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鲜》 第1页 [现代情感] 《四时鲜》作者：漆安【完结+番外】 简介： 【直球追爱的船菜馆老闆娘x爱情怂狗的跑货贩子】 由于家中变故，接手家中古董船只的陆清圆在长瑶湖上，开了个船菜馆子维持生计。 跑货贩子聂穹被老战友带来吃个鲜，结识了这位有点脾气的小老闆。 船上后厨条件不好，正不耐烦的陆清圆在烟火缭绕间一抬头，看到了叼着烟的聂穹正拨开帘子。 聂穹对着她张嘴一笑，烟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一股火气腾上心头，陆清圆怒目圆睁：「禁止吸菸——不知道我这儿的规矩啊！」 这嗓子穿透了船舱，惊起水鸟乱飞。 餐厅里的老客人们哄堂大笑。 「快瞧瞧，是谁带来的没规矩的新客，居然敢惹小老闆！」 但打那以后，陆清圆再也没见过聂穹在她面前抽菸。 聂穹带着她和她小小的梦想，从昙镇出发，一路蜿蜒着往西走。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陆清圆站在茫茫沙漠戈壁上，眺望着和家乡截然不同的风景，问他：「这入眼全是铺天盖地的沙子，你打算在这和我求婚不成？」 躲在一旁准备偷偷抽菸的聂穹刚把烟叼嘴里，闻言惊掉了下巴，半晌没回过神。 聂穹惊慌失措：「不是，等会。我们好像还没……」 还没恋爱吧！ 陆清圆捋了一下头髮，转过脸去偷笑：「我逗你的。别怕。」 没关系，我有很长的时间去等你—— 等你慢慢面对自己。 内容标籤： 因缘邂逅 救赎 日久生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清圆，聂穹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和crush旅游吃饭的日常 立意：重新出发，为时不晚 徵文活动优秀作品奖章： 船菜馆老闆陆清圆常年困在落后的老家长瑶湖，偶然结识了神秘客人聂穹，并接受了他的合伙。二人从金陵出发，一路向西旅行考察。陆清圆从普通人蜕变成了合格商人。在他们的事业险些告吹之际，陆清圆写的美食日记爆火网络，带来了转机。二人把握机会，长瑶湖美食最终走进了大众视野，反哺家乡，带动了老家经济发展。 全文文笔清丽自然，生动活泼，极具烟火气。有效融合了各地的美食风貌，从男女主的一个误会出发，徐徐引出后续的故事。故事风格轻松日常，藉助男女主的旅游日常，一一道出他们创业过程中的点滴和人物感情的变化。同时，男女主创业也带动了自身积极发展，女主从逃离老家的心愿变化成为发展老家，共同进步。 第1章 清早的水鸟叫声吵醒了整个昙镇，也吵醒了陆清圆。 她抱着被子坐起身，半天没有反应。直到听到外面斜着的雨丝打湿了窗框，这才迟钝地支棱起一点精神头爬起来换好衣服。 陆清圆打着哈欠下楼，打开了一层船舱的迎客大门。 一阵清晨的冷风吹进屋子，冻得她头脑清醒多了。 眼角的余光瞥到大门旁挂着的老黄历，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今日诸事不宜」。 昨天一层有扇窗户没关紧，现下那周围的桌椅已经是一片狼藉了。陆清圆还没收拾就先嘟囔起来：「唉……真箇是麻烦死了。」 船上不比地面上方便，下雨天风吹一吹，雨丝斜着打进屋内，很难收拾。 陆家的船也是有些年头了，即便陆清圆绞尽脑汁地改装了几次，在不破坏这艘古董船外表的基础上，也没什么法子可以同时解决通风和避雨的问题。 昙镇不算发达，虽然背靠着青山绿水，又和金陵交界，但昙镇政府多年来和隔壁的县城为了那点子旅游景区的归属权谁也不服谁。 导致了本地旅游业发展缓慢。所以身在旅游景区脚下的本地人，依然是靠着传统螃蟹养殖业维持生计。 六年前，陆清圆回到了故乡。一番重新装修后，接手了外婆家的家业，在这浩浩荡荡的长瑶湖上，做起了长期的船菜馆生意，名曰「风荷引」。 船菜馆在当地并不稀奇，只是像风荷引这样一年开到头的少见。 每年到长瑶湖螃蟹大量出产的季节，养蟹的渔民们几乎都会短暂地做一做吃蟹生意，贴补贴补家用。 政府也想发展这一当地特色，甚至还建起了几座画舫，模仿起隔壁太湖的游船赏景， 每到这个季节，都能看到新旧不一的小船来来去去，从码头接送客人到各家去。 陆清圆踮起脚尖从后厨的窗户里往外看湖面上，一船旅客被接送去了景区核心的画舫上，微微有些羡慕。 「我们家船说起来好听，是个几十年老饭馆了。其实看看环境，顶多算得上是开了个水上农家乐。跟景区那边富丽堂皇的画舫比起来，我这破船简直就是诈骗啊！」 厨房里的刘姨甩了一下抹布，嗓门锣鼓喧天的：「我说圆圆啊——」 陆清圆回过神，看到刘姨正拿着一份空荡荡的蒸笼，心知不妙，连忙举手求饶：「刘姨你声音小点，我耳朵疼，耳朵疼！」 刘姨抖搂那份蒸笼，没好气地骂她：「你别给我来这套，你当我没看出来啊。你今天眼珠子红通通的，像个兔子。肯定又熬夜看小说书吃零食。半夜半夜不睡觉，早上早上不吃早饭。你这笼包子怕不是又被送菜的那个蒋家馋鬼吃掉了！」
第2页 刘姨翻起了陈年旧帐：「你从小就爱躲被窝看小说，正经饭吃不了几口，长大了还是一个样。至于那个蒋黑皮，从小就馋嘴，到现在都念高中了还是想方设法来蹭你一口饭！」 陆清圆被骂的直缩脖子。 刘姨的男人刘叔是风荷引赫赫有名的大厨，祖上据说是御厨传人。刘姨和小张则负责轮班来帮工。 陆清圆的荷包不是很鼓，船上一共也就这么几个常驻人口了。 虽然名义上是僱主和帮工，但陆清圆在刘姨面前，那是一点威严都不敢有的。 陆清圆出生后没多久，就被父母送到外公外婆家养着，直到六七岁该上学了，才匆匆地被接走去了市里念书。 外公姓许，早年间和外婆一同逃难来的长瑶湖，因为是识文断字的体面人，所以很快，许家就在本地落脚安户了。 刘家和许家，那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 刘姨从小看着陆清圆长大，对她那点小毛病瞭若指掌，管她跟管自家闺女一样。 刘姨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来气：「只要蒋黑皮一放假，你就吃不上早饭。我改天倒是要去问问蒋三水那个王八蛋，是不是就欺负你家没人了，回回都舔着个脸来蹭饭！这里可是堂堂正正的饭馆，每次都让自家孩子来吃白食，真是丧了良心了——」 想想那一笼蟹粉汤包拿出去卖也是20块钱呢。 刘姨心都在滴血，拿着抹布也不擦桌子了，而是改成抽桌子。 啪啪几声，好像这一下下是抽在蒋家人的脸上了。 刘叔刚才在仓库里拿食材，听到厨房的动静，闻声赶来当和事老：「不至于不至于，黑皮还没成年嘛，不懂事。再说了，蒋三水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陆清圆疯狂点头，一个箭步跑去拿了一个竹编篮子来，给刘姨看。 篮子里是本地的特产，一把嫩生生的白芹。这种作物需要避光水培，外形上又白又嫩，口感微微清甜。 稍微清炒一下，不用放什么作料就清香四溢，正是陆清圆好的那一口。 「刘姨你看，今天蒋阿爷给我带了水芹呢！而且黑皮也不是白来的，他和他同学前阵子去挖塘，结果弄到了不少野生的昂公，个头很大。今早一口气都给我送来了。咱们今天，可以多上一道雪菜昂公啦！」 看到东西，刘姨气硬生生消了一半，眼睛不住地往篮子里打量计算起来。 刘叔也跑过去水桶边趴着看了一眼，水桶里翻滚着黑色的「浪花」，是昂公鱼在里面艰难地翻身。 刘叔特意大声说：「哎呀，好大的野昂公！这还不少呢。看来黑皮还是惦记我们好的——」 刘姨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然后掀开帘子走出去，留下一句：「这难道不应该？都快去干活！」 刘叔和陆清圆齐齐地松了一口气，作鸟兽状散。 陆清圆看看好像已经没事儿了，跑上楼找吃的了。 没吃早饭又干了半晌的活儿，现在肚子咕咕叫起来，这滋味不是很好受。 但陆清圆忘了，带上船的那点小零食早就被她昨晚看小说时候霍霍光了，如今小冰箱里只剩下一瓶果汁和一份鲜奶。 陆清圆撇着嘴左看右看。 饿了，但就是哪个都不想吃。 就她在楼上磨蹭的这会子功夫，已经有老顾客们早早坐了快艇上船了。 没多久，一楼就坐了七八个熟客。 这个天气这个季节，来风荷引赶最早场子的客人，都是来吃蟹黄拌面的。 刘姨虽然抠门了点，但对着来送钱的客人们还是很周到热情的。她张罗着食客们依次坐好，又进到后厨喊刘叔快点下面条。 眼看面条即将出锅，刘姨蹬蹬几下冲上二层喊：「你这个丫头一点眼力劲儿没有，快给我下来帮忙！没看到我忙的团团转吗？」 陆清圆摸摸自己憋下去的肚皮，心里一动，嘴上应着就积极下楼。 熟客们看到她，挨个打招唿。 「小老闆好！」 「小老闆早啊！」 「看来小老闆昨晚上住在船上的啊!」 陆清圆胡乱应付着点头，就着急地往后厨跑，掀开帘子就看到刘叔正舀起一勺黄澄澄的蟹黄往面上浇去。 陆清圆抓起托盘：「刘叔我来帮你！」 想在螃蟹之乡立足做生意，是要有点水平的。 就譬如这道江南人常吃的蟹黄拌面，外行人在网上买点秃黄油在家拌一拌，看起来好像差不多。但尝几口下去，有点腥味，感觉又和饭店里的差很多。 风荷引光是蟹黄这一项就分出三种规格。用来吃面的这种不是市面上单一的秃黄油，而是混合了部分嫩蟹肉，由刘叔提前挑拣做好的。 这份蟹黄色泽亮丽，蟹肉白白嫩嫩，和特制的蟹醋以及姜油混合起来。去掉了蟹的腥味，只留下鲜美，让人闻着就食指大动。 陆清圆端着好几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挨个分发给客人们的时候，自己也吸了一鼻子的鲜味和香气，偷偷咽下好几口口水。 清冷的雨天仿佛也被这一份份鲜香扑鼻的蟹黄拌面给折腾散了，屋内的温度都仿佛上升了几度。 熟客们也顾不得说话了，纷纷埋头吃起来。等到几口面下肚，客人们才发出满足的喟嘆。 「小老闆你们家的面，我吃多久都吃不腻哦——」
第3页 「不愧我起了个大早！太爽了！小老闆，再给我加一份汤包！」 陆清圆应了一声，进厨房报给刘叔。 刘叔挠挠头：「他们这群人来的也太早了些，我才刚上笼呢。」 陆清圆手一甩，完全不在意的样子：「都是老客了，谁还在意这点时间啊。」 说完又跑到锅旁，拿起一个小碗悄悄对着面伸出了筷子，嘴里还说着：「要是有什么难伺候的客人，我风荷引还不接待呢——」 刘姨端着空碗进来听到这么一句，顿时脸色铁青：「看把你能的！口气真大！」 陆清圆吓一大跳：「啊，啊啊？刘姨？」 刘姨呵呵一笑，走到锅旁从陆清圆背过去的手上抽走筷子放回了橱柜里。 转身就是一指头点在了陆清圆的脑门上：「我看你就是头一个难伺候的！吃什么吃，今天面本来就不下的不多。客人都快不够分了你还来抢。我看这次就该让你饿一饿，长长记性，省的每次都装大方！」 说完，刘姨又一记眼刀就飞向了边上装煳涂的刘叔：「你今天也不许给她弄吃的，都给我等中午饭，听到了没有？」 刘叔后背一凉，赶紧说好，然后递给陆清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刘姨扭着身子又出去擦桌子了。 陆清圆站在原地，小脸「唰」一下就拉下来了—— 哼，今日果真诸事不宜！ 第2章 一直忙活到了十二点，眼见着客人还是一波接一波地上船，没有时间休息吃午饭。陆清圆的脸色沉地都快滴出水了。 换班的小张刚上岗，看到她吓一跳：「这是怎么了？」 刘姨解下围巾，结束今天的半日班。闻言头都不抬：「小张你不要管，她就是蜡烛脾气又上来了。且看着吧，待会肯定又要炸毛了。」 小张往大厅望了一眼，吐吐舌头：「还好还好，今天来的都是老客。应该没什么人会来惹她。」 风荷引名声响亮。 一方面是因为菜品好吃，四季时鲜都让人意犹未尽。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规矩很大，小老闆当家做主，说一不二。 这里不能点菜，菜单根据季节变化而变化，要吃什么都是陆清圆当天早上根据送来的菜而定。 菜是一人一份，点心也限量。先到先得，吃完了就没有。 否则上午的吃完了，下午的客人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在这一点上，陆清圆对新老顾客都是一视同仁，童叟无欺。 菜品按人头，收钱的时候，也是按人头来算，不分男女老少，方便快捷。 除了游客人生地不熟，会被拉去画舫那边吃饭。 本地人都知道风荷引价廉物美的名声。 其实刚开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看老闆脸嫩，想吃霸王餐。 结局就是刘叔探不声不响一个电话，四五艘渔船立马突突突赶过来，把人围起来。那人吓得立马跪地求饶。 陆清圆身后站着一堆叔伯，底气可大了。 不仅把那个人丢到水里去戏耍了一番，还扬言以后都这种不守她规矩的傢伙，统统不许上船。来一个扔一个。 自此，陆清圆的名声也算是传开了。 还能来吃饭的，都是不介意的老饕客，和刘叔刘姨小张都混了个脸熟。 今日菜单早上就写好挂出去，也更新在了朋友圈。 新增了一道雪菜昂公的事很快在熟客间发散开来。 好几个星期没换菜了，又是周末，但凡有空的客人，都跑来吃个新鲜。 后厨忙的快起火，小张被指挥地团团转。 听到铃响，小张匆匆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拿着本和笔出去迎接。 「这位客人……」话说到一半，小张哑了一下。 来的人穿着花衬衣，戴着墨镜，用着和大肚腩不符的灵活跳上甲板，看起来像条胖头鱼。 他叫杜中华，是风荷引的老客了。 众多客人中，就属他住的最远。每次从市区过来都要花费三个小时，但他依然雷打不动地每个月往昙镇跑。 只是稀罕的是，今天他还带了别人。 杜中华往这边跑，一身肉颠颠的，老远就喊起来：「小张——我们来的有点晚，还有吃的吗？我今天可是带了老战友来尝鲜的。可不要不给我面子！」 小张点点头：「当然有，今天你们这算赶巧了。小老闆早上刚拿到的新鲜野生昂公，还剩下一点，这会轮到你们应该还有。」 杜中华高兴坏了，让小张先帮他占桌子。 自己则是回身跟后面的战友疯狂夸赞：「老聂，你可有口福了！」 杜中华拿着手比划：「前两个月我吃过一次他们家的昂公，那叫一个好吃啊！最近这天我以为没有了呢。你看看，这是老天爷都高兴咱们78队的退伍老兵重逢啊……」 他的老战友，聂穹摘下自己的墨镜妥帖收好，眯眼看向大门上——一张木刻的很古朴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风荷引」。 聂穹低声笑起来：「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陆清圆正在用手拼命给自己打扇子，额角落下了几颗硕大的汗珠。 这鬼天气，早上下雨，冷冰冰的。中午太阳一出来，就又热起来。 陆清圆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奈何没有一丝风进来。 憋闷的心情并未缓解，反而愈发像一簇火苗，又烧心又烧胃。
第4页 眼看忙碌的情况暂缓，陆清圆不耐烦和人嘴上应酬，一转身进厨房躲懒了。 眼见刘叔和小张都在认真干活，陆清圆咽下了到嘴的抱怨，也不好打扰他们。只好在厨房里瞎晃荡，试图插手帮忙。 想帮忙开蒸屉，刘叔哀嘆一声：「小祖宗，你可别给我开漏气啊！」 想去刷螃蟹，小张又吓得够呛：「小老闆，你上次被划破手还去打针了呢。」 唯一能干的轻松活：洗菜，又在麻利的刘姨走之前已经洗干净切好放好了。 这偌大的厨房居然没有陆清圆这个战五渣的一点容身之处。 陆清圆跺跺脚，还是只好认命地再转身出去。 说起来人都不信，身为船菜馆子的老闆，陆清圆却很耻辱的并不擅长做饭。 家常小菜还凑合，其余的活，在农村这个地方就很有点拿不出手。 好在陆清圆还有一项过人的长处：出色的嗅觉和味觉。 刘姨经常吐槽她有个开了光的舌头，东西好不好吃，新不新鲜，一闻一尝，能说的头头是道。 靠着这个天赋，风荷引经营多年，没出现过什么大的菜品纰漏。 只不过凡事有得必有失，灵敏的嗅觉也会让陆清圆有时候非常困扰。 就比如此刻，除去后厨的烟燻火燎，她好像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讨人厌的菸草味。 是谁？！居然敢在她的地盘上点火—— 陆清圆脑内的报警雷达立即响了，她瞪着眼睛往前看去，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 一个高瘦的男人正弓着背，企图进入后厨。 他嘴里叼着一根新点的烟。右手拎着店里的打包盒子，别扭地掀起门帘，左手正拿着打火机收回了口袋。 抬头看到陆清圆要吃人的样子，男人显然是有点尴尬，企图表现地友善一点。 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右手用能动弹的三根手指以一个滑稽的姿势，很迟疑地左右晃动了两下。 「……嗨？」到最后，尾音还不确定地颤了几下。 但遗憾的是，他似乎是忘了自己嘴里还有刚叼起的烟。 这一张口，友善尚未传达到，倒是精准暴雷了。 那根香菸从主人的嘴里自由落体，迅速到达了地面，并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垫子上烧出一个小洞。 陆清圆眼睁睁看着这一切，霎时间脑内红光频闪，警铃大作。 她不管现在这个人是谁，这都已经严重惹到她了！ 那点憋闷了一上午的火气终于在这一瞬间熊熊燃起，直冲向她的天灵盖。 陆清圆双手叉腰，怒目圆睁，发出了一声完全不亚于刘姨的狮派怒吼：「禁止吸菸——不知道我这儿的规矩啊！」 这一嗓子的声波，穿透过外间的大厅，横扫起一片水鸟起飞。 大厅里坐着的老客们却哄堂大笑，所有人都为着同一件事互相攀谈起来，整个厅内都洋溢起快活的气氛。 有的客人哈哈大笑完后四处转头看：「快瞧瞧，是谁带来的没规矩的新客，居然敢惹小老闆！」 还有的客人一拍大腿说：「哎呀呀，我好久没听到小老闆这发脾气的样子了，还有点怀念呢！」 还有的人，就是秉持看戏心态，往厨房看：「在船上吸菸就算了，还在靠近厨房的地方吸菸。也不知道这个小哥，会不会被小老闆直接扫地出门。」 陆清圆对着那一丁点火星，脑子里嗡嗡作响。 想也不想，顺手就抄起旁边桌上的一个碗泼了上去。 想像中的清水没有出现，却是一滩红褐色的粘稠液体混合着几块芋头，洒在地垫上，又溅起很大一部分在门口男人的迷彩裤上。 与这碗里的食物一起落地的还有男人方才拿着的那份打包好的蟹粉汤包。 塑胶袋并打包盒都破了，里面的汤包经不起冲击，也跟着四散开来。在两人的脚边打了几个滚，又不争气的破了，流出薄皮下的汁水与蟹黄。 厨房门口一时间陷入死寂。 陆清圆死死盯住地上的糖芋苗和汤包，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张嘆了口气：「小老闆啊小老闆，这是刘叔知道你饿了，偷偷给你熬的糖芋苗。你是怎么想的呢，就拿这个泼菸头？」 这下好了，这垫子上的吃食和垫子都统统不能要了。 陆清圆听懂了小张的言下之意，她哀嚎一声，捂住了脸。 聂穹，也就是门口闯了祸的男人，在听完小张的话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陆清圆心痛完毕后，对着他就是噼头盖脸的一顿输出：「这里是船上！到处都是木头！你是谁带来的！一点常识都没有。这里能吸菸吗？能吸菸吗？引发火灾了怎么办？」 说到最后，陆清圆气结到词穷：「你这个人……到底懂不懂规矩啊！」 聂穹看着她气坏了的样子，下意识伸手想安抚她，又停在了半空中。他觉得应该说什么平息一下陆清圆的怒火，张嘴两次却欲言又止。 直到第三次，聂穹才找回一点声音，嘶哑着说：「非常抱歉，我可以赔偿您的损失。」 对面的男人文质彬彬的，看起来是个好人。 但陆清圆脾气上头，可不吃这套。她冷笑一声，不肯接话，讽刺起来：「我可不敢期待这种事情，这种话我以前听多了，可没一个实现的。」
第5页 这下坏了！ 小张给刘叔一个眼神示意：小老闆发飙了，这好帅的新客人该被她吓跑了。 刘叔点头同意，对着聂穹报以同情的目光投视。 却没想到等了半天，聂穹都没有生气。 而是咳嗽了几声，抬头试图用一个温和的语气缓解冲突：「那个……小老闆啊。我觉得咱们这是不是还可以商量一下。」 陆清圆翻了个白眼，撸起袖子准备和人好好科普一下她的规矩，却被小张中途打断了施法。 小张提起扫帚簸箕就上前清理起残局，嘴里念叨个不停。 「诶让一让，都让一让。今天事情还很多呢，不要妨碍我打扫。小老闆你往前去一去。」 陆清圆猝不及防地被往前推进了一步，把聂穹一脸抱歉的样子看的更清楚了。 不习惯和陌生人靠这么近，陆清圆的视线从他脸上偏开，落在了他被泼的一塌煳涂的裤子上。当然也没有错过那一行丝线绣成的英文logo…… 等等，这个牌子好像很贵啊！ 陆清圆忽然从怒火中清醒。 她想起来自己以前无聊刷手机时候，好像见过这个牌子的科普介绍，衣服裤子似乎就没有下四位数的。 金钱使人服软！ 陆清圆顿了一下，把头转过去，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现。 「算了算了，我看你也不过是新客，这事儿就算我倒霉。我也用不着你赔偿什么钱。只是，你这么不懂规矩，我可不敢让你继续留在这。谁知道你待会还能搞出什么事儿呢？」 小张耳朵一动，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家老闆。 怀疑她今天鬼上身了，这么好说话的吗？ 陆清圆哪敢耽误时间，直接走到柜檯前，清点出来三张钞票，递给聂穹急吼吼地催人走：「给你，赶快从哪来就到哪去吧。」 麻烦了。聂穹有些头疼的想。 这老闆好像被气煳涂了，钱都不收只想赶人走了。 他挤出一点笑容：「小老闆啊，这点小事不至于吧……就算你要赶我走，我也不至于说人品差劲到吃霸王餐。你这么生气，该不会，那个垫子是古董吧？」 陆清圆义正严辞：「垫子倒是不值几个钱，只是我做生意有我的规矩。除非你今天可以自己把刚吃完的吐出来扔掉——否则我实在不能假装刚才的事情没发生！」 说罢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他的裤子，心想：你最好之后也别反应过来。 裤子离柜，概不负责—— 「这个好办！」聂穹指了指簸箕，两手一摊：「吃完的我恐怕是吐不出来了，但这份早先打包的汤包确实已经扔给你看过了。不知道这作不作数啊？」 陆清圆窒息了一瞬。 不是，怎么还有人听不懂好赖话的？ 聂穹忽然又很诚恳地说：「当然了，今天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因果在我，所以……小老闆你真的犯不上总偷看我的裤子。我有点害羞了。」 陆清圆：「……」 害羞你个大头鬼！ 小心思就这么被当众点破。就算陆清圆平时脸皮再厚，这一瞬间还是被羞耻感淹没了。直感觉脑子一阵阵发昏，发胀。 她甚至都能听到小张和刘叔那恍然大悟的啧啧声。 半分钟后，小脸通红的陆清圆从座位上暴起，拽过边上的扫帚就直往聂穹身上招唿。 「你，你，你快给我滚出去——」 第3章 「老杜，快回来哦，你朋友被小老闆为难啦！」 有好事者给门外的杜中华通风报信。 杜中华一头雾水，挂了电话就从外面甲板上匆匆进屋。 人一进门，气还没喘匀就先重重地拍了一掌在聂穹身上：「我就接个电话的功夫，你就急吼吼地惹怒了小老闆。这么些年没见，惹祸的毛病一点没改好呢……」 聂穹有口难辨，被拍地咳嗽了一下，深刻怀疑是杜中华藉机报復。 旁边的围观群众乐呵呵地给聂穹平冤昭雪。 「嘿，老杜，你可不能错怪你朋友啦哈哈哈。」 「确实，不知者不怪嘛。小老闆不想赔人家的裤子，还要把人扫地出门嘞——」 「对，我们都可以作证。」 杜中华分不清啥情况，再次下落的巴掌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哈？啥……？」 聂穹趁此机会悄悄一胳膊肘怼了回去。 陆清圆被众人围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都可以开染料房了。 小张也不想放过机会，凑上来：「小老闆你气性也太大了点，怎么还动手了呢。」 周围人纷纷点头，愉快地窃窃私语起来。 说是窃窃私语，声音基本都能听见。 「年轻人还是脸皮薄啊。这样就羞上了哈哈。」 「小老闆年纪小嘛，我们哪敢这么欺负她哦……」 「好久没看这种热闹了，今天没白来——」 陆清圆端坐在板凳上，面无表情地想：我这老闆当得也太没台面了，谁都来说我一嘴。 偏偏都是老熟人，陆清圆发作也不是，跑还跑不掉 聂穹看着陆清圆一脸不服气的样儿，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之后又像是被按到什么开关，笑的越来越大声。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七嘴八舌，向他看去。 「抱歉抱歉。」聂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我只是觉得，小老闆威严扫地的样子，真是太好笑了。」
第6页 陆清圆瞪他：你居然还敢说！ 真是个不识趣的！ 聂穹笑也笑过了，当然要给她解围。 他挤到陆清圆面前，蹲下身子，仰头看她。 一张小麦色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陆清圆往后挪动一下，一脸警惕。 你丫笑够了没，又想干什么啊！ 聂穹嘿嘿一笑，伸出手去：「小老闆，握手言和吧!」 周围人都开始起闹，陆清圆扫视周围一圈，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聂穹见状，眉眼笑的更加舒展了。 陆清圆看他的样子怎么都心气不顺，不想就这么乖乖认怂。 就在两人的手即将触碰到一起，陆清圆的手忽然中途变样，从「布」的手势转变成了「剪刀」。并在最后，陆清圆的剪刀手牢牢卡住了聂穹的虎口，也晃动了几下。 小计得逞，陆清圆语气轻快了一些：「好吧！就原谅你了。」 聂穹愣住了，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陆清圆抽回了手。 短暂的接触却让他虎口痒痒，小姑娘的手软软的，和他满是粗糙的手完全不同。 他摩挲了一下虎口，心思飘动了一下。 聂穹站起身，看着陆清圆还是不肯直视他。 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做点什么让陆清圆彻底打消芥蒂。 印象里，陆家似乎都挺喜欢看戏文的。 于是他学着戏文里的样子，对着陆清圆一本正经地行了一个拱手礼，态度非常好：「哎哟，可得多谢小老闆宽宏大量。不和我计较。」 这一齣好戏居然还能有后续！ 围观群众尽职尽责地爆发了一阵欢唿。 杜中华捧着肚子笑得不行，连连帮战友说好话：「小老闆，你可太厉害了。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卑躬屈膝的时候呢！」 陆清圆感觉自己面子又回来了一些，面色好看许多。 气消了，再看看他的裤子，一塌煳涂。陆清圆也有点不好意思。 就算不赔偿，也不能这样让人下船啊。 于是就招手喊刘叔：「刘叔，你带这位……」 「聂穹，我叫聂穹。」聂穹趁热打铁，迅速自我介绍，希望在小老闆心里加重一点印象：「我如今是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货的贩子，也是杜中华的老战友。」 「小老闆如果有什么东西买不着，可以跟我说，我一定给你带到。」 陆清圆上下打量了一下聂穹，心里有点稀奇他偏向年轻的长相。 又对他这个少见的职业产生了一点点好奇。 「行。那刘叔你带这位聂老闆去收拾收拾吧。」 想着说不定以后还真用得上聂穹，陆清圆又送佛送到西：「小张，你再给他们拿份汤包带走。」 杜中华没想到往日里限量的汤包，今天打翻了一份，还能有份额外的补偿。这下乐坏了，一连声地赞美起小老闆高义，也跑去帮忙了。 这场闹剧终于收场，看热闹的人们也心满意足的散去了。 今天实在不是什么做生意的好日子。 陆清圆只求今天快点过去，看菜也卖的差不多了，索性早早地关门，提前放刘叔的假。 小张留下来做收尾工作。 先是搅干净拖把晾到外边，又把今天的垃圾分类打包好，准备一起带走。 小张干完活，看到陆清圆还在柜檯那儿咬手指，就喊她：「小老闆，你今天住不住船上啊？」 陆清圆想到楼上空空如也的小冰箱，还是跟着小张一起上了小船。 木质的小船不如风荷引那么稳，但在船上生活的人们早就习惯了，哪怕是大风大雨的天气里，也可以精准的靠岸回家。 小张率先跳上小船，放好东西，回头想扶一把陆清圆却看到她稳稳噹噹地上来了。 小张笑了：「小老闆你现在终于适应船上的生活了。想当年你说要回来接班，我们都不信呢。就你那上个船都费劲的城里娇小姐的样子，我们当年都打赌你肯定半年不到就吃不了苦要跑路了。」 六年前啊…… 陆清圆回忆了一下，也有点恍惚。 别看现在风荷引看起来还有几分古色古香的样子。 六年前，陆清圆回来接手的时候，它还被附近的乡亲们称唿为破烂船。经过了数次修整修復，里里外外换了个遍，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这么些年，昔日的古董船什么都变了，就是名字没变过。 风荷引。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陆清圆还记得外公握住自己的手，在宣纸上写下这句词的时光。 记忆里，许阿公总是穿着长衫，脾气很好的模样：「圆圆，记住了哦，你和咱们家的船啊，名字都在这了。」 过去那个，在县城做大掌柜的许阿公经常提一份点心披星戴月地往家赶。 只要听到小道拐角处柳树唰唰作响，许阿婆就会站在矮墙旁张望，看看是不是丈夫远行归来—— 就像现在，当陆清圆从小道拐进院门的时候，许阿婆已经站在了院子里，往门外张望。 陆清圆快步走进院子，迎上去扶着外婆顺势撒娇：「外婆我回家啦~」 许阿婆费力地想了想，抬头看看孙女，又转头看看外面，有些煳涂：「嗯，哦……圆圆是你回来了啊，饿不饿啊？」 陆清圆摇摇头：「不饿，我在船上吃过了。刘叔做的鱼汤面呢。」
第7页 许阿婆放心了，絮絮叨叨起来：「刘家做饭好吃呢，那是一脉相传的手艺。你阿公以前休沐就喜欢拿一壶酒骗刘家老头来我们家，说是请客，结果故意笨手笨脚。刘老头一个厨子，可心疼食材，这不就诓骗成了。」 说到这儿，许阿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你阿公以前啊，可缺德了！」 陆清圆哈哈笑起来，老一辈的那些事情，外婆说多少遍都很有趣。 陆清圆一边扶着外婆进屋，一边说：「那归根结底不还是你的口福嘛！」 许阿婆得意地晃动脑袋，一双眼虽然爬满了皱纹却依旧清澈见底：「那可不！好吃得没得命呢。」 陆清圆让外婆坐好，给她泡了一壶茶。又起身检查家里的各处。 因为要做生意，时不时地宿在船上。陆清圆给家里请了几个帮工轮流来照看外婆。 家里所有的边角都是弧形的，还包了缓冲垫。防止许阿婆摔倒时候磕碰到头。 厨房和阁楼帮工走的时候都是要上锁，为了防止许阿婆犯煳涂的时候开了煤气或者从阁楼上摔下来。 只是村子里的乡亲们到底不是专业的，做事情经常毛手毛脚，马虎大意。 就比如现在，陆清圆看着水池里没收拾干净的厨余垃圾，嘆了口气，只好又撸起袖子干活了。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外面传来了许阿婆轻轻的歌声，陆清圆嘴角不禁往上弯了弯。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她晚上怕黑睡不着。外婆就是这样轻轻拍着她的被子，给她唱小曲儿的。 当然，她现在的小脾气也是许阿婆一手惯出来的。 过了一会，歌声停下。 随着脚步声靠近，陆清圆回头就看到外婆站在厨房门口，一脸迷茫。 如今的许阿婆已经忘记了许多事情，只是持续着对孙女的爱护和关心：「圆圆，你回来了啊。饿不饿啊？」 陆清圆摇摇头，轻声回她：「不饿，我在船上吃过了。刘叔做的鱼汤面呢。」 …… 安顿完外婆睡下，陆清圆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关好了门。 其实现在也不算晚，但是农村都还是更习惯过去的作息，没什么人会在外面行走。一入夜，乡村还有人气的地方几乎就只有村中心的麻将馆了。 许阿婆和陆清圆的家落座在村边上，离麻将馆的那种菸酒都来的热闹远远的。 现在这种时候，陆清圆就是最无聊的。 可能是此刻吃饱喝足，完全放松了。现在再去回忆起中午那件事，陆清圆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有点新的看法。 仔细想想，聂老闆还是挺……帅的。 陆清圆咂咂嘴，回味了一下那张小麦肤色的脸，用手指在枕套上画来画去。 聂老闆不能算是个一等一的帅哥，和抖音上流行的小奶狗之流更是沾不上边。 但是他眉眼清俊，眼神诚恳，又身形挺拔，初看之下其实更像一个有点羞涩的年轻人。 总之和杜中华那样的社会人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小张说他长得像明星，腰很细。只是陆清圆还记得，自己剪刀手晃动那几下，隐约能感受到他粗粝的手掌心和潜藏的一股暗劲儿。 聂老闆那一身冲锋衣下的肌肉，肯定不是花架子…… 想到这儿，陆清圆脸有点微微发热。一个翻身，拉过被子蒙起脸，又有点唾弃自己。 到底是单身27年的大姑娘了啊！ 不过按照杜中华的说法，聂穹只是做生意经过这个小县城来看看老战友的。 想来暂时性的yy应该还是……不犯法的…… 想着想着，陆清圆逐渐有了睡意。 不知道是今天过得太刺激了还是怎么的，梦里全是光怪陆离的景象，还有一张，小麦肤色的帅脸。 也因此，第二天清晨的码头上，当陆清圆看到薄雾中那个坐着玩打火机的身影的时候，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陆清圆看看聂穹，又看看自家的船，惊到说不出话。 聂穹看到她来，起身收起了打火机，对着她咧嘴一笑。 「小老闆，我来跟你要补偿了。」 第4章 陆清圆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晃了晃手机，看了下显示的时间。 没错啊？ 陆清圆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了。 怎么会有人凌晨五点就跑来码头等着要债啊！ 没说出口的一句话，聂穹心领神会。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小老闆更近了一点。 朦朦胧胧的雾气打湿了一点陆清圆的脸庞，就像增添了美颜效果一样，让她的皮肤透着光。 聂穹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眉毛，睫毛…… 看着聂穹靠近又不说话，陆清圆心里毛毛的。 她挥手舞了几下：「聂老闆，你昨天说好不用我赔钱的。」 聂穹回过神来：「当然，说到做到。」 陆清圆搞不明白了：「那你今天来这是……？」 聂穹握拳捂嘴轻轻咳嗽了一下，看起来很是难为情的样子。 「其实是这样的。昨天小老闆不是赔偿我一笼蟹黄包么，本来是打算带给老杜家孩子的，但是没想到下车时候蟹黄包一不小心被我翻了……小孩子没吃到，在家哭了半宿。我也过意不去，这一大早的，只好来为难小老闆您了。」
第8页 陆清圆恍然大悟。 吃蟹的季节一年就这么点时间，还要分成蟹黄和蟹膏两种时候。眼见着蟹黄供应减少，陆清圆昨天夜里就发了个通知，即日起不再供应蟹黄汤包了。 村子里也有不少小孩，比如蒋家的黑皮，一直就眼馋风荷引的美食。 虽然没能看到杜家的小孩的惨样，但陆清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昨夜杜家三个大人焦头烂额的模样。 「害，就这件事啊。」陆清圆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让她赔那四位数的裤子，陆清圆还是很好说话的。 陆清圆越过了聂穹上了自家的小船，笑着说：「汤包确实是没有多的了。但是你都来的这么早，这么诚心了，还是有别的可以让你带走的。」 陆清圆对着聂穹示意：「别愣着了，快上船啊。」 直到小船发动，聂穹都一副手和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样子。 陆清圆回头看到他那样，仿佛看到六年前的自己，忽然就亲近了许多。 「是不是不习惯啊，但是也没办法，我们这边很落后。自家小船质量是差一点。」 聂穹手紧紧抓着窗户边：「问题不大！」 闻言陆清圆也没有拆穿他，就时不时地偷看他一眼。 毕竟，灯下看美人，雾里看帅哥，都别有风味啊。 船开起来后逐渐稳当，聂穹不知不觉沉浸在了周边风景里，放松了下来。 昙镇的风光其实很好，长瑶湖面烟波浩渺，渔船时不时出现又消失在雾里。太阳逐渐升起，水鸟穿过云雾向天飞去。 湖光天色两相宜。 「小老闆，你们这里可真美啊。」聂穹由衷地感嘆道。「居然到现在都没被怎么开发，真的很少见。」 陆清圆倒是不在意：「那是因为人少，你如果去崖山看看，那儿才是正儿八经的景区。我们这里么……就是个乡下野地方。」 聂穹听杜中华吹了好几天的老家，听到这种嫌弃的调调觉得很新鲜。 「不是吧，老杜说景州市还是发展的不错的。你们昙镇没有获益吗？」 陆清圆嘆了口气。 哪有那么简单？ 「聂老闆看看地图就知道啦。昙镇名义上是景州市的，但实际上并进去也没几年。景州市都是这两年才渐渐起来的。地铁都没修完主城区，怎么会轮得到我们小地方呢？」 想想，陆清圆刚回来那阵子，他们还管去主城区叫做去景州呢，完全没有自己也是景州市一份子的自觉。 陆清圆掰着手指头数数：「高铁没有，地铁没有，崖山景区还得和隔壁市分一半。长瑶湖靠着崖山不太远，游客都是顺便来的，已经很占便宜了。」 「我们本地人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一天天混日子罢了。」 聂穹道：「慢慢会好的。昙镇也算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陆清圆无声地笑笑，并不把这个安慰的话放在心上。 如今的长瑶湖村落里人已经很少了，但凡见识过大城市繁华的青年们，都不愿意再回到老家。反而是陆清圆这个原本在城里，却回老家的被视为异类。 陆清圆岔开了话题：「聂老闆呢，你是做生意的，怎么会来我们这边。是来看杜老闆的吗？」 「老杜倒没那么稀奇。」聂穹摆摆手：「我是过来做生意顺便来的。我们这样的跑货贩子，卖什么都没那么一定，经常要到处跑。」 陆清圆有点羡慕：「那你一定去玩过很多地方。」 提起这个，聂穹明显多了几丝笑意，天南海北的地方都说了几句，把陆清圆逗乐了。 聂穹提起了自己当兵时候：「其实做生意时候，也顾不上游览什么的，反而是当兵时候，经常到处跑出任务，还会偷偷看看山水景色。」 「我当兵那会儿，傲气得很。一开始被发配到了很偏的地方，我硬是不服输，跟班长犟。然后被看不惯我的前辈们悄悄收拾了，还是班长偷偷照顾我。」 陆清圆听得好笑，追问道：「那你后来呢？」 聂穹挠挠头：「后来啊，我还是臭屁得很，不肯和欺负过我的人握手言和。结果拉练的时候，把自己的腿摔折了也不肯求援。」 「啊？」陆清圆挑挑眉毛。 世上竟然有这种大犟种？ 窗外吹来一阵风，聂穹把头髮全部往后拢了一下，露出清爽的眉眼。 他的眼神看起来有点怀念，还有点落寞。 美颜暴击之下，陆清圆默默捂住了小心口。 陆清圆感慨道：「你早年和现在一点也不一样。」 本来只是无心的一句，但好像引起了聂穹一点思绪。 聂穹略微垂下头，自言自语：「我早年……是挺混蛋的。所以后来也是很快就退役了。」 陆清圆有点心软，小心翼翼地怕说错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现在和杜老闆感情不错啊，你的其他同僚应该也觉得你很不错。」 聂穹低头笑了一下，很快恢復到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愿吧。」 陆清圆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是很擅长安慰人，刚才那一下，让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远处已经隐约能看到风荷引了。 陆清圆放下先前的话头，指着自家的大船：「瞧，咱们到了。」 这不是聂穹第一次来了，但是却是第一次见到没什么人的古船原貌。
第9页 其实外地人的眼光来看，风荷引是很有特色的。也只有见惯了这艘船的村民们，没觉得一艘古色古香的船有什么特别的。 聂穹左看右看，感觉很有趣，到处转悠起来。 陆清圆按照惯例进了厨房，整理食材。刘叔不在，她难得生出了一种「不可堕吾辈威名」的责任感。 送菜的蒋家要六点多到，那么今天要怎么招待这位特殊的客人呢？ 陆清圆想了想，拿出了一个篮子，里面是嫩生生的一把白芹。 这正是蒋家昨日蹭饭后的谢礼。 白芹是昙镇本地的特产，需要避光水培。虽然也是芹菜，却没有那股芹菜的味道。外形上又白又嫩，口感微微清甜。稍微清炒一下，不用放什么作料就清脆爽口，正是陆清圆好的那一口。 也算是他来的挺巧，陆清圆这么想着，手底下麻熘地洗了下锅，就开炒。 「滋啦——」白芹的香气顺风传入大厅。 聂穹本来在研究船，也被香味拉入了厨房。 一进来，聂穹受宠若惊：「小老闆你这是……？」 陆清圆正在费劲巴拉地起锅，她两只手并用起来，才勉强拿得动刘叔的大铁锅。 陆清圆的理由很充足：「点心类呢，我是不会做的，要等刘叔来了。但这么大早上的，来都来了，怎么好就让你带一份小吃走啊。我们本地的规矩，不好教你饿着肚子回去。」 「一起吃一点吧。」 聂穹又被赶回了大厅，不一会儿面前就摆满了不能仅仅称之为「一点」的餐点。 陆清圆很得意，一一给聂穹介绍起来。 「清炒白芹，本地特色，本来应该是正餐的，但是我估计你很难吃到，特意上桌。」 「豆腐脑和小笼汤包，我自己喜好的早餐。听说北方有的是甜的，但我们这儿都是咸口的，如果吃不惯的话，可以选小馄饨当主食。」 「这份厉害了，蟹黄拌面。你昨日可能也看到别人吃了。这是我们家招牌早餐，刘叔不在，我做的可能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个你可能不知道，是我们本地的野菜凉拌。配小白粥和萝蔔干非常好……」 琳琅满目，任君挑选。 聂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会眨眼看小老闆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陆清圆两个眼睛弯弯似月牙：「你是第一个吃到我做菜的客人，隆重一点也是应该的。」 陆清圆没有说的是，她也很久没有和人这样放松的聊天了。 从她回到老家的六年里，几乎也没有什么志趣相投的朋友。 村里的大人多半热衷于打麻将打牌，普遍学歷也不是很高。生活的重担下，聊一些有深度的话题都会被视为没事找事。 陆清圆大学时期的好友们，有的出国了，有的工作了，大部分都忙得飞起，很少有时间可以和她联络。 六年了，大家都在不断开创新的路，只有她的生活，仿佛静止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如今，不打不相识。 聂穹和陆清圆，食客与老闆，忽然在这一张饭桌上形成了一点莫名的和谐氛围。 吃到一半，陆清圆已经餍足地像只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 如果刘姨在，铁定是要骂她「不懂礼数」的。但，现在这个情况，陆清圆又觉得没什么关系了。 陆清圆心情颇佳，又挑了个小笼包进嘴。 江浙一带都喜欢吃薄皮的灌汤小笼包。昙镇的吃法是要先用一个勺子在下方，轻轻咬破皮，汤汁会涌出一部分到勺子里。再吸熘一下汤汁，将汤包剩余部分蘸醋和汤汁一起入口。 这滋味，真是神仙不换。 陆清圆发现聂穹停下筷子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聂穹却冷不丁地开口，说出了他的第二个目的。 「小老闆，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别的地方，开分店啊？」 第5章 陆清圆一口汤汁咳进了嗓子眼，咳了起来。 「什么？我开分店？」 她发现了，这位聂老闆，主打的就是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陆清圆连连摇头：「我不行我不行的。」 不是她对自己没信心，而是她对自己很有数。 陆清圆擦擦嘴，举起一根手指，给聂穹说明情况。 「首先，风荷引的特色一是古船，二是菜餚。」 「先说这核心菜，我每日菜单都是看人送菜才定下的。完全没有固定菜单，这一点在分店就不可能实现。而且大厨刘叔是我家至交，他肯赏光来我这里干活我已经很感谢了。分店我上哪找一个刘叔这样手艺的人。」 「再来，风荷引这条船是我外公传给我的。这样的老式的民用大船，放在以前都不是很多见。我那点家底修缮风荷引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算你再给我一条船，我也没那个资金和精力了。」 说完，陆清圆自己都觉得这实在不靠谱，不由得摆了摆手。 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她都没有提，比如，她得照顾外婆，根本出不去这昙镇的弹丸之地。 「聂老闆，公事归公事。」陆清圆面色不改地胡扯：「私下里我可以请你吃饭，欣赏你的美色，但是我绝不会倒贴至此啊。」 聂穹：「……」 猝不及防的被调戏了。 聂穹挑挑眉，也说了自己的想法。
第10页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那是你一个人干的情况。」 「第一，我既然提出来，就说明我很看好。以我天南地北闯的眼光，船菜虽然很多，但绝大多数都是小打小闹，你们昙镇旅游局甚至没有重视这一块，放任你自己开店。但如今经济重振，正是一个很好的推出特色菜的时候。」 聂穹说完这一点，竖着的手指点在了又开始摆手的陆清圆的手掌心。 一点力道，却不容拒绝。 「第二，很多老字号开分店的时候採用的是师父带徒弟的方法。我相信你的刘叔作为传统的御厨传人，未必就没有想收徒的心思。」 「你如果开分店，前期筹备就要很长时间，这段时间未必刘叔就带不出一个好的徒弟。」 陆清圆心念一动。 其实她知道刘叔以前是有几个徒弟的。 只是自从刘叔决心来帮她之后，那几个徒弟还没完全学成就被遣出去各自做工了。 现在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还会来刘叔家拜年。 以前陆清圆没这个实力一併让师徒团聚，但按照这个分店说法未必不可行。 「可是你为什么看上我这个小店？」陆清圆百思不得其解。「聂老闆你看起来身家颇丰啊，不至于看得上小店啊。」 陆清圆这一犹豫，就被聂穹看在了眼里，说话时候微微带了一点笑意。 「这最后一点嘛，就是我的私心了。我既然跟你提出这个想法，我自然是要投资的。」 「而我希望是资金入股的方式，而你是技术入股，各占百分之五十。当然，如果你想要有绝对掌控权，我当然也可以退一步，占百分之四十五就可以。」 陆清圆：「……」 大脑持续当机了。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话跟做慈善有什么区别。 世上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啊？ 你我相识不过一日啊！ 怎么你们有钱人的投资想法都这么随意的吗？ 还是什么新型杀猪盘。 陆清圆狐疑地看了看聂穹。 嗯，这个身形去搞杀猪盘也未尝不可。 「那个……」陆清圆保持住了礼貌，指了指远处。「攒功德的话去崖山道观里捐香油钱可能更快哦。」 聂穹「噗」一下笑出声来，握拳挡住了一点止不住上翘的嘴角：「小老闆不必如此害怕。我不是在耍你。」 陆清圆的眼神盯着他，明晃晃地写着：那你是在干什么？ 把我当傻子？ 「其实是这样的。」聂穹很快做出了相应的解释：「我之前一直是各地跑生意，这你也知道。」 陆清圆点了点头。 「我年纪也在逐渐增长，咳……也不能一直到处漂，我父母也很有意见。所以我是希望可以转型投资一点实体经济。」 「我涉猎过的行业不算少，但是多半是需要跟工厂打交道的。也许你没有什么交涉厂家的经验，那群大老爷们是不会单单认合同的。除了高额的投资外，我还得费心费神，时刻和他们交涉。」 「而我刚准备转型，不打算一开始就冒很大风险。餐饮方向是我个人比较倾向的一个方向，但是我又不愿意做加盟店，被别的公司剥削利润……」 陆清圆听明白了。 翻译一下就是，这位金主爸爸想要进行一点餐饮行业小型投资，但又不愿意受制于人，所以现在自己这份刚好有起色但又起不来的家当，入了他的法眼。 但…… 陆清圆叩叩桌子，打断了聂穹还准备接着说的架势。 「聂老闆不必多说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乡下菜馆子，目前实在无力，多谢厚爱了。」 …… 一脸惊愕的聂穹被请出了船舱。 拿着刚到手满满一大盒子的菜餚点心，聂穹开始疑惑。 这和他设想好的不一样啊？ 明明刚才气氛正好，他都看出陆清圆的心思浮动了。 怎么忽然铁石心肠起来。 现在时间还很早，刘叔帮他喊了船，趁这会子功夫，也站在前头抽了根烟。 聂穹眉头紧皱，不自觉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 刘叔吐出一点菸圈，嘿嘿一笑：「你个小把戏，有什么好奇怪的。看上圆圆祖业的也不止你一个，你当为什么就你一个开口了？」 聂穹一听就知道有戏，连忙孝敬上一盒中华烟。 「还请您解惑。」 刘叔也不占他便宜，从盒子里抽了一根夹在耳朵上，示意这就够了，这才缓缓开口。 「你们这帮人哦……见天的找缝钻。圆圆自己是不懂行，但乡里乡亲的也有发财见过世面的，知道这船的价值。」 「这些年里里外外打听的不少，想掺和生意的人也不少，但打听之后，就基本放弃了。这船的产权啊是许阿婆的。现在许阿婆老年痴呆了，谁知道她老家还有没有什么亲人在世呢？等她没了，这船能不能是圆圆的还两说呢。」 「至于现在，圆圆说是老闆，其实根本是个甩手掌柜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见过几个正经生意人这么干的。」 刘叔嘴上说贬低的话，脸上却是微笑起来。 聂穹哪里看不出这是长辈的谦虚说法，据理力争：「我不是那种贪图小利的人。」 刘叔切了一声，表示不相信。
第11页 「每个人都这么说的。可是关系不同后，就也不同。圆圆平日里又要做生意又要照顾许阿婆，常常忙头顾不上尾的。她就是个运气好混日子的，你现在看她好，之后要是合伙，就未必了。」 「总之，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毕竟，你是来做生意的，也不想合伙人有这么多麻烦吧。」 聂穹没有再说话，转而登上了船。 坐在快艇上吹着风，聂穹神情严肃，但思绪混乱。 许阿婆病了？ 他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这个情况。 那这么多年，陆清圆是如何独自支撑下去的？ 开船的小哥瞥见这位客人脸色不好，也不搭话了，转而在船头唱起了昙镇的民歌。 「天上的乌云哎，载白云嘹——」 「底下的麦苗末，一片青噢——」 「漫天里落下来，及时雨嘹——」 「落在格田中，喜在心嘹——」 在悠悠的歌声里，聂穹不知不觉松开了手，转而拨出去一个电话。 …… 这一边，刘叔背着手悠哉悠哉往回走。 陆清圆的小脑袋从帘子后钻出来：「怎么样？叔？」 刘叔比了个ok的姿势：「你刘叔出马，这应该差不多死心了。」 陆清圆长舒一口气，自觉解决了一个麻烦，心里轻松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此以后失去了一个潜在的朋友了。 陆清圆看着手机里新加上的聂穹的微信，有点可惜。 这可是第二次把他扫地出门了。 没准现在聂老闆已经把我删掉了。 陆清圆遗憾地想着，手指刷新了一下朋友圈。 却意外看到了一条新更新的内容。 @双耳：早起听民歌，特权打包外卖，谢谢小老闆。 配图是陆清圆为了赶人，打包的一大堆菜餚。 杜中华已经在下面比心了。 @爱我中华：老聂啊老聂啊，今晚一起加餐啦！爱你！比心！ 而聂穹则是回復了一串省略号，加一句「怎么又是你。」 陆清圆仿佛看到了聂穹对着杜中华很无语的样子，光是想想就笑出声来。 这么看起来，聂老闆果然是赚大钱的人，丝毫不介意自己的无礼。 陆清圆很快也回復了一句。 @风荷引船菜馆：不客气。聂老闆欢迎下次再来。 这个微信号几乎不和人互动，这罕见的一次回復，被杜中华火速截图转到食客群里，试图证明自己和老战友和小老闆更加亲近。 一堆食客老饕们出来打趣他，群里热热闹闹的。 陆清圆会心一笑，把手机扔到一边，不再理会。 今天也还是忙碌的一天。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刘叔忽然匆匆忙忙从后厨拿着手机出来。 「圆圆！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陆清圆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柜檯上的手机。 昨夜睡得忽然，没有给手机充电。 今早又被打岔，彻底忘了这事。 现在手机早就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 陆清圆取下围裙问：「刘叔，怎么了？」 电话里刘姨的大嗓门已经抢先一步嚷嚷开了。 「不好了圆圆！你外婆！走丢了！」 第6章 虽然早就通电，但乡村依然是只有小路上星星点点几处路灯。 一入夜，墨色就吞噬了整个村落。 陆清圆深一脚浅一脚，在泥地里艰难地找人。 大冷天的，头上全是汗水却顾不得擦拭，流进眼睛里，辣的她视线都模煳了。 手电筒的光朝远处晃荡，除却虫鸣一无所获。 差不多的事还发生在村落各处。 许阿婆不见了，大半个村落的人都出来帮忙了。 兜里的手机连着滚烫的充电宝，烫的陆清圆心里煎熬。 又是一个电话打过来，陆清圆着急忙慌地接起。 「刘姨！我阿婆找到了吗？」 「还没有……但是你别急，但是我们这边都找完了也没发现痕迹，你阿婆肯定是没有落水的，你放心吧。你呢？你们那边呢？」 长瑶湖边水系众多，陆清圆都不敢想万一外婆落入水里无人搭救该怎么办。 如今得了一个好消息，陆清圆心里略微稳当一点了。 「刘姨，我这边也没有什么消息。」 「怪了，许阿婆腿脚也不利索。这么会儿功夫能跑多远！」 陆清圆手机又震了几下。 「刘姨，我先挂了，好像有别人跟我说话。」 「好！我们几个再往外找找看！」 火速挂断电话，陆清圆点开微信，是一个语音电话。 三小时前，她在朋友圈发布了外婆走丢的消息，拜託各位注意留心，但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却没想到真的能有消息。 陆清圆着急忙慌地接起问道：「聂老闆，你有我外婆的消息？」 电话那边听起来有点嘈杂，聂穹的嗓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不确定，这边有点吵。你等等，我出去跟你说。」 陆清圆也定了下心神。 聂穹边往外走边说：「今天的古城景区那边，有人报案说有个老太太挡着做生意，不肯走。西城派出所的人去了，发现老太太一问三不知，就先把人带回来了。」
第12页 古城景区？ 陆清圆心里一惊，追问：「是不是代王府那边？」 聂穹肯定道：「对，就是那边。」 聂穹听到电话里陆清圆好像在快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但也不一定是你外婆，我待会拍照给你看看，不要白跑一趟。」 陆清圆开了免提，在田埂上奔走，气喘吁吁。 边跑边断断续续给聂穹解释：「那条街，我阿公曾在那边做活……阿婆肯定又记不得了……去等阿公打烊呢！」 陆清圆急急地敲邻家的门借车，却不巧，村里有车的那户人家出远门了。 眼下也没有城乡公交了，陆清圆一咬牙，甚至想借电动三轮。 聂穹闻言嘆了口气：「你家具体在哪，我喊人去接你。」 听到兜里的声音，陆清圆才发现自己没有挂电话，来不及多想，陆清圆报出了地址。 黑夜里，聂穹沉稳的声音显得如此可靠：「你到你们村公交站等，老杜半小时就到。」 陆清圆被奇异地安抚到了。 她回了趟家，洗了脸，又收拾了衣物钱财，随后就站在了公交站。 杜中华开着一辆小面包车从远处飙来，稳稳地停在站台前。 摇下车窗，杜中华非常得意，沖陆清圆摆手示意。 「小老闆快上车！我老杜速度可以吧，二十分钟就到了。」 陆清圆拉紧了安全带。 「麻烦你了，杜老闆，越快越好。」 「客气什么！我老杜以前是炊事班的，开车这种小事，包在我身上。坐稳喽——」 车一个大迴环，掉头往西城方向就去了。 直到这时候，陆清圆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手微微地颤抖。 微信里聂穹发来了老太太视频。 灰头土脸却很优雅的样子，正是许阿婆。 许阿婆端坐在凳子上，轻轻哼着小曲儿，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 而她对面则是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直在拍桌子嚷嚷着什么。 之前电话里的嘈杂声，应该就是来自这里。 西城派出所内，聂穹有些头疼地看向那三个男人。 这三个人是代王府附近的商贩，也正是他们报的警，声称许阿婆来堵门，惊扰他们做生意。 在这吵吵了半天，聂穹可算听明白了。 今日下午许阿婆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代王府附近的商业街的一栋楼前等着。 这条街开在景区旁，一栋小楼也被改成了三处挤挤攘攘的地方租出去。 一层一边是奶茶饮品窗口，另一边是个土特产店，二层还有个生意半温不火的火锅店。 今日许阿婆来，自带了个小马扎就坐在门口等。 许阿婆穿着老式的衣裙，梳着一丝不苟的盘发。脸上却有点尘土，又时不时唱着戏文，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一开始三个老闆是喜闻乐见的，但是后来他们发现，人群多半是只看不购物，还堵了几次入口，就不乐意了。 看她年纪大穿的讲究，三个老闆也不敢动粗。 赶人，许阿婆也不闹，换到另一边继续坐着。 总之来来回回都是在门口徘徊。 三个老闆火了，直接报了警。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聂穹捏捏鼻子，挡在了那几个唾沫横飞的老闆面前。 「您三位说吧到底要怎样呢？」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成年男子，原本往前咄咄逼人架势的三个老闆停滞了一下。 火锅店老闆转头和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三人看了一下聂穹的装扮，心中一喜。 这个人看起来不像个穷鬼，想必出得起赔偿金了。 奶茶店老闆率先开口：「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今天的生意都被这个老太婆搅黄了，我们想要点赔偿金而已，这不过分吧。」 火锅店老闆和土特产店老闆纷纷帮腔。 「是啊是啊，她堵在门口，人那么多，没人进来买东西了都。」 「你在一楼还好，我二楼，自打这老太婆来了，就没人来吃饭了。」 三人越说越热闹，火锅店老闆比出了一个手势。 「起码得这个数！」 「没错！起码赔我们每人一天的营业额！」 对于这个说法，聂穹嗤之以鼻。 且不说许阿婆有没有真的搅乱生意，监控显示，许阿婆搭公交下车到达店门口的时候，都已经是五点过了。 生意？要是这三个人的生意好的起来，还会稀罕许阿婆围观的人流吗？ 聂穹知道这种无赖生意人的尿性，今日且有的扯皮呢。 他干脆从旁边拖了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摇身一变也成了个无赖样子。 「扯什么犊子呢，你们怎么不把这个月的业绩都算上呢。就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翻，准备上天啊？」 眼见着方才看起来还比较亲切的人，忽然变成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三个老闆有点捉摸不透，还在虚张声势。 聂穹也没那个耐心，直接骂了回去。 「都是做生意的，谁蒙谁呢！你们这店说起来是在景区，可你当这里是皇城根脚底下啊？昙镇拢共才多大，来的人寥寥无几。不年不节的，看热闹的都是什么人，信不信我请人去晃荡一圈，取证一下啊？」 「在派出所里都敢讹诈患病老人，我看你们真是撒尿找到狼腿上，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狗了啊。」
第13页 这连说带唱的，把对面三个人骂的一愣一愣的。 三人也心虚得很。 最近生意越发惨澹，他们就是想敲一笔。 一旁传来了喝彩声：「说的不错！」 原来是方才的民警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正是杜中华和陆清圆。 民警同志深知三个人的恶习，不客气地揭了他们的老底。 「我都处理多少次你们这几个人的纠纷了！奶茶把人喝进医院，火锅店天价消费，土特产店更厉害了，强买强卖啊。怎么？现在还想讹诈！」 三个老闆还企图胡搅蛮缠。 陆清圆的胸口被气得不断起伏，眼睛里像是有火在腾起。 显然她听到了之前的片段。 我的天！ 聂穹想起了她那暴脾气，急忙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低声安慰她：「你别急。许阿婆没什么事，你也不要跟那几个一般见识，交给我就行……」 话说到一半，聂穹惊讶地发现陆清圆并没有爆发。 陆清圆往许阿婆那边快速地看了一眼，确认外婆没什么大碍后，伸手拨开了聂穹，直接走到方才聂穹的椅子上稳稳坐下，也翘起了二郎腿，直勾勾地盯住对面的三个人。 像一只初生的小牛犊，丝毫没有畏惧。 也没有任何情绪。 陆清圆声音不算大，却很清楚。 「你们三个，以为我阿婆神志不清好欺负，还是以为我家是什么外地客？就你们这三脚猫的混帐样子，也想学三十三爷爷收保护费呢？」 对面三个彪形大汉忽然如同被拎住后脖颈的猫一样僵硬了一下。 聂穹不明所以。 杜中华在旁边「呵」了一声，给聂穹解释：「以前那会儿代王府附近最大的地头蛇，王三十三。这条街有一半是他的产业。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小老闆挺聪明的，知道蛇打七寸呢。」 陆清圆干脆地翻出来手机通讯录转过去给对面看。 「看清楚咯，这是不是你们房东的号码！要不要我打过去说一说你们那点破事儿，请他老人家计较一下？」 土特产老闆为人最粗鄙，立刻跳起来了：「不用不用！您千万别！」 紧接着剩下两个老闆也连连求饶。 陆清圆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那么现在，我和我阿婆可以走了吗？」 三个老闆哪还敢说话。 配合民警做了记录，陆清圆一行人顺利被放行。 一场麻烦事儿就这样被消弭于无形。 陆清圆搀扶着外婆，好言好语地把她哄着上了车准备回家。 杜中华还有事，聂穹当上了专职司机。 回去的路不用着急，聂穹开的又平又稳。 许阿婆迷迷煳煳地就睡着了。 陆清圆靠着车窗，整个人都松软下来。 这一天，她过得精疲力尽。 聂穹还是很稀奇，忍不住问：「你和那个地头蛇……就是那个三十三爷爷？」 「哦那位啊……」陆清圆很随意地回道：「基本不认识。」 聂穹惊地差点急剎车。 「那你还报他的大名？！你还给人家看号码？」 陆清圆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号码当然是真的。我外公以前是那个小楼的大掌柜，也算曾经是三十三爷爷的得力手下吧。六年前我家……我外公去世，他亲自来弔唁了，还给了我号码说有事找他。」 聂穹松了口气。 而后心又一紧。 六年前…… 六年前，一桩车祸惨案轰动了小镇。 驾驶员突发癫痫失控，面包车直接甩尾冲进了公园，将正在散步的人们碾压了一地，现场支离破碎，七伤二死。 陆父陆母首当其冲，没救回来。 许阿公许阿婆只有一个独女，女婿又是出身。 听闻噩耗，许阿公当场昏阙病发，一周后，病逝。 陆家只剩下缠绵病榻的许阿婆苦苦支撑。 等待在外的孙子孙女归来。 第7章 聂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送陆清圆和许阿婆回家的。 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顺理成章的，就跟着进了祖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饭桌前，面前摆着一双筷子一个碗。 像个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乖乖等老师发饭。 厨房里传来了一阵香味。 聂穹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早上在船上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位置上等着陆清圆。 两次等待的场景在脑海内交叠。 聂穹竟然品出了一丝家常烟火气的幸福感。 右手边位置是许阿婆。 许阿婆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也和他一样坐在桌子前等。 也许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又在路上睡了一觉，许阿婆此刻精神好了一些。 她热情地提起茶壶给聂穹倒了一碗。 「红糖茶哦，你甜甜嘴。」 在许阿婆的年代里，红糖茶汤里下荷包蛋或者放上几颗枣子。 那就是最最上等的招待客人的仪式了。 聂穹应了一声，有些紧张，双手去接过茶碗。 许阿婆笑眯眯地问：「你多大了？是哪家的小娃娃啊？我好像没见过你。」 聂穹没见过几个阿兹海默症的老人家，但是也听过类似的情况。
第14页 他不知道许阿婆是不是把他当成什么邻居家串门的小孩了，喝了一口茶，不确定地回答：「我是小老闆，就是陆清圆……的朋友。」 陆清圆三个字在舌尖吐出。 伴随着红糖的余韵消散开来。 聂穹的耳朵根子忽然红起来了。 许阿婆「哦哦」两声，看看他的窘迫样，点点头，声音拉长：「又是我们圆圆的朋友嘛——这都第几个咯。」 「你们小年轻是真的不会做人哦，不知道第一次上门要带礼的哦。」 「啊……啊？！」 许阿婆不满地看他：「什么呆子，还想追我们圆圆。什么都不带，倒是好意思蹭饭呢。」 聂穹……聂穹张口结舌。 多次震惊陆清圆的报应来了，许阿婆这一句话让聂老闆浑然忘了前情提要，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陆清圆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了—— 「外婆！不要逗人！」 然后陆清圆转过去跟聂穹致歉：「外婆她以前就喜欢故意这么逗我的同学。不好意思哈……」 许阿婆哼了一声：「圆圆你真的是。不好玩。」 陆清圆从容地拿起外婆面前的碗舀面和浇头，回答：「快点把饭吃了，去睡觉。」 许阿婆泛起了疑问：「我没吃晚饭吗？」 陆清圆哄她：「对啊，所以你快点吃哦。」 许阿婆拿起筷子：「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陆清圆笑了：「嗯，外婆说的都对。」 安顿好许阿婆，才轮到了聂穹。 不多时，一碗红汤白面就被推到聂穹面前。 汤底是红汤泛着一点油花，闻起来并不油腻。面条浸泡在汤汁其中，微微泛黄。最上面覆盖着满满的青椒肉丝，绿红相对，视觉效果满分。这碗还额外加了一个金黄的煎蛋卧在最上面。 被美食一刺激，聂穹喉头上下滑动了两下，忽然觉得食指大动。 第一口下去，看似平平无奇的面条却十分筋道，还带着汤汁的香味。下面的胡萝蔔丝和青菜也被翻出来，两口三口下去，青椒肉丝的咸香也在口中瀰漫。 好爽！ 犹如在沙漠中的行人忽然喝上了水，真是太过瘾了。 聂穹一口气足足吃了小半碗才停下歇了一口气。 聂穹是北方人，从小就喜欢吃面食，但是他之前从没吃过这种。 他有点好奇：「这看着像盖浇啊……但好像不是。」 陆清圆很得意于自己的手艺得到认可。 「当然不是，这是青椒肉丝锅盖面。这面在隔壁市里更多，面条是特制的，叫做跳面。做起来很费劲。我们村里有人会这门手艺，我经常也买些。就是我做的滷汁可能没那么地道，将就吃。」 说罢，陆清圆又从冰箱拿出了一碟子餚肉，示意聂穹尝尝。 「隔壁市的三大怪：香醋摆不坏，餚肉不当才，面锅里面煮锅盖。」 「我听说是因为以前的面店里，锅盖天天吸收汤汁精华，店主不小心把锅盖一起煮了之后，那碗面特别好吃，所以才叫做锅盖面。」 「香醋我们本地一直在用。剩下这水晶餚肉，名气可能是最大的把。昔日里，开国第一宴，八道冷菜里就有这份水晶餚肉。」 聂穹小心翼翼夹上一份餚肉送入口中。 他倒是听闻过着餚肉的名声。 猪蹄肉经过腌制后，用文火焖煮到酥烂，再冷冻凝结切片，形成了粉白相间的形态。入口后油润滑爽，肥而不腻。 搭配热乎乎的面条下肚，聂穹一不留神就吃撑了。 民以食为天。 中国人总喜欢在饭局上谈事情，可能也是因为酒足饭饱之后，心理上的确是更宽容一些。 许阿婆一丝不苟地吃完最后一粒米，放下筷子教育陆清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陆清圆笑着回答她：「嗯，外婆说的都对。」 这段对话和开饭前的一模一样。 直面这样的事实，聂穹心中泛起了一圈苦涩的涟漪。 他越是靠近，越是感到，强烈的负罪感。 许阿婆点点头，满意地起身，用手抚平了衣角，而后忽然往门外走去。 聂穹想到她下午引发的兵荒马乱，下意识要站起来跟着，却被一股力量牢牢锁在原地。 ——是陆清圆按住了他。 陆清圆一直注视着外婆消失在餐厅，才轻声解释：「没事，她平时也喜欢饭后在院子里坐坐。」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她现在已经不记得一顿饭之前说的话了。但我仍然希望，她清醒的时候可以活得和从前一样。」 而不是必须被特殊对待的病人。 这一顿饭下来，许阿婆正常地都快让人忘记她是个阿兹海默症的患者了。 聂穹桌下的左手不自觉捏了起来，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骨节发白。 聂穹重新跟陆清圆提议。 「小老闆，我今早的投资想法，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这话题转折太快，陆清圆又没反应过来。 聂穹已经明白，她这是大脑又卡壳了，干脆直接说出了新的想法。 「你外婆这种情况，我理解你不放心。但是要论求医，当然还是大城市更好。」 「之前我只和你说过我的开分店计划，但是我没有详细说过前置的考量。」
第15页 「如果你同意我资金入股的话，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先去外地做一个周期性的考察。要考察当地人的饮食习惯和市场竞争行情……当然还有选址的问题。」 「期间你也可以去三甲医院多问问，你外婆的情况，和后续的治疗问题。有条件的话，我们的分店开好后，可以接外婆去诊治。」 「你意下如何？」 陆清圆……陆清圆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她这次又心动了。 聂老闆真不愧是挣大钱的生意人，每次都是几句话就让她踌躇起来。 刚才她差一点就想要答应了。 但是…… 「抱歉啊，聂老闆……」陆清圆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真的很感谢你帮我找到外婆。但是我外婆这个情况，每天都几乎离不了人，我家也没有那个经济能力，去请长期的住家保姆。这次一个没看住，她就不见了。我不想再经歷一次这个情况了。」 「我家，只剩下这最后一个亲人了。」 聂穹像是骤然被刺到了一样。 刚才言笑晏晏的模样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这边陆清圆绞尽脑汁地想把场子圆回来。 「呃，虽然我很感谢你不计较，哦不是，我是说谢谢你帮我，但是我希望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吧？」 陆清圆心里在哀嚎。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颠三倒四的东西啊—— 只是越说，陆清圆越觉得自己真的很没良心。 她细数了一下，和聂老闆从认识到现在为止，总共才两天。 昨天，聂老闆上门吃饭，她泼脏了人家裤子还把人家赶出门。 今天，聂老闆上门打包，她忽然变脸然后又赶人家出门。 还是今天，聂老闆刚帮自己找到外婆，又一次刚提出建议就被否决。 天啊，聂老闆太没面子了。 刘备三顾茅庐也没有被泼裤子的。 更不要提聂老闆24小时之内，出于好心的投资意向均被驳回。 陆清圆知道自己还不比肩不了诸葛孔明这等卧凤雏…… 所以心里格外忐忑。 你是哪根葱啊，这么对恩人说话！ 陆清圆眼神早就飞到旁边去了，她此刻如坐针毡，感受到了生平少有的尴尬时刻。 好一会儿，她都没敢说话。 当然也不敢看聂穹的眼神就是了。 半晌过去了，两人之间还是沉默。 时间足够长到陆清圆心里抓耳挠肺的……最后她实在是没忍住，假装碰掉了一个筷子，借着低头找东西的机会，斜着看了一眼聂穹。 聂穹的表情有点怪。 至少陆清圆是这么觉得的。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一个刚从溺水状态里被救起来的人又忽然进入了真空状态，无法唿吸。 又绝望又痛苦。 不是吧不是吧？ 我刚才有说错什么话了吗？ 陆清圆反覆反思未果，只好小心地靠近伸手晃了晃，嘴上唿唤着聂穹。 「聂老闆？聂老闆？你还好吗？」 伸出去的手忽然被有力的捉住。 陆清圆一打颤：「啊？」 聂穹轻轻地放下她的手，漆黑如墨的眼眸盯住了她。 聂穹浅浅笑了一下：「抱歉啊，刚才想到了一些事情，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眼前的聂老闆似乎是变回了原先温和的模样—— 但陆清圆的直觉告诉她还没有。 聂穹忽然郑重其事地问道：「小老闆，你现在拒绝我投资的原因就是外婆的病不太能生活自理，对吧。」 「是……这样的。」陆清圆机械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聂穹站起身。 「今天的晚饭也很好吃，多谢小老闆招待了。」 他大步向外走去。 堂屋外的夜风吹起他的风衣，猎猎作响。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小老闆我们之后再见吧。」 陆清圆迷煳地挥挥手：「嗯？好的，再见……」 随即又瞪大了双眼。 不是，之后再见是什么个见法啊？ 说清楚啊！ 第8章 晚上八点，陆清圆戳着手机和闺蜜齐齐聊天。 两人如今几年也碰不到一次面，但是聊起八卦和姐妹小心思起来。那还是一样的火热，时间和都无法阻止她们的畅谈。 【@齐齐：……所以，这帅哥就这么直接视死如归地走了？既没有和你继续联繫，又留下一句之后再见？】 【@齐齐：你确定他不是什么海王吧？这么熟练的语言技巧。我很难不怀疑。】 陆清圆往上翻翻自己的说法，发现这个故事被她讲述的七零八落。 以至于男主角聂老闆看起来是有点可疑。 陆清圆有点心虚。 四捨五入这算不算造谣啊？ 【@风荷引：……好好说话！什么叫视死如归啊。可能是我表述的有问题。但是聂老闆他人真的还，挺好的。】 对面的反应很强烈。 【@齐齐：人好？你骗鬼呢。】 【@齐齐：无奸不商你晓得不啦？】 【@齐齐：不过，说起来也很奇怪。商人作风，无利不早起。你都三次赶人了，怎么他脾气这么好？可是要说有利可图，你一个穷乡僻壤的傢伙有什么可图的哦……】
第16页 陆清圆表示抗议。 【@风荷引：不要胡编乱造！两次！两次而已！谣言就是你这种人发扬光大的！】 【@风荷引：而且吧……】 陆清圆回忆起那天早上在船上，对聂穹的惊鸿一瞥。 【@风荷引：帅气的长相容易让我带了点滤镜？聂老闆该说不说，赏心悦目的。】 齐齐发过来三个巨大的感嘆号。 【@齐齐：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齐齐：你这不就是妥妥的对人家动心了吗？】 ……我动心了吗？ 母单二十多年的陆清圆茫然地想。 应该……也没有到这个份上吧。 大概，顶多只能算作单纯的见色起意？ 其实陆清圆也承认，自己对聂老闆的好感是涨的有点快。 这都又是新的一周了，她还在纠结上周的事情。 以往也不是没有人追过她，但她都岿然不动，坚硬生冷地像块石头。 ——而聂穹这个名字现在就像一片羽毛。 羽毛虽然轻柔地拂过，却让岩石一样的心脏感到了微微的痒意。 回过神来，手机已经被一排排绿油油的对话框刷屏了。 【@齐齐：也挺好的，人都要有七情六慾。没想到你呆在长瑶湖这种鸟不拉屎的地儿，也能收穫到这种宝贵又纯洁的情感啊！太难得了！】 【@齐齐：只是人家到底喜不喜欢你啊？你们才认识两天而已，进度条不用这么着急。再观察观察嘛。】 【@齐齐：而且我提醒你哦……既然人家说了下次再见，投资这件事肯定是还没死心的。】 【@齐齐：与其你在这儿纠结，还不如好好想想要不要答应投资，用哪种方式答应帅哥的投资——不要怕困难嘛，你这要是为爱勇闯天涯！】 「嘶——」 陆清圆倒吸一口气，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之前被她忽略的问题。 那就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有可能的爱情小火苗很快会被现实这盆凉水彻底浇灭。 毕竟，聂穹到现在为止，只是算是自己的食客而已。 他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还经常需要走南闯北的做生意。 连经过昙镇的长瑶湖这种非热门旅游景点，都是为了看望杜中华这个老战友。 也许这样的经歷对陆清圆来说很少见，可在人家广阔的人生里，大概是，不值一提。 陆清圆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现在的情况，根本走不出昙镇。 没准她在这里纠结来去，人家这会儿都走了。 强迫自己把思绪掰回正轨，陆清圆不再分心去想还没发生过的事情。 她最后回復了一下齐齐，手机一丢就准备睡觉。 只剩下手机在黑暗中亮了最后一会儿，上面是她冷静思考的成果。 【@风荷引：就算是真爱降临，也不能妨碍我思考下一顿饭吃什么。】 …… 时间过得很快，吃蟹的季节每年就那么一个月。 长瑶湖的蟹季，比其他知名的一些湖都要晚上一个月左右。 所以在临近蟹季的末尾，长瑶湖的老饕客聚集起来，会比其他时间多一点。 陆清圆忙的脚不点地，成天像个陀螺一样在船上打转。 中间还得应付去政府开什么旅游季的「誓师大会」。 作为本地的优质商户，还是年轻商户的代表，政府的人眼馋风荷引很久了。 风荷引的大船常年停靠在旅游景区部分的不远处一处民用码头。古朴的外表很低调，但和景区里的那些刷了金粉红漆的粗制滥造的游客船到底是不一样的。 在远处的时候，风荷引不是很显眼。可一旦有游船靠近了让人看到，游客总会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指着船问：「这大船——是什么地方啊？」 问的人多了，旅游景区的负责人也有意无意地会往上面说几嘴。 奈何陆清圆油盐不进—— 开玩笑呢，景区里的商业氛围虽然是浓厚。 可要是让陆清圆靠那几个游客来吃饭，那可真是一锤子买卖了。 更不要提他们吃拿卡要，各种名目的收费，进去了早晚得饿死。 「民用码头挺好的，我的老客人都认识路了，进景区反倒是不方便，还得要门票。」 陆清圆笑的一脸真诚，说的话也是悦耳动听。 显然对面肥头大耳的负责人不是这么觉得。 「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就是不支持工作呢？」 他气不过，指着陆清圆的鼻子又说：「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享受了社会主义好处，却不愿意做贡献的蛀虫，才导致了我们长瑶湖始终就起不来！」 「可耻！可嘆！」 负责人声音一点没收着，周围的商户也都看到了这一幕 陆清圆保持的八颗牙齿的完美微笑，一点没被那唾沫星子影响到。 负责人见她还是这样，脸色沉下来走掉了。 这小丫头片子，总是这么不懂事！ 有认识的商户等他走了，过来拍拍陆清圆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陆清圆还能轻松地回一句：「没事儿，我习惯了。」 ……实际上没事个鬼！ 一上风荷引，她脸立刻发作了。 小船也不想管，扔给了小张，自己黑着脸上楼去了。
