太有面子了。阿枞景行虽然也不错,但还差一点,一点点。」
公主殿下伸手,比了指甲盖还小的一点点。
聂嘉实无奈摇头,这还用比吗?岂止是一点点。
「就只是因为他生得好看?秾秾,你喜欢他吗?」 聂嘉实也是个直白性子,谢宴疏本就可以是驸马的候选人,若是殿下喜欢,自然有优先权。
公主殿下看向她的阿姊,对方神色轻松,好像只是随便问了个问题。但公主殿下还是察觉到了阿姊话里有些慎重的意思,她斟酌了一下才开口。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可是如果遇到更好看的,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有所动摇。」
聂嘉实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殿下自顾自地补充道:「父皇说我选婿只要选我喜欢的就行,剩下的他来做主。这意思不就是可以多选几个吗?」
聂嘉实完全呆住了,是吗!圣人是这个意思吗!
是她跟不上圣人的脚步了?!
「有没有可能,你跟圣人沟通过这件事吗?」 聂嘉实艰难发问。
「不曾!」 公主殿下的语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父皇说我还小,可以慢慢选。」
聂嘉实略略找回了一点神智,她觉得公主殿下距离开窍这件事真的还有点儿远。
不过她也没资格说殿下,毕竟她才是那个年纪大了还未曾成婚的人。
「阿姊身体还未痊癒,就不去给萧太师贺寿了吧,老老师会体谅的。」 公主殿下没忘记她是有任务的。
聂嘉实原本的确不打算去,但听了公主殿下说的确是喜欢谢宴疏,她心里就不太得劲,怎么着也得去看看这个谢宴疏到底是何方神圣。
能引得公主殿下喜欢,应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
公主殿下带着聂嘉实去了太师府,进府之后如入无人之境,带着她极其顺畅地找到了谢宴疏。
彼时谢宴疏正在与姨母萧玉衡说话,他今日一身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束髮的簪子用的是羊脂玉,显得身姿颀长,重色着身,洗去他素日的清冷感,显得他如一块温润的美玉,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他。
谢宴疏也注意到了公主殿下,笑靥如骄阳,热烈直白,周身似乎围绕着快活的气息,叫人见了也不自觉地跟着洋溢起笑容来。
此刻谢宴疏看着公主殿下,回想起那日在东宫,太子问他的话。
太子问他,你想当朝宁的驸马?
他还记得他的回答,从未如此坚定过。
想,想成为朝宁公主的驸马,更是夫君。
想要名正言顺地拥有这颗朝阳。
第026章
萧太师这次寿辰是七十整寿, 萧玉衡一家也是紧赶慢赶,终于在萧太师寿辰前两日到京。又因着要为萧太师贺寿,干脆也就住在了太师府。
于是在寿辰之前, 太师府就已经很热闹了。
萧玉衡今年已经四十有余, 但仍旧保养得很好, 气质优雅, 瞧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
她在和谢宴疏说话时, 便注意到了谢宴疏的眼神。
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萧玉衡一眼就见到了公主殿下。
比起公主殿下的锦衣华服, 更为耀眼的是她眉眼间明媚快活的气息, 以及那张惊艷众人的小脸儿,庭院花草在此刻犹若虚设。
「臣妇萧氏见过公主殿下, 殿下万安。」
萧玉衡先转过身来,对着公主殿下屈膝半蹲行礼, 仪态优雅端方。
得萧玉衡开了口, 她身后的一双儿女也齐齐行礼,落落大方, 一家三口瞧着都十分整齐。
公主殿下也明白过来,这位想必就是老师的妹妹,老老师的大女儿了。
萧玉衡跟着夫君庞铮离京赴任时, 公主殿下还是个小宝宝呢, 对她完全没有印象。今日一见,公主殿下觉得徐景行从前跟她说的,萧家女子气质磅礴大气, 的确所言不虚。
「萧夫人请起, 今日是老老师寿辰,也不必多礼。」
比起萧玉衡, 公主殿下更好奇她的一双儿女,站在她身侧,看着与她一般大的样子,她偏偏头,看向当中的女儿,问道:「你生的好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聂嘉实在公主殿下身旁听闻她这登徒子的问话方式,忍不住嘴角抽搐,殿下是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萧玉衡便是见过大世面,也没见过这样的公主殿下。她这女儿的确生得不错,有她当年风采,但是比起公主殿下来说,还是略显清秀了些。
就是公主殿下这话……萧玉衡心想,若是换任何一个男子,哪怕是太子,她可能都会想激情辱骂对方两句。
庞绮闻言,怔了一下,随即福身,回话:「臣女庞绮,参见公主殿下。」
「哪个绮?」公主殿下见庞绮对答如常,又问道。
「绮梦的绮。」
公主殿下颌首,转向萧玉衡,笑道:「好名字,萧夫人好福气。」
萧玉衡都弄不明白了,这公主殿下是想做什么。
谢宴疏全程围观公主殿下,嘴角微微上扬,他们殿下这是见美心喜,便又多看几眼了。
萧玉衡谢过了公主殿下,也知道公主殿下这番过来是为了找人的,她与殿下并无交情,想来就是来找青檀的了。萧玉衡寻了个藉口,便带着一双儿女绕过了凉亭,去到了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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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听不见公主殿下说话,也不会叫旁人看了觉得于理不合。
公主殿下这才看向谢宴疏,说道:「谢宴疏,过来。」
这颐指气使的语气,谢宴疏也不见半分异样,反倒从善如流,不疾不徐地走到公主殿下面前,「殿下。」
公主殿下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气色不错,笑道:「我带你认识我阿姊,长靖将军聂嘉实。」
西征将士封赏,聂嘉实封了二品将军,她本就是郡主,便以封号同官阶,当下圣旨都送到武宁侯府了。
也就是聂嘉实在家养伤,谢绝外客,不然的话,武宁侯府的门槛也会被送礼的人挤破。
谢宴疏其实也早就看到了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子,气势冷冽,不似闺中女子娇柔,英姿如柏。
再结合公主殿下身边亲近的人,也就不难猜出她的身份了。
「谢宴疏,见过长靖将军。」
谢宴疏行礼的动作谦和,聂嘉实也趁此打量了一下对方。
的确如朗月清风般清俊,只是这人瞧着仿佛身子骨不太好?看着弱不禁风的。
常在军营行走的长靖将军表示,他看起来有点弱,怕是经不得她们公主殿下一招的样子?
不知道自己在未来大姨姐眼里落下了个弱不禁风的印象,谢宴疏此刻只注意到公主殿下不同寻常的快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这么高兴的样子。
谢宴疏正想说话,却又看到卫原匆匆赶了过来。
公主殿下看到卫原如此着急,就没有非要现在跟谢宴疏说话,谢宴疏听完卫原的话,眼神微沉。
他算过谢季从郢都出发的时间,应当赶不上的,没想到他不仅赶上了,还竟然真的敢来太师府。
「你若有事就先去,反正来日方长,我与阿姊也去前院。」
公主殿下倒也没什么正经的事情,自然知道卫原来汇报了重要的事情,大方地就让谢宴疏先离开。
谢宴疏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在听到公主殿下的话之后,竟然奇蹟般的消失不见。
他微微颌首,「殿下慢走,我先行一步。」
公主殿下摆摆手,多了几分随意,「去吧。」
聂嘉实看两人交谈间流露出来的自然习惯略微有些心惊,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谢宴疏到京城才不过月余,竟然跟公主殿下的关系就能这么熟稔了。
聂嘉实推翻了之前自己的想法,看来她得重新观察一下这个人了。
要么的确是个正人君子,要么,他的城府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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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开阳在离开郢都之后许多年就再也没有见过容王谢季。
当然,他也不想见到容王。
对于这个辜负了他妹妹的男人,萧开阳的心中只有厌恶。
可是萧开阳也没有想到,容王竟然还敢到京城的太师府来,明知是他父亲大寿,还敢大摇大摆地上门来。
此刻正厅,萧开阳站在上首冷然与容王相对,来贺寿的宾客也见到素日里平易近人的萧祭酒面色冷寒,眼神冷漠得可以冻死个人。
偏偏和萧祭酒对峙的容王,像是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是言笑晏晏的样子,甚至于他态度还很是和煦。
「兄长何必如此动怒,我不过是来贺岳父大寿,一片好心,为何要将我拒之门外呢。」 容王根本不在意周边之人看他的眼神,也不在乎萧开阳冷脸相对。
萧开阳极其厌恶谢季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这是生怕父亲长寿,特意上门来气人的吧。
「不要叫我兄长,我不是你兄长。当年的事我不想再说,你薄倖寡义,也曾言明我萧氏与你再无瓜葛,你今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容王显然脸皮很厚,他闻言笑道:「怎么会呢?萧氏怎么会与我没有瓜葛?长子宴疏乃本王元妃萧氏所出,他身上留着一半儿你们萧氏的血,本王自然与萧氏也依然亲厚。」
「你竟好意思说得出口!若非你阻拦,青檀也不会受那么多苦,若非老王妃抚养,青檀能否长大成人都难以两说,你今日所言句句无耻,竟厚颜至此!」 萧开阳是个斯文的人,从来没有和容王这样的无赖打过交道,甚至连骂人都不会。
容王浑不在意,甚至享受众人留在自己身上的眼光,在看到谢宴疏从侧门过来的时候,嘴角疯狂上扬,带着一丝得意道:「我母妃替我养儿子,难道用的不是我容王府的钱财?萧氏要与我撇清关系,那是撇不清的。」
谢宴疏上前搀扶住被气得发抖的萧开阳,冷冷地看向容王,父子俩相见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仇人。众人在侧不敢作声,心中却产生不少疑惑。
这容王府有瓜诶,这父子俩的是事情看起来格外复杂呢。
「青檀,你怎么来了,你回去!」 萧开阳见谢宴疏来了,心里还有些紧张,他不想让旁人知道容王父子势同水火,更不想让旁人非议谢宴疏。
谢宴疏淡淡地扫了容王一眼,面不改色地安抚萧开阳,「舅父放心,我无事的。」
容王看着谢宴疏与萧开阳亲近的样子,面色沉了下来,显然是不喜看到这般场景。他的儿子,与旁人更像父子,这不是在打他这个亲爹的脸吗?
容王沉着脸,死死地盯着谢宴疏道:「青檀,过来。你舅父又不是没儿子,自然会有他的儿子会扶着他,到为父这边来。」
容王如此行径,到底也是叫旁人生出些议论来,这容王对世子可真不像是亲爹对儿子,倒像是个后爹一样。倒是萧祭酒这个舅父,看着更像个父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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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疏并未退让,迎着容王的目光,轻飘飘地拒绝:「不了,既然父亲的礼已经送到了,人就先离开吧。再留下,也不过是徒增笑料,惹人厌烦罢了。」
「逆子!你是这样对你父亲说话的吗!」 容王面带怒意,看着那张像极了元妃的脸,心中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即便如此,他还顾及着自己亲王的仪态:「本王今日为贺寿而来,若见不到太师,本王决不离开。」
萧玉衡与她夫君庞铮也闻讯赶来了,恰好听到这一句,萧玉衡多年养气,这会也激起心中怒火,这薄情狗男人竟敢来萧家闹事!
她与庞铮站在人前,声音极为冷冽:「容王的好意,萧家心领。只是容王当前声称与萧家断绝关系,今日宴席并无容王容身之地。」
容王转身,看到萧玉衡与庞铮,竟还露出笑容来,若无其事地与两人寒暄:「原来是姐姐姐夫,别来无恙啊。这么多年未见,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美……」
「父亲!」 谢宴疏打断了容王的话,上前走到容王身边,「您还是回去吧。」
但在众人听不到的地方,谢宴疏压低了声音,垂首在容王耳边说道:「您还真是废物,来闹又能拿我怎样呢。不痛不痒啊……」
容王听完勃然大怒,直接扬手一掌就挥开了谢宴疏,谢宴疏猝不及防,众人惊于容王出手狠辣,看到谢世子被推得身形不稳,面色惨白,下一瞬竟吐了口血出来!
「青檀!」
「世子!」
萧开阳与萧玉衡惊得心头一跳,萧开阳连忙把人扶了起来,萧玉衡更是直接去探谢宴疏的鼻息,她扭头,怒而骂道:「你身为青檀生父,生而不养,他满月之时,你就差点害死他,累得他小小年轻就与汤药为伴,如今他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依旧身体虚弱,你竟对他动辄打骂,你这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不成!」
庞铮见夫人如此动气,也挡在两人中间,面色不善道:「希望王爷适可而止,否则的话,庞铮就要上奏圣人,请圣人决断。萧家也并不在意青檀是否能够继承容王府,但他永远都是萧氏的孩子。若王爷执意要在岳父寿宴闹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庞铮其人,若不是知道他是个文官,定会以为他是个武将。生得五大三粗的,体型上十分唬人。
容王知道长子身体不太好,但是没有想到就这么随手一推,他居然能吐血来。
然看着庞铮夫妇一唱一和的,容王再反应不过来这是谢宴疏故意设局败坏他名声,那他就是个傻子了。
故意激怒他,然后假装吐血,叫众人知道他这个生父狠辣无情。
竖子!
容王又变换了一副嘴脸,神色紧张地望向谢宴疏的方向,嘴上还不忘替自己辩解:「怎么会呢?姐姐姐夫误会我,宴疏乃是我亲子,我怎么会想害死他呢。今日寿宴,不宜请大夫,还是让本王把宴疏带回王府医治。」
「别碰他!」
萧太师在公主殿下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满头银丝,眼神已不復从前清明,可周身的气势也不容小觑。
众人见到公主殿下时,纷纷行礼:「拜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公主殿下扶着萧太师,面色冷凝,「平身。」
容王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朝宁公主居然会亲自来太师府贺寿。
公主殿下不耐这番闹剧,盯着容王,冷然道:「本宫替父皇来给太师贺寿,到底是谁在此吵闹,藐视皇恩!」
容王沉默了一下,如果只有朝宁公主他倒也未必会怕,只是这小公主代圣人给萧老头贺寿,他的确不能怎么样。
「公主恕罪,本王本是好意……」
「什么好意要叫人当堂吐血?今日可是萧太师寿宴,我父皇礼敬太师为尊长,谁人敢在他寿宴闹事!」 公主殿下完全不给容王面子,「既然不是太师的客人,就请离开。否则,别怪本宫不客气。」
容王不甘心地看了看谢宴疏那边,发现谢宴疏还昏迷,他恨不得冲上去把谢宴疏踹醒,告诉众人这都是谢宴疏装出来陷害他的!
可朝宁公主身边的青玉卫已经不动声色地把他和人群隔离开来。容王一点儿都不怀疑,若是他有什么异动的话,立即就会被这些青玉卫摁到地上去。
形势比人强,容王即便是不服气也不敢跟代表庆元帝的朝宁公主槓上,随意地对着空气中抱拳一礼,就气沖沖地走了。
萧太师气得发抖,又担心谢宴疏,公主殿下一个眼神过去,青玉卫上前去把谢宴疏带到后面去诊治。而当务之急,也是要压住这些来参加寿宴的人,免得好好的寿宴被人扰得乌烟瘴气。
公主殿下环视一周,微微一笑,扬声说道:「本宫今日替父皇前来,不希望明日在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今日只为太师贺寿,众位,听明白了吗?」
也不知是哪个机灵鬼应了一声,高声道:「恭祝太师松柏长青,福寿延年。」
众人也跟着附和了一遍,公主殿下面上的笑容才松动了些,又扶着萧太师去了里间。
萧玉衡常年周旋在这般场合,她与樊氏两人此刻重整仪态,淡定自若地与人寒暄起来。至于萧开阳和庞铮两人自然也不復之前剑拔弩张,神色温和地对着大家笑了笑。
刚刚公主殿下那一出,众人都明白萧太师在庆元帝心中的分量不轻,更何况,他长子萧开阳和女婿庞铮如今在朝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自然是极力配合其乐融融的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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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公主殿下这边,她是完全没想到容王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更没有想到谢宴疏过得这么苦。
她依稀知道谢宴疏家中的事,知道他与容王不亲。今日一见,岂止是不亲,简直父子相见如同仇人。
他也是个小可怜……
越是如此,公主殿下就越是好奇,这样难,谢宴疏此人的气质看起来却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
真奇怪呀。
萧太师的脸色不太好,全然没了要过寿辰的高兴,一心只挂念谢宴疏的情况。
公主殿下牢牢地搀着他,好声好气地劝道:「老老师,放心吧,谢宴疏不会有事的,谷雨已经去请苍公了。今日可是您的寿辰,哪有人过寿辰这么不高兴的呢。」
萧太师心中酸楚,思及外孙小小年纪已经尝遍世间苦楚,又听公主殿下细声安慰,此刻觉得公主殿下分外贴心,禁不住老泪纵横:「让小殿下见笑了,都是家丑。」
公主殿下在心里嘆了口气,这世上就是会有无情的父母和疼爱子女爱逾性命的父母,而容王和萧太师恰恰就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若容王元妃还活着,或许谢宴疏也不会这般体弱,可没有或许,没有假设。
「您放心,若是他敢来欺负您,我就告诉父皇去。不要怕,您可是有圣人撑腰的。」 公主殿下故作俏皮地哄着萧太师。
萧太师不免有些怜爱地摸了摸公主殿下的额头,他记得,昭圣皇后薨逝之时,小殿下也才半岁不到。
说起来,与青檀相似,又不相似。
圣人是个好父亲,但容王不是,他甚至不配当一个父亲。
聂嘉实静默地站在迴廊的一端,看着公主殿下和萧太师离开。再往里,就不是她能去的了。
公主殿下是代表圣人,也是萧太师的小学子,而她是外人,再跟过去就不合适了。
聂嘉实回想谢宴疏今日应对容王的态度,显然是要往死里坑一把容王了。
没错,聂嘉实也看出来了谢宴疏存心坑容王,但她对谢宴疏的戒心也变多了。
此人心思深沉,若是用在公主殿下身上,怕是殿下只会被他哄得团团转。
还是寻个时间入宫给太子殿下说一说。
告状,聂家人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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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公以为太师府来人请自己去寿宴,没想到居然是给谢宴疏看诊。
他给谢宴疏把脉时,又发觉他的脉象似乎有些混乱,再看看守在他身边的萧太师和公主殿下,苍公想了想,顺手就给谢宴疏扎了两针,梳理一下经脉。
等苍公收针之后,谢宴疏才幽幽转醒,衣襟上的血迹让他显得格外虚弱。
「外祖父,小殿下。」
「青檀,感觉如何?」萧太师关切外孙,眼睛都黏在谢宴疏身上。
谢宴疏摇头,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无事,已经习惯了,外祖父不必担心。」
萧太师怎么会不担心呢,他道:「你好好休息,宴席不必去,外祖父知道你的心意。」
公主殿下也跟着点头,「没错,你这也得养个七八九十天吧。」
谢宴疏哭笑不得,「哪里需要这么久。」
萧太师见他醒了也就不多留,毕竟今日寿宴要开席,萧太师不能不在。
萧太师走后,苍公也离开去煎药,公主殿下没走,自己拖了张椅子坐在谢宴疏床前,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做到想吐血就吐血的?」
谢宴疏浅浅地笑了一下,「小殿下真是耳聪目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公主殿下看着谢宴疏面色虚弱还笑意盈盈的样子,皱起了眉头,「我知道那是你的血。」
她没有怀疑过谢宴疏是假吐血,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能控制自己什么时候吐血?
这是什么戏法吗难道?
小公主脸上的好奇和真诚让谢宴疏想笑,可牵动肺腑,他闷哼了一声,缓了一会儿才说道:「殿下或许不会想知道。」
公主殿下很是执着,「我问了当然想知道。」
谢宴疏无奈,只得轻声说道:「来京途中伤了肺腑,余毒未清罢了。」
公主殿下惊呆了,小嘴微微张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怔怔地说道:「他要杀你?」
谢宴疏忍住想给她顺顺毛的冲动,摇了摇头,「不是他。」
公主殿下呆滞了一下,脱口而出:「那你仇人有点儿多啊。」
谢宴疏失笑,觉得公主殿下真是可爱。
而公主殿下看着谢宴疏,心底生出一股子奇异的感觉来,面色苍白的他此刻笑起来有种破碎的美感,联想到他没娘疼、没爹爱的悽惨身世,公主殿下突然就有点儿心疼他。
「没事,以后本公主罩着你,谁敢欺负你,我替你收拾他。」
大概是为美色所惑,公主殿下突然冒出了一句承诺。
谢宴疏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好,那殿下以后不要抛弃我。」
此言一出,结果就是把公主殿下吓得落荒而逃。
谢宴疏轻扯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便是她不晓情爱也罢,让他主动争取一次。
总归也要试一试,若他真的与她无缘,那也是他尽力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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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寿宴过后,公主殿下去宣昌长公主府小住了半月,回宫之时,都沉了些。
实在是长公主的爱太有分量,饶使是公主殿下也很难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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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昌长公主早年征战伤了身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她和驸马周措与军中相识,这么些年来,周措也并不在意长公主有没有孩子。
长公主待公主殿下如同亲女,公主殿下的许多事情都是由长公主教的。所以长公主在京城时,公主殿下是三不五时就要去长公主府小住的。
庆元帝吃醋也没用,一个是亲妹妹,一个是亲女儿,谁都不捨得责备。
于是公主殿下离宫时,庆元帝也只能跟太子勉勉强强报团取暖了。
再说公主殿下回宫之后,便命人把庞绮接入宫中与她一同玩耍,着实是因为庞绮这小娘子也生得很得她意。庞绮来宫中次数渐渐增多,公主殿下还安慰江绵,说不管庞绮如何,她最喜欢的还是小绵儿。
听得江绵是面红耳赤的,更别说初初接触公主殿下的庞绮了。
江绵涉猎颇广,什么都能聊一聊,公主殿下不光武学优异,文学功底也不差,庞绮尤为喜欢吃喝和手工,总能折腾出一些新鲜吃食和一些小玩意儿,三个小姑娘在一块儿玩倒是挺高兴的。
庆元帝都感觉到宝贝女儿的心情那是肉眼可见的好,连带着他的心情都变好,大小朝会时都分外温和。
公主殿下玩得开心,可其他人就不这么觉得了。
庞绮是什么人,她外祖父是萧太师,亲娘名门贵女,亲爹官拜一品大员,舅父国子监祭酒,同辈的兄弟们也都给力。就这个背景拿出来,只要她本人不作死,那做太子妃完全够格。
首当其冲觉得庞绮此人野心勃勃的就是贤妃。
庆元帝后妃不多,子女也唯有太子和公主两人。
贤妃当然也无子嗣,她想要苏家的荣华不倒,就要跟太子或者公主建立亲密关系。她尝试过跟朝宁公主打好关系,奈何,朝宁更喜欢贵妃。
于是贤妃才打起了太子的主意,心想最好太子妃出自苏家,生下一个带着苏家血脉的孩子,那么苏家自然水涨船高。
为此,贤妃也早早就叮嘱兄长们好好教导女儿,若能成为太子岳父,在官场上也自然会顺遂许多。
她两个兄长各有一个女儿,大兄家的苏宝凝,二兄家的苏宛卉。
这两个侄女她是各有不满,宝凝性子不够稳重,家世足够;宛卉倒是处处都好,就是二兄如今只是翰林院庶吉士,若选太子妃,那她的身份便有些不够看。
可谁知道还没等贤妃想出个一二来,公主殿下身边突然多出来个庞绮。
这个庞绮还处处看都很合适太子妃的人选,贤妃焦心不已,急得嘴边都长了个燎泡。
贤妃也不知道为何太子的婚事迟迟不曾定下,她曾旁敲侧击问过庆元帝,也并没有什么收穫。
一开始贤妃以为江绵也是太子妃的备选,这么些年下来,她也没觉得太子待江绵有何不同,逐渐放下了戒心。
就这个突然出现的庞绮,让她心中生出警惕来。
借着大侄大婚的喜讯,贤妃命人给大兄苏纮传了消息,让苏纮做好准备,她过些时日便打算把两个侄女儿接到宫中来。
苏纮收到消息时,叫来了长子苏少淮与次子苏少澜。
苏少淮倒是并不意外,他原本想过要尚主,但他年长公主太多,庆元帝也不会考虑他。而他如今的妻子也是斟酌许久之后可助他青云直上的最佳选择。
「姑母的想法虽好,但我观太子殿下性情,总觉得妹妹们难以得他青睐。」 苏少淮很清楚两个妹妹的水平,在贵女之间也算是拔尖的,可要做太子妃的话,他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苏少淮身为苏家长子,自幼被教导要撑起苏家门庭,他的目标一直以来都很明确,要振兴苏家。
如今他父亲为一方州牧,但到底不是京城的官,不在天子近前,苏家也还不够显赫。
苏纮看了长子一眼,他向来很有主意,苏纮也愿意多听他说一句。
苏少淮继续说道:「比起太子,我反而觉得公主殿下更容易靠近一些。」
苏纮和苏少淮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苏少澜的身上,苏少澜皱了皱眉:「阿兄,我不想尚主。」
苏少淮定定地看着弟弟,语气不容拒绝:「若公主看中了你,难道你还能拒绝吗?」
苏少澜不耐,面上浮现出厌烦的情绪来:「苏家人又不是无用草包,这等攀附之事不做也罢。」
苏少淮察觉到弟弟的牴触,理解弟弟的年少气盛,他放缓了态度,语气也变了宽和了许多:「并非只是攀附,苏家能有今日,你能说身为贵妃的姑母就一点作用都没有吗?」
苏少澜沉默,他当然知道贵妃姑母也给苏家带来了荣耀。可是他不想把自己当成一个物件一样,去交换苏家的荣耀。
他熟读圣贤书,自可凭功名为家族扬名。又怎可,怎可做此谄媚之举?
听到弟弟天真的话,苏少淮也没有立即就戳破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待有朝一日,他看见旁人会利用这些东西给他致命一击时,他便知晓自己说的好处都是什么了。
苏纮听两个儿子的对话,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的偏向长子一些。次子生性纯真,对于官场之事他并无经验,只凭自己简单的臆测行事,早晚是要吃亏的。
况且,苏家的确还不够。
「京中传言公主有意容王世子,我也见过容王世子几次,此事一日未定,阿澜你就还有机会。」 苏少淮笑着对弟弟说:「阿兄不会害你,最起码你可以试一试。公主金枝玉叶,对你而言也是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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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少澜没说话,只是一直沉默着。
苏少淮也不逼他,只是跟苏纮商议要再请姑母派两个宫中嬷嬷来教导两位妹妹,毕竟入宫小住这种事是恩赐,也得小心。宫中处处是规矩,他不想妹妹们得罪了贵人还不知道,那就麻烦了。
苏纮也都答应了下来,想着苏少淮即将成亲,也不同他议事太久,左右这件事也不是一两日就办好的。
苏少淮兄弟俩从父亲书房出来之后,各自离开,苏少澜回了自己院子,苏少淮则是离开苏府,驱车去了一个叫擅月居的茶楼。
掌柜见他来,便亲自引他上了三楼,苏少淮推门而入,褚元墨已经在雅间内焚香品茗,香燃了一截,不知他来了多久。
苏少淮先是道歉,后又做主将今日梁王世子所用都记在自己名下。
褚元墨见他来得匆忙,料想是家中有事绊住了,他也不问,只是先恭喜了苏少淮:「一点小小礼物,贺你新婚。」
苏少淮微微笑,「世子素日繁忙,叫少淮来,定不是为了这种小事。」
褚元墨掀起眼眸,看了看苏少淮,他对这人一直很有兴趣。
你看,旁人都道婚姻大事,古人更道洞房花烛是小登科,偏他轻描淡写说这种小事。
褚元墨觉得愈发有意思了,「伯音果然聪颖,我知你素来不为这些俗事烦扰,却也没想到伯音这般洒脱。」
苏少淮笑意不改,眼眸精光一闪:「世子不必试探,于我而言,可专心为国效力才是大事。」
褚元墨笑,伸手替苏少淮斟了一杯茶,「伯音心怀大志,元墨佩服。既如此,也就不绕弯子了,伯音才学过人,若门下省得伯音大才,自然大善。」
苏少淮眸子微亮,褚元墨给出的这个诱饵的确很诱惑。以他的能力,可去门下省任职事官,官阶正四品,分治门下省日常公务,还可接触到政令,若时机得当,可成为天子近侍也未尝不可。
但这样好的诱饵,他要拿什么来换呢?
「世子想要苏某做什么?」 苏少淮也不跟褚元墨绕弯子,他一直就觉得梁王世子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温和无害。
果然如此。
褚元墨笑而不语,只示意苏少淮先喝茶。苏少淮也有耐心,端起茶杯品茗茶香,尤为耐得住性子。褚元墨不说,他就不问。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褚元墨才幽幽地跟他说了他的条件。
苏少淮思衬半晌,答应了褚元墨的要求。
褚元墨温和一笑,他就知道苏少淮一定会答应他。
苏少淮此人一心想往上爬,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是褚元墨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苏少淮和他是一类人。
苏少淮成亲在即,出来的时间也不宜太久,他与褚元墨达成协议之后并未久留,饮完茶就走了。
褚元墨起身倒掉刚刚的茶,眸中一点儿情绪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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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郡主近些时日出席宴会总是被一些贵女围着打听庞绮的事情,不少人都以为她有机会成为未来太子妃,想从南康郡主口中探探消息。
可南康郡主全然不知这些事情,太子妃的事情又怎么会跟她说。
更何况,南康郡主本就不喜欢与朝宁作比,如今京中谈资都是太子与朝宁,她去了几次宴会觉得无趣,便不肯再去了,把自己闷在宫中。
公主殿下对这位堂姐还是很喜欢的,虽然她有点儿小脾气,但完全不影响。
美人嘛,当然有任性的权利啦!
贵妃一直说南康郡主也是可怜人,明明有父母却好似被太后养的跟个一样,也不知太后到底为什么非要让人家骨肉分离。
当然这些话贵妃也就私底下跟公主殿下说,公主殿下口风可严,从不对外人说这些。
也是因为公主殿下跟太后尊敬有余,亲近不足,不然的话,借给贵妃十个胆子,贵妃也不敢说这些。
公主殿下也常邀请南康郡主去昭鸾宫玩,只是南康郡主心中别扭,叫她三四次,才肯点头一回。公主殿下不计较这些,得了庞绮的小玩意儿也都会给兴庆宫那边送一份过去。
南康郡主今日又收到了公主殿下送来的小点心,她不像前几次那般叫宫人拿去分了,而是自己端着放在了书案上。
南康觉得自己对朝宁的感觉太复杂了,好像嫉妒她又有点羡慕她,明明不喜欢她,可是也难以完全拒绝她。想到这些日子朝宁对她诸多耐心,南康心里就五味杂陈的。
原因无他,南康自认为若是自己站在朝宁的角度,也做不到这样对一个人有这么多耐心。
刚送来的点心还冒着热气,南康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想拿一块儿尝一尝。
戚宫令奉太后命令来请南康郡主去正殿,南康刚拿起来的点心就放下了,小心地把食盒盖好,命侍女仔细看着,她整理衣裙,揽镜自照,并无不妥之后就去见太后。
太后见南康来了,笑着让她上前来,同她闲话几句,又说起朝宁的婚事,感嘆道:「徐景行与桑枞二人,一文一武,与朝宁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这两人哪个不比那个容王世子好?哀家看,徐景行比桑枞更合适,朝宁性子闹腾,桑枞也跟个猴儿似的,做夫妻性子互补些,日子才会有趣。」
南康垂眸,浅笑着附和太后的话,可袖子里的左手,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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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朝宁,又是!为什么什么都是与她相配!
第027章
南康不太记得太后到底说了什么, 她只记得回到偏殿再看到朝宁送的那盒点心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和朝宁终究是不一样的。
那盒点心,南康最后还是没有碰。
任由其放在那里, 日久天长的, 从冒着微微热气的可口点心, 逐渐转变成不能入口、甚至腐烂发臭的垃圾。
公主殿下自然不知道南康又对她生出了不满, 她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了。
庞绮入宫来, 公主殿下询问谢宴疏恢復如何, 庞绮只道自己已经回家, 但是回家之前表兄身体还是不太好, 这些日子在外行走都是叫卫原推着轮椅去的。
公主殿下一面觉得谢宴疏这人精得很,一面又忍不住担心谢宴疏是不是真的还未痊癒。
可是公主殿下近来往宫外跑的次数太多了, 庆元帝盯她盯得紧,她压根就出不去。
公主殿下想来想去, 也只好曲线救国——去东宫催太子殿下快快编书。
太子近来准备池国使臣来大周商谈的事颇为忙碌, 好不容易有时机喘口气,就被公主殿下逮着催促去编书。
太子清俊的面容此刻非常像苦瓜, 他愁眉苦脸地看着妹妹:「你向来不管,怎么这下着急起来。」
公主殿下自有她的说辞,说什么身为太子, 能者多劳是应该的。再说了, 满朝都知道太子在编书,怎么能在这种关键时候偷懒呢。说不定赶一赶进度,到了年终宫宴时, 还能作为献礼给父皇呢。
太子听出来公主殿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颇为玩味地开始逗妹妹:「编书么,哪里有一帆风顺的。萧祭酒从前编书, 那也是花了几年的功夫,耗费了多少人力苦心编纂的。我这才哪到哪,父皇是不会着急的。」
公主殿下完全没发现她阿兄在套路她,下意识地说道:「阿兄要是没人,叫谢宴疏来呀。先前不是阿兄自己说他来了阿兄编书的进度都快了不少么。」
公主殿下还不知自己已经露馅儿,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妹妹,俨然一只奸计得逞的狐狸,又装作不知,继续道:「这倒是个办法。」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入宫来了。」 公主殿下自觉天衣无缝,抛出诱饵。
「哦?怎么呢?出什么事儿了吗?」
「哎呀,他近来身体不太好吧,我也不知道,阿兄不然派人去看看牙。」 公主殿下说完,抬头看向太子,发现太子早就识破她的想法,还一副在旁看热闹的表情。
公主殿下顿时不乐意了,撅着小嘴生气:「阿兄故意的!」
太子大唿冤枉,「分明是秾秾先利用阿兄,哪里是阿兄故意的。」
褚明华气哼哼的,她就知道阿兄这个人跟父皇是一样的,只要能看她笑话,一定是不会放过的。
她也不想关心谢宴疏了,丢了个大面子,她起身就要走。
太子见妹妹真的生气了,连忙上前拉住她,好言好语地哄着她:「诶,阿兄错了错了,阿兄帮你去问。」
公主殿下扭头,不悦道:「什么是帮我问。」
太子见状,无奈地妥协了:「我问,我问,我需要谢宴疏帮我编书,所以我现在想知道他近来身体如何,能否担此重任。」
听到这话,公主殿下才傲娇地点点头,「我就说我是阿兄的小棉袄,阿兄想什么我都知道。」
太子听得想发笑,他家秾秾有时总是这么自信,自信得让人想揉揉她的小脸蛋。
「最近还是得乖点儿,不许随意出宫知道吗。」 太子也没忘记妹妹被刺杀的事,明面上这件事的确是解决了,罪名都是先戾王余党。
可是实际上,先戾王余党即便是要刺杀也该刺杀他这个太子不是吗?刺杀公主是为什么呢。
太子的心里始终没有放下心来,他还派了人在暗中探查。这次是先戾王余党,那下次呢?又或者换个人选?
褚明华乖巧点头,但想起不合理的地方,她还是愿意跟阿兄说一说:「阿兄差人办事是託了堂兄吗?橦刀去大理寺查卷宗时,无意间听人说起堂兄也去过大理寺查看卷宗。」
太子眉梢微挑,「何时?」
「也就是查刺杀案的时候。」 褚明华如实相告。
太子颌首,笑道:「此事他也关心,他先前也去探望过你,后来便说也去查一查有什么发现。」
公主殿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太子打发人去太师府询问谢宴疏,不多时又有小黄门来报,说是刑部尚书和梁王世子一起来了。
太子皱了皱眉,这时候刑部尚书和元墨一起来做什么?
公主殿下眨眨眼,笑嘻嘻地说道:「阿兄那我先走啦~」
大周从前也是有女帝,皇太女的,庆元帝对两个孩子都格外看重,并不是一味的溺爱。该教的东西还是会亲自教,处理政务时从不避着公主殿下,甚至有时候还会连带着太子公主一起教导。以致于有时候太子也会把公主殿下抓来处理政务。
公主殿下明白,但她懒啊。
这会儿听到刑部尚书,那不用说都知道是公事了,她只是一个爱吃喝玩乐的公主殿下,不想做苦瓜。
太子一把抓住了妹妹,力气大得惊人,公主殿下惊恐地抬头,看到她阿兄笑得分外温柔的样子真是像极了话本里的恶毒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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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有话好好说,我又不会跑。」公主殿下眼看着刑部尚书和堂兄就要来了,连忙卖乖道。
直到刑部尚书和褚元墨都已经迈进东宫崇正殿的大门时,太子才放开了妹妹的手,她会不会跑,做哥哥的再了解不过。
刑部尚书刘焱先是给太子请安,发现公主殿下也在,又想再行一次礼。
公主殿下连连摆手,「大司寇不必多礼。」
褚元墨规规矩矩地跟太子和公主殿下行礼,太子也颌首回应,笑着说道,「今日不是正好休沐,怎么大司寇和玄朗一同来了。」
玄朗是褚元墨的字,梁王给他取的。
刘焱见公主殿下在,略有迟疑,褚元墨倒是没什么影响,直言道:「与先戾王有关。」
太子目光一凛,看向刘焱,刘焱也不犹豫了,立即交出一封摺子,说道:「刑部奉太子命追查逆党,今日于城郊外发现踪迹,臣派人围剿,错,错估对方实力,险些出事,幸而世子路过,才将余党悉数擒获。」
公主殿下看向褚元墨,眼里亮晶晶的,「堂兄今日出城了?」
褚元墨温柔一笑,「之前为皇祖母求了一串佛珠,供奉已成,想着休沐去取,正好碰见了。」
褚明华顿时瞭然,太后的确很喜欢与佛有关的东西,「堂兄用心了。」
「余党已经全数擒获?」太子记得宋薄的奏摺就写到了刺客招认了他们其实人数并不多,派出来刺杀的人已经是很大一部分了。
刘焱重重点头,「是,只是对方存了死志,臣未能留下活口。」
公主殿下觉得好像什么地方有古怪,却下意识地觉得此刻不宜开口。
太子神色淡淡,刘焱额头冷汗直冒,这次的确是他行事疏忽了,若不是有梁王世子在的话,这件事怕是要砸在他手里。
而太子殿下向来情绪内敛,他也捉摸不透太子到底是何意思。
过了一会儿,太子才道:「既然如此,那回头你再写一份摺子直接呈送御前。往后行事多加警惕,若非今日玄朗在,也不知你今日焉有命回。念在你此次有功,就不罚了,下不为例。」
刘焱听完太子的话,心头大松一口气,连连谢恩:「多谢太子殿□□恤,多谢世子。」
太子摆摆手让人离开了,褚元墨在刘焱走了之后,颇有些无奈道:「明日我还得跟太子阿兄请一日的假,今日天色已晚,护国寺是去不成了。」
太子自然无有不应,褚元墨也就离开东宫了。
公主殿下歪着头看着堂兄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堂兄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她又说不上来。
太子见妹妹一直盯着褚元墨的背影,点了点她,「看什么呢。」
「总觉得堂兄今日不太高兴呢。」 褚明华对于人的情绪十分敏锐,虽然褚元墨在笑,但她就是觉得褚元墨不太高兴。
太子笑了笑,「哪有人天天高兴的呢,不过阿兄希望秾秾天天高兴。」
公主殿下顿时感动不已,然后冷不丁地戳了一下太子的痛脚:「没事,反正我天天都比阿兄高兴,毕竟我也不用像阿兄日日去文德殿处理政务,这样想想,我真的会天天高兴。」
太子忍住了想敲开妹妹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样的躲懒技巧的冲动,微笑着翻了个白眼。
吓得公主殿下拎起裙子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东宫。
天啦,笑着翻白眼的阿兄好可怕哦!
太子笑着看着妹妹跑掉,唤来临田,吩咐他去查一查褚元墨近来的动态,一定要小心,莫要叫人发现了。临田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办事从来牢靠,他应了之后便悄然离开。
太子的手落在摺子上,心里微微发冷,玄朗啊玄朗,你千万不要让孤失望啊。
第028章
公主殿下近来的动向庆元帝都一清二楚, 得知她去了东宫之后,东宫派人去了太师府,庆元帝倒是对谢宴疏起了几分兴趣。
「朝宁看来是对这小子上心了。崔吉, 你说他是个什么人?」 庆元帝处理政务头也不抬。
崔吉站在旁边微微笑道, 「老奴不知道, 但公主殿下另眼相待的, 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庆元帝闻言, 觑了崔吉一眼, 「你倒是会说话。」
崔吉笑意扩大了些, 低声道:「圣人教导得好。」
庆元帝也笑了, 抬手虚点了他一下,「朕可没教你这些。」
崔吉笑而不语, 圣人这是高兴呢。
庆元帝随手取了本摺子,看到一半儿想起来一件事, 问崔吉:「朕记得你说过, 谢宴疏身上带着功名?」
崔吉点点头,答话道:「是, 圣人还曾夸赞过谢世子的文章,说他文章天成,点中切题, 也不乏实干, 是个人才呢。」
庆元帝狐疑地看了崔吉一眼,「朕还说过这种话吗?莫要煳弄朕。」
崔吉连连躬身,「老奴句句属实, 不敢欺瞒圣人。」
庆元帝努力回想了一下, 问道:「朕想起来了,是章谓之主推的那篇?论民生之道的。」
崔吉笑了, 附和道:「圣人好记性,的确是章阁老十分推崇。」
庆元帝点点头,看来这个谢宴疏倒是有几分真材实料。就是……
「这个谢季,着实不像话。若非当年他兄长战死,这个王爷也轮不到他来当。胡闹都闹到萧太师的寿宴上,简直丢了老王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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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话,是怀念老容王和先容王世子,又骂了现任容王。
庆元帝带着怒意的话让崔吉的头愈发地低下来,他自然是听出了庆元帝对容王的不满。庆元帝骂两句倒也罢了,他一个做奴才的,可不能随意搭腔。
非议皇亲贵胄,他还没这个胆子。
容王大闹萧太师寿宴,寻常人不敢说,庆元帝想知道自然有人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更何况当日朝宁代他去给萧太师贺寿,回来时也好好告了容王一状。
容王行事无度,庆元帝十分不喜,然此事也是萧家和谢季之间的私事,没有太过分,他也不会管。
他感兴趣的是庞铮那日说,宁愿谢宴疏不要容王之位,也还是萧家子孙……
没想到萧家对谢季如此不满,而太师竟然有此念头。
庆元帝半阖眸,手指轮点桌面,若是朝宁真的有意谢宴疏,容王之位是不能不要的,谢季倒是可以不要。
谢季本人无德无行,若非祖上积德,他怎配?
谢宴疏有能力,他能堪当大任是一回事儿,家底儿是决计不能不要的。
否则的话,他的朝宁岂不是受大委屈。
此时正准备去国子监的公主殿下还不知道,她亲爱的父皇已经准备好她若要选谢宴疏为驸马的话,该怎么给谢宴疏薅家底儿的事了。
公主殿下虽不用如太子一般日日去文德殿点卯,但得去国子监上课。
圣人很看重对公主殿下的培养,世家之间对于女儿的培养也很用心,家中族学多数也是不拘男女都可去。
国子监中,监生们听闻公主殿下不日又将回来复课的消息顿时乖觉不少,连带着夫子们这几日上课都省心了许多,暗中感嘆还是公主殿下的威名好用啊。
要知道国子监中学子众多,非富即贵的更是不少。这般人家出身的,多少都有些傲气。夫子们严厉的,课上倒相安无事,夫子们谦和的,碰上刺头,也难免多多花费些心力。
可这么些年吧,也就这么过来了,唯有公主殿下来了之后,国子监也没有比这位更刺头的了。
夫子们一致都觉得,一堆刺头不如就一个刺头更好。
更何况,公主殿下尊师重道,她只揍学生,又不揍夫子,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庞绮得知公主殿下去国子监也要带着她去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反倒是公主殿下不甚在意,还出言安慰道:「不必多思,你外祖父是萧太师,你师承萧夫人,博学广闻,况且跟着我去,没有人敢多说你什么。再说了,你父亲如今是二品大员,便是我不带着你,你也可以去国子监。」
江绵也在旁点头,轻声道:「国子监也有女学生,只是人数不多。」
庞绮闻言,心中安定了不少。
公主殿下见庞绮神色轻松了不少,与江绵对视一眼,愉快地说道:「那就走吧,我也许久没有听夫子们讲课了,有点儿想念吶~」
江绵静默了一下,小殿下啊,您这语气可不像是想念国子监的夫子啊。
国子监中最得公主殿下青睐的就是武举科,那是时时惦记,常常光顾。而武举科的监生对公主殿下那是又爱又恨。
爱当然是因为公主殿下重视,武举科的待遇也跟着好了许多,恨是公主殿下揍人真的很疼,什么男子汉自信的,时常一败涂地。
公主殿下是不在意这些的,她到了国子监先去寻了萧开阳,悄悄给带了一点点他喜欢的宫廷小食和小酒。
萧开阳平时无事其实也喜欢小酌两口,奈何樊氏管得严,也只有在国子监的时候才能偷偷喝几口。
当然,理论上来说,国子监内也是不准饮酒的。
不过悄悄地,没人知道就好了嘛。
萧开阳目露感动地看着公主殿下,这可真是个好学生啊,知道为师长解忧。
公主殿下笑眯眯得看着萧开阳,萧开阳本来还没当回事,但他喝了两口,发现公主殿下还是这么笑眯眯的样子,他顿时就心生警惕了。
该不会,这酒喝得还有点儿条件吧?
「殿下,是有什么事吗?」萧开阳试探性地发问。
公主殿下点点头,笑得有点含蓄。
萧开阳一看,这完了,这么含蓄,怕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放下手中酒杯,严阵以待:「殿下说吧,臣就知道,殿下今日给臣带了这么好的酒,应该不是能白喝的。」
公主殿下大为惊讶,不明白为什么在老师心中自己的形象这么混帐的吗?
「老师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才不是这种人呢!」
公主殿下义正严词地为自己正名:「我这是给老师的孝顺,吃点儿东西就让人帮忙办事儿,我是这种人吗?」
对于公主殿下的理直气壮,萧开阳开始自我怀疑起来,难道真的是他想错了?
「要求人办事儿,当然得拿出点好的态度来啊!」 公主殿下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个长盒子,这一看就是装着书画的。
萧开阳顿时头皮发麻,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公主殿下即将打开的书画盒子,严肃地说道:「殿下,这可是行贿啊!臣还想多过几年好日子呢。」
公主殿下无语至极,强势地打开了书画盒子,露出一幅捲轴来。她道:「这可不是我要给老师的,这是我父皇替我给老师的,知道老师喜欢李大家的画,这是《秋日农耕图》真迹,童叟无欺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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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是李大家的《秋日农耕图》,萧开阳也忍不住眼前一亮,隐隐激动起来。可是萧开阳再激动也还理智存留,他狐疑地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圣人为何要替殿下给臣送东西?」
公主殿下不好意思地挠挠手心,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哎呀,就是,就是,先前从老师这借的前朝孤本,不小心被我给沾了墨,但是您放心!没有污到字,就是页面有点儿脏了。父皇怕我把您气出个好歹来,拿来赔罪的昂……」
萧开阳听着听着就脸色巨变,听到孤本被沾墨的时候,手都颤颤巍巍地捂住了心口,忍不住老泪纵横。
公主殿下十分愧疚,连忙把《秋日农耕图》展开,想让萧开阳转移一下注意力时,听到她老师声音发颤地问她,孤本到底被毁成什么样子了。
公主殿下眨眨眼,乖巧地把《秋日农耕图》又捲起来,伸出了双手,一副『你罚我吧我绝不躲闪』的模样,低声道:「也,也没有完全被毁,就是它最外层的书,书页,吸了不少墨汁……」
萧开阳悲伤的表情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孤本带来了吗?」
公主殿下点头,又拿出了孤本,萧开阳心头一跳,连忙接过来,发现幸好只是他包了三层书皮的第一层,而孤本真正的底页只有边缘染上了一点点儿墨迹,立即长舒一口气。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孤本和《秋日农耕图》都收了起来,然后极其厚脸皮地说道:「无事,为师知道你粗心大意,借给你时,包了三层书皮,为了贴合孤本的原貌,特地做旧了一番,你分不清也是正常。」
这下轮到公主殿下愣住了,「书皮?谁在书皮上还写那么密密麻麻的字啊?」
萧开阳理直气壮:「为师读后感,不行吗!」
公主殿下后悔了,师出同门的厚脸皮:「那您把《秋日农耕图》还我,我不赔罪了。」
萧开阳表示不可能,「这是圣人送给臣的,圣人是天子,一言九鼎。」
公主殿下哼了一声,「其实我觉得我这几日有点儿想念师母了,想去陪师母聊聊天。」
萧开阳一僵,好嘛,这小公主现在还会借力打力了。
于是公主殿下就看到她家老师十分不捨得地把《秋日农耕图》一点一点地挪过来,那脸上的表情可太心痛了,什么叫割肉剜心,一看她老师这模样就明白了。
公主殿下狡黠一笑,一把抽了过来,萧开阳生怕损坏了农耕图,连忙松手。眼神里那万分难捨的神情真的叫人看了可可怜了。
萧开阳看到公主殿下把农耕图放进了书画盒子里时,也忍不住眼睛里冒出了点儿泪花花。
曾经有一份我偶像的手书真迹在我面前,而我不知道珍惜,直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说『留下它』!如果要在这份留存时间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1
萧开阳痛失偶像真迹,伤心地撇过头去,只要不去看就等于看不见不知道。
然后,萧开阳突然觉得手中一沉,他回头一看,是公主殿下把盒子郑重其事地放在了他手里。
萧开阳不解地看向公主殿下,道:「这是……」
公主殿下笑得开心,爽朗解惑:「这是赔礼啊。朝宁粗心大意,老师本可以不借的,可这般珍爱的孤本还是出借了。再者说,包书皮是老师爱护孤本。若非老师爱护,孤本可能真的就被我毁了。是朝宁不对,这《秋日农耕图》当然还是给老师啦,幸好孤本没事儿,看来老师的先见之明还是很有用的。」
公主殿下这般替人着想,萧开阳又忍不住感动起来:「殿下真好。」
公主殿下大手一挥,非常豪爽:「小事小事,左右都是从我父皇私库里薅,啊不是,拿的。」
啧,萧开阳替庆元帝心痛一秒,这感动好像有点升级了。
为了老师去薅亲爹的私库,多好的孩子啊。
公主殿下给老师送完赔礼之后,带着人准备去寻江绵与庞绮。
她入国子监读书不宜张扬,素日随行的青玉卫太多,不好都跟来,便只有邹秋和橦刀两人近身跟着,其余青玉卫都在国子监外,身边的八大宫侍也只带了专门理事的谷雨和善武的大雪两人。
说起邹秋,他得知之前公主回城遇刺,自己去慎刑司领了三十鞭。公主殿下得知赶到时,邹秋已经受了十五鞭了。她本就没有责怪邹秋的意思,命人不许再打,心中也对邹秋愧疚不已。
而邹秋则更加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用邹秋的说法来解释就是他这个青玉卫首领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来保护公主殿下的。殿下遇刺,本就是他失职。
邹秋跟头犟牛一样,认死理就不改,公主殿下说不过他,只好让他跟着。
她先去给老师送礼,庞绮就让江绵带着去国子监熟悉一下环境了。
来时就约好了若是逛完了,就去武举科的训练场汇合,桑枞与徐景行也都在那边等着。
只是还未行至武举科的训练场,就听到有两个人在假山石背后窃窃私语。原本公主殿下也对这种背后说人的事情不感兴趣,正当她要路过之时,听到了南康和自己。
褚明华微微皱眉,示意身后的几人安静,她就站在假山外面色冷然地听着,里面的人到底还能说出多么离奇不敬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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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郡主虽花容月貌,可哪比得上朝宁公主身份尊贵,帝后嫡女,万千宠爱。」
「公主好,可你也不想想,凭你也能够得着殿下吗?便是你有机会英雄救美,圣人也不见得肯让殿下以身相许。倒不如专心选择郡主,郡主性情温柔大方,将来若得功名,也未必不能扶摇直上。况南康郡主是太后的亲孙女,这怎么着也不会亏待了她去。」
「快别说了别说了,听说那位这几日就要来国子监,别被她撞见。」
「走走走。」
公主殿下面色冷寒,她是真没想到这国子监之内还有这种无耻下流之徒,好好的书不读,要来找死。
谷雨和大雪离得远些,没听见假山里的人说了什么,但两人见公主殿下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鞭子上,就知道这两人怕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邹秋和橦刀两人的手也都摁在了长剑上,虽然但是,以防万一。假山出来的距离太近,若是对方突然暴起,伤到殿下那就不好了。
「啊!小,小殿下……」
「公主殿,殿下……」
那两人从假山处出来,便瞧见了一身鹅黄衣衫的公主殿下,下意识地,就瞧见了她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繫着的鞭子上。
两人一抖,连忙往后缩。可公主殿下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呢,抽出鞭子狠狠扬手甩了过去。
褚明华其实更擅长用剑,然剑易伤人见血,她便改用鞭子。这么多年下来,她抽人的水准那叫一个精准无误。一鞭子过去,两人都被抽了个正着。
加上这两人本就心虚,又被正主撞破之后慌张不已,往后躲进假山的动作多少显得有些乱了。一时之间这么大个假山入口,两人竟还能撞到一处去。又被鞭法了得的公主殿下狠狠抽了一鞭子,顿时痛唿出声,更加慌忙不迭地闪躲。
公主殿下回头看了邹秋与橦刀一眼,两人顿时会意,直接飞身过去,从假山另一边入口过去,把两人扔了出来。
两人被直接丢出来滚到了公主殿下面前,连声求饶,然公主殿下完全无视了这两人的求饶声,一鞭又一鞭,抽的两人是哭爹喊娘的嚎叫不已。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不少人,有人路过来看,发现是朝宁公主正在鞭笞两个监生,而那两个监生已经被打得身上血迹斑斑了。
有人心有不忍,想上前劝诫,被旁边的人拉住;有些人直接就在旁边看戏,更有人因为朝宁的公主身份连话都不敢说。
聚众的人越来越多,便有人大胆地上前替二人求情,「请公主殿下停手,您再打下去这二人就要死在这儿了。便是他们犯了错,也该由律法制裁,而非殿下滥用私行。」
公主殿下停了手,面色不善地看向出来求情的人,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来人拱手,态度不卑不亢:「在下进士科宋脩。」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褚明华想看宋脩,语气森然,再看看向地上两人时,眼神又变得戾气十足。
宋脩愣了一下,他方才不是直唿了公主殿下吗?不过没事,公主既然问话,他答就是了:「学生知道,您是朝宁公主。」
褚明华哼笑一声,也不知是夸赞还是嘲讽:「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来管我的事,你胆子挺大啊。」
宋脩顿时手心冒汗,他才刚来国子监不到半年,倒也听说过这位公主殿下行事霸道,但没有想到自己碰上这不平事,她竟这般理直气壮。
「非也,此二人是国子监的监生,将来也是会入朝为官的,殿下如此行事,未免叫人觉得您霸道蛮横。」
来围观的人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可真敢说啊,说公主殿下蛮横霸道的不少,当着人家面儿说的人,哥们,你头一个啊。
褚明华闻言笑了,「为官?发什么梦呢?就这两个垃圾也能入朝为官?你莫不是以为进了这国子监,不论好赖,朝廷都会照单全收啊?你把我父皇当冤大头了?」
宋脩哪里遇到过这般位高权重还蛮不讲理的人,听她直言自己冒犯今上,顿时吓得跪下澄清:「学生并无此意,请殿下莫要曲解学生的意思!」
「邹秋,搜搜身,看着两个废物叫什么。」 公主殿下见宋脩这人跪了下去,也懒得多说,她环视了周边的监生们一眼。众人都忍不住心头一颤,个个站得笔直,这眼神简直比先生的眼神更可怕。
先生最多也就是责骂你几句,这位可是真的动手打人啊,能把你打死的那种。
现下躺着半死不活的那俩,不就是个典型吗?
邹秋搜到了两人身上的监生牌子,呈给公主殿下阅看。公主殿下嫌弃地拿鞭子翻了翻,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念了出来:「梁起越?杨定高?」
梁起越这个名字倒没什么,但杨定高这个名字被公主殿下念出来的时候,还是引发了不少人的议论。
公主殿下不由得挑眉,看来这杨定高在国子监里挺有名的嘛。
不等公主殿下发问,谷雨就想起了这杨定高仿佛就是忠勇伯之子,上前附在公主殿下提醒了一句。
「忠勇伯?他真是会教儿子啊,改日本宫就让父皇和皇叔跟忠勇伯讨教讨教这为父之道。」 公主殿下笑了,微微俯身,「你们二人谁是杨定高?」
两人自知心虚,被朝宁公主抽打也不敢跑,只想着公主殿下抽完人,解了气这事儿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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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杨定高听到她居然点出了自己亲爹,还说什么让圣人与梁王跟他爹讨论养儿子?顿时心头狂跳,这是什么讨论养儿子,这分明就是要告御状啊!
杨定高现下不敢作声,抖得跟筛糠一般,现下后悔得恨不能戳死自己。让你嘴贱,让你嘴贱啊!
两人都不敢说话,公主殿下从两人中抖得更为厉害的认出了杨定高,她立时霸气地凌空抽了一鞭,『啪』的一声,叫周边围观的人心头都为之一抖,就更别说跪在公主殿下面前的杨定高本人了。
公主殿下面上挂着笑意,这笑意却叫人看了发冷,杨定高此刻万分后悔,生平读了那么多书竟然没有一句能形容自己此刻的害怕。
他错了,他不该打着什么英雄救美的主意,更不该议论公主殿下,听公主的语气这是要牵连他全家啊!
「来,你说说,本宫为什么打你。照实说,有一个字骗我,就叫你爹去御前请罪吧!」
公主殿下完全不怕别人说她仗势欺人,她都是公主了,对犯错的人不仗势欺人,难道跟他讲道理?
好笑,要是讲得通道理,还会犯这种错?
杨定高瑟瑟缩缩的,惊恐不已,此刻吓得魂不附体,他虽然在家中得宠,但很明白自家在京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世家,不过是落魄了的伯府罢了。
平日哪有什么面圣的机会,他这开罪朝宁公主,父亲去面圣居然为了请罪,他会被他爹活活打死吧!
杨定高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求饶,说来说去也是车轱辘话,什么求公主殿下恕罪,他已经知道错了,罪不及家人之类的。
公主殿下听得不耐烦,又甩了一下鞭子:「再不说就永远别说了。」
饶使场景有点不合适,众人吃瓜的心也燃起来了,这杨定高出身伯府,学识也拔尖,平日里在国子监内行走也颇得大家脸面。这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儿把公主殿下惹成这样儿啊。
宋脩也看向杨定高,鼓励道:「既然殿下让你说就说吧,大家也可以给你评评理。」
公主殿下又笑了,十分不屑,这宋脩是哪里来的憨批傻子。评理?怎么,还认为就是她的错呗?
「宋脩,你说评理,是先入为主地觉得本宫错了,想借舆论来为他造势是吗?」 公主殿下难得生了回好心,宽宏大量道:「那本宫今日就教你个做人的道理,在真相未明之前,不要主观臆测这件事应该可能估计谁对谁错。」
宋脩愣住了,公主殿下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拿着鞭子晃了一圈,继续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劝本宫吗?因为他们知道,本宫就算蛮横霸道,也绝对不是不讲理的人,只不过在本宫这没有什么大错小错。错就是错,必须得认!」
『错就是错,必须得认』这八个字让宋脩心头生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
果然杨定高被公主殿下这么一说,砰砰磕头:「殿下恕罪,是学生错了!学生不该,不该想设计公主和郡主,不该议论两位,更不该肖想驸马之位!请殿下饶了我吧,求求殿下,求殿下饶了我家吧!」
杨定高这话一出,宋脩面白如纸。
褚明华看都懒得看这几人,嘲讽道:「想设计?你可真是会避重就轻啊。就凭你这点儿胆量能在什么事儿上对本宫英雄救美,让本宫以身相许呢?还议论?皇家的公主和郡主在你口中像是什么货物一样由得你挑来选去的,你好大的口气!」
哇!这杨定高好大的野心!
这厮也太敢想了吧!
吃了几两酒啊,醉成这样?
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众学子心底发麻,对杨定高此人刷新了下限,万万没想到平日里风光月霁的一个人私底下竟然这般龌龊。
公主殿下还没打算完,继续道:「也就是本宫了,换个旁人怕不是要被你得逞了。如此品德卑劣龌龊之人还想入朝为官?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大周人杰地灵,品德优胜的学子无数,几时轮得到你这种废物为官。让你为官,难道鱼肉乡里欺男霸女吗!」
「邹秋!」 公主殿下喝到。
「臣在。」邹秋上前一步,众人才看到了公主殿下身边还跟着两位青玉卫的正副首领,顿时心有余悸,幸好惹了公主殿下的人不是他们。
「捆了,丢到忠勇伯府去,国子监的名额空出来,让给其他有才之士。还有这个姓梁的,他家一脉也别再进国子监了,免得读着圣贤书,养出来个不知骯脏嘴脸的货色。」 褚明华心气儿不顺,看到跪在旁边的宋脩,眯了眯眼,问道:「宋脩,你现下觉得,你该当何罪?」
宋脩也连连磕头,额头都磕红了:「是,是学生识人不明,妄断事情真相,误会公主殿下,请殿下责罚。」
公主殿下见宋脩还算能转过弯来,微微舒畅了些,抽了他一鞭子,那鞭子凌空甩来,宋脩的薄纱外衫都被抽破。
众学子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唯恐波及自身。
公主殿下环视一周,扬声道:「将来你们若为官,遇见不知首尾前后的事,宋脩就是你们的教训。今日本宫只是给他一鞭,若来日你们遇到的是刑事大案,以自己愚蠢的念头错断了案情,那就是草菅人命!相信诸位为官的本心,不是只想做个煳涂官吧?」
这话太重了,这一鞭也犹如当头一棒,敲在了众学子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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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为官者,自然不能草率定案,那难道为人就可以吗?
肆意定论一件事的对错本就是错。
朝宁公主的话掷地有声,众学子们纷纷掬手行礼:「谢公主殿下教诲,我等铭记于心。」
公主殿下见状挑眉,还算脑子清醒。她抬脚便走,后头是匆匆赶来的主簿一头汗水,公主殿下已经走了,留下橦刀与主簿交代。
萧开阳其实早早就在侧观看了,他知道小公主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这一番收拾下来,也的确效果不错。好歹也叫这些天之骄子们看看,权势、真相、舆论、误会这些东西会在将来他们为官的路上反覆、重复出现。
希望今日之事,能记在有心人心中,将来莫忘初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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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宁公主在国子监痛斥两心术不正的监生之事迅速地就在国子监里传开了,南康来国子监时就听到人议论纷纷。她派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件事的原委,心中对杨定高之流厌恶不已。
一个落魄伯府出声的人也敢这样来算计她?还说她比不过朝宁?真是莫大的侮辱。
南康对朝宁的心态愈发变得复杂,若她是公主,自然也有许多事能做得很好。朝宁任性妄为难道不是因为她是公主吗?
南康心中闷了一口气难以抒发,扪心自问,若是那日撞见这件事的人是她,她也不会如朝宁痛打落水狗一般打人。但又觉得朝宁此举的确十分解气,对那些龌龊之人,抽几鞭子又怎么呢。
可她不行。
她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皇室郡主,务必要端方得体,当众抽人这种事,朝宁可以,南康不可以。
因为庆元帝不会在乎朝宁怎么抽人,可太后会在乎她是否得体。
想到这些南康就觉得自己犹如提线木偶,被拉扯来拉扯去,形式举动都被束缚控制,半点不由得自己。
南康郡主想的这些,若是与公主殿下诉说一二,公主殿下也必然会告诉她如何破解。
觉得受控是因为太在乎那人心里自己的地位,只想卑微求个嘉奖,偏生这嘉奖难得,于是这『太在乎』就会束手束脚,反而不美,还受累。
国子监的各学科之中,南康对于冷门的算学独有偏爱。常去算学听课,偶尔参加课业考核也是名列前茅。
这日也是算学,南康才走到算学馆门口,便遇见了徐景行。她微微一怔,主动同对方行礼,「徐郎君安好。」
徐景行今日来算学替公主殿下取一本书,正巧就遇见了南康郡主,他也抱手回礼:「见过郡主,郡主日安。」
「徐郎君是来听算学的?」 南康其实生得温婉美丽,她目光柔和地看向徐景行。
徐景行晃了晃手里的书,笑道:「今日的课在律学馆,碰巧顺路,替小殿下取一本书。」
南康听他唤小殿下时语气亲近,心中不免有些黯然,只是面上还要维持:「既如此,南康就先别过。」
徐景行颌首,笑着同她道别,又潇洒地转身离开。
南康控制自己不要回头看,可在进入算学馆之后下意识走到了窗边坐下,没忍住抬头看了那青年的背影一眼,她紧紧捏住了手中的锦帕,极力平息自己心中泛滥的情绪。
她不能失态。
徐景行取书之后,直奔律学馆,就看到公主殿下身边多了一个坐着轮椅的容貌清俊气质清冷的病弱青年。他『啧』了一声,摇摇头,公主殿下,为美色所惑!
谢宴疏其人,跟个狐狸精有啥区别!
谢?狐狸精?宴疏此刻正在与公主殿下聊天,两人从大周刑律说起说到了近几年颇为有名的刑事案,观点输出几乎一致,谢宴疏偶尔还能提出些新角度,令人嘆服。
这不止公主殿下听得入迷,旁边还多了好几个监生。
徐景行冷不丁地出现,把书往公主殿下那儿一扔,谷雨扬手一接,微微屈膝:「谢徐郎君。」
徐景行嗤了一声,「不用谢,反正小殿下现在有人说话高兴着呢,咱们这种不太重要的,还是往边上稍稍。」
桑枞坐在谢宴疏轮椅后边儿,闻言探出个脑袋来跟徐景行斗嘴:「啧啧,景行你好像公主殿下说的酸黄瓜啊。」
徐景行想一脚过去,奈何他靠着谢宴疏,要是踢着桑枞,谢宴疏也得就地起飞。
这么个伤员,还是别了。
万一讹上他了怎办,他现在可穷了!
徐景行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桑枞:「你快谢谢人家谢世子吧,要不是你挨着他,你这会儿都飞出去了。」
公主殿下见徐景行和桑枞斗嘴笑得可欢了,还从谷雨那儿摸了一把瓜子来,给身边的江绵庞绮以及那几个学子都分了分。
谢宴疏见公主殿下给众人都分了瓜子,唯独自己没有,颇有些委屈地朝她伸出了手。
公主殿下不太见得好看的人可怜兮兮的样子,这人还是谢宴疏,她把谢宴疏的手捲起来,轻声道:「你乖一点,这些都是你不能吃的,来给你蜜饯。」
大概谷雨是个百宝袋,公主殿下又从她那儿拿了一小小包蜜饯放在谢宴疏怀里,谢宴疏欣然收下,俊逸的面容上重新出现了笑容。
围观了两人小动作的徐景行捂着牙,一副被酸到的样子,又面无表情地同桑枞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酸黄瓜,现在酸得有点儿牙疼。」
谢宴疏抬眸,目光满含笑意地看了公主殿下一眼,获得公主殿下的灿烂笑容一枚,看得徐景行更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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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枞毫无察觉,大大咧咧地傻笑,「你看我就说你是吧!」
庞绮第一次见桑枞与徐景行的相处方式,觉得十分有趣,江绵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教律学的岑博士来了,众人便有序归位,公主殿下就坐在谢宴疏的右边,江绵与庞绮与她在同一排的右边,桑枞在谢宴疏后一排,徐景行则是在公主殿下的右前方。
岑博士年纪挺大的了,鬍子白花花一大把,拿着戒尺来讲课的。岑博士为人严肃,不喜玩笑,加之律学本就严谨,岑博士的威严还是挺足的。
是敢拿戒尺打公主殿下掌心的人之一,故此,来律学馆,公主殿下很老实。
偏偏徐景行气桑枞个木头脑袋,叫谢宴疏占了殿下身边位置不说,还傻呵呵地同人亲近,笨蛋!
他越想越气,捻了个小纸团,回头精准地砸到了桑枞头上。
那桑枞能忍?他拾起小纸糰子就往徐景行那边丢,就是吧,没注意谢宴疏的轮椅,失误直接砸到了岑博士的后脑勺上。
岑博士怒而回头,「殿下!」
公主殿下慌张起身,「这次不是我!」
第029章
「殿下身为公主, 应当为学子们树立榜样,而非调皮捣蛋地扰乱课堂。」
岑博士板着脸严肃地看向公主殿下,本来就小的眼睛此刻皱得更是快看不见了, 他还是拿起了戒尺, 冷酷无情道:「来, 就一下。」
公主殿下委屈巴巴地辩解:「岑博士, 您睁大眼睛看看, 这次真的不是我呀。」
岑博士摇摇头, 听不进去, 「除了殿下, 没有人敢在老朽的课上这般放肆。」
公主殿下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桑枞一眼, 桑枞立刻举手,站了起来, 抓抓后脑勺, 带着一股子清澈的愚蠢,憨憨地说道:「博士, 是我,我本来是想打徐景行的!那个纸条就是他扔过来的!不信您看,那纸条只有半张, 另外半张就在他桌上!」
桑枞指控, 岑博士将信将疑地把纸团打开,发现果然只有半张。他拧着眉头走到徐景行书案前,拿戒尺敲了敲他的桌子。
徐景行也只能把手抬起来, 露出了那剩下半张纸。
岑博士怒不可遏, 揪住了徐景行的耳朵,「孽徒!伸手来!」
徐景行咬牙, 闭眼,视死如归地伸出了手,心中咒骂桑枞千万次。
还习武射箭呢,扔个纸团都能害他挨打,小废物!
岑博士对男学子可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直接一戒尺打下去,『啪』的一声,隔壁的公主殿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她可是尝过这戒尺的滋味。
徐景行挨打了,桑枞当然也难免,而且还因为桑枞打到了岑博士的头,多加一戒尺。
两人都被岑博士揪了耳朵,然后被赶到了课堂外顶着书罚站。
公主殿下倖免于难,岑博士也非常为师之道,知道自己冤枉了公主殿下,还跟公主殿下道歉。
公主殿下那叫一个受宠若惊,要知道公主殿下长这么大就挨过三个人的打,其中一个就是岑博士了。
当然,以岑博士的性情,公主殿下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挨打啦——给岑博士的茶里加盐巴,趁岑博士小憩时在他脸上画乌龟,导致岑博士顶着小乌龟去给学子讲课,那可叫一个丢人。
什么调皮的事儿她都干过,就在岑博士处,折戟沉沙过一回。挨打过后回宫告状还被父皇耻笑之后,公主殿下就长记性了,这位岑博士是不能惹的,主要是惹了之后没人替公主殿下撑腰哇。
幼小的公主殿下有了阴影,在岑博士面前也就格外乖巧。
今日面对岑博士冷脸,公主殿下还以为自己难逃一劫了,真是万幸啊万幸。
岑博士可真是个好夫子呀。
谢宴疏本还想替公主殿下向岑博士解释,倒是没想到桑枞徐景行这两人交代『罪行』倒是十分迅速。
就是公主殿下刚坐下就拉着他说悄悄话,感嘆自己今日的确非常幸运,等下也要去武举科的训练场随机挑选一个幸运鹅切磋切磋。
谢宴疏嘴角上扬,极其轻声地说了句好。
岑博士耳聪目明,发现公主殿下又在搞小动作,顿时咳嗽了一声,公主殿下立马正襟危坐,俨然就是个乖宝宝。
好不容易等到岑博士宣布放课,公主殿下才长舒一口气。
不过站在外面的那俩倒霉蛋可就没这好的运气了,他俩被岑博士勒令要写一篇课业心得,明日就得交,不得敷衍,不得代笔,若是有错字,错一个字一千遍。
有这么件大事儿压着,桑枞和徐景行也只能忍痛放弃了与公主殿下的训练场之行。
然最后,公主殿下的训练场之行也还是没能去成——谢宴疏那该死的亲爹容王,亲自找到国子监来了。
当着公主殿下的面儿就要把谢宴疏强行带走,可谢宴疏才被他气得吐血,行走都得靠轮椅。公主殿下想起那日容王在太师府的态度,想着谢宴疏要是被这爹带走,指不定要怎么折磨他呢。
于是公主殿下先假公济私了一回,直接以太子命谢宴疏去东宫编书为由,拒绝了容王的要求。
容王对于这位公主殿下如此袒护长子这件事感到十分离奇,回到容王府之后命人去打探一下在谢宴疏来京城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王回府之后不久,谢恆安就来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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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王谢季育有两子一女,实则此人天性薄凉,三个孩子都不是他抚养,而是交由老王妃抚养长大的。谢宴疏生母早亡,与谢季关系也并不亲近。
至于谢媞与谢恆安姐弟,老王妃也不拦着他们姐弟俩亲近王妃,只是姐弟俩性格秉直,王妃言语之中常有拈酸吃醋,欲与谢宴疏比个高低。三个孩子感情不错,这样时间长了,谢媞便也不怎么乐意与亲母打交道。
此番入京贺寿,容王府的主子除了老王妃都来了。
容王虽不亲自抚养孩子,但也会时不时去看看。尤其此人惯会装样,谢恆安待父亲仍有孺慕之情。
谢恆安是知道容王这次出门是去接谢宴疏回府的,可现下只看到了容王一个人,心中未免有些失望。而小孩子养气的功夫不到家,他那点子失落都叫容王看了个正着。
容王笑了笑,摸摸幼子的头:「思念你阿兄了?」
谢恆安点点头,「嗯。」
容王每次见到幼子如此依赖长子,就觉得古怪。谢宴疏连他这个生父都不亲近,去亲近一个继室所出的孩子?他又想到自己之前寄到京城的信,想必谢宴疏也没有跟幼子提及信中内容。
当下就是个好机会,他翘了翘嘴角,笑着问道:「二郎想不想去太师府读书,这样的话,你也能日日见到你阿兄。」
谢恆安一愣,想到长安道驿馆的事情,他低头咬唇,声音却很清晰:「不去,不想去。」
容王不解,追问道:「为何不想去?萧太师可是当世大儒,若他肯收我儿为亲传弟子,岂不是美哉。」
谢恆安也是个倔强性子,他坚决不肯:「不去,不想去。」
容王也没有非要逼他去的意思,让他去萧家读书,也不过是想噁心一下萧家。既然他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寻老师的事,自然有他母妃和王妃去做。
「不去便不去吧,你阿兄这些时日怕是不会回府,你也别太惦记他了。」
谢恆安还想问问为什么,但看容王脸色不太好,他也只能应了一声就走出去了。
正好就碰见了来给容王请安的阿姊谢媞。
「阿姊。」 谢恆安规规矩矩行礼。
谢媞颌首回礼,「乖,见到阿兄了吗?」
谢恆安摇头,小脸上布满委屈:「阿兄没有随父亲回来。」
谢媞也不意外,刚来京城就去阿兄的外祖家闹了一通,他会想回来才怪呢。
既然兄长没回来,谢媞不想去给容王请安了,她拉着弟弟的手,道:「走吧,阿姊陪你去练字。」
谢恆安茫然了一下,昂头看向阿姊,「阿姊不去请安了吗?」
谢媞莞尔,美丽的容颜上绽放出笑容来,「不去了,想必父亲这会儿心情不好,我就不去给他火上浇油了。」
谢恆安不太明白,孩童的直觉告诉他,阿姊去请安发现阿兄不在的话,可能真的会对父亲发脾气。
不过谢媞也误会谢宴疏了,不是他不想回来,是公主殿下担心他回家受欺负,才不让他回来。否则的话,以谢宴疏的性子,他回了王府,谁让谁受委屈还说不定呢。
毕竟现下京城都传开了,容王行事无度,还把亲子都打得吐血,谁人不心疼一下谢世子呢?
