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离记》 第1页 《离记》作者：陆凌零【完结】 文案： 短篇，所以文案这种东西就不需要了。 基本上就是标题的意思…… 内容标籤：布衣生活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开端 祁阑无力地睁开眼睛，意识不甚清醒地看着头顶的床帐。身旁有人一把攥住他的手，低声却又焦急地唤道：「醒了？」 祁阑偏了偏眼，看见一旁坐着的挺拔身形。昏迷几日不见，他似乎更为憔悴了。 沙哑的声音低低问道：「懔臣……我们……在哪？……」 何懔臣紧紧攥着他的手，生怕一松手祁阑就会再晕过去一般：「在翔云山庄。你昏过去三日了。」 祁阑愣了愣：「翔……云？……为……什……」 何懔臣的声音一下低了下去，竟像是带了些怒气：「你现在这个身子，还能到哪里去？——你不是忘了自己已经被逐出宫了吧，『娘，娘』？！」 最后两个字，是他咬牙切齿挤出来的。 ※※※ 韩少秦坐在御书房里。案上堆着高高的奏摺，他手里也拿着一本，眼神一瞬不瞬地定在上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近侍进来，呈上一卷小纸条：「陛下，翔云山庄柳庄主的飞鸽传书。」 韩少秦接过纸条，挥了挥手，那人便像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他这个皇帝，并不是祖袭，而是切切实实、一刀一枪拼下来的。翔云山庄是当年起事之前的产业，而山庄现在的庄主柳无风，曾经也是并肩作战、和他一道打下这江山的功臣。只是事成之后，不知是深谙「兔死狗烹」的道理还是什么原因，柳无风谢绝封赏，只要求回山庄做个江湖散人。 翔云山庄现在也算是暗中执掌江湖的势力。有事之时，常与韩少秦以飞鸽联繫。 慢慢地用指尖展开那纸条，韩少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有些惊讶。柳无风很少会写这样的长篇大论，更不会一开头就骂了他个狗血淋头。 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韩少秦的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 那个人，半年之前被自己从宫中逐出的人，原来回了翔云山庄。 也难怪。废皇后一般是住在冷宫，可是这皇后的身份特殊，住在后宫却又有众多不便。最后一道圣旨，将他遣回了原籍。 可韩少秦心中也清楚，那人本和自己一样是，又哪有「原籍」可回？ 这么说起来，翔云山庄这个当年众人一起创下的产业，倒是他唯一能回去的地方了。自然，一同回去的还有始终跟在他身旁的何懔臣。 说心中一丝愧疚也无，那是假的。 但是等他看到最后一行，那一丝丝的愧疚，立刻被惊讶和隐藏的怒气沖得无影无踪： 「怀胎待产？！」 开什么玩笑！怀孕？！！ 那个人，明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 祁阑坐在院子里，看着天际，表情有一些迷茫。腹部高高隆起，任是再宽大的衣服也遮掩不住了。 半个月前在路上动了胎气，一时痛得晕了过去。跟着他的何懔臣无法，硬将他带迴翔云山庄休养待产。 他其实并不愿意。跟懔臣抗议过几次，结果还是被驳回了。 「在想什么？」 何懔臣走进来，将一碗漆黑的药放在手旁的案几上。 祁阑笑笑，接过药碗来一饮而尽：「在想，你这个将军挂印走了有半年了吧？——他居然也就放你跑了。」 何懔臣看他喝完药，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一点：「兵权大半又不在我手里，少了我一个挂名的将军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从一开始，我不就是你的跟班么。」 祁阑疲累地将头倚到他怀里，脸上浮出一丝微弱的笑意：「麻烦你了。」 何懔臣伸手搂住他。微风从廊下吹过，这一刻，居然安宁而温暖。 第2章 回忆 韩少秦轻衣简从，快马加鞭往翔云山庄赶去。 