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记事》 第1页 [穿越重生] 《圆圆记事》作者:竹笋君【完结】 简介: 段圆圆穿成了宁宣一表三千里的表妹,从小定了亲,大了后也按部就班地嫁入了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织造宁家。 身处看似规矩森严,实际一天一个新瓜的宁家。 段圆圆在思考,自己怎么才能不改本性地活下去呢? 文案废,就是少年夫妻在大家族里互相磨合,吃吃喝喝那些事。 泼天狗血,日常生活,反驯化。 阅读指南: 生活习俗参考,真宅斗,真古代人男主,过程结局都1v1,he。 女主不会被驯化。 快乐至上,当个八卦看看就行,别动气~ 连载期压力比较大,弃文不必告知。 也请大家不要在评论区比较其他作者和作品。 ?内容标籤: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圆圆 ┃ 配角:宁宣 ┃ 其它:预收《吃瓜记》 一句话简介:穿成表妹后,我不用奋斗了。 立意:追求幸福 第1章 段圆圆浑身都睡得暖融融的,天光从外头照进来,接着大丫鬟青罗就喊她起来,去陪姨妈陈氏吃午饭,六月的天热得人心慌,外头蝉也叫个不停。 好容易收拾好,青罗又回来说,「天气太大,大太太心疼姑娘,让小厨房特意把饭送过来,让下午再过去吃。」 说着,外头抬进来两个冰盆,接着又摆了一席菜,炒藕、河虾、冰镇莲子煳、酸笋鸡皮汤,再两小碗清粥。 小丫鬟摆好冰,用扇子扇了几下,屋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下来,清淡的饭菜香也往人鼻子里钻,段圆圆换了家常的水绿薄衫,吃了碗莲子煳,剩下的让丫头们分了,又躺回榻上想事。 她从十五岁穿成十二岁的段圆圆,前程往事不必再提,如今落到段家做了爹娘的大女儿,底下只有一个比她小三岁,还在念书的弟弟。 段圆圆从小就跟表哥宁宣定了亲,三年前姨妈的大姑娘病亡,伤心过度差点也跟着一病不起。表哥宁宣想着,娘素来喜欢段家的小姑娘,便特意去段家接了小未婚妻过来。 她穿过来懵懵懂懂的,语言也不通,样样都得从头学,想到自己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就有了个要一起过完一辈子的男人,吓得好回回宁宣一上门,就躲起来不见人,想着叫娘趁早绝了此心。 后来渐渐习惯了古代的生活,段圆圆知道反抗不得,这才开始慢慢调整心态,逐渐开始接受包办婚姻。 幸好陈姨妈不像王夫人对林黛玉,反而像薛姨妈对薛宝钗一样疼她。 陈姨妈是她娘一表三千里的穷表妹,连姓都不是一个。从小家里死了父母兄弟,她一个人千里迢迢翻了几座山独自来投奔段家。当时段家还是绵县首富,多双筷子多双碗,再赔付嫁妆也就结了,遂留她下来在家里做了个表小姐。 陈姨妈生得楚楚动人,长成后陪她娘去给她爹送饭,恰好被他爹的同窗宁文博看上,要死要活地娶回家做了正房太太。 后头段爹做生意差了眼,段家的日子一落千丈,段宁两家来往就少了。宁大老爷成家后常年在扬州做生意,两三年也难得归家,听说早置了房小的在那头,这个家早是不管了的。 陈姨妈长得娇柔又没有娘家,在宁家不受婆婆待见,成亲久了丈夫也不再搭理她,日子很有些艰难。不到三年,她回门就成了一个人,还带着大姑娘。 等到宁宣出生,宁大老爷看中嫡子,宁宣也孝顺她,陈姨妈渐渐在宁家挺直了腰杆。 陈姨妈日子逐渐好过起来,也能带着丫头出来走动了。这时候段家已经大不如前,陈姨妈见段圆圆玉雪可爱,吃穿还比不上她当年来的时候,心里念着表姐一家的好,遂替丈夫纳了房娇妾送过去,将身契捏在手头,使人哄得宁大老爷在老太太点头前换了两家的庚贴。 亲妈看自己儿子样样都好,觉得再没有人比得上宁宣,也没人配得起段圆圆,生来就是要两个人做夫妻。 段圆圆对宁宣说不上讨厌,但有选择的话,她是决不会嫁给他的。 这位表哥人前总是个笑模样,私下脾气却有几分怪。 或许心里已经将她当成自己的妻子,又或者仗着自己大四岁,还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总之,两人单独相处时,宁宣从来不装样子。 宁大姑娘刚走,宁大老爷的二房就往家里送了把抱子的锦鲤扇,说要烧给大姑娘,不要叫阎王爷说大姑娘不孝,让白髮人送黑髮人,下回投不了人胎。 陈姨妈看着两只小小的游鱼正背着母鱼往水潭深处游,当场就气得吐了口血,躺在床上二三月才将将能下床。 宁宣接她过来时,恰巧碰着门房进来说话,挥手将丫鬟小厮打发走,笑着将她牵进内室,拿了几包点心给她吃。 段圆圆心头不屑,这还当她做小孩儿哄呢。 她手上拣起一枚杏脯,边吃边竖了耳朵偷听。 门房说得小声,但段圆圆耳朵尖,还是能听清楚。 门房:「那女人蛇蝎心肠,想在外头说大太太克人,克走了女儿下一个就轮到大爷,最后得克得宁家人尽死绝……」 话还没说完,段圆圆在里头就听到几声巨响,急步走出去看一看。
第2页 宁宣踢烂了一个实木桌子,手上不知怎么还在往下滴血。 段圆圆取了药箱给他包扎,宁宣用好手摸摸她的头,温和道:「表妹,吓到你了吧?」 看着宁宣笑不进眼底的样子,段圆圆把到嘴边的害怕吞下去,说:「我给表哥上药。」 宁宣似乎也只是客气一问,并不真的关心她,捏捏她的手心,又跟战战兢兢的门房道:「你继续说。」 门房声音远不如刚才,说出来的话却更让人心惊,「那头想趁着大太太给珠大姑娘捐香油,叫了个接连死了媳妇儿来益州进蜀锦的富商,准备把大太太掳了去。只跟他们含煳说宁家太太新寡不想守节,急着热孝找下家。预备与富商借着上香的时候相看,趁机逃出夫家。那富商的船就停在荷花池下头,说只要看对眼万事都容易,到时候假装抢了人就开船,让人再撵不上他们去。事后怎么查都是太太自愿的,也就不怕段家上门。」 这是要李代桃僵。 宁家老太太有三个儿子,小儿子正好跑商的时候遇上水匪没了,尸体从江南运到益州,肉都臭了,小儿媳刚嫁进来不满三年,这会儿正闹着要归家重嫁,家里经常鸡飞狗跳,折腾出不少笑话。 宁家有一位想再嫁的新寡妇,满益州府谁不知道这事? 富商便是再打听也出不了错,只会以为来的是三太太。 段圆圆听得胆寒。 姨妈素来对她不错,常接了她出门玩,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给她分一份,宁大姑娘有的便再缺不得她。自从宁大姑娘走后,陈姨妈身体渐渐不好,更把她看得眼珠子似的。 段圆圆听那妇人如此毒计,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她拽住宁宣的袖子,气道:「她想得美!这回非给姨妈出口恶气不可!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了!」 宁宣从来只当这个小表妹是个跟侄儿侄女们差不多的小孩子,见她听懂了话,还这样为自己的娘亲愤怒,便低头去瞧她。 十三四的年纪,段圆圆已经有些长开了,细长的桃花眼,圆圆的嘴唇,皮肤又白又嫩,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只脸上还有点婴儿肥显得稚气。 平心而论,宁宣也长得不错,像极了尊那款文雅的美男子,给他这一看,段圆圆就红了脸,虽然活了两辈子,但她还没有亲近过男人。 「你不要操心。」宁宣看着她泛上红晕的脸颊,拍拍她的手说:「家里万事有我。」 什么家里不家里的,我还没嫁呢! 臭不要脸! 段圆圆用帕子挡住脸,躲在他背后不吭声。 室内一片寂静,手上缠好的绷带又往外头渗血,宁宣收回手不给她缠二道了,扭头对门房慢慢道:「你去跟那个富商再说一回,告诉他,还是十五庙子上,认准着白衣的小妇人。」 段圆圆见过宁大老爷的二房,那女人生得柔蔓,因做了妾,就更爱仗着宠爱穿正红,回回来都穿成红灯笼,刺陈姨妈的眼,怎会好好的为宁大姑娘穿了白。 她火急火燎地想看表哥怎么解决此事,宁宣却在事发前将她送了回去,跟她说:「你还没进门,见了这些事对你名声不好。」 这个年头的姑娘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缠着娘去打听未来公公房里人的八卦,准得被她娘打烂手掌心。 所以一回段家,就再没人跟她说外头的事,怕养歪了姑娘的心性。 等到春节去宁家拜年,宁大老爷破天荒地还留在益州,说要一家子团团圆圆,喜得老太太直念佛。 老太太一把年纪,也不讲些虚礼,更不懂人色,当着刚因狐媚子缓和了关系的大儿媳面儿,就问:「云娘这些年守着你,肚皮也不见个动静,这娼/妇定是给人下了绝子药,往后可再不能缠到她身上去。」 宁大老爷听到云娘二字,脸色大变,神色不虞地说:「娘快别说着没面皮的人,夏日里头为着大姑娘的事,特让她素了些日子,结果就跟坐船来卖棉花的富商勾搭上,自拾了身契吹吹打打地给人做正头老婆去了。」 段圆圆心头一惊,私下偷偷拿眼看宁宣。 宁宣面色如常,正在席间跟哥哥们推杯换盏。 宁宣吃了酒,送她回房时就告诉她:「我让人跟她说,为我大姐戴孝,明年就让她进门做贵妾。」 云娘想着万一事情不成,巴着大少爷这颗树先进门也不是不行,如今她年纪渐大,宁大老爷也不常去她屋子里歇了,换了一身白正好唱一出「白里俏」。 宁大老爷果然欢喜,出门办事前还先过来跟她久违地恩爱了一番。 云娘软着身,穿了一身白,送走了宁大老爷,又自己出了门子。 富商见门房进了宁家,不再起疑,十五一大早就请船员组了支迎亲队伍,在桥下站着。 云娘娇媚地立在桥上,就等陈氏从这儿路过,打算看她惊慌失措的好戏。 富商去瞧她鬓边白花的款式、位置,跟门房说得一字不差,又让个妇人套话,问:「是不是宁家大太太。」 云娘听见着称唿就笑开了,今天不是,但明天就是了。 于是含羞带笑地点点头。 富商就在旁边看着,心头满意这娘子的姿色,忙沖手下使了个眼色。 花轿从云娘跟前一过,云娘立时就被几个壮汉拉上了轿子,她嘴里含煳道:「人还没到,抓错了。」
第3页 轿子头的老妈子已经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云娘慢慢地叫不出来了,昏昏沉沉地合了眼。 隐约间还听见宁大老爷在外头叫好,一把铜钱从外头撒进来,云娘被打痛了,抬起眼皮子看,正好从帘子外看到宁大老爷搂了陈氏送来的小丫头春桃笑。 满地热闹过,桥上哪还有一个细白的人影在。 这头门房又使人告诉大老爷——云娘坐花轿当了新娘子,人都过了都江堰了。 宁宣靠在塌上,喝着丫头们送来的醒酒汤,慢慢地跟她说。 虽然这女人该死,但段圆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手段——这个时代是不把人命当命的。 不管是云娘对姨妈,还是宁宣对云娘,都是这样。 段圆圆又惊又怕,回头倒在床上就起了烧。 陈氏看她婴儿肥都消下去了,急得直掉泪,段圆圆靠在她怀里安慰:「姨妈,我没事。」 陈氏扯过儿子骂:「都是你做的好事,把你表妹吓成这样。」 陈氏不知道宁宣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去了一回圆圆就病了,不是为他病的是为谁病的? 宁宣也有些歉意,没想到她胆小至此,遂买了一堆小玩意儿哄她,里头有甄记的糖油果子,闵记的蝴蝶珠钗,青罗还翻出几只泥雕的小兔子,一吹兔子尾巴,里头就不停地响。 段圆圆躺在塌上,抓起一只摆在案头的小兔子吹起来,嘴里还有点莲子煳的甜味。 宁宣敢这么对她,还不怕她说出去,完全是有恃无恐。 这年头退亲的姑娘很难再找到好人家,尤其段家这样已经走下坡路的家族,除非给她找个穷秀才,柴米油盐样样得自己来,生病了还得苦熬,说不得生孩子都只能自己在柴房生。 段圆圆打了个寒颤,清楚宁家就是她最好的去处。 姨妈喜欢她,表哥对她也还不错,有什么好东西都能记着往她这里送一份,对她爹娘和弟弟都很敬重。 ——虽然他不一定喜欢她。 作者有话说: 那头压力有些大,这里写来练练手。那边写不下去的时候才更这里,大家先随便看看 第2章 这一觉到底没睡好,宁宣知道段圆圆夏日觉多,但凡这会子接她过来,总要叫小丫头在三点钟找话将人喊醒,不叫晚上走了觉。 今年三月间,段圆圆就被陈姨妈接过来,她已经十六岁,再过一年就要跟宁宣成亲,两家的大人都有心叫这对准夫妻再培养培养感情。 小丫头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问青罗:「晚上表姑娘要吃什么,好叫小厨房做了,一齐摆到大太太房里。」 段圆圆爱吃辣,晚上天凉快下去,想起辣子嘴里直冒酸水,在里头就吩咐:「取两只肥兔子拔了毛,但别褪皮,切成片做成拨霞供,兔脑壳单独拿出来滷了切开。」 小丫头觉得大热天的吃这个容易上火,段圆圆意志坚定——就要吃这个!小丫头只好领命而去, 宁宅很大,段圆圆小时候过来就和宁大姑娘一起住在陈姨妈的院子里,宁大姑娘去了,她也大了,就算宁大老爷不在也不好跟姨妈一起住,如今就在隔壁院子,离得也不算远。 只需要过几个月洞门再穿过一条长走廊,就是陈氏的小厨房。 宁家早在宁老爷死时就分了家,老太太跟着大房过,但从不跟他们一道吃。她嫌川菜长得丑不精緻,老说是破落户才吃的玩意儿。 老太太从前是没落的金陵贵族后裔,到六十多岁了吃饭还是讲排场,每顿都得八荤八素地做满一桌子。 她爱吃那甜滋滋的味儿,样样都做成巴掌大的一份,宁家人都是正宗的四川胃,男人们一伸手就打筷子,老太太心疼儿子,于是这么些年不是大事从不叫人过去跟她一起吃饭,连带着也不让儿媳在她跟前立规矩了,只吩咐一定要把儿子们伺候好。 小丫头最近常给段圆圆办事,人还没进小厨房的门,就有婆子迎上来打了个笑脸:「今儿段姑娘想吃什么?」 小丫头摸出一把刚从青罗那得来的铜钱放到婆子手里,说了拨霞供的事。 正在烧灶的倪婆子听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转身就揭开一个大锅,里头正咕嘟咕嘟地熬着锅底,又从冰桶里拿出几只拔了毛的兔子,不消一刻钟一只兔子就被他切成鱼脍样的薄片,浅浅一点红浮在白肉上跟真的彩霞似的。 徒弟绿意直咂舌,揣摩主子的本事,她师父认第一就没人认第二! 倪婆子一气拿了三只兔子出来,切完了正调滷味,闻言就说:「揣摩对了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还在后头。」 绿意倒了碗酸梅汤凑在师父的嘴边餵她,提着心问:「什么后头?」 倪婆子吃净了汤,把菜刀一放,凉凉地说:「光会揣摩有什么用,还得有机会用上,傻子!」 像今天,倪婆子这一锅兔子肉就差点泡了黄汤。 段圆圆从小丫头走后就起了床,赖在姨妈身上说话,专心地等着自己的火锅兔,没说几句院子外头就闹了起来,她瞧着似乎是从老太太那头传来的。 陈姨妈挑了下眉毛当没听见,手上却麻利地唤大丫头给她梳头,又取了帕子给她擦脸,「天这么热还在脸上扑粉,也不怕流一脸白道子。」 段圆圆脸都被揉皱了,忙接过来喊:「我不出汗——姨妈别揉我眼睛,我画了眼线!」
第4页 「你也就这点好。」 陈姨妈把水盆给她拿到跟前,段圆圆就着水自己擦,一擦完,陈姨妈就捧着她的脸瞧,见哪都没粉了,又把她的碎发别到耳朵后露出光光的脑门满意点头:「圆圆就是这样才好看,又青春又活泼,涂上跟老了七八岁似的。」 段圆圆看她穿了一身茶水绿对襟纱衣,下头的百褶裙颜色虽不明艷,却到处都用暗线绣满了银芙蓉,处处都是讲究。 宁三老爷一死,老太太连院子里的粉花都剪了,但陈姨妈嘴上还是涂了淡淡的一层润唇膏,头髮盘起来梳了个圆髻,只插了几朵拇指肚大的珍珠,但美人不在颜色重,陈姨妈的姿色因这身装扮更显风情,别有一股温婉动人的气韵。 「老成姨妈这样我一千万个愿意。」那云娘哪里比得上姨妈?段圆圆为姨妈不忿,骂:「他仙人的宁文博!」 放着家里这么个大美人跑去打野味,到底图什么呢? 「已经是大姑娘了,再不能说小孩话。」赵嬷嬷点点她额头,一句话就揭过她对宁大老爷大不敬的事。 赵嬷嬷从陈姨妈刚到段家就跟了这位一表三千里的表姑娘,几十来,照顾陈姨妈比照顾自己孩子都多,两人感情深得跟真母女似的,她早就恨宁文博恨得吐血,只是为了自己姑娘,哪里能让她跟男人对着来,再苦都得强笑着教她怎么低头,听了段圆圆的话,赵嬷嬷浑身跟吃了冰一样舒泰。 天下男人都这样,家里的香肉在狗鼻子底下反不如粪了。 图什么?图的就是那个味儿! 娘儿三个正在一处说私房话,宁宣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请安。 陈姨妈怪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外头的事办完了?」 宁宣一热就满身痱子,夏天铺子上家里学里来回折腾,铁打的人也熬不住,所以六七月常宿在铺子头,这个时候回来是件稀奇事。 「老太太差人去铺子上喊的,让等会儿去她院子里吃饭。」宁宣解释。 接着就有丫头过来接他的外套,宁宣顺势去房里换了一身干爽的夏衣,感觉身上不那么黏黏煳煳后,眉头都舒展了几分,但还是不痛快。 陈姨妈怕冰太多小孩子寒了身子,房里的温度平时也就是让人静着不出汗的样子。 宁宣跟人商量完生意天已经有些晚,怕赶不上老太太的席是特意跑马回来的,路上颠簸了足一刻钟,现在静下来浑身都烧得慌。 知子莫若母,陈姨妈看他手往领口摸就猜出怎么回事,掉头去看窗外的天,已经灰濛濛的,又说:「这会子来不及洗澡去,先喝碗水败败火。」 赵嬷嬷捧了碗冰镇寒瓜汁往段圆圆手上一放,就沖那头使眼色。 段圆圆才不想给他捧茶,满屋子小丫头哪里就轮上她了?虽然她知道姨妈和爹娘都盼着自己跟宁宣举案齐眉,但想起先前他把自己吓病了一场,她就不高兴! 不高兴的段圆圆立马端着碗自己喝了一大口。 唔,冰冰凉凉又甜滋滋。 段圆圆自觉给自己报了仇,笑着跟宁宣说:「表哥也跟姨妈要一碗吧?可好喝了。」 她记得家里好像只有一个寒瓜。 赵嬷嬷哼了一声:「没了,就这一碗,要喝得现买现做!」 宁宣被暑气蒸了一路,嗓子冒烟得厉害,见她放了碗,里头浅红色的寒瓜汁冰得碗壁上都沁出了水珠,喉头动了下,摆手一笑:「何必那么麻烦?」 说着就把剩了半碗寒瓜水的碗端起来,两口喝得干净。他是真热狠了,半碗冰水下肚,满心燥火散得七七八八,脸上的笑也真得多。 段圆圆生气,脸也有些红:「你没有碗吗?你怎么用我的碗!」 宁宣:「还不是因为圆圆喝了我的水。」 好吧,这碗寒瓜汁确实是赵嬷嬷让人现做了给他的。段圆圆没话了,还是气鼓鼓的:「那你也不能用我的碗。」 宁宣看她像个快炸掉的河豚失笑。 陈姨妈恨铁不成钢:「成天就知道逗圆圆,我看以后圆圆不理你了怎么办。」 宁宣觉得逗小表妹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但见娘也要发火,他就只好找话夸小表妹:「圆圆擦不擦粉都好看,只是益州做的胭脂到底比不上江南做出来的,改日我给你带些好的,再热也不怕花了。」 段圆圆更气,指着他扭头控诉:「宣表哥偷听我们说话!」 宁宣笑喷。 陈姨妈怕她真恼了儿子,一手一个将两人牵到自己跟前坐下说话。 又过了两刻钟,老太太那头来了人,叫大家都去她那儿吃饭。 起身前段圆圆就跟青罗说悄悄话:「我的兔子别浪费了,还给我放在灶上温着,去那头肯定吃不饱,等我回来再吃一遭。」 青罗应下,自去了小厨房跟倪婆子说。 那头果然已经站了一屋子的人,一排小丫头齐齐站在旁边等着上菜,桌子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什么盐水鸭、桂花蜜汁藕、蛋烧卖、炖生敲、美人肝,清炖鸡孚多得人都数不过来,再多的段圆圆就认不出来了,但想也知道都是金陵菜。 老太太院子里拢共就养了三个金陵来的厨子专给她做饭,在她这儿想吃别的味道那也是没有的。 老太太坐在主位上,一直不叫坐,满屋子的孝子贤孙站得腿都酸了还得忍着不说话,谁都看得出来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哪个敢去碰钉子。
第5页 段圆圆是客人,她一进门老太太嘴角就扯出个笑,招唿她过来:「圆圆又来了。」说完又掉头去看陈姨妈,「你也是,孩子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实际上段圆圆已经在段家小住了几个月,进门头一天就跟老太太请了安,老太太正哭小儿子,她连门边儿都没挨着就和姨妈一起被打发走了。 这话一说,又是暗示段圆圆不给老人家请安又是暗示大儿媳不把她老人家放在眼里。 段圆圆不能跟她争,在心头念了好几遍金刚经想把这老太婆超度了。 陈姨妈跟老太太婆媳多年,脸皮早练出来了,随口就接:「娘喜欢圆圆,打今儿起我们娘俩就赖在娘这不走了。」 老太太一噎,谁不知道她老人家不喜欢段圆圆和陈氏?天天坐在一起,她们吃得下她还吃不下呢!便含煳着装没听见,伸手拉段圆圆坐下,又对着人堆数数。 老太太年纪大了,自从死了小儿子精神就有些不好。现在瘦得跟骷髅似的,手上也没一点热气。 段圆圆被冰得一哆嗦,幸好老太太看她也膈应,礼节到位后便浑似身旁没这么个人,一个眼神也不给她。 宁宣和陈姨妈不是老太太最喜欢的人,所以都站得有些远,段圆圆见满屋子的叔叔伯伯都跟鹌鹑似的站着,自己一个小辈倒跟老太太一起坐着看戏,没顶住压力四下扫了扫。 扫到宁宣时,他安抚地笑笑,悄悄给她比了个三。 段圆圆瞬间了悟,老太太这是在等杨氏。 渐渐的丫头们手也捧不动了,身上都是汗,脸色比宁宣刚回家时都难看。 老太太还在上头坐得端端正正的,不错眼地盯着大门,等饭菜都没一丝热气了,才有个白瘦的身影从外头跨步进来。 白孝衣,白绢花,嘴上却擦得红通通的,正是新寡的三太太杨氏。 老太太环视一圈,对着三太太皮笑肉不笑地说:「都到齐了,坐吧。」 第3章 杨氏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宁家,自然不怕宁家人,一屁股就坐在中央,看看菜笑:「早上还看着娘炖血燕,怎我一来家里就破了产,只剩些残羹冷炙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娘是特意为我破的。」 老太太跟杨氏已经快要扯破脸皮,拌嘴都觉得费口舌,直接道:「老三媳妇,你嫁进宁家三年都没个孩子,你男人死了也不好叫他日后没个香火,趁着大家都在,我替你做个主,给你过继一个孩子养在膝下,等他长大成亲了,你想嫁谁也不拦你。」 杨氏觉得这死老婆子脑子里装的都是西凉河的水,全身都写满了怀孕两个字,就是从五岁养,要等他成亲也要十来年,到时候自己人老珠黄,哪里还嫁得去好人家,便夹了一筷子鹌鹑蛋嚼了,只当笑话听,问:「娘想过继谁的,我听听看。」 老太太当她同意,笑道:「圆圆明年就要进门,第一个孩子也就快了,生下来就抱给你,从头养起来总要亲些,叫他好好孝顺你们两口子。」 杨氏这下确定这老太太果真是要死了。 这种浑话都说得出口,她听了都臊得慌,哪有新寡的伯母抢未过门侄媳妇未来孩子做螟蛉儿的事! 段圆圆正吃唯一冷了也能享用的酒酿汤圆,听了这话就呛住了,端起冷掉的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才咽下去,还咳个不停。 宁宣扭头让李来福提来一壶热茶给她倒上,看着老太太也有些寒心。 圆圆都还没过门,就当着她的面打起孩子的主意,先不说伦理纲常,但凡圆圆性子拧一些,婚事砸在跟前也不是没有可能。 偏心和穷病是没药治的,宁宣早不为这个伤心了,更多的还是火气。 陈姨妈稳如泰山,脸色都没变一下,让小丫头去给圆圆顺气,看老太太:「娘的意思是将来你蹬了腿儿,三房的财也给圆圆的孩子?」 老太太:「给老三做了孩子就是老三的孩子,自然有他该有的家业。」 这下二老爷坐不住了:「这是生孩子又不是生傻子,他大了还能不知道亲娘是谁?」 老太太虽然瞧不上陈姨妈和段圆圆,但不得不说宁宣和段圆圆都生得太好,怎么看都是能生个俊哥儿出来的小夫妻,她相中了两人的脸,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板着脸:「只要我们不说,谁知道孩子是宁宣的。」 二太太也恨老婆子鬼迷心窍:「三弟在的时候就跟大哥不好,娘让大哥的孙子给老三做儿子,也要看老三愿不愿意,娘捨得老三在下头也不安稳?」 老太太唯一能体谅的人就是小儿子,心里立刻就有些松动了,看着拿着筷子在饭桌上戳来戳去的小儿媳,问:「老三媳妇,你是怎么想的?」 杨氏扫了一圈——直接站起来把桌子掀了。 锅碗瓢盆噼里啪啦摔了一地,段圆圆看着翻了一地的酒酿汤圆,难免有些遗憾,吃瓜没有零嘴,吃瓜的乐趣也就少了一大半。 宁宣看着段圆圆的小眼神,有些好笑,这个小表妹的心真不是一般大,人家都要抱走她的孩子了,她还盯着一碗不值钱的酒酿汤圆。 就这么爱吃? 段圆圆确实一点也不担心,她爹娘又还没死,虽然段家不富裕了,那也是对宁家来说,宁家真要抱走她的孩子,她爹肯定得带着兄弟打上门,段圆圆不缺爱,所以也不怕老太太。 当然,比她更威武的是杨三太太杨明惠,老虎中的战斗虎。
第6页 三太太正慢条斯理地揉着染了凤仙汁的指尖:「娘,你也知道我年纪小,在家我爹一天得骂我三顿,委屈娘多多担待了。」 老太太气得手都抖了,杨氏眉头都不皱一下。 段圆圆太佩服杨氏了,在这种地方也敢摔筷子碗。 老太太嘴里唿唿唿地响,又不能真把她弄死,她偏心小儿子,嫁妆都赔出去不少,才换来这么个知县老爷娇妾的小女儿。 这个地方并不是从母,而是从父,就是贱妾生的儿女,在礼法上也只会说是某男的第几女,最多标明一下是不是嫡出,对外,这些儿女首先都是知县老爷的儿女。 所以杨氏在段家腰杆子直得不得了,段家是商户,生意都做这么大了,想当官儿也可以——织造局先交出来,当然没有实权的虚职例外。 杨明惠长得好看,娘又是后宅的一把手,将正房压得死死的,从小就受尽追捧,根本不怕这老叟婆,杨大人捨不得她守寡,已经在考虑把她接回去,只是热孝还没出,这样未免显得薄情,杨老爷还要在混,便劝女儿怎么也得熬过三个月。 老太太见杨明惠不吃硬的,也不敢强来,竟然挤出一个笑,拔了支通透的白玉簪子塞到她手里,哄:「老三走了,我知道你也不痛快,但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巴心巴肝地对别人好,你就是念着他这点儿好,也替他养个孩子再走。」 二太太一看簪子就认出来是大太太送的,心里一笑,也劝:「成亲有什么好,男人也就那样,咱们女人家要紧的是有个存身的地方,丈夫哪里比得上儿子。」 在场的男人们都听怔住了。 杨氏看她:「那二太太怎么不药死丈夫?」 「这是遇上了,你二哥和三弟一样,都是绝好的人,外头再也没地找去。」二太太嘴巧,岔开这话还给她分析:「天下一共就三种男人,第一是好色的,第二是好钱权的,第三是又好色又好钱权的,就说第一种吧,妹妹你颜色好又能好几年,喜帕都有旧的时候,何况盖头里的人?」 到时候他在外头搂着年轻的,你的日子就难熬了。再说第二种,爱钱爱权的人什么臭水沟不钻,给几捆票子,卖了爹妈的都有,何况你一个外姓的你。」 第三种也不必多说了,惨上加惨的事。听姐姐一句劝,成婚这苦池子趟一次,也就算了。趟第二次,不值得,老三留了这么些钱,够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何必叫男人拿去散个干净。」 段圆圆看二太太笑着用结婚不好的话劝杨氏留在宁家守寡,只觉得大开眼界。但让她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走上绝路,段圆圆还做不到,便看着杨氏的脸色,若她信了二太太的鬼话,就私下悄悄地想法子提点一二,也不算昧良心。 杨氏性子泼辣,也才十九岁,一群老油子舌灿莲花,竟然渐渐将人哄住了。 二太太拍拍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看娘。 杨氏低着头瞧润润的白玉簪,打了个笑脸,羞涩起来:「以后,我都听娘的。」 老太太也高兴了,又撸下一个翠绿的镯子给她戴到腕子上:「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段圆圆眼尖,认出来是二太太送的,上个月还在陈姨妈面前显摆,结果没两天就被老太太看中拿走了,还骂底下的子孙不孝顺,连支破镯子都不知道给她戴。 二太太气得唿吸都停了几下,眼珠子直盯着杨氏。 杨氏看着润泽的绿光,摸着镯子,昂着头应了。 段圆圆看着她摔筷子碗的气势,不像这么简单的就被哄去的人。 但老太太愿意这样想,大家也顺着她往一处想。 连大夫都说也就今年冬日的事。 横竖都要死的人,多哄些家财在手上才是真的,连她两个儿子都不想跟只偏心小儿子的娘多说几句话。 至于杨氏,在宁家扎下根的人,没有一个愿意搭理她。 只要不争家里的铺子,万事好说。 老太太心满意足,儿子孙子们肚皮都打起了鼓。 老太太仁慈地一挥手——都回去做点吃的,又看着两个儿媳妇:「自家的男人肚子都响了也不知道给垫垫。」 又转头看二儿子:「为着你们两个不孝的东西,一把年纪了我还要吃冷饭。要是老三还在,这个家何至于此!」 据段圆圆所知,三老爷从小就是个纨绔子弟,做什么赔什么的主,不要说给老太太夹菜,就连朵花也没给她买过。 家里的庶务都是大老爷和二老爷在管。只是老太太觉得家有小儿祥瑞,无论上头两个儿子如何累死累活,那功劳都是小儿子的。 二老爷已经习以为常,稳稳地受着骂,恭敬地送老太太进屋,才转身冷着脸走了。 听了一齣好戏,段圆圆饿着肚皮回了房,屋里火锅兔子还滚着,满屋子的香味。 段圆圆:「姨妈跟我一起吃。」 陈姨妈过了点就不会进食,喝了杯羊奶就当吃了晚饭,推她跟儿子:「你们吃,姨妈困了。」 段圆圆扶姨妈进了屋子,才又转身出来,宁宣肚子也饿得很了,想进来一处吃。 段圆圆就叫人将菜挪到外头院子里,点了好几只大蜡烛,照得亮堂堂的。 宁宣又叫人切了两碟子毛肚,下在锅里略略一烫就裹了麻油卷进嘴里。 段圆圆不想成望门寡,看看杨氏的处境就知道这会子的寡妇是什么地位,等宁宣再伸筷子,她就扣住锅:「等煮透了才能吃,不然会生虫。」
第7页 宁宣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让她难看,转身让人上了两碗粥先垫肚子,段圆圆虽然饿了,但不想吃饭,笑话,姨妈那么美了都还在克制食慾,她管不了嘴,但管住米饭还是没问题的。 宁宣很奇怪:「歪理,米饭是最养人的,吃肉才容易胖。」想起圆圆最近都这么吃,便吩咐李来福:「以后小厨房七日里只备一次兔子给她烫了吃。」 段圆圆想起兔子就要离开自己,道:「吃你家几只兔子,又不是偷了几只金兔儿,就这么抠。」 宁宣将粥放到她跟前,道:「你年纪小,吃饭才能养住胃,再爱吃锅子也得先垫垫。」 段圆圆想到他刚才吃毛肚的豪爽,觉得这个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果真是——烦死了。 宁宣想起家里的糟污事也心烦得很,给她夹了一筷子煮得嚼不动的鸭肠,笑:「过几日我抽出空送你回家,看不到就不烦了。」 段圆圆看他——这个人有读心术。 宁宣见圆圆不说话,还看着自己,当她想留下来,格外高兴,明晃晃的灯下头,小表妹的脸比老太太的白玉簪润得多,本来想劝她——我一有空就去看你,干脆改口:「明日下午,我带你和娘出门再添点首饰。」 段圆圆福灵心至,转眼也想起那支姨妈送给老太太的白玉簪,一下就知道这位少爷又不知道在脑补什么了。 这顿饭宁宣用得痛快,回头就赏了倪妈妈一把铜钱,夸她会办事。 倪妈妈看着徒弟崇拜的眼神,分了几个铜板给她,道:「这——就是运气。」 段圆圆吃得饱足,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第二天起床,丫鬟就告诉她:「大少爷出门办事去了,听说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段圆圆早把出门的事忘得干净,她娘说了——没有到手的承诺一个字也别信。 不过宁宣是真的忙,宁家是做织造的,往上供云锦,歇一刻钟就少一刻钟的钱。 宁宣这么久才只管了两个小铺子,最大的还捏在二房手里,操心的事就更多。 只得用两匹从江南捎回来的流光纱赔罪,一匹深紫,一匹浅蓝,夏日里头裁了,穿起来一转身就流光溢彩,偏又轻薄透气,宁宣废了不少工夫才弄来这么两匹,一点没往铺子里留,全给了家里两个女人。 等到下午,陈姨妈就兴沖沖地喊了段圆圆过去,往她头上戴簪子,商量着怎么做衣裳。 都是实心的东西,一个都沉甸甸的,段圆圆怕得颈椎病从来不肯戴多了,捂着头讨饶:「姨妈,再戴我脖子就要掉了。」 「呸!青天白日的,怎么说这等触霉头的话。」陈姨妈点点圆圆打了唇膏的嘴,取了梳子亲自给她梳头。 段圆圆还没出嫁,头髮有一半是披下来的,陈姨妈在上头给她挽了个髻,前头是中分,头髮被盘得有些高,陈姨妈想了半天,说:「这个适合戴冠子,你年纪小戴了反而不美。」遂用珍珠给她在上头绕了一圈。 珍珠不沉,段圆圆妥协了。 刚打扮好,杨氏的丫鬟就来请段圆圆过去,小丫鬟一身福气肉,笑:「我们太太新得了些好簪子,想请宁小姐过去帮忙挑几支,我们太太说段小姐眼光好,找她再不会错。」 段圆圆跟杨明惠从来没有交集,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找自己——该不会真是想问她要儿子吧? 这也太老太太了。 陈姨妈也怕这个弟妹被劝得鬼上身,皱着眉,开口就要拒绝。 段圆圆摸摸姨妈的手笑:「我去去就回。」 家里现在都捧着杨氏,段圆圆以后还要在这个家生存,就算是为了姨妈少吃老太太挂落,她也不得不去。 陈姨妈就让身边的大丫头香芽、松针陪着她一起。 等段圆圆走了,陈姨妈摸着两匹纱,说:「圆圆性子纯真,我如今身子骨也大不如前,要是以后去了,把她一个人留在深宅大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但要让她把段圆圆送去不能看到的地方,珠姐儿苍白冰冷的样子就会浮现在自己面前。 她实在是捨不得。 赵嬷嬷给陈姨妈端了杯茶,将纱收起来,劝道:「为了两个孩子,你也得想开点,以后还要做祖祖带孩子!」 陈姨妈捂嘴咳嗽两声,缓缓道:「也是这话。」 作者有话说: 谢谢这么久还在等这本书的读者,等小户女完结后,我会边整理1997的纲,一边努力更这边,有缘入v的话再尽量日更吧——再也不敢双开了。 感谢在2022-05-06 04:08:05~2022-06-21 06:1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lora、哈哈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臙0 9瓶;休烛妮萨 5瓶;小葫芦 2瓶;小小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杨氏的院子很快到了。 一进门段圆圆就想摸瓜子,虽然早知道三老爷素来受宠,她还是忍不住咋舌。 宁家是百年大族,宅子大得吓人,从宁家出去,一整条街都是他们的,坐着轿子都要走小半刻钟才能从大门走到一面墙头。 宁家庶枝多,本家这一代只有三房,三个儿子就是生百八十个估计家里也塞得下。 祖宅分家只能留给老大,谁知道老太太硬要把两个小儿子也留下来,说什么不忍心母子分离,要走也得她闭眼了才行。
第8页 大老爷是个孝子,眼也不眨地流着泪答应。 然后大房就被分到遍地青苔,还湿得隔三差五就要用艾熏的小院子去了。 宁大姑娘住的屋子年年都湿得长蘑菇,后来生病也是从肺上起。 二房的院子段圆圆拜年时进去过一回,也跟大房差不多大,景致却很好。 段圆圆以为这就是受宠了。 今天看到三房住的正院,她才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 宽敞阔气就不说,就连路两边摆的奇花异草,都是老太太亲自从其他两房顺的,开得红艷艷一片。 里边有几盆陈姨妈亲自打理的兰花,照顾的人不经心,已经枯了。 香芽冷笑:「倒是拿得多,闹得人人都知道,结果怎么样?」 还不是送给了水龙王! 段圆圆想到陈姨妈为这家子吃的苦,也由衷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厮瞧见她们都笑着过来行礼,说话和和气气的,等人走了就故意挤眉弄眼。 三房之间的恩怨,整个府里没人不清楚。 老太太想把段姑娘的孩子送给三老爷,上上下下早就传遍了。 段圆圆这会儿带着人不过来,今天多半有好戏看! 杨氏在花园里照镜子,她穿着水红的对襟,洒金的粉白芙蓉裙。别说花容倦淡,身材消瘦,大夏天看着竟然比冬日还丰盈些。 她是真没想过要别人的孩子! 自己还这么年轻,多少亲生孩子生不出来,要在别人那儿抱? 大家族最忌讳给别人孩子,要是养得熟,她现在还在家里窝着给嫡母做针线,哪里轮得上她和娘吃香的喝辣的? 她也没想过要把段圆圆怎么样,她就是想找人过来说两句话。 因为段圆圆足够心软,这一点不止她知道,宁家所有人都知道。 杨氏心里对这个侄儿媳妇是有些嫉妒的。 虽然段家落魄了,可她也没吃过苦! 大房比不上三房受宠,陈姨妈却对段圆圆跟亲女儿没什么区别。宁宣好好一个儿郎,长到二十了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她就不一样了,老太太疼儿子,越疼儿子,她受罪就越多。 记得两人刚成亲,老三一跟自己亲热,老太婆就让大丫鬟过来在窗子底下,叫过去吃汤菜补补身体,让她念清心经。 她清心寡欲了,老太婆又隔三差五给人送美貌丫头,说她不会伺候男人,怕儿子空着难受。 谁成想竟然活生生把老三弄残了,再多女人,下边也软趴趴的。 老三失了志气,在水上养了一堆戏子和落难西施玩乐,结果被人卖了消息给水匪,就这么一命呜唿。 从此她就成了寡妇! 老婆子究竟为什么病的她最清楚,这是报应! 所以老婆子转头就把自己亲自送出去的莺莺燕燕提脚卖了,杨氏也盼着自己归家, 结果老太太盯着她说: 「老三媳妇你是老三的正头老婆,按理是要给他守的,老三八抬大轿娶你进来,银子成箱往你娘家抬,你就是死也得朝着老三坟头吧?可不能叫老三死了还起绿毛。」 凭什么要守着?哪个男人老婆死了,会被爹娘叫着守一辈子? 杨氏不服气,自己才二十岁,又有当官的爹,再嫁也还说得上好亲事。 老太太忌讳她爹娘,不敢明着管她,但深门大院,哪来真正的自由? 爹娘好不容易上门,她却好端端地为丈夫去世伤寒得说不出话,送出去的信也总没个回音。 杨氏能忍。 昏睡的时候,她听到爹嘆了一口气,说只要三个月一到就来接她。 只是杨氏越来越怕自己活不到那天。 这也是她慢慢发现的,自己每折腾老太太一回,回头身上总要病几天。 有时候是地太滑摔了一跤,有时候院子里爬进来几条没毒的蛇。 怎么就这么巧? 她怎么看,都觉得是老太太给的下马威。 ——再不听话,就不止这个了。 杨氏只能假装听劝,要是爹娘不愿意养自己一辈子,总还能留点儿钱财傍身。 自己这么苦哈哈地过日子,段圆圆却在跟宁宣吃锅子。 段圆圆一进门,杨氏就笑着把从陈姨妈那里得来的白玉簪还给她,说:「老太太年纪大了爱说胡话,圆圆别当真。」 「我知道是唬我玩儿。」段圆圆眼也不眨地把自家的东西收下来。 至于老太太,真真假假的大家都知道,场面话还是要说! 很快一个穿青比甲的丫鬟提来一个大食盒。 段圆圆认出来是老太太的大丫鬟榴儿。 她怎么会在这里? 榴儿心思敏锐,笑着说 :「我们太太喜欢在衣裳上绣个雀鸟,恰好我手艺得了老太太指点,做的东西还算有点样子,所以昨儿老太太就把我许给我们太太了。」 说完,她专门把白糖糕、麻辣豆皮、炸河虾和鲜切冰镇荔枝饮放到段圆圆跟前。 段圆圆夹了一筷子,白糖糕味道做得很淡,配着牛乳茶刚好是她喜欢的。 这下她真觉得大丫鬟不是人干的了。 这么多年加起来,青罗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不是不吃甜,只是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就在老太太那吃了几次饭,多用了一碗冷汤圆,榴儿就记在心里了。
第9页 好荔枝都是贡品,下边撒了碎冰,连核儿都被去了,见不着一点褐色的果肉,段圆圆吃得很舒心,转眼一盘子都进了她的肚子。 杨氏看她盘子空了,把自己的那一份也推过去。 段圆圆就不吃了,擦擦嘴说:「表哥和姨妈不让吃多了,回去要挨骂。」 她叫他表哥,杨氏有些失神。那宁宣也会叫她表妹了?未婚夫妻这么叫,真是亲昵。 杨氏看着段圆圆清丽的脸纳闷。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个柔弱的娇花,每天就知道吃吃喝喝,竟然能让宁宣出远门都记得给她带鸡零狗碎的玩物吃食? 又不是什么节日,能勾得一个男人还记得给一个女人带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 段家大姑娘,是真愚钝还是假愚钝? 段圆圆吃着糕点,感慨榴儿服务是真的周到,人都不用伸筷子她就知道自己想吃什么! 但很快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榴儿简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杨氏,古代大家闺秀很习惯身边有人,有人也不是这么个有人法。丫鬟都是机灵人,绝不会让主子觉得不舒服。 她们跟着人,都跟幽灵似的,连唿吸声都轻。 但榴儿竟然连杨氏上厕所都跟到里头去,这还叫人怎么上?被人盯着不会便秘长痔疮吗? 榴儿是老太太院子里过五关斩六将才当上的大丫鬟,怎么可能犯这种错? 难道老太太这是把杨氏当贼了? 杨氏不是把老太太治得服服帖帖的吗? 段圆圆看看香芽和松针。 松针就站出来揽住榴儿:「好姐姐,我们太太也喜欢花鸟,正好我今儿也在,不如你也教教我?」 接着松针就拿出段圆圆的绣品,说是自己的。榴儿不能违心地说这个很好看,她想找话拒绝,松针已经劲儿很大地架着她往绣房走了。 杨氏这才抓住圆圆的手,给她双手捧了一杯茶,低着头掉眼泪:「妹妹,你心肠好,帮帮姐姐吧。」 段圆圆不是不愿意,但好端端的为什么叫自己? 她没去接茶,脑子转得飞快,赶紧说:「三婶娘,我哪敢做知县大人的女儿,这不是乱套了吗?我爹知道得打死我了。」 杨氏差点被口水呛着,不过这下她知道段圆圆是直肠子了,也不拐弯抹角,迅速收四眼泪,开门见山地告诉她,自己想在她回段家的时候,悄悄坐她的马车走。 平心而论大家都是女儿家,遇见这种被逼着守活寡的惨事,不帮一把下半辈子怎么过得安稳。 可让自己带着她跑,段圆圆还真不敢,段家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她不能为了自己的良心,就把家人葬送了。 段家都不够宁家和知县当盘菜的。 要说一点儿不管,段圆圆也做不到,所以她只是说:「婶娘的家书我可以代为转交。」 她竟然拒绝了?这怎么可能? 杨氏还想说话,榴儿已经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她红着眼扶杨氏:「和尚说要妻子手抄往生经七七四十九天,三老爷才能投胎转世。太太每天都是这个时候都要给老爷抄佛经,心神耗损得人都瘦了,老太太嘱咐我一定不能让太太累着。」 段圆圆不敢耽误三老爷投胎,只能起身回去。 杨氏当着榴儿的面儿又给她装了一盒子荔枝, 榴儿接过手笑:「这种粗活哪是太太该做的!叫老太太知道了不得把我们都撵出去!」 等段圆圆走了,杨氏木着脸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金银玉器,旷世奇珍都臭狗屎一样堆在地上。 钱财珠宝放在卧室里有什么用?不能花出去还比不上一根葱!如果这样能让老太太肉疼,杨氏很乐意多失手打碎点儿。 「太太莫伤了手。」榴儿被训练得脾气极好,低眉顺眼地亲自收拾完,然后把经书放在案桌上说:「抄完了经书,多少东西都砸得,整个家不都是太太的?」 杨氏跪坐在蒲团前,往生经一个字一个字从她手底下蹦出来。 蜡烛的红光印在她脸上,两团胭脂变得更红,照得她像棺材铺的纸人。 大夏天榴儿看得凉飕飕的,揉揉胳膊轻轻退回了门口守着。 门吱呀一声关了大半。 第二天,榴儿醒来看到案桌上放了堆崭新的经文,大喜地说:「太太真是情深,竟然肯为老爷枯坐一夜!」 接着就有几个年轻的小丫头笑嘻嘻地捧着热茶早点进来,太太太太地叫着,给杨氏梳妆洗面。 伺候杨氏吃了饭,就跪坐着给她揉手腕。 榴儿竖着眉毛:「要是太太明儿手疼抄不动,我就让老太太把你们都撵出去!」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忙道:「好姐姐我们听话,不敢耽误你的事!」 榴儿这才捧着经文交差,再回来,她手上已经捧了一堆赏赐,脸上难掩喜色,这些都是杨氏在两个嫂子身上见过的。 杨氏随手抓起一串珍珠看得发笑。 老太婆就是这么抠。明明想哄她心甘情愿给老三守一辈子,却不肯自己出一点血,幸好她还有办法。 如果段圆圆真的不肯伸手…… 杨氏拿起镜子走到光底下,镜子里的妇人经过人事,比三月春花还要娇柔,她看了半天才轻轻一笑。 作者有话说: 花容倦淡,身材消瘦。这句出自金|瓶|梅。
第10页 感谢在2022-06-21 06:18:58~2023-03-20 04:3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果小屋emily 57瓶;洛水 10瓶;不再养胃人 5瓶;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回到大房,陈姨妈夏乏已经躺下。 段圆圆看着手里荔枝还没剥,就拉着香芽和松针往自己屋子里。 没想到就剥出事儿了。 她还在想杨氏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几个人篮子都拆了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 段圆圆都快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还当杨氏就是单纯送了个礼。 结果是在荔枝里。 杨氏用一张薄如蝉翼的蚕丝手绢儿把荔枝核儿包了,重新又塞在荔枝壳儿里,要是不剥开,从外头压根看不出来什么,重量也跟别的荔枝没什么不同。 上边密密麻麻的全是用金墨抄的是孝经,字比苍蝇大不了多少,看起来又工整又漂亮,真不知道花多大的工夫才能写出来。 反正再给她十年她也练不出来。 段圆圆摸着这份荔枝书,不得不佩服伟大的古代女性的求生意志,她们真是被环境逼得什么技能都学得会。 要是在现代,这张帕子肯定得放进博物馆做为艺术品进行展览,不过在这会儿,它只是一个女人逃出夫家的求生路。 这么一来,这荔枝肉是彻底没法吃了。 段圆圆把荔枝肉拿去餵鸟雀,转身对着光慢慢看手绢儿。确认好上边没写什么对自己有害的东西,还用那个荔枝壳给杨氏装起来放好,准备原封原样地给杨家人送过去。 她能理解杨氏为什么这么心急,毕竟再受宠也是姑娘家的事。杨氏可能也不知道爹娘是不是真的想接自己回去,万一哥哥嫂嫂不同意,弟弟妹妹也不同意怎么办? 但谁能见了荔枝藏书的巧思不动容? 就连跟杨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还有不少矛盾的她看了都难受,更不要提杨氏的父母。 只是要怎么送出去,段圆圆还没想好。 香芽和松针在冰盆旁边给她打凉扇,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她们奉命看着这位准少奶奶,却没有跟青罗她们抢差事的心,当然不可能越过她们给段圆圆出主意。 最后还是香芽先出声笑:「姑娘要是不愿意伸手,就是不帮她又怎么样?她也不敢上门来问你,咱们假装不知道,继续过日子就行了,就是要帮她,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还是先休息吃饭,搞不好睡一觉起来就有了法子呢?」 话外之意就是我们也没主意。 段圆圆分得清什么是真心话什么是假话,一听知道两个丫鬟在敷衍自己,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丫鬟果然还是自己的好。 尽管青罗和紫绢做事还没那么靠谱,起码心是向着自己的。 晚上青罗和紫绢都一脸怨气地跟她抱怨:「最近姑娘出门都不带我们!」 这话儿冒着陈醋味。 段圆圆把两个人拉过来一起坐着解释:「当然不是了,那是姨妈叫她们陪我去。你们在这儿地皮都还没踩热呢,我们三个一起去,容易吃亏。」 两个丫鬟听见这话,脑子里就嗡了一声,像被人当面打了个巴掌,脸色难看得像被人踹了一脚。 今天主子担心她们跟着去会吃亏就丢下她们,明天有更大的场面难道就会带她们去吗? 肯定不会,是人都会忍不住用让自己不吃亏的人。 日子一长,她们人都不在主子跟前了,满院子里谁还认她们? 掉下去的丫鬟会怎么样,两个人想都不敢想。 接着两个人就拿出了刚入府培训的干劲,想再狠狠抓住段圆圆的心,起码不能让她再把自己丢下去了。 段圆圆没想到自己本来是想安慰两个丫鬟,结果却适得其反,让两个人跟屁虫似的在她脚底下打转。 她眨个眼都能收到两声问候,甚至喝水的温度都是最喜欢的七分烫! 这种生活简直跟当皇帝也没什么区别,但段圆圆觉得压力很大,她不喜欢被人当婴儿伺候! 晚上紫绢还抱着铺盖捲儿进来给她守夜。 守夜是苦差事,要人靠在脚底下睡,那榻比学校的单人床还窄,晚上古代人怕着凉,拔步床榻两头都是凸出去的,一边放水盆架子,另一头就放马桶,中间就是脚榻,人睡着腿都伸不开。 段圆圆已经习惯古代生活,只是还有些东西暂时想不开,比如她还是不要人守夜。 最多也就是让两个丫鬟上床跟她一起睡,要么就睡在外边她平时午休用的大榻上。 两个大丫鬟心气儿渐渐高了,也很少主动来来睡脚榻。 段圆圆想到脚底下有人,包身工的课文就在她脑子底下打转,两个丫鬟都被她宠坏了,个个主意比天大,她赶又赶不走,一晚上都没睡好。 早上紫绢端着铜盆子进来给她洗脸,看见她还愁眉不展,还当自家姑娘是因为老太太的事不高兴,脸上就有些心疼:「死老婆子天天作怪,这地方着实没什么可待的。我看咱们就跟陈太太说姑娘想娘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拦着人家亲母女相见,她们就能回家去了。 青罗在后头给段圆圆梳头,也觉得宁家不是久留之地,烂事一堆,好好的人都得给憋坏了。
第11页 在段家她们还经常熘出去玩儿,过来了反而出个门子都提心弔胆,怕一不注意就落人口舌。 段圆圆摇摇头,话是这么说,但她们还不能回去,段太太和陈姨妈铁了心要让她和宁宣在婚前就互相喜欢。 两个太太都说,婚前的生活绝对是不一样的,如果婚前她都觉得日子难挨,以后就只有更难过。 这个任务关系到段圆圆下半辈子。 自己这回要住到中秋才会被放回去,明年中秋就蒙着盖头进来了。现在回去不仅会被段太太送过来,还得挨骂,太划不来了! 段圆圆有家不能回,摸着镜子里的黑眼圈更难受了,跟青罗说:「早上叫厨房做点米粉配豆浆,好久没吃家里那个味儿了。」 昨天动了脑子,她需要食物的力量来犒劳自己,另外还要个煮鸡蛋滚眼睛,毕竟美貌也是必杀技! 青罗领命而去。 倪婆子在熬陈姨妈的小米粥,听见她说了就笑眯眯地问:「表姑娘说吃什么臊子了吗?」 青罗:「我们姑娘喜欢吃肥肠和牛羊肉,家里切的臊子肉都大,要多放香醋和芝麻。你看着上点儿,但别让她吃太多,要不然把胃撑坏了。」 倪婆子当然无有不应,让她先回去,等会儿徒弟绿意就把东西送来, 屋里陈姨妈刚刚睁眼,她难得睡了个好觉,还是被香味儿勾醒的。 起来一看桌子上摆着碗米粉和小米粥,她就知道上边这个是圆圆要吃的。 陈姨妈边梳头边问香芽:「圆圆起来了没有?起来了就去跟她说我马上过去跟她一起吃。」 段圆圆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妆檯跟前,还穿着银白色绣花纱衣,腿上也光光的只穿了条红纱短裤,头髮用一只银簪固定住,整个人看起来又清凉又自由。 她吃完了还想睡个回笼觉,不想折腾太多。 陈姨妈进来就拍她,觉得不像个样子。 段圆圆不想换睡衣,直接走到饭桌前坐下来:「反正在家里,又没人看见。」 这么热的天做大小姐,太累人了。 说完她就在桌上取过来一两用鸡汤下的米粉,往里加了几滴香醋,撒上炒过的白芝麻,递给陈姨妈:「姨妈不能吃辣,这个刚刚好。」 陈姨妈挑起来吃了一口,米粉细得像丝,每根都裹满了汤汁,确实好吃得紧。 这个她在段家做姑娘的时候经常吃,来了宁家后吃龙肉都不香了。 老太太不喜欢味道大的东西,她吃一次,老太太就得派人送一壶茉莉花茶。 日子一久,陈姨妈看到也吃不下了。 段圆圆胃口好,桌上摆着七八个四寸小碗,都只装了一半,刚好是两口的分量,不过臊子铺了满满一层。 牛肉劲道,肥肠软烂,都带着点肥油,吃起来又香又辣。段圆圆几下就去了三四碗,就这还觉得不够吃。 见她这馋样,陈姨妈也胃口大开,结果也难得添了第二碗,喜得嬷嬷简直要掉眼泪。 段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顿饭能吃好长时间,陈姨妈从小跟着段太太,也不讲究这个。 她就边吃边问段圆圆昨儿发生了什么。 段圆圆就让青罗和紫绢先出去,然后把自己拿到的东西递给陈姨妈,一五一十地跟她说。 香芽是陈姨妈的人,肯定不会骗她啊,还不如自己先交代了。 段圆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种事她以前都是当故事听,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落在自己身上。 做好了还好说,做不好怎么办? 这方面她还是很老实的,现代的段妈妈从小就教她,有困难一定要马上跟家里说。再大的麻烦家里一起想办法,一人解决一点不就没事了? 段圆圆从小鸡毛蒜皮都跟家里说,听人劝吃饱饭,所以她从小到大都很少吃亏。 古代生活处处都是阴沟,段圆圆更对这条原则深信不疑。 只是她现在缺的是可以说的人,丫鬟们看起来好像谁都肯立刻为她去死。 段圆圆自问做不到为别人去死,推己度人当然也不会觉得这就是她们的真心话。 阖家上下,段圆圆能信任的也就是段太太和陈姨妈,再加半个宁宣。 男人在信任度上总是要打折扣的,但他既然以后是自己的丈夫,不能建立信任关系,那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 陈姨妈果然没怪她答应,她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其实对杨氏怎么样一点儿也不在意。段圆圆稀里煳涂地被杨氏塞了这么一桩事,她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教教她,就笑着问:「如果我们不帮你,你打算怎么办呢?」 段圆圆看出来姨妈这是在考自己。 把狗血做成清水豆腐,就是古代宅女职业必备条件。 段圆圆态度诚恳得不得了,她说:「我准备回家的时候找一个可靠的人去一趟知县家里,悄悄的送了就回来。」 只要确定知县和杨夫人确实收到了经书就行,往后怎么样,那就是杨家自己的事。 陈姨妈把人揽过来,摸摸她的头笑:「你能想到叫人去送,也还不算太笨,我就怕你亲自上门,以后搅和进去,几张嘴也说不清。」 段圆圆倒也还没有笨到这个程度,以后老太太要发作她怎么办?一个不好不好自己不就成了罪魁祸首了吗? 陈姨妈又问她有没有想好叫谁送。
第12页 段圆圆看了一圈几个丫头,说没想好。 陈姨妈就轻轻看了一眼香芽和松针,两个丫鬟立马冷汗就下来了。 按理说自己伺候的主子有什么事儿要办,跟前的丫鬟都是要抢破头的。 段圆圆却说自己没想好,这种情况陈姨妈就觉得不太对,至少她也应该说我觉得某某就不错,这件事我想交给她去做做看才对。 说明没人在她跟前抢差事,这傻孩子被人怠慢了都还不知道。陈姨妈拍拍她的脸蛋嘆:「真不知道表姐是怎么教你的,以后没了我,你要怎么办!」 对待下人这么仁慈,对外人也没几个心眼。宁宣虽然懂,但他毕竟日日都在外头。再说万一宁宣跟她不好了呢? 那真是上天无路求地无门。 凭良心说段太太从小就下了狠手教女儿,只是段圆圆是个冒牌货,别的穿越女主读取脑中记忆的技能她也没学会。 对古代,她就只有这几年的记忆而已,当然跟从小就开始学怎么当一个典范主母/丫鬟的人肯有差距。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段圆圆想起以前出门旅游也是这样,明明是一群人,但每次和尚道士想化缘都是直勾勾地朝她走,脚底下都不带转弯儿的。 可能是自己亲和力比较高吧,她只能这么想。 段圆圆靠着姨妈说:「那姨妈要养好身体,以后一直有姨妈帮我,我就不怕了。」 陈姨妈被她这无赖样,气得又吃了一碗粥。 几个人正说着话,外头就进来一个丫鬟,喜气洋洋地说:「大少爷回来了!」 接着屋子里就开始加冰添水。 外头大房管家刘怀义跟在宁宣身后,走路又轻又快,一句句地跟他说着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宁宣慢慢地听着他说,脑门子被太阳晒得出了一层细汗。 刘怀义也觉得稀奇,杨氏来找表姑娘帮忙干什么? 这就是个被人卖了还数钱的主儿。 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挖坑吗? 宁宣大步往里走着,笑道:「还不是圆圆太心软,什么都由着你们胡闹。」 换个人刘怀义敢这么调侃吗? 刘怀义当然不敢,低着头恭维:「这是底下人的福气,遇见心好的主子才敢说几句俏皮话。」 宁宣早就发现这点了。 不知道这个小表妹从哪里学来的习气,一点儿不讲究主僕之分,听说她院子里的丫鬟还有跟她一个桌吃饭的事。 这么尊卑不分久了,下人们不怕她,杨氏也能捏准了她不会不答应。 宁宣对小表妹的心软不讨厌,反而很诧异。 这让他想起那些心狠手辣的女人,不管是云娘还是老太太。 她们都和杨氏一样,是没有见过光的花,手上就没有没沾过血的。 但宁宣只想要一个随时都能回来,而不用看人脸色的家。 段圆圆不够聪明,娘总担心小表妹能不能在宅子里生存下来,可宁宣却觉得聪明人才不长寿。 就像他的姐姐,天生机敏,七八岁就能把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就连自己不在的时候,她也能把大房守得铁桶一般,他曾经以为姐姐是最不需要自己操心的人,谁能想到自己只不过出门办了一趟差,她就死在这个宅子里了? 如今不过过了三五年,下人们就把这位曾经唿风唤雨的大小姐忘得差不多了。 段圆圆不会恩威并施的驭下之术,但她的心软,总是能让人动真情。在宁家这样的门户,没有什么比真情更难得。 就算段圆圆回了段家,宁宣也能经常听到小丫头们在讨论她吃了什么玩了什么。 他想,家里多了这个小表妹,也不会显得不和谐。 其实在几年前,宁宣也没有觉得段圆圆有多好。 老太太怕底下的他跟母亲离得太近,不亲她老人家,最后兄弟反目把其他两房赶出家门。 所以三岁后,宁宣就要搬到书房跟几个兄弟们一起吃住。 宁宣明白在家里想要保护母亲和姐姐,就要快点儿做出成绩。那个时候他一年到头也不过只见得上她几次面,每次段圆圆都躲在娘和姐姐身后,怯怯地叫表哥。 宁宣连她的模样都没怎么记住,或许是到了年纪,这个表妹竟然一天比一天活泼胆大。 现在竟然都敢把手伸到不是自己的地盘上去了。 这么想着,宁宣走进了小表妹的院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0 04:36:21~2023-03-26 09:0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斤4 148瓶;洛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段圆圆被丫鬟们急匆匆地拉到屏风后换衣裳、梳头,甚至连口都得重新漱! 毕竟吃了红油米粉,要是辣椒沾在牙齿上被看见了怎么办? 好多媳妇儿在婆婆面前放个屁都能被笑话半辈子! 段圆圆不想成为这种笑料,全程都很配合。 古代男人,只要家里请得起下人,又娶得上老婆的,别管在外边怎么样,回了家人人都是皇帝待遇! 他们还没成婚,段圆圆在这种无微不至的关照中已经生出了一种自己独属于宁宣的错觉。 这么说也不能算错,交换过庚贴,在礼法上,她早就是宁宣的人。