谢恆安有心事,练字时心不在焉。谢媞看出来了,她挥退了僕从,走到幼弟身边,拿过了他的笔,在旁边写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字,只是字迹工整清秀,比谢恆安心有旁骛写出来的字要好看得多。
谢恆安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他动了动嘴巴,最后小声道:「阿姊……」
谢媞性情沉稳,从不轻易发脾气,对幼弟也非常有耐心。看到他练字下笔虚浮,眼神呆愣,就知道这孩子心里藏着事儿。
「有什么想告诉阿姊的吗?」谢媞放下笔,坐在了谢恆安旁边。
谢恆安沉默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阿姊。虽然他以前就知道母亲不太喜欢阿兄,可是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母亲会派杀手去刺杀阿兄……
而看阿兄的模样,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那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谢媞也不催促他,只在侧静静地等着幼弟做决定。
她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心事,可能叫他这么上心的,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小事。她的弟弟她了解,不是什么事都会挂在心上的人。
谢恆安脑海中天人交战,其实阿兄早就知道了,不想他为难所以才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可是他现下知道了,要装作什么都不知吗?
他扭头看向阿姊,阿姊恬静的面容,沉稳的气质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安心。他鼓足了勇气,牵了牵阿姊的衣角。
谢媞察觉到幼弟情绪的松动,准备好要洗耳恭听。
谢恆安深唿吸了几次,这样慎重的态度让谢媞也随之提起了警惕,也有了一点点不安。
「二郎等等。」 谢媞起身推开了书案前的窗户,门口她已经叫人守着了,就怕窗口有些不安分的。
谢恆安一顿,又迟疑了起来,然谢媞的直觉告诉她,不能再让幼弟拖延,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既然是你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不妨与阿姊一同探讨。」谢媞微微笑,「阿姊什么时候把二郎的秘密说出去过呢。」
谢恆安点头,真要说,门口却来了人,说是王妃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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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恆安顿时脸色大变,从母亲来到京城,他还没有去见过母亲的。
谢媞见状,心中愈发狐疑起来,到底是什么让恆安这般忧心?
第030章
谢媞抬手摁住了幼弟, 神色淡淡地摇摇头:「不要乱了方寸,不着急。」
谢媞一语双关,谢恆安便是年纪小也领会到了谢媞的提醒。他深吸了口气, 定了定神, 恢復了自若的神态, 谢媞见状心中欣慰。
房门被推开, 迎面就是一位装扮奢华的贵妇, 头上带着金簪, 耳边还带着精美的珍珠, 美则美矣, 只是面相上略显尖刻。
「安儿,媞儿也在啊。」 这贵妇便是现任容王妃姚氏。
她本来只是想来看看儿子, 没想到女儿也在,她看到了书桌上摆着的笔墨, 露出个笑容来, 「媞儿来陪安儿练字的吗?真是个好姐姐。」
谢媞带着幼弟给母亲行礼,听到她这样说, 也只是轻轻点头:「母亲来有什么事吗?」
容王妃面色一僵,她知道长女和自己不亲近,她来看看孩子难道还非得有什么事情吗!容王妃心中气闷, 又知道长女素来口舌了得, 自己若跟她计较也计较不出个什么来,还会把自己气得半死。
她努力地平心静气,硬是做出一副慈母的模样来:「母亲来看看孩儿, 哪里非得要什么事才能来。」
谢恆安垂着个脑袋, 显然情绪控制住了,心情却并不是很好的样子。
容王妃便想上前关切, 刚伸出的手都还没碰到谢恆安,这孩子就往后缩了缩。谢媞看到幼弟这个模样,蹙了蹙眉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想说的的事情上。
难道,恆安要说的事情跟母亲有关?
这个想法一旦成立,谢媞那种怀疑的感觉就愈发地强烈起来。
「安儿这是怎么了?母亲见你神色萎靡,想关心你,你连碰都不想让母亲碰了?」 容王妃也觉得很奇怪,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跟她这么生分了。
谢媞有心维护幼弟,便替他找了藉口:「二郎是怕自己不舒服,给母亲过了病气。」
容王妃立刻道:「既然不舒服,还不快去请府医来给安儿看看。」
「不,不用了。我只是一时晕眩,休息休息就好了。」 谢恆安也知道自己没病,若是请来府医就更麻烦了。
容王妃觉得有些怪异,古怪地看着他:「安儿,你这是怎么了?」
谢恆安摇摇头,「无事,只是有些想阿兄了。」
提到谢宴疏,容王妃的脸色就很难好看。她着实是不喜欢这个原配所出的儿子,生得好看也就罢了,男人要这么好看也没什么大用。偏生谢宴疏外祖家又是名满天下的萧氏,自幼读书便是跟着萧开阳这样的大儒,年纪轻轻就有了功名在身,郢都谁人不知容王世子才华横溢?
当年先容王妃身故,萧家来闹了一场,容王便早早就请封了谢宴疏为世子。她嫁过来的时候,谢宴疏的世子之位已然稳妥地落在了他身上。
容王妃卯足了劲儿想要生个儿子让丈夫另眼相待,可谁知道第一胎生下来的居然是个女儿。她也不是不喜欢女儿,但是女儿若是能晚点儿来也好啊。
她承认她的确待自己的长女不甚用心,可是老王妃就用这个理由把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女儿抱走了。她想着,抱走就抱走吧,也别耽误她生儿子。
可是那时候才多大的谢宴疏来跟她说,她即便是日后生了儿子,也别想养在自己身边。她当时本就因媞儿被抱走情绪失控,又被这样一个小孩儿挑衅,自然气得发疯,失控地把他推下了水……
也就是这件事,让容王对她第一次生了脾气。
容王妃差点绝望,甚至想就不争了吧?谁知他只是责怪自己的手段过于粗鄙,若是真的想要解决,又何必用这么上不得台面又容易留下把柄的法子?
也就是那一次,容王妃就知道了,她的夫君容王,是个冷清冷性只在乎自己的人。至于府上的事情,一应都由老王妃做主。既然如此,那这世子之位,若是谢宴疏没了,她的儿子就有机会取而代之。
反正容王也不在意这个长子,这个念头一出,就在容王妃心里扎了根,哪怕她当时还没有儿子。
而后来这么些年,容王妃也不是没有想办法除去谢宴疏。可他身边有老王妃安排的人,个个都精明得很。她想从庶务下手,偏生王府的管家大权也不在她的手上。容王乐得当个甩手掌柜,她实在是艰难得很。
偏偏!
偏偏就与谢宴疏所说一样,老王妃果然把她的宝贝安儿抱走,以至于这么些年来,她的一双儿女都跟她不亲近,一心只有府里那个老妖婆和谢宴疏那个贼子!
看到容王妃脸色沉了下来,谢媞也不意外,她一直都知道母亲不喜欢大兄,更不喜欢他们姐弟亲近大兄。
容王妃一改方才慈母温和,露出了不悦:「他一心只惦记着自己的外祖,也不曾回王府来看你,你倒好,整日挂念人家做什么。」
谢恆安勐地抬头,反驳道:「才不是!」
容王妃不觉谢恆安态度有异,继续道:「哪里不是?若非如此,你父亲今日去接他为何他不肯家来。」
谢恆安气得浑身发抖,谢媞怕幼弟口不择言,立即摁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谢恆安也知道自己不能对母亲口出不逊,当下红着眼睛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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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媞与容王妃对视,淡淡道:「这些话母亲不必多说,阿兄为人如何我们都知道。恆安此刻不合适再与母亲待在一处,等明日我们再去给母亲请安。」
对女儿给自己的逐客令,容王妃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她重重地哼了一声,甩开袖子就走了。
谢媞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直到她的侍女来报,说王妃已经走远了,幼弟才转身抱着自己低声哭了出来。
谢媞心头一颤,该不会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吧?
容王府不太安宁,引得容王妃与儿子争论的『罪魁祸首』谢宴疏此刻在东宫偏殿同公主殿下解释编书的细节。
而太子在殿外双手环胸,面色不善地看着这两人,开口时,语气多稍有些咬牙切齿了:「你说他们俩是不是挨得也太近了些!」
气归气,太子殿下的声音还是压低了的。
临田在侧,想笑不敢笑,只能尽力憋着,太子发问,他只好低头回话:「属下没瞧见。」
太子恶狠狠地踢了临田一脚,低声道:「那你不会抬头看一看吗!」
临田冷不丁挨了一脚,他差点叫出声来,太子连忙捂住他的嘴,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苍蝇,「别叫!」
临田能咋办,他只能唔唔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叫出声来打扰到公主殿下和谢世子。
太子越看越生气,索性转头走掉,临田连忙跟上,又有些好奇:「殿下既然不想让小殿下跟谢世子共处一室,为何不把他们两人分开呢。」
太子回头看了临田一眼,阴恻恻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拆散我妹妹和她喜欢的人?」
临田直唿冤枉:「属下这不是见您看见小殿下与谢世子在一处难受吗?」
太子心情复杂,嘆道:「孤是不太高兴,但如果不让朝宁见他,朝宁不高兴,孤更不高兴。」
临田无语,那您就是怎么着都不高兴呗。
「不然,殿下不如做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临田道。
太子颇为丧气地问他:「做什么?」
临田积极道:「太后和圣人都希望您早日成婚,您也去找个太子妃卿卿我我,不就没时间管小殿下了吗?」
太子勐然盯住临田,磨牙:「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孤是那种有了太子妃就忘了妹妹的人吗!孤又不是朝宁!」
「这个小没良心的死丫头!」
还是不解气,太子殿下深刻代入了一下妹妹有了意中人就抛弃哥哥的悲惨哥哥形象,开始胡说八道:「有了情郎就不要哥哥了。」
谁知这句话,竟然被发现了太子殿下而追出来的公主殿下听见了,她立时顿住了脚步,有些惊讶。
什么?情郎?
谁?谢宴疏么?
临田看见了公主殿下,顿觉不好,拽了拽太子的衣角,太子恍若未觉,直接甩开他的手,继续投入道:「都说姑娘家外向,孤都还没跟妹妹好好培养感情,她就有心上人了。」
公主殿下听完太子这一嘴,人都惊呆了,磕磕巴巴地说道:「什么,什么心上人?」
太子正胡说八道得起劲儿呢,突然听到了妹妹的声音,他吓得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好嘛,当事人在他身后,都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太子第一反应就是怒瞪临田,低声骂道:「你怎么不提醒孤!」
临田觉得今天的自己像个大冤种,委屈道:「属下刚刚拽您了,您兴头上呢,甩开了。」
公主殿下呆呆地看着她阿兄,一脸的茫然:「阿兄?」
太子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解释,「啊,秾秾,不是,不是这样的。阿兄呢,刚刚只是想起前些时日看的戏本子,然后代入了一下。你不要胡思乱想啊?阿兄不是说你啊。」
临田捂脸,您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果然,公主殿下开始原地思考,心上人?情郎?说的是,她对谢宴疏?
她把谢宴疏,当情郎了?谢宴疏,是她心上人?
一下也代入了太子语境的公主殿下,下意识往偏殿看去,好巧,那青年就在偏殿门口,还坐着轮椅,却丝毫不损他气质清雅卓绝。
见自己望去,他竟还笑了一下。
联想到阿兄方才说的什么情郎、心上人,公主殿下顿觉小脸儿滚烫,心跳加速,仓促地收回目光,拎起裙子飞快地跑掉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太子殿下悔恨交加,他刚刚到底是为什么发疯的?
怎么还亲自指点妹妹开窍了?
看她这样子,不就是情窦初开的模样吗?
完了,这下真的成了被抛弃的兄长大人了tat。
第031章
从东宫回来之后, 公主殿下就把自己关寝宫里了,吩咐谁都不许进来。八宫侍都守在门外,一开始还好, 只是到了晚间用膳的时候公主殿下还没有动静, 八宫侍就开始着急了。
而公主殿下嘛, 刚回寝宫是脑子还乱七八糟的, 想着太子阿兄说的心上人情郎之类的话, 又不由自主地把这两个角色代入成谢宴疏。
谢宴疏……谢青檀……
公主殿下低声念了念青年的名字, 越念越觉得耳尖发烫。她一扯锦被蒙住自己的头, 过了一会儿又掀开, 快步走到梳妆镜前,凑近铜镜看到自己发红的耳尖。她顿时惊奇, 又摸了摸自己心口,哇, 跳得可快呢!
公主殿下有点不可置信, 人都傻了,那……这……她心里想要谢宴疏当她的驸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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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 公主殿下魂不守舍地抱着软枕爬上了自己的床,上去之前还没忘记把鞋子蹬下来。躺下之后,看着轻纱幔帐顶, 慢慢地陷入了沉思, 然后慢慢地陷入了沉睡……
惊蛰身为八大宫侍之首,因上次受伤还在休养,但现下公主寝宫门久叫不开, 当下谷雨也还是请来她。
惊蛰来时手臂上的伤都还未好全, 见其余几人都神色紧张,她先安了安几人的心, 又问了问跟在公主殿下身边的谷雨。
谷雨将公主殿下和太子的话都说了一遍,惊蛰便立即让谷雨去请太子殿下来,这解铃还须繫铃人,太子殿下惹的祸,就让他来解决。
她又吩咐人照常准备晚膳,才又叩了叩门。
公主殿下睡得香着呢,哪能听见惊蛰的叩门呢。
惊蛰让大雪小寒听听寝宫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两人自然听命,仔细听过之后没听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有公主殿下平静舒缓的唿吸声。
惊蛰放心了,「约莫是殿下想事儿就困了。」
惊蛰素来细心,又念公主殿下一直都饮食规律,还是大着胆子推门进去,动作轻柔地把公主殿下叫醒。
公主殿下睡得迷迷煳煳的,也快到了要醒的时候,一醒来见着惊蛰有些意外:「惊蛰,你不是还在养伤吗?」
惊蛰轻笑,「殿下睡得久了些,谷雨几个担心,奴婢便斗胆进来瞧一瞧。」
与此同时,谷雨立即上前把公主殿下扶起来,小满、夏至也来给公主殿下穿鞋更衣。
公主殿下眯着眼睛,又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下问起江绵的行踪:「小绵儿呢?」
谷雨低声道:「殿下昨日让江小姐回去休息了,说是给了她两日的假,得是明日才能入宫呢。」
公主殿下闻言,略略失望,她还想跟小绵儿探讨一下呢。
惊蛰见状,笑道:「殿下,奴婢刚刚担心您出事儿,去请了太子殿下来,若您想说说话,寻太子殿下或者去见见贵妃也好的。」
惊蛰这话倒是提醒起公主殿下了,她立刻道:「不要,快去拦着!不准阿兄进来,我不要看到他。」
只不过公主殿下这话说晚了,太子担心妹妹,昭鸾宫派人去请,他立时就来了。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她寝宫门口等着,刚来就听到了公主殿下这话,他挑眉,在外高声道:「不想见谁呢!」
公主殿下立刻捂嘴,惊讶地看向惊蛰等人,小声道:「阿兄怎么来得这样快?!」
惊蛰难得的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奴婢等人还是等了一会儿才进来唤殿下的,故而……」
好吧,公主殿下扁扁嘴,伸出小手给夏至擦了擦,「去把阿兄请到宜云殿去,等会就在那儿用膳了。」
惊蛰屈膝称是,转身走了出去。
太子看到许久不见的惊蛰,也关切了一下她的伤势,惊蛰福身多谢太子关切,引着太子往宜云殿去了。
公主殿下睡着了没想的事,当下醒了又想起来。漂亮的眉头一直皱着,看得谷雨夏至等人都面面相觑,只是约莫猜到了些什么,又不好开口劝慰。
都怪太子殿下,胡说八道什么。
太子刚到宜云殿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惊蛰微微一愣,低声道:「近日愈发寒凉,殿下多注意身体。」
太子笑了笑,无奈道:「怕这不是天气缘故,是你们殿下在骂我才是。」
惊蛰无语,这都能怪她们殿下?她们殿下多么乖巧的人哪。
若是太子知道惊蛰心里的想法,怕是也要狠狠吐槽一番,乖巧?她们殿下从小到大哪一点跟乖巧这事儿沾边了?真是可好意思说了。
太子也没等多久,就看到他那宝贝疙瘩妹妹在一群人簇拥之下就过来了,他仔细看了看妹妹的神色,瞧着还好,没哭就行。
公主殿下过来就直接给了太子阿兄肩膀一拳,「叫你胡说八道,哼!」
太子假装吃痛,一脸痛苦:「啊,阿兄疼死了。」
公主殿下才不吃他这一套,小脸儿一扭就往旁边坐下了,老神在在地说道:「别装了,方才都没用力。」
太子依旧保持着痛苦面色,低声痛吟:「近来批摺子太多,肩膀劳累,这一拳正中痛处,嘶……」
天真如公主殿下,闻言立刻又把小脸儿扭了回来,还带着紧张后悔的神色:「阿兄,真的很疼吗?」
太子眉头紧皱,捂着肩膀不吭声,八大宫侍在旁都有点儿不忍心看了,小殿下啊,太子殿下老奸巨猾,这也是骗您哒!
公主殿下生怕太子是真的被自己伤到了,她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刚刚用的力度,好像……也不是完全轻巧?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起身,巴巴地走到太子面前,可怜兮兮地看着太子:「阿兄没事吧?」
看小笨蛋妹妹又上当了,太子突然松开手,咧嘴一笑,哈的一声:「又被我骗着了吧!」
公主殿下一愣,继而非常生气地推了太子一把,要不是临田等人在后边儿撑着椅子,怕是太子殿下这一会儿都被公主殿下掀翻了。
「哼!大骗子!再也不理你了!」公主殿下这次怎么说都不肯再关心太子,甚至选择了坐到太子的对面去。
八大宫侍看得想发笑,太子总是喜欢逗弄小殿下,惹得小殿下恼羞成怒之后,自己还不是要吃点苦头,偏偏太子也对这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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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果然没再理人,命人上菜,用膳的时候,看都不想看太子一眼。太子自觉玩大了,也老实了许多,说了不少笑话来哄妹妹,可惜了,这次公主殿下就没这么好哄了。
刚刚用完膳,都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公主殿下就催促太子快些离开。太子哭笑不得,硬撑着不肯走,努力地同妹妹沟通:「好朝宁,阿兄知道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不好,你快些走,烦死人了。」 公主殿下眉头皱起,万分嫌弃。
太子眼珠一转,又道:「这样吧,阿兄给你讲个故事?」
公主殿下狐疑地看着她阿兄,很是不信任:「你能有什么好故事?」
太子见妹妹态度有所转圜,立即坐了回来,抬手挥了挥,一众宫婢都站得远了不少。
褚明华还有点儿生气,这个阿兄实在是太喜欢捉弄人了,这次一定不能请轻易原谅他!
太子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便直奔主题:「阿兄给你说一个世家贵女和穷小子的故事。」
公主殿下仍然持有怀疑态度:「这能是什么好故事?」
「哎呀,你别着急嘛,这听故事呢,不就是要个循序渐进嘛。」太子气定神闲道。
公主殿下打算给她阿兄一个面子:「说吧。」
太子清了清嗓,准备开讲:「从前呢,有位世家贵女,在家中行三,深得长辈亲族喜爱,自幼锦衣玉食,万千宠爱。逢她适龄之年,家中长辈想为她择婿,她呢偏偏就看上了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长辈们看出那穷小子人品不佳,奈何生得好看,把这位贵女啊,迷得神魂颠倒,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竟与家中长辈堂前三击掌,断绝了亲族关系,跟那小子流浪天涯去了。」
公主殿下听着越发得不对劲,阿兄这说得是什么玩意儿。
能有这么傻的人?为了个男人,置生养自己的父母不顾?
看到公主殿下一脸嫌弃的样子,太子饮了口茶,笑道:「别着急啊,我还没说完呢。」
公主殿下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太子才继续说。
「这背离了家族之后呢,这一对小夫妻生活格外艰难,平日里连荤腥都不见一点儿,住也没有个好地方,只能住在破烂的寒窑里。这日子实在难过,于是这穷小子呢就去参军了,留下这女子在家。她身无长物,又并无一技之长,根本就养不活自己。只好呢,每日上山挖野菜去。这日子啊,就这么过着。」
这贵女显然有些太没脑子了些,公主殿下和身后八大宫侍的表情都一言难尽,太子还没说完,接着说。
「这最可恶的是啊,这穷小子投军去,歷经磨难……」太子刻意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众人的脸色,发现众人都是一脸期待之后,坏笑了一下说道:「终于,成为了大将军,娶了一个公主,又继承了那皇族的王位,成了西凉王。」
「这是什么薄情寡义丧尽天良的畜生!?」 公主殿下勃然大怒:「妻子为他放弃富贵生活,在家中艰难度日,苦苦等待,他功成名就之后竟另娶他人,独享荣华?这厮该死!」
「就是就是!此子无情无义!」
「殿下从哪儿听的故事,忒噁心人了!」
八大宫侍和临田等人也纷纷发言。
太子殿下一脸瞭然,淡定地抬手,做了个往下压一压的动作:「安静安静,还没说完。」
公主殿下无语至极:「快说!」
太子:「十八年后,他再回家乡与原配相聚,立她为正宫皇后,这女子当了十八天的皇后,就薨逝了。」
公主殿下惊呆了,愤怒的语气里还带着不可置信,「什么?她食了十八年的野菜,吃了这样多的苦,就当了十八天的皇后就死了?啊?」
太子颌首,附和道:「可不是,那寒窑周边几座山的野菜都叫她给挖完了呢。」
「定然是被谋杀的!」公主殿下恼怒,「哪有这么巧的事!十八年换了十八天皇后,定是那狗男人为和那个什么公主双宿双飞,嫌她碍眼才除掉了他!这男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太子连连点头,「所以,这个故事告诉世人,这选夫婿啊,不能光选好看的,还得多看看人品才是。」
公主殿下本来还怒不可遏,听到太子的总结,一下就反应过来了,满脸狐疑地看着太子:「阿兄,我怎么觉得你这故事,意有所指啊?」
太子一本正经地回应道:「怎么会呢,阿兄这只是跟你说个故事罢了,你可不要多想。」
公主殿下腹诽,不要多想?这可太难不多想了吧!!
太子殿下说完故事了,心满意足准备离开,就在走出宜云殿的前一秒,他回头,煞有介事地说道:「好看不中用,选错了夫婿可是要去挖十八年野菜的哦!几座山头都挖空的那种!」
公主殿下咬牙切齿地砸了个靠枕过去,「快闭嘴吧!我才不会去挖野菜!」
太子恶作剧得逞,看妹妹又被自己气得跳脚,一熘烟就跑了。
公主殿下心气难平,追不上跑得飞快的太子殿下,直接转道带着人往贵妃的麟趾宫奔去,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听这种糟心的故事!
贵妃,我来啦!
麟趾宫内,贵妃正在看书呢,听到公主殿下来了的话,动作迅速地就把书收了起来,立刻合衣躺下。然而公主殿下与贵妃相交多年,才不相信她会这么早就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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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可是会熬夜看志怪小说的人。
早睡?啧,跟她没有缘分的。
「娘娘,别装睡了,快快起来,起来,我给你说个故事!」
公主殿下决定要把刚刚太子阿兄说的那个气死人的故事也说给贵妃听,硬生生地把贵妃给拔萝蔔一样拔起来了。
贵妃清冷美丽的小脸此刻充满了愤怒,头髮略有些凌乱,美人面含薄怒,「如果你这个故事不好听,你就完了。」
公主殿下打包票:「一定好听!」
贵妃洗耳恭听,公主殿下把刚刚那挖了十八年野菜的故事说完,贵妃脸色变得极其古怪。她看了看公主殿下,又想了想近来的流言,她有些不太相信:「这该不会是太子殿下编出来吓唬你的吧?」
那谢宴疏,可不就是以好看博得了公主殿下的青睐吗?
只是……
贵妃面色不善,这太子也太胡来了!怎么能拿挖野菜这种事来吓唬公主殿下!还挖了十八年!这贵女也太没脑子了些吧?谁家养闺女养成这么个傻子模样?
为了个男人与家族决裂,最后还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真是太蠢了,生平未见如此蠢货。这简直丢了世家贵女的脸,堪称奇葩。
看来太子殿下近来也不够忙碌,还有心思想出这样的故事来折腾人,她得空还是跟圣人说一说,能者多劳,太子殿下还是需要多多锻鍊。
远在东宫看书的太子殿下勐然打了两个大喷嚏,他忍不住搓搓自己的手臂,该不会是真的风寒了吧?看来惊蛰说得对,他得多多注意添衣了。
再回到麟趾宫,贵妃甩了甩袖子,一脸淡定,「也就是个戏文故事罢了,这换谁都不会像个傻子似的,挖十八年的野菜吧。」
公主殿下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我就说阿兄意有所指。」
贵妃挑眉,哟,这小姑娘也不傻嘛。
公主殿下看到了贵妃的神情,她当即道:「别瞧不起人,我又不是傻子。」
贵妃嘴角含笑,是不傻,就是不太聪明罢了。太子这混人,得叫圣人好好教训教训。自家妹妹都这么欺负,真是日子过得太轻松了。
「那你的确如流言所说,中意那谢世子?」 贵妃看向公主殿下,目光中满是认真。
此刻寝宫内也只有贵妃和公主殿下两人,公主殿下闻言,也是少有地忸怩了一下,然后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
公主殿下简单地说了一下在东宫听到太子的话,又说了自己今日的确想了很久,的确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面对公主殿下困惑的样子,贵妃也难得有了些慈母心肠,她摸了摸公主殿下的长髮,低声道:「心上人么,你不妨问问你自己。是不是时时都想见他,若是得知他不好,心中时时挂念,又想总与他做一处,不管做什么都好,两个人待在一块儿都高兴,不需多说什么都高兴。」
公主殿下听完贵妃的话,安静了下来,思考了一下这些时日她待谢宴疏的态度。过了一会儿,她才道:「可是我与阿枞景行在一块儿时也很高兴呀,难道我也喜欢他们?」
贵妃无语,刚刚温情的戏份顿时烟消云散:「那若是让你与桑少将军徐家郎君选一人成亲,你愿意吗?」
公主殿下立刻摇头:「不愿意,他们都没有谢宴疏好看。」
贵妃哑然,她突然觉得太子说这个故事是很有寓意的。好看什么的,真的不能当饭吃啊!
「那你就愿意与谢宴疏成亲生子了?」贵妃追问。
公主殿下想了想,一时间没有能给回答。
贵妃见状,心中也有了七八分确信了,这是春心萌动还不自知呢。就是不知道谢世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若是他对朝宁无意,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成为驸马的。
「罢了,不想了,太后圣诞在即,届时你也能再多多看看其他人,说不准还有比谢世子更好看的呢。」贵妃显然很懂公主殿下的心思,小姑娘不通情爱,性情天真,对这些不了解是正常的。
叫她再多看看,又有何妨。
有对比,才有突出嘛。
不过,对谢世子的考察也应当要注意起来了。
咱们公主殿下都已经开始为此人神思不属了,这不得好好盯着?
第032章
「不行, 我不准,叫你回去,那容王府犹如虎狼窝。」 萧太师面色沉郁, 态度异常坚决:「既已回家, 就不要再离开了。」
此刻萧太师正与谢宴疏僵持, 萧太师听闻谢宴疏要搬回容王府, 便不肯放他走, 他身边的樊氏也是一脸的不贊同。
谢宴疏颇有些无奈, 之前因外祖父寿辰故而在萧太师府小住, 如今寿辰已过, 他自然也要回到容王府去。只是外祖父心疼他,加之谢季在寿宴上闹的一出, 外祖父更不愿他回去受委屈。
「外祖父,想想如今他的名声, 我回王府谁吃亏还说不定呢。」
听了谢宴疏的话, 萧太师略有迟疑,对于青檀的本事他很是相信, 还是忍不住担心。容王无论如何也是青檀生父,若是一个孝道压下来,他又如何反驳得了?
「您放心, 他不会再对我动手, 他不敢。」 谢宴疏很清楚,以他初到京城就能直入东宫,为太子编书, 自然是有人想看他本事, 这个人不是太子就是圣人。
谢宴疏想起那日公主殿下离开时略带有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又想起太子懊恼的神色, 或许小公主的眼里已经有了他的存在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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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疏心中明确,他必须回容王府。想要娶公主,也得拿出诚意来。他或许能入小公主的眼,可圣人和太子就未见得能看得上容王府。
谢季行事无度,德行不堪,若是他屡教不改,圣人是绝对不会把公主殿下许给他的。
不用想也知道,庆元帝如此疼爱朝宁公主,又怎么会让谢季这样的成为朝宁公主的长辈,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见外孙态度坚定,萧太师思衬一会儿,还是点头同意了:「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去吧。若是受了委屈,来跟外祖父说。」
谢宴疏拜别萧太师,离开太师府的时候,容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太师府门前,为首的侍卫长正是计奉。
计奉见谢宴疏出来了,就上前:「世子,府里都安排好了。」
谢宴疏颌首,回头看了太师府一眼,又遥望了一眼宫城的方向,才缓缓上了马车。
谢宴疏阖眸小憩,听着计奉说起容王府的消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回府再说,姚氏最近在做什么。」
谢宴疏知道姚氏此人蠢笨贪利,想要容王世子之位,想让谢恆安取而代之。只可惜这些年手段都不够高明,从未得逞过一次。
好不容易大胆一次,也还是些不入流的人,不入流到这么多年都还在暗中进行的事情,这次居然被恆安发现了……
谢宴疏从不怀疑谢恆安对他的依赖,念及恆安的赤子之心他才对姚氏诸多忍让。
想到娇气的弟弟,谢宴疏也略有些头疼。孩子还小,重话都听不得一句,却要这般早早地接受人世间的残酷。
计奉低头,「姚氏近来忙于宴会,没有动作。」
谢宴疏双眸一睁,锐利非常:「没有动作?」
计奉道:「小郎君或许将此事告知了大小姐。」
谢宴疏垂眸,看来谢媞动作很快。
恆安年纪小,遇事不是找他就是找谢媞,此事事关姚氏与他,谢媞知道了也不足为怪。
不过谢宴疏就是有点儿意外,谢媞大约是提醒了姚氏,姚氏才会有所收敛。
马车行至容王府就停了下来,计奉撩帘而出,就看到谢媞与谢恆安都站在容王府的正门前,显然是从他出门时算好了时间在等着的。
计奉提了一句,谢宴疏便也立即看见了。
谢恆安没忍住,小跑着就过来了:「阿兄!」
谢宴疏微微一笑,下了马车,摸了摸他的头:「阿兄回来了。」
见两人相处如常,谢媞此时才缓缓下了台阶走过来,屈膝行礼:「阿兄。」
谢宴疏颌首,揽着妹妹弟弟往里走:「先回府。」
计奉命人把马车牵走,跟卫原两人一起跟了上去。
谢媞看了看谢宴疏的脸色,沉吟道:「阿兄气色不太好,可是身体还未痊癒?」
谢媞此言一出,谢恆安立即就紧张了起来:「阿兄哪里受伤了?可要请大夫吗?」
谢宴疏看了谢媞一眼,摇摇头:「尚可,别担心。」
谢媞也松了口气,「阿兄的居所在扶风院,我带阿兄过去。」
一路上,兄妹三人都无话。计奉、卫原跟在身后,也有些紧张,心中暗骂姚氏真是个搅家精,原本世子与大小姐小郎君之间都很好,现下却有些不上不下的。
到了扶风院,谢宴疏让谢媞和谢恆安两人坐下说话,看着谢恆安紧张不安的样子,他笑了笑,说道:「怎么才月余不见,恆安就瘦了这么多。」
兄长的和颜悦色,愈发让谢恆安心中愧疚,他一直心有不安。
谢媞把弟弟的神色看在眼里,她本想替恆安解释,可又想到恆安毕竟是男子,还是理应锻鍊一下他的心智。
谢宴疏细緻入微,当然看出了谢媞欲言又止的原因,他也没打算戳破这件事。
原本谢宴疏也没有想过姚氏这么快就会被发现,谢媞或许知道,但她并未实证,也数次维护与他。他与谢媞两人都是心照不宣,可恆安太小了。
母亲与兄长不合这种事对他而言,跟天塌了没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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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东宫。
太子看着临田送来的资料,眸光微深,脸色也不太好。临田站在太子身侧,沉默不语。
「这些都查实了?」 太子的声音沉静如水,临田从中听出来了久违的怒意。
临田颌首:「是,千真万确。」
太子合上信件,「继续派人盯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及时来报,不要被发现了。」
临田领命,「属下明白。」
太子挥了挥手,临田就退了出去。
他拿起挂在笔架上的第二支笔,微微一嘆,沾了墨汁才开始奋笔疾书。
只是他才写了没几行,便有小黄门来通报,说是公主殿下来了。
太子又嘆了口气,把刚写的东西,随便寻了本书盖了上去,刚盖好,公主殿下就来了。手上捧着一束花,小脸上满是笑意,高高兴兴地就过来了。
看到妹妹的笑容,太子也忍不住跟着勾起了嘴角:「今日这么高兴?」
公主殿下美滋滋地点头:「父皇准我今日出宫去见舅父舅母,顺便给阿兄来送一束花呀。」
太子顿生羡慕:「唉,孤也想去。」
公主殿下万分得意:「唉,可惜了,阿兄忙于公务,着实难以抽身,你那份心意我替你带过去。不过,咱们也不能空手上门吧,这多不好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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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眨巴眨巴眼,漂亮的大眼睛里都是期待,太子顿时就笑了。他就说嘛,秾秾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分明是来东宫炫耀的,还带着一束花过来。
这束花,可真是太贵重了。
太子故意装作不明白,「就是,虽然舅父舅母肯定不计较,不过今日秾秾想带什么东西去呢。」
公主殿下这次学乖了,看出来太子故意逗她,她直接就转身小跑起步:「既然阿兄问我,那我就去阿兄的私库自取啦!」
太子连忙伸手一拦,连公主殿下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他拍了拍脑门,真是一时失策,秾秾可不是什么按常理出牌的小姑娘呢。
东宫的人早都习惯了公主殿下随意进出太子殿下的私库了,见公主殿下兴致勃勃地奔来,连一个拦的动作都没有。
太子慢悠悠地跟在背后看着,看到两个守门的傢伙对着跑过去的公主殿下视若无睹,直接放人进去,他皱了皱眉,假意喝骂道:「怎么都不拦着?孤的私库是谁都能进去的吗!」
两名侍卫立刻配合地请罪,太子嗤了一声,跟着公主殿下进去了。
一进去就知道公主殿下这是有备而来的了,她往哪儿走,往哪儿拿,那可真的是太有数了。谷雨等人跟在公主殿下的身后,她说一个就拿一个。
太子毫无形象地倚在门上,看着妹妹跟搜刮的土匪一样,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够了够了,你拿这么多,舅父舅母都不敢收了,还以为你把东宫搬过去了呢。」
公主殿下全然不在意,「这才哪到哪啊,阿兄不会这么小气吧?」
堂堂太子殿下被人说是小气,这能忍吗?
太子立刻道:「你拿!只管拿,我再吭一声我名字倒过来写!」
公主殿下立刻就停下了,看了看谷雨等人手中七七八八地算起来也有十余件了,好像再拿的话就不合适了哦?
公主殿下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拉着太子的袖口,企图矇混过关:「阿兄最疼朝宁了,所以今日这么多是我与阿兄一起的礼物,阿兄放心呀,我一定会在侯府吃好喝好哒。」
面对这么可爱的妹妹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笑着原谅她啊。
「行吧,小土匪。去吧去吧,记得替孤给舅父舅母问安。」
公主殿下乖巧点头,大手一挥就带着谷雨等人离开了。太子看着自己空了半个架子的私库,笑了,这个小坏蛋可真是会给他拿东西。
太子刚走出私库,就看到公主殿下还站在门口等他。
太子狐疑地看了妹妹一眼,试探性地问道:「还有什么没拿的?」
公主殿下哈哈大笑,往太子殿下手里塞了个东西就熘之大吉了。
太子一愣,展开手掌一看,是一个平安符。心中一下就被熨平了不少,小姑娘还是贴心的。
临田见太子脸上露出了笑容,迟疑了一下,上前低声说道:「殿下,小殿下命大雪小寒把您的那匹汗血宝马牵走了。」
太子笑容一僵,他就知道!这小妮子果然不会无事献殷勤的!
他的汗血宝马!!
全然不管太子心如刀割的公主殿下已经快要熘达到宫门口了,正好碰见了南康。她这会儿正高兴,主动迎上前去,热情地跟南康打招唿。
「南康阿姊~」 公主殿下的愉悦都写在了脸上。
南康见她这般高兴,又看了看她身后谷雨等人都拿着不少锦盒,最后面还跟着一匹成色极好的小马,不明白她要去做什么。
「你这是……」
公主殿下也不管南康素来不喜欢被人碰的规矩,拉着她就一一看了过去,最后看到那匹小马,得意道:「父皇准我去侯府给舅父舅母问安,我从阿兄那儿薅了不少宝贝做礼物,尤其是这匹小马,送给长靖阿姊真的再合适不过啦!」
南康愕然,她其实是知道太子殿下养这匹马是为了送给朝宁做生辰礼的,没想到居然就这样被她牵走送给长靖?
公主殿下实在是太高兴了,也不管南康神色如何,兴致勃勃地问她:「南康阿姊等会儿有什么事儿吗?」
南康一时被她问懵了,下意识答道:「无事……」
「那随我一同去侯府问安呀,这些礼物这么多,当做是咱们三个的也足够足够。」
然后南康就稀里煳涂地被朝宁哄上车,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武宁侯府的大门口了。
南康顿时有些慌乱,她还是第一次空手上门做客。
而公主殿下全然没有半分慌张,亲亲热热地拉着他就进了侯府的大门。
当武宁候和宣氏见到南康郡主时,两人眼里都露出了意外。
南康见状,立时咬唇,她就知道她不该来的。这是朝宁的舅父舅母家,又不是她的舅父舅母家。
然宣氏下一瞬就笑开了,轻声道:「殿下和郡主不愧是京城双姝,方才一眼便惊艷不已,都叫我看愣了。」
南康听到武宁侯夫人宣氏的话,抬头看向她,看到她面上温柔典雅的慈爱笑容,心里有一处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公主殿下就推着南康坐在了宣氏身边,又招招手,让谷雨等人上来,十分骄傲地说道:「这些是我与南康阿姊还有阿兄一起给舅父舅母还有外祖母的礼物,快看看喜不喜欢。」
第一次被人这样亲昵的挨着,南康还有些不习惯,她想挣脱开来,又觉得行为不妥,只好忍耐下来。她也是头次来武宁侯府,看到私下的武宁候与武宁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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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对接下来的画面都有所预料了,定然是武宁侯夫人谢恩之后就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束之高阁,什么谢语也只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可南康没想到,武宁侯夫人真的会一件一件的看过去,还与朝宁讨论这些东西应该放在哪儿,怎么放。俨然是一副十分理解朝宁用心的模样。
她有点儿意外。
武宁候虽然是个武将,但他是个细心人。见公主殿下与夫人说话也顾不上南康郡主,再联想一下公主殿下来时兴高采烈地样子,他就知道南康郡主怕是临时被小殿下拉来的。
他笑了笑,同南康郡主说道:「郡主见笑了,夫人很是喜欢摆弄这些,每每小殿下来赠她什么,总是很得夫人心意,难免疏忽了郡主。」
南康郡主微微摇头,目光也柔和了下来:「侯爷多虑,这样很好。」
宣氏也听到了武宁候的话,她停下了与公主殿下的对话,笑着同南康郡主说道:「郡主难得来,不如今夜留宿可好?」
宣氏也如朝宁一般热情,南康想着,这位武宁侯夫人倒是与她知道的有些不一样。
外界传闻宣氏大方得体,端庄淑仪,堪称贵妇们的典范。可今日一见,她性情随和,毫无架子,甚至有些过度热情,对于她这样一个不熟悉的人也盛情相邀。
不一样,跟传闻中的武宁侯夫人不一样。
南康郡主还没说话,公主殿下又如一只蝴蝶一样翩然而至,拉着南康郡主的手,再度使出眼巴巴看人的可爱模样,「留下吧南康阿姊,父皇肯定知道我把你骗来了,定会替你跟太后娘娘说的。」
南康动摇了,她想看一看,朝宁是拥有怎么样的舅父舅母,叫朝宁这样喜爱。
见南康点头,公主殿下喜形于色,连连跟宣氏说道:「舅母,我要吃芫爆仔鸽,正好今日也让南康阿姊尝一尝舅母的手艺,好不好好不好~」
宣氏一向对公主殿下无有不应,当时就满口答应下来。
南康不解,看向宣氏,宣氏轻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别无爱好,唯有这道菜尚可。」
南康再度惊讶了,如今世家贵妇谁人还近庖厨?听武宁侯夫人话里的意思,这都不是第一次了。她下意识看向了朝宁,对方沖她眨眨眼,语气之中无不得意。
「南康阿姊一定要尝尝,舅母做的芫爆仔鸽天下一绝,一月不见思之如狂。」
宣氏闻言笑声不断,武宁候也跟着笑起来,整个正厅都瀰漫着笑声。
聂嘉实还没到正厅,就已经听到了她那公主表妹还有爹娘的笑声,她人还没到,笑意也跟着挂在了脸上了。
刚迈进正厅,便道:「阿父阿母也太高兴了,我人还没到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与公主殿下一起的南康郡主,十分自然地同两人见礼:「小殿下玉安,郡主玉安。」
「长靖阿姊!」
公主殿下一下就抛弃了舅母和南康,直奔她的长靖阿姊去了。
聂嘉实抬手准备迎接小公主扑进自己的怀抱,动作之丝滑顺畅,显然已经是做过无数次了。
在侧的南康看得愣神,又想起长靖似乎还有伤在身,想提醒朝宁,才说了一个『朝』字,她就看到朝宁非常丝滑地停在了长靖面前,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动作轻柔,生怕碰疼了长靖一样。
聂嘉实也不意外,抬手拍拍公主殿下的背:「我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不必这么小心的。」
公主殿下少有地乖巧,「要的要的,阿姊的伤要细细养。养好了,带我策马飞驰,我还待来年春猎与阿姊一较高下呢。」
聂嘉实亲昵地捏捏公主殿下的小脸,一脸宠溺:「还想着赢我呢,那就来年春猎一较高下。」
顺道把南康也捎上了:「请南康郡主做个见证,是小殿下要跟我比的。」
公主殿下信誓旦旦:「见证就见证,来年我肯定可以赢,不必阿姊如从前一样放水。」
聂嘉实笑得欢快,南康在这样欢声笑语的气氛里,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第一次觉得跟朝宁亲近,也不是全然不好的。
第033章
既然来了武宁侯府, 自然也是要去给聂老夫人请安的。
聂老夫人得知公主殿下还把南康郡主带来了之后,直夸南康郡主果然端庄典雅,可真是不错。又得知南康也留宿之后, 便对南康愈发热情起来。
南康其实对于这样热情的武宁侯之人有些吃不消, 她从聂老夫人的房中离开时, 瞧着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反倒是常来常往的公主殿下简直不要太习惯了, 如鱼得水, 自在非常, 比在宫里更加放飞自我。
还未到用晚膳的时辰, 公主殿下一点儿都闲不住, 便积极地说要去看看小马儿,聂嘉实一向都非常迁就她。只是今日南康也在, 聂嘉实听闻南康郡主以端庄贵女姿仪闻名,怕她不喜, 便又询问了她一句。
南康想着, 来都来了,那便也去看一看。
南康其实也会骑马, 只不过骑术不上公主殿下和聂嘉实罢了。
公主殿下一路上都兴奋得说个不停,说起自己以一个平安符换来了太子阿兄的宝贝小马儿,那得意劲儿真是让太子见了都会手痒痒。
聂嘉实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下次我再见太子殿下时, 还是准备点儿赔礼吧。叫你为了我抢太子殿下的心头好, 真是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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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嘉实与公主殿下说话的语气很亲昵,是南康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眼中的长靖郡主是个性情冷酷,刚毅果敢的女子, 英姿飒爽来形容她是绝对没错的。可此刻的长靖, 更像是个寻常人家的阿姊,在跟自己疼爱的小妹妹说话, 温柔又宠溺。
好像朝宁在她眼中不是尊贵的公主,只是她的妹妹。
南康发觉自己心中开始产生对武宁侯府和朝宁的好奇和羡慕,顿时不由得掐住了自己的指尖。指甲陷进肉里,微微的刺痛感让她回过神来。
这是朝宁的地盘儿,这些人都是朝宁的亲眷,疼爱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南康即便这样想,心底里也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反驳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是亲眷之间就一定会彼此疼爱照顾的。』
武宁侯府是武将世家出身,迄今为止出了数位名将,而老武宁候在世时也是威名赫赫的勇勐战将,令敌人闻风丧胆。而这些勇勐当然也少不得日常的训练。
故而武宁侯府演武场都有两三个,侯府内的马场也比寻常人家更大一些。
聂嘉实早得知公主殿下是抢了匹极好的好马儿来的,当她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十分惊艷。
没错,惊艷。
聂嘉实是十岁上就跟随父亲出入军营了,对于马儿的了解远超寻常人。加之她身份高贵,家世雄厚,也见过不少的好马了。就说她现如今的坐骑,那也是大宛良驹中的佼佼马,日行千里不是问题。
只不过比起大宛更珍贵的汗血宝马,还是略有不足。
可眼前这匹马儿,聂嘉实一见就钟情了。
马儿通体淡金,皮毛顺滑,于阳光之下看它,好似身上有一层淡淡的金色围绕。身形极为流畅流畅,体型更是标准,头细颈高,四肢修长有力,皮薄毛细,在马厩里走动时,步伐轻盈,它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就连马尾都那么完美。
公主殿下看她的长靖阿姊见了小马儿目不转睛的样子,愈发高兴了,用胳膊肘碰了碰南康,小声地跟她说道:「你看长靖阿姊,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了。」
南康下意识点头,即便是她不懂马,也不懂长靖,但长靖看到这匹马儿时,眼睛里那种瞬间就亮了的模样真的就如同朝宁所说的,一眼万年了。
公主殿下见自己的话得到贊同,美滋滋地沖大雪使了个眼色,大雪会意上前把马厩的门打开。
那匹马儿嘚嘚的小跑了出来,它也跟聂嘉实对上了频道,谁都不理,就直奔聂嘉实而来。
聂嘉实此刻还能控制自己激动的心情,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公主殿下沖她挤眉弄眼地说道:「阿姊,摸摸它,它已经是你的啦!」
聂嘉实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摸了摸马儿之后,用力地抱住了公主殿下,这就是纯纯地被公主殿下感动到了:「实在是太喜欢了,多谢我的小殿下。有了它,来年春猎,你怕是赢不了了。」
公主殿下本来听着她长靖阿姊的感谢非常满意,后头那句就真的很不必。
南康听聂嘉实的俏皮话,笑了起来。长靖这人也怪有意思的。
聂嘉实听到南康的笑声,竟少见地显露出一丝不好意思来:「郡主见笑了,我这人太高兴了,就容易失态。」
南康笑了笑,笑意里也多了几分真心:「你我同为郡主,你还是三品将军,实在不必这样跟我客气,唤我南康就是。」
聂嘉实重重点头,「好,南康。」
公主殿下歪着头看了看南康堂姊,又看了看长靖阿姊,思考了一下,说道:「南康阿姊要是不介意,也跟着我一起叫阿姊,反正阿姊最大。」
聂嘉实刚想说这样不好,南康已经一口答应下来,「好,长靖阿姊。」
聂嘉实虽为武将,女子的直觉也并未丢失。她观南康神色并无勉强,爽快地应了一声。
她们三人倒是说得快活了,被冷落的汗血宝马表示不高兴了,它不满地喷了喷鼻子,又用头轻轻地拱了拱聂嘉实的手臂,仿佛在说,你怎么不摸我了?来摸摸啊!
公主殿下连连摇头,「这小傢伙成精了吧,一准儿是认定你了,这亲热劲儿,真是看得人眼热。阿姊你就不想上前跑两圈吗?」
虽说这匹汗血宝马是小马,骑着跑两圈是没有问题的。
被公主殿下这么一说,聂嘉实的心里就蠢蠢欲动了,公主殿下还在旁边煽风点火。
「试试嘛,我也想跟阿姊跑两圈。南康阿姊来不来?」
南康今日穿的衣裙并不合适骑马,她摇摇头,「不了,你与长靖阿姊去玩就行。」
公主殿下顿时整个人都充满了精神,目光灼灼地看着聂嘉实:「阿姊~」
聂嘉实能怎么办呢,她的确技痒,也非常想试试这匹汗血宝马,当即大手一挥,「来!」
聂嘉实自知占了好马儿的便宜,便让公主殿下先跑半圈。
公主殿下也不客气,一夹马肚就如离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她今日穿的浅粉织金短袄,又特意选的宝蓝色织金祥云仙草马面裙,此刻策马疾驰,也有些潇洒的味道在里头。
汗血宝马这会儿很沉得住气,跟聂嘉实胸有成竹的样子如出一辙,哪怕是公主殿下已经撒出去那么远,它也淡定地看着。
直到聂嘉实低喝一声,缰绳一拽,那汗血宝马得到了准允,犹如破空疾风般眨眼间就沖了出去,不过是几息之间,已经快要赶上公主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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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察觉身后来人,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汗血宝马骄傲地载着它的新主人聂嘉实超过了公主殿下。
南康在侧观看,不由自主地倾身观看,显然也是为两人的赛况感到激动。
而谷雨等人在聂嘉实超过公主殿下的时候,在旁大喊起来,喊得都是些什么『殿下沖呀』『殿下快追』什么之类的话。
南康一愣,显示受到感染一样,双手也扩成喇叭装,卯足了力气喊道:「长靖阿姊!」
南康素来养尊处优,何时这般放肆大声喊过,她嗓子都有些喊噼了。
聂嘉实自然也听到了这句,她抬手沖南康挥了挥手,还有空回头挑衅公主殿下:「快来,追上我!」
公主殿下哪里受得了这挑衅,她微微俯身,改变了一下骑马的姿势。身下的马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公主殿下的冲劲儿,它也跟着发力起来。
到底也是匹大宛良驹,虽比不上这匹汗血宝马,但也是行军疾驰的好马儿,竟真的叫它拉进了距离。
说好的只跑两圈,聂嘉实与公主殿下几乎是同时到达的,不过聂嘉实的汗血宝马稍稍快了四分之一个身位。两人才下马,就听得南康说道长靖阿姊赢了。
那汗血宝马好像也听明白了,摇头晃脑地喷鼻,倒是公主殿下选的那一匹马淡定地走回了马厩,这样一看倒像是它赢了一样,这场景着实可爱,三人纷纷都笑了起来。
聂嘉实看着没跑马额角都有些微汗的南康,爽朗地笑道:「方才是多亏了南康为我喝彩。」
公主殿下撅了撅小嘴,不满地说道:「南康阿姊偏心,长靖阿姊都有好马加持,你还只给她喝彩。」
南康一脸淡定,「你那儿用不上我,谷雨她们嗓子都喊破了,我替长靖阿姊喊了一声罢了。」
聂嘉实笑笑,「行,下次有机会再一起赛马,天色不早,秾秾和南康都出了些汗,先去洗漱一番,差不多就到晚膳了。」
「好。」 公主殿下一口应下,看向南康:「南康阿姊带了衣裳吗?」
南康颌首,她出行向来周全,不仅带着换洗的衣裳,还带了两套。
于是三人又欢欢喜喜地去沐浴更衣,南康被引到了从前给公主殿下留着的院子,而公主殿下嘛,自然是跟着她的长靖阿姊一起。
南康回头看了一眼,领路的婢子便顺口说道:「公主殿下与咱们郡主一处去了。」
南康缓缓点头,又好奇地问了一句:「这院子?」
婢子笑道:「回郡主话,这院子是公主殿下常住的,小殿下怕您不习惯客院简陋,便将这院子给郡主您使。」
「她与长靖住一起?」 南康不由得愣了一下,朝宁和长靖,竟然这么亲密?
婢子并未察觉南康郡主的愣神,她仍是笑着回话:「是,小殿下来时,若咱们郡主在,小殿下都是跟着郡主一起住的。」
南康回想起朝宁与长靖的亲密,又想起她今日待自己不同寻常的亲近,心中也觉得高兴起来。
晚膳用膳时,南康也尝到了朝宁一直推崇的芫爆仔鸽,她头一次觉得朝宁的口味跟她的口味也相近。
次日回宫时,南康将此次武宁侯府之行列为自己有生之年来最最放肆开心的珍贵时光。
仔细想想,她也没有非要跟朝宁争个高低。
她与朝宁,本就是生来不同的两个人,如何比较呢?
南康想起武宁侯夫人的温柔,的确洞若观火。她心里的执念隐藏得那样好,还是被武宁侯夫人发现端倪。她并未多劝自己什么,只是同她说起长靖与朝宁两人的不同来。
南康听出了武宁侯夫人的话里有话,但对方温柔和煦的语气和态度实在是太让人贪恋,她听进去了,也很珍惜武宁候夫人的关爱。
她在武宁侯夫人的眼眸中,见到了久违的,她逝去多年的阿母的眼神。
那种温柔真的很致命,在不知不觉中,好像能理解朝宁为什么这么喜欢她的舅父舅母了。
回到兴庆宫,南康便先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刚从小佛堂中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檀香,见南康来了,便又叫她过去坐在自己身边。
「武宁侯府好玩儿吗?」 太后目光慈爱地看向她:「昨日你皇伯父来跟我说你与朝宁去武宁侯府小住一日,看来你们最近关系不错。」
明明太后是关切,可南康下意识地不想让她知道在武宁侯府发生的一切。
她一如往常端庄的模样,语气也平和:「皇祖母关爱,南康领受。武宁侯府倒是与一般勛贵不大一样。」
听出南康的嗓音略带一丝丝沙哑,太后捻动佛珠的手都未曾停下,依旧笑着问她哪里不一样。
南康垂眸,道:「聂家好武,侯府之内的武场、马场倒是比其他更为用心。」
太后闻言也颌首,「聂家武人居多,于这些更用心倒也在情理之中。好了,昨日朝宁必定带着你疯玩了一阵,你也别在这儿陪我了,去歇着吧。」
南康下意识觉得太后的话哪里不对,但她一向很听太后的话,见她让自己去休息,便依言起身同太后告退。
太后看着南康离开的背影,微微笑了笑,轻声道:「孩子长大了。」
「郡主总会长大的。」
一旁的戚宫令低头给太后奉茶,无人得见她眼里的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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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太后的圣诞在即, 宫中众人都变得格外忙碌起来。
因中宫无主,此事便交给了贵妃和贤妃共同协理。贵妃看不得公主殿下太悠闲,也把人抓来干活。当然不能厚此薄彼, 南康郡主也没能逃掉被抓壮丁的命运。
只不过公主殿下身边有八大宫侍, 南康郡主身边也有戚宫令等人, 操持起圣诞事宜来有模有样的。想看公主殿下焦头烂额的贵妃显然是没有得逞。
庆元帝得知此事还特地嘉奖了公主殿下和南康郡主的孝心孝行。
公主殿下得意忘形地去贵妃面前炫耀, 贵妃也没说话, 只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盯得公主殿下都浑身发麻, 不自在地挪了个位置, 贵妃才收回了目光。
「宫宴明日开始了,别逼我揍你。」贵妃最后瞟了公主殿下一眼, 发出警告。
公主殿下脸皮厚着呢,她上前黏住贵妃:「娘娘捨不得的, 还是得多谢娘娘, 不然的话,父皇怎么夸我呢。」
贵妃无语, 你那父皇恨不得你拿鞭子抽人的时候都在旁喝彩,现下负责太后圣诞这种事当然是给女儿大肆宣扬了!女儿奴!
贵妃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既然殿下这么喜欢, 往后宫宴的操持也交由公主殿下了。本宫顺便就把宫务也交给殿下, 反正以后你成亲了也的知道这些,现在早早熟悉起来也好。」
贵妃的话让公主殿下脸色大变:「什么?」
贵妃淡淡道:「也不是,你有八大宫侍, 叫她们给你安排就行了。啧,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听到这,公主殿下就明白过来了。这是咱们贵妃娘娘心里不舒坦了。
公主殿下得意的小尾巴就忍不住了, 翘得高高的,还要贱嗖嗖的撩拨一下贵妃,「还是仰赖父皇的疼爱。」
贵妃素来人前高冷,但跟公主殿下相处的时候,常常不想跟她说话,「送小殿下出去,三日之内都不许她再进麟趾宫!」
公主殿下笑眯眯地坐着不动,江令侍也不敢硬把人拉走。
她们娘娘显然是开玩笑的嘛。
公主殿下才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离开,她拉着贵妃的袖子撒娇:「娘娘,我可是你的贴心小宝贝啊,你怎么忍心赶我离开呢。」
贵妃被她烦得头疼,这小祖宗一天天的怎么不去折腾别人只来折腾她呢?
好在公主殿下也是个懂事的人,见贵妃的确有些倦色,就开熘了。
就是在回昭鸾宫的路上,碰到了贤妃的两个侄女,贤妃身边的苏惠侍带着来的。见到她时,便停下来行礼。
褚明华其实对苏家的两个小娘子都不太熟悉,她记得幼年时父皇也曾经把苏家的姑娘算进了她挑选伴读的范围,但她第一眼看过去就并不喜欢苏家的这两个小娘子,自然这些年也都不怎么打交道。
这会儿碰见了,她也难免多看几眼。
身为庆元帝的爱女,公主殿下对于宫内宫外流传的很多消息她都很清楚。
比如说有人觉得她亲近庞绮是因为她父皇有意让庞绮成为太子妃,又比如说贤妃一直都想要跟她或者太子阿兄亲近而不得办法,这些消息她都不用刻意关注,只消认真的想一想就能知道的事。
故而,现下遇见了苏家的两位小娘子,公主殿下也很认真地看了看。
这一看,她就看出点儿什么东西来了。
苏家这两位小娘子还真是各有千秋,左边穿着粉衫的小娘子气质柔美无害,右边穿着浅蓝衣衫的小娘子就显得气质更突出点了。
这个气质突出吧,就是一眼看过去,这姑娘美则美矣,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
苏惠侍此刻心里也忐忑着,她们家娘娘是有意照拂两位苏家娘子的,所以才在太后圣诞寿宴的前一天把两位小娘子接到宫里来。
不然的话,明日寿宴,那么多王公贵族,苏家还真是排不上号的。
但苏惠侍也没有想到居然会碰见朝宁公主。
本来也没什么,只想说是行礼之后,等着公主殿下先走,她们就能走了。可没想到,朝宁公主的銮驾一直没动,她便也只能候在一旁。
此刻苏惠侍只希望两位小娘子千万不要惹怒了公主殿下,不然的话,怕是连着贤妃娘娘都要吃挂落的。
最先忍不住的是苏宝凝,就是穿着浅蓝衣衫的小娘子,她忍不住稍稍抬头看了看公主的銮驾,真是气派极了。
一旁的苏宛卉皱了皱眉,觉得堂妹实在是有失礼仪,在公主没发话的情况下,她怎么能主动抬头冒犯公主呢。
于是苏宛卉悄悄地拉了一下苏宝凝的衣角,苏宝凝立刻就明白了,低下头来。
她自以为做得隐晦,但其实銮驾上的褚明华看得一清二楚。
看倒是看完了,也不熟,不用强行搭话,褚明华放下纱帘,又倚了回去,銮驾离开。
等公主殿下的銮驾离开了有一段距离,苏宝凝才松了口气一样,抬手轻拍胸口,小声地说道:「公主銮驾好威风,听说她旁边儿的宫侍都是正五品呢。」
苏惠侍闻言,回头看了苏宝凝一眼,面色有些严肃地说道:「二娘子还是不要妄议公主。」
苏宝凝顿时就委屈上了,眼睛里冒起了水汽,姑姑不派她的贴身女官来迎接就罢了,就叫区区一个六品惠侍来接人,还敢给她脸色看。
见到堂妹这副模样,苏宛卉在心里嘆了口气,这可是在宫里。苏家还要依仗贤妃,莫说苏梨只是六品惠侍,人家也是贤妃跟前的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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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以为宫中女官女史都这般容易当上吗?
苏宛卉也没这么天真,她同苏惠侍对视,柔声道:「多谢惠侍提点,我姐妹二人会记在心中。」
苏宛卉的话让苏惠侍也回过神来,这到底是贤妃的侄女,她微微点头,也算是接了这个台阶:「宫中不许议论尊主,尤其是公主殿下,还望二位娘子谨记一二。」
这句话就真的是提点了,苏家两姐妹也谢了苏惠侍才又往贤妃宫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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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昭鸾宫的公主殿下沐浴之后就在看贵妃安排好了的座次,找了一下容王府的位置。突然发现这个位置似乎跟贵妃当时递交给父皇的有差别,她命夏至把之前贵妃给她送来的座位对了对,果然不一样。
容王府居然还排在了衡王府后面?
京城中有连阳大长公主、宣昌长公主、梁王,承恩公府等等,衡王府已经不算靠前了,容王府还在后边儿一点。
这就有点儿不太对劲儿了吧?
公主殿下思前想后都不太明白,她点着容王府的名,突然想起来,这怕是被她父皇改的吧?
父皇为什么要改容王府的排序呢?
她心里有个隐隐约约地猜测,但又不太敢确定,想了想,还是让谷雨去看看江绵睡了没,不然把她薅过来。谷雨刚应声,公主殿下又反悔了。
「不,我亲自过去。」
谷雨只好又折回来,给公主殿下披上一件厚厚的狐皮大氅,护着公主往偏殿去。
正好江绵也还没入睡,她见公主殿下过来,连忙把人迎进来:「小殿下怎么这么晚了过来,怎么只穿了这么点,殿下冷不冷?」
褚明华笑了笑,握住江绵的手,掌心都热热的:「我不冷,特地来找你说话。」
江绵哭笑不得,「叫谷雨来唤我不是比殿下过来更方便,已经快入冬了,殿下别轻视了这天气的寒凉。」
褚明华沖她挑眉,「放心吧,我身体底子好着呢。」
想着要跟江面说话,公主殿下挥退宫侍,拉着江绵就往里走,两人坐在金丝鼎炉旁。
她把刚刚自己发现的事情同江绵说了,江绵听了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这些日子的直觉也没错嘛。
褚明华发现江绵的神情变化,问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江绵见公主殿下还有些无知无觉的样子,疑惑道:「小殿下不觉得自己对容王府太关注了吗?」
公主殿下一愣,江绵又道:「应该说是谢世子,不是容王府。」
褚明华哈哈大笑,捏了捏江绵的小手,说道:「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了。」
公主殿下这么坦诚,倒叫江绵愣了,她有些不太相信:「小殿下的意思是……」真的喜欢谢世子?
褚明华点点头,又忍不住笑江绵聪明一世煳涂一时:「若是我不喜欢他,才不会做那么多事。」
去太师府给太师贺寿固然是真,但想见他也是真;国子监替他当下容王,更是真;诓太子阿兄让他去东宫编书,也只是想多多见面啦。
江绵恍然大悟,「原来我才是那个看不清形势的。」
公主殿下又笑了起来,这次直接笑倒在软塌上,「我猜想父皇大概是不喜欢容王吧,所以容王府的位置才会被调整过。」
江绵一怔,看着公主殿下高兴的样子,有些不解:「小殿下不在意吗?」
圣人不喜欢容王,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褚明华支颐望向江绵,眸中带着清澈的笑意:「为何在意?我也不喜欢容王。」
江绵有些没明白公主殿下的话,一时间就被卡住了,没接得上话。
公主殿下又坐了起来,摸摸江绵的小脸,笑道:「我可是父皇唯一的,最疼爱的公主,我的婚事天然就带着不平等。若我只是王爷之女,或许也考虑考虑谢宴疏有容王这样的父亲会有什么影响。可我是公主呀,说个非常坦诚的,若是这个容王不行,换一个不就行了。京中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江绵再次恍然大悟,公主殿下说得没错。是她以寻常眼光带入了这件事,想着容王与谢宴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那是圣人啊。
圣人想捧儿子还是老子,那不都是圣人的心意吗?
若谢宴疏的确可堪驸马之位,圣人难道会让容王这样的人凌驾于公主之上吗?
想都别想。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公主殿下和庆元帝达到了高度默契。
听说最近容王的尾巴翘得有点儿高,真想快点看看他发现自家位置还在进京就惹怒了公主殿下的衡王府之后,是个什么模样啊。
公主殿下与江绵对视一眼,可真是太期待明日太后寿宴了。
第035章
宫中规矩, 凡盛宴都是晚宴,太后圣诞自然也不例外。
但实际上白日里就已经开始了,先是外命妇们入宫给太后请安, 公主殿下和南康郡主都伴在太后身边, 一同接见命妇们。
太后圣诞, 宣昌长公主自然也是要来的。她来了, 又与旁人一眼就看出不同来。虽是长公主品级, 一应装扮在一众贵妇贵女之中, 气质尤为突出。
常年征战的军营生活让宣昌长公主养成了习惯, 身姿无论如何都是挺拔向上, 气势上从来都是冷冽俊寒,加之她本就出身高贵, 愈发显得在一众娇柔之间英姿勃发。
能与宣昌长公主在一处不落下风的,也就是朝宁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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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公主殿下也是习武, 又出自宣昌长公主亲自教导, 气势上是如出一辙的,姑侄俩不要太相似了。
太后多年不管宫务, 后宫向来是以贵妃、贤妃为主。但入宫请安颌首的外命妇们,也没有几个敢轻视太后。
这位虽不是圣人的亲娘,当年养着圣人与梁王殿下诸多艰难, 圣人待太后亲和敬重犹如亲母, 多年来也很给太后母家颜面,尤其是太后亲子梁王,与圣人好得跟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似的, 这些谁看不见呢?
众人来贺寿, 都很是懂事,规规矩矩的。
宣昌长公主也受太后养育之恩, 今次寿宴,她特为太后请了尊佛像,已经是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显然也是有心备下的。太后很是喜欢,素日里也不常见她笑容,今日见了几次,可见这礼物是真的送到了太后心坎上。
众贵妇们又纷纷说长公主孝顺太后,太后也很给面子地与众人和乐。
在外命妇请安时,又有中监前来报喜,说是各地给太后呈上来的寿礼到了,请太后阅看。
起先庆元帝就送了不少珍奇宝玩过来,命妇们知圣人敬重太后,也是给太后做足了颜面,紧随其后就是梁王的礼物,太后都收下了,面上笑意不止,众命妇们自然也是捡好听的说。
圣人给太后做脸面呢,太后也领了圣人的情,便说去瞧瞧各地送来的寿礼。
于是公主殿下和南康郡主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后出正殿去了,一众命妇们都跟在身后,宣昌长公主自然也在太后身边,扭头看了一眼今日气质沉稳得体的朝宁,嘴角也难得勾起一丝笑意来。
太后肯亲自来看各地呈上的寿礼,显然是很给面子。
前来送礼的中监也连忙上前给太后一一介绍了各地送上来的寿礼,命妇们又很给面子的吹捧起来。
看完寿礼,便去了兴庆宫东边的聆音阁戏台,聆音阁戏台是宫中最大的戏台,足足有四层高,华丽宽阔。宫中多有盛事,看戏的地方都选聆音阁。
难得太后今日有兴致来,贤妃备下的几齣戏,也有叫太后喜欢的。
太后点了个《八仙庆寿》,又随手就把本子递给了贵妃,问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也一併点了。
贤妃在侧,笑容较之方才也淡了不少。
贵妃对太后的举动并未在意,对贤妃的脸色也并没放在心上,顺着今日喜庆日子点了处热闹的戏,又把本子给太后送了回去。
太后看了看贵妃勾兑的戏目,笑着说道:「贵妃今日心情不错啊。」
贵妃细眉微扬,矜贵之态尽显:「太后生辰,臣妾自然高兴,为贺太后福寿绵延。」
太后笑着点头,仿佛同贵妃很亲近:「贵妃贴心。」
贤妃听着太后的话,心里咬牙切齿,这老太婆真是惯会拿腔拿调的,聆音阁戏台之事分明是她安排的。太后这齣倒像全是贵妃的功劳一般。
幸而贤妃对贵妃也并无恶意,着实是不喜欢太后这老太婆拿人当枪使。
当真以为她贤妃是个吃素的?就这么几句挑拨还想让她和贵妃对起来?她又不傻,宫中并无皇后,贵妃掌权的确高她一等,但这又如何?
她与贵妃都没有孩子,将来如何还不是得看太子如何。
跟贵妃斗,真是毫无意思。
太后笑着饮茶看戏,偶尔也同命妇们说说话。贤妃同贵妃坐一块儿,两人也瞧着很是和谐。
南康今日倒是同公主殿下亲近,两姐妹都坐在一块儿,挨着太后的一侧,她们另一侧则是宣昌长公主。
长公主素来也不太爱看戏,她耐着性子看完了第一出,后头再看就心不在焉了,拎着茶杯一口一口地抿。
公主殿下侧目看了看她亲爱的姑母,然后看到她姑母沖她悄悄眨眼,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茶杯,心里浮现一个奇怪的念头,姑母手中该不会是酒吧?
她这么想,就这么做了,对着长公主做了个嗅东西的动作。
长公主坦然一笑,沖朝宁挑眉。
公主殿下在心里『哇』了一声,不愧是姑母。
宣昌长公主倒也没有很在乎这些,不过是这些后宫女眷的交道叫她不太耐烦。幸而太后知道她的性子,第二出戏演到一半的时候,宣昌长公主就起身说去透透气儿,太后也没拦着,说是不拘性子,若想走走看看,也可寻宫人带路去御花园走走看看便是。
太后这话一出,倒是也没几个离场的。
众人都知道,太后这么说是客气,你要真这么走了,那就是没分寸。
当然,宣昌长公主和朝宁公主当然例外了。
所以太后这么说之后,宣昌长公主也只带走了朝宁,南康倒是还留下来陪着太后。
宣昌长公主出了聆音阁就捏了捏公主殿下的小脸,「今日倒是耐得住性子了,不跑了?」
公主殿下嘿嘿一笑,一副乖巧的模样:「朝宁素来乖巧,不跑不跑。」
宣昌长公主哼笑了一声,抚了抚袖:「去你宫里歇会儿,唱戏唱得本宫头疼。」
公主殿下乖乖带着长公主往自己宫里去,又远远地就见着了褚元墨似乎带着一些人过来,正好碰上。
宣昌长公主是长辈,褚元墨等人自然也要停下来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这才注意到褚元墨带着的人多数都是此番入宫的王爷或者郡王之子,略有几个还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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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最最眼熟的就该是容王世子谢宴疏了。
这青年瞧着气质清冷,就身上那股子病恹恹的感觉叫长公主不太满意,这人瞧着也太弱不禁风了些。
长公主这么想着,就看向了身边的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正看着谢宴疏呢,那神色显然老熟人了。
宣昌长公主忍不住摇头,轻咳了一声,说道:「正好聆音阁在听戏,你带人去请安吧。」
褚元墨恭敬点头:「是,姑母。」
褚元墨同宣昌长公主道别,就是他路过长公主身边的时候,长公主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武将敏锐地直觉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她回头去看时,又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再看乐滋滋的朝宁,宣昌长公主又伸手捏捏她的脸:「还看?」
公主殿下委屈:「没看他了……」
宣昌长公主好笑:「本宫都没说你看什么,你说的谁呢。」
公主殿下又露馅了,她立即挽住姑母的手撒娇:「姑母困了吧,朝宁带姑母去休息。」
宣昌长公主受不了朝宁的撒娇,跟她一同往昭鸾宫去,却还是让自己的副将去文德殿跟驸马周措说了说自己的怀疑,借他的口提醒太子。
今日是太后寿宴,可不能出什么不该出的纰漏。
到了昭鸾宫,公主殿下要赖着长公主一同休息,长公主赶也赶不走,只好让着小傢伙赖着自己。又委婉地提醒了八大宫侍对外边儿的事儿多上点儿心,才搂着人睡了。
等八大宫侍再来请两位主子起身的时候,也可以去宴席入席了。
太后寿宴自然也不会简单,庆元帝安排的规格也就是仅此与他,除了没有前朝叩拜,宴席的百官贺寿也是少不了的。
公主殿下是跟着庆元帝和太子一同去兴庆宫请来太后的,待太后、庆元帝都入座之后,在集英殿对面的山楼上也有教坊司的乐人模仿百鸟的鸣叫,宴席内外一片安静,只听闻半空之中传来鸟儿的和鸣之声,犹如百鸟归鸾一般。
皇亲及百官起身向庆元帝与太后谢恩,并贺太后圣诞千岁,得庆元帝与太后准允之后才落座,这时乐声才响了起来。
太子就在庆元帝的左边,紧挨着的就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之后的才是梁王府,而庆元帝与太后的另一则则是贵妃与贤妃。
因着太后抚养南康长大,南康便也不在梁王府的位置上,而是在太后的身侧有一张桌子,不过是矮了一些。
公主殿下还特意看了看容王谢季入座时的脸色,啧,那可算不上好看啊。
谢宴疏留意小公主,见她目光郭过来,便也望去。他目力极佳,见小公主面上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模样,也忍不住嘴角微弯。
他怎么会不知道谢季看见自家王府的位置时那一闪而过的怒气,但那又如何?他也不敢在太后寿宴上摆脸色。
这都能气到谢季,看来谢季养气的功夫愈发倒退了。
庆元帝看着宝贝女儿同谢宴疏遥遥相望那模样,心里就酸得不行,叫崔吉给她送了两道菜过去,才夺回了宝贝女儿的一点点目光。
他这个卑微的父皇啊。
大殿内,歌舞宴乐不歇。来参加宫宴的人也都知道庆元帝另有心思,也有不少人观望着朝宁公主的动向。
那京城传言说容王世子深得朝宁公主青睐,众人也都想知道这到底是是真是假。
故而有人一来就观察到了这容王府的位置,竟然比衡王府还次一位,心里的心思就多起来了。
这到底是看得上衡王府还是看不上容王府?
要知道这衡王世子,不,褚显可是一入京城就得罪了公主殿下,直接被下旨撸了世子的名头,现在还在京兆府衙门关着呢。衡王夫妇入宫求情也未得用,连带着这些时日都不怎么在京中走动的。
照这看,衡王府必然是不得圣心的。
可偏偏容王府的谢宴疏又仿佛很得公主殿下喜欢,甚至他年纪轻轻可入东宫与太子共同编书,很难说当中没有公主殿下的原因在。
然而就这样,宴会上容王府还不如衡王府呢。
也一部分有心人见到了容王谢季得知自己府邸所在位置时那一瞬扭曲的面容,显然容王也是不太满意的。
这当中看起来很多故事的样子,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还是说,公主殿下已经厌倦谢世子了?