第17页 小张对这一年一度的「老闆发怒节」非常熟悉了，立刻屏住唿吸也不敢惹她，反倒是跟准备换班的刘姨使眼色。 看陆清圆都走了，小张才唿出那口气。 刘姨笑话她没出息：「这都第六年了，你怎么还没习惯。圆圆每年都这样，每年都长不大。」 「唉，其实小老闆也没错。她就是希望景区公平一点，不要每次都逮着新来的游客使劲薅羊毛。本来我们长瑶湖挺好的地方，有好吃的有好看的。可总是这么没有回头客的……」 这一点上，小张作为年轻人倒是挺理解老闆为什么每次对着负责人都没好脸色的。 小张觉得以陆清圆的脾性，还愿意每年都去开会，已经可以烧高香了。 刘姨对此不屑一顾：「年轻人就是眼皮子浅，容不得一点王八在里面游。」 「你们操心什么这种事情。年轻人如果有机会，还是多出去走走。在外面打工不比呆在这里挣钱多了？你看看现在村子里还有几个年轻人？」 「怎么会，小老闆不是也回来了……」 小张想给年轻人击鼓鸣冤一下，还没张嘴就被刘姨抢话了。 「圆圆不一样，你不要学她，成天跟鹌鹑似的缩在这里，一点活力都没有。你家爸爸妈妈都在，你阿婆也健壮地跟头牛似的，我看前不久还下地呢。你还好意思和圆圆比。我看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懒闹得。」 姜还是老的辣。 刘姨一语中的，小张哑口无言。 「至于圆圆么……我看你也不必操心了。抢着操心的人来了。」 小张：？ 只见刘姨「呵呵」一笑，指了指新来的一艘客船。 「瞧瞧，那是谁啊？」 那班次的船上人三三两两，有一个人凭栏独坐，硬生生坐出了一点和他人不一样的画风。 小张伸长了脖子，对那张脸显然是记忆犹新。 「是上次那个帅哥！」 「刘姨，你确定吗？小老闆会被美色迷惑？」 「你看着不就完了。」 聂穹弯腰走出船舱，再次踏上风荷引。 这次他已经算是熟客了，小张不再时时刻刻跟着他周到服务，而是打了个招唿让他自己进去，顺便还告诉他小老闆心情很不好，在二楼生闷气呢。 「多谢。」 聂穹有礼貌地道谢，靠着楼梯往上看。 可惜被楼梯拐角挡住了，半点看不到楼上的情况。 刘姨把收拾好的东西往收银台一放，嘱咐小张看热闹别太明显，自己随手摸了一条抹布，上前了。 刘姨挥舞着抹布开始打扫楼梯附近，擦着擦着就碰到了聂穹。 「麻烦让让——哎呀你是那个，前阵子帮圆圆找到许阿婆的人啊！」 刘姨满脸都是热情，打了个聂穹措手不及。 刘姨把他往楼上推：「你是来找圆圆的吧？她在楼上呢，你去吧。」 聂穹十分迟疑，他的教养告诉他擅闯女孩的房间不是什么招人待见的事。 奈何刘姨非常果断，大手一挥：「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规矩！她祖屋你都进过门了，船上这点子地方肯定没事，快去吧！刚好，记得哄哄这个小祖宗，不然又不知道要气几天了。」 聂穹被推着顺势就上了楼。 风荷引的一层被改造的比较适应现代人的习惯，宽敞明亮。 但二层比一层要小很多，更精緻一些，保留了更多的古老的风格和气息。 还真有点古代小姐闺阁的那个意思。 陆清圆没有关门，正自顾自地躺倒在豆袋沙发上生闷气，脸上还盖了一本书。 听到动静，她闷闷地出声：「小张，除非今天风荷引着火了，否则我不建议你现在来烦我——」 过一会儿，没什么动静。 倒是有脚步声慢慢往这边走，听着很沉稳，不像是小张那个跳脱的性子。 正纳闷呢，盖在脸上的书忽然被人拿走。 陆清圆的视野忽然开阔起来，看到了房顶上的木头支架。 「呵，我看看，你这看的是什么书？」 听到那个消失了两周的熟悉的声音，陆清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跳起来，不可思议地转头看—— 逆光中，聂穹倚靠在柜子上，周遭被镶了一层金边，面容清俊，眉目含情。 他见陆清圆看过来，扬起了手上的书。同时止不住扬起的还有他的嘴角。 「满地都是六便士，你只看得到月亮？」 第9章 陆清圆脸上绽放开一朵大大的笑容。 她轻声回答：「不，恰恰相反。我早知道明月高悬，但是我俗气得很，满眼都是好吃的还有钱。」 聂穹大笑起来：「那我是个商人，我也一样俗气！」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笑声传到楼下。 楼下的小张和刘姨扒着栏杆听到，互相对视了一眼。 刘姨一甩抹布：「现在该放心了吧？」 小张对刘姨抱拳：「佩服佩服！」 陆清圆笑完后心里暖洋洋的，之前的郁闷都不见了。 但是紧接着就注意到了自己的狗窝—— ……上帝救救我！怎么会这么乱？ 通常来说只有陆清圆会住在船上，几乎不用避讳旁人。
第18页 所以……和许阿婆一起住的祖宅有多干净整洁，船上二层就有多乱。 满地铺开的除了一些书，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玩偶，杂七杂八的小零食。 怪不得聂老闆一直站着，这地方根本没法坐。 陆清圆甚至在角落看到了一个当年一时兴起买的沙雕狗头抱枕，酷炫的表情对着她，嘲讽意味拉满。 陆清圆慌不择路，一脚踢开了脚底下的那一堆。 陆清圆硬着头皮客套：「没什么可招待的，我下楼拿点吃的。」 说罢就要下楼去，却被拦住了。 「不用客气，小老闆。」 聂穹从包里拿出一份漂亮的礼盒，放在小茶几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上次许阿婆都说我了，那我不得积极主动点么。」 陆清圆眼睛亮了：「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啊——」 话是这么说的，但陆清圆已经忍不住上手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不妨碍她那点财迷属性发作。 这个礼盒做的很精美，分成内外两层包装。外封还是镂空烫金的，空隙处露出内在的木盒子。这盒子分量不轻，也看不出什么牌子，只是有一串花式的英文。 可惜陆清圆也看不太懂，就下意识觉得这应该不是寻常的点心。 抽掉外封，打开盒子，陆清圆的嘴角上扬地越来越厉害。 这是一盒子做成不同花样的巧克力，有像星球的，有像小花的。一大盒子摆在一起，琳琅满目的，非常好看又有趣。 陆清圆仔仔细细地凑近去数：「一二三四五……好多个啊！」 陆清圆拿手戳了戳盒子，假模假样地客气了一下妄图保持一点矜持：「做的这么好看，我都不捨得吃了。聂老闆真是有心啦！」 「有什么不能吃的。我本来想买甜点的，但是考虑到放不久，还是带的巧克力。你喜欢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带。」 聂穹轻描淡写，丝毫没有提这是一家沪市着名的手工巧克力店的限量供应。平时都是按颗来算钱，更不要提这种礼盒装的溢价。 他也没有说，昨天是如何加钱找人去排队购买，又连夜送来的。 陆清圆捏起了一块放进嘴里。 首先，是要咬开香香脆脆的外壳嚼碎，让口感偏软的中间层徐徐化开。等到中间层化开的差不多，再「啊呜」一下，把最里面的夹心壳直接咬破，让核心流淌出来。 如此一来，口感层层递进，最后又神奇地融合在了一起。 巧克力的甜香味从舌尖到达喉咙，又上到鼻腔中，使人回味无穷。 丝滑入口，甜而不腻。 聂穹笑了，问：「怎么样？」 陆清圆竖起了大拇指。 室内光线变换轮转，巧克力的香甜给气氛增添了一点暧昧。 陆清圆的耳朵悄悄变红了。 送巧克力实在是一件会让人浮想联翩的事情。 「聂老闆……」 陆清圆有心想道谢，但是却卡壳了。 最后也只会直白地表达：「谢谢，很好吃。」 「喜欢吃就行，那么，小老闆既然吃了我的东西，现在是不是可以继续听我说了？」 聂穹微笑着拿出了手机。 气氛急转直下。 陆清圆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迅速地退去，她又恢復到了那个铁面无私的状态。 陆清圆呵呵一笑。 「聂老闆有什么事情你不如直说啊。」 巧克力也不是一定要送的。 好听的话也没必要说的。 果然天底下就没有白吃的零食！ 聂穹没有察觉到陆清圆的心态转变，反而继续调侃道：「小老闆你莫不是健忘吧。」 「我上次走的时候说什么来着？下次再见啊。」 说完，聂穹还咂咂嘴，仿佛在说陆清圆你年纪轻轻怎么记性这么差。 「我既然想投资你，自然要帮你安置好许阿婆。」 就你上次那个魂不守舍的鬼样子，谁敢当真啊！ 陆清圆转头悄悄翻了一个白眼。 但是事关外婆，陆清圆决定再忍一忍。 聂穹把手机推到了陆清圆面前，上面是一家疗养院的资料。 从设施到规模到业内的名声调查，一应俱全。 「这是金陵郊区的一家私人疗养院。」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些国外的类似的机构。这种特殊的疗养院环境很好，24小时有私人看护和医生。像你外婆的情况，这家疗养院也收治过几位。不能说恢復了，也起码是去的老人精神都更好了。」 陆清圆看了一眼。 她当然知道这家。 先进的设备和理念，让它在整个患家属圈里也是知名度挺高的。 「我的建议是，你可以考虑一下把外婆送去这里。这里是更专业的机构。有一整套流程可以随时监测到许阿婆的情况，像之前那次忽然走失之类的事情，在这里，绝对不可能发生。这里有娱乐场所，有花园，有专门调配饮食的食堂，怎么样也比在家里强。」 陆清圆沉默了，我不送过去是我不想吗？ 这种地方，排号的人数不胜数。 陆清圆打过它的主意，却始终没有门路，只好折中请了帮工，让许阿婆在家呆着。 聂穹显然也知道蛇打七寸的故事。
第19页 他告诉陆清圆：「老杜……就是我的老战友杜中华，他的妻子魏淑，就是这家医院专门重金挖过去的护士长。」 陆清圆渐渐直起了腰板。 听得越发认真。 「有她这层关系在，我可以保证，许阿婆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费用你也不用担心，魏淑有内部员工折扣，折算下来其实并没有比你在家请帮工的费用高很多。高还是要高一些的。可如果你都要和我合作了，资金这块我愿意率先给你垫付，直到风荷引盈利，再扣除。。」 「这样一来，你总可以放心跟我合作了。当然如果你真的心有顾虑。我可以明天就带你和阿婆去那边看看。」 这么好的条件面前，聂穹就不相信陆清圆对此不心动。 陆清圆当然非常心动！ 可是她现在还有点不爽。 然后她就听到了自己强装镇定的回覆：「这种好事，你现在就带我去，倒是不怕我占完你便宜之后翻脸不认人，还是不同意合作吗？」 聂穹的眉毛动了一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吃过小老闆你做的饭，喝过许阿婆给我倒的茶。如今我还看上了你的生意，这说明我们之间实在是有缘。」 「而且吧……」 聂穹话锋一转，两手往后枕在了头下，整个人放松地瘫在豆袋沙发上。 「小老闆你有所不知啊。鄙人为了投资你，又是找关系又是花银子，还在老杜家赖了快一个月了，着实成本有点高了。我是个商人，从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所以呢？ 陆清圆心里冒出一点不好的预感。 「所以如果你还是坚持不同意的话。我只能厚颜无耻地赖在你们家船上不走了。」 「毕竟……」聂穹若有所思的样子。「小老闆应该也不至于赶走刚帮你找到外婆的恩人吧？」 「对吧？」 「我去？」 陆清圆眼珠瞪得滚圆，当场被震撼到了。 虽然她确实说不出什么让聂穹滚蛋的话，但是现在是真的额角青筋直跳—— 「聂老闆啊。」陆清圆重重嘆了口气。「你说你学什么不好，学我们这儿的地皮流氓耍无赖……」 但没关系，聂老闆肯定也没见过乡下解决无赖的方式。 陆清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走到聂穹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了他一脚。 聂穹一个不注意，失了平衡，翻了过去，面朝下趴在了杂物堆里。 幸好还有个玩偶在下面，可以给他的脸缓冲了一下。 聂穹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一正眼看，面前是个着名的网络狗头抱枕。 狗狗英俊且睿智的脸侧对着聂穹，仿佛在幸灾乐祸：活该！ 聂穹摸了一把自己的腰，扭头控诉：「小老闆……你也太狠了。」 谁料到陆清圆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把挂在一旁的包取下来，径直走向门口。 聂穹傻眼了：「小老闆你干什么去？」 该不会真生气了？ 陆清圆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不是说去看疗养院么，事不宜迟，那现在就走吧。」 第10章 夜市上，灯火点点。 到处都是窜动的人头，就没有不要排队的地方。 陆清圆正在一边无聊一边刷手机呢，就看到闺蜜的连环炸锅消息。 【@齐齐：好样的姐妹。】 【@齐齐：这难道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齐齐：爱情，居然是这么个玩意儿。山不来就我，我就把山一起打包走——】 【@风荷引：可以了可以了，差不多夸一下就行了。不要越说越离谱。】 【@齐齐：你居然觉得我是在夸你——罢了，你倒是看看你朋友圈发的是个什么玩意儿？闭店通知说下就下，还如此简单粗暴，真不怕你合伙人看到之后开始后悔。】 今日长瑶湖最大的八卦，来自于陆清圆的朋友圈。 @风荷引：即日起，风荷引暂时闭店，不设堂食，外卖菜单日后再议。原因：老闆即将外出考察分店地址，回程日期待定。 陆清圆往旁边看了一眼话题中心的男人。 关于这一点，陆清圆非常自信。 【@风荷引：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我外婆的费用已经预支交完了——他聂老闆已经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蹦不起来！】 【@齐齐: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居然真把人打包啦？】 眼前买蟹壳黄的队伍越来越短，下一个就要轮到陆清圆了。 陆清圆愉快地对老闆喊道：「老闆，一份打包——」 【@风荷引：可以的话，我是挺想把聂老闆打包走的。现在我们就在夜市上，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约会。】 【@齐齐：……6！】 聂穹看着朋友圈风荷引的暂时闭店通知，感嘆道：「老杜好像把我投资你的事情说出去了。现在你们那个食客群是不是有很多人现在正在骂我呢？」 陆清圆踮起脚尖看了下进度，头也不回的说：「他们那群人不天天调笑我就不错啦——我一个小破船，哪有那么重要的，又不是不卖吃的了。谁敢骂你我帮你骂回去！」 终于买完了，陆清圆想从兜里掏钱。 但是她手上已经好几份小吃了，拿钱包拿的颇为困难。 聂穹见状直接扫了码，问：「多少钱？」
第20页 陆清圆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看后面排的队伍，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好碰到周末，夜里出来逛夜市的年轻人很多。这里相比其他地方都要热闹一点，灯光不算非常亮堂，却绵延到街尾，星星点点，像一条金色的龙俯趴在此地休息。 两人挤了半天都没能从正常途径突围这条龙尾巴。 陆清圆看看这速度，实在太慢了。 她那点不耐烦的性子又上头了。 陆清圆沖聂穹示意了一下，然后把手上的几份小吃都往聂穹手上一挂。 聂穹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拉着到处灵活穿梭了。 「等——」 这是聂穹的惊唿。 「等不了，我们快点出去不好吗？」 这是陆清圆的回答。 被拉着疯狂左拐右拐，聂穹还得分心护住陆清圆的小吃。 这导致他一路上都在不停和别人发生「剐蹭」事故。 陆清圆身材娇小动作又轻巧，淹没在人群里没人太注意。 所有人都以为是聂穹撞过来的，向他投以了不善的眼神。 聂穹冒出一点冷汗。 ……忽然压力好大！ 直到他们冲出人群，来到一处黑咕隆咚的民居自建宅前，陆清圆才放慢了脚步，后知后觉转头问他：「你刚才是不是撞到人了啊？」 聂穹一脸无奈：「啊，你现在才发现已经太晚了。你不是要带我吃夜市吗，这又是哪啊。」 陆清圆嘿嘿一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到这边才想起来这是哪儿。跟我来，我请你去吃个真正的美味。」 说完她就往前继续走了。 聂穹看了看两人连接的手，摇了摇头。 随她去吧。 就这样，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绕过几处民宅。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简陋的支起来的棚户，里面亮着温暖的灯光，还有一口大锅煮着汤，咕嘟咕嘟冒泡。 香味传到聂穹鼻腔里，提神醒脑，胜过这半个晚上的任何摊位。 陆清圆带他找了个长条板凳的位置，给他拿纸巾擦了擦。 边擦边说：「我知道你是北方人，这夜市上的基本都是甜的，你可能不爱吃。但是这儿的羊肉面和羊糕不太一样，待会你就知道了。」 陆清圆挥手喊人点了单：「两碗羊肉面，要烂一点的！然后……再切两份羊糕。啊，再来一份白切羊肉吧！」 老闆嘹亮地应了一声，进到里屋厨房里去了。 聂穹好奇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里的老闆应该就是这自建宅的主人。 他在门外搭起一个棚子，放了几张桌椅板凳就开门做生意了。 厨房都还是原先的民用厨房的样子，窗户正对着棚子，能看到老闆在里面忙里忙外的样子。 这种开在居住区里的小店，也就陆清圆这种本地人才能找到。 聂穹对接下来这顿产生了一点期待。 「回头，张嘴！」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聂穹身体比脑子更快服从了命令，一转头，一个圆滚滚的点心被精准投放至他嘴里。 这时候他才看到投餵人——陆清圆，笑的前仰后合的样子。 「哎，你这个人好乖哦。」 被投放的点心正是先前买的蟹壳黄，也叫做小麻糕。 颜色是淡淡的金色，有一面鼓起来，还会撒上白芝麻。有点像螃蟹壳，所以才叫这个名字。 聂穹用力咀嚼了一下，外壳酥酥脆脆的，轻轻一咬就掉了不少渣。 整体口味是偏咸的，里面是一层肉松混合着猪油，葱花，火腿之类的调味，很对他的胃口。 本来还不是很饿，但闻着诱人的羊肉汤味，一口一个的蟹壳黄吃起来又不过瘾。 一来二去的，聂穹那一点肚子里馋虫都被勾引出来了。 迅速分完了这么一小份点心，聂穹还忍不住想吃别的，却被陆清圆拦住了。 「不要吃太多，待会吃不了羊肉面你会后悔的。」 「羊肉面两碗——羊糕两份——白切羊肉一份——」 随着一声喊，老闆终于端着托盘过来了。 「两位慢吃，不好意思啊。」 陆清圆笑着回了一句不碍事，跟聂穹解释：「这家店每年只开这一两个月的，过了冬天就收摊了，什么时候来都挺多的。小时候我爸别的不好，就爱吃这一口。每年都是准时准点的来。现在很久没吃了，也是今天巧了，走到这附近我才想起来的。」 陆清圆干脆直接动手，把那一盘子白切羊肉给两人分了，浸泡进羊肉面里：「这样更好吃。」 说完陆清圆就头也不抬，也很不见外的「唿噜噜」开吃了。 聂穹转头发现，其实整个店的客人都是这样的状态。 只要面条一上桌，立马就没了声音，只顾得埋头苦干。 聂穹也忍不住了，学着他们「唿啦」一大口下去。 第一感觉：有点烫！ 聂穹不自觉张嘴唿气，但是紧接着他就感到了舌尖爆炸开的鲜味。 还有一股暖烘烘的感觉传遍全身。 这一份羊肉面使用的是宽面，整体色泽金黄。寻常的面条，人们都怕时间长了烂了口感不好。而这一碗，端上来就是有点点煳烂的状态，汤汁粘稠地都有点像粥底的质感。切开的葱花洒在最上层点缀，又给整碗面多了一点葱香。
第21页 聂穹也不废话，闷头暴风席捲式干饭。 不一会儿一碗就见了底。 陆清圆有点惊讶：「你吃这么快——都没吃羊糕，你不烫啊。」 她扭头又喊老闆加一碗面，并说：「我该提前给你叫多的。也是，这面冬天吃，太痛快了。」 聂穹这才注意到那一碟子晶莹的羊糕：「咦？这有点像餚肉啊。」 羊糕，乍一看和餚肉差不多，只是由猪肉替换成了羊肉。而汤凝结成的部分，更像琥珀一样，是黄褐色的。 陆清圆给他介绍：「可不要小瞧这个，做法可麻烦了，不是老师傅还做不成的。羊肉不能太嫩，又不能老过了。我听说我们这边做法还比较特别，煮完之后，还要选用特别的糯稻草把肉扎紧。最后出来成品，还会有点草香味。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出来了？」 「这么麻烦？」聂穹对羊糕的兴趣变大了。 第一块直接空口吃下去，没有加任何蘸料，居然一点都不膻。如果说餚肉是入口即化，那么羊糕就是富有嚼劲的食物。那一点点琥珀色的部分，就像浓缩了一整碗的羊汤精华，全部集中于一点去攻击的味蕾。 鲜掉牙了餵—— 第二碗面很快来了。聂穹二话不说，一口面一口羊糕地吃了起来。 足足吃到第三碗，他才停下。 好撑。自从来了昙镇，聂穹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好像消失不见了。 陆清圆正和老闆找零，回头沖他招招手。 聂穹定睛一看，忽然发现自己这一桌的盘子里，陆清圆的份额只占了两个——一个碗和一个小碟子。剩下的三个大碗，三个碟子和三个盘都是自己干掉的。 聂穹有点不好意思。 等陆清圆重新坐下，聂穹道谢：「小老闆，让你破费了！」 陆清圆两手托着脑袋笑眯眯地看他：「那你要怎么谢我呀？」 聂穹顿了一下，搓搓手：「不如下次……」 陆清圆打断他：「别给我画大饼，什么下次，我现在就要收报酬。」 聂穹败下阵来，不知道这个鬼灵精又想干什么：「小老闆，您请说——」 陆清圆一拍手：「这就对了。」 「你瞧，我们现在都是合作伙伴了，何必还这么客气呢。我呢，就直接喊你聂穹。而你呢，不如直接喊我圆圆吧，怎么样？这样多亲切啊，是不是？」 不是都说，要培养感情，先从让对方叫暱称开始。 第11章 聂穹慢吞吞抬头，看到对面小姑娘满怀期待的眼神。 聂穹眉毛一挑：「陆清圆！耍我是不是很好玩？」 名字，叫了。 但不是想像中的亲密感，反而有一种被教导主任忽然点名的感觉。 陆清圆一身反骨瞬间激发：「我呸——我耍你什么了。」 一个名字而已，叫了少一块肉啊？ 聂穹摊手，很无辜：「那我也喊你名字了啊，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聂穹摸了摸下巴：「小老闆你是不是不舒服？今天看起来脾气好像很大。」 陆清圆：…… 算了算了，什么小技巧对着死直男都没用。 一句话噎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 陆清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抓起东西，往外走。 「别纠结了，快点走了——」 回家的路上，陆清圆坚决地把脸对着车窗，完全不想看到聂穹的样子。 聂穹也不强求，打开了音响，放起了歌。 陆清圆悄悄回了一下头，感觉聂穹看起来对自己完全不开窍的样子。 心里夜市很挫败。 今天是许阿婆试住疗养院的第一天。 陆清圆本着感谢聂穹的名义，才拉着他去逛夜市。 虽然……也存了一点撩人的心思。 但真的被当面打回之后，陆清圆还是多多少少有点羞恼。 …… 白天的时候，聂穹带陆清圆见到了魏淑。 也就是疗养院的护士长，杜中华的妻子。 魏淑是个干练的女人，梳着马尾辫，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很有书卷气，真是人如其名。 陆清圆悄悄跟聂穹咬耳朵说：「杜老闆人长得像个胖头鱼，倒是娶的老婆像个仙女。」 聂穹哭笑不得，回她：「好歹是我老战友，你给点面子。」 陆清圆撇撇嘴，不置可否。 疗养院的环境真的没的说，都已经是秋冬了，花园里还是鸟语花香的。不知道园丁用的什么办法，能栽种出这样的园子。 陆清圆自然是哪里都满意。 她搀扶着许阿婆在走廊上看看，许阿婆喃喃道：「哎呀呀，圆圆，你要送我到这里享福吗？」 陆清圆询问：「外婆你喜欢这里吗？让你住在这，你愿不愿意啊？」 许阿婆对于换环境这事儿并不排斥，她摸摸法式的立柱，咂咂嘴：「我还没住过外国人的房子呢，不错不错。」 魏淑在旁边捂嘴笑起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 陆清圆预交了半年的费用，还留了一笔不菲的押金。 定了房间，又拿到了比外面低不少的价格。 陆清圆非常感谢魏淑，想请她吃饭。 魏淑把她拉到一边，偷偷告诉她：「小老闆你可别客气，我还要谢谢你呢。」
第22页 「你不知道，我们家小祖宗挑嘴的不行，前段时间什么都吃不下。却没想到那天老杜拿回来的蟹黄包，小孩一闻到就精神了。」 陆清圆眨巴眨巴眼。 蟹黄包？不是说打翻了吗？ 陆清圆若有所思，对着魏淑笑的更甜了：「真的吗？太好了。就是蟹黄性凉，小孩子不合适多吃。过段时间，风荷引会做开胃的腌菜，我给杜老闆说一声，来拿一些，或许更合适小孩呢！」 …… 白天的事情一直也没找到机会问。 直到回到家里，陆清圆还是别扭着不知道怎么再顺利的接话。 聂穹等了一会都等不到厨房里的小鹌鹑出来，只好字正腔圆地喊她。 「陆清圆——你快点出来学习。」 陆清圆眼神一亮，跑出来：「你还是打算改口啦！」 聂穹坐在餐桌上，面前摊开了电脑，对面还放着一本本子和中性笔。 他听到这话觉得很好笑：「名字而已，就是给人叫的。你介意我改就是了——但是现在，你快点过来做正事。」 聂穹打算从今天起教陆清圆做生意。 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出发去金陵了，在老家熟人堆里做生意和在外跑商谈事情完全不同。 聂穹看陆清圆全是一团孩子气，哪里都不够格。 陆清圆答应合作的时候一时爽，却没料到合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学习！ 看着自己面前铺开的纸和笔，陆清圆都不要说顾得上自己的粉红泡泡了，反而脸都绿了。 陆清圆哭丧着脸：「讲道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用纸笔啊，打字不行吗？」 聂穹说：「电脑是很好，但是容易养成人的惰性。你开着电脑，写不出来的话，一会儿听个歌，一会儿又看看电视剧。不用多久你就彻底不想写了。纸和笔，才是学生的习惯。你要在出发前首先对怎么调研，有个初步的雏形概念。」 还真是个教导主任…… 陆清圆有点悲愤，但，人也不能不知好歹啊。 既然有机会学，那就好好学，尊师重道。 陆清圆跟自己这么说，暂时收起了心里挠啊挠的小爪子。 半个小时后…… 陆清圆跟自己强调：尊师重道！ 一个小时后…… 尊师……重道…… 两个小时后…… ……尊师重……也不能太过分！ 陆清圆咬牙切齿地跳起来，指了指墙上的时钟：「这已经十二点了！聂老师！咱们第一天不用这么填鸭式教学吧。」 聂穹见好就收，从善如流地合上了电脑，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时间这件事。 聂穹最后保持了一点老师的尊严：「今天就说这么多，你可以写一份报告给我看吗？要求不高，就写一写你家乡的美食好了。」 怎么还有作业…… 陆清圆有气无力的，也懒得反驳了。 动脑累人啊！ 陆清圆只觉得晚饭那一份羊肉面都不够她的大脑消化的。 可现在，她还得面临一个问题，夜已深了，聂穹铁定是要留宿的。 许阿婆的房间在一楼，她的房间在二楼西侧，都不合适。 其实二楼还有两个房间，但乡下多少有点避讳，因此六年了，都没有人去住过。 陆清圆有点忐忑，但是这个点也不好再去刘家借宿了。 陆清圆硬着头皮抱了一床新被子递给聂穹。 声音不比蚊子大多少：「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聂穹正准备去车上拆睡袋，听到这里，很意外。 他刚开始跑商的时候，成天里失魂落魄的，经常开着车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荒郊野外的，索性就买了帐篷和睡袋。 这么些年了，他早就习惯这种生活了。 今天教上了头，忘了时间。 考虑到陆清圆只身一人，他想着还是睡到车上更好。 却没想过，陆清圆并不太防着他。 小姑娘看起来心眼子挺多，其实挺粗心的。 聂穹又给陆清圆贴了个标籤，只觉得自己还得多教一教她防人。 「……就是这样了。我家里其他人都没了。你如果不忌讳的话，就请住下吧。」陆清圆解释完了缘由。 聂穹接过被子，认真道：「我不在意。」 陆清圆松了一口气。 然后带他进了最东边的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摆设很简洁。 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书柜和四面大白墙。 书柜上密密麻麻摆放着都是奥数书。 乍一看很唬人。 聂穹惊讶：「你以前还看奥数呢？学霸啊。」 陆清圆摸摸鼻子，有点心虚：「那……倒是没有。这些书都是我哥哥的。他以前住这个房间。并且，虽然他短暂地有过那个雄心壮志，但最终被现实无情的打败了。」 陆清圆又补充道：「我数学都学不好，更不要提奥数了。」 等了一会了，都没人说话。 陆清圆回头诧异地在聂穹面前挥了挥手：「聂穹，你怎么了？」 ……陆清圆最后还是悄悄地改了称唿。 聂穹迅速走到书柜前，没有让陆清圆看到他的脸。 他伸手触摸了一下奥数书 ，说：「我没事。」
第23页 聂穹抽出一本书，打开，上面还有原主人的一些随笔。 比如：「这个题怎么这么难啊——当个奥数天才是不是可以给老爹老妈争光啊。」 翻过一页，上面有个原子笔画的军装小人。 配文：「啊啊啊，数学太难了，还是当兵帅气。」 聂穹目光久久凝视在那个小人上，喉咙口几乎堵塞地说不出话。 陆清圆凑过去，看到那个小人，笑了：「原来他这么小的时候就想参军了啊。」 陆清圆有个哥哥，叫做陆青风。 两个人差了有七八岁，陆清圆这个二胎纯属意外。被发现的时候，都四五个月了，陆妈妈不捨得，就留下来了。 好在陆爸爸一直是农村户口，符合政策，许阿公又想办法走了走关系。 这才把陆清圆留了下来。 陆妈妈是个会计，陆爸爸是个老师。两人忙起来都顾不上两个孩子。 陆清圆断奶后就是放在外公外婆家长大的。 至于陆青风，在外招猫逗狗，喜欢跟着邻居家的哥哥出去玩。 等到陆清圆七岁了要上学了，才被接回了城里。而那时候陆青风已经小区里着名的「反面案例」，超级学渣了。 陆清圆第一次在城里见到哥哥，就是看到他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硬撑着和她打招唿：「嗨，圆圆！」 回忆起这些，陆清圆笑出了声。 她从书桌抽屉翻出一张照片，上面是陆青风十八岁离家出走之前拍的最后一张照。 照片里的陆青风肆意大笑，咧着嘴，黑漆漆的一团，恨不得只能看到大白牙，。 陆清圆把这张有点的照片展示给聂穹看。 她说：「这是我的哥哥，陆青风。曾经是一个大英雄。」 第12章 窗户外的鸟才开始叫唤，陆清圆就习惯性眼睛一睁。 拿着手机看了看，才四点多，陆清圆又躺了回去。 不需要开张的日子，真是太幸福了。 想睡觉就睡觉，完全不用早起。 等到她再次睁眼，已经是八点多。 陆清圆悠哉悠哉地起床洗漱，难得有心思还开了一点音乐外放。 在经歷过这几天的休息后，她的精神状态比过去好多了。 只是等到下楼的时候，她才惊奇地发现楼下似乎已经摆好了饭。 陆清圆停下脚步，使劲嗅闻了一下，是粥。 空气里飘荡着煮粥的黏着米香。 而阳光转到陆家，慷慨地洒下一片在楼道。陆清圆抬头看向楼道上方的小窗户—— 啊，是个好天气。 陆清圆抑制不住心里的一点喜悦，跑下楼来。 厨房里，聂穹听到动静，探出个头。 「你起床了？可以，正好来吃早饭吧。隔壁的刘姨早上七点送来了一点，我感觉可能不够，所以用你家的米又煮了粥。你不介意我私自动用就好。」 自打上次住在这里后，聂穹就熟门熟路了。 昨天批改作业，时间晚了，聂穹因此又住了一次陆家老宅。 陆清圆对此当然是乐见其成。 她在餐桌旁坐下，等着别人给她做早饭，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白粥没什么特色，却是家家户户都吃过的东西，捧在手上闻一下，就让人安心。 粥煮的稠稠的，冷一点后表面可以掀起一层米汤皮。 下层的粥还是烫的，搅和一下喝一口，驱散了早起身体里的寒意。 「别光喝粥，那边有生煎包，你看着吃点吧。」 「哪来的生煎包啊？我们这边不怎么做这个啊？刘姨给的？不会吧。」 「……是我早上跑步时候去买的。」 陆清圆一听，笑的呛住了点嗓子，连连拍胸口：「你？早起在我们村跑步？没被围观吗？」 聂穹尴尬地直挠头。 的确是叫陆清圆说中了。 农村的人起的都早，就算他们起的不早，一大早听到满村的狗开始叫唤，也得起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那不就逮着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精瘦又壮实的小伙子聂穹了么。 满村也没几个人有晨跑这个概念啊！ 聂穹直到跑到第二圈才发现不对劲。 首先是越来越多的狗开始叫唤，还陆续有人开始伸脑袋看他，眼神古怪的。 聂穹渐渐地越跑越慢，想起来早饭还没有准备，干脆问了一家该去哪买。 那家人也很稀奇：「早饭？啊……你城里的吧，要不嫌弃在我家吃点算了。」 聂穹连忙解释不是给自己买的，还有别人。 一个婆子眯着眼，嗅出来一点八卦的气息，上下打量他：「你是哪家的亲戚啊？看着不像我们这边人啊。」 聂穹自我介绍了一下后，就看到对面的人眼前一亮。 「原来是许家圆圆的朋友啊——」 这一句喊出来，不知从哪来的一群阿姨婶婶就把他淹没了，一个个都热情地不把自己当外人。 陆清圆趴在桌上笑的肚子痛。 她用膝盖想都能想到，聂穹这样的小伙子，会怎么被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围起来说道，没准还有上手摸两把的。 陆清圆告诉他：「就算是你跑步的点，村里的劳力也要干活去了。剩下的都是在家闲得发慌的婶婶，看你稀奇得很。她们前阵子知道我闭店，正愁搞不清内情呢，你这不是送上门给人当菜了么。」
第24页 聂穹看她笑成那样，只觉得自己的教师威严荡然无存。 强行挽尊道：「别笑了，吃完了快点去写作业！」 这下轮到陆清圆笑不出来了。 「吃饭的时候，为什么要说这种恶毒的话语！」 这个人没良心的！ 聂穹气笑了：「我说小老闆啊，你要不看看你自己交过来的那份答卷？你觉得，那像话吗？」 陆清圆龇牙咧嘴：「你昨天都没有看就让我重写了！」 聂穹：「……ok。」 他直接找出来那份手写稿，指了指手上充满了划痕，胶带破洞，还有涂改痕迹的纸。 陆清圆的脸腾地红起来，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话。 聂穹诚心诚意地表示：「原先，我是觉得手写对记忆更好，学习起来更快的。但是——」 「为了我的眼睛好，你下次作业还是电脑写给我吧！你这个卷面整洁到老师我完全看不清了啊！还有你这手字……啧啧，真的不忍心多看。」 ……哪有这么夸张啊！ 虽然知道自己字不是很好看，但是也没有到乌鸡爪的地步，顶多就是优质了点好吧！ 陆清圆气急败坏地试图去抢卷子，你不爱看你还给我！ 谁能想到在生产力发达的如今，还有成年人需要手写卷子的啊！ 聂穹一只手就按住了陆清圆。 「好了好了，你再仔细看看！」 陆清圆停止羞愤，低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原本就已经破破烂烂的卷面上，现在遍布了红圈或者叉叉，一开始的标註还比较耐心和详细，后面已经直接是「……」或者「？」了。 「你好好看看吧。要是不信邪，可以自己试着改改啊，达到要求的话，我也会给你过的。」 留下这句话，聂穹笑着走了。 陆清圆拿着这份雪上加霜的卷面，深深感觉到了一种含蓄的羞辱。 聂穹在开头就画了个感嘆号，旁边註明了一句话：这是报告，不是什么抒情散文。多余的词彙感触没有必要。 陆清圆撸起袖子刷刷删掉了三大段。 再往下看，是一个红圈，标註不可以在没有数据支持的情况下就这么擅自揣测。 陆清圆觉得这个圈的对，于是查了一小时的文献。 接下来出的问题就更多了。 什么论点太空泛，什么文章表述过于情绪化，什么论据不够严谨实…… 得了，就是全白干的意思。 陆清圆改了又改，还是无法完全改好。 还是得如聂穹所说，重写拉倒。 思及他临走所说那点话。 陆清圆一头倒在了沙发上，深深地感受到，尊师重道这件事上，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风荷引：你说他是不是有点毛病，先让我手写，又让我打字？他到底想干嘛？】 【@齐齐：别的没看出来，帅哥似乎有一颗当爹的心。这是老师吗？我哪也没看出来啊。又给你上课，又给你做早饭的，这不是爹吗？】 【@风荷引：不要瞎说。你这样容易打击我这颗刚长出来的少女心。第一次，就要用这种方式折戟沉沙吗？你还别说，我刚燃起的恋爱脑正在火速降温了。】 【@风荷引：果然学习让人冷静。】 【@齐齐：你也不能这么说吧……主要是人家也没做什么坏事啊。似乎看起来都是为你着想的好事嘞？】 【@齐齐：要是实在不确定，要不，你上网问问？群众的眼睛，总是雪亮的吧。】 陆清圆觉得……齐齐这个建议似乎是可行的。 她以前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也是个热衷于看八卦贴的人啊。 ……没准是真的可行。 陆清圆一骨碌爬起来，翻出了自己尘封已久的电脑。 …… 聂穹正在和疗养院的人对接手续。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第一步是要取得陆家的信任，第二步就是帮助陆清圆走出长瑶湖。 如今许阿婆的状况不好，进入疗养院无疑是个上上选。 只是小姑娘操心不到的地方，还得他亲自来确认一遍。 花了点钱，找了人打通一点关节。 私人疗养院里的人对他的这点要求无有不应的。 魏淑和杜中华亲自来送他出门。 杜中华拍拍聂穹的背：「多谢你了老聂，帮我家魏淑进了这家疗养院，这样一来，我家收入又提高一个等级了。」 聂穹反过来握手：「不，是我要感谢嫂子。如果没有嫂子的专业能力，我也没办法顺利让许阿婆入院。安顿好许阿婆之后，还得拜託嫂子了。」 魏淑连连表态：「你放心！许婆婆的事情，我一定尽心。有我在，你就放心带陆家丫头出去吧。」 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 聂穹掏出来看了一眼，神情古怪。 杜中华：「咋啦兄弟，脸色这么奇怪。」 聂穹：「……不，我就是感觉今天太阳可能从西边升起了。有人转性了。」 杜中华：「？」 那是一条手机提示：您的特别关注已经发微博。 聂穹点开，只有短短一句话。 @风荷引和圆脑袋：啊，意外新得了一个老师，循循善诱，谆谆教诲！ 聂穹沉默了一下，连着点进去三次，都还是那句夸奖的话。
第25页 再等等，这条微博也没有消失的意思。 聂穹抬头看看太阳，想了想早上那点鸡飞狗跳的样子，努力说服了一下自己。 没准真是小姑娘良心发现了？ 与此同时，刚夸完人的陆清圆心安理得地註册了一个小号，发出了第一个帖子。 「八一八我那个不请自来的老师。」 「先说下基本情况，这个老师也不是我的正经老师，反而是我想追求的人。但是他不知道有什么毛病，非得给我上课……」 第13章 这个小号，原本只是陆清圆的一时兴起。 她发出去之后，就把这个事情忘了。 【@齐齐：快去看评论！！！】 闺蜜十万火急的语气，让陆清圆一头雾水。 等到再次打开之后，陆清圆手一抖差点把滑鼠扔出去。 不过是几天没登录，小号发出的第一篇帖子就达到了快要四位数的评论和五位数的点赞。 我要火了？？？ 不会吧！ 陆清圆第一反应就是跑上去各大社交媒体平台看了一圈。 虽然她觉得自己好像热度很高了，但实际上这点热度在整个社交媒体平台还是不太能打的。 陆清圆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绝大部分都是赶来看好戏的网友，「哈哈」之声不绝于耳。 「这几天没上网，crush已经发展到师生恋了？」 「楼上肯定没仔细看——这哪里是师生恋，这分明是，crush他想当我爹管教我，但是我只想谈恋爱的故事。」 「这个题材很新鲜啊——博主去哪了，怎么没有继续编！我等着码素材。」 「我看博主可能就是引流？你看这也是个小号啊。」 「废话，大号肯定被那个老师知道啊，你暗恋人你还在这里正大光明大号上说的。」 「是我没有暗恋经歷吗？这个博主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暗恋，反而像是来吐槽的。」 陆清圆重重地嘆了口气，拍了自己那满是红圈的第一次作业模煳掉发出去、 「关于我为什么好几天没登录，因为我在改！作！业！」 虽然被煳掉不少内容，但是这个惨烈的现场还是有目共睹的。 闻讯而来的网友们又是一波惨无人道的「哈哈哈哈」。 还有人当场嗑起了cp搞起现场竞猜，到底是陆清圆先放弃追求这个老师，还是老师先被学生的学术垃圾搞崩溃。 陆清圆：这真是我未曾设想过的方向啊！ 「博主实惨，看得出来，这个老师对你是一点意思，哦不，半点意思都没有。」 「应届生代了，已经抖三抖了。」 「讲道理，你有勇气追求导师，我是服气的。我远远看到我导师的剪影我都恨不得立正敬礼。」 「博主加油，千万记得及时更新啊！这个真实性让我对后续发展情况非常有兴趣。」 被网友一激，陆清圆又恢復了点志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笨鸟先飞嘛。 直到陆清圆连夜修改的报告又被无情地否决了。 陆清圆不服气了：「为什么不行？！」 「刚刚学会了走路，现在已经想飞了啊你。」 在这方面，聂穹并不惯着她。 他就像个真正严厉的老师，指出所有的问题。 「不要因为我和你熟悉就降低对自己的要求。小老闆，你真的很容易陷入投机取巧的陷阱。但是真正的生意场上，是没有人吃这套的。」 「收起你的学生思维！」聂老师铁面无私。「你的目标是个专业的商人，而不是仅仅只要在我这里考试。考试只需要及格，但选方案，客户只会择优录取。你要竞争的，不是60分，而是第一名」 陆清圆有点被震慑住了。 「给客户看，给投资方看，你这份仅仅及格的方案就还远远不够。美观只是锦上添花，数据才是核心。你要让他们觉得这个东西有价值，人家才会认可你给你投资。」 「而包装，也是讲究技巧的。客户要看什么，你得先心里有数。」 聂穹又给了她一份可参考的的调查报告。 「仔细看看，这是我以前刚出来跑商时候给人写的。找找看，有什么差别。」 这应该是一份针对某个地区的商业市场的调查报告。 聂穹写的方案和他的人一样直来直去的，没有太多弯弯绕绕。让人看了只觉得这份报告的内容非常扎实，各种数据排列一目了然，图文并列，说服性很强。 陆清圆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看出点门道。 这篇报告的数据不是像她写的那篇一样老老实实地列出来的，而是避重就轻了一部分，把另一部分做的更详细全面。 陆清圆深夜给聂穹发消息。 【@风荷引：你这篇里面的数据是不是做了手脚？怎么看着都煽动性很高啊。】 【@双耳：……那不叫做手脚，我的数据都是真实的，但是我只是挑出里面甲方客户更想看的部分给他放大暗示了一下。空泛的官话大家都会说，那不叫包装，这才是。】 陆清圆似懂非懂，但这道理看着简单，轮到自己写的时候才知道难度。 陆清圆枯坐一夜，完全写不出来，索性把电脑合上睡觉去了。 …… 今天就是许阿婆正式入住疗养院的日子了。
第26页 这一周以来，许阿婆气色大有起色。 因为总有人来回陪着说话，还进行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疗法，许阿婆的逻辑思维都清楚了一些，对陌生人的戒备心也没有那么高了。 「外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啦——你之后在这边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魏护士长哦。」陆清圆不厌其烦地嘱咐着外婆，仿佛即将远行的人不是她而是外婆。 魏淑在旁边也好言保证自己一定会及时和陆清圆联繫的。 许阿婆坐在自己的床上安安静静的，像在思考着什么。 在陆清圆即将走出房间门的时候，许阿婆忽然抬头喊了一句：「圆圆。」 陆清圆立刻回头。 许阿婆眼神慈爱：「圆圆啊，你要大胆地往前走啊，外婆永远支持你——」 陆清圆鼻子一酸，几乎就要绷不住了。 其实，冒险的又何止是聂穹一个呢？ 对于陆清圆来说，这也是一场极高的冒险。 放弃已经平稳的店铺生意，转而去开拓更高的市场。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甚至连做生意，都要从零开始学习。 陆清圆那点心里的小紧张。 也只有外婆看出来了。 走出疗养院，不远处就是聂穹和他的车等着。 陆清圆憋闷了一点情绪，缓缓走过去。 聂穹试图安慰她：「不至于吧，像个霜打的茄子。看得我都觉得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了。」 陆清圆抽抽鼻子：「用不着你安慰我。我只是……写不出来，情绪郁闷而已。」 聂穹拍拍她的肩膀安抚了几下，破天荒头一回牵起她上车。 陆清圆一路都保持着沉默，车里只有音乐声响起。 回程的路上途径过崖山，车开始往不认识的地方转。 导航一直在提示：「您已偏离航线。」 陆清圆从发呆的状态里醒过来，转头问：「你终于准备露出你的黑心肝，把我卖掉了？」 「你这脑子一天天的……真是别具一格啊。」聂穹开着车，听到这话恨不得多长出来一只手给陆清圆一个暴栗。 「还不是你自己闷闷不乐的，我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车转过一道弯，豁然开朗。 导航还在提示，但是陆清圆已经充耳不闻了，她眼睛都不够用的。 这里是一处古代农庄一样的地方。 车开过去路，两旁有田埂有花树，再往前去，又是一个错落的小湖，湖心有一处茅草亭子，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劝业亭」。 陆清圆一眼就看出这儿必然是人工造的山野趣味。 因为谁家的田也没有这么小，还这么具有美感的。农村人要是看到田埂旁有这么大的空间八成是要种上一茬绿油油的菜的，怎么会给你浪费了去。 美学和实用性总是差了一截距离。 「这是什么地方？」 陆清圆被完全吸引了。 聂穹语调有点得意：「不是说，做不出来作业么。带你来找点灵感。」 车停在了一处伪装的茅草屋棚里，从外面看也不会露馅，一切还是原汁原味的古代高奢版桃花源记。 二人进了茅草屋，一个男人迎了上来，嘴上钓着一支烟，看到聂穹带着个小姑娘，这人一转身就把烟掐了。 「老聂，多谢你上次帮我带的那两车鲜货！今天你要吃什么都说！」 这人热情豪爽地上来就是跟聂穹一个大拥抱，陆清圆鼻子闻到烟味痒痒的，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聂穹当然也不会真的狮子大开口，他客客气气地跟人说话：「真的是麻烦你们了，还没开业我就闻着味来了。今天主要是带小姑娘来散散心。」 聂穹眼神往陆清圆那边点了点，又小声跟人说：「她刚和家里人分开，一路都不说话，我吓得慌。」 聂穹这个不把他当外人的姿态果然取悦到了黄老闆，也就是掐掉烟的这处农庄主人。 合着这是聂老闆在哄小丫头啊！ 黄老闆恍然大悟。 桃花源记还没开业，整个厅的服务员和厨师都为聂穹和陆清圆服务。 陆清圆不习惯这种架势，拉拉聂穹：「这个待遇……太高了吧？」 聂穹安慰她：「别怕，这儿的黄老闆想做高端农家乐，现在是试营业，我们过来吃饭不算过分。这就是你下一次的作业了，好好吃，多想想口味上的变化，假设如果你要在这里开分店，你要怎么调整食物口味。」 又提作业…… 陆清圆看看满桌的菜再看看聂穹，无语凝噎，含泪干了两大碗。 第14章 服务生小姐姐轻盈地穿梭来去，却几乎影响不了客人用餐。她们轻手轻脚，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桃花源的设计就是山野趣味，所以在饮食上也走的朴实但不简单的风格。 其实崖山和长瑶湖都属于昙镇，饮食习惯差别不大。 但是长瑶湖靠水，村民们多习惯于吃河鲜，口味偏向清淡一点。而崖山的人们生活模式偏向重劳力生活，口味上更咸一点，衍生出来的美食更有分量。 陆清圆津津有味地啃着老鹅腿，这比她之前吃过的其他的家的都好吃很多。 崖山的老鹅是散养的走地鹅，在林子里自己打食之后还有农家精心的餵养，蛋白质含量高脂肪含量却低。鹅肉性平，味甘，上到老下到小都可以吃，没有什么需要忌口的。
第27页 桃花源的做法是红烧炖煮，把两年的老鹅加上花雕酒和酱料，在大锅里用文火慢慢炖烂。成品的汤汁呈现酱油红，汤汁醇厚，拿来拌饭吃也不错。火候到位了，老鹅肉也可以轻松地被撕下来。一口下去，咸香入味，十分地填肚子。 陆清圆点评：「用的料都很实在，这土鹅和超市里的鹅区别还真是挺大。」 聂穹夸她：「你看的不错。这就是原料的区别。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在网购高度发达的现在，按理说想吃什么都可以买到。但是很多美食依然受到地域的限制，即便是远销，口味还是不正宗。」 聂穹又举了一些例子。 譬如知名的金陵大排档，出了金陵不远即便是到沪市，口味都变了不少，生意也没有那么火爆了。而牛羊肉这一类的，南方的就是不如北方的好吃。 「你上次带我吃的羊肉面也很不错，可你如果去北方，那个羊肉味道，就是不一样。」聂穹如是说道。 那风荷引能有什么换到别的地方而不受限制的经典菜吗？ 陆清圆的小脑袋瓜子开转了。 风荷引此前的菜单非常之随意。一句话：有什么吃什么。 但是如果现在让陆清圆去想一想，挑一挑。她还真有点为难。 陆清圆把自己的新先发噶阐述给聂穹听，聂穹一边听一边点头。 他又发现了陆清圆身上的一个优点：她的思维虽然比较散漫野生，但是反应很快，很会抓重点。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但是现在，聂穹不能让她太野生了，否则就收不回来了。 两个人接着又点评了几道别的菜。 什么霸王别姬，其实就是炖甲鱼汤。还有蛙声一片，其实就是红烧田鸡。 这些都的确是昙镇本土风味菜，黄老闆属实是废了不少心思做的这份菜单。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每一道菜的口感都比家常菜要高出好几个档次。 陆清圆举一反三：「这也是一种包装吧？菜也需要包装一下啊。这很容易嘛，我也可以管蟹黄拌面叫做什么日暮沉金啊。这多好编啊！」 聂穹及时制止了她天马行空的想法：「你想的很对，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包装的。有一种说法叫做过度包装，当你其他的实力够不上的时候，就只会惹消费者嫌弃。」 「黄老闆开的这种地方，往小了说是个高端农家乐，往大了说其实是会员制的度假村。他需要做这些塑造整体的氛围感，客人才会愿意为高昂的价格买单。但是我们那还没影子的新船菜馆，是不需要的——」 「做生意，不能看一个学一个。你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才能去参考别人。」 陆清圆被接连地驳斥了好几回，面子那是稀碎地挂着。 她嘟囔着嘴，决心回去再发一篇小作文吐槽一下。 隔壁间的黄老闆和几个下属也在吃饭。 黄老闆特意没有去打扰聂穹和小姑娘的二人世界，但是他也好奇啊，就点了一个服务员去隔壁看看再过来。 服务员去了，然后梦游一样回来了。 黄老闆问：「聂老闆和他们家那个吃的满意吗？」 服务员：「我看着应该挺满意的，聂老闆吃的不少，小姑娘也就着老鹅汤吃了两大碗。」 黄老闆一听，这两位是个识货的，脸上也高兴起来。他问：「那应该是被哄好了？」 服务员：「我不确定。」 黄老闆疑惑：「为什么？」 服务员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汇报：「我凑近时候他们在讨论什么作业……聂老闆还一直在跟人说做人要谦虚，要找准自己的定位。小姑娘脸色比来的时候还要差。」 服务员问黄老闆：「现在都流行这么谈恋爱吗？」末了，服务生还说了一句：「我听着都胃痛。」 黄老闆挥手让她下去了。黄老闆听了也胃痛。 饭后，聂穹带着陆清圆去感谢黄老闆的招待。 黄老闆满面笑容，但眼神还是没忍住往陆清圆那边瞟了几眼。 看不出来啊，聂老闆人长得文质彬彬，谈起恋爱来跟个爹似的。小姑娘，你不容易啊！ 等两人走出桃花源的时候，陆清圆觉得不对劲：「刚才他们为什么看我？」 聂穹沉思了一下：「可能因为你吃了两大碗。黄老闆也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人不大，饭量居然这么大。」 陆清圆一秒炸：「呔！去你的吧！」 …… 这一次到家，陆清圆就要收拾东西了。 她站在屋子里，看着这个从小到大的祖宅，心里意外的没有多少不捨得。反而是一种久违的兴奋感。 因为是长期的旅行，陆清圆不想带很多东西。 无事一身轻。 但是她这么想，刘姨就不一定了。 第二天聂穹的车准时到了许家祖宅门口，硕大的黑铁快威风凛凛，甚至进不去小道，只能在大路上停着。 上次跑步之后，聂穹已经被村里人广为流传了一番，贴上了「许家」的标籤。这次看到他车停着挡了一半的路，也不恼火，反而都在热情地招唿他。 几个男孩子绕着车转悠，嘴里念叨这就是短视频里的「牧马人」啊。 聂穹也不生气，反而大方地开了车门，让他们去玩，只是嘱咐待会帮着拿行李的时候，让开点。
第28页 蒋黑皮非常地积极，过了一把瘾之后，就带着小伙伴说要帮忙扛行李。 聂穹哭笑不得，但是也没有阻止他们。 一群人热热闹闹进了院子，却看见陆清圆提着一个小登机箱已经在等着了。 蒋黑皮惊讶：「咦？圆圆姐姐你只有这个吗？」 陆清圆一甩头髮,潇洒得很：「要那么多东西干嘛？换洗衣服和电脑不就够了。」 蒋黑皮觉得不对，张口就把她戳穿了：「可是刘姨明明和我妈说，给你收拾了大箱子的啊？」 「嘶——」陆清圆倒吸一口气，上前捂他的嘴。「小祖宗你可别提了，我特意避开刘姨的。她现在去上班了，我只想赶紧趁她不在走人。那么重的箱子，我可带不动！」 说完陆清圆就想往外走，却被聂穹拦住了。 聂穹很无奈地看着她：「我开了大车，多少都可以，我来。刘姨给你收拾的呢？」 蒋黑皮已经跑进里屋了，大声喊：「聂哥哥我看到啦，刘姨这还有一个大箱子呢！」 陆清圆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小孩欢唿着把她特意删减掉的大箱子抬出来，然后聂穹很自然地接过去那个，还夸了小孩一句。 聂穹再回头帮陆清圆拿小箱子的时候，看她呆若木鸡的样子觉得很可爱，顺手还摸了摸她的头。 「穷家富路，这都是刘姨的好心意，拿着路上也能有好运气哦。」 陆清圆：……这个语气你当我三岁小孩哪！ 虽然心里这么想，陆清圆还是有被说服到，很乖巧地最后检查了一遍祖宅，二人终于出发了—— 刚开出长瑶湖的时候，陆清圆感觉还不明显。 等到开到崖山附近，陆清圆已经开始想念外婆了。 等到出了昙镇的边界，陆清圆已经坐立不安，到处晃着看。 聂穹开着车都被影响到了，吐槽道：「我应该没给你位置下面放针啊，你这么如坐针毡的。」 陆清圆不好意思但强词夺理：「理解一下，我六年没出过这样的远门了。」 为了静心，陆清圆干脆拍了张照配文发朋友圈。 @风荷引：今日出发远行~ 聂穹瞥见了她在干嘛，笑着说：「你的朋友圈今天应该会很热闹。」 何止是热闹。 不到两分钟时间，那条朋友圈就被点赞和评论挤爆了。 陆清圆一一回復一些很久不联繫的旧友，听说她要长途旅行，很多朋友纷纷发来如今的地址，希望有机会可以一尽地主之谊。 忽然聂穹开口提醒她：「看食客群。」 陆清圆好奇：「怎么了，他们是骂我了还是骂你了。」但还是往下拉找到了她自己创建又自己屏蔽的群。 往日里各种嬉笑怒骂，各种调侃老闆的群里，今晚却和谐地不像话。 「愿小老闆前程似锦，不凡此生！」 「愿小老闆早日开分店，心想事成！」 「愿小老闆事事顺心，未来可期！」 「愿小老闆，哎呀你们把我词都说完了，就祝小老闆旗开得胜吧！」 陆清圆一条条往下翻，眼前走马灯似的闪现出那些食客的样子，想像着他们说话的样子。 其中还有一份很特别的祝词。 陆清圆记得这个头像，是位腿脚不便的老先生，平日里也不擅长打字，常年在群里沉默不语。 而这一次，老先生却特意为她写了一份字，又拍照发到群里。 陆清圆默默点开语音，侧耳倾听。 「小老闆，你是个好孩子，如今你要远行。我没什么可以叮嘱你的，只能给你写了一点字，聊表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愿祝君如此山水，涛涛岌岌风云起。」 第15章 车经过减速带的时候，震动了几下，聂穹条件反射地去看了一眼陆清圆，然后松了口气。 陆清圆已经歪在了副驾驶，睡得香喷喷的。 「也不知道昨晚到底几点睡的……小学生春游综合徵吗？」聂穹嘀咕了几句，还是放慢了一点车速。 聂穹把车开到了定好的民宿附近。 他们此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路上，住宿虽然也很重要但是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因此聂穹选择了一个稍微偏一点的地方。 「……你管这叫偏僻一点？」陆清圆拖着小箱子，望着面前的碎石子路，还有石子路尽头的一栋三层水泥房子，怀疑了一下下。 聂穹正在后备箱面前帮她拿那个29寸的大箱子，闻言，还很得意：「你不懂，这种房子比你印象里的一个小房间好多了。这个单独的别墅——我全都租下来了。只要这个数！」 聂穹晃出了一个手势，陆清圆瞬间就接受了！ 勤俭持家，不会错的！ 两人从唯一一条铺设了水泥的路进屋，却发现这儿真是经济实惠。 虽然从外面看起来是个四方盒子一样，毫无美观可言。但进门后就是一处小院子，绕到后面去居然还有一小块菜地。 聂穹低头看了看手机，告诉陆清圆：「好消息，房东说地里的菜都可以随便摘。」 那还等什么？ 今晚就烫火锅了！ 两人放好东西，分配好任务。 聂穹开车出去买菜，陆清圆在家收拾兼拔菜。 跟着导航开到了秦淮河附近，聂穹看路上行人晃悠悠的样子很是惬意，也没忍住下来走走吹了吹风。
第29页 这一走就拐进了小巷子，抬头一看，哟呵，一家老店在这里藏着，上书「金陵烤鸭」。 很少有人知道，着名的北京烤鸭其实脱胎自金陵烤鸭，只不过传到北方后被改良了。做法上，北京烤鸭用的是叉烤的方式，而金陵烤鸭还是挂炉的。北京烤鸭多半要搭配饼皮，葱黄瓜等等一起。而金陵烤鸭是直接剁成块，淋上滷汁，偏向甜口。 金陵烤鸭，皮酥肉嫩，却并不是很油腻。鸭皮走的不是北京烤鸭那种嘎嘣脆的口感，反而有一种蜜汁的香甜。 脑海内闪过陆清圆啃老鹅的样子，聂穹站在门口没有犹豫，就带着两盒子烤鸭回去了。 出来的时间有点长，回去的时候聂穹很赶，但还是晚了不少。出乎意料的是，屋子里静悄悄的。 聂穹掏出看了看手机才发现，大概半小时前陆清圆就问过他好几次，只是当时他在往回赶的路上没看见。 这一下子，聂穹就站不住脚了。 尤其是看到陆清圆一个人把三层楼都整理过了，吃火锅的傢伙什被从厨房拿出来，摆在了客厅的小茶几上。 一切都窗明几净，十分美好，除了另一个约好的人没有按时把菜买回来。 ……完蛋了。 聂穹一拍脑袋，赶紧赎罪。 他把烤鸭送到陆清圆的房间，让她垫垫肚子。又抓紧时间切好菜。等到火锅「咕嘟咕嘟」冒泡，才去喊陆清圆下楼吃饭。 陆清圆都等睡着了，嘟囔着抱怨：「你可真行，把我这么大个人给忘了。」 因为怕晕车，她今天就没怎么吃东西。但出于礼貌，还是没有真的先吃上，而是去厨房把烤鸭细緻地摆好盘，浇上滷汁又端了出来。 聂穹的愧疚感达到了顶点。 他和风细雨地和陆清圆说话，全程都保持着最贴心的服务，又是给她烫肉又是给她调酱汁。无微不至的态度又让陆清圆渐渐又高兴起来，吃了好几口烤鸭。 火锅香味逐渐遍布整个屋子。 陆清圆也在饱食中逐渐清醒，开始了提问：「哇这个烤鸭真不错。你在哪买的？」 「是秦淮那边的巷子口，金陵烤鸭别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正宗不正宗。」 「秦淮？」陆清圆这下可算明白了为什么聂穹花了那么老长时间了。 「那边其实是我第一次来金陵时候去过的地方。」聂穹看她好像提起点精神，就顺从地开启了讲故事的模式。 「我那一次是帮人从北方紧急运送了一批模具来。他们来不及走普通物流了，也需要一个懂行的人去工厂那边看看，就找到了我。我一路风餐露宿的，到了秦淮实在是饿的不行，就找到那家店饱餐了一顿。」 「我那时候也是不懂。去了工厂之后，人家也没把我放在眼里，接了东西就要把我打发走。我还在纳闷呢，他们门卫把我赶出来骂我是哪来的叫花子。」 「靠！」陆清圆气的拍案而起。 聂穹却一点都不气，反而说：「如果你这都气的要命，你接下来就要炸了。」 平心而论，这第一次来金陵的回忆的确不是什么快乐的记忆。 那是聂穹第一次和工厂打交道。 在他之前的印象里，人人都是要按照合同做事情的。这个世界有法律，有道德，他之前生活的环境也是人人都循规蹈矩，没有什么人会不把合同当一回事的。 他第一天到金陵，交付了货品，却没拿到钱。他以为是自己还没尽到义务，准备第二天再去，回復完北方那个小公司再拿钱。却不料，他第一天吃哑巴亏走的时候，两边公司就都不会认帐了。 「公司说我没有起到监工作用，而工厂说我没有交割证明。两边都不肯给我报酬。我拿着那个没完成的合同，要打官司也得我举证。这笔钱我估计他们一开始也没有不打算给，只是我傻不愣登的，他们反而起了心思觉得我好欺负，能省一笔是一笔。」 陆清圆忍不了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凭什么啊！」 聂穹摊摊手：「这世上的一切，在商人眼中都是有标价的。《资本论》说的好啊，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 「所以你除了要能写出合格的考察报告以外，回头你去装修，去跑工商，这些……」聂穹看了看陆清圆的脸色，想想还是不要吓她太过了，万一吓跑了呢。 于是他改口道：「这些都不用你做，但是你得知道一下！要是还像你现在这样的小炮仗脾气，八成是要被人暗地里捅刀子的。」 陆清圆也算是开眼了。 她在老家开船菜馆子，周围都是熟人互相照应。单单是刘姨和刘叔就帮她挡下了不少破事，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她虽然也不是不知人事的象牙塔小公主，但是确实没想过当今社会下依然会有这种噁心人的事。 带着一腔愤怒，陆清圆有了点新的思路，回房间后把新写的报告翻出来，又删改了一部分。 她干脆也顺手在小号上贴出了自己的前两份报告中的美食记录。一份报告作两处用，陆清圆觉得这样性价比很高。 网友们多半是因为她的第一个帖子才会和她互动的，忽然半夜看到她发的图文并茂的好吃的，一个个冒出来打了问号。 网友：是谁半夜被创到了我不说。你的论文都是这种东西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第30页 陆清圆发帖只管自己痛快，哪里管网友的死活。她只关心这一份新的报告能不能得到聂穹的肯定。 如今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和聂穹的差距，自然是想要更努力地赶上他。 到金陵的第二天，陆清圆准备去重温一下金陵的口味。 金陵是一座传奇的城市，六朝古都。虽然同在苏南方位，金陵显得没有其他地区那么婉约，方言都带着一股爽气，包含了诸多的容易被和谐的词彙。 比起那些精美的大菜，陆清圆的视线更容易落在本土的传统小吃上。这些东西性价比高，更贴近本土居民的口味。 就比如现在，陆清圆看到路边有卖梅花糕的，欢唿雀跃着跑过去就买了两份。 陆清圆递了一份给聂穹，脸上红扑扑的：「给！」 聂穹倒是不曾注意过这路边的传统小吃，举起来就仔细看。 这梅花糕长得有点像冰淇淋的外形，下面一处有个纸筒方便人握住，上面鼓鼓囊囊的白色元宵就像冰淇淋的奶油部分，不同的是上面还有不少红绿丝，果仁之类的东西，看起来非常的香甜美味。 口感上，冬日里来一份这样热腾腾的小吃，仿佛吃了一碗浓缩了豆沙，果酱还有果仁馅的大糰子，方便又饱腹。 「元宵还有这种吃法！真有意思。」聂穹平日里不爱吃甜的，但是这个梅花糕的甜味淡淡的，又不噎嗓子，让他觉得恰到好处。 陆清圆很得意于自己的推荐被赏识，更起劲了。 她拍拍聂穹：「你等着，既然是考察，我再给你买几份其他口味的。金陵的口味包容性很强，甜口的咸口的，差别其实很大。我以前就只吃，倒是没有很注意过其他的。今天正好，补全了。」 金陵对于昙镇来说算是近在咫尺的地方。聂穹看陆清圆对金陵本土的口味这么熟悉也不奇怪。 反正他们也不着急赶趟，干脆聂穹就放任陆清圆在梅花糕摊子旁边打转，看着她和摊主不停地对话，聂穹满眼都是笑意。 绿灯亮起来，对面的行人匆匆过了马路。 一个男人穿着灰扑扑的大衣，经过了梅花糕摊子，停了一下，又往回倒着看了好几眼。 聂穹鹰一样的眼神就扫射过去了。 如果他没看错，这个男人一直盯着陆清圆。 聂穹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 男人犹豫了几下，还是走到陆清圆旁边，试探性地开口。 「请问你是……琼华大学14届的陆清圆吗？」 这下不止聂穹，陆清圆也呆住了。 第16章 李成有个很大众的名字也有很大众的经歷。 他按部就班地学习，按部就班地考上大学，按部就班地工作。 如今他在单位里很不起眼，当然也没有女生愿意和他恋爱。 这让他情不自禁地开始怀念大学时候，他虽然也是这么普通，但是班里的女孩子们都鲜活亮眼，并没有像如今的相亲对象们一样，开口就开始问房问车。 他平静的生活里鲜少有事情是他比较怀念的。 但陆清圆算一个。 琼华大学14届旅游管理这个专业1班里，一共有39名女同学。陆清圆算是一个分外亮眼的存在。 她长得好看却又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好看，看着就非常亲切。 她声音还很好听，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她经常拒绝别人告白的时候那点恶狠狠的语气都让李成觉得讨厌不起来，反而异常心动。 可惜心动持续不了多久，陆清圆大三那年就忽然消失不见了。 班上有很多流言蜚语，甚至于男生宿舍还专门讨论过她到底去哪了。 有的说她是不是被包养了所以不上学了，也有的说她是不是出国了看不上金陵这种小地方。直到后来辅导员说她家里出事了，所以辍学了。 这个叫陆清圆的女孩子摇身一变，就成了琼瑶小说的女主角，在所有的男生心里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多么惹人怜爱啊！ 李成今天是出来给单位跑腿的，忙完了之后就预备偷熘回家明日再去上班。 他经过这边街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个在摊位前好像无忧无虑的女孩，面庞和他记忆里的人一模一样，好像岁月在她身上根本没留下什么痕迹，她的眼神依旧如此清澈鲜活。 李成太高兴了，根本没注意到别的，他往前走了两步，结结巴巴的：「是你吧，陆清圆。我是你的同班同学啊，我是李成。你记得吗？计算机课时候我就坐在你后面。你还借给我过笔记。」 说完他又往前凑了一凑，直接怼到了陆清圆面前。 陆清圆表情迅速僵住，嘴里含煳着：「呵呵……这样啊。」 谁会记得七八年前的计算机课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再说了，她印象里就根本没有和这个人说过话，整个班里她最熟悉的就是齐齐，这个李成，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我和你熟么你就这么贴上来！ 李成还在喋喋不休的说话：「你那时候大三辍学了，现在还好吗？怎么辍学前都不跟班里打招唿呢，你走后，我看大家都很怀念你呢，特别是我们……」 李成的声音很大，吵的周围的人都往这边张望。 辍学…… 陆清圆的脸色渐渐白了起来。 李成伸出手想拉住她，脸上惊喜的样子却让陆清圆觉得毛骨悚然。他嘴一张一合，说出的声音却只能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耳朵。
第31页 「下周同学聚会，你来的正好，跟我去吧……也可以补一张毕业照……你跟我走吧。」 陆清圆往后躲开，但是没来得及就被抓住了胳膊。 李成看着瘦小，可力气还是比陆清圆大多了，他的手像钳子一样牢牢地抓着陆清圆，让她非常反感。菸草臭味混合一点酒味，熏地陆清圆觉得眼睛疼，鼻子也难受。 虽然陆清圆不想当街变成个疯婆子，但是她现在真的想尖叫着跑开！ 陆清圆非常烦躁往回抽手：「你别拽我……我说了别拽我！」 忽然，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挡在了她前面。 李成惊到了，手上也松开了。 聂穹很有礼貌：「如果我没听错，她好像在让你放手。」 李成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聂穹，有点悻悻然。 李成这才意识到，都这么多年了，陆清圆没准有对象了，可能都结婚了。 他不经意间瞟了一眼两人的手，没有戒指，松了一口气。拉扯别人的妻子，这很严重，但是既然没有结婚，那就没事了。 李成换上一副抱歉的样子很诚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怪我，我看到老同学太激动了。不过……您是？」 聂穹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陆清圆，说道：「我是她同事。」 李成瞬间有了底气：「同事啊……同事好啊，我是陆清圆的同班同学呢。你们是出来办事的吧呵呵。是我打扰了。」 李成想绕开聂穹继续去找陆清圆，但却突破不成功，这让他很不愉快。 聂穹也不客气伸手把他隔开地远点：「哥们儿，这就没意思了。你这样大街上拉扯小姑娘也不行啊。」 李成也不敢和人高马大的聂穹槓，嘴里说着：「我没有，我们认识的。是不是啊，陆清圆！」 陆清圆从聂穹背后伸出一个脑袋，手却还紧紧抓住聂穹的后背衣裳。 她已经回魂了，此刻牙根都痒痒，毫不客气：「我不认识你，麻烦你不要纠缠我。」 李成立刻把不愉快升级到了恼火：「你这个人怎么不认人呢！都说了我们是同班同学了！」 陆清圆冷笑一声：「怎么，同班同学而已，我从小到大多的是。你如果继续纠缠下去，我立刻报警。我同事就是现成的证人。所以现在，你可以滚了吗？」 这话击碎了李成的所有幻想和美梦，把他的脸皮扯下来扔到了地上。 周围的人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李成一看情况不好，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转头就走，边走边嚷嚷：「什么玩意儿，你都没毕业就不认老同学了！」 聂穹感觉到背后抓着他的小手逐渐纠紧，直到那个人远去，才松了下来。 聂穹回过头，仔细甄别了一下。 还好，没有吓哭。 「没事吧？」聂穹在她眼前挥挥手，有点担心。 陆清圆胡乱扯了几下嘴角，眼神不自然地闪躲：「我能有什么事情，这不是你挡着呢么。你看我把他骂走了我多厉害啊。」 聂穹嘆了一口气，微微俯下身子，凑近看陆清圆。 果然，简直是要哭不哭的状态。 小姑娘眼圈红着，手还有点发抖，却倔强的要命，使劲睁大眼睛，不让眼泪落下。 聂穹拿陆清圆没办法，只好先护着陆清圆慢慢走出人群。 两人往前继续走着，漫无目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陆清圆不肯动了。 聂穹静静地站在她旁边，什么也没说。 「你都听到了？」陆清圆开口艰难地问。 聂穹也很坦诚：「……嗯，听到了。」 陆清圆低头踢了踢石子，双手背在身后，自嘲道：「这就是我肄业的报应啊——现在随便来个人都能这么嘚瑟到我脸上。毕业论文也没有写过，所以给你的调查报告我写的也不好。对不住啦~」 她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又灵巧，仿佛真的只是有点抱歉自己写的东西不好。 聂穹有心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什么。 反正总有一天聂穹会知道，只是没想到是这种形式。 陆清圆坦荡地告诉聂穹：「你不是知道我家的事情么，但是你可能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我家出事后，我那年大三。我成绩也不是很好，上的大学也是一般般。我们家本来在昙镇是有一套商品房的，但是出事后就卖了给我家里人治病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么……」聂穹于心不忍。 都已经大三了啊！只差一步就可以顺利毕业，获得一份好工作，也许……也许就可以在昙镇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来维持生计。 陆清圆回想当时，一片兵荒马乱。 她仰起头看向天：「有什么办法呢。肇事司机家里很穷，自己还是因病导致的车祸。赔偿又赔偿不出来……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倒是其次，我家那个情况，只能是我先支撑着。」 面对父母外公的墓碑，哥哥的渺无音讯还有外婆的重病，除了辍学，陆清圆别无他法。 一点温暖的触感从后背传入前胸，然后是头顶的一点重量。 陆清圆蓦然回首，被轻轻安抚了头顶。 又是一声沉重的嘆气，自头顶传来。 「都是我不好……」 说出来之后，陆清圆反而放松了，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在聂穹面前，高中学歷这件事就像一块大石头堵在了陆清圆的心里，让她分外别扭。
第32页 陆清圆哑然失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介意就好。」 聂穹想说，我怎么敢介意。 但陆清圆已经拉着他走了。 他不敢说出的话就像一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割着他的肉，流出苦涩的汁液，日夜浸泡侵蚀着他的内心，形成永不闭合的伤口。 陆清圆自觉自己是个情绪如风的人，沮丧了一时，没一会儿又活蹦乱跳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打破了她原本的计划，她也没有了继续逛街吃饭的兴致，就又催促聂穹回去那个四四方方的小天地。 而且自打她坦白完，聂穹就变得沉默无比，陆清圆说什么是什么。 陆清圆临时中止计划，聂穹不生气甚至决口不提作业的事。 陆清圆嚷嚷着晚上要吃新鲜的炒菜，聂穹就立刻去动手炒。 陆清圆假装自己走不动道了，聂穹居然给她打了一盆洗脚水！ ……妈呀好可怕。 陆清圆怀疑现在她就是跟聂穹说她要摘天上的星星，聂穹也能面不改色地去定核弹。 陆清圆看不透聂穹心里在想什么。 这如果说他表现出怜惜，那就不会如此沉默。 如果说聂穹是有点介意，又不会这么百依百顺。 陆清圆心里打起了鼓。 不会吧不会吧，该不会我的万里征途第一步折在了这种鬼事情上吧。 陆清圆计划好了第二天去找聂穹好好谈一谈，让他恢復地正常一点。 第二天天刚亮没多久，陆清圆就抱着她熬夜改的《论桃花源和风荷引的美食对比》去敲门了。 刚走到门口，陆清圆就一个勐烈的喷嚏打了出去。 「阿嚏——」 这什么情况？怎么有这么浓重的烟味从聂穹房间里传出来。 陆清圆一脚踹开了门，怀疑里面失火了烧掉了聂穹的菸草库。 ——却看见了聂穹垂头席地坐在地上，满眼红血丝。脚边散落了一地的菸头。 第17章 「……你该庆幸这里没有什么火警报警器。不然现在我们房子外面就该有一熘烟的火警消防了！」 陆清圆提着从楼下拿来的扫帚簸箕，骂骂咧咧地准备跨进屋子。 一地菸头啊！ 要不是看清里面坐着的人是聂穹，陆清圆都打算报警了！ 聂穹忽然站起来，胡乱撩了一把头髮，然后堵在了门前。 「……干什么，不敢让我进去啊！」陆清圆心里那点小九九又冒了出来，硬撑着在没有后退一步，而是不客气地抬头望。 近在咫尺，陆清圆更清晰地看到了聂穹那张憔悴的面庞。 一夜之间，聂穹就从一个正气十足的帅哥变成了一个鬍子拉碴的流浪汉。 也不知道到底抽了多少，聂穹周遭缠绕着一股呛人的菸草味。他的眉眼深邃，往日里像一个漩涡总吸引着陆清圆的注意力。而现在，却好似有什么化不开的浓愁氤氲其中。 聂穹撩上去的额发又随着他的低头垂散开来，陆清圆这才注意到他的头髮和第一次比起来已经长了很多，至少现在已经可以遮住一点眼睛，让他看起来丧气十足。 「你破产了还是被借高利贷了啊……这么憔悴。」 最终，陆清圆看着他这幅认不认鬼不鬼的样子，还是缓和了一点语气。 这是聂穹第二次在她面前这样了。 上一次就是在两人刚认识的还是，许阿婆走丢，聂穹第一次到祖宅去，吃了一顿饭之后，忽然变脸。 只不过上一次，两人还不是很熟悉，聂穹在这状态之前，忽然就逃跑了。 再出现的时候这个垂头丧气的聂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陆清圆自然也不会提起这种当事人不愿说的事情。 聂穹迟钝地张开嘴，半天又说不出一句话。仿佛先前那个能说会道，严厉的聂老师只是陆清圆的幻觉一样。 陆清圆嘆了口气：「说不出来就不要说了，我不感兴趣。麻烦你让一让，我进去打扫一下。」说完，陆清圆就想继续往里屋走。 不知道又是哪句话刺激到了聂穹的神经，聂穹忽然把陆清圆往门外一推，又「砰」地把门关上了。 吃了一鼻子菸灰，好声好气说话还没有好报的陆清圆傻了。 好一个教科书似的闭门羹！ 还没等她炸锅，那扇刚刚关上的大门又迅速地打开，聂穹用跟刚才截然相反的灵活速度抢过了她手里的打扫用具，再一次「砰」地关上了房门。 ……陆清圆血压直线升高！ 「你屋里都被我看全了你现在给我发什么癫！快给我开门！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哪！之前熬夜修仙还给自己烧一屋子烟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现在！」 「聂！穹！你有本事抢扫帚你有本事开门哪——」 陆清圆的炮仗似的嘴皮子又开工了，在门外连连咆哮了五分钟都不带喘气的。 幸好聂穹是整租的这个房子，否则这么早起的嚷嚷高低要被邻居投诉的。 陆清圆使出吃奶的劲儿拍门，一股倔驴脾气上来了，小脸涨的通红。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是她今天敲不开这个房门，她就立刻给房东打电话，再不行她就撬锁，反正她今天是破门破定了！ 就在她喘口气，准备撸袖子再开干的时候，门里面传来了沙哑的男声：「对不住……我知道你闻不了烟味，你还是别进来了，我自己打扫。」
第33页 一句话就神奇地熄灭了陆清圆旺盛的肝火。 陆清圆握着门把手，语气僵硬：「你说真的？」 聂穹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嗯，等我换一下衣服，别熏着你了。」 听起来好像还挺正常的。陆清圆又迟疑了。 想想人都有难堪的时候，也许聂穹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那自己这番作法，好像有点为难人了。 可是火气都已经发出去了，陆清圆也没办法当没说过。 她只好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咳嗽两声，哼哼两句，刻意地放大声音：「你动作快点！我在楼下客厅等你！」 说完，陆清圆一路小跑下去，并不想承认那些刚才那些个幼稚的行为是自己做的。 坐在客厅里，陆清圆清醒了半晌，才发现自己刚才把小电脑也顺手拎下来了。 打开电脑，陆清圆发了半天的呆，一个字都打不出来，思绪一个劲儿往楼上跑。 过了快一个小时，聂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 陆清圆条件反射就转头去看他。 嗯……很好，除了眼睛里消除不掉的红血丝，整体来说比早上时候看起来像个人多了。 陆清圆移开目光，不自然地问：「都打扫完了？你那一地的菸灰，呛死个人。」 话说出口，陆清圆就想给自己一拳，怎么一出口说话就这么沖，这让她接下来还怎么聊。 聂穹一点都不恼怒，反而顺势坐在了她旁边，一只手敲上了她的键盘。 「我看看……嗯这是新的一份了啊。还可以。」 陆清圆稀里煳涂地就接过了话头：「啊……嗯！写的是前两天吃的。」 说起前两天，很难不想起那个倒胃口的傢伙。 聂穹显然也想到了：「你下次不要老急着往前沖，这种事情，女孩子总是吃亏的。」 「吃什么亏——我那是大获全胜！没看到我把那人骂地落荒而逃吗？」陆清圆不认同他的看法，杀气腾腾之下脱口而出：「有你在我旁边，我怎么会出事！」 这话说的就很有水平了。 往小了说，你可以说这是陆清圆发自内心的对同事朋友的信任。 往大了说，这就是一个少女怀春还没藏好的手帕，一不小心当着心仪男同学的面，从袖口掉出去了一个角，只差一点点就暴露无遗了。 聂穹微妙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去了厨房。 陆清圆一下就乖巧起来，端正地坐好，试图把话题引开。 左顾右盼了一圈，发现竟然没什么可以拿来引流的……陆清圆最后还是选择当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形象：「我这个新论文可以拿多少分啊？」 手里忽然被塞进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陆清圆一个接近三百六十度地大转身，差点把自己腰折了——但牛奶还好好地端在胸前，就是因为幅度过大，泛起一点点牛奶渍打湿了陆清圆的手指尖。 聂穹从沙发后面绕过来的。他去厨房给两人弄了简易的早饭，看见陆清圆正襟危坐的样子，实在很想逗一逗她。 聂穹把托盘放下，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我刚才粗略看了一下，你这次怎么写的这么乱啊。退步了啊同学。」 陆清圆果然急了：「你刚才还说我写的还可以，怎么拿个面包牛奶的时间就成了我退步了。你这个标准定的弹性是不是有点大啊！」 聂穹低下头，露出一个憋不住的笑容。 陆清圆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瞪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聂穹夸奖她：「如果说上次只有五十分的话，你这次的报告，追加了不少对比的地方，从横向和纵向都比较了，这样的数据就又说服性。也更容易被外行的客户看懂。差不多……八十分吧。」 聂穹揉揉她的小脑袋：「做的不错啊，陆清圆。」 这是聂穹第二次正儿八经地喊她的名字，就像一道阳光把陆清圆刚刚还拔凉拔凉的心照热乎了。 陆清圆抱着牛奶杯子，喝了一口，终于彻底的放下了那点心结，在牛奶的香甜里「嘿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聂穹看她完全放松下来，松了一口气。 早上的那一出，被两人默契地略过。 现在时间还早，胡乱吃完了早饭，聂穹拿着陆清圆的电脑又做了一些批註。 批改到一半，聂穹想给上面加一点案例，但是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好像在刚才洗澡的时候落在了浴室。 介于目前他手上正在忙，而对面的小姑娘正在两眼放空，不知道发什么呆。 聂穹喊她：「帮我去浴室拿一下手机可以吗？」 「嗯，嗯？好的！」 回过神的陆清圆擦擦嘴边的牛奶，就往楼上跑。 浴室里的水汽还没有完全蒸发，一进去，空气里都好像漂浮着男性的气息。洗衣篮里换下的衣服都在提醒陆清圆聂穹刚刚在这里洗了个澡。 陆清圆脸红着在浴室里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手机。 思索了片刻，考虑到洗澡前的聂穹那个鬼见愁的模样，手机大概率他就没带去浴室吧。 陆清圆轻手轻脚地往他卧室走去。 捎带着还有一点点关于他收拾的怎么样了的好奇。 陆清圆推开门，走进去。 打扫后，虽然以她的狗鼻子还能闻到一点点，但是和早上推门那个愁云惨澹的模样比起来，这个房间已经还原到了原先状态的百分之九十八了。