第13页 婚姻只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仪式。 因为这个,宁家的下人才会把她当成少奶奶照顾,她的丫鬟也被教导得把宁宣当成自己的姑爷伺候。 怎么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深宅大院生活下去,就是她正在进行的课题。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房门口的竹帘被丫鬟们撩开,接着就有人倒茶看坐,此起彼伏的迎接讨喜声传过来。 正在画眉毛的段圆圆笑。 她的课题进来了! 陈姨妈看着儿子又瘦了一圈儿,心疼地让他坐下来吃米粉,吃完了母子两个就小声地说着话。 段圆圆在里头听不清,但宁宣忽然笑了好几声。 她不用想都知道在笑自己! 段圆圆不是很想出去了,坐在椅子上磨洋工,两个大丫鬟就推她。 表少爷走了好几天才回来,怎么能不出去跟他说说话? 段圆圆只好慢慢出来,盼着表哥贵人多事,已忙去了。 出来一看,走了的只有陈姨妈和赵嬷嬷! 宁宣给花兴儿抓了把铜钱,叫他给厨房做饭得婆子丫鬟添碗绿豆汤喝,顺便再给自己拿些饭菜过来。 他刚去乡下检查完今年的桑田,天不亮就从庄子上往家里走,回来只来得及洗了澡,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 段圆圆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把自己打算剩到最后吃的酸笋鸡皮米粉两口吃了。 宁宣让她坐到自己旁边,夸道:「还是家里的饭好吃,又解腻又开胃。」就是太少了,小姑娘真是小鸟胃,难道她不会下午觉得饿了吗? 段圆圆很冤枉,她是要吃七碗的,只不过剩下的全被表哥你抢了而已。 宁宣怕热,段圆圆屋子里冰放得少,静下来就开始出汗,脖子一圈都是红的。 段圆圆看得自己都热了!她转头问紫绢:「听姨妈说竹今天就下来了,你去针线房看看有没有,有的话就拿过来让表哥换上。」 紫绢到针线房的时候绣娘已经把竹马甲熏过一遍香,听她一说,马上就把个巴掌大的小楠木盒子递翻了出来。 紫绢拿在手里甸了一下,发现轻飘飘的,跟里头没东西似的。 绣娘就轻轻地把盒子打开给她看。 里头果然躺着几尺长用竹稍结节的竹衣裳。 光一透进来,衣裳就濛濛地泛着点微光。 ——这是用金丝银线编起来的。 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人紫绢半天都没说话。 绣娘也很得意,这一件就要熟练织娘一年全力以赴才能出来!拢共才只有两个鸡蛋重! 段家在宁家面前也是乡下人,紫绢的同乡姑娘段圆圆表示,她们乡下还有更能散热的衣服。 纱衣配吊带裤嘛!段爹爹就经常这么穿。 宁宣宁愿每年多穿一件! 段圆圆看宁宣换完衣服还不走,就问:「姨妈呢?」 回来不去找你妈找我干什么? 宁宣浑身松快,心情大好,闻言只是温和地对她笑了一笑:「她有点事要做。」 陈姨妈哪有什么事? 她唯一的事就是撮合他们! 段圆圆脸上发烫,觉得自己问了蠢话。 宁宣笑得更得意。 幸好绿意提着饭进来救她了。 宁家吃饭比段家讲究得多,宁宣是正统的宁家人,他吃饭也不说话,段圆圆终于松了口气。 这回送过来的米粉被盛在六寸的碗里,婆子把几个碗都装得满满的。另外还放了些素粉,用锡壶装了滚鸡汤,免得米粉放坨了。 这比给自己做的又精緻贴心了不止一倍! 段圆圆想,还真是亲疏远近层层分明。 这个煮饭的婆子数学肯定非常好,宁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才能把贴心的火候掌握得这么好! 宁宣一连吃了几碗,才停下来拉着圆圆边消食边问她。 一审过后有二审这是肯定的! 段圆圆只能又把跟姨妈说的事对这个表哥说了一遍。 这个表哥多爱疑心她已经深有体会! 可能小时候被家里下人煳弄着吃过亏,他格外喜欢一件事问好几个人,如果发现有人骗了他,他也不会对下人喊打喊杀,只是会远远地把这个人调开,再也不理会。 自己又不是丫鬟还可以跳槽! 如果不是什么危及底线的事,只要宁宣问,段圆圆都会事无巨细地告诉他,满足这个少爷的疑心病。 宁宣只是觉得偏听则暗,他对杨氏的事不敢兴趣,可老太太始终没打消从自己这儿抱孩子的念头。 现在知道杨氏宁愿逃跑也不想留下来,那无论老太太怎么想,宁家都不能留她了。 万一闹出点什么事,他们还在一个宅子里,到时候母亲和圆圆要怎么做人? 宁宣看着小表妹的脸,忽然笑着说:「你身边得用的人还是太少,鸡毛蒜皮的事都让你操心,我再给你两个懂事的丫头来使怎么样?」 陈姨妈那边宁宣也打算再添两个。 不然丫鬟们觉得自己站稳了脚跟,心就要大了。奴大欺主这种事,大宅子里都司空见惯。 丫鬟们私下怎么样他不管,只要把事情办好让人用着舒心就能留。 现在一看,表妹身边竟然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他觉得不能再由着圆圆胡闹。 段圆圆没有想要换人的想法,青罗和紫绢很合她的脾气。
第14页 她以前有过两个什么事事以她为先,完全没脾气的丫鬟。那种被人全身心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听起来很美好,真正过起来只会让人觉得非常恐怖。 毕竟人不可能没有私心, 段圆圆觉得自己缺点很多,从小到大跟朋友也打过不少架。 但那两个丫头永远都是低着头笑着跟她说话。 段圆圆跟她们在一起除了看不到脸之外一切都很舒服,以为她们就是天生的朋友,还拉着两个人一起吃饭。 直到有一次她给了她们两盘菜,结果其中一个对那盘菜过敏,但还是感激涕零当她的面儿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 要不是这丫头半夜高烧呕吐,惊动了她,她还被蒙在鼓里。 事后段圆圆问她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过敏。 丫鬟说她知道,只是姑娘给的怎么能不要呢? 她段圆圆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害死了人。 今天她们忍了,以前是不是也忍过,自己的好心是不是成了逼死人的刀? 段圆圆从此再也不敢随便让她们跟自己一起玩、一起吃饭。只是把月银涨了一截作为补偿。 两个丫头更活得谨小慎微。 慢慢的段圆圆就跟后边进来的小丫鬟玩到了一起。 有天中午,她跟着另外两个丫鬟听到宅子外头有卖胭脂的路过,贪玩出去称了几钱散胭脂用纸包了,打算送给房里的丫头们涂着玩。 一走到那两个丫头的房门口,就看到两个人把她送的东西用红纸包起来拿鞋子打,据说这样可以把邪祟打出来。 一个人还念念有词。 段圆圆穿过来以后性格其实是有变化的,贴身丫鬟比爹娘更能注意到这点。 只是三个人生活了那么久,段圆圆没从她们脸上发现一点儿异常! 她们可是都把自己当邪祟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个丫鬟又笑着迎上来对她嘘寒问暖。 段圆圆害怕了,在这种环境里,她觉得自己真的不像活人。 第二天,她就让段太太把这两个丫鬟调去干些清闲差事。 虽然她们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但人光做圣母有什么意思? 她只想舒舒服服地活着。 后来再挑丫鬟,她就很注意个性。 青罗和紫绢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觉得性子有些特别,太出挑。 青罗只有十三岁,她被剩下的原因是喜欢偷懒打牌,嘴巴也馋。下人怎么能嘴馋?女人都不能嘴馋,何况女人之下的下人! 紫绢十四,她要稳重一些,只是长得好看,又喜欢打扮自己,没钱用米珠也要做只戒指带,这简直就是标准的爬床小妾预备役。 可爱美和偷懒怎么能算缺点?这只能说明这个人还在出气。 段圆圆觉得这是优点,强烈要求爹娘挑了她们。 她对丫鬟的要求么没有别的,第一能力好,第二不能没性子, 她的院子到现在为止都是家里最热闹的。 段圆圆也想过,有些人是可能是为了自己装的,但起码现在自己跟她们相处得很愉快,那种十全丫鬟真的不适合她! 但她见识过表哥的真面目。去挑战宁宣的脾气……段圆圆考虑了一下,还是很包子地跟他商量:「那就找两个不要太严肃的丫鬟,我还要跟她们一起玩儿呢。」 宁宣难以置信! 圆圆竟然说跟丫鬟一起玩?这简直是在胡闹!这更让他觉得她身边的人做得不好了。 玩是朋友可靠,办事是下属可靠。各司其职才不会什么事都乱套。 段圆圆不想坑了自己人,只能跟他解释,自己这样都是有原因的。 她吃着山楂糕嘆:「表哥你不知道,我就是想交朋友也没有朋友。」 段家没落了,但没落贵族最讲究面子(主要是段爹爹)。小门小户家里不让她去转悠,高门大院的,人家也看不上她。 她也没个表兄妹什么的,这么一来二去可不是就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了? 这样两个大丫鬟对她意义非常不一样,很多事她可以让三号四号丫鬟做,但头两个位置,一定要是可以跟她一起玩的人。 比起那些完美无缺的合格产品,她更想跟有脾气的人待在一起。 内宅的女人,一辈子相处得最久的压根不是婆婆也不是丈夫小孩,而是贴身丫鬟! 宁宣有自己的理解,他想,搞了半天都是爹坑的! 于是瞬间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 自己小时候也被亲爹逼着做了很多不愿意做的事。因为长辈无能,他们这一代的兄弟都亲缘淡薄,平时遇见能客气地说几句话就算得上顶好的修养。 他还有同窗,家里也有钱有势,外边巴结他的人多得数都数不清。就算没有什么兄弟朋友,他也不会落到思考怎么给自己找玩伴的地步。 大家都被爹坑过,瞬间段圆圆在宁宣心里的距离就又拉近了不少。 看来表妹真是一个人待坏了,他同情地想。 等她嫁过来,段老爷就再也不能管着她,到时候圆圆想交什么朋友都可以,只要心好不会害人他都不会阻拦。 段圆圆呀了一声:「那表哥是同意不给我添丫鬟了?」 宁宣笑:「你大了,身边多几个人伺候也是体面,我不给你过阵子你娘也要给你。」
第15页 看圆圆不笑了,宁宣就安慰她:「你想玩可以找表哥,也可以找姨妈,别难受了啊。」 总之不能跟丫鬟一起,别人看到了只会笑话她。 段圆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笑话,谁敢没事找他玩儿。 她这么久也摸到了一点宁宣的脾气,这位表哥不喜欢人老黏着他,要是跟他找话说,保准马上就有事要走,要是不理他,还能一块儿各做各自的待到天黑。 她娘说男人就是贱!太粘得近容易蹬鼻子上脸。 段圆圆也就当大型过家家陪宁宣玩,一脸感动地谢他。 宁宣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就让小表妹眼睛亮得跟小狗似的。 就这么喜欢表哥吗? 那还是不要寒了她的心吧。 专心吃山楂糕的段圆圆就看到自家表哥一脸动容地看着自己。 宁宣:「过几天表哥就带你出门逛逛,这次肯定不食言。」 他这次没有说姨妈,那就是两个人一起出门了? 长这么大她还没跟男生一起单独出门过,到底要不要答应呢? 段圆圆看着眼前的俊脸,又不争气地脸红了。 宁宣摸摸她的脸,很得意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为啥定时没发出去!! 第7章 过了三五日,宁宣在外头进货,忽然花兴儿扯住袖子小声唤他:「少爷你瞧!」 宁宣骑在马上顺着花兴儿的手一看,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二房三兄弟都还在书院念书,今日又不是休沐日,怎么会好端端的走在大街上? 三兄弟都只有十五六岁,刚泡完汤出来,手还放在莺莺燕燕腰上,搂着人叫小可爱。 宁宣打着马过去叫住三个人问:「你们怎么出来的?」 宁信带着两个弟弟宁诚和宁礼紧张地地跟宁宣打了个招唿,恭敬地叫了声大哥,随口扯道:「先生病了,今日放了一日假。」 宁诚也在心里悔恨,今日出门不曾看黄历,什么都还没干就撞上这大煞星! 一听就是鬼话,宁宣盯着三兄弟半天没说话。 宁家最大的铺子是华容楼,二房三房都分了股在手头,大房占了大头,本来底下的弟弟都没意见。 奈何老爷子走之前把自己的悄悄给了三房,二老爷想起自己累死累活拼命一辈子落得这么个下场怎么甘心? 恩怨累积到宁宣这一辈,已经从疙瘩变成了脸盆,怎么看对方都如鲠在喉。 但大家终归在一个书房过了三五年,没有亲情也有些同窗情。宁宣又是长子,自觉对底下几个兄弟都有些责任,于是对他们约束得比较严,有事没事就抽空检查几个弟弟的课业。 宁信宁诚都没什么念书的天分,唯有宁礼自幼聪明,从小就被先生说有举人之才。 现在这个最小的弟弟就被两个混帐东西带着寻花问柳! 宁宣平静地看着宁礼道:「老三,你说,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宁礼被两个哥哥盯死人一样盯着,但大哥不是个能煳弄的人,只能红着脸道:「钻狗洞出来的。」 「钻狗洞?我看你们是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宁宣从马上下来,让花兴儿在后头牵着,对三个人道:「狗洞在哪?你们是钻出来的,现在就给我亲自把它堵了。」 花兴儿立马掏出银子开始摇人,大街上到处都是闲汉,不一会儿就搬砖运泥给三个少爷整整齐齐地卷上袖子。 大毒日下头,哥三个不敢跟宁宣硬顶,只能上手。 宁礼脸皮薄,看着大哥道:「把它堵了,小黄从哪儿回来?」 花兴儿阴阳怪气笑:「小黄不干偷鸡摸狗的事,以后都走大门,正大光明!」 墙头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两个在路边打牌的光棍笑得牌都撂了,也翘着脚儿过来靠着墙,边纳凉边看三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煳泥巴。 三兄弟打生下来脚上就没沾过一点泥,这会儿猫着腰煳狗洞,脸都臊得通红。 宁宣还让几个莺莺燕燕在旁边吃着寒瓜瞧他们浑身臭泥样。 三兄弟看了眼大哥,低头就迅速用泥巴把脸抹花,想叫人认不出来。 宁宣就掉头跟几个姑娘笑:「瞧你们大爷,脸上脏了都不知道给擦擦。」 姑娘们有赏钱拿,乐得看笑话,果真悲嘆一声,捏着帕子把三张小脸儿擦得干干净净。 还表忠心扯着嗓子叫:「宁信大爷,宁诚二爷,宁礼三爷~有我们姐妹在,绝不会让爷们儿脸上脏着!」 这下一条街的婆子混子都知道在这儿干活的是什么人了。 打人不打脸,叫人不叫姓。 大哥狠毒至此,这分明是把他们当成猪骟了! 以后这几天街的姑娘都不会再看得起他们! 三兄弟气得跺脚,好不容易收拾完,宁宣又让莺莺燕燕把三兄弟大张旗鼓地送回书院。 光棍在边上瞧着洞笑:「要是叫少爷们去煳墙,都不用人推就能在家喝上西北风。」 这两个光棍一个叫小肥羊,一个瘦二狗。 之前云娘弄鬼,就是这起子地痞流氓传的消息。 两人在宁宣身上赚过些银子,当然认得他,这会儿见人走没了才好走上来磕头请安。 这起子烂人什么事都干,只一张嘴牢靠,无他,这一行买卖只图两个字——嘴严。
第16页 若一不小心吐露僱主消息,十条命也不够他们死的。 宁宣被花兴儿说了回缘由,就从身上取下二两碎银子丢在牌上,道:「恰好有桩买卖。」 花兴儿将一个巴掌大的楠木盒子交到两人手上,叮嘱他们送到杨府去,一定要让杨夫人打开看见才能过来回话。 小肥羊和瘦二狗拿着钱点头如捣蒜,道:「只盼着大爷以后有事再来找咱们哥儿三个,这点子事就是不要钱也替大爷办了!」 等宁宣走了,两个人摸着钱往赌场去,不消一刻钟输得精光出来,这才吊儿郎当地往衙门走。 杨夫人一看到小小的荔枝里藏了女儿这么大一张手绢就痛哭出声,倒在杨知县身上叫心肝儿肉。 杨知县不是不疼女儿,但娼妇才会热孝归家,如果现在让她回来,怎么使得?自己的乌纱帽要是保不住,她哪来的富贵日子享用? 杨夫人伺候他多年,心知肚明老不死的不想接女儿回来,上次他去看女儿怎么会不知道异常?回家却一个字没跟自己说! 她恨恨地想,拿着手绢儿流得粉腮都是泪:「不孝的东西,从小就只知道黏着你,学了这一手蝇头小字的本事。当年我以为她学会了要偷你的印干坏事,把她打屁股打得稀烂。后来她知道错,隔三差五提了东西回来道歉,我还以为改了,谁知道今天送来的却是孝经。」 杨知县脸上也有动容,想起这个女儿从小就在自己怀里长大,自己以前也感嘆为什么她不是个男儿身。 她嫁出去这么些年了,家里都还留着她的闺房。 杨夫人低头靠在他身上,露出一截白嫩的脖子,呜呜地哀泣:「老爷,以后我们就当没这个女儿!她送的哪里是孝经,分明是绝笔书,要让我们白髮人送黑髮人!」 杨知县揽过娇妾,也老泪纵横道:「乖乖,我不是说了要接她回来?老爷说到做到,绝不会让惠儿做一辈子寡妇,被老寡妇磋磨死。」 杨夫人这才慢慢止住泪,含了一汪春水看他:「真的吗?杨郎?」 杨知县被一声杨郎喊进了心,转身就叫女儿托的这两个光棍回去传话,说等到月底必派人去接她回门。 杨氏得了准信儿,在家越加谦卑恭顺,日日忙着从老太太收集倒腾金银财物,准备带着一起回家。 老太太院子里一片死气沉沉,她还在气宁宣不松口,躺在床上喊心口痛。 两个大丫鬟知道她的心病,蟹儿将老太太扶起来,看了眼大房的院子笑:「他不愿意是老夫人慈悲,哪个儿子会不为爹娘妥协?」 老太太难得拔了根银簪子送给蟹儿,道:「也是这话,明儿你就去叫老大媳妇儿过来瞧瞧我,老大不在,也不好让她一个人担着不孝的名。」 陈姨妈本就羸弱,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老太太吃完晚饭才放她回家。 几天下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院子里四日都飘着药味。 段圆圆在家大骂老不死的,跟宁宣商量:「你去买点血燕回来!姨妈脸都被折磨白了!」 宁宣转头看花兴儿,他记得厨房应该还有几盏血燕,不如叫全拿过来用了。 没想到厨房就回,血燕已经被老太太拿走了,太太说家里没银子买血燕使。 宁宣人都听愣住了,他日日在外边顶着雷火大太阳四处奔走,银子隔三差五就往家里送,怎么会连买血燕的钱都没有? 他们家又不是天天吃,一月吃一次也不算太奢侈,怎么会没有? 香芽早憋了一肚子气,道:「这还是少爷你在家的时候,不在家的时候老太太一天要叫七八回!再这么下去怎么了得。太太那点东西都要被老太太要走了。」 松针也嘆气:「孝字大过天,太太能有什么办法?」 宁宣一听就明白了。 杨氏定是觉着自己在这个家住着空耗年华不划算,日日拐弯抹角地向老太太要东西,守一日孝她就要一日钱 段圆圆跟他说,陈姨妈三天前给老太太备的吉祥礼,她现在都还记得。 两匹花缎子,两匹素缎子,再加一对螃蟹宝石金簪。 老太太年纪大了,哪穿得了这些。最后都暗度陈仓给了小儿媳。 她们本来只当破财消灾,谁知道杨□□是耗子打窝似的往自家搬东西,金的玉的都不嫌。 段圆圆掉头又跟陈姨妈商量:「不给行不行?」 陈姨妈摸着还回来的白玉簪摇头,道:「我们家小,铺子管得也不多,哪有空掺合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就当破财消灾了。」 她没说的是,大房穷了,二房自然也得穷。 有的是人比她急。 宁宣摸摸她的手道:「你跟娘关着门过几天清静日子安心养病,我去跟老太太说。」 段圆圆放心是放心了,但八卦欲勐增,回房还不忘跟他商量:「有消息要告诉我!」 宁宣笑:「表哥忙成这样,你还想着看戏!」说完,伸手在她滑嫩的脸上拧了一把。 段圆圆吃痛,呀一声跳进房把门关了。 表哥太不要脸了! 宁宣不知道跟老太太说了什么,总之接下来几日大房都比较平静,陈姨妈和段圆圆当真关紧房门谁也不见,只专心养病。 老太太不能真把媳妇儿折磨死了,又看宁宣还油盐不进,只能歇了心思,成天在家嚼着米骂宁宣不孝顺,又说几个儿媳没一个顺心的,要让她们轮流侍疾知道怎么做媳妇儿。
第17页 这等美差,第一个落到杨氏。 杨氏心里乱得慌,只顾着敛财回头花开二度,半夜老太太想喝水。 她提起银壶倒了杯水就往老太太嘴里送。 老太太一伸舌头才知道是滚的,嘴当场就烫烂了一片。 杨氏很冤枉,她也不知道老太太房里的茶杯都用了木打在银子里做隔热胎,从外边摸不出热气! 知县家里也没有这么奢靡的杯子! 老太太口里灌得生疮,说不出话了更生气。她老人家也不要杨氏过来照顾了。 暗地里道:「多少命都要被她照顾没了,自己跟老三可不能现在就母子团圆!」 说来说去,她还是老二媳妇儿懂些人事。 嫁进老宁家几十年从来没得过婆婆一个好脸的二太太就这么成了二十四孝佳媳表率,被老太太点名近身伺候。 二太太知道消息时正跟丫鬟抱了只波斯猫在打牌,当晚饭也没吃,第二天嘴上也长了一串燎泡上任。 老太太长得这般年岁还能夜穿细针,看见二太太就直起身问:「老二媳妇,你也被小蹄子灌了一嘴开水?」 二太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用帕子捂着嘴角难过地道:「那倒不曾,媳妇儿都是为老太太病的。」 老太太失望地躺下去又骂:「雷声大雨点小,平日里对两个嫂嫂要这个要那个,真要动手了就是个窝囊废,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这等没福!我看老三就是叫她剋死的!」 二太太跪在榻前瞪大了眼:「娘是想我出门给她抽两巴掌?」 老太太挥挥手冷哼:「老婆子是那等磋磨媳妇子的人?」 二太太低着头不吭声,在心里一个劲儿骂陈姨妈狐狸精转世,心眼子比筛子都多,单单留下她一个人在这儿受罪,自己关着门享受天伦之乐! 老太太口里不好,指挥人的本事一点儿不见少。满脸都是,作为宁家人我不说话你也要懂我的表情看着二太太。 二太太忙得一个头三个大,临了还被抢了添了桩罪。 老太太洋洋洒洒写了张纸,让大丫鬟蟹儿念给她听? 全文如下。 老太太:「老二媳妇,你今儿来怎么穿得这般寡淡,头上连只珠钗也不戴。不知道的以为宁家苛待你,知道的就要说小嫂子给叔叔戴孝,老二还活跳跳的!」 说完,蟹儿看着她的素金戒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二太太摸着戒指印,回房就撕烂了三条手帕。 她仙人的,穿素不是你让的吗?戴珠钗不就被你抢了吗? 嬷嬷给她梳头包手,嘆了口气道:「老太太这是想咱们的首饰盒了!」 二太太气得晚上就害了头风,饭都少吃了两碗。 二老爷看着她丧门星的脸就来气,想到杨氏真被自家媳妇儿劝得打算在家长住,三个儿子被她娇惯得青天白日就去逛花楼,还闹得满城风雨,一个巴掌就迎了上去,打得二太太一个趔趄,脸登时肿得老高。 宁礼三兄弟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爹,是儿子们不孝,要打就打我们!」 二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三个东西,气唿唿地去了书房。 天煞的,她当时也是想顶着大嫂在老太太跟前讨点儿好,打大嫂一个巴掌! 谁成想竟然是给自己挖了个巨坑! 二太太捂着脸愣愣地回房躺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起身急着地叫:「金嬷嬷,赶紧收拾几碟子小菜,再跟我一起回杀猪巷买几只猪肘子!」 她要跟杨氏拼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7 20:59:41~2023-03-28 20:1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二太太这下是真的怕了。 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往娘家杀猪巷走,让亲娘挑了个几个白净大蹄髈,回家将绒毛用刀火剃燎干净,使一把大刀将蹄髈开花炖煮,水滚了又翻起来用冰糖上色再放回锅里添水加柴继续烧,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浓香满院。 二太太坐在灶下看着火候,热得一张脸涨成酱油色,丫鬟婆子没那个手艺不敢伸手,只在一边给她擦汗抹灰扇扇子。 等到各房丫鬟僕妇开始洗菜切葱,二太太已经把蹄髈炖炸得软烂脱骨,皮酥肉嫩。 丫鬟婆子这才上前将肘子肉剔下来挑选整齐,码在南瓜肚白瓷里用食盒分到各房。 陈姨妈接过饭菜,就让人将去年秋天埋的桂花酒送了两罈子过去。 红烧蹄髈在宁家是贱菜,老太太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更看不上屠户出身的二媳妇,闻到味就摔筷子:「两个大媳妇,一个猪来宝,一个难民窟,只老三还像些样子娶了个官家女,只可惜英年早逝。」 难民出生的陈姨妈,十岁就翻山越岭投靠表姐,草皮树根都吃过,看着段圆圆吃得满口流香正招唿人上消食丸。 段圆圆用汤汁浇米饭,一口肘子皮一口饭,看得宁宣也跟着吃了两碗, 她真没想到看起来养尊处优的二太太还有这个手艺活! 宁宣看她吃得已经有些多了,吩咐人将东西送下去,道:「婶娘家里几代贩猪,手上有些独门手艺也不稀奇。老太爷往年也隔三差五就想吃她做的东坡肘子。」
第18页 这个来之前段太太就跟她说过,二太太姓曹,杀猪巷一条街住的全是曹家人,宁家的肉菜向来不往别处买。总之曹家也不穷,就是屠户是下九流的行当,曹氏的身份在三个妯娌里也是最低的,她也就格外好面子。 曹氏将给丈夫儿子的份儿留足,独叫了奶妈金嬷嬷一起往大厨房后院走。 宁家除了她跟两个嫂子,还有不少女眷,都是老爷子留下的一群莺莺燕燕,被一股脑儿地塞在后花园的阁楼里。 最年轻的那个才二十出头,叫秀姨。 秀姨入府后就格外受宠,暗地里跟老太太别了不少苗头。只膝下没个儿孙,老爷子一走就被赶到大厨房烧火做饭,衣食住行都跟家里老妈子一般无二。 要说府里老太太还能听得进谁的话,也同样是秀姨。 老太太觉得除了老三,其他人都是盼着自己早死,只有性命捏在自己手里头的人她才能信任。 一般的下人她又看不上,老爷子也成灰五六年了,多大的怨气也散了七八成。老太太平日有事没事就爱把灰头土脸的秀姨从厨房叫出来喝茶。 她负责喝,秀姨负责端茶送水讲笑话。 秀姨是红馆出身的姑娘,怎么捏住一个人的心是她老本行,老太爷只是她其中一个主顾。 现在主顾换成老太太了,秀姨依然手段惊人。 三年如一日地将厨房里的婆子伺候得跟亲妈似的,就为了学金陵菜。 更是隔三差五就把自己穿戴成死了三天黄脸婆去给老太太送暖汤,三回倒有两回能从老寡妇手里拿到赏银。 老太太见她容颜凋零,心里舒坦极了,只是还有点坎儿,终究没发话让秀姨从厨房出来,却吩咐人不要再欺负她。 二老爷比大老爷在老太太跟前受宠,曹氏在老太太面前罚站的时间也更多,两人经常灰扑扑的一起奉茶。 一来二去,私下也有些来往。 秀姨不说,曹氏也知道她最爱自己这一手东坡猪肘下酒吃,往年给老太爷做的几乎都进了她的肚皮。 秀姨一个人单独有两间房,这会儿做完了饭菜正坐在门口磕瓜子儿看小丫头们翻花绳、踢毽子。 她把老太太钱袋子看得紧,这么些天,日日瞧着真金白银都一股脑儿地挪到杨氏房里,心里早有不满,气得脸色当真蜡黄了几分。 老太太喜得一天得叫她三回,回回都恰好让孝子贤孙看见她一脸病容。 秀姨面上一丝不露,回头就叫人偷了杨氏的梳子,把头髮装在鞋子里日夜践踏,想压得三太太永世不得翻身。 曹氏进门将几瓯散酒和蹄髈摆到桌子上,就开始嘆气。 秀姨抓了些酥油花生叫丫头们去别处找耍子,瞧着曹氏稀烂的嘴脸,点点鞋尖,笑:「没脸皮的东西,打老三死了就想着改嫁。凭你耍几句嘴皮子就能留下来?刚二十的年轻妇人,有几个守得住?」 曹氏给她倒酒夹菜,等她吃得一只肘子皮全无,才问:「你的意思是?」 秀姨自知眼前这个就是个实打实的蠢货,悄悄地拉着她对外努努嘴:「那头不是叫了人牙子过来要再添几个小丫头吗?我看倒不好叫老太太说做小辈的只顾自己,不如大家一起再添些机灵些的丫鬟小厮进来伺候,老三那院子都成养鸡场了,就是都撵出去重买又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半章。 第9章 宁家的家还不好交给段圆圆,作为新嫁娘,地皮还没踩热的时候,也是用跟宁家无关的人才最放心,陈姨妈是过来人,心里门儿清。 当年宁宣没出生,家里的下人几代为奴,府里的关系盘根错节,连她的首饰头面都敢偷着卖。 给段圆圆挑人,她就只要跟宁家八竿子打不着的。 牙行行动很快,第二天一大早就迅速带着一群面黄肌瘦的姑娘小子进门磕头。 段圆圆还没睡醒就被丫头从床上挖起来挑人,如果是平时她肯定起不来,但这是她来古代后第一次遇见人口买卖!再怎么困想到外边在选人,也就清醒了。 段圆圆心里还是有点怕的,同时又很庆幸自己不是生在穷苦人家,不然很可能会承受不住直接原地投胎。 人牙子叫周卖婆,来之前已经被打了招唿,知道是给姑娘挑贴身丫鬟,带来的自然都是洗得干干净净又不够漂亮的丫头。 只是人好不好一看气色就知道,站在宁家院子里的这一排都跟排骨精差不多,她们已经被训练过了,主家走过来都没一个人抬头看一眼。 周卖婆清了清喉咙道:「先把鞋子脱下来给姑娘瞧瞧!」 丫头们自眉毛都没动一下就在光天化日之下露出了洗得干干净净的脚。 周卖婆很得意:「老婆子手底下的人,就没出过坏脚丫子!力气都大得很!」 平脚肉厚,但干不了活儿,有的卖婆以次充好就会这么干。 跟选妃似的,看完了脚,周卖婆又喊:「姑娘们张张嘴!」 段圆圆很为难地看陈姨妈:「呵气如兰就不用了吧?」 赵嬷嬷笑:「傻孩子,这是看牙齿呢!」 牙齿是买丫头非常重要的一环。牙齿发黑糟烂的肯定不能要,苦日子过得太多,买回来可能用不了几年就走了。 带到段圆圆面前的,都是挑过好几遍的人,她看不到这样的牙齿。
第19页 但她对学习这种知识很反感。以前没亲眼见过发卖人的场景,她会下意识地觉得这是特殊的僱佣关系,自己给钱,下人办事。 现在一排白生生的脚丫子和白森森的牙摆在她跟前,那种天真的想法就完全破灭了。 可又不能冲出去说不行,我不学!你们这是犯法的! 估计连青罗和紫绢都会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 现在的疯女人会被关在家庙里直到死! 赵嬷嬷主要教的不是看牙齿烂不烂,而是看磨损程度、年纪以及有没有藏l毒l药。 小门小户和乡下穷苦人吃的多半都是粗粮,他们的牙齿磨损程度跟吃细粮精食姑娘自然不一样。 小孩儿的乳牙和大人的恆牙区别也很大,要是人牙子把小孩儿当育龄妇女卖,就能靠牙齿看出来她是不是做的黑心生意。 周卖婆对前两个都没什么意见,只听到藏l毒就开始拍大腿:「我们是正经牙行,谁敢把身上有毒的姑娘养宁家带?」 赵嬷嬷不信三姑六婆的嘴。 这种事在高门大院又不是没见过。 许多女孩儿被买之前,爹娘或者自己都会想方设法在牙齿里藏点儿毒。如果归处是正经人家她们就会取下来,可要是落到脏地界,性子烈些的就宁愿去死。 结果还真被她从一个尖下巴姑娘嘴里捏出来一个假牙,里边装的就是毒药。 具体什么毒段圆圆没弄清楚,小姑娘就被带下去了。 这样不安分的丫头,宁宣和陈姨妈都不会让她留在身边。 陈姨妈知道段圆圆没见过这场面,把她揽过来道:「乖乖,她有好去处,姨妈不能叫她见过你就没了福。」 古代人不把生死放嘴上,宅子里也忌讳这个。没福就是死了,陈姨妈的意思就是不会叫她死了。 嘴里□□的姑娘回去会被牙婆怎么样,想都不想想,肯定结局惨烈。宁家能做主的只有宁宣一个人,段圆圆侧过头看他。 宁宣被娘怀里的小表妹水汪汪的眼睛一盯,也心软了,跟她道:「表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上次说带她出去玩不就没去?段圆圆不能跟宁宣顶,只能拽着他的袖子点头:「我都听表哥的。」话是这么说,但眼里已经含了一汪泪。她不想继续看了! 段圆圆心思浅,什么都写在脸上。 今天肯定是吓着她了,宁宣这么想着,立马就有些心疼,想把人牵过来说话。只是娘还在,外头还这么多人,自己怎么好叫人说她闲话? 他只能让紫绢带着圆圆回房休息,不让她再操心这个,送她回去的路上道:「不来就不来,以后都不来了啊,万事都有表哥呢。」 最后又重新换了个牙婆进来。宁宣让花兴儿亲自给她了两个十二三岁的机灵小姑娘。 两个丫鬟一共十六两银子,浑身拢共只有牙婆为了快点卖掉人给她们送的新衣裳。 交了身契,青罗和紫绢带着两个小姑娘去烧热水洗澡。在外边穿的衣服不能进宁家门,要是有虱子怎么办?这些外头带进来的东西最后都要丢了烧成灰。 卖婆赚得腰包肥厚,提着剩下的姑娘到家便买了个辣猪蹄啃。 几个小姑娘馋得口水直流,那卖婆又不是做慈善的,只不住地吩咐姑娘小子们洗衣干活。 她兀自嚼着卤猪蹄,门口转出却转两个穿短衣的男女,都五六十岁上下,浑身蜡黄。 妇人抓着她的手问:「孙卖婆,我么女怎么样了?」 孙卖婆抓着鸡脖子啃得一嘴酱油,笑:「两个都有些造化,被贵人留下了,以后就是小姐命!老婆子再进去就得叫她们姑奶奶了!」 汉子问她:「两个丫头一共只给八两银子?」 两姐妹他们都是从小当珍珠宝贝养,十乡八里都说漂亮,之前有人出二十两他们都没卖。 怎么说也是亲生的骨肉,落到脏地方实在下不去手。 孙卖婆取了三个银锭子出来用称了,漫不经心道:「灾荒年月,乡下丫头能值几个钱?八两都是天价!」 两口子听了,在门口站了半天。 妇人流着泪出去买了一方山腊肉和两罈子酒并三百文铜钱给孙卖婆谢礼,这才抱着衣服慢慢转身走了。 宁家院子里,新进门的两个小丫头在给段圆圆磕头说话。 在宁家好吃好喝地养着,肉还没长回来,但人都白净了许多,瞧着已经不像难民了。 两个丫头都是圆脸,笑起来甜得像糖。 大点的那个带着妹妹道:「姑娘给的牙粉好,几天就跟在家里一样了!」 「那就好,有什么不够,你们就跟青罗和紫绢说。」段圆圆躺在榻上笑,感觉牙火辣辣地疼。 她见了卖婆就又病了,牙齿肿得老高。 宁宣隔着脸颊肉给她摸了摸,没看出什么毛病,只让她贴薄荷膏,折腾着重新给她配牙粉。 以前的牙粉都被她拿出来送给了院子里的丫鬟。 段圆圆捂着嘴问:「那爹娘一定很疼你们了。」不疼女儿的人家绝不肯花钱买牙粉回来使。 两个小姑娘点头,道:「以前我们的牙齿是乡里最漂亮的,都不用含香果子出门!」 前几天来宁家之前,卖婆让她们重新漱了口,还含了一晚上香果子去味儿才带着她们进门。 宁宣对这个牙齿论很感兴趣,加上段圆圆牙疼,他就想看看大家的牙齿,
第20页 陈姨妈有一把长铜镜,磨得很亮,她早年吃了不少苦,牙齿本来就没那么好,常年都在看大夫,特别忌讳过冷过热的东西。 宁宣亲自给她看过不少次,陈姨妈对儿子张嘴没什么压力,只当再检查一次。 段圆圆让宁宣先张嘴给自己看看。宁宣捂着腮帮子不肯,段圆圆就看陈姨妈。 陈姨妈:「你听圆圆的!」 丫鬟们很自觉地下去了,谁敢看主子流口水的样子,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宁宣只能用扇子挡住陈姨妈的脸,张开嘴让圆圆看。 他的牙齿洁白整齐,没有智齿。段圆圆看了会儿吧又拿着镜子看自己的,古代牙医不发达,段圆圆很重视自己的牙齿,一天要漱三次口。 但她嘴巴馋,十二三岁换牙吃不了东西瘦了一大圈。 段爹爹段太太跟她说吃可以舔一些麦芽糖甜嘴儿,有了麦芽糖就有瓜子花生点心,等牙长全了,她就有了两颗不太整齐的小虎牙。 小虎牙不是坏牙,她可以忍受!段圆圆放了镜子嘆气:「表哥的牙齿比我的好!」 宁宣听见也要看她的,段圆圆当然不肯了,她嘴里还贴着的薄荷膏。 宁宣把人逮过来,按在凳子上,抓住下颌角笑:「不给表哥看表哥就不给你买糖吃!」 段圆圆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怕没糖吃! 再说她牙齿还疼! 陈姨妈正好瞧见,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圆圆,淑女怎么能翻白眼!」又转过头看宁宣:「你就欺负你表妹!二十岁的人了还在家瞎胡闹!」 但陈姨妈一视同仁,段圆圆看了宁宣的,那宁宣看她的也理所当然! 段圆圆还是被捏住嘴看了牙齿。 她可以说是在宁家长大的,从小就落在福窝里,东西样样都比着宁大姑娘,牙齿不存在变坏的条件,如果没那么好看,只能是她糖吃多了才赶不上, 宁宣拿着镜子左右对比,半天才道:「以后真不能给你吃糖了。趁着现在年纪小牙齿还没硬,每天让丫鬟们花时间给你往里推推,还可以养回来。」 这是洋人的法子,宁宣亲眼见过别人用了好,才会让她用。 宁宣看完了,就走到书桌前兴致勃勃地给她配牙膏。 段圆圆看上边写了青盐、珍珠粉、熟蜜和药材,没想到还真跟现代牙膏成分差不多。 再扭头瞧着宁宣她就有点同情了。 古代少爷想当纨绔子弟也不是这么容易,要想把家业守住。从小就要念书骑射,还要会算帐,就连医理也要讲究略通,防止被庸医害死。 被同情的宁宣走之前,意犹未尽地没收了段圆圆剩下的果子糕点。一出门就把方子递给花兴儿:「你去找大夫瞧瞧,能用就配好了拿给表姑娘。」 花兴儿立马就带着东西往医馆走,动身前还不忘问问:「那个小丫头怎么办?」 宁宣想了会儿道:「留下来打发到庄子上,别让表姑娘碰见她。」 只要她老实听话,一口饭宁家还是给得起的。 当天下午花兴儿就把东西拿过来了,用新烧的牡丹纹粉瓷装着,不知道的看着还以为是新出的胭脂。 段圆圆用了几次竟然真的觉得牙齿又白了不少,留香时间也更长。 作者有话说: 马上修修,今天没赶上陈氏的狗血剧情。明天赶。 感谢在2023-03-29 20:20:10~2023-03-30 21:2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水、豆沙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段圆圆看到两个小丫鬟,就想起那天周卖婆让她们脱鞋张嘴的样子,每晚都做梦都梦见自己被脱光了检查发卖。 没想到被宁宣扒着嘴看了一回反而安心了。 宁宣的牙齿比她好,就算真有那一天,肯定也是先卖他。 有人顶在前边,段圆圆很快就开始给自己找事干,把前边的事忘了。 不忘不行,不忘日子就没法过了。 段圆圆又过上了米虫生活,不过她总觉得要生事,每日竖起耳朵在陈姨妈身边偷听,吃尽了周围八卦。 自己和陈姨妈都病殃殃的,二太太也被折腾得面无人色。 老太太对这两个儿媳妇下了定论——丧门星上宁家打窝,此刻正忙着找神婆子上门算命。 神婆子也跟老太太说老交情,不知怎么算出来今年她跟媳妇儿犯沖。 马神婆:「几个人,不克别人专克你老人家!」 老太太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几个媳妇儿一嫁进宁家,宁家就接连出事。 等自己一闭眼,就是这群狐狸精的天下。 老太太不答应,好好水送走了马神婆,躺在床上一个媳妇也不让来了。 杨氏上门讨债她都是隔着门打发的,还推道:「我的儿,娘也没米下锅!找嫂子们疼疼你!」 她越不让杨氏上门,杨氏反而越去得勤快。 老太太荷包肉眼可见缩水一大截。 秀姨坐在小榻上给老太太锤着腿,她贴心道:「老太太不能见太太们,孙子们又不克你,姓杨的逞威风说当家做主的素来都是男人们,结果一花钱还不是嘴里还是一叠声地叫老太太!」 宁家最有钱的孙子是宁宣,他自己独自管理大房在产业好些年了。
第21页 宁宣刚铺子上出来,路上看见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转身对花兴儿道:「你表姑娘好几日没吃着糖,指不定在家怎么编排人,你去买一串回来等会儿给她送过去。」 主僕两人给了铜板,用糯米纸包了糖葫芦家去,待走到门口,花兴儿远远瞧见大房跟前儿站着两个老太太的丫鬟就知道要坏事。 两个丫头不怕宁宣,宁宣再大也大不过老太太去。而且家里从没听过大少爷打骂丫鬟的事。 两人走过来行了礼,就笑:「老太太说不让红的进门,大少爷要拿着这个进门,得先把红皮去了!」 花兴儿愣了,糖葫芦怎么去皮?山楂都炸软了,外边还有糖壳儿,这不是存心刁难人吗? 他道:「三太太成日在家穿红戴绿,你们怎么不去,反到大房来挺腰子?」 当然是三房有特权,老太太特许的。 这话大家心知肚明,问出来就有些没脸。两个丫鬟都打了个结巴道:「大少爷快别为难我们了,我们都是听主子吩咐办事。」 宁宣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们是主子,自己就不是了?这是什么道理? 三老爷横死,老太太每天在家折腾得不让见一点颜色,红萝蔔都不让吃。三房吹吹打打的不管,每天往分了家的孙子家里闹。 花兴儿悄悄地看宁宣。 如果是表姑娘在,她肯定嫌麻烦就不要了,但这种时候由不得人不要。 他是做下人的,知道下人才最会折磨人。只要退一步就得日日被扒着吸血,必须要让刁奴害怕,大家才能安生过日子。 宁宣将钱袋子取下来丢给花兴儿道:「你去叫住卖糖葫芦的小贩,连人家的摊子都买下来,回来让他把山楂全做成糖葫芦。」说到这他看了两个丫头一眼继续道:「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给糖葫芦剥皮,就在这儿把皮全剥完再回去交差。老太太疼人,必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两个丫鬟白着张脸想要求饶,但平时里谁不了她们一声姐姐?硬是等宁宣进门都没弯得下膝盖。 门房和花兴儿互相看一眼,对两人道:「姑娘请吧,房里的糖都给姑娘们准备好了。」 两个丫头当然不肯去,她们在宁家这么久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花兴儿呸了一声在地上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真以为过了几天姑奶奶日子,自己就是小姐了?」 门房劲大,抓住两个人就拖进了后果罩房。 两个大丫头坐着剥了一下午,手指尖都是红的,没过夜就被撵回家了。 老太太才不管你是不是为自己办事受的罪,她只是挥挥手,叫来两个老嬷嬷,让人用刀一点点把丫鬟指甲上的红削了再放走。 那颜色早染透了指甲,两个丫鬟十个手指头都被削得往下滴血,不停磕头求饶。 自己也是为老太太办事,怎么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老太太给老三念着往生经,只觉得吵,让人堵了嘴骂:「没有良心的东西,你三老爷平时里待你们不薄,他才走了多久,贱得连指甲都不肯卸。」 丫鬟最后是被人拖出去的,指尖血滴了一路,第二天扫地的小丫头才看见,吓得现在见到宁宣都打哆嗦。 段圆圆听说后胃口大减,再也吃不了山楂了。 不用想都知道这串糖葫芦是宁宣买给自己的,结果惹出这么一摊子事。那自己不成了祸水了吗? 段圆圆想不明白老太太究竟是怎么想的,这只是三文一串的糖葫芦,街上随处可见,不是什么岭南荔枝! 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儿子,这么为难自己剩下的亲人,那不是把活人也丢了吗? 段圆圆怎么想都理解不了。 她也对宁宣意见很大。 宁宣昨天没把剥好的糖葫芦带进来,而是赏给了宁家下人,人人有份。 到段圆圆手上的是藕粉丸子。 段圆圆觉得自己傻乎乎的,吃了满满一大碗,竟然还问他:「带了藕粉丸子回来你怎么不吃?」 宁宣看她双颊吃得鼓鼓的,笑:「我不爱吃这个,你喜欢,以后都给你带。」 其实藕粉丸子跟剥了皮的糖葫芦很像啊! 男的怎么心眼子都这么大呢? 段圆圆转头就吐得昏天黑地,只是没看见血淋淋的场景,心理承受力就大多了,吐了两回,竟然坚强地挺了过来。 她由衷地觉得,自己的身体真是越来越适应这个时代了! 大房两母女都安心养身,但老太太真的病了。 这回不是装的,她身边的丫鬟送人的送人,发卖的发卖。 前几天那两个丫鬟已经是院子里伺候她最久的,剩下的丫鬟还摸不准她的习惯。 老太太用着不顺手,一着急就病了。 真病了她反而不让人去看,怕打扰了自己修养。孝子贤孙要来,一天也只准在晚膳前扎堆去一次,没赶上她就不开门了。 每天把病人叫醒了折腾,对病人和大家身心健康都不利。 但人人都知道却人人都不能不去,这就是礼法。 爹娘祖母病了,做儿子孙子的一眼都不去看,被人知道了一顶不孝的帽子就落下来。 要是被对头抓住往上说几句,宁家顷刻间灰飞烟灭也不是不可能。 老太太也坳不过礼法,她不愿意见人,就让她们在外间坐着喝茶,坐足一盏茶工夫就一股脑儿地赶走。
第22页 段圆圆一进院子就闻到黄连味,顿时清楚老太太是气病的。 这么大年纪了,精气神一点都不像被大夫下了死刑的人! 老太太的茶水间很大,被她用四季屏风隔成好几间,一群人坐着也不嫌拥挤。 她老人家在病床上被拉出来梳洗插戴好,拉着周围巷子里不得不应付陪聊的三姑六婆在里边说话。 陈姨妈几个丧门星儿媳都在茶水间离老太太最远的地方,互相大眼瞪小眼,男人们在另一间屋子。 段圆圆觉得干坐着没意思,就开始吃茶果子,老太太不喜欢喝清茶,里边放了红枣桂圆牛乳,喝起来很像奶茶。她一口气喝了三四杯,荔枝寒瓜冰碗子也都往肚子里放。 老太太爱面子,待客的东西都冒着财气,段圆圆吃了这么一通,她在里头心痛得滴血。丫鬟们给她换上来的桃片最后竟然从一大盘减少到了三片。 陈姨妈都看笑了,道:「老太太又得被你气得多躺两天!」 中途老太太叫了声杨氏。 杨氏站起来段圆圆才看到,她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脸色很红润,跟之前涂着胭脂的纸人红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身后除了榴儿,还有两个年轻的丫鬟并小厮,都是自己那天在周卖婆手里见过的。 只是自己还没成亲不方便用小厮,有宁宣在,她用也没关系,反正在外院跑腿。但段圆圆不是很乐意跟小男生打交道,跟不熟悉的男性相处,有一个不得不熟悉的宁宣已经够了,这种经歷她不想再来第二次。 而且宁宣说以后自己跟他合着用,她就更不可能买了。 周卖婆带来的小厮只在门外转了一圈,院子都没进就被其他两房买走了。 杨氏进去了一趟,出来手上就多了几个大盒子。 接着老太太就把所有人往外撵,她准备睡回笼觉养身,让她们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二太太在身后看着杨氏扭扭摆摆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跺了两下鞋尖道:「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杨氏屋里多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子,都只有十五六岁,但已经出落得很壮实。 两个小子五更天出门买家用,天亮了就在院子里噼柴添水,把自己折腾得汗淋淋的从杨氏院子里过。 杨氏早上要起来给三老爷捡佛米,回回都碰个正着。 三房各自关了门过日子,都另修了对外开的大门,老太太不管杨氏吃喝,每天只让人守着大门,让两个厮儿出门买柴米。 守门的两个妇人家里有几个小子都在秀姨手上借了利,只要不放杨氏出去,她想干什么两人自然都睁只眼闭只眼。 榴儿自从进了三房门,初时还小心谨慎,现在又老太太撑腰,每日都摆大丫头的派头。 杨氏服了软以后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是念经赏花。 她盯人也就松了些,三房新来的丫鬟又等着她教导,一日里总有半个时辰不在杨氏跟前。 新来的小丫头哪敢阻拦杨氏要干什么,都闭紧了嘴巴等着太太发赏钱。 杨氏看了老太太回来,两个厮儿就去了趟后门,殷勤地抱了只哈巴狗儿过来笑:「太太你瞧,这是纯血的哈巴狗儿,买一只回来陪你玩儿。」 杨氏摸摸鬓髮。竖着眉毛冷哼:「多少钱一只,是你们孝敬我的么?」 斯文些的那个笑道:「八两银子一只,狗贩子还在门上,只要太太想要,卖了我也让兄弟给你提回来。」 杨氏能被阅女无数的宁三老爷捧在手上三五年,长得自然不差。又穿着一身白麻衣,别有一股楚楚可怜的模样。 两个小伙子是拿了秀姨银子办事,但看到大美人在跟前,不动心也是假话,讨好里倒有七分真三分假。 守门的两个妇人看了就嘆气。 一个道:「老小子不是好东西,我看他牙齿脚趾都不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说完,悄悄比了个二八。 另一个呸了一声道:「丧天良的东西,肠子都叫毒汁泡了,争几个黄泥巴还要丢多少命进去?」 她们也不是没在杨氏跟前说过节妇故事。 杨氏想到自己二十岁只守了宁三老爷过日子,宁三老爷让她管家管帐,但什么脏的臭的不养家里拉? 自己又没在活着的时候给他戴绿帽子,他死了还要人在他家里苦熬! 只不过陪青春活泼的年轻人下棋解闷,这算什么出格? 这算出格,全天下的男人都得一根绳子吊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30 21:28:14~2023-03-31 19:3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65415 58瓶;酒酿汤圆、休烛妮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女皇帝 早上起来段圆圆就听到小狗叫,新来的两个小丫头在外边拿厨房给的下脚料餵。 青罗悄悄地告诉她,七月将尽,三老爷死了也快满三个月,庄子里估摸着老太太心情已经平復了不少,就捡着土特产上门走动。 土特产就是从乡里到处逮的小流浪狗,无本的买卖,洗干净拉过来一只就卖八两。 段圆圆听明白了,走动是假,打秋风是真。 春上水多,夏天又旱。今年很多乡都穷得卖儿卖女,朝廷都开了好几回赈灾粮,宁家的云锦都跟着减产不少,忙得宁宣一个月就回来几次。
第23页 地主家都没余粮,现在又没秋收,哪来的孝敬能给? 老太太看着帐本也心疼,她对儿媳妇们说的是:「一狗不留,都挪出去。」 孝子贤孙都面有难色。 来的人都跟宁家沾亲带故,周围略有点钱的宁家人都凑了些米面,他们嫡枝一狗不留! 说出去脸都丢光了,谁敢去撵人? 老太太道:「留不留的看你们,如果要送回去,千万别说是我老婆子叫的。」 听话听音,老太太说的是不许留。 二太太迅速想起陈姨妈是嫂子了,于是连狗带人一股脑儿地撵到大房前院笑眯眯地说:「嫂子啊,我是小的,没当过家没做过事,狗啊猫啊的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我想着还是嫂子来办吧,家里谁不知道嫂子是个稳妥人?」 这么甜话丢了一堆后二太太拔脚就跑,回屋还跟丫头笑:「看她能怎么办!」 陈姨妈知道这是个苦差事,不然也轮不上自己,只能暂时就这么先养着,左不过一口饭罢了。 小奶狗鼻子灵,知道哪里有吃的,一个没关住就拖家带口地尽往后院钻。 段圆圆拿着小米粥拌了两个鸡蛋黄餵小黄狗,看着小黄狗扁肚子一点点鼓起来,她深深地觉得老太太可能是康熙投的女胎,上宁家当女皇帝来了! 中午跟陈姨妈一起用饭,被段圆圆餵过的那一只小黄狗带了只白捲毛狗过来不停地在她们脚底下打转。 小黄是公的,小白是母的,两只狗交头接耳,赵嬷嬷非说两只奶狗在耍朋友,有辱门风。 没一会儿就叫人把小狗抱出去,让厨房送一次饭把它们都餵饱,赵嬷嬷道:「不然晚上小黄狗恐怕连丈母娘都要带过来住下!」 陈姨妈笑喷,转头跟她解释哈巴狗的来歷。 段圆圆正用小碗挑了碗鸭蛋粥,配香油腌青笋吃,咬得满嘴咯吱声。听到这话才后知后觉,自己的两个丫鬟竟然变成了社牛,开始在宅子里有自己的消息门路了! 青罗回头很不好意思地跟她道:「要是不把地皮子踩热,下次姑娘再带别人出去,我和紫绢就要上吊了!」 她和紫绢不介意后边新来的两个小姑娘,也不是完全没有危机感,——两个小丫头迟早会长大。 青罗现在跟厨房的关系特别好,特意跟绿意拜了干姐妹,绿意每天都要出门买菜,她的消息最灵通,而且没事别人也不会得罪厨子,厨房的人缘也很好,打听什么都方便! 紫绢带着两个小丫鬟没事就跟香芽松针请教宁家的规矩,不熟多处处就熟了! 在宁家闲着没事干,下午段圆圆就在家里给宁宣做衣服。 已经要入秋了,她的嫁妆喜服是小事,都有大绣娘动工,她要做的东西只有宁宣的衣服,这个段太太要她亲自做,说贴身穿着的东西最容易让人上心。 让丫鬟做了,宁宣要是看上丫鬟怎么办? 段圆圆不觉得青罗和紫绢会这样,但人心经不起考验,最好是一点机会不给,大家才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宁宣这个月常来看段圆圆。 宁家是做布料生意的,最不缺的就是衣服。他瞧见段圆圆手上的绣棚,一脸「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的表情盯了段圆圆好几眼坐在她旁边。 夏天这么热,段圆圆都能感受到宁宣身上传过来的热气。 他们还没有成亲! 她已经不敢像以前那样撵宁宣了,她越来越能察觉到丈夫对自己以后的生活意味着什么。 让他多喜欢一点自己的念头已经悄悄占了上风。 主子不敢行动,丫头们也就跟着怂。 两个丫鬟看得着急,只能拼命用眼神暗示她离宁宣远点! 结果就被花兴儿赶到门口去了。 宁宣看她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离圆圆更近了,他就是要圆圆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以后是圆圆的丈夫,圆圆跟丫鬟再亲密,也不可能越过自己。 段圆圆在穿针,宁宣把东西拿过来,瞧见她绣的是只哈巴狗儿在扑蝴蝶,笑着点点头:「怎么这么喜欢小狗,明天让人挑两只乖巧的给你在家养着玩,好吗?」 八两银子的狗。段圆圆不是不喜欢,可花这么多钱不值得,都跟买人差不多了。 看宁宣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样子,她好奇地看着问:「表哥,你知不知道外边鸡蛋的价格?」 宁宣挑眉:「傻姑娘,我买卖的东西难道不比你多?」 上当的还操心起他被骗了! 段圆圆也是在穿来前看清宫秘史看多了,坊间不是都传晚清皇帝不知道民间疾苦,被太监忽悠着卖二两银子的鸡蛋吗? 她八卦地问:「我听说书的讲过,很多有钱人都花二两银子叫下人买鸡蛋,早上家里多煮两个,他就嘆气说太奢侈。」 有钱人宁宣觉得好笑,就同她分析:「我们家是经商的,又不是坐着就能生钱,要是连鸡蛋价格都不能分辨真伪,哪还能有我,老祖宗没成年就饿死了。」 他跟兄弟们从会走路就得假装成货郎跟班,到处走街串巷记录几个县的物价浮动。 不是灾荒年月,粮食的价格不会有大起伏,心里有一桿称在,别说一个鸡蛋,就是根针涨价了他们都能看出来。 只不过平时睁只眼闭只眼,由得下人们捞点好处罢了。
第24页 段圆圆看花兴儿在门外,就悄悄地问他:「那你知道他们多用了多少钱?」 答案是肯定的,睁只眼闭只眼也要知道闭上的那只是什么情况,不然就成了真傻子。 花兴儿从小就跟着他,就是段圆圆用的可能有的都赶不上他。 段圆圆睁大了眼睛,岂不是成了他赚钱给底下人花了? 宁宣见话都说到这了,有心让表妹自己多了解下人们的事,就跟她说:「不仅他们,就连你的丫头也瞒不过我。」 自己这是清水衙门,哪来的油水可以捞! 段圆圆不信。 宁宣敲敲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是清水衙门,这不是骂我是窝囊废么?」 他把段圆圆带到梳妆檯前,熟门熟路地告诉她常用的胭脂价和零嘴儿价,就连只米珠簪,他都能知道卖多少钱。 只不过他说出来的数,都比丫头们做的帐少三五文! 段圆圆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外头的物价段太太都会告诉她,也会让她自己去买。 可说来说去也是三五文的事,二三两她能发现,三五文怎么发现? 段圆圆现在也只是觉得吃惊,她以为青罗和紫绢跟别的丫鬟都是单纯的丫头! 肉疼还犯不上,都说了这是宅门里的惯例!谁会为了几文钱把丫头撵走?那不成了老太太,——一狗不留了吗! 宁宣得意地看着她的表情,笑:「水至清则无鱼,你的几个丫头要是做官,那也是往包青天走的。」忠心办事,偷油水也可以原谅,只要用着不出错,就能一直用下去。 要是花兴儿每天只赚十来个铜板的火耗,他就要担心是不是别人把他餵饱了他才不肯花自己的。 一个没有欲望的人,也是不能用的。 主子究竟能满足她们到什么程度,才是段圆圆以后该思考的问题。 两个新来的丫头还很老实,买什么东西从来不伸手多要一文,宁宣说等她们开始主动用她的钱,才表示段圆圆真正收服了她们。 接着宁宣就让她自己在心里记帐,清楚知道下人们究竟拿了多少火耗,要是大到有一天她觉得心惊,那这些人就留不得了。 段圆圆有样学样,也开始偷偷从这几文钱观察下人到底忠不忠心。 很快她又想到,自己从来不会问宁宣要东西,首先是不好意思,第二是怎么好用别人的钱呢?! 段圆圆起来绕了一圈,屋子里的屏风、瓷器、珠钗、布料,这些大部分都是宁宣给她买的。 她没有要,但已经被宁宣圈养在他的宅子里很久了。 每次收到段圆圆还感动得不行,看,表哥也很喜欢我呀! 现在宁宣一说,她才知道,可能更高兴的是宁宣。 满屋子摆着他的东西,就像在说话。 ——看,她也是我的人。 最后段圆圆还是没养哈巴狗儿,狗要遛着才活得好,宅子再大头顶也是一样的天。 宁宣既然接手了上门的亲戚,就算段圆圆不要,他也不能不买,只是买了往别处送而已,他背着圆圆把小黄和小白留下来交给了专业养狗的贩子。 准备等调教好怎么认主人、撒娇、上厕所再给圆圆送过去。 宅子里秘密少,老太太很快知道了段圆圆不要狗,竟然破天荒地叫人提了一坛炖鸭给她。 金嬷嬷看见厨房的人往大房走,就嘆:「打了老虎引来狼。」 若真让杨氏养了段圆圆的孩子,以后宁家还能有她们立足的份儿? 二太太用扇子遮住嘴,鼻子里还是炖鸭的味道,只当没听见这话。 她就是要老太太瞧着,她看好的儿子媳妇儿最后会给她丢多大的脸。 至于段圆圆,再如何也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门商户之女,陈氏从前不也是大老爷爱妻?现在已经独守空闺多久了?段家这个比她当年还要差,又能让宁宣热乎多久! 大房院子里,段圆圆舀了几碗炖鸭汤,吃得一身毛毛汗,鸭子败火清热,加了山蘑菇和莴笋佐味,一点儿油腥都没有。好吃得她还在剩下的酸菜汤里下了一碗银丝粉。 宁家从来不用剩下的汤下面,这事儿当晚就被老太太知道了。 接下来段圆圆一连三天都收到了老太太给的炖鸭,这不是满院子告诉别人,她圣宠浓郁吗! 段圆圆也没闹清楚自己哪里让老太太看上了。 就是孩子,也还是没影儿的事,用不着提前二三年就开始补身!再说万一她生不出来呢? 总之,老太太的宠爱无疑是烫手山芋,段圆圆很想冲到老太太跟前问,你究竟看上我什么了?我马上反着来! 老太太本来是想给几个不听话的媳妇儿没脸,看段圆圆把东西都吃了,就跟小丫鬟嘀咕,难不成这孙媳妇很尊敬自己? 自己这样一个可爱的老太太,能俘获小丫头芳心也情有可原,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决定要鼓励下小辈尊老爱幼的行为。 作者有话说: 等写完圆圆就想写一本清穿满足下自己的宫廷八卦欲。 感谢在2023-03-31 19:35:38~2023-04-01 20:4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瓜田猹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瓜田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会有猫的 4个;杳杳有光、小井不二、是小可爱啊~ 1个;