谁也没看公主殿下对谁又多看几眼啊。
太子这会儿架势摆得足足的,见妹妹一心只有歌舞,忍不住低声咳嗽了一下,引来公主殿下的关切。
「阿兄不会风寒了吧?」
太子无语:「你就看歌舞了?」
公主殿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还帮你看看太子妃?」
太子大无语,如果不是在宴会上,真的非常想给妹妹翻个白眼看看:「还是选你的驸马吧。」
公主殿下歪头,狡黠一笑:「我可是知道父皇想为阿兄选太子妃了哟,阿兄不想知道吗?」
太子一怔,他是真不知道。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别的驸马的人选?」
公主殿下抬手掩嘴笑道,实则咬牙切齿:「什么别的驸马!现在难道有个驸马吗!」
太子假作失言,连连道歉:「哎呀,阿兄的错阿兄说错话了,朝宁有无看上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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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忍不住了,给太子飞了个眼刀:「你说得我好像好色之徒!」
太子笑眯眯的,「难道不是吗?」
公主殿下微微一笑,「兄妹一家,妹妹如此,兄长也是。」
哟,小姑娘反击得挺利索。
太子正要跟妹妹继续打嘴仗时,便有东宫的人匆匆前来,附在太子耳边说了几句,又退了下去。
公主殿下观察入微,没错过太子脸色一瞬的凝固,她低声唤了一声阿兄,太子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起身往庆元帝那边拱了拱手。
庆元帝深知太子不是个轻狂的人,许是他有什么事,庆元帝微微颌首,太子便悄然离席。
晚宴么,自然也上了酒。
宣昌长公主好不容易得了酒喝,一口一口喝着,着实也有点舒服。周措在旁,两人说话轻声细语,感情好得羡煞旁人。
而太子一动,宣昌长公主就注意到了。她于桌下捏了捏周措的手,周措几乎是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宣昌长公主感受到手中传来的力度,心中也略有些底了,这就是没事儿的意思。
但……宣昌长公主的眼神望向同梁王说话的褚元墨,眸色渐深。
公主殿下心思也敏锐,东宫的人一直都很有分寸,绝对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在太后的圣诞上把太子阿兄请走。她看了惊蛰一眼,惊蛰屈膝上前为公主殿下斟酒,并低声告诉公主殿下已经派人跟着太子去了,若有情况定会及时来报的。
本想继续看歌舞,没想到端菜的小宫女竟粗心得很,把汤汁溅在了公主殿下的衣袖上。
那小宫女吓得不轻,连忙跪下请罪。
褚明华皱了皱眉,没责罚她,叫她下去了,只是她自己也得离席更衣。
庆元帝自是看到了,叫崔吉命人送公主去更衣。
公主殿下这一动,就更多人觉得不对劲了。第一个跟着动的人就是南康,她同太后说想去看看朝宁,太后自然无有不允。
公主殿下并未回昭鸾宫去,而是直接转去了长宣殿,那是为宫中参宴的女眷更衣的地方。
可她才靠近了长宣殿,就听到了里头传来奇怪的声音。惊蛰要去查看,叫褚明华抬手顿住了动作。她有个不太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秋秋。」
「属下在。」
「查探一下周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是。」
褚明华站在距离长宣殿,十步之遥的地方,目光冷寒地盯着正门,「我阿兄的确是去了东宫是吗?」
惊蛰颌首,「是,太子殿下与临田大人一同去的。」
褚明华冷然一笑,迈开步子,直接冲着长宣殿的大门去了,惊蛰等人紧随其后。
几步的功夫,褚明华抬脚直接踹开了长宣殿的大门,立即听得一声少女的惊唿,又听有人破窗而逃,显然是没有想到这时候会有人过来,连连失措叫道『太子殿下』。
褚明华明艷精緻的面容上浮现怒气,惊蛰等人心中震惊不已,连忙上前控制住了那少女,褚明华拿起旁边桌上的水就往她脸上一泼,厉声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本宫是谁!」
那少女似乎也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公主殿下,此刻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褚明华观她衣衫有些凌乱,髮髻也有些散落,加之又被自己给泼了一脸的茶,还有茶叶挂在她鬓角,真真是狼狈不堪。
「你方才叫谁?」褚明华面色不善,俯身,捏住了这少女的下巴:「本宫问你,你方才叫谁?」
这少女愣了一瞬,随即哭得梨花带雨,模样十分之娇弱,却不肯回答公主殿下的问题。
褚明华手上微微用了些力气,眉眼间带上了戾气,声音不大,却足够威慑:「说。」
少女几乎整个人都被褚明华拿捏住了,她眼角泪水滑落,还是倔强地说道:「我,我不能说。」
话虽如此,手上又努力往裙子里藏了藏什么,褚明华甩开她的下巴,一把拽出了这少女手上的东西,赫然就是太子从不离身的玉佩。
褚明华正要继续审问,却听得背后南康的声音,「朝宁,怎么了。」
褚明华凌厉回头,与茫然的南康对了个正着,南康从未见过这样兇狠的朝宁,竟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第036章
南康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凑巧, 褚明华看到她被自己吓着了的模样,又觉得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惊蛰不愧是公主殿下的心腹,当下立即就上前扶住了南康, 顺势挡住了南康的目光延伸。
南康看了惊蛰一眼, 惊蛰面色如常, 南康心中生出疑惑, 但见刚刚朝宁的模样, 她明白过来, 皱了皱眉, 望向朝宁, 以眼神示意她是否需要自己帮忙。
褚明华眉眼间的凌厉褪了下去,对南康摇头, 顺手把那块玉佩捏在了手里。
南康疑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惊蛰故意遮挡了她的视线, 显然是朝宁不想让她看到的。
偏巧此刻那少女竟挣扎着喊道:「南康郡主救我!」
听到这句求救, 南康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朝宁, 只见她面色淡淡,半分情绪都无,与她目光对视, 南康只觉得这眼神有些发冷。
南康想解释, 惊蛰却做了个不要说话的动作提醒她。
褚明华再度转身,低头看着这少女,想了想, 也没想起来这是谁家的贵女。不过她也不着急, 寻了个张椅子坐了下来,就坐在了长宣殿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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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小寒两人摁着这少女, 顺便寻了根带子绑住了她的嘴。
谷雨上前给公主殿下递茶,褚明华摆摆手,饶有兴致地盯着这少女,笑道:「真有意思,你该不会以为本宫这么好哄骗吧?现在说说看,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把前因后果说明白了,看本宫心情好,就放了你,不然有的是法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少女瞧着身上衣衫的料子也不像是重臣或者王侯之家,若是,多少公主殿下也会有点印象。
等褚明华说完这段话,橦刀带着人也把长宣殿搜了个遍,没搜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
少女显然也是看见了青玉卫没有搜出东西来,仿佛心头松了口气,依旧是梨花带雨的模样,瞧着娇弱,实则倔强得很,一点儿都不肯透露。
「不肯说?」 褚明华歪头,有点不解:「比起你或许事成得到的好处,我可能会让你和你的家人都跟着一起玩完,明白吗?」
南康听着朝宁毫不避讳的审问,她也耐着性子在旁边看着。
「哦,你还牵扯到了南康郡主?」 褚明华支颐扭颈,如恍然大悟:「南康性子好,你想让她饶了你?」
南康听着一言不发,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可下一句话就让南康瞬间白了脸色。
「你攀诬东宫,牵扯梁王府,还想拉南康给你作保?你觉得是她傻还是我傻?」 褚明华微微笑,「不会真的有人以为我会在自己的地盘儿上栽跟头吧?」
少女听朝宁公主说了这么一些话,心中已然有些动摇了。
南康却是神情难以自控,什么攀诬东宫,牵扯梁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康想要上前去,还是被惊蛰拦住了,南康怒目而视,惊蛰垂眸,低声道:「郡主莫急,还不是您要出面的时候。」
惊蛰给青玉卫使了个眼神,有两人搬来椅子,请南康入座,而拿两名青玉卫就站在了南康身后,没再离去。
南康又一次察觉到了她和朝宁的不同。
哪怕平日里朝宁待自己亲近,从不与自己说礼数尊卑,可若她需要,自己一样无法反抗她……如同现在一样。
褚明华又好似刚刚才想起来,看了少女一眼,笑了,「啧,忘了你不能说话了,小寒给她解开。」
少女的口缚被解开,说出的话还是不太中听:「殿下恕罪,臣女,并无此意。什么攀诬东宫,殿下若是污衊臣女,臣女愿去御前对峙。」
公主殿下都给她逗笑了,少女不解地看着她,显然没明白她的笑点在哪。
公主殿下着实觉得这少女美丽却愚蠢,大发善心给她解惑:「本宫都不曾见过你几次,你哪来的脸说去御前分辩?如你这般,本宫拿了实证的,直接要了你的命也不为过。」
「殿下何来证据,难道空口白牙就要冤杀臣女!」 少女虽慌乱,又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公主殿下不为所动,「你心怀不轨,偷盗宫中财物,既丢脸,又丢人,最后还得丢命。」
「我没有!玉佩是太子殿下送给我的!」 在公主殿下的几次死亡威胁之下,不经世事的单纯少女终于说了出来。
哟,目标明确,直指太子啊。
褚明华一点儿都不意外,挑眉看她:「方才与你在此处私会的人,是谁?」
少女梗着个脖子,十分硬气:「殿下不是拿着太子的玉佩,莫非不识得此物?」
褚明华皱眉,有些不耐烦:「少废话,再不说我就直接杀了你,是非曲直,我说了就算。」
少女本想再次辩驳,可当冰冷的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时,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威胁。她不敢再逆着公主殿下,却还是口执一词,不肯改口:「的确,的确就是太子殿下。」
褚明华看着少女的模样,陷入了沉默,少女觉得心中万分委屈,哭诉道:「请公主殿下成全臣女与太子,臣女与太子两情相悦……」
「闭嘴!」 南康听不下去了,立时呵斥:「太子殿下风光月霁,岂会做出这等下流不堪之事!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褚明华听得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她还惊讶了一下,南康怎么看起来比她还生气的样子。
南康拨开惊蛰,上前查看少女的面容,竟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这是谁。
可这少女突然就疯狂挣扎起来,若不是大雪的剑收得快,怕是要血溅当场了。
「郡主!您何必这样污衊臣女!今日臣女在此不是您特地安排好的吗!」
南康气得唿吸急促,生怕朝宁误会自己,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胡说!我见都没见过你!」
少女有些癫气地笑了起来,「此事自然不必郡主亲自出手,难道那个名叫洛羽的宫侍不是郡主身边的一等侍女吗!」
听她提起洛羽,南康怒不可遏:「不过是随口一问就知道的消息,你竟也敢拿这个来攀诬我!」
褚明华眨眨眼,看来南康比她生气多了。她看了看惊蛰,惊蛰连忙上前安抚南康郡主,南康见惊蛰上前来时,下意识地往朝宁的方向看去,看到对方胸有成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她心里愈发混乱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褚明华看南康的反应便也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她看了小寒一眼,小寒立即把口缚给少女再次绑上。又才看向南康,问道:「阿姊怎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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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定了定神,如实相告:「我见太子阿兄和你陆续离席,不知道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想来看看。」
褚明华瞭然,攀诬太子私情倒不见得,非要离间她和南康倒是真的。即便是南康不来,怕也有人有办法引她过来。以南康之前的性子,见自己这般被人污衊,决计是忍不了的。
「你相信我,我没做过这样的事!」
在褚明华沉思时,南康突然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害你和太子阿兄,绝对不会。」
这是南康的心里话,虽然与朝宁有所不和,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人。
褚明华笑了,点点头:「我相信阿姊,阿兄也是,阿姊不必担心。」
南康见朝宁笑着说话,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褚明华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南康也就把自己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等到邹秋出现时,公主殿下的笑容才愈发真切了起来:「秋秋,抓到人了吗?」
邹秋面不改色地点头,「是,殿下,人抓到了。」
褚明华兴致勃勃,「好好看着,千万别死了。」
邹秋再度点头,「殿下放心。」
少女被忽略在一旁,她一直不安地看着外间天色,眼神飘逸不定,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褚明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小寒便又把少女的口缚解开。
「你在等什么呢?」 褚明华问。
少女心中不安愈发扩大,她有些胆怯了,「没,没什么。」
褚明华笑容愈发真切,在少女看来都有些恐怖了。
「说了这半天,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少女支吾不语,没说。
褚明华也不介意,正好邹秋递过来一捲纸,她展开看了看,笑道:「你姓萧?跟萧太师府有什么关系?」
南康听到这个萧字,皱眉努力回想,终于在脑海里寻到一个能对得上号的人:「萧珠儿?萧家的旁支?」
萧珠儿被叫破身份,再无法隐藏,咬唇,唿吸都急促起来。
褚明华忍不住摇头,「萧太师孙辈唯有庞绮一个外孙女,虽不是萧家人,但品貌气度都交口称赞,不辱萧家门风,啧,你这样子,说是萧家人都没几个人信呢。」
公主殿下杀人诛心,萧珠儿脸色愈发苍白。她本就不喜欢庞绮,可偏偏庞绮又是萧太师长女的女儿,虽不是萧家人,可谁不知道她娘她祖父。
而她这个正儿八经的萧家人,却从未被人放在眼里过!
南康看向朝宁,又看了看萧珠儿,心里那种古怪的念头又生了起来。
这好像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对劲。
「幸好你是旁支,处理了你对萧太师府问题也不大,小寒动手吧。」 褚明华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当场灭口的态度。
萧珠儿惊惶尖叫,「你不能杀我!我与太子已经私定终身!他许诺我会是太子妃!」
褚明华抬手制止小寒的动作,微微眯眼,对这个萧珠儿的脑子实在是有些看不上。都被骗成这样了,还想着当太子妃呢?
「证据呢?」 褚明华耐着性子问。
萧珠儿此刻狼狈不已,眼泪鼻涕都煳在脸上,「玉佩,玉佩就是证据!」
褚明华十分疑惑:「玉佩?你是说这块儿吗?」
她把刚刚从萧珠儿手上抢到的玉佩展现出来,南康一见都有些愣住了,这,这好像的确是太子阿兄的玉佩。
下一瞬,褚明华就把这玉佩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萧珠儿登时吓得不敢作声。
「大概你也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这般粗劣的玉,摸着都硌手,略用些手段看着昂贵罢了。随便寻个破烂货,也敢拿来污衊人,若我是你阿娘见你如此无耻,干脆一根白绫吊死算了。丢人现眼。」
褚明华第一眼就看出来这玉佩是假的了,她年幼时不小心摔过那块玉,那玉上是有一道裂痕的,只不过寻了玉器大师以巧妙的方法养了一阵好了许多,就是裂痕处的颜色更深了些。
没有拿过把玩的人是不会看出区别的。
萧珠儿或许是被骗了,但她未必就全然无辜。能出现在长宣殿,还让她撞个正着,怕不是打着要生米煮成熟饭的意思,太子妃是别想了,若成功,良娣之位或许可以。
这样的用心,既险恶,又愚蠢,更是没有下限。
褚明华心中有一瞬也替萧太师心痛,家族太大,只靠他一人,总有些管不着的地方。萧珠儿这一出,决计瞒不住的,往后萧家女的名声怕是要被她影响了。
萧珠儿还不明白,此刻焦急不已,为什么人还不来?为什么只有朝宁公主在这里?她心里不安都已经表现在了脸上。
看萧珠儿频频望向殿外的目光,南康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她看向朝宁,又看了看长宣殿外那条路寂静无声,就知道朝宁已经做好了全部安排。
褚明华不愿再跟萧珠儿多言,起身欲走,萧珠儿才勐然间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开始疯狂的挣扎,大雪都差点没摁住她。
「是你!你破坏了我的计划!」萧珠儿瞪着公主殿下,恨不能瞪出个洞来。
褚明华站着,居高临下,很冷漠地看着她,「本宫说过了,宫里是我的地盘儿,就你这点儿本事还没资格让我在自己地盘儿上栽跟头。」
「你恶毒!」萧珠儿恨不能双目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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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明华摇摇头,看向萧珠儿的目光满是同情:「你愚蠢。你想让我做撞破你的私会,又请人来长宣殿,好叫人看准你一定与东宫有关,左右与你私会的人已经逃走,又拿着太子的玉佩。加之你是萧家人,虽是旁支,可我父皇敬重萧太师,说不定这事儿含煳一下就过去了,这样一来,东宫不认也得认,一个良娣的位置也跑不了。」
「只可惜,你计划得很好,但你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在宫里这样做,也不该把我当傻子。」
萧珠儿咬牙,形容癫狂:「你胡说!」
褚明华看她的眼神愈发可怜,「宫中兼备森严,岂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地方?提醒你一句,若今日之前,你家还有可能靠你兄长读书入仕,今日之后,就什么都没了。」
「你不过是出身好!何必得意!」萧珠儿痛骂:「若我是萧氏嫡支嫡女,莫说良娣!就是太子妃,如何不能!」
「太子妃固然要看家世,更看品行。」 褚明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心生毒计害人终害己,品性卑劣无耻,目无法纪人伦,还敢将这些归结于出身,自欺欺人也不是这样算的。」
萧珠儿还想再说什么,褚明华也不想再听了,摆了摆手,大雪直接把人敲晕了。
褚明华踏出长宣殿,望了望天,万里无云,除了明月高悬之处有一片亮色,周遭都显得黯淡无光。她阖眸静默,几息之后再睁开,心中已然定了主意。
南康今日也算是见了朝宁的一些手段,对于她又有了些新的看法。
她原以为朝宁性子活泼热情,遇事也都宽容,不过是玩闹不大有分寸罢了。可今日之事,分明就不是如此。她是朝宁,手握堪比禁军的青玉卫,地位远高于一般的公主。
她和气,只是因为她愿意和气,若她不愿意,她自然有无数种方式。
南康此刻心情十分平静,觉得好像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朝宁,深受庆元帝疼爱的宝贝女儿,勾勾手就能权势加身的公主。
褚明华与南康走出长宣殿的路口时,才看见夏至候在路口等着。
南康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言相问:「你一早就知道……所以才会离席吗?」
两人本是并肩行走,褚明华闻言,侧目看她,笑了笑,摇头:「到了长宣殿才察觉不对。」
南康讶然,刚到长宣殿就能迅速地察觉不对,并且命夏至在路口将所有往长宣殿去的女眷都引到别的宫殿去,还拿住了萧珠儿,三言两语弄清事情来由,这一系列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褚明华看到南康的惊讶,目视前方,颇有些轻松地笑笑,「不知道阿姊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反正我一直都有。我的直觉,通常都极其准确,这次也是。」
从小到大,她的直觉都很准确。她凭着这个直觉,也避过或者解决了一些问题。刚刚长宣殿的事,也算其中之一。
南康更惊讶了,「只是凭直觉?」
褚明华点头,「只凭直觉。」
南康不知该如何接话了,这样的直觉,或许她也有,但看朝宁说的意思她这个直觉似乎给了她很大的信心。
南康也不由得想,自己或许太没有危机感了。
这个念头一出,南康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脑子里一下冒出了许多念头。
褚明华见她抖了一下,也并未多想,只是问她是否夜凉风寒,又叫小满去取个新的手炉来。
南康捧着手炉,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心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什么样的人才会一直有危机直觉呢?
朝宁,一直都有这种感觉吗?
她一直,不安全吗?
南康突然明白了青玉卫存在的必要性,可是……谁会想要伤害朝宁?
第037章
公主殿下更衣再回到宴席上时, 就对上了远处谢宴疏的目光,青年的目光纯粹又温暖,公主殿下心情都好了许多。
在公主殿下回来之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太子也回来了。
宣昌长公主一直关注着太子兄妹俩的动静, 这会儿看两人神色如常, 也就没再多想了。着实也是长公主十分信赖太子兄妹俩的能力。
小事自然不必惊慌, 若是大事儿, 惊慌也无用。
而在梁王府位次处, 褚元墨见太子与公主殿下这么早就回来时, 用力得捏紧了酒杯, 骨节都泛白。
梁王是个乐子人,正食指点膝欣赏乐舞, 一扭头,见儿子捏着酒杯不说话, 乐滋滋地举杯凑过去同他碰了一下。清脆的瓷杯相碰声音惊醒了褚元墨, 他回神时便看到自己父亲温朗的笑容,眼角上扬, 是真的高兴。
褚元墨举杯一饮而尽,梁王惊嘆自家这个向来规矩文雅的儿子也有这么豪爽喝酒的时候,笑着说道:「玄朗也长大了, 这饮酒风姿不输为父当年。」
褚元墨扯动嘴角笑了笑, 一如既往的翩翩公子模样,这样的笑容他早已熟练,唯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中有多后悔。
萧珠儿那个蠢货, 想必是把事情办砸了!
褚元墨一边同梁王小酌, 一边心中猜测萧珠儿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往太后那边看去,正好看到南康也回来入席, 他皱了下眉,心里有点儿不太妙的感觉。
可看到太后带着浅笑同圣人说话的样子,褚元墨心中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般。
没事的,萧珠儿没有证据,这件事他完全没沾手,即便是要查,也不会查到他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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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晚宴明显是叫圣人与太后都开心了的,圣人赏赐了不少乐人,太后也有不少赏赐下来。只是太后年纪大了,也不会从头坐到尾,宴会过半,太后便面露疲色了。
圣人孝顺,便亲自送了太后回兴庆宫去。
众人以太子为首,起身恭送太后。
太后圣人离席,歌舞继续,气氛也愈发热烈了。
犹记得,圣人当初是为了朝宁公主的婚事也令各封地的王爷州牧都携家眷入京,那谁不知道是为了选驸马的意思呢。
今日太后圣诞,自然是来的人也都见到了朝宁公主。
公主殿下气质明艷矜傲,与太子殿下在一处丝毫不落下风,众人也见了圣人一开始就给公主殿下送了两道菜品,对公主殿下的圣宠也有了新的认识。
旁人在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自然也在看这些不常入京的陌生面孔。在太后圣人离席之后,公主殿下干脆就命人把江绵从江尚书那边请了过来,两人同坐一处,十分亲近。
公主殿下这一举动,叫不少人把目光都转移到了江绵身上。
有人同江夫人来敬酒,言语之间都是在打听江绵的婚事,江夫人擅交际,当然利用这个机会多看看。毕竟她女儿身为公主伴读,又是贵妃侄女,这样的身份在京城这个圈子也是拔尖的。
更早些时候,不少人都以为江家会抓住这个机会再送个人进东宫,可是江淮夫妇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江夫人曾经与女儿深度谈过婚姻之事,得知江绵无意东宫,她还松了好大一口气。
公主殿下看着江夫人那边不断地有人来来去去,调侃地说道:「小绵儿炙手可热,江夫人都快忙不过来了。」
江绵早已经习惯公主殿下的调侃,环视了一周,轻声道:「公主殿下不遑多让。」
褚明华挑眉,举杯同江绵一碰,「可有看上的?」
江绵双手举杯,面不改色道:「光看容貌可看不出好坏。」
公主殿下抿一口,美酒醇香,公主殿下快乐地眯了眯眼,「先看着么,父皇是有意留人在京城,都是青年才俊,不好好差使起来,岂不是浪费了。」
公主殿下意有所指,江绵瞭然。
褚明华同江绵聊天说话,那边徐景行与桑枞就过来了,来找太子殿下敬酒,也跟公主殿下打个招唿。两人今日穿得如同兄弟一般,和气的样子让公主殿下都看得有点儿不太顺眼。
褚明华低声说道:「一日不见他们俩吵嘴,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徐景行无奈地咳了一声,「小殿下,我就站在这儿呢。」
褚明华爽朗一笑,「巧了,特地说给你听的呢。」
桑枞在旁吃吃笑,被徐景行捅了一拐子,他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公主殿下抚掌笑,「对了对了,就是这样。」
江绵也忍不住笑,看得太子殿下连连摇头,这几个小傢伙几时能长大。
徐景行和桑枞来了没一会儿就走,也陆续有贵女来给公主殿下敬酒,公主殿下今日高兴,来者不拒。
太子只怕妹妹喝醉,沖江绵使了个眼神,江绵会意,给公主殿下倒酒时,少了许多。
褚明华当然知道江绵的小动作,她也没说什么,任由江绵安排。
就这会儿,褚元墨也过来了,太子见他来了,便邀他与自己同坐。褚元墨推辞了一番,太子也就没有勉强。
褚明华盯着褚元墨看了一会儿,褚元墨察觉到她的目光,笑道:「朝宁看什么呢?我有什么不对吗?」
褚明华笑道:「堂兄今日愈发英俊,想必迷倒不少人,方才我还看到有人偷瞄堂兄。」
听到褚明华的话,褚元墨不禁在心里松了口气,面上无奈地说道:「又来打趣我了,方才明明万众瞩目的是你和太子。」
太子也跟着笑道:「堂兄莫谦虚了,孤也觉得堂兄今日很是俊朗。」
褚明华举起酒杯,隔空与太子一敬,笑道:「我与阿兄,英雄所见略同。」
太子会意,配合地举起酒杯与公主殿下同饮:「好说好说。」
褚元墨满是无奈,「你们啊,光会笑我了。」
南康送完太后回来就往这边来了,正好听到褚元墨这一句,她笑着接入:「在说什么,也说给我高兴高兴。」
褚元墨刚想说南康别一起胡闹,就听得褚明华快人快语道:「咱们梁王世子人中龙凤,今日宴会说不准就有咱们未来堂嫂。」
南康诧异地看了兄长一眼,只看到褚元墨满脸的无奈,她便也笑道:「原来如此,那南康先恭喜阿兄。」
褚元墨一愣,随即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点了点南康:「你也跟着胡闹。」
两对兄妹说话的热闹劲儿叫旁人看了都羡慕不已,圣人与梁王关系好,太子公主与梁王世子兄妹关系也好。不论是攀上哪一个,荣华尊贵还不是近在咫尺的事情。
明着是太后圣诞,实际上也是相看的大好时机。
太子公主够不着的,梁王世子和南康郡主也能够一够啊。
这般下来,当晚宴会结束时,连梁王都收到了不少邀请,那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直接奔着跟他结亲家这件事去的。
对比下来,容王府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按说容王府的配置也不错,谢世子郎艷独绝,气质卓绝,虽瞧着有些病气,是真挡不住他在人群中夺目。而谢媞也是小小年纪,气质绝尘,品貌俱佳,来的人也多数都是探问了谢媞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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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疏不在意,姚氏就更不会在意了,她巴不得所有目光都只在谢媞和谢恆安身上才好。就是恆安年纪太小,否则的话,公主殿下青睐的还不知是谁呢。
姚氏的心思,谢宴疏也并未放在心上。京中的流言叫不少人对他都望而却步,或许旁人会觉得若此事不成怕会影响他的婚事,可谢宴疏对旁人无意,更是在他明确自己心意之前,也未曾想过要成婚这种事。
姚氏在众人面前还是会做样子的,容王虽然不喜欢长子,却也希望藉由长子给容王府多添些注目,他叫谢宴疏去给太子敬酒,怎么说也是进东宫编书了,这种场合怎么能不去太子面前露露脸呢。
谢宴疏知晓谢季的心思,他淡淡地看了谢季一眼,谢季正想说他,又听到谢宴疏说是。谢季见他这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心中厌烦,若不是在太后寿宴,定要狠狠训他几句。
谢宴疏往太子与公主殿下那边走去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整场都安静了一瞬。还是奏响了歌舞,又才热闹起来。
虽如此,不少人还是关注着谢宴疏的举动,看他是去太子那儿,还是去公主殿下那儿。
江绵也在说,褚明华似笑非笑地看了江绵一眼,「你觉得呢?」
江绵微微一笑,「臣女不知。」
公主殿下撇撇嘴,「这就没意思了。」
江绵眨眨眼,「反正不管谢世子来找谁,殿下都会主动跟他说话的。」
褚明华戳了戳江绵的手腕,笑了:「就你聪明。」
江绵看了一眼快要走到近前的谢宴疏,才幽幽地说道:「不是臣女聪明,是殿下偏心。」
公主殿下面色微微泛红,那,好看的人多得几分偏心,也没什么不对吧。
太子时刻都关注着妹妹的动态,看到妹妹这粉面含春的模样,他看谢宴疏的表情就显得不那么温柔了,那是欣赏之中带着点狠,笑容之间带着点渗人。
谢宴疏非常明白太子对公主殿下的疼爱,对于太子的反应,谢宴疏也是不卑不亢地接受了。
当他站在太子身侧时,众人都觉得意料之中,谢世子入东宫编书的事大家都知道嘛,跟太子关系好一点也很正常啦~
但其实更叫人心知肚明的就是,公主殿下在旁那目不转睛的眼神啊!
太子同谢宴疏说话之前还是先看了一眼自家妹妹的,看到妹妹目光落在谢宴疏身上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咳了一下。
谢宴疏听得太子殿下咳嗽,他就知道一定是小公主在看自己,他忍了忍,也没忍住,微微侧目对小公主的目光对上了。
在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太子殿下不满的,重重地,咳了一下。
公主殿下无语,望向太子:「阿兄你身子不适吗?」
太子此刻犹如一根酸黄瓜,「略有不适。」
公主殿下坏笑了一下,「那还是离谢世子远一些,他身子弱,叫阿兄传染了就不好了。」
太子怒目而视,谢宴疏温柔一笑,语气如清泉:「多谢小殿下关心。」
褚明华自然而然地就忽略了她的酸黄瓜太子阿兄,非常熟练地同谢宴疏谈笑风生:「应该的应该的。」
太子看着傻妹妹心里疯狂吐槽,应该的?什么应该的?哪来的应该的!你们两个应该保持距离好不好?这才是应该的!
眼看着太子已经在爆发边缘,公主殿下又一副懒得管太子殿下死活的模样,江绵也只好缓和一下气氛,说道:「既然太子殿下略有不适,小殿下,不如以茶代酒吧。」
褚明华也不是真的要气死她的阿兄,有台阶立马就下了:「还是小绵儿心细,阿兄还是与谢世子喝茶吧。」
江绵:给了台阶,公主殿下好像下了,又好像没下。
太子忍住要吐血的心情,命人换了茶来,谢宴疏见公主殿下狡黠的笑容便笑了笑,显然是纵容的模样,看得太子牙齿都发酸。
「来喝!」
太子把茶喝出了酒的架势,谢宴疏也以茶代酒敬了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也站在两人身边,饮了口茶。三人站在一处,仿佛将整场宴会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也有不少贵女见谢宴疏与太子殿下站在一处毫不逊色时,怦然心动,但瞧见旁边灿若骄阳的公主殿下时,心动戛然而止。
开玩笑,公主殿下看上的男人,没有谁会这么想不开要去争一争吧!?
到现在为止,参加宴会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谢世子估摸着就是公主殿下选定的驸马了,要知道去给太子殿下敬酒的人不少,叫公主殿下也这么言笑晏晏的,就谢宴疏一个。
谢宴疏回到容王府所在位置时,不多会儿就有个小黄门悄然而来,给谢宴疏送了碗醒酒汤。
谢宴疏望向公主殿下的席位,人已经不在席位上了,他看向小黄门,小黄门低着头轻声道:「请世子用。」
容王不明所以,姚氏目光深邃,谢媞在侧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倒是谢恆安眼神里有些好奇,不知道是谁给他阿兄送醒酒汤啊。
谢宴疏并未让小黄门停留太久,叫他放下就离开了。
只是一个小小插曲,也并未引人注意。
可谢宴疏瞭然,这碗醒酒汤决计不可能是公主殿下送的。
若是公主殿下的授意,她不会叫一个小黄门来送,定然是她身边宫侍之一,二来公主殿□□贴人也不会用这么显眼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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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显眼,倒不如说公主殿下或许心中并未明确,她也不会做这些叫人误会的事。
这就有些意思了,宫里奇怪的人的确也不少。
他端起醒酒汤,以长袖遮掩,假装饮了一口,实则碗口倾斜,倒了一些出去。
宣昌长公主一直都看着公主殿下那边的情况,看到谢宴疏去太子那边,太子特地换了茶时,觉得有趣,同丈夫说道:「看来太子也对谢家这小子另眼相待。」
周措哭笑不得,他道:「我看未必,太子将朝宁当成心肝眼珠,如今有人要来挖他心,换做是你,还对人另眼相待?」
宣昌长公主闻言笑了,「你说得也对,那就是朝宁那丫头太偏心了。」
周措颌首,显然十分同意:「什么时候咱们也试试这小子。」
这句话就说到长公主心坎儿上了,她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初雪那日可办个喜雪宴,看看朝宁都想请哪些人去。」
周措满口答应,「好,正好我给她又新磨了箭。」
宣昌长公主看着丈夫清润的眉眼,突然心生愧意,低声道:「阿措,没有孩子,你后悔吗?」
周措一顿,立刻紧紧地握住妻子的手,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你想要孩子吗?」
宣昌长公主看他无措的样子,愈发心软:「我不……」
「我不需要。」 周措握紧妻子的手,笑容真切:「只要与你一处就好,孩子有朝宁一个就够操心了。」
宣昌长公主轻笑,点点头:「你说得对,有朝宁就够了。」
夫妻俩在无形之中又表达了一下对公主殿下的喜爱,以及谢宴疏突然连续打了几个喷嚏,谢恆安还关切地问他阿兄是不是着了风寒,谢宴疏笑着说没事,心里却想着,或许是谁在惦记他。
虽然此惦记非彼惦记。
褚明华提前离席的原因自然是去给庆元帝告状了,她作为一个啥事不干的小公主,有事找家长,完全没毛病。
庆元帝得知长宣殿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看了邹秋交上来的口供,面色不善。
公主殿下不想让庆元帝不高兴,立刻就上前说道:「父皇不必担心,此事不会再发生。」
庆元帝摸摸女儿的头,严肃地说道:「父皇不能随时在你身边保护你,但你一定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个,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褚明华点头,郑重道:「父皇放心,朝宁知道。」
庆元帝叮嘱了几句,便让崔吉送她回宫,太子在妹妹走了之后,才进了文德殿。庆元帝一见他便沉了脸色,「贺儿,你轻敌了。」
太子认罚,「儿臣的错。」
庆元帝轻嘆一口气,语重心长:「你将来也是要登上这九五之尊的,你要切记,为君者,有些东西是需要捨弃的。父皇对你的期望不止如此,待父皇百年之后,你在世间就只有秾秾一个血亲了。」
太子勐然抬头,神情少见的慌乱了一瞬:「父皇!」
庆元帝把太子扶起来,太子便看到了他父皇鬓角的白髮,深深地刺进了他心里。
「慌什么,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动不动就红眼睛。」 庆元帝嘀嘀咕咕的。
太子一时失语,心头掠过一丝酸楚,他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第038章
太子一时流露出的脆弱让庆元帝也心软了不少, 他抬手,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摸了摸儿子的髮髻:「不必如此,这些年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朕对你也一直都非常满意。」
太子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可听到庆元帝的话, 他心里还是为之动容:「是, 父皇。」
「这一次, 你查到的事朕不会插手, 你交给朕什么答案, 朕就做什么决定。」 庆元帝看着太子, 他的长子真的像极了当年的他,只是同样的事或许也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太子沉默了一下, 听明白了庆元帝的意思,缓缓点头, 应下了:「是, 儿臣明白。」
「回去吧,朕也累了, 有事明日早朝再议。」 庆元帝摆摆手,让太子离开。
太子走后,庆元帝立于文德殿的中央, 偌大的宫殿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崔吉送完太子折返,见此场景,顿住了脚步, 不敢贸然上前。
庆元帝回头, 看到崔吉站在门口,他笑了笑, 说道:「朕有点儿想皇后了。」
崔吉闻言,蓦地一下怔住了:「圣人,可是累了?」
庆元帝悠悠地往御案走去,崔吉想上前搀扶,却又发现庆元帝并不想让自己过去,便还是保持着距离。
庆元帝一步一步走到御案,坐在龙椅上,看着崔吉与自己始终也有着无法触手可及的距离时,微微轻嘆,「朕不是是累了。」
只是觉得世间的事终究逃脱不掉『轮迴』二字。
崔吉心里微微一颤,除了皇后娘娘薨逝那次,他从未见过圣人这般疲累的样子。
庆元帝此刻心里涌现起极其强烈的、想要去跟皇后说说话的念头。
崔吉连忙就命人安排了圣驾,庆元帝也并不避讳,直入了凤栖宫,崔吉自己带人守在殿外,就像这么多年以来圣人一直站在最前端守着所有人一样,他这次守着圣人,给他留下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时间。
凤栖宫自从皇后去世,宫中一切都未曾动过,日日有人打扫,一尘不染,一丝未改。
庆元帝今日踏进凤栖宫寝宫时,总觉得皇后应该还坐在软榻前斜倚着看书,月色也好,日光也罢,落在她身上始终都显得那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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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庆元帝忽然一下记不清皇后的面容,他往软塌看去,软榻上空空荡荡,只有一本书孤独地落在榻上。
庆元帝停下脚步,觉得有些恍惚,似乎是怕触景伤情,竟有些胆怯。他转身就去了供奉着皇后灵位的正殿,给皇后上了一炷香。
青烟曼起,庆元帝苦笑了一下,低声说道:「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很想你。秾秾今日替她哥哥解决了个麻烦事,应该是我教得好,她胆子大得很,一点儿都不用操心。倒是贺儿,更想你,心肠软些。」
皇后画像高悬,庆元帝看着,抬手在空中抚摸,深情温柔:「你还是这般美丽,而我白髮已添,不知来日见面,你是否还能认出我来?」
殿中寂静,除了他自己的唿吸声,也再无其他。
「秾秾已经十六岁了,你也走了快十六年了,她如今都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也会自己去看好看的小郎君了。」 庆元帝笑了笑,似乎在回忆从前:「我还记得,你当年也觉得我生得好看,同秾秾看那小子一样。」
「倒是贺儿,他迟迟未点头,婚事怕是还要落在秾秾之后了。」
「若你真的在听,便等等我,不要再让我寻不见你了……」
庆元帝在宫中缅怀皇后,巧的是梁王宴毕回府,已经有些醉意了,沐浴之后整个人反而清醒了起来,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思念妻子梁王妃。
梁王拍拍自己有些发福的肚子,笑得有些怀念,又摩挲着跟梁王妃的定情玉佩,无不思念地说道:「王妃啊,今日入宫给母后贺寿,看着皇兄身边也无人,又想起你从前说的我与皇兄总是很像,但为何这一点也要像呢……」
梁王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心酸,怎么就他和皇兄这么惨呢?媳妇儿都没了!现在能过好日子的时候,媳妇儿就没了,做皇子的时候吃了多少苦,多少明枪暗箭都躲过来,怎么就一个都留不住呢!
梁王想到悲情之处忍不住痛哭出声,而担心父亲醉酒伤身的褚元墨就在书房外,一门之隔,听着他父亲的哭声,心里一阵阵地发麻。
梁王全然不知,只同亡妻诉情长,又说起两个孩子如今都很好,就是他现下有些不知如何操心孩子们的婚事,只好请母后帮忙。
梁王是个性子平和的人,虽是皇子出身,但因幼时也受到过宫妃迫害,对于皇位心中从无惦记。再加上庆元帝与梁王一同长大,梁王深受庆元帝照顾,已然是习惯了这种万事不用操心的生活,他一点儿也不想当皇帝,甚至,只想当个闲王。
如果不是闲王这个名字不好听,大概梁王会请庆元帝给自己赐闲王做封号吧,名副其实多好。
褚元墨听着父亲絮絮叨叨的都是些小事,心中犹如打翻了调味瓶一样,复杂难言。在门外站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有敲门,静静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褚元墨难得地沉了脸色,甚至,对父亲产生了一些怨言。
为什么?为什么不争?明明父亲也是皇子,父亲才是皇祖母的亲子,他若是去争,自己又何必如此苦心谋划?本该是他的东西,现在却犹如天堑,难以越过。
可褚元墨也不曾想,梁王无心皇位,难道庆元帝就是被众人推上去的吗?
皇位之高,不是随意推一个人上去就能坐得稳的。
而此刻褚元墨根本不愿细想,反而在这个寒冷的夜里,心里那把火烧得越来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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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圣诞已过,接下来要忙碌的就是池国使臣来大周商议赔款顺便示好,再往后就是学子殿试。
池国使臣的事,庆元帝有心锻鍊太子,便将此事交给太子了。而来年的殿试,阅卷之人里,庆元帝原本是再点萧开阳,萧开阳表示谢宴疏在此次殿试的人选之中,理应避嫌。
庆元帝表示不是什么大事儿,殿试阅卷也不止是萧开阳一人,叫他安心准备,并表示若谢宴疏有真才实学,也不影响这些。
萧开阳倒是想得开,圣人不介意他就更不介意了。
谢宴疏则是也往国子监多去去,就是国子监中学子众多,一开始对于这位才名远播的容王世子也不太友好。到月中小考,谢宴疏拔得头筹,以卓越的策论在学子中引起不小地风波,至此,谢宴疏的名声也就传出去了。
声名之广,连初到池国的使臣都有所耳闻。
至于为什么池国的使臣都知道,自然是因为使臣表述了想和亲的念头,对于竞争对手自然是要往下拉踩拉踩。
不过太子也不会任由池国使臣信口开河,区区一个战败国,还想肖想他妹妹?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池国使臣一开始欺太子面嫩,太子并不在意,直接就把宣昌长公主和武宁候两尊大杀器给请了出来,当然还附带了一个未来大杀器长靖将军。
这招出了之后,池国使臣安生了不少,加之太子有意打压池国气焰,派去商谈的大臣都是一个个伶牙俐齿,毒舌狠辣,且不说池国战败,但是喷都把池国使臣和王子喷得狗血淋头。
用武宁候等武将的话来说就是,你丫个丧家犬还敢找老子要骨头吃?
大周的文官都不同意,武将就更不同意了,难得在朝中有一件文臣武将都同仇敌忾的事情。庆元帝都感嘆,还是自家人心疼自家人啊。
对于池国使臣说想要跟朝宁公主联姻这种话,满朝文武都只当是个屁给他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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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庆元帝不同意了,这特么谁同意啊!
咱们公主殿下虽然说顽皮了点,性格大大咧咧了一点,偶尔会武艺无处安放了点,但是这种战败国真是不配与咱们公主殿下站在一处好吗!
以萧开阳为首的一部分大儒,对此也发表了强烈的不满。不仅仅是因为朝宁公主,而是大周的国威不容挑衅。身为战败国,打仗打输了的,凭啥你给个王子和亲就完事儿了?
你愿意给,我们还不愿意要呢!
一时间,池国使臣在京城那是骂声一片,连出门都小心翼翼的。京城的百姓虽说不会打人,但那些嫌弃看不起的眼神落在池国人眼中太真是挺扎心的呢。
「哈哈哈哈哈该!」
公主殿下在宫里不能出宫,徐景行作为八卦头子这会儿在东宫给公主殿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下池国使臣是如何换衣服换装扮,企图融入京城,谁知他一口官话很是不标准,百姓们差点把他当成敌国探子给抓起来,最后还是池国王子亲自去京兆尹把人接了出来。
江绵也长舒一口气,「合该叫他们吃些苦头的!什么使臣,与无赖有何区别!」
江绵起初得知池国使臣提出要跟公主殿下联姻这种无耻的要求时,也气得不行,素日里重话都捨不得多说一句的江绵,愣是在骂了池国使臣整整一个时辰不带重样的。
公主殿下当时在旁边都给吓着了,还亲自给她倒茶顺气儿。
徐景行说完最新八卦,又犹犹豫豫看向公主殿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公主殿下看不得徐景行这副模样,嫌弃地挪开了,徐景行顿时受伤地看向她:「小殿下也太伤我心。」
公主殿下无语,「想知道什么就问呗,我还能不告诉你吗?少学这种怪模样,看着怪吓人的。」
桑枞在旁没忍住笑出声,徐景行黑了脸,他就说这种矫揉造作的样子不适合他!
都怪桑枞让自己学!
第039章
「丢了这么大个人, 应该老实了不少吧?」 公主殿下支着下巴,思考:「总觉得还没怎么出气呢。」
池国使臣与大周商议的赔款事宜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还有些细节在慢慢敲定。不过池国觊觎公主殿下这事儿, 多多少少叫公主殿下心里堵得慌。
若不是战事已了, 公主殿下就是重甲长枪, 亲上战场也得弄死几个池国将领, 叫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朝宁公主的本事。
徐景行与桑枞江绵几人对视了一下, 公主殿下这是打算搞事了?
徐景行皱起眉头纠结了一下,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褚明华没注意到徐景行的脸色, 小脑袋瓜里都是怎么再坑这池国使臣一把。
池国小儿不讲信用, 说好的互不犯边,盟约不到五年就单方面撕毁, 这一仗一打就是两年多。粮草兵马,都不知耗费几何, 幸而她父皇在位国库充盈, 加之这些年老天赏脸,天灾几乎不见, 否则的话,就这个粮草损耗的程度,大半个周都得赔进去。
大周尚且如此, 池国又怎么会轻松?想来池国百姓更加水深火热吧?毕竟池国地处不适宜种植粮草, 这两年的耗损也把池国国库都掏空了吧。
况且,池国老贼还暗算她长靖阿姊,这笔帐还没算的呢。
「我觉得……」
「小殿下……」
褚明华与徐景行同时开口, 公主殿下选择停顿一下, 看向徐景行:「你先说。」
徐景行看了另外两位小伙伴一眼,斟酌了一下用词, 道:「其实池国使臣的事儿都是谢宴疏的手笔,那群独犊子得知太子拒绝联姻,便警惕得很,哪会轻易出门。」
褚明华一愣,随即笑道:「干得漂亮!不愧是我大周子民」
徐景行只觉得脑子木了木,他就知道是这个反应。
小殿下这情窍开得可真是……好像开了又好像没开。
人家收拾池国使臣哪里只是因为是大周子民,分明是因为池国那群王八犊子觊觎公主殿下,他对此心生不满,才蓄意报復好不好啊!
徐景行摇摇头,他本来还羡慕谢宴疏得公主殿下垂青,哈哈哈哈,现在来看,这垂青什么时候真能垂到头上才真的算数。
谢世子,你的驸马之路,遥遥远远哪~
江绵听闻公主殿下一声赞赏也是同徐景行默契摇头,咱们殿下可真是叫人爱恨交织。
她都不用想,定然是公主殿下无意间撩拨了谢世子,这下好了,谢世子动了凡心,公主殿下还时不时不在状态呢,这就真有意思了。
江绵这么想,也有点不好意思。公主殿下这种行为,换做男子,就,就该叫浪荡子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江绵立刻住脑,她的小殿下才不是这种人!
再说了,小殿下,分明就是喜欢谢世子的。
唯一一个真切的傻白甜,桑枞也跟着公主殿下叫好:「他真聪明啊,哈哈哈,这可算替小殿下也出了口气!」
要不怎么说傻人有傻福呢,这句话就说到点上了。
徐景行与江绵齐齐看向桑枞,好小子,会说你就多说几句。
三个脑袋都齐刷刷地杵在这,公主殿下也不能当做看不见,她眨眨眼,酝酿了一下,试探性地说道:「那,搞事的时候带他一份?」
江绵:……
徐景行:啊这……?
桑枞(愉快地):好呀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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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绵x徐景行:闭嘴吧你!
「我觉得可行。」
公主殿下越想越觉得可行,当下就拍案定下:「可以,就这么决定了。」
「小殿下想做什么?」 徐景行想了想,也不知道公主殿下想做什么。
褚明华撩着手里的玉佩流苏,斜着眼想了一会儿,竟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招儿来。
桑枞见状,积极举手献策:「小殿下既然要算谢世子一份,怎么不把他叫来想办法?嘿嘿,其实池国使臣被当成细作举报的事儿,还是挺解气的。」
江绵与徐景行顿时眼前一亮,好小子,今日仿佛开窍了,这话真是一句比一句给力啊!
公主殿下似乎也觉得桑枞提了个好主意,看向桑枞的眼神都带着赞赏:「阿枞,你还是有用的!」
「当然了!」桑枞万分骄傲地挺起胸膛,江绵与徐景行齐齐撇开头,这都没眼看,桑枞真的像极了一只刚在外面捡到新玩具想给其他小伙伴看一看的大傻狗。
「不过谢世子如今辞去了东宫编书的事儿,既非伴读又无功名,就这么贸贸然叫他入宫的话,是不是也太打眼了?」 徐景行自然而然地开始为公主殿下想着接下来的事儿。
江绵颌首,徐景行说得也没错:「若寄于书信,怕是不够及时。」
公主殿下老神在在,显然是想到了法子:「这个月的十五已经过了,而我有两月未出宫了,姑母定然想我想得不得了。」
庆元帝尤其宠爱公主殿下,其实公主殿下想出宫那是随时可以的,不过为了不让御史台的人抓着不太妙的把柄来攻讦宝贝女儿,就明令定下了公主殿下十日可以出宫一次。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公主殿下若是想去宣昌长公主府常住,过了当月十五即刻,月末必须回宫。
这为什么没人说呢,事情就有点儿扯远了。想当年宣昌长公主褚云意为了兄长甘愿隐藏身份深入军营然后十分悍勇地成为了一军主帅,于庆元帝登基之事上也有莫大的助力,此后这位在朝中说话的分量就很足。
长公主疼爱公主殿下,和庆元帝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从前有御史参朝宁公主仪态不足以彰显公主气度,宣昌长公主战力非凡,就直接在朝中点名那御史喷了个从头到脚,从御史家宠妾灭妻不分尊卑开始,到他家的狗总是在别人府邸门口嘘嘘这种事结束,统统都扣在那御史头上,直指御史不堪为人、更不配为臣。
这种污糟货色竟还敢笔指朝宁公主?呸!好好照照自个儿!
下朝之后,宣昌长公主更是叫朝宁在宫门口给众人『展示』一下她亲自教导的鞭法,当然这鞭法么,主要还是『展示』给御史『看』的,谁知道这御史在朝堂上谏言时勐地能撞死一头牛,才见公主殿下挥鞭子呢,就这么怕死了,还躲在梁王身后。
那时的公主殿下年纪尚轻,对鞭法掌握也有些生疏,这不小心就抽到了自家王叔。这就是公主殿下抽自家王叔的美丽误会了。
梁王当然不在意朝宁的失误,但是他在意这御史拿他当挡箭牌啊!当他梁王软柿子好捏啊靠之!
于是,大庭广众,百官见证之下,梁王和公主殿下合起来把那御史揍了一顿,当天那御史的辞官奏摺就送到庆元帝桌案上,庆元帝硃笔一挥,准了。
这种举报不成反而因为其身不正把自己害了的事儿一出,原本还想拿公主殿下说事儿的某些不安分的大臣也老实不少了。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干干净净不是?
长公主连吴御史家的狗在哪嘘嘘都知道,这得多吓人!!
况且,你能针对朝宁公主一个人,那你还能针对本朝如今战功赫赫的宣昌长公主?还能针对深得太后以及庆元帝纵容的宝贝疙瘩梁王?还能针对护妹心切的太子殿下?还有把公主殿下也当成宝贝疙瘩的武宁候?
那是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的。
如果惹一个人的代价是一挑n个大佬,那还是好好活着吧。
何必想不开呢?
至此,公主殿下出宫的时间上就相对来说自由了许多。
这会儿想找人商议法子收拾池国使臣,那不就是轻轻松松出宫面谈了?
公主殿下的銮驾到宣昌长公主府的时候,宣昌长公主的帖子已经送到谢宴疏手上了。
公主殿下一见她亲爱的姑母,如乳燕投林般投进长公主怀里,依赖的模样叫长公主府的人都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小伙伴三人组则是在公主殿下身后规规矩矩地行礼,不过长公主没空搭理她们,还是驸马周措叫几个小辈不用多礼,直接跟着进来。
宣昌带着宝贝侄女儿先走一步,留下丈夫给三人组,等两边儿汇合的时候,三人组就从公主殿下的口中听到了如何建设未来的朝宁公主府。
江绵:???
徐景行:发生了什么?什么公主府?
桑枞:公主府?哇!宫外窝,不是,据点!也不对,老巢?额,公主府……
看到三人组过来,公主殿下高兴地挥挥手,三人组立刻靠前,公主殿下眼睛亮晶晶的:「我对未来的公主府已经有规划了,过几日咱们去六部寻人。」
宣昌长公主听朝宁的话微微笑,「你去六部寻什么人?」
公主殿下歪头:「帮我收拾公主府的人,我知道工部有个林侍郎,嘿嘿,姑母的长公主府就是他规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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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昌长公主没想到朝宁喜欢自己的府邸,略有些惊讶:「你想要我府上这样?」
公主殿下点头:「姑母府上极好。」
宣昌长公主笑道:「那可不止是林侍郎。」
说完,就看了周措一眼,周措慢条斯理地煮茶,见长公主目光看过来,回她一笑,夫妻俩并无亲密之举,但叫四人组都吃够了狗粮。
小傻子桑枞反应过来,「驸马也参与了督建长公主府的事情吗?」
周措温和地笑了笑,「殿下尊贵,寻常府邸显得俗套了些。」
江绵若有所思,难怪她总觉得长公主府与她去过的其他王孙贵族府邸都不大一样,并不拘泥,也不喜好奢华,行走在长公主府的任何一处,亦觉得周遭草木花树全都十分自由。
多数贵族府邸都以古朴厚重为主,叫人一看便觉得心生肃穆之感,不得放肆,又有些牢笼之感。
可她来长公主府就没有这种感觉,并非长公主府落魄,也不是长公主府建材用料不行,只是当中周措为长公主所思所想的是个家的模样,便去了这种厚重感。
江绵起初以为是长公主性情疏阔爽朗,待小辈宽和,到现在才明白不止是人,还有环境。
看着长公主夫妇感情和睦,她心底忍不住生出一种好奇来,她将来会所嫁何人,住什么样的府邸,过什么样的生活?
褚明华没注意江绵失神,她只听到了周措也参与了长公主府的督建,立刻眼巴巴地看着周措:「姑父,朝宁可不可以也把公主府交给姑父。」
周措倒茶的手一顿,有些无措,长公主像是得知了丈夫的心意,先出言拒绝了宝贝侄女:「怕是不行。」
「为何不行?」 公主殿下是个好脾气,对亲近的人她一般也没什么脾气。
宣昌长公主看了一眼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的丈夫,笑了笑,说道:「他当年督建长公主府是为所爱之人筑巢,自己的家怎么能转交他人去做。我与你姑父心意相通,他所做都是我所想,自然我满意他高兴。」
公主殿下恍然大悟:「我也得找个驸马来给我督建公主府!?」
江绵:……?
徐景行:……好角度!
桑枞:驸马?什么驸马?
这次,沉默的人又多了两个。
公主殿下好像知道自己抓错重点,马上含煳过去:「那先不管,说正事儿。」
宣昌长公主笑了,也不是看不起她的宝贝朝宁,小姑娘整日吃喝玩乐,最近好像没有什么要紧事。周措倒是想起来朝宁来时就说了要请谢世子来,就是她说的『正事儿』?
「说说看,什么正事儿。」 宣昌长公主还是很给公主殿下面子,准备洗耳恭听。
公主殿下正襟危坐,严肃道:「收拾池国那群小王八犊子。」
看朝宁这么严肃的样子,长公主都要放下手中的茶了,但听她说完之后,又把茶杯举了起来,慢慢地喝了一口,声音略有些轻飘:「哦?」
「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所以我决定来请帮手。」公主殿下不改严肃,继续说道。
长公主配合地点头,很自然地接道:「所以来寻姑母和姑父?」
公主殿下惊讶地看了长公主一眼,摇摇头,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说到:「当然不是!」
周措看了看三人组,又想到朝宁递出去的帖子,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朝宁要请的帮手,该不会是谢世子吧?」
长公主闻言,目光立马锐利起来,「请他?」
公主殿下的敏锐现在就有用了,听出来了姑母语气里的不喜,她心里轻颤了一下,连忙让徐景行上前把谢宴疏设计池国使臣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
长公主听完了,脸色稍微好点儿,不过眼神落在三人组身上,多少有点儿恨铁不成钢了:「都与朝宁在一处玩了多少年了,这会儿让个新来的把你们挤下去了,好意思吗?」
徐景行听训,低着头,心里也是非常理解,那能好意思吗!可这是好不好意思的事儿吗?公主殿下那对谢宴疏是青睐有加!
偏心眼子怎么治啊!他们也很委屈,他们也没办法。
长公主也不是真的责怪,看到江绵和徐景行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就知道定是朝宁太偏心了。照她说,也是如此。
谢宴疏才认识她多久,这么快就能被朝宁纳入自己人范围内了,三人组都得靠边儿站了。
「你想怎么收拾?」 长公主其实对池国使臣也格外不耐烦,一脸奸猾小人的模样,眼里的贪婪都藏不住了。还妄想与朝宁联姻,呵,能让你活着回去都是圣人开恩。
公主殿下乖巧坐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只要不死就行了呗。」
长公主看向朝宁,「你有想法了?」
公主殿下摇头:「暂时没有,但对这等无赖的小人也不必处处讲理,说不准过个多少年他们又会撕毁盟约,也不是第一次了,给脸做什么呢。」
公主殿下这话太敢说了,三人组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捂住当做没听见,而长公主和周措夫妇俩听见公主殿下这话,心里又产生了些别的想法。
公主殿下不管其他,又道:「长靖阿姊的帐还没算呢,堂堂一国国主,做得出如此卑鄙无耻之事,打量着我们大周人会给这个面子,把这事儿含煳过去吗?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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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四个字就像是公主殿下的誓言一样,重重地砸在当场所有人心里,尤其是长公主,几乎是在公主殿下说完之后就明白了她的怒气所在。
战时不敌也就罢了,已经还朝途中,还派人来暗杀,用的还是下毒这种卑劣的法子,若不是长靖命大,这会儿池国奸计已经得逞了。
这笔帐,当然不能不算。
长公主目光落在公主殿下身上,她眼神坚定,姿态轻松,但话语里说出来的笃定让长公主相信这笔帐她一定会好好跟池国去算。
有时候两国交锋,真的不一定是大国就占上风,不然的话,池国又如何敢主动挑衅比自己庞大数倍的大周呢?所以小有小的好,大有大的好。
池国打着联姻这一招,不就是想噁心大周吗?成不成对池国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如果成了,那更好,不成就是拿来噁心人的一个脏事儿。
池国使臣多会,说着大周上国,定然不会计较,若是不愿联姻,反正他们诚意是到了的。
去他妈的诚意,什么玩意儿诚意?一点儿都没看到。只要装作厚颜无耻就可以假装事情没发生过,以为大周会拉不下脸皮来跟一个小国计较?
想得真美。
「长靖阿姊在西征池国这件事上有大功,对池国人来说就是噩梦。」 公主殿下微微笑,略带一丝狡黠:「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胆子大,未来的储君也敢混进池国队伍来,这就很有意思了。」
长公主与周措齐齐看向公主殿下,隐隐有些激动。
公主殿下也不卖关子,说道:「先前就打探过了池国如今的情况,池国老皇帝半个脑子都埋土里了,当政的是六王子。本来说好了这是让六王子的胞兄四王子来的,没想到这位六王子也悄悄来了。」
长公主神色肃然,「当真?」
公主殿下点点头,又笑了一下:「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赔礼道歉我要,割地城池我要,六王子的命,我也要。」
你想暗杀我朝未来战神长靖将军,我宰你未来继承人的项上人头,大家各自出招,看看谁能赢。
池国出招失败,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大周来做。
周措咳嗽了一声,作为提醒:「哪有什么六王子。」
三人组这才回过神,七嘴八舌地附和:「没错没错,那不就是平平常常的使臣嘛。」
「就是,那使臣丢人丢大发了,咱们得好好替他宣扬宣扬。」
长公主看着几个小的叽叽喳喳的,嘴角也勾起笑意来,池国还真是出人意料。
这招,可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手段。
嘴上说着,但其实徐景行心里颤得不行,小祖宗啊,你知道这么大个消息就这么说出来了啊?真是胆子又大又生勐啊,真不愧是咱们公主殿下啊。
重点是,这件事,圣人知道吗?
庆元帝当然知道。
这件事就是庆元帝借太子的手透给公主殿下的,不然怎么三人组去见公主殿下的时候,她人在东宫呢。
东宫此刻吵嚷不休,说话的声音一人比一人大。知道的是朝中大臣对池国愤怒开喷,不知道的还当是市井泼妇骂街呢。
明明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此刻骂起人来一个个兇悍得比市井的泼妇更甚。当中以萧开阳萧祭酒态度最为激烈,对于池国老皇帝想要送来公主皇子联姻的想法极其唾弃。
正在商议一些细节时,两国发生了些不同意见,便休沐一日,明日再议。
但大臣们是不会休息的,说什么休沐,大家都知道只是找个理由重新商量。
「将士们在前方为我等浴血拼杀,死伤无数,多少儿郎马革裹尸,若非池国蓄意挑起战争,本可以减少这些伤亡。如今战败,企图以联姻这等卑鄙的手法逃避割地赔款,想都别想!池国不割让西北几个重镇过来,绝不同意!」
萧开阳愤而开麦,怒喷池国老皇帝:「那位从前就阴险,如今提出想联姻也不过是拖延之计。池国狼子野心,上贡这等话术从前也不是没说过,诚意得是真金白银或者实实在在的好处,否则,此事传扬出去,有损我大周国威!」
「萧祭酒说得对!」 吏部尚书表示强烈支持:「便是和谈也不能让他们占便宜了!这城池得割,钱也得给!!」
「张尚书说得对。臣执掌户部,这两年西征,眼看着国库的银子一点点儿往下掉,甚是心痛,只想从池国人身上狠狠讨回来。」户部尚书江淮也手执玉板,一本正经地哭穷。
太子不是第一次参政了,也是头一次觉得他们大周的文臣如此兇勐,当然池国的确无耻,该骂还是得骂。
仗都打赢了,骂几句也是应该的。
看着大臣们如此愤慨,太子心里也慢慢有数了。
打仗是一回事,打完之后怎么收场是另一回事。但有一点不变的就是,池国作为战败国,若是拿不出点诚意来,大周就放过了,那周边邻近小国就会有样学样,甚至会因此次商谈再度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手指落在之前探得的消息上,太子眼神微微暗了暗,他可不是良善的人,既然已经把把柄送到手上来了,那就得好好利用利用,怎么着也得让对方吐血三升意思意思吧。
「诸位大人,且停一停,孤有件事想告知诸位。」 太子起身,干脆利落的声音打断了大臣们的话。
「太子殿下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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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开口,萧开阳、江淮、户部尚书等人便停了下来,静待太子吩咐。
太子见状,微微一笑,说道:「孤日前收到了一个准确的消息……」
……
临田从清早就一直守在东宫崇正殿门口,大臣们一开始进去吵得房顶都要掀起来了,临田当时在外头听着都觉得耳朵疼,真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何在这一片雷声中度过的。
不过这阵仗到了下午就基本上没有了,殿内静悄悄的,若不是他还进去送茶添水见着人,他差点都以为里头的大人们被谁凌空劫走了呢。
到了傍晚的时候,大臣们陆续离开,临田等人走完了才进去看他家太子殿下。甫一进去就看见太子殿下整个人仿佛脱力了一般,倚在榻上,见他过来,幽幽地开口说道:「孤多希望自己是个公主而不是太子。」
临田一慌,直接跪了下去,太子殿下啊,这可不兴希望啊!
第040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公主殿下还没来得及搞事呢,就得知了一个坏消息。
长信王旧疾復发,不治身亡, 留下一个女儿孤苦无依, 庆元帝得知此事便派人将这个孩子接入京城, 也特地叮嘱了公主殿下, 多关照一下这个小姑娘。
公主殿下有任务, 自然就没法出去搞事, 但她把桑枞和徐景行派出去, 全权代表她的态度, 再加上谢宴疏,也够池国使臣喝一壶的了。
谁让这群人死皮赖脸还不肯走呢, 留下来就留吧,好好收拾收拾一顿, 叫他们知道大周绝对不是这么好算计的。
公主殿下对长信王只有一丢丢印象, 于是遇事不决就直奔贵妃的麟趾宫。
贵妃早就知道公主殿下要来,早早就命人把宫门关上了。
公主殿下看着大门紧闭的麟趾宫, 手中拢着个小手炉,委屈巴巴地看向江绵:「小绵儿,你的姑母好无情, 这大冷的天儿, 把你关在宫外受寒受冻。江大人一定非常心疼,还有江夫人,她要是知道你在宫里受委屈, 那得哭成什么样儿啊……」
江绵:……就也不必, 我姑母拦着的是谁,小殿下难道你不知道吗!!
江绵愈发麻木了, 公主殿下的心真的被污染了,学会了一些脏套路。
褚明华今日是非要见到贵妃不可的,她又不认识长信王的女儿,怎么照顾?贵妃虽然久居宫中,但是这些事她真的会比自己理手一点的啦,有事找贵妃,一定好使。
贵妃内心os:不,不好使,不想见,回吧。
江绵看着公主殿下和贵妃斗智斗勇的样子,有几分羡慕。她其实是很喜欢姑母的,从小就是,可她也不太知道如何跟姑母相处。
她小时候就被送到宫里来给公主殿下做伴读了,其实也做好了要受委屈的准备。
她出身江氏不错,可她要伴读的人是公主,这样的身份是有难以跨越的差异的。尤其是家中旁系的姐妹总说公主殿下蛮横,南康郡主也不得公主殿下一个好脸色,又说什么公主殿下娇气难伺候,总之是说了一大堆公主殿下不好的话。
那时的江绵懂事也害怕,毕竟年纪还小,宫里素来严谨,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也就是入宫之后,见了公主殿下之后,江绵才知道外界对公主殿下的误解和传言有多离谱。这分明是个会十分体贴身边人,也充满着善良,又活泼如朝阳的一样的人,她就忍不住总是靠近再靠近一点。
她和公主殿下第一面其实也不是伴读,是很早之前,她母亲带她来看贵妃。那时公主殿下也还小,五岁多吧,特别喜欢贵妃,跟着贵妃走,贵妃走哪都有个小尾巴拽着。
她第一眼见公主殿下就觉得,这个小公主真的雪玉可爱,比家中那些姊妹好多了。
那时候的贵妃,不如现在这般自在,似乎眉宇间总有一股子愁思在。贵妃生得漂亮,又自带一股子清冷卓绝的气质,江绵小时候见了她也是觉得这是个高不可攀的冷美人。
江绵还记得贵妃那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带着点她看不明白的情绪,小孩子敏感,对于这样不明白的情绪总是带着些害怕的,她只同江夫人提了一次,往后便也不大随江夫人入宫见贵妃了,直到后来成为了公主伴读。
她父亲江淮对这位贵妃妹妹,是非常关切,叮嘱她入宫的话,记得一定要去给贵妃问安,这是作为臣女的本分。
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若不是贵妃宣召,她作为公主伴读其实是不能到处乱走的,她只能跟着公主殿下。
然而当她真的入宫,依照她父亲所言去给贵妃请安的时候,她发现大家似乎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时日一长,也就习惯了。
江绵也渐渐了解了一点这位贵妃姑母的性子,当然,主要还是靠公主殿下和贵妃娘娘斗智斗勇。
作为公主殿下的伴读,贵妃娘娘的侄女,江绵在这两个人发生分歧的时候,总是想要找个洞钻进去的。
公主殿下也就罢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公主罢了,谁能拿她有什么办法呢?没见圣人都不掺和这两人的官司么。
可贵妃娘娘,竟然也会扯她来分辩谁对谁错。
说真的,每一次,每一次遭遇这种情况,江绵都想说,你们没错,我的错qaq
江绵一时陷入了往日的情绪里,一个没注意公主殿下就演起来了,站在麟趾宫门口摇摇欲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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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绵回过神来一看,好傢伙,这苦肉计都用上了!?
江绵连忙上前扶住公主殿下,叱道:「都没长眼睛不成,没见公主殿下快要晕过去了吗!」
惊蛰等人也纷纷上去关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娇娇弱弱地倒在大雪的怀里,抬手颤颤地指着麟趾宫的门,虚弱地说道:「贵妃娘娘,朝宁真的好想见你……」
江绵忍不住嘴角抽搐,她要是贵妃,也经不起公主殿下这番折腾了,这是要玩死她啊。
江绵扛不住了,江绵先认输,她掸了掸衣服,拢着大氅,亲自上前敲响了麟趾宫的大门。
公主殿下在江绵身后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就不信了,小绵儿去敲门,贵妃能忍心把她关在外面?那可是她亲侄女!
果然,麟趾宫的门就开了,也不知道是贵妃心疼江绵还是贵妃头疼公主殿下。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殿下成功的进了麟趾宫。
公主殿下把大氅解开,顺手就扔给了惊蛰,然,江绵就在身后,她险些被公主殿下的大氅兜头盖住,还是惊蛰手快接了大氅,才免了江绵眼前一黑。
公主殿下察觉自己差点干坏事,回头住脚,沖江绵吐了吐舌头。
江绵能怎么办呢,自家公主殿下啊,宠着呗。
贵妃正好此刻出来,江令侍拉起了纱帘来,贵妃缓步绕了出来,见两个小姑娘在挤眉弄眼的,淡淡地扫了一眼,哼了一声。
公主殿下听到了贵妃这边的动静立刻就转身看过去了,见贵妃来了,就像只欢快的小蝴蝶一样翩然飞去。江绵在后头,规规矩矩地走过去。
贵妃心知逃不过,就把公主殿下接了个满怀,但还是忍不住吐槽她:「瞧瞧你哪有公主的样子。」
「你也没有贵妃的样子呀~」 公主殿下软绵绵地笑。
贵妃捏了捏两个小姑娘的手,都热乎乎的,她才看了江令侍一眼,江令侍就命人去煮姜茶来。
咦,贵妃宫里的姜茶可难喝了。
公主殿下疯狂摇头:「我不喝!」
贵妃冷笑,「不喝就别问了。」
公主殿下屈辱地答应了:「我喝……」
江绵低头偷笑,何必呢,都有求于贵妃娘娘,总还招惹她。
贵妃看了江绵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开始闲聊:「说吧,又想知道什么。一个徐景行还不够你消息灵通的,非要来问我。」
公主殿下亲亲热热地同江绵挤在一个软座里,歪着身子看向贵妃,再说出口的话就正式了几分:「娘娘消息比我灵通多了,我就是想知道长信王之女是个什么情况。她是英雄遗孤,来京城谁也不能欺负了她去。」
贵妃闻言看向公主殿下,江绵总觉得贵妃这个眼神仿佛是透过公主殿下想到了别的什么人,可是她不明白,贵妃想的是什么人?
知道公主殿下的心意,贵妃其实也是明白的,对此她也没有什么隐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长信王么,从前草莽起家,跟着圣人一起办事儿。长信王妃倒是身份贵重,长信王这个王爷有一半儿也要归功于她家。长信王跟王妃一同戍边,这份功绩也不比武宁侯府少,只是长信王妃娘家都在边关,所以他只在京城任职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回去了。」
公主殿下若有所思,低声道:「信上说,长信王是旧疾復发……」
贵妃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又敛住目光,垂头,轻声道:「这旧疾也好说,当年圣人与戾王争帝位,戾王暗算圣人两次都未成功,长信王命大,替了圣人一箭侥倖不死,但如今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此刻公主殿下与江绵两人都不再懒散,而是端坐在了软座上,听得一丝丝当年庆元帝争帝位时的话,也只当时有多兇险。
而江绵注意到了贵妃的神色有些落寞,她敏而多思,回想了一下贵妃刚刚的话。圣人遭暗算两次被救,而长信王命大……那就是说,另一位就替圣人死了。
江绵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难道刚刚贵妃姑母是在想那个人吗?可是,为什么要看公主殿下呢?
褚明华听完心中颇为感触,自古帝王之争就是如此残酷。兄弟相残的事,史书也没少记,她父皇很难,她知道,可到底有多难,今日窥见一角,她才觉得自己真的被父皇保护得很好。
「长信王妃呢?娘娘对王妃了解吗?」
「是个烈性女子,若不是遇见了长信王,大概会招婿上门吧。」 贵妃脑海里下意识就浮现出了一个场景,红衣女子配着双刀,马术精湛,勒紧缰绳从那长河一跃而过的潇洒背影。
可惜了。
长信王妃,是跟着长信王一起走的。
所以长信王之女,是一夜之间失去父母,成为孤儿。
想到长信王妃的举动,褚明华与江绵都沉默了。
过了半晌,褚明华才缓缓地说道,「她一定很痛苦。」
贵妃也沉默,或许是,或许不是。能舍下一切去死,本就是很难的事。
世上的人总是不一样的,在乎的东西也不一样,所以这世上有千万种人,她们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
「她是不是比我小一些啊?」 公主殿下突然问道。
贵妃颌首,「小一些。」
「好啊!我当阿姊了!」公主殿下拍案,「我终于能当回阿姊了!」
贵妃无语,江绵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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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一看旁边两位『战友』的脸色不太对劲,她古怪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贵妃收了神色,淡淡道:「我以为你会难过一会儿呢。」
公主殿下正色以待:「难过是其次,如果能照顾好那个小娘子,才是最重要的。」
江绵点头,「不知那位小娘子叫什么?」
贵妃笑了笑,道:「温绰,叫温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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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颍渠关的官道上一队皇家羽卫装扮的护卫正护着一辆低调的马车往京城的方向疾驰,大队人马离去只留下飞扬的尘土。
马车上里主座上坐着一个小姑娘,身形娇小薄弱,气质清雅,瞧着就像是一朵易碎的芙蕖。旁边半坐着的是奶母,形容憔悴,眉心高高隆起,愁思都写在了脸上。
「姑娘刚失双亲,宫中便派人来接您入宫,虽是皇恩浩荡,可奴听说宫里的朝宁公主不是个好脾气的,奴只担心姑娘会在宫里受委屈。」
小姑娘闻言,抬头看了看奶母,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也难免带上一丝不安。
奶母见小姑娘听进去了,心中更是愁苦,她家姑娘这般娇弱,若是真的落在那朝宁公主手上,岂非羊入虎口?
这想法一旦产生,奶母心里就浮现出各种不善的局面,连带着说话都有些不自信了。
「奴起先听王妃说过,公主极得当今宠爱,刁蛮恶毒,京城城但凡王孙子弟无一不被她揍过,姑娘若是犯在她手上可如何是好?」
「只希望太后娘娘是个讲理的,不然姑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奶母的话,小姑娘只皱眉头听着,却听她说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还扯到了慈安天下的太后娘娘,她出言制止:「奶母,不是什么人都能由你我议论的。」
小姑娘一发话,奶母怔了一下,立刻低头认错:「奴僭越。」
听到奶母认错,小姑娘也无心回应,她此刻满心惶恐也只能强作镇定,不知未来要面对的究竟是何局面,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朝宁公主……小姑娘垂眸,她也听阿娘说过一二,当今唯一的公主,更是圣人心尖尖,所需所求无有不从。
她低头看着一直握着阿耶遗物的双手,这是她唯一的退路了……
眼看着京城越来越近,小姑娘的心也愈发攥紧,全然不曾瞧见旁边奶母仿佛下定决心为护主不惜一切的模样。
至京城城外,侍卫长便叫停了队伍,勒马回头,行至马车前,恭敬问道:「已至京城城外,小娘子可要于驿馆歇脚。」
侍卫长奉皇命接长信王遗孤入宫,自颖渠关到京城这一路少说也有月余。月余下来,侍卫长自然也接触到了长信王遗孤。
只是小娘子生性软和,又是弱不禁风的身子,反倒是身旁的奶母替她做主多些。
这一问,侍卫长也不曾多想,只觉得多半又是那奶母开口代主行事。
却不曾想,他听到了一个纤弱又坚定的声音——
「入宫。」
侍卫长一愣,有些意外,回话便迟了些,又听小姑娘问话:「可有不妥?」
侍卫长即时回神,看了一眼马车外的白布,有些心软,不过是与他女儿一般大的年纪,凡事也还是着人提点,便斟酌着开口提醒道:「姑娘热孝,只是宫中规矩森严,丧葬之物不得入宫,否则怕落个大不敬,请姑娘留心。」
马车里,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对外道了谢。
奶母心有委屈,小声道:「委实太霸道了些,姑娘才失双亲,戴孝乃为人子女的本分。」
小姑娘未曾打断奶母的话,却在奶母说完这话之后,肃然道『天威不可冒犯,奶母这般不敬可曾想过后果』,这一句才叫奶母彻底闭口不言。
这句训诫的话恰恰好也落在了侍卫长的耳朵里,他想,原来这位小姑娘也不是全无脾气的,或许会与公主殿下投缘也说不准。
长信王夫妇镇守颖渠关多年,然去年末,长信王旧伤復发,圣人特派院正赶赴颖渠关也未能救得回来。长信王妃悲痛之下,自尽追随夫君而去。
可怜夫妇俩的独女温绰,年仅十二,痛失双亲,谁人不嘆一句心疼呢。
庆元帝知皇后曾与长信王妃有过闺中之谊,加之长信王夫妇为国捐躯,自然对长信王府的唯一遗孤十分关切,这不就命皇家侍卫长去接她入宫抚养。圣人了解皇后的性子,若她活着一定会跟自己做一样的选择。
宣政门前早早就站了两排宫人,为首的正是圣人身边最为得力的大监崔吉,崔吉左边站着的是朝宁公主身边的侍中惊蛰,右边站着的是个身形纤细的小宫女。
小宫女似是等得着急,伸长了脖子张望,谁知崔吉与惊蛰双双咳嗽一下,小宫女立刻低头。
不多时,便见得皇家护卫队来了,跟着的还有一辆马车。
「来了!」小宫女低声提醒。
崔吉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小宫女吐吐舌头,眨眨眼,样子全然不畏惧崔吉这个大监。
「圣人重视,可别出了纰漏。」
崔吉无奈,只得回头又警告了众人一边,这话么,需要着重听的人显然只有他身边的这个小宫女。
小宫女此刻倒是乖觉,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惊蛰看了她一眼,瞧她没动静,悄悄松了一口气。
马车在距离宣政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停了,侍卫长过来请温绰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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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绰此刻已经脱掉了孝服,只着一件素色衣衫,整个人显得有些过于单薄了。
奶母先下了车,在马车处扶她下来,她一下来便见着威严宏大的宣政门,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天堑。
侍卫长见小温绰愣神,便咳嗽了一下提醒她,她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地上,才慢慢地向前走。
崔吉等人见着温绰过来,便齐齐行礼:「奴/奴婢给小姑娘请安。」
许是舟车劳顿,温绰面色有些苍白。
崔吉观察了一下温绰的神色,便从袖中掏出一道明黄的圣旨展开,道:「温氏女绰接旨。」
温绰一愣,立即跪下听旨。
「长信王夫妇镇守颖渠关多年,护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劳苦功高,朕闻噩耗,心甚痛之,实为国之憾矣。长信王国之栋樑,温绰为忠臣遗孤,朕亦有女,感念其年幼,即日起,收温绰为义女,封郡主,号荣安,封地安阳县,享公主食邑。」
这道圣旨,直接把温绰给打蒙了。
她想过圣人会封她为郡主,不曾想圣人竟然还会收她为义女,享公主食邑。这样的待遇已经远超她能得到的了。
温绰此刻心中情绪错综复杂,双眸含泪,叩拜谢恩:「温绰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温绰接旨起身之后,崔吉惊蛰才齐齐叩拜:「奴/奴婢请荣安郡主安,祝郡主此后万事顺遂,平安如意。」
温绰红着眼睛叫了起,眼帘突然看到崔吉大监身后一个小宫,瞧着与她差不多大,一眼看去,小宫女容颜堪称绝色,哪怕是朴素的青色宫女装也掩盖不住她容貌精緻漂亮,更是在眉目间透出来一股子灵动。
见温绰望来,不躲不避,还冲她笑了笑,灿烂得宛如朝阳一般,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
「郡主,请吧,圣人在文德殿等您呢。」崔吉侧身,给温绰让出一条路来。
温绰颌首,正要走,那小宫女上前来搀住了温绰的手,沖她一笑:「我给郡主带路。」
温绰本就对这小宫女心生好感,对方主动上前来,温绰看了崔吉一眼,崔吉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并未多说什么,她也就任由小宫女搀着走了。
然,温绰没说什么,奶母看到小宫女的动作便心生不满了,她家小姑娘此刻已经是圣人亲封的郡主,这小宫女怎得这么没有分寸?