第34页 剩下那百分之二就是聂穹随意摆放在地上的行李了。 陆清圆不想被发现进屋，所以尽量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地上的一堆堆。 走到原先菸头聚集的地方的时候，陆清圆蹲了一点，借着床尾的力准备绕过聂穹散落地上的旅行包。 当走到聂穹之前坐着的地方的时候，陆清圆无意间往旁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定在了原地，血液叫嚣着冲上了头顶。 正对着聂穹坐下的地方，前面是一处矮茶几。 矮茶几上放着聂穹的钱包，只是此时钱包被打开，有一张照片滑落在桌面上。 照片上有一群人，勾肩搭背地站在一个房子前面对着镜头比耶。 青涩的聂穹在照片上不苟言笑，高冷地抱着手在最后面。但是却被另一个人勾住脖子，显得他也不是那么孤僻。 勾他脖子的人黑的像块碳似的，和十八岁的时候一样，只有一口牙白花花地晃人眼睛，在照片上非常显眼。 第18章 陆清圆安安静静地下楼了。 聂穹抬眼看到她:「怎么了？没找到吗？」 陆清圆递出去手机：「不，找到了。就是你放的有点隐蔽，我在浴室耽搁了一会儿。」 聂穹也没有太在意。 小姑娘天天都鬼灵精怪的，一天一个样，谁知道这又是想什么了。 陆清圆站在聂穹背后，恨不得把他的背盯出一个洞。 过往的一幕幕好像走马灯一样在陆清圆眼前划过。 一切的一切好像如此顺理成章，又如此的出人意料。就像一块拼图只少了角落里的一小块，乍一看的时候，觉得问题不大，等到拼上之后，才让人恍然大悟。 这是什么感觉呢？就好像你以为你是靠实力获得了一份不错的offer，可以跟爸妈炫耀一下，但是转头上司就告诉你，其实这一切都是你爸妈给你开的后门一样。 失落，不可思议，愤愤然，又有点伤心。 陆清圆：……好气。想扎小人。 可能是背后的怨念太重已经化成实体让聂穹感觉到了，聂穹转过来言笑晏晏的：「怎么了？忽然就一直站在我后面，好吓人啊。」 最好吓死你！ 陆清圆扯起一点面皮，努力微笑了一下：「没事，我就是站在这边看看你给我改的是什么内容。从小我妈就教育我要尊师重道嘛——」 聂穹半信半疑，在想难道自己之前那个玩笑开过了，真的让她以为自己写的很差劲了？ 聂穹又尝试性地鼓励起来：「其实你这次做的确实很好！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 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很和谐，如果是之前毫不知情的陆清圆她一定会欢天喜地地开始点今晚的菜单……但是现在，陆清圆总感觉聂穹好像在她面前充当什么长辈似的人物，试图用简单粗暴的棒棒糖哄孩子。 陆清圆拐弯抹角地从另一方面曲线救国：「我想知道你点你当兵时候的事情可以吗？」 聂穹觉得奇怪：「你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其实那段时间挺枯燥的，除了训练就是训练。你们不是也军训过吗？」 陆清圆走到另一边的沙发坐下，和聂穹面对面。然后忽然伸手把聂穹已经改的差不多的电脑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自己。 「军训那是军训嘛，那怎么会一样……我记得你大早上四五点就站在我家船前面等着我的时候，你还很乐意和我讨论一下你以前的生活的。怎么这会子就忽然说不上来了。不是你问我想要什么奖励的嘛？」 聂穹两只手正在空中悬停，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电脑被抽走的事实，就听到这么一段话，顿时一个激灵。 当时他也是一晚上没睡，只想着补偿陆家，第二天天没亮就跑去码头堵人。 如果再给聂穹一次机会，他肯定不会这么冲动了。而是换一个缓和一点的方式去慢慢瓦解陆清圆的心理防线。 但是现在，他就要为他的冲动付出代价，想一想怎么圆一个合适的逻辑。 两害相权取其轻，聂穹最终还是选择说一说自己退伍前的生涯。 「……一开始去的时候，我真的很欠揍。」聂穹现在提起过去的自己也觉得手痒。「我从小就仗着自己聪明，顺风顺水的，不乐意跟人结交。」 「哦~」陆清圆看他尴尬地鼻尖冒汗，意味深长。 「最开始的时候我性格不好，过于孤僻了。然后理所当然的吃了几次哑巴亏，我年轻时候倔地很，就硬是和人家打架，还被处罚了。别看老杜现在和我挺好，那小子以前可阴了，我几次打架都有他撺掇的份。」 「一直到我那次腿断了，骨折。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整个队伍里，我得罪了个遍。只有我们班长不离不弃地帮我。背着我上厕所啊，去吃饭啊……那之后我才真的服软，和兄弟们握手言和了。」 讲到这里，聂穹避开了对面射来的眼神。 陆清圆抓住重点：「那你们班长现在人呢？你都和杜老闆这么要好了，咱们这趟出游，可以顺路去看看他啊。」 聂穹：「……倒也不必了。」 聂穹咽了一口口水。 聂穹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还是遍布满地的坑。 他就像站在遍地是坑的草地上，无措又茫然，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
第35页 陆清圆却忽然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了，嘴里还说着：「哎算了，我关心你就算了我管那么宽干嘛啊。」 走了几步，陆清圆又回头把电脑干脆利落地合上，拿走了。 等到楼上传来「砰」一声的关门声的时候，聂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既来不及庆幸自己不用想一个合理的回答了，也来不及问你抽什么风，为什么把电脑拿走了听了两句，又跑了。 聂穹摸摸鼻子，暗暗想：难道是女孩子的生理期到了所以她这两天这么暴躁？ …… 风平浪静的两天。 聂穹每天出门前都往楼上去一趟，但是每次都吃了个闭门羹。 聂穹也不敢惹她，只当做是女生生理期肚子痛，每天自己早晚出门，去处理一点金陵的生意。 聂穹早年入股了一家电竞酒店，两个股东，一个常年不在，一个常年驻扎。 这两天他往酒店跑的勤快了，员工们也终于认出了他。等他和合伙人走过的时候，纷纷点头致敬，然后礼让开来。 合伙人钱东旭这么些年也少见到聂穹，两人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说话百无禁忌的。 此刻他就挤眉弄眼地问聂穹：「我听老黄说，你上次带了个女朋友去他那里吃饭啊。什么情况，在这边逗留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吧？也太见外了，怎么不让我见见。」 聂穹皱起眉头：「不是女朋友……不要瞎说。」 钱东旭点点头，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好好好，不是不是。」 心里却在想：谁信啊，你恨不得吃素一样不急女色。这么多年都大龄未婚，忽然出现一个小丫头片子被你哄着，还带去吃饭，现在不是也离得不远了。 聂穹手机震动，低头一看是微博的「特别关注」。 @风荷引和圆脑袋：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之骄子，被人家一眼看中。其实一切命运的馈赠都有暗中的标价。和你自己本身并没有太大关系。 陆清圆这是不是在生气……？ 聂穹对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半懂不懂，只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阴阳怪气。 手机二次震动起来，聂穹打开，是微信。 【@风荷引：我觉得我这两天太懈怠了。请问您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往哪个方面去努力呢，聂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聂穹觉得「聂老师」三个字放在这里好像不是什么好词。但是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令他更觉得刺眼的是陆清圆使用的「请问」「您」这类的字眼，不知为什么让他觉得心里起了微微的不适感。 【@双耳：你怎么了？】 【@风荷引：我好得很。顶多就是有点饿了。】 聂穹嘆了口气。 钱东旭那边已经准备叫外卖了，聂穹忽然抬手让他等等。 钱东旭莫名其妙：「咋了，都这个点了，你不饿吗？」 聂穹说：「你不是让我不要见外吗？好极了，小朋友想吃饭，你安排一下。」然后又低头耐心回復陆清圆。 【@双耳：那正好，我回去接你吧。其他之后再聊，不急于这一时。】 …… 电竞酒店当然不会开在市中心，而是偏了一点却交通方便的地方。 这附近有不少公司园区，又靠着美食街，这样一来顾客们晚上住在酒店，想喝个奶茶吃个烧烤都是很方便的事情。 刚下过一场雨，街面上都是湿漉漉的。 陆清圆一下车就觉得冷，不由得裹了裹外套，争取把自己的下半张脸都藏进去。 站在店门口，陆清圆看着一对迷你版的石狮子，又听着门口播放的梵音，非常惊奇闹市区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她指指门口挂下的绿色门帘上大大的「素」字，有点疑惑：「怎么，你这个朋友是和尚啊？出家人慈悲为怀，也愿意照顾电竞少年的吗？」 「不是，什么跟什么啊。你这张嘴真是到哪都不饶人。」聂穹停好车，上来听到这么一句，差点没岔气。 「他是个正常的普通人。只是这家的全素宴是远近闻名的。他想着你不是要写报告么，干脆定了这里。让你尝尝传统的水八鲜和旱八鲜。」 陆清圆一点愧疚没有而是照旧硬硬地顶刚回怼：「聂老师好威风哦，学生错啦。」 聂穹举手求饶：「别怼了别怼了，姑奶奶我求你了。好好说话。」 金陵菜包容很广。从考验厨艺的大菜到江南特色的水产，再到精美的点心，填肚子的小吃，应有尽有。 其中比较具有地方特色的是野菜系。 水八鲜指的是菱角，芡实，藕，茨菰，莲蓬，水芹，荸荠，芋苗。说法不一，有的也会加一些其他的水生植物或者鱼类进来。 而旱八鲜则是说的是马齿笕，苜蓿头，马兰头，豌豆苗，菊花脑，香椿，荠菜，芦蒿等等这些漫山遍野会长的野菜。 这些菜陆清圆都不陌生。 一到春天，村里的姑姑婶婶就会结伴出游，去山上拔小蒜，回来摊饼吃。而平时，这些水里长得，山上出的，也都是昙镇人桌上的一盘盘菜。 在这里却成了一种特色。 陆清圆起了一点挑剔的心思，不再跟聂穹计较，而是气势汹汹地进门。 「我倒要看看这里能做出什么样子哦。」
第36页 二楼的窗户无声无息地关上了一扇。 聂穹的手机一闪，出现了一条信息。 【@我想挣钱：哥们儿，我看到你家这个小姑娘啦！但是怎么看着可可爱爱，内里却好像有一只霸王龙啊！】 第19章 钱东旭特意定了一个二楼靠窗的房间。 这家店的门楼设计略矮，二楼有个小包间靠着街，却可以从上面俯瞰到一楼店门口所有的动向，一楼人说话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以聂穹的脾气不会让他多打听那个小姑娘。 干脆就耍了点小心眼，直接选了这家全素宴，方便他蹲在二楼偷听一耳，偷看一眼。 聂穹那辆大牧马人在车流里都很明显。 钱东旭的视力很好，老远就注意到了。 牧马人缓缓停在路边，车门打开。 一个白色羽绒服的小姑娘从副驾驶蹦了出来，一出来就哆嗦了两下，又紧紧地收起来衣领，缩了缩脖子。整张脸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在外面，四处张望的样子让人想到出来觅食的小麻雀，灵巧轻快。 有点可爱啊。 钱东旭现在理解聂穹了。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要是愁眉苦脸的，他也想巴巴的上前哄着。 等人走近到店门口的时候了，钱东旭都看清了她鼻尖和面颊上微微冻出的红晕，以及……听到了她那句关于「和尚」的发言。 钱东旭一秒石化原地，纠正了想法。 撇开嘴毒这点，人是挺可爱的。 钱东旭看到聂穹从后方赶来，哭笑不得地帮他平反。 结果小姑娘完全不领情，手一甩开，背对着聂穹硬邦邦的，明显带着点气。 钱东旭倒吸一口气，这小姑娘脾气真臭啊。 没想到聂穹完全没有半点平日里在他面前的冷酷样子，反而好脾气地去拉小姑娘，被甩开四五次都锲而不捨，直到把小姑娘完全转过来。 然后……聂穹举手求饶了。 今天的这双眼睛可真是没白长啊哈哈哈哈哈！ 钱东旭一边快乐，一边去给聂穹发消息假惺惺。 对着进包厢的陆清圆，钱东旭爆发出莫大的热情，还刻意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头髮秀给她看。 聂穹警告的眼神立刻就跟过去了。 奈何钱东旭刚才已经看光了这个纸老虎的真面目，他充分相信只要有陆清圆在，这傢伙是肯定凶不起来的。 钱东旭伸出了手，仿佛他和陆清圆不是第一次见，而是什么失散多年的亲兄妹：「您好您好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是钱东旭，是老聂电竞酒店的合伙人！」 陆清圆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沖昏了头，伸出手去和人上上下下地握了好几次手。 然后，眨巴眨巴眼，学着钱东旭的话自我介绍：「您好，我是陆清圆。大概，也是聂穹的合伙人？」 钱东旭乐了。 好得很，这姑娘的脾气纯纯对内不对外啊！ 聂穹在后头几次插不上嘴，就这样破天荒地在自己的两个合伙人中间，成了一个边缘人物。 他看着钱东旭和陆清圆互相寒暄，莫名其妙地就热络起来，产生了一种好像这个场面完全不需要自己的错觉。 一道道菜被送上来。 陆清圆睁大了眼，首先就被卖相吸引了。 一桌子菜玲珑精巧，依次摆开。以陆清圆的判断来说，「色香味」上，三感俱全。 最妙的是，耳边还有曼妙的琴声环绕，又补上了第四感。 此情此景，交互着将人的体验感大幅拉升。 就比如现在播放的是江南小调，而陆清圆面前摆着的就是水晶莼菜。 水晶莼菜是被制作成一条鱼的形状的莼菜羹冻。那鱼儿被摆成一个向上游水的姿态，上方雕刻了一朵精緻的莲花，两旁还摆放了两朵荷叶，寓意着「鱼戏莲叶间」，新奇好看，还讨了好彩头。 想必来这儿的客人都愿意为这一点巧妙心思买单。 服务员又挨个给他们发了一小碗桂花藕粉芡实。金黄色的桂花洒在红糖色的藕粉内，既有红糖的香甜又包含了浓郁的桂花香气。芡实又叫做鸡头米，鸡头果，是一种白白圆圆的水生果子，浸没在碗内，倒有点像小汤圆。 钱东旭笑着说：「这里的全素宴，养生又好吃，其实更多源自于姑苏菜系的做法。但同是苏南地区，没什么太大差别。」 陆清圆举起手机拍了这一桌子菜，发了朋友圈。 全素宴也能做的这么好，着实叫陆清圆开了眼界。 仔细想想，风荷引也恰好是这个路子。 她的船开在湖面上，虽然没什么精巧人工造景，却坐拥千顷湖面。食客们来坐下，天然地就享受着自然风光，吃的喝的也是就地取材。 陆清圆得到了启发，现在看钱东旭那真是哪哪都顺眼。 她也不是傻子，能感觉到钱东旭对她的热情有一大半，都是看在旁边这位进门后沉默寡言跟消失了似的聂穹面子上。 你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 心情好多了的陆清圆转头分了一个眼神给聂穹，嗓音捏的甜甜的，打算客套一下：「聂老师——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怎么吃饭，也没怎么说话啊。」 「嚯！」钱东旭在一旁瞪大了眼，毫不掩饰他愉快吃瓜的模样。 他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这两人的互动，手上不停地给共同好友直播：哇好刺激啊，老聂的女朋友居然喊他老师……
第37页 「啊？」 聂穹正神思飘忽着呢，忽然被点到，又听到了那句他很不爱听的「聂老师」，一下就露出了一点「你到底在搞什么东东」的神情。 聂穹压低了声音问：「你喊我老师干什么？」 陆清圆挑了下眉毛，可无辜了：「不是你自己好为人师，一直亲力亲为地教导我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不喊你老师，你想让我喊你爹？」 说完还附赠上了一点鄙夷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做梦」三个大字。 聂穹被怼的够呛，也不懂为什么陆清圆这几天都跟吃了炸药似的，冷不丁就炸开了。偏偏她话里话外滑不熘手的，哪里都没毛病。 他有心求和，但是却无处下手。 钱东旭继续直播：紧张又刺激的环节到来了——在线看老聂被骂。 聂穹苦着个脸：「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让你生气这么久？」 陆清圆谦虚：「不敢不敢，聂老师哪里都很好。」 聂穹试图找起因：「你前几天就很奇怪了。」 陆清圆拿出了渣男语录：「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陆清圆笑的越甜，聂穹越害怕。总觉得这个小姑奶奶回头就要定一张回程票，吃完饭就打算拍拍屁股回老家。 想来想去，只有前几天自己把她关在门外的事情能让她记仇到现在…… 聂穹慌不择路，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他第一次惹怒陆清圆的时候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于是他往前一蹲，看起来跟滑跪在陆清圆面前似的。随后一把握住了陆清圆的手，选择暂时利用一下色相博同情。 钱东旭在群里吶喊：卧槽——老聂给人下跪啦！这是要现场求爱还是求婚吶！！！ 冷不丁地手被捉住了，又被那张忽然放大的脸给震惊到了，一时间，陆清圆震惊当场，动弹不得。 「你，你起来！」陆清圆的小脸刚褪去因为天气冷引起的红晕，这就又立马染上了红色，羞耻地快要滴血了。 「喔吼吼——」钱东旭已经进化成了现场氛围bgm，恨不得给他们俩搬个dj台来播放一下《好日子》。 好不容易看到她表情变化了，征伐商场的聂穹深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这个道理，只会打蛇棍上，没道理还轻易撒手的。 至于旁边那个吃瓜吃的飞起的猹，可以等明天空手了再收拾。 聂穹更加紧地握住陆清圆的手，一副指天发誓的诚恳模样：「圆圆，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错了。但是我知道我真的错了。」 光听这个话真是槽点万千，但是当一个帅哥，恰好还是你心仪的帅哥，用如此诚挚又饱含深情地眼神看着你的时候……就是会被莫名其妙地说服了，想听听他接下来说什么。 聂穹趁热打铁，姿态谦卑：「我知道我前几天是很失态。不管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恼火，我都欠你一个道歉，真的，对不起！我自我检讨，我情商不高，总是无意间说错话，做错事，希望你不要拿我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可以跟我说，好吗？」 说完，聂穹轻轻松开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陆清圆，生怕错过她脸上一点半点的神情变动。 ……这一波杀伤力可太大了。 陆清圆眼神躲躲闪闪，一种有苦难言但是心里又有点开心的复杂奇妙的感情腾升而起。 这种事情要怎么讲得出口啊！ 「算了算了……」陆清圆无力地摆摆手。 钱东旭虽然爱吃瓜，但是并不会没眼色地给好兄弟添堵。 他把聂穹扶起来，适时地开口助攻：「哎，这不就好了嘛。虽然也不知道你们俩闹什么，但是这不是很好嘛……服务员！」 他又加了一份陆清圆多吃了两口的香椿豆腐，在这方面，钱东旭真是个人精了。 陆清圆对于在他面前上演了这一出闹剧有点不好意思，欲言又止几次。 钱东旭看出她的心思，乐不可支地表态：「啊没事没事，我和老聂多年的好朋友了。还得多谢你让我开了眼哈哈……原来老聂也是个怕女朋友的哈哈！妹妹你是这个啊！」 钱东旭竖起了大拇指，沖陆清圆眨眨眼。 聂穹听到钱东旭一通胡说，下意识又想否认：「这，我们不是……」 陆清圆正和钱东旭融洽地交谈，听到这半句的意思，一个回头，凶神恶煞！ 还不是！还不是！ 我的手你刚才白摸了是吧！ 陆清圆打定主意，如果聂穹今天敢在这位刚认识的新朋友面前就这么下她的脸面，那她今天绝对回去要跟他好好掰扯清楚，一码一码地算帐！ 聂穹到嘴边的话紧急剎车，并出了一身冷汗。 钱东旭假装看不到两人的眉目交流，只觉得这八卦现场果真是好看啊哈哈…… 哎呀呀，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滷水点豆腐啊。 钱东旭看了一眼聂穹，对服务生小姐姐笑眯眯地招手：「麻烦再加一盘豆腐~」 第20章 大冬天的，聂穹惊出了一身汗。 他刚刚才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好像脱离了他的预期，正以一种脱轨火车的速度往前轰隆隆地驶过，并预备着把他碾压成灰。 一顿圆满的晚宴结束，陆清圆去了趟洗手间。 两个大男人在大厅里闲聊等待。 聂穹凑近警告钱东旭陆清圆的事情不要出去乱说。
第38页 钱东旭一脸不可思议：「大哥你逗我呢？你俩都又是牵手又是一起出游的，人小姑娘都有勇气承认你在这忽然纯情是什么节奏啊？」 见聂穹不说话，钱东旭不由得为自己新认识的姐妹打抱不平：「老聂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啊。」 聂穹：「此话怎讲？」 钱东旭掰起手指一条条给他数：「你一个大城市的投资资本家，忽然去了小城镇，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年投资，还合伙……这事情说出去你问问有人信吗？钱太多，哥几个有的是好项目给你投啊……而且人小姑娘还充分信任你，孤身跟你一起旅行考察。这情投意合的，实在是难得啊！」 钱东旭想到一个可能性，警惕地问：「老聂啊……你该不会不想负责吧？」 聂穹肃然否认：「怎么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管她！」 钱东旭双手一拍：「那你纠结什么！你这爱的多深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聂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所以……在外人看来，自己很可能是很主动地在追求陆清圆吗？ 所以……陆清圆本人有没有误解呢？ 聂穹不敢继续想了。 眼看着陆清圆已经收拾完毕来了，聂穹最后对着钱东旭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容后再议。 开车回去的一路都是静悄悄的。 还是陆清圆用一句话打破了僵局：「你还没有说，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聂穹不自然地把车内音响声音调低了一点。 「关于这个事儿啊……咳，你有什么想法吗？」 陆清圆拿起手机，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聂穹，然后开始读了一段网络上的新闻：「高新开发区今日落成，大力欢迎各界人士前去参与建设……」 聂穹立马否认：「这不行，我们的核竞争力和其他的连锁饭店之类的有根本差别。我们既然要开的是风荷引的分店就不能忽略根本的特色。开发区没什么自然水资源，难不成我们要在人工湖上开？」 陆清圆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放下手机，问：「金陵水系众多，但是大部分都在核心地段或者景区内。你是觉得我们有这个雄厚资本可以搭上关系还是能出得起那个钱去挤占别人的市场份额啊？」 然后她好像是无意地问：「那不然，你带我来金陵干什么来的。明知道这边分店开不成，我们过来干嘛？」 可以，这波问话水平满分了。 聂穹一方面欣慰她不再是像以前那样有话憋不住直白地挂脸闹脾气，一方面又有点头疼自己接下来说话都要小心点了…… 聂穹是这么圆话的：「金陵我本来就有点事情要处理，没跟你仔细商量好不好意思啊。我想的是，可以在金陵多讨论讨论改良口味什么的。也可以带你转转。」 在聂穹的预想里，来金陵一是送完许阿婆之后顺路，二来是希望先到一个和昙镇相对相似的环境里打消陆清圆出门的不安，然后再慢慢指导她学着做生意。 但是，陆清圆的成长速度出乎他意料的快。 陆清圆把脸转过去，好像很无所谓：「本来就是你出钱，你是boss啊。我只是技术入股，只不过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罢了，所以多问了几句。」 「蒙在鼓里」四个字被她说的放慢了一拍，连带着聂穹的心脏都要漏拍了。 两人这一波不咸不淡的对话，没什么营养，但是也成功支撑过了路上的尴尬期。 等到下了车，聂穹磨磨蹭蹭刻意地想避开陆清圆的意图简直暴露的不能再暴露了。 陆清圆无语，自己拿着小包进了房间。 半晌后才听到楼下鬼鬼祟祟地进门声。 「怎么不干脆躲外面冻死得了。」陆清圆翻了个白眼，躺倒在自己的大床上。 这间民宿隔音一般，胜在整租价格优惠，陆清圆也不知道聂穹到底租了多久，反正她还欠着聂穹预付疗养院的钱，不住白不住吧。 按照目前的进度，谁知道要多久聂穹才会恍然大悟，好像应该要开开分店了啊，这还钱的日期真是遥遥无期啊。 一盘死局被陆清圆详细阐述给了齐齐。 【@风荷引：这是什么样的场面啊我真的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唧唧歪歪地不敢进门，非得等我上楼了才敢进门啊！】 【@风荷引：我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我美滋滋地以为我把人绑上了我的贼船，没想现在是我自己骑虎难下！】 陆清圆对自己的那点子自信现在又被这消磨的差不多没了。 也许自己就还是适合窝在老家做点吃食生意，雄心壮志地跑出来想大干一场，结果落得一个这么个结局，这真是…… 难道要就此灰熘熘地滚回老家宣告失败？ 【@齐齐：你在恼怒什么？】 【@齐齐：你出来走走看看有什么坏处啊，别说的好像是别人占你便宜似的。就算事业你可能暂时搞不好，你的爱情这不是蒸蒸日上吗？】 【@风荷引：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的爱情蒸蒸日上了啊！】 【@齐齐：我又没说错，人家都被你逼得当面默认了男女朋友关系了。这就算他当时一时情急，你不还是心怀鬼胎吗？】 【@齐齐：姐妹，不是我说你，你来都来了，总得捞点什么衣锦还乡吧！】 来都来了……有道理啊有道理啊！
第39页 陆清圆拍案而起，精神一振。 【@齐齐：而且我看你，确实挺喜欢人家的吧。这事的发生对你的喜欢有什么影响吗？】 「靠！！！」 陆清圆手一抖，手机掉下来砸到了脸。 陆清圆捂住被砸到鼻子，吃痛的同时又在脑海里回想了好几遍。 最后不得不承认齐齐真是把她那点心思看的透透的。 既然结果没有什么改变，那么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有什么关系？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还有聂穹小心的问候：「呃，你没事吧？我听到你喊了一句。」 陆清圆想明白了，跳起来打开门。 她的鼻子上还有被砸到的红痕，头髮还因为在床上翻滚来去搞得乱糟糟的。但是她的脸上却洋溢着一股喜悦的笑容，整个人都因为这份甜甜的笑容而闪闪发光，像一只散发着馥郁香气的红苹果，挂在枝头无意间的引诱着过路的旅人。 聂穹一时语塞。 他根本无法把目光从陆清圆身上挪开，就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陆清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你看到啦，我好的很，真的没什么事。我就是刚才太激动了手抖了一下，手机砸到我的脸上了。还是说……」 话音未落，陆清圆又勐地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脚尖，把脸凑近转给聂穹看。嘴里不怀好意地娇滴滴地说话：「你亲自来看看放不放心啊——」 血液勐地上涌，聂穹的耳朵在短短几秒内肉眼可见的变红。 偏偏始作俑者还在这里不知道一样，左右晃荡着给他看。 踮着脚尖的陆清圆在心底偷偷发笑，却低估了自己这长期懒散不爱走路的双脚的支撑力。在她不知道第几次摇晃身体后，终于是一个没站稳就要往后滑倒。 聂穹的反应比她更快，在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就出手了。 一双大手稳稳地抓到她背在身后的胳膊，连带着还触碰到一点她的腰。 一点酥麻感从腰上传递出来，陆清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控制的了，颤抖了一下，随后被那股往回拽她的力又往前扑倒去——直至跌入一个安心的怀抱。 好高的体温…… 陆清圆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肯定整个人都跟煮熟的虾子一样，通体红彤彤地靠在聂穹胸前。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陆清圆也有点茫然，最开始她只是玩心大起，想调戏一下看起来很紧张的聂穹来着…… 聂穹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手足无措到如此地步！ 他的手像触电一下，在搂到陆清圆的腰的一瞬间就弹起，僵硬地举在半空中，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小姑娘被他拽的靠在了怀里，用一种非常暧昧的姿势！ 两人手忙脚乱地恢復了正常社交仪态。 聂穹结结巴巴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 陆清圆仍然微红的脸转到一边去，说起话来也没有多顺畅：「啊，啊，我知道你只是怕我摔跤。」 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了社交，火速又关上了门，两人各自回屋。 陆清圆同手同脚地走回到房间内，像做梦一样给齐齐发消息告诉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风荷引：啊……他上次握住我的手诚挚道歉我都没有觉得有这么羞耻啊？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风荷引：虽然是我主动的……】 【@风荷引：可是，他的胸，好烫啊！】 硕大的感嘆号，生怕对面看不见似的。 没过多久，齐齐就回信了，一锤定音。 【@齐齐：……综上所述，你真像个女流氓啊！】 第21章 不得不说，陆清圆的行动能力还是很高的。 特别是这一出意外事件后，让她的积极性一蹦三丈高。 但是这次事件同样也大大刺激了另一位当事人。 现在聂穹看到陆清圆就恨不得绕道走，每天一大早就出门，晚上回来的时候都恨不得蹑手蹑脚，走进去客厅之前得张望半天。 倒是每天一日三餐水果零食都不断往小房子里放。 甚至于早起跑步后，聂穹还有余力把民宿从上到下打扫一遍，连客厅的毛毯都叠地整整齐齐的，像豆腐块。 陆清圆就像多了一个见不着人影的仙女教母一样，每天被照顾的妥妥帖帖，让她差点养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散毛病！ ……这么说起来，田螺姑娘好像更符合聂穹的定位啊。 毕竟仙女教母没人敢惦记，但陆清圆倒是挺惦记聂穹的。 陆清圆知道追求大业也不在这一朝一夕，每天一个人在民宿里也并不是无所事事。 她上次发出去的美食日记除了创到了不少深夜的小伙伴以外，倒是吸引了一批新的粉丝。 不少人评价说，觉得她作为一个店主的分析看起来很有趣。没有想过这些吃饭上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的。 关于这点，陆清圆感觉聂穹还算是她事业上的小福星，连建个吐槽小号都能忽然得到一些关注…… 同样的，网友们不忘初心，经常问她和那位「老师」的进展。陆清圆干脆一边整理美食日记，一边更新自己的感情动态。 过去陆清圆上网的时间并不多，每天繁忙的上班时间和下班后照顾外婆的时间加起来都已经够让她睡眠不足的了。所以在她终于腾出手的时候，忽然发现：咦？现在网络上百花齐放，网友们虽然说话变得尖酸刻薄但是同时也有更多的普通人开始展示自己的生活。
第40页 当然也包括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屏蔽词彙，和限流等等这一系列的接踵而来的问题。 陆清圆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和外界其实隔断了很久。而刚进入新世界的她，也被网友们善意地接纳了。 有的人发现这个小博主好像是个2g冲浪新手，就大方地私信她教她怎么去做图，怎么避开屏蔽词，怎么不被限流。 陆清圆在虚心求教中进步突飞勐进，打字速度加快许多，又学会了流畅地自我表达。 她更清晰地了解到了这个世界，在她停滞不前的六年里的变化，就更加渴求知识，像一块海绵吸水一样疯狂学习。 今天的美食日记发布了，是关于金陵锅贴。 前阵子，陆清圆走出去逛了逛，在旁边找到了一家低矮的锅贴店。 店面看着其貌不扬，好像还很破破烂烂。 但是门口的队伍倒是排了老长，不少都是这附近的老人家，互相之间边聊天边等，有的还自己带了家里的碗啊碟子的，嫌弃店家的纸袋子不行。 本地人是最灵光的，这家店开的破败成这样，还能排队排成这样，可见是有点东西的。 陆清圆一下就跟上去了。 排了半个多小时后到手，陆清圆果然很惊喜。 「牛肉锅贴三两三，神仙来了都不换。」陆清圆敲下这句夸奖词。 锅贴壳呈现一个大饺子的形态，通体金黄，有一部分焦红色，咬起来更脆。表面泛着油光，香喷喷的，有一种朴实无华的美味感。 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有点烫嘴，吃的人往往会呵着气，也不捨得吐出来。只想蘸点醋，再赶紧往嘴里送，才能吃到最里面浓郁口感的牛肉馅。 陆清圆一时兴起，加入了几张排队锅贴的人们的照片。 生活家常气息十足，反倒是吸引了不少人来看。 锅贴是个大傢伙都常吃的小吃，谁看到了都能说几嘴。 也有不少人提出了南北方对锅贴的差异叫法，和不同形态的锅贴。这一点也吸引了陆清圆的注意力，准备下次做一点研究，收罗差不多的南北差异美食，放出来做对比贴。 下面评论逐渐多了，逐渐成了热门，大数据把陆清圆的帖子推向了四面八方。 有人关心起了之前的热门话题：追上了吗？ 陆清圆立刻来了精神，详细地表述了一下目前尴尬的近况。 八卦动人心啊，这一条下面瞬间聚集了比美食贴更多的网友。 网友们对此看法褒贬不一，但是都非常爱凑热闹。 网友小a：感觉这个小老师有点害羞啊，但是握手道歉也太勇了吧。 网友小b：建议你勇敢点，大胆追，什么送饭送水錶达好感都直白点，死直男是不会懂什么叫做婉约的。 网友小c：来早了，建议分。 陆清圆略过那些纯玩梗和看热闹的，仔细筛选了一下，觉得部分网友说的很有道理。 「送饭送水，说早晚安，研究他的兴趣爱好，大胆表达爱意……」 陆清圆仔细记下来大家的建议，并准备随时践行一下。 而这一切，聂穹并不知道。 聂穹还以为陆清圆成天窝在房间里，是和以前一样写写美食报告，睡睡觉。因此他还长舒一口气，心里坦荡了不少，睡了好几晚上的好觉。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晚上临睡前，他看到手机忽然亮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来自隔壁的消息。 【@风荷引：晚安哦~】 聂穹：「……」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睡觉时间的！ 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聂穹想着这也许是个意外。 但天不遂人愿，第二天一早，当聂穹准时准点的五点醒来的时候，他的手机里跳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风荷引：早安呀！】 聂穹没敢回復，迟疑地起身洗漱，然后出去跑步。 ……也许是什么定时app？ 六点不到，聂穹跑步回来了。 民宿地处偏远，大清早的，除了鸟鸣声，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动静。 聂穹习惯性地带着一点菜回来，打算待会进厨房给陆清圆做点新鲜的。 一开门，一股粥香飘进来，聂穹像被人点穴了一样，瞬间定格在了原地。 陆清圆端着一份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放在客厅的矮桌上，看到聂穹进门，招唿他：「快过来吃啊，愣着干什么。」 聂穹脑子里乱糟糟一团，理智告诉他陆清圆也不是第一次做饭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直觉在疯狂报警告诉他这碗粥和之前的几顿饭那是截然不同啊！慎重！ 聂穹：「……你起这么早做的？」 陆清圆闻言摸出手机，指了指那个蓝色图标，理所当然地说：「有种东西叫做外卖软体，你是老年人吗这都不知道。我昨晚定的今早送到，时间正好。但是这个有点凉了我热一热。」 说罢，陆清圆又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在那杵着干嘛啊，还想我给你现做？我熬得不一定有外卖商家的好喝哦。」 聂穹：……倒也没那个意思。 他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僵直着关节走过去木然坐下。 太突然了，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解释。 陆清圆坐在他对面，尝了一口自己那份。
第41页 嗯，热乎乎的味道好多了。 然后又抬头仔细观察起了刚跑完步的聂穹。 自打上次吃完饭，他俩都快一周没碰面了。 聂穹还在纳闷自己的起居时间是怎么被知道的，殊不知，早在长瑶湖的时候，他暂时留宿那一次，就已经无情地被村里的姑姑婶婶们发现了。 晚上的睡眠时间就更简单了，老派作风的聂穹没有黑灯瞎火看手机的恶习，先前热衷熬夜的陆清圆只要开门看看隔壁关没关灯就知道了。 但这倒是陆清圆第一次见到晨跑运动后的聂穹。 他进门的时候提着菜，穿着速干服，比往日的装扮更紧身，肌肉在衣服下隆起，藏着暗劲儿。到这时候陆清圆才有点「这位的确是优秀退伍军人」的感觉，并且不合时宜地又心动了好几下。 一小会功夫，聂穹又被陆清圆看的出汗，头低下去了。 不行，不能这样，还是要说开。小姑娘很久没见外人，忽然间自己过于快速的和她熟识，让她一时间产生错觉也是正常的。 不说清楚的话，聂穹的良心上总感觉过不去，感觉这接下来的旅程每一步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 正在聂穹胡思乱想的时候，陆清圆忽然开口了：「这皮蛋粥这么难喝？你半天不动一口。我白热啦。」 聂穹一抬头，看到陆清圆嘟着小嘴，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赶紧喝了几口手上的粥。 平心而论，这皮蛋粥还是达到了平均水准的，只是不知道外卖商家是不是放了增稠剂，喝在嘴里总是有种米粒很少的感觉。 聂穹低头掩饰了自己的窘迫：「不是，我只是我担心外卖不干净，你要是想喝，回头我买点皮蛋回来给你熬。」 一听到这种为自己着想的话，陆清圆就发不出来脾气了。 最近被聂穹频繁投喂，而导致胃口变刁的她也觉得这粥略微差了点意思。 出师未捷啊，陆清圆感觉此刻自己这追求的进度被卡在了送饭送水第一步上，无法前进。 不能这样，还是要直接表达心意？ 也许就像网友说的，这对面的直男压根不懂我这示好？ 陆清圆别过脸去，也有点苦恼。 矮桌两边坐着心怀各异的两人，短暂的沉默了。 片刻后，二人忽然鼓足勇气抬头对视，异口同声道：「我有事情跟你说！」 然后……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第22章 「你先说。」 「不要，你先说。」 「你还想不想说？」 「都说了你先说了。」 「你到底说不说？」 「我不想先说我怎么你了？」 聂穹的表情一言难尽，充满着「你是不是就是来气死我的」的意味。 而陆清圆鼓着眼，表情管理也没好到哪去。 关于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斗鸡眼的局面的，聂穹也没搞明白。 对面的小姑娘好像钻起了什么奇怪的牛角尖，明明先前还是有点踌躇的样子，忽然间变得斗志昂扬的，好像跟他倔这一点时间，能有钱拿似的。 聂穹没办法了：「你这个小姑娘啊真是一天一个脸色……」 陆清圆不甘示弱，反唇讥笑：「也不知道是谁最近看到我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躲着我走。连回家都要在开门前探头听听动静啊！」 说完陆清圆就有点心虚，非常想回溯时间到两分钟前，疯狂摇晃自己，问：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早上的打算啊！你不是想追人吗？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懊悔也是晚了。 被揭穿后的聂穹惊愕了两秒，二话不说，起身就转过去伸手。 陆清圆尖叫一声抱着脑袋窝起来，大喊：「我不是故意说这个话的！但是你要是敢揍我你就完蛋了！」 却只等到一个轻轻地敲脑门，动作轻柔地像蜻蜓过水，只在陆清圆心里留下一点痕迹。 聂穹收回手，一脸好笑:「上次我就想这么干了……原来你也知道你是嘴硬啊，表现得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跟我赌气就算了，你要是跟别人也随随便便这么大吼大叫的，当心真的被揍！」 陆清圆傻傻地抬起头：「哎，你没生气啊。」 聂穹：「你气我还少么，我气的过来吗？」 聂穹转换话题，打算先抛出一个和缓一点的话题再引入正题：「你不想说我先说了。我是想跟你商量，咱们在金陵已经不少时日了，我的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你看看接下来你想去哪？」 「我来决定？」陆清圆指了指自己，有点惊喜。 「好歹你也是合伙人啊，金陵是我有事要处理，擅自选择过来的。下一个阵地不得你来选一选？」聂穹说的有理有据。 这个说法充分尊重了陆清圆，陆清圆本来正在纠结这点呢，闻言立刻雨过天晴。 陆清圆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主意，就说：「那这样的话，你让我想想。」 聂穹看她情绪已经舒缓下来，试探性地开口：「还有一件事，得和你说说。」 「你可能不清楚，我年纪其实比你要大一些。」 陆清圆歪曲了重点：「你要过生日吗？几月几号啊，需要给你买个寿星蛋糕吗？我看你也没老到需要特意提这种事情吧。」 「……我不是想说这个。」聂穹哭笑不得。「我是想说我比你大一些，在我高考结束的时候，你才刚上初中。我比你大五岁，所以註定和你有一些代沟。我们从观念到经歷都是很不同的。」
第42页 陆清圆「哈？」了一下，过了一会好像恍然大悟，拍拍聂穹：「放心，上次的事情，我已经不生气了。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脑电波和我暂时对不上。但是你这几天也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避开我吧。」 陆清圆掰着手指数：「你足足躲了我一个星期，我上次生气有那么过分吗？」 「不是……」聂穹感觉自己越解释越描不清的状况，刚准备直白地开口说「我比你大五岁，不是个合适的恋爱对象！」，但一段忽然响起的旋律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钢琴曲在屋子内盘旋，来自聂穹的手机。 聂穹只好暂时中止对话，出门去接电话。 陆清圆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五岁而已，算什么大差距。 想用这种理由来逃避自己，做梦！ 没一会聂穹回来，直接扔下一句话就跑上楼换衣服去了。 「抱歉，我得出门一趟。回来后我们再聊。」 等到聂穹再下楼又匆匆出门，门口的车一骑绝尘，只给陆清圆留下一个空荡荡还带着点汽车尾气的院子。 那碗粥愣是喝了两口就没敢动，放在桌上孤零零的。 陆清圆一口气喝掉自己那份，擦擦嘴，起身。 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明明察觉到了还畏畏缩缩的。一碗粥都不敢喝完。 …… 起的太早，白天的时光忽然变得非常漫长。 陆清圆先是打扫了屋子，然后看到聂穹早上带回来的菜，打开看了一眼。 嚯，还挺多的。 拜现在的科技发展所赐，即便是冬天，也能买到水灵灵新鲜的绿叶菜。 索性也无事，陆清圆干脆搬了个小凳子坐着慢慢择菜。 电脑就放在矮桌上，放着近期大热的某部电视剧，总之就是情情爱爱的那些玩意儿。 陆清圆看着电视剧里的人，分分合合，好像都痛快的很。 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不是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么，这生活里的好像不仅没什么效果，还有点把人吓到了。 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为了第一次约会，又是逛街买裙子，又是梳妆打扮的，终于把自己捯饬地像个青春靓丽的圣诞树一样出门去见男神了。 陆清圆手上的活停顿了一下。 该不会是……这个原因吧？ 跑到卫生间里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陆清圆发现了问题所在。 虽然自己长得不丑，可是好像也从来没有上心打扮过。 头髮就是清汤寡水地披着，几乎没有烫染过当然也没有搞过什么造型。 衣服，因为早上刚起来，又是大冬天的，她干脆直接就裹着幼稚厚实的卡通睡衣。 甚至因为懒，她也就只拿个发圈粗暴地绑了一圈，还有散落的髮丝落在发圈外面…… 「嘶——」陆清圆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这段时间的网上冲浪已经让她知道了，现在的妆容已经从她大学时候的什么红眼影红嘴唇发展到了什么白开水妆容，主打的就是一个看似素颜，远超素颜的效果。 她甚至还记得有一个视频里的up主声嘶力竭地喊着，白开水妆容就是最适合不会画眼线也不会画眼影的普通人，又能轻松画好又能抓住男神的心。 那个视频叫什么来着？我收藏了吗？ 陆清圆一个箭步冲上楼，拿出了自己的行李里为数不多的化妆品——还是齐齐寄给自己的。 关键时刻好姐妹真是靠谱啊！ 折腾了半个小时，感谢各大美妆博主的勤奋互卷，陆清圆好歹学会了遮掉一点自己的黑眼圈和发红的面颊，完成了底妆这一步。 又是辛辛苦苦地画好了眉毛，一拉视频，发现后面还有好长一段…… 陆清圆直接关闭了视频，点了点口红一抹，拉倒！ 镜子里的姑娘换了一身淡蓝色的大衣，下半身则是淡米色的长裙。她围了个浅灰色的格子围巾，正对着镜子各种臭美。 这一身颜色偏浅，在船上也没有那么方便。要不是刘姨帮忙收拾，陆清圆都快把这套忘在脑后了。现在来看，多带一个箱子果然是很有必要的！ 女为悦己者容。 陆清圆高兴地哼着小曲，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点都不想换回舒适方便但是幼稚的睡衣了。 门铃意外响起，把陆清圆吓了一大跳。 聂穹有钥匙，回来都很方便。这门外的人能是谁呢？ 谨慎地把小院的门开了一条缝，一看，陆清圆松了口气。 外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一起吃饭的钱东旭。 钱东旭的车停在门外，自己在一旁按门铃。 陆清圆把门完全拉开：「别按了别按了，钱哥你怎么来了啊。」 钱东旭看到陆清圆，「哎哟」一声。 「我倒是把你给忘了啊！哈哈！我是来找老聂的，他人呢？不在吗？」 陆清圆觉得奇怪：「他早上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啊。早饭都没吃完呢。」 钱东旭傻了眼，显然是没想到。 看他浑身上下穿的也不多，甚至有几个扣子都扣歪了，看起来出门的时候也是匆匆忙忙的……陆清圆让他先进屋暖和暖和再说。 钱东旭跟着进了门，喝了一杯热茶才缓过来一些。 他解释道：「我八成是和老聂跑岔了！今天早上我们酒店员工和客人起了纷争，闹到警察局去了，我早上睡得死，估计他们打电话没找着我，就给老聂打电话了。我本来是想来这边接一下他一起去的。」
第43页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陆清圆喃喃自语：「怪不得他早上跟火烧屁股似的，我还以为是我吓得……」 钱东旭那边已经给聂穹打过去了。 两人商量了一会，钱东旭明显没那么着急了。 「啊……好的好的。但我们还是得给客人道个歉啊！你问我在哪……我在你那个小院子里啊！」钱东旭看了一眼陆清圆。「是啊，我进来了啊！这你都管？哎，行吧我知道了，就你穷讲究。」 陆清圆好奇地问：「事情怎么样了？解决了？」 钱东旭笑呵呵地又喝了一口茶，才说：「老聂出马那不是妥妥的。其实事情也不大，就是一个客人的项鍊不见了以为是我们打扫阿姨拿的，所以回来闹起来了。但是刚才发现是一场误会，项鍊掉在了客人包的夹缝里，才找到。」 陆清圆不解：「那保洁阿姨是被冤枉的，为什么还要给客人道歉啊？」 「开门做生意，当然是要低人一等啊。不把腰弯下来怎么挣钱啊！」钱东旭见怪不怪。「我们这边之前说话也不好听，与其被拿了把柄不如先赔罪，这样客人下次还会选择我们酒店。」 「那……」陆清圆犹豫了一下，问：「聂穹是去赔礼道歉了吗？」 钱东旭应了一声，准备告辞。 「你不用担心老聂啊。他在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什么亏什么苦没吃过啊。他会处理好的。圆圆妹妹，我就先走一步，去老聂那边看看情况啦。老聂毛病多，规矩大，嫌弃我一个大男人在你这呆着不合适。」 钱东旭举了一下茶杯，笑眯眯的：「多谢你的茶呀！」 说完，他就准备往外走，却看到陆清圆也开始收拾钥匙拿包。 「……圆圆妹妹你这是也要出门？」钱东旭不明所以。 「算是吧。」陆清圆火速搞定了出门套装，把包往身上一挎。「不想听他的，我也跟你去。」 「啊？」钱东旭再次傻眼。 陆清圆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我也跟你一起去找他。可以吗？」 钱东旭一拍手，乐了：「当然！」 第23章 他们出发的不巧。 一直呆在偏远地方的民宿让陆清圆对金陵的早高峰完全没有概念，而一直都活得很自由总是避峰出行的钱东旭也因为事发突然把这种事情忘地一干二净。 眼前绵延的车队一望无际。就算是冬天，也平白无故地让人心生燥热。 在陆清圆的想像和见识里，金陵也不是沪市或者京城，堵车应该是车队用着很缓慢的速度前行，而不是这样在原地纹丝不动，一筹莫展！ 陆清圆甚至观察到旁边的防护隔栏外的居民楼上有一户人家正在进行着大扫除，她已经无聊到数他们家开了几次窗户又晒了多少衣服被子之类的…… 「呃……今天运气真的非常不好，我往日里也是没有这么堵的。」钱东旭试图缓解一下尴尬，解释一下，但是很明显成效一般。 陆清圆当然也不能怪罪他，堵车这种事情不是看天命的，她顺着钱东旭的话往下说：「确实不能怪你，我看到新闻说今天金陵有车祸。没准就是前面。」 钱东旭往前面张望了一下，打算缓和一下气氛。 他提起了两人之间唯一的桥樑——聂穹。 「说起来，我们也是很惊讶。老聂一直跟个菩萨庙似的，感情问题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想到是在这有缘份哪！」 陆清圆笑笑，心想我怎么觉得他可不这么想。你要是知道早上他刚从我眼前落荒而逃，你对我的热情怕不是要打个折扣咯…… 钱东旭继续说：「哎，圆圆妹妹你是不知道啊。老聂还是很抢手的。要不是那些事情，想给他相亲的人那是一抓一大把的。」 陆清圆敏感地抓到了重点：「哪些事情啊？」 钱东旭」啊」了一下，给陆清圆热心科普了起来。 「原来你还不清楚吗？也是，你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吧。我认识老聂的时候，他刚退伍。你肯定没听过他提起吧。他当年是立了功的光荣退伍。但是他好像因为那次立功得了什么心病，不然他肯定也在部队里一片坦途的。」 陆清圆直起身来：「你的意思是，他退伍的时候，出了事情？」 钱东旭摆摆手：「这是真的不清楚。他从来也不说。还是等到很久之后我看他都一把年纪了，家里居然不着急也不催婚。我才好奇的。结果他小子告诉我说，治疗过一阵了，已经不算很严重了。好傢伙，这都已经是好的了嘛？那不好的时候得是什么样啊啧啧……」 「早年合伙的时候，我见过几次，他受了什么刺激，会突然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的，一晚上不睡，光抽尼古丁了。我都怕他被毒死啊我的天吶……」 陆清圆愣在了那里。 钱东旭越说越觉得自己哥们不容易：「……我们都希望他好。但当初他自己不把自己当人，整天也不收拾自己，搞得苦大仇深的。出来做生意，到处跑，没见过他这种，哪里有苦往哪钻的。成日里风餐露宿的，沧桑的要命。这两年他算是好多了吧，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是会一晚上一晚上的不睡觉熬鹰。」 ……会，而且最近都见了两次了。 陆清圆怔怔地在心里接了一句。 就算陆清圆2g冲浪时间有点久，她也知道，ptsd是说人在遭遇重大刺激性事件后会出现不良的心理反应。很多二战时期的老兵能在战场上活下来，也不一定能走出心理那一关。
第44页 虽然钱东旭说的也不一定是这种情况，但陆清圆并没有这个勇气去赌一赌。 一想到上一次，聂穹一夜没睡还被自己粗暴的赶起来去洗澡，一点后悔和心疼交杂的情绪就滋生开来。 陆清圆低着头看了一眼微信里的聂穹的头像，想发什么又觉得无法言说。 最后还是轻轻放下了手机，沉默不语。 车流终于开动了一点，逐渐开始下高架了。 陆清圆忽然坐不住了，她问钱东旭：「还要多久可以到聂穹那边啊。」 钱东旭分出一只手敲开手机看了一眼。 「别急别急。咱们现在就是过去了，估计事情也被老聂解决了。妹妹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干脆就慢一点汇合也行。」 我知道……然而我就是想快点赶过去他身边。 一点酸涩的情绪笼罩了陆清圆，并且在不断加大范围。 钱东旭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小姑娘复杂的脸色。 「老聂说，事情完结啦。我们这边太堵了，直接下高架，他就在前面那个小公园里等我们。」 人算不如天算，往日里下高架这么简单的事情，今日都花了足足半个小时。 陆清圆攥着小手，皱着眉头看车流像蜗牛一样挪动。可偏偏这是高架，陆清圆只好克制住自己想见到聂穹的心思。 五米，三米，一米…… 等到第一个红灯转而为绿色的时候，钱东旭的车终于顺畅地下了高架，进入了地面道路。 这半小时比之前的堵车还要难捱，陆清圆的心犹如被放入了烈火烹油的锅中浸泡炸烤，蜷缩成一团，时而自责，时而气恼。 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那个中心公园了，然而车辆还必须得等待第二个红绿灯。 陆清圆看到旁边散步的人群悠闲地走过。她一把抓住裙子，咬住了下嘴唇，心里有个想法浮现，她问：「是不是从这里过去就能看到聂穹啊？」 钱东旭回答：「对啦对啦，老聂说他在喷泉那边等我。就是这个公园中央那个喷泉，很显眼的。不过我还没告诉他你来了诶……嘿嘿嘿。咱们可以给他一个惊喜！」 「好，那麻烦你停一下。」陆清圆说。 钱东旭不知道怎么了，但是还是靠边停车了，这里靠近公园，旁边也有居民区，钱东旭这么做倒是问题不大。 陆清圆几乎是等车刚停稳就打开了门，一气呵成地跳下车，关门。 车内外的巨大温差几乎是瞬间就引起了鼻腔的敏感，陆清圆打了一个喷嚏后，又摸了摸胳膊上起的一片鸡皮疙瘩。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她的脚步，此刻，她的胸口滚烫，心如擂鼓，每一下跳动都在催促她。 去吧，去到他的身边，去做你之前就想做的事情。 钱东旭摇下车窗一脸懵逼：「圆圆妹妹，你这是干什么？」 「不好意思，钱哥。我想，我得先过去——」 陆清圆渐渐奔跑了起来，从一开始的快走小步子到后来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她轻盈地穿梭在漫步的人群中，耳边是唿啸而过的风声。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看起来有点蠢，或者说，她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连这五百米的距离也无法忍受。 在那只言片语中，管中窥豹到过去的时光。先是如刺芒扎入她的心中，又被滴坠下的爱意裹住，转化成一块琥珀凝结在心中。 她忽然就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跟聂穹说，当面说。 很久之前，她曾经百无聊赖地看一部日本动漫。 记住了其中的几句，用在现在仿佛很合适。 「你浑身伤痛，跋涉万里，疲惫地寻找，只为来与我相见。」 而我对此的回答是。 「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你，我只知道如果是去见你，我一定会用跑的。」 一阵馥郁的香气沖入脑海，陆清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喷泉边。 不远处，有个身影靠着泉水边，看到她跑来，立刻把还没点燃的烟收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聂穹极其惊愕于陆清圆的出现，他下意识仔细闻了闻自己的衣角。 方才解决事情的时候，为了和缓气氛，他和对方的家属发了几支烟，所以哪怕他没有抽，身上还是沾染了一点菸味。 看到陆清圆冲过来，他大惊失色比出一个暂停手势：「停！别过来！我身上都是烟味！」 其实不仅仅是烟味，还有早上跑完步没有洗澡的汗味。 明明刚才还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看到陆清圆来了，聂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毛病，见不得人。 等到陆清圆停下后，聂穹才注意到她的变化。 她的脸因为疾跑而来，变得红扑扑的，还在喘着气。聂穹也说不上是哪里改变了，就是突然像近视的世界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人影，让他根本挪不开目光。 聂穹上下打量了一遍陆清圆，视线落在了她的米色长裙上，脱口而出：「怎么大冬天穿裙子，不冷吗？」 陆清圆正在平復自己的气息，闻言非常好笑：「你就只有这句话对我说吗？我今天这么穿，不好看吗？」 「好看……」聂穹挠挠头，想说好看是好看，但是你冻着了怎么办。但是他凭直觉觉得这句话不能说出口，因此说话反而犹犹豫豫的。
第45页 死直男憋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你怎么会在这？」 陆清圆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点点头，然后小手一挥：「这不重要，我想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冬日的风吹起她的格子围巾，还有一缕长发。把那么点心事终于吹入聂穹的心中，让他为之一颤。 「你……」聂穹一时失语。 思绪万千，开口前却化作飘散的蒲公英，又什么思绪都没有了。 陆清圆往前走近，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差了一点，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唿吸。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然而眼眸澄澈通明，比天上的星光更加明亮，而这星光此时落下人间，倾泻而出。 陆清圆郑重其事地说道：「聂穹，我有话想跟你说。」 聂穹眼皮跳了跳，却发现身体比想像的更诚实。 他就这样被自己的欲望钉在原地，脚底生根，一步都动弹不得。 第24章 许多童话故事里, 公主王子总是会在盛大的喷泉边，彼此双手合十，许下虔诚的心愿, 然后表白, 互相亲吻。 但现实里, 是一个跑步跑的乱糟糟的姑娘和一个一身烟味的男人面对面。 可即便是不那么美妙的现实, 却也让凡人雀跃, 心生欢喜。 聂穹的心脏勐烈地跳动起来, 他干咽了一下, 灵魂一半归位, 假装轻松地笑笑说：「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跑成这样跟我说的？」 陆清圆也笑了：「我知道你又想岔开话题。你别拿年纪给我当藉口。差五岁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如果没有这五岁, 也许我会和你错过。但是有没有的，都不妨碍如今是我站在这里, 是我和你呆在一起。」 「你不是我, 不必替我觉得好不好。」 这话几乎等同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聂穹有一种洪水冲出闸，完全拦不住的感觉……但心底又溢散出一丝道不明说不清的情丝, 强迫自己无法将视线挪开。 「我刚才跑过来，你想的都是别熏着我。可其实，只有你第一次来船上的时候, 我才表现出不喜欢人抽菸。如果没有你, 我现在还在长瑶湖开着我的船菜馆，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往外走走。如果没有你手把手教我，我也不会真正的搞明白做生意应该是什么样。」 「你刚才问我, 有什么事情值得我跑着来见你。有的, 而且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陆清圆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字正腔圆。 「聂穹，你于我，亦师亦友。而如今我贪心了，我不满足于此，试图更近一步。我喜欢你，且不愿意隐瞒我的心意。」 「你呢？」 陆清圆一口气说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堂堂正正的。 但并没有什么故事里的女主角的娇羞情绪，反而是说不出的畅快。 她刚才的声音不算小，路人此刻也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有小小的窃窃私语传入耳内，但一点也不重要。 此时此刻，陆清圆只想看到聂穹的反应。 她紧紧盯住聂穹，不想放过他的一点微表情。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聂穹整个人都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像一样固定在原地。 过了好半天，聂穹总算是有了变化，他微微张开了嘴，眼也瞪的老大，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刚刚被表白，反而像是被雷噼了—— 陆清圆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对面这根「雷击木」的胸口：「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声音终于小了下去，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埋怨在里面。 喜欢不喜欢的，我一个女孩子都开口了，你这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在奇怪的地方纠结来去啊—— 可能是心声被读出来了，聂穹终于有反应了。 他脸上的血色逐渐退去，有点苍白，又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我，我真的对不起——」 接下来一秒，聂穹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身体的使用开关，并且毫不犹豫地启动了两条腿的动力键——他往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被绊到。 跌跌撞撞地稳住身形，聂穹再抬头看到陆清圆满脸的不可置信，还有远处张大嘴快要惊地掉下巴的钱东旭…… 聂穹语无伦次，一只手抬起来胡乱地挥舞了一下，仿佛试图把文字顺序抓回去，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想，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丢下这样一句后，聂穹落荒而逃。 剩下陆清圆和迟到赶来听到惊天八卦的钱东旭，留在公园内接受路人的注目礼。 …… 公园旁的咖啡店内。 一张靠里的桌前，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 「荒唐啊！真是荒唐啊！」 打破钱东旭的脑袋他也没想过，聂穹和陆清圆之间的关系居然会这么蜿蜒曲折，最后还被他看了个离谱的表白现场。 「老聂是不是疯了啊，让小姑娘率先表白？？？」钱东旭感觉他的传统恋爱观都塌陷了，现在左右都在找各种理由尝试替兄弟开脱。 「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还是说今天没睡醒脑子坏了？」 「行了行了，是我表白失败又不是你——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失落慌张的，不知道的以为是你表白呢。怎么连脑子坏了都能说出来啊。」 陆清圆吹了吹热可可上的热气，阻止了越说越离谱的钱东旭。
第46页 钱东旭心里暗暗叫苦。 老聂啊老聂，你可真是太不厚道了，留下兄弟一个人来替你善后。 钱东旭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但是摸了一把良心，他还是觉得没法太偏心眼老聂了。 他指天发誓：「圆圆妹妹，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你要相信，在这件事情上，我是绝对站在你这一边的！老聂这就算拒绝也太不能这么不绅士地对待你。你等着，我待会就去问问他在哪，把他给你抓回来赔罪！」 今天这一天的大起大落之下，陆清圆已经没那么在意刚才那一点了。 她摆摆手，一点也没有迁怒钱东旭的意思，反而说：「这能和你有什么关系，需要你去抓他啊。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他人都无关。聂穹也有拒绝我的权利，我既然说出口，就不怕被拒绝。」 更何况，他真的真心想拒绝我吗？陆清圆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聂穹说的是他不能，而不是不喜欢。 钱东旭给陆清圆竖起了大拇指。 「圆圆妹妹，你是真敞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追他呢？有需要请直接通知我，我一定全力配合！」 钱东旭搓搓手，松了口气。 他已经把他俩的恋爱关系定性为，陆清圆追求聂穹，而聂穹有好感还没接受的程度。 「追？我才不会继续追呢。」陆清圆撇撇嘴，把手上的杯子重重一放，把钱东旭吓了一跳。 钱东旭小心翼翼地问：「咱们不是不怕拒绝吗？」 陆清圆盯住杯子，仿佛要透过这杯热可可把某人看出一个洞来。 她嘴上不咸不淡地哼了一下：「我是不怕拒绝啊。但是他这次选择落荒而逃，我要是再主动追击，天知道他是不是要连夜捲铺盖搬家，朋友都不成。」 钱东旭在心里说，那应该是不可能的，他曾经说这辈子都不会不管你。 但他也没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往热火上浇油。 只听到陆清圆轻飘飘说：「我这次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表白啦。下一次，就该轮到他了。时间很长，我很有耐心。」 闻言，钱东旭心生绝望。表白都被吓跑了，老聂还能主动吗？ 算了让他这辈子住和尚庙吧！他不配！ …… 「阿嚏——」 被他俩碎碎念一下午的聂穹一路打了好多个喷嚏，但他无暇顾及。 他抽了旁边的纸巾醒了一下鼻子，眼睛也被刺激地好像有点眼泪掉下。 过于狼狈的模样引起了周围的人的议论。 小酒馆开了这么多年，柜檯上的小姐姐阅歷万千，见过失恋后来抱头痛哭的大学生，见过被大厂裁员来的程式设计师，但还真没见过聂穹这样的一身正气，喝了好几盅酒，还腰板挺地笔直的买醉男。 和整个小酒馆里的其他人都格格不入。 要说他是喝醉了，可脸也不红，整个人也不放松。 要说是没喝醉，怎么眼睛红鼻子也红，仿佛被酒气熏得睁不开眼。 真是奇怪！ 聂穹第三次抬手要酒，在服务生的小声询问里表示自己很清醒，甚至掏出了手机手都不抖地把帐付了，还表示是你们南方的酒壶也太小了…… 话说出口，服务生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聂穹想道歉却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脸，直到服务生走远也没能维持度风度，而是立刻垮了下去。 他挫败感十足地勐薅了一下头髮，想不通自己跑来借酒消愁的行为到底算不算火上浇油。 陆清圆刚才的模样还歷歷在目。 小姑娘在老家闷了那么久都能鼓足勇气来表白，结果自己连好好回答人家都做不到。 ……可真逊啊！ 聂穹又干完了一小盅酒，终于是不耐烦地站起来走到柜檯前询问能不能上大份一点的酒。 柜檯的小姐姐斜眼看到了那一桌子的小酒瓶，不动声色地用胳膊压住了菜单上的酒水项目，彬彬有礼地表示这里到底不是酒吧，还是建议喝酒适量。 开玩笑，再给你喝怕不是要出事了。 小姐姐做好了十足地心理准备，如果聂穹闹起来，她就立刻躲到下面去喊保安。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面前这个男人和他的坐姿一样伟光正，根本没有多追究原因，反而是点点头就走了。 小姐姐松了一口气，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聂穹重新坐回座位，没有酒之后，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又再次席捲而来。 他想掏口袋找烟，却想起来他逃跑的时候似乎把烟落在外面了，又只好摩挲了几下裤子，又再次讪讪地把手拿出来，拿着一个好看的打火机在酒馆里来回打响。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聂穹才敢在家门口徘徊。 只是对着大门，聂穹并不敢直接推开进来，像日剧或者韩剧里一样得罪了人，第二天照旧打招唿大喊「我回来啦」。 视线落在了院子不算很高的小白墙上，鬼使神差的，聂穹动起了一点爬墙的心思。 第25章 以前当兵的时候, 聂穹没少做出格的事情，翻墙偷熘什么的，虽然过了很多年了略微有点生疏, 但是民居这种矮墙还是问题不大的。 四下无人, 他直接后退几步一个冲刺扒上了围墙旁边的小树, 借着小树的力往上做了个引体向上, 两只脚就顺利晃荡到了围墙上。
第47页 再一使劲儿, 就轻轻松松地落在了院子内。 聂穹拍了拍手上的灰, 有点满意自己的利落身手。落地的时候动静也不大, 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点危机感忽然在心头点醒, 多年来的军人素养让聂穹立刻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一回头，一个大竹竿离他就只有一点点的距离了。 「擦！」聂穹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格挡动作, 却发现竹竿并没有下落，而是安安稳稳地在原地没动。 定睛一看, 是陆清圆抱着这根竹竿, 狐疑地看着他。 聂穹头上滴下了豆大的汗水，「啪嗒」掉落在地, 摔成八瓣。 陆清圆皱着眉头 ，脚边放着一个盆，里面是洗好的被套。 显然她是出来晾晒被套的, 结果正好碰见了聂穹的一齣好戏。 现在假装自己喝多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时间被拉的格外的长, 每一秒都让人度秒如年。聂穹头一次产生了一点点希望自己有隐身超能力的想法。 陆清圆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聂穹，随后腾出一只手捂鼻子，嫌弃之情溢言于表：「臭死了！你是哪个臭水沟子里跑出来的, 快滚去洗澡！」 说完也顾不上晾晒了, 而是抄起竹竿就把聂穹往屋子里赶。 咦？聂穹忽然搞不清楚状况了。 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也没有任何的埋怨, 昨天表白这件事就好像一个梦一样，醒来就雁过无痕，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困扰了聂穹一整晚的事情，就这么忽然自动被解决了。 洗完澡的聂穹还没有真实感，茫然地对上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头髮还滴着水，眼里都是红血丝，看起来疲惫感很重。 聂穹摸摸自己的下巴，第一次觉得轻松。 ……其实有的事情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严重？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洗完澡出来，聂穹神清气爽。 安静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发现陆清圆在屋子里忙来忙去，聂穹也主动自发加入了家务的行列。 开窗通风，整理被褥，清洁厨房。 两个人分工合作，没怎么说话却很配合默契。 天色渐晚，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 陆清圆进了厨房，拿出了一盒子手工水饺。 洗干净汤锅，再接一盆水，把水饺下进去，开火。 等到水沸腾起来，水饺像白胖的元宝一样鼓起肚皮翻上来，再加入一碗水，等再次煮开的时候就可以捞起来吃了。 这样煮出来的饺子不易破皮，口感更好。 煮饺子真是一件快速又愉悦的下厨形式，简单方便。 以前的时候，陆清圆不懂这样煮，反而是和下面条一样，等到水开了再下饺子，最后经常得到一锅皮破了的饺子汤，吃起来黏黏煳煳，很不爽。 还是有一次，刘姨在她家的时候看不下去，手把手传授的煮饺子小技巧。 刘姨指着饺子对陆清圆说：「人做事，和煮饺子一样，冷水慢慢炖开到热水，得有个适应过程。不要总是没有耐心。」 锅里开始出现气泡，陆清圆端起了准备好的凉水倒进去，让它冷静下来，然后静静等待着第二波的沸腾。 陆清圆看了一会锅，心情愉悦起来，哼起了小曲，看向窗外。 刘姨说的对，追人也是一样，不能步步紧逼，现在是时候凉一点了。 聂穹进来了，他闻到了饺子的香味，又看到外面的时节，恍然大悟。 「今天是冬至啊！」 看到锅里的饺子，聂穹很高兴。 北方冬季都是吃饺子的，他孤身在外的时候，常常忙过了时间点，和家里人打电话的时候才想到要吃饺子，却为时已晚。 今天陆清圆主动为他准备的饺子，让他还没吃心里胃里就暖和起来了。 「但是……南方不是吃汤圆吗？」 高兴之余，聂穹又想到了南北方的习俗差异。 提起这件事，陆清圆心里颇为怀念：「算是吧。其实我家那边吃的是手工包的大糰子。过去几年里，都是蹭的刘姨刘叔的手艺，我自己是不怎么会做的。」 大糰子又叫做汤糰，是南方流行的一种大号带馅的汤圆。长瑶湖那边常吃的特色馅料是萝蔔丝的包心。 现在谈论起老家，陆清圆已经坦然不少了。 「说来也是很奇怪，我其他时候都不是很爱吃萝蔔，白萝蔔胡萝蔔都不喜欢。但是逢年过节的萝蔔丝馅，吃起来倒是比肉都好吃。」 聂穹暗暗记下了。 两个人闲聊的这会儿功夫，饺子已经二次沸腾了。 聂穹接过陆清圆手上的漏勺，完成了最后的出锅仪式。 两人面对面坐下，开动。 水饺肉嘟嘟的，皮薄馅大，味道甘美，咬一口下去，微微烫的汁水炸开，醇厚的口感冲击了味蕾。半个下肚，实在又好吃。 干了这么久的活，陆清圆也饿了，一口气吃了八九个，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笑容。 聂穹吃起来更快，不知不觉露出一点北方人的豪爽。一盘子饺子，「唿噜噜」吃下去，吃出了一身汗。 才洗的澡，仿佛又白洗了。聂穹也不介意，反而又去厨房弄出来了两碟子的蘸料，拿出来摆在陆清圆面前，让她选自己喜欢的。 「是我独家秘方，一般人不给他做。」 聂穹如是说，有点王婆卖瓜的嫌疑。