第25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小可爱啊~ 5瓶;酒酿汤圆 2瓶;郁郁芷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箍牙的技术 大房院子里的人不能不管。陈姨妈每日好吃好喝地让亲戚们住着,没得几日小狗就被略有家财的宁家人买尽了。 地里还有庄稼要照顾,手里有了钱,这些人也就预备着回家继续种地。 要不是陈姨妈行动得快,他们都打算拔了花园子种点儿粮食。 就这段圆圆都收到了用金鱼纹长方花盆种的西红柿。陈姨妈那边摆的是一盆南瓜,被她珍而重之地放在卧室温养。 人要走了,老太太才觉着自己似乎有点不近人情,荷包翻了又翻,才痛出十两银子让陈姨妈去外头卖两桌席面回来践行。 陈姨妈和两个弟妹又自掏腰包买了六壶竹叶青三壶花雕酒,两只乳猪和八只鸡。 鸡一半拿红油做凉拌鸡,另一半用新晒好的荷叶裹成叫花鸡。 倪婆子在灶上亲自守着两只乳猪,用果木碳慢慢地烤着当大菜,等到晚上摆两桌,一家子吃完就散伙。 宁宣和几个兄弟都要来做陪,铺子上便放了一日假。 屋里段圆圆闻着乳猪味在推牙齿。 青罗之前觉得宁宣不识货,小虎牙多可爱啊?怎么就见不得人家在呢! 后来一看才知道,自家姑娘姑娘左边的几颗牙有些往外,咬合不对。 难怪她吃东西都只用右边! 这样下去以后会变成大小脸,青罗心一横就下了狠手。 段圆圆被按得直躲,——真的疼啊,还是慢刀子割肉! 等宁宣过来一看,她缩头缩脑的样子,笑道:「让我看看。」 他知道牙齿痛起来难受,但每天吃饭他都会想起圆圆嘴里不整齐的牙。就像没叠好的铺盖,放歪了的笔墨,让宁宣想到就坐立难安。 看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段圆圆被揪出来,只能告诉自己宁宣就是个牙医,心里果然没那么牴触了,用茶水漱完口,她就开嘴老老实实地让宁宣看。 里边没见红肿,宁宣略略放了心。 「就这么怕疼?还好我在外头看了个只痛一次的法子,——用金丝银线把朝外的牙齿往里箍,一二年下来就不碍事了。」这么说着,他已经从瓷盒里拿出修整好的箍子。 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段圆圆有点担心了,表哥生意做得好,但就是个蒙古大夫,谁能放心让他真刀真剑地弄牙齿! 又不能不给宁宣面子,她犹豫道:「那把大夫叫来在旁边瞧着。」 宁宣拿着金银丝线,兴致勃勃地用帕子垫着她的下巴,笑:「没良心的坏东西,就这么不相信表哥?表哥为了你的牙熬夜看了多少书,腿都跑细了也不知道感恩。」 君恩难受,宁宣现在的恩情就像老太太的宠爱!段圆圆心里不想要,面上还是很捧场地由着他摆弄。 宁宣最近被前院缠得一个头两个大,来这儿就是想松快松快,拿着银子做的小钳子在她嘴里动来动去,丫鬟们都不敢看了。  段圆圆都能听到自己牙齿跟银器的碰撞声,接着就是一阵剧痛,疼得她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宁宣看她泪水在眼珠打转,也跟着紧张得出汗,道:「别哭,哭得表哥手心也跟着冒汗,要是劲儿使大了,把牙拧下来怎么办?到时候只能给你买一盒金子打的假牙。」 段圆圆牙齿都没知觉了,她真以为宁宣真把自己牙齿弄下来了,宁宣一停手她就用帕子擦口水,边擦边想,宁宣这是把自己当大型手办玩了啊…… 宁宣哭笑不得地把镜子拿给她:「弄好了你以后吃东西才方便,现在年轻还好。老了牙齿松了,要是只掉得剩这边的,到时候你怎么嚼胡豆?」 见她眼圈儿还红得像兔子,又说:「圆圆牙齿没事,都好好的,不信你看。表哥都给你箍好了,以后再也不动它了。」 段圆圆嘴巴酸痛,拿着镜子上照下照,看到真的哪哪都在,才把心落回肚子里。 宁宣惹哭了表妹,一下也不敢走,怕真叫娘扫地出门,只能叫花兴儿把帐本抱过来在段圆圆房里坐。 他在旁边算帐,段圆圆又没有什么事干,就在旁边点午饭。 滷水豆花和粉蒸肉,多放粉和辣椒调味,一进嘴就化了,又香又辣,还软烂不废牙! 青罗还觉得姑娘受了罪,让厨房炖了一只鸡,两只鸡腿都塞到她碗里,盯着她吃。 段圆圆吃得弯腰就能吐了,宁宣还抽不出空,一直在打算盘。 他要要在晚上吃饭前把这个月的帐本整理出来,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能挪多少银子补贴乡里。 帐本摞得能有三寸厚。 段圆圆看得心惊,但完全没有当贤内助的打算。 她数学也不错,刚来的时候也想过一鸣惊人做神童,但古代人厉害不是说着玩的。 老练的帐房很有自己的手段,算盘轻轻一打就能马上出来准数。 前两年段圆圆还在家里跟下人们比过,老帐房笑眯眯的说,哦,大小姐想打赢我?还是先打赢我的徒弟吧。 然后她就知道满府会算帐的都得叫老帐房先生,她得打完一圈才能跟他对上。 段圆圆信心满满地出征,最后只打到大丫鬟跟前就打不进去了,就算在周围的人家里,她也只能打赢书呆子。
第26页 那些人摸算盘的时间,没她多。熟能生巧啊! 从此她就知道了一个道理,千万别用自己的兴趣跟别人吃饭的傢伙比专业。 宁宣心算异于常人,她只有鼓掌的份! 她能做的端着豆花给他送过去,免得宁宣英年早逝让自己变成第二个杨氏。 宁宣本来不觉得,瞧着段圆圆担忧的神色,肚子一下也觉着饿了,于是很给面子地放了帐本,把饭菜端过来姿态优雅地享用了。 晚上吃饭是在老太太院子里,一共摆了三桌。 宁宣跟兄弟族人们一桌喝酒,中间摆了个大屏风,里头就坐着女眷。 老太太事情管惯了,也在男人们一桌讨论明年究竟怎么办。 桑叶长得不好,蚕养活的也不多,云锦的数量又不能减少。 宁信笑道:「这事不难,我看可以扩大桑田。上回去乡下,我瞧着田垄沟边都中了菜,不如今年全挪来做种桑养蚕,还有好些竹林也可以砍掉用来种桑养蚕。」 老庄稼人一听,立即拍着桌子跳起来骂:「我草你仙人的宁大爷,猪嘴一张就乱说!就是生孩子还有颗粒无收的时候!照你这么说,明年我们还不得捡糖鸡屎吃!」 宁诚见苗头不好,赶紧站起来给亲哥找补,道:「三叔伯别生气,我哥酒喝多了,你别听他胡扯。我看我们可以花钱向同行买一些,先把窟窿填上。明年搞不好天气就好了呢?」 「同行巴不得落井下石,谁卖给你?等海公公来了拿不出东西怎么办?」三叔伯问他。 宁诚灵机一动,立即赌咒发誓:「要是办不到,我就全家死绝!」 二老爷坐不住了,伸手就是一巴掌道:「孽障!在座都是一个祖宗,五服都没出。谁跟你不是一家的!你难不成是猪油吃烧心了!」 说完他就看宁宣,只是宁宣虽然是是小辈,但却是长房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二老爷对这个侄儿已经不好多问。 还是乡下人先开口,今年夏天只有宣少爷去地里,他们都还认得。 宁宣想先降低田租,让大家多挖一点水渠,明天不怕旱涝,也不用白养活人。丝不向外边买,向家里买。织娘都会自己偷偷藏丝,只要他们既往不咎,悄悄的在寻几个汉子在乡下挨家挨户收购,不怕收不上来。 想要获得家里全部的基业,自然要让族老们都向着自己。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能够争取好感的机会,这些办法他来之前已经想过好几遍了。 诚然宁宣是个务实的青年,但今年乡下狗都被他们偷了卖了,实在没力气干活。 走之前他们想再要点粮食回去分,乡里乡亲的,总不能看着人眼睁睁饿死。 老太太让孝子贤孙先捐,捐完了不够她再补充。 一时又凄风苦雨地看着天时道:「今天灾多,明年也难说会风调雨顺,水渠肯定要挖,今冬还要种一季小麦,委实没得丝卖,我就给侄儿写封信,让他在上边给宁家美言几句。」 老太太侄儿最近荣升五品京官,她得意得尾巴都翘上天了。 段圆圆最近颇受恩宠,人就在老太太隔壁,虽然背对着男桌,倒也听得清清楚楚,闻言忍不住诧异地看她:「老太太说得头头是道,跟种过地似的!」 老太太喝水差点呛着,摆手道:「浑说什么!老婆子祖上三代状元,一门四进士,土生土长的金陵王氏,十八岁前脚后跟都没碰到过地!」 段圆圆觉得老太太睁眼说瞎话本事堪称一绝,谁不知道她老人家家道中落,打小就在田里转悠,种了五六年地才把兄弟姐妹们拉扯大! 在场众人都暗自发笑。 老太太被掀了老底,往外撵她:「桌上哪有小丫头说话的份儿!」手上抓了几个便宜果子往她怀里塞,道:「跟你三婶娘一桌吃吃酒,她那桌糖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1 20:48:11~2023-04-02 20:1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栗子糖葫芦 40瓶;、洛水 5瓶;是小可爱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八卦之夜 杨氏是寡妇,寡妇是没福气的人只能单独一桌。 段圆圆被撵到这儿,意味着她在老太太处正式失宠,也是老太太心大,让她往寡妇桌作不是摆明了给自家大孙子点蜡吗? 宁宣习惯了老太太的喜怒无常,让人告诉她别担心,自己不会介意,他的命硬着呢,绝对不会被歪魔邪道打垮。 也就是她现在要听老太太的,段圆圆点点头坐过去了。 二太太喜得又添了一碗饭。 寡妇桌一共坐了三四个妇人,一大桌子菜摆着,谁都没先动筷子。 段圆圆坐哪儿都无所谓,只是光都打在客厅中间照两桌男客,剩下的几桌小孩女人都被屏风挡在外边,只能看见模模煳煳的倩影,瞧着有些阴森森的吓人。 天越晚这种感觉就越明显,大夏天她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陈姨妈她们面上淡然,也是熬慢慢熬出来的,还没嫁过来就学会了怎么让婆婆没刺挑,估计就是真鬼出来都被能她们生吃了。 乡下的小孩儿心思单纯,坐了会儿有害怕的孩子就哭着要去推屏风。 老太太听见动静才道:「都是自家人,撤了罢。」
第27页 最后哪里都亮堂堂的了,段圆圆换过来的寡妇桌还是被围着。 妇道人家,又才守了寡,连下人也默认她们不能沾光,不然会坏了厅子里的福气。 还好叫加了蜡烛,屋子里已经灯火通明,寡妇桌不撤也不昏暗了。 段圆圆瞧着桌上的菜想。 老太太这个人真的很别扭,说她存心折磨杨氏吧,杨氏面前的菜全都贴心地冒着热气,旁边还摆了个大冰盆,连点心都是特制的。 但说宠爱,这么黑灯瞎火地把她撂在一边,谁会领这个情呢? 杨氏当然不会领这个情,在她眼里这些东西跟祭品没什么区别,只等着她当最后的人牲就齐活儿。 段圆圆让丫鬟给自己夹了几块馋了自己一天的烤乳猪,蜀地不怎么吃这个,但乡下遭灾肚子里缺油水得厉害,大鱼大肉才是他们想吃的,这几桌菜都是浓油赤酱的肉菜。 肉是好东西,她们嫌段圆圆不嫌,她爱吃! 乳猪皮烤得红彤彤的又香又脆,沾一点白糖放进嘴里,酥得掉渣!段圆圆一吃就尝出来,这不是倪婆子的手艺,倪婆子的手艺她也算从小吃到大了,好吃,可跟天香楼大师傅还是有差距。 杨氏这盘是天香楼的高级席面,段圆圆以前跟爹娘吃过一次就记在心上了,这一只猪她估计就得一二两银子。 搞了半天其他桌都是添头! 杨氏没吃出来区别,她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只是想着段圆圆喜欢吃吃喝喝,就把凤尾酥推给她笑:「这个好吃。」 凤尾酥跟鸡蛋黄差不多大,是用猪油和面油炸的,只有一寸多高,上边长了二寸高的酥丝,跟鸡尾巴似的,段圆圆挑了一块玫瑰馅儿和一块鲜虾馅儿就茶水。 边吃边看杨氏。 她跟前些日子又不一样了,沉默寡言了不少,脸在烛光下有一种令人惊心的红润。 杨氏注意到她的目光,小声地跟她说谢谢。 段圆圆只是说了句,能帮上你就太好了。 至于杨家有什么计划会有什么过程,她一个字都不想知道,也不会去多问。 哪天东窗事发,自己也能心安理得说不知道。 杨氏也没有这么不知趣,两个人就捡着衣裳漂亮,脸好看,饭也很好吃之类的话面带微笑地聊面子天。 段圆圆真心觉得自己越来越适应贵妇圈的交际了。 表哥肯定也会越来越喜欢自己。 过了几刻钟,两个人已经从头髮丝夸到八辈祖宗,什么话都快说尽了,恰好周围转出几个嘻嘻嘻哈哈地小孩儿来要吃的。 大人不跟寡妇一起坐,小孩儿没那么多讲究,没吃饱就想继续吃,段圆圆这桌除了她都是小鸟胃。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停了话头,一声不吭地瞧着小孩子在桌上要这个要那个,有的还为抢一块糕打起来了。 实在闹得不像样子,老太太那头也注意到了。人群里很快走过来一个年轻妇人,可能是某小孩儿的妈。 妇人问了一圈大家还吃不吃,自然没人会说要吃,那不是跟孩子抢吗!妇人就满意地就把桌上的东西分下去,有人分大家就不闹了。 妇人给自己的孩子独占两个鸡腿,别的小孩儿也可以理解,娘疼儿嘛! 大家扫荡完女桌,手上捧着五花八门的酥油果子,又往男桌抓住人笑:「娘让我过来问爹什么时候回去,她说你穿了姐姐的裤子,姐姐没出门还在家饿着呢。」 被抓住的男人脸色变了,作势要打他道:「胡说什么,你老子什么时候缺这两个钱了!」 有这么多大人在,小孩儿当然没被打着。他只是哭着说家里怎么不容易,乡里多难过云云。 宁宣心里立刻就不太高兴,席面饭菜都是他让人打理的,废了多少精力来弄,结果闹这一出! 明摆着是在弄鬼,嫌家里给的东西不够!但这些小孩儿生长在乡野,今年又遭了大罪,也没那么不值得原谅。 但大人的心他不能容忍。 如果直接说他还会酌情给一些,这么煳弄人,宁宣是一分钱不想出了,眼睛瞧着老太太,示意这个才是当家做主的。 老太太被孙子捧得牙都笑掉了,慈祥地转头看着子子孙孙:「家里别的没有,衣服管够,平时穿不上的多了去了,既然这样,叫他们再找些出来带着回去分分,钱就算了,铜板还行,银子乡下也找不开!」 段圆圆差点笑破肚皮,世上还能有花不出去的银子? 宁宣一脸「我是孝孙只听老太太的话」跟亲戚们嘆气,转身出门指挥花兴儿抱棉花,一个铜板也不许里装。 一下子许多丫鬟僕妇都得了法宝似的,有样学样起身往各自房里捧东西。 杨氏也走过来问老太太:「娘,我还有些碎银子供在佛钱没用,想拿过来给老爷积点功德。」 老太太听见这话,立刻扯着嗓子哀嚎了一句老三,扯着帕子通情达理地挥手:「老三——!老三——没白疼你,好孩子,去吧,让丫鬟小子们陪着你!」 亲戚们已经知道事情办砸了,瞧着唯一一个啃出钱的就直夸大方。之前他们听府里的下人们说杨三太太是抄家的铁公鸡,连老太太的毛都拔干净了。 现在一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纯属邪魔歪道造谣嘛! 杨氏犹如蝴蝶,轻盈地飞往大门。
第28页 段圆圆在烛火下看见她略带喜意的脸色,眼皮子勐地一跳,也站起来往外走,问青罗:「表哥在哪?走,我们去找表哥!」 她想听八卦,可不想变成八卦里的人被人听! 宁宣在侧门瞧着一排骡车,跟二老爷一家送亲戚们上车。 不是他们连夜把人撵走,拿到钱亲戚们惦记庄稼非要立刻走,他们人多势众走官道也不怕。 看见她就这么直直地走过来,门口这么多人面纱也不戴一个,宁宣就没伸手去拉她,只是小声训斥:「胡闹,这么热的天你不在里边陪着娘,出来干什么? 段圆圆唬了一跳,看他一脑门子汗,就走到旁边给他打扇子解释:「里边太闷,我跟老太太坐不住,想出来散散心!」 这也是鬼话,她是觉得要出事,在家她的第六感就很准,她妈说这是动物的直觉,笨蛋就靠直觉活着。 段圆圆觉得自己在这智商真的不够用,还是信一下比较妥当!要出事当然得把宁宣找回来撇干净了!反正分了房的兄弟,再怎么样也棒子也打不到宁宣头上! 后门越来越多人,到底没忍住,宁宣伸着袖子往她跟前一站,把人挡得严严实实的。 盯着段圆圆的样子道:「说实话。」 段圆圆不敢骗他,只能用尽毕生演技晗情脉脉地盯着他,幸好宁宣长得很英俊,真动情也不是什么难事。 宁宣隔着晚灯都能瞧见段圆圆眼睛里的水色,脸腾一下也红了。 他清了清喉咙,用披风把圆圆挡只剩一双眼睛,扭头跟二老爷道:「我娘病了,我去瞧瞧她,这儿就拜託二叔照顾着这,若有什么不足,就让人去找刘管事要。」 「有我和你婶子在,少操没名堂的心。」二老爷高兴地大包大揽,难得给了宁宣好脸色,拍着他肩膀笑:「一日不见就长大了。」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跟昨天宁宣就是愣头青似的!宁宣和气地笑笑没说话,捉着段圆圆回房去了。 路上情难自制,他捏着表妹暖融融的手,像柿子似的捏来捏去。 真软,跟她脸上的肉似的。 段圆圆忍不住瞧他,宁宣力气大,她有点痛。 宁宣对这个眼神有自己的理解。 唉,就这么想表哥吗?这才多长时间不见。看来最近得跟圆圆分开点儿,他又不是柳下惠,哪能瞧着圆圆不动心?只是婚前闹出丑事那是绝对不能的。 这么想着,他侧头尽量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道:「过两日送你回家见见爹娘。」 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宁宣开口这事儿就算定了!段圆圆克制住激动的心情,语气低沉地嗯了一声。 宁宣还在宽慰她,怕她乱想:「你想来看……我和姨妈,就是一两日的路,叫丫头们往铺子上说一声,我就让人来接你。」 段圆圆巴不得快点回去。 鬼才会写信!她在心里说。 二老爷在一边瞧着两个表兄妹一路说着话进门,打心眼里觉得段圆圆果然是个福星。瞧瞧,她一来宁宣都学会尊重叔伯了! 三房院子里,杨氏听着外边的动静,醉着躺在床上,浑身脱得只剩头上的珠钗。 花辞也对杨氏很动心,这种级别的美人平日里哪是他们兄弟能接触的? 只是大哥也喜欢杨氏,花辞静静地看了会儿帐子,提着衣服道:「我在门外头看门,你叫嫂嫂别怕,那小蹄子被我下了包巴豆,估计得拉到后半夜才能过来。」 蔡允嘆了口气,瞧着门关严实了,才撩开帐子进去。 杨氏已经素得久了,两个年轻人正如干l柴烈火,不一会儿就缠在一起,只是事到临头,蔡允反而停了下来,他瞧着怀里艷丽的小脸,轻轻摩挲她的背。 杨氏靠在他娇气地哼:「有蚊子叮我。」 蔡允走到这个地步,本已无路可退,但佳人在怀,真到了这一天竟然软下心肠,下床把烛火端进来把蚊子挨个烧了。 蚊虫扑火,不一会儿烧得万籁俱寂。 两个人都赤条条地躺在床上。蔡允心里知道,明儿早上二太太就会带人来捉姦,到时候他们就是一对姦夫□□。杨氏再也做不成守寡的三太太。 只是这样的世道,杨氏自然必死无疑。 杨氏懒懒地看着合欢花纹的帐顶,见他久不动作,爬起来从床头拿出个小箱子样床上一倒,竟然都是兑换好的银票。 她将拿了八百两齣来插到蔡允头髮上笑:「等明日我们逃出去,你就用这个跟弟弟做个小买卖。」 蔡允看着里边的八百两想,二太太许诺给他们兄弟的也是八百两。 可能自己这条命就值这个数,蔡允跳下床从八百两上胯过去,他听人说胯过去就能过了这道坎儿。 杨氏看得好笑道:「这点银子就让你迷了眼,伺候好我多少吃穿不尽,到时候你再瞧它,还不是跟看泥巴似的。」 「我们都是泥巴地长出来的人,不进这个门哪知道什么泼天富贵?」蔡允也笑了,回身亲亲她的额头,守着人打凉扇。 杨氏被扇得昏昏欲睡,蔡允直到听见鼾声,才表情镇定给她穿戴好,将金银珠宝一股脑儿地装回送回大箱子里。 花辞也是男人,一看大哥的面儿就懂了,心下有些打鼓地叫他:「大哥。」 蔡允道:「这窝子蛇虫鼠蚁,比蜈蚣都毒,咱们兄弟在她手上多半也活不下来。不如带着太太出去搏一搏,过些安生日子。」
第29页 说完,蔡允就让花辞钻到箱子里,准备送他们出去。 花辞素来跟哥哥相依为命,当然没什么话好说,钻到里头只是问:「哥,你推得动吗?」 蔡允往里填上棉花米面,瞪他:「你哥力气大不大,你没跟我下过地?家里哪年用过牛?」 花辞这才笑嘻嘻地不说话了。 蔡允一个人用推车往外推了三五个箱子,浑身冒着巨汗。 乡下来的族亲瞧着,都觉得小伙子格外威武神勇,有人叫住他笑:「干脆你也跟我们回乡种地罢了。」 蔡允摆摆手也笑:「种地太苦,留在这儿每日倒还能啃一个猪肘子哩!」 一句话说得哄堂大笑,几个小孩儿七拼八凑地给了几文钱给他,笑着问:「叔叔还能拉我吗?我想骑牛牛。」 蔡允瞧着这么多人在跟前儿,不应下来只怕坏事,便挺挺身子骨示意他们上来,笑着道:「当然能,小时候我爹干活也这么拉我。」 上来两个小孩儿后,蔡允又不是神,觉得五脏六腑都像被搅碎了。 花辞在里头轻轻开了一条缝儿,被他眼疾手快地将箱子扣住,花辞这才搂着杨氏彻底放了心,想大哥风采不减当年。 等他们跑出去,买个八百亩地也当个员外郎,吃只鸡丢只鸡快活快活。 二老爷带着三个儿子在外边热火朝天地指挥装东西,把花兴儿和刘管事都撵回去。 两人干站着太尴尬,只能回身,花兴儿还吩咐:「每个箱子都要仔细瞧,别让不干净的东西钻了空!」 只是在场都是二房的人,哪里会听他们的。 宁家旧衣服和粮食都多,不一会儿就又装了两个马车的数。 二太太瞧着满头大汗地蔡允推着车过来,吓了一跳,问他里头装的是什么。 蔡允对她挤眉弄眼地道:「是跟太太来往留下的东西。」他想趁着这会儿都给销了。 二太太脸色刷一下就白了,还亲自过来扶箱子,就怕东西甩出来。 二老爷得意地听着亲戚们奉承,心里在想以后铺子改什么名儿比较好听。 他本名叫宁文浩。 他觉得浩然楼就不错! 作者有话说: 陈姨妈:我怎么不知道我今天病了? 本来想把这两兄弟写死一个,但还在犹豫要不要痛下狠手。当然了,我的原则是绝不可能刀主角。 第14章 没骟干净的猪 陈姨妈在收拾东西,瞧见两个人璧人一样进来,脸上有了笑影子,放了东西就推她们去洗漱。 陈姨妈:「老太太又发鸡爪疯,寡妇桌哪是你们能沾的,赶紧去洗洗去晦气!」 段圆圆被推到房里就闻到一股柚子味儿。 青罗说:「陈太太连夜叫小厮儿去水果铺子买回来的,洗吧,洗了还有柚子茶喝,喝完就没事儿了。」 宁宣饭桌上喝多了酒,不碰见水还好,一碰酒劲儿就泛上来了,只是还惦记段圆圆和陈姨妈,忍着困叫浓茶。 花兴儿趁着提热水的工夫,派了个小子去那头一看,小子回来就笑着说,两人正挨着头说悄悄话,哪个也没想起他家大少爷。 宁宣听了回话还在发怔,不知道这个表妹怎么就把他的娘弄成自己的娘了,她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过她好就好在闹不出事。 段圆圆被涮得唿吸都是柚子味儿,她怕宁宣再找过来,跑到陈姨妈跟前儿打杂去了。 两个人都洗了澡满身水气,万一表哥兽性大发怎么办,他刚刚眼神都亮得烫人了。 陈姨妈瞧见她嘆:「早知道你说□□能让她撵你,我就先说了。」剋死宁文博多好! 「人家都好好的,又不是生病。」赵嬷嬷说:「再说老太太就是个反着长的人,她喜欢条狗都能没了!不喜欢的个个长命百岁!」说句不好听的,老太太今冬就要驾鹤西去,这个家她再折腾也没多少日子!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用一个小箱子把宁宣小时候的玩具和宁文博时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挑出来,准备送给小孩子。 里边好东西不少,有一套泥塑,刚好二十四只,做的都是水浒传里的好汉,栩栩如生,色彩鲜亮。 赵嬷嬷说这个不实惠,送了小孩儿用不着,还占地方。 陈姨妈笑:「再穷也是小孩儿,一人一个揣在袖子里能占多少地方?」 她小时候穷,除了填饱肚子也想穿花衣裳啊!虚荣心和求生欲又不冲突。 跟孩子说家里穷买不起花衣裳可以,但怎么能叫孩子不许喜欢花衣裳呢?只爱穿白布的人大了,他也不想往缎子上钻,那还能有什么出息? 再说这些她看着也膈应,当垃圾丢了难免落人口实,趁着这会儿给出去,老太太也找不出道理骂人。 段圆圆想起二太太拿出来的东西也差不多,茅塞顿开道:「难怪每次开箱子给和尚尼姑送东西,娘都送爹和我的。」原来她是觉得想丢了找不到理由! 陈姨妈笑了,拉着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等会儿你就瞧着吧,保准三老爷的东西是被送得最多的。」 赵嬷嬷蹲在地上关箱子,慢慢看有没有值钱的混进去,道:「咱们家还有大少爷做顶樑柱,你姨妈年纪也不小了,想送多少都凭她高兴,怕个什么男人,就是气死了又怎地,三十多岁的男人,死了也是喜丧!」
第30页 段圆圆忽然想起什么,拉着姨妈小声地问她:「那姨妈一个人这么久,不觉得寂寞吗?」 她周围的妇女丫鬟都穿得严严实实的,连脖子都不露一点儿,瞧着冷冰冰的像尊佛,跟故事会里有贞洁牌坊的人至少也有五成像。 她完全想不到这些古代人能有荤瞌睡睡,这种实地採访古代妇女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啊! 陈姨妈脸一下涨成茄子色,但段圆圆马上要成亲了,她也是她的娘,告诉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最后只是把丫头们都撵出去,认认真真道:「姨妈跟你说了,你不许去问别人,也不许告诉别人。」 段圆圆点头:「叫我漏出去一个字,天打雷噼!」 陈姨妈呸了几声,将人恨恨地拉到榻上坐下道:「你要是再满口胡话,休想叫我以后跟你多说一个字!」 段圆圆吓了一跳,当下拉着姨妈赌咒发誓,不敢再把死活挂在嘴边。 陈姨妈消了气,心里还有点害臊,拿起针线乱戳,也不看她,只轻声说:「你这孩子,每天这个耳朵就歇不住!这事……,咱们女人也是人,只要不是身体没问题,经过事了就会想。」 解决渠道不是非要跟男人,能玩的花样多得是,好多妇女枕头都是空心儿的,里头却能掏出东西。 段圆圆立马想起娘也有几个空心枕头,冬天都要枕着。 她现在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掏出的是什么,陈姨妈岔开了话题不表,只接着说还有很多人听多了酸秀才鬼话,信了盪l妇才想男人,一想就靠剁手指,割大腿肉发泄。 杨氏身体健康,老太太逼着她守寡,就是逼着她用刀剁自己的肉吃,陈姨妈道:「太缺德了。」 就连老太太自己,不也从二十年就喜欢用漂亮丫头给自己捏脚? 老太太!段圆圆嘴巴张成一个鹅蛋:「她老人家可都六十多了!」 陈姨妈瞪她:「人有七情六慾,多大年纪都一样!自己要,强迫别人不要,就不是个东西!」 但她身子骨不好,从成亲就不太喜欢跟宁文博同房,后头又没了大姑娘,更没什么心思。 「太浪了也不行,你还年轻以后要懂节制!」赵嬷嬷插了句话又骂:「它先人的宁老狗,跟没劁干净的猪差不多,都浪上天了。谁稀罕!」最好他马上风死了,她立马拉着姑娘改嫁! 段圆圆脸也开始冒热气,起身凑到冰盆前散热。 因为心里一点同情,陈姨妈也没能落井下石,杨氏那边的丫鬟想买点别致的东西,不敢走三房正门,改走其他房的侧门出去,下人们收了赏睁只眼闭只眼,她也睁只眼闭只眼不让人拦着。 说到这里,陈姨妈跟她交底:「我的儿,你哥从小就是你的人,我受了这个委屈,谁也别想让你跟他接着受!」 宁大姑娘未婚夫就是婚前胡搞,气得宁大姑娘断了最后一口气,这事儿都成了陈姨妈心病。 段圆圆看她眼里都又有泪了,就靠在她怀里叫:「姨妈,我想吃酒酿圆子卧一个荷包蛋,你陪我吃好吗?」」 她娘说吃了甜东西,人的心情就能好起来。 陈姨妈摸摸她的脸:「刚才怎么不多吃点儿就回来?再给你蒸个糯米粽吧。」说着,叫丫头们去了。 紫绢在厨房门口叫绿意,倪婆子是大房雇来的厨娘,没签卖身契,太晚的活儿她是不做的。 只是煮个小夜宵,也用不着她烧灶。 酒酿圆子里加了去岁的干桂花添香,没一会儿工夫就做好了。绿意先给她盛了满满一大一碗,两个人一起在灶下吃着聊天。 瘦长脸的小丫头在门口探出脑袋叫人。 绿意认得宁家所有人,问:「你过来干什么?今晚还不够你们吃的?」 小丫头摇摇头,丧着一张脸说:「榴儿姐姐拉得都快死了,让我来探点儿灶心灰兑了吃,别房的她不要,说大房刚歇火,灶心灰干净些,吃了好得快!」 宅子里不养病丫头,万一是传染病怎么办?岂不是叫着主子一块儿死? 紫绢用帕子捂着鼻子问:「瞧大夫了吗?」 小丫头摇头:「她自己嚼了一副以前的生药,不顶用。」 紫绢嘆了口气,知道榴儿这是怕熬药气味传出来,被主子们闻到。 她和青罗病了不到万不得已都还只能硬挺着干熬。 情感上她跟榴儿共情,但瞒下来肯定不行,提着饭盒回去后,她就悄悄跟段圆圆说了。 陈姨妈有顺风耳,迅速也得到了消息,赶紧把小丫头带过来,怕过了病气,只让她在门口请安,自己拉着段圆圆隔着帘子吃着汤圆问:「她病了,那你们太太呢?」 小丫头被带到这儿已经慌了神,战战兢兢地道:「我不知道,我们太太今晚上下了桌子,我就没瞧见人。」说到这里她也害怕了,万一拉死了呢? 陈姨妈是宅子里的老人,闻言就打了个激灵,亲自过去将丫头扶起来,让人也给她分了碗热汤圆并一个大粽子,细声细气地问:「你上次瞧见三太太是什么时候?」 陈姨妈的长相是小白花挂的,想讨好人只要牵一下嘴角,对人笑一笑,是人是鬼都得迷煳。 丫头没受过这等礼遇,手上剥开一个糯米粽沾了白糖吃,里头是蛋黄馅儿,还有几块蒸得软烂的腊肉,一咬就满口流油。
第31页 丫头吃完了一只拳头大的粽子,心里也静了,受宠若惊道:「太太带了院子里新来的两个哥哥给她装箱子做苦力,打那会儿就没见过。」 她也是新进门的,跟这两个小厮都结拜了干兄妹,知道得还算清楚。不等陈姨妈问就接着叽里咕噜说了一串。 丫头:「大哥在房里休息,被外边几个娃儿折腾得浑身都是血汗,吓得人不得了,回到灯一照嘴角都是血水。两个妈妈儿吓坏了,在给他烧水洗澡。二哥倒是不曾见。」 二哥性子跳脱,多半跟谁打牌去了。 陈姨妈想起最近杨氏的举动,心里已经有了底。瞧着窗外已经乌漆麻黑一片,定定神道:「好孩子,你去老太太院子里和二太太院子里再要点儿,灶心灰要百家的才好用。」 丫头刚进门,哪会怀疑这个,当真提着赏钱欢天喜地地去了。 宁宣神清气爽地过来,就听见陈姨妈正叫叫关门落锁。等知道了原委,脸色也一下就晴转多云。 段圆圆缩在两人身边想八卦到底,她知道知道杨氏多半出事了。 杨氏的父亲是县令,她出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姨妈撵道:「小孩子不用瞎掺和,家里有我跟你表哥在,你安心睡你的!」 段圆圆哪里睡得着,但宁宣脸色也不太好看,她承认自己还是有点害怕表哥的,只能揪着两个小丫头一起在床上打牌消磨时间。 半夜青罗从外头冒着水气回来放了个大雷说:「三太太带着小厮卷着家财跑了!」 段圆圆一下从床上直起身道:「这么快?她还带了人走?」 青罗擦着汗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宅子里还只点了几盏夜灯,捂得一点动静也没有。大房大门紧闭,连跟二房交接的门都上了锁。她都是趴在墙头听打牌的讲的悄悄话。 但不管段圆圆怎么看,她们家里都不可能跟其他人在这个晚上有任何联繫。杨知县要审人也不可能审到大房头上。 第二天起来,段圆圆没有闻到饭菜香。 老太太过来叫她们过去问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3 20:16:56~2023-04-04 20:1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小可爱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活吧 宁宣半夜没睡,使了几个小子提灯出门找了一夜,只暗地里吩咐花兴儿不要真找着人,杨氏留下来始终是个祸患,她在一天老太太就得惦记圆圆肚子一天,倒不如如了她的意松快。 下人们「认真」找了一夜,回来就跟老太太回,黑灯瞎火的找不见人,等天亮顺着脱轨的车轮印一路跟到码头,曹氏早就携着姦夫一去不回了! 老太太在家气得一夜没睡,一大早就把硕果仅存的两个媳妇儿叫过来立规矩。 宁宣和二老爷在前头应付杨知县两口子。 活人没了瞒不住,杨家毕竟是县太爷,能给宁家穿小鞋的机会多得是。宁家不怕他,但真要斗起来也得脱层皮。 天塌下来二房顶着,火烧眉毛的又不是他。宁宣只怕段圆圆吃亏,走之前特意吩咐花兴儿去跟青罗通气,好歹让她知道点情况,只说到时候有什么事全推给他,千万别上老太太鬼当。 青罗一路上又兴奋又担忧地把话儿捡着说给段圆圆听。 首先是杨氏半夜偷偷带着汉子跑了,其次是这个汉子是二太太联合秀姨一起买进来的人,她们就是故意要让杨氏犯错。所以现在老太太已经不太担心儿子是不是成了绿毛僵,她怕的是杨氏是不是叫人骗了绑了卖到脏地方去了。 正经官家小姐,要是在窑子里被熟人找到,那就是泼天丑闻。如今院子里正在审人,想把杨氏找回来。 老太太叫她们过去主要是想狠狠给个下马威。 孝子贤孙丫鬟小子都齐刷刷地站在青石板路上,老太太坐在堂屋里冷眼瞧着底下,出乎意料地穿了身绛紫色的大衣服,还画了大妆,脸板得像老吊星。 段圆圆进门就听见惨叫,她听见有婆子悄悄说里头在打三房的下人。 很快里头就抬出来两个血淋淋的人丢在地上,段圆圆认出来是给杨氏守门的婆子,尾椎骨已经被打断了,只能在地上爬,嘴里被灌了药,惨叫声都跟小奶狗似的只能呜呜呜的。 秀姨也被丢出来了,头髮乱蓬蓬的,红纱裤底下露出一双绑过的小脚,只有三寸多长,跟捏融的牛角包差不多。 段圆圆打了个喷嚏,觉得嘴巴里有股铁锈味儿直往外冒。她只希望这把火千万不要烧到自己头上。 这回老太太先很礼貌地招唿她:「段丫头,别吓着你,来,靠着老婆子吃饭。」说完又舀了一碗红油饺子给她,挤出一个夜叉笑问:「昨儿那娼妇可跟你说了什么不曾?」 段圆圆眼里还是院子里被绑起来的人,难得脑子转得飞快,做出个惊讶的表情瞧着老太太:「昨儿被撵到寡妇桌,表哥怕我还没嫁人命就吃硬了,一句话儿都不让我多说,晚上还给我灌了一肚子陈醋说把命泡软点儿,哪个是娼妇?她干什么了?」 老太太被问得一噎,立即想起来那会儿是自己撵她过去的,只是没想到让她倒霉能牵连到大孙子,瞧她这没心没肺的傻样,这种话是能说的吗!
第32页 老太太懒得跟她搭话了,伸腿就给了曹氏一脚道:「没人伦的东西,我就知道你们看不惯老三,他就这一个老婆你们都容不得。」 二太太挨了记窝心脚也不敢反驳,只跪在地上给老太太捶腿,膝盖下头连张帕子都没垫。 老太太还是没理她,存心叫她跪着。 院子里铺了地砖,又冷又硬,这么冰火两重天地烙,曹氏没一刻钟就冷汗直冒,脸上白里透青,说不出的难看。 段圆圆以为今天高低得跟杨氏的爹娘打一架,没想到扫了一圈,她发现青石板上的腥风血雨压根吹不到主子们身上来似的。 紧张的只有她一个人,陈姨妈稳稳噹噹地在前边福身给老太太夹菜,跟昨晚套话的不是她似的。 但看到她们都不担心,段圆圆竟然奇蹟般地呗安抚了。不管怎么样,天塌不到她身旁。 老太太活了一辈子什么没见过,别说媳妇儿没了,就是县太爷没了她也不怕,宁家又不是没靠山。 她生气的是,二媳妇竟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弄鬼。 杨氏是出生好,但宅子里人不这么看人,杨氏在逃跑前是好东西,好东西需要看管。她一跑就身价暴跌,成了赔钱货。贵人时间和感情都宝贵,不会一直浪费在厕纸身上。 儿媳妇不听话闹得全家鸡犬不宁才是最大的错。 曹氏虽然跪着,但她也是不怕的。她为宁家生了三个已经长成的孩子,只要老太太还认这三个孙子,她就不会有事。 段圆圆只觉得她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 杨氏一看就在宁家呆不住也站不稳,家里除了老太太谁把她当回事?真当他们家表哥是死人呢!头一个孩子就要抱给杨氏? 要是这事真能发生,第一个给她灌耗子药的就是二老爷!哪还用得着她动手! 她们都有依仗自己可没有!要是让杨知县知道,他会不会把自己抓进去问? 这可是正儿八经吃皇粮的。 段圆圆一担心,就觉得宅子里到处都是人血味儿。 事情很快有了转机,宁宣从外头带着杨知县和杨夫人进门了。 段圆圆先看独揽君心二十年的杨夫人,这是她目前为止第一次见到古代宠妾。 宁大老爷那都是小打小闹,这位是真在正头老婆头上拉屎撒尿的铁娘子。 杨夫人跟她想得不一样,只说得上清秀,只是那股弱柳扶风的气韵站在人堆里格外出众。 段圆圆看她浑身都瘦得很,只有肚子大如西瓜。 她又去看杨知县。 杨氏是两人最宠爱的小女儿,现在人一下子在宁家没了,正常人都会想一下是不是被宁家害了。 但杨知县脸上一点儿难过的样子都没有,反而露出点喜意。 后来青罗才告诉她,杨知县等着升官,正缺一大笔钱打通关节。 杨知县捏住她们故意买兇的把柄,老太太捏住寡妇逃跑让杨家婚嫁艰难的把柄,两个人只能和解。 宁家的银子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衙门口。 杨夫人瞧着两家人又跟亲家似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饭,眼神难得有些茫然,她忍不住问:「那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怎么办?」 杨知县忙着跟出了一大笔银子的二老爷推杯换盏,哪想得起院中娇妾。 杨夫人的泪烫在段圆圆心上,她转眼就想起自己现代的妈。段妈妈也是宝贝一样把自己养到十五岁,她来之前段妈妈正给她买了个新书包,让她开学去高中用。 自己还没背上就不见了,段妈妈肯定也心如刀绞。 段圆圆捉住她的手,私下偷偷地说:「她肯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三老爷的东西被杨氏送得一干二净,老太太哭丧连块布都找不到,而且送出去的金银财宝都不见了,够她一个人潇潇洒洒地活几辈子。 杨夫人看她还一团孩子气,眨眼想起当年女儿也是这个年纪出嫁,谁知道几年就被逼着守寡,又被逼着不能回家? 她似乎从这话里汲取到一些力量,慢慢握回去喃喃道:「真是这样倒好了。」 屋里老太太把蔡允交给了杨知县。 他是姦夫的哥哥,唯一留下来的作案人,老太太不好对他动用家法,怕死了人没法对杨知县交代。 杨知县哪天不往人身上大几十板子,心早就硬得像铁,这会儿从老太太身上拿了笔封口费,早把个女儿忘到九霄云外,瞧着人悲痛万分,道:「他害死我女儿,我岂能容他?」 衙役听了这话儿就咯噔一声,杨知县这是要他们下狠劲儿,要着小子的命。 衙役打人是有技巧的,这下蔡允挨了两三下就痛叫出声。 段圆圆听到汗毛都竖了起来,宁宣眼里人命没有这么不值钱,但他的心也可以硬到死个把人不当回事,他也不会为了段圆圆听着难受,就去得罪杨知县。 段圆圆已经能猜到几分宁宣的心思了,当然不会给他添堵,就坐在一边专心吃饭,丫鬟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一声不吭一眼也不多看。 蔡允使多了力气,只咳嗽一声都五内俱焚,从推着车出门那会儿,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他挨这些打,每一下也是白挨,这辈子是还不了了。蔡允咬住舌尖,就怕吃痛露出一句真话,阻挡了盼着弟弟和杨氏的路。 过了一盏茶工夫,衙役过来笑道:「大人,那不中用了。一个字也不肯说哩!」
第33页 杨知县还在夸宁家的厨艺不错,闻言只觉得晦气,摆摆手道:「哦?不中用了,不中用就拖下去埋吧。」毕竟是父母官,宁家院子里人多,他又掏出一两银子道:「买口棺材收敛好,别让他怨恨,来世也能做个好人。」 不一会儿跟着过来的两个衙役就收拾出一副薄棺材,将人装了抬到板车上。 两人撒了点纸元宝在里头,道:「小兄弟,下辈子投个好胎。」 运气好些的能得块坟地,运气不好的就像他一样去乱葬岗做孤魂野鬼。 板车刚过宁家侧门,两人就听见蔡允在里头轻轻说:「在里边躺着怪闷的,老爷们先别盖。」 「不盖,等你断了气再盖。」两个衙役盖了良心过不去,不盖又觉得看着怪吓人的,思来想去,就把他头上那一截挪开了一条缝,让蔡允喘气。 蔡云笑着跟他们说谢谢。 这下血气一漏,杨三太太养的那只哈巴狗儿不知道从哪里蹿跳进来,用舌头舔得他湿漉漉的。 衙役道:「狗护主,它来送你。」 女眷送已经怀孕的杨夫人先回家休息。 杨夫人白着脸,远远地瞧着棺材,突然喊了声:「慢着,我跟他说会儿话。」 衙役知道这个太太的厉害,也不敢拦住她,便又开了些棺材,杨夫人走过去瞧着血肉模煳的人就开始掉眼泪。 蔡允眼神还有点清明,模模煳煳地看着天上冒出一张跟杨氏差不多的脸,立刻就认出来是杨夫人。 他将跳进棺材的哈巴狗儿挪到肚皮上,气若游丝地道:「你是她的娘?」 杨夫人点点头颤着声儿道:「我的惠娘在哪?你就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 父母是不是爱子女,是装不出来的。蔡允笑了笑,却没答话,道:「小东西缠人,它——,它是惠娘留下来的,叫丑奴儿。」 杨夫人愣了愣,伸手从几乎断成两节的人身上把哈巴狗儿接过来,哈巴狗儿在她掌心舔得一片湿润,她用帕子擦丑奴儿身上的血,微微一笑道:「惠惠小名就叫丑奴儿,这是她外公给她取的名儿,说小时候丑,长大了才漂亮,果然她后来长得杨家所有姐妹都比不过她。」 看着狗,杨夫人渐渐有了力气,她知道这小东西是惠惠特意留给她做念想的。 知女莫若母,女儿这是不想回杨家给她添麻烦。哪个女人能一辈子抓住丈夫的心呢?自己也不年轻了,拼死拼活才又怀上一个,生不生得下来稳婆说还不能确定,但想哄得老爷真心实意把女儿接回来留一辈子,这个险无论如何是要冒的。 谁知母女连心,她们都宁愿赔出命让剩下的那个活! 「那就活吧。」杨夫人道。 说完,她止住泪,掏了点银子让衙役把蔡允好好埋了,也立个碑烧些纸钱。 看着人断气后,杨夫人才抱着小狗慢慢上轿回去。 车上,她摸着肚子对丑奴儿笑:「害你姐姐有家不能回的人,怎么能好生生地活着呢?你说是不是?」 丑奴儿靠在她怀里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等会儿修一下细节。 感谢在2023-04-04 20:11:42~2023-04-05 21:2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胖哒x 10瓶;酒酿汤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地位 秀姨再也没出现过,青罗出门打水偶然见过秀姨宝爱的镶石金耳环被戴在了老太太最近宠爱的丫鬟身上。 跟着不见的还有老太爷的活人遗产,老太太恨她们恨得要死,只是苦于没找到机会卖人,现在师出有名,连跪着擦地板都不让她们来,至于到哪儿去了,谁也不知道,宅子里静得吓人。 三房的门也彻底修起来了,宁宣特意往上加了三寸砖,本来联通的门都重新用泥砖封死。 二老爷在家气得跳脚,这么一瞧得利最多的竟然是大房。儿子不出了还白得了一个宅子。 三老爷一脉不存,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老太太捨不得给他,如今都是正房的! 宁宣这杀才也没说把现在住的地方让给他。 宁宣又不是菩萨,他知道二老爷的心思,只是一门心思装傻充愣。 大老爷迟早要回家,如果他带着莺莺燕燕和庶出儿女回来,那么现在的大房就是他们的家,他不会让那些人进他的地盘。 段圆圆不知外头龙争虎斗,只躺在家里看书睡觉,自从看了那一场戏,她看见肉就想起秀姨的脚和婆子的腰,吃了就吐,短短两天脸都尖了。 丫鬟们急坏了,主子不开心,当然是奴才的错。 院子里人人都拼着命想逗得她开怀畅吃。 新来的两个小丫鬟,已经改了名,一个叫纱衣,一个叫寸锦。凑在她跟前笑。 拿二房的事哄她玩儿。 听说二老爷叫了官媒要抬贵妾进门打理家事,二太太在家摔盆砸碗地不许,叫二老爷关到屋子里不许出门,说要在家里修间家庙,以后不叫她出来了。 段圆圆听了这么个劲爆的消息,觉得终于有了点食慾,结果还没伸手桌子边就多了份牡丹酥。 房间里几双眼睛刷一下就扫在她身上。 段圆圆跟给面子地吃了一个,咬开才知道厨子用莲蓉和酸奶换了豆沙心,虽然是用猪油炸的,但吃起来清爽可口一点也不油腻。
第34页 这是下头人都怕她不吃饭,饿坏了身子骨。 老太太那一顿棍棒让新来的丫头小子们都吓破了胆,到处攀关系找靠山。 自己少喝一口水,院子里都如临大敌。 段圆圆当然不想看见他们被罚,于是微笑着又吃了一个。 青罗看了眼紫绢,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丫头也笑了,接着给她解闷儿:「二太太不许纳鬼妾,也不去家庙。她跟二老爷说,自己是为了三个儿子的前程,还给老太爷守过孝,她就是上衙门也有理!」 可二老爷说的话就是道理,这会儿跟当家人槓上不是自寻死路吗?段圆圆真不知道曹氏怎么想的。 赵嬷嬷说:「人骨头硬了就难弯!」以往还没分家,老太太顶瞧不上陈姨妈,为了下陈姨妈脸子,中馈都叫曹氏一个人办。 家里的久居的僕妇没一个敢对她挺腰子。 「曹氏门第窄,骨头也轻,被捧迷了,真有了几天人样子就把自个儿当真祖宗了!」赵嬷嬷找了片寒瓜边吃边说。 还老跟她家姑娘不对付,瞧着曹氏大难临头,她老人家就高兴! 不过陈姨妈说:「圆圆不一样,你是从天上落到我怀里的宝贝,从小在姨妈跟前儿长大。」 在陈姨妈心里,这个家的排位是这张的: 首先圆圆是这个家最大的,其次是圆圆喜欢的东西,说着陈姨妈指了指自己。 段圆圆替在外搵食的宁宣问:「那表哥呢?」 陈姨妈说咳了两声,小声地跟她说:「给圆圆买喜欢的东西挣钱养家宁宣。他在姨妈心里什么位置,你自个儿琢磨吧!」 段圆圆算不了这笔帐,但一听就知道在她之下吧,就是陈姨妈哄她的,她也高兴! 她忍不住道:「姨妈要是能活八百岁就好了!」到时候给她送终,就不怕宁宣虐待她了。 陈姨妈看她没出息的样子,道:「就是我活着又怎么样,夫妻能反目,母子就不能了?万一明天我就恨死你了呢?听姨妈的话!我的儿子我知道,他被姓宁的冷了心肠。你往死里对他好,把他栓得心里只有你,以后他就是有了别人也不会对你不好!我死了也能闭眼!」 段圆圆懂了,陈姨妈教她的必胜法宝就是,——对宁宣好。 果然姨妈不是不爱宁宣,反而她很爱宁宣,才会这么对她说,她未必没有别的办法讲给她听。只是最想让她这么做而已。 如果是从小这么听到大的「段圆圆」,肯定眼也不眨就答应了。但她是冒牌货,这话儿就只会听八成,要是宁宣对她不好,她也养个孩子放寡妇过不就成了?挽回不了的,她才不去挽回! 下午宁宣回来,先喝到一杯温水。 茶一入口,皱起眉看段圆圆,他其实喜欢喝烫水,大热天也觉得喝烫水出汗痛快,但圆圆非说太烫了会生病,见天儿给他往肚子里灌不温不热的阴阳水。 宁宣知道圆圆是关心自己,所以也很给面子地喝完了,只是说:「下回别给我喝这个,温的还不如冰的,放凉的水总有怪味。」 段圆圆才不管他怪不怪,他得了癌自己就奔着杨氏去了,他的命太金贵了,就是被骂她也不能让宁宣一直喝开水,立马就转了话题,跟小丫头逗自己似的,把小丫鬟巴结自己的事给她听。 宁宣捏着点心去味儿,笑着夸:「她们还不算笨,没抱错大腿。」认再多干亲,得罪了伺候的人,谁敢真往上给她顶? 秀姨院子里住的一窝小丫头,哪个也没给她求情。 段圆圆抓紧机会拍他马屁道:「是表哥选的人好!」 宁宣是顺毛驴,就吃这一套,果然很得意地点头说:「嘴跟吃了蜜似的,下回还给你挑。」说到这他转头问:「怎么还不摆饭?你们姑娘已经用过了?」 刚刚还很的房间瞬间紧张起来。 段圆圆今天就吃了一盘荷花酥,这些都是零嘴儿,在宁宣眼里算不上饭。 几个丫头都没敢说话,要说实话,她们不敢透自家姑娘的底,要说谎话,回头大少爷知道了,也没好果子吃。 宁宣又不傻,不回答也是回答,他颳了下段圆圆滑嫩的腮帮子,戏嚯道:「怎么不吃呢?娘不吃你也不吃,我在外头还挣钱干什么?一家子都当神仙,还不如往水里丢了听个响,是不是?」 段圆圆知道这位少爷来这里,肯定不想听自己说些烦人的事,她捉住脸上的手,从篓子里翻出只做了一半的扇套给他看,笑着说:「老是做得不好,一下忘了时候。」又问他,「表哥吃了吗,没吃跟我一块儿吃好吗?」 这是明知故问,宁宣要是吃了饭就直接去书房了,才不会来找她。段圆圆看了眼紫绢,紫绢就踮着脚往厨房走。 宁宣跟她一块儿在榻上坐下来,瞧着扇套上素雅的配色,一看就是给他做的,笑着问:「这个绣的是什么?」 段圆圆不会做别的,只学着给宁宣做衣裳会了点花鸟竹鱼,这个扇套按春夏秋冬做了竹笋,荷花,柿子,梅花四个。她冷静地说:「是四季景,让你每季都不重样,只不过我才刚开始做竹笋。」 街巷人家没钱买好东西,姑娘们常用四季景为未婚夫做常礼,寓意岁岁年年都套着心上人。 她做这个,是陈姨妈教的,宁宣这种大少爷多半不知道什么意思,段圆圆说得一点不害臊。
第35页 四季景?宁宣摸着胖笋笑,他不清楚街巷小姑娘的心思,但他念过书,瞧着还算平整的针法,春风化雨地一笑:「以后表哥只换圆圆的扇套。」 宁宣一个月要换的扇套不计其数,都是跟着衣裳配的。自己每个月都做扇套,岂不是跟上班似的? 两个人说着话,厨房把饭菜送来了,只有一碗百合绿豆汤和冷面。 段圆圆几天没怎么吃,厨房都急坏了,都不见她馋肉,肯定是想吃素的啊! 所以提过来的也素得不行。 汤是冰镇的,绿豆煮得翻沙,吃起来跟奶昔差不多。宁宣喜欢在冷面里加花生酱和鳝丝辣肉当浇头,这样吃上去更入味。段圆圆胃口不好,今天只拌了葱油、花生碎,糖和腐乳开胃, 她知道宁宣喜欢看自己吃得香睡得好的样子。 表哥这个癖好跟现代人看吃播代餐差不多,他讲究清胃养生,心思太多又睡不好,闲下来就想看人做吃播放松放松。 不过不爱吃有时候只是一种幻觉,段圆圆尝到酸味儿就觉得饿了,最后还在宁宣「我养的猪吃得好睡得好,我好羡慕好欣慰」的表情中,很捧场地又添了一碗。 宁宣吃饱喝足扬长而去,段圆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沉思,虽然自己不容易长肉,但天天这么吃,秋膘马上就要来了! 大房其乐融融,二房落针可闻。 曹氏盯着六个进门的盖房加瓦的工匠,终于有点慌了,抓住金嬷嬷问:「嬷嬷,我要究竟怎么办?」 金嬷嬷也没有办法,她只能让曹氏洗手作羹汤求老爷原谅。 那怎么行?曹氏诧异地看她:「嬷嬷!我是正了八经的少奶奶,怎么能跟勾栏院里的流莺一个样?」 「只能这么干,这个家是姓宁的,你嫁了他,你也不姓宁!」金嬷嬷看着已经进门的佛像,抱着曹氏嘆:「你娘从小就教你,老爷才是你的天,他没发话,你怎么就自己偷偷干呢?」 等到曹氏的娘林夫人进门,大家都知道这事板上钉钉不能改了。 林老太太眼睛哭得像桃,身后还装了一车的礼,她匆匆见了老太太一面,拉着女儿就往厨房走。 六十多岁的人,眼睛都花了,还亲手给做了顿东坡肘子,给曹氏夹菜添饭,问她冰够不够,吃的有没有被剋扣。 曹氏摇头,宁老太太刻薄恶毒,但真没饿过她冷过她,这几天她的东西还跟以前一样,连冰都多了。 她估计是下头人怕自己发火。 林老太太惊了一下,拍着桌子道:「我一生机灵,怎么生出个你这么蠢笨的女儿!」 真要关她才会礼遇她,要是二老爷打她一顿,都说明这事有转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女儿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为什么,林老太太已经不忍骂她,只是流着泪说自己没教好她。 曹氏听见娘的哭声,瞧着她的拐杖和白头髮,一下子膝盖就软了,跪下来倒在她身上,哭道:「娘,都是我不孝顺,娘要我干什么我都去干。」 不就是讨好老爷吗?她不会还有她买来的丫头会! 但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 二老爷已经挑好了贵妾,是杨知县的小表妹,今年还不到三十,有一个在邻县做主簿的爹,丈夫死了二三年,身边还带了个五六岁的女儿。 他也才四十岁,多少小姑娘娶不进门?这就是嫌曹氏不贤惠,奔着能干去的。 奔着颜色好,还能有回心转意的一天,但谁会随便把管事的换了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5 21:23:05~2023-04-06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小可爱啊~、夷则十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沙包 5瓶;巧克力熔岩包 2瓶;是小可爱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段家 二老爷的贵妾段圆圆无缘得见,老太太经了这一遭,精力有些不济,半夜就热起来,吃了三五天药都没起得来身,就这还要折腾着要挪到三房去,非说儿子在那等她。 她要去陈姨妈和宁宣也得去,但母子两个多少都觉得有点晦气,就让宁宣就送圆圆回家。 等宅子翻修好了再接她过来。 说是接,其实就是嫁了。 段圆圆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宁家,陈姨妈还没跟她分开过这么久,人没走就开始掉眼泪,吃的穿的,连常用锅碗瓢盆和铺盖卷都给她装了带回去,跟要嫁人的不是段家是宁家似的。 等到走的那天,段圆圆光马车都带了五六个,陈姨妈也想回去,那也是她的家,但嫁了人的媳妇儿,不是逢年过节哪能随便回家呢?只能立在门上殷殷嘱咐:「你娘你爹心眼子都大,回去了别跟着他们学,尤其老爷子!人来疯一个!」 可车上装得最多的礼就是给老爷子的。姨妈这是口是心非! 有杨氏前车之鑑,宁宣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也跟着送她。 绵县比起成都,像个灰扑扑的土堆,到处都是野路,官道上还有不少劫匪,一天的路程,宁宣带着段圆圆硬是磨到次日清晨才到。 县里都是低窄的平房土路,两个小丫头没来过段家,在路上不停张望,凑在青罗和紫绢面前问,段家有哪些人,要怎么称唿。
第36页 段圆圆很有兴趣地告诉她们。 段家人丁不旺,家里加上她一共就六口人,而且都很好相处,宅子只有三进。 宁老太太出门都得用马车,在她眼里段家就是乡野小民。 不过段家真在乡下聚族而居,只有铺子在城里。段圆圆记得家里两边都是他们自己的田,加起来有好几百亩地,都是段太爷存下来的。 段家家里几代人都做杂货生意,卖丝线布匹,也开酱油酒水铺子。最兴旺的时候绵县两条街都叫段家街。 段老爷是个地道旱鸭子,祖祖辈辈就没几个会浮水的,谁知道游学回来,他就说要买几艘船出海,还派了自己得力的大管事跟着,结果船一出去十来年都没见回,听说是葬在海上了。 入股的段家人都指着红吃饭,一看段家要倒,都上门要债,段老爷不敢跟宗族槓上,只好自己掏钱还回去。 两条街叫段老爷败得只剩一条了。 段太爷是个有精明又会玩的人,他估计这个家就算败干净也不耽误他老人家养老,然后就撒手不管了,没事儿就坐在村口大石榴树底下跟乡里人的摆龙门阵。 这头的段圆圆是风寒没的,她醒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说话,就是段太爷和段老太太没事儿抱着她打牌,才慢慢学会怎么讲绵县话的。 到了县城离家就近了,不到中午两人就到了段家村口子上。 想到一进段家就不能再跟表妹亲近,下回再见都得是一年后。 宁宣掀开帘子进了马车,将圆圆抱进怀里吻吻她的额头道:「在家里等表哥,不要跟男人说话,男人都是禽兽,别跟他们胡玩。明年表哥来接你。」 段圆圆还有点懵,半天才嗯了一声。 丫鬟们听到动静,也很同意,宁宣现在可不是个禽兽样?几个人在外头急得不得了,一直小声地提醒到家了 段圆圆圆熘熘的眼睛看着宁宣,她被吓得不敢动了,当然也不敢拒绝。 不过丫头们是白担心,宁宣肯定不会做什么的啊,他又不是疯了。 宁宣很克制地抱了一下,就准备下车,结果还没开门,车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一个十二三岁还背着书箱的小少年眼睛沉沉地盯着宁宣,心里骂要死的登徒子,从小就跟他们家抢姐姐,现在到他们家门上了还不撒手。 只是嘴上还对段圆圆说:「姐,我和翁翁接你回家!」 这是段圆圆的弟弟段裕。 段圆圆好久没见,看他长高了不少,呀了一声跳下车问:「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 又看他一身的汗,连忙拿马车里放好的酸奶拌水果的冰碗子给他吃。 裕哥儿见一个照面,姐姐就对自己嘘寒问暖,宁贼只能跟在后头提东西,吃着冰碗子,忍不住得意地对沖后边说了句:「哦豁。」 几个丫头都把头垂得低低的。 还是自家少爷威武! 段太爷一大早就在老石榴树地下跟村人打牌,看到宁家的马车就撂下牌道:「不打了,我孙女儿回来了。」 乡里人都是趁着空干活儿,好多人头上还包着头巾,打着赤脚准备随时下田。 宁宣穿得一身深衣,骑着马在前边,大夏天的扣子直抵喉咙。大家心里有点犯憷,战战兢兢地不说话,好像宁宣的马鞭子下一刻就要抽到他们身上。 段家在乡里没这个威风,段太爷还经常下地玩儿,他干的活儿不好,很被人嫌弃,这么一来一回大家都跟段家人熟了,段老太爷说入乡随俗,要活个自在,平时段家不过节穿的都是半旧的衫。 段太爷乐呵呵地跟牌友散伙,招唿完宁宣就拉着段圆圆瞧,把人转了圈儿才笑:「嘿,没瘦。」 段圆圆在宁家被一天五六顿地喂,少吃一顿陈姨妈和宁宣就开始折腾厨子,她能瘦吗! 段老太太拉着宁宣说话,她眼睛不大好了,凑得很近才能瞧清楚宁宣的样子。 「跟你娘长得像,都俊。」她赞美两句,又客气地问:「老太太怎么样,还活着呢?」 宁宣也客气:「药吃下去已经好了不少,现在身子骨还算硬朗。」 段老太太低头念了句阿弥陀佛道:「那祝她老人家一直这么硬硬朗朗的!」 老太太现在还起不了身呢!段圆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段家院子里,段太太在院子里忙个不停,一会儿吩咐用山猪肉做个蒜苗回锅肉,多放蒜苗说段圆圆爱吃,一会儿让做个彘骨(猪排),她亲自用橙薤调酸酱,宁宣打小就爱吃口味清些的! 段圆圆还在村口,桌子上都七大碗八大碟地摆满了。 段老爷看妻子一上午就没喘口气的时候,躺在椅子上道:「别跑了,看得我都累了。」 段太太心慌慌的,自己几个月不见女儿,她不在的时候也没那么想,怎么一到家口她就慌了,停下来就跟段圆圆要飞走了似的。 她听了这话就骂:「 你不慌,你一大早在这喝什么茶,喝到现在还不起身,平时屁股底下有针的是谁?」 段老爷不吱声了。 他的闺女他还不能等了! 进门段圆圆就被段太太拉到怀里摸着脸瞧,看她头上戴的钗环珠宝无一不美,耳边两颗珍珠足有手指肚大,就知道女儿过得不错。 就是不像她的女儿了,段太太又心酸为她高兴:「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