奶母本想上前把那小宫女拉开,可崔吉就站在旁边,畏惧这位大监的气势,奶母只得狠狠剜了那小宫女一眼。
恰巧这一眼又落在了崔吉和惊蛰的眼里,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就把奶母与温绰隔开。
这才刚走进了宣政门没多远,温绰就有些吃力了。
皇宫内院几乎有一座城那么大,温绰本就体弱,这不就有些跟不上了。偏她又怕圣人和娘娘等太久,硬撑自己在走,只是半个身子的力量都快挂在小宫女身上了。
温绰也心中惊奇,这小宫女看着娇小纤瘦,不想也很有力。
刚过了宣政门,小宫女突然就停了下来,温绰正想问怎么了,却听得崔吉下意识问了一句,「殿下,怎么了?」
温绰以为崔吉这句话是在问自己,哪想小宫女竟开口道:「郡主都走累了,轿撵呢!」
崔吉一听,立刻说道:「是奴疏忽,请郡主恕罪,轿撵备好了的,就在前头一点儿。」
温绰自然不会怪罪崔吉,只会跟崔吉道谢。
崔吉见状也只能招手让轿撵过来,正好轿撵大着,温绰牵着小宫女的手就上去了。奶母自然地就跟着上去,叫惊蛰给挡住了,瞧着对方面上浅淡生疏的笑容,奶母也做不出非要上去的架势。
而惊蛰见奶母退开了一步,自然而然地就与崔吉分别站在了轿撵的左右两侧。
温绰来过皇宫,但那是很小的时候了,并未给她留下什么记忆,此番看什么都是陌生的。
反而是身边这个小宫女同她叽叽喳喳地介绍,这是哪儿,那又是哪儿,以后可以在哪玩儿,缓解了她不少紧张感。
温绰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小姑娘,心里有些热热的,她想,等会儿她能不能跟圣人把这个小宫女要到自己身边呢?
她喜欢这样像小太阳一样的人。
温绰从颖渠关赶来,心里其实是不安的。
只是她没想到,刚入宫就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宫女,让自己感受到了善意。
「你叫什么名字?」 温绰看向小宫女。
「嗯?」 小宫女似乎没想到会被温绰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告诉她:「啊,我叫月十。」
「月十」
「对,五六七八的那个十。」
这回轮到温绰愣了一下,随即她浅浅地笑了一下,「这个名字倒是很特别。」
惊蛰与崔吉在旁听着她们公主殿下忽悠这位新晋荣安郡主,差点憋不住笑。
月什么十,这是拆了明华二字的偏旁,现编的吧。
「郡主你叫什么?」 月十眨眨眼,神色轻松。
这个小宫女让温绰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可即便如此,温绰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告诉了月十自己的名字。
一旁的惊蛰看着都忍不住摇头,这位荣安郡主也太好骗了不是,以后就落在她们公主殿下的手掌心了。
温绰心里有点猜测,也不敢多想,只到了文德殿时,惊蛰来扶温绰下轿,一旁的崔吉下意识想去扶褚明华,被她瞪了一眼,才迅速换了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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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话,温绰望过来时就露馅儿了。
温绰看着文德殿三个大字,定住了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足了勇气跟着崔吉一同进去。进去的同时,温绰想,若是她猜测错误,那她一定要把月十留在身边。
她与她投缘。
温绰进去,奶母自然也跟着进去,路过公主殿下时,还故意瞥了她一眼。
褚明华眉头一挑,冲着奶母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奶母欺善怕恶,顿时心头一颤,不敢再看,连忙跟了上去。
惊蛰留在公主殿下身后,看着奶母行状,也是微微蹙眉。
公主殿下回头就看到惊蛰小眉头皱得老高,她『噗嗤』一下笑出来,点了点惊蛰的眉头:「眉头都皱成川了。」
惊蛰连忙赔罪,「小殿下恕罪。」
褚明华没放在心上,她与惊蛰的想法是一样的,这个奶母不太行,长时间下去,怕温绰被影响呢。
就是不知道温绰是不是很依赖这个奶母啊,若是的话,要办她就有点儿棘手咯。
公主殿下从偏殿进了文德殿,江绵与谷雨夏至几人都在,见她进来了,就都上去给她更衣。
江绵看公主殿下神色倒是轻松,她笑道:「看来小殿下对这位荣安郡主应该挺有好感的。」
公主殿下展开双臂让夏至给自己更衣,听到江绵的话,笑开了,道:「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娘子,挺聪明的,估计猜到我的身份了。」
江绵看向惊蛰,惊蛰无奈地摇摇头,「小殿下也没想藏着掖着,同荣安郡主说话都你啊我啊的,小郡主聪慧,想来应该能猜到。」
江绵也跟着摇头,公主殿下却挺高兴的,「她一开始没猜到的时候就让我一起上轿撵了,人不错诶。」
江绵笑道,「如此,荣安郡主性情应当十分温厚了。」
公主殿下点头,夏至正好给她换好了外裳,换了小满上前给她梳头。
都是八大宫侍在忙,公主殿下是嘴也没闲着,「瞧着她很小的样子,身边跟着个奶母,差点意思。」
江绵与公主殿下相交多年,知道公主殿下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这位奶母其身不正的意思,不过荣安郡主刚到京城,若是发落了她身边的人,怕是会让她觉得不安。
她看向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微微笑,「所以这事儿就得交给谷雨几个去办了,多盯着点,小错敲打,大错就不能留人了。」
江绵颌首,这样就最好了。
褚明华想了想,又觉得还是不太妥帖,她同江绵对视了一眼,又道:「还是请姜宫令提点一下,若是实在没救了,届时交给温绰自己解决。」
姜宫令,是先皇后身边的人,如今也还留在凤栖宫,也统管昭鸾宫的总务。只不过因为惊蛰几人做得很好,姜宫令也不会主动插手昭鸾宫的事。
如今来了个温绰,她身边的奶母,叫惊蛰等人去提点多少有点儿不合适,姜宫令自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江绵笑了笑,她的公主殿下就是这么温柔体贴又善良大方的人!
偏殿里公主殿下在更衣打扮,而正殿,温绰面对庆元帝,紧张得心都快跳到喉咙口。而她的奶母早就已经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实则庆元帝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除却政事手段非常,日常中他并非一个冷酷的人。
庆元帝看到温绰小小一个人,跪在下面,又想到了长信王是为了救他才落下旧疾,因此而亡,面上也难免带上了一丝悲伤。
「温绰,起来说话。」 庆元帝看了崔吉一眼,崔吉立刻命人搬来了椅子给温绰坐下。
温绰没想到庆元帝这么温和,她愣了一下,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谢恩。
可庆元帝看到她这么谨慎的模样,没忍住往偏殿看了看,他的朝宁也还是个小姑娘,与温绰的性子真是南辕北辙。
「朕与长信王兄弟相交,他夫妇二人故去,朕十分痛心。」 庆元帝看到温绰就想到朝宁,语气愈发温和:「今后你就住在宫中,有朕这个义父,还有太子与朝宁作伴,就像在家中,万事都有朕做主。」
温绰本就泪点低,又正值热孝,见庆元帝温和如寻常长辈,此刻也忍不住红了双眼,眼泪哒哒地往下掉。庆元帝哪里见过这种小姑娘哭起来的样子,不像朝宁哭得他耳朵疼,心也疼,这小姑娘就闷声哭,看着好不可怜,有点无措。
他看了崔吉一眼,意思就是朝宁怎么还不出来?他招架不住这种小孩儿。
崔吉也不知道为何公主殿下迟迟还未出来,又听到下首的这位荣安郡主温绰,温温柔柔地问道:「圣人,我,我能跟您要个人吗?」
温绰到底也是边关儿女,泪点低是她本人的体质问题,性格方面她并不拖拉。
庆元帝连连点头,只要不哭都好说:「你说。」
温绰看了崔吉一眼,轻声说到:「方才有个叫月十的宫女,我很喜欢,能不能请圣人让她跟着我。」
庆元帝压根儿就不知道公主殿下假扮宫女去迎接温绰的事儿,这会儿就看向崔吉。
崔吉头都大了,可偏偏公主殿下还没来,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荣安郡主,此事怕是得等公主殿下来了才能定下来。」
庆元帝不明所以,道:「朕记得朝宁身边没有叫月十的宫女。」
崔吉这会儿是真的不好跟庆元帝解释了,万一荣安郡主误会了公主殿下和圣人这可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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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公主殿下及时从偏殿出来,接上了庆元帝的话,「父皇,儿臣来了。」
庆元帝看到爱女心情就好了些,同朝宁一同走了过来,给温绰说道:「荣安,这是朝宁,朕的女儿,你以后叫她阿姊就是。」
温绰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才抬头看了一眼,看到月十站在庆元帝身边,衣着华贵,气质骄矜,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这样才对。
她应该是这样光芒万丈才对。
公主殿下见温绰不说话,看了崔吉一眼,崔吉给公主殿下使了个眼色,公主殿下顿时有点儿心虚起来,她今日这一出,嘿嘿,是背着父皇去的。
温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下意识就要给公主殿下行礼,被公主殿下稳稳地端住了双手,「哎呀,不用不用行礼,你叫我一声阿姊,姊妹之间不必多礼。」
而奶母在看到那个小宫女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朝宁公主时,脸都吓得煞白煞白的了。
糟了,她对公主殿下做了些什么?她还说公主殿下没规矩?公主殿下不会因此觉得她们家小娘子教养不足吧?
奶母想着想着,自己把自己吓得腿软,直接瘫倒在地,见公主殿下的目光望过来,便立刻磕头请罪:「请公主殿下恕罪,奴,奴不是有意冒犯公主殿下的。」
奶母这一出,让庆元帝和公主殿下都心生不喜,但看着温绰一脸无措的样子,又软下心来。
公主殿下觉得毕竟是自己先忽悠温绰的,奶母,也就是护主而已。
「起来吧,是本宫假扮宫女在先,你不知者无罪。」
庆元帝整个人顿了一下,看向崔吉,崔吉立刻跪下请罪:「请圣人恕罪!」
公主殿下饶完那个又要来救这个,她拉着庆元帝的衣袖撒娇:「父皇不要怪罪,我是想去接温绰,又怕我以公主之身前去会吓着她,才会让大监帮我假扮宫女的。」
温绰看着公主殿下和庆元帝相处就好似她和她阿耶阿娘一样,有些意外,又有些想念她的阿耶。
小姑娘红着眼眶,还是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样子真的太可人疼了。
庆元帝能说什么呢,结果的确如公主殿下所料,荣安郡主对公主殿下假扮的宫女月十很是喜欢。
「罢了罢了,荣安原谅你,这事儿就过去了。」庆元帝也有意让公主殿下和温绰好好相处,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了温绰。
温绰轻轻摇头:「不,不会放在心上,多谢圣人与公主殿下垂爱,温绰铭感五内。」
公主殿下摇摇头,纠正了温绰的说道:「叫义父,还有阿姊。」
温绰眼睛又是一滴泪掉下去,小声的开口:「义父,公主阿姊。」
「哎,好孩子,以后朕和朝宁就是你的家人。」 庆元帝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髮髻,「一路赶来也累了,跟你阿姊去休息。」
温绰望向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被这种软乎乎的眼神一看立刻就投向,拉着小姑娘的手,立马亲近起来:「父皇给你选了一座宫殿,就在昭鸾宫旁边,不过我觉得你先去昭鸾宫看一看,若是喜欢,跟我同住昭鸾宫也可以。」
庆元帝见爱女如此积极,也笑了:「你倒是很捨得。」
公主殿下坦然地点头,「我的妹妹,自然没有什么捨不得的。」
温绰被褚明华牵着离开文德殿,外边是公主的銮驾,江绵也等在一旁。
褚明华捏捏温绰的手,笑了笑,同她说道:「这是江绵,我的小姐妹,也是我的伴读。温绰,荣安郡主,往后就是我妹妹了。」
江绵与温绰互相见礼,公主殿下美滋滋地把两个小姐妹都打包上了銮驾。
在銮驾上看着温绰小小一点儿,忍不住感嘆道:「荣安这模样,说是江南的小娘子也有人信的。以后我叫你小不点儿吧,这是阿姊给你的专属称唿怎么样?」
温绰有些不适应公主殿下的自来熟,但并不反感,她温吞地点头,就是同意了。
公主殿下扭头看向江绵,笑道:「小绵儿,你看,来了个小不点儿,你们小字辈的又多一个人。」
温绰一愣,公主阿姊的专属称唿真不少。
第041章
宫里多了个荣安郡主, 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但众人也明显能够感受到这位荣安郡主在公主殿下心中似乎很有分量。
谢宴疏也能察觉到这位突然出现的荣安郡主很得公主殿下的喜欢,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公主殿下现在什么都想着这位荣安郡主, 时时刻刻, 去哪都带着她。
对于三人组对自己的暗中观察, 谢宴疏当然是能察觉到的。
但对于这位荣安郡主, 她是真的很好的融入了三人组, 成功地把三人组扩散成了四人组。
谢宴疏对于公主殿下身边的多出个人这件事其实反应也不太大, 倒是南康, 知道公主殿下整日都跟温绰在一起, 甚至邀请她住进昭鸾宫,心里就有些五味杂陈的。
在得知公主殿下送了一只上贡的京巴给温绰之中, 南康心里的不平衡到达了顶峰。
太后看着南康心不在焉的样子,眼里微微沉了沉, 再开口时却在安抚南康:「元慈, 你的心乱了,落子的时候才会有所顾忌, 前后迟疑。棋盘如战场,一个不慎,满盘皆输。」
南康一怔, 太后很少会叫她的名字, 一般都是唤她南康。
在南康回神时,白子已经尽数被围剿殆尽,她的棋子已经再无回天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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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南康神色落寞, 太后眼里掠过了一丝惋惜,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那丝惋惜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你可知道,池国使臣还没有放弃联姻的想法。」
南康倏地抬头看向太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太后抬手收子,神色淡淡,「慌什么,朝中不是只有你一个适龄郡主。」
即便是太后这样说,南康心中也难以消除这种不确定的慌乱感,太后从来不涉及朝政,也不会跟她说这些东西。突然提到了,一定是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
可是…… 南康咬唇,她若是真的要被拿去联姻,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反抗的余地。
太后把南康的反应尽收眼底,她还是不紧不慢地收子,对于这种细碎的小事,太后一直都非常有耐心。
她很清楚南康的性格,知道她心软,知道她的嫉妒,知道她虚荣,更深深地知道她的弱点。
南康与朝宁一同长大,圣人心软,对于南康的份例参照公主来养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一直告诉南康要记得感恩,对于朝宁,她们始终还是不一样的。
公主和郡主,一字之差,差的就是天差地别。
太后缓缓拾起一颗白子,扔进了南康面前的旗盒里,南康心中有事,这轻微的『吧嗒』声也叫她整个人轻颤了一下。
而太后似乎没有察觉,反而笑了起来,轻声道:「吓着了?快收子,陪祖母再弈一局。」
南康故作镇定地点头,伸手收子,但其实她已经心慌意乱了。
若是平日,南康情绪也并不会如此失控,只是说出这些话的人是太后,而太后对她来说就是从小到大最最信任依赖的长辈,她的言行举止都是太后亲自教导,她怎么可能会怀疑太后的用心呢。
加上她心中另有心仪之人,对于婚嫁之事才会格外敏感。
太后看到南康心思已经不在棋局上,她也并未戳穿,配合着她又下了一局棋。太后很清楚,以南康现在的心态,最多也就是一局棋的功夫,南康就撑不住,一定会寻找藉口离开。
果然,一局棋毕,南康便请辞了。
一切都在太后的意料之中,太后当然也没有拦着南康,反而是关切她几句,就让人离开了。戚宫令送南康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太后正在自己跟自己对弈。
戚宫令站在太后身边,沉默不语,就在戚宫令以为太后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太后抬了抬胳膊,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也不知道哀家的棋艺是不是退步了。」
戚宫令心中一紧,接着就摇头否定了太后的话:「太后棋艺精湛,世间无出其右。」
太后闻言笑了笑,态度和蔼得仿佛一个温柔的贵妇人,「阿戚,你说哀家这局棋,能赢吗?」
戚宫令垂首,她清楚太后的话是什么意思。明面上,太后这局棋是自己与自己对弈,可实际上是太后与过去自己所做的事对弈。自己的心意发生了变化,过去所做之事的结果也一直都在持续发力,世事如棋局局新,从前太后赢得不容易,可还是赢了。
但输赢这种事,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呢?
戚宫令也不知道她希望太后所谋之事是输还是赢。
「老奴不懂棋,只是知道您想做的事也没有做不成的。」 戚宫令对太后的态度始终都是一如既往的尊敬。
哪怕她有些不贊同太后利用郡主这件事,也并不会对这件事有什么实质性的反抗举动。她是太后的婢子,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或许是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太后的笑容变得真切了几分,「那就借你吉言,哀家也非常期待。」
太后起身,戚宫令便让宫人收了这些棋子,她跟着太后身后走到了小佛堂。
太后这次没有着急进去,站在小佛堂门前,方才的笑意已经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冷漠的模样。她盯着小佛堂的大门看了许久,突然又开口问道:「阿戚,你觉得哀家这些年来信的佛有用吗?」
戚宫令摇头,「小姐您相信的从来都是自己。」
太后从来就不是一个信佛的人,从小时候起,她就知道她家小姐是个凡事只相信自己的人,至于神佛之说,不过是顺应而为罢了。
太后哪怕是焚香拜佛,戚宫令也知道,她心中半点尊敬都无。
神佛不管世间事,否则的话,又何来无欲无求?世人多苦厄,神佛焉能尽顾?如若不能,那凭什么又有人可得一二眷顾?
不过是自己挣命罢了。
太后轻笑,面上轻蔑之意尽显,「世人多依赖神佛,也未见得神佛开恩显灵照拂一二。所以阿戚你看,哀家走到今日,全凭自己,不是上天眷顾。」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然不是自己能接的话了,戚宫令深深躬下身子,以示对太后的遵从。
太后并不在意戚宫令的回答,她自己昂首阔步地推门进去了,戚宫令如从前一样守在外面,一切看起来都跟过去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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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绰初入皇宫还有些不适应,但公主殿下带着她,还让姜宫令来跟着她,指点她,满满地,温绰就习惯了些。
她到底还是知道分寸的,对于公主殿下邀请她住在昭鸾宫这件事,她考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被封为郡主已经是圣人宽厚,她不能这样得寸进尺,也不能让人说她阿耶阿娘没有教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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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近日乐得与温绰玩耍,也不怎么出宫,甚至都不太关心池国使臣的事儿。左右有太子坐镇,再加上大周的文臣也不是吃素的,这件事绝对不会让池国讨到好处的。
至于那位六王子么,池国使臣名单里都没报这个人呢,谁管他呢。
谢宴疏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真把那个六王子从使馆引了出来,只这会儿么,怕是池国使臣都急疯了。但之前的误会细作事件,池国使臣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人,只能偷偷摸摸。
偏偏太子殿下这边十分给力,商谈事宜即将落成,对着池国使臣步步紧逼,显然是不想给对方喘息的时间。
池国使臣是两头都焦头烂额,主要还是六王子不在,四王子也就是个吉祥物,哪里真的能拿主意呢。可六王子不见了,他们还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否则的话,也不知道大周会对此产生什么猜忌,怕是整个使团都回不去了。
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让四王子来了,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位四王子,在使臣眼中那是极其不合格,但谁让人家是王子呢,六王子不在也只能推这位上去了。
原本使臣是想自己上,可大周太子却说区区一个战败国的使臣,还真是没资格跟他大周的太子同席而坐,平肩详谈,也就是王子能有点儿脸面。
池国使臣气得想骂娘,但他也没办法,谁让对方说得都在理呢。虽然的确有点儿无赖的做法,谁让自家之前更过分呢?
这就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但这些内容,南康却是不知道的。
太后刻意误导了南康,南康此刻心中显得慌乱不已,她不想与池国的王子联姻,不管是留在大周还是去池国,她都不想。
洛羽见自家郡主心神不宁的样子也有些担心,眉头皱了皱,还是上前说道:「郡主,此事不妨去与世子商议,世子如今是代行王爷职责,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南康也是慌了神了,她只想太后的话,又觉得太后不会为自己分辩,居然连兄长都忘了。
洛羽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还可以去找阿父和兄长,他们一定不会让自己与池国王子联姻的。
南康想到就立即动身去了,而太后得知她去寻褚元墨时,眼神都不挪一下,手中拨动着佛珠,轻声道:「到底还是个孩子,遇事就是沉不住气。」
而南康也没有想到自己去寻兄长的时候,竟然会看到兄长和温绰在一处。她一向谨慎,可这次却因心中所有紧张变得有些不大沉稳,直径就上前去了。
「南康见过阿兄,遇见阿兄正好,南康有急事要与阿兄商议。」 南康也顾不上旁边的温绰,目光急切地看着褚元墨。
褚元墨少有见到南康这般失态的模样,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又觉自己太严厉,说话时语气便轻缓许多,「南康,你这是怎么了?」
南康凝眉,显然是不想在温绰面前说。
温绰也很快领会到自己在场不好,她果断地与褚元墨和南康道别。
在温绰离开的时候,南康才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似乎衣裙有些脏污,也不知是为何。
褚元墨并未把目光放在温绰那,而关切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少有见你如此失态。」
南康想要脱口而出,又觉得在路上并不安全,她便换了个说辞,说是想回家。褚元墨当然知道南康有话要说,但她不肯在宫中说,反而是要回家才说,这让褚元墨也多了个心眼。
褚元墨与南康回到了梁王府,带着南康去了自己的书房,又给南康倒了杯热茶,过了一会儿才听南康把事情说了一边。
听到池国使臣还有意联姻,有可能这个人选会是南康的时候,褚元墨心里立即反应了过来,是太后与南康说的此事。
池国使臣根本就没有再提联姻之事,可太后偏偏这样说了……
褚元墨心思转了转,先安抚了一下妹妹:「元慈莫怕,阿兄在,绝对不会让你与池国联姻。」
南康其实一直心绪难安,听到了兄长这样说,她才看向兄长,看到他眼中的坚定,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褚元墨皱眉想了想,说道:「元慈,阿兄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说。」
南康颌首,「阿兄请问。」
褚元墨:「元慈可是有心仪之人?」
若是没有心上人,对于联姻这件事应该不会这般慌张才对。
被猜中了心事,南康顿时紧张了起来。褚元墨看出来了,他微微嘆了口气,轻声道:「阿兄不是外人,难道对着阿兄你还要隐瞒吗?」
南康一直也很信赖兄长,此刻虽然觉得难为情,还是如实说了。
褚元墨得知妹妹心仪之人居然是英国公之子徐景行时,他颇有些意外。
南康说完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褚元墨也低头沉思,似乎在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过了一会儿,褚元墨同南康说道:「既如此,我与阿父去与英国公商谈此事,只是徐景行此人并无甚长处,只怕阿父不捨得你嫁给他。」
南康一愣,没想到褚元墨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往婚嫁上去想,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而褚元墨心中全然不似他说的这样,相反,他决不会让妹妹嫁给徐景行。
徐家不过表面荣光,文比不过萧家,武根本无从提起,徐景行本人更是远不如英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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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的婚事,决不能如此草率。
第042章
公主殿下带着人满世界找温绰小不点的时候, 小不点自己就回来了,就是瞧着好像摔了一跤的模样?
「快快,把小不点带去洗洗, 怎么弄得这样狼狈?」
公主殿下拉着温绰往寝殿走, 温绰抱着小狗狗, 一脸的欲言又止, 惊蛰谷雨几个急匆匆地往跟在两位主子身后。
惊蛰等人也非常迅速地去安排荣安郡主沐浴更衣, 公主殿下把小狗狗交给夏至, 让她去把小狗也洗一洗, 都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身上的毛髮也乱七八糟的。
谷雨上前给温绰拆髮簪发冠之类的首饰,温绰就好像是坐立不安一样, 时不时回头看向她的公主阿姊。
公主殿下也发现了温绰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她挑眉, 「怎么了小不点?」
温绰生得一副乖样, 这会儿也乖得跟什么似的,可把没有妹妹的公主殿下稀罕得不行。
她听到公主殿下问她话, 立刻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儿都说了,说自己找跑得快的时候碰见了梁王世子,对方帮她找狗, 但是跑得快调皮得很, 被抓住了还在怀里挣扎,弄得梁王世子身上也有些脏污。
温绰对此感到有些不安。
跑得快是公主殿下给小狗狗选的名字。
江绵当时觉得略有些潦草了,但狗主人温绰也觉得很好, 那就无从反对了, 跑得快这个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听温绰说完,公主殿下笑了笑, 上前摸了摸温绰的头,温和道:「不必担心,堂兄性格再好不过,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的,他也不会来找跑得快的麻烦。」
公主殿下知道温绰如今在宫里还有些不安,尤其是对于梁王世子这种本就与圣人亲近又长在圣人身边的人很有距离感。她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也不觉得温绰需要跟对方拉近关系,就只是跟温绰提了提,并未将此特别叮嘱。
温绰若有所思,她眨了眨眼,说道:「我还想跟世子道谢时,南康郡主便来了,似乎有急事寻世子,我就,我就先跑了。」
公主殿下『噗嗤』一笑,捧着温绰的小脸:「不必担心,南康虽然规矩严谨,但她向来都只针对她自己,对旁人从无苛责。不必听着她严苛就害怕,她是个好人来着。」
温绰得到公主殿下的安慰,心中稍微放下了不少。公主殿下见状便让谷雨继续给她拆妆发,又在旁边轻声说道:「下次出门不要自己一个人去啦,我方才找你半天,我打算让小满和白露先跟着你,她们俩做事仔细,对宫里的事儿也很了解,有她们俩帮你教导宫侍,我放心。」
温绰愣了一下,虽然她到宫里不久,也知道朝宁公主身边的八大宫侍着实是很重要的,公主殿下衣食住行都是八大宫侍分别负责。
「公主阿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聪明如公主殿下,当然明白温绰的意思,她捏了捏温绰的小脸:「没有什么不好的,我身边还有夏至与霜降,也不会就无人可用。」
温绰乖巧点头,听由公主殿下安排,她当然也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
不把小满和白露直接给她,想希望她能有自己的培植出来的心腹,这样的人用着也更放心一些。
温绰心中不由感动,阿耶阿娘去世,她固然是不幸,可她遇到公主阿姊,真的很幸运。
温绰跟着谷雨去沐浴,公主殿下没事做,索性就躺在椅子闭目养神,这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惊蛰再进来的时候,看到公主殿下迷迷煳煳地睡着了,抿唇笑了一下,上前给公主殿下盖了一条小毯子。
看着公主殿下的睡颜,惊蛰微微笑了笑,站在一旁拨弄了一下炉火,守着公主殿下。
惊蛰坐下看着炭火才没多会儿,公主殿下就醒了。
她似乎是做了个噩梦,双眸勐地睁开,额角还有一点儿冷汗。或许是梦中太过惊愕,她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醒了。
发觉自己的手指能用力捏紧时,褚明华才用力地张嘴短促地唿吸了一下。
惊蛰发觉公主殿下的不对劲,连忙上前,看到她额角的冷汗,立即取出锦帕,给她擦汗,关切道:「小殿下这是梦魇了吗?」
褚明华一时还未缓过来,直到惊蛰给她擦完汗,她才慢慢点头。
惊蛰见状也不多问,招来身边的小宫女,吩咐下去给公主殿下煮一杯压惊茶来。
褚明华眉头一皱,拒绝了:「不必,我现在要去文德殿一趟,等会让小满和白露跟小不点去她那边。」
温绰在宫中也有自己独立的宫殿,就挨着昭鸾宫不远。
见公主殿下自己有主意,惊蛰也不多劝,扶着公主殿下起身,身边的小宫女已经非常机灵地主动去传撵了。
褚明华上了銮驾之后心里还有些惊惶,这个梦太吓人了,她要亲眼看看父皇才能放心。
文德殿内,庆元帝正在与江阁老与苏宰执议事,听说公主殿下来了,两位老臣都很有眼色地提出告辞,左右也有了章程,还是不要在此处碍眼比较好。
庆元帝当然也明白两位老臣的意思,他也没拦着,正好公主殿下进来的时候与两位老臣打了个照面。
公主殿下虽然着急,也还是记得在外人面前会装一装样子,见到江阁老和苏宰执,她也顿下脚步与两位老臣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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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臣还礼之后,她便也顾不上说几句话,直奔庆元帝而去。
苏宰执迈出文德殿大门时,依稀还听到公主殿下同庆元帝撒娇的声音,似乎说是做了噩梦,估计着是来寻父皇安慰的。
虽是公主殿下,也还是个小孩子呀。
比起苏宰执对公主殿下还有一点儿关切之情,江阁老就完全没有了。
他瞥了对方一眼,见苏宰执看公主殿下的目光很是慈爱,「宰执大人家中也有孙女,想必见到公主殿下也想到自家孩子了。」
苏宰执全然没把江阁老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不比江阁老,将孙女送到公主殿下身边,十天半月一见,想必阁老也很是想念。」
江阁老也是个老油条了,绝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变了脸色,知道对方讥讽自己,他依旧面不改色:「圣眷隆恩,是福气。」
苏宰执自觉没有江阁老这么厚的脸皮,他加快了脚步,与江阁老拉开距离。这老东西,女儿嫁到宫里当贵妃还不知足,还想让江氏再出个太子妃,真是痴人说梦。
苏宰执是贤妃父亲,而江阁老是贵妃父亲。两位老臣一直都不和,此事也多数朝臣甚至庆元帝都知晓。
苏宰执自认为比江阁老要看得清楚些,现在的庆元帝可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皇子,他是天下之主,掌生杀大权,谁人再想算计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够不够庆元帝一道抄家旨意的。
苏宰执快速走出皇宫的同时,也想着要回家再告诫一下两个儿子,好好为圣人办事也就罢了,千万不要掺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苏宰执未雨绸缪,却也没有想到两个儿子没什么别的想法,反倒是长孙别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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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帝这些时日政务繁忙,与公主殿下每日一见,都变成了三五日一见,多数还都是公主殿下主动前来。故此今日公主殿下又来了,庆元帝也不觉意外。
他放下手中的摺子,笑着看向爱女:「今日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以往公主殿下都是循着用膳的时辰来,正好也监督一下他用膳,也不打搅他的政务。
公主殿下瘪了瘪嘴,崔吉见状,便会意地往后退了退,他知道公主殿下这是有话要跟圣人说的意思了,旁边的宫人纷纷有序退开距离。
庆元帝也是少有见到女儿这么沉郁的样子,他反而有点儿担心起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褚明华走近庆元帝,慢慢地挨着他坐下,牵着他的袖子一言不发,显然情绪有些低落。
庆元帝一向对女儿都很有耐心,见女儿不太对劲,他还是温声询问她究竟是怎么了?是受谁欺负了还是在哪受委屈了,让父皇给她找场子去。
若是以前,公主殿下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一定就藏不住的。但这次庆元帝这么说,褚明华的脸上愈发难过起来。
庆元帝百思不得其解,看向跟着一起来的惊蛰。
惊蛰屈膝,垂首回话道:「小殿下方才梦魇了,醒了就说要来见圣人。」
庆元帝瞭然,原来是他的小姑娘做梦了。
庆元帝笑笑,又抬头摸摸女儿的头髮,轻声道:「做了什么梦,告诉父皇听好不好。」
对庆元帝像哄小孩儿一样的语气,崔吉、惊蛰等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庆元帝向来对公主殿下都是当成小孩儿来宠的,要星星不给月亮。
褚明华抿了一下唇,她只有亲眼看到父皇了,那个噩梦给她带来的压迫感才有些松缓,可还是没有放下心来。扭着庆元帝的衣角,死死拽着,龙袍都被她拧皱了。
庆元帝也不在意,只是静静地等着女儿心情平復,能跟他开口说一说话。
他不捨得女儿有话闷在心里不说,这个梦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内容,甚至更为不详一些,不然的话,怎么会吓着她呢。
他的朝宁性子大胆,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会做个梦就难过得话都说不出来呢。
这个梦,一定跟她觉得很重要的人有关。而根据女儿一醒来就来找自己的反应,估计跟自己有关。
「崔吉,先传膳。」 庆元帝想了想,抬手吩咐,另一只手的衣袖还攥在公主殿下的手中。
「不传膳,先传太医。」
一直沉默着的公主殿下突然叫住了崔吉:「请严从。」
庆元帝闻言,顿了一下,神色中有些意外。
公主殿下这一句『请严从』,又让庆元帝怀疑自己方才的猜测是不是错了。
严从,是专门负责公主殿下的太医,而常文才是庆元帝的专属太医。
可是严从一来,庆元帝就知道自己原来的猜测没有错,只是公主殿下似乎另有打算。庆元帝也没有作声,只让公主殿下自行安排。
严太医今日来有些迷煳,他一向是只负责公主殿下,而公主殿下长大之后身体一直很不错,除却平安脉,少有找他的时候。
今日不光是找他,还是崔吉大监过来寻他,来的还是文德殿。
严从来时,心里也有些打鼓,但见到公主殿下时,他又平静下来了。
公主殿下在的话,他倒是不会胡思乱想。
严从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只是在文德殿给公主殿下把了个脉就离开了。文德殿的守卫也不明所以,但众人都见到公主殿下来了之后,就宣召了严从来给公主殿下诊脉,来去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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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帝深知女儿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今日当着自己的面儿请太医,又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庆元帝心里隐约猜到了女儿的提醒,只压下暂时不说,命崔吉叫人上膳。
褚明华也摸不清楚她父皇明白了她的想法没有,但用膳的时候特地让试菜的宫婢站在前边儿来的动作,她心里一下就明白了她父皇的确是领会到了她的提醒。
公主殿下这才放心大胆地开始用膳。
庆元帝看到女儿脸上突然轻松下来的样子,心中也忍不住发笑,小丫头家家的,心思还挺多。
不过公主殿下的确是担心的,方才不高兴的样子也不是全然作伪,现下传达完毕自己的意思,她也就放心不少了。
晚膳都用得更香些,庆元帝见状也就没有太过担心。
总之,公主殿下从文德殿出来的时候,是神色轻松的模样。
而回到昭鸾宫时,惊蛰已然提前在宫中等候了。
她方才藉口跟着严从太医去取药,实则是跟着严从去了太医院了。
褚明华见她已经回来了,心里约莫有点儿数了。又看到温绰抱着跑得快在等她,她略一挑眉,卸下烦思,过去拍了拍温绰。
「小阿姊回来啦。」 温绰很黏公主殿下,基本上跟着公主殿下形影不离。
太子都笑称,公主殿下的小尾巴,从一条变成了两条。
第二条是温绰,这第一条当然是江绵了。
「不困呢你,今晚跟阿姊一起睡呀,明日带你出宫去耍。」 公主殿下很喜欢温绰,尤其是对方又乖又听话,就更加想走哪带哪了。
「好,听阿姊的。」 温绰点点头,跑得快这会儿懒得很,叫她抱着就一动不动的,睡得很是香甜。
公主殿下坏心眼一起,对着小狗的耳朵就吹了口气,跑得快一个激灵,就在温绰怀里抖了抖脑袋,发出了嘤嘤的小狗叫,似是不满被人戏弄。
公主殿下笑了笑,搓了搓没醒的小狗头,又看着抱着小狗的温绰,两个小的都可爱。
至于方才梦魇,公主殿下已然不放在心上了。
梦魇而已,她自不会为此所困。
第043章
梁王府, 褚元墨拦住了要出门的梁王,说有要事与他商量。
梁王府诸事基本上都交由褚元墨打理,梁王做个甩手掌柜。若褚元墨有事寻他, 梁王还是会与褚元墨商议一二的。
然梁王也没有想到, 长子跟自己说起了女儿的婚事。
「你的意思是南康有了心上人?」 梁王得知此事倒是很高兴, 「是谁家小郎君?」
褚元墨迟疑了一下, 梁王也没紧着问, 反而笑道:「还想藏着不说?那阿父怎么帮忙?」
褚元墨见梁王脸上只有笑意, 他也微微笑了一下, 说道:「并非不能说, 只是这个人选或许阿父不会太满意。元慈到底是女儿家,不好亲自来阿父说, 是儿子哄了她才知晓的……」
褚元墨说得为难,梁王却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是女儿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但是做哥哥的已经发现了,所以找女儿套了话, 这会儿来找自己就是为了商量一下女儿的婚事,这件事尚且不要让女儿知道才好。
梁王点点头,一副瞭然模样:「既然如此, 阿父也不会傻到亲自去问元慈。你说吧, 咱们父子两商量商量?」
褚元墨见状,笑道:「此人也不是别人,阿父常也见到的, 朝宁身边的桑枞。」
「桑枞?」梁王满脸愕然, 这个人选可当真是出乎意料了:「这倒是真的意想不到,元慈喜静, 不喜欢徐景行,倒喜欢桑枞这小子?莫非真的是动静互补不成?」
褚元墨听着梁王的话心头微颤,可他听到梁王自己补足了后半段,心头又卸下大石,面不改色地附和道:「儿子倒也不觉得意外,桑枞性子活跃,也时常见他与元慈说话。」
梁王想了会儿,问道:「那桑枞呢?桑枞对元慈可有意?若是他对元慈无意,阿父也不捨得元慈嫁给他。」
褚元墨也料到了梁王的疑惑,他道:「有意无意,试一试便知道了,若是元慈喜欢,做兄长的,总归还是会帮她想想办法的。」
梁王见褚元墨心有成算的样子,爽朗地笑了笑,拍拍儿子的肩膀:「好儿子,你这样心顾妹妹,阿父就放心了,待阿父百年之后,也不必担心元慈无人照看了。」
听梁王提起身后事,褚元墨下意识不悦地皱了皱眉,再出口的语气也有些重了:「阿父不许这样说!」
梁王一时失言,见儿子脸色不好,他连忙解释:「玄朗莫恼,阿父失言,失言。」
褚元墨的眉头仍然不见松,他很是担心梁王这句话背后是否有什么别的念头,「阿父,我与元慈,只有你了,若你不好好活着,我与妹妹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梁王被褚元墨这话吓得不轻,他从不知儿子心中的孤独感这样重,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父子俩相对无言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梁王先开口问起了褚元墨打算如何撮合南康与桑枞,而褚元墨也心知梁王只是失言,配合得下了台阶。
但褚元墨也没想到,桑枞这个少将军在京中显然也是十分吃香的未婚郎君,除了他之外,还有旁人也打了桑枞的主意,这个别人不是谁,正是江绵之母,江夫人。
江府。
午膳完毕,江夫人对江淮说有要事商量,江淮便跟着江夫人来到了她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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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江夫人说要给江绵选夫婿,江淮也很是关心,但当他听到江夫人看中的人之中竟然有桑枞,且桑枞的位置还在前三之列时,他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拒绝。
「桑枞不行,绝对不行。」 江淮眉峰凌厉,此刻也面带肃容:「绵儿与桑枞不合适。」
江夫人却不以为意,只觉得江淮是因为坊间的偏见对桑枞不满,还想解释:「桑家小郎君品性是好的,再加上桑将军府中并无别的姬妾,绵儿嫁过去,也不用应对一些糟心的事情。再说了,桑夫人你也知道的,性子爽朗,又欣赏我们绵儿,她绝不是那等磋磨儿媳的人。」
江淮见江夫人这副态度心中也明了,这岂止是将桑枞放进前三,简直是把桑枞当成未来准女婿看了!
「夫人,这,这你也没有问过绵儿的意思。」江淮只得换个角度引导江夫人思考,「小殿下身边除了绵儿还有英国公家徐景行,你怎么就只看到了桑枞?」
江夫人见江淮软了态度,她也跟着笑了一下,又拉过来一份单子,送到江淮面前:「夫君莫急,我这不是也有安排么。」
江淮一看,好么,都在上面,他有些头疼:「绵儿的性子或许也不会喜欢桑家那小子。」
江夫人不满,立即就挂了脸色:「哼,你就会说,你了解你女儿是什么性子吗?你连她喜欢的菜色是什么都不知道,还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儿郎?」
江淮恼怒,「我哪里不知,你喜欢什么菜色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厨房不是我去过问了,你少冤枉人!」
江夫人也没有真的要吵架的意思,听见江淮脱口而出的话,火气已然消了一半,「罢了罢了,你我各退一步,叫绵儿来问问。」
江淮再度拒绝:「不行,不管绵儿喜不喜欢,桑家小郎君与她就是不行,我不准。」
江夫人也怒了,与江淮对峙,面上露出了冷笑:「缘何不准!缘何不行!若你今日不给我一个解释,你休想走出这房门!」
江淮看着盛怒之下的夫人,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可思及夫人的身体,他又顿住了。而江夫人眼看着他就要开口,临门一脚,又止住的样子,更生气了。
江淮深吸两口气,走到门口,打开了门,江夫人冷着脸盯着他。
江淮又深吸一口气,唤来小厮,叫他去给宫里递摺子,说自己病了,请辞两日朝会。
江夫人听罢,气得起身就往内室走。江淮关上门,也跟着进去,见江夫人气得心口起伏,又怕她有个万一,嘴巴蠕动两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得出来。
江夫人从梳妆镜中窥见江淮神色,她心思一动,索性直接伏在梳妆檯上低声哭泣起来。
江淮见状,一脸为难的样子又着实可怜。
「夫人……夫人!」
江淮低声唤江夫人,江夫人故意换了个方向,江淮又绕过去喊了一声,江夫人依旧伏案低泣,惹得江淮长嘆,竟也跟着在旁黯然神伤起来。
江夫人是装的,可江淮却不是,他想了想他曾做过的事,心中痛极了,又悔恨又痛楚,竟一口血就这么喷了出来,江夫人闻声抬头,只见梳妆镜前都是血迹,而镜中的江淮嘴角沾血,面色苍白。
江夫人慌了神,连忙上前扶住江淮,就要喊人,却被江淮死死拉住,她回头恨恨道:「你这个犟种,吐血了还不让人来看看!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江淮笑了笑,牢牢地握住了江夫人的手,「我不会丢下你的,莫怕莫怕。」
江淮说着不怕,江夫人的眼泪这次是真的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哭道:「都依你,依你,不选桑枞就不选,你何必这样大的气。也怪我,此事没有早早与你商量……」
「商量什么?莫不是你已经与桑夫人定下了?!」 江淮大惊,心口一紧,脸色更难看了。
江夫人生怕江淮再吐一口血,飞快解释道:「没有!只是早先桑夫人与我提过一嘴,我也并未应承下来。」
江淮脑中天人交战,看着江夫人涕泪连连的模样,心中万分纠结,尤为悔恨,一时他也不敢说自己当年所为到底是对是错。
而江夫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有些狐疑,「你今日不大对劲,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淮被江夫人戳中心思,神色闪躲,若是以往,江淮必定能看出来这是江夫人在诈他,可当下江淮的确心中有愧,他也难以迴避。
江夫人见状,幽幽地嘆了口气,替他擦拭嘴边的残血,轻声道:「江淮,你我少年夫妻,至今几十年,难道还有什么是你非要瞒着我独自一人承受的事情吗?」
江淮看着夫人平静的脸色,思及江绵出生那年发生的事情,绝望地闭了闭眼,「阿蓉,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江夫人与江淮青梅竹马,少时成亲,育有一子一女,这么多年她自认对江淮的品性十分了解。可她也从未见过将懊悔和绝望还有愧疚全都写在脸上的江淮,她心里产生了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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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尚书江淮病重的事传到宫里,公主殿下得知的时候,已经是江府闭府的第二日了。
江绵眼神之中止不住的担心,公主殿下也不多说,「拿我的令牌出宫,叫橦刀跟着你回去。」
「小殿下……」江绵知道橦刀和邹秋都是圣人留在公主身边保护她的。
「你不想快些见到你阿父吗?叫橦刀护送你回去,我才放心。」公主殿下也不容得她再推辞,一个眼神过去,叫夏至就把人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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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绵捏着手中的令牌,眼眶微红,心底到底担忧着她阿父病情,转身就往宫门疾行而去。
只是橦刀护送江绵出宫,也未曾注意到池国四王子见到江绵时那眼前一亮的模样,他操持着不太熟练的大周官话询问身边的太监,「这位小娘子,是谁?」
今日来接待池国四王子的是崔吉的小徒弟乐运,乐运看着池国四王子的神情,心中有些鄙夷,分明是入宫来求圣人寻人,却又在看到江家小娘子的时候还有心思瞧人容貌,呸!
「是公主殿下的伴读,深得小殿下喜爱。」 乐运特地提了提公主殿下,他知道这帮子使臣还是有些畏惧公主殿下的,毕竟这位四王子也是差点就被公主殿下一鞭子抽飞的人。
果然,听到这位貌美的小娘子跟公主殿下有关,池国四王子眼里的光就暗淡了些,乐运在旁看着,心中也十分警惕,还是得想法子给公主殿下捎个信儿去,免得这起子池国人又有什么么蛾子。
乐运一个小太监尚且如此想,由此可见,池国来使的确是在宫中非常不受欢迎了。
乐运引着池国四王子去与别过使臣会面的大月宫,在过去的路上也吩咐了人去昭鸾宫给公主殿下报信。乐运虽然跟着崔吉,但日常也没少得公主殿下的赏,对于公主殿下把他这类无足轻重的人也看在眼里的主子,乐运很懂知恩图报。
公主殿下才送走江绵就得知乐运送来的消息时,气得捏碎了一盏喜欢的汝窑贡瓷茶杯,「他想得美!」
公主殿下这次是真的气上头了,不知池国四王子竟然如此无耻!还想打听小绵儿的消息!
「是可忍孰不可忍,礼让几分还真当是自己颇有颜面是吧?一个战败国,真是心比天高!」
惊蛰看着她们家公主殿下暴跳如雷,略有些担心,她看向邹秋,而邹秋在旁老神在在,显然对公主殿下接下来想做的事情也很了解了。
惊蛰不懂前朝牵扯,只担心小殿下,她低声道:「邹统领,此事会不会……」
邹秋淡淡地扫了惊蛰一眼,惊蛰就名阿比了。
邹秋别的不知道,至于他们公主殿下揍个把人这种事,在圣人面前真的一点儿都不算事儿。也不看看公主殿下是什么身份,想揍个池国四王子有什么难,就是池国皇帝来了,挨揍也就这么回事。
两军对垒,输的一方不被屠戮殆尽,都已经是仁慈,挨顿打算什么。
于是,池国四王子出宫时正巧跟公主殿下的车架碰上了,公主殿下难得有次讲礼貌地想要让一下池国四王子,谁知道这个四王子竟然敢出言调戏公主殿下。
这能忍?
公主殿下直接撩开马车帘子,一鞭子就甩了过去,那池国四王子还嘴里不干不净的,听得公主殿下是大怒不已,直接在宫门口就把池国四王子揍得他爹娘都认不出来了。
池国的侍卫们也想上前,但是邹秋带着青玉卫们做这种拦人的事儿简直不要太熟练好不好,完全就是给公主殿下创造了一个完美的揍人环境好吗?
以及,公主殿下出宫的这个时辰还挑选得比较巧妙,这不少大臣们都下朝路过,对于池国王子单方面挨揍这件事,当然是站公主殿下了!
再于是后来,一个神奇的场景出现了,那就是朝臣们都无一例外地开始夸赞公主殿下多么的懂礼貌,多么的礼让客人,却受了池国王子的羞辱,这简直是说一说都令人髮指,上下一致地希望严惩池国王子。
这件事太子当然也是好好利用起来,把池国使臣都压得死死的,也绝了他们企图与大周联姻的念头。
池国使臣是不知道真相的,但他们知道他们的四王子是个什么德行,这种事吧,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毕竟四王子之前也没见过朝宁公主殿下……
但池国使臣还是忍不住……淦!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
这些都是公主殿下揍完人之后的事儿了,当下她揍完人神清气爽地就回宫去了,至于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被登徒子调戏了没有心情出宫游玩了啊!
等大臣们在朝上闹完了,后宫也都收到消息了。
大兴宫,太后得知朝宁把池国四王子揍了这件事间接导致了池国与大周无法联姻之后,眉头皱得奇高,手上的佛经也看不下去了。
「简直是胡闹!」 太后皱眉。
戚宫令也是难得见太后动怒,只是照她说,公主殿下也打得好。但这话她不能在太后面前说,否则,就是给太后添堵,毕竟这也算是公主殿下无意间拆掉了太后的一步棋。
这厢太后知道了,南康自然也知道了。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各种担忧,便往朝宁的昭鸾宫去了。
南康到昭鸾宫时,惊蛰谷雨两人正在给她们的公主殿下做手部护理。南康愣了一下,朝宁看起来倒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的样子。
「南康阿姊来了,坐坐坐。」 公主殿下在自己宫殿时,就是这么不拘小节。
南康缓缓过来,坐在了公主殿下身边,有些迟疑:「我听说你把池国四王子给打了。」
公主殿下一脸的愤慨,「还敢觊觎我大周女子,打他一顿都算轻的!若不是有古训在前,他也别想活着回去!」
南康沉默,她没想到第一个出手的人竟然会是朝宁。
「多谢你。」
公主殿下冷不丁地听到南康道谢,她也愣了一下,随即道:「阿姊也不必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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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固执地要道谢:「太后曾与我说池国使臣有意让我联姻,如今打消了联姻之事,也叫我心头松了口气。先前我得知此事,也心中暗喜,未曾来谢你,是我太怯懦了。」
可南康也发现,自己的话说完之后,朝宁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她还未曾问什么,就听到朝宁屏退所有人,语气沉沉地问道:「太后与你说,池国使臣有意让你与池国联姻?」
南康心头一跳,倏地看向朝宁,心底隐约升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是……」
公主殿下握住南康的手,她看出来对方心中有所颤动,还是坚定地说道:「从无此事,也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不管是我父皇还是我阿兄,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你与我,并无不同,他们不会捨得将你送去联姻,你要相信这件事就是子虚乌有。」
南康脸色一白,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第044章
公主殿下被池国使臣无礼对待的事很快就在京城之中大范围的传播开来, 惹得京城的百姓愈发地厌恶池国使臣,池国使臣如今已经静默在接待驿馆之中不敢出来了。
至于对方的寻人要求当然是拒绝了,当时来往的国书上都说了只有四王子, 哪里来的什么六王子?
难不成池国使臣是真的想留下什么人在大周国都, 以此妨碍两国邦交不成?
这个罪名就大了, 池国使臣自然也不敢认下来, 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找人这件事么, 就只能自己找了。
对此, 太子殿下也非常大方地让池国使臣传信回去, 池国使臣哪敢呢。
双方商谈已经接近尾声, 距离使臣离京之日愈发近,他们此刻只盼望着早些寻回六王子, 否则的话,回到池国也难以跟他们的皇帝交代。
谢宴疏得知使馆里的人还想着偷偷寻人时, 假作无意挑破了使臣的身份, 又让他们在京城之中愈发难行。
「世子,已经查清楚。」 计奉关上门, 规规矩矩站在门边,等着身上的寒气褪去,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回信。」
谢宴疏穿着紫金色的袍子, 手上捧着一杯茶站在窗前, 屋内一前一后放着两个炭盆。计奉已经习惯在靠近之前先等一会儿,他过去的时候,谢宴疏正好把手中的茶递给他。
「外头寒, 喝杯茶暖暖。」 谢宴疏抬手接过计奉手中的信拆开, 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就扔进炭盆去了。
计奉也不推辞,接过茶喝了一口, 静待谢宴疏安排。
纸张燃尽,谢宴疏的眼神也未曾波动一分,正此时,冬日寒风吹来,计奉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谢宴疏看了他一眼,计奉便上前将全敞开的窗户拢了一半。
「继续派人盯着,若有异动及时决断。」 谢宴疏看向计奉,「可知?」
计奉颌首,「属下明白。」
谢宴疏静静地烘手,过了一会儿卫原也来了,他就比计奉更粗心些,推门而入就直奔谢宴疏身边,叫计奉给挡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退了几步。
「世子恕罪,属下莽撞。」
计奉瞪了卫原一眼,卫原立刻把自己查到的东西递给他:「世子猜得果然没错,梁……」
「咳!」计奉重重地咳了一声,卫原又一次发自内心的感谢他异父异母的亲兄长计奉,他差一点就又口无遮拦了。
谢宴疏也只是淡淡地抬眼看了卫原一眼,轻声道:「你若再这么口无遮拦,我就寻个绣娘来把你嘴巴缝上。」
卫原连连摆手,一脸慌张:「不不,不必,属下会管好自己的嘴巴,还有计奉。」
计奉迟疑:……关我屁事?
卫原憨笑:「计奉也会替属下管好属下的嘴巴。」
计奉:……什么玩意儿。
谢宴疏只消一眼,就定住了卫原,他马上闭口不言,假装自己不存在。
计奉只觉得头疼,若是卫原再不改,怕是真的会被整死。
在看完卫原传来的消息之后,谢宴疏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和善了,他屈指敲了敲桌子,道:「计奉派人去盯着苏少淮,必要时,切断他的耳目,换上自己人。」
「是,属下明白。」
「卫原,你去盯着另一边,若是这次差使办砸了,你就去祖母身边呆着吧,左右她老人家也不会嫌你话多。」 谢宴疏抬眸看向卫原,话中说笑,可眸子里没有半点笑意。
卫原心头一跳,立刻就抱拳发誓:「属下定当不负世子嘱託。」
谢宴疏这才笑了笑,颌首:「无妨,你心中有数就是。」
卫原被吓得浑身一抖,计奉心中摇头,都跟着世子多久了,还敢这么皮。
谢宴疏说归说,也知道卫原办事牢靠,只是这话也不是吓唬卫原就是了。
「阿兄,阿兄。」
门口传来谢媞的声音,谢宴疏看了计奉卫原一眼,两人让开,也替外头谢媞开了门。
谢媞见着计奉和卫原同时都在兄长房内,也猜到了谢宴疏怕是在与两人商议什么事,她站在门口并未进来,先问道:「阿兄在忙吗?」
「不忙,进来说话。」 谢宴疏示意计奉两人出去,正好就替谢媞把门敞开了。
今日尤为冷,谢媞来也带着一身风雪,哪怕不过隔着个院子,也沾上了雪花。她选择在第一个炭盆边坐着,就怕身上的寒气给谢宴疏过了凉气。
谢宴疏见她如此小心翼翼,嘴角微微上扬:「倒也不必这样小心,阿兄也不是纸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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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媞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时,不免有些疑惑:「阿兄难道不知道吗?宫中有意让公主殿下和南康郡主同时选婿,不少人家都已经收到入宫的帖子了,我观阿兄这几日闭门不出,也未见有宫中内侍前来,这才来问问阿兄。」
谢媞也不是小傻子,她入京以来不知听说了多少她阿兄和公主殿下的传言,这传言这么久了都未曾消散,多少也有点儿真实性了。
难得见她阿兄对谁上心,她当然也替兄长多多关注些。
谢宴疏一愣,这他倒是真的不知道,连给谢媞倒茶的手都顿了一下。
谢媞观察入微,自然发现了谢宴疏这不自然的停顿,她面上也跟着有些焦急起来:「阿兄,该不会是……」宫中不喜吧?
后面这几个字谢媞不敢说,也不愿往那个方向想。
但谢宴疏也就停顿这一下,他神色就恢復如常,还宽慰谢媞:「不必担心,便是面子情,宫中来人也是早晚的事。」
谢媞闻言有些懊悔,也是,她们家好歹也是容王府,怎么说也得圣人颜面,再说又不是皇室一族的王族,阿兄怎么也会有个面子情在的。
更何况,阿兄的外祖是萧太师,萧太师与圣人也有帝师之谊。
是她操之过急了。
谢宴疏把谢媞的神色看得分明,他知道这个妹妹是替他想的,也心领了这份情:「我知你关心则乱,先饮茶暖一暖。」
谢媞起身,走过去接了谢宴疏的茶,谢宴疏示意她就坐在此处,也不必隔那么远:「这寒气烘了这么久也该没了,不必这么小心。」
谢媞点头,垂首饮茶,又觉谢宴疏的泡茶手艺又精进了些:「阿兄这茶艺愈发精进了。」
谢宴疏轻笑,正要开口,去听到计奉卫原两人惊讶的声音,「公,公主殿下!?」
谢宴疏顿时起身,正好与走进屋内的公主殿下对视个正着,她裹着一身火红大氅,大氅上的白狐裘边显得她娇小可人,又见她笑容满满,直击他心房,谢宴疏一下就愣住了。
「小殿下……」
公主殿下洋溢着笑容直奔谢宴疏,从袖子里拿出一封请柬,印着皇家专用的纹样,直接递到了谢宴疏手里,又道:「吶,给你的,本宫亲自来送,怎么样,是不是很有面子?」
谢宴疏猝不及防地接到了那封请柬,上面还有温热,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要烧起来了。看着眼前这张精緻漂亮的小脸儿,谢宴疏也跟着笑了起来,如青翠绿竹展叶,气质清华。
「多谢小殿下厚爱,我很高兴。」
谢宴疏说话跟他这个人一样,明明冷冷清清的话,可听在公主殿下耳中也是一样的欢喜。
她可没错过谢宴疏今日见她时,眼底的惊艷。
他也是高兴的。
谢媞在旁,怔怔地看完了兄长和公主殿下会面,只觉得这场景,自己应当不在才好。心中又不由自主地觉得这两人站在一处着实叫人挪不开眼,她竟生出一种『天生一对』的感觉。
公主殿下看谢宴疏今日气色还不错,挑眉看他:「本宫来了,你都不请本宫坐一坐吗?」
谢宴疏回过神来,将请柬珍重地收在袖中,轻笑道:「请小殿下上座。」
公主殿下也毫不客气就坐在了谢宴疏方才的位置上,她一坐下,旁边的谢媞就起身见礼,也顺便就说了自己的身份了。
对谢媞,公主殿下是知道的,但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上次宫宴,着实是相隔太远了,饶使公主殿下眼力过人也未能将谢媞看清楚。
今日这样近的距离,公主殿下才好好看了看谢媞。
谢媞有些心慌,但面上不显,她虽说是王府郡主,和公主殿下相比就差得远了。
朝宁公主是陛下爱女,代表的权势并非一般王府可及,谢媞又对公主殿下并不熟悉,有些畏惧也是理所应当的。
「坐吧,今日本宫来的匆忙,也未曾特地给你准备什么礼物,未免失礼。」 公主殿下向来喜欢看美人,不论男女,恰好谢家兄妹都是美人,公主殿下也难免多给一分心软。
她抬手,惊蛰便上前给谢媞递上一个锦盒,公主殿下笑道:「这是小小见面礼,收下吧。」
谢媞没想到公主殿下见面就送她礼物,谢媞便是沉稳,也不知这礼物是该收还是不该收,只得求助地看向自家阿兄。
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愣住了,她阿兄竟然在公主殿下一侧坐下,并未与公主殿下齐坐,还替公主殿下清洗茶盏,亲力亲为。
谢宴疏见谢媞眼神过来,他也听见了刚刚公主殿下的话,此刻颌首,「小殿下给,你就接着。」
见小美人还得看看兄长才敢接自己的东西,公主殿下不太满意,努嘴,话里话外都在点谢宴疏:「本宫给她见面礼,还得你同意才能收?」
谢媞不知公主殿下性情,唯恐公主殿下生怒,可下一瞬,她看到她阿兄直接把倒好的茶递到了公主殿下的手中,她才发觉自己好像对他阿兄和公主殿下之间的熟稔一无所知啊。
这两人,怎么相处起来这么自然呢?
这自然得,都有些不太自然了。
第045章
谢宴疏也知道公主殿下就是说说, 并未动怒,茶送到公主殿下的手中,叫她横了自己一眼, 谢宴疏也只是神情纵容地笑笑, 「小殿下说得是, 青檀是家中长子, 积威甚重, 小妹询问, 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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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媞一听, 心都直接提到嗓子眼儿。
可公主殿下不光没生气吧, 接过了兄长的茶,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让他坐下。兄长也从善如流地坐下了,两人说话的姿态仿佛熟稔得很, 反而让谢媞这个局外人摸不着头脑。
谢宴疏没想到公主殿下会亲自来, 但她来了,眼中的笑意也全然显示出了他的好心情。而计奉在外侧远远地看, 也能看出来他家世子对于公主殿下的到来十分欣喜。
若无意外,他家世子将来就被公主殿下牢牢捏在手心里了。
计奉收回目光,嘴角翘了翘, 世子也在凡间了不是。
「你这茶不错, 会喝。」 公主殿下饮茶讲究得很,宫中器物样样精贵,小殿下更是金尊玉贵的养大, 她能称赞一句不错, 那是真的不错。
谢宴疏也不意外,清冷的脸上带着点点笑容, 「小殿下喜欢就好。」
公主殿下挑眉,表情矜傲,说出的话多少有些口是心非:「一般,也不是挺喜欢的。」
谢宴疏看得出公主殿下的本意,也不计较她的口是心非,反而问道:「小殿下来,应该还有别的事找我。」
公主殿下觑他一眼,似笑非笑:「真聪明呢。」
谢宴疏笑而不语,即便是不太了解公主殿下,谢宴疏也知道公主殿下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自己。即便是公主殿下行事不需要理由,谢宴疏也明白那一点儿好感,不会让公主殿下屈尊前来。
公主殿下放下茶杯,微微往后一靠,眼神看向谢宴疏,谢媞这会儿也不用人提醒,起身寻了个理由先告退,便只剩下公主殿下与谢宴疏两人了。
公主殿下欣赏人的时候一般都不会藏着掖着,小脸藏在狐裘里,瞧着愈发娇小:「你这个妹妹也不错,生得好看,也有眼色。」
谢宴疏跟着点点头,「她素来沉稳。」
公主殿下也不含煳,看了惊蛰一眼,惊蛰几人便都退到了门口。见状,公主殿下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查到了一些东西。」
谢宴疏怔了一下,随即想到她的身份,也就并不意外了,坦然承认,「小殿下知道了?」
见他承认了,公主殿下反而摇头,目光清澈明亮:「还不知道具体你查到了什么,所以我来问你了。」
谢宴疏失笑,这风格的确是公主殿下的风格,直白,单刀直入。
但看着公主殿下坦然的笑容,谢宴疏想到他查到的内容,竟迟疑了一下,才问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褚明华抬眼看向谢宴疏,这人是真的生得好,眉眼清俊,就连眉毛都是恰到好处,再一根都多余,恰恰他身上还有着清冷的气质,愈发显得这个人清冷,又尤为俊美。
「谢宴疏,我既然来问了,你查到的东西我都要知道。」
其实她也耍了个心眼儿,她知道谢宴疏查到的东西一定比她现在再去追查要更清晰一些。而她也知道谢宴疏待她有所不同,她想赌一把,赌谢宴疏会不会把这些事都告诉她。
谢宴疏侧目迎着公主殿下的眼神,看到她眼神之中的认真还有印着自己倒影的眸子,谢宴疏就知道自己是真的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
谢宴疏和公主殿下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公主殿下再出来时,面上依旧带着笑意,似乎与来时并无不同。
可若认真看,便能看见公主殿下面上的笑容与来时相比,显得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计奉在公主殿下离开之后,再次进了屋内,看见他们家世子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他也未曾出声,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知道他家世子一定会有话要叮嘱他的。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谢宴疏回过神来,便轻声道:「日后若青玉卫两位统领传令,便如我的意思一般,不必遮掩,尽数告知即可。」
计奉被这个消息狠狠地震惊了一下,这……这是世子把自己的身家都叫给公主殿下了吗?
谁人不知青玉卫就代表公主殿下呢?叫他听公主殿下的话,这不就是……
计奉因为这个消息太过震惊而没有来得及及时回话,谢宴疏便回头看到了计奉呆愣住的样子,他轻咳一声,提醒计奉,计奉这才勐然回过神来,应声之后离开。
而谢宴疏在计奉离开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耳根都发烫,若是他去镜子前看一看,便能看到他不光耳根微红,连脖子都染上些许红色。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心绪,却不免还是会想到刚刚的场景……
她突然凑近自己,少女的馨香就这么扑面而来,猝不及防的,谢宴疏记得当时自己下意识屏住了唿吸。他第一次这么无措,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明眸善睐,眼底的那抹狡黠似乎可以露出来让他看见的。
他听到小姑娘娇软的声音问他,『谢宴疏,你想不想当驸马?当我的驸马。』
谢宴疏用力地闭了闭眼,他想。
但小姑娘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又继续说道:「若你想当我的驸马,那可是要拿出真本事来的哟。你的心意我知了,但我要看到你的诚意。」
再后来,就是小姑娘柔软纤细的手指落在他的唇上,点了点,然后如浮云一样离开了。
谢宴疏承认,那一瞬间,他差一点就想要抓住这一抹柔软,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若是三月之前,有人跟谢宴疏说,他会被一个小姑娘拿捏得死死的,他或许根本都不会将那句话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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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下……谢宴疏抬手摁住额角,轻轻地笑了出来,他可真是被公主殿下拿捏地死死的。
再说公主殿下回到了马车上,而马车里,温绰正在等着她。
见她回来,温绰立刻就露出个笑脸来,公主殿下也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儿:「非要跟来,小心拐子把你给拐了去。」
温绰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低声道:「阿姊不用哄我跟个小孩儿一样,我才不会被拐子拐走。」
公主殿下摸了摸温绰的头,心里却想,拐子可不是只有街上那些拍花子的。还有衣冠楚楚却人面兽心的,有笑眯眯如笑面虎一般背后藏着刀子毒药的,这种级别的拐子,只怕年幼的温绰想破头都想不到的。
但嘴上还是哄着温绰:「是是是,我们温绰聪明可人,是个厉害的小姑娘。」
温绰听出来公主殿下的善意,笑着抿着唇不说话,乖乖地坐在她旁边,马车启动了还是忍不住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看到不是回宫的路线,才放下来小声地问道:「公主阿姊,我们去哪儿。」
「去江府,有好些日不曾见到小绵儿了,去看看她,顺便也去探望一下江尚书。」
公主殿下在行事方面多少还是比太子殿下自由一些,去个把重臣的府邸,也不会那么受限制。所以当公主殿下的马车停在江府门前的时候,江府的门童便立刻去汇报了。
只是公主殿下也来过江府几次了,不等江夫人出来迎接,就已经先进府去了,身边还带着个荣安郡主。
按说,江尚书病重,公主殿下见到的应该是江夫人。
可公主殿下见到的人,却是江淮江尚书。公主殿下见江淮仿佛消瘦了许多也颇为惊讶,又在她身边没有看到江绵,觉得有些古怪,「江尚书怎么亲自来了?您的病好了?」
江淮面色为难,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说起,只道夫人病了。
公主殿下见状也就不多问,只是关切道:「若有需要,可拿本宫手令入宫请太医为夫人诊治。」
江淮知道公主殿下对自己和气是因为看在江绵的面子上,他本不应该仗着这个得寸进尺,可想到江绵的情况,还是厚颜道:「多谢小殿下关心,太医已经来看过了,夫人静养便是。只是绵儿,既然殿下来了,还请殿下去看看绵儿。」
公主殿下觉得江淮的状态有些奇怪,但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来问题,她一时间也不好询问,毕竟本来应该重病的江淮出现了,江夫人却没有出来见人。
但当务之急还是去看看小绵儿。
「江尚书带路,本宫去看看小绵儿。」 公主殿下道。
江淮把公主殿下带到了江绵的院子,在门口便碰见了江淮长子,江执礼。
江执礼见公主殿下来了,下意识闪躲了一下,但看到父亲,又顿在原地不敢动,只能僵硬行礼。公主殿下急着去见小绵儿,也没有在意江执礼,略略点头就路过了他。
江淮也没有心思多看儿子,带着公主殿下直奔江绵的屋子。
在来的路上,江淮就已经告知公主殿下,这几日江绵都未曾出来,连送进去的饭食也不怎么动。
公主殿下听得眉头直皱,但又不知江绵到底为何如此,看江淮的样子仿佛也不介意自己知道,只是他觉得从江绵口中说出来更好。
「绵儿,绵儿,你开开门。」 江淮这几日应该都来过,但里头毫无动静。
公主殿下皱眉,上前敲了敲门:「小绵儿,是我,小绵儿。」
里头也还是没有动静,公主殿下担忧都写在脸上,在她要一脚踹门的时候,门开了。
江绵短短几日,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儿,看得公主殿下顿时惊诧不已,看到江绵还要行礼,她一把子就把住了江绵的手,却又发觉到她的手臂纤细得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心下大惊:「小绵儿。」
江绵定定地看着公主殿下,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直接晕了过去。
公主殿下眼疾手快把人抱在怀里,转头厉声道:「快去请太医!」
第046章
江绵没有彻底昏迷, 她紧紧地抓着公主殿下的衣袖,嘴里还低喃着什么。
褚明华皱着眉头凑近去听,随即便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往里走了, 江淮面色担忧地跟了进去, 而就在公主殿下身后的江执礼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这这, 公主殿下这也太不像个小娘子了!
不过没人在乎江执礼是怎么想的, 请太医的请太医, 去备膳的去备膳。江淮进去没多会儿就退了出来, 江执礼迎上去, 江淮摇摇头,让他回去。
「殿下又不通医术 , 妹妹若是……」
「回去。」
比起江执礼的担忧,江淮心中更明白江绵是因何如此, 他称病在家, 想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江执礼有心想再留一会儿,可江淮的离开, 江执礼也不敢再留下。他是个小古板,若是只有妹妹,他或许独自在院中等待一会儿也不影响什么, 但公主殿下在, 他身为外男,自然是要避开的。
公主殿下在床前守着江绵,温绰站在不远的地方, 她总觉得江小娘子似乎平日所见的不一样, 不是生病,是身上的那种气质。
平日的江绵是温和的, 还会笑一笑,总之也是生机勃勃的,可今日一见她,就觉得她好像失去了生机一样,整个人看着,像是失去了什么要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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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绰不知道江绵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状态让她想到了刚失去双亲时的自己,可是,江尚书夫妇,不是都还在吗?
温绰有一点习惯非常好,就是她不会主动上前去探听旁人的秘密。
看着江绵紧紧拉着公主殿下衣袖的样子,温绰觉得自己不合适在场,她起身寻了个藉口,让小满带着自己去厨房,先避出去。
公主殿下回头看了一眼,温绰沖她微微颌首就跟着小满离开了。
而江绵气色全无,脸色更是难看,公主殿下也没有见过江绵这幅样子,又心疼,又担忧:「你一直都很稳得住,什么事能叫你这样子自苦。」
公主殿下说这话也没有指望江绵此刻会回答,在她看来,江绵现下神思不属,也不知困扰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一直以来沉稳处事的小姑娘把自己逼成这样。
一定很难受,而褚明华也没有想要深挖她这种难受,这种关切比无视更可怕,叫人回想痛楚,无异于揭人伤疤。
「等你想说的时候,我随时都在。」 公主殿下摸摸江绵的头,「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事事都做得很好,哪怕是自己不擅长的,也要努力去做。夫子跟我说过,论天赋,你远不及我,但论本心,是我逊你一筹。」
江绵听到此处,突然怔住,低声喃喃道:「本心?我像是不知来处不晓去处的人侥倖得来一段美好的生活,竟不知自己是谁。」
褚明华听完,心中微骇,她一向敏锐,加之她了解江绵的性子,绝对不会胡说八道。这句话当然就是意有所指,这『不知来处不晓去处』八字的暗示让她不敢细想。但『不知自己是谁』?
「生出这种胡思乱想来,果然是心神都乱了。」 褚明华神色轻松,她捏了捏江绵瘦骨嶙峋的手,道:「你是谁?你当然是你自己,你目之所及,思之所想,就是你,点滴分毫组成的一切都是你。我不知你遇到了什么,但要记住,陪着我读了这么多年书,玩了这么多年的人,是你这个人。于我而言,没有区别,你就是你。」
江绵怔忪,这些话好像是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但褚明华感受到手中渐渐传来的力量,她心里稍稍有一些松缓,好歹是有所动容。
江绵低头愣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小殿下,多谢。」
褚明华顿时就心疼不已,又不捨得再责备她,只道:「还能再给你抱一下。」
公主殿下是有心逗她,本以为江绵会继续沉默,却没有想到她支起身子,慢慢地抱住了公主殿下,以一种很珍惜的轻动作抱住了她。
褚明华这下是真的更心疼了,抬手回抱着她:「不怕不怕,小绵儿不怕,天塌下来你小殿下叫阿枞和景行两个高个子顶着。」
江绵闷在公主殿下怀里,闻言闷闷道:「那还是算了吧,他们两个还不及邹统领个子高呢。」
听江绵也有心思玩笑了,褚明华着实是松了口气,天晓得,方才她晕过去的时候,自己的心头快要跳出来了。这人怎么三两日不见就跟丢了魂儿一样呢,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儿,看得她可心疼了。
「那行,就让那些个高个子顶着,反正你家殿下我比你高,一定能好好护着你,遇事多想想靠公主殿下,不丢人呢小绵儿,旁人想靠都靠不着呢。」
公主殿下没做过哄人的活儿,但这会哄起江绵来也轻车熟路。好在江绵也被公主殿下哄着了,就是这会儿还有点儿黏人,抱着公主殿下一直都没撒手。
褚明华也不介意,她同江绵更亲近的时候都有,抱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屋内也只有褚明华和江绵两人,江绵想要把事情告诉公主殿下,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还是褚明华了解江绵的性子,知道她遇事说不出口,自然也不会逼她。
「不着急,小绵儿不着急,有什么话想说我都等着听,等你恢復好了,心平气和能说,再说。没有什么比你人好好儿的更重要了,要好好吃东西,知道吗?」
此刻的江绵心中百味杂陈,既庆幸自己能有公主殿下这样的朋友,又自责。
正好温绰带着膳食来了,惊蛰在门口传话,公主殿下轻拍江绵询问她的意思,江绵缓缓离开公主殿下的怀抱,点点头,公主殿下这才叫了人进来。
温绰进来时,发觉江绵的状态也不一样了些,再看公主殿下时的眼神就有些敬佩了。
公主殿下没注意到温绰的眼神,若是她看到了,也只会一笑了之。
公主殿下起身,亲自给江绵端来一碗汤,作势要给江绵餵汤,一旁惊蛰和谷雨都有些担心地看着公主殿下的动作,她们殿下哪会伺候人啊,别给江小娘子烫着了。
江绵倒是不担心,不过她也不太好意思让公主殿下餵她喝汤,想要自己伸手,却被公主殿下避过了。
「好不容易,也让我试一试怎么餵人喝汤。」 公主殿下理直气壮:「小绵儿一直都身体健康,吃饭喝汤这种事也从来不假手于人,让我试试怎么了,你们一个两个的,怕我烫着她不成?」
温绰都有些愣住了,还是惊蛰反应快,连忙道:「殿下恕罪,奴婢们是怕殿下烫着自己。」
公主殿下撇嘴,「你还不如不说呢。」
最后公主殿下也还是没有达成餵人喝汤的成就,江绵到底也还是记着分寸,不捨得让公主殿下为自己操劳。她江绵何德何能呢,让堂堂朝宁公主服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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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传出去,她怕是会被御史骂得狗血淋头。
公主殿下骄纵是一回事,敢差使公主殿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绵优有时也闹不明白,御史到底是喜欢公主殿下还是不喜欢公主殿下了。
江绵一碗汤还未喝完,外头便传来了匆匆脚步声,公主殿下回头看,发现是江夫人来了。令她觉得惊讶的是,江夫人居然也比上次宫宴时,瘦了一大圈儿。
褚明华收回目光看向江绵时,发现她紧紧地握着碗,整个人都呈现出了紧绷的状态。见状,褚明华也跟着提起一颗心来。
江夫人的状态显然也不算好,她神色憔悴,看着也是遭了大苦难一般。本是奔着江绵来的,看到公主殿下和一个陌生的小姑娘也在时,她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
公主殿下这一下算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江夫人和江绵可真是一模一样。
「江夫人免礼。」
江夫人起身之后便看向江绵,江绵一直低着头,不肯抬起来,手中的碗都要被她盯出个洞来。
公主殿下觉得江夫人与江绵的模样着实是有些古怪,可下一瞬,江绵把碗放在旁边,撑着身子起身下床,没走几步就跪在地上,对着江夫人磕了个头。
看到这一幕,江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抱着江绵,痛哭道:「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啊,是我这十几年来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啊!绵儿,阿娘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啊……」
江夫人的情绪失控公主殿下意识到这个场合不适合有外人在场,她和温绰两人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出来之后,公主殿下就看到了穿着一身朝服的江淮,似乎是要准备入宫。
「江尚书,要入宫去?」 联合到刚刚江绵说的话和江夫人刚刚哭喊的内容,公主殿下也猜到了江绵的身世多半是有些问题的,但是要入宫去,这件事难道还牵扯到了一些宫里的人?