第48页 能有多稀奇……也都是常见调料啊。陆清圆不信这个邪。 她常年蘸醋吃饺子的陆清圆，上前仔细闻了闻两碟子。 其中一盘味道还真有点勾人，陆清圆斟酌着猜测：「蚝油，白糖，醋，酱油……？」 南方本就偏好鲜甜口味，这一盘几乎是为陆清圆量身定做的。剩下一半的饺子，陆清圆都是就着这盘蘸料吃的，甚至比平时都多吃了几只，直到肚子滚圆有点吃不下…… 她吃的开心，聂穹也觉得很荣幸，随口说了几个无伤大雅的话题，又把气氛炒热了一些。 两人热热闹闹地说笑，窗外夜色降临。 聂穹开了空调，随着室内温度的上升，剩下一点芥蒂也在这顿冬至饺子里消失地无影无踪…… 连续忙活折腾了好几日，聂穹终于睡到了一晚好觉。 梦里万里无云，天色正好。 起床的时候，聂穹破天荒地晚了一次，一觉睡到了将近九点钟。 等他洗漱完到客厅后，一眼就看到陆清圆穿着家居服抱着豆浆喝的样子，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早安！」聂穹特意平稳了一下心态，但还是从语气里透露出一点欢欣。 他走下来，环顾了一圈，在沙发上看到了眼熟的花色……好像就是昨天自己翻墙时候的那个被套。 聂穹干咳了一声。 自从到了金陵，自己就有点奇奇怪怪的。好像一面对陆清圆的时候，就在出丑。 仔细想想，昨晚头脑一热翻墙这个事情真是纯纯地和发酒疯的人没什么区别…… 陆清圆回头笑眯眯的：「早安！」 然后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被套，也想起来这件事情。 大白天的，光线浮动，空气里的灰尘都看得一清二楚。 陆清圆捧着杯子往后斜躺一点，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懒洋洋地窝着，像一只磨爪子的小猫，憋着劲儿使坏。 闲下来就是会想搞事情，陆清圆这就补上了昨天那顿吐槽：「我昨天早上出门晾被套，听到声音还在想要不要打110。幸亏你回头的及时，不然该打120了吧。」 「本来当时就想问你为什么非要翻墙的……结果凑近一看，哦豁，一个醉鬼！还好臭！」 陆清圆好奇的眼神如同一万只蚂蚁爬过身上，聂穹拿手遮挡了一下脸，生无可恋。 「我真的没有喝多……我就是一时上头想復健一下。对，復健一下！」 这怕不是现编的理由吧嘻嘻。 陆清圆言语上继续往前逼近一步，娇嗔道：「别说的好像你这段时间就做过这一件不靠谱的事情似的。」 她娇滴滴的样子看得聂穹心脏都停跳一拍，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聂穹看了一眼没打开的空调。 怪了，怎么会觉得有点热。 见好就收，陆清圆留了点空白的脑补时间给聂穹自己琢磨，起身上楼。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实在没忍住，还是往男人结实的臂膀那边歪了一下。 一阵甜香传入聂穹的鼻腔，他不受控制地斜着看了一眼陆清圆的侧脸——有一点点的豆浆残留在她的唇角，顺着看过去是她微翘的上唇，像玫瑰花一样艷丽，又好像很柔软好亲…… 等等，你在想什么东西！ 聂穹用力地眨了一下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产生如此猥琐的想法！ 这种念头，在他曾经接受过的古板传统的教育里，属于是耍流氓的范畴。 聂穹又拍了一下脑袋，试图把自己那些杂念甩出去。 但是大脑哪有那么好控制的，越是不想回忆，刚才的惊鸿一瞥就更加深刻的烙印在了脑海里。 聂穹深吸一口气，环视了周围一圈。 这个民宿果然有点邪门，一定是自己和这里八字不合。 于是…… 苦思冥想后，聂穹敲响了隔壁屋子的门。 「那个，陆清圆，你想不想放一会儿假？」 第26章 陆清圆正在房间里安抚炸锅的齐齐。 自从她开始更新自己的感情状况后, 她的小号是一天比一天火热。 目前她把自己的小号分成了两个栏目，一个是「美食日记」一个是「追爱日记」。 美食日记虽然也有很多人爱看，但是追爱日记更加吸引人们的关注视线。 不少网友都对女追男的戏码十分感兴趣, 在得知表白被拒后, 纷纷惊唿不可能, 并且七嘴八舌地给陆清圆出主意。 但粉丝量的增加也开始出现了很多不美妙的声音。 看到那些网络恶评, 齐齐反而比陆清圆还要激动, 撸起袖子就上阵跟人开吵了, 一遍吵一边给陆清圆现场直播。 陆清圆既感动又觉得没必要。 【@风荷引：别吵了别吵了, 明明你才是网际网路经验更丰富的怎么就这么激动？】 【@齐齐：我呸, 这人居然让你照照镜子再出门，真恶毒！】 【@齐齐：井底之蛙, 夜郎自大！以为世界都是自己身边那口井，把自己的经验套用到全世界, 对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等等, 你怎么都不生气的？】 陆清圆一边写着今日的美食日记，一边长长的嘆气。 【@风荷引：我如果会因为这点事情就生气, 那我六年前就应该已经被气死了。我家出事之后什么风言风语没有啊，还有谣传我刑克六亲的，所以到现在都没什么人来找我相亲呢。但是怎么说呢,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第49页 【@齐齐：嘴贱真是女娲造人时候的最大缺憾, 不行！你必须支棱起来！】 为了安抚濒临暴走的闺蜜，陆清圆想想还是打开了小号，挨个硬刚回復过去了。 网友：你是不是描述时候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其实真实情况根本不是这样啊？ 陆清圆：要不您自己来编一编？看看能不能编出朵蒲公英治治口臭啊？ 网友：倒贴女, 丢了你全家的人！ 陆清圆：不好意思，全家目前除了我只剩下年迈的外婆了, 我觉得她应该不介意。 网友：你自己是不是就是丑八怪啊，所以男人都避开你走啊。 陆清圆：丑不丑的我不知道，但是点进去看您的照片倒是有点吓人，建议删除以免伤害到幼小的眼睛和心灵。 风荷引老闆的嘴皮子在老家远近闻名，区区几个跳樑小丑不足为惧，甚至为了达到气死人的效果，还贴心的拉黑了这几个网友，让他们在自家跳脚，蹭不上这点流量…… 【@齐齐：痛快多了！不愧是你！】 【@齐齐：话说聂老师呢？快去藉机跟他哭诉一波然后顺势躺倒在他的怀里，做一朵娇羞的小白花！】 陆清圆心想，什么小白花，扒拉开来后发现是张牙舞爪的霸王花是吗？ 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后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那个，陆清圆，你想不想放一会儿假？」 陆清圆起身前给闺蜜发了一条消息。 【@风荷引：比起娇羞的小白花，我更宁愿在他心里当个仙人掌，一会儿就刺挠他一下。】 打开门，聂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随后又补充道：「我想着，最近事情太多了。你要不要出门散散心，咱们换个地方待一待？」 陆清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她嘴角微微弯起，斜着靠着门框上抱着一只抱枕，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冲着聂穹似笑非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聂穹又回忆起之前的那一次意外，陆清圆一下子站不稳，一把扑进自己的怀里的时候，自己的手无意间接触到的腰部皮肤，细腻又柔软。此刻想来，分外引人遐思。 聂穹咽了一下口水，用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想去隔壁黄山看日出吗？」 那一点点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陆清圆的法眼，她笑着歪头问：「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不要我交作业啦？」 聂穹装煳涂：「就算是高三生也有休息的时候，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去啊当然要去，哪有休假还不去的。」 陆清圆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个藉口，但是还是顺着说下去了。 等到聂穹回头准备去收拾东西的时候，陆清圆忽然出声：「这算是约会邀请吗？」 聂穹悚然回头，她还是保持着刚才倚在门栏上的姿势没动，眼睛里却多出了几分戏嚯，明显是在打趣。 什么约会，说话真是越来越没把门了。聂穹被呛到了一点。 聂穹想，这个真是见缝插针都要亮一亮爪子的毛病确实不能惯着。 表白后的平静，的确让聂穹松开了一点心结。如今，陆清圆这一点调侃也变得杀伤力没有那么大了。 他换上另一幅面孔，将计就计，一本正经地告诉陆清圆：「这算是百忙之中，老师带小朋友秋游吧！」 去你的小朋友！ 捉鸡不成反被啄，一个抱枕被扔出了房间，精准落在了聂穹的手上。 随后是「砰」的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回想在二楼走廊。 还是沉不住气啊，跟小朋友也没什么两样的。 聂穹拿着抱枕，脸上挂着笑，不经意间抽动了一下鼻子，一股甜香扑面而来。他逐渐攥紧了手心，在心里若有所思。 原来，这不是豆浆的香味。 …… 既然要出发去徽州，行动派聂穹几乎是在两天之内处理好了金陵剩下的所有事情。 第三天就带着陆清圆动身了。 来的时候东西不多，顶多就是陆清圆的大箱子麻烦一些。 可是走的时候却一下子多了不少鸡零狗碎的玩意儿。有的是住进民宿后补充的日常物资，有的是金陵街上一些让陆清圆爱不释手的小玩意儿。 陆清圆拖着小箱子站在门口回头看院子，颇有几分恋恋不捨。 聂穹搬着东西从她旁边来来回回地走过，看她一直磨磨蹭蹭不肯上车，非常感慨：「你来的时候还看不上这个小破民房呢，结果走的时候这么不捨得的。」 陆清圆心想，你懂什么，在这里我从频频吃瘪的状态进化到了能云淡风轻地处理感情问题，甚至还可以偶尔反攻。 这地方分明就是旺我的风水宝地！ 「再捨不得也得走了！」聂穹最后一趟运完行李，顺手摸了摸陆清圆的头，然后上了车。 陆清圆一边上车一边嘟囔着整理头髮，最后又看了一眼「风水宝地」。 随着牧马人的一声轰鸣，两人的金陵之旅也被画上了句号。 金陵和徽州靠的很近，近到高铁半小时左右就能到达，开车则是要四个小时多。 出发前，陆清圆还没觉得时间这个事情有多大的问题——直到她在一次又一次的颠簸中，胸口缓缓地浮现了一点呕吐的感觉，肚子也开始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第50页 区区四个小时而已…… 陆清圆还想挣扎一下，但是在不知道第几次的堵车停顿中，上涌的噁心感还是让她破防了，终于是一脸菜色地伸出手扒拉了一下正在专心开车的聂穹。 聂穹从后视镜看到陆清圆的脸色吓了一大跳，紧急找了个服务区停下来。 「你没事吧？」下车后，聂穹跑去给她买了一瓶水。 陆清圆摆摆手。灌下水后她好多了，但还是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聂穹看她跑了几次厕所，最后还是决定稳妥一点，先在顺路的庐阳休息一晚，看一下医生。 在医院排了半天队，开了一堆检查单子，最后的结论是：水土不服！ 陆清圆瞪圆了眼睛看着单子上的大字，一时间无法接受。 左看右看也没把那行字改变了，陆清圆张口嚷嚷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医生瞎说什么，这才多远的距离啊！我怎么就水土不服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的，但是从车上下来休息后的这些时间里，陆清圆还是肉眼可见的脸色好多了。 陆清圆伸手要抢单子撕掉，仿佛这样就能假装自己依旧身强体壮，却被一只手敲击了脑壳。 「别闹——没大事还不好啦。我看你是不是想进医院的医闹黑名单啊！不要随便不信任医生啊！」聂穹把单子叠好收起来。「我去给你买点清粥小菜，你在房间里乖一点哈。」 陆清圆有气无力地窝在房间里等聂穹回来，心里依然是很泛嘀咕。 难得是聂穹主动带自己出门散心，就这么出师不利了。 本来按照计划，今晚他们就应该在古村落里住下，在青砖黑瓦的院子里，对着月牙湖畅谈人生，边吃边聊人生理想，风花雪月。 结果现在却是在医院的旁边随意找了一处宾馆住下，晚饭从徽州特色菜变成了清粥小菜。真是没有对比没有伤害啊！ 要是晚上好点了要不要找聂穹出去逛一逛庐阳呢？ 抱着这种念头，陆清圆有意无意地就听着门口的动静。 但是到了晚上临入睡前，她就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间体质下降了——她来例假了。 得了，还逛什么呢。什么女性都抵抗不过大姨妈之神的威能。 欲哭无泪的陆清圆立刻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并虔诚祈祷起来，生怕因为一丝对姨妈神的怠慢，而让自己接下来的旅游计划都泡了。 很可惜的是这一次的祈祷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重新上路的时候，陆清圆虽然不再有明显症状，但是例假带来的虚弱还是让她有一些不适感，以至于兴致不是很高，在车后座位上昏昏欲睡。 发现后排的陆清圆已经蜷缩起来睡着，聂穹调高了一点空调，放慢了速度。 只有在这个时候，陆清圆是真正乖顺没有防备的，而不是让人头疼不已的小姑娘。 这一次日出之旅，聂穹已经想好了，他一定要让陆清圆不虚此行。 第27章 淡季出行旅游, 最大的好处就是住宿和门票都要便宜很多，也不用和一堆游客挤来挤去。 聂穹这次准备的仓促，但是也顺利地订到了合适的住宿。 出发前的两天, 他先是在网络上仔细查阅了一下黄山附近的景点和必要打卡地, 然后又在地图上预测了距离, 车速等等问题。 出于一点隐秘的心思, 聂穹还是希望可以带陆清圆多走动走动, 补偿她六年多时间困在老家的缺憾。 预计好了三天的旅程, 因为陆清圆突发的水土不服而导致计划往后又延迟了一日。 聂穹趁着陆清圆休息的时候, 又把计划施行的更严密了一些。 最终写完计划后, 聂穹看着密密麻麻的行程，心想：好极了, 这真是一份完美的旅游计划啊！ 他们是中午吃饭的点到的古村落。 一般会来黄山的旅客基本都是顺脚会到这个村子来玩一趟。 这个村子与登山是截然不同的氛围，商业化气息浓重却也十分悠闲。 村子不大, 但是到处都是古老的青石板路还有标志性的徽式建筑。 天蓝蓝, 水清清，游客仿佛行走在画卷中一样, 怡然自得。 陆清圆第一次来这种特色的村子。 黑瓦白墙红灯笼，这些之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东西忽然出现在面前，让她非常感兴趣。 都不用聂穹带路, 她自发地东跑西跑, 一会儿跑人家店里摸一摸买一点昂贵的工艺品，一会儿又跑到某个画家租的地方探头探脑。 那个画家倒是不恼私人领地被侵入，反而告诉她, 下雪时候来, 更漂亮。 「哎呀可惜了！」陆清圆扼腕嘆息。 村子中心是着名的月牙形状的小湖泊。高高低低的房屋围绕着月牙湖建起，墙面上带着斑驳的岁月痕迹, 像水墨画里晕开的一笔，更添几分生趣。 恰逢一群穿汉服的小姐姐在湖边拍照合影，一问才知道是什么摄影比赛。 陆清圆也凑上去跟着摄影疯狂拍，赖着都不肯走了。 聂穹看了看手机，试图拉走这个兴奋过度的傢伙，告诉她：「去参观祠堂啊？」 陆清圆头也不回的拒绝了。 祠堂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长瑶湖老家都有一堆呢。 比起那些个人文景点，村子里路边的小水沟，木门旁泛白的对联，都要更有趣一点。
第51页 聂穹深深感到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只好删掉了原定要参观的一些事项。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祖宗就是爱凑热闹，不在意什么内涵。 陆清圆在湖旁边足足逗留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她又是拍照又是打卡，还拉着聂穹一起摆各种pose。 聂穹被她拉着走来走去，竟然也体会到了一点胡闹一通的快乐。 眼看着再放任陆清圆自由自在地玩耍，就要赶不上后面的一系列计划，聂穹祭出了大招。 「喂，您好，我定的菜要不取消了吧，我们可能过不去了呢。」 聂穹故意走的远了一点，假装打了一个电话。 听到好吃的，陆清圆哪里还有半点听不见的样子，一下就转过来了。 「什么什么？你定了什么？」陆清圆迅速跑回来上蹿下跳的，在聂穹面前卖力挥舞手臂。 聂穹捂住手机，小声告诉她：「我本来在这附近定了一桌徽州菜的，但是你不肯走，要不还是取消了吧。」 「取消什么取消！」陆清圆瞪了一眼他，拉着人就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计划通！ 聂穹又假装说了几句，把手机收了起来，乐颠颠地任凭陆清圆拉着他走。 赶到饭店的时候，的确是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饭店经理对此见怪不怪，反而很热情地招唿他们前去包厢。 兴奋劲儿过去，陆清圆落座后才发觉肚子有点饿。 好在饭店经理也很上道，没多久菜就上来了。 徽州菜也是着名的八大菜系之一，主要是以咸鲜为主，和徽州的建筑一样有特色。 其中最着名的一道菜就是今日桌上的臭鳜鱼。 臭鳜鱼经过特殊的腌制，会散发出一点独特的臭味。这种味道似臭非臭，喜欢的人会觉得很香，而不喜欢的可能就不那么愉快了。 陆清圆早就想尝尝这道菜了，但是原先在长瑶湖并没有徽州菜系的饭店愿意来那里做生意，因此第一筷子就伸了过去。 「好好吃啊！」陆清圆陶醉了。 臭鳜鱼的鱼肉也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整体呈现蒜瓣状，白白嫩嫩的。鱼肉之间，一片片的不黏连，不易碎。进到嘴里，口感非常有嚼劲，可以说是越吃越香。 就像有魔力一样，会让人忍不住频频伸筷子。 陆清圆连吃好几口，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好像一直都没动弹过。 扭头一看，陆清圆笑得前仰后合。 此刻的聂穹正紧紧捂住鼻子，闷声憋气，企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没错，聂穹居然正好就是无法接受的那一部分人！ 密闭的包厢让这个味道久久不能散去。他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在一个腌肉桶里，出又出不去，鼻子还受罪。 这种东西真的能吃？？？聂穹根本不想动筷子。 「我没事，你自己吃吧。」聂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看陆清圆吃的这么欢快，实在不忍心打扰她用餐。 陆清圆虽然知道臭味菜其实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但是也没想过往常风里来雨里去的聂穹居然会对臭鳜鱼起这么大反应。 「其实真的挺好吃的，你试试看嘛。来都来了，这还是你自己点的呢。」 聂穹某种程度上也是个转不过来弯的人，连连摇头，坚决拒绝。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好一点了，放下手给自己找补：「其实我……对臭豆腐啊，香菜都接受度挺高的。只有这个我是碰都不想碰！」 聂穹摸了摸下巴，心有余悸：「没准就是菜的问题？」 幸好经理不在包间，否则高低有砸场子的嫌疑。 「胡说八道！」陆清圆不能容忍有人诋毁自己新爱上的美食，气不过，伸手就去挠聂穹的痒痒肉，边动手边替臭鳜鱼平反：「麻烦你对他人热爱的美食尊重一点！」 小姑娘力道不大，指甲刮过，他腹部的肌肉一阵紧绷，口中的唾液迅速分泌，使得他整个人都坐直了一些。 ……这辈子还没人敢伸手挠过聂穹呢。 聂穹愣了两秒，伸手挠回去了！ 他脑内无意识地开始了一些思考。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于陆清圆毫无震慑力了？明明在长瑶湖的时候她看自己还带有一点小心，如今倒是丝毫不畏惧，甚至隐约有点嚣张的气焰。 要是再不扳回一城，怕不是日后都要威严扫地了！ 身为退伍军人的聂穹一出手，直接让陆清圆跳起来了。 她本身非常怕痒，但耐不住人又菜瘾又大，从小就爱和小伙伴这么闹。 之前胡闹的时候没有多想，但是伸出手闹了之后陆清圆才意识到了一点微妙的男女之别。 来不及让她多想，自己的痒痒肉就被聂穹粗粝的手一刮擦……痒意传达到大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清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跳起来，且落地的时候仿佛踩到了软绵绵的…… 「嘶——」聂穹痛苦地闭上了眼。 眼见着陆清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他下意识就往前挪动了一下想接住她，没想到却让自己的脚承受了一整个陆清圆的体重。 「啊啊啊对不起！」陆清圆也发现了问题所在，连忙挪开了脚。 聂穹扶着桌子神情扭曲。
第52页 他由衷地觉得只要是关于陆清圆的事情，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和她作对。要不怎么每次都是自己倒霉呢？ 脚上的痛感慢慢消退下去，聂穹张嘴倒吸了一口气，刚想却猝不及防地被餵进去什么，引得他又咳嗽了几声。 聂穹迷煳着嚼了几口，吃出了点滋味。 「这什么肉，还不错。」 一抬眼，陆清圆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聂穹立刻明白了，顺着她的筷子看向了桌面，果然是臭鳜鱼！ 这个小滑头…… 「我就跟你说这个不会难吃的吧。」陆清圆沖聂穹眨眨眼，说话速度又快又急。 「你要做餐饮行业，就得对食物有最基本的敬畏心吧。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就轻易地否决其他的食物诶。」 聂穹没有说话。 一直以来，都是聂穹作为一个引导者的身份，带着陆清圆往前行进。 此刻忽然被教育了……聂穹心里还有点欣慰。 截止目前为止，陆清圆都觉得出来旅游真是一件极其美妙的事情。 能单独和聂穹有更多的交流时间，也不必时刻打着其他的幌子掩盖自己的心意。 一轮月牙升上了天空，和地面的月牙湖遥相辉映。 古村的民宿内，陆清圆赖在聂穹门前不肯走，还想说会儿话。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聂穹把她转了个方向，往前推着走了一阵。「明天要爬山，一早就要起来，你也不怕你醒不过来。」 陆清圆正飘飘然呢，哪里能把这话当真。她今天一直在村里跑来跑去，聂穹也没把她怎么样。 就算回了自己房间，陆清圆也还是一会儿分享一点自己修好的照片给聂穹。 聂穹回了几次之后发现她根本停不下来，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小姑奶奶，求你了。早点睡吧，不然明早我喊你起床，你该埋怨我了。」 聂穹的嗓音低沉，钻进陆清圆的耳朵里，让她直发痒。 「好吧，晚安。」 陆清圆看着窗外的月色，只嘆月色如酒，也会醉人。 陆清圆拥被而眠，心里眼里都是欢喜。 第一天的旅途，两人的关系进度让她非常满意。 然而，此刻的她却不知道，从明天开始，却将会是另一种让她咬牙切齿，且追悔莫及的画风…… 第28章 陆清圆被门外有节奏的敲门声吵醒的时候, 还很茫然。 她抓过手机一看，早上七点。 紧接着就跳出来一条信息。 【@双耳：该起床了，今天去爬山。】 还没睡醒的人看不得这个！ 陆清圆抽过一个枕头就闷头扎进去。 【@双耳：快点起来, 我从窗户看得到你动了。】 【@双耳：昨天提醒过你了, 我刚才看到你朋友圈了, 你是不是又偷偷玩手机看小说了。】 【@双耳：赶紧的, 不然我就进来了。】 手机的提示音一声接一声, 陆清圆的小脸则是越捂越紧。 好一出现代版本的掩耳盗铃。 窗户被直接敲响了, 聂穹的声音从窗外响起：「陆清圆, 你快点, 我早饭都买好了。」 「啊——真是的！」陆清圆勐地坐起来，慢慢睁开眼。 睡眠不足让她有点起床气, 可是一看手机，又心虚了。 到底是自己理亏, 陆清圆最后还是爬起来了。 不美丽的心情造就了不美丽的早晨。 昨晚有多快乐陶醉, 今天就有多烦躁。 但过度盲目的信任让她对聂穹办事非常有信心，也就没想过去随意搜一下关于黄山的爬山攻略。 这就导致了当她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 陆清圆站在十万大山里，四顾茫然。 「索道呢？索道呢？」陆清圆拉着聂穹，有点不敢置信的问。 眼前的路陡峭难行, 身后的路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周围全是树木还有山石, 陆清圆看着细细的围栏，完全不信这个能起到什么防护作用。感觉万一要是失足下去，顶多只能给搜救人员看一个缺口：瞧瞧, 这个人就是从这里摔的。 陆清圆往旁边略微探头, 立刻回缩，又紧紧地抓住聂穹的胳膊, 整个人都快挂到他身上了。 聂穹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小，摸摸她的头安慰道：「索道还有一阵子呢，你不是也爬过崖山，区别不大啊。」 陆清圆当场噎在原地。 ……你管这叫区别不大？相比较睥睨纵横五岳的黄山，崖山简直是一个小土丘！ 就这样，陆清圆第一次感受到了聂穹信用度的破裂。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不走，后面的游客也不好走，事到如今陆清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条上山路地势陡峭，就算是成熟的景区，也有很多限制。 就比如，山上的厕所并不像平地上这么多这么方便。你想去厕所就最好爬快点。 陆清圆怎么也没想过，她想像中的旅途第一个难倒她的居然是换卫生巾！ 实在没有办法，陆清圆只好每到一个厕所都去一下。 而每一次出来脸都是绿的，因为她发现本来已经不多的例假忽然又量变大了。 排队坐索道的时候，她的腿都有点发软了，而聂穹看起来还跟没事人一样。
第53页 聂穹夸她：「你今天速度很快啊，比昨天好多了。」 陆清圆把脸默默转过去，不想跟这个不了解女生例假情况的人说话。 如果说到索道为止，这一切还勉强在陆清圆的接受范围内。 等到下了索道，却感觉景色几乎没有变化的时候，陆清圆绷不住了。 「这？索道下来还没到山顶吗？！」 聂穹翻看了一下手机。 「还可以，大概还有两个小时。」 缺乏登山常识的陆清圆一下就破防了。 她揪住聂穹的领子吱哇乱叫：「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可以的话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团成团原样滚下去，她当时答应聂穹来爬山的时候，一定是猪油蒙心了！ 陆清圆感受着自己一身臭汗，发软的四肢，还有全然顾不上的髮型，嘴撇了撇，快要哭出声来。 聂穹顿了一下，才意识到陆清圆已经体力不支了。 迟疑了一下，聂穹伸手把陆清圆的小包也接过来背在身上了。 聂穹试探性地问：「这样好一点吗？这里不好背你，太陡了。」 陆清圆直接原地泄气，火都没力气发了。 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来都来了。 陆清圆想着这一定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进行爬山一类的娱乐活动。 什么浪漫什么二人约会，屁嘞，在这种拉练项目上，人连尊严都很难保持，更不要提形象了。 走着走着，就麻木了。 再走着走着，已经神志不清了。 不知道第几次看手机后，陆清圆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山顶的宾馆，可算到了。 陆清圆此刻已经虚弱地像刚生完孩子了。 她的头髮被汗水打湿了又干，周而復始。 姨妈神的威力开始隐约显现，她只觉得自己头也晕，肚子也疼，唿吸都是一种错误。 最后一点距离，聂穹想背陆清圆上去，但是被陆清圆恨恨地推到一边去了。 呔！今天这笔帐我记下来了！ 陆清圆强撑着身体，简单擦洗了一下，然后昏睡过去。 等到晚上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被饿醒了。 打开灯，聂穹并不在。 陆清圆迷迷煳煳地起身出门想找点东西吃。 走出房间的瞬间，陆清圆才感觉到山上山下温差之大。 刚一出门她就被冻的打了个哆嗦，强忍着走到前台，还没开口询问，就被刚进大厅的聂穹发现了。 聂穹想也没想，立刻脱下自己的羽绒服把陆清圆裹住了。 暖意加身，陆清圆迷濛的双眼才像是有了焦点，小声问：「……你给我，你穿什么。」 聂穹不容她分说，反而把她裹的更紧一些。 「你还好意思说，你的羽绒服我给你就放在桌子上，你肯定又没看见，还敢就穿这么点出门。」 陆清圆嘀咕了一句「我这也算是羽绒服」，但也没敢大声说。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气不错，没有什么出行经验的她甚至还想着穿的美一点，结果就是穿了一件轻飘飘的御寒能力相当不足的外套。 聂穹又去取了一件自己的外套，然后带着陆清圆去吃酒店的自助。 「这里不是山下，物资没有那么足，都是挑夫一点点运上来的，你可不要挑嘴。」 陆清圆看看面前的家常菜，想起上山路上遇到的那些大汗淋漓的挑夫。 自己爬一次山就要死要活的，但这却是他们的日常。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陆清圆痛快地塞满了自己的胃。 对于食物，陆清圆总是抱有一点常人没有的敬畏。 人只要还能感到饿，就是还活着。 过去的岁月里，也只有食物会让她感觉到一点生活的乐趣。 就在陆清圆想事情的时候，一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傻了么？在这发呆。吃完赶紧回去，你今天也太弱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陆清圆懒得理他，白了他一眼。 聂穹心想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发个呆怎么还生气了。 有心想问一问好点了吗，开口的话却变成了另一个方向。 「你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要看日出的话三点就得起床啊。」 「啥？」陆清圆捂住肚子，一下子愣了。 要命，这捲土重来的例假来势兇勐，明天的早起，她对自己真的没什么信心。 「啥什么啊。今天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吧。」聂穹看见陆清圆拿手敲击自己脑壳的样子觉得好笑，顺嘴就吐槽起来。 「本来今天我还打算带你去看迎客松，去其他山峰逛一逛的，没想到你实在太虚了，计划又没有执行。你这小身板确实不太行啊！」 陆清圆挑眉，眼神逐渐犀利。 但是面前的男人一直盯着手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怒火。 甚至还往上浇了一把油。 聂穹拿着手机，看着满满的计划表里被划掉了一项又一项，非常可惜。 他举起手机给陆清圆看自己的原计划，还表示：「你看看，昨天本来可以下午去好几个地方的，你要在湖边不走，泡汤了。今天本来也有计划的，又因为你泡汤啦……啧啧。」 「呵呵，你可以自己去啊，管我干嘛呢？」
第54页 陆清圆停下了筷子，冷笑一声，语气逐渐不客气起来。 听到这句话，聂穹茫然抬头，才发现陆清圆双眼好像在冒火。 聂穹不是很理解：「你怎么了？是还是不舒服吗？」 他伸出手想摸摸陆清圆的额头，但是被躲开了。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出来玩应该是放松心情的。如果你有什么计划，起码先跟我商量一下？而不是赶鸭子上架？」 陆清圆平復了一下心绪，尽量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火，再次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但沟通再次失败了，直男的脑迴路有时候就是转不过来弯。 聂穹非但没有理解，还又往加了把柴火：「咱们难得出来玩一趟，不比在家，还是尽可能多玩几个地方不是很好嘛？赶就赶一点呗。」 回应他的是摔在桌上的一双筷子，还有陆清圆怒气沖沖离去的背影。 他们这桌一下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聂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在原地尴尬地笑笑，给周围人解释：「不好意思，小姑娘脾气大了点。」 旁边一对老夫妻实在看不下去了，老婆婆出言指点他。 「小伙子，你也太驴了。你女朋友身体不舒服都没看出来啊，我看她刚才一直捂着肚子，脸色也不好，是不是身上来了啊。」 「人家硬撑着陪你爬到山顶了，你一句话不说还说她脾气大，不合适吧？」 老夫妻中的老爷子也跟着发言了。 「我说小伙子，你们是出来旅游散心的，又不是赶任务，人小姑娘说的没错啊，旅游开心不就完了。再说了，人家体能和你是一个级别么。你这密集的计划，把小姑娘当特种兵训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聂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今天帮陆清圆拿包的时候确实看到了几片卫生巾。 又联繫到今天她一直跑厕所的样子，还有之前水土不服尚未缓解的状况，愧疚之情一下子涌上心头。 聂穹抿了抿唇，心情复杂：「我不是故意的。」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就差一登山杖敲他脑袋上：「那你还不快去追？再晚一点，下山你就该没女朋友了。」 「多谢您二位！」聂穹撒腿就往外追去了。 第29章 陆清圆回到房间才发现, 除了肚子，小腿肚也开始颤抖。 这架势明天起来，腿废了是肯定的。 她慢慢靠着椅子坐下来, 手揉着小腿, 身心俱疲。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聂穹因为观点不和导致了争吵。 自打认识以来, 两人之间的交流协作都非常的有默契, 彼此信任也在与日俱增。 再加上那一点喜欢的滤镜, 陆清圆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非常依赖聂穹。 出来旅游散心, 计划攻略是聂穹做的, 车是聂穹开的, 宾馆也是聂穹定的…… 陆清圆惊觉自己根本就没有参与过其中，只是顺水推舟跟着聂穹, 受他的照顾。 这些时日，陆清圆过得实在是很顺心, 最大的不如意也只不过是几次感情上的小哀愁。生活就像如梦似幻的泡影, 实则一戳就破了。 就像所有浮在表面上的金箔在风雨摧残下剥脱下来，露出底下拙劣未完成的雕刻作品——即便是有金加身, 依然掩盖不住其价值低廉。 陆清圆责问己身，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格去指摘尽心尽力照顾你的聂穹？ 所谓的顺风顺水的日子也都是因为聂穹让着自己。除去这一点，自己实质上的进步就只有跟着学到的生意上的知识。 陆清圆有点恼怒自己的不清醒, 愤愤地抡起手锤了自己一下。 喜欢是喜欢, 撇开喜欢以外，人不能迷失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陆清圆就打算道歉了。 她握着手机删删改改, 想了半天, 还是觉得道歉这个事情应该面对面比较有诚意。 打开门，陆清圆往后退一步——门口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的聂穹。 「你, 怎么不进来啊？」 聂穹打量着陆清圆。 她看起来很疲惫，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扶着门，眼神都黯淡无光。 我之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聂穹递上了一杯红糖水。 是他刚才去拜託服务员，花了几倍价格买的红糖和保温杯。 陆清圆接过来开盖一看，红糖的香气瞬间抚慰了一点腹部的痛感。 ……过了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买这个干什么呀，白开水也是一样的。」 聂穹扶着陆清圆坐下，语调几乎听不出起伏：「糖水补充一点体力也是好的。你坐着吧，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做。」 聂穹准备转身再出门，但，手却被拉住了。 要说就只能现在说了。 陆清圆拽着聂穹的手，脚尖尖点在地上戳来戳去，声音软绵绵的：「对不起啊，是我脾气太差了。旅游全程都没花过心思，还这么挑剔。」 陆清圆低着头，脸上臊的慌，只有一只小手不太有勇气地捏住了聂穹的手。 她不敢抬头看聂穹的反应，但是面前的一双长腿确确实实定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反应。 一点尴尬的气息笼罩上来，陆清圆心想莫非是自己道歉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倒是也没有什么说法是人道歉了一定要被原谅的……不会真的是其实正好在气头上？
第55页 想到这里，陆清圆也不确定了，慌忙地抬头去看男人。 一仰头，她才意识到他俩的距离是有多近。 聂穹几乎是贴着她站在床边，高高大大的身影让陆清圆的脖子仰视的有点吃力，脖子都有点微微酸…… 但是目前那张脸上，显示出的既不是什么生气，也不是什么一贯的无奈，而是微微有点发红。 陆清圆眨眨眼，试图确认一下那张小麦肤色的脸上的确是发红了吧？ 陆清圆脑内腾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莫非聂穹害羞了？ 不等她开口问，聂穹忽然甩开她的手，然后咳嗽一声，义正言辞：「是我要跟你道歉。我没有安排好行程，反而让你在不舒服度的情况下爬山。对不起！」 然后这个男人就忽然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硬邦邦地留下一句：「你先休息吧。」 在有矛盾的情况下，二人双方互相道歉，彼此表达了诚意，然后和谐的互帮互助，这本来该是个很完美的结局。 ……如果陆清圆没注意到他同手同脚的滑稽模样的话！ 陆清圆攥紧了手上的保温杯，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牵个手而已，你忽然害羞个鬼啊！我跟你表白的时候也没见你有这种春心萌动的迹象，怎么这才多久啊就忽然跟换了个人似的！ 陆清圆一熘烟爬起来抓手机，一字一句发新帖子。 「请问：喜欢的人在我发脾气的时候会道歉，在我表白的时候落荒而逃，却在我做错事道歉后害羞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网友们前一阵子在陆清圆的小号上看热闹打嘴仗正开心的，冷不丁看到了新帖子，都蜂拥而上。 网友小a：这一句话，把我cpu烧了。 网友小b：你确定你说的是拒绝你的那个铁石心肠？？？ 网友小c：这是什么纯情频道，现在还有这种男人？ 陆清圆犹豫了一下，稍微透露了点今天自己发脾气的事情，并附上了自己的思考想法。 没过多久，评论区就全是贊同她的了。 网友们纷纷表示，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有变成最好的自己才能吸引更好的人。 虽然不觉得聂穹对她没意思，但是好的感情应该是双方都逐渐成长起来，势均力敌的。 今天的事情，表面上看是观点的不同，实际上其实是陆清圆没有把自己的事业做起来，导致她其实在这些事情上都自觉地闭嘴了。 聂穹对她也还是照顾的心思居多，而并非伴侣那种平等的模式。 网友小a硬核总结：你如今必须让他先正视你，承认你，才能真正掌握你们俩感情进度线。 陆清圆陷入了新一轮的思考。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困的沉沉睡去。 直到睡着前，聂穹也没回房间。 早上三点，陆清圆的闹钟准时响起。 虽然从身体到灵魂都几乎动弹不得，陆清圆还是凭藉意志力睁开了眼皮。 一下地，陆清圆「嗷嗷」就叫起来。 膝盖以下，小腿部分仿佛已经不归大脑管了，从骨子里透出来又疼又麻的感觉，根本使不上劲儿。 好不容易起身，陆清圆龇牙咧嘴的几乎没办法走路。 扭头看向另一个床位，整整齐齐的被子显示聂穹似乎并没有回来。 ……糟糕？该不会又被我刺激了不知道跑哪去抽菸了吧？ 抓起手机给给这位大哥打电话，没人接。 发消息，也没人回。 这下陆清圆也顾不得自己一瘸一拐的姿势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想出门找人。 奈何小腿实在是不争气，走不到两步，陆清圆就只能靠在墙边摸索着走了。 三点多，天都没亮。 山上更是静悄悄的。 陆清圆咬着嘴唇，慢慢往前。 走廊的灯光昏暗，地毯上的老式花纹看起来都有些可怖。 她裹紧了羽绒服，尽量给自己壮胆。 走到前台大厅，陆清圆才发现，其实大厅的人挺多的，只不过多半都是准备出门看日出的。 陆清圆费劲在这些人中寻找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陆清圆有点着急，干脆直接往门外走。 心里的担心让她硬是加快了脚步，她害怕自己又要在哪个地方看到一地的菸头，和憔悴的身影。 手伸出去接触到了冰凉的门，陆清圆哆嗦了一下，还是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那道门。 比昨夜冷冽数倍的寒风灌进来，陆清圆牙齿都开始打架。 再想往前，肩膀上忽然传来一点温暖的拉力。 还有一个熟悉又诧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不是在睡觉吗？怎么醒这么早。」 紧接着是一只更温暖的手，把她拉到一边没有风的地方。 「今天肚子不痛了吗？」聂穹转到陆清圆跟前，轻轻揉了几下她的腹部。 陆清圆傻傻地伸手去戳了一下聂穹的脸。 聂穹捉住她的手，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这次看清了，的确是脸红了。 陆清圆「嘿嘿」笑起来，然后如释重负。 聂穹看着没说话但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陆清圆，挠了挠头。 「话都不会说了？问你呢，起这么早干什么啊。」
第56页 「不是你自己说，三点起的吗？」 「你这会倒是记住了。」聂穹颳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没好气地说。「幸好我回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你了，不然你冒冒失失出去，这会你也挤不到前排去。」 陆清圆讶异地转头：「什么？现在外面就有人排队啦——」 「当然啦，你以为他们都跟你一样……」聂穹把后面的吐槽咽了回去，改换了说法。「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看日出，有不少是专门的摄影发烧友，一年四季来许多次，就为了记录下这种奇观。」 「我们运气不错，今天天气还可以，雾气也没有很大，应该能看到。」 陆清圆跟在他身后，亲眼见证了那一点点客厅大小的观景台，此刻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了。 这还能再进去吗？陆清圆有点怂了。 却没想到，人堆里好几个大哥都跟聂穹挥手，然后分开了一条路放他们进来。 看到跟在聂穹身后的陆清圆，好几个人还笑了。 「这位小兄弟，你女朋友居然起来了啊。那你这摄像机位还需要吗？」 挤到人堆里，有好多人都带着长枪短炮。最前排的位置，更是有好几个全副武装的。 而核心位置，居然有一个小三脚架上架着一台黑屏的手机，和周围人的装备比起来格格不入。 陆清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聂穹的手机！ 「本来以为你不舒服起不来的……但是又想让你看一眼，不枉此行，我就跟人借了这个。怕手机没电我就暂且关机了。」聂穹有点无奈的给陆清圆解释。 「昨天我道歉的很仓促，本来想今天拿着日出的视频做赔罪，郑重地和你再说一遍……」 聂穹摸摸鼻子，声音又放低了一点，贴近了陆清圆的耳边。 「是我一直以来想当然了，没有尊重你的个人意愿，强行地按照我的想法安排了旅途。」 「但是现在，我想请求你的原谅。原谅我第一次带女孩子出来玩，实在没有经验。」 热乎乎的气息喷在陆清圆的耳边，仿佛让她头脑有点眩晕。 「所以……圆圆，你能原谅我吗？」 第30章 五点半刚过, 人群里躁动起来。 「看那边！要日出啦！」 陆清圆靠着聂穹正在打盹，一下惊醒了。 天色已经亮起来了，蓝色雾蒙蒙的一片。 群山隐秘在天光下也变成了深浅不一的蓝。 最远处, 有一线金光若隐若现, 开始起伏。 天空开始逐渐被那一缕映照, 从灰蓝色逐渐染成了灰红, 红色, 橘色, 黄色……最中心则是高亮耀眼的金色。 金光继续上升, 露出一个半圆的核心。 当太阳终于完全跃然而出的时候, 数不清的金光射线照耀向大地，冲破了昏暗的夜色余光。方才还隐在雾气中的群山也终于显露了自己巍峨的身影。 短短几分钟时间, 山间雾气翻腾，须臾散去又重聚。 霞光万丈, 瑞气千条。 陆清圆眼睛睁大, 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在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古人「太阳初出光赫赫, 千山万山如火发」的感受了。 昨日种种艰辛都是值得的。 旁边有人举手欢唿，这幼稚的举动却引起了群众的响应。 一时间人声鼎沸，人群四散开来, 天地间到处都是畅快的欢笑。 聂穹也被感染到, 他高举手机对着天空拍起照片。 陆清圆微笑着看着这一切，心思一动，退后几步也举起手机——却是对准了聂穹。 「咔嚓」一声, 照片上绝大部分都是山顶的奇绝景观, 只有角落里有一个看不太清的身影举着手机。 照片上的人影并不清晰，也看不到脸。 但是能看出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 修长的大长腿。 一点微微的侧颜可以看出他挺翘的鼻樑——一准是个美男子。 这张照片在陆清圆的小号上，一石激起千层浪。 追更的网友们终于心满意足地肯定，博主喜欢的对象，确实值得追啊！ …… 说开了误会，陆清圆和聂穹就放缓了节奏，下山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了。 陆清圆在不急躁的状况下看山，终于也品到了一点山间滋味。 她买了很多纪念品，并不在意这是不是义乌出品，反而很用心地包装好分发寄给了亲朋好友。 远在长瑶湖的刘姨收到纪念品，一边念叨着「又乱花钱了」一边欢天喜地地带着小张出去炫耀。 而齐齐收到后，则是微信上鼓励她再接再厉，纪念品越多越好。 旅途结束，聂穹和陆清圆商量接下来要去哪。 陆清圆毫不犹豫地就说了一个自古至今都繁华的地名，沪市。 提到沪市，几乎所有人都能想到本帮菜。 本帮菜是沪市的特色菜系，咸淡适中，口感上更加保留食物的原鲜感。经过多年的口感变迁，本帮菜的做法已经十分丰富了。 陆清圆是这么想的：「沪市和长瑶湖有一段距离，但是口味上其实很接近。如果我们在那边开分店的话，是不是更好。」 聂穹认可了她的想法，并表示：「沪市虽然投资前期高一点，但是确实是不愁客流量和口味不对症。」 说干就干，陆清圆和聂穹立刻就出发了。
第57页 一路上陆清圆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查阅本帮菜资料，还有沪市地图等等可以用到的部分。 沪市很大，作为直辖市它又容纳了极多的人口。 在各个区中，市中心的区域陆清圆不敢想，聂穹也没有这个资金实力。加上风荷引的特色之一就是船，估计是要到偏远一点的郊区地方去了。 两人边走边商量，觉得似乎分店定义成实惠特色的小饭馆更好。 「网红店其实在沪市已经非常多了。怎么才能让风荷引有足够的吸引力，让大家愿意远道而来，这是一个问题。」 聂穹早在合作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风荷引的船在其他地方几乎很难复制这个模式，这也是在他之前的投资人退缩的一个重要原因。 聂穹的想法很简单，并不是所有的城市都有水系，都允许有这样的船在湖面经营。但是他们完全可以打造一个室内水系或者是在公园内的人工湖开展生意。 「这样就可以保留了风荷引的最大特色不变了。」聂穹是这样打算的。 陆清圆有点担忧：「但是你说的要么需要占地面积大或者装修投入高，要么就是需要有足够的消息来源，不然公园里凭什么让你做生意。」 聂穹笑了：「你能想到这点就很好了。前者的花费不会比造一条船更贵的。后者么，我自然是有这个渠道才跟跟你说的。」 沪市，陆清圆提出来的时候，其实是和聂穹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聂穹在南方的生意里，除开金陵的电竞酒店，他还曾经在沪市做过几回生意，认识了一些人，彼此之间有着不错的交情。 上一次陆清圆吃的巧克力，就是托人买的。 而最近，经济復甦，他跟人打听沪市最新的政策的时候，就恰好有人告诉他，沪市新区就有一个公园快建成了，正在招商呢。 聂穹打的就是这一块的主意。 聂穹把这件事告诉了陆清圆。 「还不知道成不成，但是可以姑且试试看。就是这事情，不是我们一家就能全盘搞定的，还得需要拉一拉投资呢。」 「我让你之前练的那些，就是为这儿准备的。」 这可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陆清圆喜出望外。 到沪市好几天了，她都没出过门，埋头开始写企划书。 平时写作业她还有把握，现在忽然要考试了，陆清圆反而迟迟不敢动笔。 或许是看出她的紧张踌躇，聂穹带着她出去吃饭了。 「来了沪市都没吃过本帮菜，可惜了。」聂穹和陆清圆去了一家巷子里的小吃店。 沪市除去纸醉金迷，还有的就是长街小巷里的烟火气。 高楼大厦之下，低矮的民居旁的小店，也是人民的生活之道。 陆清圆仰头念出来这个接地气的店名：「老沈黄鱼面？」 显而易见的，这里是吃黄鱼面的。 虽然店名是叫这个，但其实店里还是有很多其他的面条可以选。 聂穹怕自己吃不惯鱼，就要了一碗鳝丝面，也算是本地的特色了。 小黄鱼去骨片好，加料腌制，少许淀粉锁住鲜味。再把刚才去掉的鱼骨带鱼头，放在锅内煎一煎，到鱼香味都被煎炸出来，加水煮沸，捞出浮沫，再过滤，就是一碗上好的鱼汤底了。 鱼片下锅前还得再煎炸一下，到有一点的金黄色泽。最后再混合鱼汤底、雪菜、香葱，一起浇盖到面上。 鱼汤香浓呈现白色，黄鱼鲜美无骨，面条筋道好吃。 这才成就了这家常美味。 陆清圆以前爱好看小说，就很嚮往旧时的沪市里，人们经常吃的这份黄鱼面。 如今端在自己眼前，有多少烦恼都抛之脑后了。 几口下去，陆清圆烫地直吐舌头。 聂穹赶紧找了凉水给她喝：「干什么吃这么快，面条又不会跑的。」 「不会跑但是我忍不住啊！」陆清圆含混不清地说着。 旁边的几桌人听得都会心一笑。 来这家店的，都是会吃的客人。 一碗黄鱼面，四十块钱的价格，也不便宜了。可是看看这满座的客人，就知道有多受欢迎了。 「什么时候，我们的分店也能有这么好的业绩哦。」陆清圆略微有点羡慕。 风荷引地处偏远，昙镇的消费水平也不高，她是万万不敢一碗面卖出这个价格的。所以这么些年，虽然客流量很不错，但是其实挣的都是辛苦钱。 聂穹边吃边说：「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就能拿到资格呢。到时候你再来眼馋别人比较合适。现在，先走第一步。」 「什么第一步？」陆清圆问。 聂穹敲敲她的碗，挑眉。 「当然是口味上的改良。」 万事开头难，一家饭店的立足之本还应该是口味。 怎么改良风荷引的口味变成更适合沪市人群的调性。这个问题成为聂穹给陆清圆定下的专业方向第一步。 陆清圆第一次改良菜品，隔空连线了刘叔讨论。 刘叔对沪市的印象就和所有的刻板印象一样，张嘴就是「那多放点糖算咯。」 陆清圆耐心给他举例，用的就是现成的黄鱼面。 「虽说沪市嗜甜这件事举国皆知，但是黄鱼面这样的不是也很受欢迎嘛。再说了，沪市汇集了五湖四海的打工人，也不是光光沪市土着啊。再说了，咱们改良口感不是要直接把咱们风荷引的口味做没了。」
第58页 刘叔有点煳涂：「那要怎么搞哦。我哪里知道我的手艺外地人是不是喜欢呢？圆圆啊，我看咱们家一直做的还不错啊，游客来了还是很喜欢的。没准都不用改良啊。」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游客的尝鲜并不代表他们是稳定的回头客。 要想知道他们真正的口味，还是得实践出真知。 陆清圆久违的现身在了食客群了。 【@风荷引：外地的朋友们有没有愿意帮我们做口味调查的啊，免费寄出小吃啊。】 食客群的插科打诨瞬间全无。 安静一下后，又瞬间沸腾了。 杜中华往前沖的最快。 【@爱我中华：我我我！我本来就不是昙镇人，我是跟我老婆入赘来的！】 【@万水千山：老杜你真是为了口吃的脸都不要了啊，小老闆别理他，我才是新来的打工人。我老家滇南的！】 还有家里有外地亲戚的也纷纷报名，因为陆清圆说了，推荐亲戚的，会多给一份做感谢费。 陆清圆花了一晚上时间登记了不同地方的人，仔细一看，这些都快有四十多个人了。 陆清圆一一联繫他们，留下了地址，又给在京城打工的齐齐寄了十几份拜託她分给同事朋友做一下口味测评。 聂穹那边自然也是不能少，他天南海北的朋友很多。出于一点感谢心里，陆清圆也让刘叔给聂穹的朋友们准备了很多份。 这样一来，样本数量就已经凑齐了九十九份了。 陆清圆和刘叔开着视频，一份一份打包，防止发错或者漏发。 聂穹从旁边经过，看到那个数，却说：「还有一个人你漏了。」 陆清圆掰手指，怎么都想不到还漏了谁，扭头反问他：「还有谁？」 聂穹指了指自己：「当然是我啊！我也是个外地游客不对吗？」 说完，聂穹语气还有点幽怨。 「你忙里忙外这么些日子了，怎么不知道问问我这个天南地北都去过的人的口味啊！」 第31章 「啊这！」 陆清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埋怨搞得都不会了。 她转动椅子转过去, 想看看聂穹是不是认真的在说这种话。 「你——」陆清圆瞠目结舌。「啊讲道理啊！你跟他们争什么啊——」 没有说完的意思是，你和顾客，和我朋友有什么好争风吃醋的。 陆清圆用力拍打了椅子扶手几下, 力求表明自己的疑惑。 「高低你也是个老闆啊, 我在这做客户调研啊！你凑什么热闹。」 没成想聂穹一点理解的迹象都没有, 反而在那揪住鸡毛蒜皮的地方钻牛角尖。 他两只手一摊, 大有「我早就想说了可算逮着机会」的意思。 聂穹投诉道：「你看你, 上次在山上跟你道歉了, 你嘴上什么也没说, 结果回来之后就没怎么理过我。」 陆清圆：「……」 自打看日出那一次, 陆清圆痛定思痛之后，回来就一心扑在了自己未成的大业上。这段时间忙前忙后的, 吃饭都未必记得。 ……但这是本姑娘自个儿的心情改动，和那次道歉有什么关系！不要搞错了！ 陆清圆看了看视频里托着下巴一脸兴致勃勃看八卦的刘叔, 又看看面前似乎是在等一个说法的聂穹, 面上不免有点挂不住，暴躁起来。 「呸呸呸, 胡闹什么！我最近忙成这样，谁有空管你！我这个人从来不记仇，你不要在刘叔面前胡言乱语！」 陆清圆把这个闲的发慌的男人推出门去, 想把他直接关在门外。 聂穹不服气, 边被推着走边扭头替自己分辨：「我也是老闆我也可以提供意见吧！凭什么老杜都有，我没有啊！」 「行行行——你也有你也有！」 陆清圆终于成功地把这个找茬的男人关在了门外。 她松了口气，摇摇头, 回到位置上坐下。 刘叔在那头顾不上干活, 一直在「嘿嘿嘿」笑。 陆清圆脸上微微发烫，假装不在意地跟刘叔说：「刘叔你听到了吧, 麻烦你多准备两份寄给我哈，我待会给你地址。」 刘叔当然是笑眯眯地说好，扭头又跟刘姨说：「圆圆出息了！下次她回来，我觉得可以准备准备操办婚礼了。」 「刘叔！！！」陆清圆大为恼怒，隔着网线嗷嗷叫。 刘叔哈哈大笑：「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不过，圆圆，加油哦！」说完还对陆清圆挤了挤眼睛。 陆清圆无话可反驳，挥挥手，直接把这一趴略过。 心里琢磨着，可不能太露馅了，被刘姨一宣扬，万一回去的时候没能拿下聂穹，那不是太丢分了？ …… 聂穹被推搡着出了门。 其实并没有立刻走。 他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直到听到陆清圆大喊大叫，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从黄山回来之后，他的心境就开始了一丝丝变化。 噩梦好像在逐渐远去，现实美好的不像话。 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也对未来有了一丝丝的期盼？ 聂穹尚且不愿意去多想这其中变化的根本缘由，而是直接出门去打听投资了。 陆清圆想做好这件事的决心，他已经隐隐感知到了。 先见到的肯定不是投资人，而是居中牵线的朋友。
第59页 「周朗！这儿！」有求于人，做东的自然是聂穹。 聂穹站起身招唿周朗，带他进了包间喝咖啡。 有句话叫做，沪市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咖啡。 周朗自然也不例外。 聂穹喝不惯这个怪味道的洋饮料，还是要了一杯白水。 周朗见状嘲笑他：「老聂你退伍这么多年也没改过来做派啊！」 「我有什么好改的，反正生意场上喝的也不是咖啡。」聂穹喝了一口，直入主题。 「不说废话了，我找你来就是想打听一下，你说的公园招商怎么样了啊。」 提到这件事，周朗皱起了眉头。 「招商倒是很正常准备开始，但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要在湖里搞大动作这个事情，真的有点离谱啊。那么多好过的提案你不选，干什么非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 聂穹眼神飘忽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你就说能不能行吧？」 周朗直言不讳：「成功概率很低。除非你有别的原因有利于建设，否则让政府那边同意这么大改动，基本不可能。项目落实都是很严谨的，不太可能让你这么胡来。」 聂穹心里也有数，所以他凑过去问：「那如果……我搭上东风呢？」 聂穹说的这股东风，就是此次招商里最大的商家——于总。 于总是个豪商，在沪市的地盘上叱咤风云多年，和政府长期保持良好的合作。听说这一次他就打算承包公园招商的多个项目，其他的商人几乎是无法和他的资本相媲美的。 周朗知道，聂穹以前曾经帮助于总打开北方市场的销路，虽然不至于是多大的情分，但是再去见见于总的资格，聂穹还是有的。 以前于总和聂穹的会面，就是周朗促成的。 现在么，聂穹也不打算绕过周朗。 周朗也懂了：「你这是打算借着于总的本事达成你的心愿啊！」 这么做是大大提高了机率，但反过来，周朗就更好奇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啊？这种人情放到以后用不好吗？」 聂穹摸摸下巴，反而很满足的样子。「可能因为……这说明，我过去这些年，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吧。」 周朗隐约知道一点内情，但还是惋惜：「你也要为自己想想。」 「不可惜。」聂穹喝了口白开水，放下了话：「只要她想做的事情，我一定都会尽全力去为她达成。」 看到陆清圆的成长速度，聂穹越发的高兴。 这种心情不可对外人言说，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在了嘴角。 周朗看老友这幅样子，咂咂嘴。 行吧，这哥们没救啦！ 作为中间人，他给出了承诺：「如果你真的和于总一起协力合作，这个项目的可能性就大多啦。」 聂穹大喜过望，伸出手去牢牢地握住他：「就这么说定了！」 …… 聂穹拎着一包葱油饼回去了。 最近打着改良口味的旗号，他每天出门都带回去不少沪市的小吃。 沪市葱油饼，色泽金黄，外脆里嫩。抹上猪油，压上葱花烘烤至松脆，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就可以卖出一千多个。 这对于一家小吃店来讲，已经是很不错的收益了。 葱油饼看起来技术门槛不高，家家户户都可以做，但是目前在激烈竞争中留下的葱油饼，每一家都有自家的特色。 聂穹带回来这家就是讲究一个「香」字，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这家小店的香味，闻着就很有食慾。 陆清圆平时不爱吃油腻的东西，但是这个葱油饼来的正是时候。 她今天忙饿了，晚饭还没吃，闻到这个香味，就算不太爱吃碳水还是一口气吃了两个。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投餵陆清圆成了聂穹的爱好。 他喜滋滋地看着陆清圆吃下去，心里盘算着明天出门再去找什么好吃的。 陆清圆忙完最后一点，转头才发现聂穹站在一旁好久。 有点羞恼地她挥手赶人：「去去去，你没事情做的吗？站在这看我干什么。要是真的没啥事的话，不如帮我想想那个企划要怎么写。」 「好。」 聂穹答应地过于爽快，反倒让人有点不安。 陆清圆后仰了一下，有点防备地看着他。 「你又抽什么风？」 「我什么也没干啊。」 「那你今天出去干什么了？」 「见了个朋友。」 「……哦，没了吗？」 「还能有什么事。」聂穹反问道。 这没营养的对话，让陆清圆有点泄气。 她看看刚吃完的葱油饼包装……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 陆清圆放缓了语气：「你在这到底想干什么啊？你直接说行不行。」 聂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是好像从这两天开始，他总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冒冒失失的，就想为陆清圆做点什么。 可他长期把自己架在一个高台上烤火，现在在陆清圆面前有点放不开了。 最终，他还是承认了。 「我只是不服气，为什么你从来了沪市之后，好像没有再向我寻求帮助了。」 陆清圆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
第60页 这句话到她耳朵里，约等于就是聂穹对于自己的不依赖忽然不习惯了。 这些天，陆清圆白天忙调研进度，和刘叔视频连线发货。晚上还要更新美食日记，顺便收集民意。 中间还处理了一下物流快递公司的价格问题。 剩下有空的时候，她出门到处跑沪市的各个区，研究沪市人民的用餐时间和习惯。 ……这么一看，的确是没什么时间像过去那样经常关注聂穹了。 但这个不正常吗？至于就别扭成这样？ 槽点太多，陆清圆一时间无从吐起。 过了一会儿，陆清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是三岁小孩吗？用这种方式博关注啊？」 陆清圆这么骂了一句，心想网友们真是诚不欺我。 自身立起来了，男人就会像蜜蜂闻着花香一样又回头绕着你打转了。 不凑巧的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在招商前完成企划。陆清圆如今完全不想处理自己这黏黏煳煳不分明的感情问题。 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 陆清圆表情严肃地指了指自己的屏幕，大义凛然：「怎么的？你是又打算全权帮我代劳？然后让我跟在你屁股后面捡漏，然后迟早有一天再和我吵一架不欢而散？」 黄山之行就是一个例子，给他们俩都敲响了警钟。 「怎么可能！」聂穹睁大了眼，要给自己的清白心思辩白。「我要有那个心思，为什么先前尽心尽力地培养你。」 「那不就行了！」 陆清圆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快刀斩乱麻。 「聂穹，我郑重地告诉你一个事实。」 「就算我们是合作伙伴，你也出于什么原因愿意照顾我。但是你不可能一辈子照顾我！终将有一日，你会娶妻。而我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到时候我们更要避嫌。难道你还想等到那一日再来和我切割？」 聂穹想说自己一辈子都可以照顾你，但是理亏的他也不敢说出具体的理由。 只好讪笑着听着后文。 陆清圆眸色闪烁，吐露了一点心里话。 「你如果想让我一直依赖你，那你又想要在我的生活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陆清圆二次把聂穹推了出去，不再理他。 第32章 别看陆清圆嘴上这么硬气—— 实则心里已经在打鼓了！ 关上门的最后时刻, 她从门缝里看到了聂穹一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但她硬起心肠，愣是没有再看，她是不会重蹈覆辙了。 有些问题就像脓包一样, 不挑破就会继续深植在皮肤下, 又痒又痛。 就算现在不能直接说出, 陆清圆也希望藉此机会刺激一下聂穹, 让他不要成天沉浸在过去, 而是开眼想一想未来。 陆清圆把心思又放回了自己的工作上。 诚然, 过去风荷引的运行都是她一个人做的, 但是其体系非常稚嫩不成熟。 昙镇不大, 做到这种家庭小作坊也就足够了。 现在，陆清圆更期待看到外公传下来的这个名字可以继续发扬光大, 最好能让其他地方的人也看见。 经过这些时日的探讨，分出去给人尝鲜的食品定为几个方便寄出的品类。 杨梅酒, 雀舌茶, 鸭饺，虾饼, 萝蔔干。 这是一个囊括了酒水，饮品，速冻品乃至小菜的礼包。 至于最具特色的螃蟹宴和一些应季节而生的特色食物, 很难保存原味的同时寄出, 只好遗憾落选。 和市面上卖的微醺果酒不同，风荷引自家酿制的杨梅酒度数很高。虽然酒水看起来半透明的红色好像很有食慾，但是一不小心依旧是会醉人的。 可能因为风味独特, 杨梅酒在男性顾客那里的好评度很高, 大伙纷纷表示入口很爽快，夏天冰镇后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女性顾客更偏好的是雀舌茶。 雀舌茶是昙镇特产, 颜色翠绿，形如雀舌。陆清圆小时候经常喜欢抓一把新茶放嘴里嚼着吃。茶汤颜色明亮，清香持久，更符合风荷引的调性。 如果说，以上两项的测评还在陆清圆的预估范围内。 那么鸭饺和虾饼的测评就两极分化了。 喜欢的人觉得鸭饺的口感鲜美，肉质松软，吃着非常满足。 而不喜欢的人则是表示，感觉吃起来不惊艷，甚至有点油腻。 虾饼也是如此，双方各执一词。 绝大部分北方的顾客口重，对于油煎的食物接受度高一些。 而爱好清淡者的反馈就是吃不下去，很腻味，一旦凉了就更不好吃了。 最让陆清圆没想到的是，萝蔔干获得了一致的好评。 无论男女老少在这道小菜上都觉得不错。咸香脆口，非常开胃。 还有未曾谋面的客人希望可以多买一些，放在家里的。 这倒是意外打开了新的销路。 至于最重要的口味调整，陆清圆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众口难调。 刘叔对此看法倒是很宽容：「菜单上标一下就好了嘛，哪有口淡的特意去点油炸的。我们大部分招牌还是走的鲜香爽口的路子。」 听完专业人士的点评，陆清圆心里放下一点包袱。 沪市本地人的测评有十多个，多数接受度良好，就是提出了一点：好像绝大部分的口味有点淡，少了点本帮菜常有的味道。
第61页 刘叔一听就懂了：「这好办啊，我调整一下酱料比重，就成了。」 改良的过程顺利地出奇。 再次重点针对沪市口感的食物，受到了一致的欢迎。 聂穹也吃上了二次寄来的美食。 他尤其钟爱鸭饺，觉得不比金陵着名的鸭子差。 「要不企划书里可以加一下口味的分支？这样更清晰翔实。」 不捣蛋的聂穹提出的建议都非常中肯，陆清圆採纳了他的建议。 每一天，陆清圆眼睛一睁开就开始争分夺秒地修改完善企划书。 每一晚，她都在脑内不停地预演去见投资人的场面。 这准备程度，不亚于她高考那年，都快走火入魔了。 终于到了去见投资人于总的这天了。 车辆缓缓驶入了办公大楼下的停车场。 通天的大楼外立面都是玻璃的，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点不近人情的反光。 大厦通天矗立，压下的黑色阴影让陆清圆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陆清圆一下抓上了聂穹，战战兢兢，有点临阵退缩的意味。 「我说……这个于总到底是什么人啊？我以为他只是个小老闆啊？！」 在陆清圆翻江倒海的脑内，什么冷酷无情邪魅的画面都出来了。她深怕自己刚走进去就会被漂亮的秘书小姐招手喊保安，就地赶出去。 甚至于，在她被扔出来的同时，还会有一句电视剧里响亮的嘲笑：「呔！什么土包子也敢来这！」 聂穹听她说完脑补的画面，啼笑皆非：「这是文明社会！你那是什么封建年代的太监语调啊。不要瞎想！」 说完，就要拉着她下车。 陆清圆八百年都没有这么参加过这种正式场合了，趁着现在还能怂，她索性怂了个彻底，一双小手转而扒住车门，死都不肯下来。 嘴里还在继续胡言乱语：「你看到没有啊，那个门口的门童都人高马大穿的人模狗样的，我感觉我被他们扔出去的时候都用不了他两只手，一提熘后脖颈我就被吊起来了——」 聂穹干脆也不拉她了，而是双手插兜，就在旁边看她演。 「后悔了是吧？」聂穹也干脆，直接激将法。「那要么我们现在打道回府，你做了这么久的企划直接作废。我辛辛苦苦每天跑进跑出，请人吃饭喝茶的功夫也全部拉倒。」 聂穹不咸不淡地描述那个令人扼腕嘆息的场景，然后问陆清圆：「你觉得这样你满意吗？」 「……我满意你个大头鬼！」陆清圆一下就挺直了腰杆，破口大骂。 「切。」聂穹转头笑了。「那你在这跟我矫情个什么呢？摸摸自己手上那份企划书。想想你自己的心血。都到这一步了，就要专业一点！」 「起来！走！」 聂穹头也不回地自己往前走了。 每到这种时候，聂穹总是出乎意料地严格。 前几天还粘着我呢，今天倒是铁面无私了。 陆清圆在心里感嘆两句，乖乖跟上了。 一路顺畅的走进去，周围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并没什么人注意到陆清圆两人。 前台的小姐姐也非常有礼貌，确认预约后就痛快放行了。 电梯里，聂穹悄悄告诉陆清圆：「我们的时间不算多，但是一杯茶的功夫还是有的。你不要紧张，要相信自己，说完了拉倒。」 电梯停在了十六层。 这一层是于总的办公室。 想像中的秘书小姐的确很漂亮，但是也同样很干练。 她化着淡妆，没有丝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反而很有礼貌地请他们落座在会客区，言明于总稍后就到。 会客厅不算很大，但绿植环绕。 陆清圆逐渐放松了一点，在心里打起了腹稿。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要好好把握。 陆清圆看着这里高大上的环境，心里逐渐萌生出一点野望。 于总来的很快，并没有刻意地晾着两人。 他快步走进来，衣着随意，袖子往上挽起一点，露出了一点健身后的痕迹。 于总面相很慈和，不像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商人，反而有点像邻居家的阿伯。 他进来后，陆清圆和聂穹都赶紧起身。但他并没有光光和聂穹说话，而是也注意到了不起眼的陆清圆。 面对大老闆伸出的手，陆清圆受宠若惊。 「于总，您好。我是陆清圆。」 于总的面相很诚挚，言笑晏晏的，一看就让人心生亲近感。 陆清圆不再像在停车场时候那么没出息，而是迅速进入了状态。 彼此寒暄几句，就进入了正题。 陆清圆字正腔圆地开始介绍风荷引的项目，并且直言不讳地表明了，就是想搭乘于总的这阵东风，在公园内打造一个特色的饭店。 陆清圆没有注意到，在她沉浸地表述的时候，于总眼中是有淡淡的惊讶的。 他对视上聂穹平静的目光，挑了挑眉毛。 聂穹回之以一个轻微的点头。 表述完成后，于总沉吟片刻问道：「陆小姐，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但是这桩生意，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陆清圆心中已经演练过千百遍了。 生意场上，没有利益交换，别人凭什么理会你呢？ 陆清圆拿出了最新的政策报告推到了于总面前。
第62页 「这是新区出台的最新政策。我相信您已经看过了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政府想要把新区公园那一片，打造成一个人文生态和谐共存的一个景区，作为整个沪市的一个后花园。」 「据我所知，这几年新区一直不断开发，如今正好处在一个紧要关头。现在上车就是最好的时机。我们给您的这份提案不能说是最好的，但是可以说是最契合这个主题的。」 「想想看，还有什么比能够边吃边欣赏美景，脚下就是船的餐厅更亮眼的。而且我们还为了此次的企划，特意做了民意调查，改良了口感，增添了实惠。」 「我相信，我们的这个主意，会吸引到更多的人去往新区游玩。」 陆清圆不卑不亢地直视于总。 聂穹曾经提点过她，到了于总这个份上，这次的招商他是必然能吃上肉的。但是吃肉多少，就还要看他最终给出的方案了。 陆清圆这番这话虽然稚嫩又有点画饼的线衣，听得出说话的人道行浅显。但是却真真的搔到了于总的痒处。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他答应见见他们俩是出于一点聂穹的面子，那么如今，才是真正的让他起了一点兴趣。 但是这点兴趣还不足让于总现在就做决定的。 于总收下了陆清圆的企划，表示需要考虑一些时日。 陆清圆最后走出大楼的时候，手心都在出汗。 「……你说于总到底有没有心动啊？」陆清圆现在对自己又充满了怀疑，拉着聂穹求证。 今天一整个的主场其实是陆清圆，聂穹的发言次数并不多，压力也不大。所以他反而比紧张的陆清圆有更多心思观察于总的反应。 聂穹回忆了一下当时于总那和蔼可亲的模样……老狐狸哪有那么容易让人看出来的！ 「算啦，事情过了就不要想了。」 不管怎样，陆清圆都觉得自己已经做到最好了。 她坐在车上，长长地唿出一口气，让每一个毛孔都放松下来。 回忆起今天从紧张到侃侃而谈的过程，陆清圆还是很感谢于总给予自己尊重的。 这个于总，人还怪好的嘞？ 陆清圆现在是这样想的。 第33章 暂时完结放下一个大包袱。 陆清圆却反过来被聂穹指使的团团转。 看着面前一长排的计划表, 陆清圆不敢相信，掐着聂穹就要解释。 「我们不是有意向投资人了吗？为什么你又给我安排了这么些的要见的人啊！」 真是要了老命了。 看看那一排的人，陆清圆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去传销啊。 聂穹边往后躲边说：「哪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啊！就算我们没有n b, 人家于总也有啊！你不趁着这会儿他还在考虑中, 赶紧扯这张虎皮去多尝试几个投资人, 万一黄了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 言之有理。 陆清圆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开始了思考。 聂穹趁机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陆清圆暂时顾不上他这点小动作。 这时候的她还在復盘那次会面, 觉得自己在于总那里希望很大。 ……但是聂穹这么一说, 她又觉得多见见人也是好的。 电视上创业的人哪一个不是忙前忙后的, 没道理就自己天天在民宿发呆的。 就这么稀里煳涂的，陆清圆就被聂穹骗去见人了。 聂穹起初的打算是磨一下小姑娘的脸皮, 锻鍊一下她的能力，尽量不要再出现之前那种赖在停车场的事件了。 但是他是真没想到啊, 陆清圆的进步速度那叫一个飞快的。 半个月前的陆清圆还口舌稚嫩, 不敢说稿子以外的任何一个字。 半个月后……她已经可以在吃饭桌上，脸色都不变的跟人家大老爷们推销自己, 并且在画饼这一技术门道上做到了出类拔萃。 不要说聂穹找来的那些个二流水准的投资人了。 就是聂穹本人听着都有点牙酸，这话里话外的商业帝国，商业视野, 真的是远在长瑶湖, 甚至老闆出门就得暂时闭店的那个小船菜馆子? 原本只是凑数的一些投资客，里面居然真的有几个厂老闆和土大款，对他们的项目产生了兴趣。 只是他们也认为, 有话语权的一定是聂穹, 所以在吃过饭之后，都开始陆续给聂穹打电话, 问一问分帐模式之类的。 打了个他措手不及，挨个赔笑陪吃饭。 「……我真是小看你了啊！」聂穹无语凝噎。 陆清圆气定神闲地坐着，撩了一下头髮，非常得意。 「要做事情就要做好。这是阿婆从小教导我的道理。」 陆清圆的长处就在于她反应很快，举一反三。 在几次觥筹交错中，看到那些或是西装革履，或是满身富贵的投资人也一样，喝二两黄汤后就找不到北之后，她就明白了。 「世上的人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了不起。就算是于总，也和我一样是一个人。是人都一样，我会因为你的投资心动，那他们也会因为未来的利益而心动。」 陆清圆这一番话，叫聂穹对她刮目相看。 那个娇气脾气又大的小姑娘仿佛已经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沖刷成了闪闪发亮的明珠。 任凭谁来看她，都要夸一句行事大气得体。
第63页 于总那边的投资虽然还没有给出准确的意向，但是已经有周朗给的不错的信号了。 陆清圆到现在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暂时决定婉拒那几个追在屁股后头的土大款。 人心大概就是这样，在聂穹明确回復后，几个投资人反而更加贴上来了。 他们中也有人打探到了于总对这个项目有兴趣，虽然被拒绝了，但是也希望通过其他方式分一杯羹，反而好声好气的，一点恼怒的模样都没有。 「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生意人啊！」陆清圆对这些不知从哪搞到她微信号的投资人瞠目结舌。 「他们脸皮真的好厉害——怎么还有人喊我妹妹的，他年纪可以当我爹了！救命！」 聂穹看到她微信上投资人一大堆各种暗示的话，笑的前仰后合。 他擦掉点眼泪，给陆清圆解释：「马老闆这是把你当成什么枕边风了啊！他是不是那天喝的太多了，以为你是我……」 说到这里，聂穹意识到话头不妙，硬生生剎车了。 空气里一下安静下来。 陆清圆的面皮今非昔比。 这点小场面已经不会让她再红脸了，相反的她还翘起二郎腿，眼皮子掀起来直视着聂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看似疑问，实则不然的「嗯？」 大有有一点无赖流氓的架势。 好眼熟的场景，只不过搁在几个月前，两个人的境况截然相反。 陆清圆不依不饶地补刀：「你可接着说啊，马老闆以为我是谁啊？」 聂穹继续安静如鸡。 陆清圆觉得没趣，扭头就回屋继续写自己的美食日记了。 介于今日的这一点插曲，她不想出房间再见聂穹。 沪市很大，为了方便人情走动，两人又搬回了市中心地铁旁，现在住的民宿是个老小区的旧房子，两室一厅，要价也十分高昂。 也不知道这房子到底是什么奇葩构造，找半天都找不到几个插孔，所以平日里她都是把电脑搬到客厅去干活的。 现在既然都回到自己的屋子了。 她只好拔掉了几个充电线，给电脑的大插头让位。 借着房间里那看起来随时要寿终正寝的灯光，陆清圆开始敲打今日的帖子。 这么些天在沪市胡吃海喝的次数，都快比得上她前二十多年里的所有应酬了。 写起好吃的起来，陆清圆更是得心应手。 @圆熘熘：今天还是继续说一说本帮菜。 书接上回，本帮菜发展到如今，口味已经比之前重了不少啦。今天来说的就是一道本帮菜前十的菜——熏鱼。 沪市有许多卖菜的超市，几乎每一片民居旁都能看到「清x超市」的大字。而在冷藏柜子旁的熟食区域，熏鱼就经常是最快卖掉的一种。 超市里的熏鱼都卖的如此好，饭店内的就更美味了。 用油炸的时候，家常做法费油多半是用煎来代替。只有店里的老厨师不惜那些油，炸制过程谙熟于心。 生粉要抹上多少才能恰好不粘锅，如何才能恰好把鱼皮炸的起皱却不老。这每一步，都是学问。 经过层层工序后，最后一步就是将熬好的汤汁倒入其中再腌制24小时。 这样一道外脆里嫩的熏鱼就做好了。 陆清圆回忆起那日的情形现在都要摇头。 饭桌上一桌的佳肴美味，周围的一群男人却都更加贪杯，最后只有滴酒不沾的陆清圆每道菜都吃到了滋味……但还是好可惜。 手下飞快地打出吐槽的言语，过去那点刻薄虽然没有再在日常里体现，但是网上么……谁又管得着我！ 陆清圆灵感如泉涌，噼里啪啦敲键盘，居然连写了上中下三篇。文章字字珠玑，全是她对于酒桌文化的一点不屑和感嘆。 敲完之后，陆清圆神清气爽。 要么怎么说网络解压呢！ 没有指名道姓，依然可以直抒胸臆。 就算是被正主那些老闆看到了，也不能自己跳出来对号入座。 …… 时间就这样平淡的过去。 刘姨的一个电话过来，陆清圆才惊觉自己已经在外逗留很久了，再过一个多月，都要过年了。 「圆圆啊！你放心，我和你刘叔打算大年初一去疗养院给许阿婆拜年的！」刘姨的大嗓门威力不减当年，隔着千万里，把陆清圆一头带回了还在长瑶湖的熟悉日子。 陆清圆的耐心却已经得到了长足的增长。 她用欢快地语气道谢，甚至还能说两句俏皮话了。 「那您到时候把小张喊上啊，我给你们三个发过年的红包！双倍！」 刘姨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闹得满心欢喜，嗔怪：「要你什么红包！我们难道不是许阿婆的后辈，这都是应该的！」 虽然这么说，刘姨那点高兴的语气遮都遮不住。 在外的这些日子，陆清圆已经明白了。再好的亲人之间也不要免俗谈钱，刘姨他们照顾自己，自己也应该投桃报李，才能越处越好。 「我最近差不多拉到投资啦！大家一起高兴一下嘛！」陆清圆故意跟刘姨撒娇。 果然，刘姨闻言再不反对了，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太好了太好了。那今年过小年的时候我帮你多拜拜灶王爷！给你家的多抹点糖！」 小年拜灶王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刘姨就变得非常看重，美其名曰：做吃食生意就得供奉好灶王爷。