第37页 段圆圆感动地叫了声娘,抬头看了一圈儿,问:「我爹呢?」 段太太:「他在做蛇羹给你吃。」 乡下蛇虫多,刚刚做菜门口路过条小青蛇,吓得满屋子人跳,结果他乐颠颠地跑过去捏开蛇嘴巴,见没毒牙,出来就笑了,道:「这是地龙送礼,欢迎圆圆回家。」 她一个没看住,他在厨房里都把蛇炖香了! 就这一条蛇,还做了两个菜。一碗肉羹分了家里三个孩子一人分了一碗。剩下的用来炸成蛇段,再加牛油辣子爆香。 吃起来其实跟鳝鱼没什么区别,只是肉更紧密。 段圆圆想到是蛇,知道吃起来香看到还是怕,吃了一块就不吃了。 段家剩饭是要挨打的,裕哥儿一看姐姐为难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想吃!于是熟门熟路地要分段圆圆碗里的羹。这活儿从小就是他干! 宁家吃不完就丢,怎么可能分剩饭,老太太知道还不得把桌子掀了。 宁宣面不改色地接过段圆圆的蛇羹一口口吃了,还对段裕笑:「你喜欢吃这个,改天我让人买点儿家养的,给你做好了送到学里去。」 段太太一脸欣慰地看着丈夫感嘆,裕哥儿跟女婿关系真好啊。 谁跟他关系好?不要脸! 段裕吃了饭气沖沖地走了。 饭桌上段太太还在说裕哥儿的事。 段小弟裕哥儿已经十三岁,还在学里念书,段太太想给他议亲,特意问问宁宣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乡里的姑娘跟段家都沾亲带故,见面都是老熟人,结亲怪别扭的,而且她想给儿子找个书香门第,以后能有些帮扶。 段圆圆一看这萝蔔头都还没开始变声,觉得太小了。 段太太瞪她:「你议亲的时候路都还不会走呢!」 段圆圆一噎,只能低头吃糕。 宁宣很维护小表妹面子没笑,喝着茶问起裕哥儿功课。 段太太这个还是很自豪的,裕哥儿念书很用功,半是甜蜜半是忧地道:「先生今春就让他准备明年的秀才试,就是这孩子性子跳脱,经常胡作非为,我真怕他在考场跟官儿打起来!」 这才想让他先成家把性子定下来。 段圆圆觉得人生大事还是要问本人,她端着一盘子糖核桃,走到书房问练字的裕哥儿:「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有的话姐给你去看看。」 裕哥儿对这个姐姐很好,尤其这几年姐姐性子变了,经常带自己出门玩儿就更好了,对她说知心话也不是不行。 段圆圆还在愁要是他看上了怎么办,他还这么小连自己的人生都还不能负责,怎么可能成亲就能定下来了? 就听见裕哥儿很神气地说:「我才不想呢!跟女孩子有什么好玩儿的?」 他志不在绵县! 段老太爷端着碗稀饭在门外竖着耳朵偷听,差点没呛个好歹,扭头就跟儿媳妇儿道:「人十三,狗都烦。估计还没姑娘瞧得上他呢!这就嫌上了。」以他老人家高见,还是率先做好光棍五十年的准备比较妥当。 段太太捏着帕子看着公公跺脚:「翁翁!这也是能胡说的?这万一叫你给说中了,老段家可就绝后了!」 段老太爷更乐:「没事,我又活不到他死!家破人亡的场面我也瞧不着!」还宽慰她:「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办吧,没准儿以后做了高官能娶京城媳妇儿呢?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段太太不是眼皮子浅的人,虽然现在她儿子只是个童生!但那是京城高官,万一呢?她可耻地被老太爷画的饼说动了。 下午宁宣陪着段老爷打牌。 段老爷子和裕哥儿带着段圆圆到处熘达,看他们家的收成,今年有灾稻子收得不好,但他们家不靠地里吃饭,所以只伤根毫毛。 老爷子是在让她放心,段圆圆明白。 几个人走得一脚的泥巴,段老爷子指着一片田很宝贝地跟她说,家里给她种了几十亩甜菜只受了轻伤,明年全做成糖给她带走当嫁妆,估计能有上百斤。 这朝经济还算发达,段圆圆推测跟明清时期差不多,但糖还是很金贵的东西,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吃得起好糖。 不过段家穷也是比着宁家来,不缺糖,好端端的家里给她种糖干什么? 段老太爷很自豪地跟她说:「这个是全家给你种的福根,你爹你娘也下地干活了,够你一辈子甜滋滋的!」 段圆圆差点被说得掉眼泪,她真想一辈子留在段家,抱着老太爷不撒手,但是她不敢问能不能不嫁。 莫说被宁宣知道了会怎么样,估计段家人听到了都会吓到给她灌符水。 而且她这次回来也发现,段老太太跟她已经不亲了。她的白糖罐子在乡里小孩儿手里,以前她存的白糖都第一个给自己吃。今年她去宁家久,老太太见不着她,久而久之就跟别人亲了。 段圆圆酸熘熘地跟段太爷说:「以后我走了,家里就没人记得我了。」 段老太爷精明得很,说到甜就听见圆圆说这话,嘆了一声道:「几个糖也要吃醋,越大越醋罐子了!」话这么说,老爷子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往地里走。他打牌输得熘光,家里谁也不给他拿钱,只能捏着鬍子道:「走,咱们烤红薯吃去。」 于是带着两姐弟在田里拔了几根红薯藤,在地上挖洞,裕哥儿给他打下手在里头铺鹅卵石烧热,再放上挖出来的小红薯放在里头跟树叶一起烧。
第38页 段圆圆都闻到香了才想起来问:「这个是我们家的地吗?我怎么记得这是村长的呢?」 段老太爷笑:「没事,不值几个钱,让你老子赔不就得了。他败家儿子还差这一桩事?」再说他还有千金计,保准段圆圆挨不着骂。 只是段老太爷是富贵堆出来的人,最后烤出来红薯还有点生,吃了有点涩口。 裕哥儿吃了一口就想吐,段老太爷洞如观火,立马催他:「咽下去,你是读书人,不能浪费粮食。」 裕哥儿:「书上说要尊老爱幼孔融让梨。」 他想让给爷爷或者让给姐姐,气得段老太爷吹鬍子瞪眼地骂。 段圆圆剥开不算红也不甜的红薯,咬了口半生不熟的芯,心里一下就平衡了。 有这口涩红薯,她就知道家在哪儿。 祖孙三人囫囵吃了个肚饱,回家就看到村长媳妇儿在门口跟段太太要钱:「没拳头大的红薯,裕哥儿也下得去这毒手!」说完还把扯断的红薯藤给段太太看。 段太太不信,这事儿阖家也就两个老男人干得出来。 结果就瞧见祖孙三人摸着肚皮站在巷子口。 老爷子鬍子上都是泥巴。段圆圆给他指指问:「爷爷,你的千金计呢?」 老爷子干笑两声,抢过剩下的红薯就往裕哥儿怀里一丢,拉着她就跑,还道:「乖孙儿,记好了,什么时候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裕哥儿张开嘴巴想反驳,老爷子就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我是你爹的爹,你反抗我你还想继承这个家?」 裕哥儿道:「我还是你儿子的儿子呢,我爹四十年继承人都当了,他都不急我着什么急?」 段圆圆看着老爷子高高举起的手,嘆,这下这孩子就是铜皮铁骨做的,也要被这一巴掌扇在地上。 段太太眼疾手快地赶过来拉住儿子,她心知肚明,三个人一个都跑不了,只女儿十五岁了,不能骂,另一个人是公公,不敢骂,只能拧住儿子的耳朵,替他抗下雷霆一击,先发火:「都是你干的好事!」 裕哥儿非常冤枉,但一个是他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归西的爷爷,一个是即将出嫁的姐姐,说谁坏话都落实了他不仁不义不孝不悌。 最后还是被娘按着,点头哈腰地跟村长媳妇儿道歉,连零花钱都赔了苗子才苦哈哈地从后门回家。 宁宣看他荷包空空,想到早上这小子一点也不尊敬姐夫,故意姿态优雅地弯腰,轻轻在他耳边说:「哦豁。」 巷子里跟着爹娘走了二里地悄悄来瞧裕哥儿的小姑娘,还没看清楚人,就又被拽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搬家写得有点匆忙。不过我马上会再修修。 感谢在2023-04-06 21:00:00~2023-04-07 21:0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安^3^ 28瓶;酒酿汤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挣命法 段圆圆越来越有做出嫁女儿的感觉了。 自从她回来,段家所有人都没对她说过重话。段太太是个油泼辣子,一点就燃,她娘家姓武是开馆子的,很讲究住处干净。段圆圆故意拿着米粉糕对着干净的地吃掉渣,她都没骂人! 娘家娘家,原来有了夫家以后,回自己家是这种感觉。 段圆圆还是觉得一家人打打闹闹才亲切,但现在都这样,姑娘嫁出去了一年就回来一二回,要是远点儿一辈子见不上也寻常。 再大的气想到这个也散了,哪忍心骂人?她知道段家是疼她才尽力对她好。 段圆圆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今年娘和陈姨妈都拘她得紧,趁着娘还对自己热乎,她每天都要出门捉鱼玩水。 宁家附近只有护城河,宁宣压根不会带她去玩啊!今年肯定要玩个尽兴。 她有糖有钱还有还从宁家带了几车鸡零狗碎的东西,段家天天吃也吃不完,段家只能没事儿就拿出来让她给村里小孩儿分。 所以现在她在村里很受萝蔔头的欢迎。 小孩儿每日拔了草做完家务活就在她脚底下打转,段家有族学,很多小孩儿都在里头上过一二年课,所以很懂礼貌,收了她的糖,还礼尚往来地烤竹筒饭带给她吃。 乡下的竹子都长得壮实,有手腕子那么粗,一竹节顶三个粽子,里头很用心地装了河虾腊肉糯米红枣红薯,闷得饭上一层亮晶晶的油,比段老太爷做的红薯好吃多了。 男孩子吃高兴了就在门口骑竹马打鞦韆,小姑娘争不过,只能站在边上等。 这样还有人虎着脸赶人,说:「你们都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你们就不姓段了!段家村的鞦韆只能给段家人玩!」 女孩子早熟,心思更敏感,好些人听到就愣住了,虽然很委屈,但她们知道这是真的。 青罗和紫绢听到脸色就拉下来,自家姑娘出门在即,最忌讳听这种话。 两个人看不过,就把姑娘们带进段圆圆的小院子玩,里头有假山和鱼池,鞦韆足有三个,还有两层高的小绣楼可以纳凉。 段家的厨子知道姑娘在外头听了鬼话,特意做了很多特大号的点心给她们吃。 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捡了个比自己脸还大的八宝油糕,一口咬得腮帮子鼓鼓的,沾得一脸白芝麻,她边流口水边忧愁地看着段圆圆说:「姐姐,我真想当你。」
第39页 可以有这么多嫁妆,以后在夫家就不用看人脸色,就算被赶出来也能在客栈住着,不至于流落街头。 段圆圆闻着她们嘴里传来的糖油香气,真的觉得这个时候的女儿太惨了,前投万投莫投女身。但她不是神改变不了那么多事,只能给她们做些好吃的,让她们在以后的苦水里能回忆起一个有甜味的下午。 小女孩儿都很容易满足,在家里这些糖首先要分给爹和兄弟,只有剩下不要了的才能轮到她们。 那一点对未来的恐惧,很快就被点心淹没了。 只有个白面皮小圆脸儿的女孩儿,吃得肚子鼓鼓的,等人散净了她也没走,还坐在段家院子里用厨房丢出来的鸡毛做毽子。 段圆圆看她长得跟裕哥儿差不多大,还以为她是撑得走不动了,转头就想叫青罗送她回家。 没想到姑娘掉头就说:「我等婆婆和嫂子来接,不要人送。」 段圆圆吓了一跳问:「你今年多大?」 小姑娘叫萧丽娘,萧丽娘顺:「我今年十五岁。」 萧丽娘家在隔壁山上,娘老子都是猎户,底下有三个哥哥,最大的二十五了还没娶上媳妇儿,就让她先成亲拿点彩礼回来好继承香火。 娶她的是个三十岁死了老婆的早点贩子,每日一早就做红油抄手去镇上卖,丽娘就在家伺候娘老子穿衣吃饭。 段家村很大,段圆圆也就在周围一亩三分地转过,她不认识这个人。 青罗和紫绢认识,一张方方脸,还有些少年白,走路也弯腰驼背的,不是个人才。 萧丽娘手上还拿着糖油果子,煳得嘴边都是油印,她说:「而且我没家,娘说我嫁人了才有家。但婆婆说我不是姓段的,这里也不是我家。」 所以她不能随便回去,她也不想回去!丽娘不喜欢自己的丈夫,他对自己也不好,婆婆和小姑还让她装成小孩子到处混吃混喝,混饱了家里就能省一顿饭钱,说到这她问段圆圆:「姐姐,你以后是不是也没家了?」 段圆圆不怕这个,就算以后段家人变了,现在给她的嫁妆也够她用一辈子,所以她摇头:「我可以有别的家。」 萧丽娘面对村里唯一敢说自己有家的姑娘,问出了自己藏在心底很久的话,她很好奇:「为什么我没有家呢?明明爹娘是哥哥的也是我的。」 因为时代不许你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许你有「成家」的资格,对你一切的规训都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被在后院做好家主的奴隶,这样的情况下,你怎么可能有家?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的思想用「道德」来禁锢,就算在河边为丈夫洗衣服湿了膀子,被过路人看到,不用他动手都能自己羞到跳河。 何止是没有房子,仔细想想其实很多人连头髮丝也不是自己的。 但丽娘又不认识字,跟她说这些,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没用,她活着的每一天都不是为了快活,是在挣命。 段圆圆想起跑掉的杨氏,慢慢说:「天无绝人之路,他对你不好,不让你有家,你活不下去了,就想办法换一个能对你好的,愿意让你有家的人。」 这是最快的办法,这个朝代没有能给女人抛头露面做的工作,要么卖身成奴,要么就盼着找个好男人,边养孩子边等丈夫蹬腿儿,熬到儿女成人就算出头。 但百姓死了还能鸣冤,奴婢死了连问的都都不会有。 丽娘很惊讶地看她:「你爹娘没跟你说过吗?好女不二嫁,娼|妇才换丈夫。」 段圆圆就把潘金莲的故事讲给她听。 潘金莲被强迫卖给武大郎,都能毒死武大郎攀上西门庆。宋惠莲为了生存老公也一茬一茬地换:「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贞洁和他们说的道德,都没你自己重要。」 丽娘笑了:「如果抓住会就被牵到衙门吃棍子,四十杀威棒,娘带我去瞧过,几棍子就死了,哪还能活呢?」 「潘金莲和宋惠莲找的都是衙门不敢打的人,要跳肯定得往高处跳啊。」段圆圆道。 没有手段跳出男人掌心的时候,就想办法让他们互殴,打起来人总有顾不上的时候,到时候找到机会逃走,况且是人总有把柄,捏住狠的不怕不服软。 丽娘被段圆圆震撼到半天没说出话,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贞洁不重要,也是第一次听人说女人也可以换几个丈夫。 这种惊天发言让她久久无法回神,但她竟然觉得是有道理的。 作者有话说: 每天写之前都盯着分类告诉自己这是狗血宅斗,很怕自己不小心就开启事业线。今天少更点,想休息一下。 感谢在2023-04-07 21:01:06~2023-04-08 20:4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寒安^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栗子糖葫芦 30瓶;茶青、蹲坑等埋 10瓶; 5瓶;是小可爱啊~、酒酿汤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包办婚姻 萧丽娘在段家待得太久,她的家人好像把她遗忘了,等到快要吃晚饭都没人来接她。 萧丽娘不敢在没有允许的时候敲门进屋,她说:「娘和老爷会不高兴。」 至于惹了他们不高兴的萧丽娘,回家以后是什么处境,她没有再多提。
第40页 但不合身的衣裳和白得过分的脸已经说明一切。段圆圆拉着她比个头,心惊地发现,这幅身体只比萧丽娘大半岁,但足足比她高一个头! 她是正常身材,现在可能有一米五六的样子,萧丽娘很可能只有一米四出头。 段家不能长久地留着她,救她一晚上不能救一辈子。可段家在乡里是土霸王,人人都靠着段家吃饭。只要她还是段家最受宠爱的女儿,她说的话就有有分量。 想到这里,段圆圆就带着丫鬟想亲自把丽娘送回去。 下学回来的裕哥儿有些不放心她单独出门。 白天段圆圆在自己家附近玩耍,周围都是段家的佃户和厂工,到处都有人看着她,段抄手家在村口,遇见流氓地痞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所以他坚持陪姐姐一起去。 有弟弟陪着当然比一个人去更好啊。 段老太爷翘着腿儿在家里做竹椅子玩儿,闻言回房拿了一篮子吃的递过来,对两个孙子挥手:「别吃外头的东西,早点回来,不要仗势欺人。」 他们怎么会仗势欺人? 段家在乡里风评这么好,就是因为不会仗势欺人! 翁翁是在提醒她要学会用权势? 段圆圆想。 离家越近,萧丽娘就越沉默,稚气的脸上终于渐渐露出了属于成年人的成熟。 段抄手家大门紧闭,段圆圆站在外边都能闻到饭菜香,显而易见人家已经开饭了,就没想过要接萧丽娘回来。 萧丽娘的小姑子段淑儿开门时果然手里捧着饭,嘴边沾着一圈儿油。 见到萧丽娘,段淑儿竖起眉毛道:「贼没廉耻的狗货,老子的衣裳你倒穿得欢,这么好的料子,穿你身上出去要饭!还不进来刷锅!」 说完又来摸她的袖子,见她没有带吃的就敢擅自家来,顿时扬起手给了萧丽娘一巴掌在身上,打得人一个趔趄。 段圆圆更坚定自己过来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么粗俗的举动让青罗和紫绢皱起眉头,赶紧拦住段淑儿的手,不叫她再发狂。 段淑儿看她们穿得好,还当是路过的,现在被人捏住手腕子才恍然,这是萧丽娘带回来的人, 她想不到山上来的姑娘能有什么朋友,以为是萧丽娘在外闯了祸,让人打上门了,忙回头不住地叫娘。 里头老太太听到女儿叫唤,放了筷子就往外走,道:「乖么女,谁不要命了敢碰你?有你娘在,天王老子也休想碰你一根毛走!」 走到门口,见着是裕哥儿,老太太撸起的袖子立马就挽了个花儿,做成请安的手势,热情地道:「狗丫头没点眼水,这是段家大少爷!还不请安!」 说着就使唤女儿去烧水沏茶,让裕哥儿和段圆圆上座,上前奉茶,问:「哥儿姐儿这时候过来做什么?想吃抄手叫人来说一声不就成了?」 裕哥儿笑着看段圆圆:「我陪姐姐送她朋友回家。」 老婆子看着儿媳妇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不声不响的竟然得了贵人青眼,面上笑得更深。 媳妇儿是自己的,媳妇儿的朋友不就是自己的朋友? 她打厨房翻了几包绿豆糕几碟子煮毛豆,让段淑儿亲自送给裕哥儿,段圆圆作为要嫁的姑奶奶,还额外分到一颗毛鸡蛋。 老婆子跟她说:「吃了可以早点生养,保不齐就一胎得男。我让丽娘每天都能吃一个哩!」只可恨这东西不中用,一年多也没怀上! 又说:「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姐儿哥儿小时候抓周老婆子还登门瞧过,说句厚脸皮的话,论理儿你们跟淑儿也是堂姐妹,以后还当常常走动才像话儿!」 段淑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才不想跟他们走动!显得自己灰扑扑得地方她才不乐意去! 青罗听着这话不像样子,就训斥她:「我们家姑娘哪来的堂姐妹!这话叫我们太太听见了怎么说?你岂不是成了她的长辈?还要她上门来拜你不成?」 老太太挨了这一下也不敢多嘴,只坐着慢慢儿吃茶,想多亲近裕哥儿和段圆圆,以后好给女儿找门好亲。 段圆圆老看段淑儿眼睛利刀一样刮在萧丽娘身上。转眼就想起表哥跟自己说的话。 他说:「要让别人怕你,就要立威,最简单的就是把他们当空气,让他们知道——哦,这个姑娘看不起自己。」 只要他们的权势比段家差得远,就不愁不怕你。 段圆圆就让丫头们把翁翁给的点心换上来,自己拉着萧丽娘若无其事地说话。 裕哥儿是真少爷,用起丫鬟小厮没一点儿不顺手,他和气是一种修养,不是本心,不想说话的时候,坐在那儿就很唬人。 青罗和紫绢还从篮子底翻出匹妆花缎,看着姑娘明摆着要吓人,咬着牙铺在桌上当布,往上头摆油糕儿。 唉,十两银子呢!这么一摆,就上不了身了! 段圆圆对妆花缎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能在宁家见多了,她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用锦缎当桌布的铺张,反正只浪费这一回,回家做不了她的衣裳,可以给表哥做小东西! 段抄手家拢共只有五六间屋子,平时买个银簪子都要攒半年,身上穿的也是葛布,何曾见过宝光流转的妆花缎。 这张花团锦簇的桌子往狭小的屋子一放,就跟凤落鸡窝似的,明明白白告诉人,——你们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第41页 老太太在金丝滚边缠枝玉兰花纹中回神,慢慢有了这是宁家的亲戚,段家的少爷小姐,自家只是买抄手饺子的小贩的感觉。 不是一处的人怎么说话?一根毛点下来都能压死他们全家! 老婆子想到这层,手脚就慢了,见段圆圆不吃鸡蛋,只觉得可惜,就把毛鸡蛋从瓷器装的梅花饼旁边拿回来,自己剥了递给萧丽娘。 萧丽娘盯着露出来的小鸡头,想起丈夫的脸,垂下眉一口一口吃了。 老太太才小声说:「乖乖,以后总能生个大胖小子!」又看着宝相庄严的一屋子神佛和撅着嘴儿的女儿,她实在挺不住了,自家女儿可是个老虎来了都敢拔毛的狗脾气! 她拉着女儿蹑手蹑脚地往外去洗碗。 平时这种活儿都是萧丽娘干,但瞧着萧丽娘与段圆圆谈笑风生的样子,她不敢叫人了。 只离了三丈远,跟段圆圆和裕哥儿笑:「少爷、小姐慢吃茶,有个什么事,只管吩咐那孩子做,改明儿我们换身新衣裳,上门给老太爷老太太们磕头!」 段圆圆第一次清楚地尝到了权力和阶级的滋味,而她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抗拒,甚至感到有一丝畅快。 萧丽娘看婆婆走了,立刻胃部上涌对着渣斗呕吐。 段圆圆笑:「你年纪还小,确实不能生小孩,这东西不能多吃。」 她现在长不高,可能就是被毛鸡蛋催熟了。 或许是看在段圆圆也是准新娘,又为自己撑腰免过一顿磋磨的份上,萧丽娘对她亲近了不少,她嘆了一口气,难得悄悄跟她说了真话:「我也不想吃,吃了这个就要跟老爷同房,太噁心了!」 她也不想给老爷生小孩!他长那么丑! 这种想法她觉得跟段大姑娘找个有权有势的男人跳槽的路子,离经叛道得不相上下。 萧丽娘觉得老太太其实察觉到自己了的心思,所以每天都让她吃了鸡蛋就跟她儿子同房,说习惯了自己的男人就好了。还每天都不给她饭吃,让她噼柴烧水洗衣服,一天的口粮只有一个毛鸡蛋,她饿得不行,只能往肚子里塞,但不知道为什么,经常咽到肚子里都会自己吐出来。 老太太气恨了,就让她扮小孩出门自己找食吃,说什么时候她吃了毛鸡蛋不反胃,什么时候就可以上桌吃饭。 萧丽娘宁愿一辈子在外头要饭吃! 同为女性,段圆圆太能理解她的感受了。 她刚来的时候这么排斥自己的婚事,跟不认识不喜欢不心动的男人,一起睡在床上做夫妻,想想就要疯了。 每一桩包办婚姻,都是默许的婚内强|奸。 但段家不可能为她退亲,这是他们能给段圆圆找到的最好的出路。 落脚点也只是嫁进去女儿不吃苦就行,至于吃甜,他们已经顾不上了。 ——就是皇妃也不敢说自己生活得很幸福! 幸好宁宣长得好,冲着这张脸,她要说服自己的压力就小了很多,到今天她对表哥已经有了几分喜欢,想到新婚夜更多的是害羞,而不是害怕。 但总有人没办法喜欢陌生人,萧丽娘就喜欢不上这个又老又丑的丈夫,但她没有办法拒绝同房,又要承担传宗接代的责任,每天都要敦伦。 没有钱没有爱,也没有可以奋斗的事业,这种日子就像活在地狱里。 她能怎么办呢? 段圆圆看萧丽娘就像看到反面的自己,如果她不能喜欢上宁宣,不能有爱她的家人,她过的也会是这种行尸走肉的日子。 在这种环境下,只要有人愿意替她顶着,她就能闭着眼过。宁宣喜欢傻姑娘一天,她就愿意高高兴兴地当好傻姑娘一天。 作者有话说: 圆圆不是个完美的女主角,她有很多缺点也有很多优点。大家合理讨论,不要动真气互相攻击哦~ 当乐子看看就行啦,快乐万岁~ 感谢在2023-04-08 20:47:29~2023-04-09 20:2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光 29瓶;哈达 5瓶;是小可爱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怕而不惧 段圆圆回家后,萧丽娘再没有洗衣做饭。 晚上婆婆还破天荒地让她上桌子一起吃饭。 老太太小心翼翼地问:「丽娘,你怎么认识的段大姑娘?」 萧丽娘垂着头往碗里添米:「我跟孩子们一起去的」 老太太脸都没红一下,苦口婆心道:「下次别这么失礼!大姑娘要是喜欢你,咱们以后就当正经亲戚走动,再要上门,你先跟娘说,好歹提点儿鸡蛋米面,多跟少爷小姐们说说话,拉拔下淑儿。」 搞不好家里就有贵人看上她女儿了呢? 有这根萝蔔吊着,老太太做主把萧丽娘身上的葛衣送了她,反让段淑儿去给萧丽娘洗碗。 段淑儿自从有了这个乡巴佬嫂子,再也没沾过水,好不容易把手指甲养得又长又匀称,哪肯碰油腻腻的东西? 老太太拉着她到井水边上道:「且忍忍,以后有了好姻缘,多少婆子丫鬟不够你使唤?」 等到段抄手推着小板着进门,见自己娘和妹妹都在干活,取下脖子上的毛巾瞪着萧丽娘:「反了天了,二十两老子还买不来一个丫头使唤?」 段老太太迅速凑在儿子耳朵道:「不下蛋的母鸡,吃蛋都糟蹋蛋。好在你妹是个福星,借了她这件衣裳,让她被段家少爷小姐瞧上了。」
第42页 段抄手再三确认,知道这丫头真的巴结上嫡枝,心中狂喜,越看越觉得那身衣服浑身冒着金光,让她赶紧脱下来供上。 两三步跑到妹妹房里,翻出压箱底的三尺细棉布给萧丽娘,道:「你自家做了穿,别不像个人样,多跟那头走动。」 要是熟起来,搞不好段大姑娘成亲的时候自己也能去后厨打个下手,不比风里来雨里去舒坦? 段淑儿不依,这是她准备秋天用来做新衣的,从开春就绣花卖,攒了六个多月才攒下来,花了一百多文! 段抄手笑:「你才多大点子,穿这等好衣裳在身上,路都不会有,不如给你嫂子使,也算你的孝心。」 段淑儿才十二岁,看到一夜之间娘和哥哥态度天翻地覆,只对着萧丽娘一个人好,她难以接受。 只想到会落到跟萧丽娘一样的境地,心就空得吓人,再也忍不住回房趴在床上哭得伤心欲绝。 段抄手只在房里抱着萧丽娘笑:「等你老爷多挣些回来,莫说件葛衣,就是金簪子你又怎么戴不得?」 萧丽娘想起这家人从前相亲相爱的样子,瞧着堂屋跟祖宗牌位放在一处的葛衣。 她高兴地想,不管怎么样,起码自己今天好过一点了。 只要今天比昨天过得好一点,日子就不算难熬的事。 那头段圆圆在给表哥写信,她人不在,但在宁宣面前的存在感还是要有,不然宁宣忘了自己怎么办?到时候真是哭都来不及。 她刚开始还想看这位少爷什么时候会想起自己,没想两个月过去了,宁宣都没动静,段圆圆迅速认输,她不能再放任这种情况持续下去。 话不能说全,段圆圆挑三拣四地隐去自己跟萧丽娘的对话,把锦缎立威的事写在上头,让裕哥儿给她寄出去。 家里不阻拦他们通信,裕哥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在上头画了只王八插进去,方才寄了。 什么人啊这是,家门口还抱着他姐不放呢。这会儿跟死了似的! 宁宣看到信里的大王八还愣了一下,他真有点把小表妹忘了,难怪裕哥儿要生气。 宁家的生意东西南北都有,段圆圆走了,他变得更忙,灾年后容易出假帐,不亲自去看一趟容易被人诓骗。 各个地方的减产情况和报废的布料都需要重新确认,他大江南北到处跑,累得日日回家倒头就睡,哪有空风花雪月。 看着信上写的芝麻点大的事,他才产生自己真的辛苦了,很应该该休息休息的感受, 看完信宁宣心情变得很复杂,提笔还是先高兴地夸她,说了不得了好厉害,这样我在外边就不会老担心你在家受欺负了。 这是她的家,她能受什么欺负?别瞎操心克好吗?这头才是她正牌家,爹娘对她都快好上天了,周围就没有她这样快成亲了还能出门的姑娘! 段圆圆接到回信想,这位表哥当真是个操心人的命! 宁宣还跟花兴儿笑,这手段非常圆圆,宅子里的人,刚走路就会这么干了。换成他来处理,就是萧丽娘在家给段抄手戴绿帽子,段抄手也得心甘情愿地当缩头乌龟,还得主动把床让出来。 别说什么坐着吃饭,笑话,乡野小贩,进他们屋里都是抬举。 不出意外段抄手不会再折磨萧丽娘,但比起害怕,他们肯定更多的是惊喜,怕而不惧,这笨蛋就等着人顺杆爬吧。 宁宣想到自己当时没顾上跟她说过后半句,就让她遇到了今天的难题,立刻好为人师地谆谆教导下半截。 ——段抄手家谁上门都不许去接待,让门房在一道门就充大爷。 段圆圆压根没打算见人,她又不是菩萨,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拜! 收到信没几天,段抄手当真带着妹妹提着各色抄手上门,拇指肚大,小小巧巧的浮在汤里,皮薄如纸,用的都是鲜肉,香得不行。 她硬下心肠让门房送回去,让以后不要送他们的东西进来。 门房很上道,一看姑娘这是不喜欢段抄手,自己接过来回屋两口吃了,对干儿子笑:「干爹给你桩好差事。」 第二天段抄手来收食盒,门房眼睛一瞪,在门口扯了自己干儿子就打,口里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吃你两颗花生米,也敢叫你大爷当爹,主子好性儿,当老子也好性儿!」 给主家办事,两个人都很卖力,门房用的是真棍子,最后都见了血,血水顺着屁股直往外流。 段抄手也就在菜市口看人杀头这么来过,当下抖如糠筛,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都烟消云散,忙不迭往家跑直关了三五天才肯出门。 等人走了,门房就从干儿子屁股里掏出一个袋子,里头装的红色颜料。 对周围好奇的小孩子摸了把糖出来分了笑:「唱戏玩儿呢!」 等人走净了,干儿子才龇牙咧嘴地摸着屁股起来。 扭头在段圆圆跟前露出真伤,唬了她一跳,毕竟是给自己办事的,段圆圆特意封了二两大红包给他养伤。 两父子收了钱,转眼又在段老太爷面前生龙活虎地凑趣,段老太爷乐呵呵的觉得他们聪明,吓不着孩子又能吓退人,也封了二两银子。 回房干儿子摸着两个鼓鼓的荷包,掏了一半出来给门房,感慨:「给姑娘办事果然是肥差,有这几个铜板又能给婆娘添件布裙儿!有下回干爹别忘了叫儿子。」
第43页 门房笑着把钱收下来道:「再有一顿好打,保准少不了你的份儿!」 段圆圆再也没听说过段抄手上门的事。 为了感谢宁宣,她加紧把四个扇套儿做完了,连着信给他一起送过去。 信干巴巴的,睹物思人也得有个物件儿啊! 没多久宁宣的信就跟水一样涌过来了。 今天的信刚看完,第二天的已经在路上,他还在信里问她:「怎么不给我写信呢?」 她还没来得及提笔回上一封! 段圆圆瞧着盒子里快装满的信,忍不住笑了,她是真没想到这位少爷竟然傲娇到必须要人先主动!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入v,今晚十二点更明天的。 推下朋友的书,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看看 藏三年 《农家子的科举路》 陆嘉志意外穿到古代,穿成一名九岁农家子。 爹娘终日辛劳仅饱腹,姐姐婚事尚在犯愁,更别说,还有小叔一家扒着吸血。 举家翻身不易,上辈子念到博士的陆嘉志想了想,唯有设法继续读书,走上科举这条青云大道。 一句话:从农家子,成一代名相。 感谢在2023-04-09 20:24:42~2023-04-10 15:4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奶茶超好喝 5瓶; 3瓶;上个月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小别胜新婚 没想到宁宣竟然是闷骚属性, 段圆圆察觉到这一点,表哥在她眼里就萌了不少。 以前宁宣在她跟前都不怎么说话,自从她先开了通信的口子, 他就跟像打通了任督二脉,隔三差五就寄信过来, 每次还洋洋洒洒写一堆, 很有要把之前缺的信全补上的架势。 宁宣信里跟她说家里翻修得差不多了,以前三老爷住的地方被他修成了佛堂, 免得他怨气太大回来做坏, 如果他敢来他就让他有来无回, 让段圆圆千万不要怕新房。 「我们家跟上位主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还问她有没有想添的东西,有的话就写过来他让人去买。 这话听听就算, 万一要到他不想给的东西,调情就变成尬聊了。 而且段圆圆就去过一次三房,连新屋都没看全,怎么买? 她只能回,表哥我好信任你, 你做的一定就是最好的,我都不懂怎么造房子。 防止宁宣觉得自己太敷衍,她也加了一些不至于让他为难的想法,比如在窗户上加幅水晶帘, 白天可以看光撒下来。在院子里可以有个鞦韆,她没事可以坐坐。 这份信很对宁宣胃口, 看到她写的都是只需要往里填, 不需要挪动的小玩意儿, 贊一句:「越发无赖了。」又觉得自己确实有点鲁莽, 他连图纸都没给段圆圆瞧, 她怎么知道长什么样? 不过图纸是不可能给的,宅子里秘密太多,有些没必要让她知道。 想到自己这么犯傻,宁宣当晚就在房里看帐本静心,琢磨着段圆圆这么依赖自己可不行,没了他可要怎么办,还不得被人吃了。 几年前她做事都还井井有条,怎么还越养越小了。 宁宣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讨厌为别人安排一切,甚至觉得圆圆像软兔子,亲自给她修毛的滋味有一种神奇的舒服。 没刺儿的东西用着才顺心。 宁宣想起表妹清丽的脸,慢慢在心里想,不能急,只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是跑不掉的。 没两天花兴儿就骑着大枣马风尘僕僕地立在段家门口。 段圆圆一直觉得花兴儿就是她表哥的袭人,货真价实的解语花,表哥很少放他单独出门,他来了保准是要紧事要办,她还以为宁宣送来的是图纸什么的。 结果打开包裹一看,里头装的只是漆盒装的月饼。 段圆圆真的开始担忧自己在宁宣脑子是个什么形象了,她不想当猪啊!要不要变一变呢? 花兴儿笑得甜甜的:「少爷在外地见管事,路过家小店儿买了一份,吃着觉着不错,特意让小的给姑娘送过来尝尝。」 这个月饼只能放一周,久了就跑味了。他为了送回来一路上连口水都没敢多喝。 这话是假的,但他辛苦是真的啊! 段圆圆给他封了个大红包,让小丫鬟给他端茶倒水,她问:「这是第几天?」 她想留着慢慢吃。 花兴儿得了赏钱,有些脸红地跟她说是第五天。 没办法,山高水远,他就是想快也快不了! 也就是表哥吃到月饼就让人给她马不停蹄地送过来了。 段圆圆抱着月饼,渐渐产生了一种被人宠爱的喜悦,感动地想,表哥对自己真好啊,都有点让人吃不消了。 花兴儿累得不行,人走在路上都是飘的,但礼不可废,他来了不请安,让宁宣知道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润润喉,脚板底都还是烫的,就打着笑脸儿满院子给太太少爷们挨个儿请安送礼,走完一圈回房,花兴儿摸着鼻子热乎乎的,一照镜子才发现累得淌了两管鼻血。 跟着他一一起来的小子年轻几岁,办的差没花兴儿多,洗漱完就跪着给花兴儿捶腿,笑:「下次这么累的活,哥派使弟弟去干干也成,免得自己累成这狗德行。」 花兴儿一脚踹在小子胸口上笑道:「好会装乖的贼狗肉,主意都打你花大爷头上来了,你大爷就是累死,也得死在少爷跟前!」
第44页 花兴儿两管鼻血没传到宁宣耳朵里,段家就晓得完了。上上下下都知道宁大少爷给她千里送月饼的事。 他们感情好,是大喜事。连段老爷都忍不住从城里回来围观这东西有多好吃。 盒子里只有六个大月饼,每个都有拳头大,总牛皮纸包着,瞧着非常朴素,没一点特殊的地方。 段圆圆掰开一个尝,里头是牛肉馅儿的,牛肉味道有点像肉松,是甜咸味儿,但肉粒很大,吃起来湿软有弹性,用的料也好,没有青红丝,确实比起家里精緻的点心多了乡野趣味。 还是胜在情意重。 段老爷嘴巴馋,他也想尝一个,只是还没伸手就被武太太拿擀面杖打得满院子跑,说这是女婿巴巴送来的东西,他也好意思跟女儿抢。 段老爷只能抱着膀子去院子里烤全羊赔罪。 段圆圆也不想分,月饼是表哥的爱做的,就是比西瓜大她也能吃干净。 于是裕哥儿眼睁睁看着姐姐连吞六个拳头下肚,唬得舌头都打不直,半天没背下一个字。 他以前只知道有武松连喝十八碗酒! 现在他姐连吃六个拳头! 段圆圆撑得肚子鼓鼓的在院子里幸福地晒太阳,青罗也有点怕她撑着,拉着两个丫鬟在厨房给她熬养胃消食的草药。 裕哥儿看她懒洋洋的,心口直跳,没忍住拉她起来消食,犯愁道:「你晚上还吃不吃爹做的烤全羊了?」 段圆圆闻着味儿点头:「当然要了!」点心是一个胃,肉是另一个胃,挤挤总能有的! 而且她每天都到处跑,吃得多也没胖的机会。只是黑了一点,完全不用在意这六个月饼,反正接下来一年她都不吃月饼了,六个月饼分摊到三百六十五天,一天还没指甲盖大,小事一桩。 段老爷手艺比段老太爷好多了,天早年在西北待过,跟当地人专门学的手艺,回家后每年隔三差五就要自己烤牛羊肉吃。 香料都是西北带回来的,浓香扑鼻加上蜀地的辣椒面,架着柴火烤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滴油。 段老爷把两只羊眼睛取下来,烤熟了就一个分给自家媳妇儿,一个递给给闺女。 羊眼睛吃起来像有肉的烤脑花,油脂丰富,汁水也多,比烤羊肥油更好吃,一点儿油腻感都没有,嫩得一舔就化,可与兔头一战高下。 段圆圆很轻松就吃了一碟子烤羊肉,最后撑到被武太太拉着在家里熘达,说:「睡不着不如给宁宣准备回礼打发时间。」 既能有乐子,还能给人一种「我天天把你放心上」的贴心。 至于是不是真心的,武太太道:「看起来真就行!」 段圆圆想起花兴儿说他最近点灯熬油,什么事都亲力亲为,饭量减了不少,接下来要去江南看大老爷,那头吃的甜口儿,更吃不下了。 就拉着娘给他做青椒酱和老干妈,青椒酱家里会做,但她特意让家里把花椒和蒜泥都加得多,闹得厨房一连几天都是蒜臭味儿。老干妈里,她故意把酱油和盐当多了两分,花生炒得脆脆的加进去。 宁宣吃了这个自然会多喝水多吃饭。 写信做酱都是很简单不用动脑子的事,简单的举动让她觉得安心。 所以一不小心就做多了,看着两箱子酱,段圆圆后知后觉,该不会宁宣给她写信也是因为觉得这个解压吧? 她想起武太太的话,——管他的看起来真就行! 宁宣收到两箱酱的时候东西都收拾好了,看着两箱沉重的酱,就是他不想带,陈姨妈也不许他不带,只能无奈地让人搬上去。 一路上坐船坐得没胃口,他开了一罐辣辣的拌在饭里,破天荒地在船上一顿吃了一大碗饭。 几个同行山东的商人见这四川青年用辣椒治呕吐,都惊了个不轻。 等看到他吃了当真脸色好转,也要了点抹在馒头。烧胃是真的,吃了就不想吐也是真的,下船前他们还想多要点当晕船药带走。 她的仿版老干妈的味道做出来差别有点大,其实只能说口味独特点的辣椒酱,偏火锅底料味儿。但被人当晕船药也太不给她面子了吧! 两个人就这么隔三差五地通信,没想到居然比住在一起时更亲近了。 在密集的通信中,段圆圆好像又被宁宣包围了,她在满桌子的信上,挖掘出一点恋爱的滋味。 ——她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想宁宣了。 吃着宁宣千里迢迢送回来的零食,段圆圆甜滋滋地想,要是早点成亲跟表哥一起住看起来也不错啊~ 然后她就开始兴致勃勃地包喜糖,这是段老太爷给她种的,甜汁都榨出来了,最后做了足足三百斤的糖。 她和宁宣两个人八辈子也吃不完! 想到段家爱女之心,宁宣也不想浪费,就回信说——一点糖都捨不得丢,干脆拿来做喜糖吧。 段圆圆甜得牙都掉了。 现在喜糖不是上桌就发,是入洞房的时候才往外撒,让想吃的人来抢。而且一般只有冰糖、冬瓜糖、橘糖和龙眼四个品种,跟她做的小扇套一样,象徵四季分明,甜到白头。 变化就是出格,大家都忌讳这个。 宁宣愿意让她用自己的糖替换,显而易见也要顶一些压力。 但新娘子都是自己准备婚礼啊!段圆圆画着包装纸,跟丫鬟一起包喜糖有了货真价实的参与感。
第45页 红彤彤的糖很快做好了一批,她做的都是现代喜糖的款式,上边写着大大的喜字。 她有了货真价实的参与感,仿佛回到了现代,包完了喜糖就能见到亲朋故友前来恭贺。 不过真来了可能她们都会吓一跳,她应该是班里最早结婚的新娘子了。 等信再过来,段圆圆就把喜糖装了满满一盒子还回去,里头做了五六个样子,都是她亲自做的包装。 宁宣看里头有一个糖球儿,加了花生碎,用红色的纸包得皱皱巴巴的一团,跟被捶过得金片似的,还有两头拧紧中间是个大肚儿的帆船糖,吃起来只有浓浓的甜味和白芝麻味。 剩下的就比较普通,都是寻常见糖, 宁宣一看就知道这两个才是小表妹想要的,味道还可以,但长得太「出格」,但之前已经答应圆圆了,宁宣想了会儿,还是将两种糖挑出来,放在书桌上笑。 只能好人做到底,依小表妹的心了。 段圆圆高兴得快跳起来了,每天都在家里做喜糖,武太太也觉得日子越来越近,想让她在春天捂白,好好养养性子。 段圆圆更是连门都不怎么出去了。 每做一点喜糖,她感觉表哥就走近一点,几百斤的糖最后只用了一小半,也一直到三月份才将将做完要用的。 做完的那天,段圆圆找了个阴天,和丫鬟们一起把糖装到伪装成节礼的大箱子里,打算让马车悄悄地先带给宁宣,假装成是他办的先过明路。 让人知道是女方做的糖,又是一桩麻烦事。 武太太看着几箱子的喜糖,想到女儿辛苦得手尖儿的皮脱了好几层,结果连说是她自己做的都不可以。 怎么就这么难呢!武太太眼泪落了一地,亲自去城里找了退休的老太医,开了去死皮养手的膏给她。 边擦边问:「么女,你怎么不说出门玩儿了?是娘拘你拘太久了?娘不骂你,你想去哪里,娘都带你去!」她担心女儿是心里害怕成亲,所以最近在家里才这么安静,看着甜滋滋的,心里不知道多苦。 段圆圆想说不是,她真觉得做喜糖这件事很快乐,让她觉得有事干很放松。 就跟期末考试一样,做得越好越有成就感。 只是武太太就是不信,她觉得这是胡话,她嫁过人,心里清楚女儿家这个时候会想什么。无非是爹娘以后不疼自己了,夫家的日子不好过怎么办。 高兴绝不可能比紧张多! 后边的她没办法教,只能让女儿自己去摸索。但前边她能给啊!怎么女儿就是不问她要呢? 为了让段圆圆安心,武太太把最新的嫁妆单子拿给她看,说家里准备给她陪三分之一的地,一共有两百亩,一百五十亩都是上等的,另外五十亩都是坡地,但每年种种果子,也能让她四时不馋水果。 现在段家只有二十多间铺子了,只能给她三间。一间绒线铺,一间板鸭铺,一间零嘴儿铺。 管事都是现成的,她还在家里就替她管着,她只需要分红,以后她跟段老爷都死了,就让她自己算帐。 段圆圆狠狠感动了,陪嫁一百五十亩地,在周围县里都是很了不得的财产! 钱会花光,铺子会亏损,只有土地是永恆的,只要王朝不更迭,勤快的人有土地就永远饿不死。 家里几百亩地,段老太爷攒了一辈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日日都在田边上玩儿。这是他老人家非常重视她,才会把田分给她。 当然段家肯定也考虑过宁家送的聘礼太贵重,嫁进那样的高门大院,不给足嫁妆,多半要被人瞧不上。 但段圆圆更愿意相信他们眼里最重要的是她这个人。 她本来以为家里最多会给自己几千两银子就了不起了,这么算下来,都能有一万两了。 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武太太只有这一个心肝肉,从小就被陈姨妈带走,她心里知道这个女儿早在很多年前就嫁人了,每次回家都跟暂住似的。 两口子都觉得亏欠女儿太多,还每天都在铺子上逛,看还有没有能给她带过去的锅碗瓢盆。 大户人家的姑娘嫁妆从落地就开始攒,到出嫁的时候压根没有多少能添的东西,最后只能往数量上加,结果连镜架和绣花针连针都准备了二十多套,她边丢边用也能至少花十年! 武太太把东西都收拢起来装在描金箱笼里,整整齐齐地收拾出八十抬,看着不多,但都是好东西,这还没算屏风和螺钿床这种大物件儿。 等到六月份,院子渐渐空下来了,只有段圆圆的房间还是原样,等着出嫁前两天装。 段老太太瞧着有些可惜,她生性节俭,从小也是吃苦头长大的,段圆圆的院子靠着隔壁,她瞧着好景好院的白放着可惜,家里又没这么多人口去住。 恰好邻居想出二百两银子买下来盖个小戏楼专门唱戏玩儿。 段老太太心里就有些动摇,迈着步子回家问儿媳妇,段圆圆也是她亲自带过的,不可能不疼,她也没有坏心,只是没有给出嫁女留屋子的念头。 她道:「卖掉的钱都给圆圆带走,也算家里给她再添的嫁妆。」 老太太真心觉得这是好事。 武太太险些没叫婆婆气死,女儿还没走,家里就想把她的房子卖了,就是宁家,段圆圆还打小就有一个窝,脸没忍住拉了下来,道:「圆圆的屋子只要我还在,就要给她留下来。这孩子本来在家时间就不长,要是看着没地方住,她更不会回来了!」
第46页 段老太太就有点不太高兴,出嫁女本来就没事不会回娘家!她也是为了孙女儿出门多一笔银子,怎么搞得她跟恶婆婆似的? 两个人为这个生了场闲气,闹得段圆圆都知道了。 段圆圆听武太太说的时候,还挺惊讶的。她记得老太太以前很疼自己,怎么几个月不见就变成这样? 武太太难得嘆了口气,道:「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变的哪里是老太太一个人呢?」 还有谁变了? 专心备嫁闷在房里几个月的段圆圆忽然察觉到,家里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后边还有一更~ 我看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放。写了一万二,头昏脑胀,这已经破了我一天码字的最高记录。 明天还是晚上十二点更,大家记得参加抽奖~ 第22章 米粉西施 院子里的丫头都是包打听, 但事情涉及到太太老爷的闺房事,段圆圆不问谁也没法张口。 紫绢就七嘴八舌地告诉她。 ——段老爷最近跟个娼妇网上了。 见天儿跑去村口吃米粉,段家村有段家在, 说是乡更像城乡结合部,还有些小铺子在。 疑似跟段老爷有首尾的是米粉西施刘贞儿, 刘贞儿原是官妓, 到了年岁脱籍从良后四处辗转,前几年飘到他们这儿落了脚。 大家一直相安无事, 谁知道段老爷突然失心疯, 一天不吃她的米粉就坐不住, 还跟武太太闹别扭。 紫绢怕这件事涉及到自己,慌得六神无主。 她知道自己长得还行, 可完全没有爬床的念头!但武太太最近看她跟见鬼差不多,是个丫头都要吓死了。 要死的娼妇,紫绢比谁都恨得深,要是她再被卖,就不知道会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段圆圆完全不可能卖了她, 就是养条狗几年下来也有感情了,如果她真的对宁宣有意思,最后成功了。 那也只能说宁宣不行,没有紫绢也有红绢蓝绢。 但这丫头吓得够呛, 本来红润的鹅蛋脸都瘦成瓜子儿脸了,见姑娘终于回身对家里事关注起来, 她见天儿往外跟人闲扯, 回家就竹筒倒豆子跟段圆圆说。 段圆圆瞧了两天, 看武太太果然经常暗地垂泪, 心里立马信了八成。她很少有动真气的时候, 现在连饭都不跟她爹一起吃了,可不是真伤心了吗? 陈姨妈把段圆圆当宁大姑娘,段圆圆也把武太太当自己亲妈,她出嫁前出这种事下半辈子别想睡安稳觉了! 她想去会会刘贞儿,要钱还是赎身都行,只要不理段老爷就万事大吉。 正好她还想看段抄手有没有欺负萧丽娘。 刘贞儿不挂红花都是做正经生意,等她不挂红的时候,段圆圆就偷了裕哥儿的衣裳,只带着紫绢偷偷地在刘贞儿米粉铺子跟萧丽娘碰面。 萧丽娘还是又小又瘦,只是脸色红润了许多。 段圆圆只出现了一次,但她的那块妆花缎一直沉甸甸地压在老太太心口。 萧丽娘不想行房的时候都说要陪段圆圆说话,怕精神不济惹烦了她。 萧丽娘身材娇小,平时只会喊疼。 段抄手比起跟她敦伦更想要钱,有钱要多少媳妇儿都成! 大部分时候都由她。 当然也有了新的麻烦,门房吓破了段抄手的胆,他们不敢动萧丽娘,就把她孤立起来了。 人怎么可能跟神仙说话呢? 萧丽娘扭头跟段大姑娘说两句不好听的,那怎么办? 不过萧丽娘不在乎,她一个人乐得轻松。 两人在铺子跟前坐着说悄悄话,背地里拿眼瞧刘贞儿。 刘贞儿穿一身水红衣裳,头髮挽得高高的,长得秋海棠一样,不动都艷丽婀娜。 她拿一口大锅,里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汤,肥肠牛肉猪盘子装满了三个大桶,米粉一锅锅地下,麻利得压根看不出来是做皮肉生意的。 摊子里头坐了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上拿着刀,大口吃着粉,鞋底子比周围人都要高一些,一看就是吃皇粮的,结帐放了满满一巴掌数的铜板。 段圆圆认得他,这是镇上的捕头,姓何。每年都要上门给段老太爷拜年。 萧丽娘不像其他媳妇子,日日都在外头找活路,知道的事情不少,就告诉他这人是个好人,想娶刘贞儿当正头老婆,花了钱又不肯睡,只跟她聊天,还说要攒银子娶她。 但不知怎么,刘贞儿始终不肯嫁。 因为有这桩事在,周围还有许多妇人来买她的米粉。再多风言风语,也抵不过有个戴官帽儿的男人每个月总要来一两回守着她卖米粉。 村人都当这个是她正经姘头,哪个男的又胆儿给官老爷戴绿帽子? 刘贞儿惯会做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的米粉都是一天一个价,对她好的男人钱都卖得贵,对她不好的卖得更贵。 对周围的妇人就是寻常价,规矩得不像话,脖子都不露一点儿。还隔三差五就提了豆干米粉送给周围街坊。 几年处下来,邻里吃用她不少,心里渐渐也接纳刘贞儿,她背有靠山只要不吃窝边草,管她干什么! 段圆圆是想学鲁提辖,进去先点红汤米粉,放了葱就说不要葱,不没葱的就说盐多了,刘贞儿要是受不得气,跟她对打起来。 她能忍段家也不能忍,刘贞儿必然在村里混不下去,只能捲铺盖走人。
第47页 没想到刘贞儿人长得真好,手上也有真本事,给段圆圆和萧丽娘打了好大一碗粉,牛肉肥肠都冒尖儿。 萧丽娘长到这么大,吃饱饭的时候屈指可数,心里想着埋头吃两口就掀桌子,结果没留神就吃得一圈儿红油,碗里汤都见了底。 刘贞儿看得一愣一愣的,叫一声老天爷,又起身给她打了一碗,萧丽娘还是吃得额头冒汗。 段圆圆很难怪她,她吃了一口也觉得好吃,米粉细软,每一根都挂满红油,肥肠也处理的干净,一吃就是新鲜的。 华国人不浪费粮食五个字都是写进基因里的,萧丽娘年纪小忍不住也寻常。 刘贞儿瞧她只吃了一口,双眼含水地问:「味道不好?」 段圆圆对着这张脸无论如何当不了鲁提辖,嘆了口气,把钱往桌上一拍,问她:「那捕头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不嫁她?」 刘贞儿认识段圆圆,宁家送她回来,一路上好大的排场,就是县太爷的女儿也难比得上。 她也记得段老爷,一想就知道她为什么来。 上她这儿找丈夫未婚夫的妇女不少,但还是头一个没撒泼就自个儿歇火的姑娘。 刘贞儿翻了个白眼,笑:「我是贱籍出身,又不是贱人!哪能有个男人对我好就嫁了。谁稀罕做这些臭狗屎的正头老婆!」 一个男人哪有那么多男人任君挑选快活? 刘贞儿打风尘堆里滚出来,也带着嫁妆做过几次姨娘,但日子久了就没劲。 守着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 她宁愿没事挂了灯笼,找自己中意的男人春风一度。 刘贞儿敢在这里开铺子也是有靠山的,县老爷隔三差五就想吃她的米粉,她当然想在哪就在哪。 谁知道这小捕头竟然会一路跟到乡里,打都打不走? 萧丽娘很难理解,她想过自己要是再找人,能长得好对她又好,肯定二话不说就抱着包袱过去了。 段抄手也是卖吃食的,跟刘贞儿多有往来,知道萧丽娘是他买来的媳妇儿,连娘家都是不走动的。 「什么叫好?不挨打就是好?给你口饭吃就是好?」刘贞儿将铺子里男客送走,扯了凳子笑道:「我才不稀罕!姑娘别看我是楼子里出来的,只说这世道谁比谁干净?男人不行就换一个!守他一根虫做什么?」 这话有些说中萧丽娘的心思,脸上就露出点震惊。 刘贞儿是什么人,一双利眼破尽男人荷包,心思一转就知道这小姑娘在段抄手手上吃了不少苦头,生了二心想跑。 她道:「你要是想换个男人,这事难不住我。等着看你姐姐的手段就行!」 段圆圆觉得当真处处是人才,竖了耳朵听她要说什么。 萧丽娘睁着眼儿问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刘贞儿自己离经叛道,当然也喜欢同类人,只怕这话说出来让两人不高兴,道:「老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管你们怎么想?」 段圆圆道:「那你想要什么?」表哥说有想要的东西,才能让这个人办事。 「让我做成了这桩事,你们要是以后念着我,等我一病没了,你是大家小姐,你有良人厮守,一人出二钱银子找口薄棺材把我埋了,一年四季,偶尔给我烧些香火,让我在阴司饿不着就罢了。」刘贞儿道。 她怕没人给她收尸。 段圆圆嘆了一口气,低头把米粉又挑起来一口口吃干净了,也掏出一把铜钱放在桌上。 这么风流的人才,难怪有人为她天天用□□钱买米粉吃。 萧丽娘在家里现在干的活儿不算太多,也靠针线攒了几个钱,见段圆圆给了钱,也紧随其后。 刘贞儿数着铜板,竟然发现这两个小姑娘给的铜板都比那捕快多。 「亏得长年累月吃咱们那么多肉!」双儿呸了一口:「他还敢说对阿姐是真心的!一个捕头给的银子还没穷女儿拔的毛多!」 「无非来一日咱们做一日生意,把他当个靠山不就得了?要什么真心?」刘贞儿把柑子剥了一盘给她吃:「这也难说,搞不好你姐今日运道好,也收穫了一点儿闺阁情!」 段圆圆去了一趟米粉铺回来,估计刘贞儿不能再理段老爷,但武太太还在伤心。 怎么办呢? 结果回家一看,两口子已经和好了。 紫绢说段老太爷把银子给段老爷断了,让裕哥儿下了学就回来看帐本,压根不要段老爷插手。 段老爷对刘贞儿是不看白不看,生得美做的菜又好吃,但刘贞儿比不上段家一根手指头,这家是他辛辛苦苦败的,还么败到蹬腿儿就让儿子上位怎么行! 段老爷又每天两点一线成了居家好男人。武太太瞧着也跟没事儿人一样。 段圆圆问她:「娘,你不伤心了?」 武太太说:「还能怎么样,煳涂着过吧!」又分不开! 往年也不是没收用过丫头,人都老了谁还稀罕跟他一块儿睡? 紫绢没两天就悄悄告诉她,武太太娘房里又换上了空心枕头,段老爷彻底失宠了。 段圆圆差点呛着,道:「这个就别打听了!」 刘贞儿铺子还开得红红火火的,那段抄手常进城里买卖抄手,刘贞儿常托他带个针头线脑回来。 段抄手瞧着刘贞儿白绫袄,一对蓝缎鞋,心里就烧得慌。
第48页 只是刘贞儿的入幕之宾都是平头正脸的小生,像来有事抄手哥,没事老杂毛,他贼心没贼胆,攒了几年钱也不敢去嫖。 双儿在门跟前洗筷子碗,不妨提着脏水,段抄手一进门就泼了他一身。 刘贞儿破天荒地请他进门吃饭,还亲自给他换衣裳,把段抄手脱得光熘熘的,让她在自家澡盆子里洗澡。 段抄手几辈子没见过刘贞儿这样的女人,躺在澡盆子里闻着香味儿就在心里算着要多少钱才能弄她一回。 刘贞儿在那头听着水里的动静跟双儿一起搜刮他衣物。双儿呸道:「就这老狗子也配跟姑娘躺一张床。」 刘贞儿慢慢摸着口袋,跟她道:「这脏人等会儿叫你亲自打他出去。」 「打他还脏了我的手。」双儿不干她有别的法子给阿姐出气。 主僕两人没一会儿就摸出条红肚兜,上头还有薛大嫂绣的字。 这两人私下苟且,早被刘贞儿瞧在眼里。 这东西别人认不出来,她丈夫肯定有印象,拿出来就是一桩罪。 段抄手穿戴整齐,半天不见刘贞儿,双儿叫他到门外来,说阿姐等得急哩! 不想过去就挨了一盆子冷水,他才洗了烫烫的热水澡,挨这一下,回家就病得起不来身。 刘贞儿又故技重施,弄得薛嫂子一身污水,那薛嫂子比旁人多个心眼儿,不肯在她家里洗。 刘贞儿只能低头露出身上一截红肚兜儿,薛嫂子看到红肚兜儿是自己的,就扯了人骂:「浪货,你这东西哪来的?」 刘贞儿嘆一声道:「这是段抄手放在我这儿的,他走的时候忘了拿了。」 薛嫂子转了半天,才惊讶地吱声:「他没真本事,你哪里得用?」 搞了半辈子男人,这浪货怎么瞧上这么不中用的东西,早说让给她不就得了? 刘贞儿没想到还能勾出这桩八卦,差点一世英名阴沟里翻船,赶紧撇清:「他是吃醉了酒,寻死不成,被我恰好捡着!嫂子你要当心,这虾货要拉着你殉情!」 薛嫂子脸刷一下白了,忙问怎么回事。 刘贞儿道:「他娶不到你因爱生恨,要捏着你的把柄告发你,让你跟他一块儿死!」 薛嫂子脸色雪白,忙把一条猩红汗巾从腰上拽出来,丢在地上道:「他狗胆包天!」 刘贞儿看上头果然也有段抄手的狗爬字,知道事情已成了一半,笑着将东西捡起来道:「我就是为这个找你,咱们将东西丢到灶里烧了,化成灰谁还记得?」 薛嫂子起身要去,双儿开了火,将东西拿过来,截住她笑:「这灶不好烧火,嫂子交给我,不放心在边上看着就是。」 说着用刀一下下打火绒,待火烧得旺了,就背身拿出差不多的一下丢进里头。 两块布能有多大,火舌一舔就化为乌有。 薛嫂子彻底放了心,千恩万谢地拿着花麻辣椒和一刀猪头肉来谢她。 刘贞儿事情已经做绝,拿了难免亏心,只推辞不要。 薛嫂子见她不图财,看段抄手又神志不清地躺在家里,几日都起不来身,嘴里还念荤话,这可不是为她害了相思病吗? 薛嫂子揽镜自照,嘆一声,可惜了他一片痴心。 但她只是玩玩而已!压根没想过负责,想到这里真怕他拉着自己一起殉情,在心里把段抄手骂个臭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那腰上无力的虾子精,也想娶她做老婆! 段抄手好起来,知道挨不着刘贞儿,正头老婆又跟死人一样,反又想起薛嫂子,只到处找不到薛嫂子给的信物,犹豫几次都没好意思上门,路上偶尔遇见,回回都闹个没脸。 薛嫂子想着已经没了证物才不怕他,但凡段抄手一走近,就在家拉着嗓子就喊非礼。 段抄手名声大降,生意都累得差了。 日子一久,两人心里恨不得吃了对方的肉。 刘贞儿看两人果成死仇,不可能有机会把话说开。这才拿着两方信物水蛇似的扭到段抄手家,把东西交给萧丽娘。 她翘着腿儿白吃了一海碗抄手,对萧丽娘道:「这就是你的命,以后看上哪个威武持家的汉子,就跳过去!这狗儿的欺负你,不死也让他脱层皮!」 萧丽娘握着把柄,心里咚咚直跳。 作者有话说: 明天修修,今天先休息。 大概两章左右成亲。 感谢在2023-04-10 20:04:55~2023-04-10 23: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脸猫爱吃鱼 50瓶;网巨卡 20瓶;洛水 5瓶;上个月的、长安有故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人间恶客 段圆圆知道这事就觉得刘贞儿是她见过的女人里最特别的, 举止行为又狠毒又侠气,叫人又爱又恨。 「你想好要找什么人了吗?」段圆圆给她分了串糖油果子问。 萧丽娘咬了一大口,甜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她摇头道:「没呢!刘姐姐说男人多, 要慢慢找!再跌火坑里就没人救我了!」 她不打算就这么把自己卖给另一个人,今天她来是想说点别的。 「刘姐姐恐怕不太好了。」萧丽娘轻轻嘆了口气, 「搞不好当时帮我, 是真想给自己找个地方埋了。」
第49页 「刘姐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臭了没人埋!」她神情认真:「我从小在山上, 病了饿了都要自己想法子, 她面色红润得就不像好人, 摸着也比我们热。」 本来她就疑心,后来又看刘贞儿隔三差五都要双儿去买止红的药熬了喝, 还好时好时不好的,就知道事有八成是真的。 其实段圆圆那天听她说想要棺材,心里就有点底。 官妓又怎么是好当的?去玩的男人怎么会怜香惜玉?可能就是在里头就有些病了,不然也不能这么容易脱身出来! 下红不止是大病,王熙凤和李瓶儿不都是这么没的? 段圆圆心里跳得厉害, 她想去瞧瞧,青罗拉着她,不想沾这个晦气,道:「太太等会儿要来, 早吩咐了不让你跑出去!你要跑你自家去跟太太说!」 几个丫头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段圆圆也怕装在武太太手里, 只好给她拿了十两银子说:「带过去给刘姐姐用, 要是不够, 就过来找我。」 她现在别的没有, 就是钱多! 萧丽娘抱着银子去了, 后脚武太太就喜气洋洋地进来,后头还跟了一队的人抬着张蒙着布的东西。 武太太过来先给了她一巴掌,打得段圆圆屁股抖了两下。 武太太说:「你娘上辈子欠你!这辈子被你们姐弟一天三顿折腾。好好的床,我给你你爹从你落地就让人修,到头你还嫌!山猪吃不来细糠的猪儿虫!」 段圆圆不喜欢拔步床,把人关在里头黑洞洞的像棺材,而且她觉得这是武太太对前头那个段圆圆的心,她不该带走。 武太太恨恨骂了她一顿,回头还是找了十几个木工重新赶工,赶了小一年终于在她快出嫁前做好。 小子们小心翼翼地把床放在堂屋,武太太伸手扯下红布,捏着鼻子,绕着螺钿床走了一圈,看着上头用贝壳海螺贴得珠光流转,说:「还给你重做了两床百子千孙挂石榴果儿的红帐,这样也好,你走了我看着你的床也有个想头。」 看完了新床,午饭做好了。段圆圆亲自给老太太亲自倒酒盛饭。 老太太带了她半年多,带着她求神拜佛,灌了不知道多少药下去。 对比下宁家那老寡妇就知道,他们家老太太好不好了。要让她知道什么男女平等,太为难她了。就是她自己也没过过一天这种日子。 人不能强求从来没见过光的人心里有光。 老太太很高兴,吃着菜问:「还有缺的没有?再二三月就要出门,别什么都赶着来」 「没缺的了,家里都给我装够了。」段圆圆说。 老太太放了筷子,乐呵呵地笑了两声,从袖子里摸出对镯子递给她说:「我娘家穷,没什么好东西留下来,就这个镯子传了几代。你老子娘什么事都给你做了,我就给个镯子罢!」 拿出来的镯子是满绿色的,没什么水头,棉也多,现在打光技术不好,买镯子不求种水,只要求颜色! 镯子一拿出来,武太太就叫了一声娘,用手捅段圆圆给老太太磕头。 这镯子多少年都没拿出来叫人瞧过。她没想到老太太会给圆圆! 老太太:「我也没兄弟姐妹,就这一个镯子带到土里去也可惜了。」说到这,她又看裕哥儿:「你是男人,以后媳妇的镯子就自己给媳妇儿挣吧。」 裕哥儿当然不会跟姐姐争个镯子,拍着胸脯说:「谁稀罕?以后我还给你们买更好的!」 老太太从鼻孔里哼了两声,看看镯子还是有些捨不得,万一裕哥儿不成器,还要啃他老子呢? 但段圆圆是她看活的,裕哥儿虽然是长孙,但他打小就在外头上学,跟她玩的时候屈指可数。她跟孙女儿相处更久当然跟她更亲。 外头的丫头,再好也不是自己的,亲疏有别她还是懂的,白糖随便给,但这镯子她就没打算留给别人过。 她老了!浑一点又怎么样! 所以她才跟武氏生那么大气,搞得她成了个恶婆婆! 武太太心里气也消了,她也不想给段圆圆在出嫁前添堵,接过段圆圆的筷子说:「自己去吃饭,等你出了门,要干的时候多得是!」说完,自己伺候老太太吃了一顿饭。 老太太气性大忘性也快,武太太跟她做了十几年婆媳,捏着好的逗她开心,一顿饭吃完,婆媳两个也和好了。 只有段老爷里外不是人,中途就被段老太爷吆五喝六地使唤。 段圆圆总算放了心,又在家里缩着点嫁妆。 就是刘贞儿病得越来越重,段圆圆还经常穿了裕哥儿的衣服去看她。 裕哥儿知道姐姐背地里在干什么,他顶雷顶惯了,边给拿衣服边说:「以后你嫁了人,那头没人给你顶雷怎么办?」 宁宣一看就是造雷的王八,怎么可能跟他似的处处贴着姐姐心长! 青罗笑他顶雷上瘾,给他出主意说:「只要大少爷有出息,时时上门走动!你就能给姑娘顶雷一辈子!」 裕哥儿面有难色,他不喜欢去宁家,宁家规矩大,老太太不喜欢他,受人冷眼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又不是泥捏的,三句话就能气得老太太喊心口疼。 小丫鬟给他捧茶,觉得大少爷脑子有点转不过,道:「少爷太吃不得苦,陈太太没兄弟,一个人熬到表少爷出生才好过。你不去,要是表少爷变了心,姑娘也跟陈太太一样!」