那个人，二十年朝夕相处，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男子。如今居然会有孕在身？ 这种荒唐的事情，怎么可能？！ 他和祁阑相遇，早在年少。两个都是流落街头的孤儿，不知何时就凑到了一起。之后又遇到了何懔臣，之后是柳无风，之后是许多许多其他的人。 他仍记得初遇之时，自己只是个吃不饱也穿不暖的小乞儿。祁阑却总有办法弄到填饱肚子的食物。那时候他捧着祁阑给的馒头，小声起誓：「总有一天，我要坐到这世上最高的位置，再也不受这颠簸流离之苦！」 祁阑只是坐在一旁微笑，破庙里的火光映着他年少而清俊的脸庞。 然后居然就奇蹟般地，摆脱了乞儿的身份，渐渐积聚起了力量，然后有了翔云山庄的雏形。这其中，祁阑功不可没。 他看似弱不禁风，却总能想出意料之外的点子。有很多事情，至今韩少秦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就如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爱上了祁阑。 表白的那天晚上，他抓着祁阑的手说了句：「跟我在一起吧。」之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倒是祁阑沉静得多。微微一愣之后，便点头微笑：「好啊。」 丝毫没有介意两人的男子身份。 第2页 韩少秦那时根本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挤出一句：「等我打下这天下，我，我就封你做男皇后！」 他果然打下了这天下，以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速度。他也果然封了祁阑做皇后。 只是，情到浓时，情转薄。 等他终于明白自己还是更爱女子多一点时，已经整整冷落了祁阑两年了。 ※※※ 柳无风坐在堂中，面色并不好看。 因为此时半躺在床上的祁阑，面色更不好看。 当然守在祁阑身旁的何懔臣，面色已经不能用「不好看」这三个字来形容了。 柳无风坐了半晌，见祁阑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这才开口道：「阿阑，我已经把你的事告诉了少……陛下，他现在正在往这边赶来，大概不日便能到了。」 碰的一声，是何懔臣把药碗砸在桌上：「他来？他来干什么？！」 祁阑方才腹中绞痛，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此刻微微喘了一下，道：「算了……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柳无风坐了一会儿，见祁阑闭了眼疲惫不堪，也不再说什么，只嘆了一声道：「你们的事，我终是搞不清楚。你故意闹到被废了逐出宫，到底是……唉，算了。」 起身出门前，又嘆了一声：「总之，你在庄里好好休养吧，多余的事不用担心。」 何懔臣见门关上了，将祁阑搂得紧了紧，冷笑一声：「哼，连柳无风都看出你是故意闹到这个地步的，偏就那个混蛋瞎了眼看不出来。」 祁阑微微地勾了勾嘴角：「不然还能怎样？继续留在宫中，让所有人都发现当朝的男皇后是个会生孩子的怪物？」 懔臣低头：「阿阑，你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祁阑闭了眼：「为什么呢……」声音低了下去，几不可闻：「因为，他说他要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啊……」 ※※※ 还不等韩少秦抵达山庄，祁阑却已经有了早产的徵兆。 柳无风带着一群稳婆急急进门的时候，正见何懔臣用一张毯子将祁阑裹得严严实实抱起来，大吼一声：「都给我让开！用不着你们这些废物！」 柳无风心中亦是焦急，见这情形难免会以为何懔臣急疯了，立即上前拦住：「懔臣！别慌！让稳婆……」 话没说完已经被撞得一个趔趄。何懔臣的力气竟然大到这个地步，饶是他这个十几年的朋友也料想不到。一踉跄，何懔臣已经冲出门外，连影子也不见，只空中远远传来一声大吼：「谁也不准进后山，违者死！」 翔云山庄本就建在山中，庄后自然是有一大片后山。因为属于山庄的势力范围，平时也杳无人迹。 