公主殿下狐疑地看向温绰,莫名其妙地问了她一句,「小不点儿,我和小绵儿长得像吗?」
温绰一愣,摇摇头,声音细细的:「不像啊,公主阿姊和江小娘子不像的。」
江淮一愣,连忙请罪:「殿下恕罪,绵儿的身世的确另有隐情,但……但并非公主殿下像的那样!」
公主殿下轻咳两声掩饰尴尬,企图掩盖自己刚刚那离谱的猜测。江淮是听到公主殿下问的那句话时差点吓得魂都快飞了,公主殿下到底是怎么觉得绵儿会跟她像的呢!?
这,这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嘛!
只是,若公主殿下知道江淮心中所想的这句话,在她跟江淮入宫面圣得知江绵真正的身世时,一定会告诉江淮,这八竿子还是能打得着的!
第047章
刚处理完繁杂的政务, 庆元帝有些疲累,便去了后殿小憩一会儿。
江淮来得不是时候,正赶上庆元帝休息, 他有心认错, 便一直站在文德殿的偏殿等着。崔吉不明所以, 其实江尚书若是有急事, 庆元帝也曾嘱咐过是可以叫醒他的。
自从皇后逝去之后, 庆元帝的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了政务和两个孩子身上。太子当年也不算小, 主要还是照顾公主殿下。但庆元帝在政务上的确是个非常勤劳的皇帝, 故而朝中的重臣也多数都很体谅庆元帝, 唯有紧急时刻才会大着胆子惊扰庆元帝。
庆元帝自己也吩咐过崔吉,若有要事, 不得耽误。
今日崔吉见江尚书如此,心中未免觉得古怪, 可他也说不上来什么。
偏偏今日庆元帝小憩的时间也比往日更长, 崔吉看着江尚书一直这么站着,又提醒了他一次。
但江淮呢, 还是一样的说法,他等着庆元帝醒来。
江淮执意如此,崔吉也就不再劝了, 命乐运给江淮上了茶, 他便又回到后殿去了。
江淮依旧站得笔直,他是来认错的,是他当年的一念之差, 让事情变成今日这样, 又怎么有颜面敢搅扰圣人小憩呢。
只当做是小小惩罚吧。
与此同时,贵妃也收到了江淮入宫的消息, 她入宫多年除了江绵,实则也不怎么跟娘家打交道。身在后宫,也就是江夫人念着贵妃,还时常来请安,但身在前朝的哥哥,贵妃是真的许久不见了。
「知道兄长来做什么的吗?」 贵妃看向江令侍。
江令侍摇头,低声道:「奴婢等进不去文德殿,也没有探听到消息,只是似乎圣人在忙,尚未召见尚书大人。」
贵妃也无心染指甲了,她有些不耐地拆下了手中的护甲,莫名地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江令侍见贵妃面色烦躁,她垂首想了想,道:「若娘娘担心,奴婢再去探听来。」
「不必,他既然亲自入宫来了,想必人也应当没什么事。」
贵妃当然也知道江淮病重卧床的事,但现下人都到宫里来了,这病重卧床的消息自然就是假的了。至于江淮为什么来宫里,这就不是她能过问的东西了。
户部尚书,入宫求见圣人,这不是很常见的事么?朝中要务那么多,自然也是有可能的。
贵妃这样安慰自己,可心底的那抹挥之不去的焦虑让她难以展颜。
江令侍也看得出来贵妃就是在担心兄长,但贵妃就是嘴硬,她也不能戳穿主子,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要为主子着想的。
「娘娘别急,等尚书大人从文德殿出来,奴婢去瞧瞧,也不碍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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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怎么说江令侍能混到贵妃身边五品令侍的位置,能明白主子所想,替主子多看一步,这种眼色也是非常需要的。
也许是真的很担心,贵妃这次就没有拒绝江令侍的提议,缓缓点了点头。江令侍也松了口气,好歹也是叫娘娘同意了,不然这定然是放在心中日夜记挂,免不了又损伤玉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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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是等到了傍晚时分,庆元帝才醒了过来,醒了之后见天色已晚,叫来崔吉询问公主殿下回宫没有。
是了,老父亲庆元帝清楚地记得女儿出宫玩耍的日子,今日还是特例,她说要出宫去看看江绵,还特地来禀报一声。
庆元帝都笑了,她自己身上都有出宫的令牌,还要来多此一举,便是想来骗他的口谕出宫去。
崔吉一边服侍庆元帝更衣,一边回话,「回圣人,小殿下已然回宫了。就是,江尚书在偏殿候着,瞧着是有事儿要跟您商议,奴才询问,尚书大人说不着急,就一直等着了。」
庆元帝颌首,看着铜镜中的人影,问道:「他来多久了?」
「您刚刚睡下,尚书大人就到了。」
庆元帝皱眉,江淮这是哪一出?
「叫他进来吧。」
「是。」 崔吉躬着身子退了出去,身边的小黄门飞快地跑去通知江淮,庆元帝也在此时从后殿往前来。
庆元帝到正殿时,江淮已经在殿中等候了,见着庆元帝来了,便跪下拜道:「臣江淮,叩见圣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元帝瞥了他一眼,抬手,「免了,起来说话。」
江淮却还是跪着,甚至连头都不肯抬,庆元帝疑惑,「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淮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臣来请罪,请圣人屏退左右,容臣详秉。」
庆元帝看了江淮一眼,过了一会儿,还是挥了挥手,让崔吉等宫人都全部退了出去。目光沉沉地看向江淮,「你称病多日之后入宫,就是为了来请罪的?」
帝王之威不容挑衅,江淮闻言,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一些,「是臣一念之差,造成欺君之罪。」
庆元帝看着江淮,也不多猜测,让他直说:「直起身来,看着朕,朕不想跟你打哑谜,既然要请罪,那就把事情说明白。」
江淮缓缓直起身,看向庆元帝,一字一句道:「舍妹的孩子没有死,死的是臣与臣子的孩子。」
庆元帝面色微沉,眸中隐有怒意:「你说什么?」
江淮闭了闭眼,麻木地重复道:「当年舍妹的孩子没有死,死的是臣的孩子,是臣想着让舍妹好好活下去,才编造的谎言。」
庆元帝面色不善,「所以,江绵是贵妃的孩子?」
江淮颌首,再次重重磕头:「是!」
「江淮你好大的胆子!」 庆元帝拍案怒视江淮:「朕这么相信你,你却骗了朕十多年!骗了贵妃十多年!」
江淮勐地叩首,懊悔不已:「是臣有罪!」
庆元帝看着江淮这副悔不当初的样子也颇有些咬牙切齿,从御案处走下来,抬脚就踹向了江淮:「你也配为人兄长!当年若非皇后救她,你如今哪还有什么妹妹!江淮!你欺君之罪,罪无可恕!」
江淮被庆元帝一脚踹翻,又狼狈地跪回来,叩首:「请陛下赐罪!」
庆元帝被江淮这幅样子气得不轻,指着江淮骂他:「你既然骗都骗了十多年,为何又突然要来揭露此事?我不信你现在是突然想明白了,我看你是想死了!」
分明是被气得火冒三丈了,庆元帝连『朕』都不用,用上了『我』。
「桑夫人与内子交好……」
「妇人交好与你何干!」
「说起孩子们的婚事……」
「男婚女嫁有何不可!」
「圣人!绵儿可是桑枞的堂妹啊!」
江淮的话都没说完,就被庆元帝打断好几次,庆元帝被江淮这么一喊,他也飞快地反应过来了,迟疑地看向江淮:「你,你是说,桑夫人跟你夫人说桑枞和江绵的婚事?」
江淮苦笑,「正是,可他们是堂兄妹,怎能成亲呢?」
庆元帝想了想,若江绵的确是江淮的女儿,桑夫人看重江家的教养,来聘江绵为宗妇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可偏偏江绵不是江淮的女儿,她是贵妃和桑二的孩子,算起来就是桑枞的堂妹!
这怎么能结亲!?
庆元帝这会儿也想开了,不生气了,看着一脸苦涩的江淮,冷冷笑道:「你活该啊!」
江淮也不还嘴,还点点头,「是臣活该。」
庆元帝嘆了口气,这也是一段孽缘,孽缘。
当年江烟与桑家小二也算青梅竹马,但江老夫人与桑老夫人不和,更是看不上桑家武夫出身,严令江烟不得与桑小二来往,偏偏江烟也不是个服管教的性子,一直都私下与桑二有来往。
而他当年是个皇子,已有皇子妃聂映,与江淮交好,那是过命的交情。江烟更是在宫中阴诡之下救过皇后两次,于他和皇后而言,江烟就如自己亲妹妹一般。
庆元帝回想当年,他那时都替两个小的想好了,等他登基,桑二那小子也能有战功,他再赐婚,江老夫人也无话可说。
然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凑巧,他在夺嫡之中锋芒渐起,江老夫人便起了心思,想要送江烟来做侧室。但江老夫人善于心计,并未直接提出此事,而是设了个圈套给江烟,若是江烟不答应入皇子府为侧妃,就要嫁给安康郡王那老鳏夫做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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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烟哪里肯,两边都不想选,直接逃了出去,一个弱女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找到了宣昌,让她送自己去见桑二。
宣昌也是胆子大的人,真让江烟去了边境,和桑二见了面。可江老夫人哪里肯依,先是逼着江淮找人,再不然就扣着年幼的江执礼折磨江夫人,最后索性就釜底抽薪,直接入宫请旨,请先帝赐婚,让江烟入他皇子府为侧妃。
圣旨大过天,若是江烟抗旨,整个江府都要被问罪。不得已,这个消息还是传到了边境,江烟得知此事时,已经与桑二有了夫妻之实,情况就变得很是糟糕。
江烟只是厌恶江老夫人逼迫自己嫁人,但万万没有要连累家人致死的想法。可当下大错已经铸成,即便是她入皇子府当侧妃,被礼法嬷嬷发现她不洁,也是死路一条,同样是欺君之罪,连累全族。
当年还是皇子妃的皇后聂映不忍,便与庆元帝和江淮夫妇、江烟桑二商量好了,来个瞒天过海。收买了礼法嬷嬷,验身之事就这么过去了。
要不怎么说年少轻狂呢,原本是想着等庆元帝登基,再处理江烟与桑二的事,可没想到江烟有孕了。
庆元帝与聂映都再清楚不过,江烟这个孩子一定是桑二的。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已经错了第一步,也就不在乎再多来一次,将错就错地让江烟好好养胎,只等生产时『一尸两命』,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届时,桑二远在边疆,把江烟母子送过去,天高皇帝远的,谁知道桑二的夫人会是曾经的皇子侧妃呢。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先戾王反了,他手中有兵权,与庆元帝争夺皇位,已然迫不及待。庆元帝当年手中并无多少兵权,是桑家兄弟与聂家带着大军从边境杀回,血战了整整五日,护城河里的水都是红的……
最后还是庆元帝赢了。
可桑二死了,死在庆元帝面前,是替庆元帝挡下了先戾王副将的长枪,被当胸穿透……
桑二伤得太重,连一句临终遗言都不曾说完,可在场的知情人谁不知他是记挂着江烟的呢?
江烟得知桑二死讯时,正与皇后和江夫人在府中焦急等待,彼时,江夫人也即将临盆。江淮亲自来报信,江烟当即就心神俱裂,要提前早产,而江夫人竟也同时发动了。
幸而皇后在此,两位孕妇都被送去生产,只是江夫人身子弱些,虽然胎儿比江烟的胎儿大一些,却因为难产,没有能活下来。反倒是江烟拼着一口气想要再见一见桑二,把八个月的孩儿生了下来。
便是已经生产过的皇后当时也觉得若有一个孩子保不住,或许是江烟的孩子,毕竟江烟的孩子还不足月,这样的孩子若是保不住,也情有可原。
可万万没想到江烟的孩子保住了,江夫人的孩子却因为生产艰难,窒息而亡。
江淮当年也不知为何,或许是不希望妹妹受困于这个孩子,也或许是希望这孩子能在父母健全的生活中长大,鬼使神差地调换了两个孩子,因为江夫人和江烟生产完后都脱力昏迷,江淮的举动也没有任何人发现。
谁能想得到呢!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和舅舅,谁能想到江淮会做出调换孩子的事情来!
江烟醒后得知自己的孩子也没保住时,人都差点疯了,还是产后身体虚弱再度晕了过去才没将此事闹大。而她这一晕,就晕了两个月。
至于桑家,桑二不希望桑老夫人针对江烟,也怕江烟名节有损,竟将此事瞒得死死的,桑家除了桑大将军知晓他与江烟有过一段情之外,也再不知晓别的事。至于江烟有孕,桑大将军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想那是自家弟弟的孩子。
先帝经此一遭也心神俱疲,龙体不安,立庆元帝为太子,不足两月就驾崩了。
江烟再醒来时,庆元帝已经登基为帝,她对庆元帝提出了一个要求,想要去看一眼桑二。可是桑二早已下葬,又怎能让她看呢。
庆元帝和皇后当时也想放她离开,可是江烟当时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皇后根本不敢让江烟一个人独处,就更别说放她离开了。
加上庆元帝初登帝位,朝堂还有些不安定,出于稳固朝局的必要性,庆元帝在江烟醒来之后,与皇后商议,封了江烟贵妃的位置。
除却朝局原因,另外就是江烟死遁的法子已经行不通了。死遁之后,她能去哪呢?江家回不去,桑二已死,连孩子也没留下,她当时就跟活死人没什么区别。
江烟行尸走肉地过了一年,这一年除了皇后她谁都不见,谁都抗拒。直到皇后有孕,江烟才清醒了过来,时时刻刻地陪着皇后,也逐渐认命。
皇后心疼江烟,表示自己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将来也是叫一声母妃的。
江烟拒绝了,说这辈子都不会让皇后的孩子叫自己母妃。
庆元帝还记得,江烟当时说,皇后的孩子,只能叫她姨母,不能叫母妃。
是以,这么些年,公主殿下和贵妃关系好,也从未叫过她一声母妃,更未曾叫过姨母,只是称唿娘娘。
庆元帝回想完了当年的事,忍不住再次骂江淮:「你也是做人兄长的!当年,江烟差点因为这个孩子死了,你真狠得下心!」
「我……」 江淮也面露悲苦:「若我当年能预料后来的事情,我又怎会选择那样做呢。」
当年贵妃差点身死,等她醒来时,江夫人的状态又非常不好,时时刻刻担忧江绵这个难产的孩子活不下来,简直就把江绵当成了命根子一样,谁碰一下都要拼命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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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已经进退两难。
后来皇后有孕是个转机,贵妃的身子逐渐好转起来,帝后都下了封口令,而宫里也再没有人提贵妃那个夭折的孩子。
今日被庆元帝喝骂,江淮也承认是自己贪心,想要两全,想着贵妃身子已经好转,那就让孩子一直留在江家吧。
他也真的没有想到,今时今日,会被一桩不能结的婚事给把这件事揭开。
「如今你待如何?」 庆元帝看向江淮,面露狐疑,「你穿着朝服来请罪,莫不是想告诉我这件事你夫人和江绵都已经知道了,朕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江淮顿了一下,有些心虚:「贵妃,贵妃也不知道。」
庆元帝气笑了,「你怎么不说朝宁不知道呢?」
江淮迟疑,但还是说了:「公主殿下或许猜到了绵儿身世有问题。」
庆元帝想起来了,他宝贝女儿今日正好就是去的江府。
庆元帝怒了:「……江淮你他娘的混帐东西!」
「圣人教训得是。」
江淮闭眼挨骂,他知道庆元帝是真的气急了,这么多年都没造过口业的人,今日可算是骂足了。
庆元帝看江淮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这哪里是来请罪的,分明是来给他出难题的!
若是只有他和自己知道也就罢了,偏偏他没忍住跟江夫人说了,又借着重病的由头把江绵叫回去了,这会儿来请罪就是江绵也知道此事了。
但还不够,江淮抬头,看见庆元帝皱着眉头,一脸不快的样子,大胆开口:「臣请问圣人,当年的死遁之话可还算数?」
庆元帝大为震惊江淮的脸皮,「江淮,我不治你欺君之罪就算了,你还敢开口跟我提要求?」
第048章
江淮已经豁出去脸皮不要, 开始赖,不,开始陈述功绩:「臣多年来为圣人战战兢兢, 兢兢业业……」
听着江淮在那儿细数往日功绩, 庆元帝的脸色逐渐从震惊到嫌弃, 从嫌弃到很嫌弃。
在江淮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 庆元帝冷不丁地说道:「你说的这些, 都敌不过一个欺君之罪。」
江淮一愣, 飞快地反应道:「圣人, 天子一言九鼎, 是绝不会反悔的。您方才说,您不治臣欺君之罪了的。」
庆元帝又被气笑了, 摇摇头,看向江淮, 有样学样的耍赖:「四下无人, 我反正不认。」
这下轮到江淮懵了,他呆了一下, 立刻跪走了两步,焦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啊,圣人可不能说这种话。」
庆元帝看着江淮, 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他道:「你今日是算好了一切来跟朕摊牌的是吧?」
江淮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庆元帝,庆元帝看他这幅样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老东西就是算准了他会因为桑二网开一面的, 哪怕是看在这么多年贵妃在宫里照顾朝宁的份上, 也会狠不下心的。
「你可知,算计天子的下场是什么?」 庆元帝看向江淮, 眸中都是审视。
江淮重新跪好,规规矩矩地跪在庆元帝面前,正色道:「臣斗胆,替舍妹求一个恩典。哪怕是今日走不出文德殿,臣也要开这个口。」
庆元帝看着江淮,他当然知道江淮这是对贵妃的愧疚,是这么多年都不怎么相见的愧疚,也是隐瞒当年江绵身世的愧疚。
「江阁老那儿,你想好要怎么对付过去吗?」 江淮在江家还不是家主,而庆元帝和江淮也都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在明面上给一个交代的。
所以贵妃是江绵生母的事,是註定不能公开的秘密。那也就意味着,『生母不详』的江绵也不能被桑家认回去,不能落在桑二的名下。
若当年庆元帝没有登基,只是个王爷,这件事就显得好办很多,可他如今是帝王,贵妃所出若非皇室血脉,为保住庆元帝的名声,整个江家都要被问罪。
「还有,之后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庆元帝其实也并不反对江淮将此事告知贵妃,也一直都没有为难江淮的意思,只是他也要看一看,时隔多年,江淮待江烟是否还如当年一样的兄妹之情。至于以贵妃如今的心性得知真相也不知会作何反应。
至于和江烟,庆元帝与她也早有协议,她言明自己死后不入皇陵,至于葬在何处,就选个风景秀丽且离桑二不远的地方即可。
庆元帝也都答应了贵妃,这么多年贵妃在宫中替他打理后宫,照顾朝宁,作为下属,她无疑是合格的。
庆元帝和江淮一直谈到了深夜,江淮再从文徳殿走出来时,放下了心头重担,他临走之前还往麟趾宫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才被崔吉亲自送离了皇宫。
公主殿下也是个很八卦的人,但江尚书和庆元帝商谈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公主殿下都困了,直到公主殿下入睡,也没等到江淮从文德殿出来,也就没有及时能得知此事。
倒是太子因为处理政务一直未曾休息,在江淮走后,就被庆元帝叫到了文徳殿,告知了此事。
对庆元帝而言,太子就是未来的储君,这件事他是有必要知道的。以太子的品性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想必也不会非常过激,庆元帝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太子十分信任。
果然太子得知此事的第一反应就是感嘆庆元帝当时和母后是真的大胆,若是有人嘴不严,此事就会成为先戾王攻击庆元帝的把柄,扣一个『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不止是庆元帝,连带着江家,桑家,甚至是跟随庆元帝的臣属都要跟着一起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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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帝笑而不语,太子看着父皇的笑容忽然间就好像明白了什么。
庆元帝当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他敢做,就一定会做得滴水不漏。毕竟,平白给夺嫡的对手增加一个如此显眼的把柄这种事,恐怕傻子都不会做。
「父皇比儿子想像中的更相信江尚书。」 太子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感嘆了一下庆元帝和江淮之间的情谊非寻常君臣可比。
庆元帝姿势轻松地往后靠了靠,缓缓地说道:「你与我不同,我唯有你与秾秾两个孩子,你是长子,就註定这份责任要落在你的肩上。你面对的情况和父皇当年是不一样的,至于哪一种更好,父皇不去评判,你自己应当有个答案。也是世事如此,由不得人挑挑拣拣。今日告知你此事,也是叫你瞧一瞧,君臣之外的东西。」
太子也很少听到庆元帝说这样的话,似乎在庆元帝的眼中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也不会生出这种感嘆的话,倒是朝宁更像是会偶尔冒出来一两句这种话的样子。
但今日听到庆元帝说了这样的话,让太子对于他一直以来的认知又产生了一点点改变。
也不知为何,太子竟然从庆元帝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丝不满,只是太子也没有想明白这一丝不满是从而何来。好在太子也并不是一个会为这些事情困扰的人,很快就把这件事放下,说起今日的目的。
「父皇今日告知儿臣此事,想来是还有话要跟儿臣说的。」 太子很明白庆元帝对他多年来的教导,很多时候上,父子之间的交流没有那么迷雾,都是直来直往,哪怕是一些被庆元帝认为是阴诡手段的东西,都是庆元帝直言不讳地指点过他。
庆元帝掀起眼皮瞧了太子一眼,颌首,「不错,朕希望你对贵妃就如同对待你宣昌姑母一样。她曾经救过你母后的性命,也为朕登基付出了很多,若是她当年执意要死遁,朕也不会拒绝,但你一定想得到,朕当年的局面只会更难。」
太子点头,对于父皇当年艰难登基之事,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贵妃与父皇之间竟也只是单纯的君臣关系,更是父皇在后宫之中埋下的暗棋,还与桑家那位战死的将军是青梅竹马。
太子代入自己想了想,这件事若桑家二将军没有战死,贵妃的生活应该不是被困在这深宫之中。
但是无论如何,贵妃的确帮了父皇很多……如今贵妃真正的身份被太子所知晓,太子突然就明白了有些时候贵妃的一些古怪举动了。
不像是后宫之中高位嫔妃所为,倒像是……母亲的姐妹所为。
太子也想到了贵妃从来不曾让他和朝宁叫过一声母妃,从来都是叫娘娘,至于他,长大了之后,要与贵妃避嫌,也只是尊称贵妃。
这些不同,现下叫太子看来都非常明了了。
「儿子觉得这些话您应该对秾秾说,她对贵妃的感情可比儿子复杂多了。」 太子一直以来很关注妹妹,也知道幼时的妹妹有一段时间疑惑为何贵妃不是自己的母后,而贵妃也不让她叫自己母妃。
庆元帝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太子,悠悠道:「你觉得朕今日叫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太子:……???
该不会这个事儿又让可怜的太子殿下去吧?
看到庆元帝面不改色的样子,太子觉得自己的猜想应该是没错了。
果然,庆元帝打算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太子,让太子去跟公主殿下说明这件事。
太子从文德殿中出来时,天都快亮了,他望了望太阳升起的方向,弯眉浅笑,或许今日之后是父皇对他另一种信任的表现吧。
临田跟在太子身后,也敏锐地察觉出了太子心绪有所变化。
临田跟着太子许多年了,对于太子的性情也有所了解。太子不是一个轻易将情绪写在脸上的人,此刻他却显得好像格外高兴。
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真是少之又少。
也不等临田多想,太子就让他去昭鸾宫等着,等公主殿下醒了之后来东宫告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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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疏这些日子都在王府里哪儿没去,但京城里的消息他是一件儿都没落下。尤其是跟池国使臣有关的,还有和苏家有关的消息。
计奉每次来报的线索,都被谢宴疏料中,他也不知多少次感他家世子的神机妙算。
不过这次计奉前来,说了一个新消息,说是青玉卫有人来同他接触了。
谢宴疏神情不变,淡淡颌首,「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计奉摇头:「并无其他吩咐,只是青玉卫找属下要了一部分消息。」
「有关梁王府的还是有关世子的。」 谢宴疏看向计奉,眼眸之中有着笃定:「应该是褚元墨。」
计奉再无话可说,只能敬佩谢宴疏的猜测也这么准确:「如世子所料。」
谢宴疏抬手捏着剪子,修剪了一下一盆绿梅,只微微地嘆了口气,计奉不明所以,可看谢宴疏神色不大高兴,他也知趣地没问。
计奉离开后,谢宴疏放下了剪子,走到书桌前,上面是摊开的一幅画,下面是谢宴疏自己写的註解。
画上是京城景,谢宴疏亲自所作,可说是京城景,倒不如说是一份京城的详略图,上面绘制的详细堪比工部详情图。
谢宴疏抬手拂过梁王府的位置,心中有了一点儿想法,他取下旁边的註解,直接扔到了炭火盆里,火舌捲起,註解就被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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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疏将京城景捲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画轴之中,取来火漆,仔仔细细地封口,然后在炭火盆上轻巧地过了过。
「卫原。」
卫原推门进来,外头风雪吹了进来,绿梅盆景所在之处也颤了颤。谢宴疏抬眸看了一眼,把画轴递给卫原,「送到武宁侯府,交给长靖将军,让将军转交给殿下。」
卫原谨慎地双手接过,「世子放心,属下一定亲自交给长靖将军。」
就在卫原要离开的时候,谢宴疏又道:「把这盆绿梅也带出去吧。」
卫原回身,把画轴捆在背上,依言将绿梅也带出去放在了门口的高脚凳上,又左看右看地看了一会儿,嘀嘀咕咕了什么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倒是谢宴疏听清楚了卫原的话,他说的是这么冷的天,也不知这绿梅能不能熬过这冬日。
谢宴疏轻嘆,绿梅本就是冬日之物,又怎么会活不过冬日,倒是整日放在温暖的环境里,反而失了风骨,会没了性命。
谢宴疏阖眸倚在窗边,望着窗边的雪,过了这个年节,藩王们都得返回驻地了。也不知,今年梁王是否还能留在京城。
谢宴疏自问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梁王世子有异之事,公主殿下想必已经察觉了。至于太子,以谢宴疏对太子的认识,想必也不会是蒙在鼓里。
但也不知为何,谢宴疏总觉得有些不安。
谢宴疏想着他知道的消息,也不会天真地认为梁王世子和苏少淮私下往来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点儿交情。有什么交情,需要私下秘密往来呢?
有些私交不足为奇,可不为人知的私交就多少有些叫人心生疑窦。
圣人呢……谢宴疏不由得想到了庆元帝,他自记事起就对这位帝王十分好奇。在祖母的口中,庆元帝身为皇子之时就足够聪颖了,否则的话,不会从一个废妃之子成为皇后养子,更不会在皇后亲子尚在时,就凭着本事让先帝立他为太子了。
这样的一个帝王,会对身边的危机,视而不见吗?
这一点,谢宴疏不明白,也没法明白。但易地而处,他如今尚且不会视身边的危机如无物,帝王就更不会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
「世子,宫里来人了。」
谢宴疏思绪被打断,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
谢宴疏敛住思绪,起身走了出去,门口竟然是崔吉。他愣了一下,随即抬手行礼,「见过大监。」
崔吉对这位谢世子很有好感,加之也是公主殿下看重的人,也免不了对他客气几分:「谢世子多礼了,今日老奴奉圣人旨意,请世子入宫面圣。」
谢宴疏颌首,「是,大监,但请大监稍等,容在下更衣。」
崔吉笑着应了:「好说,世子请便,老奴等着。」
谢宴疏歉然一笑,转身入了里屋,小厮引着崔吉去了正厅。
这崔吉刚到,容王就来了,并容王妃一起。
「崔大监,您来了,倒是本王有失远迎了。」容王笑着同崔吉说话。
崔吉对谢宴疏有几分好感,但对着容王就没有那么好感了,只是面子上的功夫也不能不做,他笑着同容王寒暄:「王爷客气了,咱家今日奉圣命前来,并非王爷失礼。」
不得不说,容王虽然人品不佳,但他容貌远胜旁人,哪怕是龄近中年,依旧是形貌上佳。
此刻他闻言,便拱手一笑,「不知大监所为何事,本王能否帮得上忙。」
容王妃也在旁,附和:「大监不如坐一会儿,先喝杯茶。」
崔吉笑了笑,拒绝了:「咱家圣命在身,用茶就不必了。」
容王面色一僵,很快又笑了起来,正想缓和一下气氛,恰巧谢宴疏便已经出现在正厅门口了。
谢宴疏见容王夫妇在此,面不改色地同崔吉道:「有劳大监久侯。」
崔吉一改方才冷淡,笑意吟吟:「世子客气,既是好了,便随老奴入宫吧。」
谢宴疏颌首,跟着崔吉离开了王府。
倒是容王看着崔吉对谢宴疏如此客气的模样,他心中也生出了一点不可思议:「崔吉为何对他这般客气?莫非,朝宁公主真的看上了他?」
容王妃心头一颤,她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捏住了自己的锦帕,面上装作惊讶,又带着点儿替谢宴疏高兴的意思:「若得公主殿下青睐,亦是喜事,王爷,不高兴么?」
容王轻飘飘地看了容王妃一眼,笑道:「我高不高兴的,也不重要,倒是王妃你不太高兴啊。」
容王妃掐了掐自己的手指,露出个笑容来,这次多了几分真切:「王爷误会了,妾身怎么会不高兴呢。那可是圣人的心肝宝贝,谁人敢置喙公主殿下。」
容王盯着容王妃的笑容看了看,陡然一乐,「王妃啊,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容王妃一愣,紧接着容王继续说道:「我高不高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他高兴。」
容王妃倏地看向容王,「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容王道:「你身为他的继母,自然是要为他的终身大事做主。公主殿下这门亲,太贵,咱们王府高攀不起。」
第049章
时间倒回到谢宴疏入宫之前, 太子派临田给公主殿下送信,请她来东宫一叙。
公主殿下是聪明的,看到临田时就猜到了太子的来意, 到了东宫第一句话就问太子是昨夜知晓还是今晨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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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状似无语地看了妹妹一眼, 道:「这时间上有什么区别吗?」
公主殿下理直气壮:「能半夜请阿兄去文德殿, 为什么不能叫我呢?」
太子无奈, 「父皇心疼你, 再者这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现在知道也一样。」
好在公主殿下不是计较的人, 当下点点头:「行, 阿兄说吧。」
太子正要说,公主殿下又突然问道:「小绵儿, 不是父皇的孩子吧?」
太子正喝茶呢,吓得一口就喷出来了, 还顾不上擦拭, 七手八脚得想去捂公主殿下的嘴,着急又慌乱:「胡沁什么!叫父皇听见, 高低收拾你一顿。」
公主殿下灵巧躲开,眼神无辜又纯洁,「我不就是猜测一下嘛。」
太子摇摇头, 他是拿朝宁没办法的, 抬手给自己擦拭了一下:「以后不许胡说,不然父皇会伤心的。」
公主殿下乐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到太子眼里的不贊同, 她吐吐舌头, 立马乖巧起来:「阿兄说吧,我好好听, 不语出惊人了。」
太子回头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嘴角微微上翘:「还知道自己语出惊人呢,公主殿下的自知之明啊。」
公主殿下的手伸到了太子最喜欢的端砚上,威胁一笑。大有你再调侃我,就摔了你的端砚的意思。
太子立刻正色,小心地把公主殿下的手挪开,说道:「事情呢,是这样的……」
太子声情并茂地描述了半个多时辰,公主殿下最后听得眼睛都有些发红了,她眼泪滚滚往下流,小嘴就扁住了:「那娘娘也太惨了,小绵儿一直在宫里,娘娘也不知道。」
「小绵儿也惨,阿父阿母变舅舅舅母,姑姑变阿母,但是这个阿母还不能认……」
公主殿下真情实感地难过了,太子看到妹妹这样,摸摸她的头安抚了一下。公主殿下心里难受,避开了太子的手。
太子动作顿了一下,只觉得妹妹心思真是转得快,这会儿就意识到了。
「父皇是不是让你来告诉我,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娘娘。」 公主殿下小小地吸了吸鼻子:「我看起来就像一个坏人,为了一己私慾要留住娘娘。」
太子沉默,如果让他在贵妃和妹妹之间做选择,他想也不想就会选择妹妹,而贵妃註定是会被他放弃的。父皇……想必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样的事,他不会做,所以这次选择的权利就交给了妹妹。
只有妹妹,心里还会有贵妃的一席之地。
于父皇而言,贵妃是下属,是妹妹,于他而言,贵妃身份未明之前,也只是一个无害的庶母。但对妹妹不同,妹妹心中对贵妃是有情感依託在的。
太子自问是个懂妹妹的阿兄,但是现在太子是真的不知道公主殿下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见阿兄不说话,公主殿下小手一撒,锦帕就直接飘飘荡荡地甩到太子的肩上。太子无奈地把锦帕取下来,哭笑不得:「拿阿兄撒气呢?」
公主殿下显然是不高兴了:「哪敢呢,太子殿下。」
太子无奈地摇摇头,把锦帕叠好放在公主殿下面前,「太子殿下算什么,还是公主殿下地位更高些。」
公主殿下横了兄长一眼:「胡说八道。」
太子笑笑,「不是你堵着东宫大门不让太傅进来的时候了?」
公主殿下回忆起小时候她不肯读书,躲到东宫来,却发现萧太师和太傅都在东宫,她还让人把东宫的大门关了,说公主殿下是圣人的掌上明珠,四个字的就该比两个字(太子)的厉害,就比太子殿下地位高些,太子殿下也得听公主殿下的,今日就是不读书。
后来还是贵妃请来了庆元帝,才哄着公主殿下打开了东宫大门,但是呢就被萧太师捉住,罚写了两百张大字,公主殿下是一边哭一边写完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了还拿来笑我,阿兄你真的太小心眼儿了。」公主殿下回忆起以前的糗事,顿时恼羞成怒。
太子颌首,「是是是,阿兄小心眼。今日告知你此事,是想你心中有个准备,拖到最后,你不下决定,父皇会亲自裁决。」
公主殿下沉默颌首,这点她是知晓的,父皇既然已经知道了江淮的想法,以他对贵妃的态度,或早或晚都会告知贵妃的。只是为何要让她来做决定,还是因为父皇心疼的人是她,知道她将贵妃也看得重,她与贵妃像是朋友,而贵妃于她,也是心中非常重要的长辈。
「若是你一直难以拿定主意,倒不如先把此事放一放,出去散散心。」 太子见状,轻声提醒。
褚明华疑惑地看向她阿兄:「这时候,你劝我出去散散心?阿兄,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儿瞒着我?」
太子笑了笑,无奈道:「阿兄哪还有什么事敢瞒着你?再说了,你在父皇那难道不能知道,我瞒着你也无用。」
太子的态度泰坦然了,反而让公主殿下无从怀疑,真要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她的话,太子阿兄应该不会这么坦然的吧?
太子看着妹妹的眼神从逐渐怀疑到平静,勾了勾嘴角。秾秾的性子就是如此,你越坦然,她便越不会怀疑你,若是你迟疑半分,她立刻就能揪出破绽来。
「那让贵妃跟我一同去,我还要带上小绵儿去。」 公主殿下也很快就下了决定。
太子微微诧异,带上江绵就罢了,贵妃?带贵妃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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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理直气壮道:「自然是要带娘娘去的,说完之后难道不应该让母女团聚吗?在宫里人多眼杂的,多不方便。」
看着公主殿下言辞凿凿的样子,太子突然就明白了,这是妹妹想让贵妃和江绵相认,也想为两人留出一点儿相处的。在宫中,的确多有不便。
太子想明白了妹妹的想法,忍不住笑道:「明明江娘子比你要大上几岁,你怎么还叫她小绵儿?」
公主殿下古怪地看了太子一眼,努努嘴道:「你不觉得她小小一只,很可爱吗?我单手都能把她抱起来。」
太子汗颜,哪有小姑娘家的这么说话。又想起江绵的确身形娇小,而公主殿下年纪小,可身形高挑,又因从小习武,气势也比寻常人更凌厉一些……与江绵比,公主殿下这一声声的『小绵儿』的确也没错。
「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想法,那去跟父皇说吧,这几日正好我也要送走池国使臣。」太子又解决了一桩心事,此刻面上含笑,只是在公主殿下看来似乎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
公主殿下有些不太信任地看向太子,悄声问道:「给池国使臣备了厚礼吧?」
太子微微一笑,「使臣远道而来,费尽心思,当然要备上厚礼。」
这『厚礼』么,是礼尚往来的『礼』。
兄妹两个彼此之间也都还是非常了解的,太子这么一说,公主殿下立即就明白过来了,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阿兄还需要我帮忙吗?青玉卫也能用!」
太子哭笑不得,「不必了,此事我已经安排好了,等你散心回来就能有结果了。」
有时候公主殿下对阿兄的信任是非常盲目的,就比如此刻,太子说让她放心,她是真的放心。
当然了,在这种两国交邦的大事上,太子是不会含煳的。
公主殿下愉快起身,准备离开,但她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太子眨了眨眼。
太子不明所以:「还有何事?」
公主殿下矜持一笑:「我想带谢宴疏去。」
太子莫名觉得心头有些怒火,当然这怒火是对着谢宴疏的,然,对着公主殿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太子实在是没法说出拒绝的话来:「……这事儿你问我没用,你得去跟父皇说。」
察觉到太子的不高兴,公主殿下还故意挑眉,「这么说的话,阿兄是同意了?那我等会儿就去跟父皇说。」
「站住!」 太子叫住妹妹,开始磨牙:「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公主殿下无辜地看向太子:「阿兄说让我去问父皇,那不就是你这边儿同意了吗?」
太子:「……孤没有这个意思!」
公主殿下嘚瑟了一下,狡黠都在脸上,「我不管我不管,阿兄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的。你就是同意了。」
公主殿下虽然说着气人的话,但人还没走,太子望着妹妹,看她的开心也不是装出来的,他心里突然就软了一下,认真地问道:「确定是他了?」
阿兄摆正了态度,公主殿下也走了回来,点点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嗯!」
太子想伸手摸摸妹妹的头,又念及她已长大,大手顿在半空中,「都无妨,你喜欢就好。若他敢让你受委屈,阿兄一定狠狠收拾他。但你要记住一点,你是大周的公主,是父皇和我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贵,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谨记,你的背后永远都有人为你撑腰。你受的一点点委屈,阿兄都会心疼。」
公主殿下本来高兴着,听到了阿兄的话,忍不住鼻子有点酸,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就忍不住了,直接扑进了太子怀里,闷闷地叫着阿兄。
太子稳稳地抱住了妹妹,心头有些怅然地拍了拍她的背,「可别哭得眼睛红,不然的话,父皇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回应太子殿下的是公主殿下毫不客气地把鼻涕擤在了他的衣襟上。
太子:……突然就不难过了呢。
于是,在公主殿下准备出宫时,庆元帝也为女儿达成心愿,命崔吉亲自去把谢宴疏请入宫中。而贵妃那边,庆元帝也放心地交给了公主殿下去安排。
谢宴疏心细,发觉他这次入宫的路似乎不是去往文德殿的。
崔吉侧目,也见得谢宴疏面上淡然,心中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便又提醒了他一句:「世子想必没有去过长风楼。」
谢宴疏闻言,轻笑了一下:「是,大监所说可是能俯瞰整个宫中的长风楼。」
崔吉也微微笑:「长风楼,是圣人当年为了公主殿下建造的。小殿下幼时总喜欢爬到假山上遥看,圣人担忧小殿下爬假山不便,便建造了长风楼,好叫殿下观景。」
谢宴疏莞尔:「小殿下值得。」
这句话又叫崔吉面上笑意更深了些,「是了,小殿下是圣人掌珠,圣人只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拱手相送。」
言谈之间,就已经走到了长风楼,在门口之时,崔吉止住了脚步,对着谢宴疏微微躬身道:「世子请吧,接下来的路老奴就不便同行了。」
「多谢大监。」
谢宴疏对崔吉颌首,推门走了进去。
长风楼一共九层,行至顶楼,便可俯瞰整个宫中的景色。平日里若无主子们来,自有护卫在上边儿守着。毕竟宫中贵人多,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谢宴疏一层层走上去,直至第八层时才见到了两个护卫,见他来了,抱拳行礼,「谢世子,圣人在上面等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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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谢宴疏顿了顿脚步,才抬脚往上走去。
九楼之上,理应是风声要比其他地方都大,可谢宴疏上来之后,甚至并未察觉风声。一眼就看见了圣人,坐在矮几处,似乎是在泡茶,在他对面已然摆上了一杯茶。
「谢宴疏,参见圣人,圣人万岁。」 谢宴疏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庆元帝耳力过人,早在谢宴疏刚到八楼的时候就听到了,当下看到他来了,便侧目看了他一眼,倒是好风姿。虽并非长在京城,但气度姿容无一不佳,眼眸清亮明正,是个好孩子。
「免礼,过来坐。」 庆元帝特地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看向了谢宴疏。
谢宴疏也不是第一次面圣了,今日面圣,他竟会隐隐地觉察到庆元帝的审视,从而因此觉得紧张。他依言坐在圣人对面,更为谦敬了些。
庆元帝点点茶杯,示意谢宴疏可以喝茶。
谢宴疏从善如流,庆元帝看他面上镇定,便微微笑了,「你可知,朕今日因何召你。」
「微臣不知。」
谢宴疏与庆元帝说话,言辞之间敬重,不卑不亢,自有气度。庆元帝再看谢宴疏时,又带上了些打量的目光。谢宴疏察觉到了庆元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闪过一丝念头,顿时心跳加速了起来。
第050章
庆元帝看了谢宴疏好一会儿, 才慢慢地说道:「朕记得,容王府除了你之外,还有一对姐弟。」
谢宴疏听庆元帝所问, 心里的那个念头愈发的明显起来:「是, 微臣还有一双弟弟妹妹。」
「那你与他二人关系如何?」 庆元帝看着谢宴疏, 也不得不感嘆爱女的眼光的确是不错的。
谢宴疏生得好看, 眉眼都精緻, 却不失清俊, 不显女气, 反而气度优雅清冷。到底也是出身王府, 该有的仪态和才华也叫人侧目。
只是……
庆元帝想到容王,又不免有些厌恶, 然此子又是容王所出,虽父子关系不睦, 但在庆元帝眼中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当年他与先帝的关系也不见得是和睦的, 他身为帝王尚且如此,谢宴疏与容王之间倒也不足为奇。
可身为人父, 庆元帝还是希望朝宁所嫁的人,家中和睦一些。
「在你来之前,朝宁来找过朕, 她想去京郊的皇庄散散心, 还特地向朕要了一个人去。」 庆元帝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言道:「这个人么,就是你谢宴疏。」
庆元帝的话音刚落, 谢宴疏的心就犹如放下一块大石一般, 小公主真是直接。
「朕今日召你来,也想问问你, 你觉得你有何本事能让公主垂青?」庆元帝饮了一口茶,幽幽道:「好好说说,朝宁所请能否如愿,全看你。」
谢宴疏哭笑不得,公主殿下这是直接把后门都开到圣人面前了,既高兴,又有些紧张。
……
庆元帝与谢宴疏到底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但崔吉看到谢宴疏下来时面含轻笑,他便知晓这位将来怕是前途无量了。
「大监,劳烦您再送我出宫了。」 谢宴疏与庆元帝已经将此事摊开来说,对于谢宴疏而言,容王不会成为影响到他和小殿下之间的事。
王府世子的位置,于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祖母教导他的、先生教导的、甚至是这么些年来与继王妃斗智斗勇,这些东西都是他将来安身立命的根本。
若是没有遇到小殿下,他或许会选择一个与他无二的女子,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又或许,他永远孤身一人,孑然一身……
可是他遇到了小殿下,她就像是光一样,从已经阴云密布的天空上破开一个口子,叫他看见一些鲜活的希望。
他是个贪心的人,他想要抓住这束光,想要永恆地与这道光相伴,永远地留在这束光的身边。
崔吉笑眯眯地,俨然已经将谢宴疏当成了自己人:「世子客气了,随老奴来吧。小殿下素来喜欢滑雪,这次去皇庄想必也是要去的,世子若是得宜,与小殿下一同也可。小殿下滑雪的技术可是大统领都说好的呢……」
崔吉说的都是些公主殿下的小事小习惯,谢宴疏也并无不耐,反而是十分仔细地听,一一记在心里,行至宫门口,谢宴疏也记下来崔吉所说的一切。
只是冬日料峭,寒风袭来,谢宴疏便又忍不住轻咳起来。
崔吉见状,关切道:「世子?」
谢宴疏摆摆手,「无碍,吃几口冷风便易呛咳。」
崔吉颌首,送谢宴疏上了马车,又道:「待小殿下准备好了,自会有人去王府送信的,世子留心。」
谢宴疏从马车窗口同崔吉道谢,崔吉扬扬手,这才让马车离开了。
谢宴疏倚在车壁,回想庆元帝的要求,他阖眸冥思,也不算过分。
圣人不喜欢谢季,也并不想让小公主屈居谢季之下。但圣人不会轻易动谢季,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来办。把谢季拉下马,或者他以绝对的优势碾压谢季,让谢季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实则庆元帝不说,谢宴疏也有这个打算。若他与小殿下成婚,却要被谢季这等卑鄙无耻之流影响,连累名声,岂非作孽?
谢宴疏食指轻点,新年一过,春闱便要开始,他须得拿下状元之名,这样的话,圣人赐婚也有名目。否则的话,一个白身的王府世子和圣人的掌珠,怎么看都不太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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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如此,便不应拖延。」 谢宴疏第一次后悔自己藏拙,若他早两年就准备下场,当下的局面应该会好很多。
但谢宴疏想到了其他的事,又觉得不必后悔,世事总有得失。他如今也有这个能力,不过是时间上紧迫了些罢了。
谢宴疏在马车里小憩了一会儿,到容王府时,他甫一下来就见着了谢媞,也不知是在门口等了多久,他微微诧异,也迎了上去。
「怎么在这等着,快回去。」
「阿兄,我有话要跟你说。」 谢媞一脸的难以启齿。
谢宴疏看向计奉,「怎么不拦着?」
谢媞顾不上许多,急急地拉住谢宴疏,「阿兄,我真的有急事。」
谢宴疏见谢媞都有些失态,他微微嘆了口气,看了一眼正院的方向,轻声道:「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心中有数的。」
谢媞没想到谢宴疏这都能料到,脸色白了白,又想说些什么,但也不知如何开口。
谢宴疏对谢媞是怜惜的,她若是没有这么个心思歹毒的母亲,王府长女的身份会让她这辈子都金尊玉贵衣食无忧。可偏偏姚氏面慈心恶,又被她知晓,她受教于祖母,自然看不惯亲母所为。
若谢媞是个心软的人也就罢了,姚氏总能煳弄得住她。但她又偏不是个心软的,相反耳聪目明,心思明镜一般。
只是到底姚氏是长辈,谢媞能做的太少了。
姚氏要和谢宴疏过不去,谢媞不想见到这样的局面,更不想谢宴疏与姚氏兵刃相见。所以她提前来知会谢宴疏,她也了解谢宴疏,就同谢宴疏了解她一样。
只要谢宴疏答应不与姚氏死斗……
谢媞咬唇,她实在是难以启齿,因为她实在是明白,一直以来想要死斗的人从来都不是姚氏。
谢宴疏抬手拍拍谢媞的肩,「别站在门口说话,走吧,去书房,我有话交代你。」
谢媞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跟在谢宴疏身后。
卫原是守在谢宴疏的院子门口,见谢宴疏带着谢媞过来了,有些疑惑,世子不是入宫去了么?怎么跟大娘子一起过来了。
计奉见卫原呆愣,他叩了一下剑柄,卫原立刻反应过来,退开身子让谢宴疏带着谢媞进去。
计奉路过卫原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卫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跟上去了。
谢宴疏身子不太好,冬日时,屋内总是把炭火烧得足,又怕人闭气,便大开窗户。
他进来便让谢媞坐下,计奉会意地上前给两位主子泡茶,架好了茶壶之后,计奉便退到了门口,同卫原一起守着。
谢媞本是个冷静沉稳的人,可在生母和大哥之间,她总是左右为难。
这么多年,谢宴疏也是看着谢媞长大的,他对谢媞是有信任的,故而谢宴疏决定告知谢媞一部分事情。
「媞儿,今日圣人召我入宫,是因小殿下提及我的缘故,我对圣人做出了承诺。在这件事上,我不会退步。44」
谢媞很聪明,她这次到京城也听到了流言,上次更是亲眼所见她阿兄和公主殿下相处,今日冷不丁听到谢宴疏这样说,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圣人这是有意让阿兄当驸马了。
可下一瞬,谢媞的心就提起来了。她从心腹婢女那儿得知生母或许会对阿兄的名声出手,妨碍阿兄和公主殿下的婚事。
现在一看,果然,阿兄都是知道的。
圣人不可能喜欢她阿父阿母的,便是她,也不喜欢。
不得圣心之人,在圣人面前行事是没什么颜面可言的。
看到谢媞神色微变,还是坐得住的样子,谢宴疏瞭然,继续道:「我最后能做的,也就是留人性命。但媞儿你要知道,若谢季和姚氏发疯,我也不知道圣人会不会亲自出手。」
这话是谢宴疏故意说出来提醒谢媞,至于圣人会不会真的出手,谢宴疏知道圣人不会出手。圣人只会看他是怎么做的,做得不好,也就没有之后了。
谢宴疏很清楚自己没有太多机会,仅此一次而已。
谢媞揪紧了锦帕,她也需要做一个选择。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宴疏也不打算再说了。以谢媞的聪明才智,她肯定能知道自己想表达的意思。若是谢季与姚氏安分也就罢了,将来留在郢都,做个清闲的老王爷,不插手王府任何事宜,双方都还能留下一丝颜面来。
若是谢季与姚氏不安分还想害人,那谢宴疏是决计不会让他们得逞。一旦他们两人有了动作,谢宴疏是要跟谢季与姚氏新帐旧帐一起算的。
谢宴疏纤长的手指捉住茶杯,慢慢往嘴边送,对面的谢媞沉默不语,似乎还在挣扎。他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品茶,事情总归是要有一个结果的。若是没有结果,那就证明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半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谢媞面前的茶都凉了,谢宴疏伸手去拿她的茶杯,想要帮她换一杯热茶,却被谢媞摁住了。
「嗯?」 谢宴疏看向谢媞。
「多谢阿兄好意,媞儿明白了。」 谢媞此刻眉眼中满是坚定,举起那杯冷茶,喝了下去。
热茶变冷,味道自然也会有些改变。饮茶人未能在热茶时饮下,入口的第一味是凉,第二味才是这冷茶的苦。
谢宴疏错愕了一下,随即又给她倒了一杯茶,「这天太冷,小姑娘家家的冷了的茶还是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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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媞接过茶盏,垂眸,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却不禁掉进了茶杯里,盪起一圈涟漪。
谢宴疏敛住目光,假作未见,也是照顾谢媞的自尊。对于谢媞而言,她早晚都要迈出这一步。
姚氏,不是一个好母亲,也不是一个好妻子。放任下去,是一定会牵累到谢媞的。为母者卑劣,其子女又能有个什么好名声呢?于前途,于婚嫁,都并无好处。
谢媞还小,她将来要走的路还很长,他作为兄长不能帮她直接取捨。可人是要长大的,世上千般事万般情,都要一一过关,有些人熬得过,有些人熬不过。
既在这尘世间,还是要认真活一遭。
窗外又开始下雪,大雪顺着风飘了进来,奈何屋内温暖如春,不过将将到窗边就化了。可雪一直在下,更是前仆后继的落进来,很快就在窗边的地上落了薄薄的一层。
干净洁白,一片雪花看似不起眼,千万片雪花却可将一切覆盖。
第051章
「殿下, 这时候离京真的好吗?」
江绵有些侷促,她突然收到了宫中口谕召她入宫,爹娘也让她放心地去。迟疑之间, 人已经到了公主殿下跟前了。
公主殿下歪歪头, 「有什么不好?」
江绵迟疑了一下, 「年节将至……」
公主殿下得意的晃荡了一下, 「年节前回来便是。惊蛰, 小不点儿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既然要出去玩, 当然是要把温绰小不点也带上啦。
惊蛰笑着点头, 「请殿下放心, 郡主的东西也准备好了。」
「对了,贵妃的东西呢?」 公主殿下扭头问。
惊蛰哭笑不得:「殿下, 娘娘的东西自然是麟趾宫那边准备。」
「万一她想滑雪,麟趾宫的人不知道呢?」 公主殿下表示自己很贴心。
惊蛰无奈, 「是, 是奴婢没有考虑清楚,这就去命人准备起来。」
公主殿下摆摆手, 「去吧去吧。」
温绰乖巧地坐在旁边,江绵看着公主殿下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公主殿下见江绵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摇摇头, 伸手戳了她一下, 又捏捏她的小脸儿,「小绵儿啊,放宽心, 出去玩就要有出去玩的心, 能出去玩都难以展颜,还有什么能让你高兴呢我的小绵儿。」
江绵愕然, 都顾不上公主殿下伸手捏她,只愣住了,殿下这次出宫,是为了她吗?
「殿下,是为了我才打算出宫的吗?」
公主殿下眨眨眼,停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也,不全是。我想去滑雪,今年雪够大,我要跟橦刀好好比比,还有秋秋,小不点会玩吗?」
温绰点点头:「会。」
在西北么,也没什么玩的,滑雪这些她倒是也跟着阿耶阿娘学了的。
「那正好,让大雪跟你一块儿,她也厉害。」
公主殿下和温绰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江绵只觉得眼睛热得慌。她知道殿下对她好,但是每次殿下大张旗鼓地做点儿什么是为了她的时候,江绵的心里就觉得热乎乎的,整个人都被这种暖意包围。
要出宫去行宫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即便是惊蛰等人连夜准备也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准备好,至于贵妃出宫,圣人给了口谕,说是去替他照顾公主殿下,这道口谕可是明目张胆的偏心。
当然出宫之前也要去跟太后辞行,公主殿下先前就问过了南康要不要一同去行宫玩耍,不出意外地南康拒绝了,说是要陪伴在太后身边。
公主殿下也没有非要南康去,只不过问问是应该的。
太后一如既往的慈爱,对公主殿下叮嘱了不少,让她玩的时候别玩得太疯,免得着了风寒,又严令惊蛰等人照顾好她,公主殿下对太后的关切全盘收下,祖孙俩好似真的亲热无比。
等褚明仪离开之后,太后才看向南康,问道:「不让你跟着去,是不是不高兴了?」
南康扶着太后的右手,闻言摇头:「皇祖母,南康没有不高兴,能常常陪伴在您身边,南康就满足了。」
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年纪也不小了,你还能陪着哀家几年呢。哀家收到了你阿父的消息,说打算为你定亲,定亲这人你也在宫中常见的,不过哀家也要问一句,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突然听到太后提起婚事,南康心头不免一颤,但听太后的意思,兄长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阿父,阿父又跟太后说了。
想到心上人,南康再沉稳,也不免露出小女儿娇态,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温柔了许多:「婚姻大事,自是有您和阿父做主。」
太后见她羞赧的模样,眼神微微黯了黯,这眼神转瞬即逝,只有戚宫令目睹了她的神情转变,戚宫令默默地垂下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你的婚事是你阿父精挑细选的,只是你不在意他与朝宁走得这样近?」
南康明知太后有意探问,她也不想隐瞒:「不在意,若他对朝宁有意,也等不到现在。」
太后听南康这般笃定,倒是侧目看了她一眼,「是心仪之人?」
太后问得直白,南康也不藏着掖着,「是。」
南康说完之后心跳如雷,唯恐太后说什么,可太后到底也没有说出来什么,只是说她要去礼佛了。
南康站在原地看着太后里去的背影,心里生出一抹古怪来,却也说不上来说为什么。她心里有隐隐的不安,也不知这不安来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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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抚上心口,希望这个年节能平平安安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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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贵妃被公主殿下烦得要死,哪怕是庆元帝下旨让她和朝宁一块儿去行宫,她此刻都想抗旨了。
「等会儿你别跟我一辆车,吵得我耳朵疼。」 贵妃难得露出了不高兴的样子。
公主殿下笑嘻嘻地看着她,坏笑道:「我就准备了一辆马车呀。」
贵妃蹙眉,「堂堂朝宁公主出行何时这么节俭了?更何况你还带着绵儿和荣安。」
公主殿下不甚在意,「哎呀,都是出去玩儿,在一块儿不是热闹些吗。」
贵妃:「我不信。」
公主殿下铁了心要逗她,故意说道:「再说了,咱们都在同一辆马车上的话,不显得咱们感情好嘛。」
贵妃嫌弃地歪了歪身子,躲开了公主殿下的手:「谁说本宫跟你关系好了。」
「嘿嘿,不要口是心非了,不然的话,父皇怎么没让别人陪我去行宫呢。」公主殿下一脸奸计得逞的小表情。
听到公主殿下自爆,贵妃才知道庆元帝为何让自己陪着她去行宫了,「原来是你在背后捣的鬼。」
「怎么能这么说呢。」 公主殿下装作一脸伤心的样子,「我可是非常喜欢跟娘娘在一起的。」
「你是非常喜欢气我。」 贵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公主殿下一点儿也不在意,反而得意的晃了晃脑袋,「我知道你也喜欢滑雪,我父皇说你以前滑雪技术好得很。」
贵妃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庆元帝会跟公主殿下说以前的事,思绪恍惚了一下。
公主殿下本就是有意提起以前的事,见到贵妃恍惚了一下,她就明白了。这些年,怕是贵妃一直都记着以前的事,在这宫里也不好过吧。
「我不管,反正我都让惊蛰准备好了,你们谁都逃不掉。」
褚明华故意走过去捏住了贵妃的手,温热的触感让贵妃回神。
江令侍还以为贵妃又要和公主殿下斗斗嘴,没想到这次贵妃居然点头答应了,她有些诧异,也并未多言。
出宫之前,公主殿下去跟庆元帝辞行,庆元帝又给了她一只御林军,都是上次遇到刺杀给庆元帝带来的阴影,这次给公主殿下带着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不必这么麻烦,但庆元帝态度很是坚决,她想着这次出行还有贵妃和小绵儿还有温绰几个,多派些人手也是应该的,也就没有拒绝。
公主殿下出行的队伍到了城门口,谢宴疏已经在城门候着了,肩头上还有些雪花未曾融化。
邹秋调转马头去公主殿下处汇报了一声,公主殿下这才撩开了帘子看向谢宴疏,「你的马车呢?」
谢宴疏眉眼含笑,「马车在城外。」
公主殿下颌首:「那便叫秋秋给你编入队伍来,你快些上马车去,省得冻傻了。」
公主殿下说完话就撂下帘子,看到江绵和温绰两人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若是寻常贵女面对这样调侃的眼神,怕是也要面红耳赤,可惜了,公主殿下也不是寻常贵女,她坦荡得迎着两人的眼神,十分有底气:「瞧什么,他既然来,想必父皇那一关应该是过了的。」
谁说公主殿下消息不灵通呢,连庆元帝见过谢宴疏这件事都已经知道了。
「是,是我想的那样吗?」 温绰瞪大眼睛,还不太敢确信公主殿下话里的意思。
但江绵就全然没有这个怀疑,她只道:「殿下已经想好让谢宴疏当驸马了吗?那陛下打算何时赐婚?」
公主殿下轻咳一声,「也不一定,看他表现。」
公主殿下嘴硬心软,口是心非,江绵都已经习惯把她的话反过来听了。公主殿下说一定,有时候反而不一定,那说不一定的,不见得真的不一定。
这时候的不一定,就应该反过来听。
公主殿下往行宫去的队伍也不小,倒是也没想到半道上居然还能碰见熟人。
第052章
徐景行和桑枞两人各带着十来个护卫守在路边, 这可不像是偶遇,倒像是故意等在这蹲着公主殿下的。
邹秋见状便去通知了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一扬下巴, 惊蛰就撩开车帘, 徐景行和桑枞两人就颠儿颠儿的过来了。
「小殿下, 出去玩怎么不带着我们去?」
「小殿下的心都被那个狐狸精给骗走了。」
徐景行和桑枞两人七嘴八舌的, 大概意思就是在谴责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无语, 看着这两人这么义愤填膺的样子, 也知道自己多半是甩不开这两人的。
即便是她不准, 他们俩也会面不改色地主动加入队伍, 厚颜无耻的跟着去。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直接叫他们跟上了。
只是两人归置队伍的时候, 竟也看见了容王府的人,他俩又绕了回去, 一左一右地敲了敲马车壁。公主殿下习以为常, 倒是温绰被吓了一跳,睁着一双迷濛的大眼睛看着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抚摸了一下温绰的小脑袋, 示意惊蛰撩开帘子,对着两人不耐烦得很:「烦不烦人,吓着小不点了知道吗?」
徐景行闻言, 面色微红, 连连道歉,桑枞就不是这样了,他梗着个脖子, 像个大白鹅的怨妇模样, 问道:「小殿下,虽然狐狸精的确好看, 但是咱们也青梅竹马那么多年,怎么连个马车都没混上!」
第111页
徐景行也跟着点头:「没错,咱可以吃苦,但要一起吃苦。」
公主殿下一脸茫然,还是江绵给她解惑,大抵是误会了容王府的马车是公主殿下准备的。
起初公主殿下还不太相信徐景行和桑枞是会计较这个人,毕竟这俩除了徐景行还讲究些,那桑枞就没见他在马车上呆过一炷香的时间,现在居然还会因为没有马车来跟她闹?
但公主殿下看到两人在江绵解释之后,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至于吗?你们能跟谢宴疏比?本宫今日让他骑马吹风,明日他就该坐上轮椅了。」公主殿下很是鄙夷这两人的攀比行为:「多余的马车没有了,前面是贵妃,后面儿是谢宴疏,你们自己选吧。」
徐景行、桑枞面面相觑,贵妃座驾他们是肯定没这个胆子的,这叫庆元帝知道的,不得把他们皮拔了,敢冒犯贵妃,几个脑袋啊?
那就很明显了,不能去贵妃座驾,那就只能跟狐狸精一辆马车了。
是的,没错,徐景行和桑枞管谢宴疏叫狐狸精。
认识才不到一年,在公主殿下面前的待遇就超过他们俩这青梅竹马了,那不是狐狸精是什么呢。
于是,在桑枞和徐景行撩开自己马车帘子并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他身边的时候,谢?狐狸精?宴疏也显得有些惊讶。
桑枞先发制人,连忙表态:「你可不要误会,是小殿下让我们来的。」
谢宴疏看向徐景行,他是真的,一眼就看出来桑枞的底气不住。
徐景行暗骂桑枞鲁莽,当下还是淡定应对:「的确是小殿下让我们来的。」
谢宴疏笑了笑,从马车的壁龛中取出两只新的茶杯摆上,为两人倒茶。桑枞和徐景行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这狐狸精到底是相信还不相信。
谢宴疏也知道徐、桑二人都是公主殿下的玩伴,是不是公主殿下主动让他们来的不好说,但公主殿下肯定是知道他们来的。
他倒是没什么,只是明显徐景行和桑枞两人比他更不自在些。
谢宴疏也没有取笑人的意思,把两杯茶往两人身边推了推,「喝杯热茶,化去寒气。」
桑枞大大咧咧,也不甚在意:「一点儿小风罢了。」
徐景行看了桑枞一眼,桑枞还没反应过来,谢宴疏就已经领会到徐景行的意思,笑了笑,不甚在意,已是司空见惯了。
谁知道桑枞才突然间反应过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谢宴疏,磕磕巴巴地道歉:「对不住,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谢宴疏反而又笑了,眉眼间都是疏阔的笑意:「少将军不必挂心,在下明白。」
桑枞虽莽撞,但也能分辨旁人的善恶,他看谢宴疏的确眼中并无恶意,心中歉疚稍减,又一次忍不住懊悔自己说话不过脑子。
谢宴疏本就细緻入微,也见到了桑枞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懊悔,一旁的徐景行也是面色紧绷。
明明按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风,此时定然会出言安抚一二,将此事化小消弭。可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公主殿下,那夜闯入他院子,那句脱口而出的『你有病啊』,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徐景行和桑枞两人被谢宴疏笑得莫名其妙,桑枞以为他在笑自己,有些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谢宴疏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间笑出了声,看着桑枞一个少年涨红了脸的样子,谢宴疏觉得自己刚刚似乎有些不道德。他又笑了两声,提到了公主殿下曾做过的事情,徐景行和桑枞听完之后都沉默了。
徐景行:「你受委屈了。」
桑枞:「小殿下一向口无遮拦,哎……」
徐景行倒还情有可原,但桑枞这语重心长的话,叫谢宴疏和徐景行都笑了起来,五十步笑百步,真是有意思。
这一笑也就算是有点儿默契的意思了,只是前头公主殿下的马车里,江绵忍不住担心桑枞和徐景行同谢宴疏处不来。
公主殿下老神在在,显然就一点儿都不担心:「谢宴疏可是个人精,景行不好说,阿枞么,怕是等到了行宫,他不被谢宴疏骗得鞍前马后就不错啦。放心放心,打不起来的。」
江绵无语,她这是为了谁操心。
公主殿下接受到江绵的怨念哈哈大笑,伸手过去□□江绵的小脸蛋:「看看你看看你,年纪轻轻总是事事操心,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老是愁眉苦脸的呢。」
江绵见状要闪躲,结果被温绰默默挡住了去路,正好落在公主殿下手上,任她捏脸。幽怨的目光要穿透温绰的小脸蛋,温绰悄悄躲到了公主殿下身后。
江绵怒了,愤而反抗——伸手挠到了公主殿下的痒痒肉,惹得她一时不慎,抱着江绵就滚落在毯子上,幸好惊蛰当时垫得够厚,不然两人就得摔得鼻青脸肿了。
江绵奋力挣脱,奈何她身姿娇小,被手长腿长的公主殿下困在怀里,温绰哪里见过这个架势,她都惊呆了,哪有,哪有贵女和公主这般不顾形象的嬉闹啊?
被公主殿下禁锢地死死的江绵已经放弃抵抗,索性卸了力气躺在地毯上,拿手肘轻怼了一下公主殿下,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公主殿下眼睛一亮,长腿一勾就把温绰也给勾下来了。
几个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在马车里嬉闹成一团,欢声笑语不断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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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在外间听到笑闹,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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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离宫之后,庆元帝也突然就失了口腹之慾,崔吉便命御膳房变着花样的给庆元帝做御膳,以至于御膳房的人无比地想念公主。
庆元帝倒也了解崔吉的心思,他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一心都是为自己想的。
「罢了,朕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不必这样折腾了。」
崔吉当然也明白庆元帝的话是说给自己听了,他躬着身子,一张老褶子脸笑出了花来:「陛下得保重龙体,不然小殿下回宫见了陛下清减了,可得找老奴算帐了。」
庆元帝瞄了崔吉一眼,「她又跟你说什么了。」
崔吉笑呵呵的:「小殿下叮嘱老奴守着陛下用膳,说陛下怕是会想念小殿下用不下什么,也得请您多吃几口。」
庆元帝很是受用女儿的贴心,当下却口是心非的说道:「小姑娘家家的,都管到朕的头上来了。」
崔吉在旁小声地笑,庆元帝心情好,也就随他去了。
这厢庆元帝刚用完御膳,就听到有动静,立即就有小黄门来报,说是太后来了。
太后一直久居后宫不出,鲜少来文德殿,这次亲自过来,可能的确是有事了。
庆元帝也不耽搁,就让崔吉把太后请了进来。
庆元帝和太后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但庆元帝向来都十分尊敬太后,而太后也十分谨慎,庆元帝登记后她几乎也没有参与过政事,可以说是极其的谨言慎行。
其实庆元帝也很好奇,太后这次亲自来文德殿,是有什么事想跟他说。
「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今日怎么过来了。」 庆元帝语气轻松。
太后也看出来了,庆元帝的心情不错,她和蔼地笑了笑:「皇帝今日心情不错。」
庆元帝也不否认,扶着太后在暖阁坐下了之后,崔吉亲自奉茶上来。庆元帝同太后道:「这是今年的新茶,母后那边也送了去,不止母后可中意?」
太后对庆元帝一直十分和煦,当下听到庆元帝说这个,就笑着点头:「皇帝孝顺,上贡的东西哀家宫里都有,你有心,哀家明白。」
庆元帝笑而不语,端茶慢饮。
太后也不着急,和庆元帝聊了一盏茶,才慢慢说出了来意。
庆元帝听完后也来了兴趣,「那不止母后为南康看上的是哪一家的小郎君。」
太后放下茶盏,温声道:「昭武将军之子,桑枞。」
第053章
「桑枞那个皮猴子?」
这个人选是庆元帝没有想到的, 以南康的性子,若是在朝宁身边那两个小子里选,怎么着也应该是英国公之子徐景行, 怎么会是桑枞呢?可太后也不像是拿小辈婚事来儿戏之人……
于是庆元帝才有此一问。
太后慈爱地笑了笑, 也跟庆元帝发出了一样的感嘆:「哀家也觉得奇怪, 还以为南康那孩子会更中意徐家的孩子, 没想到更喜欢这样活泼的, 也好。」
太后的话也有道理, 这倒也说得通。而且对于南康, 庆元帝也一如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 当下有了心仪的人,他倒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只是觉得这件事也要过问一下南康的意思。
「桑家那小子如今也跟着去了行宫, 等他们回来,朕做主给南康赐婚。」庆元帝也很高兴, 几个孩子都拖着不成亲, 尤其是太子,简直是做了一个坏榜样, 下头的弟弟妹妹也不成亲。
这好不容易有个有想法要主动成亲的,庆元帝也不想讲究什么长幼先后了,来一个就成亲吧, 给宫里也添添喜气。
「既如此, 南康在母后宫中出嫁可好?」 庆元帝显然是高兴着,也打算给南康一份殊荣:「朕有意给南康封公主,小辈就只有朝宁和南康, 南康也是朕看着长大的, 与朕的亲生女儿无异。」
太后见庆元帝心情好,他给的所有要求都很符合太后的预期, 自然也一口都替南康答应下来。至于南康的想法,太后这一刻也选择性无视了。
从文德殿出来的时候,太后的面上也看不出什么,但戚宫令知道,这只是太后想要的第一步开始。
太后从文德殿离开,此时正逢日落,余晖渐渐消退,整个文德殿都没入阴影之中,太后没有回头看一眼,甚至在上了轿撵之后,闭上了眼。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样子,却多了几分阴冷。
兴庆宫中,南康在偏殿失神地坐着,她知道皇祖母今日是去文德殿为她求婚事了。可她为什么此刻心中还是这般难安呢?
明明是高兴的事,明明是得偿所愿,为何……为何呢?
窗外天色天色渐暗,南康此刻居然有些思念那个胡作非为的朝宁了。此刻,她应该早就到了行宫吧,估计跟荣安江绵几个玩得都疯了去,也不记得自己这个堂姊了……
这个念头一出,南康又陡然间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这是做什么?在思念朝宁?甚至,有点吃醋吗?
南康紧紧捏住自己的手指,她居然在思念朝宁?
不由得南康多想,已经传来太后回宫的声音了。南康回过神来,望着主殿的方向,她一时踌躇起来,不知自己是不是现在就去主殿,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太不矜持了?
南康幼年就与母亲分离,后来梁王妃病逝,她便再也没有亲近的女性长辈。而太后,是后宫第一人,更多的时候承担的是一个严厉的长辈形象。若她有一个亲近的女性长辈的话,此刻就会告诉她,这不是不矜持,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没有什么羞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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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康想法还未成型时,已然看到了戚宫令,她有些仓皇地起身。
戚宫令见到南康这样,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很快又消失不见,只低声道:「郡主,太后请您过去。」
南康定了定神,确定自己仪态端方之后便往主殿去了。一见太后还是先请安,太后这次抬手免了她的礼,招她近至身前,轻声细语的问她:「是不是等得久了。」
南康缓缓摇头,太后亲昵地握着她的手,「你皇伯父打算给你赐婚,待你成亲之日,封你为公主。」
「公主?」 南康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南康何德何能?」
太后却一脸淡然,甚至还带了点点笑意:「你也是皇帝看着长大,又是自幼养在我身边的,他已然给了你公主之实,这个名头也是早晚的事。」
南康怔了怔,不知是太后话里的笃定,还是因为什么,她此刻觉得太后居然有些陌生。
太后未曾注意到南康一闪而过的情绪,她道:「许是年后,你的婚事就该定下了,皇帝会亲自赐婚。」
南康抬头,讶然于眼底:「这样快?」
太后笑了,摸摸她的头,笑道:「不快,只是先赐婚,正式定亲还得选日子,这些事儿操心下来,一年半载也是要的。」
「你也长成大姑娘了,如今已经要嫁人了,哀家看着你长大,如今这心里头还有些不捨得了。」
太后突如其来的感嘆让南康心里也酸酸的,她从小长在太后膝下,对太后孺慕之情深重,见太后如此,她便也有些难过了。
看到南康的神情变化,太后眼神软了软,「想不想去跟朝宁玩一玩儿?若是想去,哀家着人送你去,总陪着哀家这个老婆子倒也可惜了你这花一样的年纪。」
南康摇摇头,伏在太后膝上依恋道:「南康想陪着皇祖母,朝宁回来了有的是时间,南康愿意陪着皇祖母。」
太后哄了南康几句,又有些乏了,南康便服侍着太后休息了,从主殿出来时,她心中忍不住有些喜悦。就连行走的宫人都能看出来南康郡主心情颇佳,连走路的步子都显得轻快许多了。
可在南康离开之后,太后又醒了,戚宫令站在太后床榻边,见她睁开眼,微微躬身道:「消息已经送出去了。」
太后颌首,语气冷漠又阴沉:「这一次务必要一击即中,否则后患无穷。」
戚宫令点点头,「您放心,此事绝对万无一失。」
「晔儿近来在做什么?」 太后关心起梁王,从来都是亲昵地喊梁王的小名。
「王爷近来沉迷字画,不过听世子说,王爷也很上心郡主的婚事,去陛下面前缠了许久。」 戚宫令零零碎碎地把梁王近来做的事都说了一遍。
太后面色不见喜色,反而有些不满:「他什么都记得,就是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母亲。」
戚宫令沉默了下来,太后和梁王的母子关系也是大不如前了。
第054章
皇庄上下早就接到消息, 贵妃娘娘要带着朝宁公主来皇庄,远远地就候着,一应玩乐的东西也都已经备好了。
这趟来皇庄滑雪只是个由头, 公主殿下没忘记她要跟贵妃说的事, 江绵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至于桑枞和徐景行两个, 也都是熟练工了, 到了自个儿就知道去做什么。只是这次得了公主殿下的吩咐, 得多多照顾一下荣安郡主。
好在温绰也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姑娘, 滑雪这项活动说不准玩起来还比徐景行几个更厉害。
公主殿下也没忘了谢宴疏, 让惊蛰亲自去安排他住的地方, 就和公主殿下的宫殿相隔最近。惊蛰也看得出来,谢世子很满意这个地方, 暗自记下这点。
贵妃许多年都不曾出宫了,嘴上说着不乐意来, 实际上出宫之后笑容都更多一些。她住在月华殿, 刚安置好,公主殿下就来了。
贵妃还想偷熘出去玩一会儿, 没想到朝宁来得这么快。
「你是盯上我了是吗?」贵妃看着朝宁肩上的雪花,「冒着雪还要过来。」
公主殿下是一个人来的,她见贵妃神色轻松, 心里稍稍放松些, 若是贵妃出宫也不得开心颜,她才会真的束手无策了。
贵妃这会儿才发现朝宁是一个人来的,她蹙了蹙眉, 「惊蛰怎么回事, 怎么让你一个人来。」
「怎么不让来啊?」公主殿下把大氅接下扔给江令侍,大喇喇地就坐在贵妃身边:「偏要来, 就来,我直接赖在这儿不走。」
贵妃素来清冷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她能拿这个小崽子怎么办呢?