第50页 裕哥儿知道陈姨妈以前过得苦,他肯定不想段圆圆过这种日子,想了想,也觉得这办法好,就是不归西他去得快也给他气归西了! 就跟姐姐说:「等我去城里念书,还经常接你出门玩!」 官商官商,官永远在商前头,要是自己做了官,宁宣肯定不敢给姐姐脸色看! 不是段圆圆瞧不上弟弟,这会儿科举比高考吓人多了,我要当官这话就跟我长大了要当科学家一样,都是说说就算。 而且普通九品芝麻官哪个见了宁家不弯腰?他要当上压宁宣的官,估计得四五十岁。她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难说! 但少年志气还是要鼓励,万一中了呢?段圆圆从袖子里给他拿了两百文买糖吃,摸摸他的头熘走了。 裕哥儿不服气,扭头就回房念书去了,恶狠狠道:「再给我十年,宁宣得沖我叫大爷!」 刘贞儿最近不常开张,段圆圆是从后门进去的。 双儿把人带到卧室,刘贞儿躺在床上看话本子,瞧她过来就坐起来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都五月份了,外头人都穿着单子,段圆圆走了一路热得心慌,她还说冷! 双儿倒茶的时候就悄悄跟她说,自从冬天受了场风寒,养到现在都还没好全,反而把旧灶勾出来,下头睡觉都要垫着布,淅淅沥沥的一直不停。 大夫也不肯给她看,说这是脏病,看了要倒霉。 刘贞儿是从京里出来的姑娘,什么太医没瞧过?她也不缺钱,只是早知道自己好不了了。 唯一放不下就是自己的尸身和双儿,怕弄得暴尸荒野。 「要是做了孤魂野鬼,来生还得落在泥里。」刘贞儿道,说到这她放下书笑:「别人躲都来不及,你愿意来看过,不用你都对不起我自己!」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叠钱,零零总总有个一二万银票,都是她在京城的时候从达官贵人手里弄来的,对段圆圆道:「这个你替我守着,按年月给双儿,她以后要是上了男人的当,你就自己花了,要是她知道好歹,你就按一年一千两给她。」 给双儿不是不行,但她一个弱女子,豺狼虎豹那么多,怎么保得住? 宁段两家都是地头蛇,没什么比这个大树更好靠。 段圆圆有铺子,往里头安排个人干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留在身边她不敢,人是要带到宁家去的。陈姨妈和表哥知道了,双儿能活多久也不好说。 刘贞儿剥着杆子吃了两个,说:「这就不错了,她这样都过不好,就是她自己不中用!」 双儿靠着她一句话没说,等刘贞儿睡着了,才从被子底下取出帕子。 段圆圆看上头红彤彤一片,量大得跟月经差不多了,心里一惊,这么下去不出几个月人就没了。 刘贞儿不缺钱,缺好补药,她让双儿去铺子里,隔三差五就让青罗送她吃的补气血的药材过去,再让双儿转交给刘贞儿。 双儿念旧主,这是忠僕,不会有人指责她。 这天风和日丽,段圆圆在家给宁宣回信,心里总觉得有一桩要紧的事没有做。 中午吃完饭,她们出去散步。段圆圆想到已经有两三天没有去看过刘贞儿,脚下一迈又觉得还是晚上去比较妥当。 白天看得太清楚,垂死之人的身体形销骨立,就是骷髅上崩了层皮,看久了有点骇人,被人看到也不好交差。 等到乌金西坠,段圆圆就扮成裕哥儿往村口去,结果刚走到溪边就看到一群人围着老皂角树摇凉。 段圆圆拉住小孩儿问:「里头怎么了?」 小孩儿哦了一声说:「死了个人!爹娘都在瞧!」 段圆圆心口突突直跳,看到周围人里站着萧丽娘,赶紧挤开钻进去。 老皂角树底下铺了块薄木板,上边静悄悄地躺着一个青丝覆面的女人。 段圆圆定睛一看,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以为风尘豪杰,人间恶客的刘贞儿。 何捕头正好也在,自从刘贞儿病了,容颜渐衰,他就来得没以前多。 今天出衙门路过货郎摊子,何捕头瞧见一方桃红胭脂,勐然想起刘贞儿最喜欢收集胭脂,当下就买了几方往米粉铺赶。 来了才知道刘贞儿已经没了!他长得高,站在人群外就能看到她的白皮肤,就是胖藕变成了白玉竹,风流尚在,但人已经没了。 他悄悄丢了胭脂,又转身回去了。 何家不能为她收尸,他去了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当做没来过,倒也成全了这段情意。 里正也为尸身难办,他想想道:「还是用竹子装起来,顺着水飘下去,总不能把她埋在村里,坏了风水!」 刘贞儿一定是早就看透了他,才不肯嫁!这五六年深情,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现在谁不知道何捕头是个痴情人?连上司都十分赏识他! 段圆圆看着何捕头默不作声地走了,躲在人群里头听他们究竟想怎么样。 薛嫂子想起那一锅灶灰,有些不忍心她被水虫啃烂,嘴上道:「不如烧成灰,让大伙儿都来瞧瞧,水性杨花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 东西大了没办法收敛,地和棺材都贵,化成灰找个菜罈子装起来悄悄埋在地里也没人发现! 里正觉得这法子好,马上就找了几个壮汉找了块空地把柴火堆得高高的,让全村的妇孺都来跟前站着瞧。
第51页 要烧坏一个人,火力得足,段家离得老远都看到半边天红彤彤的。 段圆圆不用去,她被武太太叫在家里一起给宁宣绣袜子,她哪绣得下去,她答应要替刘贞儿收敛尸骨! 武太太前脚刚走,她让两个小丫鬟半夜把尸骨收敛起来,裕哥儿也跟着一起去,他是男丁,被人碰到也没几个人敢盘问他。 最后三个人带着萧丽娘,流着黑汗抱回来一个黑罈子。 裕哥儿没拿进门,叫了姐姐出来,问她要怎么办? 段圆圆想埋在自己田里,让人每年给她上香点蜡,双儿在铺子上,动静太大很难叫人不知道。 最后还是萧丽娘接过去,说:「刘姐姐给我找了条活路,我还没报答她,这罈子不如给我,埋在柴房树底下。以后我走了也带走她,你不要操心。」 事情就这么办了,几个人盯小小的黑罈子都没说话。 五尺大女人,一个菜罈子就装了她! 作者有话说: 对刘贞儿下手比较难,但这又是个比较重要的情节。 本来今天打算写到结婚,结果剩了半截没写完。只有先放上来了。 感谢在2023-04-10 23:59:14~2023-04-12 00:2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滕腻腻、果果、是小可爱啊~ 5瓶;长安有故里 3瓶;shuhai、上个月的、长青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新嫁娘 段家在城里也有宅子, 段老爷把个两进的小院子给女儿当了陪嫁,里头十七八间屋子看着不大,但地段好, 离宁家只有几刻钟。 段圆圆提前几天就跟爹娘一起带着嫁妆住了进去,到时候也从这儿出门子。 段老太爷在乡里摆席没跟着来, 临走前给她抓了一巴掌数的笋子虫用竹籤子穿着, 让她在轿子里玩。 一队人吹吹打打地出门了。 八十抬嫁妆一到,城里人人都知道宁家大公子要成婚了。 宁家有钱, 上下几代成亲都要摆三天流水席, 七大碟八大碗的弄得一整条巷子都热热闹闹的。 宅门故事多, 宁家又专出寡妇,众人都凑在一起想看新娘子能做几年新媳妇。 裕哥儿跟在爹娘和乡里来帮忙的亲戚后头, 提前一天就把打好的家具布置到宁家新房。 宁宣把宅子彻底翻修了,新人愿意对着光一点儿湿气没有,前边种着石榴葡萄,后头养了一池子金鱼。 他人高马大的站在院子里,跟一群生意上的兄弟说话。 几个兄弟都是城里的大户之子, 跟宁家关系密切,差不多可以算一起长大的,早三四年就娶上媳妇儿,有的孩子都两三岁了。 宁宣是成亲最迟的, 大家都打趣他。 一个胖胖的说:「恭喜恭喜,以后你小子也有人管着了!」 另一个说:「成亲的滋味儿, 你试一次就懂了!」 大家又笑这个人:「谁叫你娶恶婆娘!去听个戏回家都能被赶去睡书房!他跟你可不一样!」 这人家里是做粮食生意的, 姓赵, 大家都叫他赵老三。 赵老三暗暗嘆了口气说:「这话也对, 谁不知道低门娶媳?我娘非给我找个当官的母老虎, 又凶又恶还不能说!人长得还没万花楼的小牡丹好看!」 「好歹家里的婆娘睡着不给钱,比出去嫖便宜。」大家笑一会儿,赵老三又凑过来,问:「这都多少年了,宁大哥什么时候让咱们见见嫂子?藏得这么紧,肯定比外头的好!」 宁宣听到小牡丹还笑着,见攀扯到段圆圆身上,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上去就在赵老三肩膀狠了一拳,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几个人知道犯了宁宣的忌讳,最大的那个就叫抬酒水进来打圆场。 妻子和姘头怎么能相提并论!家里那个再不好也是自己婆娘,怎么能叫兄弟取笑! 七大碟八大碗很快摆了一桌子,宁宣怕他们再说不着调的话,就叫裕哥儿过来坐着一起吃。 裕哥儿不去,他心里还生气,觉得宁家是土匪强盗,仗着势把姐姐抢走,还欺负了陈姨妈小一辈子,现在都病歪歪的! 宁宣当然知道小舅子从小就对自己敌意大,毕竟圆圆一点大就被他弄过来陪他娘了。 以后是正经小舅子,宁宣还是想和他好好相处的,就放了筷子带着裕哥儿去瞧专门给他留的小院子。 现在家里大了,到处都是空院子,给他挪一个也不费事,还跟他说:「你想要什么家具,回头写了信交给你姐,让她给你办了,以后过来念书,就在家住着。」 裕哥儿睁大眼睛看他:「你抢了我姐,还要抢我不成!鬼才要在你这儿长住!」 哼了一声跑进新房,把姐姐的衣柜箱笼占了大半屋子。 宁宣只是笑,这孩子有手足情,不像他们家,十句话有九句都不是真心的。 武太太逛了圈屋子,高兴地跟陈姨妈说话。 武太太道:「你现在也是苦尽甘来,要保重身体!家里都是你儿子做主,以后常叫他带着圆圆回门,你也跟着一起来,老太太老爷子都经常想你!」 陈姨妈一听就要落泪,说自己不孝顺,这么多年都不能经常回去。 嫁出去的姑娘,哪有不想家的?这话也戳在武太太心口上。
第52页 武家是土财主,只靠着一百多亩田吃饭。 武太太嫁人快二十年了,只回去过三次,现在兄弟姐妹不亲,爹娘也死了,现在想回去,可她连回去的家都没了! 陈姨妈离得近,再怎么样每年还能回来一次。 陈姨妈知道她的心事,拉着她的手说:「姐姐!你放心,有我在圆圆不能像你跟我一样!」 武太太吃着瓜子儿,老远就看见隔壁冒了个尖儿,里头有人静静地站在窗户口往这头瞧,吓得脚下打了个趔趄。 陈姨妈拉着人进房说:「老二也是个死货,好端端的把佛堂修这么高,姓曹的往二楼一站,这头院子里就能看见她的脸!」 还好新来的贵妾会做人,已经叫人在外头物色老树,到时候栽在佛堂跟前挡得严严实实,就不怕了。 武太太早听女儿说了,关着门问她:「新来的那个怎么样,给你使绊子吗?」 陈姨妈叫丫头端来一盒子蜜饯,拉着表姐坐在榻上叽咕:「眉眼凌厉得很,做事也比曹氏有章法,就是慈母多败儿,带进门的小姑娘有些被宠坏了,前几天钻到这头瞧着房里摆的布就想要走做袄裙!」 武太太啧啧两声。 陈姨妈又说:「再贵也只是个妾,在外头逞威风算什么,在我们跟前抖不起来!」 这人其实比曹氏省心,三个成年的儿子都不把她当亲妈,想立足就得找外援,现在一天三顿都跟着老太太吃,隔三差五就来找她说话。 曹氏娘家还照旧给宁家买肉菜呢!她能不急吗!三个儿子总归都流着曹家的血,亲缘断不了! 两人意犹未尽地说完悄悄话出来,武太太想起儿子了。 丫头们面面相觑,说:「表少爷跟少爷说了会儿话,已经回去了。」 知子莫若母,武太太骂:「这臭小子,十几岁了怎么还长不大!」 陈姨妈倒不介意:「亲兄弟才越打越亲,一家人客客气气的,瞧着就叫人心烦!他表哥巴不得有人跟他吵架呢!」 裕哥儿一个人骑着宁宣的枣子马跑了,回家就看到段圆圆在家陪着一起来的女客挑棍子。 新郎来接人的时候,她们要用这个打人,让新郎不敢不对段家姑娘好,他兴奋地跳下去也想挑一根明天用。 但女客们不干,宁家是什么门户?大家都指望着段圆圆嫁过去能提拔下自己丈夫儿子怎么可能真让他疼! 「这个不疼。」有人拿着棍子先往自己身上轻轻来了一下。 大家都笑起来说:「银子做的当然不疼喽!」 裕哥儿气得鼻子都歪了,凑过去翻箱倒柜地问:「哪个是最疼的!」 成亲又不是结仇,房子里当然不可能有打人疼的东西。最后他去柴房拆了条老闆凳的腿,看得段圆圆哈哈大笑。 她知道弟弟这是捨不得自己。 段圆圆跟这个弟弟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裕哥儿性子跳脱,反而能跟她玩到一起。 刚来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情况,每天都带着弟弟在林子玩, 还用熊家婆的故事吓他, 故事说的是一对姐妹的父母要出门远行。父母走之前叮嘱两个孩子,让他们去圆形的地里找外婆回来照顾,千叮万嘱不要去方形地里,因为那里回找来吃人的熊家婆。 段圆圆嘴馋,自己不能上街去闲逛,又想吃汪婆子做的辣豆干,跟他说只要自己打一个响指,熊家婆就会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把他吃了。 除非裕哥儿听话,她就不打响指。 子不语怪力乱神,不是不信鬼神,是怕言语不敬,冲撞了他们。 裕哥儿被唬得言听计从,颳风下雨都打着油纸伞去给她买辣豆干,不知道挨了多少打。 直到今年春天那片林子被推了,他才知道没熊家婆这回事。 气得指着姐姐鼻子骂:「你迟早要倒血霉!」 他难以置信这是自己「从不说谎」的姐姐! 但气过了反而感情更好了,除了段圆圆没人会这样跟他玩啊! 小厮丫鬟都是下人,学里的兄弟都是呆子,只会子曰子曰。 只有姐姐给他说故事听,什么海女,睡美人,蛙太子。 为了爱人放弃王位,最后落得跟刘贞儿一个下场,他喜欢那个叫霭杉的女皇,他不想叫姐姐变成一堆灰尘。 段圆圆把桌腿给他卸了,拉着人进屋吃茶,问他:「那头忙完了?娘呢?娘怎么没回来!」 裕哥儿没好意思说自己被气回来的,只闷着头灌茶,一壶都喝完了才跳起来往她怀里丢了个东西跑了。 在门口大声说:「以后用这个唤我罢!」 段圆圆拿起来一看,是个陶土做的水哨子,是狗的形状,往里倒一点水,用嘴巴吹就能响,跟水烧开了差不多。 段圆圆又感动了一把,弟弟这是说以后宁宣欺负他,他就跳出来把他吃了! 她把哨子放到梳妆盒里装好,武太太已经回来了。 身边还跟着个年妇人,武太太说:「这是你姨妈给你找的梳头娘子,以前那个手艺比城里的差些,咱们不用了!」说完就推她进屋:「你把喜服穿上给她瞧瞧。」 穿要穿一整套的,武太太让她把内衣也穿上给她瞧瞧。 段圆圆脸臊得通红。 她以前的内衣都丢了,现在用的都是青罗和紫绢用宁宣送来的新纱做的,今年夏天天气热,陈姨妈怕她在家里没纱穿,恰好宁宣去了趟江南,带了些不错的衣料回来。
第53页 宁宣亲自挑了五六匹深深浅浅的花样给她做新衣,免得晒妆让人小瞧了她。 武太太就把里头茜红的素纱挑出来,让她自己做成小衣服等着新婚用。 告诉她:「穿什么都不如穿他送的!」 段圆圆就让几个丫头一起在家做内衣,她手艺不好,懒得去难为情,交给丫头自己看不见就当不存在! 青罗和紫绢已经接受了特别培训,脸都没红一下就接手给她做了。 也是四季景,跟段圆圆给宁宣做的扇套是一对儿的。 这个纱穿着不透,但做的比她平常穿的小两分,上身劲爆得让人脸红心跳。 丫头们不敢看她,武太太气都不喘一下说:「我是你的娘,你哪里我没瞧过!」 然后她亲自帮女儿穿上喜服,摸着腰身说:「怎么还瘦了点,回头你表哥还真以为家里虐待你了!」 段圆圆是为刘贞儿愁瘦的,她不敢说,只低着头瞧新衣服。 喜服跟电视上不一样,不是绿色的是红色的,用的宁家的妆花缎,亮面洒金的正红,最妙的是会跟着光影变色。 宁宣说这个连宫里都没有,因为不能量产送进去反而招祸。 梳头娘子看见喜服就呆了,夸她:「姑娘是有福气的人,我们小门小户的,洞房花烛连蜡烛都没有,喜服也就是一身红布。你这一身好颜色,以后也有一生好福气!」 段圆圆给她抓了一把喜糖端庄地笑,最后试了五六个新娘头,才定下来。 实心的金冠子能有七八两重,上头有几只飞凰,嘴里垂下来几串宝石吊在额头轻轻晃动,就算还没开脸,也已经娇艷动人。 武太太又高兴又心酸说:「明天用绳子绞了脸,还能更好看!」 段圆圆看着铜镜里红润的新嫁娘,又想起刘贞儿。她想,自己一定不能对宁宣太投入。 作者有话说: 大家要是想看,可以给贞儿写一个番外。 其实这本书尺度大一点才好,但不能。 感谢在2023-04-12 00:27:29~2023-04-12 23:3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小可爱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安^3^ 77瓶;奶茶超好喝 5瓶;酒酿汤圆 2瓶;长安有故里、上个月的、kkll、amandasd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成亲 天刚蒙蒙亮, 喜娘就用五色棉纱线给段圆圆把脸上的汗毛绞了。 喜娘贊:「新娘子真漂亮!小脸儿红得像桃儿!以后的日子保准也跟着红红火火!」 猪被拔毛也得红! 段圆圆对着镜子看脸上的浅粉色,一摸还有点热辣辣的痛,跟打了一层腮红差不多, 只是她的红是由内而外的。 要是在梦里,她就该起病灶等死了, 但在这儿, 这只是新嫁娘的羞涩。 段家人在外头吃开面汤果,听到喜娘的动静都一窝蜂地进来看新娘子。 段圆圆防备着要出恭, 只能闻闻味儿, 连口水都不叫喝, 七八个亲戚端着面条汤圆吃得一头细汗地把她围着,怕她嘴馋特意把茶水离得八丈远。 喜娘怕她饿坏了身子, 给她拿了几个芝麻糕,都是拇指大一个,道:「新娘子忍忍,都是这么过来的,喏, 吃这个!这个吃了顶饿!」 芝麻糕好吃,外头是洒了糖霜的糯米,里头是硬奶油拌芝麻的馅儿。但越吃口越干啊!段圆圆吃了两个嗓子就要冒烟,只是谁都不肯给她水, 道:「当了媳妇儿,以后要忍的事多了去!新娘子连口水都忍不得, 怎么做媳妇儿!」 如果是平常段圆圆立马就要撵人出去, 但今天她是新娘子。小姑娘闹着要吃的是活泼可爱, 新娘子要那就是笑话, 她只能忍着。 最后还是青罗挤开人群, 冲过来给她倒了一碗浓茶:「姑娘一大早起来,别叫她不高兴,她高兴才是吉兆!」 段圆圆眼疾手快地接过来,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七大姑八大姨看到要到武太太跟前告状,说小丫头不把亲戚放眼里,赶紧打出去。 武太太嘴上训闺女,过去就往梳妆檯上摆了两碗送小面说:「快吃!吃完了就上轿!」 面是清汤的没什么味道,只放了一点毛毛盐,段圆圆一吃就知道是娘做的,看着武太太的眼神别提多感动。 武太太被看得都要化了,一肚子教训一个字都没捨得蹦出来,扭头还让人拿了个小铜壶过来吊在青罗裙子下头,嘱咐青罗:「你们姑娘要是想上厕所就悄悄给她递到轿子里!别让她憋坏了!」 段圆圆想到那么小的轿子还要在里头上厕所,吓得没事就往厕所跑,等宁宣吹吹打打地过来,她那几口水早拉没了。 等外头放了鞭炮,喜娘就牵着段圆圆出门听爹娘训话。 段老爷作为当家人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嘱咐闺女要守妇道,给夫家开枝散叶,不能犯七出给娘家抹羞。 这倒未必是段老爷的真心话,只是流程上必须要这么说而已,她之前看别的新娘子出嫁还有亲爹在门口泼水的。 段老爷没捨得泼水。 她就听见有人夸段家疼女儿名不虚传。 等他一说完,就要出门子。 裕哥儿雄赳赳地过来伸手背她,只是他年纪小,身量未足力气也小,背了几次都没把姐姐背起来,反而出了一额头细汗,靠在柱子上喘气。
第54页 宾客哈哈大笑。 「今天好歹是背姐姐,改明儿背媳妇怎么办?」 裕哥儿脸腾一下红了,气唿唿地说:「我只是没吃饱!才不是没力气!」 段老爷其实早就想好了叫姓段的远房兄弟背段圆圆出门子,只是裕哥儿不肯,才让他试一试。 现在果然没背动!他乐呵呵地看儿子:「还不是得让你堂哥来!」 裕哥儿领地意识很强,听到这话就咬牙把自己没用的绸缎搬出来往地上一滚,二十两银子就这么一路滚到门口,他笑着牵着姐姐走在上头。 这么一来也不算落地! 段圆圆从盖头底下瞧着红缎,觉得不像结婚像走红地毯,没忍住笑了两声。 武太太都觉得奇怪,这孩子没嫁之前心里紧张得要死,怎么真到这一天反而什么感觉都没了! 段圆圆是很难把今天这个「为人妇」的「段圆圆」跟自己联繫起来,总觉得是别人的故事,当然没什么感觉了! 而且这几年也这么经常去宁家,她已经习惯了! 她不哭武太太又是个强人,母女互相看了会儿什么伤心事都想绝了,都没挤出眼泪,反笑得肚子痛。 喜娘没办法了,只能妥协:「假哭也成!呜呜两声叫人听见就算过去了!」 宁宣玉树临风地在门口站着,他的手很大,肩膀也很结实,一只手就把段圆圆拦腰抱起来放到轿子里头去了。 等人坐好,宁宣才戏嚯地问她:「还是表哥劲大吧?」 段圆圆还没说话,围观的看客都拍着手叫好,夸:「新郎有劲儿,新娘有福了!」 宁宣也不要她说话了,意气风发地骑上白马走在前头。 段圆圆坐在窄小的民轿里头,心都快蹦出嗓子眼,脸也热得冒烟,等轿子动了她才掀开盖头散气。 现在才八月初,天气还热,轿子是夏布做的,从窗户上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外头到处都是人。 段圆圆被罩在红彤彤的世界里,轿子四个角站着的人影子都很高大,青罗和紫绢不知道被撵到哪里去了,周围都是不认识的叔伯兄弟。 她想这真是一个男人的世界。 爹娘不能送亲,未婚的姑娘不能来,寡妇孕妇都是不洁的人也不能来,那就只剩下男人了。 这么想着,一只手掀开锦帘,段圆圆赶紧盖上盖头。 是裕哥儿,他在外头说:「姐别怕,我送你,你摸窗户!」 段圆圆把手伸过去,很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抓住了她的。 两只出自同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裕哥儿的温度慢慢渡过来。 段圆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笑着问:「走了这么久,你累不累,吃饭了吗?」 说完,裕哥儿感觉手心塞进来一团棉花,他以为是猪儿虫吓得一哆嗦,结果打开一看是芝麻糕。 轿夫看见了就打趣:「新娘子疼弟弟,给他餵食儿呢!」 裕哥儿哼了一声,对前头的姐夫挤眉弄眼,挺着胸吃了。 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有你没有」! 段圆圆餵小猫小狗似的餵了裕哥儿一路,撑得他还没开席就打嗝儿,等姐姐再塞东西过来就忍不住跺脚:「够了,姐!再吃要吐了!」 段圆圆这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可惜娘家人只能走一半的路,等绕过半圈城,裕哥儿握住姐姐的手就渐渐松了,走之前他又叫了她一声:「姐!你好好的,我要回去了。」 段圆圆眼泪都被他叫下来了,两个段圆圆一下连在一起,她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呜呜地在轿子里哭了,这声音跟刚刚假哭差别就大了。 外头都在笑:「新娘子哭嫁,是好兆头,孝顺!」 裕哥儿也叫姐姐哭得眼睛泛红,他最后握握姐姐的温热手说:「过阵子,我还来瞧你呢!」 所以别哭啦! 段圆圆在轿子里头轻轻地说好。 等她整理好唿吸声,外头又动了一下,段圆圆知道这下裕哥儿是真走了。 轿子是四人轿,后头还跟了两辆车,坐着换班的轿夫。 武太太在后头看了很久,等到轿夫都不见了,才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喝茶,心里空落落的。 等裕哥儿一回来跟她说姐姐总算哭了,武太太还不信。 裕哥儿把手摊开给她看:「都被我姐拽出指印了!」 武太太摸着儿子的手,心头也酸了。女儿这哪里是不怕呢?她分明是怕得说不出话了! 两父子都纳闷儿,好好的刚才不哭现在人都走了,哭有什么用! 段老爷安慰她:「这么个样子再活不好,就是她自己没出息!」 这头段圆圆已经被喜娘扶进屋子里,等着吉时准备拜堂。 谁知道满宾客都到了宁大老爷还不见踪影。 段圆圆坐得屁股发酸,才听到宁大老爷不回来了,当下就在肚子里噼头盖脸骂了他一顿。 苍天再上,她就没见过这么给亲儿子添堵的! 这点还真是母子连心! 要是让人误会他是不喜欢自己,以后出门还不被人笑死了! 比她更在意的是宁宣,想也知道表哥又要回来气得吃不下饭。 趁着人不多,她赶紧跟青罗紫绢说:「去厨房单独温一锅白粥,慢慢熬,熬到稀烂再温着送过来。」 喜娘啧啧两声,新娘子真疼丈夫!
第55页 她叫住丫头道:「还有醒酒汤!别忘了多煮点,不喝这个新娘子要遭罪!」 段圆圆连她娘珍藏的活动玩具都看过了,又顶着盖头,听到只是装死。 两个丫头脸皮还薄,半天才回神唉唉地去了。 宁宣在外头接着信脸色阴沉得吓人。 上头说他半途害了头疯不宜奔波,只能停下来修养,不用想都知道被那头的贱东西迷住了脚。 宁大老爷也怕叫人说他鬼迷心窍,特意让人先找只威武的大公鸡代替他。 所以坐船回来的是只威武雄壮的大公鸡,上头还贴着一张纸条说:「就把这个当爹吧!」 「这是爹?这不畜生吗!」赵嬷嬷看到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陈姨妈恨得牙齿都快咬碎,提着公鸡就让厨房用开水烫了再炖。 好好的婚宴眼看着弄得八卦满天飞,宁宣只能忍住火去请,真叫人定下来是宁大老爷不愿意认儿媳妇,以后圆圆怎么做人? 夫妻一体,打她的脸跟打自己有什么区别?想到这宁宣转头就把二老爷找过来代替自己爹坐着,唬得大家都以为宁大老爷要死了,宁宣这是赶着给他沖喜。 只有孝顺人家的孩子才会沖喜。 段圆圆竖着耳朵听进来的媳妇子们夸自己在孝顺,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外头三个兄弟轮番替宁宣挡酒。 宁宣生意做得大,平时看他不顺眼的都能填满都江堰,好不容易有机会灌他,都拼了老命,想叫他在新娘子跟前丢脸。 三个兄弟很快被灌醉了。 老二看着宁宣浑身喜色,婶娘也容光焕发,心里就想起自己的娘只能在小佛堂念经,心里还不知道怎么苦! 几杯下去,泪就上涌,忍不住哭着抱着宁宣嚎啕大哭:「大哥,我真羡慕你,从小就是嫡长,以后不用发愁前程,也不用担心娘被人欺负。」 他们三兄弟也快娶亲,但今天爹都不让娘出来,只让那娼妇帮着待客,到时候又怎么可能同意让娘出来? 娘做了再多不好的事,那也是娘! 老二说完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大哥,你替我跟爹求求情!」 大庭广众之下,二房丑事就这么被抖出来,听到的都竖着耳朵假装没听到。 外头传得再多那也是二手的! 二老爷气得发抖,跺着脚喊:「人都吃屎吃迷了?他疯了你们也跟着疯!还不把这孽障带下去醒酒!」 二老爷连自己婆娘都打,对下人更不会有好脸色。 几个小子面色发白,屁滚尿流地拖着自家少爷去了。 剩下的两个兄弟面面相觑,也觉得老二知心话说得太露骨,伸手又要给宁宣挡酒赔罪 这回宁宣不让了,他宁愿自己挨个儿喝。 他酒量大,又有人帮着替换成水,一群人很快喝得人仰马翻,连闹洞房都没力气。 宁宣叫小子们把人扶到前院,让人上了锁,不叫跟后院相连,这才黑着脸回房。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多更点。 评论被管理员删了大家可以申诉或者再发零分评也行。可能涉及到违禁词会被管理员删,刚刚在后台我已经替被删评的姑娘申诉了,但不知道会不会吐出来。 感谢在2023-04-12 23:36:34~2023-04-14 21:2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寒安^3^、晚来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乖乖隆地咚 30瓶;寒安^3^、游小鱼 20瓶;怡、一只闲鱼^、木箫无声 10瓶;pearl huang 6瓶;可达呀、是浅浅啊!、下头评论退退退! 5瓶;是小可爱啊~、咕啾 3瓶;酒酿汤圆、长安有故里、长青景 2瓶;卡娜卡、糖小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安全感 段圆圆盖头取下来了, 交杯酒也喝了,做的喜糖被人抢得一干二净,吃过的都夸又别致又好吃。 这话听听就算, 再好吃也就是芝麻味的老水果糖,能来她跟前的都是锦衣玉食的贵妇! 本来她还怕今天会有人闹洞房, 结果完全没有! 新房里虽然乱糟糟的都是人, 但二房的贵妾不能进来,她是二婚, 先头又死了丈夫, 是不吉之人。 外头恨不得扒着宁宣的心长, 会给他老婆使绊子就有鬼了! 最后大家只是坐着吃了会儿花生瓜子喜糖就散伙。 有的时候怕有,没的时候段圆圆又些遗憾不能目睹古代婚嫁风俗。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穫, 这么一来她心里有了底,——宁宣在外头还是有点地位。 起码说明家里的情况不比二房差!就算要倒估计也得要十年后再说! 等人走了,两个大丫鬟给她端水洗澡洗脸,换上红色的寝衣坐着等宁宣。 青罗和紫绢给她用毛巾一块块擦头髮。 纱衣凑到跟前问:「姑娘要吃东西吗?你都一天没怎么吃饭了。」 段圆圆饿得眼睛都花了,但她怕吃了以后嘴里不洁净, 忍嘴要了一小碗清淡的清粥小菜,连酱油都没怎么放。 这么点还不够塞牙缝,但丫头又不叫吃了,说晚上大着肚子被姑爷看到不美。 天煞的狗男人, 太会享受了! 狗男人宁宣进门就闻到暖香,跟自己以前全是书味墨气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勐然也愣了一下, 然后才反应过来, 哦, 自己成亲了, 里头已经被圆圆占了一半。
第56页 接着他怕酒气熏到自己的新娘子,也转头先去了沐浴。 没多久宁宣湿淋淋地披着头髮出来,又掀开帘子进来了。 段圆圆还穿着寝衣烘头髮。 她跟去年看起来完全两样,天然的眉毛裁成长水眉,脸也瘦了一些,被热气一蒸,女人的样子就露出来了。 段圆圆看宁宣站在门口不进来,心里也发懵。 她能看出来宁宣是不是生气,他为什么生的气?是外头人又惹他了? 段圆圆接过帕子给他擦头髮,让丫头给他打了一碗粥。 宁宣闭着眼感觉头热热的,等粥放凉了才一气儿喝干净,这么一来酒也醒了大半。 抬头看到段圆圆羞涩的脸,他把头上的手拉到怀里,终于生起点成亲的喜悦。 宁宣摸摸表妹的头,看她头髮也还润,脚底下又没穿袜子,他嘴上指责:「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但眼睛就没挪开过! 段圆圆没吃过猪肉还是看过猪跑的,站起来就要跑。 结果就被宁宣一把按到床上去了。 宁宣看着瘦实际上很结实,人又长得高,撑在她上头跟一堵墙差不了多少。 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压面而来,这种震撼轻而易举就把她往前两三年做的心理建设摧毁掉了。 什么淡定从容段妲己,通通被段圆圆抛到九霄云外。她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宁宣真的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 但有安陵容被皇帝又原封不动地送回去的前车之鑑,段圆圆不想扫了他的兴,于是主动地摸上他的手。 宁宣是个美男子,跟他睡觉还是挺快乐的。 宁宣心里压着火,只是头一次成亲,他想有个好开头,不想吓到段圆圆,瞧见她含羞带怯的眼睛,他迅速反握回去,咬开下头的衣裳笑:「表哥也想你呢。」 段圆圆的纱肚兜露了出来。 宁宣一点脾气也没有了,看着床上的人,好一会儿才问她:「这个用来做夏衣穿在外头才最舒服,怎么穿到里头去了。」 段圆圆红着脸说:「这个是表哥给我从江南买的,我以为你喜欢。」 宁宣每天都要看很多东西,江南每个月都有料子过来,他也不是件件都能记清楚,脑子里转了几圈都没想起是哪天的事,他也不是傻的,干脆含煳过去,亲亲她的耳朵,盯着上头的柿子笑:「怎么不喜欢?现在就是吃柿子的好时候。又好吃又好看,明天表哥再给你拿点舒服的穿在里头。」 青罗和紫绢听到动静,眼睛都不敢抬,将红帐子放了下来就把丫头们都带出去。 里头宁宣舔舔她的牙齿表情很得意:「长好了,怎么样,表哥说的没错吧?」 段圆圆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嘴一能动就开始叫他:「表哥!表哥!」 她想让宁宣永远把自己当成可以疼爱的表妹,而不是随意可以休掉和辜负的妻子。 宁宣直起身刮在她腮帮子上,提醒:「小东西以后该叫相公了。」 段圆圆不肯改口,把头埋在他怀里。 表哥是熟悉的,丈夫是陌生的,叫了丈夫,他就会把表妹忘了。 狼可以驯养成狗,人的观念也可以被驯服。只要她说得够多,总有一天宁宣会以她的想法为想法。 所以宁宣越要她改口,段圆圆就偏不改。 这种时候叫表哥,并不会有什么温情,反而是具有强烈的禁忌感。 宁宣逐渐也被称唿刺激到了,压下去的火气慢慢又被她叫上来。 院子里的兄弟不是亲的,爹只是个不会干人事的公鸡,只有这个温香软玉是自己的。 宁宣嘆了口气:「算了,叫就叫吧。」 胡乱弄了两次,宁宣还想再来,他长这么大都快活成和尚了,不过该懂的还是懂,只是没实践过,好不容易有了媳妇儿,野兽好像立刻就被放了出来,他也想多试试。 宁宣伸手把段圆圆从背后抱起来,床上到处都皱皱巴巴的,已经不能看了,他想到榻上去。 段圆圆累得眼睛都睁不开,睁眼看见是宁宣,又喊他表哥。 宁宣觉得这姑娘真的心大,人都要把她吃了她睁开眼瞧见还能继续睡! 就这么信任他? 宁宣满足地看着段圆圆的背影失笑,最后还是没下得去毒手,咬牙起来倒了碗浓茶喝了才躺回去,一下下抚着她的背说:「睡吧,睡吧,表哥在呢。」 两个人就这么在榻上贴着睡了一晚上。 再起来已经是中午,段圆圆睁开眼先看到对面床上的石榴帐。 也就剩个石榴帐! 她跳起来看屋里,几床锦被都在地上,又是灰又是水渍,段圆圆不想叫丫头看见,自己把被子全动换了,才叫她们进来。 青罗和紫绢一看里头干干净净得,吓得差点就跪下了,这要是被另外两个主子知道了,少不得被骂一顿! 段圆圆跟她们解释:「我不好意思,怕你们笑,以后我都自己来!」 青罗一脸吃了个大惊的表情看她,她完全搞不懂姑娘在想什么! 接着紫绢又郑重地告诉她,给主子洗澡铺床睡脚榻,都是宠幸爱重,争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笑? 两个人一起皱着眉头说,异口同声道:「谁敢笑姑娘,就把拖出去打死!」不过差事绝对不可能放手! 真是越来越威风了!
第57页 段圆圆惹不起这两个大小姐,只能坐在旁边看她们慢慢收拾床铺。 没多久紫绢就在床上找到一个白帕子。 段圆圆只看到帕子上有一点红,就被青罗迅速收起来装到盒子里去了。 这是落红。 段圆圆这才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松了口气。 一半的女性第一次都不会有出血,那只是个带孔的膜瓣,每个月流经血的洞,年纪越大越薄,弹性也会越来越好,只要技术好一点,成年女性就算出血也只有一点。 但这会儿的人不这么想! 赵嬷嬷跟她说过,乡下没钱换媳妇儿,没有落红的姑娘,生的头一个孩子好多人家都不认。有的摔死有的送人,好多妇女想孩子想得发疯最后跳河没了。 段圆圆是被陈姨妈看着长大的,她来了这几年也活在宁宣眼皮子底下,就算没有可能也不会出大事,但万一呢?她要怎么办? 幸好她这幅身体还很嫩,才能有血流出来。 办完了这件事,今天的重头戏就算成了一半。接下来就要去给老太太和陈姨妈请安。 宁宣是个大忙人,就算成亲也只给了自己一天假,这会儿不在估计又上哪里忙去了,反正人总不会跑掉。 段圆圆一个人去跟老太太请安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她还压根就不想去呢!表哥不来倒也能跑掉一个受折磨! 老太太半死不活地睡在三老爷以前的屋子里,蜡烛都不叫人点,说老三在里头,一点蜡烛就要把人烧没了。 她压根就不想见其他人,老太太觉得老三就是叫他们剋死的! 宁宣过来几回吃几回闭门羹。 礼不可废,段圆圆在门口潦草收到个镯子,一个僕妇就拿着蒲团过来说:「给老太太磕头。」 段圆圆稳稳地跪上去,磕了三个。 妇人又说:「奶奶回吧。」 总之前后没五分钟,她就被赶走了。 丫鬟有些不高兴,但段圆圆高兴,谁乐意跟老巫婆有说有笑的! 陈姨妈就不一样了,等她磕完,就大病初癒似的把她拉起来,感动得眼泪汪汪地道:「我的儿,以后咱们两个就是亲母女了!」 又看她还活蹦乱跳地出来,心里略略放了心,知道小夫妻两个过得不错。 当年她成亲第二天,走路都打颤。 下不了床可不是什么好词,说明男人不珍惜!只有不珍惜才会这么无所顾忌。 只是她当年被情爱遮住双眼,怎么也看不清这一点,还觉得宁文博对自己当真一往情深。 爱不爱的,都是对比出来的。一看宁宣就知道宁文博多虚伪! 陈姨妈想到这,就带着段圆圆一起去院子里,说:「你年纪小,丫头婆子们要是煳弄你,你还瞧不出来,娘给你看着,她们敢欺负你就立刻打杀了!」 院子里早就到处都是人,专等着新奶奶过来好请安。 青罗和紫绢站在旁边很有大丫鬟英姿。 青罗扬声说:「磕头。」 下头乌泱泱立马就跪了一片人,前头的膝盖底下有蒲团,后头的就只能穿着新衣服跪在泥里。 里头好多人段圆圆都没见过,她只知道宅子里有七十多口人,只伺候他们四个,但有一半她都不认识。 底下的僕妇头把头垂到地上,紧紧靠着地面,再抬头就一脑门青苔,跟摔了似的。 段圆圆以为以前被人捧着吃点果子米饭就已经很了不得,没想到嫁人还有这个程序! 她连忙叫人起来,越小的僕妇越穷,新衣服弄脏了就没了。 大家还有点不敢,怕她是闹着玩想看谁不规矩,直到段圆圆亲自去扶离得最近的小丫头,大家才信了这话儿开始慢慢站起来。 被扶的小丫头激动得脸色发红,跪在地上梆梆磕头:「谢谢奶奶!谢谢奶奶!」三个头磕完脑门子肿了老大一个包,把青苔都崩下去了。 这下段圆圆相信丫头的真不敢笑她了,地方大户确实跟土皇帝没区别! 段圆圆一路上脑子都是懵的,她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又从陈姨妈的院子里出来。 短短一个时辰跪了两次,又被人跪了一次,回到房里膝盖就不舒服。 段圆圆躺在榻上,觉得一切都是新奇的。 这个大院子能看到一大片天,是一个四合房,正房中间是明间用来待客,两边暗间一个用来当卧室,一个用来做书房,都各用两扇缎地丝绣花鸟屏隔开。 另外两个耳房用来做浴室和厕所,这下除了她的贴身丫鬟,没成亲的丫头都不许进后院,只能在庄子里铺子上干活,连绿意都被送到外头去了。 剩下的人,只要宁宣不是西门庆,就不会在胡来,也很难再发生杨氏的事。 窗户上吊下来的水晶珠帘在阳光下轻轻晃动,在案桌上打出一片斑斓的光影。 不知不觉一个人影子已经伏在她身上。 段圆圆吓了一跳,回神宁宣把她衣服都脱了一半。 宁宣在外头不知看了多久,一把将人抱在身上,昨天他还没过够瘾,出门都想着家里头这个。 捏着软绵绵的手,笑她:「今天倒知道怕了。」 段圆圆抱着宁宣头,亲在他嘴角胡说:「我认得表哥。」 荒唐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段圆圆被宁宣的气息完全包裹在一方天地里,她忍不住抬头往外瞧。
第58页 头顶是宁宣翻修的梁,自己和周围的画布衣架都被他的屋子密不透风地装在里头。 段圆圆奇异地产生了一种被驯养的安全感。 她听到心里有声音说,为什么要出去?这里多快活,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作者有话说: 晚上九点没发就是没二更。 感谢在2023-04-14 21:28:34~2023-04-15 16:1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rona__ 50瓶;萋萋 40瓶;长岭遇雨 20瓶;太平乐 10瓶;阿芸 9瓶;kkkszd、妖刀刀 5瓶; 3瓶;∞、浮光 2瓶;伊恩、糖小妞、超高校级幸运、紫、想中500万、清城今夜下雨、图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恩威并施 宁宣抱着新媳妇儿, 成亲的喜悦还没有从他身上散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段圆圆又白又软的手,看着帐子想。 这是除了娘之外, 第二个会跟我一条心的人。 只是娘有从小跟她在宅子里艰难求生的姐姐,姐姐走了娘的心也跟着走了一大半, 她没有精力再全力关心剩下的儿子, 只有表妹会时时想着他,连吃到一串糖葫芦都会叫人给他送过来。 他见过段家人的相处, 知道段圆圆身上有多少糖。 自己只是从她身上分一杯羹而已, 并不会损害到她的糖罐子。 宁宣尝到了这点甜, 就希望她不要变,永远产糖给自己尝。 不过成家当立业, 以后他会越来越忙,朝廷跟周边多有冲突,哪年哪月不问当地豪族要米粮。宁家没少出钱却空有名头,他要是不成为正儿八经的皇商,不出二十年宁家就会烟消云散。 他既担心表妹没有手段, 又怕她太有手段。自己一大早出去也是为的这个,听婆子们说,可以把动物照顾好的人会养成善良的心肠。 他把两只狗儿养了一年,就是为了这个时候给她, 提醒她要保持一颗纯良温和的心。 段圆圆看到狗的时候,宁宣在用肉羹餵它, 她左右一瞧, 柿子树底下还多了个大狗窝。 小狗只有巴掌大, 通身奶黄。 「不是喜欢狗吗?以后它就是你的了。」宁宣把肉羹递给她笑:「特意起了个大早给你抱回来的。可怜小东西在门外头饿了一日夜。」 段圆圆瞪大眼睛, 还这么多人在, 表哥真是! 然后她就跑去餵狗了,一个眼神也不给宁宣。 宁宣把人捉过来一起喂,道:「这是小黄和小白的儿子。」 段圆圆想起去年那两只狗儿,问:「它们现在怎么样?」 宁宣咳了两声,没好意思说自己本来是想送小黄和小白。 他没养过猫狗,猫狗不像孩子,谁知道一年过去早长开了。等他想起来小的都下了两窝了。 大狗再听话,他也不敢让段圆圆养。 「小白和大黄都在前头院子里看门,吃得肥嘟嘟的。」宁宣含煳过去,把小狗儿抱起来笑:「你老子娘倒比老子还先做老子。」 小狗儿不习惯他的味道,嗷嗷地跳下来想跑,段圆圆赶紧用烂肉羹哄它。 小狗见两个生人围着自己,牙就眦了起来,宁宣一看这狗都长小尖牙了,把狗抱走说:「让驯狗的再驯一驯给你送过来吧。」 段圆圆拍着胸脯说:「不用,我会驯!」 她可是上辈子就从小养狗,狗都是驴脾气,要想它跟人亲就不能打,越打越凶! 而且自己驯的才跟自己亲。 宁宣也是狗脾气,只能顺着来,等他习惯了,还不是要干什么他都由着你。 怎么对付狗她不用想都知道。 段圆圆不让其他人给小狗餵食,把自己的旧衣服剪成布条给它放在窝里垫着睡,每次吃饭之前先她先去摸一会儿。 小狗闻着段圆圆的气味睡了一天,还不肯让她抱,但已经不排斥她了,知道有这个味道的人会给它饭吃,到点儿就在段圆圆脚底下打转。 纱衣看得啧啧称奇,捧着段圆圆说:「奶奶要是投成男胎,倒能当个好狗官!」 段圆圆差点笑破肚皮,还叫人给纱衣半吊子赏钱,让她没事多来给自己说笑话。 等三日回门送走段老爷和武太太回来,段圆圆就折腾着用粗麻绳跟丫头们在院子里跳绳。 宁宣可能真的被饿了太多年了。 可现在她才一米五几,她还想再长高一点,至少到一米六吧! 过早行房不知道会不会让身体被迫发育成熟,然后就不长了,她生物还没学到这,只能未雨绸缪,先跳着安心。 宁宣看着好玩儿,过了几天就发现,力发在膝盖,这么胡跳膝盖会坏,想长高还有很多法子,不用非这么跳。 段圆圆不想喝药,想着就牙齿痛。 宁宣没办法了,把人抱起来颠一颠,这么高抱着很轻松,他挺满意的,再往高了长自己就不一定能抱得这么容易。 不过在他眼里一米五跟一米六没区别,她想折腾就随她去吧。只是怕她跳起来没节制,宁宣想了会儿还是说:「每天跳一百个出点汗对你身体也好。」 段圆圆支支吾吾地点头,反正宁宣平时不在家,她关了门在屋子里偷偷跳也没人跟他说。 两人新婚燕尔,正是热乎的时候,抱着抱着宁宣就把表妹抱到塌上去了。
第59页 宁宣是个合格的成年男人,段圆圆痛得汗水直往下流。 痛和快乐都是忍不住的,回回都忍,那就永远跟快乐无缘。 要让她把宁宣推开,段圆圆也不敢。 宁宣看她一直抖,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表妹才十六岁,被两家人养得身娇体软,才成亲受不住也很正常。 表妹不是别人,他多少私房钱都花在她身上,坏了真要让人心疼死。 宁宣咬牙放下人想去洗个澡。 段圆圆看他要走,心里一下就慌了,这个时候走到哪里去?她不想宁宣去找别人! 她说:「不许走!」 宁宣还以为自己想错了,结果一看她还龇牙咧嘴的,眼睛里还含了一汪水。 宁宣又好气又好笑:「院子里除了你的丫头,其他都撵走了,我还能上哪里去!」真是个小醋罈子! 段圆圆不信,男人说的话谁信谁傻,她两只手在他脖子上缠得更紧了。 宁宣差点被她勒断气,汗水也跟着往下流,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把人一起抱去浴桶里泡着。 段圆圆被温水抚平了痛感,神智也回来了,看到表哥脖子被水一泡都红了一圈,想到刚才脸色腾一下就红了。 宁宣闷笑着把人揽过来亲她的眼睛,哄道:「家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没人瞧见,谁敢笑你怎表哥替你罚她。」 段圆圆抬头飞快看了他眼睛一眼,就是狗撒欢也没这么荡漾的! 她还是不吭声,鸵鸟一样被宁宣胡乱擦干水在被子里闷了一晚上。 第二天起来,宁宣不在,谢天谢地! 段圆圆吃了早饭又让人把绳子寻出来。 丫头们已经不让段圆圆继续跳了,大家都知道宁宣的话才是圣旨。 段圆圆很诧异:「我还有一百个跳绳的机会。」 青罗和紫绢眼里不是这样的,昨天姑爷很满意,那为了主子好,她们就绝不能再让她往上长了。 段圆圆这回算是知道为什么上头的命令到了,底下就成了别的样子。 她也没非要跳,但实在没什么事干,就跑到陈姨妈那去听赵嬷嬷说八卦。 段圆圆心里多少有点不满意,自己的丫头应该向着自己,让她开心,怎么现在只顾着让宁宣高兴了呢? 这话她没说出来,只是叫纱衣和罗衣过来的时候更多。 纱衣和罗衣在乡里长大,会的玩意儿多,知道段圆圆怕闷,每天都想着法儿给她找事做。 刺绣这种会让人近视的活儿除非给宁宣和陈姨妈做,她是一根线都不会碰。 最后纱衣和罗衣就凭藉一手好牌让段圆圆沉迷上打牌。 没两天她就神奇地发现,院子里有人偷偷摸摸在练牌。 以前她们可没有这么努力讨自己欢心过! 段圆圆也反应过来,两个小丫头是在逗自己开心,不然自己怎么越玩越上瘾。 人一进宅子心眼就多了呀!两个小丫头面黄肌瘦的样子她都还记得,这才多久就学会这些了。 青罗和紫绢心眼子大,想着多个人哄段圆圆也不错心里也没太在意,只要段圆圆高兴,也是她们的本事。 宁宣和陈姨妈知道段圆圆多念旧,要不是有事,她绝对不可能放了旧人跟新人玩。 陈姨妈想叫圆圆松快些,暂时还管着院子里一摊事。 宁宣也没有让段圆圆接手的意思,有心让别娘活动活动,这么一来就找不着空伤心。 陈姨妈很快叫来院子里的姑娘,很快知道了两个丫头不叫段圆圆跳绳的事。 两个人脸色一下就变了。 宁宣气得把笔都丢了,转身就对身边两个小子说:「让她们都在房里跪着,醒醒脑子知道谁才是主子。」 陈姨妈听了嘱咐道:「叫她们到我这来,就说是伺候我,小心些别叫人知道根底。」 要是别人以为刚成亲婆母丈夫就对段圆圆有意见就坏了,下头人见风使舵,少不得要给她使绊子。 从母亲那出来,宁宣就去了书房,他越想越气。 她们竟然敢打着他的旗号做段圆圆的主,这不是反了天了?! 他心里对段圆圆也有点生气,芝麻大的事都下不了手,以后离了他还不立刻就被人磋磨死了? 幸好人是落在他手上,要是落在别人家,不知道哪年坟头就长草了。 气完了还是不能不管,真死了伤心的还不是他? 这小没良心的一点不知道给人省事! 陈姨妈还跟他商量:「还是得找个嬷嬷帮她把院子里管起来。她身边的丫头都没经过事,不顶大用。」 她本来是想自己找。 结果就看自己儿子熬夜干完活,又马不停蹄地去给段圆圆找得用的嬷嬷去了。 陈姨妈扭头就跟赵嬷嬷嘀咕:「瞧瞧这狗脾气,谁生着气还跑这么快去给人擦屁股!」她看宁宣完全乐在其中! 赵嬷嬷笑:「没人疼的孩子就是爱疼别人!」 陈姨妈淡淡地摸着段圆圆亲手做的团扇道:「我老了,还能疼他多久?娘太疼儿子,就轮不到别人疼儿子!」 看看老三就知道,死了连个真心为他落泪的都没有! 况且武姐姐养了她一场,总不能叫她们家所有女儿都没个好结果。当年住进武家,她就说过恩有重报! 青罗和紫绢晕晕乎乎地被叫过去,就在陈姨妈寝房外间跪了一晚上。
第60页 两个人心里抖得厉害,看住他们的僕妇夜里搬来两个蒲团,两个人心头大石才落了下来。 这是怕她们膝盖跪坏了伺候不了人。 会怕就是好兆头,说明陈姨妈没打算把她们弄走。 早上青罗过来给她梳头,段圆圆就发现她走路的姿势不对。 想到昨晚两个人都齐刷刷被姨妈叫走,就知道肯定挨宁宣的罚了。 ——姨妈干事不会瞒着她。 虽然不知道犯的什么事,但怎么也是自己的丫头,中午吃饭,她就让小丫头装了两碟子板栗糕给她们拿到房里当点心吃。 青罗和紫绢打开盒子看到里头放的两瓶金疮药眼泪就掉下来了,两人跪了一晚上,膝盖肿得老大一个,但宁宣不让她们跟段圆圆说,怕她知道了想太多。 两个人就一个字不敢漏,又怕小丫头看出来以后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手上的活儿还样样都自己来。 看着金疮药,两人也回过味儿了,自家姑娘这是心疼她们。 晚上宁宣回来休息,段圆圆想问他为什么要罚人,是不是自己哪里惹他了?但又怕问多了惹着他,半天都不敢开口。 宁宣一晚上就看她眼睛眨个不停,但他有心叫段圆圆自己说出来。 成亲以后她就不像以前什么事都跟自己说了,他有点不习惯,就算芝麻事,他也想知道表妹心里在想什么。 结果段圆圆愣是没吱声,上了床还翻来覆去地烙饼。 平时她可是沾枕头就睡的主,宁宣觉轻,本来想折腾下她,结果让自己半夜都没睡着,他还得早起养家。 半夜点了灯起来,道:「你不想说我们就做点让你想睡的事。」 段圆圆立刻就招了。 宁宣一看她果然想歪了,就说:「她们干得不好,不罚以后坏了性子怎么办?这事跟你没关系快睡吧,再不睡要变丑了。」 段圆圆知道自己没惹他,紧绷的弦就松了,宁宣还想跟她多说两句,结果她已经睡迷煳了。 他憋了一肚子话没说,又不能把她摇醒,最后只能念经哄自己睡。 挨了这么一顿,青罗和紫绢真不敢再像以前似的跟段圆圆嬉皮笑脸了。 段圆圆也发现她们规矩了很多,话不肯多说,也不会偷懒去打牌了。 她觉得有点寂寞,毕竟除了她们,周围的僕妇们不再跟自己玩了啊!大家都战战兢兢的。 那天乌泱泱磕头的场面,把大家心里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亮堂堂地摆在跟前,谁会跟掌握生杀大权的主子当朋友! 只有倪婆子不怕,她本事大底气足,而且跟宁家是僱佣关系,随时可以撂挑子走人。 唯一不好就是绿意走了没人伺候她,倪婆子已经习惯了被人伺候,就叫其他僕妇给她添茶倒水,捏肩捶腿。 僕妇们苦练牌技,哪个肯伺候她,一放牌就骂:「你又不是主子,倒让我们伺候!合着就我们哪里都不是人,只你一个老婆子处处风光!」 倪婆子嘆了口气,又想起绿意。 这丫头也不怎么好,碎嘴子,人也笨。自己白使她好几年,真本事也没教她几个,就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她还是嘴甜得不行,为了学几个菜什么事都肯干。 可同是天涯沦落人,自己一辈子攒的钱也能混个好头儿,只可怜这孩子错事没办一件,几个家底餵了老子娘拿去养兄弟,一副银头面都没攒下来。 等紫绢再来提饭,倪婆子就问:「能不能跟奶奶说一声,让绿意回来,我这小厨房没人帮忙,实在忙不过来」 紫绢应了声,回屋一个字没吱声,这是宁宣的主意,她不会劝主子跟姑爷对着来。 虽然她同绿意有些情意,但这都是为了活下去,自己的苦水尚且还深,哪里顾得上别人的苦水? 午饭是倪婆子用心准备的,姜汁鸡、烩酥肉、辣炒兔丁、烧明笋、麻婆豆腐,再加一碗冬瓜汤。 五菜一汤辣乎乎地端上来,段圆圆一看胃口就开了,先夹了一筷子兔丁进口。 味道香辣无比,她用米饭拌着开胃,没一会儿就把一盘子吃干净了。 段圆圆记得这个是绿意的拿手菜,抬头看青罗:「这是绿意做的?」 紫绢:「绿意在铺子上给小子们烧菜哪有工夫做这个!这是倪婆子做的!」 接着她又说:「倪婆子说自己年纪大了,想回家休息,让姑娘叫绿意回来做饭。」 段圆圆一听就知道这是倪婆子为了叫绿意回来想的法子。但她更喜欢倪婆子做的菜啊,这么想着,她就说:「过几天我跟表哥说一声,把这个丫头讨回来,倪婆子也不用走,还接着在家里做菜吧。」 消息一穿出来,院子里就暗流涌动。 青罗和紫绢收礼收到手都软了。 两人留下两成,把剩下的抬到段圆圆房里给她看。 段圆圆数了数,估计能有上百两银子,吓了一跳。 要个人回来,不至于动静这么大吧? 屋里几个丫头就觉得段圆圆是真不知道她身边有多抢手,或者她知道了也不想管,人爬到她跟前儿了她才用。 院子里的丫头,说到底,大家照顾她一场,其实她也没认识全乎,她只管眼前人。 谁也不知道离她远了会被甩到哪里去,哪个肯放了扒着她的机会? 但话不能这么说,紫绢朝隔壁努嘴,小声跟她说:「还不是那头闹的!」
第61页 至于具体怎么样,紫绢就叫纱衣来。 之前段圆圆夸过她说话好听,她也不自己来了,要是纱衣学得不好被厌弃,那也怪不了别人。 纱衣学着那头求过来的小丫头说:「姐姐不知道,那头的新奶奶是怎么治人的!」 刚进门就叫满院子人跪一日夜,但凡挪动下膝盖儿,就叫撵出去了。这还不算完,挨过了这一回,还要让嬷嬷打人,一天三顿的挨不让吭声,要挨够一个月,说这叫修身养性。 男人受的磋磨少得多,只是不顶大用了而已。 姑娘的受的苦才是最大的,还得给带来的小姑娘暖床暖脚,一个晚上要两个丫头把她脚丫子抱在怀里睡,略动一下惊了人就要吃罚。 这样一来,屋里规矩大多了,哪个敢喝茶躲懒儿? 就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丫头,也还要轮班玩耍。 纱衣说:「大家都怕出去遇见那样的主人家,听到能进来还不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段圆圆听出来这丫头的嗓子刻意练过了,说话跟珠玉相击似的,有股韵味。 这么努力讨她关心的人,段圆圆不会让她白努力,所以开箱子给他拿了一个几个小银馒头揣着,鼓励她:「下回有好玩的事再过来跟我说。」 纱衣千恩万谢地去了。 段圆圆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屋里只有妇人其实也不方便。 妇人年纪大着,不容易跟她一处说话。 等宁宣回来,段圆圆边给他夹菜边说:「表哥,还是算了吧,丫头们都出去,我闷得慌。」 宁宣吃着菜笑:「我还想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开口,没想到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他是怕段圆圆收服不了人,先把人撵出去,再叫她求回来。这么一来人人都念着她的恩,就不会不听她的话。 段圆圆听得差点筷子都掉了。她当真以为大户人家后院就不放丫头,只放僕妇! 宁宣一看她脸色就知道她怎么想的,哼了一声:「谁知道你这么笨?说个什么你都信!」 他发了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被撵出去的丫头们都很激动,人还没进来,家里人已经每天都来给段圆圆磕早午晚安了。 看那样子就算立刻给她挡刀子也在所不惜! 段圆圆上辈子的十五年是沉迷电视剧的十五年,还没来得及上高中奋斗就穿了。唯一能回味的也就是电视剧。 这种先打压后施恩的雷霆手段,她只在传皇位的时候看过。 哪能想到自己也有得用的一天。 看着满院子服服帖帖的小棉袄,段圆圆想驯狗的念头还没浮出水面就歇了一半。 自己心眼子在宁宣眼里就是个负的,她想干点什么,估计还没行动就被看穿了。 对宁宣这个人,只能以全副真心换他微不足道的真心。 阴谋诡计只会把他推得更远。 段圆圆想通了以后,又跟以前一样每天捣鼓着怎么让自己过得舒服,让宁宣也过得舒服。 晚上再睡觉,她就说话了,跟他说这里疼那里不舒服。 宁宣拍着她的背说:「缓过气了?」成亲就这么吓人?半个月了都魂不守舍的! 又哄她,「别怕啊,咱们同吃同住这么几年,表哥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你怕我难道我就舒服了?」宁宣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 唉,怎么这么娇气! 果然他心里很清楚,段圆圆打了个激灵,抱着宁宣往他怀里钻。 宁宣把段圆圆的脸从被子里挖出来,很用心地亲她,他已经取过经了,这回知道怎么对症下药。 段圆圆渐渐也感到不对劲了,脸色逐渐潮红起来,有些害怕地叫他。 宁宣抓住她攀过来的手,温柔地吻她的掌心。 第二天,宁宣神清气爽地出门谈生意,喝茶都止不住笑,看得满屋子都心里打鼓。 段圆圆在屋子里看着铺满塌的纱布绸缎发愣,丫头们商量做什么款式的衣裳给她好看。 她摸着布想,表哥可能真的很满意自己最近的表现。 这还是自己头一次在婚后拿到这么大一堆礼物,春风得意的宁宣甚至还要履行诺言带她出门玩儿了。 作者有话说: 六千字,今天算二更了。 大家放心,我不会写啊,肯定是he的。 另外又有姑娘评论被删了,申诉被驳回了,我估计是因为讨论到时政,大家评论可以注意一下,不要被管理员抓到空子。 感谢在2023-04-15 16:12:59~2023-04-16 20: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来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肆意 46瓶;萋萋 15瓶;你好我是正余弦呀 10瓶;暗香浮影 8瓶;白鹭归庭 6瓶;回暖暖、小葫芦、五行缺钱钱 5瓶;催更让我好狼狈 3瓶;不吃酥心赖鱼、∞ 2瓶;糖小妞、巧克力熔岩包、是小可爱啊~、kkkszd、弦外知音、萌萌哒笋子、清阳晚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出门逛街 知道要出门, 头一天晚上段圆圆就不怎么吃饭了,她想着到街上去吃,街上的小吃肯定比家里的香! 两个小丫头在人牙子家里干了半年多的活儿, 买菜上过街,知道外头什么样。 也就是污猫皂狗一团糟, 哪有在家待着舒服?