第64页 被这淳朴的理念逗笑后，陆清圆一转头反而想起来：好像于总那边，有一阵子没消息了啊…… 这一边，周朗也约出来了聂穹。 身为聂穹的好友，周朗心里是站队他这边的，有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会通知他。 周朗直奔主题：「你知不知道，于总最近忽然又不提你那档子生意了啊。不是前阵子还好好的嘛？你们有做什么吗？」 聂穹闻言皱起了眉头：「不应该啊。自打你给我准信儿了之后，我们这边再没有什么动作了。」 周朗也没有权利插手于总的生意啊，他只能叮嘱聂穹再去努力努力。 随后就匆匆走了。 装着重重心事的聂穹回到民宿门口，刚准备开门就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 陆清圆撒娇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反而让他在门口徘徊踌躇，无法向前。 聂穹硬着头皮进了屋，憋着半天说不出几句话。 陆清圆看到聂穹的神色，方才还笑的软软的脸逐渐绷紧，换做一副严肃的面孔。 「到底怎么了，你就直说吧。」 第34章 陆清圆第二次站在了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前。 这次她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出发前她甚至都没有告知聂穹。 而是趁着他出门打消息听的时候, 直接出门了。 她冒冒失失地前来，甚至没有预约。 在前台小姐非常为难的情况下，她才感到了一丝的抱歉。 ……但是她还是打算试一试。 手机里有一个秘书小姐客气时候留下的电话。 陆清圆看了几次犹豫后才拨出。 漫长的嘟嘟声里, 陆清圆的手心不知不觉地渗出一点汗水。 所幸那一头还是接通了。 秘书小姐的嗓音在陆清圆听起来就像天籁——虽然她也敏感地察觉到对面的一点不悦。 在开口前, 出于一点只觉, 陆清圆临时改变了策略, 没有拿出她那套才学会的画饼技术, 而是改成小女孩式的绵软态度：「许姐, 不好意思贸然打扰你啦——」 这一声出去, 果然让那位漂亮精干的许秘书多了一点耐心。 作为秘书, 被人记住名字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当然，愿意为陆清圆上达天听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于总的态度暂时是摇摆了, 而不是真的不打算投资了。 关于这件事，陆清圆心里也明白。 所以她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 但是又非常地放松, 好像从来不知道于总投资的意愿已经暧昧起来。 反而好像真的只是来送一份尝鲜的小礼盒的。 陆清圆递过去手上的礼盒——是她紧急让刘叔挑拣后加急派送来的。 「这一份是给许姐的，我知道我贸然前来, 有点冒昧。但是鲜货么……」陆清圆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实在放不住，所以我就忽然前来拜访了。」 陆清圆往里看了一眼。「于总正在忙吧，对不住对不住。」 「来者是客, 陆小姐客气了。」 许秘书的仪态和表情总是无懈可击的。 她接过礼盒, 谦卑有加，好像全然不知道陆清圆的真实来意。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比上次长很多。 ——这也很正常，能再次落座会客厅, 就已经不错了。 陆清圆稳稳地坐着, 时不时喝口茶，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实则心里都快冒火了！ 周朗之前递过来的消息是说, 于总本来都已经开会讨论了，准备把他们的方案作为一个核心打造出去，而忽然在这一两周里再也没提过。 陆清圆想着，上次是自己开的口介绍的企划。 那么这次也应该是自己来面对这种尴尬的时刻，而不是再次费掉聂穹的一点人情。 于总姗姗来迟，却满面歉意。 他看起来比上次穿的更居家更和蔼可亲，但陆清圆这次看他却好像看到了什么深渊一般，反而心存了一点戒备。 于总还是伸手来握手。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开了个会。陆小姐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说罢他看看桌子前的几份礼盒和茶水，忽然转头训斥许秘书。 「你这么不会做事？陆小姐是个年轻女孩子，不给她上点零食果盘的，只有一杯茶吗？」 许秘书立刻低头认错，然后一路出去拿果盘了。 陆清圆很难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非要说的话就是，骑虎难下。 她也没有贸然地为许秘书开口求情，而是单刀直入借着这话题扭转回去：「该不好意思的人是我啊，只是眼看着快过年了，我们风荷引的刘叔——哦，就是上次为您介绍过的那位御厨后人。他特意寄给我们一些过年的礼盒，同我说一定要拿给投资人尝尝。」 陆清圆指了指礼盒，云淡风轻：「于总您可千万要收下。不然我也怕得罪大厨呢？」 话里话外，都把于总的身份定格在了「投资人」上。 这小丫头片子还挺聪明的。 于总头一次正视了面前的小姑娘，心里感嘆着后生可畏。 但是姜还是老的辣。 「哟呵！看来都是好东西啊！」于总弯腰看了看礼盒，看起来好像非常高兴。「看来我今天有口福了……嗯我看看，都是我家爱人喜欢吃的啊。你费心了。」
第65页 礼盒收下，两人落座。 许秘书从外面悄无声息地进来放下了果盘和零食，甚至还有几瓶年轻人爱喝的气泡水。 于总嘴里非常客气：「我这边也没什么好东西，陆小姐将就吃点。」 「已经很周到了啊，于总。」陆清圆微笑起来。「在您面前我就是晚辈，怎么好这么厚颜无耻。说起来，您愿意给我们投资，已经是非常照顾我们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陆清圆完全不接招，直接把话题又绕回去了。 于总的表情凝固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于总面前这么不顺着他的意图说话了。 见没办法煳弄过去，于总嘆了口气，顺势也把称唿换了。 「小陆啊……这个事情我得跟你说一下。」 好像他们真的是什么亲叔叔亲侄女似的。 陆清圆恍然未觉，洗耳恭听。 她今天来，就是想确认一个结果，死也死个明白。 「其实你的企划真的做的挺好的，我呢，个人来说也是很看好你的。」 于总的惋惜表情在陆清圆面前不断放大，一下下冲击着她的心脏。 「我也知道，英雄不问出处。但是呢，我们是一个高尖精的团队……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你们的企划，很不错。很符合政策，但是我手底下还有一整个团队的人要顾及呢。」 「小聂呢，过去和我有几分交情，我知道他也是个优秀人才。所以他说带你来，我非常欢迎。但是问题就在于，小陆你这不坦诚啊。我之后才知道你……才是高中学歷啊。」 于总看起来十分的为难。 「你看看啊，本来让你们加入我们的团队是一件十全十美的事情。但是我破格让你进来了，我手底下其他那些，这次都没轮到机会的清华北大的孩子们要怎么想呢……你说对不对。这明面上，还是要公平一点的。」 「不过你放心，这是政府招商，马虎不得。如果你之后还有什么其他的不错的投资，可以再来同我说说，我个人能做主的我肯定会给你投的。」 「到时候，你和小聂都不用费心，我呢，也就等着你们做大分钱就好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 陆清圆麻木地走出了大厦。 没有当场失态是她最后的体面。 灵魂好像飘荡出体外，□□成了傀儡，只会机械地同于总道谢。 她不是不知道，如果要去竞争政府的招商会，她和聂穹就会暂时被吸收进于总的团队，作为于总的手下来参与此次招商会—— 但是她没想到会被这个理由拒之门外。 她能张嘴去和于总说，自己也曾经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吗？ 事实胜于雄辩啊。 难道这世道会因为你的可怜身世就给你大开绿色通道？ 眼眶有几分痛，陆清圆伸手触摸了一下，一手湿润。 ……原来我哭了啊。陆清圆木木的想。 经过这么些年了，还是会因为这种事情感到难受啊。 陆清圆漫无边际地走在街道上。 身边略过的人们行色匆匆，却模煳成了一个个幻影。 渐渐地，不知走了多远。 她变得面无表情，和那些社畜看起来毫无区别，都是被生活的压力压弯了嵴樑变得半死不活的模样。 ……只除了一脸泪痕看起来有点不同寻常。 陆清圆看到街边的建筑逐渐从光学污染大楼变成了一些富有气息的建筑。 一栋栋古老的房子搭配参天的大树，恍惚间陆清圆觉得自己好像穿越了。 要真穿越倒是好了，陆清圆此刻并不想回民宿去。 旁边有一个半地下的酒吧，招牌藏在红墙里，不太引人瞩目——和她一样。 陆清圆走了进去。 借酒浇愁？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时间还没有很晚，店里的人并不多。 陆清圆从没来过酒吧，她那点印象里，酒吧还是80年代群魔乱舞的那种。 但是这里三三两两坐着人，一点都不聒噪。 不聒噪好啊。陆清圆想，这样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独自蹲在墙角画圈圈了。 为了感谢酒吧借她这么一个环境，她打开菜单准备点一份酒水，然后独自emo到死。 一熘烟看下来，全是英文。 ……该死的，忘了脚下这片土地是国际化大都市。 人倒霉的时候，就是英文都要来欺负欺负你。 陆清圆埋着头看菜单，又不想求助侍者，也不想被看到自己脸上的鬼样子。 在看过图片之后，她犹豫着选择了一杯看起来还挺好看的，橘色的还插了一个小柠檬片的漂亮鸡尾酒。 端上来的时候，这杯酒的颜值还是取悦到了一点陆清圆。 虽然是冬天，这杯酒上还是漂浮了冰块，摸着透心凉。 陆清圆微微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回味略苦，更像饮料。 很好，十分符合她的心境。 此时聂穹已经发现她不在家了。 微信闪烁着追问她跑到哪里去了。 陆清圆边喝着酒边上头，不知怎么的生出勇气拨过去一个电话。 那边的聂穹非常着急：「圆圆你在哪？」 一股委屈忽然涌上心头，陆清圆还没有开口，就扁嘴哭了起来。
第66页 她打着嗝，哭的断断续续，话里话外都不成调：「……不知道这是哪。嗝！好像是酒吧……红房子。」 那头的男人语气从哪个未有过的焦躁，似乎还撞到了什么人。 陆清圆模煳地听见了他短暂地跟路人道歉。 「圆圆？打开微信，给我发个定位。」 陆清圆迷茫的想，为什么要发定位啊？ 但说话的是聂穹，她就也还是乖乖的照做了。 对面电话里停顿了三四秒，然后暴跳如雷。 「酒吧？？你跑去酒吧干什么！我的天！你在那别动啊。你最好祈祷这是清吧……」 陆清圆也很生气。 聂穹总是这样，又要管着她又总是迴避她。 凭什么？ 她举起手机冲着那边喊：「我也是个成年了，你太平洋警察啊管东管西！」 然后就一下按掉了电话，又锐利地扫视了周围一圈的目光。 旁边的诸位侍者和顾客迅速收回了目光。 小丫头还蛮凶的嘞！ …… 等聂穹找到陆清圆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了。 聂穹看着桌上唯一一个空酒杯，非常无语。 有侍者来迅速给这个浑身冒火，看起来也非常不好惹的男人解释了前因后果，着重强调了一下「我们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来惹过这位小姐」。 「谢谢您。」聂穹当然明白不关人家的事情。 他扭过头把陆清圆架起来，咬牙切齿。 ……陆清圆你明天最好能给我一个解释！ 第35章 头好像, 有点痛。 陆清圆起床的时候，觉得浑身上下都很奇怪，有点酸爽。 她打了个哈欠, 脑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睡前的记忆。 走出门, 看到客厅的迷你沙发上萎着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 他的大长腿一条架在沙发扶手上, 一条拖在地上, 整个人用着一个一看就非常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甚至于他睡着了还是满脸的怒火冲天的样子, 眉间那点子沟壑可以夹死苍蝇了。 怎么回事？昨晚通宵啦？ 陆清圆虽然挥舞了几下手试图驱散莫须有的汗臭味, 但还是从拿起一旁的毯子给聂穹盖上了。 走近卫生间, 抬眼看到自己, 陆清圆吓了一大跳，随后整个人都贴在镜子上仔细查看自己的脸。 好肿！好严重的水肿！ 镜子里的人双眼皮都没了, 眼睛肿成了两个水泡，头髮也乱七八糟的, 梳都梳不通。 陆清圆奇怪自己昨晚难道没有好好梳头么, 然后就费劲儿地开始整理仪容仪表。 镜子里出现了第二个人——正是刚才还在沙发上窝着的那位。 聂穹脸色奇臭无比，开口的话振聋发聩。 「大小姐, 希望你清楚自己那点酒量，不要不自量力的点那种网际网路着名的一杯倒，长岛冰茶！」 「如果真的要点, 就也不要在酒吧大喊大叫, 然后倒头就睡。回来之后还疯了一样哭哭啼啼的，喊着没脸见人，要回长瑶湖。」 电光火石间, 一幕幕闪回—— 于总那副虚伪脸色, 自己被拒绝后去了酒吧，然后是如何在酒吧吵吵嚷嚷, 又回来后特别没出息的…… 陆清圆跳了起来！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三十分钟后。 陆清圆垂着头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 聂穹来回踱步，绕着她走来走去，给她科普了酒吧和酒吧的区别，饮料和酒的区别，还有一个人在外不省人事的危险性。 陆清圆唯唯诺诺，不敢吱一声。 「所以就因为一次失败，你就选择出去买醉？」 聂穹神情看起来好像她不是出去买醉了而是去杀人放火了。 「做生意的脸皮你是有了，但怎么抗击打能力这么差啊。」聂穹教训起人来絮絮叨叨的，恨不得把言语化作实体，从陆清圆的耳朵里灌进她的肚子里。 陆清圆小声告诉他：「于总说……我的学歷太低了，没办法进他的团队。所以……」 ……于志贤这个老王八！ 聂穹闻言火气瞬间朝另一个人去了。 就像他有一部分不可言说的过去伤痛，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磨合，他也知道，陆清圆唯一非常在意的就是她没能完成的学业。 聂穹在原地定住，不再走动，脸色阴晴不定。 陆清圆扯了扯他的衣角，满脸都是乖巧懂事：「对不起，是我的问题，你对我的投资可能也要打水漂了。」 聂穹之前有多生气，现在就有多心疼。 聂穹拍了拍陆清圆安慰她。 「不关你事。只是这事情未必是像那个老王八说的那样。他们这些人嘴里……哼，真真假假的欺负人呗。你也不要气馁。你自己有勇气去找于总，已经进步很大了，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你。」 事不宜迟，聂穹立刻洗漱准备出门。 「这事情你先放一放，在家乖乖等着，我去打听一下内情。」 「好——」 看着聂穹的脸色，想到他嘴里前阵子还是个「总」，现在忽然变成了「王八」的这个架势……陆清圆开始反过来担心他是不是要去做什么不遵纪守法的事情。 应该，不至于吧。 陆清圆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一下优秀退伍军人的定力。
第67页 在家心惊肉跳地等到了晚上，聂穹终于风尘僕僕的归来了。 一到家，水都没来及喝两口，聂穹就告诉了陆清圆实情。 于总说的学歷问题，果然只是明面上的说辞。 真正的原因是，他有了更好的选择，全新的合作伙伴。 「这次政府的招商规模比我们想的还要大，于总的消息比我们早，他想吃下的规模有点大，所以所需要的资本就更多。我们的方案本来是深得他的心意的，都已经下发到团队，进行其他的方案拓展了——」 陆清圆之前的胜券在握也是有原因的，于总在确定后没多久就开始了修改原始方案的大动作，这一点业内都有所耳闻。 聂穹缓了缓继续说。 「但谁知道半路来了个陈咬金。那位老闆拿着一个和我们几乎一模一样的山寨方案，见了一下于总，于总就改主意了。」 什么？陆清圆难以接受这一点。 她可以接受自己的方案不好，自己的学歷太差……但是唯独不能接受这个原因！ 那是她呕心沥血做出来的成品，如今被挪作他用还要把自己一脚踢开？ 荒谬，太荒谬了！ 「那于总难道……」 难道看不出来吗？ 聂穹冷笑一声：「他当然不是瞎眼了。只是有更大的利益在后面吊着呢。」 剽窃抄袭这种事情，于总那样的大公司是不可能明面上做出来的。但是他可以说，是别人的方案更早一步递交过来的，事情在明面上不就圆过去了么。 「于总的产业需要大量的建材，而他们公司之前的另一个项目，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供应商出了点问题。这位陈咬金背后似乎是有什么硬关系可以帮他解决这个事情。」 相比较之下，一穷二白只有创意的陆清圆和聂穹，不就出局了么。 今天下午，聂穹也去见了一次于总。 于总拉着他满脸愧疚，直言自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于总是这么说的：「我是很看好你的啊，小聂。但是我也没想到你非得带一个完全不懂行的新人来加入——你这样我也很为难。当然啦，如果你还愿意单独参与进来，我非常欢迎。」 言下之意就是，带陆清圆不行，带聂穹还可以。 想到这里，聂穹反而笑出来，他一脸讥讽点了点手机。 「圆圆，你猜猜看，这位新来的老闆是谁呢？」 陆清圆还没从刚才那个消息里缓过来，闻言摇了摇头。 聂穹打开了她的微信，指给她看：「就是前阵子舔着脸来找我们的马老闆呢！」 居然是那个指望陆清圆吹枕头风的马老闆！ 这真是终日打雁反被啄了眼。 陆清圆终于没忍住骂了几句脏话。 这个马老闆是个暴发户，早年拆迁起家，卖了房子之后到处投资，居然也成了他们老家一霸。 马老闆雄心当然不止在老家开开超市，他把目光瞄向了从古至今，遍地是金子的沪市。想要在这里大干一票。 可是他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自己过去屁股不干净，沪市的商人圈子他看似打入了，实则没有人愿意带他玩。 兜兜转转，他干脆一掷千金，倒是吸引了不少创业者来找他投资。 可这都不是马老闆想要的。 这次政府新区招商，他本来也挤破了头想要分一杯羹。可是大家都想抱紧政府的大腿，又怎么会允许一个外来的资金实力都不雄厚的暴发户来参与。 就在他投靠无门的时候，他打听到了陆清圆和聂穹。 他本想利用这份企划打开门路，但是陆清圆却拒绝他了。 面上挂不住的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想尽办法见到了于总一面。 然后又雇了几个人给他也弄了一份差不多的企划，只是核心的风荷引变成了他的土特产专卖店。 为了保险，他还主动跟于总表示，他可以让渡自己的权利，只求他的专卖店可以在新区领导面前露露脸，让他从此能打开沪市的销路。 「听说他似乎和什么建材的大佬熟识，在于总面前还表现了一手。于总归根结底也是个商人，当然是选择利益更大的一方了。」 聂穹最后这么总结道。 连周朗在搞明白前因后果后，都直摇头。 这局面，他们的确很难赢。 陆清圆一改昨日的颓丧，如今眼中反而烧起来熊熊地烈火。 「这个世道——」 这个世道怎么会是剽窃者当道？ 聂穹明白她的意思，过去帮她抚慰了一下后背。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我们只能慢慢等，看看还有没有转机了。左右，招商年前是不会开始的……」 …… 这一夜，陆清圆在床上辗转反侧。 生活好像总喜欢跟她开玩笑，一次又一次。 她原先想着，平静的时日也很不错，就这样在长瑶湖慢慢度过余生。如果有看对眼的，也可以结个婚什么的。 可老天偏偏让她走出来，见到了更大的世界，见到了聂穹。 已经见过太阳的光辉的人，又怎么愿意回头看一看烛火之光呢？ 陆清圆睡不着，起身想去客厅喝杯牛奶平静一下。 走出来却看到阳台那边有微弱的红光。
第68页 鼻子动了动……是烟味。 聂穹在看到她出房间的第一秒就掐掉了烟，红光在黑暗中闪了一秒就熄灭。 陆清圆抢先开口问：「你也睡不着吗？」 聂穹浅浅的应了一声。 遇到这种事情，没几个人能心大到安稳入睡。 聂穹问：「你还生气吗？」 「生气？我一直就不是很生气。」陆清圆的回答出乎聂穹的意料。 陆清圆找到了牛奶，给自己放进微波炉打了三十秒。 「成王败寇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懂了，生活再怎么难堪，日子都得过下去。」 这段平静的语调听得聂穹非常心酸，他动了动手指，终究还是没有从阳台走回去。 「我只是……」 陆清圆最后还是变了语调，她背对着聂穹，看不出情绪。 「我只是不甘心。」 「我知我身如草芥，可以让命运随手挥割。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叮！」清脆的响声昭示着牛奶热好了。 陆清圆伸手拿出杯子，转头对向聂穹。 「但我不绝信命！」 「我只相信事在人为！相信努力终会有回报！」 「我只相信我，陆清圆，绝不会止步于此！」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中跳动着的是不是委屈困顿，而是倔强不屈的焰火。 在这一刻，聂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雨夜，一个面临绝境的女孩咬紧了牙关，对天发誓她不会输。 耳边好像也响起了那位接受委託，照看陆家的好友的感嘆：「他们家还有个小女儿呢。跟班长的好脾气不一样。骨子里就犟的要死，我看她，能挺住！」 第36章 积极的自救行动展开了。 先前那些热络的投资人也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 陆清圆就只当自己从没见过这些人, 重新开始寻找新的分店选址。 沪市就算是偏远一点的地方，租金依旧是非常高昂的。 即便是採用第二个方案，在室内造水景的方案。要满足这么大的场地, 还有水电等等的限制下, 可选的地方并不多。 计算了几次成本后, 聂穹还是对陆清圆摇了摇头。 「成本高, 位置却远了点, 回报率不高。」 陆清圆有点泄气：「这都看的第六处了。好一点的地段, 租金就更高了。」 鱼与熊掌, 往往不能兼得。 但陆清圆最忧心的不是这个。 「如果成不了, 就只能换地方了。也不知道时间还有多少。」 出于剽窃者的创意还是和自家方案有很多类似的地方，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 用最快的时间把分店开起来。 第一个创意者是天才，第二个就是蠢材了, 只能跟着前一个后头捡点汤喝。 「招商年前已经确定不开了, 估摸着年后也得缓一缓。」聂穹估算了一下。「等到他们提交企划，再慢慢过流程, 开工……保守估计四五个月吧，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搏一搏。」 「……滚犊子的马老闆，我呸！」 最后陆清圆还是没忍住骂人了。 …… 冬日的肃杀气氛降临在这座城市。 两人每天出门的时间越来越多, 但是结局都不是很乐观。 陆清圆眼底的青黑也一日重过一日。 终于有一天, 聂穹憋不住了。 他把大早上困得要命还挣扎着要洗漱的陆清圆按回了床上。 「休息！必须休息了！熬鹰呢你！」 「你踏马——你为什么可以随便进我的房间了！混球！不要随便闯进姑娘的闺房！」 陆清圆在被子里也不老实，伸出去一只脚要蹬走这个登徒子。 聂穹一下就捉住了她的腿往里迅速塞了一下——像往什么包子里塞馅儿似的。然后用被子把陆清圆裹成了一个蚕茧。 他大大咧咧地敲这个蚕茧唯一露在外面的脑袋。 「不要口出狂言——你昨天累的回来倒头就睡，门又没关。我还好心好意帮你关了窗户开了空调呢, 你不感谢我就算了, 不要在这里凭空污人清白！」 「再说了，我以前救灾的时候也没少帮助你这样的少女——你这个年纪, 应该算是少女吧？」 陆清圆眼睛鼓鼓，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但是究竟是被哪一句话气到，这就还是不要深究了。 「你看看你这黑眼圈！你就算真修炼成国宝，也没动物园给你养老。」 聂穹看着陆清圆一天天瘦下去，都有点害怕回头送她回家会被刘姨破口大骂……好好的小姑娘，跟他混了一段时间又瘦又憔悴，一看就没被好好养着。 陆清圆脸都气红了—— 「哪有你这么一大早来损人的！你给我出去！」 眼见着小炮仗真的要炸开，聂穹终于停止了兜圈子。 他双手举起，作投降状。 「好了好了，我马上就走。但是拜託了，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吧。反正不差这么一两天的，你吃不好睡不好的，回头病了算谁的啊。」 陆清圆慢吞吞地思考了一会，翻身，吃力地沖聂穹挥了挥手。 然后不到五分钟后，气息就变得悠长又平稳。 聂穹蹑手蹑脚地走出她的房间，关好了门。 这一觉睡到了十点，陆清圆才缓缓醒来。
第69页 窗外是几颗大树在北风里摇曳。 天空今日一碧如洗，有几只鸟儿划过天际，远去不见。 老小区的树木花草并未经过细緻的修剪，但是却有一种乱七八糟的茂盛感。 哪怕现在是冬季，还有一些植物从各个角落顽强的探头。 陆清圆迟钝地感觉到了一点身体的放松——肩膀自然地舒展开，眼皮也不再沉重。 她往前走了两步，想看一看窗外，手指却意外碰到了一张硬纸。 拿起来一看，陆清圆惊喜到尖叫。 「啊——聂穹，你什么时候买的！」 这张深蓝色底子的纸片上印着一个从小到大陆清圆都很喜欢的角色——唐老鸭。此刻这只中外驰名的鸭鸭正戴着蓝色的帽子对着陆清圆大笑。 还有一个无比熟悉的标志——是迪士尼啊！ 陆清圆冲出门外，抓到了那个一脸坏笑在玄关等着的男人。 「你什么时候买的纸质票啊！我的天啊！你要请我去迪士尼吗？妈耶，这是哪天的啊！我什么都没准备！」 问题啰啰嗦嗦问了一大堆，唯一掩盖不了的是陆清圆快乐的心情。 「行了，醒了正好，我本来还以为今天这两张票要作废了呢。」 聂穹把陆清圆推进了洗手间。「醒了就快点去洗漱，你速度越快我们去的越早。」 陆清圆飞速地开始出门前的准备，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她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地嚷嚷：「八百多呢！你居然想浪费！早点叫我醒过来多好！」 等到她洗漱完毕的时候…… 「你早点和我说不好吗，我以前看网上说发箍买二手正版的最好。我早点买了拍照多好看啊。」 等到她开始换衣服的时候…… 「哎呀呀，早知道我就带件更可爱的衣服了！我去迪士尼城堡那不叫去游乐园，那得叫做公主回家！」 等到她换完了衣服跳出来臭美的时候…… 陆清圆在聂穹面前转了个圈，张口刚想继续说话。 聂穹捂住她的嘴：「你再啰嗦任何一句，今天这笔钱就算浪费了，也不给你花了！」 陆清圆立刻安静下来，但是眼神还是神采奕奕的。 聂穹开始有点头疼了。 真是一时忘形，忘了陆清圆原先的秉性了…… 两人中午才出门，到了迪士尼乐园的时候，第一波直接去吃了午饭。 「聂穹你看！这个蛋居然是米奇头！还是立体的！」 陆清圆非常惊喜，拉着聂穹一直拍照。 这份98元的鸡腿饭套餐，在聂穹这个务实派来看真的不能算是实惠，但是看看陆清圆咋咋唿唿的高兴样子…… 算了再忍忍。 直男永远无法理解迪士尼三个字对女生的杀伤力有多大。 一向挑嘴的陆清圆对着老藤树餐厅这份真的无法算得上好吃的饭居然一点意见都没有。 聂穹虚心求问：「你不觉得这份饭不好吃吗？」 「的确……一般般。」陆清圆很无所谓。「但是它是迪士尼的饭诶——你看看它多精緻啊！你看看这个环境，整个装修多用心啊！哪里都可以拍照！」 说完，陆清圆又举起自拍杆以这个餐厅背景开始了十八连拍。 自从她斥巨资买了这个棕色的熊耳朵发箍之后，这种情况发生了一整路。 聂穹跟在她后面看起来像个笔挺的挂件，人型的三脚架，总之就是没有一点同伴的样子，反而像个工具。 聂穹默默地在心里把未来分店的装修预算又往上加了一点。 他之前真的是低估了环境对人的影响啊，这都这么贵了居然还能让小姑娘毫不犹豫的买单。 一下午时间，排队的人还贼多，其实根本玩不到什么项目。 陆清圆干脆在蜂蜜罐那边玩的彻底，指使聂穹给自己各种角度拍视频，拍照片。一趟拍的不好就再排一次队。 一旦聂穹展露出一点吐槽的意愿，陆清圆立马飞刀子过去了。 搞得聂穹后知后觉起来……这小姑娘好像一旦到旅游景区，就跟个座下有千军万马的兵马大元帅似的气势非凡。 上次是和其他人互相拍照，这次是把他指挥的找不着北，末了还不敢吭声。 从蜂蜜罐子到冰雪女王的演出到花车巡游，陆清圆不但一点疲累的样子都没有，反而越来越精神。 聂穹扫视了一眼周围，上到六七十的阿姨，下到五六岁的小女童，每一个在花车巡游的时候都跟疯了似的，不断挥舞着手尖叫，最前排的手上还跟摆摊似的全是各种各样的迪士尼娃娃。 天啊，这就是迪士尼的魅力吗？！ 终于等到晚饭时间，但陆清圆只肯在路上买45一根的玉米热狗，反而转头拉着聂穹就去抢城堡前的位置。 聂穹指着那根看不出花的热狗，一脸惊恐：「这为什么卖45你没有意见？这总不能拍照了吧！这连餐厅都没有啊！」 陆清圆理直气壮：「可这是迪士尼特有的哇，味道很好啊。而且一个就顶饱！」 说完，陆清圆把自己买的另一根粗暴地往聂穹嘴里一塞：「废话真多，快点去占位置了！来迪士尼哪能不看烟花呢！这可是重头戏！」 一肚子吐槽在嚼了几口这个热狗之后，又默默被咽了回去。 跟中午那顿比起来，是实惠多了……
第70页 八点半的时候，他们坐的位置后方已经绵延起了数不尽的人海。 聂穹真的非常费解，今天明明最开始他只是想让陆清圆休息放松一下，结果这怎么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野外徒步训练了。 ……算了，明天也让她睡个好觉吧。 聂穹看了看正在和旁边小姑娘交换着分享照片的陆清圆，心里松快了下来。 八点半的时候，音乐响起。 前方的城堡被照亮，无数巨大又耳熟能详的卡通人物在上面轮番出现，城堡后的烟花交相辉映，随着音乐的节奏在天空依次炸开，绚烂夺目。 聂穹也情不自禁屏住了唿吸，被这美轮美奂的一幕打动了。 烟花和灯光五颜六色，他试图拿起手机拍照留念，但是科技留下的却无法与肉眼看到的震撼媲美。 他扭头，发现今天拍了一路的陆清圆反而在安安静静地看烟花秀。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她的眼中也流转过五光十色的烟花，把身后的世界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背景板，再也无法看到旁人。 所有喧嚣嘈杂里，聂穹却好像听到了自己胸中的心跳声…… 忽然，陆清圆低头开始手忙脚乱地翻包。 回过神的聂穹移开一点目光，问：「你找什么？」 陆清圆没在意他那点小动作。 「哎，我好像手机在震动。我手机呢？去哪啦？」 聂穹回忆了一下，伸手进她包里翻开了第三个夹层，手机果然就安安静静地呆在那。 并且此刻上面果然跳动着一长串不认识的数字。 「是不是骚扰电话啊？要不别接了吧。」聂穹建议道。 陆清圆摆手，还是拿起来了，嘴上说着：「谁知道呢，没准是什么新的投资商哈哈——」 她自己都认为这个话题很地狱笑话，故而干笑几声。 烟花秀的声音很大，但是陆清圆还是努力地听清了对面的几句话。 「卧槽——你说什么？！」 陆清圆忽然提高的嗓门让旁边的人都投射过来目光。 但她无暇顾及，而是简单地应和几声，说着什么「等一等我考虑一下」之类的话挂断了电话。 聂穹吓了一跳，给她拍背顺了顺气。 「什么人啊？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陆清圆双眼呆滞，机械地转头，看起来好像在梦游。 「电话里好像，是个什么媒体，跟我说……想採访我一下？」 第37章 迪士尼之行的后几天, 陆清圆都安分的不行，也没有前几日那样拼命了。 今日是周末，她和聂穹都在家待着。 「你前两天那个採访怎么说啊？」 刚走过去的陆清圆冷不丁被聂穹叫住, 关切地询问。 陆清圆抹掉额头上一点汗, 含煳地回復。 「其实就是一个小的公众号想採访一下创业者, 呵呵……你知道的, 我们之前动作也很大。」 说罢陆清圆不自然地眨眨眼。 真真假假的……也不能算作她撒谎吧！ 聂穹果然没有起疑心。 反而还耐心叮嘱她不要随意接受这种採访, 行事要低调。 「低调！对！事情还没成呢, 还是得低调一点！」 陆清圆煞有介事地点头, 表示自己充分以及相当地信任聂穹的判断, 随后熘回了房内，紧紧关闭好房门, 长舒一口气。 事情的起因还要追溯到他们去迪士尼的那一天下午。 就在陆清圆拉着聂穹享受快乐的时候，有一条微博悄无声息地爆了。 一个博主截了一张小红书的帖子贴出来, 并且表示：这个说的太真实了。我从小到大看我爹酒桌上那个煳涂样子就烦。喝了点酒当自己要成仙了, 回来对着我和我妈就是一通唿来喝去的，真不要脸。原来他在外面是这个样子啊。 好巧不巧, 这张截图正是陆清圆用来连载日记，名叫圆熘熘的这个小号。 快要过年了，各家公司也开始了年末的最后努力, 应酬场合很频繁。 酒桌文化对撞上年轻人的思想, 已经在最近出现过好几条上热搜的新闻了。 如今这条微博正好撞上了这个热点，很快就流量飙升起来。 不知道大数据是怎么想的，当天下午这条微博就上了热搜。 甚至一度冲到热搜榜位的第五, 红红火火。 网友们的追踪力不是盖的。 在微博热烈讨论过一波后, 大批的人头涌动进了陆清圆的小红书小号。 本来是去夸奖一下陆清圆的笔力到位的一众网友，顺手一翻其他帖子——都乐了。 有人被美食日记吸引了, 一口气翻了个遍，连带着跟着一路叫外卖。但并不是每一种美食都能在这个季节，这个城市吃上，于是就有了各地网友的隔空晒图，美其名曰「云干饭」。 追爱日记这种八卦主题就更多人聚集了。 基本上，之前在陆清圆的各个帖子里「哈哈哈哈」的现象正在不断地重演一遍。 有后来的吃瓜群众进来，还会被先来一步的网友们热情指路。 更过分的是早先就和陆清圆互动的一批网友里，居然有人兴高采烈地制作了一份「圆熘熘观光指南」，在各个帖子下回帖，方便大家。 陆清圆颤抖着手指划拉看回帖，完全不敢相信当代网友们在找乐子这件事情上竟然会如此的一致对她——
第71页 她看到几个眼熟的徜徉在网友大军里到处科普。 网友小a:这个博主真的很好玩，我盛情安利追爱日记可以先去看一看黄山那一篇，在看到男主角那模煳不清的盛世侧颜之后，才能坚信圆熘熘根本不是盲目恋爱脑哈哈哈！ 网友小b：美食日记前头几篇还比较正经，后面的一些畅所欲言，哈哈，合理怀疑圆熘熘是在藉机夹带私货骂人！越写越流畅越好看哈哈哈！ 陆清圆的网络形象从最开始的犀利点评社会现象的牛人，摇身一变成了个爱吃爱玩，合理夹带私货的吐槽达人。 小红书甚至还专门为陆清圆打造了一个关联词条。 只要人们好奇搜索「圆熘熘」，紧跟后面的就是「怼怼侠」。 【@齐齐：我笑死，圆圆你真的厉害，我看到评论里有人声称你这是以一己之力实现了各家网友大和谐——和谐一致地挖你帖子的宝藏。】 【@齐齐：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你会走上自媒体这条道路，但，万万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出圈。是金子总会闪光啊哈哈哈，你这嘴皮子最终还是暴露在了社交媒体上，并且被网友们发扬光大——】 ……陆清圆沉重地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 犹记她开小号的初心是为了骂两句聂穹，如今一路膨胀成了怼怼侠，平等地吐槽一切她看不顺眼的事物。 这次大热的那篇美食日记正是前不久她洋洋洒洒写的《沪市熏鱼》。 当时写的时候有多畅快，现在陆清圆就有多悔恨。 她那点形象啊，如今是全无啦！ 紧接着面临的问题就是：聂穹会不会发现啊？ 提心弔胆了三四天，陆清圆尝试从多个角度路过聂穹身边，都发现他看的最多的还是什么新闻之类的，对网络八卦兴趣不大的样子…… 随后，陆清圆就心安理得放任网友不管了——直到两三天之后，官媒也出面开始讨论了。 @春风媒体：「酒桌文化」在我国盛行已久，然而当代的年轻人却苦此文化久矣。前不久，一名网友发布了一篇美食日记。看似是美食日记的背后，却揭露了现在社会上的不良风气。精心制作的佳肴被浪费，昂贵的酒水成了攀比的工具。甚至于该网友还提到有个别成功人士利用这种环境，浑水摸鱼，试图占女性的便宜…… 这事情被官媒定性后，忽然冒出来无数的小媒体也跟着批判这种情况。 陆清圆随手写的熏鱼成了一个媒体发布新闻时候的必备截图，已经被拉出来在不同的平台上熘过好几圈了。 当第108次路过聂穹的时候，陆清圆终于听到了她一点也不想听到的小视频的声音。 「据悉，该网友一路旅游出行，本来是想记录沿途的美食美景，却在途中见识到了酒桌上人们的丑恶，该网友愤怒地写下日记，看似写美食，实则是批判了当代社会中的不良现象……」 啊啊啊啊你妹啊！我写的时候完全没有这种深度！你们媒体不要给我随便做阅读理解啊，我真的谢谢你们了—— 陆清圆吓得魂飞魄散，飞扑上去就夺走了聂穹的手机！ 她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脚下。 这么一飞扑，她的右脚狠狠撞上了一旁的椅子，整个人连人带椅子一起往前滚了一圈，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最终以椅子翻倒在一旁，而自己的脑袋在天旋地转中撞到了房间门框而告终。 陆清圆被撞得七荤八素，整个人呈现一个非常别扭难堪地姿势歪在地上。 眼前金星直冒，陆清圆睁开眼后又无力地合上了一会。被撞击到的脑袋的部分传来一股延迟的钝痛，一下又让陆清圆龇牙咧嘴起来。 都已经到这份上了，陆清圆依然不忘初心，紧紧攥着手里的手机，闭着眼手指悄悄往下一拉——把页面更新掉了。 听到明显的军事新闻播报，陆清圆松了一口气，这才放任自己缓缓地往下滑。 放松后，才感到自己各关节的酸痛，头顶和小腿被撞到的地方越发地疼起来。 「好痛！！！」陆清圆一只手捂头，一只手想拽着手机去摸腿。 然后，聂穹就来了。 一边絮絮叨叨着「你怎么看路的啊」一边把陆清圆小心的扶起来，至于手机，聂穹拿到之后往旁边桌上一放，根本就没有在意上面的内容。 兵荒马乱后，陆清圆被仔细检查了一下，头是没破，但是腿上有点淤青。 「别动——」聂穹警告似的往上看了一眼。 此刻，他正蹲在地上，一只手拖着陆清圆的小腿，一只手给她用红花油揉。 陆清圆有点不安，试图缩回一点小腿，但是被制止了。 聂穹直摇头：「怕痛走路就看着点，居然能被椅子绊倒，你也真行。」 陆清圆张张嘴，还是心虚地闭上了，眼神往旁边的手机瞟，尽量不要落在聂穹的头顶。 ……讲道理啊，我不是觉得痛，只是觉得这个姿势真的挺暧昧的。 她的小腿肌肤在这个冬日里仿佛忽然变得格外敏感，能感受到聂穹手掌心的那点滚烫。 烫地她总是不自觉的想往后挪动。 以往她都是仰视视角看聂穹，最清晰的印象就是他那清晰又优越的下颚线，生生地撩拨她的心弦。 而今日忽然变换了视角，俯瞰这个男人。
第72页 之前初见时候，聂穹的头髮还半长，有点潦草。 最近为了和人打交道，他把头髮又剃地利落了一些，露出了精緻的眉骨。 他的耳朵有点发红，耳垂上有一颗小痣。 这么近的距离，仿佛陆清圆触手就可得一样。 陆清圆愣愣地盯了一会儿，魔障似的伸手摩挲了一下聂穹的脸颊。 她干巴巴地给自己找补：「你好像变白了啊哈哈。」 聂穹抬头看她一眼，没有作声，但陆清圆能感到小腿处的接触面积变大，揉搓的力道也变大了——好像不是在按摩她的小腿，是在揉什么面团。 「好了！」聂穹一声完结，陆清圆如蒙大赦，跳着脚都屁滚尿流地跑回去了。 「砰」一声关门声，比她磕脑袋那一下响亮多了。 关门的瞬间，陆清圆好像听到有什么不清晰的笑声从门外传来，但她无暇顾及—— 她现在捂住自己的胸口，希望平息一下自己的心跳，但是无济于事。 迟钝了一会儿，又想起来这一系列连锁反应的罪魁祸首——那篇美食日记。 陆清圆安慰自己：幸好，幸好目前的截图之类的都只是借着美食日记来探讨。她追人那点子心路歷程，虽然被无情地嘲笑了，但是还没有舞到聂穹面前。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陆清圆就头皮发麻。 相比较之下，刚才的一点尴尬，又烟消云散了。 陆清圆乐观地想：网络热点千千万，过个几天肯定换。 第38章 如果陆清圆知道墨菲定律的话, 她就会知道，有些事情，虽然概率很小。但是当你越不想它发生的时候, 它就是越会发生。 美化一点的说法：老天眷顾小概率。 在圆熘熘这个小号粉丝暴涨的同时, 也有很多gg公关找上门来。 陆清圆正在做贼心虚, 也被几个互关好友提醒, 忍痛拒绝了这些商家。 这一举动引起了不少网友的好感, 所以热度刚褪去一点, 网友大军仍未退散。 @momo：这一篇美食日记好眼熟啊, 好像是我以前去走亲戚时候吃过的一家店嘞。 @糖糖小姐：楼上详细说说呢？ @睿睿不吃饭：不是打gg的吧？ @momo：不是, 我一个momo去哪gg去！这个帖子里的船我好像真的去过嘞，稍等我问一问我亲戚。 不到片刻功夫, 这位momo就回来了，还附带了图。 @momo:就是这个！风荷引！是一家船菜馆, 东西好吃不贵。而且小老闆很好逗, 很可爱，敲饭锅的时候还怕吓着我, 上一秒跟我细声细语地说别害怕，下一秒立刻变脸对着不守规矩的人骂骂咧咧。 其他的华生发现了盲点。 @糖糖小姐：……等等，这个帖子里, 博主也并没有说她是旅游的时候吃的饭啊！反而说的是家里做的饭！ @今天设计秃头了吗：卧槽？大傢伙快来看啊！博主掉马啦！！！ 等到齐齐也看到这件事, 并且紧急通知了陆清圆的时候……网友们已经顺着蛛丝马迹，一路翻到了风荷引的大号。 两相对比一下，风荷引的全称叫做@风荷引和圆脑袋, 而小号叫做@圆熘熘。 里面的美食和景色, 语气几乎如出一辙。 最实锤的地方，居然是追爱日记。 从这个小号建立开始, 每发布一篇追爱的吐槽日记，@风荷引这个大号上就会更新一点敷衍的夸奖。 就比如，最新的一篇里。 @圆熘熘：去迪士尼啦！虽然是小老师本人带我去的，虽然他依然很帅，虽然我依然还是很动心，但我还是很想吐槽一下他拍照技术！！！我想和城堡合影，他拍完了我一看，很好，城堡很大很美很全面，我人呢？我人在哪？他指着最下面半颗脑袋诚挚地告诉我：「由于你人太矮了，我只能这么拍才能确保你和整个城堡合影成果。」我当时就杀气腾腾的…… 而紧接着吐槽完的时间，大号就有动态了。 @风荷引和圆脑袋：去迪士尼啦！感谢一路上又帮我拍照又陪我排队的朋友！ 随后还配上了一些食物图，但怎么看滤镜都没加，非常地随意。 网友们：哈哈哈哈哈！破案了破案了！这是什么两面三刀的小可爱啊！笑发财了！ 还有人跑去大号下面贴出了小号截图，调侃道：你这感谢当真是发自肺腑的吗喂！希望小老师早日看清你的真面目，不要被你的大号内容矇骗哈哈哈！ 不到一下午，这位网友已经被观光客高贊起来，「两面三刀的小可爱」这个词条也上了热搜，并且迅速窜升。 网友辣评：清醒的恋爱脑，喜欢归喜欢，该吐槽还是要吐槽。 ……社死，这真是全方位的社死！ 陆清圆接到齐齐消息的时候，恨不得当场以头抢地，找个缝隙直接钻下去。 她拎着三黄鸡在民宿外的菜场来回踱步，扭曲，变形—— 菜场的大爷看得是心惊肉跳，生怕被她看出自己刚才缺斤少两那么一点…… 抱着侥倖的心理，陆清圆还是悄悄地回到了民宿。 万一呢……万一这破消息传的没有那么快呢…… 冬天天黑的快，陆清圆踮起脚看着猫眼里好像是黑乎乎的，也没什么动静。 可能聂穹还没回来吧？ 陆清圆一颗心咽回了肚子里，拿钥匙开门，一气呵成。
第73页 特意一点点开门，然后踮着脚走进去，沿着边沿线往里走。 陆清圆平平安安地关上了门，终于唿出了一口气。 黑暗里熘进厨房，放好买的菜。 陆清圆满意地拍拍手，起身迈出厨房，然后就看到记忆里的另一边本该紧闭的房门打开了。 一点头皮发麻的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陆清圆的脑内警报一瞬间被拉响到了顶点，红光大作—— 然后，她就感到旁边有一股风朝她袭来。 陆清圆下意识地重拳出击，但是却被轻易化解，随后被一股力量一拽，失去重心，原地旋转了一下，一屁股坐上了椅子。 客厅的大灯被「啪嗒」一下打开。 聂穹走到陆清圆面前，弯腰看她，半晌后，挑眉：「圆熘熘，是吧？」 卧槽卧槽卧槽——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凑近，陆清圆一个激灵险些跳起来，然后又被按回了椅子上。 聂穹拖了一张凳子坐在她对面，翘起了二郎腿，一只手把玩着一个打火机。 陆清圆老老实实板板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比她军训的时候都直。 这场面真的颇有一点三堂会审的意思。 「呵……」聂穹磨了磨后槽牙，居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终究是忍不了这份安静的折磨，陆清圆率先败下阵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陆清圆双手举过头顶，诚心诚意地道歉，自我数落罪行。 「我不该两面三刀！不该阳奉阴违！不该前脚吐槽后脚赞美你！」 ……好像又说错话了！ 陆清圆嘴比脑子快，又迅速找补：「我的意思是，我这种大小号双开的行为是可耻的！并不是说我赞美你错了！」 陆清圆偷偷注意了一下聂穹的表情，小声表示：「……其实，赞美感谢也都是真心的。我的追爱日记之前热度比美食日记还高呢。」 「大家都夸你帅嘞——没有人觉得你不好啊。」 聂穹无奈地捂了一下脸，耳根子滚烫但他也没有办法冷却。 「你可真敢说……我生气的是这件事吗？」 回忆起下午杜中华兴高采烈地发来的贺报，还有天南地北的那几个知情的朋友在群里大放厥词的样子。 聂穹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试图驱赶掉那点看过陆清圆小号后的窃喜。 这一下动作却把陆清圆吓坏了。 她放下手，轻轻往前探头，和聂穹碰了一下额头又缩回来。 嘴里嘀咕道：「没发烧啊，怎么人还气傻了……就是开个小号吐槽你啊，不至于吧」 温润的触感让聂穹愈发压制不住，干脆直接抛开这一个危险话题，问：「你为什么上热搜了不告诉我？」 「啊？」陆清圆傻眼。 这纠结的地方好像和她想的不一样。 聂穹仿佛是在较真：「你以为，你天天对我有多恭敬不成。不过是背后讨论几句，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把你怎么样。我在你心里到底什么形象啊，这么可怕啊。」 「不过这件事先放一边。」聂穹挥挥手。「你的商业敏感度还是差了一点。遇到这种好事情，你早点告诉我，我们就能早点利用起来。」 ……啊？ 陆清圆再次傻眼。 「啧。」聂穹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根本没开窍，那就只好手把手教了。 「你迪士尼之前那个拼命三郎的样子，为了什么都忘了？现在有个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试一试。这是天然的扬名的机会啊！」 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天空，照亮了大地。 陆清圆瞬间秒懂其中的精髓。 「你的意思是，借着这一波流量我完全可以大肆宣传一下风荷引是不是！」 「是，但是不止这个意思。风荷引的船菜作为传统菜系，其实在日常生活里像我这一类的北方人都不怎么接触。你完全可以借着这个风口，向普罗大众进行科普，并宣布你想开分店的消息，再藉机把你分店需要做的市场调查都搞定。」 在教陆清圆这方面，聂穹一直是苦口婆心的。 「你要创业，就要利用身边一切资源。不要说你只是背后吐槽我而已，多的是人背刺别人的，就譬如那个马老闆……手放下去，用不着你表忠心。我知道你不会捅刀子，我的意思是，如今竞争手段很多。你不能因为区区一点羞耻心就隐瞒不说这么重要的事情。」 聂穹把陆清圆摆正位置，抓住她的肩膀，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陆清圆，除了喜欢这件事，我还是你的合作伙伴，记得吗？」 「如果你都不能摈弃这点羞耻心，你以后会吃亏的。」 ……我觉得我现在就已经很吃亏了！ 陆清圆被抓住之后险些魂飞魄散了，哪里还有什么精神去想其他的事情。 「不要持有学生思维，觉得面皮很重要。」 聂穹好像想起了什么，松开手想摸一摸裤子口袋拿烟，但是又停顿住了。 他别过脸咳嗽了几声。 陆清圆有点闷气，不过知道好歹。 「知道了知道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心思并不被重视的时候，一个轻柔地抚摸落在了她的头顶。 聂穹的动作有点像给炸毛小猫顺毛，又好像有点别的意思。
第74页 陆清圆的心思像一张被揉碎的白纸，纯白又皱巴巴的。 她最终还是放弃挣扎垂下肩膀，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句似是而非的承诺。 「等一等……就好了。」 第39章 在烟花之下接电话的时候, 陆清圆顺口说过一句：「没准是什么新的投资商呢？」 当时的她是带着一点自嘲的心理跟聂穹顺嘴这么一说的，心里虽然有点期待是什么转机，但是也没对此报以希望。 谁料天时地利人和, 这局在我。 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过来了。 对面是赫赫有名的官媒, 春风媒体。 陆清圆依稀还记得, 好像就是这家媒体的出面定性了她那个截图的正面性, 止住了不少来冷嘲热讽破大防的中年男网友。 当然也帮她二次扬名了。 对方态度很好, 直言对于陆清圆小号中的美食日记非常感兴趣, 认为是一种各地文化宣传, 希望可以获取她的授权, 进行转载，稿费虽然不多, 主要是平台尚可，名头好听。 对面的语调文质彬彬, 说出的话悦耳动听, 在陆清圆耳朵里有如天籁。 「当然啦，虽然我们给的稿费不高, 但是如果有其他媒体再次转载，稿费也是有二次叠加的。」 一个馅饼从天而降，摆在陆清圆面前。 她艰难地克制了一点自己立马张嘴去咬一口的冲动, 试探性地询问：「这个……我自己开了船菜馆, 您知道吗？」 对方非常爽快：「这依然是地方风味的一种。顺便说一下，关于这件事，我们很想问一下您, 有没有意愿来我们这边做一次访谈节目啊。」 「虽然可能没有什么嘉宾费用, 但是我们同事很看好您的创业经歷。」 陆清圆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事。 「当然如果实在不愿意露脸, 我们也可以改成电话连线。只是效果就不太好，我建议您还是实际来一趟我们这边。这样您可以在节目里大大方方介绍家乡的美食。」 这个饼它不仅从天而降，还膨胀成了双份！ 「当然愿意！！！」 陆清圆两眼发直，舌头都差点撸不直，甚至都记得自己是怎么最后挂断的电话，有没有在人家面出丑…… 陆清圆径直冲到了隔壁，疯狂敲门。 等了一会，聂穹堪堪才开门，手里还拿着一只刚打开的打火机，嘴上倒是没看到烟，估计是扔一边去了。 陆清圆迫不及待地想跟他说这个好消息。 没想到两人却异口同声：「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聂穹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颔首。 「……不客套了，你先说。」 「好！我这边收到一个採访！他们还想让我授权转载美食日记！」 陆清圆心里被喜悦填满，眼睛里都是欢欣，恨不得原地转圈感谢上天的垂怜。 「这次不是什么小媒体！是春风！是官媒啊啊啊啊！」 陆清圆又特意强调了这个饼的靠谱和正宗！ 「太好了！」聂穹一高兴，把打火机一下抛向空中，又接住，像个十七八岁的愣头青。 「我这边也有好消息。于总和马老闆，似乎是遇到什么问题了。方案推进被暂时停止了！」 呜唿！好事成双！ 陆清圆欢唿起来，多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 两人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首先是火速和栏目组对接上了，把陆清圆存在电脑的稿子都交过去给人家过审。 其次就是一张机票把陆清圆送去了录影棚。 就像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似的，採访的录制过程顺利异常。 就连对接的负责人也表示，这次节目虽然是加急录制，但是他们很有信心。 陆清圆也在热潮过后第一次登小号正式发帖。 @圆熘熘：我感谢诸位助我掉马啊！虽然我很想跟你们绝交，但是被小老师说了。也很感谢诸位送我上热搜，为了不要白白掉马，我现在宣布：下周二春风媒体的节目《时说新事》，我要上节目啦！！！ 网友们奔走相告，圆熘熘要露脸啦！ 就是那个上过热搜的怼怼侠，贼好笑那个！ 春风媒体自带的严肃气氛和网际网路搞笑博主的联动让这一次的《时说新事》还未播出就先炒热了一波气氛。 春风媒体的负责人对此表示很满意。 他们也是第一次尝试贴近网际网路热点，响应网友的号召。初始选择陆清圆作为切入点，自带的一波流量就让他们尝到了甜头。 在负责人委婉地暗示下，陆清圆心一横，在大号也更新了差不多的内容。 这么一更新就相当于暴露在了她长瑶湖的乡亲们眼中，甚至于许阿婆都通过魏淑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许阿婆不懂什么网络之类的，擅自总结一下就是孙女追人追的全世界都知道了，而且事情闹得很大，如今要上电视啦。 老人家对此心态十分良好，在视频里直言：「这很好啊！新中国了，妇女应当也有追求别人的权利哪！」 虽然许阿婆的理解和现实大相迳庭，但是不妨碍长瑶湖的亲友们都打算准时守候在电视机前看一看陆清圆的英姿。 当天晚上九点，节目准时播放。 首先是金光闪闪的贊助商gg，然后画面切到了主持人和蔼可亲的脸上。
第75页 「时说新事，带您了解世间新奇。欢迎大家，我是主持人卢鑫阳。」 「在这日新月异的时代，网际网路成为了大傢伙连接的纽带。前一阵子，网络上曾经沸沸扬扬过一阵关于『酒桌文化』的事情，相信电视机前的部分观众也熟知这件事。下面，就让我们看一下这件事的始末。」 接下来就是一段视频，把事情前因后果都阐述清楚了。 主持人笑的很甜美，先抨击了一下酒桌文化属于一种不良传统，文化糟粕后，话音一转。 「我们很有幸请到了视频中的当事人，陆小姐。欢迎陆小姐！」 随着一阵掌声，镜头转换，一个甜甜微笑，看起来十分乖巧的女生出现在了镜头里。 部分网友观众在网上火速更新起来。 「哈哈哈那个圆熘熘原来真的没有随便取名，她脑袋真的圆熘熘的！」 也有人说：「她看起来这么乖巧，我要是酒桌上的那批人我也肯定想不到小丫头这么野，嘴巴这么毒辣，背后说我哈哈。」 「楼上说的对哦，那她现在算不算二次掉马——」 陆清圆和聂穹也守在电脑前看节目呢。 她刷到手机上的这一条，顿时捂住心口哀嚎：「完蛋了！我把这码事情忘了！完了完了，他们会不会来找我算帐啊！」 「安分点，不要大唿小叫的，成何体统。」 聂穹把陆清圆按下去，非常淡定。 「你怕个der，那段时间你跑出去吹牛不知道吹了多少桌，谁想把这种事按在自己脑门上。更何况你不就是在骂马老闆么，这也算间接出一口气了不是吗？」 ……是哦！对哦！ 陆清圆瞬间恢復斗志，只恨自己当时没有多阴阳怪气几句，要不然现在看着岂不是更解气。 电视里，访谈节目还在继续。 主持人穿着职业套装，把对面的陆清圆衬托地格外像个清澈愚蠢大学生。 当时编导也提议要不要让陆清圆换一身稍微正式一点的服装……但是在看过她换了几套正装后还是沉默着让她换回了oversize的运动外套和小裙子。 青春无敌总比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好！ 虽然看起来比较幼稚，但是观众就是会因为人的外表第一印象天然地倾向于某一方。 就比如现在，陆清圆明明是在推销自家的风荷引，网络同步节目的弹幕上就是纷纷划过「居然有点心动」「这个gg不讨厌」「昙镇在哪里远不远诶」之类的言论。 节目组也深谙美食也是吸引人的一种手段，所以特意派出人去长瑶湖拍摄剪辑了一个视频。 古色古香的大船，临窗望去水天一色，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美味，还有淳朴的大厨刘叔，笑出一口洁白的大板牙。 这风味十足的画面让网友的重点纷纷挪移，直接馋的在弹幕飞速刷屏。 后台检测数据，实时收视率直线拉升，当初拍板邀请陆清圆的人直接笑的合不拢嘴。 在一波大肆秀美食美景，给风荷引刷足脸面后，陆清圆乖乖配合主持人说话，把这一期节目的基调转到了乡村创业这一块上。 陆清圆聪明地表示，自己有幸得到了帮助，正尝试着把家乡风味带出长瑶湖，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在沪市扎根落脚，欢迎电视机前的观众到时候前来品尝。 小姑娘接过外公的古董船，力排众议地将家乡风味发扬光大。同时也不忘初心，创业时期虽然有困难但受到贵人帮助，马上就要到大城市开分店了。 这一波说辞，完美的唿应了这一期的主题——乡村振兴。 节目播出后，反响热烈。 从制作组到网友，都非常满意。 风荷引的热度空前的高起来。陆清圆的大号在短短一周内吸粉十万，刘姨和小张也表示，外卖生意陡然飙升，快要忙不过来了。 《时说新事》节目组见这一期的效果好，干脆加大了宣传力度，直接投放了部分在高铁电视上。 正好赶上了春运前夕，无数人在回家过程里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这一期的节目剪辑。 …… 在某个平常的日子里，一个妆容精緻的精英女白领拖着行李箱上了高铁。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打开手机迅速安排了几下工作。 高铁开动，她暂时放下手机，百无聊赖地抬头四处看了看。 一条高铁安全gg过后，忽然插播进一段江南风光，这引起了她的注意。 许珺如想起了自己的老家，那也是一处水乡，每到夏日，她都能收到老家寄来的莲藕和莲子，满满一大箱子。 但，工作了这么些年，回家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镜头转换，变成了一个演播厅的样子，一左一右是主持人和一个……小女生？ 许珺如觉得眼熟，微微眯起眼看向屏幕。 确认过后她没有第一时间拨打电话，而是在手机上四处搜索这档栏目。 《时说新事》？春风媒体？ 在仔细看过舆情后，许珺如深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老闆的电话。 「喂，于总，我有件事想跟您汇报一下……」 第40章 「哎呀呀, 聂老闆你可不要这么绝情啊。我们好歹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对不对。我们上次还在一起吃饭来着……」 马老闆急的直冒汗，在楼下抓着聂穹不肯走。
第76页 这里是停车场，人虽然不多, 但正值通勤时间, 还是有一些上班族对这边拉拉扯扯的两个大男人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周朗扯开了马老闆, 挡在了他面前：「嘿, 马老闆, 当你的好朋友代价可有点大呢。这一不留神, 家底都差点被你给掏了啊。」 马老闆擦擦汗, 不敢发火, 眼睛时不时往聂穹那边看去。 聂穹根本都没有理睬马老闆，直接敲了敲车门。 「动作快点, 下来了。」 陆清圆在旁边看过瘾了，这才跳下来车。 马老闆看到陆清圆, 瞬间两眼放光。 「哎呀呀, 这不是陆小姐么。我们俩还加过微信你记得吗？」 「记得记得。」陆清圆笑眯眯地回復，毫不客气地释放了一下攻击性：「我还记得你转头就偷走了我的方案。诶, 不要这个表情啦。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嘛，于总给我看过你的方案啦~讲道理，马老闆, 你请的人真的不咋样, 还有不少错别字呢。」 这一番话让马老闆十分尴尬，他也没想到于总做事一点余地都没有留，直接把他的老底都揭开了。 马老闆还试图绕开周朗, 过来和陆清圆说话。 这下, 聂穹也停下动作了，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扫射过去。 大冬天的, 马老闆硬生生止住脚步，又吓出了一点汗。 聂穹的态度疏离：「马老闆没必要在这待着了，再这样，我就喊保安了。」 马老闆急的跳脚：「不是，聂总！你怎么这么认死理啊！我出资源，不要名分都不行吗？我现在只求让我参与进去，牵个线的事儿！你不至于这么绝情吧。商场如战场，我承认我之前手段差了点，但是这个有什么好说的……」 「我呸！」 还没等聂穹和周朗把脸色冷下来，陆清圆已经率先两步并做一步，往前冲到马老闆前面了。 她指着马老闆鼻子，气势很足：「你还有脸说商场如战场。你再跟我啰嗦不如我去调一下那晚吃饭的监控，再报个警吧怎么样？你猜于总现在愿不愿意为我作证？证明你的不正当剽窃手段？」 陆清圆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件事。 他们去看过监控。 吃饭当天，马老闆趁着大傢伙喝的醉醺醺的，陆清圆也不在的时候，偷偷拍下了那份企划书，这才有了后面的剽窃事件。 只是他转头就跟于总合作，如果真成了，于总他们暂时惹不起，而方案也肯定被修改过几轮了。 只要他们俩不承认，陆清圆也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个哑巴亏。 而现在不一样了，于总视陆清圆为一个金娃娃，自然是无有不配合的。 马老闆灰熘熘地走了。 周朗在旁边看聂穹一言不发，而陆清圆出手赶人，十分惊奇。 「哟呵，果然是巾帼不让鬚眉！厉害啊妹妹！」 陆清圆甩了一下头髮，扬眉吐气！ 聂穹在一旁也笑了：「行了，别贫了，上楼吧。」 这是陆清圆第三次来到于总的办公大楼。 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实际上既没有话语权也没有得到真正的尊重。 第二次来的时候，她虽然努力地表现出不卑不亢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被人客气地清走了。 只有这一次，她和聂穹并肩走来，意气风发。 再也没有任何不自在或者忐忑的心情。 这一次，于总站在会议室门口，老远就沖他们挥手。 「哎呀呀，陆总和聂总来啦，还有周律啊。来个人，快，快上茶。」 陆清圆第一次见到于总这样不加掩饰的满面笑意，脚步顿了一下，警惕地往旁边靠了一下，问聂穹：「虽然我知道，他对不起咱们，但是为什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 这看起来，好像有点不正常。 聂穹和周朗都笑了。 聂穹压低声音告诉她：「马老闆也不是光坑了咱们。据说他当时能和于总达成协议，就是因为让于总亲自看到他和兴安老木材厂那边的人聊的火热。结果马老闆聊得火热的人只是个司机，根本没有什么实际硬关系。」 「啊？」陆清圆此刻觉得自己的想像力还是不太够。「那个马老闆，胆这么大？」 聂穹觉得可痛快了：「是啊，要不说他底线低呢。这事在业内都传开了。你上完节目后，好多人在背后笑于总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放着春风媒体的宣传力不要，看上个骗子。你说，于总好不容易磨的咱们回头，不得赶紧热情点，免得面子里子都丢了。」 原来如此！ 陆清圆一下挺直了腰杆，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面色平静，仿佛早就知晓前因后果。 看到于总的时候，她还伸出手亲切地同他握了握手。 会议室里已经做了一番修饰。 一条横幅打开挂在大屏幕上方，写着「热烈祝贺签约成功」一类的字。下方大屏幕则是被充作一个红彤彤的签约仪式背景。角落里居然还摆着花篮。 这一套红红火火的审美冲击着陆清圆的眼球。 ……该说不说，这的确是于总那个年纪的喜好。想来之前会客厅的高雅纯粹是设计师的力量。 陆清圆被安排在了紧靠于总的位置，就连聂穹和周朗在这次签约仪式里都属于是陪客。 陆清圆落座后眨眨眼，看着下方一堆西装革履的人，颇有种落到什么传销组织，自己还是讲师的那种错觉感。
第77页 两杯茶被送上了上首。只是送茶的人变成了眼生的小伙子。 陆清圆左右找着，正纳闷呢。一个身着套装的女子送上来两份签约文件。 在放置到陆清圆面前的时候，她微微转头快速说了一句：「加油，小妹妹。」 声音非常微弱，外人看起来好像她只是对着陆清圆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陆清圆有点惊喜地看着秘书姐姐摇身一变，落座在了她右手边一个位置，面前的铭牌也变成了一个经理的头衔。 二人相视一笑，在这个虽然挤挤攘攘但都是男性的场合心照不宣。 陆清圆低头翻阅了一下合同，又递给聂穹看。 于总的微笑僵硬了一下。 这都是事先谈好条件后才列印好的合同。 现在送上来看一看本来只是走一个形式，但怎奈何陆清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周朗在旁边疯狂憋笑，众人表面上看不出异样，实际上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直到聂穹确认无误，陆清圆这才准备签字，丝毫不在意旁边于总的猪肝脸色。 这份合同和之前的投资合同不一样，不再是什么借东风的合同。 而是一份更加正式，非常公平，乃至于总自割腿肉的合同。 风荷引将作为正式的合作方，加入于总的企划案中，为新区打造出一个生态公园。 同时借着风荷引在社交媒体的关注度，基本可以保证初始的客流量和宣传度。 签约仪式总算是正式开始了。 下方充当气氛组的人群齐齐地鼓掌，一堆扛着长枪大炮的人忽然冲进来，对准陆清圆和于总拍个不停。 演播厅的灯比这个大多了，我怕你摄影师个鬼。 陆清圆淡定从容，丝毫不慌。 在一堆闪光灯下，陆清圆和于总签字，握手，宣布达成合作。 于总一脸褶子笑的很和蔼，心里却在滴血。 但如今风水轮流转啊。 他既然挽回了陆清圆，面上就还不能失礼，说的非常动听：「陆总，聂总，签约合作成功。我在明隆饭店定了一个庆功宴，一起去啊！」 都到这时候了，眼看着要合作愉快，也没必要打脸人家了。 聂穹露出微笑：「恭敬不如从命，于总您破费了。」 …… 「啊啊啊好爽啊！就着于总的脸色我都可以多吃两碗饭吼吼！」 在回家路上，陆清圆终于卸下了戴了一天的稳重优雅的面具，在深夜的街道上蹦蹦跳跳。 他们吃完饭时间已经很晚了。 陆清圆喝了点酒，又突发奇想，不肯叫代驾，要走回去。 在这种小事上，聂穹总是无奈妥协的那一个。 他此刻身上挂着两个包，一路看顾前面那个不好好走路发酒疯的小姑娘。 两人上了天桥，面前是高楼大厦与万家灯火。 即便是深夜，也依然有不少车流在路上穿梭。车辆飞速驶过，车灯成了划过路面的一颗颗流星。 陆清圆趴在天桥护栏上往下看，唿出一口白气。 「沪市的夜晚，和长瑶湖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聂穹随着她一路闹腾，此时看到她忽然安静下来，随口问：「哪里不一样？」 「长瑶湖……以前我总觉得太安静了，一到夜晚，除了那群炸金花的村汉的麻将馆以外，就没什么可出门的地方了。」 陆清圆抬头看向城市的夜空，努力眯了一下眼睛，终于隐约好像看到一点星星的闪光。 这让她感觉好像回到了自家祖宅。 小时候她调皮捣蛋，会爬到老宅的屋顶看天上的星星。 最后被外公找到的时候她露出个肚皮，睡得酣畅，却也被蚊子叮的满身红包。 第二天醒过来，一身的风油精味道。 许阿婆拎着个擀面杖絮絮叨叨骂她：「活该！差点被蚊子抬走了吧！」 可鼻子很灵的陆清圆早就闻到厨房里传出来一点自己最爱吃的面条香味。 陆清圆翻转身体，两只胳膊架在护栏上，眼里闪动过一点光。 聂穹来不及分辨那到底是什么，就听见她忽然撒娇。 「怎么办啊，聂老闆。我好像忽然……有点想家了。」 第41章 想家…… 聂穹心里没由来地「咯噔」了一下。 但更让他无所适从的, 是很久没听到的一句「聂老闆」。 晚风吹动过二人中间，并不温柔。 陆清圆收紧胳膊，掌心合十, 搓搓手, 又吹吹气。 还是觉得冷, 她干脆把手塞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然后歪着头就等着聂穹回话。 聂穹强迫自己正视陆清圆的发问, 顺着嘴回復。 「马上要过年了。你……怎么想的啊。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回老家过年？ 这个问题在陆清圆心里盘旋了一阵子, 又变成了小鸟飞走了。 「不回去吧。之前也没说回去, 老宅也没打扫, 回去还得干活，还不如早点考虑好, 下一处目的地呢！」 聂穹的脚在地上磨蹭了两下，好像要把心事磨平一样。 「你不回去……那有什么方向了吗？」 陆清圆干脆地回答：「有几个呢, 但是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哈。」 聂穹心中有点空荡荡的。
第78页 他原本想问的是, 那你不回去，之后出发, 还和我一起吗？ 即将说出的话堵塞在喉咙口，最后拐了一个弯。 聂穹这才惊觉自己好像已经逐渐习惯了陆清圆的并肩同行。 这一晚聂穹久违地再次失眠了。 他无论如何盘算，都找不到陆清圆需要他一起的理由。 开车的司机？交通便利, 高铁飞机安全快捷, 反而开车去其实不是一个上乘之选。 指导的老师？她现在走上另一条路，完全不需要自己的指点了。 那么……还有什么身份可以一起呢？ 聂穹无法控制自己去想另一个可能性，但随即他就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巴掌。 卑劣！无耻！下流！ 聂穹用他能想到最恶毒的话谴责着自己, 在脑内激盪起一阵有一阵的涟漪。 他勐地坐起身来, 摸出了枕头下的照片，借着窗外的黯淡的月光看清了上面的那个人, 那张脸。 照片上人的笑脸，多年来一直萦绕在他心头，逐渐成为了压的他喘不过气的一块石头。 六年多了，每到天黑，他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火光沖天的夜晚。 汗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山野间弥散，班长在后头疯狂地喊，让他快点走，别回头。 那一夜他跌跌撞撞地走在山崖间，不知道往前奔走了多远。 夜色下的山区就是一只蛰伏着预备吞噬人的野兽，他数不清楚自己到底打转了多少地方，也无力去记到底摔了多少跟头。 他只记得三日后他带着大部队赶回来，临时的营地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每一片血迹都成为不断凌迟他心的一把刀子，使他惶惶不可终日。 聂穹的手又开始颤抖了，唿吸也逐渐变得急促。 他哆嗦着想去摸烟，却发现只剩个空壳。 因为陆清圆讨厌抽菸的人，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去买烟了。 照片从空中滑落下来，聂穹的视线出现短暂的模煳，而后又重新聚焦到了不远处桌上的一杯牛奶。 ……是陆清圆睡前硬塞给他的。 明明是小姑娘自己倒多了，又喝不完。却硬是要说什么「你这么大高个，运动量又足，必须补补钙啊！」 然后就强行把这杯多的塞他手里了。 至于后面，时间太晚了，他光顾着把回家开始胡天胡地的小姑娘哄去睡觉，导致于他就把这杯牛奶忘了。 他抹了一把脸，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杯凉透的牛奶一饮而尽。 聂穹打开窗户，让凉风肆意地吹进来。 冬日的深夜寒凉寂寞，老小区总是混合着一点潮湿的气息。 深吸一口气，聂穹忽然在风中闻到了一股熟悉又诱人的香味。 伴随着这阵子香味，聂穹好像看到了被烤的肥油直冒的羊肉串，还有咬一口嘎吱作响的牛板筋。 明明晚饭刚吃过，肚子里的馋虫好像又被勾连起。 脑子一热，聂穹迅速换好衣服，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潜行出去。 出了小区门右拐，只有一处还亮着灯火。 聂穹三步并作两步过去，看到了支起的天幕和下方烧烤炉子里烧得发红的炭火。 一个鬍子拉碴的在那边不断转动烤串，时不时擦拭一点汗珠。 老远的看到他，大叔伸手招唿了一声：「哟吼，没想到这个点还能有新客人啊？」 摊位上人不多，有一个瘦的像猴的年轻人大笑：「肯定是香过来的！」 「确实是这样！」聂穹朗声回应，利落地起跳翻过一个花坛，几步就到了那摊位前。 聂穹四下看了看，非常惊嘆。 「没想到南方还有这么正宗的北方烧烤啊？这羊油闻着不错。」 鬍子大叔闻弦歌而知雅意：「小伙子北方人吧！行家啊！」 说罢，大叔指了指一旁的桌椅：「你先坐，要吃什么喊一声就成！」 聂穹无声地笑笑，心里那点缺口好像暂时被香味填补上。 他撸起袖子，从冰箱抓了一把羊肉串，走到鬍子大叔旁边，熟练地开烤。 「我想自己烤一烤，劳烦您算算价钱！」 这一手把鬍子大叔和客人们都稀罕到了，纷纷侧身看这个俊朗的新客人大显身手。 一把羊肉沉入了一小罐子羊油里，这种豪迈的做法惹得几个食客高唿过瘾。 拎出来后，聂穹手速极快的用刷子涂抹均匀，撒上了孜然，椒盐等各种调料。抓起辣椒罐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旁边的大叔调侃：「怎么的小哥，你居然是不吃辣的北方人么？」 「吃！怎么会不吃！只是家里有个不吃辣的，我每次都放辣椒前都要三思。」 聂穹嘴角弯起，操起辣椒罐子撒了下去。 这微笑在旁人眼里就是一种赤裸裸的秀恩爱了。 瘦猴怪叫一声，道：「怪不得，这个点才能悄悄地出来吃一顿。」 周围人起闹声变大，聂穹微笑着也不反驳。 烧烤其实是个很考验耐心的活。 随着烤肉逐渐由生转熟，滋滋冒油，烤肉霸道的香气就会争先恐后地往鼻子里钻。 但是这时候还不到吃的时候，外层也许看起来已经熟透，内里还未必。 聂穹耐心很好，他不停翻转这这一把羊肉串，在等待炭火燻烤的时间里又拿了一些蔬菜串放上来。
第79页 蔬菜们易熟，翻转几下，少量的调料即可。 最后两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可以上桌，连鬍子大叔都调笑说你是不是同行来我这砸场子的，计算的这么好。 「熟能生巧！不值得一提。」 聂穹嘴上说的轻松，其实以前他烤过很多食材，只是那时候就没这么多的调料了。 新兵刚到部队时候，训练量大，又经常饿的发慌，有一些小伙子就偷摸着在土山上挖坑烤土豆。 再后来这个烧烤小分队队伍逐渐扩大，食材也逐渐变得五花八门。 聂穹加入的时候，看不下去其他人烟燻火燎的手艺，只好亲自上阵，反而固定成为了烧烤搭子里的厨神。 聂穹端着自己这份，和瘦猴隔壁坐下，要了一瓶啤酒。 他一口闷了杯酒，嘆了口气。 瘦猴挤了一下他，一副很懂的样子问：「哥们儿，跟老婆吵架了吧。半夜出来透口气？」 聂穹啼笑皆非，否认了。 瘦猴反而来劲儿了。 他直接挪板凳靠近了聂穹：「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半夜来烧烤摊的，谁没点心事啊，是不是啊！」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提高了嗓音。 周围的几个食客纷纷附和：「是啊是啊！我也是得罪我老婆啦！」 「哎哟兄弟我是得罪我老娘了，因为我还没找到对象！」 更有人当场诉苦：「我更惨啦，我公司裁员，我没工作啦，出来喝点小酒咯！」 此言一出，立刻成为全场最惨，其余人轮番拍拍他的肩膀，看起来深表同情。 现场一片唉声嘆气，仿佛此时此刻在场的人都是嫡亲的兄弟，彼此之间肝胆相照。 瘦猴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聂穹，挤眉弄眼的：「你看看，大傢伙都说啦。你有什么心事……哎我看你仪表堂堂的，面皮薄的很吧。要不你就说『你有一个朋友』也可以啦——我们不会嘲笑你的。」 「好，那就是我有一个朋友吧……」 二两啤酒下肚，聂穹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 几分钟后，瘦猴瞪大了眼睛，一拍大腿。 「呵兄弟，你这个烦恼……哦不，你这个朋友可真是钻牛角尖了啊！」 本来只是随口倾诉，聂穹没指望能有什么答案的。 此刻，聂穹反倒有点好奇：「这是为何？」 瘦猴摊开两只手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你看这其一，你这朋友只是在自顾自的认为自己亏欠这家的哥哥，所以想去照顾妹妹。但是妹妹根本不知情啊！那她对照顾自己的人有好感不正常吗？」 「这其二，我觉得妹妹听起来很勇敢啊！你……哦你这朋友为什么非得先给自己判个无期徒刑呢？审判权力应该在妹妹手上吧。他连真相都不说，拒绝妹妹的表白。这妹妹从头到尾蒙在鼓里，不是更可怜吗？」 「就是啊。人家起码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啊！」 「人不能用自己的想法绑架其他人啊！」 耳边忽然多了别人的议论，聂穹勐一回头才发现其他人烤肉都顾不上吃了，反而围在他们身旁，听得津津有味。 瘦猴觉得自己的说法被认可了，于是顺理成章地拿走了一串烤羊肉，进到嘴里。 「这就当学费了啊！呵，味道真不错！」 瘦猴吃的满嘴都是油，但是依然竖起一根大拇指。 羊肉嫩滑入味，外表层肥瘦相间，有一层薄薄的，那一点膻味并没有让人觉得油腻，反而有一点回味无穷。 经过炭火香气熏制过后的肉多了一种独特的风味，外焦里嫩，口口生香，肉汁四溅。 瘦猴的表情太过于生动忘形。旁边的人看着，都咽了咽口水。 吆喝声一下就满了。 「老闆再来三十串羊肉串！」 「我也要！」 鬍子老闆乐呵呵地换了一次炭火，烤的时候多抓了一把，幽默感十足地问：「你是不是来帮我送生意的啊，小伙子。」 聂穹捏着啤酒瓶，置若罔闻。 他的手骨关节微微发白，陷入了沉思。 瘦猴见他这样，悠哉悠哉地又抽了一串土豆片啃了起来，转头对老闆说：「你可别说啦，人家现在只顾得上思考问题，听不见你说什么。」 第42章 一大早, 陆清圆高昂的尖叫就打破了小屋的平静。 「聂穹你居然背着我出去偷偷吃烧烤！其心可诛！！！」 陆清圆一脚踹开了聂穹的屋门，像小旋风一样冲到他面前指着门外问他：「外面那堆散发着羊肉香味和疑似残留的签子是什么！你不要跟我说你昨天真的这么残忍，在我睡觉后半夜偷偷出去了！」 聂穹：「……」 面对陆清圆的质问, 聂穹迟钝了一下, 没有回答。 陆清圆觉得他这肯定是心虚了。 于是立即用充满控诉的眼神鄙夷过去, 无声无息地表示：吃独食！不要脸！ 那点多的烧烤是鬍子老闆送的, 为了感谢他一来食客们多增加的点单, 同时也有那么一点「同情你的遭遇」的意味。 脑子慢慢转回来, 聂穹看看明显磨蹭不肯走的陆清圆, 问：「……你早上闯我房间就为了这个？」 陆清圆就在等这一句呢。 她一屁股坐在聂穹的床边, 手指抠起了床单。 「哎……就是我要告诉你一声，我打算去蓉城啦！分店的事情你多操心一点好不好？」
第80页 陆清圆做出一个拜託的手势, 恳求道。 心里其实在打鼓。 她仔细看了看聂穹的神色。 感觉他今天看起来状态不一样了。 能有什么不一样呢……？ 一夜而已，他看过来的眼神里好像减少了一点责任感。 陆清圆挠挠头。 头好痒, 好像该洗头了还是要长脑子了。 就是忽然觉得聂穹好像不像以前那么爱当爹了。 静默几秒, 陆清圆甩甩头。 怀疑自己是疯了。 「你去蓉城干什么？」聂穹转过来，一脸的不贊同。 「自己好容易打下的天下, 是打算就这么拱手让给我这个摄政王啊。」 陆清圆：…… 刚刚果然是自己的错觉，这么看起来他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爹味。 「那边宝成给我做了好复杂的职业计划呢。先让我一步步来，先去个大家熟悉的地方採风看看粉丝的反馈。我觉得也不错, 正好可以去看看大熊猫呢！」 聂穹瞥她一眼：「哦, 就是那个你刚签的公司啊。靠谱吗？别被骗了，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选一个小公司。」 陆清圆翻了一个白眼。 作为追爱日记的主人公之一, 这事情和聂穹还有一点关系。 商人逐利, 网络热度就像一阵风，随时都会被刮没。 来谈签约的公司多半都希望最大利用陆清圆手上的资源。有的是提出可以把追爱日记打造成情侣日记, 有的则是建议陆清圆多让聂穹露脸。 陆清圆坚决地拒绝了所有提出此类条件的公司。 只有宝成的理念是发掘博主本身的领域，并不强求帐号的掌控度。 因此最后签下的只有圆熘熘一个帐号。 他们更看重的是春风媒体授权转载的美食日记，并给陆清圆提供了一份接下来可以去的地图和方向，详细分析了未来的发展路径。 陆清圆垮起脸，无情地宣布：「江山如果保不住，摄政王你今年的俸禄怕是没有。本皇出征在即，摄政王请自便。」 然后噔噔噔地跑出了房间。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聂穹停顿了许久，才缓缓捂住了脸。 一早起来没有喝过水，现在才感到喉咙那点干涸的痛感，胸膛里像漏了风，唿唿的。 …… 当一个女人想要任性的时候，那就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风荷引：我为什么要管他死活，我的事业前途一片明朗，我，钮祜禄圆圆，从今天起翻身做主！以后我买机票，我定酒店，我带着他吃香的喝辣的！】 【@风荷引：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陆清圆，膨胀了】 【@齐齐：如果这是拖油瓶的待遇，那我还挺想给你当挂件的。】 【@风荷引：……】 【@齐齐：呵呵，口是心非的小女人。我看你是终于地位平等之后，按耐不住了，必须得一雪前耻，迫不及待的想要事业爱情双丰收了。】 【@风荷引：……】 【@齐齐：点点什么点点，你那点小心思，就算目前和我隔着十万八千里，我也知道！】 【@齐齐：不是要来了么，当着面我再盘问一下你。我也想看看，敢拒绝我们圆圆网红女士的，是齐天大圣还是什么毛脸雷公嘴。】 【@风荷引：……虽然但是这两个好像都是孙悟空？】 【@齐齐：你看看你说的，这人跟你近水楼台这么久，都还不行，难道不像和尚？】 陆清圆，无言以对。 她托起下巴，两只脚丫子在高脚凳上晃悠。 行不行的，蓉城见分晓吧。 除了闺蜜齐齐的因素，陆清圆选择蓉城还有宝成那边推荐的因素。 近几年来，蓉城作为一个网红城市正在异军突起。 街边打麻将，大熊猫爬楼房，太古里的美人如云，二次元的集中地等等…… 这个城市似乎比传统的一线城市更加有活力，又充满着包容度。属于大众熟悉的安全旅游地点，很好出内容。 作为初出茅庐的自媒体博主，宝成指派给陆清圆经纪人李姐给她接的第一个gg就是一个微单。 甲方希望她用这个相机，从出发的时候就开始录制，剪辑一个蓉城旅游的vlog出来，并且在这期间可以宣传一下这个新产品的优势。 李姐私下传授了一部分的经验给她。 「虽然观众在刷视频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短短几分钟，但是实际上里面的素材都是精心制作过的。我们要力求把画面做的漂亮不能单单依赖后期，更是要在前期就做好大量的准备工作。什么时间段光线好看，什么样的妆容服饰搭配更加应景，这都经过大量精密的计算。你看到的那些非常漂亮的画面，流畅的表达，背后也许是重复拍摄了几十遍的成果。」 李姐给陆清圆两个选择。 一个是派一个助理给她，一路跟拍。那样画面更加精美，助理会负责拍摄剪辑制作成品。而陆清圆就只需要不畏惧路人的眼光，大大方方地出镜展示。 陆清圆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打了个哆嗦，果断拒绝了。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拍摄都由陆清圆自己来。这样的好处是陆清圆更自由，拍摄内容也会更贴近她自己的想法。但同时缺点就是陆清圆会很累，也会因为没经验拍出很多废片，出镜的时候也必然不能做到面面俱到。