「你看你这脸皮厚得简直不像个公主。」贵妃瞥了公主殿下一眼,又叫江令侍给她上茶。
公主殿下笑眯眯地喝茶,又差使江令侍去她的宫殿取一副棋盘来,还把贵妃身边的两个随侍宫女也叫去接江绵了,这会儿贵妃就发现了,她这是故意把自己的人都支开呢。
贵妃不动声色,她就知道朝宁这大动干戈,又是让她出宫,又是支开她的身边人,一定是有什么事儿要说的。这会儿倒也不必再问了,只消洗耳恭听就是。
「娘娘,我给您说个故事,是我前阵子听长辈说来的。」公主殿下勾了勾贵妃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娘娘,听不听。」
贵妃哼笑了一声,「殿下今日兴致好,成说书公主了?」
公主殿下严肃点头,「没错,听不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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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还有不听的选择吗?」
公主殿下微微一笑,「倒是没有。」
贵妃翻了个白眼,「洗耳恭听。」
公主殿下清了清嗓,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一对爱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因乱世之下失散。可女子已然有孕,临产时竟得知了爱人的死讯,产下一个女婴……」
贵妃起初也只是当做一个故事听着,可她听到了最后一句时,脸色微变。褚明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继续道:「这个孩子没能在女子身边长大,但依旧有疼爱的父母。」
这句话褚明华说得艰难,贵妃的脸色也逐渐不对起来,看向褚明华的眼神开始变得激动起来。在贵妃紧迫的注视下继续道:「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孩子当年没能活下来,偏偏这孩子还长大了,长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或许是天意,这件事早晚都要让这孩子知道,于是她生父的那户人家,来与她养父议亲,偏偏她养母不知,差一点就酿成大错……」
贵妃眼神一直盯着褚明华,发红的眼眶证明了她已然听出了这个故事里的人说的是谁。贵妃牢牢地抓着褚明华的手,几度想要开口,都觉得喉咙干哑得厉害。
她想要极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褚明华反手按住了贵妃的手,定定地说道:「娘娘,您想见见那个孩子吗?」
贵妃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听到褚明华的话,重重地点头,眼中的迫像是一把火一样,差点就灼伤了褚明华的眼睛,她偏过头去,用力地叩了叩桌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此刻的贵妃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褚明华犹如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的绳索,她一眼不错地盯着殿门口的方向,手中愈发用力。
既期盼,又害怕。
看着贵妃如此,褚明华心里蓦地产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情绪,只是她也没有说什么,她知道现在对于贵妃来说非常重要。
贵妃死死地看着殿门口,殿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贵妃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直接怔忪在原地,直到江绵走到了贵妃面前,贵妃才僵硬地看向褚明华。
褚明华用力地握了握贵妃的手,点头:「她来了。」
贵妃瞬间泪如雨下,悲痛之下也松开了公主殿下的手,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又哭又笑,最后掩面痛哭。
褚明华与江绵双双沉默,她们不知贵妃心中如何悲痛,但这件事给贵妃带来的打击和震撼想必也不是一时能消化的。
公主殿下扭头看向江绵,江绵已然眼泪断线,这是她得知贵妃是生母之后第一次见到她,似乎只有此刻她才想明白这么些年对贵妃娘娘的亲近之感从何而来。
就在褚明华因为贵妃还会哭下去的时候,贵妃不知何就走到江绵的面前,纤弱的手轻轻地落在了江绵的脸上,替她拭泪,又仔仔细细地描绘她的眉骨,仿佛想要透过这张脸看到什么人。
褚明华见状悄然离去,还贴心地替她们关上了月华殿的门。只是门外大雪纷落,她的披风落在月华殿里了。她愣了一下,也没有要回去打扰的意思,孤身走进了雪地里。
从月华殿出来,公主殿下周身的气质就变得清冷起来,一个人在雪中行走,瞧着有些落寞。
路上遇见行宫的宫人们都纷纷跪地请安,褚明华也视若无睹,她只一个人走着,竟也不是回到摘星殿的方向,不知走向了何处。
肩头的雪花刚融化又落下,她在雪地里行走了一阵,便多了些来不及化去的雪花。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发觉雪花好似已经很久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了,定住脚步,抬头一看,是有人替她撑了伞。
褚明华回头,看到了谢宴疏在她身后,她目光落在他的鞋上,也有些泥泞了,不知他跟在她身后多久了。
「你跟着我多久了?」褚明华歪了歪头,他身子有些差吧,这样冰天雪地的天气,脸色有些苍白。
谢宴疏往前走了一步,将两人都纳入伞下,听到公主殿下的问话,轻声道:「一小会儿了。」
褚明华这才看了看四周,她早已经走过了摘星殿,甚至也走过了缬云殿,或许就是路过缬云殿时,被他看见了,才跟了上来吧。
公主殿下突然伸手探向谢宴疏没有撑伞的左手,发觉他的手比自己的手还要凉一些。
「走走走,回去,你这身子骨还不如我呢。」
公主殿下索性就拉着谢宴疏的手往回走,龙行虎步的,直接就奔着缬云殿去了。她牵着谢宴疏的动作自然又流畅,谢宴疏竟也适应良好,叫她牵着,也紧紧回握着。
卫原与计奉两人在门口急得绕圈圈,可看到公主殿下把他们世子连拖带拽地往回拉,两人都傻了。
「愣着做什么?他要出去你们就让他这么冷的天出去,冻死了他我看你们俩去哪哭!」
公主殿下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卫原和计奉了,这次却忍不住指着两人斥责:「快把你们世子扶进去!」
谢宴疏哭笑不得,轻轻拽了拽公主殿下的手,无奈:「殿下,我也没那么弱。」
褚明华却不管这么多,把他手中的伞夺下来,扔给了卫原,又当着两人的面儿摸了摸谢宴疏的手,小嘴撅着不满地很:「你穿着大氅披风,手却比我还凉,不许反驳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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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公主殿下想要强调自己权威时,她才会不自觉地用上『本宫』这个称唿。谢宴疏也捕捉到了她的这个小习惯,当下乖乖地任由她牵着自己往缬云殿里走去。
而卫原就直接傻掉了,他结结巴巴地同计奉表达自己的震撼之情:「这,殿下!世子!他们,他们…」
计奉简直像把卫原的脑子掰开看看这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也很想知道世子当年看向卫原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他傻傻的看起来毫无防备吗?但这也毫无用武之地啊?
公主殿下和他们家世子这一看就是两厢情愿的事,还用得着这么震惊吗?再说了,公主殿下身边的大宫女惊蛰亲自把世子带到了和公主殿下摘星殿一墙之隔的缬云殿,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要知道公主殿下的那两位竹马,徐景行和桑枞两人可都隔着远呢。
计奉也懒得搭理卫原了,就急忙去追赶公主和世子了。
计奉这一走吧,卫原也清醒了,连忙把伞一收就急急忙忙也追了上去。
再说褚明华对缬云殿也熟悉,从前来玩耍时,没有谢宴疏,这儿就是江绵的住所。如今情况有所不同么,给谢宴疏倒是刚好合适的。
谢宴疏看着公主殿下熟门熟路地带着他去炉火去取暖,他嘴角的笑意就止不住地上扬。
计奉后脚就跟着来,公主殿下也毫不客气地差使他:「去给你家世子拿个手炉来,再派人去跟惊蛰说我在这儿,若是等会儿荣安想过来,就接过来。」
计奉隐晦地看了谢宴疏一眼,谢宴疏微微颌首,计奉便依言退了出去。正好又撞上了跟来的卫原,他还傻不愣登地想往里走,被计奉一把揪住,低声呵斥:「沖什么沖,没见世子和公主在里面儿说话吗,你在外头守着。」
卫原『啊』了一声,憨气十足的挠了挠后脑勺,看得计奉直摇头,「你还是别守在门口了,跟我走吧。」
计奉又把人拽走了,换了几个机灵的来门口守着,万一主子们有什么需要,也有个使唤的。
外头的动静,以公主殿下的耳力也听得清清楚楚的,她勐地一下凑到了谢宴疏面前,看向谢宴疏的眼睛。她眸子里的光亮让谢宴疏怔神,有些失神地看着她。
本是公主殿下想逗弄谢宴疏,却又为谢宴疏失神的模样所吸引,那双眼睛好像只有她,看得分明当中的倒影,她甚至无知无觉地把手伸了出去,再触碰到谢宴疏的眼角时又立即回神,两人黏腻的眼神一触即分。
公主殿下更是勐得缩回了手,装作无事模样在炉火边伸伸握握,延缓尴尬。
谢宴疏目光微微下沉,可若公主殿下侧目,便能看得到他耳廓已经微微发红,可见刚刚那一瞬也不是只有她惊慌失措。
公主殿下坐在谢宴疏身侧,谢宴疏微微偏头就能看到公主殿下衣上残留的雪花,他皱了皱眉,唤了人进来,拿了热帕子过来。
公主殿下没想到谢宴疏会突然起身,她下意识抬头看他,谢宴疏目光落在她净白明媚的小脸上,轻轻绽放出一个笑容来:「殿下方才雪中行走,擦一擦手。」
谢宴疏本意是想劳请公主殿下自己动手,可谁知道公主殿下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出来,他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是了,公主殿下何时需要自己动手呢。
谢宴疏从善如流,轻轻地拿过热帕子小心翼翼得给公主殿下擦手。
在他给公主殿下擦手的时候,公主殿下又发挥了主动盯人的主观能动性,笑嘻嘻地说道:「谢青檀,你的眼睛真好看。」
谢宴疏抬眸直勾勾望向公主殿下,嘴角微扬,像是哄着她,又像是诱着她,「殿下喜欢吗?」
他本就生得清隽,眉眼温润,这样刻意地要对一个人展露温柔,很难有人能抵挡得住,即便是公主殿下也不例外。
于是谢宴疏就看到公主殿下眨了眨眼,果断地把她的手从自己手中抽了出来,甚至是双手轻柔又缓慢地捧住了自己的脸,在这一瞬间,谢宴疏觉得天地间陡然失色,万物寂静无声,唯一有声音的是他堪比战鼓一样的心跳声,还有少女凑近他时扑面而来的甜味儿。
公主殿下双手捧住了谢宴疏的脸,缓慢而珍重地伏身而下,在他漂亮又清冷的眼睛上落下了一下轻如羽毛的吻。
谢宴疏浑身一颤,他还听到了少女甜美又明亮的声音,毫不客气地侵占了他的大脑——
「喜欢。」
第055章
入夜之后, 缬云殿的烛火也灭了。
谢宴疏躺着,久久不能入眠,想到那轻如羽毛的一吻, 胸膛里的心愈发滚烫。他抬手捂上心口, 试图让自己的心跳缓慢下来。
可即便如此, 谢宴疏也很清楚, 小公主对他是一眼惊鸿, 若说旁的, 或许不那么叫她在意, 只这张脸叫她倾心罢了。
谢宴疏放下手, 逐渐睡去,但心中明确了自己的想法。即便她只是看上自己的容貌, 他也不会放手了。
于他而言,那样纯粹的目光他已经很久不曾见到了, 就算是他自私, 想要把这样的目光永远都留在自己身边。
谢宴疏方才入眠,公主殿下都已经大梦一场又醒来了。
她梦到了贵妃离开了她, 在睁眼的那一瞬,褚明华心中愈发明确自己对贵妃的不舍。
守在床榻边的谷雨听见了公主殿下的动静,静待了一会儿, 见公主殿下没有出声, 便没有打搅,只是两人隔着床帏都静默不语。
第116页
过了好一会儿,公主殿下才问道:「如何了?」
谷雨跟随公主殿下多年, 她早知道公主殿下对贵妃和江家小娘子十分关切, 睡前不曾问,那醒来也是要问的。
「贵妃留绵娘子了。」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 公主殿下嘴角弯了弯,又安心睡去了。谷雨这事才给公主殿下掖了掖被角,又退下继续守着了。
对谷雨而言,公主殿下是主子,也是永远放在心上的小孩,她既留在公主殿下身边,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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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王府
自从谢宴疏与公主殿下离京,容王妃用膳就没有舒心过,这日又是没用几口就撤了。
谢媞在旁看她母亲食不下咽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筷子,「母亲这几日食慾不佳,是不是请府医过来问脉。」
容王妃听女儿关切,望去又只见她神情平静,心中不免失望,嘴上便也不客气:「媞儿玲珑心思,又怎么会不知道母亲是因何食慾不佳。」
容王妃对谢媞这话的态度不像是母亲对女儿说的,一时间周遭的僕婢们也不敢说话。
谢媞倒是面色如常,完全没有被容王妃这话影响到,只淡然回话:「媞儿不知,请母亲明示。」
谢媞神色淡定,反而叫容王妃面色不虞起来,她皱着眉头看向谢媞,语气愈发不善:「你是跟你大哥在一起久了,对母亲也不亲近了是吗?」
谢媞迎着容王妃的目光,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与阿兄都对母亲敬重,不知母亲何出此言?」
容王妃本欲发难,可看着谢媞这副模样,她心里愈发憎恶谢宴疏,若不是谢宴疏,媞儿何至于如今跟她这般生疏,竟不顾生母,一心只站在谢宴疏那边。
「罢了罢了,你若是用好了就自行去吧。」 容王妃也不愿多与谢媞多言。
谢媞起身行礼离开,礼数也周全,丝毫没有不满的意思。她越是周全,容王妃就愈发不满谢宴疏,心中更是觉得若非谢宴疏,谢媞与她也不会这般不亲近。
谢媞离开主院之后,询问侍女阿弟在何处,却得知这些时日以来幼弟都被关在自己院子里读书习字,不得离开。
谢媞皱眉,转道往谢恆安的院子去。
她是知道母亲的,一心想让弟弟把阿兄取而代之,便在方方面面都想让他出类拔萃。从前在郢都府时不必多说,有祖母看顾,母亲也不会过于失了分寸。
可自从来了京城,母亲对弟弟课业的要求就已经到了严苛的程度。
谢媞愈发心沉,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是母亲和阿兄真的不死不休会怎么样,明明是一家人。可她自小生在王府,由祖母抚养长大,对于外界所言和亲身所歷,她又很清楚的知道,总会有这么一日的。
她既不想让阿兄受伤,也不想母亲为此最后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那日阿兄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她明白母亲出手不会轻,也明白阿兄不会手下留情。甚至……若是朝宁公主真的下嫁,圣人怕是不会允许母亲这样针对阿兄的。
圣人的掌珠,又岂是任人算计欺凌的?
谢媞把这些想得越清楚,想要制止容王妃的心就越强。
当务之急就是要把恆安带离这个乱局,不能让恆安成为母亲的棋子。
他年纪虽小,却不是个蠢笨的,想来跟着阿兄来京城也是知道了些什么,否则母亲也不会把他关起来。
「灵兰,阿兄安排的人你都联繫好了吗?」 谢媞问了一句。
灵兰快步跟在了谢媞身侧,低声应道:「是,请您放心。」
只是谢媞也没想到容王妃居然还会在恆安院子里安排侍卫守着,这与□□有何区别?
「让开。」
谢媞往前一步,竟被阻挡,她面色沉了下来。
「王妃有命,小郎君须得专心读书,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属下。」
侍卫抱剑挡在了谢媞面前。
谢媞岂是这么容易被吓退之人,她眉目间生出冷意,目光定在这侍卫的脸上,又坚定地上前迈了一步。
那侍卫不敢与谢媞硬碰硬,被谢媞步步紧逼到院门,又被谢媞提声呵斥,居然就真的让开了。
侍卫见阻拦不到郡主,便想派人去给容王妃送信。谢媞也料到了,她回头看向灵兰,灵兰立刻把谢宴疏留下的人都叫了出来,拦住了侍卫。
「郡主,这是意欲何为?」侍卫不解地看向谢媞。
谢媞头都不愿回,冷然道:「本郡主在自家王府做事,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小小侍卫来问意欲何为?倒是你,拿着王妃的指令,就连我这个郡主也不放在眼里了是吗?」
「属下不敢。」侍卫跪地求饶。
谢媞这才回头慢慢地看了一眼侍卫,沉声道:「还望你谨记,你是容王府的侍卫,不是容王府的主子。」
谢媞径直走进院中,又见几个看守的侍卫,心中便怒气不打一处来,母亲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侍卫见谢媞竟能走进院中,有些惊讶,但看她身后还跟着另一群护卫,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不是要上前阻拦。
「王妃有……」
「我劝你别开这个口。」 谢媞索性就抽出了身后护卫的刀,指向对方:「本郡主今日要做什么,谁都拦不住。」
谢媞在府中一向温柔娴静,谁人又见过她这副要杀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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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不敢抵抗,谢媞带来的护卫直接就半人拿下了。
谢媞拎着剑就直奔谢恆安所在,果不其然,在书房门口还见有两个侍卫。谢媞怒不可遏,剑指两人:「滚开。」
这两个侍卫倒是识时务见谢媞来势汹汹,身后还跟着一群护卫,也就乖乖让开了。
谢媞推门而入,谢恆安此刻正被夫子训话,多数就是训他不用心,浪费天赋之类的话。
她皱了皱眉,打断了夫子训话:「安儿。」
「阿姐!」 谢恆安见到姐姐来了十分高兴,顿时就想从椅子上离开奔向她。
可夫子却板着脸说道:「郡主不该在此时来,影响小郎君读书了。还请郡主速速退去。」
谢媞看了那夫子一眼,陌生,想来是母亲找来的人。
她已然决定要送走恆安,这个夫子自然也用不上了。
「灵兰,把夫子送走。」
谢媞身为王府郡主,在自己府中行事自然大有便宜。只是这夫子似乎也是个看不懂人脸色的,指着谢媞,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大意是将来府中是郎君们做主,此刻郡主还是不要拦着郎君读书,好给自己将来一个退路之类的。
谢媞恼了,对容王妃也产生了一丝怨愤,她说好好教养恆安,就是给恆安找一个这样的夫子吗?
「放肆!食主家俸禄,竟敢对主家这般不敬,传扬出去还道是京城的读书人都是这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
灵兰看到了谢媞的恼怒,她唯恐谢媞说什么不好的话传扬出去影响到她自己,就先替谢媞喝骂了这夫子。
这夫子脸色难看得不行,还想再说什么,谢媞直接提剑指向夫子:「别想拿捏我,趁本郡主现在不想杀你,赶紧滚。」
夫子是新来的,不知道谢媞是什么性情,见她身后还有不少护卫,又抓了不少人,以为她性情凶蛮,真的敢杀人。先前那些想借夫子身份拿捏王府小郎君的心思也顿时消弭无疑,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谢恆安看着夫子在阿姐的威胁下,这样狼狈的离开,惊诧不已。一是因为谢媞的情况,二是因为夫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谢媞看着谢恆安的样子,让自己冷静下来,把剑递给灵兰,上前拉着谢恆安道:「安儿,你相信阿姐吗?」
「阿姐……我相信阿姐。」
谢恆安本还想问谢媞发生了什么,但他看着阿姐的神色,便选择了不问。
谢媞心中稍稍安慰,同谢恆安道:「安儿,阿姐送你去书院读书好不好?」
谢恆安愣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自己的疑问:「阿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媞看着幼弟的神色,一时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他。
眼前的少年已经有挺拔的身姿了,若在寻常人家,也该懂事了。
第056章
远在皇庄的公主殿下正唿朋引伴地玩滑雪, 连带着青玉卫都一併在玩。
尤为突出的就是邹秋与橦刀两人,桑枞也是玩疯了,美滋滋地跟橦刀两人你来我往的, 几个回合好不快活。
徐景行和公主殿下赛了几个回合, 竟也打了个平手, 温绰小姑娘也叫人眼前一亮, 没想到人小小个, 滑雪一点儿也不输男子, 桑枞也跟着小姑娘混玩了几场。
「唿!舒服!」
公主殿下一个转身滑了过来, 铲飞了一些雪, 小侍女们连忙上前为公主殿下卸下滑雪板子。谢宴疏便撩开帘子请公主殿下进来,又引她去了高楼可望向众人玩耍的煮茶处。
谢宴疏给公主殿下递了手炉, 反而被公主殿下握住了手,她笑嘻嘻道:「你看, 不冷。」
公主殿下自幼便强身健体, 一向是火力十足,哪怕是在外头疯玩了这么久, 进了观台楼,稍微捏捏手就已经回温过来了。
谢宴疏感受到手中传来的温热,又看着公主殿下的笑靥, 心头愈发颤动。
褚明华还没玩尽兴, 只是想着谢宴疏一个人在这里,怕他一个人无聊,才干脆歇一会儿。
谢宴疏倒是看出来了公主殿下的迁就, 他微微定了一下神, 问道:「殿下稍后还去吗?」
褚明华正在看桑枞徐景行与温绰比试,闻言, 转头看向他,笑容灿烂:「怎么,终于打算下场了吗?」
谢宴疏一怔,随即笑开了。
她这么聪明,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刻意留下的破绽。
「殿下不疑我吗。」
「不疑。」
褚明华目光远远落在徐景行桑枞几人身上,其实最初来到她身边的人不仅仅只有徐景行与桑枞几人,但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他们。
至于为什么只能留下来这几个人,原因也很简单,他们配得上公主殿下的信任。
对于谢宴疏,褚明华也不知为何,或许真的是因为他这张脸,让她对他多了一些宽容。
装病这事儿对谢宴疏来说,的确是个好法子。继母不慈,原配所出长子的确艰难。哪怕是老王妃护着他,可谢季是什么人,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儿,后来又喜爱姚氏,也折腾了谢宴疏许多。
若不是谢宴疏机敏,如今怕也只是个废人了。
谁说虎毒不食子呢,多得是禽兽不如的人。
这些东西甚至都不需要谁去查,褚明华自己就能想得到。
她虽然在宫中多年,可是对于家宅阴私,她听也听不少了。在京城,天子脚下都会有不长眼的东西,更何况,谢季身为容王,在郢都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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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谢季虽然是王爷,手中也并没有许多实质的权利,比如兵权,谢季就没有。
否则的话,萧太师远在京城,根本压不住谢季。
公主殿下并不是一个天真到极致的人,相反,因为庆元帝疼爱她,在庆元帝的保护下,她能看到人间百色千样,知道她父皇这种钟情她母后的男人是少数,知道皇室争夺是血流成河,更知道当今朝中局面已是太平盛世。
她也很清楚,父皇只有一个嫡子是一件多么冒险的事情。所以,她在父皇的允许默认下,是可以接触到一些真实权利的。
比如,密折。
在谢宴疏出现之前,她也想过自己的婚事最后会落在谁的头上,徐景行又或者是桑枞。
即便如此,褚明华是真的清楚,她对景行和阿枞从来都是兄弟姐妹间的情谊。
但若为稳固江山,她不介意。
父皇已经做得很好了,但父皇走了之后呢?
这个问题,她和阿兄从来都没有迴避的余地。
从她十岁起,父皇就告诉过她,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父皇的苦心孤诣,她一直都知道。
可她见了谢宴疏,得知这个人的活法,就让她有些豁然开朗——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硬要走的路,不过是选择罢了。
她有太多的选择,以及选择的底气。
就这一次,希望谢宴疏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谢宴疏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公主殿下,他从前只觉得小公主明媚天真,现在看来是他眼拙了。
庆元帝嫡女,当今亲自教导的公主殿下,怎么可能眼中只有天真。
可越是如此,谢宴疏就越觉得自己仿佛被她拿捏住了,明知世间诸多恶意冷箭,亦有勇气和能力抵御甚至反杀的女子,这样破局的人,他很难不心动。
「殿下愿意给青檀一个机会吗?」 谢宴疏站在她身边,与她同望这白雪皑皑。
褚明华颌首,「我向来大方,你既要一个机会,我便给这个机会。」
褚明华把手中的弓箭递给谢宴疏,扬扬下巴,示意他把先前系好的彩球打落。
谢宴疏顺手接过,抬手拉弓,一箭发出,流畅精准地射穿了彩球,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彩带,底下滑雪的人见状也都欢唿起来了。
褚明华眼神亮了亮,显然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谢宴疏牵唇一笑,两人的默契在此刻到达顶峰。
公主殿下和谢宴疏达成共识,可京中有些人的手段却不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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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元墨来兴庆宫时,太后正好抄完佛经,见他来了,便让戚宫令亲自去上茶了。
戚宫令向来不做这些小事,她知道只是太后想支开自己。
太后一见褚元墨便道:「你说有急事,是什么样的急事让你这么沉不住气。」
褚元墨看着面色还算沉静,但眼神却掩饰不住了,他有些兴奋,还是记得压低声音说道:「查到一桩多年前的旧事。」
和褚元墨相比,太后显然就是十分沉得住气的那种,她问了几句。
褚元墨简略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太后的面色也微微发生了一些变化,最后也只问了一句:「当真?」
褚元墨颌首,明确表态:「千真万确。」
太后发出了一声不明意味的笑,不知是对这个消息满意还是不满意。
褚元墨只静等着,他心中生出一个想法,不知皇祖母是否一样。
太后果然问道:「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褚元墨微微沉吟了一下,眼神里带着决绝:「既然已经有了这个好的消息,自然是要利用起来。」
褚元墨的意图太明显了,太后显然也是同意这个想法,只是太后比褚元墨更谨慎一些,叮嘱他一定要小心行事。
褚元墨自然也是听劝,皇祖母于他而言,便是指路明灯,她老人家的提醒,他一定会听的。
「南康的婚事何时能落下?」太后看向褚元墨,这件事她已经跟皇帝通过气,但最后如何还得看看梁王。
梁王先前就说要亲自见一见桑枞,偏偏当下桑枞跟朝宁一行人去了皇庄,这几日是不会回来了。
对此事褚元墨也有些心急,他当然知道南康喜欢的人是徐景行,但徐景行家中并无兵权,只是文官。他想要成事,就不得不利用南康的婚事。
事情拖得越久,他就越担心出破绽。
南康,尚且不知道自己议亲的人是桑枞,而不是徐景行。
太后见褚元墨这么犹疑,便提点道:「若是你心有不安,就想法子落定此事。南康是个好孩子,她会认的。」
褚元墨心头一惊,勐地抬头看向太后,太后神色淡淡地看着他,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惊讶。
「皇祖母……」
「若想成大事,就要狠得下心。」
太后的眼神非常冷静,褚元墨迎着这样的眼神,他眼里的热也逐渐凉了下来。
「多谢皇祖母教诲,孙儿,明白。」
太后不等褚元墨说完便让他先离开了,「早些去吧,只是请安,不必久留。」
褚元墨和太后告辞,迎面就碰上了南康。
南康见到兄长很开心,褚元墨想抬手摸摸妹妹的头,又记得她已经是大姑娘了,便笑了笑:「南康,这几日如何?」
南康温婉地笑着回话,「心情不错,阿兄来给皇祖母请安的么,怎么不多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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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有公务,不便耽搁。」 褚元墨也不跟南康多说。
南康见状,便也不多留褚元墨了,福身让兄长先走。
褚元墨匆匆离开,南康看着兄长里去的背影,总觉得似乎跟从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南康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兄长从此刻起,已经想要把她当成可以利用的棋子了。
与此同时,从京郊皇庄传来的消息也已经递到了庆元帝的御案之上。
庆元帝正和太子商议完朝中公务,送信的青玉卫来得正是时候,庆元帝便留下了太子让太子一同看。
通篇下来都是在皇庄玩耍的快活,看得庆元帝都有些眼热,和太子在旁指指点点。
太子都心生羡慕,秾秾在外玩耍倒是十足的干劲,他就要每日伴着父皇看奏摺了。
庆元帝看完公主殿下的最后一页,才微微地皱了皱眉,「朝宁可跟你提过此事?」
公主殿下最后一页的最后一句话,写着『南康阿姊婚事,务必待儿臣归来再议』。
太子摇摇头,虽然不知道妹妹打的什么主意,但多半,此事有些复杂,暂且搁置一下也罢。
庆元帝一时并未多想,只是顺嘴提了一句:「也罢,左右此事还得你梁王叔点头,也不着急。」
太子正松口气想熘,没想到庆元帝下一句话就落在了他身上:「两个妹妹都要落定了,你的太子妃呢?」
太子头皮一紧,这不就来了。
第057章
身为太子殿下也没法逃过长辈催婚的魔咒, 然太子殿下已经心有成算,此事对他而言也不算为难。
庆元帝早与太子有约在先,若太子有心仪之人, 庆元帝自也会由太子争取。可太子若是没有心仪之人, 身为国储, 他的婚事自然是需要仔细挑选的。
皇后早逝, 庆元帝对太子之事也是诸多亲至之处, 这未来太子妃的人选, 庆元帝也是打算让贵妃也帮忙掌眼的。
「此事就劳请父皇定夺了。」
太子对庆元帝拱手, 「父皇比儿臣有经验。」
庆元帝脸一黑, 看向太子:「朕比你有经验?」
太子头也不抬:「是。」
庆元帝被太子气笑了,横了他一眼:「跪安吧, 朕不想多看你一眼了。」
太子翩然起身,态度全然无赖:「儿臣在此先多谢父皇了。」
庆元帝甚至不想再多看这个大孝子一眼, 他哪里就有经验了?他后宫之中也就几个人, 屈指可数。这小子竟还敢同他君父开这等玩笑,真是越长大越没规矩。
太子走后, 庆元帝便叫来崔吉,要了名册。
这份名册自然就是有机会可参与太子妃选拔的贵女名册。
庆元帝虽然早于太子有约在先,但他也不是完全撒手让太子自己去寻。太子妃, 将来可是国母, 这样的位置,定是要好好挑选的。
家世是一方面,自然品性也尤为重要。
若他家皇后这般的人, 世间能有几个呢?
庆元帝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先皇后, 神色不免有些暗淡下来。崔吉在侧看着,心中也不由得替庆元帝难过。
先皇后早逝, 这些年庆元帝的后宫犹如空置,哪怕是有人在,却也没有人能走得近陛下心中。陛下的苦楚,再无人能知晓了。
幸而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都贴心,否则的话,陛下多苦。
庆元帝看着名册,目光落在了苏家女儿上,他凝神想了想,发觉实在没什么印象,便看向崔吉,崔吉便立刻提了一嘴。
庆元帝这才想起来,「贤妃家中侄女?起先也选过朝宁的陪读?」
崔吉颌首,想起当年公主殿下拒绝了苏家女儿的事,也说了出来。
当年苏家可是权势正盛,苏公还未告老,居宰执之位。苏家两位小娘子在宫中也颇为有面子,祖父位居宰执,宫中又有贤妃娘娘,除却当时江家小娘子,其余人等竟都要避让三分。
公主殿下原本也是有意给贤妃娘娘一个面子,却不曾想,那位苏宝凝却仗着自己身份贵重,对一个三品大员之女颐指气使,态度之嚣张跋扈,公主殿下都自愧不如。
「苏宝凝……这苏宛卉,朕倒是听贵妃说起过,京中才名远扬了。」 庆元帝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提了一嘴。
崔吉笑而不语,这时候庆元帝可不是想让他跟着说。
庆元帝可以随意提京中贵女如何,可他身为奴才,是万万不能说的。
「等贵妃回京,此事便操办起来吧,崔吉,你盯着点。」 庆元帝还是一如既往地打算把选秀之事交给贵妃,至于贤妃,他是想都未曾想过。
偏偏好巧不巧,外头来人,说是贤妃娘娘差人给陛下送了汤来。
庆元帝正在看册子,头也不抬,崔吉见状便躬身退到门口,和贤妃宫里的苏惠侍接了手。
「大监受累了,劳烦大监。」 贤妃宫里的苏惠侍面带浅笑,只是笑容中还有些别的意味。
崔吉也是人精,自然看出来了苏惠侍的别有想法,只等苏惠侍亲自提。
苏惠侍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崔吉也不是那等好事之人,他身份特殊,是守在庆元帝身边的,自然不会与旁人多交流。
在进文德殿之后,崔吉便把食盒都放在了侧边,又叫了小黄门来试毒。
庆元帝这才抬眼看了一瞬,「朕不喝了,你们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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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吉面带笑容地谢了恩,又让小徒弟给拿去分了。他是御前的大监,这点儿小食他还看不上。
而看似返回的苏惠侍在文德殿不远之处等了等,果然看见了崔吉的小徒弟拎着一个食盒出来了,那食盒正好就是方才自己手中送出的那一个。
苏惠侍定了定神,转过身离开了,往景仁宫去了。
景仁宫中,贤妃正在煮茶,见苏惠侍回来,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有些波动,似是有些期盼,又喊着绝望。
「如何?」
贤妃声音轻柔,叫人听了只觉得如沐春风。
苏惠侍颤了颤,心有不甘,又似是替贤妃抱不平:「如,如娘娘所料。」
贤妃顿时滚落两行清泪,摆摆手,让苏惠侍退下去。苏惠侍不甘,上前一步跪在了贤妃面前,「娘娘!您的情谊难道就如此被人践踏吗?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啊!奴婢替娘娘不值!」
贤妃容颜柔美,她落泪也如仕女图一般美丽,此刻听着苏惠侍的话,面色愈发痛苦,眼泪愈发难以控制。眼神之中空洞无望,全然就是一潭死水般。
苏惠侍看着自己一同长大的主子此刻心碎无声,更是怒意难消:「娘娘!您不能这样消耗您的情志啊!深宫无望,您难道不想另寻一条路吗?」
贤妃此刻心神俱碎,全然就听不进苏惠侍的话,一心已碎,根本就听不见苏惠侍的话。
「娘娘!」苏惠侍不甘地拉住了贤妃的手。
贤妃被触碰到,才惶惶然回神,看到眼前一同长大的苏惠侍一脸愤恨,她泪眼朦胧地摸上对方的脸,悽苦地说道:「莲若,我不想,这是我的宿命,我认了。」
苏惠侍勐然一怔,再想说什么,贤妃已经起身,往寝宫内走去了。她此刻只想躲起来,根本不想看到任何人。
苏惠侍再想跟进去,贤妃回头看了她一眼,下令道:「不许来,不许进来。」
贤妃令下,苏惠侍也只能顿在原地,却也跪着不肯起身,只是贤妃也看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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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玩滑雪玩得不亦说乎,真是玩得都腻味了,才跟一众小伙伴们围炉煮茶。谢宴疏心思别致,还特地弄了些不常见的水果来,温绰也叫人去挖了番薯来,埋在火炭下,说是西北那边的吃法。
这几日时光如水一般过去,贵妃和江绵两人也将两人的私事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此刻也便被公主殿下一併拉了来。
贵妃本养尊处优多年,何时与人玩这围炉煮茶的把戏,重点是,公主殿下说要入乡随俗,这围的便是土炉,这灰扑扑的,叫贵妃嫌弃的很。
倒是谢宴疏精緻些,重新修理了一番,又叫人替换了工具,做了个大一些的炉子,旁边还能放些炭火铺着一部分碳灰,也就不那么粗糙,反而显得雅致许多。
不然的话,真的围着土炉,贵妃是决计不肯来的。
徐景行与桑枞起先还有些不适,毕竟贵妃娘娘是后宫之人,他们到底是外臣了。
还是公主殿下发了话,今日之事,都由青玉卫守着,决计不会透露出去。
反而是贵妃显得自在些,还同两人说笑,「都是当娘的年纪了,还与你们计较这个。」
徐景行与桑枞这才入座来,又起手同贵妃赔罪。叫公主殿下好一番笑,直接笑倒在了江绵怀里。
是了,江绵与贵妃出门之后,公主殿下身边左右便是温绰江绵,谢宴疏也要退居一射之地了。
江绵搂着公主殿下,众人笑闹成一团,徐景行看了公主殿下几眼,又与谢宴疏对上,两人对面遥举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桑枞在教温绰剑法,两人拿着树枝在旁边比划,贵妃拎着一壶酒看着小孩儿们胡闹,唯独谢宴疏静坐在公主殿下身后,安安静静,仿佛不存在一样。
贵妃看谢宴疏,忍不住摇头,抬手戳了戳江绵。江绵回头,便见贵妃对着谢宴疏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她会意,就在公主殿下耳边说了几句。
公主殿下被江绵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她还有一件事要同贵妃娘娘说的,又起身同贵妃挨着来。
贵妃睨了公主殿下一眼,「怎么又挨过来了,叫你们去玩罢了。」
公主殿下嘻嘻一笑,借着酒劲就搂住了贵妃娘娘,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先前没确定,如今确定了。娘娘,你要等我出阁好不好……我也想要你多陪陪我。」
贵妃没有想到公主殿下会突然说起这事,她话里的意思,好似已经知道自己的决定了一样。贵妃心中也有些心软,朝宁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出阁,她自然要在的。
「好,我留的。」 贵妃一口答应,她要做的事,从来都是有头有尾,这一次也不例外。
得逞了的公主殿下十分高兴,扔了个玉佩给谢宴疏,伏在贵妃肩上,眉眼如丝:「谢青檀,你可要好好表现,不然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会收拾你的。」
谢宴疏一把握住玉佩,还有公主殿下的余温,他重重应下,气质轩然。
「殿下放心,青檀会让殿下满意的。」
贵妃见状险些酸得牙倒,小儿女情状可真是叫人羡艷呢。
第058章
京城的夜素来都冷, 若无急事,一般也不会入夜行走。
苏家二房,悄悄匆匆来了人, 又悄悄匆匆走了。
烛火下, 苏宛卉柔美的面容明明暗暗, 手中的信已然被她拆开阅过了。想了想, 又把这信放在烛火上点燃了, 丢进了炉子里。
第121页
她的眼神中带着点笃定, 这太子妃之位她是势在必得的, 不管是谁她都不会让的。
信见还未燃尽, 已经响起叩门声,「卉儿, 你睡了吗?」
是苏二夫人,苏宛卉的母亲。
苏宛卉起身给速尔夫人开门, 语调柔美:「阿娘, 入内说话。」
苏二夫人冒着寒意来,得女儿贴心一握手, 就被牵着进了房中,她笑着看向女儿,眸子里都是慈母柔光。
「我听下人们说你今日晚膳都未用,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苏宛卉扶着苏二夫人坐下, 又给她递了个手炉过去,轻声细语:「阿娘别担心,女儿无事, 不过是没什么胃口罢了。」
苏二夫人也是个细心的人, 她瞧见了女儿房中炉子还未燃尽的纸,瞭然道:「便又练字了, 瞧着是不大满意?」
苏宛卉笑而不语,她有这个习惯,也并不担心阿娘会想到别的什么的地方去。
苏二夫人见女儿这样,她此刻心中也是百味杂陈,定了定神,还是决意询问道:「卉儿,阿娘知你心中青云志,只是爹娘不显,反而拖累了你。」
苏宛卉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又很好地隐藏下来,反而是劝慰苏二夫人:「阿娘不必如此忧心,此事女儿自有打算。」
苏二夫人素来爱女,对苏宛卉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只是苏二老爷官职不高,如今也不过是个翰林庶吉士。苏二夫人也深知女儿心愿,她此刻也下了决心,要助女儿一臂之力,但凡她想要,拼了命也要给。
已然亏欠卉儿,又怎么捨得让她再不如愿呢。
「卉儿,阿娘不是忧心,只是想跟你说,若你想争,阿娘一定会尽全力帮你,那个位置,娘的卉儿配得上。」
苏宛卉全然没有想到她娘今日来是跟她说这个的,心下有些感动,却也不多。
于苏宛卉而言,这件事她已然筹备许久了,母亲的关心和帮助,当然也不嫌多的。
苏二夫人从苏宛卉房中离开时,已然没有来时的忧郁,步伐也更加坚定了些。
婢女送完二夫人回来,再伺候苏宛卉沐浴。
苏宛卉双臂落在浴桶上,阖眸思量,对她而言,最大的威胁就是苏宝凝,而这个危险也早早就已经拔出了。
当今陛下不是个甩手掌柜,对太子的教导也多数都是亲自上阵,那么对于未来太子妃的要求自然也是高的。
宝凝容貌家世都不差,可惜性情就是难登大雅之堂,虽说都是世家贵女,可她嚣张跋扈,决计不会是庆元帝入目的性格。
太子妃,可是未来国母。堂堂国母,若有个闺中跋扈之名,实在难以服众,况且……
苏宛卉越想越觉得苏宝凝着实不需担心了,她从小便惯着这个妹妹,还不知道这个妹妹如今是个什么品性吗?
寻常人家也就罢了,皇室中人可没有那么好煳弄的。
君不见,贵妃从来都不曾给过宝凝好脸色么,无非也就是不喜欢罢了。
想到贵妃,苏宛卉又想到了江绵,这个人才是极大的一个劲敌。
跟着公主殿下一併长大,在宫中常见太子殿下,品貌也是上佳,论家世也比宝凝更值得一看。
江绵……江,绵。
苏宛卉心里反覆地念着这两个字,心中不可遏制地生出嫉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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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公主殿下返京也不剩几日了,她索性就拖着人又去汤泉泡一泡,贵妃实在嫌她闹腾,便另去了一处池子,江绵与贵妃近几日都黏煳得很,自然也跟着去了。
于是公主殿下身边就剩下个小温绰了,她哄着温绰跟她一同泡汤,小姑娘小脸儿红扑扑的,瞧着像个苹果一样可口。
「小温绰,来京城一些时日了,可还适应吗?」 公主殿下张嘴接过一颗枣,咬得清脆声。
温绰乖巧点头,「适应的。」
公主殿下偏过头去看她,摸摸她的头,目露疼爱,低声道:「将来还想回去吗?」
温绰重重地点头,「要回去。」
公主殿下展开笑容,神色从容:「那就学好了再回去,把该学的东西都学了,就回去。」
「长信王叔是个英雄,父皇和阿兄与我都敬佩你阿爹,你既然要回,将来也一定可以承袭他的风骨。」
短短几句话,表露出来的态度让温绰眼睛湿润起来。
她有多害怕,其实不消说。
世上权利变更有多快根本不需人说,在她父母皆亡时,她便已经体会到了。在西北虽说她长信王的威名赫赫,却也不代表西北的将军全都是和她阿爹一头的。
阿爹病重之后,阿娘也是迅速地开始教导她许多东西,可是时间再快又如何,天不遂人愿,硬要带走阿爹,阿娘也一併走了。
阿娘临终前说了对不起她,说自己这一生交由夫君,却少不得让女儿吃苦。
温绰不太明白,也只知道从今之后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站在她身后了,她要独自一人去收拢西北长信王的死忠。
而京城传来的旨意,也如她阿娘所料,定是会让她回京城的。
于是,她在京城使者来人之前,便要完成阿娘说的任务,收拢长信王军。
无人知晓,温绰入京是带着长信王军的虎符。
目前在西北长信王军中的领事将军也的确是长信王生前心腹,西北的局面也是此人稳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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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绰很相信他,但也知晓时间如洪流,不知她长大之后,又会如何。
今日得公主殿下表态,她心中也落下了一根定神柱。
公主殿下也没有再看温绰,只是自顾地说起了长靖将军,也就公主殿下她表姐的事情。
公主殿下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平稳地在说一些什么如常的小事,反而是温绰听得入迷。
是了,温绰也是极为崇拜长靖将军的。
以女子之身入军营,当朝两人,一是长公主,二便是长靖将军了。
长公主的故事,温绰也是知晓的,她还去长公主府住了一些时日,她对长公主是极其倾慕的。
谷雨怕两位主子泡得太久,人都迷煳了去,便前来提醒,正好公主殿下也就带着温绰起来了。
温绰跟着起来,裹上了厚厚大氅,念着要同公主殿下住一块儿,夜里听着故事睡觉。
公主殿下都笑得不行,「你这是把我当成说书的了?」
温绰不好意思地笑,「朝宁阿姊说得太入迷了。」
公主殿下哈哈哈大笑,又道给长靖阿姊多收了个倾慕者。
两人夜里躺着说悄悄话时,公主殿下又忍不住生出新点子,「那不如你届时跟着长靖阿姊习武去?左右阿姊近来是没有事的,营中若有事你也可跟着去,只不过就不是用郡主的身份,用阿姊身边护卫的身份,这个委屈,你吃得吗?」
温绰愣住了,这,这能行吗?
那可是聂家军,真的能让她一个外人进去吗?
看着温绰愣神,公主殿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旋即笑开:「不管是聂家军,还是长信王军,所持信念,便是护国安民。聂家军,从来都不是私军。长信王军,也不是,对吗?」
温绰顿时面红耳赤,愧疚不已:「是温绰想左了,小人之心了。」
「小阿绰,你知道吗?为君者,若有这样的想法,便会犯下滔天大错。」 公主殿下慎重地看向温绰,「父皇相信长信王,相信武宁侯,而我也相信你。」
温绰含泪点头,她知道,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很多。
公主殿下凑过去和温绰碰碰头,细声说道:「不怕的,小阿绰,朝宁阿姊陪你长大,陪着你学。你心挚诚,我相信你,你可以,且不要自疑。」
温绰鼻头一酸,紧紧抱住了公主殿下:「阿姊,多谢你。」
多谢你这般赤诚的相信我,多谢你不怀疑我,多谢你待我如至亲。
公主殿下敏锐的察觉到温绰情绪的变化,她也用力的回抱着小温绰。
世间有太多苦楚,她小小年纪痛失双亲,又是那般复杂的西北军事,忍痛处理西北军之事,只身来到京城,谁能不怕呢。
就让她先相信她,就让她先给出好意,就让她做这个主动的人。
和,比分要好。
温绰再聪明,再有心,也只是个孩子。京城也从来都不是一个浅水之地,多得是人精。
小阿绰,你还有得学呢。
公主殿下把温绰哄睡了之后,自己才缓缓放松了心神睡过去。
次日一早,还未醒来,就听到外头吵吵闹闹的,公主殿下往旁边一摸,温绰人都不见啦!?
公主殿下吓得勐地一个激灵,一下就睁开双眼唤道:「小阿绰!」
外头温绰听到公主殿下的唿唤连忙就往里沖,她大汗淋漓,手中还拎着长长的一根棍子,显然已经是在外头练了许久了。
公主殿下有些愕然,她还有些转不过神,看着温绰手中长棍:「你这是要作甚?」
温绰兴沖沖道,「习武!」
公主殿下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心中劝了劝自己,也没错,你让她习武的嘛。
多乖一小孩儿啊。
第059章
京城, 武宁侯府
「朝宁有意让荣安郡主来府上习武,说是会请圣人允诺。」 聂嘉实拿着公主殿下的信就去了书房见她父亲武宁侯,单刀直入地说出了公主殿下的想法。
武宁侯想到荣安郡主的身份, 犹疑了一下, 反问道:「以你对那位荣安郡主的几面之缘, 可看得出什么?」
聂嘉实英气的眉眼此刻露出笑容来, 道:「能让朝宁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人, 阿爹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武宁侯被噎了一下, 没好气得看了女儿一眼:「你倒是很相信。」
聂嘉实不甚在意笑了笑, 戳破了父亲的伪装, 「您不是也觉得荣安郡主是个可造之材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您去长公主府是为什么。」
见女儿拆穿了自己故作高深的这一套,武宁侯反而轻松地甩了甩手, 「还是你聪明。」
说到底,武宁侯与长信王同为武将, 如今长信王病逝, 他又如何不担心圣人对长信王遗孤的决断。况,多年前, 他与长信王也是同为袍泽兄弟,对那个小姑娘自然也多存了一份关心。
武将之间,若无战事, 私下来往是大忌, 故而这么些年,武宁侯与长信王也只是在双方入京时见上一面罢了。
不是庆元帝严苛,相反, 正是庆元帝相信他们, 所以他们也要对得起庆元帝的这份信任。
「对了,秾秾说她也要跟来。」 聂嘉实又临时补充了一句。
果然, 武宁侯的眼睛就亮起来了,「既然如此,那就早早准备些,我去跟你阿娘说。」
武宁侯匆匆起身就奔着主院去了,聂嘉实慢悠悠地在身后把书房落锁。出了院子,迎面就碰上了小弟聂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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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 聂嘉年手上还拿着书,见到长姐十分高兴,少年模样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耀眼。
聂嘉实面上浮起笑,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弟弟手中的书,问道:「可是来寻阿爹的?」
聂嘉年摇摇头,露出腼腆的笑:「不是,来寻长姐的。这本书上一些地方不太明白,先生讲与我听,可我始终觉得有些不甚清明。祭酒路过时,瞧了一眼,命我来问长姐,说是长姐可为我解惑。」
萧祭酒?
聂嘉实也有些好奇,嘉年虽说习武不足,读书却是少见的有天赋,故而聂家上下也没有非要他去从军习武,而是让他双项并重,当然武学方面远不如文学得里就是。
都已经快要出师的人了,还有什么能为难到他呢?
这般想,聂嘉实也拿过了弟弟手中的书册,却没有想到只是一卷画册,而非文字。
聂嘉实微微惊讶了一下,继续看了下去,这画册也不长,几息之间,聂嘉实就已经看完。
旁边,聂嘉年的目光沉静,也并不急迫。
聂嘉实看完之后,想了想,才同聂嘉实说到:「你有何处疑惑?」
聂嘉年老实说道:「圣贤说读书皆为民生,可我却觉得我似乎离民生遥远,若是为官,甚至不知从何处下手。从前朝宁阿姊说我读书读傻了,我只当是她嫌我不愿同她去玩说的,今看来,朝宁阿姊也没说错。」
这话若是换做武宁侯来听,怕是早就暴怒要揍上儿子一顿,锦衣玉食供你读书,你竟读了个纨绔之想?还把脑子都给读煳涂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聂嘉实脑子里都有阿爹拎棍子的场景,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聂嘉年听见,羞愧得低下头去。
好在聂嘉实还没忘记弟弟在身边,她把书册叠好塞回聂嘉年手中,说道:「此题,长姐解不了,但你去问你朝宁阿姊,她说不定会有法子。」
长姐的话让聂嘉年有些丧气,但下一句又叫他生出希望来,紧紧地捏着书册,「真的吗?可,朝宁阿姊她不在京城……」
看着弟弟有些丧气的小模样,聂嘉实欢乐地笑出声来,「别急,她马上就回来了。她还会来府上小住一段时日,正好我也替你跟书院告一段时间的假,若有什么不懂得的,只管去萧祭酒府上问他就是了。」
她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圣人想必也会让人返回边境驻守的。她想与阿爹换一换,她去驻边,让阿爹留在京中,也与阿弟多多教导,左右有阿娘在,平日生个气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时日无多,使臣已走,大军也很快就要出发了。
这次,她想自私一点,多留一点家中团圆的时间。
聂嘉年不明所以,但长姐的话他一向是很听的,点点头,规矩地同长姐行礼告退。
聂嘉实看着弟弟规规矩矩的样子,又忍不住勾起笑容,这小子也长大了呢,还会想着要做实事了。
回到自己的书室,聂嘉实便敏锐地发觉有人来过了,她警惕起来,走到桌前,上头有一封信,信封是前些时日谢宴疏送来的信封模样,信封上盖着青玉卫的火漆戳印。
聂嘉实想了一瞬,顿时明白了谢宴疏这是得到了朝宁的首肯了。
她也不迟疑,立即就把信拆了看,只是信中的内容让她颇有些迟疑。
谢宴疏上次送来信,只是让她转交内容给太子,这次却是在信中提及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涉及到了一位身份特殊的人。
聂嘉实捏着信,面上喜晦难辨。
从圣人立太子到现在,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吗?只是这个人选,叫聂嘉实着实觉得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太意外。
她从前不大愿意同那人打交道,或许是觉得有些人的面具戴的太久了,与她素日里见的那些鲜活的人不一样。
如今看来,她的直觉竟更准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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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帝早知道宝贝女儿回京的时间,早早就命人去迎接了,京城外现也有护卫队又护送公主殿下回京来。
甫一回宫,公主殿下就直奔文德殿去了,庆元帝正好结束议政。
宫门一开就见着宝贝女儿了,庆元帝那皱了一上午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了,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来。
「父皇!」
公主殿下直接奔了进去,还假模假样的给庆元帝行礼,惹得庆元帝发笑。
「快不要煳弄你父皇了,出去玩耍了几日,回来还敢戏弄父皇了,过来叫父皇看看。」
庆元帝向来也不跟公主殿下分开太久,这小半个月庆元帝也是想女儿得很的。
公主殿下小跑着过去,面上洋溢着欢快地笑意,在庆元帝面前大大方方地转了一圈,喜滋滋道:「父皇看,儿臣好着呢。」
庆元帝哼哼一笑,「倒是不在意父皇了,出去吃好喝好,瞧着还丰腴了?」
公主殿下连忙反驳,「才不是,整日滑雪,不知耗费多少体力,谷雨都说我瞧着瘦了,父皇骗我。」
庆元帝轻易被她逗笑,崔吉在旁看了一会儿便退了出去,他得提前去安排陛下和小殿下的午膳了,不然就是他这个大监做得不到位了。
公主殿下回宫,自然贵妃也回来了,与以往一般,贵妃回宫之后先去给太后请安,才回了麟趾宫。至于文德殿那边,贵妃觉得庆元帝忙着跟女儿见面,想必也是不需要自己在旁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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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宫,贵妃先前在宫中留下的人就给她回探新消息了,江令侍有条不紊地把事情都一一安排下去,贵妃则是在梳理她不在宫中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
贵妃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发现了几处不太对劲的地方,她也都细心记了下来,派人再仔细去查探。
这才刚入夜,崔吉就带着公主殿下来麟趾宫了,贵妃一见着两人一同来,就觉得脑子发胀,又不能真的把人赶出去,只能无奈地揉着额头。
「怎么就过来了?」 贵妃也不同崔吉客气:「陛下怎么捨得这么早放她,不多说说话吗。」
崔吉笑而不语,这自然是公主殿下知道了陛下要给太子殿下选太子妃,便心急火燎地想来给贵妃娘娘报信儿了。
陛下哪里又不想多跟公主殿下说说话,也得陛下留得住公主殿下才是啊。
褚明华笑嘻嘻地凑到贵妃面前,说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娘娘,娘娘高不高兴。」
贵妃已然麻木,冷着一张脸,她就知道出去快活了没几日,回宫就是无尽的事情等着她。好在现在是有指望,她也只能接受了,起码心中还是一个盼头了。
「娘娘不高兴又如何,你来都来了。」
崔吉这一听都眯了眼睛,不得了了,公主殿下带着贵妃娘娘出去玩了半月,贵妃娘娘回来都会说冷笑话了。
「父皇有意给阿兄选妃啦,娘娘不觉得是好事吗?」 公主殿下冲着贵妃挤眉弄眼的,显然十分高兴。
贵妃闻言,愣了一下,这么快?陛下这是已经有看好的人选了吗?若是太子妃也定下来,那两桩最紧要的婚事妥帖,便只等着钦天监选日子了。
想到这些,贵妃的确也有些激动,她又有些想去见一见陛下了。
贵妃此刻便心平气和下来,甚至还露出个笑容来,「是好事,的确是好事。大监,请回禀陛下,明日本宫会去文德殿的。」
崔吉得了消息,也就笑着离开了。
公主殿下这才上前握了握贵妃的手,倚在贵妃肩上,轻声道:「我真的捨不得姨母。」
贵妃却如释重负般笑了。
第060章
「不是说那药半年足以见效吗?为何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褚元墨面色阴沉地看着面前的黑袍人, 话里也带着怒气。
黑袍人只是掀了掀眸子看了他一眼,就继续摆弄手中的药材,漫不经心的说道:「药效自然是有的, 但也不至于这么准确, 再说, 我记得我把药交给世子的时候, 树叶才将黄未黄呢。」
褚元墨被他一噎, 知是自己着急了, 便也忍着脾气向黑袍人询问道:「是我着急了, 不知道先生可还有别的办法, 若能提前见效最好。」
黑袍人这次就头也不抬地回绝了他:「没有。」
褚元墨不满的眼神一闪而过,他见黑袍人自顾自的在料理药材, 也就不再久留,转身离开了小屋。
等褚元墨离开之后, 黑袍人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 才发现他的脸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只是这双眼睛此刻也只有一点嘲讽。
「要谋夺大位, 还如此沉不住气。」
褚元墨自然是不知道黑袍人在背后还有些看不上他,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忍耐了许久,偏生还要再忍一忍。
佛都要生三分怒了。
褚元墨从暗巷悄然离开, 拐了好几条路回到大道上, 这才回了梁王府。
褚元墨才到王府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来见他了,来的正是苏家的大公子苏少淮。
苏少淮今日来时特地选了个人不太多的时候,褚元墨见来人是他还有几分不解。
「世子。」
「怎么今日过来了。」
褚元墨此刻并不太想看见苏少淮, 但苏少淮也不介意褚元墨一时的冷脸, 反而是笑道:「世子,近来有件事, 得跟世子提一提,还请世子放在心上。」
褚元墨闻言,看了苏少淮一眼,命人去把门口守好了,「既然来了就不要卖关子,有话直说。」
苏少淮笑了笑,似乎笃定了这个主意一定会让褚元墨心动。
「世子不是愁手中无人可用,与其念着京中难以下手的桑家,世子不如把目光落在西北军上。」
果然,褚元墨这次把目光落在苏少淮身上了,「继续说。」
「荣安郡主如今养在宫中,待她三年守孝期过,圣人未必没有指婚的意思。」苏少淮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让褚元墨和荣安郡主牵扯到一起,等荣安郡主返回西北,那西北军就会成为世子的一大助力。
褚元墨沉吟了一下,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温绰身为长信王的独女,在西北军中自然也是有一唿百应的能力,若是自己娶了温绰,西北军自然也能被他收入囊中。
只是还需要三年,这个时间未免太长了点。
「三年,时间太长了。」褚元墨看向苏少淮,既然他提出这件事,那一定也是有备而来的。
苏少淮轻笑,「三年时间的确很长,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世子不如先接触荣安郡主。毕竟郡主如今痛失怙恃,世子只需要用一点点心意就能靠近她,西北军中忠于长信王之人,自然也会关注郡主在京中情况,世子,最好不要错失这个机会。」
褚元墨看向苏少淮,眼神里是丝毫不掩饰的野心:「你早有预谋。」
「此事,一定是事在人为。只是此计并非上策,唯恐世子不喜,但为成大计,只能委屈世子。」苏少淮言笑晏晏,话里的冷意遮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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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元墨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这件事即便是要做也不会这么仓促。更何况,朝宁一直都带着温绰,形影不离,要接近温绰,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
苏少淮心里是很有把握的,哪怕此刻褚元墨没有应下这件事,可西北军这么大一个诱惑在,谁能不心动呢。
那可是久负盛名的西北军,和聂家军也不相上下。
若非武宁侯府是先皇后母家,天然的太子离场,世子也未必没有搏一搏的机会,可惜了。
苏少淮是个有眼见的,他来时便觉得褚元墨心绪不佳,说完了自己的来意,便提出要告辞了。褚元墨轻颌首,命人把苏少淮送了出去。
苏少淮入梁王府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也并未引人注意,年节将至,上樑王府送礼的人也多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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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年节,宫中上下都忙碌起来,今年是个丰收年,宣昌长公主也回京了,圣人龙心大悦,自是要好好操办一番的。
贵妃娘娘今年也亲自督办,满宫上下也无人敢不上心,况且还有朝宁公主殿下。
说起公主殿下,就不得不提到最近跟公主殿下形影不离的人了,不是江绵小娘子,也不是荣安郡主,而是容王世子谢宴疏。
但凡公主殿下所在之处,三丈之内必定能见到这位容王世子。
京城外头的传言宫中并未流传,但宫中现下也有了关于这位容王世子的一些形容。说是他凭藉自己容颜宜居击败了公主殿下的两位竹马,夺得公主殿下芳心,公主殿下还为了容王世子让太医给诊治,这位来时长在轮椅上坐着的世子,如今也能行走自如了。
这些流言也不少,公主殿下听惊蛰转述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向谢宴疏:「要不萧二怎么说你心机深沉呢,明明事实并非如此,却传得是本宫为你神魂颠倒,谢青檀,你真是本事不小。」
谢宴疏无奈,顿了顿手中的笔,清冷的气质还是一如往昔:「那不如殿下自己来受罚,若叫外祖父知道我替公主殿下抄写,说不定殿下还要多写几篇。」
公主殿下本在等谷雨剥瓜子吃,闻言就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谢宴疏眼疾手快把笔放好,抬手接住了扑过来的公主殿下,顿时温香软玉满怀,他耳根有些发红。
「殿下……」
谷雨等人自然也有眼色,在公主殿下扑过去的时候便起身退下了。
褚明华撅着嘴捏捏谢宴疏的脸,看到他素来矜贵的面具破裂成有些侷促才满意地松开手,如同那强抢民男的恶霸一般:「怎么,你还想跟太师告我的状?嗯?」
谢宴疏嘴角噙笑,满目纵容:「不敢不敢,怎么捨得。」
褚明华哼了一声,「虚张声势。」
「说起来,殿下明日可出宫去吗?」谢宴疏想起计奉传来的消息,他想亲自确认一下。
褚明华想了想,的确明日又可出宫了,不过后日就是年关了:「不出去了,你替我去武宁侯府走一趟。」
谢宴疏颌首,看着公主殿下明媚如骄阳一般的容颜,愈发难以移开目光。
「太子殿下到。」
公主殿下整日带着谢宴疏,也不会都待在自己宫中,那于理不合,自然就常常留在东宫,太子居所。太子对公主的溺爱也是众所周知的,故而此事也没什么稀奇。
褚明华这会儿听到她阿兄来了,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太子才刚进来就看到妹妹迎上来,他还有些稀奇:「当真少见,朝宁还会来迎阿兄了?」
一听就是阿兄的调侃,褚明华也不在意,对他身后的人挥挥手,让他们都守在门口,拉着太子就往里走。
太子不解,被妹妹拉着往前走,看到谢宴疏时,他那熟悉的心悸又出现了——这小子是真的跟他妹妹形影不离啊嗯!
谢宴疏见到太子也起身行礼,太子殿下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褚明华沖他使了个眼神,谢宴疏自觉地走到了公主殿下身后去。
太子见他们俩这么默契,更生气了。
褚明华见状也有点儿为难,阿兄这是怎么回事,都这么久了还看不惯谢青檀,她夹在中间真的好为难啊!
太子本也没有那么生气,却冷不丁地脑子抽痛了一下,他『嘶』了一声,摁住了额头。
褚明华还以为是她阿兄吓唬她,可她看到太子额角的冷寒时,才觉得不太对劲,上前抓住了太子的手:「阿兄,阿兄你怎么了?」
谢宴疏闻言心头勐然一跳,疾步上前给太子把脉,褚明华紧紧地盯着太子的神情,扭头对外道:「临田,去请太医来,说本宫头疼!」
这些日子临田也习惯了公主殿下带着容王世子俩人来东宫,当下听到了公主殿下的话,临田只看一眼殿内的情况,立即受命去请太医。
临田才走,太子就缓过来了,仿佛刚才只是错觉一般。
褚明华下意识觉得这不太正常,「阿兄,你可还好?」
太子颌首,「无碍,许是近来疲累。」
「殿下不能掉以轻心。」谢宴疏看向太子。
太子看妹妹和谢宴疏都神色慎重的样子,反而笑了笑:「不必如此紧张,平安脉也是一直在探的,若有不适也不会忍着,秾秾放心。」
便是太子这么说,可褚明华始终记得阿兄刚刚那痛楚的模样,不肯放心。
太子也拿她没办法,对谢宴疏使了个眼色,谁知谢宴疏缺突然低下头去。太子气笑了,谢青檀,你小子好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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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了一会儿,太子也没办法了,「好,那太医来了诊脉,你总该放心。」
褚明华点头,又嘟囔了一句什么,太子没听得清楚,看向谢宴疏,谢宴疏转述道:「殿下希望您将身边的一应用品也都仔细查一查。」
太子望向妹妹,褚明华眼神坚定,太子也只能顺着她:「让临田去办,你来验收,这样总可以了?」
太子心中有数,他一直都十分注意,略有不适也都会请太医来看,每五日的平安脉也都相安无事,倒是妹妹太紧张了些。
只是太子也不忍心拒绝妹妹的关切,也就应了下来。
褚明华也没有完全放心,直到太医来了,她才叫人守住外面,对太医道:「本宫方才头疼,太医来给本宫看看是怎么回事。」
公主殿下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不舒服,却是让太子伸出手来诊脉。
太医在宫中多年,自然也知道这有些事是不能过问了,见状,垂首,默默地将手搭在了太子殿下的脉上。
太医才搭上手,就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直到自己收了手时,这道目光才有所缓解。但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公主殿下的目光灼灼的样子,刚刚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来了。
「太,不,公主殿下想是进来有些劳神所致,伤神志,臣给殿下用,用安神药,每日一副,三日即可。」太医被公主殿下盯着,连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那把药送到这来,本宫近些时日都在东宫陪阿兄。」褚明华盯着太医:「太医知道的吧?」
太医实在是忍不住,擦擦额角的汗,连连点头:「公主殿下说的是,臣知道。」
公主殿下这才大手一挥,让他和临田离开,那太医也如蒙大赦,连忙拎着起身告退了。
太子殿下看着妹妹这丝滑流畅的操作,忍不住笑出声来:「看,许太医都被你吓着了。」
褚明华丝毫不受影响:「都在宫中办差多年,还这么经不起吓。」
太子大笑,「促狭鬼。」
褚明华才不在意,只要她阿兄是好的,别的她都不在乎。
太子只觉得妹妹乖巧,更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而看过许多次太子和褚明华相处的谢宴疏仍觉得很是难得,这份情谊,莫说是在皇室,哪怕是一般贵胄之家也难得。
这样纯粹的亲情,多数人都是可望不可及的。
临田送完太医去而復返,就被公主殿下召唤过来了。
「你仔细去留意一下阿兄吃的用的,要事无巨细。」
临田看了太子一眼,太子颌首,临田这才垂首应下了:「谨遵公主殿下令。」
「越快越好,此事不要叫旁人知道。」
公主殿下这一句『不要叫旁人知道』,让太子和临田一下就把目光转向了谢宴疏。
褚明华眨眨眼,「他是我的人,是自己人。」
太子佯作失落,摇头晃脑地逗她:「女大不中留啊。」
公主殿下才不会因为太子这一句调侃如何,她理直气壮道:「父皇和贵妃也在为阿兄挑选太子妃了,可谓是德容言工样样都要顶尖,阿兄也要有媳妇儿了。」
太子无奈摇摇头,她就是这么牙尖嘴利,反正别想在说话上赢过她。
谢宴疏安静在侧,每每见到公主殿下的笑容他的嘴角就会上扬,太子把谢宴疏对妹妹的态度都在看眼中,心里也另有一些别的想法。
午后,临田端着安神汤来了,公主殿下也是亲眼看着她阿兄把安神汤喝完才离开。
安神汤倒也不是很苦,只是太子许久不曾用药了,入口的一瞬间还是难免觉得苦涩,他想要抓两颗蜜饯解苦,临田大着胆子拿开了。
太子瞪了临田一眼:「你也要跟孤对着干?」
临田小声道:「这是公主殿下的吩咐,说是怕蜜饯枣太甜,沖了药性,请殿下忍忍。」
太子无语,人都走了,还要安排临田盯着他,这可真是孤的好妹妹。
公主殿下才不知道被太子殿下腹诽,从东宫出来之后,她和谢宴疏就分开了,谢宴疏这几日得出宫去,待年节那日再入宫请安赴宴。
公主殿下想了想,给了谢宴疏一个令牌,「若有什么不妥当的情况,你可用此令牌便宜行事。」
谢宴疏郑重地接过令牌,眉眼愈发温柔:「殿下放心,我会好好安排的。」
公主殿下眉开眼笑地点点头,往自己宫中去了。谢宴疏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宫门外,卫原已然率领王府马车等了许久了,甚至都有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在上头。
「世子。」卫原迎了上去,给谢宴疏递过去一个热乎的汤婆子。
谢宴疏看卫原一头白雪的样子,推了回去:「自己拿着用吧。」
卫原感动不已,低声道:「大姑娘在马车内等您。」
谢宴疏看了卫原一眼,想说点什么,到底也没说出来。
若是计奉在的话,就知道这是谢宴疏不高兴了,这么冷的天,不知他何时从宫中出来,竟也叫谢媞这冰天雪地地在外头等。
谢宴疏撩开帘子进了马车,马车内设计得挺好,还有炭火,谢媞也不觉得冷,甚至还有些昏昏欲睡了。
倒是谢宴疏上车时带了点冷风颳进来,谢媞一个激灵就清醒了。
「冷着了?」谢宴疏对这个妹妹也还是很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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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媞一见谢宴疏就红了眼睛,抵挡不住心中涌上来的委屈:「阿兄!」
谢媞素来沉稳,鲜少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明显的情绪,谢宴疏皱眉,安抚了她一下,才问道:「发生何事?」
「她,她给我在京中定了一门亲事,我不想,阿兄我不想!」谢媞说起容王妃给她在京中勛贵中选了一个侯爵府的嫡长子,可这家人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并无实权也就罢了,那嫡长子名下也不知有多少个庶子,甚至还有外室。
这样的人家,莫说是权贵之家,哪怕是平常百姓家也不见得能看上这般做派的。可,她母亲竟要将她这个亲生女儿嫁到这种人户去!
她究竟有没有心啊!
谢媞越想越委屈,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谢宴疏也没有想到容王妃居然真的下得去手,「此事已经敲定了?」
谢媞哭着,听到阿兄问话,还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哽咽道:「并未,此事,是我命人守着,才无意间得知,她,她这是存心想逼我去死!」
「胡说八道。」谢宴疏语带薄怒,「她这样待你,你只想一死了之?谢媞,阿兄素日不是这样教你的。」
谢媞哭得一愣,看着阿兄素来清冷的脸上愠怒不已,她呆住了。
第061章
世上的父母有疼爱子女如珠如宝的, 也有彼此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或许有些人的确就没有这类亲缘。
谢宴疏没有想到谢媞会因为容王妃想不开,她从来沉稳, 这次怕是被逼得受不住了。
谢媞一路都不曾开口再说什么, 只是没有想到谢宴疏在下马车之前问了她一句话, 让谢媞怔忪了许久。
「你更愿意留在京城, 还是留在郢都?」
谢宴疏也没有想要谢媞现在就给他一个答案, 而是让她好好想想, 这也不是一时就能定下来的。
谢媞跟着谢宴疏走进王府, 谢宴疏转身停下, 看着谢媞面色忐忑的样子,皱了皱眉, 让谢媞回自己的院子去。
「阿兄……」 谢媞有些迟疑,她不想见母亲, 但也不想让阿兄单独面对母亲。
「去吧, 没事。」 谢宴疏知道谢媞心中的癥结所在,但若想化解这件事的话, 需要谢媞自己想明白。
他与姚氏,从来都是对立面。他从前没有这个想法,姚氏先挑的事, 他也不会轻轻放过。
实在是牴触那门婚事, 谢媞最后还是选择了把事情交给阿兄去做。
谢宴疏看着谢媞离开,才缓步往主院走。卫原在旁跟着,心中有些不解, 郡主和世子之间并非同父同母, 若是要插手郡主的婚事,着实是没有什么理由。
计奉一看卫原这眼珠子转得快, 下意识给了他一个眼神,卫原立刻心领神会,不再神游天外。
主子们想什么,不是他们做属下的可以揣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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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王妃正在盘点送来的首饰,听说世子来请安,吓得手都一抖,眼睛也眨个不停。
旁边的嬷嬷连忙上前给容王妃把首饰捡起来,心疼地说道:「王妃小心,这可是上好的红宝石呢。」
容王妃脸色一变,不悦尽在面容之上:「不过是个死物罢了,心疼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嬷嬷被容王妃这么一顿怼,也就讪讪地退下来了。
看着眼前华贵精美的首饰,容王妃方才的好心情直接消散全无,全都是因为谢宴疏。
其实这么多年来,容王妃很清楚自己对谢宴疏的忌惮,他太好了,好到她的儿子几乎没有能力能够从谢宴疏手中的夺走世子之位。
既然没办法从活人手上抢,那就让他变成死人。
这是容王妃对谢宴疏一直以来的打算,只可惜谢宴疏的确是个有手段的人,她屡屡针对谢宴疏,都没有结果,甚至这件事还让她的儿子知道了,差点母子俩反目成仇。
这些年多少次针对谢宴疏,都没能得手,容王妃的确心中有些畏惧了。尤其是如今谢宴疏攀附上了朝宁公主,若他真的成功了,那安儿就更加没机会了。
想到这里,容王妃对谢宴疏愈发厌恶。
容王妃迟迟不曾梳妆,众人也不敢催促,毕竟方才王妃显然是不高兴的样子,谁又敢在这种时候上去触霉头。
府上几乎也都知道世子和王妃之间的暗潮涌动,但世子就是未来王府的主人,连王爷如今不如世子在宫中得脸,宫中屡屡赏赐,这样的颜面,王爷自然也会倾向世子一些。
王府的下人们都懂得看脸色,王妃和世子之间的较量是主子们的事儿,他们做奴婢的,只有管好自己。
容王妃自从来了你改成之后,便有些畏惧谢宴疏,她隐约的觉得谢宴疏骨子里是有些疯的,若是她没能弄死对方,却激得对方发疯的话,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容王妃一面恼怒,又一面命人给自己梳妆。
谢宴疏在正厅坐着,外袍都未落,侍女上的茶已经从热烫到温凉,容王妃都不曾出现。
侍奉容王妃的侍女都在偷偷看世子,计奉卫原两人面色不显,心中对容王妃刻意怠慢谢宴疏之事不满。
就在卫原快要忍不住时,婢女通报说王妃来了。
谢宴疏抬手端茶,对于姗姗来迟的容王妃连一个眼色都懒得奉欠,直指容王妃坐下了,谢宴疏才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轻言道:「王妃近来母爱泛滥,别用到不该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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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王妃原本还不知道谢宴疏是为何而来,一听这句话就知道谢宴疏是为了谢媞之事来的,她顿时心中怒火丛生,谢媞这个女儿,不与她亲厚也就罢了,这婚事怎么跟谢宴疏去说!