第62页 纱衣把粥和鸡汤端过来让她多吃点说:「街上没什么好玩的, 奶奶把肚皮吃得饱饱的再出门。」 不然就得吃土! 段圆圆吃着鸡腿笑,她知道肯定没现代城市好看!但清明上河图谁没见过?来都来了谁不想亲自去瞧瞧? 这么想着她还是把饭吃完了, 晚上打嗝都是鸡汤味。 宁宣看她在屋里转悠着消食, 就从袖子里拿来一本小册子让她瞧。 段圆圆看上头都是人名住址, 以为他没做完事,同情地看一眼, 说了句表哥加油就要熘。 宁宣把人捞过来按在榻上笑:「这是你的活儿,表哥帮不了你了。」 段圆圆奇怪地看他:「我的活儿?」 「这都是家里的铺子,里头得用的人我都写好了。」宁宣:「你记下这个,明天我带你去见见她们,以后少不得出门跟夫人们打交道, 要是连自家铺子在哪,有什么人都不知道,可不得闹笑话。」 段圆圆现在才知道宁宣为什么带她出来。 原来是为了她更好交际啊! 她把册子接过来,看上头只有两页纸语言她记, 笑:「多大点事,就这两页纸还要人大晚上背它。」 背书是有技巧的, 段圆圆也算得上身经百战, 只是最大的战没用上而已。 她一边记一边吃零嘴, 没一会儿就背下来了。 宁宣拿着册子叫她背了一遍, 看圆圆果然一字不差, 笑着夸她:「背得比裕哥儿都快些。」 「少小瞧人!」段圆圆道:「我也是受过训练拜过老师的,从还没说话就被娘抓住背书了。」 虽然背的是静夜思什么的,但中学的课文已经挺多了,她背得又快又好,还当过语文和英语课代表,记忆力当然好了! 宁宣以为她说的是女夫子,他娘和武太太都识字,段圆圆念过书也不奇怪。但他心思已经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晚上两个人玩了师生游戏,衣服跟天女散花一样掉在地上。 早上起床,段圆圆先闻到锅盔香,是牛肉味儿的。 她吃完了才想起看时间。 宁宣见她醒了也不催人,悠哉悠哉地喝茶看她急得跳脚。 深门大院的女人要出门太麻烦,丫鬟婆子车夫零零总总加起来得小十个人,这样除了上香拜佛也没别的地方能去。 段圆圆不想后头跟那么多人,那还怎么玩! 宁宣给她做了套小厮的青皮衣裳,让她穿着跟在后头佯做个端茶送水的小子。 她穿得端端正正的地出来,问:「合适吗?」 宁宣看她果然像个清秀小厮,笑得差点呛着,忙低头用茶润喉咙,不巧茶杯刚好是空的。 屋子里除了段圆圆和宁宣,就只有两个大丫鬟在,紫绢挨了宁宣的罚,见他想倒水,立马就出门在外头餵狗儿当没瞧见。 青罗看见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低眉顺眼地给宁宣倒茶。 回头她就问紫绢:「怎么不动手?是不是膝盖不痛了?」 紫绢理直气壮:「我们是姑娘的丫头又不是他的丫头,凭什么这么折腾我们。」 他家的下人还不够多的,非要我们动手!她又没吃他家的米!怎么还要受他们家打骂! 紫绢想到这个就想起自己娘。 她娘原来是屠户娘子,只是因为一个人在家里闲不住,没事就爱串些门子跟大娘聊天,结果就被人说成□□。 后来屠户生意差了眼,也昧着良心说她不是亲生的。 接着她们母女两个都被卖了出去。 娘给一户老爷当了暖床娘子。扫地擦灰洗衣服样样都得干,寒冬腊月老爷为了省碳火钱,就让她娘脱得光熘熘的进被子把床捂暖,半夜用心口轮流替两口子捂手脚。 下人们瞧不起她娘,夫人也觉得她娘碍眼,总疑心她娘要抢自己丈夫。 等老爷死了,她们母女又被卖了出去,这回紫绢没跟娘落在一处。 她想娘因为受冻太多,本来就容易咳嗽,可能早就作古了。 她为了不重蹈覆辙,日日夜夜都拼命干活,想到处给自己留点儿脸面情分。 现在一看,以前给宁宣和陈姨妈倒的茶,端的水还不如通通给餵狗! 他们眼里下人干再多活儿也是理所当然! 紫绢被两人一罚,心眼子也转过来了,不就是要她满心里只有姑娘一个人吗?那别人休想再使唤她一个手指头! 青罗听到这里像被雷噼了一样,做下人不想干活,这不是等着被撵吗! 紫绢摸着金疮药,竖了眉毛道:「只要姑娘不让我出去,谁也别想把我赶走!」 反正她无论如何不肯伸手给宁家人办事了。 宁宣不是没有自己的丫头,他只是来见段圆圆的时候从来不带而已。 那几个丫头都归陈姨妈管,陈姨妈叫她放心,段圆圆就真放了心。 不放心也没办法,宁宣真要干什么她也阻止不了。 日子甜着也是过,苦着也是过。她当然愿意吃甜! 换好了衣裳,两个人先去看陈姨妈。 陈姨妈还穿着大衣服,她不想去,道:「去一趟就知道外头多麻烦!」 完了又转头嘱咐宁宣:「早点回来,别把人弄丢了!路上顺道再让人跟老太医说一声,让他再过来看老太太一眼!」 段圆圆很久没看过老太太了,听到她都像上辈子的事。
第63页 陈姨妈看她这样子,想了下又说:「回来你们也去那头请个安,别给人留话柄。」 宁宣等了半天,看娘还拉着圆圆有话说,就先去外头看马车。 屋子里,陈姨妈问:「你那个丫头究竟要怎么办?你都成亲了,她们怎么还不成亲?」 这话说的其实是紫绢。 段圆圆勐地想起来,青罗和紫绢其实都已经十七八岁在这会儿都成老姑娘了,但她从来没当过媒婆,也没人提醒她往这里想。 估计武太太还以为她是给宁宣准备的。 当然不可能,让她亲自给丈夫准备小妾什么的,不如把她杀了。 陈姨妈也没准备让儿子纳妾啊,她早就盼着圆圆转过神把紫绢打发走, 之前她说没放在心上,那天晚上紫绢跪在灯下头,那神态动作,风流俏丽,她看了都觉得可怜。何况是男人? 把漂亮姑娘放在自己丈夫眼底下,简直是找死! 其实段圆圆压根就不怕小妾,也不怕漂亮的丫头。看看老太太和武太太,随手就能把这些人卖干净就知道。 只要自己还是正头夫人,下头的就不可能翻上天。 但她现在已经知道人不可能不变,紫绢的去留就成了个问题。 而且紫绢明摆着对宁宣有意见,但凡他在,她就不出来,缩在后头装乌龟。 她的丫头不给宁宣端茶倒水,前边院子的丫头可就有话说了。 段圆圆信不过别人,就只能自己来,这下是把宁宣是爽到了,但紫绢要怎么办呢? 想到以后的幸福生活,段圆圆咬牙说:「紫绢跟了我好几年,手艺也好,娘就让她到针线房做个绣娘,等她看上什么人,我就把身契还给她,让她当我的妹妹嫁出去。」 话一说出口,段圆圆觉得一些阻碍自己的东西被冲破了一个洞。 看,她也能轻轻松松就这么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尽管宁宣永远压在她头上,但对这个院子里的人来说,她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陈姨妈都不要她再接着说,就揽过来要替她办了:「你还小,到时候就别见她了,万一哭软了你的肠子,我死也要扒她一层皮!」 段圆圆没有反驳,只是往日三个人一起翻花绳跳格子的场景,一股脑地往她脑子里头钻。 陈姨妈是真高兴,对着赵嬷嬷不停感慨:「果然嫁了人就是大姑娘了!」 要是以前,早摔筷子走人,跟她保证自己的丫头不会犯事! 段圆圆看姨妈这么高兴,心里也舒服多了,只是瞧着紫绢漂亮利落的背影还是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她知道这么办是对的。 自己只是调开了一个人而已,她还决定以后让紫绢作自己的妹妹出嫁。 这已经是一个丫头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话已经说出口。陈姨妈也不能让她反悔。 段圆圆想,可能以后自己也能像其他人一样,毫无心理负担地想用她尊贵的权力。 等到上马车,段圆圆脸上还没一点笑模样。 宁宣拿糖包子逗她:「难得出来,出来了又不笑,不知道的还当我要把你拖去卖了。」 段圆圆心里正烦,也不想再讨好他,张口就咬在他虎口上,任凭宁宣怎么劝都不松。 最后宁宣是挠她胳肢窝才救下自己手的。 段圆圆看上头老大一个红牙印,说了声:「该!」 宁宣知道表妹没上过街,到了城里先带她去街上逛吃逛喝。 段圆圆咬了人一口,心里已经松快多了,到了地方就兴致勃勃地跟他下车。 这还是她穿过来四年第一次上街,之前就出嫁的时候在轿子里看过! 只是这一看真叫她大失所望,街上都是泥巴路,车马一回来人就灰了。 这回没有窗帘遮掩,她第一次看清楚了外头的模样,跟清明上河图完全两样。 卖菜做生意的就没一个女儿家,酒家里头也都是男人们在喝茶吃酒。 只有零星几个老妇人垮着篮儿卖些针头线脑,挨家挨户敲门问姑娘媳妇要不要买点。 偶尔有年轻小姑娘路过,要么是穷得裤子都买不起的人家,要么就是行色匆匆的丫鬟婆子出门给主家买菜。 段圆圆看着外头随意行走,高谈阔论的男人们。忍不住想,女人们再少也能有小一半儿,她们都在哪里去了? 宅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双灵动的眼睛。 段圆圆打了个寒颤,她们都被装在路边的宅子里,分成一块儿一块儿的窝里斗。 段圆圆拉住宁宣的手,她感觉自己像走在坟地,两边都是黑洞洞的墓,宅子里头的幽魂正冷冷地瞧着她。 作者有话说: 坚定1v1不动摇,大家不要害怕。 圆圆也不会同化成古代人,每次当她坠落的时候,都会有泥地里的古代姑娘把她往上拉。 感谢在2023-04-16 20:58:34~2023-04-17 20:5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好的卡卡 25瓶;点灯的姑娘丶伴我如衣 20瓶;萋萋 15瓶;浮光 8瓶;一只青柠 6瓶;祈太 4瓶;不吃酥心赖鱼、长安有故里、精緻女孩、是小可爱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做狗的人生
第64页 段圆圆在周围买了些甜汤圆儿, 炸酥饼之类的小吃,又买了一包挂了糖霜的柿子,家里的丫头们秋天都爱吃这个。 接着就让宁宣带她去瞧铺子。 铺子上的掌柜都是宁家自己人, 看见段圆圆也不是事,要是嘴巴不严早被宁宣赶出去了。 段圆圆进去就先被掌柜和掌柜媳妇儿带到茶水间喝茶。 看她穿得怪模怪样的也没人问, 只张着嘴叫奶奶。 宁宣能带她来的肯定都是自己的地盘, 段圆圆吃了人的茶水,就从马车里拿出头晚上包好的礼。 一对儿银簪子, 一盒子自己铺子里的蜜饯干果。布就不送了, 宁家人都不缺这个。 掌柜媳妇儿摸着银簪子喜得直叫奶奶, 纷纷说要去给她磕头请安。 段圆圆不知道怎么回,就只能微笑。 掌柜媳妇儿觉得这是默认, 默认就是亲近,亲近就是心腹的前兆,当场就转身回去拿了一罈子自己做的酱螃蟹送出来。 下头人送礼都不送金银,自家人送这个不亲近,送的都是日常要用的柴米油盐。 一圈铺子逛完, 段圆圆收了一车核桃花生瓜子仁,他们坐的小车摆不下,只能又租了辆驴车托回去。 段圆圆直观地感受到了宁家的肥硕。 以前说宁家多有钱,她都没什么概念, 就两个宅子来回跑,也没个参照物! 出来一趟就清楚多了。 段家有条街的铺子, 她爹就敢说自己是土霸王, 宁家的铺子何止两条, 她默默跟在宁宣后头瞧着。 宁家不仅仅是做绸缎生意, 也卖珠宝开酱油药材铺。 这些加起来, 难怪老太太成天在家挥金如土几个大爷眉头都不见皱一下,反正拿的都是自家东西。 段圆圆也当了回老太太,在铺子上包了半天金簪银器,结果里头都写着宁。 宁宣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两人足足逛了大半个城,不到中午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宁宣早在大酒楼定了包间。 段圆圆吃不完,她还想打包打回去。 宁宣自己大手一挥让人倒了,拉着人就往老太医家里去。 其实宁家就没一个人盼着她活着,但行动得叫人挑不出错儿。 老太医姓谭,医术怎么样另说,只老太太说他是太医,自己金尊玉贵的用其他大夫都显不出身份。 一年四季跟供祖宗似的供着老太医。 段圆圆在这待了几年,老太医就在宅子里耀武扬威了几年。 宁宣不要她跟着一起去太医家里,他道:「能当太医的人都有两把刷子,看男女都有准头。」 让他瞧出来是宁家大奶奶就不好了。 段圆圆只能抱着花生瓜子小蜜柑在马车上等。 老太医家不像宁家那么大,但这条窄街上也就他一户人家。 段圆圆目送宁宣进去,自个儿在马车里打量周围。 老太医里好像有贵客,门上除了他们家还停着辆大马车,马车檐飞得高高的,宁家的车都不敢用这个形制,一看就是贵族人。 车夫也很懂形势,停车离了八丈远,一点儿边都不敢沾。 段圆圆有心想知道里头究竟是谁。 皇亲国戚?她还没见过顶尖统治阶级! 车夫跟锯嘴葫芦似的,一眼不敢多看,只闷头在车上剥瓜子儿玩,剥完一小把就用兜儿装起来,想着回家给婆娘吃,免得在家吐一地瓜子儿皮,扫都扫不赢。 段圆圆也不敢喝茶了,只用门牙刮着饼干吃着玩儿。 这么吃了两个桃酥,见皇亲国戚的机会就来了。 外头先出来一群穿深蓝色衣裳的男人,有的腰上还跨了大刀。 老太医满头大汗,带着心腹浩浩荡荡地出来送车。 宁宣也在里头,只一出来就给车夫使眼神,叫他把车让到后头去。 车夫立即鬼影子似的,没出一声气儿就把马车缩到最里头去了。 段圆圆撩开一指甲宽的缝从帘子里偷看。 蓝衣服的人群里有个白白胖胖的男人,看着四五十岁的样子,腰上佩着块小小的黄玉。 一出声儿就那喉咙就九曲十八弯,跟唱牡丹花开差不多了。 段圆圆心里有谱了,这绝对是太监。 宁宣是很温柔优雅的帅气,笑起来如沐春风,瞧着就没太多心眼子。 所以笑容是他的武器,现在他也笑着对两人拱手,说有空要请他们到家里吃饭。 老太医也掏出个大红包给过去。 老太监自己都没伸手接,还是身边的小太监鼻孔朝天地接下来。 这么高高在上的姿态,宁宣竟然忍了下来,而且嘴角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尽管宁宣的行为举止都很有风度,态度也不卑不亢的,但对比他在家里那大妖精回洞,进去就叫小的们上茶的样子可就毫不相干。 段圆圆在宁宣身上看到了自己,可能她单独跟表哥相处的时候,在他眼里也是这样吧。 胖胖的老太监踩着门房的背上了马车,雁过拔毛地夸了两句老太医家里的茶叶香。 老太医还没说话,他后头那个小子就说:「谭爹爹爱喝,一顿都少不了他,改明儿家里寻了新的,小的亲自给老爷送过去。」 老太监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阴阴地看着他道:「好心夸一句茶叶香,怎么倒给咱们没脸儿,说得咱们跟土匪强盗似的。」
第65页 老太医知道厉害,转身给了小子一巴掌道:「孽障,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那小子吃了一个嘴巴子,脸色涨得通红,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老太监乐呵呵地,也没沖老太医发火,就说:「这么个小奴才种子哪配待在老太医跟前儿尽孝,要说找儿子养,满天下就没比我们家里更会挑人的。」 那小子听到这汗毛都竖了起来,忙跪下来磕头说自己错了,这会儿知道错也没用了。 老太监也不看他,只跟老太医商量:「这小子叫人牙子卖了给家里换点儿新茶回来也是他的造化,新儿子就包在咱们身上了!」 老太医跟鹌鹑似的,一声不吭。老太监也不是真跟他商量,只是通知一声而已。 接着后头就冲过来两个带刀的侍卫,拖着小子往外走,那个小子叫得跟杀猪似的。 一个白面皮的小太监迈着腿儿往老太医的祠堂掏了把香灰塞在那小子嘴里。 小子慢慢地叫不出声儿了,当场就被拖出去卖了。 小子只有十五六岁,是老太医的家生子。爹娘伺候了老太医一辈子,在宅子里很有些体面。 他是老来子,老太医也没个儿子,说是下人,享受的都是少爷份儿,出门也唿奴唤婢,内外都不把自己当奴才。 叫人香灰塞嘴二十两银子就卖到矿里去了,他细皮嫩肉的哪干得了什么活儿,又吃不下粗茶淡饭,不到半个月就瘦得皮包骨头。 监工的觉得买亏了,心情不好就朝他出气。 小子不到三十牙齿就累掉了。 他娘老子只这一个宝儿,日夜都在打听儿子被卖到哪里去了,一辈子再也没过一个孩子。只说婢生子,马生驹,生多少也只是主人家的私产罢了。 老太医哆嗦着要亲自回去拿茶叶。 宁宣趁机看他站都站不稳,扶着人说:「这茶原是我送谭太医的,他那儿就剩些脚跟子,使两个小子过来,我一併给你送过去,家里还有些新货没往上报。」 老太监看外头车上有个宁字儿,心里一转就知道是个金娃娃,笑得甜滋滋的,摆手说:「罢了,就这么办吧。」说完,顺手就把地址给出来了。 宁宣也不是煳涂人,一看上头写的是某某巷子就知道是老太监私宅,知道少不得要把他餵得肥肥的,才能有机会往他主家走动。 年年洒出去海一样的银子,宁宣虱子多了不愁,还笑着拱手。 老太监这才肚皮饱饱的回去。 谭太医立马就站不住脚了,他年轻的时候在宫里只当了五六年差,专给个小贵人请平安脉,小贵人一路当到贵妃,谭太医就开始做噩梦,好容易等到老母亲一命呜唿,立马就连滚带爬地回来,死也不肯再往上头去,只打着太医名号拼命攒家底。 老富翁当久了,被这么去了挂在心口上的半个儿子,当下心绪翻涌,嘴里呵呵的两下,唬得差点闭了气,要不是宁宣扶着,早躺地上蹬腿儿了。 宁宣也不催他,两个人就这么在巷子里站着。 老太医慢慢缓过气了,才跟他商量:「人老了就不中用,大少爷先回去,明儿吃了早饭老头子就过来。」 老太太就是挨日子,急了也没用。宁宣自己也知道,再给老太医折腾一回,估计宁家就得先给他发丧了。 段圆圆瞧了这一出,忽然就觉得宁宣其实跟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变态的社会人人都变态,大家都在当狗,只是对象不同而已! 估计也就是皇帝一家子过得比较快活。 这么一想,段圆圆就觉得宁宣其实也在宅子里,只是他能走动的宅子比她更大。 大家都过得不好,段圆圆心里就诡异地好过了一点,对宁宣也更亲近了,也没那么怕了。 表哥也不是那么无坚不摧! 长期笼罩在她头上的阴云瞬间散了一小半儿。 难怪要把女人关在宅子里,但凡有机会多出来看一眼,她们眼里人造的天都会塌! 看清楚这一点,段圆圆心里就有了好好过下去的勇气。 宁宣扶着老太医进屋,段圆圆怕让宁宣知道自个儿看了他夹着尾巴的样子心里有芥蒂,在车里火急火燎地数着绵羊想把自己哄睡。 宁宣一脑门子汗,上车看到小表妹睡得满脸红晕,轻轻吐出一口气。 摸着她的脸儿想,怎么就这么招人爱呢? 城里路不平整,段圆圆脑袋一磕一磕的。 宁宣伸了一只手垫在窗户边,就这么打道回府了。 段圆圆醒来看到的还是马车顶,打开窗帘一看,只是天都有些黑了。 「姨妈要急死了,你怎么不叫我!」她赶紧收拾东西往车下跳。 宁宣在下头把人接着抱下来说:「你睡得甜甜儿的,哪个捨得叫你?」 进屋宁宣饭都没吃,就开柜子拿茶叶和布匹去了。 小子们收拾马车,收拾出一袋子松子仁儿。想拿去吃吧又想起个故事。 也是大户人家,里头的老爷宝爱自己的闺女,千金万玉的发嫁出去后这女儿也不忘了爹娘,日日都着人送米果点心回来。 老爷一个人年纪大了也吃不完,回回都要剩一盘子果仁叫人拿出去倒了。 下头人没见过好东西就没捨得丢,嘴里答应回房就把果仁留下来自己吃了,有时候还拿来待客。
第66页 这么过了一年,姑奶奶回门问亲爹八宝果仁糕好不好吃。老爷笑着说,净折腾你爹!那果仁儿我吃了不克化,又捨不得丢只把外头的糕儿含化了! 这么一说大家就有点想吐,道:「老子以后再也不吃没壳儿的东西!」 车夫冯猪儿听到就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叫少爷知道才真有好果子吃!这是少爷一个个亲自剥的!剥了一下午!就为了等新奶奶睡醒!」 当下更没人敢吃了!都推给冯猪儿处理。 冯猪儿感嘆少年夫妻情深,伸手把松子仁儿都拿到厨房交给倪婆子和绿意。 晚上段圆圆跟前就摆了了松子糕。 这是绿意花了大工夫做的,她知道自己能回来是因为新奶奶说情,跟师父两个人在灶台废了半斤松子,又重新剥了一盆才做出这么一小碟子。 松软油香,段圆圆吃了整整一盘。 第二天老太医进门,还没来得及给老太太判死刑,就给隔壁贵妾诊出了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7 20:57:10~2023-04-18 19:2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weet 30瓶;羊咩咩是谁啊 16瓶;你哩醋、33920085、萋萋 10瓶;奶茶超好喝 5瓶;长青景、嘿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猫儿与雀金裘 老太太屋子里都是深深浅浅的药味儿, 她又老觉得小儿子在屋子里,连窗户都不叫打开,说开了缝儿老三就要走了。 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 每天抽空就在外头念经想把三老爷超度了。 段圆圆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就算老三真的在, 把他关在屋子里那不是不叫人投胎吗?误了时辰可就真成孤魂野鬼了! 老太太没空理他们, 只拉着方小太太嘘寒问暖。 屋子里点了几根蜡烛,段圆圆看清楚了方小太太的脸。 这还是她头回看到方氏母女。 方小太太也是杨知县一表三千里的表妹, 因为是贵妾, 也不好叫姨娘, 叫太太下头人又顾忌前头三个儿子,也不知道哪个机灵鬼喊了声方小太太, 结果就这么传开了。 方小太太二十多了,瞧着还跟大姑娘似的,站着犹如雨后荷花,清新动人,带个前头的孩子进来, 也很受二老爷喜欢。一连三个多月都没往小妾房里跑。 老太太很满意这个儿媳妇儿,嫁进来就一天三顿伺候她吃饭睡觉,半夜咳嗽一声不等人喊就爬起来给她端茶倒水,买块儿布都在她跟前讨主意。 老太太在方小太太身上找到了做婆婆的滋味儿, 对她也格外疼些,只恨老二先前儿没率先娶了她。 段圆圆的花轿还在路上, 方小太太就带着女儿跪在她跟前, 捏着腿嘆气:「这下可怎么好?儿媳妇知道自己先头丧了丈夫, 比不得段家大姑娘有福气, 出去见她倒勾了她的福。」 老太太最不喜欢就是段圆圆和陈姨妈, 一个栓不住男人,一个把男人栓得死死的。没一个好东西! 就是宁宣不是个好惹的孙儿,不然她非每天叫人过来跪着抄经不可! 老太太哼了一声,骂:「你是长辈,她不来见你就是不孝!你就安生在家待着等她来拜庙子!」 谁知道宁宣和陈姨妈当真不让段圆圆过去了!两人把段家那丫头片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就怕在哪里吃了亏! 她又不是母老虎,还能吃了她! 自己还没死呢!就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段圆圆稳稳的站在表哥后头,之前陈姨妈和表哥都没说让她去见方小太太,她才不会上赶着给人磕头。 陈姨妈还说之前方小太太日日都过来伺候老太太,又跟她套近乎。段圆圆嫁进来一两个月,这人也没过来过一回。 陈姨妈还纳闷儿呢,不想这小弟妹是躲着养肚子,现在坐稳了胎才声张出来。 老太太听到方小太太有孕别提心里多乐,慈爱地看着段圆圆笑:「你进门也有两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呢?」说完她伸着脖子指老太医:「哟,谭太医也在,今儿好事儿都赶上了,也叫大夫给你瞧瞧肚皮,万一没个动静也好提前拿主意,大哥都二十了,还没个孩子!」 段圆圆压根没打算在十六岁生孩子,怎么也要过十八吧!况且这才多久,就是有孩子也还不到两个月,瞧出来的可能性很低! 陈姨妈暗骂了一声老寡妇,接话道:「老爷都还在水上飘着,人也不知道死了没,大哥孝顺担心爹!圆圆也不敢这时候有孩子!」 万一人在水上死了,岂不是孝期生子,成了泼天丑闻了! 老太太记忆力不太好了,真以为老大在外头病得快死,听到唬得当下就打了个磕巴儿,差点没喘上来气。 老太医抖着手慢慢给她在头上扎针,叫小丫头抓了药赶紧熬一副过来给老太太灌下去。 小丫头忙不迭地去了,她是新来的,有前手没后手,出去就忘了带上门。 这下屋子里天光大亮,人人都松了口气。 段圆圆看见一个扎着双髻,穿了绿绸裤的小姑娘沖自己笑。 估计这就是方小太太带过来的女儿,卓琴。 她不姓宁,家里都含含煳煳地叫她琴姑娘,老太太也不待见她,怕以后方小太太生了个姑娘反被外人压了排行。
第67页 方小太太是个狠人,老太太越不待见自己姑娘,她越叫姑娘日日过来磕头。 小姑娘经常串门子,愣是没一次去看段圆圆和陈姨妈。老太太瞧在眼里,当真给了她三分体面。 小姑娘渐渐跟老太太院子里的姑娘也混熟了,知道段圆圆有两个长得出众的大丫头。 日子一久她就好奇,她三个便宜哥哥也说,那丫头水蛇腰滑肩膀,脸儿尖尖的。 这会儿见段圆圆就一个人,就笑着问她:「姐姐,紫绢怎么不见了?她是做了姨奶奶了吗?」 她娘的丫鬟就是这样,长得好看的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再出来她娘就让她叫姨娘。 紫绢这两天都在陈姨妈院子里,没在段圆圆跟前伺候。 这话一出屋子里谁都没先出气儿,把个方小太太唬得要不得,拧着耳朵让她道歉,说孩子不知道事儿,都是胡说的。 老太太可不这么想,她听到就来了劲儿,当下头也不痛了,喉咙也通气儿了,翻身从枕头边儿拿了个镯子就笑:「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说说!既然这么着,这镯子就给了她,改明儿圆圆带着人过来给我瞧瞧!」 段圆圆听到就懵了,眼疾手快地接过东西道:「紫绢身子不好,最近不能来伺候老太太,等她休息好了,再叫她过来磕头!」 老太太气得干瞪眼,她说得可不是这意思! 段圆圆就看老太医,这事儿等不了宁宣。要是他顺势接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老太医先看宁宣,宁宣脸都黑成碳了。 他跟圆圆连孩子都没有,这才成婚多久,老太太就上赶着给他们添堵。 紫绢长得确实好,人看到好看的东西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要说对她有什么想法,那就不可能了。 真有也不可能动圆圆的丫头。这不是往她心口上插刀子吗?他没这么下流! 老太医人老眼睛好,手一下不抖了,勐一下扎到老太太脖子上,痛心疾首:「药怎么还不来!老太太又开始说胡话!」 老太太想说话,嘴巴怎么也张不开,老太医翻了会儿眼皮,挥手道:「都出去吧!吃完药让老太太好生歇着!」 满屋子孝子贤孙嘴里说着保重,脚下跟被风颳似的跑了。 老太太睁着眼,不住地看自己的小丫头。 小丫头端着药进来,先把被子给老太太盖上,扭头看着药碗儿还在冒烟儿,老太太又说不出话。 先前被老太太罚些给她一夜一夜捏脚的恨就涌上来。 小丫头端着药坐在床跟前儿,想烫猫似的给她灌下去。 外头看着的大丫头螺儿吓了一跳,进来拧了她一把:」滚烫的东西,也不知道吹凉了再喂!老太太又不是只活这一天了!」 小丫头一下就回过神,战战兢兢的缩在床边上发抖。 螺儿也不想一个月调教三回新丫头,见老太太没发现,就狠狠瞪了她一眼,自己把药接过来,一勺一勺舀出来吹凉了给老太太餵。 老太太已经不太吃得下药了,药多餵点儿就呛。 螺儿餵了两勺都没餵进去,心里也发慌,主子们既然发了话就不能不喂,而且老太太就是她的摇钱树,她还不想老婆子这么快死。 螺儿低头想了会儿,抬脚踹了一脚小丫头:「偷奸耍滑的死货!好歹跟我一起掰开老太太嘴巴,慢慢往里灌药!」 小丫头屁滚尿流地爬起来,用虎口捏开老太太的嘴,露出黑洞洞的嗓子眼儿。 螺儿餵了点儿进去看还有点呛,就取了筷子往嗓子眼捅,这是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她听洗衣服的婆子说的。 吃不下药是嗓子眼儿堵住了,捅大点儿就好了。 老太太嗓子眼儿生疼,手上又使不上来劲儿,不住地想出声儿,喉咙一动药就咕咚咕咚灌下去。 一药药餵干净了,螺儿才擦擦手笑:「这下好了。」 小丫头看得胆寒,当晚就没敢靠着螺儿睡,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平时连屋子都不进去。 那头段圆圆在房里坐着照镜子,青罗给她卸了大钗,挑着小珠花往上戴。 宁宣想到刚刚段圆圆一个健步冲过去捂住老太太的嘴,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他现在对表妹正新鲜,压根没心思纳妾,况且有娘在,他要是有个什么想法,都不用段圆圆亲自动手,他娘就能冲上来给她撑腰子。 但宁宣不想把话说太绝,说太绝了,以后要是出点什么差错真能被逮住说一辈子,这种错他是不会犯的。 段圆圆心里是真的酸,三妻四妾的不平等婚姻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她跟前,她还不能说不行!说了就是善妒,但让她接受根本不可能! 宁家又不是她非要嫁过来的,怎么嫁过来就非得受这种苦头不可? 她想起以前小学的时候,班级有个学习好长得帅又会打桌球的男生。 男生跟段圆圆是同桌,班级都起闹他们互相喜欢,最后闹得家长都知道了。 段圆圆心里生气,比赛的时候还是偷偷摸摸去看了。 后来男生打赢了比赛出来,把桌球送给她问:「你也喜欢桌球吗?」 当时她因为害羞,站起来给了那个男生一个巴掌。 但两个人心里却都很高兴。 现在这种打男人的快乐,再也没有了。 宁宣把丫鬟婆子都赶出去,伸手去掰段圆圆的脸,看到表妹眼里泪光闪烁,心里也酸了,把人抱起来放在腿上,摸着她的背问:「就这么不相信表哥吗?」
第68页 信就有鬼了! 但出嫁前武太太跟她说了,再生气,给台阶的时候还是要下!不然他不给了怎么办? 段圆圆想到武太太和陈姨妈,迅速收拾好心情,低头从匣子里找来两只差不多的红宝戒指抵给他哼:「你要是有心,就跟我一起戴这两只戒指。」 宁宣把宝石戒指接在手上瞧,怪模怪样的,是通透的润玉镶了一圈儿小红宝,像洋人的东西。 段圆圆给他戴上说:「这是卖身契!戴了就是我的人了!」 其他人都不能和他们戴一样的! 宁宣把她柔软的小手捏在掌中,看她眼里都还有泪光,就笑着也把戒指给她戴上去。 青罗在外头瞧着这对小夫妻这么一会儿工夫又和好了,这才咽下气,叫纱衣和罗衣两个人守着门,自己踮着脚就去找了紫绢。 紫绢在房里做披风,她以前跟姑娘在家里问过绣娘会不会做雀金裘,段家搞不来孔雀羽,绣娘也没听过什么雀金裘。 来了宁家紫绢就经常搜刮,还真被寻出来一些边角料,她手艺好,挑挑拣拣倒比大绣娘手上的活儿还干得好。 这几年她托人在外头买了雀鸟像,一直在偷偷摸摸地做,本来想在段圆圆出嫁前搞出来给她添妆,只是钱有不足,到现在也没做好。 陈姨妈莫名其妙要把她撵走,姑娘这么几天也不过来见她,紫绢就点灯熬油地赶,把首饰金银都花个一干二净才做出来。 青罗过来她正在收尾线,屋里亮灿灿的一片。 紫绢听到老太太要赏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伸手就把青罗带过来的镯子砸个粉碎,道:「人分高低贵贱,我的心不贱!姑娘眼里表公子就是玉皇大帝,我看他也只跟丑狗儿差不多!」 「生得好又不是我的错,都是爹娘给的脸儿,怎么男的生得好就不说他作奸犯科?就断定我会爬床了?怎么就给我定了罪了!」 青罗心里也嘆气,捂住她的嘴道:「快住口,你不要命了!咱们这样的人,还不是上头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罪了,就是要命,谁又能不给?」 紫绢甩开她的手趴在床上哭:「人人都疑心我,我偏不去坐实这个差!」 说着她一面拿着梳子把头髮往上梳,一面把披风交给她:「最近夜里我一闭眼就看见娘,她就是吃了人闲话最后连尸骨都找不到。我跟我娘不一样,我就不出去,出去岂不是就认了罪?我偏不!」 青罗想着到底有多年姐妹情,看她这样心里也不好过,只庆幸自己长得一般。 当下又拿着披风去找段圆圆说情。 段圆圆看着孔雀羽地串枝花卉纹金宝地锦,心下巨震,这样的东西不知道要花多少年头才做得出来。 她连忙走到紫绢房里,看她果然把头髮梳成圆髻,又看圆髻上竟然已经有了点白头髮。 这才三五天而已! 段圆圆好不容易把肠子从软肠变成脆肠,一下就被紫绢击垮了。 她有了周围人都不是npc的感觉,起码紫绢是活生生的。 紫绢一看到她跪下了。 段圆圆看她背打得笔直,心里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才让她长成今天这样。 但紫绢性子这么刚烈,把她按着驯,她下场比刘贞儿好不到哪里去。 段圆圆更要送她出去了,在宅子里她能活多久? 抱着手上流光溢彩的雀金裘,段圆圆越来越清明,她是宁家的大奶奶,要保护好自己人,还是能做到的。 她还是坚持说:娘给我手里头留了铺子,你要去就去做个大绣娘,跟双儿做个伴儿,也能互相照应。我在外头也没个人,真真假假都不知道。你在宅子里我也不放心,你既然当惯了人,就不要再做下人了。」 对青罗,她也是一样的话。 两个丫头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长到十八岁,还没一个人跟她们说过,她们也可以当人。 紫绢看自家姑娘是这么想的,怨气就散了,心里头清楚,外头的风言风语也不重要了。 段圆圆要叫她把头髮放下来,她还是不肯。 伺候姑娘还能有钱拿,伺候男人几条命都不够折腾! 紫绢道:「往外去我只说是个寡妇也就是了。」 事情就这么办了。 青罗想着不能两个人都一下就走了,紫绢在外头,她也得在里头看着段圆圆才能放心。 紫绢在屋里收拾包袱,想到被人弄了一身脏水,就恨得要死。 等要出门,她就拉着绿意在老太太院子后头假山边儿说话。 琴姐儿隔三差五就要在这儿抱着猫盪鞦韆。 在后头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哪个碎嘴子在编排自己,一个说琴姐儿又不是咱们家的人,威风不到什么时候了。另一个说,她娘现在宝爱她,以后肚子里头那个出来,哪还有她站的份儿? 小姑娘八岁多,很多事都开窍了,听到就往外沖想把人抓起来打。 紫绢和绿意早抄着近路熘得一干二净。 琴姐儿抱着猫儿,脑子里都是刚才的话儿,老太太也不伺候了,闷闷不乐地跑回二房看娘。 方小太太在屋子里吃红枣茶,见女儿进来就竖着眉毛问:「还没到时候,怎么就回来了!」 琴姐儿看着娘的肚子不说话,心里想,娘果真从嫁过来就不疼她了。
第69页 方小太太把女儿拉进怀里笑:「等弟弟出来了,你又有伺候老太太的功,娘就求老爷让你改姓了宁,正儿八经做宁家大姑娘。」 说完又叫她以后要照顾好弟弟,这以后就是她们娘儿两个后半辈子的依靠。 前头三个她争不过,能分一杯羹走,又有表哥在,宁家亏不了她!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不会写文案,之前随便写了一个,有觉得文案诈骗看到这可以留言,我会从后台退还钱。 感谢在2023-04-18 19:27:10~2023-04-19 20:3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ukecole 82瓶;噗噗噗 16瓶;ethereal、果蓝 10瓶;奶茶超好喝 5瓶;莞尔 2瓶;想中500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幸福吉祥的一家(一更) 二房喜气洋洋的一片, 人人都为将来有个新主子高兴。 曹氏坐在观音像跟前慢慢抄经,吃素久了,新做的牡丹纹银边衫子和蓝缎裙子套在她身上, 显得空荡荡的。 丫鬟婆子在楼下行色匆匆,敲锣打鼓地忙着给方小太太进补。 曹氏听着动静只张着嘴儿喊:「金妈妈, 金妈妈!」 自从她被放到这里头, 身边就只留了这一个旧人伺候。曹氏自己出不去,金嬷嬷给她提饭打热水还能得到些风声。 只是家中上下都被方小太太收拾得一干二净, 哪个敢乱嚼舌根子, 立马就叫人叉出去。 金嬷嬷连老花银镯都赔出去才套出来半句实话, 进门就呸了一声道:「老蚌生珠!」 曹氏唬了一跳,脑子里不知道怎么想的, 忽然凑过来道:「老太太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能呢!宁家倒美得很,爷儿两个一齐在底下做绿毛僵!」 金嬷嬷差点把热水摔在地上,好容易站稳了才说:「害瘟的东西!是你的儿子的爹!」 曹氏好像被雷噼了。 那软脚虾一样的臭货,几十岁了还能这么能? 她不信:「我相信老爷!」再说新来的也是个表妹! 「表哥表妹有什么说得清的?姓宁的家里就不干净!表妹肚皮里还能爬出不是表哥的东西!」 「我的姑奶奶,少说两句吧!叫没人伦的东西听了, 把我也撵出去,你就有好日子过了!」金嬷嬷看她编排到宁宣头上,赶紧关了门小声道。 满院子又都是那狐媚子的眼线,传出去她老命休矣! 曹氏还愣着没回神, 心里慌得把个经书撕得稀烂,恨恨道:「二嫁的烂货, 凭肚子里几两不见天日的肉, 就想把老娘踩在脚底下!做梦!」 她生了孩子又怎么样, 自己可是已经有了三个成年的儿子, 都是她亲自拉拔长大的!老爷这个人她知道, 薄情得很,绝不可能让个小妾站在嫡出儿子头上去。 那小东西生出来也得在她儿子手底下讨生活! 金嬷嬷借着水汽把一欧儿稀饭又热了热,等她骂够了,才倒出来分成两碗,道:「万事休说!先把饭吃了存够力气!我当了你半个娘,自然不能看着你在这儿苦熬!」 曹氏沾着酸菜萝蔔吃了半碗稀饭,愤愤不平地接了笔又一个字一个字重写。 等写完了,金嬷嬷抓着她的旧帕子和经书就往老爷跟前走。 只这曹家从来门户就低,再没教女儿念书的道理,曹氏还是成亲管家后才慢慢认了几个字,但叫她写字真比活剐了她还难受。 新鲜出炉的经书总是刚送上去就被打回来重抄。 也不知怎么,废弃的经书竟然在两边都流通开了。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各处庄子上都送了东西过来。罗衣拿着经书进门的时候,段圆圆刚叫了火锅。 先前她收了那么多礼,送不完又怕坏,只能在家里闷着头吃。 今天宁宣恰好在家,她叫人蒸了八只二三两重的母蟹,切了几盘子牛羊肉烫着吃。 段圆圆边吃黄边看着上头斗大的字,差点被对面抢走筷子上的肉。 她深深地怀疑这是不是都是报应! 曹氏先前逼着三太太抄经才多久?这就轮到她自己了。 段圆圆不喜欢曹氏,但这种抄经的惩罚手段,她还是从心底里反感。 抄经书是个苦差事,为了显诚心,都得跪着抄,人跪着坐一会儿都腿麻,久了对身体伤害很大,这事儿主要是为了训练人能忍。 曹氏抄了一年多,以后出来估计很难在跟以前一样行动自如。 杨三太太抄了不到两个月就搂着新人快活去了,难不成曹氏三个儿子都是死的? 段圆圆把经书丢到渣斗里,由衷感嘆:「生这几个儿子还不如生块叉烧!」 宁宣笑得发抖,他知道为什么,还不是钱闹的? 不过隔壁的事他现在不想管也不愿意管,就沖成亲那天几兄弟闹得他跟圆圆的婚礼差点沦为笑柄,宁宣就不想再认这几个兄弟! 他不想认,隔壁老三不这么想。 宁宣向来是几兄弟里主意最大的,念书的时候也经常被夫子夸,他是没想过去科举,不是不能走这条路。 三兄弟在书院里,也不是头一回听先生感嘆,老三书念得好,就更信能念好书的人。 两个哥哥找窑子一流,办事情就流产。 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宁宣是聪明人,于是拿着娘的帕子马不停蹄地就过来讨主意了。
第70页 宁家大房近来已经很少关门,孝子贤孙不想闹得难看,隔三差五就要来拜老太太,再加上每天熘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小姑娘,差不多算门户大开了。 宁宣眼看着修了那么高的墙都没派上多大用场,只能叫人把后院的房门看紧。 花兴儿找了一群壮年小子住在周围守住门户,不放别人进去。 老三在门口闹得里头都听见了。 宁宣陪表妹吃完了才放了筷子,段圆圆也想跟出去看,表哥不让,笑:「等我回来咱们再慢慢儿说,外头人多眼杂的,出去被人冲撞了还不把表哥心疼死。」 宁宣过去就看到老三凄风苦雨地站在门上,心里嘆了一声,转身叫人沏一壶好茶过来。 老三站了半天腿都站麻了才进门喝了口水,茶一入口他就尝出来,这是贡茶。 他在爹的房里见过一回,二老爷抠得只有逢年过节才捨得喝一回,宁宣随手就拿出来招待人。 嫡长子跟嫡次子的区别就是这么大,祖宗家法让他们不需要任何代价就能继承七成的祖业,以后他和大哥的区别也会像大房和二房一样吗? 宁宣拉着人在书房坐着,神情温和地看着这个弟弟,等着他开口说话。 老三慢慢喝了一盏茶,站起来就要给宁宣下跪,外头两个小子迅速进来把人按在椅子上。 宁宣想起那天的场景,心里也凉了。 老三看他不接,又要去跪段圆圆,想让嫂子说句话,帮自个儿求求情。 宁宣知道他为什么来了,半真半假地说:「就是我也要听你老子的。」 老三知道娘以前跟陈姨妈过不去,宁宣不愿意帮忙也不错,但他也没别的办法。 只能说:「大哥也跟我吃过一样的苦,不管怎么样,兄弟们自己关了门打打也就算了,怎么能叫个妾站在头上拉屎撒尿?就是我娘犯了错,做儿子的也不能叫她这么在楼上关一辈子,好歹关在院子里还能看看天儿呢?」 宁宣该冷心冷肺的时候从来不手软,只是他和娘确实吃尽宠妾灭妻之苦二十年,这句话正说在他心坎儿上。 其实只让曹氏出佛堂也不难,宁宣嘆了口气道:「你们娶媳妇总要拜父母。你爹不让,不会叫你媳妇儿提?娘还活跳跳的在家里,谁姑娘能心甘情愿拜个妾?」 不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人接回出来了吗? 只是接出来也没用,杨家不倒,曹氏这辈子都别想出门。 老三不在乎这个,只要娘能在以前的院子里动动,叫他常去磕个头,也就行了。 回去就高高兴兴地回去把话跟两个哥哥说,想把婚事提前办了。 没想到说完一看,两个哥哥脸上都没一点儿喜色,老三心里立马就凉了半截,他也不是个傻子。 老大皱着眉拒绝:「不成,犯不着这么开罪爹。」 爹现在对新媳妇儿正热乎,叫他放娘出来还不得戳死方氏的肺管子? 枕头风一吹,谁知道以后家里的产业归了谁?二房又不是只有他们三兄弟!可还有在外头做管事的泥巴种子。 但里头那个毕竟是娘,这话怎么好说? 老二半天都没开得了口说别管娘了。 老三心里很诧异,那天二哥还在大房婚礼闹了一通,今天怎么倒不着急了? 老二之前确实急,只是被爹按着打了几棍子,一下心里头就清明了。 三兄弟只有他为娘挨了打!没用! 老大心里想的都是。十年寒窗苦,再苦能苦过这个? 娘在里头有吃有喝又没人虐待她,时机到了做儿子的还能忘了亲娘? 至于方小太太的肚皮,那东西生下来也无所谓。 年纪比他们小那么多,能不能养活还是问题,是妹子也就是一点嫁妆的事。 想到这里,老大露出心痛的表情:「哥哥也心痛娘!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现在这么搞,不是逼着爹往那小贱人身上去吗?」 老三看无论如何也说不动哥哥,一狠心道:「你们不去我去!」 他接了娘的信物,不去以后被告忤逆不孝怎么办? 老大也不拦他,只是说:「你的腿长眼睛,爹的棍子可不长眼睛!」 二老爷叉人的英姿瞬间跃上老三心头。二哥被打那天他看得真真儿的,屁股肿得跟猴头菇似的!趴着睡了小一月才能下地。 他来回走了几圈,看哥哥们都不愿意出头,自己也师出无名,只能捏着帕子沉着脸回书房。 罢了,等自己中了状元,娘就是诰命夫人,到那个时候再慢慢补偿罢。 老大老二看弟弟走了,回房就叫了一盘子炸虾仁一盘子甜皮鸭,小口喝着酒跟丫鬟们一起放松。 一个小丫头用手把鸭皮剥下来,用春卷皮卷了餵到二爷嘴里。 老二笑着吃尽了一张油烫烫的鸭皮,才对老大忧心忡忡道:「老三要是真去了怎么办?挨了打咱们哪个心里能好受?他是个纸上的好汉,要办事谁拦得住他?」 老大搂着小丫鬟笑:「少听外头胡扯,他要是个好汉,早闯进小佛堂把娘抢出来了。」 哪个婆子敢拦少爷?不要命了?这一年多还不是好好的在学里念书?今天也不知道发什么疯! 「天生的满月脚从小不下地,这会儿想走远路了,脚板心能硬多久?」小丫鬟用嘴含了一口气渡到少爷嘴里笑着打趣。
第71页 老二捏在柔软的腰上,跟着嘆气:「老三还小,不懂事,咱们当哥哥的可不能这样。」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老三要是过去叫爹打了,那他才真成了不孝的东西。 宁宣冷眼瞧了两三天,看老三见着自己就跟兔子似的,也回过味儿了。 宁宣在家气得肝儿疼,觉得自己太傻了,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真的相信老三是真的要给娘出头!他竟然还真的给他想办法! 结果人家还没用! 将心比心,宁宣想了下,要是那大公鸡敢把他娘关起来,别说挨骂,就是弒父他也下得去手。 大家庭就是这样,涉及到利益,别说母子,就是割自己的肉做药引子也不是什么问题。亲娘也不如二亩地! 屋子里段圆圆跟陈姨妈在家捣鼓新胭脂。 她现在嫁人了,样样首饰胭脂都能用了,陈姨妈跟拿到洋娃娃似的,成天在家给她梳头化妆。 宁宣撩开帘子进门,看两人都穿着藕荷色对衫暖融融地聊天,心里一下就好受了许多,不管怎么样,他不会允许自己的家变成那样。 段圆圆袖子撸得高高的,拿着大镜子照,宁宣本来想说这么太不像话,只是段圆圆皮肤白,一截胳膊在光里跟玉似的,宁宣看着眼神也熘到表妹手腕子上去了。 陈姨妈也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看见儿子急匆匆地过来,就站起来推圆圆:「姨妈困了!要睡了!」 明明刚刚才梳了新头!怎么可能现在就要睡!段圆圆还想跟姨妈说话,她虽然把紫绢送出去,但跟陈姨妈吩咐的完全两样。 紫绢大包小包带着金银财物走得堂堂正正,她也怕伤了陈姨妈的心,这几天都黏人得紧。 宁宣迅速把小表妹带走了,路上还不满意地问她:「就不担心表哥也伤心?」明明他才是出钱出力还没落得好的那个! 段圆圆给他倒了杯茶送过去,又亲手剥果子往宁宣嘴里送。 她当然也是怕的,只是宁宣不喜欢她怕,她不能怕,看多了事,心里也真没有那么怕了。 宁宣也没生气,紫绢的手艺他看了,确实是个能用的人,撵走了落到其他人手里倒也麻烦。 圆圆有她收人的手段,这件事以后,他可以肯定就是天上下刀子,紫绢和青罗也能抢着挡在她跟前。 吃着去了芯儿的枇杷,宁宣看她身边只有三个丫鬟,咽下去才问她要不要再添一个,还得还得有个嬷嬷帮着她才好。 段圆圆这回没一口答应,紫绢是个纯正的古代姑娘,尚且敢为自己挣命,她也想试一试。 如果宁宣拒绝,那她再听他的。 宁宣其实是说给段圆圆听,人他早就挑好了。 看到段圆圆摇头,他还诧异了一下,还没说话呢,段圆圆怕他拒绝就很殷勤地给他捏肩捶腿。 她说:「表哥交给我吧!」 宁宣把手捉过来,摸着她的头髮想。 前两年他去段家,段圆圆还没有自己心口高,老穿着菱花裙在院子里讲鬼故事吓裕哥儿,那会儿她才开窍知道什么叫未婚夫妻,一看到他就往人后躲。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是丈母娘和自家亲娘给她说了什么,不久圆圆就会给他留饭了。 也一眨眼的功夫,现在连跟他讲条件都学会了,果然是长大了啊。 宁宣心里怪怪的,好像养大了一个女儿。 既然是女儿要的,那添丫头始终是小事,用了不舒服再换一个就是。 只是他不放心,段圆圆上回人不就被吓着了? 段圆圆不是不别扭,但她有想自己护住的人,于是神色坚定:「你放心吧,我能办。」 放心?宁宣眼前闪过老三的脸,笑着说好。 作者有话说: 晚上九点再更一章。 节奏我调整慢一点,本来没想写长所以剧情开展比较快。以后尽量以轻松一些的叙述来描述故事发展。 大家这章留评,我发点红包给大家。 感谢在2023-04-19 20:30:39~2023-04-21 08:5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会有猫的 2个;浮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于菟君 28瓶;白驹、小雨淅沥沥 20瓶;puddings.、豆沙包 10瓶;柚子 8瓶;对心 2瓶;祺祺乖乖、、锦鲤是柠檬味的、梦梦、哥哥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百万家产争不争?(二更) 段圆圆老老实实挑了一个十岁上下, 皮肤有些黄,但还算灵动的小姑娘,挑着布要给她做新衣裳, 以后就跟纱衣和罗衣一个屋。 她写信给武太太说了,叫家里的嬷嬷过来, 一家子都在段家, 用起来更方便。 其实段圆圆本来也有陪嫁的奶妈,只是不幸没等到她嫁人就一病没了, 大嬷嬷不能乱找, 都得陪嫁一样, 得从姑娘落地就开始养。 段家说是商人,其实更偏大地主, 家里院子小佣人也少,陈姨妈说万事有赵嬷嬷,这事结果就耽搁下来了。 但武太太也不是没准备,她想着等过年姑娘回门子带一个过去才不打眼儿。 现在段圆圆巴巴地写了信过来要人, 武太太在家想着, 姑娘长大了想自己管事是好事,自己管才不被人欺负! 这么说着,又心如刀绞,好端端的女儿怎么想着管事了呢?是不是受委屈了?