第81页 「我还是……自己亲力亲为吧。关注我的人应该不会介意我本来的样子，他们想看的应该不是别人帮我做的内容，我更希望展现出来的是我自己的东西。」 陆清圆诚恳地选择了后者。 李姐对此也感到很欣慰。 然后毫不留情地给她发了几十个g的剪辑课程，要求她在去蓉城前就学会。 陆清圆：…… 面带痛苦地收下，不情不愿地感谢。 因此，出发前的那一周，她和聂穹几乎碰不到面。 整天她都在学习的海洋里徜徉。 聂穹这边也在和于总对方案。 每天出门前，或者回家后，他都会看着陆清圆的房门犹豫。 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勇气推开那道门问一问。 扪心自问，他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身份可以继续厚脸皮跟着去蓉城。 此前是他安排一切，忽然间身份颠倒，陆清圆有了自己的事业，已经完全不需要他来指导她未来的路了。 聂穹想起那天那个瘦猴的话。 也许，尽早地把方案对完，还可以找点藉口一起去。 也许，真的可以把一切坦白给陆清圆。 想通了之后，聂穹加倍地开始了工作。 每天都是八点就到了于总的公司，晚上十一点多才走。 他的身份特殊，也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公司。 于是周郎跟于总打了一个电话之后，硬着头皮找到了聂穹。 「兄弟，有个事情难以启齿。但，你稍微注意一下其他人的工作时间和非工作时间？」 于总也跟着发了消息，十分委婉。 【@成业集团于志贤：聂总，其实咱们这个方案……线上对接也可以的，进度还不是那么赶。】 【@双耳：不好意思，是我公私不分了。】 距离陆清圆走还有两天的时间，聂穹今天终于提早下班了。 他反而走的很慢，几乎比以往慢了半个多小时才到民宿。 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大门开着，有快递小哥正等候在一旁。 快递小哥给他让开点位置：「兄弟，你们快搬家了是吧！我来收快递。」 聂穹一惊，快步进屋，却发现这个短暂的住所里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的减少。 桌上的花瓶里不再有新鲜的花，浴室里的洗漱用品也被收起来一部分。 聂穹倚靠在桌旁，缓缓捏住了桌角，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陆清圆费劲儿拖着箱子从屋里出来，扭头就看到了聂穹神色凄凉的模样。 她奇怪道：「你站门口当门神呢？过来帮忙啊！」 这一箱子是她打算寄到蓉城去的东西。 网红真是不好当啊！ 应李姐的要求，她跑出去购置了一大波衣服鞋子配饰，发誓要将第一次vlog亮相做到最完美。 「哎呀我的妈，就这些了！小哥你辛苦啦！」 陆清圆拍拍手，前后看看，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小哥熟练地量了一下尺寸，报出一个价格，并拿出了收款码。 陆清圆胳膊肘捅了捅聂穹：「快点啊，你干嘛呢？付钱啊！」 聂穹迟钝地不像话，过一会儿才掏出手机付掉了。 小哥扛起箱子走了，临走时候还偷瞄了几眼这个看起来不对劲的男人。 聂穹努力弯了一下嘴角，问：「你这次去这么着急吗？东西都直接寄走了。」 陆清圆斜眼看他，叉腰：「怎么，付个我的快递费你心疼啦！」 「怎么会。」 聂穹往日里利索的口舌今天就像失灵了一样，笨拙的不行。 陆清圆「哼」了一声，扭头往回走，边走边说：「我可不是你，这么不讲义气，半夜偷摸着出去吃烧烤。我都帮你买了机票，还定了房间了……你付个快递费怎么啦！」 机票……聂穹一下抓住了关键词，精神抖擞。 「你说什么？！」 陆清圆眨眨眼，回头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你疯啦——你这什么表情！你要不能接受你把机票钱还我！」 「好！都行！」 雨过天晴，聂穹站在门口，笑成了一朵花，周身仿佛都散落着会发光的星星特效。 陆清圆看他那个样子，下意识摸出了手机，拍了一张照给齐齐发了过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清圆总觉得，这照片将会十分具有纪念意义。 没一会儿，齐齐就回復了。 【@齐齐：咦惹——你对悟空做了什么，瞧瞧他这个不值钱的样子！】 第43章 临近年关, 蓉城大街小巷的红色装饰都开始点缀起来。 红灯笼，红辣椒，围了红围巾的大熊猫……一个个的红色元素把蓉城的过年气氛烘托到了高潮。 齐齐一脸苦大仇深地等在了机场出口处。 这个点回来的人成群结队的, 但是就是等不到她心爱的闺蜜陆清圆, 还有……一个久仰盛名的拖油瓶。 齐齐低头看了看手机, 一言难尽。 【@齐齐：我来接机, 但是距离你下了飞机足足有半小时了, 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风荷引：没错, 但是……我俩闹别扭了。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你亲爱的闺蜜我第一次有心动嘉宾。就算他是个猴子, 我也暂时比较宽容。】
第82页 齐齐，或者说齐妙妙同学,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吃饱了狗粮。 又过了十几分钟, 她终于看到出口处出现了一个很好辨认的圆熘熘的小脑袋。 这不是她欠揍的闺蜜还能是谁呢？ 齐齐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刚想挥手却看到了暴力的一幕。 陆清圆还是一如既往地顽固不化。 不论齐齐给她说过多少遍，蓉城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 冬天远远没有沪市那么湿冷，她还是把自己裹成了个大白面包的样子，脖子上还挂着围脖, 看起来十分荒谬。 此刻, 陆清圆头顶冒汗，正在扯开围脖，却被一旁身材高大的男人按住了手。 齐齐看到那个男人张嘴说了什么, 然后陆清圆被他抓住根本动弹不得。 一物降一物？齐齐脑内出现这么一句话。 但紧接着, 陆清圆就愤怒地跟那个男人争辩了几句，随后一脚踹出去了。 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男人的小腿上, 齐齐看着都疼。 这被踢的本人果然皱起眉头，放开陆清圆拍了拍裤子。 隔着老远齐齐都感觉他心情不佳。 齐齐站定在原地看热闹不嫌事大，思来想去，对此只能评价一句：陆清圆命够大啊。 陆清圆一挣脱开来，就立马往前跑去，但同时也忘记了自己之前闹别扭是为了什么。 齐齐就眼睁睁看着自家闺蜜傻不愣登地往自己这个方向跑，随后惊喜地挥手大喊：「妙妙——」 而那个目的已然达成的男人这会儿就不再追赶，而是臭着脸晃悠悠走过来了。 怎么说呢，目测步速还不如遛鸟大爷。 陆清圆一把子熊抱齐齐齐原地转了个圈，快乐地又喊她名字，叽叽喳喳跟个小麻雀似的。 「齐妙妙，我们好多年都不见啦！你等了很久吧，辛苦啦。都怪那个聂穹，天这么热非不让我脱外套，说什么室内外温差大忍忍就好了。谁知道我俩等行李等这么久，快闷死我了好吧！」 齐齐瞥了一眼那个还未抵达战场的男人，对方远远冲着她礼貌地点点头。 再看看陆清圆一脸傻乐样子，齐齐嘆了口气。 这不还是没能成功脱外套么。我看你才是被如来玩弄掌心的孙猴子吧。 不过现在，齐齐要解决一个新的问题。 她在落地后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陆清圆的脑门：「看在这是我们久未谋面的份上，我容忍你喊我全名一次！再来一次我当场重拳出击啊！」 原本妙妙这个名字应该充满了父母对她的期待，但是由于这一代的童年有迪士尼的加入，米奇妙妙屋就成了她童年挥之不去的阴影。 长大后，她让所有人都喊她齐齐，各个互动app暱称也都是统一的名字。 而陆清圆丝毫不在意闺蜜的威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齐齐，半晌后点点头：「果然胖了——看来我寄给你的好吃的，你没少贪污嗯。」 话音未落，齐齐就要掐过去—— 千钧一髮之际，陆清圆忽然往后倒去并平移了三十厘米。 聂穹单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拎着她的衣领往后，成功躲开了齐齐的突袭。 之后他就把脸对着一旁，看起来好像还在生气的样子。 陆清圆「咯咯咯」笑起来，比了个耶，浑然不觉身后的人的低气压。 齐齐：…… 欲言又止。 俗话说，闺蜜见闺蜜男友往往是两看生厌。 她抬眼看了一眼走近的聂穹本人，心里止不住的挑剔。 好兇的样子，比照片上看起来气势凌人多了，一看就不好相处。这，长得还行，但是头髮也有点乱！还有点鬍子！肯定不是好人！ ——强词夺理的齐齐选择性忽略了聂穹刚下飞机并且拿着许多行李的状态。 齐齐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介于一点「啊圆圆眼光还行」的喜悦和「这个混球凭什么拒绝圆圆」的气愤中间来回摇摆，现在还增加了一点「圆圆这明显倒戈的状态我是一点都不想管了算了算了……」诸如此类的复杂情绪。 最后，还是聂穹率先伸出手，似乎十分礼貌，但是眉头依旧没有舒展：「您好，我是聂穹。」 齐齐稍微一握就松开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个聂穹好像有点没说完的台词。 但远来的都是客人，齐齐还是端出一点微笑，假装很轻松：「我是齐齐，陆清圆的闺蜜。欢迎来到蓉城！」 几乎是在她回答的瞬间，聂穹那点不好相处的模样随风消散，转而变成了一副颇为温和好脾气的样子——这倒还有点像陆清圆发来的照片。 ……这是什么变脸绝技！ 齐齐瞠目结舌，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清圆挽起齐齐，把她狐疑的目光挡住，往前努嘴。 齐齐心领神会地跟她往前窜出一截，用蚊子大的声音问：「这是什么情况？」 陆清圆眼神躲闪：「也没有什么，我只是一气之下在飞机上跟他说，我来蓉城是为了见我大学最要好的同学齐齐——但我可没说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回忆起刚才初见时候陆清圆和聂穹的一举一动，齐齐顿时瞭然。 「这就是你古里古怪，开头喊我妙妙的原因？」 啊，好气。 实在没忍住，齐齐拧了陆清圆一把。
第83页 …… 接风宴吃的自然是正宗的蓉城火锅。 虽然外地人多半分不清巴蜀地区的火锅区别。 但是实际上，蓉城和山城各自的口味都不一样。 蓉城的火锅讲究一个「麻」字，山城讲究的才是「辣」。 蓉城火锅一整个大铁锅摆在眼前，里面的红艷艷的汤上浮着黄澄澄的油，漂着绿油油的葱。那花椒，跟不要钱似的往里放。 北方人聂穹和南方人陆清圆哪里见过这阵仗，四只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大铁锅嘆为观止。 齐齐非常自豪并夹带一点报復心理，不允许陆清圆张嘴说要鸳鸯锅。 「来了就该吃点地道点的！谁敢喝清汤那就是瞧不起我！」 自知理亏的陆清圆静悄悄。 聂穹看看陆清圆，张了张嘴，最后也识趣地闭上了。 连坐制度，死得不冤。 黄喉，脑花，滑肉，吊龙，鸭肠一字排开。 第二排是贡菜，土豆，牛杂，小酥肉，粉条…… 陆清圆掏出微单拍摄的不亦乐乎。 但很快她就没空拍摄了——第一波已经煮好，几人迫不及待地开吃了。 红油火锅，吃的就是一个瞬间的麻辣爽滑感。 花椒麻痹舌尖的一瞬间，肉质的弹滑软嫩在口中被无限放大。嘴皮发麻的同时，脑子也跟着放起了烟花。 此刻，陆清圆才明白香油碟的重要性。 经过香油碟的食物，辣度有所减弱，入口更加鲜美。不仅没有想像中的油腻不适感，反而是调和了食物的口感，不管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可以搭配。 陆清圆的筷子越动越快，吃的合不拢嘴，直到被辣的眼睛通红才放下筷子到处找水。 「嘶——」越着急越是找不到凉水，服务生刚送来的水壶里还是滚烫的茶水。 陆清圆鼻子都被辣的红红的是，身上也热了起来。 她一把脱下外套，拿手去给茶杯里的茶水扇风。 齐齐嘲笑她：「你果然不太行啊，以前在学校就是这样，吃不下硬吃。现在还一样。」 陆清圆不服气，奈何舌头都麻了，说起话来中气不足，又含煳不清。 齐齐放声大笑，可算是报了自己被塞狗粮的仇。 「说啥啊，微辣就受不了啦！」 舌尖的麻劲儿还有好一阵子才能褪去，陆清圆如今瞪着一双水汪汪微红的眼睛，仿佛一个哑巴新娘，那是有苦说不出。 ……不行！我还能保持优雅！ 虽然这么说，陆清圆还是假装从容，实则一熘烟小跑去了厕所。 在厕所缓过那一阵的辣，又漱口无数次后，陆清圆终于可以保持一点为人的自尊，可以大着舌头说出点完整词句。 从厕所扶着墙壁出来，陆清圆觉得头有点晕乎。 她不知道这是一种类似醉酒的症状——当人被辣到一定程度之后，是会感受到类似缺氧的感觉的。 「不应该啊……」 陆清圆的嘀咕着四处看，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更加努力地挺直腰板，cos一下旁边经过的神志清醒的顾客。 一杯牛奶忽然被送到了面前。 陆清圆怔住一刻，顺着那只手看去——是聂穹。 因为火锅店的温度很高，聂穹此刻稍微松开了领口的一部分，露出了下方依然白皙的皮肤，结实的胸肌线条，清晰的锁骨…… 这是一种原始的召唤感。 陆清圆咽了一口水，不知不觉间靠的更近。 她伸出手想触摸，却被一杯牛奶挡住了去路。 聂穹很无奈：「先把这个喝了，服务员说解辣的。」 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看来的偏方，但这杯牛奶的确救了陆清圆一命。 嘴里旺盛燃烧的最后一部分辣味终于被中和掉大半。 陆清圆傻乎乎地捧着个杯子，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她眼神迷濛地站在厕所门口，嘴角还沾有一点白色的牛奶奶渍。 ——这一幕本该很傻气。却好似蒙上一层滤镜，变成了什么偶像剧的片段。她的每一次唿吸和唇角的弧度，都被对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聂穹发现自己再次可耻地被吸引了。 心跳地就像有了自主意识，不再听从使唤，怦然而动。 聂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触摸上了自己也许在梦中肖想过许多次的唇角。 指尖滚烫，触及之处冰凉又柔软。 人都是贪心不足的。 当你已经拥有了一片花瓣，你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要一整朵花。 陆清圆迷茫地转眼看着聂穹。 她的脑子就算现在还有点迟钝，也依然察觉到一点气氛的古怪，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一点奶渍而已。」 聂穹的手轻轻拂过陆清圆的脸颊。 当他把手放下之后，又掏出了一张纸巾擦拭手。 ……看起来好像一切很正常。 陆清圆还没想通中间的关节，聂穹忽然开口说：「你说话没问题了？还回去吃饭吗？你出来上个厕所这么久，你闺蜜该嘲笑你了。」 被提醒的陆清圆瞬间丢掉刚才没搞懂的思绪，撸起袖子准备回去再吃三百回合！ …… 聂穹在门外呆了一阵子，点燃了一支烟却没有抽，而是任凭这支烟逐步燃烧。
第84页 最后，他丢掉那一点菸头，就像丢掉了什么包袱一样。 聂穹重新回到包间门口。 就当他准备推开门的时候，却听到了里面女孩们的玩闹声。 「哎呀！你到底怎么想的……再表白一次吗？」 这是闺蜜齐齐的声音。 「……我才不要……谁说我就非得吊他这颗树上了……我现在看别人也很好。你不懂——之前我那叫做一时冲动！」 这是陆清圆的声音，和以往一样，轻快又活泼。 第44章 火锅店包厢内, 陆清圆直接一个懒腰躺倒下去。 就像一只猫妖终于现出人形了一样。 齐齐刚刚听完一长串的心理路程以及，足够离谱的女追男，男跑路的故事, 目前还没缓过神来。 「所以……就是说, 我早上还以为你俩已经在一起了。但是实际情况是, 你们俩还是处于恩恩爱爱到天涯但是就是还没在一起是吗？」 齐齐：「讲道理, 就一层窗户纸, 那么难捅破吗？这三四天时间够不够, 不够的话把蓉城旅游时间也算上！」 陆清圆一个鲤鱼打挺起来, 略显娇羞：「我也想。但是看起来他还是不想。」 齐齐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她拍拍桌子：「哎呀！你到底怎么想的啊！别和我说那套。那你是打算再表白一次吗？」 说起这件事，陆清圆反应更大了。 「再表白这种事情我才不要嘞！丢份啊。」 「况且他自己有心结解不开的话我也没办法。谁说我就非得吊他这颗树上了。就得让他觉得, 我现在看别人也很好。」 「你不懂——之前我那叫做一时冲动！」 没错就是这样的！ 陆清圆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很对，干脆借着总结：「之前我实在是没有恋爱经验, 所以把他逼得太紧了！现下只能徐徐图之——」 齐齐看着颅内自嗨的陆清圆, 想到了吃饭时候那个妇唱夫随的样子……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加油，少女！」 又拍了一阵子, 总算凑够了素材，陆清圆心满意足。 陆清圆把素材传到手机里，发给李姐看。 李姐百忙之中抽空回覆：「拍的还行, 但这点不够做一个vlog。」 陆清圆一边嘟囔着「这样啊」, 一边拉起齐齐开始筹划新的去处，看看怎么才能把这个vlog做的尽善尽美。 门「吱呀」一声开了。 聂穹从外面带着一身寒意回来。 「你觉得宽窄巷子够不够啊……啊呀，聂穹你怎么才回来呀。谢谢你刚才的牛奶啊！」 陆清圆抬头对着男人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随后抽动了一下鼻子。 她好像闻到了一点点菸味…… 聂穹垂着眼坐回原处。 看着陆清圆已经又和小姐妹热烈讨论开来, 才轻声说：「现在不辣了就好。」 陆清圆拿不准粉丝朋友的口味，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 她刚学会剪辑，手还是很痒的。 于是晚上回去就剪了一个预告短片放上去。 国人讲究过年的时候要喜庆，要红火。 这一次视频的热闹气氛，非常契合节日的基调。 「这看起来真辣啊哈哈，还没回家，有点想家了。」 「圆熘熘去蓉城了吗！还是山城啊！」 「楼上不要挑起战争啊，这肯定是蓉城的火锅，人家都说了。」 「圆熘熘，这是哪一家火锅店啊，可以推荐一下吗？」 陆清圆在下面同意回復道：「这是预告哦，很快就会放出完整的vlog的！希望大家到时候可以帮我点赞评论一下哦！」 ……虽然是如此回復的，实际上还只有这点片段呢！ 齐齐永远是陆清圆小号里最活跃的一个。 她给陆清圆打电话恭喜她的剪辑之路顺畅无比，也顺口吐槽了一下去宽窄巷子的事情。 「说起来，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得来这宽窄巷子。这边过年的时候可挤了。」 陆清圆却很喜欢这里和长瑶湖不一样的感觉。 她拿着微单不断地拍摄沿途的摊位，从小吃到特色的门庭，还有漂亮的莲花灯。 烟火人间，不外乎如此。 「但是呢。」齐齐话锋一转：「你这个镜头是真漂亮。不仅是美景啦，还有人。」 「哟哟哟——」陆清圆闻弦歌而知雅意，她快速翻阅自己的拍摄素材。「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给我打这通电话好像居心不良啊。」 齐齐很严肃：「怎么会呢！我不是一直都很支持你的事业吗？」 但该说不说，拍摄素材的确很美。 镜头从青灰的瓦片开始，逐渐向下移动到了廊檐之下。 穿过一道门，进入到深层次的天井。 古老的许愿池藏于天光下，随着镜头的深入露出了真面目。 许愿池旁绿植环绕，青苔爬满水池。水池中央有一个许愿石雕，满满的硬币承载着游客们的美好心愿，在天光下闪闪发光。 池子周边挂着密密麻麻的许愿牌和红缎带。风吹过，发出一点清脆的撞击声。 树影瞳瞳，光斑闪烁，游客熙熙攘攘，有女童的一点欢笑声在旁白声中响起，莫名拨动了观众们的心弦。 再往里面走，是一间精緻的文创店。 一整面巨大的架子上摆满了一个个漂亮的小瓷碗，从颇有童趣的猫猫款式，到十分浪漫的星空碗，款式各异，让人目不暇接。
第85页 比瓷器们更赏心悦目的是店长小哥。 镜头里，店长小哥穿的干干净净，头上压着一顶鸭舌帽。帽子下方一张脸清爽又明朗，笑眯眯大大方方打招唿：「这位网红小姐的粉丝朋友们好啊~」 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点尖叫声：「好帅的店长啊！」 陆清圆意外发现这一条音频，放大了几倍后确定了：是齐齐。 当时现场嘈杂，陆清圆没有听到这句，但现在，真是效果炸裂。 帅哥也是第一生产力啊！陆清圆当即拍板决定要把这一段放在开头。 陆清圆：「齐齐，有话直说，你是不是想要那个店主小哥的微信！」 为了讨要一个书面人像授权，陆清圆当时加了人家的微信。 齐齐沉默三秒，硬着头皮承认了：「……啊没错咋了！怎么的就允许你和聂穹在我面前卿卿我我，不允许我春心萌动吗？」 「怎么会！当然可以！」 陆清圆立刻大力附和闺蜜，一番讨价还价之下，成功获取了齐齐的授权后，随后立刻推送了人家店长的微信——头像还是个可爱的史努比呢。 在干完这一切之后，陆清圆立刻截图发给了那位史努比店长。 【@风荷引：请查收~】 【@瓷都小废：大恩大德，难以言表！】 随后店长小哥发过来三个憨厚小狗叠在一起快乐的表情包。 陆清圆被逗得笑倒在椅子上。 她举起手机语音发了一句：「感谢感谢，生意兴隆！」 小哥也很幽默地回了一句：「彼此彼此，同乐同乐。」 陆清圆「哈哈」笑了几声，乐不可支地伸直了脚丫子，往前蹬了一腿。 椅子「吱呀」一声往后挪动了一下，陆清圆稍微往后看了下，余光里却发现门口好像站了个人—— 「啊？！」 陆清圆吓了一大跳，脚上用的力气稍微没收住。 椅子往后大幅度摇晃了一下，再次发出一点不堪重负的声音，但又被陆清圆拉回来一点，□□地没有出事故。 一点力道环在后背处。 聂穹已经走到陆清圆一旁，伸手帮她扶住了椅子，仿佛她此刻好好地坐在椅子上，下一秒也会重蹈覆辙。 一声低沉的男声浮现在了耳边：「什么人啊，看起来你已经交到新朋友了啊。」 过了两秒，又补充道：「速度真快，呵呵。」 陆清圆有点拿捏不准这个「呵呵」是代沟产物，还是阴阳怪气，干脆抬起头仰望了一下聂穹—— 然后出于最近的职业敏感度，在心里默默惊讶他居然抗住了这种死亡角度。 聂穹的面部骨骼很平整，五官算不得顶顶优越夺目但是位置十分正确，整个人看上去就是非常可靠，取信度很高。 他低着头，眼里看起来没什么情绪，不咸不淡地问：「你刚才，没事吧？」 陆清圆忽然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最近两人之间的对话经常就是这样的模式，翻来覆去。 她纠结了一下，好像从聂穹那张脸上能看到一点委屈。 把人带来了蓉城，却一连三天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几乎没有照顾到他的情绪……相比较之下，之前的旅途中，聂穹可不是这样对自己的！ 陆清圆有点坐不住了，她伸出手虚虚地勾了一下聂穹的领口，没话找话。 「我没事——哎，你这领子上好像有点油渍，回头记得换了啊。说起来，你这两天在干什么呢？我昨天一早就出门了，好像没在屋里看到你。」 「哦，我昨天早上出去熟悉地形了。大概是那会儿你正好出门了。」 聂穹的回答很普通很平凡，神色都未变几分。 陆清圆接不上话，眨了眨眼。 这个天……好像被聊死了。 陆清圆直勾勾地盯着聂穹。 被她这么盯着，聂穹也仿佛不在意一般，神色淡淡地回看，最后落在了她手上。 顺着他的目光一路往下，陆清圆终于看到了自己手上停留的微信页面。 【@瓷都小废：本人男，29岁，未婚，刚开了文创店……但创业未半，想找老闆娘。网红小姐姐，帮个忙呗？】 然后紧跟着是一个可怜兮兮小狗狗的图片。 陆清圆静止了三秒，茫然地抬起头，又看到自己电脑上恰好是店主小哥招牌笑脸的定格。 「啊这……」陆清圆试探性开口：「你该不会是吃醋……啊？！」 没等她说完，一点重量压在了头顶，聂穹的气息从身后铺天盖地地包抄过来。 男人改成一个后方环绕的姿势，手扶在椅子两侧，弯腰，把下巴搁在了陆清圆的脑袋顶上。 「该不会什么该不会。你这齣去一趟改行当相亲媒婆了？还是看上什么新的树准备吊一下。」 聂穹一只手点点屏幕，语气四平八稳，说出的话倒是很炸裂：「表白的时候速度很快，放弃的速度更快。不过这么看起来，这位倒是挺年轻时尚的，狗头头像也不错。」 陆清圆震惊到像被雷噼了。 ……神特么狗头头像！老男人是没有童年吗，史努比都不认识？ 这尖酸刻薄的德行简直溢出房顶了！呸呸呸！ 二人自打金陵表白那一次之后就一直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过表白的事情，这一回聂穹忽然这么酸一句，陆清圆登时就想揍得他满地找牙。
第86页 回想起火锅店里和闺蜜的对话，陆清圆冷笑一声。 徐徐图之个大头鬼！ 此刻，什么旖旎心思也都烟消云散了。 陆清圆整个人放松下来，伸手把自己的微信页面怼到了聂穹脸上。 「您听好了——」 手机音量开到最大，陆清圆紧接着点开了表情包之下的一条语音。 只听见店主小哥那爽朗的笑声过后，有点试探地询问：「昨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姑娘，还单身否？看得上小生否？」 天地日月，朗朗干坤。 这么明显的倾向性真是不用陆清圆废话任何一句了。 聂穹瞬间站地笔挺，仿佛刚才那道雷噼完了陆清圆又来惠顾了一下他。 陆清圆冷笑一声，化身成为大魔王：「刚才不是挺敢说的吗？现在怎么不说啦？」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放下手机，转过脸，看到他脸上罕见地露出一点空洞和错愕的表情。 该说不说，这一波打脸真是又快又准。 巨大的恶趣味滋生了一点野心，她慢吞吞但有力地伸出手再次扯起聂穹的衣领，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近。 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唿吸声。 「聂老闆，这可是你自找的。之前每次都跑掉不敢说，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你，是吃醋了吗？」 陆清圆的指甲划过聂穹的肌肤，一点微妙的兴奋划过大脑皮层。 原来当个流氓，是个这么快乐的事情啊？ 第45章 房间里, 陆清圆扯着聂穹的领子根本不肯放手。 「你说呀？不说我这次可不放你走。」 陆清圆的语调洋洋得意，脸上几乎写着明明白白的「蹬鼻子上脸」。 但是她忘了，女性之于男性天然的就是体力相差巨大, 她的得意洋洋完全就是建立在聂穹的迁就之上。 她试图更加用劲, 但聂穹稳稳地落在原地, 不再让她得逞。 似有若无的一声喟嘆之后, 聂穹逐渐绷紧了肌肉 猎物与猎人, 瞬间二级反转。 陆清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差距, 立刻松开手, 却在一下秒又被聂穹的大手抓住。 「你知不知道——」 聂穹的喉结上下滑动两下, 声音有一些低沉。 「你这样的体型，对上我。我起码有几十种办法把你制服。」 聂穹逐渐把弯下去的腰挺直, 陆清圆被他带着不得不踮起脚尖，而直到最后她甚至都没办法跟上, 手被拉着举高了起来。 聂穹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处, 随后轻轻松松把她扛起来。 「啊——」 陆清圆尖叫一声！简直不敢相信现在在发生的事情。 她使劲儿捶打了几下聂穹的后背，但这点力气之于聂穹真是不痛不痒。 聂穹把她稳稳地放下在客厅的沙发上。 动作很轻, 但是不妨碍气急败坏的陆清圆直接抓他的胳膊咬了一口！ 聂穹把胳膊收回来，看看上面的牙印反倒是笑了。 「你就这么点力气，调戏谁呢？」 陆清圆瞠目结舌, 伸出脚就踹出去, 但是被火速按住。 聂穹蹲在地上，牢牢抓住她的腿。 仿佛是为了证明刚才他所说的话，一直到把陆清圆的腿都按下去, 聂穹那只手也没松开。 陆清圆的脸憋得通红, 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种吃鸡不成反被啄把米的感觉，真是酸爽。 室内一阵静默, 手机毫无徵兆地响了起来。 聂穹停住了到嘴的话语，接起了电话。 陆清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把脸转过去。 但是很快，聂穹那边应了几声之后，把手机递给了她。 陆清圆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的电话给我干什么。 聂穹却道：「这不是找我的，是找你的。」 充满疑惑地接起电话，是一个女声。 「陆清圆，还记得我吗？」 这个声音听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却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陆清圆震惊地睁大了眼：「朱钰姐！」 …… 那是父母车祸发生后的一个月之后，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许阿公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 许阿婆在病床上几乎哭瞎了眼睛，她抓着陆清圆，「啊啊」叫了两声，然后又无力的垂下手。 陆清圆反手安慰外婆：「没事，外婆，我会好好的，哥哥也会。」 从警局领走回执单那一天，天空阴沉沉的。 所有人的同情目光就好像更锋利的枷锁，割的陆清圆面目全非。 跟进这个事情的警察犹豫再三，还是提示了一下：「小陆，你们这个事情……赔偿很难追，对方家庭也很差。」 「哦，没关系。」陆清圆麻木极了。 走出警局，陆清圆理应回去医院，但是她现在一步也不想动。 她直接颓丧地坐在马路边，身心俱疲。 方才那个警察追了出来，左右看看，走向了她。 陆清圆看到那身警服，心里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 她惨白着一张脸，站起来。 她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警察小哥踌躇再三，还是咬咬牙说了。 「那个……我们刚接到电话，你，你哥哥他……」
第87页 天空轰隆作响，暴雨从天而降。 陆清圆没等到哥哥，却等到了一张簇新的烈士证。 许阿婆彻底病倒了。 她年轻时候逃荒，底子本就不太好。 现在年迈丧夫，丧女，丧孙，这接踵而来的三件事彻底打倒了这个优雅的老人。 陆家只有陆清圆还能支撑了。 乡里乡亲的听到这种人间罕见的惨事，也唏嘘不已。 有人觉得陆清圆刑克六亲，是祸根。 也有人劝她：「太邪门了，你们要多做做法事。」 陆清圆不想和文盲说话，她把外婆暂时託付给了刘姨，自己强撑着去料理后事。 雨天路滑，道长们也听过陆家的事情，都很敬业，都在尽心尽力为亡者引路。 陆清圆跟着流程，灵魂却好像都不在了。 浑浑噩噩的，只记得漫天飞舞的纸钱，和拉长调子的乡音。 一圈一圈又一圈，送葬队伍绕着村子走了几圈召唤阴间亲人。 路不好走，长长的队伍稀稀拉拉的。 哀乐响彻在天地间。 到了公墓附近，忽然闯进来一群扛相机的人。 记者的话筒急不可耐地递到了她的嘴边。 「请问受害者家属，你们对司机是如何打算的呢？」 「听说你家里外公也因此病逝，你和你外婆打算如何度日呢？」 「陆小姐，政府对此有赔偿你们吗……」 真的好吵啊。 陆清圆非常不耐烦地想。 一直陪同她的政府的人紧急出面拦截干预，但是这么好的新闻素材，显然是让这些媒体并不肯善罢甘休。 慌乱之中，陆清圆被挤地头昏脑涨。 奇怪的是，她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好了，快住手！」 就在这时候，一个严厉地声音响起，一个短髮的女人轻易地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她快刀斩乱麻，带着人迅速肃清现场。 随后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的，并且亲自到墓前恭敬上香。 这是陆清圆第一次见到朱钰。 她剪着短头髮，身材高大健壮。 走过来摸摸她的头：「还是个小孩呢，真可怜。别怕，我来帮你了。」 陆清圆的眼泪刷地流下来了。 这是第一次，在车祸发生后，有人对她说的不是「你要坚强，撑起这个家」，而是一句「别怕」。 回忆完毕。 陆清圆声音柔和许多，但还是免不了一点雀跃：「朱钰姐姐！这么些年，都没见了，你还好吗！」 「好的很，多谢你挂念！」 电话里的朱钰也十分高兴。 照顾陆清圆，只是一件她顺手为之的小事。 但六年多的时间过去，还能被陆清圆一口喊出名字，实属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片刻的寒暄后，朱钰直白地表达了来意。 「年后我就要去旅游部门任职了，我知道昙镇的旅游业一直是一片死水。这不是想蹭一下你的流量热度，给咱们老家，添添光彩吗？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政府合作，把你家的大船开到景区内啊？」 陆清圆犹豫了一下，从重逢的喜悦里恢復过来。 这不是第一次景区提议这么做了。 她想起来去年走的时候，长瑶湖的旅游部门的负责人那个大腹便便，不干人事的样儿。 当时，她咬死了不肯进驻景区，还曾经被当做不配合政府工作的典型，在大会上被明里暗里地阴阳了。 就连小张都要说：「这种好事要真的是好事，早轮不上我们了。吃拿卡要，无非是想等我们进驻之后，再找各种理由要孝敬罢了，我呸！」 如果风荷引还是陆家产业的话，陆清圆大概还是会勉强答应开一个分店进景区的。 但……现在不一样。 陆清圆偷偷看了一眼聂穹。 他正侧着脸，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沙发上，眼睛闭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着合伙人的面送人情？ 陆清圆也不傻啊。 想到这里，陆清圆清清嗓子，打起了官腔：「朱钰姐姐，不是我不想帮你……」 话说到一半，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陆清圆接电话的右手。 陆清圆惊讶地望去，方才还假寐的男人忽然醒过来，用口型无声无息地提示她：不要急着拒绝。 于是才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转了个弯：「……稍等一下吧，这事情我还得和合伙人商量一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 朱钰没有起疑心，说话很爽快：「成啊，反正还早，你先考虑着，咱们之后加一下微信，再聊。」 电话挂断，陆清圆和聂穹大眼瞪小眼。 「为什么不要拒绝？」 「你为什么要拒绝？」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完，陆清圆举手：「我先说！」 聂穹颔首。 陆清圆一股脑地把过去几年里，景区负责人那些骚操作都说了一遍。 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直接是斜着眼睛，直要骂人的样子。 陆清圆抱起胳膊在胸口，问：「那你呢？为什么不让我拒绝？」 聂穹看她像个斗鸡似的，不啄到人不罢休的样子，偷笑了一下。 这架势，来者不善啊。 也不知道是真的对负责人有火气，还是在恼怒之前的事情。
第88页 聂穹从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盒子狼牙土豆递给陆清圆。 「早上给你带的，都怪你之前打岔，我差点忘了。」 ……能不能别提刚才那点事了。 陆清圆脸色微微红，默不作声接过了土豆。 蓉城的狼牙土豆是全国闻名的小吃，土豆条被切成波浪形状，加以小米辣，胡椒，葱花等佐料炸制而成。 陆清圆刚想张嘴吃一口，就看到聂穹对着她饶有兴趣地观察。 「干嘛啊？」 陆清圆停下动作，瞪了他一眼。 聂穹一板一眼回答：「观察你啊，万一……你又傻乎乎辣晕在家里怎么办。那我得赶紧给你递牛奶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清圆拿在半空中的土豆是往嘴里放也不是，扔回去也不是。 「好了，吃吧。逗你的。」聂穹迅速完结这个话题，轻飘飘来了一句：「就算你真的辣晕了丢人，在家也比在外面好。」 ……就你能耐！ 陆清圆愤愤地往嘴里塞了一口，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 「言归正传。你帐号闹得那些热搜都过去好一阵子了。后来你又上了电视，连许阿婆都知道的事情，景区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如今热度都快过去了，长瑶湖的人才姗姗来迟，这着实说不过去。」 聂穹说正事的时候，还是比较正经的。 陆清圆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她挑起第二块土豆往嘴里送。 这第二口吃进嘴里，终于品出点味道。 脆脆的，麻辣爽口。 「刚才电话里说了吧，她是刚调职过去的。」 「对啊。」陆清圆不明所以。 「我猜测，你们老家旅游部分，怕不是大换血了，这才有了新的领导班子。」聂穹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意味深长。 作为一个商人，聂穹总是有着出色的嗅觉。 「我建议你问一问小张，让她打听一下是什么情况。不要把话说死了。如果真的是有所改善，你不妨帮一帮……你这一位熟人，也正好可以在政府背书情况下，打出风荷引的招牌。」 聂穹停顿了一下，「朱钰」两个字到嘴边改成了「一位熟人」。 然后不再往下说了。 陆清圆没有在意那一点停顿，反而是陷入了思考。 今时不同往日，于总在巨大的流量利益面前低头，长瑶湖政府对此感到心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否则，风荷引的沪市分部一开，沪市新区政府都可都因此受益，但老家却分毫没有宣传，传出去也是笑掉大牙的一件事。 朱钰调动过去，肯定是比景区负责人级别更高的。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许这也可行。 好一会儿时间，陆清圆都保持着那个思考的状态。 聂穹试探性地问她：「你……还在为以前的事情生气吗？所以不想合作吗？」 聂穹下了一个决心。 「其实这个电话之所以……是打给我的……」 陆清圆忽然连连咳嗽起来，惊天动地的。 聂穹赶紧帮她拍背：「怎么了？呛到了？你怎么回事？」 花了好长时间，陆清圆才平稳了气息，摆摆手，「不，我没事。」 陆清圆保持着酸爽的表情，拿起一张纸巾吐出去一口。「我觉得，你刚才分析的很有道理。」 聂穹在这两件事情里转不过弯了。 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陆清圆盯住聂穹，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但是请问，你是来报復我的吗？」 聂穹心里一惊，迅速辩驳：「我没有。这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清圆脸色一下就变了，她愤怒地把狼牙土豆往前面一推，指着土豆噼头盖脸就是一顿控诉：「那你往里面放什么折耳根！！！」 口腔里的味道又黏又腥味，迅速盖过狼牙土豆本身的鲜辣滋味。 折耳根，堪称当代食物刺客！ 陆清圆吐掉之后还是憋不住那个刺激。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跑掉去厕所漱口了。 第46章 聂穹心事重重地带着一份新的狼牙土豆回民宿了。 这已经是他带回家的第六份土豆了。 奈何这几天陆清圆看到他就跑, 他只好自己挑完折耳根之后又自己吃掉。 想说的话说不出口，想见的人见不到。 跟来蓉城的时候他心里还有点小心思，但眼下…… 聂穹摇摇头：「真是想的有点多。」 今天是大年三十, 他又习惯性地挑了一份折耳根回去。 一路上商铺都关门了, 他唿出一口白气, 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是, 这一次, 屋子里开着灯。 整个屋子张灯结彩的, 像一处的世外桃源。 蓉城的文创做的不错, 民宿也颇为浪漫。 往日里都是聂穹这个不解风情的直男定房, 只关注交通和性价比。只有这一次，是陆清圆定的房子。 来的飞机上, 他就已经听陆清圆碎碎念过无数次。 什么「你之前定的都是什么破房子，你看看我定的。」还有一句「过年的时候在那个房子里过年肯定很好看。」 现在, 聂穹止住了脚步, 看着屋子里亮起的灯笼。 陆清圆说的没错，是很好看。
第89页 玄关处就有一处圆形写意的山水装饰, 聂穹之前不清楚那是什么，现在亮起来了之后才发现是一处夜灯。 高低错落的灯笼挂起在屋内，搭配原木的落地灯, 水墨的灯罩, 禅意十足却不失热闹。 最远处的窗边有一小处模拟的壁炉，此刻也亮起橘红色的模拟火焰。窗外是万家灯火，眼前是暖炉小桌。 陆清圆从里屋跑出来大喊：「新年快乐！」 大年三十, 红红火火。 秉持着一贯的古老观念, 陆清圆今天忙活了一天装扮起了小屋。 这是她早在定民宿的时候就想好了的。 陆清圆甚至特意挑了一身中式的大红比甲，就想好了要在今天穿上。 此刻, 她内心忐忑。 也不知道这样的装扮，是不是有点奇怪。 聂穹凝视着她，眼神好像要把她看出花来。 陆清圆不自然地捋了一下头髮：「怎么啦！跟你说新年快乐呢！」 「噗！新年快乐。」聂穹没憋住笑出来，然后把狼牙土豆扔到小姑娘怀里，走了。 这从未设想过的反应让陆清圆抱着狼牙土豆不知所措。 她扭头看到了一旁的装饰镜子。 ……腮红好像打重了？两团在脸颊上，灯光一照，好像有点像圆滚滚的年画娃娃？ 陆清圆的脸皮一下红起来，跟腮红不相上下。 她低头看到手上的土豆，整个人更加僵硬。 食物无罪！ 陆清圆深吸一口，给自己洗脑。 本着那一点敬畏精神，陆清圆打开了这份土豆。 上下翻找，也没看到可疑又可恶的折耳根，随后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拿着这份土豆放到了客厅茶几上，却意外摸到了下方硬硬的一块。 抽出一点点，居然红包外封的一角！ 噢噢噢噢！ 陆清圆精神一振。 「切，真是个小财迷。」 聂穹玩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但陆清圆完全不介意了，她抱着那一叠红票子笑的合不拢嘴。 想了想，又贼熘熘地跑过去问：「这个，我需要礼尚往来吗？」 聂穹刚脱掉外套，正在往衣架上挂。 闻言抱胳膊回头：「之前不是说我抠门么，你定了民宿，我不得补你一点什么嘛。」 陆清圆缓缓睁大眼。 居然又开始开玩笑了，那大概是不会再提之前我丢脸的事情了吧。 聂穹看陆清圆放松的样子，也在想。 这过年拿了红包，总该高兴点了吧？ 两个悬着心的人就在一种奇怪的氛围里友好问候，依次落座于餐桌两侧。 桌上摆满了刘姨刘叔寄过来的心意，还有齐齐下午开车送来的家常美味。 陆清圆深深吸了一口香味，已经非常馋嘴了。 聂穹洗过手过来，也乐了：「好丰盛啊，你费心了。」 难得的客气让陆清圆有点扭捏。 「哎……这不是过年么。」陆清圆飞速找到藉口，又悄悄补了一句：「谢谢你帮我挑过的土豆。」 聂穹的耳朵根也红了，他摆好碗筷，想了想从厨房拿出来了两个迷你的仿古小酒杯——这是房东为搭配新中式的风格特意放的。 白色的瓷器小杯子，上面还绘画着一串红红的柿子，让聂穹自然地想到了陆清圆今日别出心裁的装扮。 聂穹咳嗽了一声。 「这不是……过年么。」 一壶杨梅酿，两只小瓷杯。 三五份佳肴，六七分暧昧。 陆清圆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 她垂着脸，眼神落在远处的烛台上。 虽然但是，为什么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陆清圆暂时压下心里哪点异样，模仿了一下刘姨过年时候的话：「别客气啊，你吃啊。再不吃要凉了。快快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真是睁眼说瞎话啊……陆清圆自我唾弃了一下。 因为厨艺不佳，这一桌子菜基本都是凉菜还有放厨房热一下就能吃的那种饭店流水线菜。 准备很久什么，不存在的！感谢科技发展吧！ 聂穹正要举起筷子，听到这话惊疑不定地看向陆清圆。 眼里清清楚楚写着：你骗谁？我也算是在搞餐饮行业了。 陆清圆自知失言，深唿吸一口气，大大方方地抬头对着聂穹。 「……我承认，我瞎说的。顺嘴就说出来了。」 又是一声笑，聂穹伸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陆清圆的脑袋。 「你把我当客人了？这是什么意思。事业刚有点起色，就要把我这个合伙人排除在外了？」 陆清圆捂住脑袋：「我哪有。」 「还说？我看你今天布置这么久，这么隆重，都不需要我帮忙了呗？」 「……那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你那红包给的也不冤了。」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最近早出晚归的，到底干嘛去了，一声不吭的，不能和我说一声啊。」 「这是我的帐号经营的事情，又不是什么风荷引的事情。你是我合伙人还是我爹，处处都要过问的啊——」 话说的太快了，陆清圆眨眨眼，举起空杯子喝了一口，假装无事发生。 聂穹看她奇奇怪怪的样子摇摇头，拿起酒壶问:「要不喝点杨梅酒？」
第90页 「也可以……你要不要。」 「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来。」 在一片友好的切磋中，陆清圆和聂穹共同举起了酒杯相对，然后，不约而同地停下了。 半晌后，陆清圆憋出一句：「……是不是有点怪啊。」 而为了迎接过年的红火，下午的时候她和齐齐亲手给桌子铺上了一层红桌布，又在中心放置上一个中式烛台。 此刻，瓜果佳肴满桌，而二人相对而坐，面前放着小酒杯，头顶则挂着灯笼…… 怎么看都有点像什么电视剧演的「洞房花烛夜」。 而现在，两个人坐姿亲密，共同举杯。 ——好像更像什么合衾酒仪式了。 聂穹的胳膊伸在半空中，又缓缓放下了。 一时间，两个僵硬的人大眼瞪小眼，刚刚缓和的气氛又冰冻起来。 手机铃声再次及时响起。 谢天谢地！ 两个人赶紧掏兜找手机，并在心里念叨着铃声外放就是人类的最大美德！ 陆清圆这边是小张的视频电话。 点开来一看—— 嚯！手机屏幕都嫌小了。 只见视频里，是一个人坐的满满的酒店包间。 小张，刘姨，刘叔，许阿婆……更让人惊喜的是，居然还有杜中华和魏淑一家子！ 「小老闆，新年好啊！你和老聂还好吗？」 杜中华还是这么热情，魏淑在一旁也冲着看不清的手机镜头挥挥手。 「圆圆！你看你阿婆是不是现在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啊！」 刘姨的嗓门还是这么震耳欲聋。 刘叔在旁边犯了老毛病，抓着一盘菜在做研究。 许阿婆笑呵呵的，十分慈祥。 实则应该是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场面。 好么些人齐聚在这张饭桌上，挨个给陆清圆拜年，一瞬间让陆清圆有种自己是财神爷的感觉。 摸了摸自己刚到手的红包，陆清圆克制了一下自己大肆散财的冲动。 小张嚷嚷起来：「小老闆新年快乐！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我不负重託打听到啦！」 陆清圆堵住耳朵一点：「我不聋——你给我声音小点。」 小张嘿嘿一笑：「这不是，为了过年热闹一点么。」 小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年前的时候，崖山景区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丑闻：有人私自收钱放人进去烧香，被领导发现了。 事情不大，但崖山是昙镇与隔壁市分而治之的，这事情一出，排查到底之后，丢脸的是昙镇这边。 大过年的，正是要业绩的时候，却出了这么一件丑闻。 震怒之下，领导下令大力排查贪污腐败，却不料拔出萝蔔带出泥，一连串的问题浮出水面。 最后昙镇这波反腐倡廉，还活生生成了典型。 小张绘声绘色地形容：「然后就发落了好些人，之前一直气你的那个长瑶湖负责人，就那个胖子，也被免职了！」 真是大快人心啊！ 陆清圆瞬间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窗外开始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视频里，许阿婆小张他们纷纷举起酒杯。 视频外，陆清圆也举起了手上的迷你酒杯。 一转头，聂穹似乎也刚好挂断电话，手上捏着酒杯发呆。 陆清圆狡黠一笑，往那边靠了一下，手上酒杯碰过去，又迅速回来对着视频和大家碰杯。 手机被举的高高的，足够发呆的聂穹入镜。 被照到后，聂穹才回神，有点窘迫地举起酒杯祝福众人。 那边许阿婆打起招唿也不忘助攻孙女：「小聂啊，今年可要答应我们圆圆啊！我不想看到我孙女明年还上电视追你——」 这一下，视频里的亲友们哄堂大笑。 陆清圆嗷嗷叫起来：「外婆！！！」 又是一轮笑声满满，年味渐渐涌上来。 聂穹捂住额头，再次感受到了许阿婆的威力—— 第47章 事情雷厉风行地往下推进了。 陆清圆和朱钰简直是天生的气场相合。 即便是多年未见, 两个行动派在电话里还是一拍即合。 陆清圆为了表示诚意，提议说要不我回去一趟长瑶湖吧，咱们当面聊聊。 朱钰却阻止了她。 朱钰的大嗓门从电话里传出, 连聂穹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年后才去上任哪！现在我请了年假, 回老家金城！但是既然圆圆你有意合作, 我们也可以一起见见, 讨论一下嘛。你如果愿意来金城, 我给你报销路费！」 为了做好年后的工作, 朱钰也是拼了。 对此, 陆清圆欣然同意, 丝毫没觉得大年初三收到工作邀请有什么不对。 蓉城的vlog反响很不错，齐齐和那位帅气的史努比店长的故事也被一众网友们热评为「追爱日记第二季」。 李姐表示, 接下来就不用这么保守了，可以选择更远一点的地方做新的尝试。 眼下朱钰的邀约, 岂不是正好一举两得？ 聂穹本来还想劝说陆清圆过年可以多休息一下。 结果陆清圆说：「机票这时候还不贵, 那岂不是天赐良机」 聂穹：「……」 得了，这就是没他发言的份了。 …… 大年初五, 迎财神。
第91页 在商户们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陆清圆和聂穹踏上了前往金城的飞机。 大西北的户外，零下十几度。 下飞机后进了机场内, 暖气十足, 陆清圆额头隐约甚至有汗。 金城的机场离主城区距离遥远之极。 可能是因为过年，这个傍晚的时间点，暂时没有班车了。 聂穹眼神示意过来：您老不是说这个日子正好么, 现在怎么办？ 陆清圆咽了一口口水：「要不……打车吧。」 冒着零下十几度的气温, 两人尝试打车，却惨遭现实打脸。 ——想不到吧！金城居然没有着名的dd打车！ 陆清圆出发的突然。 一路上她也只顾着做旅游攻略了, 但却没想过会栽倒在这种日常的问题上。 面对聂穹的眼神，她艰难地表示：「这纯属意外啊……你能理解吧。」 聂穹嘆了口气，从包里找了一件大衣又给陆清圆披上。 「刚才热的冒汗，现在又冻得哆嗦。你还是再披一件吧，防止温差感冒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终于有一对提前约车的小夫妻愿意和他们拼车。 司机师傅开车技术极其迅勐，那一路的颠簸路况也把陆清圆颠簸成了蚊香眼。 下车的时候，陆清圆已经整个人都不行了，摊成一滩烂泥。 聂穹只好一边扶着她，一边温声感谢司机师傅还有小夫妻。 但，行李众多，聂穹只有一只手。 「自己抓好了——我还得拿箱子，没办法顾好你啊。」 聂穹一只手背起了陆清圆，另一只手拉着一串行李箱。 那架势仿佛是拖家带口来大西北逃荒的。 陆清圆软软地应了一声，趴在聂穹背上，惨兮兮地呜咽一声。 跟刚下飞机时候的雄心万丈，截然不同。 她努力地勾住聂穹的脖子，让自己不要下滑的太厉害。 小声嘀咕了一下：「……我也不想的。晕车嘛，值得原谅。」 一路艰难地到了定的酒店，陆清圆一个车轱辘轴转往床上一趴。 「我服了我服了！怎么就这金城到处不一样啊。倒霉！真是太倒霉了！我原本还想买那着名的拉面回来做测评呢！这下我可走不动了。」 聂穹摇摇头，把行李打开一一收拾好，尽职尽责地帮她收拾烂摊子。 「就跟你说来的太仓促了，你偏不信邪。哪有人年都没过完，就跑来工作的啊——以前也没见你多热爱工作。」 陆清圆被噎住，把脸往枕头里一埋，不肯说话。 聂穹走到她旁边，戳她。 「嘿，别装死。有个事儿，得跟你说一下。」 陆清圆抬头：「嗯？」 「你明天去见那个负责人，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呀！风荷引你也有份。」陆清圆闻言不干了，翻身坐起来。「而且你不去，我一个人，怎么谈合作啊。我可没底！」 聂穹反而很放心：「有什么没底的，你都独当一面多久了。我这边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处理，跟过来金城就很不错了。你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放心的，随时打我电话。」 说完，聂穹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既然陆清圆要和朱钰谈合作，那自己就暂时不要拿其他事情打扰他们了。 聂穹想，再等等吧。 这件事之后，他一定会，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然后做个了断。 如今的陆清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已经没有那么需要他了。 哪怕最后她选择永不相见，他也可以放心了。 第二天一早，聂穹就悄悄出门去了。 金城其实有很多美食，最着名的无异于牛肉拉面。 和外地的那种小拉面馆子不一样的是，非常正统的牛肉拉面足足分为九种可选的面。 从细到宽一共分为毛细，细，二细，三细，宽，大宽，二宽，韭叶子，荞麦棱九种。只是其中的荞麦棱面不是很好找，聂穹索性找了家大一点的店每一种都买了一份回来。 考虑到昨日用车不便，他顺便还去租了个车。 牛肉拉面讲究「一清二白三黄四绿」，每家的秘方都有所调整，口感略有不同。 店家从三四点就陆续开门，除了24小时连锁店，大部分传统店家一直开到下午两三点就歇业了。 聂穹跑了很远才找到这家。 天都还没亮，店里就已经人头涌动，可见是家老字号老口碑了。 等待的时候，聂穹闻着那汤锅的香味，本来想回去再一起吃，这下算是走不动道了。 他随大流要了一碗二细，坐下等打包，也顺便大快朵颐了一番。 金城的牛肉面真是名不虚传，汤鲜味美，面条筋道，百吃不厌。 等到老闆帮着一同拎着打包好的牛肉面放到车上的时候，八点刚过，天开始亮了。 聂穹带着一车牛肉面香味回了酒店门口。手机的微信刚好亮起。 【@风荷引：你不在房间诶，出去晨跑到现在吗？】 【@风荷引：去哪了啊，两小时都不回来啊！】 聂穹笑了。 有人时刻惦记着，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双耳：只是正好帮你把九种拉面都带回来了，再抱怨我都倒了！】 【@风荷引：啊！万岁！那我开着门，麻烦你拿进来！我这就去翻相机！】
第92页 聂穹嘆了口气。 小姑娘现在是下楼帮忙的自觉都没有了。 自己成天跟着后面忙，活似一个秘书。 足足九碗面，就算老闆已经贴心的打包成了三大份，聂穹依然费了点劲儿。 为了防止弄洒汤汁，他干脆抱在胸前，这也导致他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就看不到眼前。 好在这个时候，酒店的人着实不算多，整条走道空荡荡的。他就算前方视线受阻也依然可以顺利前进不用担心撞到人。 陆清圆的房间门果然虚掩着。 聂穹抱着九个外卖盒，一脚蹬开门，转身倒着进门。 「陆清圆——你可算起了。你说要做测评，结果大早上是我起来帮你搞代购。」 聂穹嘴角的笑意根本掩藏不住，嘴上也不闲着。 在心里默念数着「三二一」，果不其然，背后传来一声惊唿。 「哎呀，这面这么大碗！我来帮你！」 紧接着，身后就窜出来一个陆清圆，伸手帮他分担了一部分。 聂穹看她毛手毛脚的，又开始絮絮叨叨的：「小心烫小心啊！放你桌上就行，往里面放一点，小心掉下来，待会你拍照时候就不好看了。哎，哎你拿上面的，不要抽下面的……」 「噗！」 屋里忽然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聂穹立刻警惕起来，迅速冷脸转身往屋子里看去。 ——一个短髮的女人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举起手挥舞了一下，说道：「你俩可真有意思。老聂，别来无恙啊！」 这个人毫无疑问是朱钰。 但她的出现完全打破了聂穹先前的计划。 不是说下午去约见吗？ 怎么现在就直接来酒店了？ 聂穹满脑子浆煳，脚步停滞在原地。 朱钰起身走过来。 她和以前一样，还是很短的头髮，整个人高高壮壮的。从前在部队，经常有人错认她的性别，以为是什么新兵。 朱钰一拳擂在聂穹的胳膊上，然后接过了大半的外卖盒，回头放好。 「大家都是老熟人，我就不拘束啦！」 说罢她转身又对着陆清圆热情地拍了拍：「你俩这是在一起了啊！多好！我早该想到的。」 聂穹想阻止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朱钰接过陆清圆手上剩下的外卖盒。 「圆圆，你早说啊，我还以为是你一个人来的金城呢。怪我，我早该想到的，以前你家出事的时候，他就拜託我照顾你。这次又怎么会放你在过年时候一个人跑过来哦——说起来，这都过去好几年了，没想到我还能再次和你们碰面……」 聂穹勐地扭头去看陆清圆。 陆清圆安安静静地站在朱钰面前，看起来好像很乖巧。 她任由朱钰把她拉着去沙发上，神色不变，像戴上了一副面具。 面具之下，看不出任何心情。 「朱钰姐——」 陆清圆打断了热情如火的朱钰，轻轻问她：「你是说，那时候，你不是政府来处理交通事故的人吗？」 一滴汗从聂穹的头上滴落下来，但他此刻不知道该做什么。 朱钰卡壳了一下，没接上思路。 而后，屋子里安静地好像无人一样。 此时朱钰终于感受到屋子里怪异的氛围。 她不知所措地抓了一下沙发扶手，转头看向还杵在门口的聂穹：「怎么？老聂你，还没告诉她啊！」 第48章 夜色逐渐暗沉下去, 朱钰和陆清圆从谈话的茶楼出来。 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朱钰满跟陆清圆道歉：「不好意思啊圆圆，都怪我, 聊起工作就没个完。一直耽误你到现在。」 说罢, 她又仔细看了看陆清圆如今的模样, 似乎有点感慨：「说实话, 我就像今天重新认识你了一样。在我之前的印象里, 你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呢。如今都可以独当一面, 把自己的生意经营的这么好了。」 就像电话里几次交谈的那样, 二人一聊起工作就非常投缘。 关于风荷引进驻景区后的福利政策, 陆清圆得到了很大的支持。 这个发展，是陆清圆未曾预料到的方向, 却也让她很期待。 「能在这么些年之后，和您用这种方式重新认识一下, 我真的非常荣幸。」 陆清圆伸出手：「我是陆清圆, 风荷引的合伙人之一。」 朱钰愣了一下，想起了今天上午那点小风波, 掩唇一笑。 「关于这件事……其实我知道的也就那么点。当初我转业的时候，他才刚进部队不久。我们其实还没有很熟悉。所以之后他找到我拜託我来照顾你，我也是很吃惊的。」 朱钰的眼神十分感慨, 又落回到陆清圆身上。 「但, 现在我非常庆幸，当时答应下来。现在才能有如今我和你一起合作的前提。这也许就是缘分。我个人也希望，你们能一直好好的。」 「会的。」陆清圆轻轻点了点头。 …… 从茶楼回到酒店, 陆清圆一路懒散地晃荡着走。 路旁有烟燻火燎的烧烤摊, 食客们毫不介意地围坐几处。 老闆各个膀大腰圆的，看起来很不好惹。 陆清圆想起了那天早上, 她看到桌上放着的烧烤残余物—— 那时候她想什么来着，好像是觉得聂穹半夜出去吃独食很不厚道来着。
第93页 这么想着，她轻轻笑起来。 朱钰说，这是一段奇妙缘分。 她也这么觉得。 算算这一路西行，短短几个月时间的人生精彩地超出过去所有。 黄山之旅的时候，陆清圆对自己说：你得先有资格，平等地站在他身边啊。 那现在，分店即将落成，政府合作也谈下来一半。 由于帐号热度，这个月的外卖生意居然好过之前半年的营收。 当初答应聂穹投资的时候，陆清圆多少还本着一点我占便宜我不吃亏的心理。 而转眼间，风荷引这个季度的利润就可以回报投资人了。 刘姨总想着拜灶神爷，要陆清圆说，拜拜聂穹也不错。 毕竟灶神爷爷一年到头下不了几回凡，但聂穹却是实打实的天天花着心思栽培自己，努力让风荷引发扬光大。 「叮——」电梯门开了。 陆清圆找到自己的房间，又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隔壁的门——关得紧紧的。 胆小鬼，怂狗……又来这套。 陆清圆用自己所有能想到的词不停地吐槽着那个遇大事就跑的男人，然后打开门进了屋。 屋内黑漆漆的，窗帘被拉到一半。 陆清圆插入房门卡，整个房间缓慢明亮起来。 然后，她就看到，不远处的沙发上，挤着一大坨可疑生物——显然是某个潜伏进来已久的聂某人。 原来是没跑，而是直接在这等着呢。 陆清圆目瞪口呆，想也不想地就抓起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精准砸中在聂穹的鼻樑上。 「咦——你有病啊！在这待着吓唬谁呢！」 「还有，你怎么摸进来的！躲这里半天想干嘛啊！」 陆清圆没好气地叫骂起来，一半是货真价实地被吓到，另一半是带了点掩饰。 上午那出闹剧之后的尴尬的状态还在她心里没有做好准备。 聂穹低垂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枕头从他脸上掉落在地上，滚出去两圈，停在床边。 半晌，陆清圆听到一句。 「房门卡，有两张。早上你出去的匆忙，我拿的。」 嗓音沙哑，一听就知道八成又经歷了一系列激烈的心理斗争。 陆清圆嘆了一口气，往前挪动了几步，借着灯光看到了他的脸。 聂穹的头髮乱糟糟的，眼窝下有着一些压痕——是他衣袖的形状，看样子不知道趴在那反思了多久。 而房间里还维持着陆清圆早上出门前的状态。 那九份拉面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旁边的小茶几上还有一个电脑，上面有陆清圆出门前和朱钰两个人努力摆拍半天的成果。 陆清圆环顾四周，选择干活。 一份一份地把早就冷掉成坨的面收好，放起来，扎进垃圾袋内。 然后又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排出屋子里的浊气。 直到开第二个窗户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纱窗卡住了，有点拉不过来。 陆清圆使了半天劲儿，纱窗都纹丝不动的。 陆清圆把视线转向了沙发上的那一大号人影。 ——随后伸出脚踢了一下沙发。 「可以了吧，大鹌鹑。我见过怂的，还没见过你这么过不去的。看看你那视死如归的样子。」 陆清圆咂咂嘴，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快点过来帮忙，你指望我拆这个纱窗吗？」 聂穹这才如梦初醒地站起来，跟个浮游生物一样，愣生生地直接站在了沙发上。 他把视线往下，再往下，看到了变小很多，角度怪异，但是满脸都写着「你在干啥？你站这么高又打算吓唬谁呢？」的陆清圆。 反应过来的聂穹：「……我，我这就下来。」 陆清圆摇摇头，走开了。 辛辛苦苦把垃圾都打包好，再打电话拜託打扫的阿姨带走。一扭头，正好和一双疲倦的眼睛对上。 陆清圆伸脖子看了一下后面窗户，纱窗已经被归位了，而空调也已经被关掉了。 屋子里方才还没收拾好的部分，已经被某人眼疾手快地都整理好了。 这速度，不愧是朱钰姐说的内务一把好手。 陆清圆眨眨眼，迟疑着要不要夸奖一句：「速度挺快的啊。做，做的不错。看起来你这是……冷静了？」 身后的门已经合上了，陆清圆被聂穹堵在门口的过道处，右手边是卫生间，左手边是衣柜。 前后左右都无处可走了。 陆清圆感到了一点点不自在，挥挥手假装看不到聂穹异样的神情：「我说你不要……」 聂穹先她一步抓起她的胳膊。 接下来要吐槽的话一下都噎在了喉咙口，让陆清圆无法继续说下去。 陆清圆抬起眼，那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恳切，让她也无法继续走了。 胳膊上传来的温度很高，滚烫到她几乎快要燃烧起来。 陆清圆败下阵来，松开那一点力道，任凭聂穹拉着她走到窗边沙发旁。 「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聂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好似一阵风吹过。 「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一下。」 陆清圆咽了一下口水。 结果还是不能平稳度过—— 「我曾经对你说过，如果我接近你也是别有用心呢？」
第94页 聂穹轻轻让陆清圆坐下，再不逃避。 「我猜你这么聪明，那时候应该也猜到了——」 「我不仅认识朱钰……我还认识你的哥哥。」聂穹陷入了回忆，顿了一会，才垂着眼睛继续开始说：「我最开始入伍的时候，就是在你哥哥手底下……」 现在想来，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聂穹初次入伍的时候，就在陆青风的手下了。 他是被半赶去当兵的，其实和家里闹得并不光彩。 陆家的长辈被他傲慢的性格激怒了，得知他报名去了遥远的章西边境，直接撂话说：「是该磨一磨他的性子。」 但，从小就顺风顺水的聂穹根本就不服输。 就这么硬抗着什么也没准备去了。 新兵入伍前的训练也很残酷，聂穹那臭脾气让同寝室的人十分排挤他。 当一群人站在一起，互相一个眼色，微微往后一点，就让那一个落单的非常显眼。 「聂穹！出列！」 教官们严肃兇狠地点出了那个刺头。 「罚跑！现在就去！」 聂穹并不服气，他大声回报：「报告！不是我没站好！」 教官目露凶光，立刻呵斥回去：「还敢啰嗦！加跑五圈！去！」 聂穹不再言语，而是默默出列去受罚了。 队伍里小小的嗤笑一阵，又很快恢復了平静。 等到一天的训练结束，加训后，聂穹不出意外就没赶上晚饭。 那群排挤他的舍友当然不会好心给他留饭，当晚他是饿着肚子入睡的。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天。 直到两天后，一切两级反转。 他的舍友们纷纷因为食物中毒，去了医院。 而聂穹因为是其中唯一一个安然无恙的人，而受到了审查。 「你为什么没事！」 「报告教官！因为他们是私下开小灶的，并没有带我！」 这个说辞无懈可击，而这里的监控也没有全面到可以覆盖到方方面面。 而调查结果，也就和聂穹说的一样，是他们违规开小灶在先，结果豆角却没炒熟。 最后，聂穹还是因为这件事受到了惩罚，只不过他完全不在意了。 当晚，他又一次准备饿着肚子睡觉的时候。 寝室门被敲响了。 那是聂穹第一次见到陆青风，陆班长。 陆青风黑的都快和夜色融为一体了，见到他开门，咧嘴一笑，提起手中的一个塑胶袋。 陆青风把袋子塞到了聂穹手上，里面是两个大白馒头。 另外陆青风又伸出一只手要和聂穹握手： 「又没吃上饭吧。你可能还记不住我吧。认识一下，我是你们的班长，陆青风。」 第49章 章西边境, 山林里毒瘴极多。 当地民风剽悍，经常有聚众斗殴事件。 驻扎本地的部队，也跟着比其他地方的更加作风强悍一点。 坦白说, 最先开始, 聂穹对陆青风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天之骄子对碰上营里的老油条, 大战总是一触即发。 新兵蛋子聂穹同志, 一视同仁地歧视着所有人。 哪怕敌方阵营班长拿着大白馒头来说和, 聂穹依旧不为所动, 坚定表明立场。 「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 但到底肚子饿了不好受, 最后聂穹还是大口大口吃了这顿加餐。 抹抹嘴，又恢復到了高冷的模样。 陆青风咧开嘴笑了。 说到底也就是个臭小子。 第二次的搭救, 是在营里臭烘烘的菜地里。 当陆青风赶到的时候，聂穹已经浑身上下臭烘烘地, 又是施肥, 又是除草。 看到陆青风来，聂穹一声不吭地继续干活。 陆青风气笑了, 叉腰站在园子外问：「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 聂穹闷头干活。 高傲的自尊心并不愿意让他承认自己再次折戟沉沙了。 陆青风绕着他转了两圈，「啧啧」两句。 「你不说我就猜了, 你又跟他们打赌输了吧。你怎么这么实心眼儿呢, 新兵非要跟老兵斗。他们都是多少年的老手了，你双拳难敌四手，能赢才怪呢！」 陆青风挥手把聂穹赶到一边去, 给他示范。 「看好了——你班长大人就教你这一次！满怀感激地跟我学吧小子！按你这速度, 收拾完园子，菜都该枯了。」 聂穹静默了一刻, 开始怀疑首长是怎么从这一众兵痞子里，精准挑出这么一个槽点甚多的「好人」当班长的。 是看上他的自来熟？还是他的厚脸皮？ 「看什么看哦，你当我乐意每次都来贴你的冷脸啊！」陆青风捶打了几下聂穹。「你跟我妹妹似的，成天老气横秋的，明明是个小屁孩，硬是充老大。」 再过一年的时候，聂穹已经是营里远近闻名的「技术工种」了。 从修理手机到小灶烧烤，从写文章到搞宣传板报，基本上人人都有求到他头上的时候。再加上本身素质过硬，能替他们队里争光，现在的聂穹已经没什么人会主动跟他过不去了。 只是聂穹往来的更多的，还是只有陆青风一个。 上山挖野菜，下河网小鱼。 聂穹跟着陆青风，融入了军营这个特殊的集体。
第95页 昔日里看不顺眼的同僚也都逐渐变成了可亲可敬，彼此依靠的同伴。 随着新兵入伍，聂穹也成了一个他人眼中的油盐不进的孤僻副班长。 聂穹还记得，那是一个多雨的季节，连日来的暴雨把人都要闷出蘑菇了。 陆青风前脚刚收到家里的来信，后脚就被叫走了。 他走之后没多久，部队就紧急集合了。 暴雨沖刷之下，山区发生了泥石流和山体滑坡。 章西多山脉，深处还有一些少数民族聚集。灾情来的突然，且还有二次发生的可能性。还不知道有多少山民迷失在了改变地形地貌的大山里。 抢险救灾工作刻不容缓。 灾情之下，一切个人安危事务都得靠后。 没多久，陆青风就回来了。 这个时候，他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部队的一个分子，一切行动听从指挥调遣。 「全体都有！准备出发！」 时间很紧急，聂穹只能在任务途中短暂地问一句：「你怎么了？你脸色好差。」 但，并没有得到回答。 晦暗的天色下，偶尔划过一点雷光，照亮了山路。 陆青风神情麻木，斗大的雨水顺着帽子往下滴，一直流到了脖颈上，煳成一团。 队伍被打乱，陆青风带领一支小队从小路出发，往里搜救山民。 一夜过去，雨水渐渐停息，队伍里逐渐有人体力不支。 陆青风宣布原地休整一下，自己也走到一旁。 聂穹跟上去，发现他整个人也在不停地发抖，脸上一点血色也无。 他正在把一封信小心地展开又叠好，放在了心口。 聂穹认出来，那是他家里的来信——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年头了，陆青风家里还会用这种形式和他联络。 「班长！班长！」 聂穹见叫了几次陆青风都魂不守舍的，索性直接强行按住他，拖到一旁休息。 在伸手触碰到陆青风的时候，聂穹意识到了不对劲。 「陆青风！你是不是病了啊！好像有点烫啊。」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聂穹当机立断就要联络大部队，把陆青风送回去，却被陆青风阻止了。 「我……问题不大，好不容易搜到这边了。继续往里走，就到村子了。我们过去再说。」 见他说的也很有道理，聂穹暂时收起了对讲机。 但，村子的受灾情况远比他们想的要更严重。 一进村子，满目疮痍，许多老百姓看到绿色军服立刻哭天抢地地围了过来。 此刻，人民子弟兵就是一道坚实的墙，牢牢地挡在了灾情前面。 都不用陆青风再开口，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联繫大部队，分批次疏散受灾群众。 「我儿子！我儿子还没回来！」 一阵嚎哭声从队伍里响起。 聂穹和陆青风对视一眼，立刻找到了哭声的源头——一位年迈的老奶奶。 「我儿子还没回来！我坚决不走！我就算死，我也要和我儿子一起——」 这话引起了一番连锁反应。 天灾面前，民众的心里极其脆弱，稍有不慎，就容易让恐慌的情绪蔓延开来。 并不只是一个人没有从山里回来，如今道路都被沖毁，一旦撤出，剩下的人生存机会渺茫。 面对随时可能传来的亲人噩耗，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苟活下去。 陆青风恳切地抓住那位老奶奶的手，举天发誓：「大娘！大娘！您先走，我保证，保证一定会找到您的儿子！」 「你们说真的？」老奶奶眼睛都要哭瞎了，她反手抓着陆青风的胳膊，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稻草。 在旁边听到的其他民众蜂拥而上，把陆青风淹没起来，七嘴八舌的。 「还有我家哥哥！」 「我女儿和老娘也去了！」 「我爸爸也在里面！」 聂穹和几个小战士一起，好说歹说把人群劝说走了，解救出最里面的陆青风。 聂穹把他扶起来，冷静地分析：「你话说的太满了。现在又开始下雨了，路况肯定不好。我们现在首要任务还是尽可能都撤走现有的居民。其他事情，和其他人会和之后再定行动计划。」 「没用的，老聂。」陆青风看起来疲惫至极。「进山的路已经毁了大半了，现在进去的人，根本出不来，我们如果不趁着现在去找人，之后恐怕更进不去了。」 聂穹沉默了，他知道陆青风说的都对。 「老聂，我们是子弟兵。」陆青风抓住聂穹的一直胳膊，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我们，必须去——」 …… 大山茫茫，雨滴逐渐开始变大。 聂穹一行人艰难地走在断裂的路上，顺着这条道去搜救进山的村民。 「班长，这边好像有痕迹。」 一个小战士是本地人，熟知当地人在山里的一些标记。他率先发现了痕迹。 几人顺着标记逐渐往一处山头走。 聂穹蹲下在一处树下，捻起断掉的树枝看看，露出微笑。 「看样子，他们倖存的可能性很大！」 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陆青风回头给几个小战士吆喝鼓气：「快到了！老乡就在前面等着我们！」 「好！」 「好嘞——」
第96页 他们一鼓作气地顺着标记找到一处山洞，受了伤的几个老乡正互相扶持着，在里面翘首以盼。 老远地看到绿色的军服，几个人都喜极而泣。 小战士挨个清点核对身份。 「一，二，三……六！对了！报告！六个老百姓，一个不少！」 清点完毕，整装待发。 陆青风刚想发布回程指令，眼前忽然一黑，倒了下去。 聂穹冲上来把他拖回山洞，才发现他的腿上好像被树枝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经过雨水和泥水的浸泡，此刻伤口已经发炎了。 小战士着急了，问：「副班长，这可怎么办？」 聂穹看了看外面，咬牙发令：「你们，送老乡走！我留在这里，陪班长等待救援！」 山上的形势瞬息万变，来不及拖延更多时间了。 挥手告别他们后，聂穹尽量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安置陆青风。 野外生存训练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聂穹先是用随身携带的急救包简单地帮陆青风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撒上了点驱虫的药粉。 等到陆青风醒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已经处置的井井有条了。 陆青风笑了：「可以，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菜都不会种的新兵蛋子了。」 聂穹正在尝试点火，但树枝湿度太大，很难点燃。 闻言，他回怼道：「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还拿出来说。倒是你，怎么回事，救灾前看着就不太对劲儿。」 良久的沉默后，聂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哽咽声。 这声音极轻微，轻微到聂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聂穹依然没有回头。 「老聂，我，没有家了——」 「今天他们叫我去，告诉我，我老家父母出车祸，都没了。」 第50章 只有真正进入了大山, 才会知道山林是多么可怕。 聂穹的判断是正确的，一场新的大雨后，他们找上来的那条路已经被沖刷干净, 老乡的标记也完全不见了。 从洞穴出去往下看, 遍地是泥泞, 泥水混合断裂的树枝, 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难踩。 今天如果要走, 只会比昨天艰难百倍。 聂穹被惊醒的时候, 陆青风正在观察洞穴外的情况。 见到聂穹醒来, 沖他挥了挥手。 聂穹沉默片刻, 走过去问：「没事了？」 陆青风抹了一把脸：「我好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归队。」 这个条件下, 等待救援怕是很难了。 两人都是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的人，不打算给大部队添麻烦, 于是一边找路, 一边判断着大致的方向，往下走。 这个山头是野地, 能找到老乡就已经是万幸。 在并不熟悉这片山林的情况下，二人也不敢贸然行动，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谨慎。 陆青风挑飞一处拦路的树枝：「应该快找到大路了。这地儿我有点眼熟了。」 聂穹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他比陆青风来的时间短, 如今他更信任队友的判断。 忽然间, 聂穹好像听到了什么。 他拍拍陆青风，示意他仔细听。 风吹传来一点声音。 陆青风也不敢百分百确定：「似乎是，有人在喊痛？」 陆青风毫不犹豫地转头往声音方向走去, 聂穹二话不说也跟上了。 在绕过一片障碍后, 果真有十几个人挤在一处河流旁，其中一个人捂着腿坐在地上, 旁边还有断裂的大树残枝，看起来是被砸断了腿。 注意到往这边走的聂穹和陆青风之后，他们纷纷站起来，把受伤的人围在中间，有点紧张地看过来。 「老乡——别怕！我们是当兵的！」陆青风用手做喇叭对着他们喊。 那十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聊了几句，然后对着他们挥挥手。 聂穹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异样感——他总觉得这些人看起来一个个身强力壮的，而且其中一个女性都没有，这看着不太像当地山民。 但陆青风已经过去了，他就也只好沉默地跟在后面。 走近了之后才发现，这些人面色黝黑，看起来好像也饱经风霜的。 据他们所说，他们是一支户外活动旅游的队伍，这次来的不巧，也已经被困在这儿一天一夜了。 看到陆青风和聂穹也是一副疲惫的样子，他们热情地拿出了一点干净的水和食物递过来。 聂穹暂时打消了疑虑。 作死的驴友团体每年的确都有。如果是偷摸进山的，的确是可能遇到这个情况。 聂穹上前检查了那个人的受伤情况。 「还行，就是估计有点骨折了。」 陆青风立刻拿出军刀，准备砍一段树枝帮助这个人固定腿。 只是他一拿出来，周围的人齐齐后退了一步，十分戒备。 一道反光晃了一下聂穹的眼睛，让他情不自禁地眨了一下眼。 陆青风赶快解释：「老乡别怕，这是军刀，我们砍点树枝给这位小哥做个拐杖啥的。」 「哦哦好的。」这群驴友里的一个憨厚大哥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又说：「我们有那个登山杖呢。你们要吗？」 陆青风摆摆手：「不用，你们自己用吧，我们都是专业抢险救灾的！」 气氛又缓和下去了。 只剩下聂穹想，刚才那道寒光，是什么呢？