容王妃的养气功夫还不到家,心中怒火,面上的表情就漏了点出来,又还要装出一副慈母和蔼的样子,瞧着就显得面容有些扭曲。
「世子这话就说得让本王妃不明白了,媞儿是我的女儿,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
谢宴疏放下茶杯,起身,如青竹般的身姿此刻充满了压迫感:「若是王妃不听劝,想来祖母很愿意替他选一位懂事听话识大体的侧妃。」
「你敢威胁我?」 容王妃怒而拍案。
谢宴疏全然没当一回事,只淡然道:「从前不与你计较是觉得你还有几分为人母的人性,若是藉此生事,容王妃这个位置你也算是坐到头了。」
「你敢!」 容王妃脸色极差,眼睛瞪着谢宴疏,就像是要吃人一样。
谢宴疏看着容王妃失态的样子,竟笑了笑:「你所仰赖也不过是他是容王,若他不是容王,你自然也不是容王妃,若他得知因你失去王位,就不知你能够他收拾几次了。」
谢宴疏全然不在乎容王妃听到这话有多震惊,也不在乎容王妃是不是会把这些话告诉容王,他是不耐烦了。
十多年来对着这样的一个蠢人,根本不需要费劲心思勾心斗角,只要捏住她最在乎的东西,她就会安分许多。
有能力跟他斗,那就减除对方想斗的能力。
谢宴疏不再停留,直径离开了正厅。容王妃唿吸急促,胸前起伏,像是要被气死,最后忍无可忍,还是狠狠地砸了一个茶杯,吓得身边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王妃和世子对上,就没有几次能心平气和的,这次又砸了个杯子……
容王妃那边的动静,谢宴疏还没走远时也听见了,头也不回地离开。
明日就是年节,他如今身上只有容王世子这个身份,自然明日是要跟容王夫妇一同入宫。今日之事未必能让姚氏彻底罢手,不过是叫她安分几日。
不过谢宴疏也不止是说说而已,比起对姚氏动手还是连带着谢季一同收拾了更让人觉得畅快。
谢宴疏很清楚,年后的殿试他只有拿下状元才有资格让圣人赐婚,若是谢季还敢生事,那就不要怪他这个做儿子的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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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
江绵自从与公主殿下出行回府之后整个人就仿佛是活过来了一样,江夫人也就不那么担心了,她开始担心另一件事。
贵妃的身份着实棘手,若是让他们母女相认,这天下人悠悠众口如何能堵住?口诛笔伐都能杀了贵妃。
江夫人与贵妃的关系着实是不错,加之江夫人的确是心善,事情出了的第一反应就是考虑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江淮下朝回来,见夫人唉声嘆气,他还以为是江绵又不好了,担心得很。
江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就盼着女儿不好吗?」
江淮冤枉不已,连忙解释:「我哪里捨得,只是你今日一直在愁眉不展的,我还以为是绵儿不好。」
江夫人摇摇头,放下手中的帐本,低声询问道:「你如今打算是怎样的,也得告知我一声不是?绵儿和娘娘……」
江淮面色沉静,看了江夫人一眼,道:「此事你不必担心,圣人已经允诺我,暂且就不用提。」
江夫人见状愈发着急,「允诺你什么?难道你我夫妻之间也不能说吗?」
江淮迟疑了一下,江夫人也少见他如此,这会儿也就反应过来了,打住了话口:「罢了,若是不能说的,我就不问了,来日你自然会说的。」
江淮被江夫人这话噎了一下,也没反驳,夫人说的也倒也是的。目前如何尚未可知,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
「那明日入宫……」江夫人犹豫了一下。
江淮大嘆,「夫人哪……」
江夫人看江淮模样,恍然大悟:「是我着相了,便还是让绵儿去请安吧。」
江夫人说完这句话,心中也有些黯然神伤,江淮知道夫人必定是想到了当年早夭的孩儿,他上前握住夫人的手,轻声道:「年后夫人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江夫人与江淮少年夫妻,听他这么一说,便猜到了定是他给那个苦命的孩儿在护国寺点了长明灯,只希望这个孩子来世能顺遂美好。
江夫人心中痛苦难当,霎时间也已经泪流满面,低泣:「我竟那么多年都未曾去看过她……」
江淮想到早夭的孩子也心痛难当:「都是我的罪过,夫人只责怪我便是,千万不要自责。」
门外,江绵站在门口久久不曾说话,是她忽略了爹娘的想法,与她同时出生却早夭的孩子也是爹爹心中多年的隐痛……
江绵最后还是没有敲门,她想此时还是不要打搅爹娘了。
江绵刚才走出主院不远,就看到了阿兄过来,江绵屈膝行礼,江执礼过来便看到妹妹的眼眶有些红,他看了主院的方向一眼,关切到:「绵儿怎么了?怎么眼睛红了?」
江绵看着阿兄温润的样子,反而放松地笑了笑,「方才起风,迷了眼睛。」
江执礼是个老实人,江绵这么说,他就相信了,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让江绵平日行路注意些,叫风沙迷了眼睛也不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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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江绵会觉得阿兄啰嗦,现在却觉得这样的絮叨也有趣。
「阿兄,不知阿兄将来会找一个什么样阿嫂?」
江绵这么想的,也就是这么问了,谁知道江执礼涨红了脸,有些支支吾吾的。江绵看他这幅样子就觉得有情况,眼睛一亮,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阿兄这么害羞是有意中人了吗?」江绵兴致高昂。
江执礼一直都不会应付妹妹,尤其是这会儿她还转着圈儿的问他,就像是哪个方向都躲不开一样。
江绵才不管那么多,对阿兄就是要死缠烂打的问问。想来是她对阿兄关心太少了,竟然没有发现阿兄居然有心上人了!?
「这,这,这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执礼说话都有些磕巴了,他看着江绵饶有兴致的样子,也知道是妹妹故意逗自己,但他就是忍不住:「绵儿,你,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不许这么问别人,知道吗?不,不端庄。」
「噢~不端庄啊……」 江绵一脸坏笑地看着阿兄:「那未来阿嫂一定是个非常端庄的姑娘了?」
「哎呀,绵儿你!」 江执礼涨红了脸,一副侷促的样子,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往江绵怀里一塞,转身就走了,那脚步匆匆,像是有谁在背后追着撵人一样。
江绵放肆地笑出声来,她远远地还看到阿兄的耳朵都红了,心里也不免好奇起来,阿兄这么害羞,能拿下人家姑娘吗?
摸着怀里的礼物,江绵乐悠悠地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只想明日见到公主殿下的时候要好好跟公主殿下猜一猜他阿兄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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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的前一日几乎公侯伯爵府上都在准备次日进宫事宜,武宁侯府亦然。
武宁侯夫人打算让聂嘉实着郡主品级服入宫,自然也是方便她与朝宁见面,若是着将军服,那是要去男人堆里。平日里在军营同一群臭男人打交道也就罢了,这大过年的,还是跟香香软软的女儿家在一块儿的好。
聂嘉实并无意见,任由武宁侯夫人装扮了自己一整天,好不容易以为要结束了,谁知道宫里来人说是公主殿下给长靖郡主送了新首饰来,让郡主和夫人都选一选。
聂嘉实虽然不反对,但折腾一天了着实也有些倦怠,可侯夫人兴致勃勃地,拉着聂嘉实又试了一遍,真的是日落黄昏了,才肯放过女儿。
武宁侯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聂嘉实出去,他看着女儿请安的样子都有气无力的,就知道一定是夫人叫她试衣服,他正打算迈进主院的脚步就顿了一下。
但是没用,武宁侯夫人早就知道他回来了,刚安排好了女儿,这就立刻来安排夫君了。
聂嘉实见有人跟自己一样,饱受折磨的心情得到了缓解,走路都有劲儿了,惹得她身边的婢子都有些哭笑不得。
回到房间,清退了婢子们,聂嘉实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首饰盒,到处踅摸了一番,才发现了盒子里的夹层。
她就说,朝宁若是要送什么东西,应当是早上就送来了,怎么会傍晚才送过来,这不太符合她的行事作风,这一看,果然是有消息要传的。
夹层里垫了一张薄薄的纸,聂嘉实展开看了之后,眉头微皱,心里有了另外的主意,这才刚落定,又起身准备去找祖母。
有些事,叫长辈出面去做,就显得顺其自然了不是。
聂老夫人还在听人读书,听外头说是郡主来了,她便叫人出去了,等着聂嘉实进来。
看见聂嘉实来了,面上便露出个和蔼的笑来,招招手让她过来:「冷不冷?过来祖母这坐。」
聂嘉实习武,这点风雪不算什么,她的手都还暖烘烘的,老夫人高兴得很,就喜欢孩子们都健健康康才好。
「这时候还过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了?」 聂老夫人也是个厉害人物,对家中之人性情都瞭若指掌。嘉实素来孝顺体贴,知道她老婆子喜欢黄昏时听书,一般是不会来打搅她的。
故而刚刚听说她来了,聂老夫人就已经把人遣出去了。
聂嘉实目露笑意,说起公主殿下来,「朝宁就说咱们家最聪明的人就是您了,第二聪明就是她。」
聂老夫人被聂嘉实逗笑,这话实在很有朝宁公主殿下的风格,老夫人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好半晌才擦擦眼睛,「她呀,小猢狲样的。」
聂嘉实莞尔,「小猢狲要请祖母帮忙了。」
聂老夫人一听说是朝宁要她帮忙,立刻就正色了起来,「可是宫中有什么事?」
不怪聂老夫人紧张,女儿就是在宫里没的,她是恨不能将外孙女捧在心尖上,奈何她身份特殊,老夫人这么多年也都时时刻刻记挂着。
聂嘉实先安抚了老夫人的情绪,才凑近了她低声说了几句。
聂老夫人听完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放心,此事就交给祖母了。」
聂嘉实顿时起身同聂老夫人行礼,「有劳祖母了。」
聂老夫人摆摆手,神色淡然:「不过寻常家中事,倒是你明日入宫给太后请安时,也带上你弟弟去。」
聂嘉实点头应下:「是,阿娘也叮嘱了,您放心。」
聂老夫人难得放心,「你阿弟是个直肠子,不如你聪明,便是盼着他聪明些,又怕他吃苦。」
聂老夫人疼爱晚辈的心是实实在在的,但她也不会越俎代庖地去指点宣氏如何教养儿子,况且长孙女与长孙都是好的,只是两人性情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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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嘉实明白祖母的心思,只是心疼她女子之身在营中行事要比寻常男子更难,希望阿弟能分担一些。
「您放心吧,阿弟会懂事的。」
聂老夫人拍拍聂嘉实的手臂,心里也不是没有过后悔,她从前也想过是不是给儿子纳妾,可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庶子庶女,聂老夫人也觉得心烦,这样一想又觉得当下情况也还不错。
到底,武宁侯府也是有男丁的。
第062章
宫里的年节一直都十分喜庆, 红墙绿瓦,到处都挂着红彤彤的灯笼。行走的宫人们都穿着崭新的衣服,面上都喜气洋洋的, 毕竟到了年节, 各宫的主子们也都大方得很。
不论是去送个东西还是怎的, 总是有丰厚的打赏。
昭鸾宫就更加, 宫里人人都知道, 公主殿下最是大方了。
惊蛰的伤养了大几个月也好得差不多了, 这会儿已经早早地把公主殿下从温暖的被窝里叫起来了。
年节头上是要去跟太后和圣人请安的, 公主殿下年年都提早, 今年也是。因这些时日都有些忙碌,今日起得那样早, 公主殿下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这会儿头一歪,就倒在了惊蛰怀里, 「困哪……」
公主殿下虽然嘴上说着困, 还是任由惊蛰谷雨几人摆弄,今日年节, 所用的配饰和发冠都格外隆重,服饰搭配上也格外用心。
八大宫女这会儿也忙得脚不沾地,公主殿下每年都同太子殿下一同去给太后和圣人请安, 今年自然也是, 临田已经来过一次,说是太子已经准备好了,请殿下慢慢妆扮。
早起去请安, 又是年节就得喜庆些。
庆元帝从小就喜欢看公主殿下过年穿红衣, 今年也不例外,尚衣局早早地就把衣服送过来了, 惊蛰等人也早早就准备好了,在公主殿下挑选衣服的时候,拿出来了。
惊蛰谷雨的动作非常快,在公主殿下的耐心耗完之前就已经把她妆扮好了。
「殿下真是生得太好看了。」
在公主殿下对镜自照时,谷雨在侧忍不住为公主殿下的美貌惊嘆,虽然她常年与殿下在一处,但还是会被殿下惊艷到。
褚明华沖谷雨挑眉,「没错,你也好看,本宫身边的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公主殿下落落大方的承认自己貌美,也不令人觉得夸大,就像是她理所应当是这样的,如娇阳一般。
昭鸾宫距离太后宫中更近些,公主殿下出了昭鸾宫就看到太子的仪仗都在门口等着,她便快步迎上去,面上还挂着甜美的笑容:「阿兄!」
太子已然习惯每年都要等妹妹一同去贺岁,今年见她快步走来,心中竟然生出感慨来,小姑娘长大了,如今是美貌惊绝的大美人了。
还不等太子殿下感慨完,就听到他那大美人妹妹第一句话就是——「阿兄你今日穿得还没我好看呢。」
太子:……罢了罢了,都是亲妹妹,跟她计较这个做什么。
「阿兄怎么能抢朝宁的风头呢。」
公主殿下好不得意地看了太子一眼,美丽的小脸上有些揶揄:「不是吧?阿兄不会真的以为你精心打扮就能比我好看吧?父皇可是说了我才是最好看的一个呢。」
太子直接掩面,谁家好男儿要在家跟妹妹比好看?真是……
看太子一脸无语的样子,公主殿下也玩够了,同太子殿下说道:「阿兄走吧,可别迟了。走吧走吧。」
太子殿下一向很纵容她,也依了她的意思,命仪仗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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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其实一向不喜欢热闹,但年节众人都需得入宫请安问好,太后的宫里一年到头也就是寿辰与年节最为热闹。
南康今年是从梁王府来的,梁王亲自来接的南康,不过今年守岁还是要在宫中,太后也准了梁王把女儿接走。
公主殿下与太子来时,正好就碰上了褚元墨兄妹,还是公主殿下率先打招唿的。
「堂兄,南康阿姊,新年吉祥!」 公主殿下声音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太子在公主殿下身侧颌首示意。
褚元墨今日与南康穿得色系很搭配,公主殿下只看了一眼便又高兴道:「南康阿姊今日跟堂兄穿得很像啊,我跟阿兄也穿得像。」
「往年见你和太子阿兄都这样穿,阿爹看得眼热。」 南康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公主殿下几乎没怎么见过南康羞赧,大为惊奇,还想跟南康多说几句,若不是太子拉住她,她就跟南康在大兴宫门口说个没完。
「今日来拜年的,你拉着南康在门口说话像什么样子。」 太子无奈,「等会儿拜完年让你们出去说话。荣安还在里面等着你呢。」
温绰这些时日都被宣昌长公主带着,今日她也是早早就过去了。
公主殿下连连点头,对着太子目露感激:「多谢阿兄提醒,我得进去了。」
褚元墨目送太子带着朝宁先进了大兴宫,眼神微沉,他心中的不忿几乎都要藏不住了。即便是他们先到,太子一来,他还是需要退让在侧,等太子先走……
褚元墨看着太子的背影,袖中的拳头越攥越紧。他才是皇祖母的亲孙子,父王才是皇祖母的亲子,皇位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南康走了两步,发现兄长没有跟上来,她停下脚步,疑惑:「阿兄?怎么不走了?」
褚元墨回神,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看着妹妹无知无觉的样子,鬼使神差地问道:「你从前不是不太喜欢与朝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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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南康没想到兄长会问这个,她显然有些意外,但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低声说道:「从前不过是我嫉妒心作祟罢了。」
褚元墨听到这个回答时面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南康没注意,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我跟朝宁之间也没有什么非过不去的事,她,她其实对我也挺好的。」
南康想起朝宁带自己去武宁侯府,武宁侯夫人说的话,她心中还有些淡淡的愧疚。因为她从前的确是针对朝宁,处处想和朝宁争个高低,甚至故意仗着皇伯父的宠爱跟朝宁作对。
只是这些事都是小事,朝宁从来不放在心上。
她要比朝宁的吃穿用度都要好,朝宁不光不介意,还会把皇伯父送的好东西也送到她面前来;她有时阴阳怪气,朝宁也不放在心上,就好像自己做什么,朝宁都不介意,永远都是笑脸相迎。
南康才发现,被兄长这么一问,她能想到的都是朝宁的好。在她的印象里,朝宁也从来没有针对过她,哪怕是找点麻烦都没有,从来都是她,一直愤愤不平,觉得是朝宁抢了自己的东西,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南康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褚元墨抿了一下唇,听到自己麻木的问:「她对你好吗?」
南康这时才察觉了一些不对劲,她看向兄长:「阿兄,你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个?」
褚元墨身子一僵,轻轻得唿了口气,勾了勾嘴角,如往日一般温润的样子,「没什么,走吧。咱们先来的,太子阿兄和朝宁都进去了,还不进去待会儿仔细寒气。」
说罢,褚元墨就往前走了,南康听着总觉得兄长的话似乎怪怪的,也不会神思。
那是她的亲哥哥,她对他没有防备。
褚元墨进来时,太子和褚明华已经给太后拜完年了,他等了等南康,与南康一同走了进去。
太后看到褚元墨玉南康来了,面上的笑容也更深了一些,旁边不知是哪一位夫人还是王妃,说今日太子兄妹和梁王世子兄妹都一路来的,感情真好之类的。
太后笑容深切,众人也就跟着附和。
褚元墨和南康给太后拜年,太后也给两个孩子新年礼,朝宁这会儿就坐不住了,冲着南康挤眉弄眼的。
宣昌长公主在旁边看到朝宁做怪的样子,就隔空以眼神虚点了点她,公主殿下顿时就老实了。
反倒是太后,突然开口说让几个小的去给圣人拜年,正好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褚明华立刻面带笑意地起身,给太后行礼:「皇祖母最好了,那朝宁就先带着阿姊妹妹们去给父皇拜年。」
太后笑着点头,「去吧去吧,哀家看你也是坐不住了。」
褚明华同太子示意,太子点头,也起身跟太后行礼,小一辈们都在太子和褚明华的带领下,离开大兴宫。
祁阳王妃看着孩子们离开,笑着同太后聊天,打第一句就是太后待公主殿下真是宠爱至极。
宣昌长公主是得陪在太后身边的,这会儿听着祁阳王妃的话,抬眸望向太后,正好与太后对视。她眼神里漫着笑意,长公主也跟着回了笑容。
这是宣昌长公主与太后的相处模式,和谐并不亲热,长公主对太后有感激之情在,太后对长公主也有关照之情,除此之外,也并无太多。
长公主出身算不得好,更是为了兄长庆元帝,只身投军,是从战场上杀回来的人。
太后信佛,长公主自觉血煞之气过重,也不会硬往太后跟前凑。
但身为庆元帝的同母妹妹,宣昌长公主在京中、甚至朝野上下都是很有尊贵的,年节这样重大的节日,不少命妇来给太后拜年见着长公主也十分意外。
往年长公主可是不怎么能见着人的,那都是跟着圣人在前朝的。
长公主这边被贵妇们的热情淹没,而公主殿下也已经带着人往圣人的文德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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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明华今日盯南康许久了,一出大兴宫,便直接拉着南康说话,「南康阿姊!」
南康每每见朝宁神采飞扬的样子都觉得像是在发光,「你今日很高兴?」
「觉得阿姊今日有些不同,我是觉得阿姊高兴,很少见到阿姊这么高兴。」 褚明华今日一见南康,的确觉得她神色都比以往更高兴些。虽然她自己没感觉,但旁人就是觉得她神色喜悦。
南康想到了令自己高兴的原因,面带羞赧。
褚明华立即就反应过来,凑近了南康低声问道:「阿姊是不是人逢喜事?」
南康羞恼地看了褚明华一眼,褚明华领会到了这一眼的精髓,这意思怕不是已经过了明路?
第063章
「那……」
「给太子殿下, 公主殿下,世子,南康郡主, 荣安郡主请安。」 崔吉很快就迎了上来, 年节上也是笑意满盈:「圣人就猜您会来, 命老奴来迎了。」
太子哼笑一声, 打趣的目光落在朝宁身上, 爽朗地笑道:「孤?只怕不是孤。」
公主殿下傲然以对:「心知肚明的事情, 阿兄何必自讨没趣。」
说罢, 就一手牵着南康, 一手牵着温绰,几人并肩上前走去了, 太子在身后看着,目露宠溺的眼神, 褚元墨神色不明, 只是也笑了笑,一如往常的样子。
文德殿今日来的人也多, 早早的来拜年的都是皇室中十分亲近的,梁王自然也是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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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刚进文德殿,就听到了梁王的笑声了, 她沖南康眨眨眼, 心里想的是梁王这样高兴,是不是因为南康阿姊的事儿高兴的?
南康似乎明白了公主殿下的揶揄,面色红润得有些过分了。
公主殿下跟人精似的, 哪会不明白南康现在这个表情的意思呢, 她大为好奇,南康是能藏事儿的, 这么久了,她是一点儿风声都没知道过,今日看梁王叔这样,难道是要准备请旨赐婚了吗?
公主殿下眉眼间俱带着笑意,同庆元帝和梁王拜年,乖巧又机灵的样子让梁王十分高兴,看到她身后的南康之后笑意就到达了顶峰。
南康似乎是知道些什么的,看到梁王慈爱的目光之后,面上的羞涩之情愈发藏不住了。
公主殿下见状直接奔到了庆元帝身边,凑近了问她父皇:「父皇,王叔是不是在给南康阿姊请旨赐婚了?」
庆元帝偏头看了看爱女,也笑容满满:「你怎么猜到的。」
听到自己的猜测真的中了之后,公主殿下小脸儿上的得意显示的淋漓尽致:「自然是儿臣观察细緻入微又贴心敏锐啦!」
庆元帝笑而不语,眼神里都是纵容,明明是在问她,却叫他听了一耳朵女儿自夸的话,罢了罢了,她说的也是事实。
梁王同南康说了几句话,太子和褚元墨两人也正正经经地给庆元帝和梁王拜年,今年梁王给拜年礼似乎各有不同,公主殿下决定等会儿回宫之后第一个拆梁王叔的礼物。
庆元帝给太子和褚元墨赐座,这会儿文德殿的人还不多,都是亲近的一家人。
再过会儿的话,便要去大平安殿了受百官朝拜的,毕竟文德殿议政之地,年节也不在此处。
公主殿下悄悄地凑近太子,小声地问道:「阿兄今日熏的香是什么,怎么好似从来没有闻到过啊?」
太子一愣,他没熏过香啊。
公主殿下看着表情,是太子不知道?她又看向温绰,温绰也点点头,乖巧地说道:「太子殿下今日的香还挺好闻的。」
太子皱了皱眉,他今日没薰香不说,他也没有闻到有什么香味。他看着妹妹疑惑地眼神,心中一动,低声问道:「你今日熏的什么香?」
「清风暖月呀。」 褚明华脱口而出,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目光直视阿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眼神里都是疑问。
太子缓缓点头,算是回应了妹妹的疑问,她即刻就要起身,太子立即摁住了她:「不碍事。」
太子语气甚笃,褚明华眼里的担忧还没消退下去,怎么会突然就没有嗅觉了?
但如太子所说,今日年节,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宣太医,怕引人发出不善联想。褚明华转头看向惊蛰,惊蛰上前几步,她又叮嘱了惊蛰几句,惊蛰便屈膝退后离开了。
本来也只是个小动作,众人都在说话,并未注意到,偏偏褚元墨注意到了,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似乎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无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去大平安殿的时辰还未到,崔吉便命人上茶来,太子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褚明华也跟着饮了一口茶,又笑问太子说今日的茶如何?
「御茶膳房的手艺,也就是你还会想要挑剔些了。」 太子温和地笑着放下茶杯,神色丝毫没有变换。
褚明华听出了阿兄的意思,她明明是问的茶味如何,阿兄提都不提,反而说起她来,意思就是没有嗅觉和味觉了。
太子温声笑意,公主殿下先是笑着而后又撇撇嘴,这样的举动在旁人看来,也就是兄妹俩日常的对话,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可褚明华明白,她心里开始有些不安了,为什么阿兄莫名其妙就失去了嗅觉和味觉?明明先前已经让临田去查过了东宫器物并无不妥,阿兄怎么会突然如此?
半盏茶的功夫,崔吉又过来了,说是去受百官朝拜的时辰到了,请陛下动身。
庆元帝颌首,对着太子和公主殿下招招手,示意两人过来跟着他一同出去。
太子闻言,含笑起身,公主殿下紧紧跟在太子身侧。
庆元帝哭笑不得:「怎么今日怎么黏你阿兄,你要站到朕的身边来。」
公主殿下当然知道她和太子应当一左一右站在父皇身边,但是她心中不安,不是她疑心病,她就是觉得这件事有古怪。
就在公主殿下迟疑这一瞬,太子突然平底趔趄了一下,若不是公主殿下反应快,他就要摔地上去了。
「阿兄!」 公主殿下大力扶住了太子,语气低压。
太子苦笑,这下瞒不住了,他低声到:「秾秾,我看不见了。」
褚明华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庆元帝,庆元帝也发觉了不对,脸色沉了下来,问道:「太子怎么了?」
太子借着妹妹的手站稳了之后,面不改色地对着庆元帝的方向,说道:「儿臣突然看不见了。」
庆元帝面色一沉,气势倏地变得肃杀:「传太医,崔吉去传话,今日朝宁公主代太子受百官朝拜礼。」
「皇兄,这,这……」 梁王想说什么不合礼法的话,但看着太子双目失去焦点又定立原地,依旧气质卓然沉稳,朝宁虽担忧太子,可眉眼间更是气势十足。
梁王在心中不合时宜的感嘆,朝宁似乎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成长了不少了。
庆元帝看了崔吉一眼,崔吉立刻会意,躬身退了出去,他知道庆元帝此刻是不会去大平安殿的,那就只剩下宣昌长公主能带着公主殿下去大平安殿受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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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晔,照顾好朝宁。」 庆元帝看了梁王一眼,目光肃然。
梁王当即撇去了那副笑哈哈的样子,变得正色起来,拱手领旨:「弟弟知道了。」
褚元墨一直在看着太子,太子似乎真的是看不见了,他的眼神里已经失去了方向,甚至没有了光芒。
南康在褚元墨身边,先是被太子突然失明之事惊到了,又听闻庆元帝居然让朝宁代太子受百官朝拜礼这样不合礼法之事,心中无比震撼。
皇伯父,待朝宁也太好了些?这样的事都肯让朝宁去代替?
那……
南康看着失明的太子殿下,心里也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若是,若是太子殿下的眼睛好不了,皇伯父,会让朝宁成为皇太女吗?
这个念头一出,南康就被自己吓着了,皇太女?!她怎么会这么想!?
可心底有个声音不断的告诉南康,是可以的,当然可以的,大周朝不是出过一位励精图治,英明神武的女皇陛下吗?
温绰是第一个接收到褚明华意思的人,她要留下,留在太子殿下身边守着太子。
褚明华看向温绰,温绰重重点头,上前站在了太子的身边,太子听到了一些动静,低声唤了一句秾秾,褚明华马上握住了太子的手。
「阿兄我在。」
「只管去,其余的事,阿兄和父皇都会替你摆平。」 太子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
就在太子身侧不远的褚元墨听完这句,心中已经恨得滴血,他不明白,为什么太子和庆元帝甘愿让朝宁一个女子代为受礼,也没有想过让他辅佐太子?
他只是想求一个辅佐的位置,难道都看不上吗?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抢来这个位置,他自己坐好了!
而似乎是有所察觉,太子往褚元墨的方向往了一眼,明明他已经看不见了,褚元墨却被这一眼镇住了,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
南康距离褚元墨更近些,察觉到兄长似乎有些不对劲,她拉了拉褚元墨的衣袖,这才让褚元墨回过神来。
「阿兄……」
「没事,南康别怕。」
南康不敢跟兄长说刚刚自己的念头,她觉得这个念头很疯狂,可她不知道,有一个瞬间,她的兄长也这样想过。
皇太女,凭什么呢!?
第064章
宣昌长公主一身戎装与梁王两人一左一右的跟在朝宁公主身后走上大平安殿丹陛时, 百官纷纷惊讶,圣人与太子不在,为何, 为何是公主殿下代为受礼?
「公主殿下虽身份尊贵, 可这百官朝拜贺岁之礼, 殿下代受不宜!」
说话之人是朱御史, 他是个性子耿直, 恪守礼法之人, 今日见状, 便第一个开口诘问。
褚明华站在丹陛之上, 目光缓缓落在朱御史的身上,朱唇轻启, 冷眼看他:「朱御史,觉得本宫不配?还是在质疑圣人旨意。」
「自古以来便没有这样的道理, 圣人太子尚在, 百官的贺岁之礼怎能让公主代受?!」 朱御史理直气壮,显然也并没有把朝宁公主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 圣人恩宠朝宁公主也就罢了,但公主殿下毕竟只是一介女子,要上朝代太子殿下和圣人受礼, 这自然是于理不合!
褚明华颌首, 她并没有要跟朱御史争辩的意思,抬手便有羽林卫站在了门口,齐齐落地的脚步声, 让众臣都心头一跳。
宣昌长公主原本还想需不需要自己出手, 但看朝宁也并没有让自己开口的意思,就在侧等候。
果然褚明华见羽林卫落定, 扬声道:「本宫代父皇与兄长受礼,今日夜宴照常,圣旨在此,有谁不服?」
武宁侯看着公主殿下小小个人儿在丹陛之上手执圣旨,气势凛然,心中饶是有对圣人今日此举的疑惑也知道此刻不是发问的时候。
梁王很明白庆元帝的心思,他知道必要的时候会动用一些非常手段,幸而朝宁行事风格也并没有那么激进,他就在侧看着。
其实梁王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庆元帝对朝宁的态度,若他无心,朝宁能接触到的朝中政务的确与太子也相差无几,只不过这件事梁王一直都并未对外提起过。
「臣不服!」 朱御史显然是气狠了,直接从队伍中走出来,话锋直指公主殿下:「此乃牝鸡司晨,绝不可有!」
「朱洪!你放肆!」 宣昌长公主顿时喝骂道:「朝宁公主奉旨行事,岂容你如此侮辱!」
「长公主身为女子之身,就不该在朝中参议政事!」 朱洪甚至还连带着长公主一块儿输出:「长公主已然已经卸下军职,今日便不该出现在这大殿之上!」
朱洪全然没有发现满朝文武,只有他一个人说话,其余人等甚至都没有开一个口,哪怕是十分不解圣人为何如此,但方才公主也都说了,夜宴照常,那便无事,何必上赶着年头上给人找不痛快呢。
以为陛下死了是吧?这么欺负他女儿?疯了吧?
还牝鸡司晨呢?这货说的都是什么话?
不知道本朝有女帝吗?不知道宣昌长公主立下多少战功吗?简直是无知至极!
「朱洪抗旨不尊,言语有辱本宫与宣昌姑母,实乃无德无行,忘恩负义,念圣人皇恩,新年之日,网开一面,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杖二十,贬至岭东城为县丞。」
褚明华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段话,就看见朱洪一瞬间血色全无,百官更是有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她又道:「本宫得父皇亲自教导,与朝中政务也烂熟于心。如朱御史这般不尊圣旨,妄自揣测之人,为官岂不是祸害百姓!你若不服,便去看一看岭东城,看一看宣昌长公主护住的边城是如何,看一看是不是光凭你朱御史一张嘴就能退敌数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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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闻言,看向朝宁公主的眼神就发生了变化。
武宁侯更是心中感嘆,殿下这是长大了,被朱洪这厮指着骂都不生气,倒是听到朱洪牵扯到长公主,甚至是言语侮辱才动了怒,真是进步了。
朱洪抬手颤颤指向朝宁公主,而少女站在丹陛上,冷眼看着他:「还不把人拖出去,新年头上,还望诸位不要犯了晦气。」
公主殿下气势高贵冷傲,下令之时就有羽林卫上前把朱洪拖走了。
就这一流程有多流畅,满朝文武甚至没有人说一句公主殿下的权利竟如此之大,而是心知肚明,若不是公主殿下手下留情,这朱洪怕是狗命都没了,还贬官?
圣人怎么会允许一个人既抗旨又辱骂他的宝贝女儿和当朝重臣宣昌长公主啊?
朱洪,你怎么敢的啊?
朱洪被拖走,大平安殿安静了不少,褚明华看了崔吉一眼,崔吉扬声报吉时,百官纷纷叩拜行礼,口中高唿万岁,褚明华面色沉静地替圣人完成了百官朝拜贺岁之礼。
唱贺结束之后,褚明华又以往年的惯例给今日来朝拜的重臣分发圣人的福字。武宁侯府,宣昌长公主自然是都有的,今年桑将军和庞铮也得了,众人纷纷贺喜,得到了圣人亲自写的福,这可是新年的好兆头啊。
褚明华也不在大平安殿久留,往年圣人也是分发了福字之后就先行离去了,众大臣们又送别了朝宁公主和宣昌长公主,梁王留在殿内渝众臣们说话,大家看着都还是一片和谐。
在公主殿下离开之前看了武宁侯一眼,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武宁侯笑了笑,又同英国公说话去了。
但是只有公主殿下自己知道,心中有多少担忧。她怎么都不明白,为何阿兄突然会失去味觉嗅觉,甚至眼睛都看不见了。
东宫一定是有问题的,可是问题在哪儿?
从大平安殿出来之后,宣昌长公主才问了一句是何情形,她其实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听了庆元帝的口谕,先来陪同朝宁一块儿受礼。
公主殿下摇摇头,现在也不是能细说的时候,此刻她也不知道阿兄到底是什么情况?中毒,又或者……
看着朝宁少有的面带忧色的样子,宣昌长公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不必担忧,你阿兄和你父皇都会有解决办法的。」
听到姑母这样说,公主殿下脑子里突然有个不太好的预感,如果,这件事父皇和阿兄不能解决呢?
她总觉得姑母这句话,似乎冥冥之中点中了什么,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起来。
「姑母,此事古怪。」 公主殿下把之前搜查东宫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若是宣昌长公主都不可信,那还有谁可信呢。
宣昌长公主听完面色也有一些疑惑,想到别的什么,问道:「东宫来往的人都搜查过了吗?」
公主殿下勐然抬头,又见长公主面色严肃道 :「哪怕只是一个细小的地方也不能放过。」
「姑母……」
「我随你去文德殿,稍后东宫之事若你父皇开口我去办你尽可放心。」 宣昌长公主面色笃定:「无论是什么样的事,但凡做过一定会有痕迹,秾秾放心,姑姑绝对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们。」
宣昌长公主第一直觉便知道此事一定是冲着太子和朝宁来的,说不准圣人身边也有什么脏东西。
姑侄俩很快就回到了文德殿,太子端坐在榻上,左边是看不出喜怒的庆元帝,右边则是跪着的几位太医。
宣昌长公主看出来不太对劲,她从一进来,见到太子就发现太子没有任何动作,眼神失焦,这是看不见了?
长公主面色微沉,上前同庆元帝行礼,庆元帝摆摆手,「不必多礼了。」
褚明华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她奔到太子面前,轻唤了一声:「阿兄?」
太子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触碰他,他微微晃动了一下,反而笑了:「是朝宁回来了吗?」
褚明华看向庆元帝,目光中尽是疑惑:「阿兄,听不见了?」
庆元帝眉头紧皱,显然褚明华猜的没错。
「许太医,我阿兄到底如何?」褚明华看向许太医,追问太子情况。
可许太医根本不知道太子缘何如此,既没有中毒迹象,也没有任何不适,把脉丝毫不见不妥,他行医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听完许太医的话,褚明华眉头皱得更紧了,「常太医还没到吗?」
常太医是专门给庆元帝诊脉的太医,整个太医院中也是他医术超群。
庆元帝看向崔吉,崔吉正要回话时,外头小黄门说是太后娘娘到了。
庆元帝摁了摁眉心,他不觉得太子五感尽失这件事只是个意外,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人五感尽失呢?若不是精心谋划,潜藏已久,又怎么会得手。
先前东宫有过清查这件事,庆元帝是知道的,他尚且没察觉出来什么,其他人就更加了。
又或者……
庆元帝神色微冷,他的耳目出问题了。
第065章
「请。」
一个『请』字就足以让宣昌长公主和褚明华听出来庆元帝此刻心情不愉了, 饶使这件事现在还不明朗,宣昌长公主也明白这件事非同小可。
太后是独自来的,身边只跟着戚宫令这个积年的老宫人, 进来见太医跪了一地, 她只是皱了皱眉, 宣昌长公主和庆元帝起身给太后行礼, 褚明华也握着太子的手起身, 戳了戳他的掌心, 在手掌上飞快地写了个太字, 太子会意一同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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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并不止文德殿发生什么, 梁王还在大平安殿,褚元墨也在那儿, 便是知道消息也无法传递。
「皇帝,今日百官贺岁之事哀家听说了, 又听你召了太医, 可是有何不适?」 太后关切地看向庆元帝,她以为是庆元帝不大舒服。
庆元帝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多谢母后关切,儿子突然头晕,太医来看过, 并无大碍。」
庆元帝没有对太后说实话这件事, 宣昌长公主和褚明华淡定自若的听着,不管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太后点点头, 她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皇帝看着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太子也好好儿的:「既然没事, 那就好了,哀家就放心了。」
「让母后担心了,崔吉,各地上贡的贡品都到了吗?」 庆元帝看向崔吉,崔吉立刻会意,特意提了江南今年给太后上贡了一匹罕见的贡缎,色泽与往年都不一样,圣人特地给太后留着的。
庆元帝接了话,便让宣昌长公主陪着一同去看一看那贡缎,若得合适,叫宫人用此给太后制衣。
太后倒是不着急,「哀家都一把年纪了,那些鲜艷的颜色哀家都穿不上了。」
宣昌长公主上前扶着太后,有意无意挡住了太子,她笑道:「母后哪里的话,您风华正茂呢,什么样的颜色您驾驭不了呢。」
宣昌长公主把太后哄得眉开眼笑,庆元帝也上前陪同太后坐在一处,这时褚明华已然带着太子退到后边儿,捎带手也把南康带离了太后的视线。
南康看见太后的眼神,她心跳如鼓,皇伯父没有告知皇祖母,太子阿兄五感尽失的事情,她知道太后来的目的定然是为了打探消息。
南康心中慌乱,她明白皇伯父的意思,身在帝王之家,养在太后跟前。南康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太后居然别有心思……
褚明华此刻看出了南康的慌乱,她塞了个玩意儿给太子,太子握在了手里,她又去抢,太子偏偏逗着她不给,看着兄妹俩像是在玩闹一样。三人的位置在旁边,距离太后与庆元帝几人有一段距离。
褚明华突然把手里的东西抛给了南康,南康下意识接住了,拿起来一看是个纯银的小貔貅,上面还镶着小宝石,这手工活灵活现,瞧着不太像宫里的技艺。
南康捏紧了小貔貅看向褚明华,就听她说道,「文德殿不好玩,我们去昭鸾宫!」
南康心头勐地一跳,震惊地看向褚明华,去昭鸾宫?太子阿兄看不见,这一动岂不是要露馅儿了!?皇伯父不是不想让人知道太子阿兄的事情吗!
还不容得南康多想,就看见朝宁蹦蹦跳跳地往庆元帝那儿去了。
南康心都要蹦出来!
「父皇,时辰都差不多了,我就不陪您了,长靖阿姊说不定就已经在等我了,还有景行阿枞他们,您陪皇祖母说话,太子阿兄和南康阿姊地跟着我玩儿。」
公主殿下理直气壮:「方才替父皇办事,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父皇得好好补偿我。」
庆元帝看爱女神采飞扬,佯作无奈:「不心疼父皇了?」
「皇祖母都来看父皇了,还有姑母心疼您呢。」 公主殿下丝毫不畏惧:「皇祖母,您守着父皇,他要是不听您的话,就不是个好榜样,我也不听父皇的话。」
庆元帝无奈摇头,伸手虚点了朝宁三下:「你啊你,去吧,莫玩得误了晚宴。」
得了准话,在太后面前过了明路,公主殿下转身就奔到太子和南康面前了。
太后一直看着朝宁的举动,嘴上夸起她来:「朝宁素来活泼,难怪皇帝喜爱她。」
庆元帝也随着太后的目光看向爱女,对此颇为贊同:「朝宁聪颖,朕喜爱她也不止这一点。」
宣昌长公主听着庆元帝和太后打机锋,面色如常地看着朝宁奔向太子,却发现朝宁拽了太子一下没拽动。而南康背对着宣昌长公主,不然的话长公主就能看到南康张大了嘴失态的样子。
公主殿下拽了太子一下,太子愣是没动,头也不抬道:「别闹,孤等会儿要陪父皇与皇祖母用午膳。」
这下不得了,公主殿下『唰』的一下松开手,气急了,倏地扭头看向南康:「阿姊也不跟我一起午膳吗?」
南康甚至不知道要如何配合朝宁,只能磕磕巴巴地接了一句,「那,我去?」
「很好。」 公主殿下放心了,扭头看了惊蛰一眼,惊蛰会意,屈膝福了福,就退了出去。
宣昌长公主看得有些莫名,但看太后和庆元帝看朝宁与太子两人相处的样子似乎习以为常了,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里揪得紧紧,她知道,从皇兄隐瞒太后那一瞬间开始,她就知道,此事或许跟太后也有关系。
当中到底是什么原因暂且不说,当下不能让太后起疑心才是最重要的。
无论如何,她永远都会无条件的,跟哥哥站在一边,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将来,永远。
惊蛰去而復返,带着大雪小寒,还有几名青玉卫也一同进来。
宣昌长公主不解,「朝宁这是要做什么?」
长公主话音刚落,公主殿下就一声令下:「把太子给我绑了,今日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南康都吓傻了,青玉卫当真就上前把太子挟制住了,太子也不反抗,只无奈道:「不然让我自己走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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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阿兄煳弄我的时候还少吗?带走!」
青玉卫是褚明华的贴身卫队,得圣人令也只听从公主殿下的指令,这会儿她一句话,青玉卫就直接把人架起来抬了出去,还听到太子一边被抬出去一边喊着『父皇儿臣今日捨命陪妹妹了皇祖母莫怪』之类的话。
南康看着这一出,眨巴眨巴眼,看着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挑眉,笑得十分和善:「阿姊要朝宁帮忙吗?」
南康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去,我自己走着去。」
然后连走带跑地追着太子那边出去了,公主殿下沖庆元帝得意的摇摇头,然后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宣昌长公主有些目瞪口呆地看完了朝宁的一系列操作,太后回头看到长公主这幅神情,竟笑道:「太子就愿意纵着妹妹,倒是宣昌这些年在外驻守,不知道朝宁胆子这样大了吧。」
宣昌长公主听太后的话心中也无比感嘆,这意思就这操作也不是第一次的了?
长公主再看向庆元帝时,发觉庆元帝神色如常,反而提及朝宁时还目带宠溺:「她与她阿兄感情好是好事,朕记得小时候云意也常常拉着朕一块儿跑,现在都多少年过去了。」
云意,是宣昌长公主的名。
长公主方才还担心太后会不会觉得奇怪,可这话从太后嘴里说出来之后,她便知道太后是没有起疑心的。只希望朝宁这个聪明孩子,做戏要做到底。
褚明华何等聪明的小姑娘,当然不会让宣昌长公主失望,她便是出来了,也把太子绑到了她的公主銮驾上,和南康一左一右地守着太子,一路过去,大大方方地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太子被公主殿下『绑架』到昭鸾宫。
宫中也见怪不怪了,太子对公主殿下的纵容和庆元帝相比也相差无几,这模样一看就是太子殿下自愿的呀。
公主殿下算得也对,聂嘉实的确已经在昭鸾宫门前等着她了,远远地看见了銮驾过来。待她看清銮驾上还有太子时,心里『咯噔』一下,警惕了起来。
今日是年节,按理,太子应当去与庆元帝在一处的,怎么突然跟着公主殿下过来了?
公主殿下直接让人把銮驾送到宫内,顺带手的就把聂嘉实也带着一同进来了。
銮驾放下之后,公主殿下命人都出去,才和南康扶着太子下了銮驾。
聂嘉实见状快步跟了过来,低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公主殿下把太子扶着坐下,对聂嘉实道,「阿姊稍等,让秋秋过来,叫他亲自带人把昭鸾宫守好。」
惊蛰一直都是公主殿下的第一行动人,这句话自然也是对惊蛰说的。惊蛰颌首,转身去安排,大雪小寒两人守在太子身边。
褚明华的面容此刻才缓和了下来,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请聂嘉实坐下,又命谷雨给南康端了杯甜茶压压惊。
褚明华不是没注意到刚刚在文德殿时南康的神情,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即便太后来得突然,父皇什么都没说,南康也没有贸然开口,光凭这一点,褚明华是要谢她的。
谢她没有把阿兄五感尽失的事捅出来。
哪怕是一时呢,争取到一时,就多得一份先机。
「去把白露霜降叫来。」 褚明华看了谷雨一眼,谷雨立刻就去叫人。
这会儿,褚明华才喘了口气儿,望向聂嘉实:「阿姊,人能带进来吗?」
聂嘉实点头,「能。」
听到确切回復,褚明华稍稍松了口气,眉眼间的紧张舒缓了不少:「多谢阿姊了。」
聂嘉实摇摇头,英气的面容上尽是关切:「不要跟我客气,太子殿下如何了?」
「阿兄突失五感,听不见看不见闻不到,今日百官贺岁之礼是我替父皇和阿兄去的。」
褚明华简单地说了一下,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此刻五感尽失,无知无觉,根本察觉不到褚明华的眼神,他闭着眼坐着,好像什么都没事儿一样。
聂嘉实面上露出一丝震惊,太子居然五感尽失?
「何时发生?先前没有异样吗?」
这件事一听就不是什么意外,绝对是有人蓄意谋划,而且做这件事的人一定在东宫潜藏许久了。现在的东宫,是最不能回去的地方。
「所以你提前让我想办法求祖母把神医请来?」 聂嘉实颇为震惊朝宁的预判。
褚明华还是摇头,「我只是直觉。」
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她也只想多做一丝准备。
聂嘉实不由得再次感嘆,朝宁的直觉还是一如往昔的准。救她是,如今太子也是。
第066章
「人呢?」 公主殿下知道神医能悄然入宫来, 现在已经不太担心了,她相信神医一定能让阿兄恢復五感。
聂嘉实迟疑了一下,叫人抬了个大箱子进来, 褚明华都愣住了, 「这么大个箱子?」
聂嘉实无奈道, 「这是最简单的法子, 不过往年侯府送来的东西也有这么多。」
褚明华眨眨眼, 「那快把神医放出来, 可别憋坏了。」
小满夏至几个连忙把箱子打开, 但里头全是武宁侯府的礼物,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聂嘉实见状上前, 摸到了机关,『咔嚓』一下打开了另一层。
褚明华连忙上前去看, 可别把苍尘子这个老头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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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嘉实看她这么着急就安抚她, 「有气孔呢,别担心。」
「苍公, 苍公?」 褚明华压低声音唤了两声,才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头从里头爬出来,褚明华见了苍尘子还能动弹, 心下大松一口气。
苍尘子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水喝, 他也不管是不是被人喝过了,端起离自己最近的一杯水吨吨往下灌,连喝了三杯才停了下来, 颇为委屈地指责聂嘉实:「聂家丫头, 老头子要渴死了!」
聂嘉实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完全忘了给苍尘子准备水了。
褚明华揉揉额头, 这时候苍尘子没事儿就行了。
整个昭鸾宫此刻已经被褚明华下令,看守得如同铁通一般,哪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苍公,失礼了,用这样的法子请您。」 公主殿下向来脾气好,懂礼貌,也对苍尘子十分尊重,这样的法子叫苍尘子入宫,自然是为了行一些隐秘之事。
原本只是打算让苍尘子查一查东宫,却没有想到她阿兄真的中招了。
算她和阿兄运气好。
苍尘子点点头,他是很喜欢这个小公主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说动入宫来。
「不必客气了,老夫来看。」
褚明华领着苍尘子到太子面前,低声道:「今晨,阿兄突然五感尽失,相互之间发生变故的速度很快,并无外伤,宫中太医看过,说脉象如常。」
苍尘子摸摸鬍子,摇摇头,伸手就搭上了太子的脉象:「如此情状,不可能没有异常。」
苍尘子话中不太贊同,但也并未说宫中太医的不是,这点儿子为人处世的道理苍尘子还是有的。
褚明华静静听,看着苍尘子给阿兄诊脉,心里也没底。
南康自从进了昭鸾宫就一直没有说话,她心中十分复杂,她不知道太子的异常跟太后有没有关系,但她音乐的直觉告诉她,或许是有的。
可南康心中又很是纠结,朝宁明显是信任她,所以带着她一起过来了。
而她,她方才在文德殿的行为已经算是背叛太后了是吗?她没有给太后传递异常的信息,替庆元帝一起瞒住了太后。
这样的想法反覆地在南康心中出现,她甚至无暇顾忌苍尘子给太子诊脉,一直都只沉思在自己的世界里。
聂嘉实其实多少也知道一些南康对朝宁的不满,以及从前的一些不痛不痒的针对,这时候朝宁带着南康来了,其实聂嘉实是不确定南康此刻是个什么性质的。
然而她看到南康神思不属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往公主殿下的身边走了一步,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看南康。
褚明华回过神,看向南康,看她脸上明显的挣扎之色,她神色平静,「无妨,让她静一会儿吧,左右她也出不去。」
聂嘉实颌首,既然朝宁有主意,她就不插手了。
其实在驭人之术上,她一直都很相信朝宁。
苍尘子给太子双手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太对劲的地方,转头问公主殿下:「现下可有桐油?」
「什么桐油,白露霜降,可有?」 褚明华不食五谷为何物,她哪里晓得,只能问专司食的白露和霜降。
白露点点头,「有。」
褚明华立即道:「苍公所需几何?」
苍尘子还没有松开给太子诊脉的手,「巴掌大一碗。」
听到苍尘子发话,都不用褚明华再吩咐,霜降立刻就反身去取了。
苍尘子觉得奇怪,这太子的脉象看起来倒真像是没事儿,但他仔细探脉,就发现了古怪。并不是真的没事儿,而是被用了药,把脉象给藏住了。
这要查脉,得先把这藏脉的药解了。
苍尘子也想了一会儿,才想到了对症的桐油,但愿这有效。
很快霜降就取来了一碗桐油,褚明华看霜降来了,走到太子身边,抓住太子的手,写了几个字,然后就看到太子点点头。
其实此刻太子对于触觉好似也有些不太能感受到了,兄妹同心,太子只是完全信任妹妹。
褚明华接过霜降手中的碗,凑近了太子。
太子完全闻不到桐油的腥味,只知道妹妹给自己餵下了什么东西,他顺从地喝下去。
「他的脉象的确有问题,只是被隐藏起来了,要先解了藏脉的事才能再诊脉。」
苍尘子提醒公主殿下,他看公主殿下和太子之间的相处竟与寻常人家的兄妹也没什么,倒是稀奇。
帝王子女,真难得。
当下的局面可不让人想这些,苍尘子盯着已经喝下桐油的太子,掐着手指数时间,等他数到第七八个数时,太子手捂胸口剧烈地吐了起来。
褚明华顿时心都快从胸腔跳出来,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苍尘子一把拉住,「别动。」
褚明华虽然心焦,还是听了苍尘子的话,定住了脚步,只是眼神里的担心藏都藏不住。
南康看着太子痛苦呕吐的样子吓得脸色惨白,聂嘉实于心不忍,上前站了一步,挡住了南康的视线。
南康看着聂嘉实的背影,心中莫名就觉得她是为了自己,才迈出的这一步。
太子呕得厉害,可呕出来的东西却没什么,苍尘子皱眉,「再餵点。」
褚明华勐地抬头,「苍公?」
苍尘子摇头:「还不够。」
褚明华眉头紧皱,可为了想要太子平安,还是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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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霜降准备再给太子餵桐油的时候,太子勐地又吐了,这下似乎有些变化了。
苍尘子让人都远着些,他再上前给太子把脉,果然就探到了脉象上的不妥之处,眉眼都舒展开了。
褚明华时刻关注着苍尘子的神情,见他神色放松了些,也耐着性子等他发话。
「小殿下,寻个地方给我行针用。」
苍尘子把脉之后,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褚明华立刻命邹秋与橦刀两人把太子扶到她的寝宫去,那里最是安全。
「阿姊,南康阿姊,等会儿若是谢宴疏来了,让他去寝宫寻我,这儿就交给两位阿姊了。」
按照往年的旧例,也是有不少人会来昭鸾宫拜访请安的,京中数得上的贵女也不少,这些人都会来的。
她现下更紧张阿兄的情况,昭鸾宫的来客就只能交给聂嘉实和南康了。
南康闻言,站了起来,脸色还有些发白,话里却叫褚明华放心了:「你去吧,会顺利的。」
褚明华郑重地向南康施了一礼,她鲜少这样对一个平辈,这样做的缘故无非就是今日她逼迫了南康做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其实,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她若是不配合,或许……
褚明华不愿去想那些没有发生的事儿,当下南康选择站在她这边,她就要给南康应有的信任。
南康看着朝宁这样的举动,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地方突然就尘埃落定了,她也对着朝宁施以一礼,意在回应。
褚明华只带了惊蛰离开,谷雨得了她的命令去等候温绰和江绵等人来。
南康看着褚明华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想到很久之前的问题,如果她和朝宁一样,她能承受得住朝宁承受的一切吗?
其实南康真的很明白朝宁受到多少压力,只不过是因为她嫉妒,所以惯性忽略了这些罢了。
身在皇室,有些东西寻常人家可以更改的,在皇室就绝不可以。
皇伯父疼爱朝宁几乎是满朝皆知,别的不说,青玉卫的出现就是个非常例外的事情。朝宁因此也不知被言官参了多少次,若不是皇伯父帝王之威,这件事到今日也不见得能消停。
言官有多可怕,她是知晓的。
罢了,现在与过去不一样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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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公主殿下到了,苍尘子才对褚明华说了实话,「这是中了毒,但一时半会儿解不完。」
「解不完?」褚明华抓住了苍尘子话里的关键词:「那意思是可以解?」
苍尘子颌首,摸了摸自己的鬍子,言道:「世间万物都相生相剋,没有解不开的毒,只不过时间长短,是否有此药材。」
褚明华瞭然,看了已经昏迷过去的阿兄,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今夜宫宴,可否让阿兄恢復五感?」
「自然可以,只是时间上短了些,最长两个时辰。」 苍尘子还道:「且,这次解毒,殿下不可饮酒,不可饮茶,否则会反噬得更厉害。」
褚明华应了下来,此事她有把握:「此事我会安排,定遵循苍公所言。」
「不过殿下,此毒我也是第一次解,从前也只是在一本古籍孤本中见到过,想必殿下身边一定有不干净的东西。定要断绝,才能解毒,否则的话,殿下身体会受不住。」
苍尘子说的话让褚明华也犹豫了一下,东宫此刻必然是不回去的好,可是找什么样的藉口不回去呢。
褚明华想了一下,立即就打算把此事告知庆元帝,请庆元帝安排。
父皇安排阿兄如何,或是留宿文德殿也不是不行,年节之后再另行安排也来得及。
「多谢苍公提醒,我来安排。」 褚明华叫惊蛰来,叫她从宝库直接选个东西送到庆元帝那儿去。
褚明华办事,苍尘子便已经叫邹秋帮忙给太子脱去衣物,要给太子赤身行针。
褚明华隔着屏风等苍尘子施针,在苍尘子施针期间,她闭眼静默心经。
阿兄,千万要平安无事啊,千万平安。
行针的时间过得很慢,对于褚明华来说是的。
眼睁睁地看着一炷香都燃尽,还是没有半点儿动静。
褚明华是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没有定性,她才想起身,外头就传来脚步,她警惕了一瞬,又听出了脚步声有些熟悉,便主动开了门。
果然,门外就是身着宝蓝色毛绒大氅的谢宴疏。
这一瞬间,公主殿下心里就有一点酸酸的感觉,尤其是触及到他温柔的目光时,她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酸。
第067章
谢宴疏是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所以提前入宫来了,果不其然就在宫门口看见了谷雨,他便直奔昭鸾宫而来。
他才刚到昭鸾宫就发现整个昭鸾宫都处在一个严密监控的情况下, 若非他习武多年也察觉不到这种紧张的气氛。
这可是她的昭鸾宫, 他的一颗心就被高高地悬了起来。
直到看到了公主殿下, 谢宴疏才稍稍放心了一下。
他迈步进了寝宫, 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否则的话, 昭鸾宫怎么可能在年节之日如此戒备。
谢宴疏才将将站定, 怀里就多了个温软的小姑娘, 谢宴疏心头一软,抬手环住他的小殿下:「别怕。」
褚明华不是不慌乱的, 只是她自有受到的教导和能力告诉她,她不可慌乱, 已然有了对策, 她需要稳定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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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世事从来是知易行难,她的焦躁在这一刻到达顶峰。
她不是稳不住, 只是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
谢宴疏来了,正好,他就是这个情绪的出口。
谢宴疏只轻声安慰了这一句话, 他也了解小殿下性情如何, 她不是找不到办法,是需要一个情绪的泄口。
所以,不需他多说什么, 他只要在小殿下身边就好了。
正如谢宴疏所料, 公主殿下没有难过许久,只是攥着谢宴疏的衣襟, 闷在他怀里呆了一会儿,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谢宴疏给她递了杯茶,温热的茶杯让谢宴疏的手都回温了不少。
公主殿下这才发觉,谢宴疏的手凉得很。
「不喝,你暖暖手。」
谢宴疏抬眸,眸子里的倒影都是她,「我来迟了。」
褚明华缓缓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事情比我想的更快,我原本以为可以兵不血刃,低估了权力对人的诱惑,也低估了人心。」
谢宴疏沉默了一下,他曾经又何尝不是这样以为。
万人千面,尤其是在小殿下这个位置,她能看见的真心真的太少了。
因为少,所以非常珍惜,所以非常在意,甚至会刻意忽略一些不对劲。
好在公主殿下并不是什么自怨自艾的人,她此刻小小的颓丧了一下,很快就缓过来了。
现在也不是最坏的情况,阿兄这里有苍公在,父皇那儿还有姑母在,长靖阿姊和舅父都还在京里,这件事远远比她设想的最坏情况要好得多了。
「人安排好了吗?」 褚明华望向谢宴疏。
谢宴疏颌首,「安排妥当了。」
「你去给我父皇请安了吗?」 褚明华突然心生一计。
「尚未,我先来的昭鸾宫。」 谢宴疏接触到了公主殿下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就领会了她的意思,再次点点头:「既然如此,我稍后便去给圣人请安。」
正巧此时,苍公从屏风后出来了,在这深冬时节,额头上已然冒出来轻微的汗珠,足见这次行针有多精细和重要。
见多了个谢宴疏也并未多说,只是对着褚明华点点头。
褚明华领会了苍公的意思,转身叮嘱谢宴疏:「走吧,去给父皇请安。」
谢宴疏同苍公颌首告辞,褚明华也一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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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安殿众臣退去之后,梁王才与褚元墨得以往文德殿去,只是在去的路上樑王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把拽住了褚元墨的手。
「玄朗,不该说的话,什么都不要说。」 梁王神色肃然,显然是为了太子之事叮嘱他。
褚元墨心中不忿,面上恭敬配合,「儿子明白,阿爹放心。」
梁王没有怀疑自己儿子,加之褚元墨一直在他面前很推崇太子,也决计没有想到太子的事,有褚元墨的一份功劳。
等梁王父子再次回到文德殿时,太后已经回去大兴宫了,褚元墨看了看没有发现太子和朝宁的踪迹。
宣昌长公主看褚元墨这寻人的样子,以为他是担心太子,便道:「朝宁缠着他阿兄去昭鸾宫了,方才容王世子还过来请安了。」
宣昌长公主这时候提了一句谢宴疏,褚元墨心中一紧,他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谢宴疏此人有些危险。
看似无害,实则城府颇深。
他先前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无功而返,还差一点儿就被谢宴疏的人反将一军,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梁王也不管别的,大步上前走到庆元帝身边低声问了几句,褚元墨循着目光看过去,庆元帝也只是简单得说了几个字,看不出他神色有何变化。
褚元墨垂首,神情似乎有些低落。
庆元帝有些疲累,只道让梁王陪自己坐一会儿,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褚元墨闻言心中松了口气,他方才听说太后来了,相比皇伯父不会让皇祖母知道这件事,他要快些把这个消息送到大兴宫。
宣昌长公主在宫中还有自己的宫殿,褚元墨同长公主道别,说是去昭鸾宫同几个小的汇合。
长公主含笑应允,上轿撵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褚元墨踏入大雪中的背影尤为突出。
也不知为何,长公主总觉得今日她频频想到过去。
过去皇兄还未登基时,他们兄妹几个在一起的时候。
她觉得褚元墨不一样,起码和南康不一样。
希望,是她的直觉出了问题。
-
褚元墨到昭鸾宫时,太子正在同谢宴疏下棋,见他来了还招手叫他过去,「玄朗来了。」
太子平安无事,让褚元墨迟疑了一瞬,他的迟疑落在了太子和谢宴疏眼中,只是他却还未发现。
公主殿下带着女眷在内殿,隐约听得一句说是梁王世子来了,便见得贵女们都有些意动。
公主殿下倚在江绵肩上,捏着手里的玉佩,哼笑了一声:「我倒是忘了,他也是个香饽饽。」
江绵闻言失笑,「那也不如太子殿下香呀。」
褚明华挑眉,这倒是,阿兄身为太子,这分量的确是重。
「阿兄贵为太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得着的。」
这话说的便有些意有所指的意思了,江绵想了想,说起了昨日自己才知道的新八卦,「我阿兄好像有心上人了,只是我问了什么他也不说,不知道阿娘知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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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岂不是你家好事将近?」 公主殿下来了兴致,「不然叫你阿娘来请贵妃做主赐婚?」
江绵面上笑吟吟的,乖巧点头:「若是成,当然好。」
这给自家做脸面的事儿,谁都不会推出去的。
公主殿下正和江绵说话,苏宝凝与苏宛卉姐妹来了,便直径来此给公主殿下请安。
「起来吧,晌午我在宫中设小宴,两位苏娘子可愿意?」
褚明华也不是第一次在宫中设小宴了,只是苏家两位跟她也不太亲近,今日请的人多,便也不差她们俩了。
苏宛卉心中意动,苏宝凝更是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苏宛卉想的是太子殿下,苏宝凝想的却是梁王世子。
苏宝凝知道梁王世子与太子殿下就在偏殿那边,咬唇含羞带怯地看了偏殿那边一眼,心中盈满了期待。
她阿兄说了,梁王世子与他交情不错,父亲如今又是一州州牧,她的身份做太子妃都绰绰有余了,况梁王世子妃呢。
苏宝凝觉得自己能拿下樑王世子妃这个位置,而苏宛卉心中确实忐忑不安,她身份差了些,父亲也不及大伯官高……
今日昭鸾宫小宴是个机会,她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苏家姐妹今日也极尽妆扮了,尤其是苏宝凝,一身绫罗绸缎不说,头上满头珠翠,可真的是叫人眼前一亮。
只是这个亮却不是漂亮的亮,是过于亮眼的亮。
公主殿下都有些无法直视,直接埋首在江绵怀中,闷声道:「怎么如此好笑?」
江绵和褚明华多年相处,但凭这几个字,她就知道公主殿下说的人是苏宝凝,她也无奈笑,「倒也不算很好笑,她容貌压得住。」
苏宝凝虽然不太聪明,长得确实好看的,就是人间富贵花一般的娇美人儿,珠翠多了些,也不是乱七八糟的堆上去,瞧着过于贵气罢了。
公主殿下只跟江绵小声说,也顾及到了苏宝凝的面子,可下边儿一些和苏家不太对付的贵女就没这么客气了,见着苏宝凝这副打扮,都拈着帕子笑起来。
苏宝凝其实是个心大的,她知道旁人都不太喜欢她,可是她又不要那些人的喜欢,她这样打扮只是想给梁王世子看罢了。
苏宛卉更加不会放在心上了,被笑的人又不是她。
温绰在公主殿下身边看着,又觉着这苏家姐妹看着还有点儿意思。
公主殿下头一偏,看到温绰眼神落定的地方,把小丫头一拽,拽到自己怀里来,捏捏她的脸,道:「看什么呢?」
温绰可喜欢她的公主阿姊,乖乖地窝在阿姊怀里,昂着头看她眨了眨眼。
公主殿下立马了解了,低头看她,凑在耳边问,「看出什么来了?」
温绰乖乖笑,「有意思。」
江绵方才倒是也关注到了那边儿的一点儿动静,苏宝凝倒是真的不太在意,旁人眼神都往她头上看,她也淡定地很,旁边苏宛卉也八风不动,的确有点意思。
其实方才褚明华也看到了苏宝凝往偏殿那边看的眼神,她心里在想,这苏宝凝到底是盯着阿兄,还是盯着褚元墨呢?
「惊蛰,过来。」
公主殿下行动力很强,叫来惊蛰叮嘱了几句。
温绰离得近,依稀听见了几个字,什么盯着的,她眼巴巴地看着她的阿姊,希望她阿姊能解惑。
公主殿下又摸了一把温绰丝滑的小脸蛋,笑眯眯地说道:「等等看吧,不知今日还有没有别的好戏。」
第068章
身为庆元帝最宠爱的公主殿下, 褚明华每年年节都会收到不少礼物,一块儿来昭鸾宫的贵女们也能看到太后和圣人送过来的东西,那如流水般的赏赐, 令人惊嘆。
尤其是庆元帝听闻公主殿下今日在昭鸾宫开小宴, 还特地赐了菜过来, 这样的殊荣也就只有太子殿下有这个待遇了。
今日赐膳又叫一众贵女再度刷新了朝宁公主的受宠程度。
昭鸾宫的小宴虽说只是小宴, 但公主殿下的小宴也不是那么简单, 陆续上来的菜色也罢, 珍品也罢, 这顿小宴的规格都很高。
若非今日殿下心血来潮, 怕是也来不了公主殿下的小宴。
要知道,公主殿下是极少办宴的。
能来的人自然也是在公主殿下面前挂上名号的。
太子也留下来赴宴, 梁王世子自然是陪伴在太子身边,但另一侧落座的人是容王世子谢宴疏。
这也是个信号, 贵女们心中也都明白了, 这位容王世子与公主殿下估计是板上钉钉了。
除了有几个心慕容王世子貌美的贵女眼中闪过失落,其余人都只当做无事发生。
苏宛卉与苏宝凝姐妹因着贤妃的缘故, 排在小宴上的位置距离公主殿下也不远,而苏宝凝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梁王世子,她倒是面色欣喜。
苏宛卉却误会了苏宝凝的意思, 以为苏宝凝是看着太子殿下高兴。
她垂眸落在了苏宝凝的手腕上, 那是贤妃娘娘给她的一只红宝石手镯,珍贵,稀少。
有些东西註定就只有一份, 得到的人也只能有一个。
苏宛卉假作漫不经心地顺着苏宝凝的目光看过去, 她眼里也只能看见太子。苏宛卉的目光并未停留太久,她知道今日会有许多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 这些都是她不在意的。
她在意的,唯有太子妃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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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此刻身边就是南康长靖两位郡主,紧挨着的就是荣安郡主温绰和江绵,这几个人已然是京城贵女圈中顶顶拔尖的一份了。
长靖郡主不说,她还是有兵权的将军。江绵身为公主伴读,多年来都跟公主殿下形影不离,加之江家如今也是如日中天,她的婚事也有不少人盯着呢。
荣安郡主年纪尚小,又有重孝在身,她的婚事暂时也没有人敢想。
南康郡主就更炙手可热了,那想要与她结亲的人之多,程度只比怕比公主殿下还高呢。
公主殿下性情娇蛮出了名的,南康郡主就不一样了,在京城颇有才名,又素来端庄优雅,其兄长褚元墨在太子殿下身边也很得脸。
等将来太子登基,便又是如今上与梁王一般亲密,这样的好家世,谁人不想要呢?
况且,南康郡主也生得貌美,爱慕者比起公主殿下那是不知多了几何。
毕竟公主殿下的性子,旁人也经不得殿下几鞭子。
公主殿下似乎也沉浸在今日办小宴的快乐里,只是顾忌着温绰身上的重孝,只让她露了个脸便又走了。
温绰一走,公主殿下小声嘀咕了一句,叫聂嘉实听在耳朵里,转头问她,「你说的好戏是什么好戏?」
公主殿下抿嘴一笑,勾勾手指,让她再凑近些,聂嘉实挑眉,公主殿下连连点头,又快速地勾了勾手,聂嘉实这才凑了过来。
聂嘉实面不改色地听得公主殿下低声说了几句,她抬眼觑了公主殿下一眼,「殿下别惹出什么事儿来。」
公主殿下理直气壮道:「自然不会是我惹事。」
聂嘉实沉默了一下,「今日可是年节。」
「阿姊放心吧,个别人比阿姊还要不想惹事呢,相信我一次。」 公主殿下又伸手拉了拉聂嘉实的袖子轻声撒娇。
南康看着朝宁对长靖收放自如的撒娇,心中还是有些不大适应。她受太后教导,对于这样撒娇的行为,的确是很少做的。
但不得不说的就是,若是她对自己撒娇,自己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公主殿下的愉悦肉眼可见,谢宴疏入席之后,目光几次落在公主殿下那边都见她在笑。
太子见谢宴疏关注妹妹,笑了笑,命人去给谢宴疏倒酒。
谢宴疏接了酒,太子对他举杯,目光中是只有谢宴疏能看懂的意味深长,谢宴疏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太子见状,翘了翘嘴角,也跟着饮下了这杯酒。
褚元墨见到了太子给谢宴疏送酒,压下心中的疑虑,只是在敬酒时神情关切地看向太子,又低声道:「阿兄无事了吗?」
太子目露笑意,与褚元墨的酒杯一碰,淡定自若:「玄朗不必担心。」
褚元墨看了看太子的确没有任何不妥,他便不再开口,过了会儿,有人来寻他,他正好就借着这个机会起身离席了。
太子并未在意褚元墨的去留,今日可用的时间不多。他之所以能站在这里,还是苍公的功劳。
谢宴疏招来临田说了几句,临田看了看太子,匆匆离开,又回来了。
临田去而復返,惊蛰见到了,便上前给公主殿下倒酒,又道:「殿下,这是长靖将军带来的酒,特地为殿下准备的。」
公主殿下心领神会,端起酒杯与众贵女们敬了一杯,又拉着南康与长靖对饮了几杯。
不过是几杯下肚,南康面色已然有些红润起来了,公主殿下微微笑,目光幽幽地落在南康身上,有些笑意:「阿姊的酒量,长进了许多呀。」
南康美眸迷濛,闻言,只寻声望去,她倒是还没醉,「小看人了不是。」
聂嘉实头一次看到南康微醺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再看看朝宁,那叫一个眼清目明,仿佛刚刚喝下去的几杯酒是水一样,这个酒量在营中也算不错了。
这酒后劲可足着呢。
一个错眼没注意,公主殿下就端着酒杯往太子那边去了。聂嘉实是担心这酒太烈,又命谷雨去换酒了。
好在这酒也不多,就只有她们几个在喝,就这么一壶,还被公主殿下拎走了。
江绵今日来得晚,并不知太子早先五感尽失的消息,见公主殿下拎着酒壶过去寻太子,颇有些无奈:「去把醒酒汤备上吧,小殿下这是想灌醉殿下。」
聂嘉实颌首,江绵与秾秾感情是真的好,秾秾做什么,江绵闻一知二。
果然不出所料,公主殿下过去,不光把太子殿下喝趴下了,连谢宴疏也没放过。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盈满了醉意,眼神是一动不动地落在了公主殿下身上。
偏偏公主殿下还不自知,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千杯不醉,叫临田与计奉等人扶着自己的主子去休息了。
公主殿下的小宴上,她倒是把太子和容王世子给灌醉了,梁王世子又不知去了何处,贵女们都有些摸不着公主殿下的行事风格,略有些遗憾。
毕竟今日这几位的风姿已然是京城少女的心尖尖,得不到,多看几眼也是好的呀。
徐景行这会儿也拎着酒杯上来同公主殿下讨酒喝,公主殿下才不给他,「你就算了吧,今日喝得一身酒气,等会儿国公爷揍你。」
徐景行哼笑了一声,「年节还打人,殿下以为他不要面子的吗?」
「若是打你,应该可以不要。」 褚明华可太了解徐景行了,除了爱八卦就是爱酒:「这是我阿姊带来的酒,明日让人给你送去,今日就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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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景行一听是聂嘉实带来的,更不想放过了:「一杯,不,半杯,尝一口总是可以的?小殿下,咱们可是青梅竹马!」
这一会儿徐景行已经跟着公主殿下过来,这句话自然也就落在南康耳朵里。她倏地抬头看向徐景行,嘴里低估了一句,「我们也是青梅竹马呀……」
徐景行一愣,不曾想对上了南康有些迷醉的眼神,那眼神里还有执着的认真。
南康本就貌美,醉酒的人愈发娇气,娇靥如花,徐景行有些狼狈地偏过头去,不再看她,也不等公主殿下再拒绝给酒,他就落荒而逃了。
公主殿下刚坐下看到这一幕,又看看已经醉了的南康,颇为玩味地欣赏了一下徐景行仓皇逃跑的背影,沖江绵挑了个眉。
这示意也不要太明显了,就是聂嘉实都看出来了。
倒是没想到啊,南康居然看得上徐景行?
徐景行是徐国公独子没错,现下并无功名。不过若他出息的话,不靠荫封也可,毕竟跟着朝宁公主,也在太子和圣人面前过了名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就是徐景行这个性子,不说纨绔,也是爱玩乐的人,南康,竟喜欢他?
江绵看出来也有些惊讶,南康郡主的意中人居然是徐景行?看徐景行那样子,也不像是全然不知道的样子,不然又怎么会落荒而逃呢?
小宴也差不多结束了,眼看着南康就是要醉过去了,公主殿下亲自把南康揽在怀里,送她去自己寝殿休息。
聂嘉实跟着公主殿下一块儿去,小宴这边就留给江绵处理,她跟在公主殿下身边多年,处理这样的场合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聂嘉实离开时,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江绵的眼神对上。江绵回一一笑,聂嘉实心中微动,闪过了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就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什么。
恰好贤妃派人过来接苏家姐妹俩,江绵正好就先把两人送走了。
只是苏宝凝似乎还不太想走,目光一直落在了男宾那边,还是苏宛卉拉着她离开,她才恋恋不捨的离开。
江绵也顺着苏宝凝的目光看向那边,空着的三个位置,苏宝凝看的是谁?
第069章
刚把南康送回了寝宫, 公主殿下就立刻看向聂嘉实,「苍公过去了吗?」
太子五感的恢復也只有两个时辰,且是靠银针压着, 小宴的目的是为了不叫人生疑。
毕竟太子与圣人没去受年节的百官朝拜礼之事, 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小宴上阿兄如常出现, 且与谢宴疏褚元墨等人饮酒对谈, 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
至于后来她去把阿兄『灌醉』这件事, 自然也是做给人看的。况且, 她也不止是灌醉了阿兄, 还有南康呢。
只不过阿兄是假醉, 南康可是实打实的喝了几杯烈酒。
苍公要时刻盯着阿兄的情况,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太子身边, 那边有谢宴疏在,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聂嘉实想到太子身边留下的人是谢宴疏, 再次讶异于公主殿下对谢宴疏的信任。
可此事玄妙又直接, 秾秾相信的人,她也会相信。
「阿姊, 等着看吧,等会儿说不定还会有好戏上演。」 公主殿下是没错过苏家姐妹,盯着阿兄的眼神那叫一个热烈。
「你是说苏家姐妹?」 聂嘉实有些不解, 「已经去了贤妃宫中。」
「堂兄可是早早就离席了。」 公主殿下提醒了聂嘉实, 面色有些冷漠:「我不想怀疑他,可是他真的太可疑了。」
公主殿下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这么说自然是手上有证据。
至于什么证据, 此事还要追溯到聂嘉实凯旋, 她遇刺那件事。
此事原本已经尘埃落定,却没有想到阿兄还另外查到了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就跟褚元墨有关。
起初,太子并不相信这些东西是真的,将此事压下不提。
而褚明华也不想相信这件事,但证据摆在面前时,她也迅速接受了这个结果。
公主殿下和太子的性子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对褚元墨的怀疑就像是在冬日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所以她命青玉卫去查,一开始是和谢宴疏达成交易。
至于为什么要谢宴疏来做这件事,公主殿下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只是莫名地相信谢宴疏,他一定会做到。
今日之事,也是往日之果。
若非谢宴疏,她也找不到苍公,阿兄或许就中毒愈发深了,此事后果难料。
想到这里,褚明华突然想起来什么,抓住了聂嘉实的手:「阿姊,不对,这件事不对。」
看着公主殿下明显慌张了的神色,聂嘉实定神,反握住了她的手:「秾秾,别慌。」
「阿姊,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拿我的令牌。」 褚明华拽出了自己令牌,「去调虎贲营的人,要快,是我疏忽大意了!」
调动虎贲营?这可不是小事。
「秾秾,你确定吗?且不说能不能调动,若是无事调动大营,即便你是公主,言官也会……」
「确定!」褚明华一口笃定,「让大雪带你离开,她知道我偷熘出宫的小路,这道令牌是父皇给我的,明言在特殊时期是一定可以调动虎贲营,但若调不动了,阿姊知道要怎么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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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贲营不是聂家的地盘,是直属拱卫帝王的营卫和战力。能调动虎贲营,说明事情还不算太严重,若是调不动虎贲营了,就出大事儿了。
聂嘉实听到这句话,心中大骇:「你怀疑谁?」
褚明华闻言与她对视,眸子里愈发清明:「年节,加强防卫也是应该的。若是调不动虎贲营,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聂嘉实抬手把小表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鬓边髮髻,目光坚定地说道:「秾秾别怕,阿姊会助你的。」
时间紧迫,褚明华叫来大雪,让她带着聂嘉实悄悄离开。原本褚明华还想让橦刀跟着聂嘉实离开,可聂嘉实不同意。
邹秋已经去了太子身边,秾秾身边就剩下了小寒橦刀,若是橦刀也被自己带走,她身边就只剩下一个小寒,她怎么放心。
褚明华拗不过聂嘉实,橦刀最后还是留在昭鸾宫了。
聂嘉实离开,南康已经睡得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褚明华唤来夏至,让她好好守着南康,不要让她跟旁人接触,尤其是太后那边的人。
夏至应下,褚明华便推门而出,直奔偏殿太子那边。
小宴已经结束,江绵也把人都送走了,她正要去找公主殿下,就看到她迎面走来,江绵也快快迎了上去。
褚明华一把攥住了江绵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小绵儿,今日你什么地方都不要去,跟在我身边。」
江绵从来都很听公主殿下的话,她没见过公主殿下这样警惕的样子,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出事儿了,当下也不是好说话的时机。
「叫人去跟阿枞和景行,让他们别乱跑。」
这句叮嘱是江绵跟自己的随行侍女吩咐的。
褚明华颌首,显然是对她这个举动很同意。
偏殿不远,可褚明华快到偏殿的时候又看到有一个奇怪的影子一闪而过,还不等她发话,橦刀就直接挥刀而上了,在昭鸾宫这样严密的防护之下还能出现的人,一定是敌非友。
「保护好殿下!」 橦刀冲上去之前,叮嘱了小寒一句,小寒便紧紧地守着公主殿下。
「弓!」
褚明华也没有愣神,她出来时就叫小寒把弓备上了,小寒果断将弓递给了她。
褚明华紧紧盯着与橦刀缠斗的灰衣人,她现下已经不需要活口了,这样闯进昭鸾宫的人只能是死路一条!