第72页 左思右想, 先前选的人武太太不放心了,狠着心把小儿子的奶妈要了过来。 裕哥儿的奶妈叫杜嬷嬷。生了两个儿子都在家里做大庄头。 杜嬷嬷本来不想来。 女人只能算半个人!跟着继承门户的少爷不比跟着出嫁的姑娘有前途? 武太太跟她说要把她女儿嫁给大管事, 又打了两顶银丝儿玉观音的狄髻添妆, 杜嬷嬷看自家姑娘喜得面泛红晕, 想起自己成亲就是没个陪嫁, 叫婆家笑了一辈子, 后来她成了少爷奶妈,这口郁气也没翻下去。 杜姑娘也才十岁出头,抱着东西就不撒手,脸儿黄黄的跟杜嬷嬷说:「娘!以后我也攒钱给你打金的!」 下人戴不了金冠儿!杜嬷嬷话在嘴边绕了两圈,最终还是点头了。 出门前,武太太给女儿装了半车腊鸡腊鱼腊香肠,都是甜辣各做了一半。 段老爷子还慢悠悠地又装了一罐自己种的糖。 杜姑娘已经梳了妇人头,大袖儿薰香笼,每日也有十来文钱花,只是年纪小还没圆房,赵嬷嬷从袖子口掏出半只女儿最爱的板鸭放在她手上。 她说:「不到十六岁,不许男人碰你!以后没事就跟太太请安,没人敢欺负你!娘以后还回来看你!」 说完爬上骡车走了。 人到了宁家,杜嬷嬷才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她跟着门房,不知道跨了多少坎儿过了多少门才到了陈姨妈院子里。 院子里繁花似锦,她进去就看到一个年轻妇人穿着万字纹荷花比甲坐在榻前打牌。 妇人梳着一窝丝杭州攒,上头明珠晃动。 她认得这是陈姨妈,听说以前刚到武家的时候连双好鞋子都没有,进门就先狠了四碗面,唬得人叫乖乖。 段圆圆穿着淡紫暗纹提花纱立领对襟,马面裙都是用妆花缎做的,再不像往常在家穿个旧衫子满山跑的土匪样儿。 杜嬷嬷看在眼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冷灶就行! 赵嬷嬷看两母女在说悄悄话,忙不迭带着人出去。 丫鬟迅速端上来一只肥嫩嫩的小母鸡并一盘子炸花生。 赵嬷嬷拍出一把银馒头,笑:「以后咱们两个就是自己人!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里头那两个小东西只长岁数不长心眼子,可都靠咱们啦!」 杜嬷嬷收了银馒头,吃着用蘑菇炖得烂烂的鸡腿笑:「老姐姐!以后都靠你照应我!」 陈姨妈输了个底朝天,散了牌不打了,只抱着狗儿听段圆圆说隔壁三兄弟的八卦。 宁宣那天回去就跟她说了,段圆圆看表哥真有点儿伤心,连饭都少吃了,心里也恨,骂道:「生下来还不如摔死算了!」 他们算什么难?陈姨妈和表哥小时候不比他们难多了?! 两个人吃着糕儿,陈姨妈摸着狗儿道:「没面皮的东西,以后通通都得给我滚!」 这是在说老宅。 段圆圆知道表哥和姨妈不是一天两天想撵二房走了。 老宅是祖传的,代代都只给大房。另外两个儿子只是因为老太太捨不得寄居在这里,日子一久大家就跟忘了似的再也不提这茬。 二房分的宅子在三条街开外。 段圆圆上次跟宁宣出去,看过周围的地方,好宅子是有,但绝不能跟宁家祖宅相提并论。 陈姨妈笑:「可不是么,就是几十间屋子,他子子孙孙那么多,哪分得过来?」 其实二老爷从小心思就重,生意上也有几分天分,分了百亩多地,一半种药,一半种桑。 捣鼓着开了几间生药铺子,又能蹭宁家的私家绣娘,回回东西一做好偷偷挪了去自己铺子上卖。 一年赚的银子没有八千也有一万,就是不肯挪窝儿,想把房子坐实了留给老大。 说到这陈姨妈就生气,亏得老三死了媳妇儿又跑了,不然她们得挨到哪年哪月! 男人嫌宅子里住着不痛快,一个日日睡在铺子上,一个跑去江南快活。 她和女儿就只能守在里头闻霉味儿! 现在好起来了,陈姨妈还是觉得闹得慌! 大嫖儿生小嫖儿,二房家风早坏了,就是三个小的种了状元,她看也要大祸临头! 她真是一点不想再跟这些东西做邻居! 宁宣也不好开口让二老爷一家子搬出去,他是做小辈的,怎么好跟爹和老太太做对? 陈姨妈:「怎么就个个都掉进钱眼子头去!」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段圆圆上辈子没富过,往深了想她也能理解:「宁家可不跟咱们家似的,打成乌鸡眼儿也就几万块银子。」 宁家估计得有百万雪花银吧?谁不争?不争的穷神上门都得嘆一声穷根怪深! 话糙理不糙,陈姨妈给她说得发笑。 段圆圆一咕噜爬起来,把狗儿唤过来慈祥道:「大郎!咱们把老东西药死得了!」 她死了什么事都好办了! 大郎摇着尾巴抖着肥屁股跑了。 二老爷心里其实也烦,儿子太孝顺了烦人,不孝顺更烦人!不孝顺娘,以后怎么会孝顺爹?太孝顺娘又乱了男卑! 上回打了二儿子一顿,几个东西就跟吓破胆似的,再不提娘。 二老爷没打算放曹氏出来,但他想到就心里发寒,自己以后要是着了道,儿子们会怎么对自己? 想到这他就让几个儿子每天抄一遍孝经。
第73页 谁曾想两兄弟都甩了袖子叫小子们抄,自己躲在房里玩女人! 究竟怎么浪成这德行的?二老爷想不明白。 方小太太穿着柿子红寿字纹小衫儿在房里低眉顺眼地给他端茶,听到就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还能是谁?儿子肖父呗! 她抬头瞧着老爷,柔声道:「孩子们还小,等成家立业就懂事了,媳妇儿们还没进门,收用两个在房里也不是大事,只略给些儿脸面叫她们缠住孩子们,不叫往外去胡混也就罢了。」 二老爷心里这个是后娘,就是个管事儿的,她说的话但凡涉及儿子他都是一概不听的。 听见这话眼睛就眯起来,方小太太真挚得瞧不出的眼睛慢慢含羞带怯地垂下了,脸儿也红红的。 二老爷看她一只手放在肚皮上,就把人搂在腿上,一面把手伸进衫子里摩挲,一边笑。 亏得年纪大了自己还能搞大女人肚子! 自觉龙精虎勐的二老爷心里也美啊,转眼刚刚的不舒坦就飞走了,只抱着人叫心肝儿肉。 只是顾及方小太太的肚皮,始终不能尽兴,最后还是把陪嫁丫头拿过来顶上才泄了邪火。 二老爷乐完了把丫鬟一丢,还抱着方小太太,笑眯眯地说:「给你也再添个人吧。」 方小太太笑着点头,转头刚刚二老爷收用过的丫头给他了,嘴里道:「我多了人,也不好叫娘身边空着,也给娘指个丫头过去吧。我瞧别院的暖云就不错。」 二老爷听了就咯噔一声。 那丫头是他喝酒时买下的清倌儿,花了足足三百两银子,会伺候人但还没破身。 浪荡又不失清纯,玩起来叫人浑身酥软。 两人从曹氏还没关起来就缠绵有些日子了,娶方小太太的时候,他顺手就把人买进来当了丫鬟,正愁着怎么给她开脸儿做姨娘。 二老爷倒是想拒绝,一着方小太太的肚皮,又嘆一声,罢了,终究是个丫头,在娘房里也不是见不着了。 谁嫌儿子多呢? 老太太手上还有些棺材本!多个孙子多点钱! 暖云在房里愣愣地坐着,不敢信老爷姑娘还没挣上老爷就要让自己去伺候老太太。 方小太太的奶妈就劝她快点儿去,没想到暖云死活不去,非要看一眼二老爷,叫得云鬓散乱道:「平白无故的凭什么叫人走?我是老爷的人,要走也只能老爷送我走!」 奶妈愁得没话说,只能转回去跟太太讨主意,要是下狠手她有的是办法,但要全须全尾地送给老太太,那就难了。 奶妈回家的时候琴姐刚从老太太院子里回来,听了就说:「把人捆了饿几天,饿乖了什么事都能干!不乖就再饿!」 再说她不是脏地方来的吗? 琴姐道:「她宁死不从,就让她还回去夜夜做新娘!」 方小太太怕下头人苛待女儿,但凡她说的话儿,就没个不应的时候,放了阿胶桂圆羹就笑「这鬼丫头点子从小就多,嬷嬷依了她吧。」 奶妈肝儿颤了两下,当下一肚子话都不敢多说,扭头就叫人捂着暖云的嘴关到柴房去了。 暖云是青楼楚馆出身的姑娘,什么没经过?她们这样的清倌人,说得好听其实也只是没破身而已!老鸨什么做不出来?把人关在柴房下了药日日都叫男人进来守着。 暖云最怕被关起来,被人捂着嘴关了没多久就服软了。 奶妈笑了:「这才是好姑娘!」说完给她收拾好包袱,迅速带着人去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满嘴说胡话,一会儿说窗户上怎么一排人头,一会儿又指着丫鬟胳肢窝说你夹着人干什么。 小丫头被吓得一步不敢靠近,平时都只有螺儿伺候她,现在多了个弱柳扶风的暖玉, 老太太也不要小丫头伺候了,只觉得屋子里人太多! 琴姐也被人带出去了,老太太觉得她一进门小鬼就多!丫头们不敢对琴姐说实话,只让她出门自己玩儿。 暖云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关起来,先前在二房她怕,现在她是老太太的人对二房就没那么怕了。 只隔着门道:「你娘的肚皮才是正儿八经姓宁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琴姐吃了这一下脸色一下就阴下来,又怕回去吃娘的巴掌,只能坐在屋子外头髮呆。 跟着她的丫鬟婆子也不敢惹她,只毕恭毕敬地在旁边儿当门神。 琴姐看在眼里就问:「你们怎么不笑呢?」 宅子里人这么多,怎么她一过去就静悄悄的? 丫头婆子哪敢对这煞星说笑,只是说:「姑娘想玩什么?我们陪姑娘玩?」 琴姐又摇头,丫头们不算人,就算爹死了以后家里再穷,她也不跟丫头玩。 方小太太天天把她拘在老太太院子里,她闻见药味儿就想起爹死的时候也是这样,都是药味儿还满嘴胡话。 从此她就落到泥地里,要不是娘收拾东西带着她投奔了杨知县,她们娘儿两个早被宗族逼死了。 琴姐想到这个就想起段圆圆。 她听说段圆圆从小就在宁家长大,一日三餐四季衣裳都是宁宣费尽心思挑的,嫁进来那陪嫁几辈子都花不完。 自己以后估计没这个福分了。 不知道她房里是什么样子呢?肯定跟老太太的不一样! 琴姐甩掉丫鬟,沿着石子儿路慢慢摸到圆圆跟前去了。
第74页 段圆圆在家里等捣鼓姜仔兔和火边子牛肉。 宁宣不知道是走通了太监的路子还是怎么,在外吃得清汤寡水,回来就说嘴里没味儿,只想吃辣烫烫的东西。 她特意叫了个会自贡厨艺的婆子过来做火边子牛肉吃。 婆子用钻子牛肉(后腿肉),使把薄刃刀,将肉开成尺多长,七八寸宽的肉片,又把肉片钉在斜倚墙壁的菜板儿上头,用薄刃开剥片摸酱晒起来,凉干了就摊在篾笆上端到院子头,买了几块牛粪饼小火微烤。 段圆圆吃了一片,看肉片儿跟纸似的,一点儿漏眼漏缝都不见,抹了辣椒红油酥而不绵、细嚼化渣,还自带清香味儿。 听到青罗说琴姐一个人在门外头晃荡,段圆圆立马就把东西收起来了,她怕孩子吃出什么事,到时候赖到她头上! 作者有话说: 上章没拿到红包的姑娘可以这章留言,我发前三十个。 感谢在2023-04-21 08:57:30~2023-04-21 20:3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寒安^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iu叄biu 193瓶;一尾狐 60瓶;寒安^3^ 15瓶;sunny 10瓶;小小的面团王子、滕腻腻 5瓶;蓝色、祈太、叽里咕噜、被鱼刺卡着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歪打正着的小金库 琴姐进了大房, 看到段圆圆穿着翠盖拖泥妆花罗裙在院子里跟丫头一起收拾东西,裙子在地上拖了点根儿,心里头就咋舌, 果然娘说得对,段家姑娘是个有福之人! 跟着琴姐就想到自己娘嫁过来, 半条这么好的裙子都没有! 说是贵妾, 她们其实被杨知县处理过来的。琴姐还记得刚到杨家时大杨夫人怎么说的,她说:「家里不养吃闲饭的人!」 接着她和娘就被撵到后院洗衣服拖地去了。 没多久娘就跟杨知县好上了, 她们母女两个这才留下来有口饭吃。 后来小杨夫人的女儿被自己嫂子算计没了, 大杨夫人怕她娘成了贵妾, 就叫杨知县把她们丢到宁家来。 娘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应了,她说她们来了这里就不愁吃穿, 以后她大了还能风风光光地出门。 谁知道杨知县是个只进不出得貔貅,她娘出门子也没拿多少嫁妆,还是杨夫人没了女儿,俏色的自己留着也穿不了了,她们娘儿两个这才带着几匹布进了宁家门。 青罗知道琴姐的德行, 陈姨妈和赵嬷嬷到现在还经常把那件想送给圆圆最后被这丫头抱着跑了的缎子翻出来说。 青罗看着手,劲儿大得很,琴姐在她手上跑不脱,只得闷闷不乐地跟着进偏房喝茶。 这是段圆圆待客的地方, 装好了就没什么人来过。 琴姐看里头琴棋书画样样都有,还当是卧室, 这才安生坐在椅子上喝茶。 段圆圆嘴里还是牛肉味儿, 张口就笑:「怎么丫环婆子都没跟着来?是走迷了不曾?」然后不等琴姐发话就打发人叫去把人叫过来。 琴姐笑得甜甜儿的:「自己家怎么会迷路?那两个小的不知道哪里躲懒子耍去了, 老太太就叫我来瞧瞧新娘子。」 说完就不住地那眼儿看里头的摆设, 只是两边都被屏风挡着只能看见点儿影子。 她就想跳进去看, 到时候挑一个见面礼走。 胡扯!她嫁过来都好几个月了,这孩子路过她门口都得扭道儿走,盖头都旧了她看哪门子新娘子? 段圆圆愣了一下,看她眼神落在自己荷包上,一下就醒了。 这是要东西来了! 段圆圆听纱衣说了。 当时给杨知县赔银子,宁二老爷肉疼得紧,方小太太嫁过来,他就怕人偷偷贴补娘家,成天疑神疑鬼,万事都要自己自己检查。 他检查完了三个儿子心里不舒服,也要突击检查,想着法子地挑错儿。 琴姐不是宁家的姑娘,宁二老爷不肯多花钱养她,方小太太把个二房收拾得井井有条也不能动明面儿上的帐,要只珠花儿都只能讨好宁二老爷。想做衣裳也只能做给她自己,方小太太就做一件新的,再裁一件旧衣裳给琴姐穿。 琴姐不想要旧衣服,院子里的丫鬟都知道是她娘上过身的。 方小太太把丫鬟打得大气儿不敢多喘,叫了绣娘给琴姐改得看不出来是旧的,穿在身上宽松又漂亮,琴姐才默不作声地收了穿。 只到哪儿刮到哪儿,老太太的玉扳指都叫她掳走好几个。 可她不想给! 段圆圆对这个小姑娘没什么话说,她还记着紫绢的仇!要不是自己当时反应快,现在她都多了个姐妹作伴儿了。 段圆圆长这么大很少拒绝别人,直接跟小姑娘说我不想给你,多小气!还是大奶奶呢! 杜嬷嬷两三步走过去,老虎似的抓住琴姐的手,笑得很慈祥:「按辈分姑娘也算得上长辈,只是年纪小,我们奶奶还是把姑娘当孩子处。家里备好的礼都收着呢,只是几个月都没见着姑娘人!老婆子这就见面礼拿过来!」接着就把事情揽过去了。 段圆圆就看青罗。 自从紫绢走了,家里的钥匙都是她一个人在管,不管要拿什么,都得从她这儿抢。 青罗看着柔,性子也霸道得很。 杜嬷嬷来了几天,跟哑巴儿似的,平常在院子里站着点儿动静都没。
第75页 还是段圆圆叫她过来聊天问家里怎么样,杜嬷嬷才跟她搭话。 她还以为娘找过来的是个老实人,现在耗子大点的事就显出杜嬷嬷来了,这么个场面,青罗不给说不过去,谁叫她慢了一步开口呢? 青罗捏着腰上钥匙,在想杜嬷嬷想要哪一个。她也知道东西迟早要分出去,但一等大丫头的风光谁不想多捏一会儿? 杜嬷嬷自己不开口,她也不愿意打肿脸充胖子。 杜嬷嬷还是个笑模样,眼睛都不往青罗身上扫,转身就出门去了,不一会儿又抱进来一个箱子进来。 杜嬷嬷笑:「里头都是给家里人备的新东西,姑娘瞧着喜欢哪个,就拿了去!」 琴姐也不客气,打开箱子里就往里翻东西。里头最多的是荷包,四次是鞋袜儿,她翻了半天才从最下头翻出来两匹芙蓉花纹银布和三尺杭州绢儿。 杜嬷嬷瞧她把好东西都抱在手上,脸儿都不红一下。 琴姐看没首饰还有点遗憾,想着以后再慢慢地来,先叫下人裁了两套衣裳跟自己和娘,等娘肚皮里那个满月了亮堂堂地穿出来见客。 于是抱着衣裳就跟段圆圆道谢,走之前她还想借段圆圆的针线丫头使。 段圆圆只能说这个都是表哥在铺子上给她带的,她的丫鬟不会这些花样。 琴姐要是想要,就叫她在铺子上挂个名儿,到时候送过来就行。 琴姐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过来拿过布!让模宁二那老不死的知道,又得让她吃糠咽菜。 当下一声不吭儿地抱着东西回去了。 段圆圆这才抽出空看箱子,这箱子不是她的,里头的布匹很新,但也谈不上多好。 杜嬷嬷笑:「都是出家门前咱们太太赏的体面!」 武太太想着宁家高门大户,门房都格外狗眼看人低些,又怕女儿花没了银子,所以给杜嬷嬷装了好几箱子衣裳布料,叫她拿过来赏丫头和自己裁衣裳穿,别丢了段圆圆的人。 段圆圆听了,见箱子空了大半儿,心里怪不好意思的,怕她裁新衣裳不够穿。 她自己一年一年的积,这件还没上身宁宣和陈姨妈就又给她做新的了。 布放久了颜色会淡,到时候也穿不出去。段圆圆就给杜嬷嬷挑了三五匹布,一匹棉一匹绢两匹素面红蓝绸子。 这几样布名贵,但都是下人能穿的款式,摸起来又舒服又顺滑,一匹也要几两银子,比杜嬷嬷给琴姐的都好些。 武太太捎过来的信说杜嬷嬷有个女儿,现在嫁给他们家庄头了,她知道这个姑娘多半是为自己嫁的,又格外挑了几件自己往年的衣裳给杜嬷嬷装着。 杜嬷嬷也不拒绝,笑眯眯地抱着箱子回房收拾去了。 青罗看着杜嬷嬷高壮的背影,凑在段圆圆跟小感嘆,杜嬷嬷真了不得! 要是刚刚她问自己要箱笼钥匙,她肯定拒绝不了。 但真这么要走了,青罗也很难说会不会对她有芥蒂。 谁知道杜嬷嬷不仅不说,还还乐呵呵地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分。 这下她和姑娘还都得谢杜嬷嬷。 段圆圆箱子里的衣裳,半件就能买她一箱子了,可不得赚翻了。 段圆圆心里也清楚,但杜嬷嬷这么能干她也高兴,还让青罗分一把钥匙过去,管衣服首饰还是管钱让她自己挑一个。 青罗不放心把钱交给新来的,只能捏着鼻子把首饰和衣裳箱子交给她管了。 杜嬷嬷在房间里翘着腿儿吃酱肘子上烂烂的皮儿,看着满满的箱子笑。 她越来越觉得这地方好了! 青罗过来看到她的桌子就惊了,这才多久,她这儿就吃上肉了! 下人肉吃多了容易出恭,嘴里也有味儿,宁宣又爱干净,家里什么味儿都不让有。 就是她想吃肉,也得等下头人孝敬。 这才几天啊?杜嬷嬷就有肉菜吃了! 杜嬷嬷给她倒了一欧儿酒笑:「老婆子跟在裕哥儿后头,没穿过好料子,也有好眼睛!」 她一看琴姐那袖子肥肥的,料子看着新实际上跟她们镇上差不了多少,她就知道这姑娘在宁家受不了宠,看不出东西好坏! 青罗夹了一筷子肘子皮,软烂耙糯得流汁,入口就化了,心下更觉得了不得,这是倪婆子的手艺,这老东西从来只给主子们做吃的。 陪着杜嬷嬷吃了一顿饭,出门已经青罗心服口服了,抓着人的手说:「以后嬷嬷多帮着我!」 这话是真心的,老嬷嬷和大姑娘能做的事儿不一样。 杜嬷嬷拍拍她的手笑:「咱们是一个门子出来的,在外头当然得相依为命!」 段圆圆还在院子里烤火边子牛肉,刚刚她就吃了一片! 这东西要牛粪饼烤起来才好吃,用木炭烤的没味道。 宁宣回来就闻到辣辣的香味儿,看段圆圆边烤边吃了一叠子也凑过去尝了一片儿。 这东西跟灯影牛肉差不多,但要略松软些。 天气渐渐冷了,他就让丫头们在外头烤了送进屋里。 宁宣吃着一叠子牛肉,用仔姜和兔儿丁下饭。 那些个太监吃不得有味的东西,又爱在外头寻欢作乐,宁宣给人结了小半月的帐,又要请吃饭,吃得心头火冒三丈,嘴里都淡出鸟儿了。 吃完饭漱了口,宁宣就笑着把段圆圆带到榻上问:「怎么饭都吃少了,谁开惹你了?」
第76页 段圆圆事无巨细地跟他说琴姐抱了东西走。 就是根葱她也心疼! 宁宣听了更觉得好笑:「下回她过来不想理就不理,几个银子的东西,也值得你上手去牵着她?」 段圆圆愣了一下,牵人这一节她没说,觉得跟自己淑女形象不符。 表哥才回来他怎么会知道? 这种被人监视的滋味儿可不太好,听到她脸上就显出来了。 段圆圆看宁宣一晚上嘴角就没下来过,更不好受了,道:「我的事表哥都知道,但表哥的事从来不跟我说!」 她是真委屈,这么什么都不跟她说,久了她跟不上宁宣的话,到时候就完了! 宁宣其实不爱跟家里说外头的事,陈姨妈和段圆圆知道了也帮不上忙,还干着急,这还说什么? 但今天他是真高兴,就兴致勃勃地了自己在外头干什么。 上次那个在老太医家里作威作福的太监,原来是蜀王府的狗腿子,在里头也就是个芝麻大的管,只是跟受宠的侧妃有些同乡交情,就在外头充大爷。 那侧妃是个见钱眼开的货,这太监四处搜刮的钱财多半都进了她的荷包。 宁宣银子都使麻了,才给侧妃送了两匹布,一匹男用的一匹女用的。 为了送着几匹布,花的钱都够修几条路了! 说到这里宁宣往榻上一躺,笑:「以后表哥只能靠圆圆养着了。」 段圆圆吃不准他是真心的还是胡说,但做了总比没做好啊。 她转身就把自己的小金库拿出来放到宁宣手上:「你拿去花吧!」 给男人花钱她还是头一回,段圆圆是抱着「就当我把他嫖了」了的心把钱给出去的! 宁宣吓了一跳,直起身点了点银子,看里头竟然有一二万块,还有许多银馒头新元宝。 他惊呆了!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宁宣感动得眼睛冒星星,他是商人子弟,人生准则就是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 段家就是个小财主,能给圆圆多少银子,估计这就是她压箱底的钱。 一个女人肯把自己嫁妆交出来,这不是摆明了段圆圆爱惨他了吗? 他虽然往家里搬银子,但自己的库房都没交给表妹管! 段圆圆还有钱被青罗管着,她也没傻得把东西全拿出来,她觉得这么多银子宁宣都填不了窟窿,那自己就得找点儿杨氏的路子了。 谁知道歪打正着,看着宁宣有些泛红的眼神,段圆圆福灵心至地说了句:「表哥就是走卒贩夫我也愿意嫁!」 宁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人抱过来说:「傻话!表哥怎么可能成走卒贩夫?」 说完就低头亲她。 段圆圆被他亲得都快喘不上气,舌头又疼又麻,感觉人都要晕过去了,宁宣才放开她道:「表哥说着玩呢,怎么这个都信呢?就是真赔了钱,我宁宣也不可能要女人的钱。」 要妻子的嫁妆钱,那还是个东西吗! 段圆圆看他手都摸到自己腰上了,还抖着身要爬起来。 被子上还有她的钱!那都是银票!坏了就没了! 宁宣抬手就把被子裹着银票掀下去了。 银子咕噜噜滚了一地,段圆圆心疼坏了,宁宣拉住人说:「这点银子还不够你穿几年衣裳的,值得什么,就算真轮到做走卒贩夫的时候儿,表哥也不能叫你吃苦……」 段圆圆又开始打鼓,迷迷煳煳地想,该不是真砸了饭碗吧? 宁宣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真心,第二天出门还不忘把人挖起来嘱咐:「以后不许给人乱花银子。」拿嫁妆给他玩儿,要是以后他一败涂地呢?她自己要怎么办? 段圆圆没睡醒,还呆呆的裹着被子坐在床跟前,脚上也没穿鞋子就这么赤着。 宁宣给她穿袜子,看她脸上还红扑扑的,又凑过来亲了人一口。 段圆圆这下回神了,一抬头看门没关,脸就红了。 宁宣笑个不停,走的时候还说晚上回来给她买糖炒栗子。 等人走了段圆圆又倒回去睡,再起来已经是中午了。 早上没吃中午不能不吃! 青罗大着胆子推门进去,先闻到一股微苦的味儿,低头看到银子滚了一地,心里唬了一跳,再把被子捡起来,见上头刷刷往下掉银票,吓得连忙叫杜嬷嬷:「这是不是真打架了?」 要是姓宁的敢动手,她马上就沖回段家摇人! 杜嬷嬷笑了一声,老神在地收拾东西,又把人往外赶:「你是大姑娘,到时候成了亲就知道怎么回事!」 青罗看着乱糟糟的床,慢慢脸也发烫了。 作者有话说: 还是前排掉落红包,这一周都会发。 感谢在2023-04-21 20:32:14~2023-04-22 20:5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orangeade 10瓶;卖火柴的??? 8瓶;sunny、回暖暖、52195093 5瓶;是小可爱啊~、准备睡觉 3瓶;橘子皮、鹅额饿 2瓶;上蓂眷、空剩当时月、天上飞的羊、青春永驻、kkksz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流行的是五短身材(捉虫) 段圆圆最近穿衣服发现袖子短了一节, 宁宣也说人抱着重了点儿。 早上起来她就叫青罗给她量身高,最后换算了一下,段圆圆发现自己竟然真的长到了一米六!
第77页 她激动得想流眼泪! 自己终于长得比现代的自己大了! 陈姨妈听丫头们说了, 就把她叫过来,翻出一箱子绢缎给她在身上比着, 又叫了几个裁缝进来, 对段圆圆道:「你像你娘,你娘也高!要是家里没钱, 你多费这几尺布, 嫁都难嫁!」 又摸着她的衣服道:「趁着过年, 给你多做点儿新衣裳,你哥挣的钱不给咱们花了也给别人花了!短了的就送给别人吧!」 段圆圆觉得自己还能长高, 让裁缝放宽一点儿。 陈姨妈不让了道:「这样已经够了,高了不好看!」 现在流行五短身的小巧女儿,长太高跟主流审美有冲突,以后出门难免被人在背后议论。 陈姨妈发话比宁宣发话管用,段圆圆彻底捨弃了跳绳运动。 陈姨妈看她嘆气, 就哄她:「今儿姨妈请客,你想吃什么,姨妈叫人从外头买进来!」 段圆圆不想吃外头的,道:「随便买点嘎饭进来给裁缝们下酒, 我只想吃娘送来的腊排骨腊鸡。」 说着扭头吩咐青罗道:「今天把鱼蒸了,用豆腐干笋干豇豆炖腊排骨, 炖得骨头烂烂的端上来。」 陈姨妈叫她一说也跟着流口水, 这都是武家的味道, 武太太亲自码的料子, 年年也就这几个月能吃到。 绿意又用油炒了下才下锅, 足足炖了一个多时辰,腊排骨用牙一咬,晶莹剔透的肉就沾在牙齿上。 两个人吃不完又冷清,陈姨妈又让做了几碟子鲜鱼让婆子在门口摆张小几坐着陪吃。 两母女边吃边说是宁宣在外头的事。 陈姨妈看着日子道:「天气冷了,在家得多给你哥做几身实用的厚衣裳。」 年末算帐要到处跑,宁宣又不肯让底下人吃得太肥,修房盖瓦要添多少钱都要叫心腹亲自去看,数目一大,他还要自己过去。 这么一来年年冬夏都废鞋。 外头的婆子听见就回:「太太放心!都做好了,鞋袜都各做了一箱子,还有几件黑貂皮大袄儿。保准少爷冻不着!」 陈姨妈一愣,道:「今年怎么做这么多?他是螃蟹变得?有八条腿不成!」 段圆圆吃着腊排骨笑:「表哥自己回来特意说今年要更多做点儿的!谁敢管他?」 陈姨妈猜他外头有事,最近在家待的时间都少,又听婆子说他口里淡要吃辣子,就问圆圆:「你哥在外头做什么?怎么口味儿都变了?」 宁宣没说可以跟姨妈说,段圆圆不敢说,她就低头夹菜:「表哥没说让我跟姨妈说,我不敢说。」 陈姨妈有点酸,这孩子怎么不瞒人呢!扯个慌推自己不知道不就得了? 她道:「他是发了疯了,怎不跟你说能不能跟娘说!等他回来你叫他过来,我亲自问他。」又酸道:「你现在只贴你哥去了,记不得娘了!」 这种夹板儿可不好当。 段圆圆知道得也少啊!只晓得他从太监手里攀上侧妃给蜀王送了两匹缎子。 她吓了一跳,生怕陈姨妈生表哥的气。 因为姨妈不可能生自己的气! 这么一想宁宣其实也挺可怜的,陈姨妈一直对表姐感情更深。 她来的时候表姐刚走,陈姨妈病得就剩一把骨头,躺在床上隔三差五就吐血,宁宣既要盯着铺子,又要收拾家里,还得操心外头那个宠妾兴妖作怪。 这么多年身上就没长过什么肉,晚上觉也睡得轻。 她在两个家都受宠,这种苦头以前不是他老婆看看就算,现在成了他老婆还是要上点心。 段圆圆凑在她跟前说宁宣好话。 陈姨妈越听越跟吃了老陈醋似的。 杜嬷嬷砸着嘴儿,不免感嘆自家姑娘这是什么运气?能把婆婆收拾成自己丈夫的婆婆!让她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一群人笑着说话儿,刚放了筷子就来了个婆子说:「方小太太从外头摸着肚皮过来了!」 陈姨妈一愣,这妾之前就经常过来串门子,想在宁家找个靠山,她想着少不得多给几分面子,三回总有一回要接待她。 只是这么久不来,她还以为方小太太早把位置坐稳了不想来了。 宁宣在外头跑着铺子里也不多去了,二老爷平时巴不得他不来,真不来了又疑心他要弄鬼,可恨宁宣身边几个小子嘴都跟锯嘴葫芦似的,他转了几天没套出一个字。只能新媳妇儿过来打听打听。 女人家嘴里没个门把,多磕把儿瓜子就松了口,为这他特意给了方小太太两吊子钱。 方小太太打是着感谢圆圆给女儿送衣料的旗号来的,提了一盒子自己做的酸萝蔔还礼。 她进门饭菜已经收拾走了,屋里只有几个体面的婆子坐在杌儿上围着两母女说笑话儿。 陈姨妈边上还有个大南瓜用彩瓷装了放着观赏。 方小太太就笑:「外头一匹布能买个小媳妇儿,嫂子真是大财主,把个南瓜还用玉盒子装了!」 陈姨妈叫人搬来个软垫椅子,请她坐了,也笑:「先头乡下遭了灾,下头人送了盆南瓜和洋柿子给咱们母女两个当花儿种着玩儿。」 许多年没下过地,陈姨妈把南瓜千心万苦种出来,留了一个瞧着就当做是爹娘的坟。 只是这话不好说出来,她岔开话道:「圆圆还种的洋柿子,用来炒鸡蛋怪好吃的,你叫下头给你多留点儿,害喜吃着玩也怪美的。」
第78页 又半真半假道:「你才是稀客,怎么挺着肚子过来了?在我这有个好歹二叔可不把我们骂死了?」 方小太太摸着肚皮道:「哪儿能!外头请的大夫说它稳着呢!我想爷儿几个在外头做生意太辛苦,我在家也没管过大事,来跟嫂嫂取点儿管家经,也好帮点儿忙。」 陈姨妈眉心一跳,也是在宅子里混了半辈子的人了,看她捧着肚子都要眼巴巴地来取经,取什么经她也不能应啊,只怕惹祸上身,就嘆气道:「我如今什么都煳里煳涂的,少不得哪天就一病去了,哪能教人管事?」 话里还冒着火气。 这话说的是宁宣不把外头的大事跟她说。 宁宣一肚子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看就是说给方小太太听的。段圆圆端了茶过去,机灵地道:「姨妈别生气,表哥回来叫她给你跪着捏腿儿!生气要变老的!」 方小太太也知道事情不容易办,谁没事会把自家事拿出来说?非要她来撞回南墙?但两吊子钱贊起来也够给琴姐再打只簪儿戴。 心里嘆了口气,还是硬笑:「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了?就是外头出了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也好说得很。」 段圆圆也觉出味儿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表哥从来不跟我说在外头干什么,娘为这个嫌我笨,老训我呢!」 方小太太看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一个字不肯多说,还是不死心:「这值什么,几个爷们儿肯对家里说事?天冷冷儿的,这么生气容易上火,你叫副牌过来,咱们一起耍耍,让你娘把火散了。」 她是小官夫人出身,又陪大杨太太打了无数牌,手上有几把刷子。 知道人打牌输多了生起气,就容易说话儿。 陈姨妈不想跟她打,听到隔壁传来的丝竹声,想到今天学里休沐,又改了主意,皱眉道:「几个哥儿又在家里叫戏班子?」 方小太太:「只大爷在家叫了几个姑娘来唱歌儿,二爷三爷跟朋友们出门联诗去了。」 要说家里有什么人不受她控制,也就是这三个儿子。二老爷一点儿都不让他插手。 老大是嫡子,以后家都得归他,在家看见她连行礼的时候都少。 她先前瞒着人不让说,也是怕孩子被几个哥哥折腾没了。 果然坐实了胎之后,三兄弟就常在家叫同窗回来胡闹,唱戏的打鼓的弄得震天响。 半途夫妻,宁二老爷心里还对她防备得紧,有万般手段方小太太也不敢提一个字,三个哥儿一回来,她就带着女儿在老太太着头磨时间。 陈姨妈自己没了孩子,对怀孕的母亲总格外优待些,嘆了口气就叫人把牌拿上来。 古代贵妇在家憋着没事干,牌在四川这会儿都玩出花了,陈姨妈以前的对手还是老太太,几个方小太太也打不赢她。 没几下方小太太就输了半吊钱出去,她又没个嫁妆,顿时脸色铁青,又不好一输就叫停。 段圆圆看得好笑,悄悄给陈姨妈餵牌,几圈下来让陈姨妈赢得喜笑颜开。 方小太太跟死了娘老子似的,还不得不挤出笑道:「嫂子气散了,我也走了。」 陈姨妈叫她留下来吃晚饭。 方小太太赶紧道:「嫂子,我不吃了。家里一堆事要做,琴姐年纪轻骨头也轻,离久了要在家造反呢!」 于是散了牌,下人进来收拾东西。 陈姨妈拿了她的酸萝蔔,不好叫人空手走,让赵嬷嬷给她装了一大盒子果儿糕点,道:「乡下送来的螃蟹没吃完,我做了点蟹粉酥,这东西寒,你别吃,让琴姐吃吧。下次过来再一齐打!」 方小太太吃了这个亏,哪肯再多留,忙不迭提着盒子走了。 陈姨妈累得手都抬不起来,点着钱给她三七分,得意道:「想套我的话,她还早几百年!」 段圆圆想到刚才方小太太扭曲的脸,觉得姨妈要是在现代,高低得是个人民艺术家。 陈姨妈看她崇拜的眼神,心里舒服多了,道:「打蛇打七寸,她没钱就要她的钱,要得她再也不敢来!下回老的小的再过来,你就这么办!」 接着陈姨妈就拉着她坐在榻上,让丫头们跟她打牌,自己抱膀子在边上指点江山。 那头方小太太拿着果盒儿走到门上的,就看到两个官妓在等轿子来。 方小太太问:「怎么不留下来吃了饭再走,老爷晚上回来搞不好要留你们呢。」 两个妓唱了一天,早累得慌,都不愿意留下来再唱。 大爷是拿杨县令的帖召的人,当官的有令她们应召过来推脱不得,陪一二天也就几两银子钱赚,不如对外多做几单生意划算。 恰好接人的轿子到了,两个妓忙登了上去,掀开布帘子挥手:「娘在家等得要不得了,儿下回再过来给老爷磕头。」 那轿夫等着先收钱,两个妓挣得没多少,只对着方小太太道:「出来得忙,大爷叫人拿轿子钱还没来,太太先给我们付了吧。」 方小太太才不想给!她恨不得三兄弟都生疮死了才好!攥着钱笑得暖融融的道:「且等一会儿,大爷来了叫他见不着你们,下回哪有好果子吃?」 三个人在门上又等了一下子,还是没见到人来。 轿夫催得急,方小太太不好推,只能付了六钱银子。这么一来两吊钱半分都没剩下来。
第79页 她提着果盒儿浑身都是气,到闺女房里就觉得肚子发痛。 僕妇唬得忙不迭从厨房端了燕窝过来,看着娘儿两个分着吃了一碗。 方小太太觉得肚子好些了,才想起来果盒。 琴姐瞧里头装了几只蟹粉酥和些时令果儿,挑了个糖柿子撕开慢慢吃,问:「娘买这个花了多少钱?怎么不攒着?」 方小太太道:「输了几钱银子,陈嫂嫂给的。」 琴姐脸立马拉了下来,柿子也不吃了:「自己家又不是没有,干什么在别人那拿东西?」 丢死人了! 方小太太对女儿不生气,还哄她:「娘没要,来往互相送个礼儿,都是人情!」 又看这盒子纹了银丝金线,道:「这盒子怪漂亮的,咱送过去一个粗罈子,这好箱子就留着你做嫁妆!」 琴姐没嫁妆,真是母女两个心头之痛,没嫁妆的女儿嫁人就是给人做牛做马,死了娘家都没理上门! 方小太太想着自己落到宁家做妾,琴姐没生父,要是不改了姓宁,以后想做正头娘子,只有嫁给平头百姓。 她哪里肯! 琴姐心里再不愿意,想到嫁装也软了,盒子这么漂亮,以后装东西出门也是点体面。 伺候琴姐的婆子在私下不免嘀咕,母女两个都是一样的货色,专从外头撬东西回来,太没见过世面。 话很快就传到方小太太耳朵里去了,她最恨有人说闲话,简直气得发抖,觉得自己还是太心慈手软。 琴姐好端端的怎么会去要东西?长辈给点儿东西给小辈不是常事? 接着说嘴的婆子就被人拉着跪在院子里挨了几个嘴巴子,打得脸稀烂。 这威风一出,丫环婆子在家只当自己是个哑巴,在家更是一句话不肯多说。 方小太太阴着脸回房想,陈姨妈是个滑头鬼,段圆圆一看那蠢样子,男人就不把外头的事和她说! 老爷那头真不知道怎么交代! 宁家家大业大,蜀王本来就在用他们家的东西,只是都是宁,从二老爷这走还是从宁宣手里走完全不同。 二老爷在宁家街比在自己私人铺子上的时候多,看宁宣早中晚都不见踪影,就疑心他要弄鬼。 那头叫小媳妇儿去套话,自己也在大铺子上偷偷瞧。 宁宣还没回来,二老爷看铺子上有了新货,就叫人拿了半马车的布给自己装到小铺子上去卖。 铺子上没人敢拦住他。 大老爷去江南的时候宁宣还小,铺子上被二老爷管惯了,好些管事都是他的人。 宁宣不能顶着他老子,要个什么东西还得跟二老爷说话。 宁宣在外头给蜀王府的张三李四结了帐回来,看到马车额头就突突跳,回铺子上一问,见果然没了一半儿的新布。 半天才劝自己算了。 比自己大几十岁的人,能有几年活头?抢不过他熬也把这两兄弟熬死了。 二老爷在里头喝茶,听下头人说他回来,也放了小倌儿转出来,拉着人关切地问:「怎么一连许多日都没在铺子上碰见人呢?要是出了事,可不能瞒着家里!」 宁宣笑:「侄子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挖二叔墙角了。」 二老爷也笑着拍他:「你这孩子,从小就爱说笑话儿逗人。」 又道:「这几日找不见你人,今冬怕有大雪,上头说又要修路补墙,咱们爷儿两个好歹一处合计合计拿个章程。」 富豪认捐也不是容易的事,想要好处事事都得亲力亲为,路修得好不好官府都找修路的人。 二老爷年年都带着自己三个儿子过去亲自看着修,又怕人说他图谋侄儿的家财,总要当着人的面儿说什么:「宁宣以后挑大樑身体要紧,粗活儿累活儿都交给下头的兄弟们办就是了!」 今年也一样。 宁宣在他这儿要不过来,也不打算从他这儿要了,道:「我既不会做生意也不会赚钱,更没下过几次地,有二叔和兄弟们帮我,我放心得很!」 二老爷很满意,直说好得很! 又试探着笑:「今年你也大了,又成了亲,你爹在水上挺尸,也不知好没好。你也该担点儿事。不如今年你也跟着去瞧着,以后我不管了,你也能接过去。」 宁宣心里冷笑,脸上还是和和气气地,很恭敬道:「咱们是一家子人,分了家我也捨不得兄弟们从家里搬走,何必说着客气话儿?等做好了还不是挂的宁字?」 作者有话说: 防盗设置得比较高,往后每十万字降一次。最近前排会发红包大家不要忘了。 感谢在2023-04-22 20:56:04~2023-04-23 20:5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歌意迟 22瓶;绝不混吃等死、木箫无声 5瓶;可堪回首、如何、叽里咕噜、无语猫猫、长青景、猫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平步青云 晚上宁宣到吃饭都没回来。 段圆圆和陈姨妈没提前开饭的习惯, 段老爷子说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地吃饭才热闹,才能聚财。 宁宣往常不回来吃都得派人说,今天两人等了又等, 都不见踪影。 直等得家里开始点灯笼,前院才跑过来一个小子隔着垂花门说:「少爷回来了!」
第80页 陈姨妈见他支支吾吾的, 心口一跳, 赵嬷嬷道:「看你唬得这脸儿!外头还有什么人跟着回来不成?」 这话一出大家的脸都紧绷了。 小子年纪轻,没听出意思来, 道:「都喝得烂醉哩!」 这话就是有了, 陈姨妈还想再问, 小子已经一熘烟儿跑了。 宁宣很少有喝醉的时候,天色也不早了, 门口也没外人,母女两个就打着灯笼去接人。 陈姨妈道:「你放心,有什么人娘也不认!」再说小子也没说带了女人回来。 段圆圆心里嘆了口气,她心里还有说不出的害怕和酸楚。 要是宁宣真是在外头喝花酒她该怎么办呢? 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接受跟别的女人共享丈夫的人生,但如果真的有了呢? 她思来想去竟然发现自己毫无办法, 只能接受这一条路。 段圆圆觉得这段路格外漫长,陈姨妈拍拍她的手,先出门看了看,见只有二老爷和儿子两个人, 一下就松了口气,眼里都有泪了。 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的苦, 只有吃过这种苦的人才知道不得不吃是什么滋味儿。 陈姨妈笑着把段圆圆牵过来道:「不知道哪个作死的小子, 说话这么愣, 明儿我非打他不可!你哥好好的, 就他们几个爷们儿喝多了!」 段圆圆看着在轿子边上的宁宣, 上前结了帐,扶着他往家里走,趁着人不注意还低头闻闻他身上有没有味儿,等没闻到胭脂水粉才略略放了心。 宁宣看她嘴上都挂油瓶了,心知肚明娘和表妹在想什么,忍不住心底发笑,哪个不要命了敢把脏的臭的往他身边送?他不止没乱喝,还做了回柳下惠呢! 宁二老爷拉着他喝酒,喝着喝着就叫了两个妓来陪酒。 那两个妓不肯来,说身上不舒服。他觉得在侄儿面前丢了脸,拿着请帖就到衙门请了两个丁去拿人。 两个妓畏畏缩缩地进门口磕头,路上吹了风一个在打摆子,另一个脸儿也尖尖的。 宁二老爷还让他先挑一个,宁宣起身就走,还劝他算了,巷子里的姑娘谁知道有没有病? 马上风死了那不成了全成都的笑话? 宁二老爷喝多了,说不要紧,来之前都要她们洗牝,说着抱着两个姑娘进屋闹了一通。 两个姑娘身上是真不舒服,天气冷她们挂的单少,不知怎么就病了些,吃饭都没劲。 老鸨也怕坏了人,特特让她们躺着睡一天,还煮了两副药吃。 两个丁进门还是先浪了一通才把人捉过来的。 两个妓洗了自己,看宁二老爷不肯洗,只能掏出帕子自己给他擦了擦,然后躺上去。 宁宣冷眼看着,想着自己爹也是这样,这种脑子长在女人肚皮上的人,怎么也配跟他一起过日子?但这种事但凡门户高些的人家,就没有不出的。 宁宣想到就犯噁心,喝了一天都没吃饭。 段圆圆看他一直不说话,头上也是汗,以为是喝迷煳了,叫人去煮解酒汤。 宁宣在外头不好跟她说话,只是把手里包糖炒栗子塞给她,段圆圆摸着都还是热乎的, 宁宣道:「跑了两条街才捉住个人给你现炒的,这冷风冻得我手都凉了。」 说着给她剥了一个塞到手心。 段圆圆吃着栗子,才渐渐有些甜味儿,知道表哥心里放着自己,至少今天不会在外头乱来的。 老大在门上看了就眼热,忍不住感嘆:「小两口感情真好!」 他马上也要成亲,还不知道媳妇儿性格如何呢,盲婚哑嫁的,他们三兄弟都是爹做的主,连媳妇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给定了。 二房屋子不如大房多,到时候几兄弟一分,两个弟弟少说也得占去不少他的地方。 下人们都在,又是街边,段圆圆没搭话。 宁宣皱着眉,看他打趣圆圆,心里把他骂了个臭死,拉着自己媳妇儿就往屋里走。 二老爷跟在后头,脚耙手软地也叫人掺着先进了大房,破天荒地去看了回老娘。  老太太最近不吭声,他也怕人哌唧一下没了,到时候在家守三年,下头三个小的哪能打得过宁宣? 老太太已经成了冷灶,见不得管事也说不得话。 几个丫头受她磋磨好几年,本来盼着她早死,这几天去厨房提菜挨着冷眼,也没人孝敬鸡鸭鱼肉,这才醒悟过来,老太太才是她们的摇钱树,这会儿动弹不得,只要不死,正是她们过日子的时候。 老太太渐渐喉咙也捅不开了,螺儿怕把人灌死,想着老太太最喜欢人给她按脚,一按总要出声叫。 人一叫嗓子眼就开了。 螺儿就和小丫头两个一个使劲给她按脚,一个在嘴里灌药。 人最后是活了下来,但两只脚被按得稀烂,都有点臭了。 螺儿不敢叫大夫知道,只每晚自己悄悄地给她上红花油,痛得老太太杀猪似的翻滚。 小丫头怕被主子们知道吓得直哭。 老太太今夜有些神智在,她不怎么记得事了,就问她:「好端端的,怎么半夜哭起来?我还没死呢!」 小丫头冷不丁吃她一吓就开始打嗝儿,又不敢不回,道:「老太太,我是想家了。」 她家里原来有爹有娘还有两个弟弟,因为寒冬腊月没米下锅,只能把她卖了当点儿米面。走之前娘说对不起她,背着爹和弟弟给她在街边上买了个老南瓜带在路上吃。
第81页 南瓜耐放,她吃了七八天才吃完。 今晚上她捡的老太太剩下的南瓜粥吃,吃完就想起娘了。 老太太道:「你还记得回家的路不曾?老婆子山山水水从金陵过来,已经记不得了。」 小丫头点头:「记得,死了都知道坟往哪边修!」 老太太笑,从枕头底下摔出块银南瓜,约莫有二三两的样子,道:「怪孝顺的,这南瓜给你拿回去买点儿米面菜蔬给娘老子吃吧。」 小丫头磕着头说老太太是活菩萨。 螺儿在帐子后头冷笑。 这孩子祖上三代都在宁家过日子,娘老子都还活跳跳的,昨儿还过来给她送新衣裳,哪里就把她卖了。 她看老太太是真煳涂了,也懒得挣,笑:「罢了,也是你的造化。」 小丫头哆嗦着拿着南瓜出去了。 孝子贤孙一起进门,就看到老太太点着蜡在跟螺儿说话。 段圆圆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这老太婆竟是活了? 又闻到屋子里说不出的腐烂味儿,丫头们怕熏着人还点了好几盏浓香去味儿。 她慢慢镇定下来,这老婆子指定活不了多久。 肯定是迴光返照! 老太太看到儿子就嗷一声嚎开了,二老爷泪珠子也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娘儿两个抱着就开始哭。 大家没办法,也只能跟着一起哭。 几百年不来一次的二老爷哭问:「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好起来了?」 老太太嘆了口气道:「不知怎么,最近老做梦梦见自己变成牛在田里耕地,脚耕烂了还得被主人家抽打。我估计我是不成了,老天爷让我做下辈子的梦呢!」 但变成老耕牛也太惨了,她觉得是自己以往做多了孽,想请和尚尼姑回来念经,给自己消点儿业障,再投个人胎。 小丫头端了茶水进来分给诸人,在旁边唬得要不得,就怕家里有人来看老太太的脚。 螺儿看得火冒三丈,老太太是大户人家骄养的千金,家道没落就早早缠了脚,一对儿金莲滂臭,哪个儿要凑上去看她的脚! 螺儿恨不得把人打个臭死,又怕被人发现异样,只得小心翼翼地挪上来,把她挡在身后。 二老爷哭着答应,头磕得梆梆响。 段圆圆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他是用手砸的地。 她又扭头去看表哥。 宁宣是让花兴儿代磕的,他低头花兴儿就磕头。天色晚了除了离得近的哪个看得清? 磕头声此起彼伏,老太太感动得满脸的泪,说了两句:「都是好孩子!」不一会儿就又昏昏沉沉的了。 二老爷孝子做全套,等娘睡了才拉着宁宣出了门。 接着就把事情甩给宁宣,说老太太吃你们供养,以后家业也是你的,这时候孝道还是不能放。二叔怎么好抢你的光?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打蘸的钱大家七三分。 倒不是他不想给娘花钱,但马上就要认捐,宁宣这贼狗肉从来不会出一分银子,那么大笔银子,想想就去了他半条命! 段圆圆听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但她也能理解为什么二老爷不想干这事。 老太太以前就喜欢找三姑六婆和尚道士进门念经诵佛。道士还好些,和尚就爱叫老太太修空心的金身像。 虽然东西金身小,但再小也是金子的! 上次宁大老爷在家,贪便宜打个铜的过去,只在上头抹了点金粉。 大和尚拿着就用牙咬了一口,当场蹦了两颗后槽牙。大和尚气得发抖,竟然当着宁家人的面儿就把写了福字的纸条撕了。 宁宣偷偷捡起来给段圆圆看过, 老和尚心太毒,刚好把宁家一家老少爷们的名字从中间撕成两半! 跟断了头似的! 幸好女人不算人,上头只写了男人的名字。佛说保佑男人就是在保佑女人。 虽然宁宣的名字也在上头,陈姨妈还是在家里痛快笑了好几天,边诵经给儿子祈福消灾,边盼着其他人倒血霉。 这两天都还在问怎么没见宁家的男人(表哥除外)死呢? 宁宣本来想着出也就出了,怎么说也是至亲,眼见着要驾鹤西去,这点儿银子也不差什么。 叫二老爷一说,他就觉得不成,自己不能做这个冤大头。 拉着二老爷就又开始硬是装聋作哑,笑:「什么七?二叔要找七个和尚?怎么这么巧呢。侄儿刚好有七个熟识的,明天就叫他们过来给二叔认识认识!」说完当着子子孙孙都在,又说:「修路事情艰苦,少不得也给爷儿四个在外头祈点儿福。」 老大当场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事儿本来只该他一个人跟着爹去,现在弄得人人都知道老三是个秀才,他是个草包! 秀才有什么了不起的?非嫡非长,他要他当狗他就不得不当! 老大暗暗瞪了两个弟弟一眼,心道要是让他活成大房这哈巴狗儿样,少不得要大义灭亲一回。 二老爷看儿子真受了挑唆,气得心肝儿都痛,硬忍了没接这茬,知道这野孩子在用修路的事儿点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道:「什么七不七的,二叔跟你说笑呢,这事儿你别管了,好歹让亲儿子敬敬孝心!」 说完带着妻妾儿子风风火火地回去了。 回房段圆圆先给宁宣灌了碗解酒汤,边吃糖炒栗子边说中午的事。
第82页 宁宣听得想笑,道:「娘那边有我呢,明儿我就给她认错。」又道:「大奶奶好大的威风,你就这么把你表哥卖了?」还叫他跪着给娘捏腿儿。 段圆圆眼珠子一转,问他:「表哥饿了吧?」 宁宣当然饿了,一天跑到晚,迎来送往的,他一口气儿都没喘上就被二叔拉去喝酒,吃什么都犯噁心。 段圆圆就叫下了碗清汤面上来,里头只放了点儿葱花提味。 宁宣不吃还好,吃了一口就酒气上涌,张嘴就扶着墙吐了一地,段圆圆吓了一跳,忙跑过去给他拍着背。 古代人很脆弱,呕吐也有吐死的。 宁宣赶她进屋,挥手道:「脏得你回去吧,叫丫头们来就成了。」 段圆圆怕他呛死,不敢走。 宁宣握着她的手嘆了口气,最后还是没捨得再赶人。 吐了一肚子酒水,宁宣松快多了,看屋子里味道难闻,就叫丫头们在客房铺了床,让圆圆先过去。 圆圆不嫌他臭,他自己嫌,转身就去洗澡了。 泡在热水里,宁宣舒坦地闭着眼睛想事。 其实从太监和宠妃身上找路子说出来不好听,有别的办法他也不想这样。 宁二老爷走的杨县令的后门,早就巴结上宫里採买的人,那会儿他都还在找糖鸡屎吃,想出力也没法子。 他公鸡精做的爹,因为有老三在,对弟弟很有些情意,打死他他也不信二老爷要早在心里盘算着把管下来的铺子变成自己的再也不还回来。 老太太眼看着要死,这一家子还没挪屁股的意思。 宁宣不想等了,再等宁家真被偷梁换柱成二房的了。 太监再亲也亲不过小儿子,越贵的绸缎越做的是女人生意,侧妃收了他的钱已经应了要给太后衣裳缎子做节礼。 小儿子是老来宝,下头人终究是奴才。 二叔自己认了捐,到时候上头写了他的名字,脸色还不知道怎么好看! 想到这里,宁宣从水里站起来,微微一笑,披着衣裳出去了。 段圆圆怕他饿坏了胃,让厨房另外做了点儿更容易克化南瓜粥,略放了点盐把给他当电解质水。 宁宣慢慢吃了一碗,这回没吐出来,心里也好受多了,两人这才熄了灯睡。 一夜无话。 那蜀王府也有人为宁家事操心。 宁宣找的那太监姓古,是蜀王就蕃的时候跟着一起从太后宫里出来的。 古太监在宫里爬摸滚打了小十年,是踩着人骨头爬上来的,整人的法子是一套一套儿的。 他拿了宁宣的银子和衣裳孝敬侧妃,那侧妃家里有个兄弟帮着皇帝打仗,格外废银子。 他送过去的这笔财真解了点儿这两兄妹燃眉之急,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古太监很快就平步青云,现在都成侧妃院子里的大太监了。 他心里想讨宁宣的好,再多赚点养老钱,难免多关照他些。 宫里跟揣摩人心的本事都强,古太监话儿也没多说一个,小太监就知道谁碍着他的眼了,心里都捣鼓着要给宁二老爷使绊子,好回来认古太监做个干爹。 小太监使了几个帮闲在外头盯人,帮闲回来就说宁二老爷想在大慈寺请人回去念经。 古太监听见消息的时候还在府里喝茶,听到宁二老爷要当孝子,当下就哼了一声,道:「咱们是宫里出来的老人,最喜欢孝顺的人家。」 作者有话说: 不会涉及到夺储什么的,宁宣的事业线是皇商,还那还是要接触一些皇家人和当官儿的。 感谢在2023-04-23 20:59:08~2023-04-24 20:3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剩当时月 30瓶;千山独行 20瓶;666666、绝不混吃等死、l、糖不给 10瓶;菇凉你芳年 5瓶;果果 3瓶;虞娇.、风花盏酒丿 2瓶;24434328、浅语、38956043、鹅额饿、想中500万、弦外知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权力是个好东西 酒楼包间里, 宁宣跟古太监并几个治农管粮的县丞和在那侧妃兄弟手底下干活的小兵一起吃饭。 桌上热气腾腾的,人人跟前儿都摆了个小锅子烫肉吃。 宁家是地方狗大户,纳税头子, 上头还有做京官的铁腰子在,他见了这些人也有些脸面, 没人会随意对他不恭敬。 但大家也没多热情就是了, 左不过说的都是些吃了吗睡了吗穿了吗的场面话。 宁宣自己心里也有数。 以前有杨氏在,陪着他们吃喝玩乐的都是宁老三, 大家对他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宁大少爷, 他们当然不会多热情。 里头有个姓邓的芝麻官在杨知县手底下跑腿儿, 他是杨氏的亲舅舅。她姐姐得了段圆圆一句话安慰,又想着给老不死的添不痛快, 早就豁出去了。 这个姓邓的从小跟姐姐相依为命,说是姐姐不如说是娘,来之前得了嘱咐,桌子上就处处给宁宣抬轿子。 说今年他家的布做得好,明年有好的千万留给他。 他这么一出头, 又有古太监坐镇,于是人人都亲热起来,哥哥弟弟弟混叫开了。 桌上风捲残云,满桌子牛羊肉下到锅里, 宁宣刚调了个蒜泥香油碟,还不知道锅里熟没熟, 牛羊肉就不知道被谁捞起来吃了。
第83页 一个带刀的汉子一连狠了四碗刀削面三碗杏仁露, 他看宁宣不吃饭, 还把他跟前的咸奶茶端起来喝了。 宁宣看得直说他胃口好道:「胃口好的人福气大。」 古太监也笑:「乖乖, 这么些吃了也不怕撑得慌。」 汉子是军营出来的, 身上还穿着宁宣捐的衣裳,闻言抹嘴儿道:「出门前总督让吃了四个馒头才让过来,不然还能再吃七八碗。」 宁宣知道他上过战场杀过敌,是个血性汉子,当下又给他点了一桌菜,让他放开肚皮吃。 汉子又下了一碗卤肥肠,就着甜烧白里的糯米饭吃得干干净净,才从怀里掏出一张办事的纸跟宁宣说:「有这个他们就不敢为难你。」 宁宣拆开看了,里头是办事的行令,盖了总督的官印。 拿着这个就没人敢查他的税,段家的货混在他的货里也没人敢问。跟商税比起来,孝敬钱完全不值一提。 跑了这么些天,总算办下来一件事。宁宣脸上也有个笑影子了。 酒过三巡,古太监舀着豆腐脑儿问他,二老爷不是要找和尚吗。他这里倒是有几个好的。 宁宣不怕他给二叔下套子,就怕打老鼠伤着玉瓶儿。 都是一个祖宗,坏了他的风水不就是坏自己的么? 就问:「这和尚品行怎么样?」是不是花和尚,酒肉和尚那就算了。 古太监也不瞒他,宁宣年纪小但贼精,他不是这么好骗的,道:「没什么不好的,他原来是个很清贫的卖油郎,人长得俊美还是个柳下惠,多少好女儿看上他,他都不应,主家女儿觉得他好人品,使了多少手段勾引,不得已这卖油郎破了身子,被主家知道卖进馆子里当了几年小倌儿,好在他天生有佛性,自己跑出来后还能在庙子里混口饭吃,往常也在周围走动,请过的都赞不绝口。」 宁家再怎么斗成乌鸡眼,宁宣也不想让这种人进祖坟,又推脱不得古太监的话。 听完只佯装喝醉了说不得话,大家都是聪明人,不说话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古太监也不提和尚的事,笑眯眯地给他倒酒,嘴里直夸宁宣心肠好。 吃完这顿饭,两个跟班都兴高采烈的。 花荣儿不像花兴儿滑头,他是个忠厚人,只是忧心地问:「这么办不会有事吧,被逮住可怎么好呢?」 段圆圆知道家里有黑户的时候,也这么问过宁宣,就怕他犯了事牵连到她的好日子,让外头来人把她叉出去。 这胆子就比老鼠大一点儿! 当官的只要不开拓新法子贪污就算得上清廉好官了,自家尾巴都不干净,哪个来管他们这种斗升小民的事! 想到今天饭桌上杨氏的哥哥对自己这么客气,宁宣又想起段圆圆握住杨氏娘说的话。 那姑娘到现在都还以为他不知道,也不想想自家院子里的事还能瞒得住他? 胆小也不是坏事。人的心往善处长才能结善果。 宁宣忍不住感嘆,圆圆真是个有福之人。 那头古太监看说不通宁宣,后脚就直接对二老爷下手了。 二老爷在宁家蹦跶一天,他的钱就少一天,想到这个他晚上就睡不着觉! 几个帮闲接了他的活儿,悄悄的避开宁宣,在二房老大跟前把几个和尚吹得天花乱坠。 只瞒了一件事没说,这美和尚身上有些不好了,背上有几个花点子。 外头的人不知道,做太监的从小在皇家人身边什么没见过?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他得了脏病。 古太监是觉得用刀杀人脏手,慢慢没了才不惹事。 二老爷看是儿子保举的倒也没往歪处想。 只说这和尚有不好的往事在身上,要是被人知道,他岂不是成了不孝的东西? 老大道:「这人是苦水里泡出来的好人,如今一心向善,只要几个饭钱过活。」 二老爷神色一动,他是真心疼钱,那狗官肚子跟无底洞似的,怎么填都填不完,宁宣一天天在家就知道装傻充愣,一毛不拔地当大爷,前两天还跑来找他说不让找没名姓的和尚。 二老爷在心里呸了一口,既不出力也不出钱,一天天的光挑嘴儿嫌东嫌西的! 名僧好谁不知道?钱从哪儿来? 老寡妇都要死了,给家里省一口是一口,才是给自己积德! 当即道:「既然度牒都在,就叫他往家里来。」说完他又怕宁宣说嘴,又吩咐道:「人来了只往二房走就是了,嫂子一家都是女眷,管得隔着严实些,轻易不叫外人进去。」 老大给狐朋狗友办成了事,心里也美得很,掉头就找人喝酒去了。 帮闲得了消息,欢天喜地割了二两熟牛肉家去。 事情虽然让二老爷大包大揽,但大房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陈姨妈说了,宁文博可以死!他的孝道不能亡! 宁宣在外头做事,家里就只能靠她们娘儿两个顶上。 二房敲锣打鼓地请人回来念经。 陈姨妈也叫人做了一席豆腐饭,放了大豆和黑豆花煮得烂烂的,找了人过来给老太太祈福消灾。 段圆圆不想给老太太念经,陈姨妈也没多大诚意,两人院子里头放着经书装样子,手上在给大郎做衣裳。 大郎娇生惯养,几个月下来就长得肥肥,走路屁股都有些抖。