第97页 带着一群人，和仅仅两个人是大大不一样的。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病患。 他们都不知道已经偏离方位多远了，对讲机也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走着走着，越走越慢，又有其他的几个人说自己好像不舒服，哎呦哎哟的，走不动了。 陆青风很无奈，和领头的那位憨厚大哥聊了一下，决定暂时找个地方驻扎一下。 聂穹皱起眉头，张嘴又无奈的闭嘴了。 「你不要老是迁就他们。私自进山，这已经很离谱了。」 趁着巡查四周，聂穹悄悄对陆青风说道。 陆青风嘆口气：「人家又没受过训练，走不动了是绝对动不了，你能怎么办。」 「这可真是……」聂穹也知道没什么办法，只好摇摇头。 夜色之下，山林也变成了起伏的暗影，处处都充满着危险。 好在驴友还有几顶帐篷，今晚好歹比在洞穴里舒服。 聂穹和陆青风商量好了分别守夜。 前半夜是聂穹先来，他几次叮嘱驴友们千万不要胡乱走动，然后才到外面警戒。 一声巨大的碎裂声传来，聂穹急忙过去查看。 这一看，差点没把他气死。 他和陆青风的背包不知怎么的，砸到地上。 里面的东西都歪七八扭地滚落出来，最糟糕的是，对讲机也跟着掉到了水里，聂穹甚至看到了被磕坏的一角。 「怎么回事！」聂穹发火了。「谁动了我们的包！」 憨厚大哥匆匆赶来，也跟着对其他人发了火：「哪个兔崽子干的！滚出来！」 这一声把其他人也引了过来，在帮其他人固定帐篷的陆青风也赶了过来。 雷声大雨点小，大哥骂得越来越大声，但始终无人承认。 「算了算了，没事。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陆青风做好人，把聂穹拉走。 聂穹火冒三丈：「你没看到他们就是故意的吗？这一路上我忍很久了。他们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这可是灾区，不是什么旅游景区！」 「你能怎么办？你跟他们闹然后还不是要带他们。」陆青风微微侧过头，往后使个眼色。 聂穹立刻绷紧了神经，往后稍微看了一眼。 那几个驴友，看似在做自己的事情，实际上一直往这边看。 那个憨厚的大哥，正扶着帐篷，往这边看，憨厚老实的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露凶光。 陆青风悄声说：「我刚才帮他们弄帐篷，他们包的东西分量可不对劲……」随后大声喊：「不懂事！现在是什么时候！」 聂穹秒懂，旋即立正敬礼：「报告！我错了！我回去就背纪律！」 背后的人收回了目光，重新变回老实的驴友。 眼见着他们进了帐篷，聂穹和陆青风也去捡回了背包。 里面明显有翻动的痕迹，对讲机也应该是被砸过之后被扔到了水里。 「这帮孙子……」聂穹恨的牙痒痒，拿给陆青风看。「我看里面都进水了，要修也麻烦了。」 陆青风压低声音：「不要轻举妄动，我觉得他们不简单。通讯设备坏了就坏了，不要着急修，免得打草惊蛇。」 聂穹点点头，但心里并不服气。 这是聂穹守过最难熬的一夜。 如果帐篷里的是真实的老百姓，他绝无二话。 但如今，帐篷里的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牛鬼蛇神。 「真是晦气！」 聂穹骨子里那点桀骜不驯又出来了。 他绕着营地转了几圈，还是偷偷拿了修理工具。 在山里这么久，手机早就没什么电了，就算有，信号也是全无。 那些人大概也是笃定这一点，所以只是毁掉了对讲机和配件，并没有对手机下手。 凭藉微弱的月光，聂穹拆开对讲机。 虽然进了水，里面的部件倒是还完好。 估计那些人也不是很懂电子元件构造，以为砸坏了扔进水里就没事了。 说来也是撞枪口了，换一个人都未必能修理好对讲机。 就偏偏整个营里也就聂穹是最专业，他那个百宝箱一样的包里什么小东西也都齐全。 「次啦——」 对讲机发出了微弱的电流声。 聂穹惊喜地拿起，怀疑自己可能修的差不多了。 他一时忘形，直接高兴地拿起来对着看。 「唿——」 一阵风声从后方袭来。 聂穹一个偏头，随后感到肩膀一阵剧痛。 他就地打滚到一旁，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背后已经围过来四五个彪形大汉。 乌云散去，月光照射下来。 聂穹立刻注意到他们手中的刀——就是那道寒光！ 为首的大哥此刻面目狰狞，满脸横肉。 他一边靠近，一边说：「小兄弟，我们真的没想和你们撕破脸的。」 几道寒光划过，大哥骂道：「但是你为什么非得这么追究呢！」 聂穹极限躲避之下，还是划伤了一点胳膊。 一对五，他没什么胜算！ 更重要的是，陆青风还在帐篷里！ 聂穹迅速翻滚到其中一个稍弱的年轻人背后，一个突袭就抢夺过他的刀，并且架住他。 聂穹拖着这个年轻人一直往后，直到后背贴到一个树干，发出一声断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第98页 同时，他迅速往自己的帐篷方向看了一眼。 有两个人过去了，但是看样子一无所获。 聂穹松了一口气，专心致志地对付眼前的几个人。 他高声告诉对面的大汉：「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对讲机已经修好了。我随时可以联繫大部队。道路都已经被截断，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们根本出不去！」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却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了起来。 为首的大哥更是狞笑：「笑话，我们怎么可能出不去。」 聂穹立刻意识到不对，旋即反应过来：「不对，你们是本地人！」 大哥拿着一柄长刀，态度极其嚣张：「没错，所以我们只要让你们出不去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一拥而上。 他抓住的年轻人趁机往后一个肘击，重重地打到了聂穹肚子上。其余人上来对着聂穹就下了死手。 这种身手……他们都是练家子！ 聂穹双拳难敌四手，只好硬扛。 腿上，胳膊上，后背上都有疼痛感传来，但他无暇顾及。 又是一次闪躲，聂穹逐渐吃力开来。 他抬起眼，盯住那个大哥：「你们是……毒贩吧。」 章西边境，会进山里走小路的犯罪分子，还都个个都是练家子。 这么多要素集合在一起，只能是毒贩了。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觉得很违和。 因为这群毒贩子都带着一点本地口音，却说自己是来旅游的。 「猜出来又怎么样！反正你也要死了。放心吧，等收拾完你，就收拾你那个班长。」 汗水滴进眼睛里，辣的聂穹几乎睁不开眼。 连续的奔波疲劳以及无数次的闪躲已经让他的体力消耗达到了巅峰。 余光中，他看到陆青风被几个人架过来，一只腿拖在地上软软的。 这帮王八蛋！ 聂穹目眦震裂。 陆青风被扔在了地上，看起来人仿佛昏迷过去了，额角还流着血。 大哥踢了陆青风一脚，似乎觉得胜券在握，他抬头对聂穹说「没必要了吧兄弟，我们也不想折磨你们。要不是怕走漏风声，我们早就上傢伙了。」 说罢，大哥就招手让人拿了一个背包过来。 然后从中掏出了一把乌黑的枪。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陆青风忽然一跃而起，迅速地从毒贩的背包中掏出一把枪，几秒之内就瞬间击毙了聂穹周围的几个人。 「跑！！！」 陆青风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聂穹疯狂地大喊。 聂穹已经快要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动起来了的。 他只记得，在他用力往前奔跑的时候，山林唿啸，身后传来陆青风遥远的回声。 「往前跑！别回头！」 「老聂，快走！」 在一阵枪响后，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火光映天，也照亮了他脸上的泪痕满面。 第51章 耳边是唿啸而过的风声, 偶尔有断断续续的虫鸣，抑或是其他古怪的声音。 聂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在体力消耗到尽头的时候, 居然是几乎感觉不到累的。 跑着跑着, 嘴里逐渐充满了铁锈味。 脑内像蒙了一层雾气一样, 逐渐分不清方向和位置。 乌云又遮住了月光。 在一片黑暗下奔跑, 脚下不知道是荆棘还是泥沼。 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 嗅觉变得格外灵敏。 空气里遍布着腐烂树叶, 灾后小动物尸臭……以及, 挥之不去的火药味。 聂穹摔倒了无数次, 又无数次地站起来。 他机械性地迈开双腿，已经快要丧失判断力了。 那一场爆炸的火光沖天。 大部队也注意到了, 随后立刻派出了几个小队前来探查。 和聂穹撞了个正着。 …… 「然后呢？」陆清圆打破了平静。 她微微侧过头，听着这一段跨越了六年的忏悔。 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发白。 室内的温度也很冷。 但他们两人谁也没有起身关窗户。 聂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 他坐在那, 嵴柱却塌陷下去, 双手交握支撑着额头。 坐着，却又似跪着。 「再后来, 天亮了，我带着战友去找之前的营地。」 聂穹的面部抽动了一下，似哭非哭。 他用手比划出一点距离, 又无力地垂下去。 「其实就只差了一个山头的距离。就只差那么一点。我那一夜绕了好大一圈, 实际上距离就只有那么一点……但是什么都不剩了。」 没有比这个真相更残酷的事实了。 他们驻扎的暂时营地，直线距离大部队非常近。 第二天回去的时候，残余的简陋营地里, 只剩下爆炸后的一些看不出形状的遗留物。 经过一夜, 血腥味仍然浓重。 无论是凶神恶煞的毒贩头，还是身负重伤的几个打手, 都逃不过这枚特制的□□的威力，和陆青风同归于尽了。 毒贩的弹药最终让他们自己饮恨西北。 聂穹硬撑着创造了一个奇蹟。 他在经歷了那样一夜的鏖战后，又带着剩下的战友疯了似的前去搜查剩下的毒贩。
第99页 最后根据这几个毒贩交代的线索，章西最大的贩毒团伙得以落网。 毒贩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三个，一个一个都差点被拆了骨头。 因为这件事，聂穹的军功差点就没有了。 但他不在乎。 他曾经回到现场，继续在那片焦土下寻找陆青风其他的痕迹。 可他最后找到的，只有爆炸现场的一点衣料边角，还有一小片信纸。 信纸飘落在很远的树上，聂穹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只有一点黏连了。 风再一吹，就要不见了。 上面写着一点模煳不清的小字：……等你回家。 …… 故事讲完了。 周身的力气像潮水般褪去，聂穹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动，等待着受害者家属——陆清圆的爆发。 聂穹不知道自己是期望陆清圆的什么反应。 很久很久之前，他曾经想过，当他去见到陆家人的时候，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会打他骂他，还是仇恨他？ 他觉得自己就应该被这样对待。 组织上并不认为他有罪。 但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如果当初，他没有擅作主张，打草惊蛇，陆青风是不是就可以和他全身而退。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迎接怒火。 但是当朱钰告诉他，陆家只剩下一个孙女和病倒外婆的时候，他还是无可避免的崩溃了。 他甚至不敢亲自去见陆家人。 心理上受到的巨大刺激，让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医生。 他始终无法释怀那一个噩梦的夜晚。 他拒绝了因为这件事获得的全部荣誉，把自己完完全全封闭起来。 在迄今为止的岁月里，他始终在惩罚自己。 每一次回忆过去，他都会想，如果陆青风看到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后悔呢？ 医生说你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你要有个生活目标。 他想到了朱钰说的，陆家条件一般，现在外婆又病重。 那就赚钱帮助他们吧。起码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有意义的。 于是他开始做生意，开始尝试着挣钱，开始利用自己过去所有的技术知识，到处跑商，到处做生意，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去。 直到事情发生后的第六年，他终于觉得攒够了资金，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于是，他无数次地来到了昙镇，却是第一次踏足了风荷引。 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个脾气很大的小老闆。 却是和他想像的，截然不同。 一直以来，这件事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心头，让聂穹一日一日地喘不过气。 往日愉悦轻松的相处仿佛成了梦幻泡影，一戳就要破碎去了。 他知道自己开始逐渐的不对劲。 他知道自己开始产生了期待。 甚至于就在这一刻，他也依然心中存在一点隐秘的心思。 同时也有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我愿意在此接受你的审判。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甘之如饴。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欺骗了你，从一开始就是。」 「我接近你的时候，我就是希望可以弥补你的缺憾。但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进步地如此之快。」 快到让我变得更加无用。 只能自私地祈求怜悯。 聂穹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投射下一点阴影。 他的胸口气息看似平稳，其实心中已经乱作一团。 他感到陆清圆正在起身，随后缓步朝自己走来。 但走到一半，她忽然转了个弯，朝着行李箱的方向去了。 轻微的「咔哒」声响起，陆清圆的行李箱被打开了。 聂穹记得小姑娘的行李箱，和她本人的跳脱性子完全不符合，是个黑白色简约风格的行李箱。 最开始的时候，她就带着这个小箱子。 多数时间里，聂穹都会帮她搬运刘姨准备的大箱子和其他行李，但是这个黑白色的小箱子他几乎没有碰到过。 但是他偶尔几次帮忙拿行李的时候，感觉到那个小行李箱的分量也不轻。 所以那里面是什么？ 陆清圆正在努力地挪动箱子。 她本人的表情既不是聂穹想像中的愤怒，也并没有非常悲伤的样子，而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在她费劲儿地转过身来之后，聂穹终于看到了那个箱子里的东西。 除去必要的洗漱用品，剩下的是一个盒子，几乎占据了箱子一半的空间。 陆清圆打开了那个盒子。 聂穹瞬间睁大了眼睛，唿吸一滞。 盒子里的东西零零散散，稀奇古怪。 一束干花，一条丝巾，还有……一些眼熟的信件。 聂穹认得那些信封，这和陆青风寄出的一样。 陆清圆说：「这是我的家里人留给我的东西。这几个月，我都一直带在身上。」 陆清圆翻找了一会儿，小心地拿出了其中一封递给聂穹。 信封看起来陈旧，但是被保存的很好。 聂穹拿着这似曾相识的信件，几乎要克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无数个日夜不休的噩梦中，他都梦到自己救出了陆青风，最后他都会拿出这封信对着自己炫耀。
第100页 梦醒后，只留下悔恨。 陆清圆抚摸了几下箱子。 眼神里全是怀念。 「你不是好奇，我哥为什么总是用写信的方式和家里联繫吗？」 「其实他联繫的不是别人，只是我而已。而我上着学，家里管得很严格，我并没有手机。只有用写信的方式，才能和他保持长久的联繫。」 「你想知道他是怎么看你的，为什么不自己亲自看看呢？」 陆清圆扭头看向窗外。 「况且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聂穹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静默良久。 他颤抖着手，缓缓打开了信纸。 「圆圆： 展信佳。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要夏天了。 今年的日子好平静啊，哥哥还是没有机会挣一等功，荣归故里。 就是不知道过去这么些年，爸妈有没有消气啊！ 其实最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我想着不能浪费纸，还是给你介绍一个哥哥的战友吧。 其实他一开始只是个新兵蛋子，谁都不看好他。 最初的时候，有人欺负他，我们老兵还下赌注，看他到底多久才能服软呢。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扛住了！ 好小子，我一看就不能让这潜力股便宜了其他班啊！我赶紧就上门送温暖了。 现在来看，这真是一笔划算的投资啊哈哈！他已经做到我们班副班长了，差一点点就要谋权篡位当班长了。 其实哥哥觉得他和你蛮像的，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 但是我很喜欢他的性格和头脑，希望他不要再和家里过不去，走我的老路。 可以的话，希望他从我手上成长起来，也能早日回家。 好了，就这样，不啰嗦了。 我待会还要去管那臭小子呢。 陆青风 敬上。」 风吹动窗帘摇晃，又拂过两人的脸庞。 外面的天，终于完全亮了。 第52章 「聂穹, 我饿了。」 陆清圆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聂穹抹了一把脸，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说：「那，我给你出去买点吃的。」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得不到什么答案的时候, 陆清圆应了一声, 又说：「出去之前把你的形象捯饬一下, 不要看起来像个流浪汉一样。」 「好！」 现在的聂穹, 陆清圆只要和他继续说话, 他就什么都能答应。 眼见聂穹出门, 陆清圆松了一口气, 倒在了地毯上。 陆清圆低头操作了一下手机。 没多久, 宾馆门被礼貌地敲响，陆清圆从门外接过了一大袋子的的啤酒。 陆清圆反手就「哗啦——」一下, 全部倒在了地板上。 …… 半小时后，聂穹拎着四五个袋子跑回来了。 他的鼻尖都因为一路小跑回来, 而冒出细密的汗珠。 手放在门把手上, 聂穹犹豫不决。 出门前陆清圆那点反常的样子还歷歷在目。 现在，该不会, 出事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聂穹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急切地把袋子都拢到了一只手上，慌乱地找自己拿过来的房卡。 但是越是着急越是难找。 他翻遍了口袋也没找到房卡。 由于着急, 他的胳膊在门上划过几次, 发出了闷闷的声音。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出门前因为换了一身衣服，房卡已经不在身上了。 门忽然就开了。 陆清圆那张素净的小脸出现在了门后, 满脸的不耐烦。 「在门口磨磨唧唧这么久, 不会敲门吗？」 聂穹松了一口气，又垂下了头。 吹了一夜的寒风被关在了窗外, 室内温度正在节节攀升。 走进了屋内，聂穹才发现，床边地面上到处都是滚落的啤酒易拉罐。 其中有好几个明显是已经空了的。 聂穹皱起眉头，下意识就管起人来。 「你怎么空腹喝酒，还喝了这么多——」 前面走着的陆清圆闻言一个酿跄，好像有些不可思议。 她回身走过来，越走越近。 近到聂穹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近到聂穹脑子里一片空白。 ——看起来她好像有点微醺，但这同样的酒味，为什么在她身上，闻起来就有点香？ 陆清圆已经快要贴到聂穹的身上了。 她因为喝了酒而有点迷濛的双眼正有点冒火地瞪人。 酒壮怂人胆。 陆清圆伸出两只手揪住了聂穹的耳朵，学着他以前对自己的样子往外扯。 「你说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觉得我很可怜呢？」 「以前陆青风和爸爸妈妈，总是喜欢对我投以一点抱歉的眼神，好像把我留在长瑶湖的老家，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你好像更奇怪，直接把自己当成罪犯了。」 陆清圆松开手，跌跌撞撞地走回床边，重新坐下了。 她的眉目间有着淡淡的化不开的愁绪，好像是真的对这件事理解不能。 聂穹屏住一点唿吸，悄摸地放下了手上的吃食跟了上去。 陆清圆喝了一口酒，语气平静，陷入了回忆。 「我好像……从来没觉得自己很可怜。」
第101页 「外公外婆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啊。外公总是手把手细緻地教我念诗，教我写毛笔字。外婆总是给我变着花样地唱小曲，做好吃的。这导致我一度看到回乡探亲的陆青风的时候，还有点愧疚。觉得好像是我独占了外公外婆的好，而他一直待在城里，爸爸妈妈也忙得很，管不到他。」 「再然后，就是长瑶湖那些人了。总是用这样那样的眼神看我，又同情，又充满了鄙夷，畏惧。好像我是什么天下第一等的恶人，剋死父母，剋死兄弟。导致刘姨的脾气是一天比一天的大，到处骂人。」 「你知道吗？」陆清圆转过脸对着聂穹笑笑：「对你表白之前，我从来没有恋爱过。因为我家这些事，刘姨帮我找多少个媒婆相亲都没成的。」 聂穹捏紧了一点拳头，胸口像压住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让他心疼的喘不过气。 陆清圆摇摇头：「可是你，好像也是这样一厢情愿地看待我们家的。也是一样爱替我着想。」 聂穹瞬间坐立不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陆清圆抢白他，嗤笑一声。「我也不是傻子，你都教会我怎么写企划书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对于风荷引，纯纯的就是做慈善啊。」 「或者——要不你给我个解释吧。之前那副要死要活马上愿意为我去死的姿态，是个什么情况？我之前对你说喜欢，你退避三舍，又是为什么呢？」 聂穹回答不出来。 「看看，其实还不是一样。」 「你觉得是你害死陆青风？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对不起我，乃至对不起整个陆家？」 陆清圆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可是聂穹，你辗转反侧，折磨自己六年的时间。每次都要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又想要用这种办法，对我赎罪。就，就好像，我哥拼命救下的你这条性命，不值一提。」 「那你这样又凭什么不算对我哥最大的侮辱呢？」 这是聂穹从未设想过的答案。 他呆呆地看向陆清圆，不知该如何作答。 …… 这也是陆清圆第一次知道别人眼里的陆青风是什么样的。 这和她的记忆里的哥哥，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陆清圆七岁才回的城里的家。 那时候的陆青风，人憎狗厌的，和脾气很大的妹妹，完全不对盘。 「圆圆你怎么又和妈说我的坏话。」 陆青风经常回家时候都会带着一头的汗味还有一句怒吼。 不为别的，就因为从陆清圆被接回来后，就成了陆青风的第三道紧箍咒。 陆清圆从来也不把哥哥的怒吼放在眼里，她照旧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晚饭，等到细嚼慢咽完了才会回一句：「陆青风你吼什么吼，我告你状告错啦？你就说我说的哪一条是不对的。」 陆青风会气的左右跳脚，但是始终拿妹妹毫无办法。 明明人家家都是老大管老二，他们家的情况却好像是反过来的，总是妹妹管着哥哥，随时监视他不许他做出格的事情。 一物降一物，滷水点豆腐。 陆父陆母都对这个大儿子的调皮捣蛋毫无办法，甚至偶尔只能寄託希望于小女儿。 在陆清圆跟着外公外婆住的时候，哥哥的形象真是一个十分单薄的印象。 回家之后也不见得有多么感情深厚。 真正有点感情的时候，二人反而再也没有见面了。 因为那时候，陆青风已经远在章西了。 通信那些日子里，陆清圆才真正的了解了陆青风。 原来从小到大胡作非为的陆青风，也是会有心思细腻的时候的。 在最初的几封信里，陆青风这样写。 「圆圆，我常常想。我当年一气之下出走，是不是对你来说特别的不公平。我明明是长子，却一走了之，让你替我尽孝在父母跟前。我小时候享受了你没有的父母疼爱，长大了爸妈也总是把精力消耗在我身上。现在又是你主动给我写信，告诉我家里的消息。」 「圆圆，哥哥真的很对不起你。」 对于这些溢出信纸的愧疚，陆清圆总是翻个白眼，然后回信吐槽。 「你想多了。我跟着外公外婆，并没有什么不好。提醒你一句，外公的文化程度，换算过来，比你高多了。没准我要是小时候和你待在一起，就会发展成第二个弱智了。所以，你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替我觉得不好。」 那时候陆清圆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实在是有够不聪明。 一个每天要上学做作业的小女孩，是怎么丝滑地能瞒住父母，写信又寄出去的呢？ 那当然是因为父母的默许啊！ 再后来，陆青风来信的时候就正常多了。 熬过刚入伍的那段时光，国家级别的训练让这个皮猴子迅速的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圆圆，哥升职啦！今儿起，你哥哥我也变成班长啦哈哈！为了表示庆祝！哥哥给你发个红包哦！不要嫌少！」 这个白痴，随着信送过来的还有一张轻飘飘的二十块。 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有人用这种方式寄钱的？ 「圆圆！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小子给哥长脸啦！这次我们几个营比赛，他居然拿了第一哦！好极了！你哥哥我果然是慧眼识英才，天生的伯乐。就是吧，这臭小子真的太能得罪人。拿完第一就骨折了，好傢伙，我还得给他当保姆去！」
第102页 这怎么看也不像被迫当保姆的啊？ 还有最后一封信。 「圆圆，哥哥又做梦梦到长瑶湖了。虽然哥哥还没成为英雄，但是也很想回一次家了。」 「还有一年你就要大学毕业了吧，到时候想要什么礼物跟哥哥说啊。哥哥已经打算，明年无论如何也要蹭你的面子回家了。到时候，帮我在爸妈面前求求情吧。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先偷偷去外公那——」 接到这封信的时候，陆清圆记得自己笑坏了。 她还立刻一字一句打视频电话念给了爸妈听。 她说：「妈妈，你们看，这么多年了，哥哥还是这么愚蠢！一点没意识到，他能去参军，还是爸爸悄悄帮了忙的。」 家里人笑作一团。 陆爸爸嘴角上翘：「那你就跟他说，等他回家嘛！」 陆妈妈和许阿婆互相交头接耳，而许阿公就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家里人。 无论多少次想起那段时光，陆清圆都还是会露出一点笑意。 「圆圆，我……」聂穹不知所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清圆扔掉了手上的空啤酒罐，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我的哥哥，做到了对我的承诺，他回来的时候，是个名副其实的英雄。」 「所以，别用这种方式，玷污他。」 第53章 第一次察觉到一点异样, 是那盒子巧克力。 那一次，聂穹带了一盒巧克力来船上找自己，略显夸张的表演方式让陆清圆都有点诧异。 只是那时候, 陆清圆还不太了解这个人, 颇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个形象才是他的底色。 怎么会有人, 这么孜孜不倦地想来投资？ 但, 陆清圆觉得自己又不吃亏, 那也没什么。 第二次觉得不对, 是魏淑说的那句话。 既然并没有什么打翻的蟹黄包, 那又何来的接触机会呢？ 陆清圆开始意识到, 聂穹似乎是想要接触她这个人。 第三次的不对劲，是那一整夜的菸头。 连着两次的情绪爆发, 都和自己的过去有关。 陆清圆再傻也该猜到了一点真相了。 最后一次确认，是那张钱包里的合照。 陆清圆也见过那张合照——不过是火柴人简笔画版本。 那一次的信里, 陆青风格外的高兴, 絮絮叨叨讲了很多，一大半都是关于「那个臭小子」的。 「……所以这就是你把我对号入座的原因？」 憋了半天, 聂穹还是问出声了。 眼前的沙漠茫茫，空气干燥又热烈，是陆清圆从没见过的风景。 天气刚刚从最冷的时候逐渐转暖, 大地处处都开始焕发生机。 旅游淡季, 没有人山人海，也没有嘈杂喧闹，只有空旷而干净的奇景。 陆清圆站在千里沙地之上, 看着眼前震撼的场景, 什么烦恼都好像烟消云散了。 「你怎么这么吵？」陆清圆瞥了一眼聂穹，很不客气。 「那时候, 只是猜到了而已，你还想我直接冲过去跟你对质吗？」 被怼到脸上，聂穹不敢有任何怨言。 「再说了……陆青风真的毫无美术细胞，人都成一团了，我能想起来哪一个是你都不错了。」 「……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因为，陆青风那个写实画法里，最黑的人全涂黑了，剩下的他觉得黑的不太彻底的地方，改成了涂得没那么用力。然后，只有你的脸，只画了几道槓。」 「……」 时隔多年，聂穹第一次在看钱包合照的时候，心情如此复杂。 「如今都过去了……你能平安站在我面前，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 一句话落在耳边，聂穹只觉得一股暖意传遍全身。 安静几秒，聂穹如释重负：「你说的对。」 陆清圆眨眨眼：「我才没有在安慰你，你想太多了——」 然后她跑到前面去和巨大的装置艺术合影了。 …… 吃午饭的时候，朱钰打过来了电话。 「圆圆，你们玩的怎么样啊！不好意思啊，本来说请你们去玩，结果我临时要处理工作，还是没能陪你。」 「朱钰姐，太客气了。」 陆清圆啃着羊肉烤饼，口齿不清：「你忙你的就行，不用管我们。」 说到一半，斜眼看了一下聂穹。 「这不是还有个喜欢当爹的在旁边么？」 聂穹抬高了眉毛。 他放下手上的食物，嘆了口气。 「小姑奶奶，咱们能不提这一茬吗？」 都到这份上了，谁想当你爹啊。 陆清圆扭过脸去，假装看不见，继续叽里哌啦地和朱钰聊天。 鼓起的侧脸弧度出卖了她，聂穹无奈地低下头。 聂穹挥手又叫了一把羊肉，通通推到了陆清圆面前。 「我以前和你说好了，要请你吃北方的羊肉的，虽然不是羊肉面，但是你看起来也挺爱吃的，吃吧。」 西北特有的羊肉，肉质和南方的确实不同，十分紧实，口感也很香。 红柳树枝相比较普通的签子，会在烧烤后，熏出一点红柳汁液，中和掉羊肉的禅位，还会让羊肉散发出一点植物的清香。 陆清圆心里的气消掉了不少。 她伸手抓了一把羊肉，正准备大快朵颐，又停住手。
第103页 拿出相机，陆清圆认认真真拍了起来。 聂穹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催促：「还是早点吃，不要等到凉了。」 陆清圆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仔细翻着看镜头。 这段时间她的拍摄技术已经逐步提升了。 但是她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拍食物最有天赋，一旦换到人身上就不太适合。 可是vlog迟早是要有人入镜的，如今她拍自己都很不好看。 这也是个问题。 李姐提议她去找个模特来拍一拍。 可是上哪找上镜的模特呢？ 聂穹看她不吭声，又开始碎碎念：「你那个饼还吃不吃啊？不吃我吃了啊？还有，别老玩相机了，你要拍的话，回头咱们走的时候带几串回去拍吧。」 陆清圆心念一动，提起相机。 聂穹根本没注意到小姑娘那点小动作，还以为她在检查画面呢。 「圆圆啊……」 他眼神传递过来，在镜头下放大之后，看到了温柔的底色。 镜头逐步上移，后缩，囊括进一整个聂穹的上半身。 忽略到眼神之后，镜头里的男人，比肉眼看着要更加冷峻一点，眉骨挺立，身姿英挺，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锐气。 前提是，关掉bgm的话。 实际上，在陆清圆耳边喋喋不休的，像个男妈妈的人，也是他。 「您好，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一点小插曲打断了聂穹的唠叨，他皱了一下眉头，转过脸去。 对方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女孩，跟不远处的同学挤眉弄眼的，然后又回头有点激动。 「我在本地读书，小哥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聂穹迅速扫了一眼过去，立刻瞭然这个情况。 「不好意思啊，我不适应这么开放的风气，有代沟。」 女大学生立刻被雷的不轻，满脸都是震惊。 亏他说得出口！ 陆清圆「噗」一下笑出声来，手持的镜头都抖起来了。 女大学生这才注意到陆清圆，恍然大悟。 「哦哦哦，小哥哥你有女朋友啊，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是我打扰你们啦不好意思！」 聂穹立刻回头看，像一只惊弓之鸟。 ——的确，这几天的聂穹对着陆清圆，一有风吹草动那都是紧张兮兮的。 陆清圆从角落里直起身子，笑着回答：「没事，祝你和同学玩的开心哦！」 女大学生也很有素质甜甜地对着陆清圆笑：「好的小姐姐，祝你和小哥哥早日喜结良缘哦——」 「嗯好，希望你也能早点找到男朋友啊。」 陆清圆跟跑远的女大学生挥挥手，支起下巴，有点羡慕他们的青春活力：「现在的小姑娘都好可爱啊……」 聂穹不是很能理解，顺嘴说了一句：「有什么可爱的，你和他们也差别不大，都年纪挺小的……」 「噢，是吗？」陆清圆挑眉，这句话勾起了她一点久远的回忆。 她干脆利落地起身招手：「服务员，麻烦帮我把剩下的打包。」 聂穹惊疑不定：「你不吃了吗？」 陆清圆慢吞吞地看了一眼聂穹，说：「是啊，再留下来，我怕又有前赴后继的代沟来找你。」 再看两眼，继续补刀。 「我记得……以前某人也跟我强调过，比我大整整五岁呢！不是个合适的对象！」 所有曾经甩出去的刀片都会再次迴旋到自己身上。 聂穹举手求饶，比服务员速度更快地打包好剩下的吃食，出了饭店门。 他已经深刻地感觉到了，陆清圆那点记仇的心理了。 之后下午的行程里，聂穹都闭着嘴，跟在目前地位极高的陆清圆后面，当个合格的拎包保镖。 只是他还是有点在意在餐馆陆清圆的那句话。 「嗯好，希望你也能早点找到男朋友啊。」 也，找到，男朋友？ 是为了应付那个大学生，还是真心的？ 聂穹如今已经不敢确定陆清圆的心意了。 一点发愁的感觉爬上心头，聂穹习惯性地去摸裤子口袋。 远处的陆清圆好像正在调试相机，到处拍摄美景。 聂穹悄悄躲到了另一边去。 陆清圆给李姐发了几个关于相机的问题。 等待回復的间隙，她往后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了聂穹悄悄往旁边去还摸口袋的样子。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那点心理活动，陆清圆一点顽劣的心思起来，就再也掐不掉了。 「聂穹——」 陆清圆故意大声喊了一句。 虽然是淡季，但是还是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和导游的。 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陆清圆身上。 被点到名的聂穹下意识回应了一声，然后就发现众人的目光一个大转移到自己身上。 手上的烟这下放下也不是，提起来也不是。 聂穹强装镇定地把烟叼进嘴里。 不知道小姑奶奶又要干什么。 陆清圆绕着走了走，忽然转头欢快地走向了聂穹。 聂穹下意识就想叫她别过来，这边是吸菸角落，有不少菸头。 但，陆清圆已经走近了。 她指了指漫无边际，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沙漠，用有点娇气的语调抱怨起来：「这入眼全是铺天盖地的沙子，你打算在这和我求婚不成？」
第104页 聂穹的脑子一片空白。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陆清圆还在继续演戏：「亲爱的，你也太没有诚意了，我不想在这里可以吗？你起码也得有鲜花，有卡片，有戒指，一个都不能少啊。」 聂穹嘴里的烟掉了下去，惊慌失措：「不是，等一下？我们好像还没……」 还没有恋爱啊！ 陆清圆柳眉倒竖，一副怒气沖沖的样子。 「什么？你这是吃干抹净想不认了？我真是看错你了！混蛋！」 说完，陆清圆脚底抹油就熘走了。 聂穹：「……」 他已经听到有人在讨论了。 「这个小伙子看着蛮帅的，怎么这么不上道。」 「什么都没有，到这个荒郊野地，求婚？小姑娘被骗了吧？」 「诶，说不好，看起来这个小姑娘也不聪明……」 聂穹迅速捡起了烟扔进了垃圾桶，用生平最快速度捂脸离开现场。 等跑到下一处景区入口处。 陆清圆正在那儿靠墙等着。 听到动静，陆清圆捋了一下头髮，转过脸来，笑容灿烂。 「我逗你的，别怕。」 聂穹：…… 姑奶奶，我真的知错了。 第54章 陆清圆戏弄完聂穹之后, 很快就遭到了一点报应。 鸣沙山月牙泉这里有不少拍照的产业，景区门口都是租衣服化妆的店。 淡季人不多，难得看到陆清圆, 一些揽客的店家就像闻到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了过来, 各种推荐。 陆清圆被他们缠住, 分身乏术。 开始有点后悔把聂穹甩在后面了。 好不容易摆脱那几个商家, 陆清圆也没有注意其他就直接冲进景区了。 ……很好, 防沙鞋套景区里20元一双。 而刚刚的门口写的都是5元一双。 陆清圆认命地掏了这个钱。 然后, 站在一望无际的沙地里陷入了沉默。 没有人告诉过陆清圆, 大门进去到月牙泉里还有这么长的一段路。 甚至还得爬山, 爬沙子山。 沙子里有梯子，人们顺着这道梯子, 逐步而上，没有回头路。 旁边过去了几个做好装扮的女生, 陆清圆看了一眼, 感觉就算是真公主来了，也得亲自爬！ 自打黄山那一次之后, 陆清圆对所有的「山」都抱有一定的心理阴影。 她虽然知道鸣沙山，鸣沙山这个名字。 但没想到沙漠居然也是得实打实地爬的！ 更惨的是，20元的鞋套似乎也没有很给力。 还没挪动几步路, 陆清圆发现似乎就进了沙子。 陆清圆低头试图把沙子弄出来。 但越弄反而进去越多, 最后鞋套上那个不起眼的小洞是越来越大。 陆清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租来的鞋套毁于一旦。 有点纠结自己要不要直接脱鞋。 可这个天气…… 陆清圆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直接就这么走了。 手机震动起来，陆清圆接起来一看。 是聂穹。 「圆圆，你在哪呢？」 陆清圆环顾四周：「沙子里……？」 「……」 这个回答太蠢了, 陆清圆醒悟过来后又尝试定位了一下。 「就, 那个旁边有租骆驼的地方？」 对面的声音很无奈。 「所以你为什么跑那么快。」 「还不是怕你找我算帐嘛……」 陆清圆噎了一下，小声地回答。 电话对面有些吵闹, 陆清圆隐约听到一点「4公里」「全程」什么的。 然后是聂穹的声音：「ok，我包全天，我自己开。」 过了十几秒，他才重新对着电话说话：「你就站在那里千万别动了，我马上就到。」 「哦好……」 电话挂断，一点微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到头来还是得在这等聂穹找过来。 但，陆清圆发现自己和聂穹两人都特别自然，没有任何别扭。 她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觉得杵在这个地方有点傻。 正好有骆驼启程了，于是就往旁边挪动了几步。 沙子滚进去鞋子里，硌的脚板底生疼。 陆清圆没站稳，又踉跄走了几步。 「嘶——」陆清圆咬了咬唇，真的有点痛。 疼痛扭曲了一点面部表情，陆清圆干脆破罐子破摔，把鞋和鞋套都一起脱了。 大冬天，大西北，狂风大作，天寒地冻。 脚踩在地上，虽然有一层袜子，依然再迅速失温。 陆清圆站在沙地里，觉得自己的智商直线下跌。 ……一定是因为前几天熬夜的缘故！ 陆清圆又在心里给聂穹扣了个黑锅。 想要穿鞋，但是又畏惧那点硌脚的痛感。脱了鞋又冻的要命。 陆清圆一时间没想明白，犹豫着到底两害相权取哪个比较好。 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 就像有感应一样，陆清圆暂时放下心事，转过头去。 ——立刻对上了聂穹皱起眉头，很不悦的样子。 「这么冷的天，脱什么鞋子啊你。」 聂穹今天穿了一身黑，风掀起柔化他眉眼的额发，露出了眉心的川字纹。 平日里温和的人，忽然皱起眉头的样子，竟然还有点唬人。
第105页 风沙肆虐地吹过，聂穹身后停着一辆通体黝黑的沙地摩托车。 一人一车在无边的沙漠下，散发着冷意。 跟拍时尚大片似的。 陆清圆眨眨眼，职业习惯发作，举起相机「咔嚓」了一声。 聂穹迅速下车走过来，嘆了口气。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陆清圆那一肚子打好的腹稿又无用武之地了。 聂穹蹲下去，脱下了自己的鞋，拍了拍陆清圆的脚，示意她穿自己的鞋。 意识到聂穹想做什么之后，陆清圆有点慌乱。 「不用……我只是想把沙子倒掉……」 「快点，你不怕脚被冻掉啊。」 陆清圆停顿了一下，依稀记起来好像的确是看到过北方冬天把手指冻掉的新闻。 陆清圆立刻踩进了聂穹的靴子里。 非常宽大，而暖和。 陆清圆踩在上面，脚指头都麻麻的，有一种速冻后被解冻的感觉。 聂穹干脆利落地把陆清圆的鞋子和鞋套分开，抖落几下。 速度快到陆清圆都看不清他是怎么弄的，总之没几分钟之后，陆清圆已经重新获得了一双没沙子的鞋和一份聂穹多带的鞋套。 聂穹牵过陆清圆的手，确认她的体温都正常后，脸色和缓许多。 他指了指沙地摩托车：「好了，现在上车。带你去兜风。」 刚才还困扰陆清圆的种种问题烟消云散。 聂穹总是那么万能好用。 如果他这种男生放在网路上，这种叫什么？ 爹系男友？好像太油腻了。 机器猫男友？这个不错。 陆清圆忍不住偷笑了几下。 坐到摩托后座，陆清圆问：「你为什么不租那种越野的摩托啊，看起来很刺激的。」 聂穹租的这个和她之前看到的几个游客玩的好像不一样。 这个摩托甚至看起来不能算在摩托车的范畴吗，可以算半个越野车了。 纯黑色的金属框架搭建起来，有顶棚有四个轮子。 有一种几何切割下的机械美感。 聂穹回头确认她坐好了，闻言道：「普通的那种，我都怕把你甩出去。」 陆清圆不服气：「我哪里就有那么娇气。」 聂穹给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眼神。 「你最好没有，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很快，陆清圆就意识到聂穹所言非虚。 摩托车飞驰出去，声浪在她耳边迴荡。 「啊啊啊啊——」 陆清圆人坐在车里，魂跟在后面飞。 心跳地快要冲出胸口，但随即就化作一股战慄爬上四肢百骸。 摩托车在沙地上仿佛炫技一般冲上，又落下，飞起来又急速转弯。 陆清圆大脑头皮都发麻，极速情况下人的肾上腺素会飞速分泌。 刺激到达一定之后，陆清圆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兴奋。 一个甩尾后，他们停在了离月牙湖不远的地方。 聂穹回过头，声音懒洋洋的：「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这你都差点不行了，换成那种……我觉得我得一路下车捡你。」 「到时候怕不是也得鲜花卡片的跟你负荆请罪。」 「是不是啊，小心眼——」 陆清圆这才听出一点报復的意味。 合着这个人刚才是故意炫技的，顺便报復自己之前的恶作剧。 那可就不得不让你失望啦。 陆清圆理了理自己因为风弄的乱蓬蓬的头髮，平整了一下唿吸。 然后，她扯了扯聂穹的衣服，提出了要求：「好玩，再来一遍。」 聂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有点没想过这个回答，又问了一句：「你确定？」 「确定啊。」陆清圆一本正经地举起了相机。 「刚才太兴奋了，我什么都没拍到。这么有趣的题材，我还是想再拍一遍嘛。」 她甚至用了一点撒娇的语气：「合伙人？聂老闆？」 「你肯定不会像我一样小心眼吧。」 「……」 再次出发的时候，聂穹总觉得自己从蓄意报復变成了给陆清圆开车的长工。 有一种说不清的憋屈感。 摩托车在沙地上到处驰骋。 陆清圆这一波胆子大了很多，她举着相机，高高兴兴地指挥着聂穹。 「这边！哎对，开慢点。」 「去那边！来个甩尾，呜唿——」 「开的太慢啦，聂老闆，那边那边。」 「嗯嗯刚才这里拍的不错，我还想保一条。」 聂穹彻底沦为一个好用的工具人。 结束一波拍摄的时候，陆清圆胆大包天，拍了拍他：「司机师傅车技不错，给你五星好评哦！」 俨然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聂穹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只手撑住车门，挡在陆清圆面前。 用一种强硬的姿态不让她下车。 陆清圆本想继续调侃，却看到了他的眼神。 在陆清圆的记忆里，聂穹看向自己的眼神永远是温和之下，掩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愧疚。 即便是两个人打打闹闹的时候，聂穹虽然表面上各种气愤或者严厉，实际上也总是在悄悄地避让着陆清圆，好像他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真实情绪。
第106页 而现在，那双眼鲜活了许多。 尤其是其中算帐的意味极其明显。 陆清圆怀疑自己眼花了。 然后她就听到聂穹和平常不一样的声音。 有点懒散，又有点危险。 「小老闆。」 聂穹启用了一个很久没叫的称唿。 陆清圆浑身一个激灵。 聂穹咬着牙，一字一句。 「承蒙惠顾，小老闆，打算怎么付帐啊。」 「小本买卖，概不赊帐——」 陆清圆窒息了一瞬，然后脑内飞速运转，想起了过去有一次，上酒桌之前，聂穹教她应对那些调笑的办法：只要你够不要脸，坦坦荡荡，那群老男人就会自己觉得无趣放弃了。 陆清圆挠挠头。 那么—— 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环上聂穹的脖子。 陆清圆踮起脚尖，借着双手的力量，向上用力一跳—— 然后轻轻地在聂穹的耳根处落下一吻。 那里有一颗不易察觉的小痣。 陆清圆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 聂穹不可思议地低头。 陆清圆的眼神明亮，像发光的星星一样。 她捂住自己的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问：「用这个抵帐，可以吗？」 第55章 从景区回来,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今天是和朱钰约好的日子。 陆清圆提前了半小时到了茶楼。 她喝了几口茶，朱钰还没到。 于是她就开始放空自己。 聂穹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没拒绝她的调戏，但也没有什么主动的姿态。 怎么, 不主动不负责？主打一个渣男还是海王现场？ 一旦往这个方面想, 聂穹的形象就忽然开始摇摇欲坠。 手机亮了亮, 是朱钰的电话。 电话里朱钰很不好意思：「圆圆, 对不起啊, 我临时出不来了。你看看要不要来我家讨论一下啊？」 其实在金城这段日子, 陆清圆已经发现了, 朱钰是个全方位的人。 人家分身乏术那是多自然的事情。 所以她挺痛快的：「没问题呀, 朱钰姐，我半小时后就到。」 结果, 刚一进门，陆清圆就傻了。 朱钰家不大, 此刻却坐满了亲朋好友。 陆清圆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屋子的人, 从矮到高。 下至嘴里塞了奶嘴的小孩，上到嘴里都没牙的老太太, 都齐刷刷看过来。 陆清圆顿时就好想逃，手抓住门框不敢动。 ……现在把脚退出去，假装没来过, 能不能行啊？ 朱钰从里屋出来, 非常热情，显然不把陆清圆当外人。 「哎呀圆圆来了啊，别客气, 坐啊。」 陆清圆骑虎难下, 硬着头皮放下手里的东西。 「打扰了，朱钰姐, 过年好——」 这个举动引发了莫大的好感。 「上门还带什么礼物啊——朱钰你这个朋友真是太客气了。」 「就是就是。」 屋子里七八个婶婶阿姨辈的，都围过来。 有的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有的帮她脱外套。 陆清圆很多年没感受过这种晕头转向的氛围了，只好跟着进去。 「那个大姑，你刚才说我以后最好填什么志愿来着？」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趴在茶几上，拿着本子看着什么。 陆清圆一来，小女孩连个位置都没得坐了，直接盘腿坐在了地摊上，哼着歌。 朱钰回头喊了一句：「小青等一等，让你二姑看一下，大姑马上给你找去年的参考书。」 「哦好——」小青无所谓地回头继续趴着。 陆清圆被人招待着坐下，发现自己位置上还有个笔。 抬头看到小青伸出的手，赶忙递过去给她。 小青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看自己的笔记本了。 「哎让让让让，来小青别写了，给客人在让点地方。放个果盘。」 看起来应该是二姑的那位，端了好几个盘子，喊小青让个位置。 小青应了一声，抱起本子又跑到屋子里去了。 陆清圆眼睁睁看着自己挤掉小女孩的位置，如今又为了招待她让女孩只得进里屋，一时间大为惶恐，。 「……不，用，这样的。」 陆清圆痛苦面具都快戴上了，然后又被旁边的老太太拉起了手。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姑娘挺俊的，找对象没有啊。」 陆清圆：「啊，这个，这个……」 朱钰终于找完了书，出来给陆清圆解围：「哎呀奶奶你别闹，人家男朋友跟过来的。是我以前的战友嘞。」 老太太楞一下：「哦哦，那挺好的，姑娘，什么时候结婚啊？」 陆清圆：「……」 结什么婚，她能说恋爱都没开始吗？ 但眼下骑虎难下，她只好顺着说：「没想好呢。」 屋里的小青忽然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这是？」七大姑八大姨又急吼吼涌入了里屋。 ……太好了。 陆清圆躺倒在沙发上，捂住脸，觉得轻松多了。 朱钰发现她不堪重负的样子，觉得好笑，坐过去推推她问：「你和老聂，什么情况啊？」 陆清圆左右看看，小声在朱钰耳朵边说了一嘴：「我都亲他了，但是他还没什么反应。其实我们俩根本没有正式在一起过，以前我跟他表白还被拒绝了。」
第107页 朱钰大惊失色：「啊？他这都不跟你表白啊？」 这完全超出了朱钰的认知。 「老聂这是想干嘛啊。我看你俩觉得你俩好像恋爱好久了啊。」 陆清圆也很苦恼：「是。他就是和我相处的非常自然。」 朱钰虽然没结婚，但是恋爱也没少谈。 而且她是个很豁达的人，对这种黏黏煳煳不表态的情况，有一点看不上——这里主要是看不上聂穹了。 「谈恋爱这种事情，还要小姑娘先说出口，啧啧，他要不要脸的啊！」 陆清圆感觉找到了盟友，使劲点头附和：「没错，他不要脸的很。」 朱钰人生经验丰富，想了想，给陆清圆出了个主意。 「该不会是你俩待在一起时间太长了，所以他也已经习惯现状了吧。」 「不如，你尝试打破你们之间的平衡？」 陆清圆眼神逐渐亮了。 这个主意还挺不错的。 …… 聂穹接到了陆清圆一起吃晚饭的邀请。 聂穹看了看表。 难道是她今天谈进驻景区的事情不顺利？ 原先聂穹预备着晚上和朋友去唱歌的，但现在还是改主意了。 其中一位朋友打趣：「老聂，你待会就要走啦，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不通宵不算完。」 「有点事儿。」聂穹虽然这么说倒是也没有急着走，而是对着另一个人说：「你刚才说现在的教育政策变了？」 那是一位教授朋友，在金城大学里就职已久。 他借着话题说道：「是啊，现在大学扩招了，学歷更不值钱咯。」 聂穹想了想，拒绝了朋友递过来的烟，转而问：「跟你打听个事儿呗。假如大学，中途没继续上了，就是没毕业的话，还能不能接着上啊。」 教授朋友每年都会接到不少学业谘询问题，闻言瞭然于胸：「你家什么小孩不学好，大学都毕不了业了？」 聂穹沉默了一下，说：「不是不学好，家里出了点事情，没办法上学了。」 这一听就是一桩惨案，教授朋友也沉默了一下。 「这，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啊，家里要是太穷了，可以申请助学金，实在不成，我可以帮着联繫资助人。」 「是啊，学不能不上，我也可以资助一下。」另一个朋友也如是说。 聂穹他摆摆手：「不是钱的问题，如果是钱的问题，还用你俩？只是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暂时没上学一阵了，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想想办法。」 「这样啊……」教授朋友想了想。「那得看不同地方，关于肄业的政策了。你那小孩是哪个学校，我帮着查一查，有消息告诉你。」 「琼华大学。」 「好，有消息告诉你。」 「多谢了，兄弟。」 聂穹拱手跟他们告辞。 因为喝了酒，聂穹就叫了个代驾。 代驾有代驾的职业道德，一路上看僱主的脸色不好，就一直没吭声。 到了地方，代驾小哥贴心地叫醒了僱主。 「哥，酒店到了。」 聂穹悠悠地转醒过来，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么点路也能睡着？ 聂穹揉揉眉心，深感疲惫。 最近事情一桩接一桩的，情绪波动有点大。 先是坦白了一切，让他好几天都睡不好。 又是陪陆清圆去老远的地方游玩，被调戏了继续心神不宁。 但这所有的疲态，只要一见到陆清圆，都会瞬间烟消云散，换成一副温和的模样。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调戏事件过后二人第一顿饭，聂穹的耳垂还是忍不住烧了起来。 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似乎刻下了印记，让他一直无法忘怀。 聂穹故作轻松地同陆清圆打招唿：「这么多菜？今天好丰盛啊。」 聂穹没想到陆清圆点了满满一桌子的大菜。 手抓羊肉，烤羊排，黄河鲤鱼，百合炒肉…… 服务生还在不断地上菜，看样子陆清圆是把这家店的招牌都按顺序点了一个遍。 今天店里人很多，由于是突然的决定，陆清圆并没有订到包厢。 他们就在大堂内找了一个圆桌坐下了。 他们这边点了一桌子菜，就两个人吃。 多少有点引人注目。 还有不少人伸脖子看这边。 陆清圆一直没动筷子，而是举着相机拍拍拍。 聂穹也就耐心等着。 「你今天和朱钰聊的怎么样？」 「还行吧。我已经确定进驻了，但是位置还得调整调整。朱钰姐打算开年之后做个计划，把原本的铺子位置都重新整合一下，看看怎么分配合理公平一点。」 原先的长瑶湖景区负责人可以说是恶习满满，吃拿卡要一个不缺。 哪怕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商家也被逼的不得不上供，不然明年就不知道自家是不是要搬家了。 聂穹对此有所耳闻，听到朱钰的决断，当即叫好：「就该这样。景区要发展起来了，对长瑶湖也只有好处的。之前真是，撤职撤的好。」 陆清圆点点头。 「我觉得长瑶湖以后发展会变得更好的，里面的商机也是很不错的。」 聂穹不解地看向陆清圆。 这似乎是一句废话。
第108页 陆清圆放下了相机，举起了筷子，示意聂穹快点吃。 聂穹中午喝了酒，本来就吃的不多，现在闻到一桌美食，当然就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陆清圆瞧着他很自然地一边吃，一边细心地嘱咐服务生要了开水，给自己烫碗筷。 看看，这就是如今两人的相处啊。 不是情侣，胜似情侣。 陆清圆露出了一个八颗牙的标准微笑。 然后愉快地投放下一颗重磅炸弹：「所以我觉得，我是时候回去了！」 第56章 一品饭庄是金城有名的饭店。 其中最美味的莫过于传统名菜, 黄河鲤鱼。 陆清圆今天点单的是红烧的吃法。 能在水源缺乏的大西北，吃上一道本地水产名菜，对于陆清圆这个常识匮乏的外地人来说真是不可思议。 黄河鲤鱼的个头很大, 一点不比水产养殖的差。 通常按照经验来说, 个头过大的鱼都不一定好吃。所以最神奇的就是, 这个个头的鱼居然一点腥味都没有。 吃一口进嘴里, 单单从肉质就能感到鲜明的区别。 作为水边长大的船菜馆老闆, 陆清圆明显感觉到黄河鲤鱼的肉质要比寻常鲤鱼更加紧实细嫩, 就像鱼肉里的瘦肉一般, 还有一点特殊的香味。 鱼肉蘸汤汁则更入味, 是一道相当优秀的下饭菜。 陆清圆略微翻动一下盘子，看到了盘底的一点肉末痕迹。 所以这个是用肉汤炖煮的鲤鱼吗？ 真新奇。 陆清圆打开了新的思路, 记下来打算回头也让刘叔试试看。 陆清圆做完笔记，发现聂穹还在那磨蹭, 很奇怪：「你快吃啊, 为什么又不动筷子了。」 聂穹只是保持沉默。 他好似在纠结什么，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 「你说你回头要走, 是什么意思？」 聂穹的手紧缩起来，捏皱了一块纸巾。 陆清圆停下筷子，索性挑明了。 「就是, 我要回一趟长瑶湖的意思啊……我又没有卖身给你, 不至于这点人身自由都没有吧。」 一点点残存的直觉，让陆清圆加了最后一句。 聂穹用力地抿了抿嘴，额角青筋直跳。 陆清圆以为他要发怒, 却没想到他克制住了怒气, 转而往后靠到椅子背上，嘆了口气。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点疲惫, 往日里一向笔挺的嵴梁骨也放松塌下去了。 眉心隐约皱起来一点，好似不太舒服。 他的衣服有点皱，一只袖口还有没来及放下去。 显然是来的匆忙忘了。 陆清圆想起来，这段时间聂穹一直忙前忙后的，好像也挺辛苦的。 今天这一出鸿门宴，陆清圆虽然居心不良，确实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但，看到聂穹这样，也不是她的本意。 陆清圆顿时有点心虚，她悄悄对了对手指，含煳其辞。 「哎哟，都是为了工作嘛，你理解的。」 她自觉自己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但聂穹的反应比他想的激烈。 他直接伸出一只手就想敲陆清圆的脑袋，但是在看到她抱头动作的时候又收回了。 「谁和你谈工作了，真是……」 陆清圆哇哇大叫了一声，发现虚惊一场，一时间口不择言。 「干什么啊，总想用暴力解决问题啊你！」 「你说什么？我去……你可真是个小白眼狼」 聂穹那刚放下的手又痒痒起来，他气的揪了一下陆清圆的脸，直到被愤怒的陆清圆锤了好几下胳膊才松手。 聂穹冷笑一声：「哼！我看你就是想三心二意的……风荷引的外卖单和帐号两件事已经够你忙的了。长瑶湖总店现在还在闭店期间，回去也没用。」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别想找找藉口。 陆清圆有点真急眼了，她深唿吸几下，据理力争：「你是不是觉得我傻？我要是处理不了我的工作，我不会说吗？」 聂穹别过脸，说出了他的最大让步：「就算是这样，也不朱钰那边需要你进驻，她都没回去你回去干什么。等她把事情弄得差不多了，会通知我们的。到时候我再和你一起回去，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你个大头鬼！ 陆清圆这人，吃软不吃硬。 「我觉得你搞错一件事了。我是在下通知，而不是和你商量！我这次回去要做的事情很多，并不是在跟你闹什么！」 聂穹也失去了耐心。 连日以来没有休息好，加上陆清圆这惊天一响。 现在的聂穹头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聂穹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陆清圆，我也不是在跟你闹。但是你现在为什么要回去，你自己心知肚明。」 「……」 聊不拢就算了。 陆清圆一言不发起身就要走，聂穹手疾眼快地把她按在原地呵斥：「别耍脾气，好好说话。你今天给我一个交代。」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犹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是陆清圆吗？」 两人迅速恢復了正常。 聂穹的手松开并且开始整理桌上的餐具。 陆清圆也理了理头髮，然后抬头往后看了一眼。
第109页 回头第一眼，陆清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记忆之海晃动起来，浮现出六年多前的大学生涯。 陆清圆在学校里并不算很突出。 她比较懒散，不爱去图书馆也不爱去自习室。 奈何齐齐是个积极阳光的学霸，大一就竞争上岗成了学委。 老师们全班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她。 食堂饭菜一般般，琼华大学的学生们更喜欢校外吃美食街。 因为齐齐总是被辅导员叫去帮忙，每次都是陆清圆在校门口等她吃饭。 好多次等得不耐烦了，陆清圆就改成等在辅导员办公室门口了。 她最开始想的是，等待门口，辅导员总不好意思让齐齐一直加班加点干活了吧。 彼时的她还是太天真了，完全没想过什么叫做压榨。 一直等门口，非但没有让齐齐早下班。 反而从大二下学期开始，辅导员因为看她也脸熟了，改为让她和齐齐一起在办公室做牛做马了。 再后来，陆清圆家里出事了。 也是那位虽然压榨但给买奶茶的辅导员，一直遥远地关心她，并帮她处理了学校的手续。 时空仿佛在此刻交叠。 昔日的辅导员就出现在陆清圆面前，在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地点。 「宋老师？」陆清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美茹看起来比她还震惊。 她快步走上来，四下摸摸陆清圆，嘴里止不住念叨：「太好了，太好了，你现在好好的就好。」 他乡遇故知，这阵仗比较打眼。 陆清圆左右看看，拉了拉老师的胳膊：「宋老师，我们出去说吧。」 「好好好。」宋美茹频频点头，眼神根本没离开过陆清圆。 「不用出去，就坐下来吃点吧，这位老师。」 聂穹主动出声让位了。 聂穹站起来的，他对着宋美茹礼貌地打了个招唿。 然后拿起了自己的包，声音冷淡：「你们吃吧，我就先回去了。」 陆清圆讶异地甩了一个眼神过去：你就这么走了？这么多菜不吃了？ 但聂穹看也没看她，就打起了电话：「老罗你们还在ktv吗？在哪呢，我现在回去。」 随后，拂袖而去。 陆清圆：「……」 宋美茹问：「这位是你男朋友？」 陆清圆闭了闭眼：「不，是我家二大爷。」 宋美茹：「……」 沉默了一下，宋美茹打圆场：「一别六年了，看到你过得还不错，我就放心了。」 陆清圆点点头，在老师面前还是规矩多了。 重逢时刻，宋美茹显然把自己摆在了长辈的位置上。 就像六年前出事的时候一样，宋美茹开启了对陆清圆全方位的照顾。 手里被塞了一杯甜坯子奶茶的陆清圆一时语塞：「宋老师，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以前就喜欢喝奶茶，现在还是随时随地都能变出来奶茶。 宋美茹喜气洋洋的：「我已经不做辅导员了，升官了，所以趁着寒假被派来和金城大学这边做学习交流。本来是在旁边买奶茶的，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进来一看，果然是你。」 「哦哦哦！恭喜老师！」 陆清圆好久没有和老师说过话了，除了恭喜脑子里居然不剩什么了。 她只好偷偷喝了一口奶茶。 嗯，味道甜甜的。 宋美茹看着自己职业生涯里最挂念的学生就这样完好无损地坐在对面，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六年前的时候，她还年轻，也不是个合格的辅导员。 如果还有机会重来，她一定会做的更好。 幸好，她的学生没有被困境压垮，并且现在看起来过得还挺不错的。 犹豫了一下，宋美茹还是问出口了：「陆清圆，你现在还打算继续上学吗？」 陆清圆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退学了吗？」 宋美茹观察了她的神情变化，嘆了口气，终于补上了多年来一直想说的话。 …… 晚上一直过了十二点，聂穹才一身酒气地回来了。 到了酒店门口，他也没有急着回去。 他想从口袋里摸一支烟，却发现因为准备戒菸，口袋里只剩糖了。 聂穹认命地往嘴里扔了一颗薄荷糖。 微微凉感刺激得他大脑清醒一点了。 想在大堂的自动售货机买瓶水，却发现手机屏幕都熄灭多时了。 真是倒霉的一天啊。 聂穹自嘲了一句。 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地回房间了。 晚上的酒店，只开了一部分的灯。 他一点点靠近自己的房间，也靠近了隔壁陆清圆的。 最近这段时间，他每天出门回来都会看一眼她的房间。 只是这一次，隔壁的房间大门敞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 第57章 陆清圆拖着行李退房的时候, 加了客房经理的微信。 「陆小姐，您确认是保留另一间房吗？」 「对的。任何费用都跟我说，我来交。」 客房经理上次听到这么豪气沖天的话还是一个土大款来给小情人续费。
第110页 可这间房的男性住户和眼前这位陆小姐, 看着也不像啊？ 客户经理在心里吐槽一下, 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陆清圆送上了车。 毕竟, 用车的客户在他们酒店也是不多的。 酒店的车, 又快又舒适, 还直达机场, 就是贵了很多。 但陆清圆也不在意了, 她现在只想快点走。 一路上, 车窗外的夜景特别漂亮。 整个金城和夜明珠一样，一入夜才会发出璀璨的光芒。 陆清圆对着夜景发呆, 心绪不宁的。 她耳边还迴响着宋老师的话。 「其实当时你离开的匆忙，手续是不完善的。」 「但是你很快搬家了, 联繫方式也换掉了, 学校也没找到你人，这事情就搁置了。」 「你现在可能还是按照暂时休学处理的。」 「具体什么个情况, 你回去查一下你的档案就知道了。」 「带完你们之后我就换岗了，新来的老师未必会处理你的档案。所以我建议你回去看看，没准还能按照休学算, 重新回去上完大四。」 这是陆清圆最想得到的东西。 这是过去的岁月里, 她曾经无数次梦回的机会。 当初她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好好了解政策，处理学业上的事情。 天降横祸，她只能尽力保全家人, 因此选择了退学。 学歷也成为了她无法磨灭的伤疤。 谁能想老天爷兜兜转转又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如果不是来了金城, 如果不是遇到了宋老师。 没准她就彻底没机会了。 唯一的问题是…… 陆清圆回头遥望了一下酒店的大门，嘆了口气。 不告而别, 估计聂穹这傢伙得气死。 陆清圆尝试联繫过他，但是都被挂断了。 再发消息问了几句也没有回覆。 陆清圆最终也只能遗憾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飞机飞过一半，陆清圆就觉得暖和起来了。 从飞机窗户往下看，地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丘壑累累变成了绿意盎然。 陆清圆光是看着都觉得身上暖和起来。 她离开长瑶湖的时候，冬日刚刚开启。 如今回来，已经是春暖花开了。 陆清圆把头往后倚靠，心想：可惜啊，没能让刘姨如愿以偿，我还是一个人回来了。 她这次回来谁也没有惊动，倒是齐齐知道了前因后果，在网线的另一端上蹿下跳，激动地当个实时吃瓜猹。 【@齐齐：我就知道，暴风雨后也不一定是平静。】 【@齐齐：但是，你现在是在哪啊，还没回家吗？】 陆清圆合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敲响了人才市场办公室的门。 「您好，打扰一下。我打过电话的。」 小地方的办事点都很陈旧，但是工作人员都很热心。 陆清圆坐在椅子上等待，非常紧张。 她无意识地揪住自己的手机壳，往外拨弄。 随着时间拉长，她的心里也越焦灼。 「您好，我们查过了，您的档案不在我们昙镇的人才市场哦。」 「真的吗？」 陆清圆几乎在工作人员说出来的同时就站了起来。 陆清圆还是想再确认一下：「您的意思是如果我这个情况，档案没有回来，就是还在学校是吗？」 工作人员也不是很敢肯定：「一般是这样的。您这个情况，最好还是去学校确认一下。」 「谢谢，谢谢你们。」 陆清圆现在已经接近喜极而泣了。 她的手在空中舒展开又收起来，最后又垂下去。 一走出办公室，她几乎下意识就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到三声的时候，陆清圆又踌躇起来。 ……聂穹之前，都不回我消息，真的还愿意理我吗？ 要不，先，算了？ 陆清圆对着手机纠结了一下，就看到页面转变跳动到通话状态。 鼓足勇气，陆清圆颤巍巍地来了一句：「……餵？」 一日不见，聂穹的声音好像隔得很远，听起来非常疲倦，略有些沙哑。 「……你跑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清圆居然生出一点小心翼翼的感觉，闹矛盾时候那点火气在通话页面变化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不，或许，是更早的时候，就变成了想念。 「我……算是吧。」 对面嘆了一口气，听起来有点忧伤。 「就因为我之前听你表白的时候走掉了，所以你就得用这种办法报復我吗？」 「啊？」陆清圆思绪一下被打断了，立刻自证清白。 「你为什么提这事情，不是，我为什么要报復你啊！我回来是因为……」 「好吧，原来不是报復啊，我还以为，你是打算始乱终弃呢。」 始乱终弃？ 他在说我？ 被打断的陆清圆身体僵硬，唿吸都快停顿了，脸跟着也烧起来，在夜色里慌乱起来。 「你能不能不要信口开河啊……我什么时候对你始乱终弃啦。」 明明是你一直拖着不肯表白好不好。 那头的聂穹语气温和了许多。 「那你叫我怎么想？刚过了一个坎，还没准备好，就被人亲上了。结果没想到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都不得了，亲了人还不打算负责，开口就要跑。我还没同意呢，半夜回去一看，隔壁都空了。」
第111页 陆清圆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大脑又不够用了。 怎么说的都是事实，但是连在一起就这么奇怪呢。 而且，他还在继续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你如果觉得不算，我可以问问刘叔刘姨，再不然，我也可以问问外婆。让他们看看，你这算不算始乱终弃。」 「麻烦你不要瞎说好不好。」 陆清圆终于没憋住，直接反驳回去。 「但……没跟你说也是我不好。」 想想，陆清圆还是勇敢地承认了自己的问题。 陆清圆从电话里听到了一点笑意。 「现在终于不生气了？」 聂穹的声音像一阵清风，拂过陆清圆的耳根，闹得她耳朵痒痒。 「本来也，没有怎么生气。」 陆清圆嘟囔着，声音变小了。 看起来就像她惹人生气了，结果还要人家来哄她似的。 「算啦，你平安到家就好。我这边还差一点事情弄完，到时候沪市开业我回去接你。帮我跟刘姨还有外婆问好。」 「嗯，好……」 稀里煳涂的，两个人就似乎和好了。 但陆清圆被聂穹的话牵着鼻子走，也完全忘了汇报好消息。 陆清圆给齐齐更新了这个进度。 【@风荷引：我看聂穹先跟我服软，我心里……还怪不好受的。】 齐齐一个吃瓜人，了解完前因后果之后乐不可支。 【@齐齐：有什么好难过的，我看你俩迟早有这么一架啊。合着是你觉得他不肯表白，他觉得你始乱终弃。哇塞，你俩连搞起误会来都这么的……般配啊。】 陆清圆很惊奇，原来从第三人视角看他们俩居然是这样的吗？ 【@齐齐：你们俩之前关系，看起来是挺平衡的，但是实际上并不健康吧。他把你当个糖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热了的……你呢，有点像把他当成一个偶像，一直对他有很浓重的滤镜。】 【@齐齐：人怎么会没有自己的脾气呢？你这个炮仗脾气，他好像也从来没和你翻脸过诶。现在这样，才比较正常吧。】 陆清圆怔住了。 她走在街上，眼前的景色又熟悉又陌生。 就好像她对于聂穹，原以为彼此已经十分了解，却也能偶尔发现新的一角。 不知不觉间，昙镇似乎也在发生着变化。 她曾经和聂穹讨论过昙镇，当时觉得老家么，又破又旧是应该的。可是当她真正以一个游客视角来看的时候，却发现也并非如此。 总有一些小角落里开始出现崭新的基础设施，一些新的建筑也在替代印象里的老建筑。 小镇的居民看着似乎也比过去有活力多了。 陆清圆恍然间想起，似乎小张有跟自己提起过，昙镇搞改革和招商引资的事情。 是了，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 所有的积极变化都需要自己去争取。 …… 聂穹挂了电话之后，终于放下心来，去洗了个澡。 虽然打电话的时候听起来很正常，实际上他脑子里一团乱麻。 浴室内，水汽蒸腾，镜子上都贴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聂穹擦拭了几下镜子，露出自己一点清晰的脸孔。 他没有告诉陆清圆，昨天是三月九号，是他的生日。 附近的友人相聚，是为了庆祝他的三十三岁。 而他，寿星本人，却在生日当天发现，准女友跑了。 ……这个小白眼狼。 聂穹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呆，然后又笑着摇摇头。 洗完澡出来，身心都舒缓了。 他习惯性拿起手机想要刷一刷晚间新闻，却看到一个app的提示。 这个app是为了陆清圆那个小号下的，她的小号曝光之后，聂穹才知道有这么个网络社区，可以当百度使。 打开一看，聂穹的唿吸一窒。 页面上无他，只是一条实时更新。 「@圆熘熘：这是一封隔空情书。」 「致亲爱的小老师： 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但是我们今晚和好了吧。 在过去的岁月里，感谢你一直带我成长，手把手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包括爱情。 现在我们短暂分开，我没办法让你看到我，特此修书一封。 只是想告诉你，之前种种我很抱歉，我在这边等你。 晚安！」 聂穹看了十几遍，嘴角抑制不住地开始上翘，到最后直接捂起嘴，笑得不行。 他在那条评论已经有很多问号的内容下点了个贊。 然后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 算了，这就当是你迟来的礼物了。 没办法，我实在是，要求不高啊。 第58章 「死丫头！这个点回来两三天了都不说！是不是出去心野了, 看不上你刘姨了！我看你趁早嫁人去，也省的我每天提心弔胆的！」 刘姨举着一块抹布，一边追着陆清圆打一边抹眼泪。 陆清圆被揍得抱头鼠窜, 刚回来时候那点自信大方美丽统统没有了。 什么都市丽人到了如刘姨一般的长辈面前, 那都还是个小孩。 小孩么, 不听话就是要被打的。 小张和刘叔扑上去, 一左一右抱住刘姨的胳膊。 「使不得啊刘姨！小老闆刚回来！」
第112页 「哎呀老婆, 圆圆也是怕你担心嘛——」 刘姨挣扎两下, 挣脱不开, 嘴里还是气的念念叨叨的。 小张给陆清圆使眼色, 陆清圆收到信号之后立刻鬼喊鬼叫起来，捂住胃直喊疼。 其实, 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啦。 刘姨一下就紧张了，甩开两个碍事的, 过去给陆清圆揉肚子。 但脸色还是沉下来的：「和你外公一个德行, 又挑食又娇气！说，这是又吃什么了。」 「也没什么, 我就是空腹喝了牛奶……」 陆清圆一边看脸色一边斟酌着回答。 刘姨这下倒是不说什么了，转头叫自家老头给陆清圆弄点鱼汤。 想想刘姨又觉得不够，去厨房下面条了。 在场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小张凑过来心有余悸：「都说小老闆你是炮仗脾气, 我看你顶多是小擦炮, 刘姨得是个窜天猴。你俩就是一瓢货。」 「别乱说。」陆清圆点点小张的头。「你年纪还小，不要学村里那些大婶嚼舌根。再被我听到，红包没有了啊。」 小张吐吐舌头, 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小老闆, 聂老闆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用你操心呢。」陆清圆虽然这么说，但是脸却微微发红了。 提起聂穹, 陆清圆也不再追究小张之前的暴言了。 那天打完电话，也不知怎么的，陆清圆就鬼使神差地登上帐号写了那么一条。 评论区全是问号，几乎都在嚷嚷「怎么忽然把人骗进来杀！」「我要看美食日记而不是来吃狗粮的！」 陆清圆也被粉丝朋友们嚷嚷的心虚加班剪了一条vlog发出去。 但是，当她看到提示「双耳贊了你的笔记」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地笑的甜丝丝的。 误会解除之后，反而是联繫的不多。 因为双方都忙到起飞了。 陆清圆倒是不用说，她接连着跑人才市场又去金陵一趟，但因为还在假期，教导处没什么人，她进不去，只好和宋老师联繫了开学后再说。 而沪市那边比想的顺利，原本以为招商会延迟，却不知道什么原因雷厉风行地开始了，于总自然是顺利地搞定了。 聂穹这就得开始跟进分店的工作，还要跑几趟外差去打听造船厂，力求把分店弄得和总店基本造型一致，保留那种民用船的味道。 这就需要风荷引的各种详细尺寸和构造图等资料。 所以才有了今天陆清圆忽然迴风荷引，然后被刘姨大力锤的事情。 忽然，厨房传来一阵香气，别说陆清圆了，小张都坐不住了。 小张咽了一下口试：「不是说下面条吗？刘姨这是炸了什么好吃的。」 陆清圆和小张一对眼，两颗脑袋就鬼鬼祟祟地伸到厨房外了。 刘姨一扭头，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她没好气地喊：「都给我滚进来，自己拿筷子。」 刘姨做的是炸小肉圆。 刚过完年也没多久，这种过年必备的东西其实早就已经吃完了。 可谁想到，陆清圆就挑在这个时间点回来。 刘姨这个人迷信，总觉得得给孩子补一个年节气氛，原先放着准备做饺子馅的肉被她剁吧剁吧准备炸小肉圆。 说是小肉圆，其实更像北方的小丸子。 乡下人家做大肉圆的时候剩下的馅料会直接放锅里炸了给孩子当零嘴。 刘姨要做的这个更精心一点，把五花肉剁好，葱姜水淀粉适量，再打两个鸡蛋清放进去，滴上几滴香油，使劲搅拌，再调调味道，就可以捏成团了。 小肉圆比较好熟，刘姨大手一撒，扔了不少个进大锅里。 出锅的时候，陆清圆口水都要下来了。 虽然美食日记也让陆清圆吃到了不少好吃的，但是闻到家里的味道，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了一种期待感。 落实到嘴里的时候，陆清圆明白了。 小肉圆子没什么技术含量，口感扎实又淳朴。 但，这是家乡的味道。 陆清圆一口吃了好几个，结果被烫的直哈气。 刘姨一边心疼她一边骂：「吃这么急吼吼的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陆清圆「嘿嘿」一笑，也并没有放慢速度。 刘姨出门就跟刘叔说：「看她那个吃相，在外面肯定没吃好！」 刘姨一心疼起来，就又要张罗着给陆清圆做一桌年夜饭标准的菜。 陆清圆见拦不住，干脆让小张帮忙一起拍摄了不少素材，剪辑成新的vlog。 小张第一次接触视频背后的制作，非常感兴趣，一直在陆清圆家里打转干脆不肯走了。 陆清圆传素材的时候，小张也在旁边看着，非常有耐心。 小张叽叽喳喳地，一直追问陆清圆的旅游经歷。 陆清圆向来就更纵容一点小张，一一耐心解答。 小张非常羡慕：「哎哟，小老闆，我看我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出去了。」 陆清圆看小张一脸神往，忽然想起来，以前小张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小张硬是要来风荷引，别说张家的爸妈不是很同意，陆清圆自己都觉得离谱。 你一个年轻人，又不是我这种尴尬情况，留在老家干什么。 结果小张却说：「我觉得圆圆姐姐这样很好，我也想靠着我爸妈。我不想去我不熟悉的地方，和不熟悉的人待在一起。」