江绵心都跳到嘴边,甚至不敢大声唿吸,唯恐惊着了公主殿下,她目光死死盯着公主殿下的箭尖。
褚明华准头一流,灰衣人和橦刀的缠斗也十分紧密,她必须一击必中,否则的话,橦刀就有可能会被她误伤。
灰衣人身形十分灵巧,橦刀拎着长刀也并不弱势,反而紧紧相逼。
褚明华拉满了弓,眼神锐利,就在橦刀挥刀灰衣人闪避的瞬间,羽箭离弦,破空之声入耳,此时再逃已经没有机会了!
羽箭直接穿透了灰衣人的喉咙,血溅了橦刀半身。
灰衣人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朝宁公主一箭穿喉,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也无力回天,只能绝望死去。
橦刀探了探脉搏,一箭毙命,死绝了:「殿下,人死了。」
「处理掉。」
褚明华头也不回直奔偏殿,青玉卫们都紧紧跟在公主殿下身后。
褚明华来偏殿时,苍公正好在给太子拆针了,为了晚上的夜宴,也只能先拆掉银针。
她下一瞬就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又没见谢宴疏,心头勐然一跳,「谢宴疏!」
「殿下。」 谢宴疏从屏风后出来,身上的血迹还没干,甚至眉眼上都沾着血迹。
「殿下别担心,来的人都解决了。」 谢宴疏没让褚明华碰到自己,他身上还沾着血迹呢。
这会儿不用公主殿下说,小寒和橦刀带着青玉卫就去解决屏风后的尸体了。
褚明华看着谢宴疏染血的样子,有些不太高兴,她这昭鸾宫看着严密,实际上漏得跟个筛子一样了,偏殿都有人来了。
这么准确地定在太子所在的偏殿,若不是谢宴疏在的话……
「苍公和阿兄有没有事?」 褚明华又望向苍公。
苍公摇头,都不惊讶,「无事无事,小老儿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吓不着我吓不着我。」
褚明华是拉着太子好好检查了一顿才放下心来,也逐渐冷静下来了。事已至此,那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临田呢?」 公主殿下环视了一圈,没发现临田在太子身边,突然问道。
「方才打斗伤了手臂,去处理了。」 谢宴疏指了个方向,殿内的长柱后,临田在那。
「阿兄跟我换个地方吧,这儿不能呆了。」 公主殿下应了一声,也没多问,只是现在一定要换个地方呆着。
这边才混战过,又有血腥味,离夜宴时间快了,还是重新收拾收拾。
褚明华和惊蛰对了个眼神,惊蛰会意,很快就去安排地方了,就在寝宫旁边容华殿。
到了容华殿,公主殿下次才发现谢宴疏手上被划了一道口子,她从惊蛰手中拿过伤药,一点点给谢宴疏把伤口擦拭干净。
「来人很难缠?」 公主殿下对谢宴疏的身手不太了解,但是他身边的两个护卫武艺十分高强,与邹秋橦刀也不相上下。
还记得卫原说过,常常输给他们世子,倒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受伤?
第144页
谢宴疏哭笑不得,想说小伤无碍,倒是他身边计奉慢慢挪过来,小声地说道:「小殿下,世子方才为了护着太子殿下才受伤的。」
谢宴疏抬眸冷淡地扫了计奉一眼,计奉立刻就闭嘴,在旁边装柱子。
褚明华赞赏地看了计奉一眼,「说得好,以后有什么事他不说你来说。」
「是,小殿下。」计奉马上应声。
谢宴疏无奈,小殿下给他上药的手,似乎有点重了,他观察了一下小殿下的眼神,垂眸低声道:「疼。」
「活该疼死你……」
话虽如此,但公主殿下的手还是言不由衷地轻了许多。
谢宴疏嘴角微微勾起,这就是小殿下的口不对心了。
「谢宴疏,你告诉我,比起你之前遇到的杀手来说,这些人水平如何?」 公主殿下放下手中的药,让谷雨上前给谢宴疏包扎伤口。
谢宴疏定了定,「只强不弱。」
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褚明华也没有太多情绪,只是眉眼越发冷寒:「今夜或许会有一场恶战。」
「好。」 谢宴疏一口应下。
褚明华偏头看他,觉得有几分好笑,「你知道我方才说的什么吗?」
「我说好。」
不论是恶战,还是死战,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永远坚定这个立场。
第070章
「这么说, 太子之前的确是中毒了?」
大兴宫,戚宫令此刻正在给太后更衣,太后收到了消息, 目光落在眼前一人高的铜镜上, 面上是少有的笑容。
戚宫令没有搭话, 只低头给太后正整理衣角, 也从铜镜中看到了太后的笑容。
「阿怀, 换一件吧, 换哀家接受册封那日那一套。」 太后显然因为得到这个消息而高兴, 还指定了要换哪套品级服。
戚宫令颌首, 「是。」
随即就让宫婢去给太后把那套当年庆元帝给太后册封时的品级服拿出来。
「玄朗人呢?」 太后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髮髻,「哀家都老了。」
戚宫令在太后身侧, 闻言摇头,「您不老, 正是风华正茂。这样的话, 您还是不要说了。」
头一次听到戚怀说这样的话,太后目露诧异, 「你不爱听?」
戚宫令颌首:「是,奴婢不爱听。」
太后轻笑了一下,「好, 既然阿怀不爱听, 哀家就不说了。」
「世子很快会过来,方才派人来说的。」 戚宫令没忘记把话传给太后。
太后却有些不解,「这时候他过来做什么?」
还不等戚宫令解释, 也不等太后细想, 就有宫婢来传话,说是梁王世子来了。
太后眉头一皱, 「去偏厅。」
宫婢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世子已经到门口了。」
太后顿时觉得有些头疼,无奈地摇摇头:「罢了,阿怀,请他进来。」
戚宫令应是,褚元墨被她迎进来,他一进来便示意宫婢都退出去。宫婢们看向太后,太后点头,宫婢们才鱼贯而出。
太后转身看向褚元墨,面带肃容:「怎么这时候来了?」
「皇祖母,就是今夜了。」 褚元墨神情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个非常小的事。
太后定定地看着褚元墨,「都准备好了?」
褚元墨颌首:「请皇祖母帮我。」
「你要哀家怎么帮你?」 太后等着褚元墨给她一个理由。
「您是太后,当年本就该是我父王登基,已经错位太多年了。」褚元墨直视太后,「今夜就是归位之时。」
太后面色稍缓,「你决定好了?」
「孙儿已经让皇祖母等了太多年了。」 褚元墨迎着太后的眼神,无比笃定。
这句话让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是啊,太多年了。
「你既然决定好了,哀家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你妹妹呢?」 太后看向褚元墨,原本这个消息她应该更早知道的。可是南康,却没有给她任何消息。
说起南康,褚元墨就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朝宁一直带着她,昭鸾宫小宴,她喝醉了。」
太后不置可否,喝醉?这或许也只是一个藉口。
「那就别管她了,你做你的事,朝宁不会对她做什么。」
褚元墨没作声,他心中多少也有点明白,朝宁是心软的。南康什么都不知道,朝宁无论如何都不会拿她开刀。
或许,这就是另一种有恃无恐。
「决定好了,就出去吧。」 太后摆摆手,示意让褚元墨离开。
他们都知道,今夜大概是个不眠夜了。
-
往年年节夜宴都是贵妃贤妃共同操办,今年也如往年一般。
唯一不同的就是为了给太后贺寿,今年参加夜宴的人会更多。
容王带着王妃还有长女此子一同入宫,因着谢宴疏的关系,在宴会上的位置也靠前些。
谢媞今日跟着容王妃入宫还心惊胆战,入宫以来就没有见到阿兄,她心里一直有些忐忑,也不知为何。
谢媞稍微张望了一下,容王妃撇过来目光,「作什么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语言之尖酸刻薄,倒不像是谢宴疏的后母,像是她谢媞的后母。
谢媞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您若是不会说话,就别说了,在宫里,我也想给您三分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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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王妃眉头皱得老高,「你这是对母亲说话的态度?」
谢媞莞尔,全然没有把容王妃的话放在心上,反而继续说道:「您这也不是对亲女儿的态度。」
容王不耐烦听容王妃和谢媞的嘴仗,冷漠地扫了容王妃一眼,容王妃畏于容王威严,只能恨恨地瞪了谢媞一眼。
谢媞得谢宴疏开导之后也心境开阔不再为自己和容王妃关系不睦而感到极端痛苦,她已然明白有些人註定只能是这样的关系,她不再强求了。
年宴也分等级,三品之下的都不在正殿,五品之下都没机会参加。
容王府来的不算早,正殿已然有不少人了,压轴的几位还未出现呢。
而文德殿内,庆元帝却突然犯起了头风,脸色难看得不行,梁王正要去请太医,就碰见了来请庆元帝的贤妃娘娘。
「王爷?」
贤妃叫住行色匆匆的梁王,面上带着疑惑:「王爷为何这般匆忙?」
「贤妃,你来得正好,派个人去请常太医过来。」 梁王本是想亲自去请,又担心庆元帝,见到贤妃他便下意识把事儿交给贤妃。
贤妃在宫中素来不争不抢,对皇兄也是一心一意,这么些年在妃位更是兢兢业业,事事以皇兄为先,这样的一个人,在梁王心中是信得过的。
贤妃一怔,回过神来之后就看了身边的婢女一眼:「听到王爷的话了,快去。」
梁王见人去了,也就不啰嗦,转身又进了文德殿。
贤妃也跟着梁王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见庆元帝头痛难当,崔吉在侧也不知如何安抚,只能替庆元帝揉一揉额头。
贤妃还是如往常一般,给庆元帝行礼。
庆元帝疼得甚至有些神智不清,眼睛都有些模煳,看不清眼前的人是江贵妃还是贤妃,但听到了贤妃的声音之后才辨认清楚。
「贤妃,你来做什么?」
庆元帝其实对后妃的态度都一样,即便是江贵妃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但江贵妃就是在贵妃位,贤妃这么多年以来,都觉得庆元帝对贵妃有所不同。
今日再听到这一句话,贤妃心中怒气渐生,可面上还是温顺柔软的模样:「臣妾来请陛下去赴年宴。」
梁王此刻听到贤妃的话,忍不住瞪了贤妃一眼,他皇兄都疼成什么样儿了,还去年宴?
「贤妃……」
「今日就叫太子开宴吧,朕晚一会儿到。」 庆元帝撑着精神看向梁王,「你去给他撑着,这有贤妃就够了。」
贤妃皱了皱眉,这可不行,梁王必须留在文德殿。
她正想出言阻止,又听到梁王自己拒绝了。
「太子也是个大人了,年宴也不是头一次,叫他自个儿处理,我要陪着皇兄。」 梁王显然不肯离开,还直接就把崔吉给弄开了,接替崔吉给庆元帝揉起了额角。
庆元帝一向对梁王都很宠溺,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也就依了梁王的意思,「崔吉,你去。」
贤妃听着庆元帝和梁王的对话,稍稍放下心来,梁王和庆元帝在就行,崔吉在不在都无所谓。
崔吉关切地看了庆元帝的脸色,见梁王接手之后庆元帝的脸色稍稍舒缓,他才点头离开,去通知太子殿下。
目送着崔吉离开,贤妃微微笑,坐在了与庆元帝对面的位置,庆元帝抬头看了她一眼。
贤妃对上了庆元帝的眼神,她目光诚挚,「陛下好些了么?」
庆元帝垂下眼眸,并未回答,倒是梁王对着贤妃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贤妃轻垂臻首,显得十分配合。
梁王有些着急,怎么这常太医还没到啊?
文德殿内安静得很,除了庆元帝有些沉重的唿吸声,就只剩下贤妃慢条斯理喝茶的细微声音。
梁王是真的想让贤妃别动弹,可也不能这么过分。
梁王的焦虑显然过于明显了,贤妃见状,便吩咐了小黄门去给梁王泡茶。
梁王正想说什么,贤妃才轻声细语地说道:「王爷,您别太焦急担心了,陛下不会有事的,您这样,反而叫陛下担忧。」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贤妃对庆元帝的爱是真的,她了解庆元帝对待身边人的心思。
这几句话就正正好挠到了庆元帝的心上。
贤妃话音刚落,庆元帝果然睁开眼,回头看了梁王一眼,像是安抚小孩儿一样:「贤妃说得对,你慌什么,朕不会有事的。」
梁王撇撇嘴,他这不是担心皇兄嘛。
也不知为什么,梁王总觉得心里有些特别的不安,所以他才会这么担心皇兄。
侍茶宫婢来了,给梁王上了杯茶,贤妃便道:「王爷喝口茶压压惊吧。」
庆元帝点点头,对贤妃这样体贴也很满意。
-
太和殿,年宴举行的宫殿。
已经到了年宴的时辰,太子与太后和朝宁公主一併到了年宴上,众人不见庆元帝,直到请安完毕,崔吉才宣布了今日年宴由太子开场。
众大臣觉得有些不对劲,梁王父子居然也不在,但时辰已经到了,歌舞已经奏响,由太子手持玉锤,轻敲如意开启了年宴。
公主殿下刚刚落座,小寒就上前给公主殿下倒了杯酒,低声提醒了公主殿下,太和殿的守卫似乎有些不对劲,好似还藏着一些人在一样。
公主殿下回看了橦刀一眼,橦刀会意,不动神色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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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昇平,众人都在观赏歌舞。公主殿下目光平视过去,梁王府所在的位置,始终只有南康一个人坐在那儿。
褚明华还想叫惊蛰去安抚一下南康,下一瞬就看到太后身边的戚宫令走了过去,也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南康似乎很高兴。
褚明华没明白这当中的意思,但她望向太后时,太后依旧如常,八风不动。
太子的目光短暂地与妹妹对视,他冲着妹妹几乎不可见地点点头,意思是让她放心。
褚明华捏着酒杯的手忍不住用力,不对,很不对,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还不等褚明华细想,一曲歌舞完毕,舞姬与乐师统统都退了下去,也不见下一个曲目的伶人上来。
众人都有些不解,太后看了戚宫令一眼,戚宫令便递了一卷圣旨给崔吉,道:「这是太后为南康郡主求的婚事,请大监宣读。」
太后为南康郡主请旨婚事这件事,崔吉和太子是都知道的,这会儿太后把圣旨拿出来,崔吉也并不怀疑。
南康见太后请了圣旨,面色羞赧,褚明华注意道了南康的神色,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对劲。
歌舞暂停,太后发话,说是今日有一桩喜事要宣布,请崔吉宣旨。
崔吉展开圣旨,尖声宣读圣旨的内容,说的是赐婚,赐婚的人是梁王府的南康郡主和昭武将军之子桑枞。
褚明华勐地看向南康,果然,南康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欣喜,到听清赐婚对象时,脸色煞白。
而昭武将军夫妇和桑枞也颇为震惊,陛下,陛下怎么会让他们家和梁王结亲呢!?
第071章
「郡主, 少将军,还不赶紧谢恩?」 崔吉是早就知道太后请旨赐婚的人,只是没想到两个当事人好像一无所知的样子。
尤其是南康郡主, 脸色惨白, 哪有什么被赐婚给心上人的高兴模样。
南康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她一抬头看到太后面带不悦的样子, 她下意识地就站起身来, 依着本能走到了正殿中央跪下。
桑枞一脸慌张, 桑夫人拍拍他的肩膀, 「去吧。」
桑枞没想到他会被赐婚给南康郡主, 这…这郡主不是喜欢徐景行吗!?那在国子监上学下学都跟着景行,怎么赐婚圣旨就落在他头上了呢?
徐景行也愣住了, 他下意识想起今日小宴时,南康娇软的眼神, 心里莫名酸涩。此事再望向南康, 觉得她整个人都模煳地厉害,也瞧不见她的神情。
是她愿意的吗?
直到南康和桑枞两人跪下领旨, 众人贺喜的声音纷纷响起。
桑枞有些担忧得看向身边跪着的南康,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南康郡主,就好像是原本被精心呵护的牡丹, 被一盆冰凉的水浇头而下, 花瓣都被沖得七零八落。
「郡主……」
桑枞轻声提醒,跪的太久了。
南康仿佛失了神一样,如同木偶一般, 闻声转向桑枞, 那双眸子里已经失去了光彩。
桑枞觉得不对劲,可现在不是她能发愣的时候, 桑枞只好拉着她的胳膊把人扶起来,又叫南康的侍婢过来把人扶回去。
桑枞下意识地看向了徐景行,他,他可真是不知情吶。
这道旨意来得突然,桑将军想问问什么情况,却没有想到圣人一直没来。桑夫人安抚住了桑将军,让他不要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到底是圣人指婚,莫叫人拿了话头说对圣人赐婚不满。
公主殿下面色不虞,这简直就像是一场闹剧,南康心仪之人根本就不是桑枞,太后此举意在何为?
招来惊蛰,吩咐了几句,让她多多注意一下南康,她是怕南康突然想不开,做些什么啥事。
在公主殿下看来,南康从来都是乖顺听话的。今日请安时,她调侃南康时,她羞赧的神色不是作假的……
既然如此,那就是太后借着婚事的机会,隐瞒了南康赐婚的人选。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隐瞒呢?
这些东西混乱地串联起来,她冥冥之中就觉得一定有关,可是怎么回事呢?是哪方面的问题。
褚明华望向南康身边的空位,王叔不在,应该是在陪着父皇,可褚元墨去哪儿了?
「橦刀,你过来。」 褚明华把橦刀叫过来,吩咐了几句,橦刀面色有些为难。
「殿下,统领说让我跟着殿下,寸步不离。」橦刀眉头紧皱,难以决断,不知该不该听公主殿下的。
褚明华冷了脸:「他是你统领,我还是公主,他都得听我的,你不听?」
「……是。」
公主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若是橦刀不去的话,必定是小寒去。
橦刀想来想去也只能依从公主殿下所言。
但太和殿的场面算不得好看,众人虽然在贺喜,心底也有些疑惑。
这南康郡主的婚事一点儿风声都没有,还以为会是朝宁公主的婚事先定下来,毕竟这驸马之位已经是妥妥地落在了谢宴疏头上。
没瞧见,人家容王世子今日是与太子殿下一同来的么。
褚明华显然是不想再耽误下去,她便抬手吩咐了谷雨去找人,不要惊动旁人。
可事情很快就发生让人措手不及的变化,谷雨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太和殿突然就涌进了不少穿着甲冑的士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这一变故,让众人都傻了眼。文臣们还没反应过来,武将们已经迅速地将家人都护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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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士兵很多,几乎是将整个太和殿的人都包围了起来。
这样的场面让人惊惶不已,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会被重兵把太和殿都给围了起来?
上首的太后面不改色,仿佛没有瞧见这一群凶神恶煞的兵将,气定神闲地饮茶。
众人再看向太子,太子的脸色难看至极。
摸不清当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众人也不敢贸然动作,只有几位武将把眼神投向了太子和朝宁公主。
面对现在这个场景,褚明华原本最后一点点挣扎也在重兵压阵时就烟消云散了,原来是註定了,一定会兵戎相见的。
这些士兵将众人包围,并未动手。
宣昌长公主身在军中,看了这些自然知道这是九城司的兵马,而能调动九城兵马司的人必然是帝王亲信,可此刻庆元帝不在,这九城兵马司怕是已经易主了。
宣昌长公主到底是经过事的人,这样的场面对她而言,其实不陌生不是吗?
这一次要直面谋逆之人的不再是她和皇兄,而是她的侄子和侄女。
宣昌长公主看向朝宁,见到她面色肃然,眸子里冷冽如寒风,她竟还会走神,想她当年是不是也这样呢?
不是的,当年她与皇兄并无把握,只是拼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一丝信念。
朝宁,太子,现在到你们了,你们会怎么做?
宣昌长公主民望不低,朝中的声望也是,众人见长公主还纹丝不动,面色如常,心中也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褚明华此刻也不想再维持什么好脸色,正想开口把幕后之人逼出来,太子先开口了。
「既然已经摆出了这么大阵仗,还要畏畏缩缩躲在人后吗?」 太子今日着四爪蟒袍,明黄色的太子服,是皇储的象徵。
太子开口,众人静谧无声。
不傻的人已经从太子这句话中听出来不同了,这是,逼宫造反哪!
聪明点儿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庆元帝不在,梁王也不在,太后方才给南康郡主赐婚,还是武将世家的桑家。那太子殿下喊的这人,不就是梁王世子了吗!?
太子话音刚落,众人都紧紧盯着太和殿入口。
而下一瞬太和殿前出现了一个身着战甲的青年男子,正是褚元墨。他腰间佩着常见,手中还攥着一卷圣旨,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走到了殿中。
「褚元墨,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太子厉声斥责,目光之中的冷漠似乎早已经料到背后的人是他。
褚元墨听完,环视了一周,突然大笑,「我在做什么!我在拿回我应得的东西!」
说罢,高举手中圣旨:「是十六年前,本该传位给我父王的皇位!」
褚明华看着褚元墨荒唐的举动,心里生出一丝不可思议来,他难道真的以为单凭一道假圣旨就可以谋逆了吗?
褚元墨的话就像是一道惊雷投在了人群之中,不少人都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褚明华甚至听到有人说了句『原来如此,怪道当年为何太后不扶持自己亲子上位?』这样的话,她冷眼扫了过去,那人即刻闭口不言。
「你以为拿一道假圣旨就可以颠倒是非黑白了?」 太子冷静地看着褚元墨,「若你现在停手,还可留你全尸。」
南康原本就还没有从赐婚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再一听到太子说要留全尸,她才勐地反应过来,她的阿兄,反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太后,却看见太后眼神锐利,眼中野心暴露无遗,以往慈爱温和的面容此刻也变得冷漠无情。
「停手?」 褚元墨嘲讽地看着太子,「当年你父皇威逼皇祖母,以我父王性命相要挟,皇祖母碍于此才不得不接受了你父亲的册封!她原本就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太后!这一切本就是她的!你所坐的太子之位,朝宁所坐的公主之位,都是从我和南康手中夺走的!」
褚元墨说的情真意切,仿佛那就是真相,说到委屈处,他甚至双眼猩红。
可当年跟随庆元帝征战的将领们,还有先帝一朝遗留下来的文臣们,都知道当年的梁王根本就毫无帝王之象,若非庆元帝几次救他,怕是小命都不保,何来今日荣耀!
竟也能说得出这样黑白颠倒的话来!
「真是可笑,你莫不是编笑话编地你自己都信了!」
褚明华不再忍耐,抽出了腰间繫着的鞭子勐地一甩,噼裂了酒桌,甩开了两个士兵,长鞭直指褚元墨,气势凛然:「我父皇的皇位怎么来的,当年随我父皇征战的将军们,在宫中苦苦支撑周旋的大人们再清楚不过!怎么今日就轮得到你来胡说八道!」
「那哀家的话,是不是能让你闭嘴!」 太后拍案而起,话锋直逼褚明华:「当年先帝是待我不仁,可哀家到底是皇后,皇储传承本就是立嫡不立长!」
太后突然发难,褚明华气得咬牙切齿,当即就要反驳她,若不是她父皇屡次救人,梁王早就已经化为一抷黄土!何来今日你们在此搅弄风云!
谢宴疏按住了她的手,褚明华勐地回头瞪他,谢宴疏眼神恳求,褚明华全然不想看,她执意要说,然而太子比她更快一步。
太子看太后站了起来,他便也对着太后行了一礼,言道:「皇祖母,当年父皇夺嫡如何兇险,您身为中宫皇后相比也是知道的,至于褚元墨手中的圣旨,就不便拿出来贻笑大方了,谁人不知当年您连文德殿就无法靠近半步,又何来圣旨?还是说,您指的是当年先帝写下的废后圣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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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这话显然说得内容更多,太后也没想到太子居然知道当年先帝在临终之前写下了废后圣旨之事,她也方才想起来,怕是这么多年庆元帝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她!?那道圣旨,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销毁?!
太后脸色变了几变,还是稳住了,「不管当年如何,今日也该是我儿登基了!」
「不知太后娘娘问过梁王不成?」 宣昌长公主慢悠悠地问,还给自己倒了杯酒,小酌一口:「据本宫所知,梁王这些年从未沾染朝政,哪怕是一些小事他也从来不碰,便是当年有帝王之才,今日不知还剩下几分?」
「自然是元墨登基!」太后神情狠戾:「临田你还不动手吗!」
太后一声呵斥,太子身后的临田倏地从袖中拔出一柄匕首刺向他,太子一个侧身果断闪开。临田见一击不中,又补一刀。
太子原本能躲开,可不知为何整个人都晕眩了起来,这一刀就没能躲开。
褚明华方才在太后说话时就已经在靠近太子,临田动手时她便甩出长鞭牢牢地牵住了临田握着匕首的手,成功地在临田补上第二刀时拽开了人。
褚元墨当然不会等着看,当即就抽出长剑直接刺向褚明华,谢宴疏抬手甩出一个酒杯打偏了褚元墨的剑,两人即刻就缠斗起来。
就在褚明华才把人拽开,太子却还是中了临田的暗器,胸前中了一把短剑,鲜血立刻就涌了出来!
「阿兄!」
褚明华立刻化鞭为剑,一剑给临田抹了脖子,小寒马上就沖了上去,江绵也从她的位置奔向褚明华与太子。
士兵见她要跑,抬枪就刺了过来,江绵一闪,直接滚落了下去!
江夫人惊叫一声,江淮直接就踹飞了两个士兵,扶着夫人和女儿往太子的方向靠。
江绵这一动,不少人都动了起来,桑将军夫妇护着离得近的女眷也往太子那边靠,徐景行干脆就夺了剑同那些士兵直接厮杀起来,徐国公也不甘示弱,父子俩联手也能杀出一条路来。
殿内已经乱了,太后甚至顾不上别的,指着太子的方向,高喊道:「杀了太子!杀了他!」
桑将军闻言,和桑夫人一人一边地分开护人,桑将军一边顺手宰了几个杂碎,又不解得很:「陛下难道真的被梁王害了!?」
桑夫人华服染血,闻言,回头看了丈夫一眼,肃容道:「若是如此,更得护好太子与公主!」
「夫人说的是!」 桑将军愈战愈勇,他本就是武将,战场杀伐多年,这些个小小士兵还不会放在眼里。
徐国公到底是文臣,平日习得几招剑法已然不错,一个不慎,就要被人刺中胸口,幸而桑枞一柄红缨枪挑开了那剑,把徐国公往后一拉,「国公爷,您快去我爹娘那边给两位殿下护着,这有我和景行呢!」
桑枞这话说得委婉,徐国公也知道自己武力不行,果断就退到了太子与褚明华那边,眼神还是不住地往徐景行的身上瞟,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这帮士兵似乎也很有目的,对文官恐吓为主,手臂上腿上戳两个窟窿也罢了,如徐景行桑枞这般下手狠的,也是拼了命地往上沖。
桑将军很清楚,若无援军,只怕两位殿下危矣。
只是这太和殿又有屋顶,想要求救也没办法发信号去。
喊杀声震天响,褚明华更是心都快麻痹了,阿兄身上都是血,嘴里也是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措。
「苍公呢,苍公呢!」
褚明华原本害怕太子在夜宴上突然失去五感,便把苍尘子提前藏在了太和殿,这会儿夏至才把人带了过来,她手上也带了伤,还来不及处理。
苍尘子连忙放下药箱,先给太子餵了颗续命天香丸,又连出几针给太子止血,不然的话,太子这会儿已经要去见先帝了!
「护好太子殿下!」 褚明华小心地把太子交给夏至,转身拎着剑就冲着太后去了。
宣昌长公主本也在御敌,见褚明华要去杀太后,连忙伸出长剑阻拦。褚明华此刻心中愤怒不已,她一定要宰了太后这个老妖婆!
宣昌急得不行,抓住了褚明华的手腕:「朝宁,你不能杀她!」
「她害我父兄,我如何杀不得她!」 褚明华眼睛都红得滴血。
太后见宣昌拼命阻拦,她竟还笑了,猖狂道:「你若敢杀我,你父兄才是真的万劫不復!」
宣昌长公主到底没有能拦得住褚明华,叫她一个飞身就杀了过去。
士兵们一波又一波地挡在前面,褚明华便是再有能奈,此刻也越不过人海战术。
宣昌拉着褚明华后退了几步,青玉卫也跟着杀了过来,护着褚明华与宣昌两人撤退。
谢宴疏与褚元墨缠斗,两人打得势均力敌,双方都没有想到对方的实力竟然这么强。
「没想到,病弱文明的谢世子竟有这样好的一身武艺!」 褚元墨才中了谢宴疏当胸一脚,这会儿撑着力气又挥剑相向。
谢宴疏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左臂上有褚元墨的一剑,褚元墨的后背也留了他的半刀,算下来,还是谢宴疏略胜一筹。
这话叫谢宴疏听得不太舒服,直接横噼一刀过去,褚元墨挥剑相抗,还是抵挡不住,被谢宴疏一刀砍伤了右肩。
可偏偏褚元墨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竟然从长剑一抽,抽出了一把短剑,直刺谢宴疏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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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明华从丹陛一跃而下,直接把褚元墨踹飞了出去,谢宴疏及时把住了褚明华的手臂,两人双双跌在地上,青玉卫一拥而上,护着两人后撤。
褚元墨受伤,那些人也都拥着褚元墨后撤了,此时九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匆匆赶来,护在褚元墨身边。
褚明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是他,原来这些事早就有所勾连!
若不是因为九城兵马司是褚元墨的人,她在京城外十里不到的地方遇刺又怎么可能无人来援?
好心机好谋算哪!
褚元墨狠狠地盯着褚明华,他实则不那么羡慕太子,更为羡慕褚明华!
不过是个女儿身,却能得到和皇太子一样的待遇,庆元帝甚至从小就带她出入议政殿,她与太子同用帝师少师,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凭什么!
幸好,这一切,马上,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072章
「快!再快些!」
聂嘉实一马当先, 往皇城的方向疾驰,在城门已经恶战一场,想来宫中的情况也不算好。
秾秾, 太子, 一定要撑住, 一定要撑到她来援兵来!
聂嘉实所料不错, 皇城门口也早已经埋伏了弓箭手。好在虎贲营个个都是好手, 在武宁侯的指挥下, 半个时辰不到就拿下了神武门。
武宁侯也顾不上许多, 勤王救驾, 他也只能赶时间:「你去哪!」
「我去太和殿,阿爹, 秾秾在等我!」 聂嘉实想也不想就选了太和殿。
「好,阿爹去寻陛下, 小心, 保护好秾秾与太子。」 武宁侯一勒缰绳,父女俩分开两边杀了过去。
-
文德殿内, 庆元帝失了力气,昏昏沉沉的,梁王也已经被贤妃捆在了地上跪着, 庆元帝的暗卫也被贤妃拔除。
现下, 整个文德殿都在贤妃的掌控之中。
梁王被堵住了嘴,没法说话,只能一直呜呜呜的叫, 贤妃也不管他, 任由他叫,道是他若累了自然会停下的。
贤妃也知道, 梁王骂来骂去的无非就是毒妇贱人那几句没什么花头的话,她是真的不在意的。
「嗯呜呜嗯!」 梁王显然还很有力气,等着他自己歇着怕是有点儿难了。
贤妃的目光一直落在庆元帝身上,哪怕他现在神智有些不太清醒,甚至是认不出来她,她的眼神也十分专注。
梁王见贤妃并不打理自己,气得不行,也不怕死,就直接倒地,往贤妃那儿一滚。
贤妃见梁王这么能折腾,柳眉终于显露了一些厌恶的情绪,她叫侍卫把梁王抬远一些。
梁王完全不肯罢休,贤妃皱着眉头看着他,冷然到:「王爷不必再挣扎了,我有今日,还得多谢世子。」
说完,贤妃还往太和殿的方向看了看,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若是世子顺利的话,太和殿想必已经是人间炼狱了,至于太子和公主,应该也去见先皇后了吧。」
贤妃这话太毒,梁王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甚至还把一个侍卫都撞翻了,嘴里还是呜呜啦啦地喊着,眼睛充血,满脸涨得通红。
贤妃看着梁王癫狂的样子,目露怜悯:「王爷,这么多年,你一直都不了解你的母亲和你的儿子。」
这两个人,一个是面慈心恶的假面佛,另一个是假仁假义虚伪无耻的衣冠禽兽。
梁王恨得滴血,才不是!才不是!!
贤妃也不管梁王是何情绪,她似乎只想说说话,庆元帝半昏迷着,就只能说给梁王听了。
「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只可惜王妃英年早逝,徒留王爷在这人世间受苦,过着子不知母,父不知子的日子。」 贤妃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里:「本宫记得,当年见到梁王妃还是那等仙姿飘逸,美得仿佛不像是人间的人。曾几何时,我也尤为羡慕王妃,与夫君恩爱,膝下有儿有女。后来王妃仙逝,我还颇为惋惜,再后来我无意得知王妃的死有太后的手笔,便只替你觉得可惜。」
听到贤妃提及爱妻,又说到爱妻之死与生母有关,梁王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摇晃着头,努力地表示自己不相信。
可贤妃也没这么轻易地想放过他,「王爷不信?起初我也不相信,可后来每每去大兴宫给太后请安,发觉南康郡主愈发与公主生疏,甚至有意要将公主取而代之时,我便知道太后的心绝不安定。」
梁王听愣了,贤妃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偏偏就是这个态度,让梁王觉得这件事的可信度简直暴增。
贤妃看了一眼呆愣的梁王,又看了庆元帝一眼,眼神里有些遗憾:「王爷是男子,大约是注意不到这些小小的改变。若是王妃在,郡主也决计不会被养成这样,或许这就是太后要除掉王妃的原因吧。」
贤妃的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像重锤一样锤在了梁王的心上。
是了,南康很小的时候也是喜欢与朝宁在一处玩耍的,还曾经说过妹妹没有母亲,做姐姐的要心疼她,可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喜欢提朝宁了,也不喜欢他提。
他只以为是两个小姑娘闹了别扭,却没有想到会是自己的生母在暗中筹谋,刻意地驯养他的女儿!?
梁王眼睛里的不可置信叫贤妃看见,像是心里出了口恶气一样,她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些事都与我无关,今日说了来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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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说着又望向了庆元帝,这会儿就直接坐在庆元帝身边去了,梁王见状又开始拼命挣扎起来,贤妃不解地看向梁王,真诚地发出了自己的疑问:「王爷,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登上皇位吗?」
梁王摇头,他不要,他不要皇位,有皇兄在,皇兄什么都可以,他不要当皇帝!
见梁王摇头,贤妃是真的觉得惋惜,继续言道:「可是太后娘娘希望你去争,所以她当年替你做了不少事,比如先皇后难产生下公主,半年不到就薨逝,又比如太子身边一定有一个人不定期地给他下毒……这些事,都是为了陛下断子绝孙。而我们的陛下,对先皇后专情地不得了,他竟给后宫中的所有女人都下了绝育药,也给他自己下了绝育药……」
贤妃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置若罔闻,依旧在说:「你们褚家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种?他可是皇帝,竟然给自己下绝育药,他不想要皇后之外任何人的孩子,他好狠,好狠。」
梁王都听傻了,他皇兄怎么回事?给后妃下了绝育药不说,还给自己也下了绝育药?
「我原本不知此事,还要多谢世子。」 贤妃望向梁王,眼神有些空洞了:「我以为皇后没了,他会多看我一眼,没想到,他的心分不出来半分给旁人。」
梁王突然就闭嘴了,这贤妃多年对外的形象都是温良恭顺,和气端方。可听她说的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她都知道了些什么,还知道了些什么。
「我不会杀你的,毕竟你是世子生父,他会让你做太上皇。」 贤妃又提到了褚元墨,梁王也不挣扎了,抬着一双眼就这么觑着她,是决计不肯信。
贤妃又笑了,「王爷是不信的,但也无妨,自古皇位之争就註定要你死我活,等会儿世子来了,王爷就知道了。」
梁王还想挣扎一下,冷不丁地听到了文德殿外的喊杀声,还有兵刃相接的声音,他才瘫坐在地,眼神失去了焦距。
他脑子里浮现的,是贤妃方才说的那句话,『子不知母,父不知子』……
原来,只有他不想要么?
原来,他的母后和儿子都这样想要那个皇位?
甚至不惜害死皇嫂和他的爱妻……
梁王看着半昏迷不醒的庆元帝,心中无比的愧疚,流下泪来。他努力挣扎着起来,对着庆元帝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便要一头往柱子上撞去。
贤妃注意到了梁王的举动,立刻出声叫侍卫制止他,但这一句不够及时,梁王还是撞破了头,血流如注。
贤妃嘆了口气,看向常太医,道:「去给王爷治伤,若是他死了,这整个宫殿的人怕是都要给他陪葬的。」
褚元墨虽然造反不顾梁王意愿,但不代表他不爱梁王这个父亲。
正相反,因为褚元墨很爱这个父亲,所以他才会把手中的精锐交给自己,以确保在混乱之中能保住梁王的性命。
只可惜褚元墨也漏算了梁王的气性,低估了梁王与庆元帝的兄弟之情。
其实贤妃自己也没有想到,在梁王确认的确是儿子谋反之后,他会以死谢罪。
贤妃看着昏迷过去的梁王,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太后那样的人会有梁王这样至真至纯的儿子和褚元墨那样心黑手狠的孙子?
如果她有孩子,会是什么性子?长成什么样子呢?
贤妃不由得看向庆元帝,这个男人,她爱了半辈子的男人,绝了她的子嗣,她终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是他英姿勃发的少年时期,还是他与先皇后并肩同行时的温柔小意的模样,又或者是他骑着高头大马向她伸手的那一刻?
贤妃觉得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可爱他好像就成为了一种本能,这么多年她一直把这件事放在第一位,她自己都要往后稍稍。
看着庆元帝的眼神愈发悲伤,贤妃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缓缓低头,有一滴泪落在了庆元帝的手背上。
贤妃习惯性地扯了扯嘴角,又觉得现下心情不足以有这个笑,拈着锦帕轻轻地擦掉庆元帝手背上的那滴泪,像是说给庆元帝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陛下,我本以为皇后没了,你会多看我一眼……以为,这么多年的相处,多少对我也会有点情分。可是你的心就像石头一样,我半分都沾染不得。」
庆元帝也不是完全失去意识,他依稀听得见贤妃与梁王的对话,身为帝王,他的确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心中怀疑过梁王,可下一瞬他就反应过来了,不是梁王。
他不会这么做。
可贤妃所言,太后的心思……八九不离十。
庆元帝并不太紧张,他知道褚元墨的小心思,也知道褚元墨的实力。
更重要的是,庆元帝相信太子和朝宁的能力,这件事不会收不了场。
原本褚元墨若是不动手,庆元帝也就罢了,只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梁王自然会钳制他。可没有想到褚元墨到底还是动手了,那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届时,他能保得住梁王,褚元墨是决计保不住的。
谋反之人,何来活路?
贤妃也并不知庆元帝半清醒着,能听到她说话,她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庆元帝才知道,当年聂映的死与太后也有关,这一瞬间,庆元帝心中的杀意到了极致!
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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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若他当年不那么恪守承诺,何至于会害得聂映身亡!
庆元帝第一次后悔当年夺嫡时还需要什么名声做辅,身为帝王本就是非功过由他评说,在乎那些虚名做什么。他是皇帝啊!
可惜事发已过多年,庆元帝的杀意也只能对着太后去。
贤妃是一点儿都不在乎这场宫变的输赢,她只是想做点什么,让庆元帝记住她,哪怕是恨。
文德殿外杀声喊声震天,武宁侯带着虎贲营的人一路杀过来,却没想到守在文德殿之人居然是衡王。
武宁侯的武器是一桿红缨长枪,衡王手持一柄大刀立在殿前,对着武宁侯叱骂道:「武宁侯你竟敢带兵私闯宫闱!你是要造反不成!」
「大胆竖子!本侯奉旨护驾,拿下你这个忤逆犯上的狗贼!」
武宁侯亮了一下公主殿下给的金牌,一声令下就直接命人打了过去。衡王的人也一拥而上,双方士兵都缠斗在一起。
武宁侯一枪径直捅了过去,衡王提刀迎上,武宁侯怒瞪衡王:「陛下待你不薄,你竟背叛陛下!」
武宁侯这一枪可不轻,衡王只能以全力相抵,还挺见了武宁侯这话气得差点没把刀甩出去,他愤然到:「不薄?你可知我只有显儿一个儿子!褚明华打断了他的腿也罢!还要将他下狱,本就去了半条命,这不是要他死!」
「既是独子就要好好教导,教得个不懂礼法不止廉耻的废物玩意儿,这种儿子没有也罢!」武宁侯全然停不下去衡王这套卖惨的说法:「谁家还不是个独子了!是你教了个废物出来,与陛下何干,与公主何干,若是我儿子,我直接打死!」
衡王被武宁侯说的心气不顺,又想起武宁侯儿子女儿都是一顶一的好,女儿可以独立领军不说,儿子在学院也说是夫子都夸奖的好苗子,这人比人就是要气死人。
想着,衡王就更加生气了,「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武宁侯懒得跟这种人多话,长枪一刺,一点儿都不客气,一招一式都格外兇狠。衡王从前也是跟着庆元帝一同征战的,可到底还是不如武宁侯,两人在打斗间,武宁侯就已经站了上风了。
而太和殿那边,聂嘉实没有和九城兵马司的人正面遇到,她和副将两人把虎贲营的人都分成几队,快速制定了几份计划。
太和殿不如文德殿那边的情况,太和殿多的是参加年宴的人,还有不少女眷,若是褚元墨在太和殿大开杀戒,事情就棘手了。
聂嘉实是觉得事情或许没这么糟糕,褚元墨即便是要造反,也不可能杀光所有年宴的人,人都杀光,他要个光杆朝廷做什么呢?
所以太和殿里的人应该不至于死伤太重。
聂嘉实与副将邬姚打算潜入,叫虎贲营的人先隐匿身形,等会等令箭报信再冲进去。
在潜入太和殿之前,聂嘉实想过太和殿情况不太好,也没有想到太子居然伤成那样,那一地的血,难道是都是太子流的血吗?
聂嘉实脸色不太好,邬姚侧目看了聂嘉实一眼,凑了过去,低声道:「别担心,小殿下无事。」
聂嘉实听到邬姚这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秾秾是表妹,太子就不是表弟了?
邬姚完全没有想到聂嘉实心里在想什么,目光紧紧地盯着下面的情形:「宫中侍卫都在太子身边,小殿下的青玉卫也在,小殿下看着还好。」
聂嘉实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看见了母亲,在朝宁身边,手中也握着剑,肩上有伤,剑上还有血。
母亲她……不会武啊……
聂嘉实眼神微沉,她方才仔细看了褚元墨那边不光有九城兵马司的人,还有几个朝中重臣也站在那边……看来,褚元墨的确是预谋已久了。
褚明华已经跟褚元墨僵持许久了,自己得想个法子通知一下她自己已经到了。
聂嘉实从髮簪上拆下一颗小小的珠子,瞄准了谢宴疏,弹指间就射了出去。
谢宴疏此人深不可测,看似病弱,可容王也没能拿他怎么样,最重要的是她手头上还有不少消息是谢宴疏送来的。
一个才来京城没多久的人,能铺开这样的关系网,他本人也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最起码,他的功夫应该比邹秋都要厉害。
果然谢宴疏发现了她的暗器,顺着暗器的方向也发现了她。
聂嘉实给谢宴疏比了个手势,谢宴疏还是能明白,大意就是援兵到位了。
褚明华此刻正在和褚元墨对峙,谢宴疏上前,不动声色地抓过她的手,在掌心点了三下。褚明华掌握成拳,轻轻撞了谢宴疏的手,示意她知道了。
聂嘉实一直都在盯着谢宴疏的动作,看到褚明华收到消息,她这才放下心来。
又转头,看向邬姚,压低了声音:「我留在殿内照应,你从外围杀来。」
「不如我留下。」 邬姚知道留在殿内策应,势必是更危险的,他想让聂嘉实在安全可控的范围内。
聂嘉实摇头,「不行。」
「身为主将,此时不可意气用事,你要去带领虎贲营!」 邬姚虽然身为副将,也很明白战时主将的作用,他要劝住聂嘉实。
聂嘉实知道邬姚所言是对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她只能答应。两人从太和殿的顶端悄然离开,一个向外整合兵力,另一个向内,时刻准备支援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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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元墨伤得不重,气势也不容小觑,他与褚明华对峙,眼中都是恨意。
褚明华全然不把褚元墨放在眼里,她只冷眼看着褚元墨,目光之中都是鄙夷。
褚元墨最恨的就是褚明华这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今日太子必死,你也活不了!若是识相,趁早归顺,否则,哪怕是血洗太和殿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乱臣贼子也敢口出狂言!你犯上作乱已成事实,还企图借用无稽之谈来混淆你今日所作所为,真以为众人会被这样拙劣的手段欺瞒不成!简直可笑至极!」
褚明华的每一句都像是耳光一样打在褚元墨的脸上,褚元墨气恨难当,长剑出鞘直指褚明华,「我不与你废话,只要你今日死在这里,不是我,也是我!」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褚明华面色冷然,回以嘲讽的目光:「难道你没有听到太和殿外的厮杀吗!长靖已经带着虎贲营前来勤王救驾,马上就可以踏平这太和殿!你难道以为这天下就真的被你拿捏在手中了吗!我父皇登基这十余年,励精图治,社稷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居于平稳免于战乱,你有何资格来争夺这皇位?就凭你的一己之私?你也配!」
褚元墨被褚明华说得气上头脑,他距离自己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这个褚明华,她非死不可!
褚元墨直径出手,褚明华不躲不闪,直到褚元墨快到近前了,她才提刀迎上。刀剑相拼,发出铮铮之声,两人之间的斗争必然是你死我活。
邬姚此时也不动声色地到了殿内,与桑将军会面,桑将军得知的确是长靖将军与武宁侯都来了心中便无比有底气,当下就与徐国公见状也纷纷扬起手中剑,大喊道:「诸位!援军就在殿外,我等!随公主殿下诛杀叛贼!」
徐景行与桑枞等年轻的贵族子弟立即高声回应:「诛杀叛贼!杀啊!!!」
太和殿内已经乱成一团,尚有一战之力的男子都提刀上前,将女眷们护在身后。而习武的女子也守在最外围,护着毫无战力的老封君与孩子们。
就连江绵确认了贵妃无事之后,也拿起长剑护在了贵妃身前。
宣昌长公主手中的剑都已经砍出缺口来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怎么都觉得不太对,温绰呢?怎么这孩子好似今日一直都没有出现?
可现下这个局面她也来不及细想,只能先杀敌!
褚明华之所以要让聂嘉实去带虎贲营的人,就是因为虎贲营是三大营之中的战力之首,根本就不是防卫松懈的九城兵马司能比,哪怕是有九城司的指挥使亲自带队,比起浴血沙场的虎贲营来说,还是不够看的。
虎贲营很快就从殿外杀进来,聂嘉实高喊道:「臣聂嘉实率虎贲营救驾来迟!」
「来了来了!」
「援军来了!」
「有救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传来,褚元墨本就被谢宴疏打伤,与褚明华对打至此,不敌褚明华的攻势。若不是亲卫替他挡了几刀,只怕褚元墨已经成为褚明华的剑下亡魂。
褚元墨见太和殿的大势已去,当机立断就要撤离,直接放弃太和殿,他还有一个杀手锏没用!
褚元墨的亲卫护着他往后撤,他看到太后身边的南康,还是一咬牙,亲自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皇祖母,皇祖母未必会在此时顾及南康。
见褚元墨萌生退意,褚明华也没有打算放过他,直接就带着青玉卫杀了过去。
聂嘉实不放心,把太和殿交给邬姚与桑将军,和谢宴疏带着一小队人马追了出去,徐景行与桑枞见状也速速跟上。
宣昌长公主本想跟去,但见聂嘉实与谢宴疏都跟着去,她脚步一顿,又转身回来,太和殿的残局也需要有人收拾。
可驸马周措看出了长公主的心思,握住了她的手道:「走吧,这交给桑将军与徐国公。」
我知道你挂心你的皇兄,我陪你去。
宣昌长公主得他支持,便不再犹豫,点了几个虎贲营的小将跟着去了,江绵刚刚没来得及跟过去,现下见长公主要走,也跟着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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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元墨径直奔向文德殿,因为太过于慌张根本没发现守在文德殿的人已经换成了武宁侯带来的虎贲营,他一路拽着南康往里闯。
南康一直都处在一个惊魂未定的情况,到了熟悉的文德殿,眼神还有些游离。当她看到父王被绑着,头上那显眼的包扎痕迹让她瞬间就挣脱了褚元墨的手扑了过去。
「父王!父王!」
南康瞬间就泪流满面,手忙脚乱地给梁王把绑嘴的布条给解开,心里的慌张一浪高过一浪。
梁王早就已经清醒,看着女儿哭成个泪人儿的模样,心里又心疼又难过。心疼女儿无辜被捲入这场风波,难过自己从来不知儿子的心意,甚至从旁劝阻都没有做过。
他这个爹,当得也不好……
南康根本不知要说什么,只能抱着梁王哭得难受。
太后就在褚元墨身后进来,她比褚元墨冷静,在走进文德殿的时候就知道这场仗早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可太后养尊处优多年,哪怕是被先帝冷待的时候,也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此刻自然也一样,她从容地坐到了文德殿上首的位置,气定神闲的模样根本不像是经歷了一场厮杀的人。
褚元墨杀红了眼,他在寻找贤妃,贤妃正在庆元帝身边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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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中了药,昏着。」 贤妃不畏惧褚元墨一身是血,看着他眼中势在必得执着的样子,突然生出了一股怜悯,甚至想要帮他擦去面上的血污。
褚元墨不在乎,拎着滴血的长剑一步步走进床榻,梁王见状挣扎着要起身,南康回头一看,下意识觉得哥哥的状态很不对劲,她起身奔过去。
褚元墨越走越快,眼中只有庆元帝,贤妃被他一把就扒开,举着长剑往庆元帝身上狠狠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南康整个一扑,就挡在了庆元帝身上,褚元墨的剑没有落在庆元帝身上,刺进了南康的身体里!
而在更早的一个瞬间,一只羽箭精准无比地刺进了褚元墨的胸膛,穿胸而过,血液溅在了南康的脸上。
南康死死地握住褚元墨的剑,血从口中不断地溢出来,她还执着的看向褚元墨:「阿兄,不要……」
褚元墨震惊于南康竟然会奋不顾身地为庆元帝挡剑,可他才一开口,也如南康一般,口中的鲜血不断的溢出。
他好似迟钝地才发现自己的胸口穿过了一只羽箭,这只羽箭正中心口。
「玄朗!」 太后被这一幕惊得失了从容,惊声叫出了褚元墨的字。
梁王在看到南康扑过去时就彻底失了语言,而他也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羽箭穿透了褚元墨的心口,万般痛楚之下,也喷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
太后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冷静,起身慌张地往褚元墨的方向奔去,褚元墨早已经站不住身形,摔在了地上。
太后几乎是不敢相信,她费力地把褚元墨抱在怀里,褚元墨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玄朗,玄朗……」
「皇祖母……是,是玄朗做得不够好,叫,皇祖母失望了。」 褚元墨费劲地说完,又努力地扭过头去看南康,眼泪从眼角滑落,断断续续地道歉:「元,元慈,对不起,阿兄害了你……」
南康被褚元墨刺中小腹,她从未觉得痛觉是如此严重,疼得她几乎灵魂出窍。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了阿兄的道歉,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褚元墨最后拼尽一点力气,望向昏迷的梁王,嘴里低喃着,『父王,儿子不孝了……』
太后的情绪在褚元墨气绝之后到达顶峰,她抱着褚元墨的尸体嚎啕大哭。
哭声之悲恸,可叫刚赶到的褚明华一听,只觉得无比吵闹!
她一眼就看清楚了殿内的情况,褚元墨死于羽箭她不意外,温绰一直就被她安排在文德殿内隐藏着,但凡靠近的人一律杀无赦。
她教温绰射箭,才知道温绰箭术卓绝,根本不需要她教,真是能一力破万法。
可是穿透南康的身上的佩剑竟然是褚元墨的佩剑!
褚明华脚步一顿,她不傻,她看得出来南康是为了救她父皇,所以在过来挡了这一剑。
「抬下去,救活她。」
青玉卫立刻遵令,将昏迷的南康抬了出去。
褚明华立刻扑到庆元帝床前,有些胆怯地伸手去探庆元帝的脉搏,「父皇……阿爹,阿爹?」
贤妃眼看着褚明华神色焦急,缓步上前,被谢宴疏抬剑抵住了前进的步子,「还请贤妃留步。」
贤妃并不在意谢宴疏的态度,只是看着朝宁要哭不哭的样子心里发软,低声道:「陛下无事,只是中了软筋散,时辰过了就好了。」
褚明华勐地回头看向贤妃,说实话文德殿这边出事了,她甚至都想过梁王,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贤妃。
在褚明华印象中,贤妃是一个很温柔端方的女子,从来都是面带浅笑,性情温柔,每次看向父皇的眼神都那么深情专注,对她也是爱屋及乌。
为什么会是她?
不管是褚元墨还是太后,褚明华心里都明白或多或少的原因是什么,但贤妃她是真的不明白。
「娘娘,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贤妃即便是被褚明华这样质问,她也依旧面色如常,「朝宁,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你,甚至想过若是我有女儿了也该养成如你一般的性子。我等了那么多年,我以为是我的问题,是我怀不上孩子。」
听着贤妃的话,褚明华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贤妃却温柔地看了她一眼,轻声细语继续说:「你父皇,钟情于你母后,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别人,更不想有任何人来给你和你阿兄添堵,于是,我宫内所有的起居用具,衣食住行全都有避子药,十多年了,我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褚明华心头一震,后宫之中没有除了她和阿兄之外的孩子,她以为是太后的手笔,没有想到是她父皇的手笔。
贤妃看到朝宁震惊的神色就知道这件事她是不知情的,心中稍稍好受一些。她疼爱过的孩子,对她不是那么无情。
「起初我知道此事,对你父皇是怨恨的,但我现在不恨了,给他下软筋散,也只是想教训一下他罢了。」
贤妃拿起了一旁早就放好的白绫,手指落在白绫上,来回摩挲,又回头看了朝宁一眼,问了她一句,「朝宁,你能不能像叫贵妃那样,叫我一声姨母?」
褚明华心绪无比复杂,看着贤妃,张了张嘴,没叫得出口。
贤妃似乎对这个情况也有所预料,果断地转身,抓起了白绫,向房梁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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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明华心头一紧,一句『姨母』脱口而出。
贤妃顿住了脚步,再次回头看向褚明华,极尽温柔地对她笑了笑,「既然你叫我一声姨母,那姨母就再帮你做最后一件事。」
褚明华愣在原地,她不知道贤妃要做什么,她以为贤妃要自尽,可没想到贤妃飞快展开白绫,狠狠地勒住了太后的脖子,把太后勒了个仰倒。
太后沉浸在褚元墨气绝的痛苦之中,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杀她。
贤妃用力之狠,太后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再加上太后年事已高,又常年养尊处优,只是挣扎了几息,就没了气息。
戚宫令看见贤妃下手的一瞬间就沖了出来,被青玉卫拦住,不得前进半步。
太后气绝之后,贤妃还不曾松手。
褚明华反应过来,与宣昌长公主一起直接冲到了贤妃面前,把贤妃拉开。
贤妃似乎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方才的狠劲消退之后,手抖得停不下来。
满宫上下都知道贤妃是最爱陛下的人,也没有人知道贤妃会为了陛下会做到这个地步。
明明,她之前还帮着褚元墨控制住了陛下。
褚明华沉静地看着贤妃,就在刚才她才突然想明白了,贤妃娘娘不是帮褚元墨,贤妃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站在她父皇的对立面。
她那么爱父皇,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伤害父皇,她也不觉得褚元墨会成事,她只不过……是想给父皇一个教训罢了。
勒杀太后,是甘愿用命给父皇解决后顾之忧。
褚明华想到这里,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既然如此,那贤妃一定不会把命运交给别人的!
果然,等褚明华回过神来时,贤妃已经口吐黑血了,可她脸上竟还带着笑容。
「娘娘,不必的……」不必为了她父皇做到这个地步,也不必拿命来填。
她不欠她们什么,真的不欠。
贤妃笑着倒在了褚明华的怀里,她抬手摸了摸褚明华的脸,目光满是怀念,可她一句话都没说,就在褚明华怀里咽了气。
褚明华怔怔地看着贤妃离世,抱着贤妃,她甚至都错觉了,觉得贤妃的身体逐渐冰凉了。
宣昌长公主和周措去查看庆元帝的情况了,褚明华还一直抱着贤妃的遗体不放。
还是谢宴疏发觉得褚明华的不对劲,他用力地掰开了褚明华抱着贤妃的手,强势地把人拉了起来:「朝宁,小殿下,秾秾?」
谢宴疏轮番叫了叫她,好似都无法叫她回神,谢宴疏心口一紧,正想叫周措看一看她怎么了,褚明华就自己回过神来了。
看着谢宴疏紧张焦急的样子,褚明华勉力笑了笑,「无事,太和殿如何?」
「一切妥当,桑将军与徐国公在处理。」 谢宴疏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刚才他差点就被吓着了。
褚明华深吸一口气,叫青玉卫处理了太后和褚元墨的尸体,又和谢宴疏一同走到了庆元帝床前。
周措已经给庆元帝诊脉结束,确如贤妃所言,庆元帝只是中了迷香,并无别的不妥。
「姑母……」褚明华望向宣昌长公主,「尘埃落定了吗?」
宣昌长公主看了一眼逐渐恢復意识的庆元帝,点点头,「首恶已除,剩下的都是小事了。」
褚明华颌首,「劳请姑母操心了。」
宣昌长公主一愣,「跟姑母客气什……朝宁!」
褚明华昏倒之前就已经觉得是一片黑暗了,最后的一点点触感是一个人温柔的怀抱。
而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想,这样温暖的怀抱真的久违了。
第073章
一场宫变使得显元十年的年节显得有些血腥气, 阖宫上下都小心谨慎。
庆元帝彻底清醒之后,雷厉风行地处理了跟着褚元墨造反的人,该砍头的砍头, 该流放的流放, 宣昌长公主代为监刑。
虽然作为主犯的褚元墨与太后都已死, 但谋逆之事过大, 庆元帝也无法包庇梁王, 赐下一壶鸩酒, 了结了梁王性命。
至于南康郡主, 虽有救驾之功, 可因那一剑伤得太深,太医们也回天无力, 已然香消玉殒了。
梁王府从此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从圣宠优渥的皇亲贵胄沦为无人敢提的禁词。
梁王世子谋逆案, 在京中也流了不少血, 这个年众人过得也都格外心惊胆战。
已经是谋逆案的第六天,年初六了, 庆元帝依然面色沉郁,愁眉不展,便是与庆元帝一母同胞的宣昌长公主也不敢去劝。
太子殿下中毒颇深, 又身中一剑, 好险挺过来了。
可公主殿下自那日昏迷过去,便一直都没有醒来,神医苍尘子是跑了东宫又跑昭鸾宫, 太子情况稳定之后, 苍公便一直都留在了昭鸾宫。
众所周知,庆元帝的心肝肉就是公主殿下, 如今公主殿下昏迷不醒,庆元帝每日都不高兴,每日都带着低气压来昭鸾宫亲自询问苍公,公主殿下的情况如何。
苍尘子也是不甚明了,公主殿下没有中毒迹象,也没有内伤,苍尘子猜测是公主殿下受了刺激,不愿醒来。
对于这个回答,庆元帝没说话,只是在公主殿下面前坐了半个时辰之后离开了,往后也还是每日雷打不动地来看公主殿下。
而庆元帝也默许了谢宴疏整日陪伴着公主殿下。
至于谢宴疏留在宫中的身份,自然是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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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元墨谋逆之事与容王谢季额沾点边,原本看在谢宴疏的面子上,庆元帝是打算给他留一分颜面的。可想到公主殿下昏迷不醒,庆元帝火上心头,直接废了谢季,将其发配边疆。
另一道圣旨又将谢宴疏封做了长英王,赐婚与朝宁公主,其弟妹可与谢宴疏常住长英王府。
可长英王府的府邸赐下之后,长英王谢宴疏这个主人一次也没有回去过。
谢媞姐弟也一直都没有见到过兄长。
已经是第七日,谢宴疏依然守在公主殿下身边,一眼不错地看着她,整个人消瘦了不止一点半点。
江绵这些时日也都在宫中,一是照顾贵妃,二则是探望公主殿下。
温绰也一直都在昭鸾宫的偏殿住着,每日都与谢宴疏在公主殿下床前守着。
公主殿下一日未醒,众人的心就一日高悬。
徐景行与桑枞下朝之后,便同庆元帝一同来探望公主殿下。
庆元帝来之前,苍尘子已经给公主殿下把完脉,今日脉象也并无异常。
如往常一样,庆元帝来探望公主殿下时,谢宴疏等人都退出来,给庆元帝留下和公主殿下相处的时间。
桑枞是眼看着谢宴疏一日比一日消瘦,那腰带一扎,他使点劲儿都能把人捏断了吧。
他有心想劝劝谢宴疏,又不知从何说起。
在看身侧的徐景行,也没好到哪儿去。一身官服穿在身上,风一吹,衣袍之间都是空荡荡的。
江绵见桑枞这左右摇摆,左右为难的样子,想到他是自己的堂兄,比照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又多了分心疼,便拉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
「不必劝慰,唯有时间可解。」
桑枞愣了愣,看着江绵,眼睛突然就有些发红,鼻子还有些酸涩。他固执地偏过偷取,不想让江绵看到自己的眼泪。
江绵觉得好笑,「我又不会笑你。」
桑枞扭头瞪她,江绵又道:「这些时日我也哭了好几次。」
桑枞没说话,他又何尝不是。
从前跟随父亲上战场时他就知道,战争,权势斗争都是会有牺牲和流血的。
褚元墨谋逆,实属他意料之外,此人伪装地极好,在他翻脸之前,京城的风流人物他可是头一份儿啊。
这场宫变死的人太多了,多到菜市口行刑之后的血现在还没沖洗干净。
「会没事的。」
温绰抿嘴,公主阿姊绝对不会有事的。
江绵闻言看向温绰,微笑着点点头:「嗯,我也相信公主殿下会没事的。」
苍尘子从药房出来,看到几个年轻人杵在门口跟门神一样,脸色一臭:「杵在这当柱子呢?一个个丧着个脸做什么!大过年的,晦不晦气!」
徐景行被这大嗓门子吓了一跳,又看到苍尘子开始骂人:「我说了,小殿下没事!你们就当她累了睡着了,什么时候睡够了就醒了不成吗?哎,一群沉不住气的小崽子们,看看陛下,多沉稳。」
苍尘子拿他们跟庆元帝相比,差点吓得桑枞原地跳脚。苍尘子又是连连摇头,一副很是看不上的样子。
苍尘子走后,桑枞委屈得很:「我们哪能跟陛下比,真看得起我们。」
江绵见他还能调侃,便也放心了,只是看着徐景行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样子,想到已经香消玉殒的南康郡主,不,褚元慈,未免觉得有些可惜了。
才知心动,便生死相隔,叫人扼腕不已。
徐景行与谢宴疏都一样,像是风都能把人吹走。
江绵到底是有些没忍住,方才她还劝了桑枞让时间去化解,可自己反而忍不住了。
就在江绵要开口劝慰徐景行时,崔吉突然从殿内出来,面色欣喜道:「苍公何在,苍公何在!」
谢宴疏勐地抬头,拔腿就冲进殿中,江绵立即命人去寻苍尘子,他方才刚离开应当不会走太远,随即也跟着众人小跑进殿内。
果然看到公主殿下已经坐了起来,庆元帝老怀欣慰,这几日来心中的烦闷可算是一扫而空。
公主殿下睡了七八日,现下醒了还有些无力,惊蛰将她扶起来,倚靠在床边。
她面色还有些苍白,刚刚同庆元帝说了话,看到熟悉的面容,她第一眼就发现谢宴疏瘦得几乎没有个人形了。心里忍不住一抽痛,勉力翘了翘嘴角,「青檀,过来呀。」
庆元帝也扭头看他,谢宴疏像是近乡情怯,有些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徐景行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他一把,结果谢宴疏毫无防备,被他推了个趔趄,人差点摔了。
徐景行与桑枞又连忙去扶,桑枞见状也忍不住瞪徐景行,小声低估:「你轻点儿啊,这一摔怕是都能把他摔折了。」
谢宴疏也全然听不见别的声音,倒是被这么一推搡清醒过来,缓缓地靠近公主殿下。
一点点地靠近她,半跪在她床榻前,直到她的手轻轻地抚摸上他的脸。
谢宴疏捧着她的手,埋首在她手中,眼泪才掉落在她掌心,有些烫。
「我睡了几日啊?」 褚明华目光落在谢宴疏的身上,语气轻缓温柔,只是许久未醒,嗓子还有些沙哑。
庆元帝原本想回答,但看着女儿目光都在谢宴疏身上,心里又有些酸酸涨涨的,这句话,她肯定是问的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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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长大了,早晚是要成亲的。还好眼前这个小子,哼,还算不错。
谢宴疏缓缓抬头,「还差两个时辰,就八日。」
「真久啊……」 褚明华这才看向庆元帝,眼神里饱含歉意:「阿爹,秾秾让阿爹担心了。」
庆元帝自认是个心狠之人,许多事都不曾轻易掉泪,但女儿这一句,叫庆元帝泪洒当场。
「醒了就好,阿爹只要你平安。」
褚明华轻轻点头,她再看向一直都殷切等待的伙伴们,笑道:「久等了。」
江绵温绰最先忍不住,两人的泪珠都挂在脸上,连连摇头:「殿下醒了就好。」
徐景行和桑枞两人也是疯狂点头,「殿下醒了就是最好的!」
苍尘子离得不远,侍女很快就把苍尘子带来,见着公主殿下真的醒了,眼神一亮,小老头就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看着谢宴疏还握着公主殿下的手,重重地咳嗽两声:「把脉呢,松开。」
庆元帝顾及女儿心情,没有打搅两个孩子,但苍尘子就不一样了。不得不说,叫庆元帝看起来非常顺眼。
谢宴疏自然是让开,苍尘子也没管他,就给公主殿下把脉,过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她的舌苔眼睑,问了几句,公主殿下都一一配合。
「无事无事,这几日饮食清淡些,叫夏至那几个丫头给你好好养养,这人哪,心里不能藏太多事儿,事儿把人压垮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是?」
苍尘子收了针,看来也不需要用针了。
这后一句,苍尘子说得小声,庆元帝也听见了,现在却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也不想给爱女再增添什么压力,便是了解爱女,这几日他也是会担心,生怕爱女就这么睡过去了。
现下好不容易醒来,其他的事都能缓一缓。
苍尘子这会儿就开始赶人,他是发现了,这位皇帝陛下吧,在有关公主殿下的事情上非常不好说话,又非常好说话。
一言蔽之就是好的好说话,坏的铁定不行。
于是,苍尘子这会儿胆子大:「都出去,我给小殿下再看看,人这么多,啥也看不明白。」
庆元帝果然起身了,他都起身准备离开,其余人自然也不好在这儿等着,只能跟着庆元帝一同走出了殿外。
苍尘子叫公主殿下躺下,这次把的是双手脉,脸色也不如方才好看了。
「小殿下这是心力耗损,力竭而疲,再者……」
褚明华听出了苍尘子的言外之意,「觉得像是一场梦,但的的确确死了不少人。」
苍尘子没接话,这些话已经是禁忌了,公主殿下可以说,但是他不行。
好在公主殿下也没有想让苍尘子接话的意思,只是同他道谢:「这些日子您累坏了吧,我阿兄和南康阿姊怎么样?」
苍尘子想起来前些时日,他摇摇头:「太子殿下无事,那位已经不在了。」
褚明华神色一僵,「她……」
话刚起了个头,褚明华自己也停下了,已经过去七日,不论什么也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些事儿,小殿下少操心吧,说不得陛下马上就要安排你和长英王的婚事了。」 苍尘子还是给公主殿下扎了一针,这是刺激穴位用的。
公主殿下正要应下,反应过来哪里不对,「长英王?」
苍尘子刚要解释,又听得她有些嫌弃:「这封号是谁想的,一点儿也不合适青檀。」
苍尘子怔了一下,笑道:「小殿下知道这是小青檀的封号?」
公主殿下阖上双眼,「父皇也不会把别人指成我的驸马,罢了,难听了些,但到底比容王世子好听多了。」
苍尘子收针,看来知女莫若父,这王爷之位是给对了。
「小殿下这几日好生休息,老朽呢,正好这些时日受太医令所邀,在太医院学习学习。」 苍尘子起身,「若有何需要,小殿下只管开口就是了。」
「辛苦苍公了,惊蛰,送送。」 公主殿下倦了,叫惊蛰送人。
苍尘子出来之后,发现庆元帝居然还未离开,他便又与庆元帝说了一遍公主殿下的情况,这几日便可多休息。
庆元帝听罢便离开昭鸾宫了,将时间留给江绵等人,而众人也看得出庆元帝面色愉悦了许多。
从昭鸾宫离开之后,庆元帝却没有回到文德殿,而是亲自去了东宫。
太子是中毒太深,苍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了,只是余毒未清,这些时日在东宫休养。每日除却文德殿请安与昭鸾宫探望妹妹之外并无他事。
听说陛下来了,太子才要起来,还是临田上前给他扶了起来。
庆元帝来时,见到临田,顿了一下,叫他下去了。
太子身子实则很虚弱,拔毒之事九死一生,加太和殿那一剑失血过多,这条命说是捡回来的都不夸张。
庆元帝也不叫太子行礼,方才看到朝宁醒了他是高兴,可看着太子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也忍不住心中烦闷起来:「可有好转?」
「一日比一日好,手上逐渐有力。父皇突然过来,是妹妹醒了吗?」 太子还是很聪明的,他这几日见父皇都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的郁气,今日反而觉得父皇似乎有些高兴。
庆元帝颌首:「她醒了,我想给你定下的太子妃人选,也定了。」
太子好奇:「父皇定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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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绵,再合适不过。」庆元帝看向太子,「你不也是多关心这个小姑娘?朕看她举止端庄,进退有度,太和殿之内,她也奔着你来了不是。」
太子沉默了一下,「她是奔着我来的还是奔着贵妃,父皇难道不知道吗?」
庆元帝又看了太子一眼,话锋一转,「临田如今你还要留他在身边?」
「是,他忠心,儿子信他。」
太和殿的临田,自然不是真的临田。真的临田,是桑枞带人去梁王府抄家时,在梁王府的密室中发现的。当时被发现时,面容被毁,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太子知道此时便又叫桑枞把人带来,养了几日伤,便求着来太子殿下身边伺候了。
听太子的意思,他是不打算换掉临田了。
庆元帝也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为难儿子,「此时朕亲自来知会你一声,你们兄妹俩的婚事也都定下了,朕就放心了。」
太子看着庆元帝鬓边生出的白髮,心中也有些心疼起来:「父皇。」
「朕累了,朕看你和朝宁都已经能当大事,等你大婚,朕就禅位与你。」
「父皇?」 太子愣住了,「太早了些吧?父皇正值壮年,为何……」
「朕累了。」
庆元帝再从东宫出来之后,神情是更加轻松了,而公主殿下醒来的消息也逐渐传了出去,有庆元帝圣旨在前,也没几个人敢来昭鸾宫打搅公主殿下,当然除了未来的准驸马长英王谢宴疏。
那日公主殿下醒来之后,便把谢宴疏赶回长英王府,在长英王府待着的姐弟俩才终于得见长兄。
也就那一日,谢宴疏还是每日入宫探望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醒是醒了,身子骨有些软,每日就赖着谢宴疏,叫他扶着自己走路。
苍尘子哪看得下去,说谢宴疏就惯着公主殿下吧,这哪里需要人扶了?又不是三岁娃娃。
公主殿下置若罔闻,一连下去又过了半月,在欣赏完谢宴疏的箭术之后,她终于才开口问起了梁王府的事。
谢宴疏看着公主殿下消瘦了许多的眉眼,温和一笑,「殿下终于想知道了吗?」
公主殿下轻轻点头,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谢宴疏轻声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
听到庆元帝对苏家的处置,公主殿下长嘆一口气,「贤妃可惜了。」
苏家与褚元墨勾结已久,都是有苏家长子苏少淮与褚元墨来往,苏州牧也是可惜了,受了儿子牵连。
但受了儿子牵连的又岂止是苏州牧一人?首当其冲的就是梁王了。
「他葬在哪。」
「不在京城。」
这个答案叫公主殿下愣了一下,随即又问道:「那南康呢?」
「与他一处。」
公主殿下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我们去江南吧?」
「去江南?」
「是啊,去江南,看看江南的好山水。」
「殿下,我有一事想问殿下。」
「什么?」
「殿下想何时给我一个名分?」
「名分?父皇已经赐婚,待阿兄成亲,我便可以成亲,总归,我不能在阿兄前面,懂吗?」
谢宴疏哭笑不得:「陛下还未定太子妃,殿下是想耍赖吗?」
公主殿下双手环住他,娇笑一声:「谢青檀,你怎么这样没信心?圣旨都昭告天下了,我不会跑的。」
谢宴疏无奈,公主殿下怎么说都是对的。
看到谢宴疏面色无奈,公主殿下得逞地笑了,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谢宴疏的脸色立刻由阴转晴。
「过几日就去钦天监转一转,这年头的好日子应该不错的。」 公主殿下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样总行了吧。」
谢宴疏微微一笑,气质清华,一如她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模样。
「谢宴疏,多谢你。」
「不谢,此生愿为公主殿下裙下臣。」
「本公主脾气可不好。」
「臣脾气还不错。」
「那以后有人欺负你的话,本公主罩你吧。」
「臣,多谢公主殿下偏爱了。」
「小事小事,互相偏爱。」
「殿下是臣唯一偏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