何懔臣一直冲到山中的深潭旁才将祁阑小心放下。他的速度已经快到不似常人，但此处左右无人看见，也没有人惊讶。 祁阑的脸色青白，全身汗湿得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下嘴唇被咬出了血，十指深深地扣进肉里。 何懔臣知道以男子之体要产下婴儿，自是艰辛无比；祁阑有孕以来一直在外颠簸流离，此时又是早产，更为艰辛。可他却也无法，除了将祁阑紧攥的双拳强硬掰开不让他伤到自己、又将自己的手臂伸到他口中让他咬住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祁阑的身体如同濒死般剧烈扭动着，忽而似是一阵绞痛，再也忍耐不住，张口一声悽厉嘶嚎。 与此同时，他的整个身子都勐然迸裂出炫目至极的银光。 那银光愈来愈强，渐渐长大，竟是大到数层楼的高度。若不是在深山中，远处数里都能看见。 何懔臣初见银光便知有变，他的身体竟也泛出一层黑曜石般的光华来，渐渐散开，和那银光不相上下。 半顷，光华皆散。那潭中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赫然是一银一黑、纠缠在一起的两条巨龙！ 第3章 转折 远远地韩少秦就听到山庄附近传来的怪异巨吼。他心下凛然，纵马飞奔到山庄门口，便见神色慌张失措的柳无风守在那里。 把大致情形说过一遍，韩少秦眉头一皱便要往后山走，此时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巨大嘶鸣传来。 仿佛天底下的苦痛、都包含在那不知什么生物发出来的吼声中一样。 当下一丝迟疑也无，急急施展轻功往吼声来源奔去。众人不敢落后，紧紧跟上。 然而在山谷的入口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仿佛被千军万马践踏过一样的惨烈狼籍，树木横倒，地皮翻起，水流四溢。但是最让人震惊的，还是百步之外那两个巨大的身影。 银色的巨龙身形纤细而又不失力度，此刻正脱力地被一旁的黑龙缠绕着。黑龙的体型比银龙略大，双眸赤红，四只巨爪小心地箍着银龙的身体，身上一片狼藉，显然方才是在全力制住银龙的拼死挣扎。 众人还未回神，只见那两条巨龙身上泛出耀眼的光芒来，霎时便笼住了身形。那光芒渐淡渐小，终于淡薄到接近于无的时候，从光芒之中走出两个人影来。 正是祁阑和何懔臣。 只是他们现在，也已经不是祁阑和何懔臣了。 祁阑一头长髮已经转成银色，缓缓睁开的眸子也是银色，淡漠得一丝生气也无。何懔臣黑色长髮乱舞，眸子却是血一般的红色。 祁阑手中抱着一个类似婴儿的襁褓，可从那之中发出来的声音，怎么听也不是婴儿的哭声。 第3页 韩少秦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竟是什么也无法想，眼看着那两人在离自己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祁阑的身子虚弱地倚在何懔臣身上，开口的声音也是虚弱的。 ※※※ 少秦，你也看到了，我和懔臣，都不是人。 我是龙族亲王之子，母亲是修炼成精的蛇妖。二十年前母亲歷完天劫，虚弱无比，碰巧被年幼的你救过一命。 母亲法力低下，因此要我代她来人间找你报恩，实现你三个大愿望。懔臣和我，因不放心我，特地从龙族赶来陪我。 你的第一个愿望，是登上这世间最高的宝座。我于是助你立业起事，不到十五年便将你从乞儿推上帝王宝座。 你的第二个愿望，是和我在一起。我于是捨弃男子身份与你厮守，嫁为你的皇后，入住后宫。 你的第三个愿望，是有个传宗接代的儿子。 我翻查命盘，知你命中本该无子。但龙族有不传之密，可以龙族血肉为器、他族精华为珠凝结成形。我趁最后一次你来我宫中之时，收集了你的精华，施法凝成灵珠。 只可惜产期过早，他此刻还是半妖之形。我需将他带回龙族，待他彻底转为人形，再送回你宫中。 少秦，你所许的第一个和第三个愿望，我已经为你实现。至于第二个，你早已对我无情无爱，想来现在也不会再提要我和你在一起的话。我对你的恩情已全部报完，此生，你我再无牵葛。 ※※※ 韩少秦很后悔。 他从一个乞儿做到九五之尊，经歷的事何止千万。可他从未像此刻一般后悔过。 明明已经不再爱这个人了。