第113页 想到这里，陆清圆生出一点主意。 「小张，你有没有兴趣，去沪市的店帮忙啊？」 「啊？？？」 小张嘴张得，起码能塞进去两个鸭蛋。 …… 风荷引的本体，比现代的船要大不少。 前来测量的专业工人都吃了一惊。 工人林师傅是聂穹特意从船厂找了送过来的。 不然这犄角旮旯的地儿，去哪找专业的人才啊。 林师傅是个识货的。上来对着风荷引就爱不释手。 「没想到还能有保存的这么好的民船，这船，以前也不便宜吧。」 林师傅转了转，摇摇头：「你就用这么点地方做餐馆？真浪费。」 陆清圆哪敢说话。风荷引修缮的时候，找的人都不专业。 要不是她放了狠话，没准那些装修工人还会破坏掉本体。 当时还有人叫她直接挖空了拿个壳子挪到岸上去做生意拉倒。 林师傅到底还是为船可惜：「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古董船啊，小老闆，你如果愿意听我说我就说点，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陆清圆当然愿意听。 「你家这船应该也不是普通的船了，应该以前用来接官太太的那种客船。但是又好像改过，基础骨架还是挺大的。你看这边，还有插旗的地方，可能以前还是什么漕帮用过的船。你家祖上肯定有人做过水上营生，不然怎么看出这船的潜力的。」 林师傅咂咂嘴：「最主要的是你下面一层改动过吧，只用了一半？」 陆清圆点点头。 林师傅到底眼力好。 这船是许阿公赚钱之后，跟东家买来给许阿婆的。 因为许阿婆逃荒前，也曾经是个正经的漕运人家的闺秀呢！因此才会一眼看中这条「破烂一样的船」。 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陆清圆心里也没底气。 只敢装修了一楼的一半和二楼，往后面走，还有一段更古老的船体，只是加固翻新了外面，然后就一直封存起来。 「我建议你们还是把这个船也重新认真修復一下，然后再进驻那边的景区。最好可以恢復一下功能性，变成游览船也不是不可以啊。不然你还得花钱拖过去那边的码头，也是麻烦。」 林师傅建议是真心的，打gg也是真心的。 「如果找我们来修復，不用多久，我们团队优先给你做，就是价格不便宜。但小老闆，我跟你和聂老闆保证，我们绝对是专业的！」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陆清圆想也没想就拍板了。 聂穹知道这件事之后，也是双手双脚贊同。 只是这样一来，资金压力就大了不少，分店越早开，就越容易回款。 聂穹直接给陆清圆打了一大笔款，数额高到陆清圆觉得格外烫手。 心理压力贼大的陆清圆悄悄给聂穹透露：「我也没有看上去那么贫穷的。只是之前在乡下生活，家里也没什么人，所以我不敢露财。」 聂穹完全不在意，直接说：「这钱放你那也没什么，你也记得去清缴一下明年许阿婆的费用啊。哦，还有刘叔那几个徒弟，你先把安家费给别人结清，让他们早点回来。」 陆清圆压力更大了。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放心？ 我对我自己都不是很放心！ 还没等她抱怨，聂穹就说了。 「提前适应一下，也好。反正你早晚都要拿着。」 适应什么？ 拿着什么？ 陆清圆仿佛又回到了刚认识聂穹那阵子的时候。 每一次对话，都能被他几句话说的大脑停机。 好半天，陆清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可不要后悔。我会多想的。」 又是一点笑意传过来，聂穹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愉悦了。 「多想怕什么，就怕你不想——」 第59章 沪市的分店动工啦！ 于总最后拿到的份额比预期的还要好。 而且他现在看陆清圆和聂穹更是十分的顺眼。 因为沪市政府对他这个人有点印象了——有文体出身的领导订阅报纸时候看到了春风媒体转载的美食日记, 看到这次新区开发有这家店，还夸了他几句。 于总喜不自胜。 于是率先做出了一点感激的动作。 他优先给风荷引免费做了一波大规模gg投放，沪市的上班族每天上班的时候, 就能听到电梯间柔和的女声gg, 号召大傢伙去新区湿地公园玩水品船菜。 于总管这个叫做：「支持乡村振兴发展！」 做生不如做熟。 陆清圆在收到于总公司今年的喜报的时候, 萌生了一点想法。 她打电话给聂穹：「你说, 咱们能不能再和于总合作一次, 把外卖业务也发扬光大啊。」 聂穹接到电话的时候, 正在船厂昏天暗地, 没日没夜的当监工。 自打他把生意做开之后,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需要他亲自当监工的时候了。 可这是他和陆清圆一起努力的成果，他并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你这个主意……是朱钰跟你说的吧。」 聂穹并没有否定陆清圆的想法, 就是觉得这点子不太像她会注意到的。 「小瞧人！其实我就是这次回来，发现, 昙镇好像和以前也不一样了。」
第114页 「我看到他们招商引资, 还准备建高铁——你知道吗，都这个年头了, 金陵到徽州的一些地方高铁都通了好久了，但是紧靠金陵的昙镇还没有高铁！」 陆清圆看了看手头上的帐本，感慨道：「而且我已经打算让小张也过去沪市帮忙了。她比较熟悉我们店的模式, 过去让她开开眼界也好。」 停顿了一下, 陆清圆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好像产生了一种错误的想法。我觉得我开始憎恶生我养我的长瑶湖，开始讨厌这个让我特别累的地方。」 「这里的人经常传我的八卦, 我刚开始开风荷引的时候, 还有不少地痞流氓来找事。其他不少人就按兵不动，看看我是不是可以被欺负。」 「再后来的时候, 我生意做起来了。就越发感觉这地方，人流量是真不行。连老人家都知道，年轻人最好出去打工，在老家没什么出息。」 「这里曾经在我眼里落后，腐朽，陈旧……但也在一点点改变。」 聂穹直起身子，走出了喧闹的工厂，找了一个安静点的地方，静静地听。 「我们走之前吃的那个夜市，如今带动了一点经济，更热闹啦。有时候连刘姨他们也会去逛逛，当赶集了。然后新的工厂学校也在建设了。」 「还有上次反腐的结果，朱钰姐空降，还没上任就开始找我合作了。」 陆清圆的眼神亮晶晶的。 「所以我就也忽然想做什么。你说，我是不是可以主动请于总和朱钰姐吃顿饭啊——」 聂穹听懂了她的意思。 三方获利的事情，有什么不好呢？ 陆清圆心里有点忐忑，担心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飘了。 她这个想法没有敢和刘姨说，也没敢和齐齐说。 和聂穹聊的久了，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心里话。 「为什么不行？」聂穹反问。「那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虽然遇到过那些地痞流氓，但是也遇到了刘姨刘叔小张这样的好人。长瑶湖变好了，靠着长瑶湖吃饭的他们也可以变好不是吗？」 一点欢喜在心底萌动。 活了这么二十多年，有人可以坦然地支持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 这感觉，真是不赖。 …… 半个月后，金陵食府606包间。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于总和朱钰正式经由陆清圆互相认识了。 朱钰的简朴作风在于总眼里就是一个干实事的领导，如今这么年轻就可以主管一个部门，以后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啊。 土特产包装外销？ 这个于总熟啊，他有的是销路，就怕没好产品啊。 于总在心里直夸陆清圆会做人。 他如今也明白了，跟紧国家政策，看准风向，才能一直赚钱啊。 现在他刚开窍就有陆清圆给他送春风，之前那点小芥蒂终于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朱钰也很开心。 她之前还没什么把握怎么收拾上一任留下的烂摊子，这下好了，景区的事情有眉目了，土特产销路也有了。 她已经打算，虽然不好明着给风荷引开什么后门，但是她可以在职责范围内给一些优惠政策，算作感谢。 「圆圆啊，多谢你想着老家这点事。」 朱钰不傻，她知道这波资源共享陆清圆其实沾不到多大的便宜，真就是好心了。 陆清圆微笑起来，却有点心不在焉。 这顿饭看起来是她组的局，实际上地方是聂穹定的。 可聂穹却说他不方便出面，所以就没来。 朱钰看陆清圆眼神飘忽，心领神会。 她捅了捅陆清圆，捂嘴偷笑了一下：「在想老聂啊？别想啦，他现在可忙呢。你就等着吧。」 陆清圆咳嗽了一声，一脸正气：「谁想他了，我是在想我今晚回去剪视频要写点什么好。」 要做的工作一大堆，跟现在的忙碌比起来，之前悠闲地拍视频简直是在度假。 首先是，连续几个vlog播放量还不错。 李姐对陆清圆的要求上升到了更专业的级别。 陆清圆每日的剪辑时间变长了，考虑到之后推出土特产外卖礼盒的打算，陆清圆最近跑遍了昙镇各个区，尽可能充分的重新了解自己的家乡。 这一了解，她还真的发现了很多小时候吃过但是后来逐渐没落见不到的美食。 然后就是风荷引的修復。 材料的准备，工人的住宿安排，图纸怎么出，怎么改善水电……陆清圆每天都表面一副我懂了的样子，实际上脑子里一团浆煳。 好在林师傅是有实力水平的人，不需要陆清圆多操心。 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比如今晚，才能想一想那还没有名分的聂老闆啊！ 陆清圆笑着给他发消息。 【@风荷引：吃完啦，谈的不错，我最后还是夹杂了一点私心。最后如果能成，我们风荷引的小食礼包必须占一定的比例。】 聂穹很快就回復过来了。 【@双耳:不必因此感到愧疚，你到底是在做一件好事。谁规定好人做好事就非得全部大公无私了。哪怕是求名，结果来看也是好的。】 【@双耳：你有这点心思，我很欣慰。孩子大了，会知道争取了。】 什么呀——
第115页 陆清圆抬起头掩盖自己一点笑意。 天上的云朵飘过，像极了一朵爱心。 …… 聂穹最后确认了一遍船厂给出的材料清单没问题，然后走出了船厂。 风荷引这种和现代工艺迥然的船只，不是一般的船厂可以仿造的。 比起陆清圆那边麻烦又细緻的修復工作，聂穹最后决定只仿造一个风荷引的外貌，内里还是按照现代工艺来做。 因为特殊的需求，分店的船只本身是不会挪动的。 于总也提出过要不然直接在岸边做一个仿古外貌，但，聂穹最后还是不想放弃游客的体验感——登船和直接从岸上进入是不一样的，用餐过程中的船只起伏和平稳在陆地上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聂穹把最后模拟的成品效果图给于总发过去。 于总非常兴奋，直唿精美。 【@成业集团于志贤：这，你真的定了新船啊。这效果可真是下血本了！那些只是在室内做一个假船的网红店，和你这个一比，真是弱爆了！】 要做事就要做到极致，这是聂穹的准则。 不管是以前当兵，还是后来误打误撞去做生意，他都喜欢事无巨细的计划好一切。 于总的兴奋未消，居然又挂了一个电话过来。 聂穹挑挑眉，还是接了起来。 一般来说，合作的时候他还是很给合作伙伴面子的。 于总喝的醉醺醺的，好像很快乐：「老聂啊，我可真羡慕你。怎么随便找一个对象，都是这么能干的，又漂亮又上道！」 聂穹皱起了眉头：「于总你喝醉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下次我们见面再聊。」 这个于志贤，一喝酒之后就原形毕露。 平时喜欢养生，装的很儒雅，实际上就是个酒混子。 「我没醉！这么点酒还不至于，桌上都是俩姑娘我哪敢灌财神娘娘的酒。」 于总越说越兴奋：「陆小姐真是爽快人，一点磕巴都没有就帮我介绍了大生意。老聂啊，你跟着陆小姐好好干！前途无量！」 瞧瞧，还说自己没醉。 回忆陆清圆第一次去见于总的时候，他还给聂穹使眼色，当陆清圆是个小姑娘哄着。 现在有好处可拿，立刻变成了陆清圆为主，聂穹为副了。 不过，这也是聂穹今天没出席的原因之一了。 女性在生意场上不容易，一旦出现另一个男性合作伙伴，就容易让人觉得她做不了主。 「于总你好好回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我就先挂了。」 没等到于总说完，聂穹就干脆利落地挂了，反正醉鬼醒过来也不记得这事。 只是，于志贤喝成这德行，在酒桌上的其他人里面肯定有人喝的也不少。 ……陆清圆不会喝多了吧。 聂穹的眼皮跳了跳，有点不好的预感。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当即拨了一个电话过去，没想到电话里传来了被占线的声音。 等了十分钟左右，又打了一个过去，还是被占线。 这下聂穹就着急了。 这怎么都不接电话的。 聂穹又问了问朱钰。 朱钰很迷茫：「怎么可能呢？我看着小姑娘上的包车啊。不然我也不敢让她一个人走夜路啊。」 聂穹道谢了一声，脑内却开始胡思乱想了。 现在的网约车虽然比以前正规不少，可是还是存在很高的风险的。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毛躁。 朱钰为人很细緻，给他发来了网约车的车牌号。 看到车牌号，聂穹忽然想起来，其实陆清圆的打车软体用的是他的帐号。 因为他以前常年在外跑，积累了不少优惠券。 最近用的少了，就直接借给陆清圆用了。 他赶忙找到那个落灰的打车软体。 点开查询了自己的订单，上面却显示已完成，而那一点点路程，显然不可能是金陵返回昙镇的路线—— 聂穹几乎快要冒火，他正准备拨打那个司机的号码，手机却响了。 看到是陆清圆的号码，聂穹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很久再次揪心起来。 因为他听到对面传来了一点鼻音，然后就是一阵忍不住的哭声。 第60章 一个小时前。 陆清圆接到了一通电话。 「您好, 这边是琼华大学。」 「我们已经收到您的诉求了，经查证，您的档案确实因为我们的疏忽还在学校。」 「但是呢, 根据我们的查证, 您已经离开学校有快七年了, 这个时间……真的太久了。我们也不是很建议您重读了, 这个档案重启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不合手续啊。对吧。」 「我听宋老师说, 您这边也是目前过得还不错, 我觉得, 咱们这样也没什么必要回来？您看，是不是？」 对面的声音客气而小心, 透露出来的信息量无非就是「我们的疏忽，但是你也不要得寸进尺了。」还有就是「有什么必要么, 现在还回来混毕业。」 虽然只是电话, 陆清圆却好像能看到对面的老师疏离又嫌弃的神情。 等了一会儿，陆清圆都没有回答。 对面似乎是明白这事情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了。 于是又捏着鼻子说：「那这样吧, 我再问问我们领导，稍后让我们领导给您回电。」
第116页 陆清圆隐约听到旁边有一声嘀咕：「好烦啊，这些学生, 自己当时怎么不处理好。」 这个打电话的老师干咳一下, 那边又恢復了平静。 真麻烦，为什么要来找事。 怕处理不好又是一个刺头。 宋美茹是不是有毛病，把这个事情翻出来说。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诸如此类的言外之意, 化作利箭穿胸, 让陆清圆难堪到了极点。 但…… 「不用稍后，您现在去请示一下领导吧。」 陆清圆用略带强势的语气接过话头, 不给对面挂电话的机会。 「这……」一阵沉默后，是不情不愿的语气。「啊好的，那您稍等。」 咔哒一下，是电话放下的声音。 然后是一点脚步声，和一点闲言碎语：「这个电话真麻烦，刚开学就有这么多事情。」 陆清圆咬碎了一口牙，眉头拧成了麻花，却因为是电话联线而毫无办法。 有那么一两分钟内，陆清圆猜测自己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因为她看到后视镜里，司机师傅好奇又有点惊讶地眼神，往后瞟了好几次。 陆清圆改变了主意。 「师傅，我要换目的地，不好意思啊，我改成去琼华大学。」 司机师傅倒是没意见，但还是好心提醒。 「你这会绕路啊，而且你现在这个点去琼华大学，他们也下班了啊。没必要哦小姑娘，别生气，气坏自己不划算。」 「没事师傅，麻烦你了。」 陆清圆飞速更改了手上的目的地。 然后也听到了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男性的声音。 「餵？餵？还有没有人啊。」 简单粗暴的口吻，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挂断电话。 陆清圆并不想惯着这种毛病。 「我在，请继续说吧。」 那一头的领导——谁知道是不是领导呢，没准办公室里晃悠一圈，最后还是随便找了个人来接电话。 不过能听出来，这个新来接电话的人，是个工作上甩锅推拉的好手。 因为他上来就给陆清圆扣了一口乌漆嘛黑的大锅。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啊，给我们工作添了这么多麻烦。自己的档案在哪不清楚的啊？这么些年了，你要自己想想怎么就你的档案有问题啊。现在你又想恢復学籍，你不是给我们找事情么？」 很好。 陆清圆一向是吃软不吃硬，如今硬生生憋回去了一点泪意，冷笑一声。 被宋老师唤醒的一点学生气重新打回谷底，社会人那点霸气重出江湖。 「领导这么会说话，不如给我说说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问题，还要等着我要用了才发现这个问题啊？」 「现在我不追究过去的问题但是也别当我是个傻子，我只是觉得既然都这样了也可以当做就是正常休学手续对不对？」 「这样处理不是很好嘛，是不是。」 对面被噎的不上不下的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再说话时候声音倒是小了不少：「关键不是这个问题啊，姑娘。」 「如果我们可以给你通融，我为什么不通融呢？我也不想给自己找事情啊。」 「可你根本就没有这个先例，我给你开了，以后人家一窝蜂地都这么搞怎么办?休学七八年的也想復学怎么办？」 「你不能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干扰我们的工作啊！」 这套说辞，陆清圆曾经从不少推诿的投资人身上听过。 说起来头头是道，实则全是荒唐。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烦躁的工作。 但这对于如同陆清圆一样前来问询的人来说，都是决定命运的去处。 可能是感受到一点自己说的太过了，对面的男人咳嗽了一下，又缓和了点。 「这样吧，只要你能找到依据，你不为难我，我这边也不为难你好吧。」 「你考虑好了再来学校吧。」 言语中都是「你能有什么依据」的自信感。 令人几欲作呕。 听着挂断的电话。 陆清圆面无表情，持续放空了一阵。 直到前排的司机师傅用一种十分同情的眼神偷偷看过来。 在改目的地的时候，这一通电话就是外放的。 所以这是什么大概的情况，司机师傅也是听了个五六七的。 「小姑娘，唉，你没事吧。这种事情也是很多的，哈。」 这善意的问候把陆清圆拉回了现实。 她吸了吸鼻子，选择性忽略掉自己的异常。 「我没事，师傅您注意车前面，麻烦把我安全送到哈。」 看看这世道，萍水相逢的dd司机都能关心你。 而应该教书育人的象牙塔里，也会出败类。 到底是一开始就不要告知更好，还是刚燃起希望就眼见着要放弃更好？ 陆清圆说不出来。 莫名的改变了路线，就需要安排妥当一大堆明天的活。 陆清圆打开手机的备忘录，把明天的工作一份份做好列表。 她一面安排小张明天替她去施工现场，一面又井井有条地把风荷引需要对接的食品包装设计改成线上会议。 然后就是下车，站在了久违的魂牵梦萦的前。 陆清圆静默地拎着包看着门口三三两两的学生们。
第117页 夜晚的时候，校门口是最热闹的。 三五成群的学生彼此挽着手，或者亲密地打闹着。 青春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天真和未来的无限可能。 陆清圆还记得，北门口有一条美食街，她过去常常在这里点兵点将地选自己的晚饭。 走过那条美食街，就有家庭影院和理髮店。 陆清圆大学时候还陪同齐齐来这里拉过晚会的贊助——奖品就是几张优惠券罢了。 如果现在让陆清圆来说，她可以出具十几份不同的外联计划，保准不重样。 但是当时，齐齐和她两个人为了那点赞助资金和奖品，几乎愁白了头，大半夜地都在缩减预算。 那些青春的岁月好像还歷歷在目。 但于她而言，这点缺憾仿佛是在青春这块美丽的布匹上烫出的一个洞。 布匹虽然依旧美丽，却不能用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 陆清圆被路过的学生们屡屡投以目光。 一个小女生好心提醒：「姐姐，你手机刚才一直在响哦。」 她迟钝地拿出手机，来电却已经挂断。 陆清圆道谢了一声，才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她转头找了一个人不多的角落躲进黑暗里，好像这样就可以掩盖一两分心意。 手指滑动解锁，点开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聂老闆三个字，陆清圆心里泛起一点酸酸苦苦的感觉。 清清喉咙，陆清圆打回过去，却在听到一声温柔的「餵」之后直接破防—— 这世间有许多种眼泪。 有新生儿刚坠地的哇哇大哭，有少女被误解时候的委屈泪珠，也有成年人无声的心酸落泪。 陆清圆此刻小声的啜泣，是在打完怪之后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强的眼泪。 不论多少次面对命运，她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刚才在车上面对司机的关心，她尚且还好；再之前被敷衍了事的时候，她似乎战斗力还挺足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披上了盔甲，刀枪不入。 结果其实只要听到那个人的一点声音，就惊觉硬质外壳下的血肉依然是柔软无害的。 「这事情明明就可以办……宋老师跟我都说过了！她为我好勇敢跟我讲了，结果现在就因为他们怕出问题，嫌麻烦，就把宋老师也闹得里外不是人。我现在去闹也怕对宋老师不好，可是不去，我又……」 我又无法接受这样可笑的结局。 陆清圆抽抽搭搭的，一边抹眼泪一边试图止住哭泣。 丢人，真是太丢人了！ 多大的人了，大半夜站在黑暗角落里幽幽哭泣，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人。 「你没错。」「你没有错。」 聂穹只是简单坚定地重复一句话，就神奇地熄灭了不少陆清圆心里的愤懑。 「这世间尸位素餐者何其多，他们会为了一些麻烦选择逃避或者不作为。为自己争取权益，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何况你当时可选择的路其实很多，他们甚至问都不问就让你退学，这也是十分可笑的事情。」 陆清圆的理智离家出走半天，又在这一句句肯定中找回了一点。 她抱着手机，小声地说：「谢谢。」 犹豫了一下，又道：「聂穹，我好想你。」 电话里的声音掐断了，陆清圆看了看手机，是忽然断开的。 陆清圆：「…………」 三秒后，她一把捂住脸，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 天哪，我刚才一不小心说了什么，把人都吓跑了。 陆清圆双手拍打自己的脸，唿出一口气。 计划修改的仓促，陆清圆找了一家旅馆作短暂休息。 又去超市买了一次性的内衣和洗漱用品。 今晚就这么凑合一下吧。 陆清圆看着简陋又有点潮湿的房间，心想：以前在学校的时候都没来过着名的小旅馆，如今故地重游，倒是单人来了。也算补全一点？ 陆清圆想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手机放在外面，亮了亮。 【@双耳：我现在在车上，六小时后就到。】 第61章 陆清圆睡了一小会, 醒了醒酒，才看到那条消息。 这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清醒之后，她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跶起来, 冲进卫生间就开始洗脸梳头。 她望着自己那微微浮肿的眼睛, 苍白的面色, 还有昨天因为别扭咬破的嘴唇, 两眼一黑。 拿了点牙膏抹上去眼皮, 陆清圆一边眨眼, 一边祈祷自己不至于用太难看的样子和聂穹见面。 薄荷味的牙膏实在是太刺激了, 陆清圆最后还是遭受不住, 洗了脸。 镜子里湿漉漉的脸再加上布满红血丝的浮肿眼。 这幅尊容，陆清圆觉得自己现在去cos一下女鬼小姐应该是不成问题。 「啊真是！」陆清圆穿戴完毕又跑出去等在了楼下大学门口灯光下。 旅馆的老闆都去睡觉了, 没有人发现有个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等人。 聂穹到的时候，陆清圆斜着头蹲在地上刷手机刷了好久。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 她还在和某个高难度的小程序游戏过不去, 激烈地戳着手机，试图消除最后的几张图片。 初春的凌晨, 一点暖黄的灯光下，一个男人风尘僕僕赶来，低头看向蹲在路灯下的姑娘。
第118页 聂穹静静地等待着陆清圆打完那一点, 哪怕这游戏根本也不是即时竞技类的。 听到最后失败的音效, 聂穹一路匆匆赶来揪住的心也跟着轻飘飘地浮动起来。 陆清圆仰起头，绽放出一点笑脸，站起来拍拍自己发麻的腿。 一切尽在不言中。 聂穹伸手接过陆清圆手上的包。 暖黄的灯光醉人, 仿佛给聂穹的脸打上了一层滤镜。 「委屈吗？」聂穹问。 「是有点。」陆清圆歪着头想了想。「但是看到你来, 好像不是很委屈了。」 聂穹低头笑了一声，忽然反对：「那可不行。」 陆清圆：「……？」 一个文件夹被递到了陆清圆手上。 聂穹调侃道：「要不然, 我这点资料不是白准备了。」 陆清圆打开一看，是一份列印文件。 里面密密麻麻的好几页纸，是某教育网站的截图页面。 她吃惊的抬头看向聂穹：「这个东西，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从哪里弄到的啊。」 「给你变魔法变出来的啊。」聂穹略侧过一点头，语调悠闲：「这么说起来我们也是心有灵犀，你都到这里了，明天可得好好发挥。」 听到陆清圆消息的第一时间，聂穹就有行动了。 他联繫了之前的教授朋友——这位大半夜被揪起来脾气还不错的教授居然也愿意爬起来把资料整理完毕发送过来，真是可喜可贺。 于是聂穹终于从诸多政策资料里，找到了一份有力的政策。 「他们不是说，要有理有据吗？」 「看看，这不是挺有依据的。」 陆清圆看他有点放松得意的模样，脑内忽然冒出一个称谓。 「谢谢你啊，仙女教父……？」 聂穹神情微妙，想了想说道：「你如果要是想这么喊，也不是不行，圆德瑞拉？」 「那你明天可得拿好这双水晶鞋，争取敲爆那个王子的头。」 陆清圆：「……」 很久之前就想问了，到底是谁给你灌输的这些山寨童年啊…… …… 早上九点，琼华大学教务处内，几个老师刚到办公室。 今天早上的天气有些闷，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 开了窗户，又开了门通风。 这才让办公室内闷闷的气氛好一点。 忙完的几个老师用手作扇子给自己扇风。 「这个办公室太老了，也不知道学校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们换个好点的地方。成天在这个地方办公，我都快发潮长蘑菇了。」 「就是，真麻烦。」 「说起麻烦，最近确实不走运啊，昨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提起这事，昨天接电话的那个穿花裙子的老师端着茶杯开始吐槽了。 「昨天那个档案没调走的学生，不会今天真的来吧。」 有一位昨天请假的短髮老师奇怪道：「什么档案的事情啊。」 很快就有其他知情者和她交头接耳起来。 短髮老师大吃一惊：「……这都快七年了啊，何必呢。哎，不过也能理解啊。她当时不是自愿退学的吧。」 花裙子老师撇撇嘴：「就是宋美茹调走了还多事。以前人留的问题为什么让我们给说法啊。不管当时她是不是自愿的，现在钻这个空子为难我们干什么。可但愿她今天不要来。」 另一个金丝眼镜的男老师回答：「不至于。我昨天都说了，没有依据就不给办。她今天就算来，也多半是要调走自己的档案吧。没档案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她是怎么工作的。」 花裙子老师嗤笑一声：「管她，汪老师你没必要那么客气，你都要当主任了，何必劳心这种小事情——」 短髮老师挥了挥手，没有被注意到。 她看了看同事们的样子，还是闭上了嘴，没有提醒他们，就在他们刚刚聊天的时候，门口好像就站了一对男女。 一个声音强势地打断了老师们的闲聊。 「哟，没想到老师你们还记得我啊。」 花裙子老师一个激灵，手上的茶杯差点都打掉。 她皱起眉头，一声呵斥下意识就出口：「这么随便，来了不知道敲门啊！你哪个专业哪个班的！」 陆清圆并没有因为这点小插曲而感到不快。 相反，她还很客气地沖第一个看见她的短髮老师点了点头打招唿。 陆清圆笑眯眯的，好像脾气很好的样子。 「我是谁，老师你不刚刚还在说我么？」 此话一出，再怎么不懂的联繫上下文也就懂了。 能进教务处坐办公室的老师也不傻。 背地里说人坏话，还被人当场抓包。 刚才议论这件事的人都别扭地转开视角，而核心的花裙子和金丝眼镜更是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 金丝眼镜的男老师反应很快。 他自然地拉开一把椅子，招唿两人进来。 其他几个老师转过身去各扫门前雪了——其实眼神都时不时地往这边看。 看热闹么，人之常情。 这个办公室就一个男性老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金丝眼镜男就是昨天那个所谓的领导。 陆清圆也坐了，笑盈盈地直接过去开口：「谢谢主任。我是想问一下，我今天来可以办復学手续吗？」
第119页 金丝眼镜男昨天自以为已经找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拒绝了，现下看到陆清圆不依不饶的样子，咳嗽了几声，就开始打太极。 「这个事情吧，同学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不好开先例的啊。」 聂穹抱着胳膊倚靠在门口，等着看陆清圆大杀四方。 闻言，他没忍住笑了一下。 陆清圆回头递过去一个「你安静」的眼神。 金丝眼镜男靠着出色的嗅觉感受到了一点不对劲。 昨天在电话里，他敢于直接怼到陆清圆脸上，今天可不敢了。 因为在电话里，陆清圆只是一个女学生——在他的想像里，被迫办理退学的女学生就是学校里随处可见的懦弱平凡的样子，就算被抢话几句也是急眼了，算不得大事，推诿一下也就过去。 能有什么出息呢，都没本科毕业证了。 可站在眼前的这位，喜怒不形于色，这幅精干模样，哪里像个懦弱学生，分明是社会上混的还不错的那一拨人。 更何况，门口还站着一位人高马大的男人来给她撑腰。 这时候，金丝眼镜男是万万说不出什么「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问题」这种屁话了。 金丝眼镜男搓了搓手，一副很难办的样子。 「这位同学，我们有话好商量嘛。老师也理解你的心情。要不你看，咱们可以正常把档案调走，之后申请自考嘛，这也是个办法。」 陆清圆冷眼看着，忽然觉得很没劲。 这位男老师，之前放话不知道怎么狠的。 现在到跟前了，纸老虎一下子漏气了，开始寻求别的办法了。 陆清圆也没有再撕破脸皮而是把手上的文件夹递了过去。 「这位……主任还是老师啊？您看看吧？」 就在这时候，一直远观的花裙子老师却先一步过来了。 她长长的指甲恨不得戳到陆清圆的脸上，怪声怪气的：「你这个学生，怎么一点都不尊师重道。」 噢哟，这年头还有上门找事的。 陆清圆不怒反笑，想听听这个花裙子老师还能说出什么鬼东西。 结果真是一点没叫她失望。 「不要老是仗着汪老师人好，就得寸进尺。昨天不是都跟你说半天了，不要找事！」 这嗓音一出来，陆清圆记忆復甦了。 哦，昨天那个画外音的老师就是这位啊。 都不用陆清圆开口，汪老师，也就是金丝眼镜男首先尴尬地快要抠出三室一厅了。 手上的文件明明白白地写着「大学生创业政策新规：弹性学制可保留8年」。 而耳边还有花裙子老师的喋喋不休：「汪老师很忙的，我们都很忙的，不是你们这些学生胡来的……」 这一招真是绝杀。 汪老师难道能说教育局的新规其实早就发下来了，但是他们办公室根本就扔到一边去了，没有注意过。 以往也是这样的，这种事情反正也基本不会被普通学生所知道。 他们也懒得去广而告之。 但是现在，人家都把新规甩到脸上了。 本来就是学校的过失，现在又加上这件事。 几乎是立时立刻，汪老师就意识到了这事情必须掩盖下去，不然闹大了就是他这个还没走马上任的主任失职了—— 「裘老师不至于不至于……这个为学生服务也是我们正常的」 汪老师赶紧打断这丢人到脸上的一幕，转过头和蔼可亲地对着陆清圆：「这个，陆同学是吧。你这个政策是新政策老师忘了呵……」 「不知道你这边创业的材料是不是齐全啊。可以找那边那位——哦，秦老师你来一下，帮忙带小同学补一下文件……」 短髮秦老师稀里煳涂地被点到名，惴惴不安地上来招唿陆清圆。 而刚才满嘴道德绑架的花裙子裘老师则是一脸惊愕地看着事态的转变。 办公室其他人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文件，但是看汪老师的脸色也知道。 这裘老师啊，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陆清圆跟着人去补办创业材料了。 剩下一个聂穹在门口靠着。 汪老师擦了把汗，试探性地问：「这位要不进来等吧。」 鬼知道这伙人什么来头，怎么会清楚这种信息差。 聂穹懒洋洋地摆摆手：「没事儿，您不用忙。」 「好的，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喊我们。大家都很乐意看到学校有优秀创业生的出现啊哈哈……」 聂穹挑挑眉：「那我还真有一个事情想问一问老师们。」 汪老师：「……请说？」 聂穹放下双手改成插裤兜里，懒散的很。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句是什么意思啊老师？」 「哦还有，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这句又是什么意思啊？」 「……」 明明天气还不算很热，一屋子的老师，被他问的，后背都开始出汗了。 第62章 秦老师一样一样地和陆清圆核对。 创业证, 创业证明，创业申请…… 陆清圆的履歷也把她震惊到了。 「你这个创业是实打实的了……确实有分量。」 秦老师态度很好，这跑来跑去的都没有不耐烦。 陆清圆也对她很友善。
第120页 不知道是不是被打了招唿, 手续办的飞快。 半天之后就弄得差不多了。 手上的一份份文件, 在陆清圆眼里就像一块块砖, 搭成了她重回学校的天梯。 秦老师也有点为陆清圆高兴。 「我看看啊……这些东西证明都差不多了。下个月我们一起送去审批。就是有点可惜啊, 你这学期可能跟不上了, 不过也就大四一年啦, 你们专业课也不多。手续报告弄完的话, 下半年你再来报导啦！」 陆清圆接过文件袋, 看着秦老师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温柔地道谢了。 秦老师犹豫了一下, 拍了一下：「别理他们，他们就是怕麻烦, 其实都是吓唬你的……」 陆清圆也知道站在秦老师的角度, 她见惯了这些，她没有恶意。 但是, 司空见惯的事情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陆清圆并没有再和秦老师多说什么道理，而是和她告别之后就和聂穹在操场汇合了。 忽然就解决了一桩心头事。 陆清圆起了一点闲情逸緻，拉着聂穹在操场散步。 「这事……怎么这么顺利啊。」 经歷了前面的大起大落, 陆清圆都不敢相信实际打怪时间还没有她昨天哭的时间长。 陆清圆掰着手指算了算, 觉得自己有点傻：「我还提前安排了这两天的工作呢！结果到这里半天就解决啦？好浪费啊！」 自己这一大通准备跟之后这点时间比起来显得好像格外隆重了点，雷声大雨点小的。 「不浪费。」聂穹忽然说道。 陆清圆侧头看去——聂穹侧着脸，低头在手机上戳来戳去, 很难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敷衍她…… 陆清圆也不恼, 干脆趁此机会偷看。 平心而论，如果忽略掉那点军队出来的气质, 聂穹的五官长相是偏年轻一点的，不是很有威慑力。如果肌肤白净一点，估计也能称得上一点书卷气。 陆清圆一边偷看一边在心里脑补：没准这就是他为什么总是坚持不懈地把自己晒成褐色的？ 可能是目光太浓烈，聂穹察觉到了侧过头来。 聂穹思来想去，找到了自己语言中的不当之处：「你很在意这个浪费？所以我说的不对？」 陆清圆摸摸鼻子。 总不能说是光顾着偷看，没主意回復吧。 「……我就是在想，为什么不算浪费。」 聂穹思考了一下：「在打怪前，你也不知道你那点武力值够不够，做好万全的准备总比准备不足要好。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陆清圆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 还没等她想通，聂穹就忽然有了动作。 他低头看了两眼手机，嘴角上翘起来且弧度越来越大。 聂穹唿出一口，把手机放进了口袋，停下脚步，对着陆清圆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那些都不是很重要，你听听就算了。」 「去你的吧！」 陆清圆打掉他的手，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聂穹大笑着再次伸出手：「真实的情况是，我刚才在准备一件事情所以很紧张，分心和你说话的时候就有点力不从心。」 陆清圆的心跳忽然噗通有力地响了一下。 这一次，没等陆清圆的反应，聂穹直接牵起了她的手。 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就像麻药一样让陆清圆动弹不得。 她和聂穹对上视线就移不开眼神，她看到他眼里涌动的一点紧张和笑意，看到他眼里的一个清晰的自己。 她看到他略微低垂了一下眼眸，有几分害羞。 再次抬眼的时候，他已经掩盖住那点羞涩，逐渐靠近。 聂穹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轻轻喊了一声陆清圆的名字。 「我知道我不应该，但是我忍不住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这点距离，几乎不用等待一秒。 一点蜻蜓点水，点在了陆清圆的唇上。 陆清圆直接原地傻掉，动弹不得。 脸上迅速瀰漫开一阵红霞，比正午的阳光还要滚烫。 …… 坐在飞驰的车上，陆清圆尚且还反应不过来，脸色红彤彤的像个可以卖高价的苹果。 陆清圆机械性地伸手触碰自己的唇瓣几次，都不敢相信这件事。 听到一点笑声，她迟钝地转过头，看到聂穹一只手靠着车窗，刻意地把脸转过去，但是还是能看到脸颊笑肌隆起。 「……我要控告你流氓罪。」陆清圆幽幽地说。 「小姑娘，好好学法。这一条法律法规早就已经被取消了。」聂穹把脸转过来，看看陆清圆又憋不住笑出声。 在陆清圆愈演愈烈的「你个王八蛋你还敢说啊」的眼神里，聂穹伸手想要安抚一下这个恼羞成怒的小可爱。 却被无情地打掉了手。 陆清圆清醒过来之后，怎么算都觉得自己是亏损的。 「表白呢？鲜花呢？掌声呢？卡片呢？深情对视呢？」 陆清圆每说一项，就气加一分。 「你亲我一口，就想作数啦？」 纵观古今，表白的方式多种多样。 连她过年时候定民宿都知道搞一搞花样，怎么聂穹这个榆木脑袋跟着自己学了这么久，还是一点浪漫都不会。 嘿呀好气！
第121页 聂穹憋住笑：「你当时第一次和我表白，好像也没有什么鲜花卡片的？」 陆清圆闻言哼了一声，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聂穹。 「你不值钱，我跑着去见你就不错了。」 回忆起之前纯洁善良的自己，陆清圆捧着自己的脸痛心疾首。 「我真傻，我当时明知道你有问题，但还是被钱东旭的几句话激地去找你。」 聂穹心想，我倒是不知道这件事，回头还得感谢一下钱东旭。 他有心逗一逗陆清圆，就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不值钱哦，你还看上我，不怕亏本啊。」 谁料陆清圆修炼多年，尽管被他之前偷袭震惊到，但还是恢復的很快。 一双魔爪伸过来捏住了聂穹的脸。 「没有办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这样厚的脸皮，还是不要出去霍霍别的小姑娘了。」 「喂喂——」 聂穹没想到陆清圆说话这么无情。 陆清圆倒打一耙之后，放松了点手劲儿 「所以，我勉为其难地收下了……等会，这是去哪里的路？」 陆清圆在车窗外看到一点熟悉的景物，她一把把聂穹推开，趴过去仔细看了一下。 没错，这熟悉的仿佛乡村野地一样的郊区……绝对不是什么去昙镇的方向。 陆清圆心里逐渐腾升一个念头，但是她也不敢相信。 被推开倒在座位靠椅上的某人一动不动，歪头懒懒散散的。 「不是说没有盛大仪式吗？这不就来了。」 …… 陆清圆重新站在了一片石子路上。 石子路尽头，是一栋三层的眼熟的房子。 这房子比第一次来的时候簇新了一点，外立面刷上了乳白的漆面，在一群水泥盒子房里显得新哌哌的。 门口还是只有一条水泥小道，只不过这一次两侧好歹架设了一点木头围栏，围栏上还点缀了鲜花。 整个场景就是看起啦主打一个「努力过了，但还是有点简陋」。 陆清圆站在水泥小道起点笑的花枝乱颤。 聂穹从车上下来，非常无奈：「不是说了么，有点快了。没准备好。但是谁料到你这么快到了金陵，我又跟过来了。」 「嗯。我觉得，还是挺好的。」 陆清圆心里甜滋滋的，但是嘴上还在嘴硬：「你干嘛又要把这里租下来啊。布置粉刷是不是也花了不少时间的。」 「不是租。」 「？」 聂穹拉过陆清圆，把她推着一步一步往前走。 「不是租下来。这间房子，这段旅途的开始起点，我已经买下来了。」 陆清圆不知所措，被动地走上了这条水泥小路。 越靠近那扇小门，她就越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心跳。 好像这一次她打开这扇门，门后的世界会让她再次跨入一段崭新的征程。 当初离开的时候，她也曾分外依依不捨，仔细地看过这房子的一草一木。 而现在，她已经站在了门外，却迟迟不敢开门。 陆清圆回头看了一眼聂穹。 聂穹温和地催促她：「打开呀。」 随着「吱呀」一声，小院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眼前的场景熟悉又不是很熟悉。 熟悉是因为格局还是没有变化，有凉亭，有晾衣的地方，还有侧过去一条小路——绕过去就是菜地。 不熟悉是因为，如今在这个小院里，三三两两站了一些人。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因为大门的打开而看过来，随后爆发了一阵欢唿。 齐齐离陆清圆最近，她拼命鼓掌，伸手把愣住的陆清圆拉了进来。 「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啊！我跟你说我临时赶过来可一夜都没睡，就为了不错过你的重要名场面！」 钱东旭也拱手道喜：「你们俩可太不容易了。圆圆妹妹，加油！」 于总和朱钰在一个角落攀谈，看到陆清圆的目光投过来，纷纷对着陆清圆挥手示意。 小张和刘姨刘叔坐在房子小门口。 小张跳起来大喊：「小老闆，你一定会幸福的！」 刘姨没有说话，嘴动了动，又低下头去，刘叔赶忙安慰老婆不要哭。 还有杜中华和魏淑微笑着看过来。 他们面前，是坐在轮椅上慈爱的许阿婆。 陆清圆站在院子中心，但整个世界都在眼前了。 她心有灵犀地回头，看到捧着一束花的聂穹缓缓走来。 他单膝跪地，手上捧着一束极其特别的花束。 不是什么常见的康乃馨，玫瑰，百合之类，而是一束尚未开放的荷花花苞和莲蓬。旁边还有几朵米白色的小花做陪衬。 米白色的包装纸和淡青色的纱簇拥着这一捧特殊的花束。 上面还有两张小卡片。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这份花送给今天最漂亮的姑娘，祝她年年岁岁都圆圆满满。」 第63章 陆清圆接过花束, 用力闻了闻。 虽然荷花还未开放，但已然有了一点清香。 这个小院，是陆清圆的旅途起点。 此刻正站满了她的亲友, 前来见证这盛大的告白。 聂穹献上花束之后站了起来, 微微咳嗽了一声。 旁边的杜中华吶喊了一句：「老聂加油！大胆说啊！」
第122页 魏淑打了他一下, 嫌弃他多嘴。 陆清圆抱着花, 眼神发亮地期待着后续。 都到这个时候了, 聂穹反而紧张到有点窘迫。 他先对着旁边一圈的亲友道谢。 「虽然很仓促, 但是感谢各位愿意捧场, 今天来帮我这个忙。」 周围的人用力鼓掌, 并且夹杂了几声起闹。 钱东旭也大声喊：「别废话了老聂，你是不是怂啊！」 这话引起了一片笑声。 陆清圆用脚尖点了一下聂穹。 「少废话, 快点说。」 我等这一天，可是等很久了。 聂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然后直视向陆清圆的眼睛。 四目相对, 就像是有磁石引力一般, 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圆圆，陆清圆。首先, 我要请求你的原谅。」 周围的声音逐渐见减小了，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中心的主人公身上。 「我曾经是一个很不好的人。我曾经自负，自大, 自怨, 自艾。然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再后来我自以为是，想要补偿你，于是我打着为你好的旗号, 未经允许, 擅自接近了你。」 初见之前，聂穹花了很长时间说服自己。 他跟着杜中华上了船, 却依然不安。 直到他鼓足勇气，掀开了帘子，却看到了一个和他想像中截然不同的姑娘。 ——一个虽然个子娇小，但十分有气势的姑娘。 她怒气沖沖的样子十分有生气又可爱。 就像一株野性生长的花，即便受过伤，也依然坚定地往上。 「其次，我要感谢你。」 「感谢你总是坚定地选择我，感谢你总是在开解我。」 「也感谢你，愿意一直等着我。」 从长瑶湖到金陵，从徽州到沪市，从蓉城到金城。 这一路上，聂穹开始逐渐习惯身边总有一个叽叽喳喳的陆清圆。 他的心从云端逐渐落地，浸润在每一天的人间烟火里。 再也没有像过去那样，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聂穹向前一步，离陆清圆更近了。 面前的姑娘娇俏可人，自信大方。 即便是如今的表白现场，也毫无畏惧——就和他刚认识她的时候一样。 「最后我要对你说。」 「这一段旅途，我很高兴与你同行。」 聂穹的声音逐渐放低。 「我喜欢你，陆清圆。」 从很久很久之前…… 在我尚未察觉之前…… 聂穹伸出手与陆清圆的双手交叠在一起。 过度的紧张让他说出的话都开始颤抖。 「所以，陆清圆，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 话音未落，聂穹就知道大事不好。 陆清圆倒吸一口气，眼睛吓得圆圆的，挣脱开聂穹的手，倒退两步。 「你居然是直接跟我求婚？」 现场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一阵热烈地讨论。 齐齐眨眨眼，抓着小张问：「怎么变成求婚了？不是表白吗？」 小张无辜回望：「我也不知道啊姐。」 许阿婆像是忽然瞌睡打醒了，颤巍巍地表态：「想娶我家圆圆光有花可不行。」 魏淑迟疑了一下：「是不是有点跳步骤啊……」 刘姨和刘叔还以为听错了，互相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半秒后，刘姨嚷嚷开了：「好小子，你是不是骗我来的——」 杜中华和钱东旭二脸震惊：「什么？老聂你直接省了一份求婚钱？不能这么刁钻啊！」 于总离得远，是众人之中最不熟的一位，没搞懂状况，只是用力跟着众人鼓掌。 一阵鸡飞狗跳，兵荒马乱之后。 众人的视线落在了今天的男女主身上。 聂穹一只手「啪」地一下打到脸上，手指缝之间露出的表情十分痛苦。 「我的错我的错。我太紧张了我说错了，不是求婚，是表白！」 杜中华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老聂你也有今天！」 钱东旭和于总也接二连三不厚道地笑出声。 眼看着陆清圆一脸「好丢人想跑」的表情，聂穹连忙地往前一步，一把拉住陆清圆的手。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说错了。我重说一次！」 「陆清圆，你愿意接受我的告白吗？」 一阵微风吹过，陆清圆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围观群众的吃瓜眼神简直快怼到聂穹脸上了。 聂穹无奈地送上一个求饶的眼神。 求求了，算帐咱们回家再算吧。 陆清圆的嘴角弧度开始上扬，露出了她的小虎牙。 「原来，你也知道告白之后没有回应，会很尴尬啊——」 她飞快地贴近了聂穹，亲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就像今天中午时候，聂穹对她做的这样。 其中的含义，溢言于表。 围观群众爆发出一阵欢唿声。 小院又变得格外热闹和喜庆。 「恭喜恭喜啊！」 这是刚刚跟上事态进度的于总。 「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小张大声的祝福。 「你们可算在一起了，这也太不容易啦！」 朱钰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第123页 齐齐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糖散给大傢伙。 「来来来，就当是我这个娘家人发喜糖啦——」 刘姨满面笑容沖大傢伙招手：「谢谢大家的光临啊，今天我们两口子请大家吃顿家常便饭。请先到屋子里坐吧！」 今天来的人都知道聂穹和陆清圆的风荷引上过电视，如今当然是一唿百应。 刚成的小情侣此刻还在原地对视，众人很有眼色地进屋了。 聂穹摸摸自己的嘴巴角，努力想平復心情，但失败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笑得合不拢嘴。 「这算不算是来自女朋友的第一个盖章啊。」 陆清圆的勇气已经用完了，她把眼神挪开，不自然地撇开头。 「……不算。以后再说。」 聂穹点点头，忽然伸手把她拉近。 陆清圆伸出两只手抵住聂穹的胸口。 花束挤在两人胸口处，阻隔开这一对恋人的吐息。 陆清圆的声音绵软，伴随着荷花的清香，飘散在聂穹周围。 「上一回，我跟你表白。我什么也没有。」 「现在，我还是两手空空。但是你已经走向我了。」 真好啊，最后是你牵起我的手了。 真好啊，最后是我赌赢了。 天色渐晚，晚霞和夕阳落在聂穹身后，美不胜收。 世界逐渐安静，心跳逐渐加剧。 聂穹忽然一只手拿开了荷花花束，另一只手则主动地塞进了陆清圆的手里。 陆清圆惊讶地低下头看了一眼。 她的两只手，小小的，但此刻不自觉握紧了另一只手。 「你说你两手空空，但是你现在握住我了。」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了。」 陆清圆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她的生活曾经陷入过巨大的漩涡，她努力挣扎地爬起，但也偶尔会感到落寞。 和外婆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她甚至都不敢过多地思考未来。 但是现在，未来好像就在自己的掌心中，正徐徐铺开—— …… 九月上旬，陆清圆回到校园了。 同时间，风荷引在沪市的分店也开业了。 陆清圆不得不请假去参加剪彩活动。 人逢喜事精神爽。 于总亲自去接了陆清圆和聂穹。 如今的于总乐的已经没边了。 如今还没开业，已经有网友发现了这里多了一艘古色古香的大船。 肉眼可见的，第一波热度已经起来了。 这一次，分店里还开设了一个土特产区域，负责销售长瑶湖的一些特产。 为了推广这一次的合作，陆清圆很用心地在帐号上介绍了那些小点心礼盒，结果土特产比分店还要更先一步开始盈利。 聂穹打趣她：「恭喜你梦想成真！长瑶湖特产即将远销海外。」 陆清圆抱着胳膊白了他一眼。 这话说的，好像你没有钱赚似的。 剪彩现场是在一片荷花池中央，不远处就是风荷引的二号店。 现场记者无数，拍照声音不绝于耳。 聂穹适应地尚且良好，陆清圆就觉得脸都笑僵了。 她保持着八颗牙的标准微笑，然后扯了扯聂穹，从牙缝里呲出一句话。 「我快不行了，能不能熘。」 聂穹忍俊不禁，但有求必应。 反正剪彩都剪完了，他们在不在也不是那么重要。 于是最后，于总一扭头，两个财神娃娃都跑了—— 「我明天是不敢看报导的，那些记者肯定是不会给我搞什么美颜的。」 陆清圆对着聂穹抱怨起来。 聂穹捏了一下他的脸：「没关系，没有美颜，我们圆熘熘也很能漂亮。」 陆清圆躲掉了。 「说起来……还没恭喜你成功復学啊！」 陆清圆「啊」了一声，表示不用在意。 聂穹捏了捏陆清圆的脸。 「怎么可以不在意啊，我当初认识你，就是为了满足你的愿望啊。说起来，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陆清圆算了自己当初的心愿，却发现几乎都实现了。 不想被困在长瑶湖，达成！ 好好照顾外婆，达成！ 风荷引生意做大，达成！ 回去上学，达成！ 「恭喜你！已经帮我完成百分之九十九的愿望啦！」陆清圆假模假样地给聂穹鼓掌。 聂穹不敢置信：「你就这么一点愿望啊。胆大一点啊！」 陆清圆眉眼弯弯，但没有说话。 当然还有其他愿望，只是不想说给你听。 新建好的湿地公园空气清新，风景优美。 尤其是还未完全开放，所以人还很少。 两人手牵手散步在这里，惬意无比。 走着走着，陆清圆突然停下了脚步。 聂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一座系满小木牌的许愿长廊。 风一吹过，红色小木牌下方的小铃铛纷纷作响，演奏出风的形状。 长廊旁有一个工作人员正在准备着各式各样的小木牌，看到他们来，非常惊讶。 「哎呀我们第一天刚开始试营业呢，你们是哪里来的啊，要不要来许第一个愿望啊。」 陆清圆明显是心动了，但她踌躇不前。 聂穹看看她，笑着拉着她前去。
第124页 工作人员热情极了。 「第一对客人呢！要选个百年好合，还是永结同心啊！」 聂穹往陆清圆的方向颔首：「都听她的。」 工作人员看出来这一对小情侣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于是也笑着问：「小姑娘，你要选个什么啊？这几个都挺好看的。」 陆清圆伸手触摸着不同样式的小木牌，犹豫再三后，却拿起了平平安安的牌子。 工作人员有点惊讶：「你选这个啊……不过这个也很好，平安是福嘛。」 「嗯！」陆清圆很满足。 她让工作人员在背后刻下了她和聂穹的姓名，然后拿起小木牌，拉着聂穹去选位置。 挂木牌的时候，聂穹问：「你为什么选这个啊？要不我们多选几个？你有多少心愿我们都挂上。」 陆清圆却摇摇头，然后抿嘴一笑：「就这个！别的不用。」 聂穹跟工作人员借了梯子要自己亲手挂上去。 在关于陆清圆的每一件小事上，他都要亲力亲为。 「好了！」 聂穹拍拍手，左右欣赏着自己刚挂好的木牌，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微笑。 他转头喊陆清圆看，笑的爽朗。 阳光透过缝隙落下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斑。 此时天气尚暖，空气里飘来一阵不知名的花香。 在这一瞬间，陆清圆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聂穹，青涩而骄傲。 经过这么多年，当初桀骜不驯的青年终于走出了心中的泥潭，重新踏上了旅途。 这就是我的最后一个愿望。 陆清圆在心里默念道。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段时光，我都觉得很好。 所以只要你还在，我的愿望就会一直延续下去，永不完结。 第64章 番外：同学和毕业 还没开学的时候, 班级群里炸锅了。 唐熙看到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刷屏很多条了。 「听说了吗，咱们都大四了, 班里要来个新同学了。」 「真的假的？谁这么想不开来？」 「我听辅导员说是之前休学创业去了。所以现在才回来。」 「班长, 你有没有消息啊！」 唐熙被艾特了——因为她就是这个班的班长。 她点开班主任的微信, 果然看到了班主任的吩咐。 再重新切回班级群的时候, 那帮子人已经发散思维到天上了。 「是不是走后门的啊！没听说我们学校有什么创业大佬啊。」 「就是, 大佬能来上我们学校？」 「没准是什么年纪大了的混子来混学歷的。」 还有更多的猜测, 乱七八糟的。 唐熙嘆了一口气, 打开手机, 开始镇压班级群那帮猢狲。 「不要瞎说！人家是真的创业大佬！没准你们还认识她呢。」 这番话，就像一颗炸弹投入湖面一样, 让班级群更加热闹了。 「班长快点说！新同学好看吗？」 「对啊，男生女生？」 「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唐熙看看电脑上的资料, 深深地感觉这帮同学真是太幼稚了。 人家大佬都已经开始回馈社会了, 你们还停留在看人好不好看的年代。 但是没办法，她还是得完成班主任交代下来的任务。 「新同学是以前大三因为家庭原因休学的, 但是现在很励志，自己创业成功之后就带动了家乡经济发展，在网络或者电视上你们也许见过她。」 「她的网络叫做圆熘熘, 开的餐厅叫做风荷引。」 班级群里静默了几秒, 此起彼伏地出现感嘆号。 虽然也有人不太清楚，但是很快就有热心网络的同学七嘴八舌地给科普了。 「她是个旅游美食博主，还开了个船菜馆, 上过热搜, 还跟政府有合作！」 「她们家店已经要在沪市开分店了，还没正式开呢, 就成了网红打卡点。」 「这种上过电视的居然要变成我同学——人生真是好刺激！」 「楼上+1」 「+10086」 「……」 唐熙把手机扔到一边，她已经完成一半的任务了，就不管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说陆清圆这个名字，只是上一次，她没有在意。 没想到如今她要和这位成同学了。 这条消息持续发酵，一直到开学前一天，都传到隔壁系的人来问了。 「唐熙，你们班真的要来个网红啊！」 唐熙对此的观感已经有点烦了。 「明天我会去接她，你们要是想知道是什么情况，自己一边去偷看去。」 …… 唐熙发誓，她当时说这个事情的时候，真的就是随口一说。 她没想到第二天会有那么多人在学校门口似有若无地来回走动。 偏偏还都是熟人，她也不好意思点明。 关键是你假装也装的像一点，好几个小伙伴，看起来是在门口聊天，结果几个人眼睛都直勾勾地看过来——演技不好，真的很丢人啊！ 唐熙无奈望天，替同学们遮掩一二。 她咳嗽一声，解释道：「不好意思，他们都很好奇。因为陆姐姐你多少算是个名人。」 陆清圆噗嗤一笑：「理解，理解。如果是我上学那会，大四还有新同学，我也会觉得很好奇的。年轻人有活力是件好事呀~」
第125页 唐熙自己都在路上时不时打量陆清圆。 这位年纪比他们大很多的姐姐，看起来比电视上要瘦一圈。 节目上的陆清圆看起来就像个小姑娘，脸嫩地和大学生没有什么两样。 但实际上走在她身边，才会发现她和在校大学生之间气场上有着一道不可见的壁垒——那是社会人士和大学生的经验差距。 明明唐熙被委派帮助她重新融入学校生活，但实际上的相处里，唐熙才是受到更多照顾的那个。 大四了，课业几乎没有。 但是为了就业率，会有一些就业指导和创业指导课。 但，创业指导课的老师都未必有陆清圆本人更有经验。 上课的时候，老师在台上说到一半自己都笑了，把书一扔：「下面坐了一个大佬，我在这照本宣科的念书本实在没有必要，下面还是请陆同学来给我们随便分享一点吧？」 唐熙看向陆清圆，她看起来毫无准备，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但下一秒，她走上讲台，态度随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刚刚得到消息的样子。 「哎哟老师这么抬举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待会要是玩脱了，您可不要说我。」 陆清圆首先开了个玩笑，把现场的气氛放松了。 「创业这个事情吧，书本上说的是理论，所以不能说书本是无用的，书本也是前人的经验集合。只是我们现在时代发展的很快，所以在应用知识的时候，要灵活变通。」 老师的脸色好了很多。 好聪明！ 虽然绝大部分同学都知道这门课意义不大，但陆清圆这样说，老师的面子就有了。 唐熙在心里迅速分析学习着，也打起了精神。 她扫视了一下周围，大家都和她一样。 陆清圆借着分享：「就我而言，开风荷引之前，我的心理上是这样的。首先整合自己已有的资源——比如我家给我留了一艘破船嘛……不要笑啦，虽然你们现在不信，但是之前风荷引真的很破烂啊！」 「好了我们接着说……」 分享结束的时候，上这门课的同学都兴致高涨起来。 陆清圆坐回唐熙旁边的时候，还不断有同学兴奋地回头问她一些问题。 她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班级的核心，无论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 同学们对着这位成功人士的滤镜厚度在这一场分享会之后，达到了空前绝后的顶峰。 唐熙看在眼里，非常佩服。 她认真地把刚才的心得体会都写了下来——她以后也是想要创业的。 下课之后，同学们三三两两都走了。 老师让陆清圆等一下，问可不可以之后也给其他系的做一个分享。 唐熙时刻记着班主任的叮嘱，就留下来等她了。 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唐熙忽然感觉陆清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陆清圆缓缓出了一口气，说：「吓死我了，还好没有露馅。」 唐熙：「？？？」 陆清圆：「啊，其实我刚才在台上脑子一片空白啊！我是个社恐啊你信吗？」 唐熙：「……我信你个鬼，你哪里看起来都不社恐！你一个社会人，怎么可能社恐。」 陆清圆挠挠头，悄悄附在唐熙耳边说：「没办法啊，因为以前拉投资的时候，你必须撑住场面啊，所以就练出来一点了。说到底，我还是不喜欢人很多的，感觉自己像动物园的猴子，急需拉出来遛一遛那种。」 唐熙：「……」 唐熙忽然想起来刚开学的时候，陆清圆笑意盈盈地安慰她……所以其实你根本就是因为那时候和我不熟，所以假装安慰对吧！ 唐熙管中窥豹，看到了一点社会大佬皮下的本色。 …… 唐熙不知道学校某些领导怎么想的，直到一学期都上完了，才发现陆清圆在网上名气很大，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拿这条宣传起来。 学校宣传的时候，刻意地隐去了一点陆清圆復学的事情，转而模煳成了「隆重祝贺我校在校生创业获选十大杰出青年！」 而且通篇都是吹嘘学校给与的帮助有多大，支持有多大。 统统是放屁！ 同班同学都知道，大佬是大四才復学的，復学的时候就已经功成名就了，学校的创业中心的门大佬都未必知道往哪开！ 出于一点隐晦的打抱不平的心思，唐熙没有管班级群里的那群迷妹的暴动。 很快这桩学校干的不厚道的事情就悄悄传遍了全校。 就在这个时候，陆清圆从校外回来了。 唐熙把班级群的事情给她看，陆清圆才知道原来同学们背着班主任辅导员还有个别的群啊！ 关于这一点，唐熙也脸红了：「因为你也很有威望，所以同学们不敢在你面前造次，所以……就没让我拉你进来。」 陆清圆哈哈大笑，显然是不太在意。 唐熙代表同学问：「这次的事情，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的！全校都知道啦！学校根本没帮你任何一点！」 陆清圆看了一眼报导，兴致缺缺。 她说：「不用啦，这点小事。他们这是马后炮呢。」 ……唐熙的耳朵竖了起来：「这是有什么，故事吗？」 陆清圆就给唐熙粗略说了一下，当年她当年是怎么退学变休学，档案没有被调走，然后后来又是怎么被为难，差点没办法继续上学的事情。
第126页 唐熙当场大为震惊，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 唐熙难得地愤愤不平起来：「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你！这什么黑恶势力啊！你以前那么艰难，家里都出事了，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迎着陆清远诧异的眼光，唐熙脸腾地红了，讪讪地解释：「那个，我小姨……是宋美茹。」 没想到陆清圆看起来超级高兴，抓着她的手晃来晃去，大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 「你居然是宋老师的外甥女啊！太好啦！缘分啊！怪不得我看你顺眼。不过这个事情就不用管啦。」 陆清圆一顿撒娇，唐熙顿时毫无原则地缴械投降。 「好吧，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们管这个事情啊。」 陆清圆很耐心给她解释：「其实学校这么说，是因为需要业绩啊。他们当初看我怎么不顺眼都行，现在却发现我很有价值，所以赶紧对我进行宣传示好的——你不要以为学校不知道我的创业的事啊，创业材料都是教务处的老师带我跑的。」 「只不过说，以前看不上我，但是眼看着我这半年越做越大，价值也越来越高，当然就……」 这番话撕裂了人性本质，让唐熙看到了血淋淋的事实。 「虽然我也知道无利不早起，但是也不能这么……赤裸裸吧。」 唐熙三观都要裂了—— 陆清圆轻描淡写：「对，因为现在负责这些事情的人，是一群尸位素餐的人。这的确是社会的常态，但，并不代表这就是对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陆清圆目光炯炯，和刚才的软萌女生的样子判若两人。 唐熙不自觉地被吸引了。 她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吶喊：没错，就是这种气势，使我心嚮往之。 「当初他们看不上我那点小买卖，但现在他们不得不重视。」 「我无法消除这些偏见，但是我可以让他们不得不低头——因为我有这个实力。」 「所以啊……」陆清圆摸了摸唐熙的头，笑眯眯的。「只要专注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就可以了。成功的捷径，只此一条！」 唐熙：……我快要爱上你了大佬！ 这一日，唐熙再次见识了社会大佬的气势，并且确定了自己未来的目标。 …… 转眼间就要毕业了。 如今的就业压力很大，同学们纷纷愁云惨澹地找实习。 唐熙作为常年第一的优秀学生早早就确立了要考研的目标，她本可以保研本校，继续呆在小姨的羽翼下。 但是现在，基于那一点宏伟的目标，她想要去试试看能不能冲击更好的学校。 埋头苦读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某一天，班级群忽然叮叮咚咚的。 打开一看，居然又是陆清圆引起的。 原来不少同学因为盖不到实习的章，居然求助了班里唯一有公司的陆清圆。 陆清圆对此接受度很高，她表示：可以帮忙盖，但是必须拿自己努力后的证明来换。 比如如果要创业或者要学习的，拿出证据，就可以换她的章。 唐熙有点担心这样对陆清圆公司不利，私信戳她问。 【@风荷引：不用担心，公司另一个股东，肯定没意见。】 抱着一点好奇的心思，唐熙去搜了一下风荷引的另一个股东。 居然，还是个低调的帅哥？ 这位占股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东小哥非常之低调，几乎没有出现在任何重大场合，唯一留下的几张正面清晰照片还是在分店的剪彩仪式上。 但他出现在了很多其他场合的角落，比如合作仪式的次座，杰出青年领奖现场的观众席…… 在其他方面，唐熙也许自认不如陆清圆大佬，但是在看恋爱的酸臭味上，她觉得自己很有天赋！ 这个股东小哥，不管在哪个场合，都是深情专一地看向陆清圆的方向。 啊嗑到了嗑到了—— 唐熙分享了这一发现给其他人，才知道陆清圆的帐号以前也更新过追爱日记。 她立刻跑去考古了一下，然后两眼放光：这绝对就是同一个人啊！ 嗑归嗑，同学们还是很知道分寸的。 毕业拍照的时候，大傢伙都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衬衫和西装裤的男人默默站在远处等待。 而等到典礼结束，陆清圆走向他，那个男人自然地牵过陆清圆的手，顺势拥抱了一下她。 「啊——」 唐熙和其他知情的女生都没忍住尖叫了起来！ 我嗑的cp在我眼前发糖啦！！！ 陆清圆有些疑惑地回头，唐熙和其他同学却一致地对她挥手，示意她无事发生。 大佬您继续，我们都是素质嗑糖家！绝不给正主添麻烦！ 这边，聂穹眯着眼看了一下陆清圆的小同学，不确定地问：「是不是我不能来啊？」 陆清圆摇摇头：「没这个说法，多半是年轻人又有什么新的流行吧。他们很好玩的，经常带着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 聂穹敲了一下她的学士帽：「喂喂，你可不能再年轻了，再年轻下去，显得我很有问题。」 陆清圆被敲了帽子，自然是不甘示弱，伸手就去掐聂穹的脸施行报復。 两人打闹了一会，最后以聂穹把陆清圆抱起来转了一圈告终。
第127页 远处又传来了一阵尖叫声。 陆清圆往唐熙那边又看了一眼，只见那几个女生纷纷抱成一团跳来跳去的。 咦，年轻真好啊？ 第65章 番外：长瑶湖 1 小张买到了一张回昙镇的高铁票。 不要小看这张票, 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必须得先买到金陵或者临近城市再转车回昙镇，然后再搭车去长瑶湖。 但是从今年六月起, 昙镇也有自己的高铁啦！ 小张的全名叫做张敏茵, 头上还有个哥哥。 她出生在长瑶湖, 也生长在长瑶湖,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远离这片土地, 直到她遇见了小老闆。 「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啊。」小张给哥哥打电话的时候是这么形容的。「要是换做三年前我怎么会想到我这样的学歷, 居然可以在沪市成为一个经理啊！」 她哥哥在电话里笑地喷饭：「以前叫你出来打工你死都不肯, 现在怎么你老闆一叫，你就愿意出来啦。」 小张立刻反驳道：「这怎么能一样？」 这辈子, 小张没有怕过父母，没有怕过老师, 唯独害怕给她发工资的小老闆和可以管住小老闆的刘姨。 现在的日子和以前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 当她从高铁站下来的时候, 发现有班车可以直达到不同的地方，好方便的。 小张犹豫了一下, 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大行李箱，还是选择奢侈一把，打车！ 上车的时候, 师傅听到她是去长瑶湖, 下意识就问：「你是来旅游的吧！」 这在以前，师傅不拒载她就不错了。 小张问师傅：「现在有很多人旅游吗？」 师傅张口就喜气洋洋的：「对啊！要不是看你是去长瑶湖，我会以为你是来务工的。最近新城区那边政府又是建新学校, 又是建图书馆的, 还有好几个厂子开起来了诶。小姑娘去没去过图书馆啊，好气派的！」 哇哦！小张在心里记下了, 回头打算去看看有没有自考的书。 只有在大城市待过之后，才会感觉到自己的确是需要更加努力。 也许，也许明年她也可以试试看成人自考，充实一下学歷。 省的小老闆每次给我涨工资都有人在背后说嘴子。 车辆飞驰而过，小张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饶有兴趣地辨认起来。 这里以前是一片荒郊野地，现在是一处新的园区。 这里以前是老电影院啊，现在怎么变成公园啦。 忽然间她好像看到一个眼熟的地标。 「师傅啊，这不是那个万茂商场么，开到咱们昙镇来啦！」 「对啊，刚开没多久呢，离你们长瑶湖就不远。」 那可太好了！ 小张没想到，自己在沪市经常去逛街的地方，现在老家也有了。 「都是老天保佑呢。那你以为老家现在还和以前一样，那么落后啊！」 张妈妈搂着好久不见的女儿，格外高兴，听到她的那点感嘆笑她傻乎乎的。 如今张家的生活也大变样了。 以前张爸爸和张妈妈要忙着养螃蟹，种地，还要时不时地去城里打点小零工。直到张家哥哥毕业了工作了情况才有了好转。 「你爸爸现在经常去景区摆点小摊，生意还不错呢！」 「是嘛！」小张很高兴，爸爸年纪大了，继续养螃蟹其实有点力不从心了。 休息片刻，张妈妈把小张拖到神龛那边：「快，拜拜神仙！保佑你！」 小张一个头两个大：「不是妈妈你怎么又搞这些封建迷信啊——啊？你又换啦？」 小张瞠目结舌地看着神龛里新哌哌的神像。 一时间没适应这个变化。 这个简陋的神龛，除了面前的香炉一直不动，里面供奉的神仙是换了好几茬。 小张记得，以前一开始的时候，是玉皇大帝，后来变成了什么娘娘，再后来自己去小老闆那边打工，张妈妈直接供上了管工——她说这是财神爷，希望风荷引可以开久一点不要倒闭。 张妈妈抽了一下自己嗓门变大的闺女：「你哪来那么多话！不要惊扰神仙！你不懂，这是灶王爷，你刘姨说供这个可灵了！自从她供了这个，圆圆的事业就飞黄腾达的——」 张妈妈美滋滋的：「自从你去沪市之后不久我就换了，果然灵验，你看你都当上经理啦！好了快点还愿！」 小张摸着自己被老妈抽痛的手，不敢说话。 小老闆怎么发家的她能不知道吗？ 虽然碍于张妈妈的淫威，小张不敢多说什么。 但是出了房间，小张还是忍不住抱怨：「你还不如去多花点心思想想，小老闆下周结婚，你要送什么呢。」 张妈妈眼睛一瞪：「那还用你提醒我啊，圆圆现在可是你的贵人嘞。你的那份红包不和我们一起算哈，自己出！」 小张：「……」 这可真是亲妈啊！ 张妈妈还不打算放过自家闺女：「你说说你都去沪市了，还不找对象？光升职有什么用啊，你都多大啦。」 小张苦着个脸：「小老闆以前在我这个年纪也没有急着找对象啊，你们那时候怎么不催她。你看刘姨都没催过！」 「你和圆圆能一样啊！能一样啊！」张妈妈抬起手就开始吓唬闺女。「咱们长瑶湖当年就没有一个配的上她的！看看人家那脸蛋那身材那赚钱能力，有必要催吗？」
第128页 「再看看你。」张妈妈上下打量自己闺女：「啧啧啧啧……」 小张被气笑了：「可惜啦，妈妈。小老闆人家从许阿婆那一辈就是闺秀啊。咱们家才是真正的泥腿子，比不上啊！」 张妈妈脸上挂不住了：「死丫头。你如果什么时候也能给我忽然找到圆圆对象那种，八块腹肌，长得好看，又有能力的。你到80岁我都不管你！」 小张惊了：「您老也知道八块腹肌……？」 紧接着小张就陷入了好奇。 话说聂老闆真的身材这么好吗…… 「当然啦，当年人小伙子追圆圆的时候还在村里晨跑过，热了就撩了一下衣服。」张妈妈眉飞色舞的。「我和你二婶可都看见了！」 小张：「……」 小张擦了擦莫须有的汗。 这个事情肯定不能告诉小老闆！！！ 2 「马上就是暑假了，大家都注意一点自己的摊位卫生啊——」 「一旦发现你们缺斤少两，有宰客现象，统统取消明年的资格啊！」 朱钰举着大喇叭巡视市场，提醒所有人，气势如虹。 不少眼熟的商贩眼里全是：您怎么又来了。 朱钰心想，我也不想来啊，但是万一你们里面又有人想作死呢？ 谁让前两年，景区年年出事呢？ 首先是景区内其实还有少量的本地居民，第一年景区热度起来的时候，大量游客的涌入让这些居民烦不甚烦。 有的游客家的孩子甚至会乱跑，翻进了民居里，惹得人家都报警了。 而去年的时候，随着交通的进一步便利，出现了不少网红来打卡，但最后却引起路况堵塞。 还有摊位的排队时间过长，导致有的游客等到喉咙冒烟都买不到一杯水，回去之后就在网上激情开骂了。 朱钰当初和陆清圆签订协议，一起打造长瑶湖景区的，可没想过有这么多问题。 但是好在，一切都在不断地完善改进，对于网上的舆情，朱钰专门派了人盯着，时时刻刻第一时间去处理游客的意见。 这样两三来，长瑶湖和崖山在旅游经济这块都有了长足的发展。 政府的荷包鼓了，基础建设就大力投入了。 昙镇的名声变响了，来投资的企业就更多了。 一切都陷入了一个良性循环中。 现在旅游这一块，除了景区之外，每个月的土特产销售带动了很多农产品销量。 现在朱钰也跟着陆清圆学习什么叫做网络直播带货。 但是……她学的好艰难啊！ 朱钰表示：「这个平台，那个平台的，我看的有点晕……」 陆清圆在视频那一头笑的前仰后合：「哎呀朱钰姐你年纪也不大啊，怎么学东西这么费劲儿。」 「我都快四十了我还年轻啊。」朱钰瞪了一眼陆清圆。「快点，你必须给我想个办法。今年天气太热了，我看收成一般，我们需要直播带货这玩意儿打开别的销路。」 「成成成！你别急，我问问我经纪人。」 陆清圆第二周就带着经纪人李姐飞回来了，随行的还有一大堆箱子和好几个工作人员。 朱钰第一次见识到了全套的直播设备。 这一堆灯光，绿幕背景布，还有专业的摄像机往地上咔咔一摆，把朱钰看的一愣一愣的。 过了半晌，朱钰竖起了大拇指：「这就是专业啊！」 李姐戴着墨镜，高贵冷艷，甩了一下她的大波浪指挥着工作人员布置。 李姐扭头就对朱钰说了：「领导，到时候还得您亲自上啊。」 朱钰看看李姐跟个画里的妖精似的，再想想自己这素面朝天的样子，连连摆手。 「我这个老脸有什么好上节目的，你们这样水灵的才应该去哪！我不行！我都不太会化妆。」 李姐斩钉截铁地表示：「您这样就是最好的，大家是来买最实惠的产品的，不是来看人表演的。您这样去做农产品直播，正好！」 朱钰：「……」 人家是来帮忙的，她也实在没办法拒绝了，只好打算到时候硬着头皮上。 李姐看着乐不可支的陆清圆，又温柔地加了一句：「你也一样，圆熘熘。到时候一起上镜。」 陆清圆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不是……李姐，我下周结婚了！！！」 李姐：「叫什么叫！你又不是下播就要结婚，我怀孕的时候都没放下工作，你这点事情有什么稀奇的！」 「我没干过直播！」 「就是为了让你习惯的！以后你也跑不掉！」 「……」 于是到最后，在李姐的绝对气场下。 陆清圆和朱钰双双被赶去加急工作。 开直播那天，在双重宣传下，不管是不是来看热闹的，网友们都非常兴奋。 「圆熘熘很久没露脸了，她是不是胖了所以不出镜啊？」 「这次是公益直播诶，她都快变成老家代言人了。」 「这种正能量网红多多益善好吧，总比天天作妖的网红要好多了吧。」 「那倒是，楼上说的对。」 「这次还有县领导？还是什么领导啊？」 「挺好玩的，看看看看……」 直播正式开始了！ 随着一阵音乐，网友们首先看到了堆得满满的农产品，然后是一个有点眼熟的主播笑容甜美地给大家打招唿，说明主题。
第129页 但是，大傢伙的眼神都聚焦在了旁边跟木头人似的两人身上。 「哈哈哈哈哈！他们俩是什么卧龙凤雏！」 「怎么表情一模一样就算了，眼神都一模一样，充满着：我应该干什么，算了我还是什么都不要动吧！」 「也不是说两位小姐姐不好看，但是就是有点好笑。」 「圆熘熘你可真有出息，都这么久了还是不太适应镜头啊！」 「其实圆熘熘一直就不太喜欢出镜来着，我原先以为是低调，现在看来可能是蠢萌哈哈哈……」 「啊这个是领导吗？我以为是白胖胖的男领导，没想到是黑黢黢的女领导啊！」 「前面这位兄弟不要太精闢了，给领导一点面子。」 「我现在相信了，这不是什么炒作，而是真的助农哈哈哈。」 「本来就是政府也宣传的事情，怎么可能有假啊……」 整个直播间的气氛一下就被炒热了。 陆清圆和朱钰双双手忙脚乱地推销产品，闹出不少笑料。 但是最终的效果却很好。 当晚，需要卖出的农产品一售而空。 而李姐坐在镜头后，推了一下墨镜，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