明明已经把他逐出宫了。明明已经习惯了后宫的三千佳丽、娇花美眷了。 他离开的这半年，心中偶尔泛起的轻微疼痛，还可以解释为一时没习惯，可以解释为自幼一同长大而依依不捨的亲情和友情。 但此时听他淡漠地吐出「此生再无牵葛」的话语，心中竟像被生生剜出一块。 原本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啊，原本是对自己所有的要求都会顺从、即使自己变了心也甘心为自己怀上孩子的人啊，原本是即使被逐出宫也可以随时随地再追回身边的人啊。 突然全被颠覆了。他对自己的好，只是为了报恩。他以男子的身份为自己怀上孩子，只是因为自己这么要求过。他说，他要走了，此生再不相见。 再也，追不回了。 祁阑和何懔臣的身影已经再度被光华笼罩。 韩少秦突然朝着他们直冲过去。然而刚迈出两步，却好像撞在了无形的屏障之上，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眼看那两个身影越来越淡，他终于忍不住吼出声来： 「阿阑！——」 「阿阑！——」 「别走！——」 「阿阑！——你到底……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一分一毫？！——」 回答他的，只有光华散去之后的残余风声。 第4章 结局 徽文朝的开国之君、秦帝韩少秦，二十二岁打下江山，在位三十年，无疾而终。 秦帝即位当年，册封了本朝唯一一位、也是迄今唯一一位男皇后。但六年之后，皇后因骄纵生事被废为庶人、逐出宫廷，不知所终。此后二十多年，秦帝未再立后。 秦帝后宫佳丽无数，膝下却一直无子。皇后被废一年后，有人自宫外送来一子，经滴血认亲，证实是秦帝流落在外的亲，遂立为太子。这便是后来的明帝。 ※※※ 国殇之日，举国悲戚。 停灵的大殿之中早已拉起白幔。身着孝衣的太子和皇太孙守在灵旁，众臣参拜，泣声不断。 殿外的树上，此时也停着两个人。 何懔臣看向殿内，嘴角一丝嘲讽：「本就是短命的种族，偏偏还不知道珍惜自己拥有的东西。非到了失去不可挽回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祁阑拍了拍他：「死者为大，你也别说风凉话了。他后来这二十年过得如何，你不是不清楚。」 何懔臣手臂一伸将他抱在怀里，下巴搁在祁阑头顶上，懒懒地笑：「他也可算命好至极了。不过是小时候无意放过了一条蛇，便能从乞丐一下变成皇帝，还得了有龙族之血的儿子，最可恶的是还能……」 祁阑抬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话。偏过头，看着殿内微微一笑：「拿这前二十年好到至极的三件事，换他后二十年的欢乐，也不知他悔还是不悔。」 何懔臣拨开他的手，也低低地笑了：「谁知道呢。妖族的报恩，谁都想要。可是妖族的报恩，也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风吹过，树上再无人影，只有几片树叶悠悠地落下，从那漫天的白纱中穿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东西想表达的内容： 1.表面上的深情，并不一定发自内心。 2.总以为不管怎么对待也一定会属于自己的东西，将来必定会让你为失去它而后悔。 3.妖怪的报恩，看起来很好很强大，实际上……嗯，要看你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祁阑爱过某人没有呢？爱过是肯定的，问题是爱过多少。 韩少秦如果当初没有冷落祁阑，他的后二十年会不会一直在祁阑的陪伴下幸福地生活下去？ 情到浓时情转薄是人类的天性，世上是没有「如果」这两个字的。 第4页 不过，「如果」他真的一直爱着祁阑……祁阑肯定会一直陪着他吧，毕竟对妖族来说二十年不过弹指一瞬而已。 所以，少秦同学正如上面所说，是「没有这个福气」享受心胸狭窄的妖怪的报恩啊……笑。 ps，关于标题的意思：前半篇是指「离开帝王」（「龙」指天子），后半篇则是指「龙神离开」。仍旧是无聊的文字游戏……orz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