第84页 狗长肥了也容易过去,段圆圆有心要给它减肥,故意都把它的冬衣裁瘦了些,等它减到能钻进去才同意丫头们给它加下午茶。 陈姨妈针线活好,又绣荷花又绣鸟的,段圆圆赶不上她,就挑了部给老太太念的经往上头绣:「保准大郎穿了活到一百岁!」 陈姨妈道:「它倒是好造化,等马婆子来了,让她也给大郎也念一卷。」 「马婆子,不是尼姑?」段圆圆停了针看她。 陈姨妈道:「你年纪小不知道这里头还有桩事情在。」 官家嫌尼姑多了占地方,败坏风俗不说还少劳力。特意下了旨不许不到四十的民间女子剃头做姑子。 至于男人,男人是不下蛋的公鸡,没那么重要。 赵嬷嬷年纪大了,不做这些活儿了,拉着杜嬷嬷坐在凳子上磕瓜子。 杜嬷嬷只坐了半个屁股,笑:「何止呢!前十来年,咱们老家有个姑娘因犯了错被剃了头髮在家里做姑子。 谁想到叫衙门知道了,没多久就冲进去一队人把姑娘拉到街上卖了。猪肉什么价姑娘就什么价,称好了就卖给老光棍儿当媳妇儿。 吓得尼姑都开始留头髮嫁人,谁家敢找尼姑进门?」 陈姨妈听到这里也嘆气,道:「剃度为尼的姑娘太太,有几个真心向佛的?」 大家或多或少的不得已的苦衷,被卖被打八字太兇,从良后没得去处。 都是活不下去了才剃头做姑子,活得下去了凡心活动也是常事,酒肉和尚也多了去,皇帝偏偏就看不惯尼姑。 来给老太太念经的是马婆子。 赵嬷嬷说她是早年从金陵卖过来的尼姑,官府安排着嫁了个男人,那男人生性惫懒养活不起家里,马婆子只好重操旧业,还做三姑六婆给人念点经讨口饭吃。 老太太见她乡音难改,觉得亲切,这十来年都常常叫她过来,就是不叫她,马婆子也常常不请自来给老太太磕头。 只是老太太活蹦乱跳的时候见不得段圆圆,生怕她沾了佛祖一点神光,这那婆子段圆圆也一直无缘得见。 自从去年老太太一病不起,马婆子就不大来了。 马婆子不是不想来,她流窜大户早看出宁家风云变幻,老太太不成了,正是斗得厉害的时候,她来被风扫到尾巴怎么办? 要不是陈姨妈特意叫小子们去叫她,她能躲到老太太头七过来吃席! 马婆子是红枣脸,生得膀大腰圆,穿着粗布短衣,跟媒婆似的跨着篮儿飘进来,看着段圆圆和陈姨妈就福身磕了三个头,看着陈姨妈道:「太太比去岁好多了,人都精神了。」 「家里事情多,打不起精神日子怎么过?」陈姨妈让人给她搬了个杌凳放在下头,马婆子只略沾了点儿尾巴骨,不敢坐实了。 陈姨妈又问:「怎么这么长时候都不过来,老太太想你想得慌。」 那抠门老寡妇!马婆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恭敬地坐在下头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又要给老老小小做饭,晚上又要点灯熬油补衣裳,实在抽不开空。」 段圆圆看她面色圆润,倒不像受过罪。 倪婆子端着一盘子炸年糕一盘子炸薯条过来,在外头早听到这婆子满嘴喷粪,进来就把她脸皮扯在地上,笑:「老马,什么风把你刮过来了!昨天老娘才遇见你儿子在街上说你往王家太太跟前诵经,讨了一车冬腊肉回家,看你这脸儿吃得肥肥的!比我当厨子过得还好些!」 马婆子眉心一跳一跳的,说:「经早诵完了!王太太说姑子不好吃肉,念了十来天经只给了老婆子半车老酸菜,让回去沾辣椒粉吃!一家子都被盐水泡成个胖子!里头的苦只有各人知道罢了!」 陈姨妈听了,知道她是扯谎不愿意来,还是睁只眼闭只眼,道:「你既然没讨着腊肉,就用今天的工钱在家里兑出来,这也不是大事,早早说了这会儿都吃上肉了。」 段圆圆心里也有谱了,想起庄子上才宰了口猪送上来,那肥油多得做不了菜,也道:「不如再挑两只后腿给马婆子拿回家拌料晒起来。」 马婆子哪想要什么腊肉,她只想要银子!又不好说自己是扯谎的,心里把倪婆子五马分尸,嘴上还千恩万谢地磕头跟着赵嬷嬷去提猪肉。 马婆子挑三拣四地要了半头肥猪,不要太瘦的,觉得要了瘦肉不划算。挑完了又说付不起车钱,让宁家门房把肉跑腿给她送回去。 这才迴转来给老太太祈福消灾。 老太太一辈子在家唿风唤雨,唯一不好就是觉得投了个女胎,投男胎要积福积德。 马婆子看宁家上上下下都对新奶奶好得不得了,听丫头们说她年轻又手松,银馒头常往下头打赏。 又看院子里几个嬷嬷丫头都想着法儿给她编故事听,知道她喜欢这个,也找话逗她。 段圆圆往年糕上细细洒了一层辣椒面和孜然粉,在嘴里吃得嘎吱响,抱着大郎听她胡扯。 马婆子说她老家乡下有个地方,也是想生男。为此还闹了不少事。 好些男娃娃一出生就被当成女儿养,——要是被发现是男人,就会被拐子抱走,这么一来人人生了男娃娃都给他穿女人衣服长到成人, 有一个富户人家,从小就给自己的女儿裹了一双好脚,还挖空心思送她去秀才家上女学读书识字,九岁又把她送到当官的府里,学些刺绣、品竹弹丝、弹琵琶之类的技艺,想把她嫁个好男人。
第85页 这个女儿快要出嫁,就被娘老子关在绣楼里杀性子。怕她春闺寂寞还特意找了个会些佛法的姑娘陪她。 没想到也姑娘是个清秀的男人,进去门一关就把小姐姦污了。 她娘老子再开绣楼门,就看自家女儿肚子都大了,最后不得已吃了一剂药落了胎,事情却传了出去。 小姐是小脚儿下不得地,庄稼人不要她,大户人家也看不上他。她就自愿在家里带髮修行,还得对外说跟那假姑娘真男人是那两情相悦,是那男人背信弃义,不是她勾引人给家族蒙羞。 段圆圆吃着辣年糕,在院子里抬头就能看到隔壁的大树,隐约还能看到小佛堂的尖。 带髮修行的人宁家也有一个,那么大的佛堂在那杵着,家里跟没事人似的,从不见有人提起曹氏。 段圆圆想如果自己落到这种地步,她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从上头掉下来。 不过听青罗说这小佛塔上下都有人守着,院子一关谁也进不去不了,窗户口防着人跳下来,都做得都很小,只有猫儿有能爬得进去。 陈姨妈看她听入迷了,就说:「这些婆子尼姑为了讨口饭什么话编不出来?她这是看你喜欢听故事,讨你欢心呢!」 说着她对婆子也不高兴了,好端端的讲些鬼故事来吓人。 马婆子口水废尽也不见母女两个给她点赏银,又想起老太太的好了,想着来都来了,就捣鼓着往老太太院子里拿点儿。 陈姨妈也不留她,马婆子人都走到老太太院子口了,赵嬷嬷才赶过来,抵给她三百文铜钱,正好是今天诵经的数。 赵嬷嬷:「下回来了,主子跟前儿少使舌头!」 马婆子感动得要不得,赌咒发誓说再也不敢了,以后保准随叫随到,她还要在家给大郎诵个虔诚的经。 段圆圆觉得陈姨妈跟宁宣其实很像。这先打巴掌后施恩的手段都是一样的。 又看马婆子变着法子特意讨好自己,眼前浮现老太太大权在握的样子。 段圆圆吃着年糕想,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4 20:33:19~2023-04-25 20:4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05322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栗子糖葫芦 40瓶;戚戚婉婉萋萋 10瓶;anoil、退休的魔法少女 5瓶;是小可爱啊~ 2瓶;yy、蓝色、风的翅膀、橘子皮、~维e安好~、就这么着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磨镜 段圆圆给大郎才绣了一句经, 小丫头从外头过来说,磨镜子的老头儿来了。 铜镜不经用,七八天不磨就雾了。 要是托生到穷苦人家, 若不是自己会磨镜子的手艺,这就是赔本的买卖, 只够用七天! 陈姨妈一数日子, 说:「前五天老头儿才过来了一趟,怎么会又来了?」 小丫头哪里知道这个, 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段圆圆就问她来的是几个人。 小丫头这个倒是知道:「魏叔只带了他儿子过来。」 段圆圆估计他多半过来有事, 又不好意思直接说, 才托磨镜子的口儿开。 他不说别人也不好问啊,帮人不帮到点子上那就是结仇。 幸好宁家镜子多, 从库房找一找还是能找到没磨的镜子,段圆圆就让她们去找闲置的镜子出来,就当保养了一回。 丫头们领命而去,进房把大大小小的镜子往外拿。 这小老头姓魏,算得上宁宣的师父。 磨镜子是力气活儿, 不比磨豆腐轻松。 宁宣前两年看段圆圆镜子雾了,在家里用水银兑粉试过一回,两个巴掌大的镜子就让他出汗了。 可能这少爷觉得丢面子,后来就特意跟这小老头儿取过经怎么磨。 古代人讲尊师, 宁宣只是跟小老头儿学了下磨镜子,可这也是人家谋生的本事! 宁家人不能认下九流的人当老师, 但对小老头儿从此也很客气了, 这活儿也不叫别的人来了。 青罗也放了给老太太绣的经, 带着人迅速抬着两扇大镜子出来。 一扇是红木嵌螺钿大镜, 足足有半人多高, 一扇是宴乐纹嵌螺钿铜镜,就比大郎狗脸儿大些,两个都跟她的床是一套的。 这两面镜子不常用,平时都被青罗收在库房,杜嬷嬷还是第一回 看见。 一出来就把她闪着了。 段圆圆那张螺钿床现在段家那头都还时不时拿出来说,没想到这头还有两面跟床不相上下的镜子。 上头的贝壳都是宁宣在外头进货的时候给段圆圆搜罗来的,银闪闪地亮人。 杜嬷嬷打量了一下,啧啧赞嘆:「好有福气的镜子!」 她女儿的嫁妆镜也就是个两个八宝镜,还是武太太用旧了的,这种大镜子一面也没攒下来! 段圆圆已经把杜嬷嬷当自己人了,她在这头抛开别的不说,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是体验了个遍,立马就掏了两把带柄的鸳鸯纹菱花式镀银铜镜给她,说等过年回去给她女儿添妆。 杜嬷嬷高兴得不得了,有这个镜子满院子的姑娘哪个能比了她去?况且这镜子从宁家送回去,放在屋里就是脸面,男人婆婆见了也得想想怎么对她女儿才好! 当下风风火火地带着人过去套话了。
第86页 老头子长得黑瘦,儿子倒是斯文,只是两个嘴皮子都笨。 青罗站在旁边看杜嬷嬷两三句就把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了,还唬得那个儿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叫干娘,立马为两爷子捏了把冷汗。 两爷子还乐呵呵地跟杜嬷嬷一起磕瓜子儿。 杜嬷嬷:「这么说小魏已经要成亲了?」 小魏脸立刻红了道:「干娘,还没攒够聘礼,说不上成不成。」 杜嬷嬷就笑开了问对方要什么聘礼,还差多少。 青罗就看魏老头跟灌了迷魂汤似的说:「还差一匹红布,新媳妇儿想做身新衣裳。」 宁家布多得几辈子用不完,老头子一辈子没讨过东西,在门口站了半天还是买菜的看到他才把人拉进来。 杜嬷嬷立马就说:「既然我是你干娘,我没个儿子傍身,不能叫你没媳妇儿!」 说着就让人抱了几匹棉布过来,红的黄的都有,还有一匹黑的能裁男人衣服。 那个儿还不敢收。 杜嬷嬷:「你以后常常带媳妇儿来孝敬我,等我死了给我送送终就成!」 两爷子这才收下来坐在房里慢慢磨镜子, 段圆圆叫人打了两大碗豆腐饭和一壶儿茶水出去,道:「茶水点心不要断,家里有什么吃的都给他们送。」 饿了人就不好听了。 话刚说完,院子里又送了两个八宝镜过来。小丫头为难地说:「这个是马婆子的,她听说家里在磨镜子,又给抬猪的小子抓了把脆瓜子让他们去家里给她把镜子拿过来一起磨。」 有老太太撑腰她们不敢不送! 杜嬷嬷说:「她就是爱占便宜,不能让她得寸进尺!」 老头子伸手接过来:「两个巴掌镜不值什么,老头子力气大一会儿就磨干净了!」 杜嬷嬷就说:「那这两个你留到最后磨吧,压她一两天,看她还敢不敢!」 晚上宁宣回来,父子两个已经把镜子擦干净抱着红布悄悄走了,多的布没要,镜子钱也没收,连点心茶水也没吃。 他忍不住嘆气。 小民尚且有这样的骨气,其实自己连他们也比不上的。 厨房用胡萝蔔香菇木耳银杏一起做了盘什锦罗汉斋,另摆了道酸菜粉丝汤和酒酿小汤圆儿,芝麻红糖玫瑰馅儿的都有。 段圆圆还没伸手碗里就多了一筷子鱼肉,她吃一筷子宁宣就给她夹一筷子。 段圆圆一口一口吃完了才想起来今天要只能吃素,又看碗里都空了,人就愣了一下。 宁宣笑她:「人家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还当着和尚就不撞钟了。」 陈姨妈骂他:「本来就是素的。你又要骗她!再说吃了真肉又怎么样,哪年哪月咱们家也没缺香油钱,别说吃一口,就是吃一头猪,功德也抵了!」 段圆圆低着头乖乖吃饭,她发现陈姨妈是真不信神佛!什么都敢往外说! 宁宣做生意还信些风水,但信得很功利,段圆圆只见他给财神上过香。 由此可见,表哥的神是银子打的,没有财运的神他正眼都不会多看。 其实宁宣以前也信,后来出门去了一趟边塞,看到裹了大衣服的和尚用人骨头做法器,从此他就淡了求神拜佛的心思了。 陈姨妈又往段圆圆碗里夹菜,说:「这个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厨子做的。」 倪婆子不擅长素斋,要不是老太太病了,她们还吃不上。 段圆圆看所有菜都有点儿发亮,还以为是油,吃在嘴里才知道是糖。豆腐做的鱼甜点儿还有鲜味儿,芹菜都放糖就齁了。 宁宣吃了一口就不吃了,最后还是让重新做下了一碗面,豌豆颠放得满满的,只加点儿胡椒就吃得冒汗。 金陵菜段圆圆也有爱吃的,只是都是肉菜,现在又不能吃。东西最后只有送回老太太院子里叫下人们分了。 那两个厨子被老太太娘家人千山万水地从金陵老家挖过来,看着老太太不行了就抖得吓人。 宁家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太清楚了。 老太太虽然落魄了好长时间,但她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姑娘,祖上大官无数,宁家的规矩就是她照着小时的记忆照猫画虎出来的,虽然只是个样子货,但老太太这么坚持了一辈子! 不用想就知道她死了也要讲排场。 金陵老家那边都跟着皇帝学,大户人家死了都讲究带一两个人下去。 老太太一辈子就好他们这一口,要是想带他们下去怎么办? 「一男一女两条命!我们赌不起!」 两个人急得嘴上起了一串燎泡满院子找靠山。 青罗把盘子拿回去,两人一看里头那么多剩菜,脸色都有些灰败了。 等青罗走了,肥头大耳的那个厨子把小丫头支开去洗碗,对自己同乡小声道:「不要紧,只要她说不出来,咱们就不怕。我们趁着没人,熘过去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想法。」 瘦着的那个点了只水烟,抽了半天才磕在桌沿上:「家里看得严,没男人进得去后院,我们怎么进去?再说被逮住了怎么办?那就活不成了,大少爷和大太太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再说万一老太太病煳涂了,把这个规矩忘了呢? 胖的那个脸上肉都抖了,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她要带人走,你别怪我推着你过去!」
第87页 瘦的那个就不说话了。 暖云提着食盒在蹲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的,她知道什么是殉葬,乡下土财主经常瞒着官府干这个事,她没长大的老太太家里也有这个习惯。 上下牙就咯吱咯吱地抖起来。 胖厨子听到动静,一把跳出去把人捏回来,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暖云在宁家没根儿,在老太太院子里既要伺候老太太还得伺候螺儿,连那个每天挨螺儿打的小丫头都敢欺负她。 老太太要是想带走什么人,几个人肯定合起伙儿来要推她下去。 暖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两人手上的菜刀,头磕得梆梆响,她说:「我愿意给你们开门让你们进去!」 两个厨子认出来她就是每天给老太太提饭的丫头,看她瘦不拉几的样子,心里就冷静下来了,握着刀问:「你为什么帮我门?」 暖云:「我想活!我恨老太太!我恨二老爷!」 早知道赎身出来要给个老婆子捏肩捶腿,吸痰擦身,她还不如一直当鸡!起码还能看到外头的天! 小院子里。 段圆圆吃完饭就跟表哥回去了。 宁宣让人从自己库房翻了一面镜子过来,在院子里点了蜡烛自己磨。 段圆圆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在外头又不痛快了。 宁宣不是爱生闷气的人,相反他很有风度,如果生气了绝对不会在身边人身上发泄,只会自己找点不动脑子的事干,干完了他气就消了。 段圆圆觉得宁宣这是童年创伤,小可怜从小受到的关照太少了,不相信自己撒娇委屈发火会得到庇佑。 只能当年画娃娃,人看着他喜庆,觉得他可爱对他也就好了,现在宁宣不说话他嘴角也是上扬的。 怜爱归怜爱,宁宣在院子里跟自己较劲,段圆圆也不去打扰他,只在门上做针线玩儿。 宁宣把袍子撩别到腰上,袖子也捲起来了,边磨边说:「这个镜子不好。」 今天他在当铺看到一面落地的大镜子,整个人都能照到,只是别人是活当,主人家还想酬钱赎回去,他不好拿回来。 段圆圆对落地镜珍珠翡翠没什么执念,她算过了,自己这辈子只要不每天疯狂购物当个烂赌鬼,爹娘给她的东西一辈子也花不完。 人什么都有了,就不容易稀罕了。 但宁宣稀罕,贵族官太太有的陈姨妈和段圆圆也要有。 别人不让她们用,他就偏要给她们买。买回来总有一天能穿戴出去。 宁宣:「过阵子让人到江南给你找更好的回来。」 段圆圆不会刻意扫他的兴,就笑着说好。 虽然宁宣不说,但两个人同床共枕这么久了,她也能猜出来大概是什么事。 最近表哥都跟当官儿的在一起。 西门庆那么横,看了蔡太师还得跪着膝行过去叫爹。 表哥在外头肯定受了不少闲气。 其实真说起来,宁家现在日子已经好过多了。 陈姨妈跟段圆圆说过,宁家以前在朝里也有好些官,天下一变,忽然有一天就不许商人做官儿了,大家立马就被丢了包袱赶出去。 这几年上头看商人过得不行,老百姓反而过得更不行了,这才慢慢又开了口子允许一些商人科举了。 宁宣边磨镜子边想,那面大镜子不是活当,是买下来以后被古太监看上要走送给外头的小妾了。 古太监收着银子,表面上看着客气,心里压根就看不起他。 地方豪族又怎么样,家里排场再大,总不过是个卖布的,真遇上硬气的县令,还不是得跪? 这么下去不行,光靠他一个人守不住,家里还得有人出仕,虽然老三是秀才,但两家人都不是一条心,他真中了举自己才真得哭! 宁宣在肚子里想来想去,觉得竟然只有裕哥儿靠得住。 只要圆圆跟他一条心,裕哥儿以后就不能不为宁家出力。 段老太爷这么努力想从商人变成田舍翁,就是想让家里彻底成为耕读之家。 但绵县那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先生?什么天才放在那都被耽误了。 要让裕哥儿念出来,只能送他去青城山,山上那么些大儒,弟子满天下,就是以后只当个芝麻官也比自己念出来好混。 想着又觉得裕哥儿命好,段家有老太爷和岳父兜底,他想念书就念书。但宁家大房就他一个儿子,当时他如果不从学里跳出来,现在他和娘都在喝西北风了! 宁宣想,就是裕哥儿考不上,他花钱买也要给他买个官当。 以后自己有了儿子,两代人就能接上了。 宁宣把镜子磨得透亮,散了火才把镜子拿给段圆圆看,笑眯眯地问她:「怎么样。」 术业有专攻,宁宣磨得当然比不上老头子磨得好,段圆圆还是昧着良心夸这就是天下第一亮镜子。 宁宣吃哄不吃劝,知道自己磨得没那么好,心里也高兴,临睡前又说要给她打新镜子。 段圆圆还没回话,又听到他说:「开春把裕哥儿接过来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半个小时发。 感谢在2023-04-25 20:45:20~2023-04-26 20:3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11136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雪白头 47瓶;微若微思 20瓶;休烛妮萨、绝不混吃等死 5瓶;兄弟抱一下 2瓶;gill、就这么着吧 1瓶;
第88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宝髻松松挽就 裕哥儿本来就打算好要过来, 只是宁宣不提让他来长住,他还真不好来。 有家人在身边,底气也足啊!段圆圆想到弟弟心里也高兴, 于是很痛快地答应了! 不管为了什么,总归是对她有利的事啊! 段圆圆道:「都听表哥的。」 毕竟不答应也没办法, 接什么人回家要住多久, 这不是她可以决定的事,连陈姨妈都只能做一半的主。 她也只有听吩咐的份儿, 要是裕哥儿不想过来, 他这么大了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段圆圆就这么把弟弟卖了, 机灵的男孩子总要学会自己找饭吃~ 想了想她又接着说:「十一月一过,姨妈的生快到了, 我想给姨妈请戏班子回来。」 其实她还想带陈姨妈回一次娘家,不是段家是武家。 以前有老太太管着,再大的场合几个媳妇儿也跟鹌鹑似的,只有听她点戏的份儿。 这点事都不让下头如意,更别说回娘家了。 宁宣没出生的时候让她一个人隔三差五带着宁大姑娘回去, 也不是什么好心思,摆明了是想臊段家的脸,告诉他们——看,你们家的孩子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 宁宣一出生, 这招不行了。 老太太就觉得陈姨妈举止招摇,心里老想着娘家, 接着就不让她回去了。 陈姨妈这么多年, 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连武老太太的坟都没亲自去磕过, 简直成了她的心病。 段圆圆抓着他的手指道:「娘心里有事, 所以病才一直好不了, 让她跟我娘一起回武家祭拜下祖宗,她好歹心里高兴些,人一高兴精神就好了。」 宁宣慢慢听她说着话,心里起起伏伏,滋味难言,揉着她的手想,难怪娘打圆圆小就宝爱她,比起他这个儿子,圆圆确实对她更好更贴心。 他都没想到这里过,让她生受了这么多年的孝道折磨。 仔细想想,娘的命有一半是靠圆圆吊着。 他眼也不眨地就同意了,把人揽到怀里,下巴抵着表妹橘子味儿的乌髮道:「就这么办吧。」 段圆圆也有私心,武太太也想回娘家,但嫁了人的媳妇没事怎么回去? 有陈姨妈在师出有名,她也能回去给爹娘挂坟上香,看看亲友了。 陈姨妈第二天听到就掉了眼泪,抱着段圆圆叫心肝儿肉。 赵嬷嬷也跟着抹眼泪,道:「大姑娘在也就这样了,好日子还在后头,你还捨得丢了他们走?」 陈姨妈哭了一场,点点头说:「不走!我等着年年回去给老太太老爷子上坟,他们养我一场,连根香也没得了去,好歹叫他们知道自己养的姑娘不是白眼狼。」 段圆圆看她心绪上涌,唿吸都有些急促了,赶紧岔开话,问她想看什么戏。 二十多年才头一回自己点戏看,陈姨妈浑身都舒坦得很,配合段圆圆痛快地点了皮影戏。 大戏是老太太爱看的,今年她起不了身,再也不能折磨她们的耳朵了! 皮影戏很小巧,只要几个人就能演。 段圆圆在段家经常看,也挺怀念的,娘儿两个迅速凑在一起商量请什么人来。 干脆叫人去段家接人过来唱好了! 话很快传了出去,丫头们听到就开始打哆嗦。老太太喜欢立规矩大家都知道,看戏就是她给家里立大规矩的时候。 老太太的乳娘是宫里犯了错撵出来的丫头,跟她说过宫里的规矩,看戏的时候贵人们身边都得站一群宫女,撑伞递果儿,一整日都不叫弯一点儿膝盖。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谁动作不规矩立刻就被看出来了。 老太太就爱在看戏的时候拿眼偷偷看谁又躲懒儿了,要是被她抓住,立刻就要发作人。 动辄打骂不说,还从此不能在她跟前过日子了。 宁家主子想听戏,对宁下的下人来说就是噩梦,都为了保住饭碗想办法让自己能站得毕恭毕敬些。 下午吃了饭,段圆圆就发现丫头们个个都开始做护膝了。 没事情做这么多这个干什么,家里又没有谁要罚跪? 段圆圆就抓了几个小丫头过来问。 小丫头笑得甜甜儿的,道:「奶奶不知道,家里唱戏咱们下头人得站一天儿呢,戴着这个膝盖就不容易痛。」 段圆圆听了一怔,段家没这么多规矩,这两年老太太也没开过大戏唱,她都不知道有这件事。 陈姨妈说:「老太太一辈子都在比着小时候的事来,人都魔怔了。」 段圆圆觉得没必要,跟她商量道:「那老婆子也不管事了,算了吧,咱们家里又不是王府,这么折磨人干什么呢?」 陈姨妈在给大郎摸肚皮,大郎舒服得摊成一张饼,她手下不停,笑眯眯地说:「那你去干好了,姨妈又不能给你管一辈子,迟早得放给你。」 陈姨妈看宁宣和段圆圆两个人如胶似漆,心里放了心,逐渐觉得养狗比做事快乐多了,没事就带着狗在院子里转圈。 大郎都成她心肝儿宝贝了,掉根毛她都能看出来。 大郎也是个没良心的,段圆圆每天给它餵饭,还给它洗澡擦毛,只是减了它几顿下午茶,大郎就沖气跑了。 陈姨妈对小东西心软,嘴上不要胖狗过来,背着人还偷偷拿不放盐的牛肉干餵它。
第89页 大郎现在乐不思蜀,晚上睡觉都不愿意回来了。 狗就是有奶便是娘!段圆圆伤感了一下,一抱大郎就看它杀猪似的嚎叫,在怀里造反,只能放下它自己走了。 回房她就把丫头们叫过来,和和气气道:「到时候你们轮班儿过来,不用站一天。」 丫头们立马就慌得站不住了,还有人想跪下给她磕头,只是叫青罗叉住了没跪下去。 她知道段圆圆不喜欢人跪自己。 小丫头急得上火,七嘴八舌地说。 「奶奶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我们改!别不让我们做事!」 「奶奶我腿好着呢,站一整夜都不待挪一跟头髮丝儿的,你试试我保准满意!」 段圆圆这才总算知道了丫头们是怎么想的,也就不提让她们休息,再加几个人轮班的事了。 沉默了半天她才说:「也罢,到时候一人多半个月月钱银子吧。」 丫头们这才喜笑颜开,齐齐给她福身,好话一堆堆地冒,连立牌的话都说出来了。 段圆圆越听越不像样子,真心觉得以前自己真的有点傻,别人一说故事她就只知道让人休息,不知道休息的人其实是拐着弯儿想要她加钱添菜。 然后她就默默的在心里算了一笔帐,竟然发现自己以前还真让不少人休息过…… 老天爷,自己背后搞不好不仅没讨着好,反而还挨了不少诅咒! 段圆圆慢慢回过味儿了,心里道,深宅大院的人就是这点不好,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绕弯子! 几个小丫头卖惨差点成了真惨,唬得再也不敢在新奶奶跟前讨人怜爱了,现在就是把刀架在她们脖子上,她们的不去! 新奶奶的爱太真!她们受不起啊! 陈姨妈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说是苦差事,叫她们放一下就跟要了她们命似的! 能让人争着去干的,累死了也是体面活儿。 赵嬷嬷道:「该!叫她们没话找话,仗着圆圆心肠软就厚着脸过来撒娇!」 陈姨妈对镜懒懒地描了个眉毛,淡淡道:「圆圆是实心眼的孩子,她真心疼起人,她们就知道错了。」 赵嬷嬷一想也捂着嘴哈哈笑了。 丫头们还在做护膝软底鞋,段圆圆看着也把针线活拿出来了。 她打算给宁宣做棉袜子棉鞋,露指的小手套。 宁宣真不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他时时要拨弄算盘,手上容易生冻疮,拿着暖手炉不方便,出去叫人一看就不是贵公子的手,别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要轻看他。 段圆圆觉得表哥值得最好的,想想就心疼。 现在他想往上走,段圆圆就想着今冬给他好好养着,以后出门喝茶不至于伸两只馒头吧? 青罗看她没几下就做得手指头通红,做的东西也不成什么样子,就把东西抢过来道:「歇歇吧,姑爷也不缺这个,咱们慢慢来也就是了,冷了谁能冷了他?」 说着拿了几个柑子吃剥了给她吃着玩。 又道:「奶奶做坏了手,姑爷再找双好手日子也过得,到时候奶奶又怎么活?」 杜嬷嬷也说:「人在家的时候横针不沾,竖线不抬。人走了开始勤快了!」 做还是要做的,只是不能这么做,叫男人看见了他才会放心里,背着人干他还以为多轻松呢! 最后段圆圆针线活儿还没干多久呢,就被人放回篓子里碰不着了。 那头马婆子守着老太太念经还没走,听到她们要唱戏,就放了经迈着腿过来,说要先给她们唱。 她小时候在戏班子做小童儿,跟着学过两嗓子,念经唱曲都有些手段,戏班子垮了才出的家。 就算只有一晚上她也看清楚了,现在宁家大房就是这娘儿两个的老巢了,现在拜拜庙门以后也好走动。 段圆圆诧异道:「昨儿过来你还怕我们把你吃了呢?今儿就不怕了?」 马婆子说:「老婆子这种人,是浪里打上来的,什么事没见过?来都来了,吃得香睡得着又不遭罪,自然安心,唱个戏有什么值得说的?」 陈姨妈看她这么热心,想着圆圆跟前有个人解闷儿也挺好,就当只黄鹂鸟飞过来也就算了。 马婆子唱了还没两句,方小太太听到动静也带着女儿过来了。 小杨太太刚给了她一篮子频婆果让她炖燕窝吃,她想着女儿闷在家里不好受,手里还没捂热就咬牙拿过来了。 频婆果就是苹果,没富士苹果红大,个子小小的,长得也不怎么样,比起宁宣拿回来的洋果子,丑得让人不想多看。 段圆圆吃了一个,觉得还可以,肉很沙,是酸甜味儿,更贴山楂。 大家都知道方小太太没什么嫁妆,这个已经算很不错的招待,当下也没说什么,都很赏脸地吃了一个。 马婆子赏得格外多些,海嚼了三五个下肚子才又开始唱。 她会的就那两样,都是金陵本地的小唱,大家不怎么听得懂。 段圆圆只觉得声音清脆绵长,有点儿市井趣味。 马婆子唱完领了赏,看方小太太肚子大大的,就说里头是个阴阳胎,浊气还没分。 清为男浊为女,至于怎么分清浊,那当然得靠她了。 段圆圆听到就不高兴了,让方小太太别听她胡扯,男女都是有定数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
第90页 陈姨妈听着也不耐烦听这些,要是拜菩萨有用,她头一胎也不能是女儿! 方小太太心思敏锐,知道两个人不喜欢这些事,当着两母女的面儿点头,回头就悄悄把马婆子叫到房里,问她讨药吃。 马婆子道:「太太把小男孩儿的胎髮买过来烧成灰兑进水里喝了,把小女孩的衣服挂在门上每天派个婆子骂,女胎上门不敢进来,就能生儿子!」 方小太太看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特别信了。 肚子里这个在她心里是头等大事,生不出儿子万事皆休,就是让她生吃个人,要是县老爷不抓,方小太太都觉得自己能立刻办了。 她从头上拔了一只银簪子递给丫头道:「拿去换成银子,一两给马婆子,再给你买个糖吃,剩下的就给我送回来。」 小丫头暗骂一声抠门,低眉顺眼地接了簪子出门了。 晚上吃了饭,宁宣就抱着个箱子摆在桌子上,招唿段圆圆过来选几样。 又是吃的吗?段圆圆好奇地打开。 没想到一打开就满室生辉! 里边装的都是珠宝!零零总总加起来大概有十几样,都是顶好的东西。 宁宣昨晚听她说了一番话,觉得对娘和圆圆最近有些忽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一早就起来亲自去银楼挑选了些首饰回来给她们赔罪。 古代匠人的手艺有一种淳朴的奢华,什么东西都用得大。 宁宣手上拿的青鸾冠是其中翘楚,鸾鸟嘴里衔了一串珠儿,下边坠着两颗拇指肚大的青红宝石,正好吊在额头。 冠是空心的不算特别重,段圆圆比划了两下发现只适合在特别贵重的场合戴就稀罕地放下了。 每天在宅子里也不出门社交,她戴这个跟 cosy似的。 不过不要紧,里头还有两件比较日常的珠宝可以让她赏玩。 这两件都是挑心 一个累丝金镶玉嵌宝寿字挑心,用累丝镶宝的菊花托起玉做的寿字,字心用一根「螺丝」挑出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又小有精緻。 还有支是金点翠寿山挑心,底座是一片点翠山峰,两峰之间用玉砌了不少绿豆大的花做点缀,整体看着翠色盈盈,一看就很适合夏天。 段圆圆一件件试了,就想叫青罗过来把冠锁起来。 宁宣拦住她笑:「首饰放久了就不鲜亮了。」外头不带可以戴给他看嘛。 段圆圆听懂了暗示,脸就有些红了。 洗了澡以后杜嬷嬷就给她松松挽了一窝丝杭州攒儿,别的一样不要,只戴了这个冠儿。 从浴室出来,段圆圆脸上都还一片水色。 时下银烛轻晃,宁宣看她素衣浓妆,粉颈低垂,只显清绝,笑着把人牵到镜子跟前,说:「我就说你戴这个好看,你还不信。」 珠宝华美,段圆圆也很喜欢,她看着镜子里华服小美人露出一个羞涩地笑,轻轻晃动头上的宝石。 宁宣色由心动,轻轻拉着人吻了上去,显然对这顶冠异常满意。 段圆圆躺在床上,冠珠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宁宣看着上头的宝石想,总有一天,他会让圆圆带着这顶冠出门跟真正的贵女往来。 为了这一天,他到现在都没把圆圆带去过朋友家中。 段圆圆搂住他的手臂。 可能男人都喜欢通过装点女人来装点自己的野心吧。 老太太院子里灯也还没熄。 暖云给老太太擦身洗脸,宁宣不让马婆子给老太太灌符水,只让她没事陪着老太太喘口气。 人到头了,只要老太太喜欢,德行也没那么重要。 马婆子大口吃着叫花鸡,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又让人给她做鱼做虾,买了许多嘎饭回来。 又自觉身份贵重,比宁家的下人不同,还叫螺儿几个也给自己捏肩捶腿,剥香瓜子吃。 几个丫头憋着气都给她做了,还乐呵呵的。 吃完了马婆子一抹嘴就说想睡了,螺儿又好声好气地给她铺了床。 让暖云脱得光光的钻进去暖被子,等热和了才伸手摸了一把,笑着对马婆子说:「已经热乎乎的了,快来睡吧。」 马婆子看暖云白白嫩嫩的,笑着捏捏她的软肉:「我见过的姐儿还没一个有你这么白的。」 只可惜没挣上个姑娘就落到将死鬼手上了。 暖云气得发抖,披着衣服回房就摔了两个碗儿。 马婆子躺到被窝里,翻来覆去半天都没睡着,这两天晚上她一直觉得挺奇怪的。 她跟香也打了半辈子交道了,老太太这屋子里里的香浓得还是让她不舒坦。 螺儿怕她发现老太太的脚烂了,只好也跟着睡在旁边小榻上。 等马婆子睡着了才悄悄起来,把老太太睡鞋脱了给她上药。 老太太嗓子眼堵住叫不出声,翻也翻不动了。 马婆子做了一晚上噩梦,早上起来就觉得头上有一块儿紧绷绷的,怀疑是没睡好美容觉,自己姿容有损,赶紧让螺儿给她拿镜子。 螺儿看了她一眼就笑:「镜子还没拿回来,先洗把脸。」 说着打了盆热水进来,服侍马婆子洗漱了。 马婆子这辈子没享受过这种照顾,心里直感嘆要是自己能在这呆一辈子就好了啊,她愿意天天不出门,一天磕他娘五斤瓜子皮。 伺候她洗漱完,小丫头带着水盆出去,不小心在门上摔了个跟头,泼得一地的水。
第91页 马婆子被唬了一跳,看她摔那么狠也没来得及骂人,只是道:「看你摔得那样儿!还是老太太的丫头呢!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丫头挨多了螺儿的打,只怕挨骂,当下也不敢回头,爬起来就跑了。 马婆子就觉得她办事毛手毛脚的,心道少不得以后自多来几次调|教调|教,没多久她就在地上捡到一块帕子。 这个她认得,是刚刚螺儿拿来给她洗脸的,布料柔软得很! 搞不好是刚刚小丫头摔出来的,等会儿她来拿就不好了。马婆子贪便宜贪得厉害,赶紧把东西揣在袖子里,想着回去做个花儿朵儿的卖了,也值几十文钱! 结果背着人一抖开,就看到上头有点儿红色,一闻还是铁锈味,马婆子脸色一下就不对了。 昨晚她就觉得脑门子凉!又打了点水照镜子,看自己头是好好的。 她走到榻上躺着心里还纳闷儿,没想到一抬眼就看到铺盖下头有点儿暗红色,马婆子趁着没人在,就打开瞧。 老太太穿着睡鞋,烂肉里被塞了药棉花,软缎子鞋底鼓鼓囊囊的。 马婆子看拿花儿朵儿绣得又精緻又好看,心里骂着死老太婆不得好死,福气就是这么被她花没的,嘴上又说:「这睡着跟你八字有妨害,老婆子现在就取下来拿去烧了,保准老太太长命百岁!」 鞋子一摘下来,马婆子腿就软了。 仙人板板的,这要死的狗女子,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家作贱老太太,看那伤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竟然一个人也没发现。 想到昨晚这几个还跟自己笑眯眯地一起吃饭打牌,凑在她跟前说笑话。 暗地里下手竟然这么狠毒! 马婆子冷汗流了一背,坐在地上对着那双尖尖脚哆嗦着给她套上鞋子,穿上裤子连镜子也不拿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她不跑还好,一跑螺儿就觉得不对劲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算是加更了。 感谢在2023-04-26 20:32:06~2023-04-27 20: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椰子薄荷花 122瓶;虹椌苔鹿 25瓶;木箫无声、绝不混吃等死 5瓶;无言之弦 4瓶;兄弟抱一下 2瓶;夷则十一、xiaojiang、滴滴哒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对立的阵营(已修) 螺儿抓住小丫头问:「叫你看着马婆子, 她怎么不见了?」 小丫头听她一说人就瘫在地上了,流着泪道:「我倒脏水跌了一跤,怕挨骂就跑了, 倒完了脏水才发现把帕子弄丢了,一直在外头找!」 螺儿阴着脸道:「肯定被老婆子捡到了, 让她猜出来才跑了。」 说着她就去看老太太的脚, 见上头没了鞋子,脸刷一下就跟死人似的:「错不了, 这会儿都不忘顺两只鞋子跑不是她干的还能是谁!」 小丫头怔怔地盯着老太太的脚, 突然吞吞口水狠道:「不要紧, 下三滥的东西不敢乱说,昨晚她也在这里睡, 到时候我们一口咬死是她想出来的法子,说捏脚对老太太身体好。我们不干,她就背着我们把老太太的脚捏坏了!对,我们没干,是马婆子做的好事!」 小丫头把话儿念了几遍, 说得自己都信了。 螺儿揉着头坐在板凳上看着老太太道:「你娘老子不是在家里办事吗?叫你娘娘老子偷偷去打听一下,太太和奶奶那头有没有什么动静。」 小丫头犹豫了一下,她不想把家里扯进来。 螺儿舌灿莲花道:「你不去我不去,明儿哪个也活不了, 你当主子是好性儿的呢!不信看着,到时候你家能跑了哪个去!这会儿讨个主意回来, 咱们还能先长点儿法子挣命!」 要不是她娘老子都死了, 她哥又在外头铺子上, 哪个来求她! 小丫头这才领命而去, 很快她就回来支支吾吾地说她娘老子说靠不得正院的门, 不知道有没有事,只知道今儿大奶奶在家关着门跟丫头们一块儿做活儿。 螺儿叫了暖云过来看着门,拉着小丫头道:「只能豁出去了,你跟我一道过去把把风,咱们偷着听听看有没有事。」 暖云等两人一走,立马就去厨房找了厨子过来,道:「现在老太太房里没人!你们悄悄的想法子翻墙进来!」 两人翻进去一看老太太半死不活的躺着,就有点想吐。 又看暖云身娇体软,只道老太婆倒比个男人会享受,这个样子了还要漂亮丫头伺候! 暖云什么眼神没看过,心下就笑了,说来说去只要是男的就捨不得那二两肉,于是轻轻撩了撩头髮看着他们。 心道,吃了老娘的软玉,到时候看哪个能捨得丢下老娘! 三人晗情脉脉地对望了一会儿,都如干柴烈火,看人还没回来,就在老太太榻前颠鸾倒凤地干起来了。 段圆圆今天懒洋洋的,在家给宁宣打络子玩儿。 杜嬷嬷在门口跟人打闲牌玩儿,一眼就看到两个鬼影子在窗户底下探头探脑地,吓得牌都丢了,叫着纱衣和罗衣道:「那是哪个在屋子里弄鬼!」 几个丫头很能干,饿虎扑食一样,人抓住捆起来了。 杜嬷嬷看是螺儿和小丫头心里就犯嘀咕,问:「你们不好好伺候老太太过来干什么?」 小丫头支支吾吾地说不说来。
第92页 段圆圆就问她:「你叫什么?」 小丫头说自己姓冯,叫冯宝儿。 杜嬷嬷说:「你爹是冯猪儿,上次我们姑娘出门就是你爹打的车,你娘是冯文氏,跟在倪婆子后头做帮厨,是不是?」 小丫头看一个照面杜嬷嬷就把自己底细说出来了,当下也不吭声儿了。 螺儿也没想到进门就被逮住了,脸色难看得要死。 段圆圆看她们这样子,就估计是老太太那里出事了。 杜嬷嬷问她:「要不要去问问陈姨妈这两个丫头怎么办?」 段圆圆说:「先不用,先问问她们要干什么。」 大夫说姨妈思虑深重,自己咋咋唿唿地跑过去,肯定得让她操心啊。 杜嬷嬷就跟青罗一起把两个人拖下去了,小丫头不比螺儿嘴巴硬,她娘老子还在呢,没多久就被问出事了。 丫头们折磨老太太,这事儿可了不得。 叫人知道了是他们治家不严,陈姨妈和段圆圆名声都好不了。 杜嬷嬷想着要怎么办,最后道:「先把这丫头的爹娘关起来审审,看他们知道多少。人等姑爷回来再说怎么办吧。」 说完就要带人出去把冯猪儿两口子关起来。 门房看她风风火火地过来把人关了,吓了一大跳,赶紧问发生了什么事。 杜嬷嬷知道他是给宁宣办事的,能有几分可信,就说:「他们家丫头犯了事,奶奶和太太叫我来问问他们知道多少。」 门房跟冯猪儿经常一起打牌吃酒,看他这把年纪了还要受刑,就有些念旧情。 他眼珠子一转,拦下事道:「这事儿我是做惯了的,嬷嬷信得过我就交给我来做,在家里吃茶等消息就是了。」 杜嬷嬷看在宁宣面子上不得不把事交给他,道:「你要是办不好,姑爷回来可没好果子吃!」 门房躬着身笑:「保准儿办得又快又好。」等人一走,门房就呸了一口,进去就把绳子放了,只是道:「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也不想对你们动手,究竟有什么事儿,趁早跟我说吧。方才要是被那老婆子拿下去,你们几条腿都不够断的。」 那头段圆圆先带着人去了老太太院子里,想看看人究竟怎么样了,要是不行了就赶紧叫棺材。 结果刚走到老太太房门口,就听到里头有人说话。 暖云媚眼如丝,把老太太交代后事的信封撕了个粉碎,擦着汗水在旁边磕瓜子儿道:「这死老婆小小一个人儿,竟然要带这么些人下去,她真当自己是皇帝了!横竖这老东西也到头儿了,咱们不等她开口,先结果了她,到时候收拾好包袱一起逃到山里躲几年,哪个还记得?」 段圆圆听到这才知道里头还藏了这么一桩子事,丫头折磨老太太只是德行问题,下人为了保护生命杀老太太,这叫起-义。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个时候竟然分外希望老太太不要出事。 虽然老太太可恨,但在下人眼里,老太太和自己都是主子,只是有的主子好点儿有的主子坏点儿。 杀了一个姓宁的主子报仇雪恨,会不会杀红了眼也过来把她和陈姨妈杀了? 幸好他们还不知道要先演讲煽动人心。 段圆圆心口怦怦直跳,脸色刷白,跟青罗一起捂住口鼻,躲在窗户底下大气不敢喘,恨不得亲自送老太太归西。 宁家还没挣上个官儿呢,就开始摆老太君的谱子,拉着人殉葬了! 这不是逼着人送她走吗? 但她还不能不管,谁知道殉葬名单上写了多少人?万一这几个跑出去嚷开了,其他人会不会跟他们一样? 段圆圆开始盘算着要找谁来拿这几个人。 她这会儿才发现,自己除了没几个劲儿的小丫头,竟然没有其他可用的人,出了事要找谁宁宣从来没跟她说过。 看家护院的都是男人,但男人们都在前边,她在宁家住了好几年,就没出过几次门! 两个厨子道:「咱们兄弟在她手上钱没挣多少,一辈子归不得家,临了还要被她拉下去陪葬,既然怎都活不了不如博一把。」 说着就把脱了的裤腰带打成结往老太太脖子上勒,老太太昏昏沉沉的,眼睛都鼓出来了不停地蹬脚儿。 眼看着人要归西,不知怎么两条裤腰带竟然被扯断了。 暖云骂道:「当了一辈子厨子也不知道买两条好布,下头是样子货,连裤腰带都是朽的,还不如老太太的裹脚布!」 说着就要用自己的腰带来勒她。 两个厨子心里都有些不好受,金陵人都知道老太太家里多威风,一门四进士,改朝换代后子孙不肯出仕,结果姓王的读书人被新皇帝杀了个精光,王家这才一蹶不振。 金陵现在还有人说王家祖先高风亮节,有文曲星保佑,后代肯定要飞黄腾达,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果然这老太太就被宁老太爷看上了,王家靠着她资助又迅速起来了,还出了状元。 难不成老太太真的有文曲星保佑这才杀不掉? 两个厨子是真信因果,好端端的腰带一断,心里就有点怯了,行动也迟缓了。 两人看了一眼说:「咱们卷了钱财就跑吧。」 暖云吃了这么多折磨,哪肯放过老太太,忍不住骂道:「怂包!一刀剁了她又怎么样?她都不能动了还值得这么怕?」
第93页 两个厨子沉默半天,还是咬牙又戒了腰带过来。 段圆圆听得一跳一跳的,趴在地上跟青罗两个爬着回去了。 门上打牌的丫鬟一看她浑身黑黢黢的吓了一跳,道:「奶奶怎么这个样儿?」 段圆圆笑:「跌了一跤,你别声张,被人看到笑话我就不好了。」 小丫头得了吩咐当然不敢露一个字,忙不迭地答应了。 段圆圆来不及梳头,走到陈姨妈那里就把房门关得死死的。 一事不劳二主,眼下用了门房一回,也只好继续用他。 杜嬷嬷得了她吩咐,迈着腿儿就去了前头叫门房去老太太院子里里拿人,又叫人去喊宁宣。 陈姨妈看主僕两个跟泥猴子是的,脸色也变了,把人拉过来心疼道:「乖乖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姨妈给你出气!」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不能瞒着了,段圆圆装得没事儿人似的,跟吐了个八卦差不过把事跟陈姨妈说了。 陈姨妈听着眉头就皱成个川字。 宅子里受了老太太折磨的人太多,一让人知道就容易生变。 家里现在又只有她们两个女眷,能打得过谁去? 丫头们关系盘根错节,谁知道两个厨子和那个暖云有没有关系好得要命的人?到时候一煽动起来,一刀把她们剁了,提着钱财包裹跑路,就是被宁宣抓到,她们娘儿两个也成了冤魂了。 要是宁宣在家他们自然翻不出风浪,他知道谁能用,但段圆圆不知道啊。 段圆圆:「表哥跟你说要找谁拿人了吗?」 陈姨妈一愣道:「咱们后院的女人,叫得动哪个?」 段圆圆坐在凳子上脑子里嗡嗡的,她以前只以为自己只要听宁宣的话就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来。没想到其实这也是一件难事。 看家护院的权力并不握在她们手中,无论在什么时候,表哥都希望她和姨妈是被自己保护的那一个。 所以出了这样的事,自己也只能等着他回来拯救。 陈姨妈已经习惯了,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整个家也就老太太管过男人。 不过她不信家生子了,家生子都互相维护,万一里头有人知道这事,通风报信走漏消息就不好了。 她把家生子叫到一个屋子里,叫她们跪着捡佛米,说给老太太祈福。 自己身边只留了赵嬷嬷,连贴身丫鬟都被她支在外头看着人。 只过了半个时辰,门房在外头敲门笑道:「要翻天的崽子已经抓住了,一个都没跑!现在都被用绳子捆了关在柴房听奶奶发落呢!」 这话也就是说着玩,怎么办人还是得听宁宣的,他不发话哪个敢做主? 看又看两人唬得那样儿,门房心里发笑,真是妇道人家,真的点事也怕成这样。 那小猫两三只,能干成什么事?他只带了三个兄弟过去就把人按住了,两男一女一个都没跑掉,老太太都还活跳跳的。 压根都不要通知管家出手就能把事儿办了。 他也是捏着胆子瞒下来的,办好了自己可不是头功么?改明儿自己也弄个小管家噹噹那才叫美呢! 段圆圆还是不敢开门,这对他们是小事,对自己却性命攸关。 而且杜嬷嬷去叫门房往老太太院子里拿人的时候看过了,她说门房没对那对夫妻下狠手,是靠人情问的话,没问出来什么就把人关回自己家去了,说是怕打草惊蛇。 陈姨妈也不肯信他。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两口子真掺合进来,门房被触动心肠起了歹心怎么办? 陈姨妈在里头笑着说:「辛苦你了,我们娘儿两个不好赏你,等着大少爷回来好好给你个体面!你管好嘴巴子,别叫人知道闹出笑话!」 门房听陈姨妈和和气气的,段圆圆声音也没事儿人似的,心里一松,也乐呵呵地走了。 只是走到一半,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自己来这一趟,这娘儿两个连茶都不捧一杯,也没丫头过来跟他搭话。 新奶奶这是不信自己呢! 这两个心慈手软的婆娘都不信他,那大少爷呢? 门房跟在宁宣身边久了,知道这少爷不好惹,笑面虎一只,别看在外和和气气的,就是在他跟前把人打个稀烂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要是知道他跟冯猪儿两口子讲情面,这么一想,门房冷汗就流下来了。 他放了茶碗站起来,转身又带了几个人往两夫妻房里走,他不是没见识的妇孺,知道这几个人翻不起浪花。 让两个太太重新信任自己才是重中之重。 那两口子以为逃过一劫,正软着身在房里哆哆嗦嗦地喝茶,嘀咕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是真不知道啊!那小丫头只是回来问了两句新奶奶院子里有没有事。 段圆圆和陈姨妈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院子里嘴巴都严,就是真有事他们也不知道。 冯文氏看多了犯错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想着家里遭了罪,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好歹再吃个热汤面填饱肚子,就硬挺起来在院子里用砖垒的灶台上烧火做菜。 很快窄小的屋子里就摆了一碟炒花生,一欧儿稠稀饭,一盘迴锅肉,一盘假酸菜。 冯猪儿给她剥了一把没衣的花生,看婆娘又端着肉进来就知道她怎么想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第94页 他做了半辈子车夫,乐善好施了一辈子,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媳妇儿,让人跟了他一辈子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冯猪儿抓住她的手说:「我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跟着我苦了你了。」 婆娘笑中带泪地给他打稀饭道:「有什么苦不苦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板凳挑着走。这辈子跟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两夫妻满腹愁绪地吃了饭,冯文氏洗了碗回来回来,就看到屋子里来了三五个人,手上唬得一抖,碗全摔了个粉碎。 门房也在里头站着,看见她就直嘆气,道:「嫂子,碎碎平安,别去捡啦,回头我送你一套新的。」 冯文氏听见这话,知道真的不好了,两步跑进去叫:「当家的,你怎么样了?」 冯猪儿已经被按在凳子上了,看见她就开始流眼泪。 院子里谁不知道这两口子感情好? 两个小子平时吃多了冯猪儿的瓜子和冯文氏的饭菜,也有些下不去手。 大家面面相觑,门房这会儿是知道怎么回事了,但也不能跟他们说啊,他只是过来补顿打表忠心。 他让人先放了冯猪儿,装得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说:「你们究竟犯了什么事?知道就赶紧说,说出来我还能给你们求求情。」 冯文氏立刻赌咒发誓地说:「自己真不知道啊!谁知道那丫头片子在外头闯下什么逆天大祸!」 门房看她这样子是真没掺合谋害主家的事儿,但为了不吃挂落,他说:「嫂子对不住,我也顾不得你们了。」 说完就关了门出去。 冯猪儿看见两根那么粗的棍子,知道恐怕活不成了,想着早知道生条狗也不生女儿,要不是文氏生了个这东西,又生不出儿子,自己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他越想越气,哆嗦着站起来就给了文氏一巴掌,气道:「我就说生个丫头片子不中用,当时生下来就该把她掐死,你非要把这祸根留在家里!现在一家子都要给她陪命!」 文氏被打懵了,捂着脸怔怔地说:「原来你还是怪我。」 冯猪儿这一巴掌下去,仿佛变了个人,也不去看她,只在房里骂天骂地,骂冯宝儿不得好死,又说:「这婆娘姿色也好,你们看在往日份儿上,受用了她,手上也轻点儿。」 冯文氏看了他一眼,脸上木木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两个拿着棍子的小子心里也抖了两下。 冯猪儿向来在下人群里颇有声望,谁不叫他一声冯叔? 真没想到他是这么个人,两人看冯文氏面色灰白,给她端了杯茶说:「嫂子不怕,我们会打人,往日吃你多少米水,今日也还了你。」 打人是有技巧的,用的宽面儿打人,面上看着重,但伤不着内脏筋骨,休息个十来天也就好了。用窄的那一面儿打,不消几棍子人内脏就坏了。 冯猪儿嘴里被塞了帕子,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 段圆圆在陈姨妈处坐着,还跟陈姨妈讲笑话,看着淡定心里早就吓破胆了,恨不得立刻就穿回去。 什么荣华富贵,在古代都是假的!这提心弔胆的日子,还不如在桥洞当讨口子子呢! 外头说是事情已经解决了,段圆圆听门房的口气就知道门房还不当回事呢。 这宅子里下人都比主人多,他们当然不怕。 段圆圆第一次觉得,只有宁宣和陈姨妈才和自己是命运共同体。在这个宅子里,只有他们才是可以互相信任的人。 只要想到老太太屋子里那个样子,段圆圆吓破了胆子,她信任不了任何下人,在她眼里,这一刻她们都成了索命的冤魂。 段圆圆起来打了一盆水把自己清洗干净,对着锃亮的镜子默默地想。 自己简直像一株藤蔓,可表哥想做她唯一的枝桠,还不停地告诉她,圆圆只能缠着表哥长才能存活。 如果宁宣肯给她一点能用的人,那她今天也不会这么害怕。但到了无人可依之地,她发现自己真的只能攀上表哥递过来的枝桠。 谁知道螺儿和冯宝儿是不是来杀自己的?她们说自己是来打探消息的就能信了? 院子里的丫头们都是人精子,左右看着这么多人都在房里捡佛米念经,青罗还不让她们出去,嘴上不说,但都有点怀疑出事了。 渐渐大家笑话不说了,院子里慢慢寂静下来。 段圆圆就叫了两个外头买来的小丫头笑:「你们去厨房叫几个菜过来,我和姨妈想吃蒜泥白肉和泼辣芋儿鸡。 娘想着你们也跟着吃了几天斋饭,也累了。今晚让倪婆子动手熬一锅红汤出来,你们在房里一起吃个锅子吧。」 丫头们听到都高兴坏了,立马又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了,大胆的还跟小丫头说自己想吃什么。 干活不吃油水,就是神仙也顶不住啊! 锅子这种味道重的东西,要不是主子发了话哪个敢去吃? 看着院子里气氛又松快起来的,段圆圆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陈姨妈看她做事越来越可靠,道:「就是天塌下来,看你这样儿,姨妈也能闭眼了!」 倪婆子和绿意手脚都快,很快菜就端了上来。 段圆圆看陈姨妈表情淡定得不得了,也故作轻松地给自己夹菜吃。 薄薄的白肉在红油里一滚,再裹了蒜泥配米饭,芝麻炸得也香。
第95页 一口下去人就饿了,鸡爪也软烂脱骨,嘴巴轻轻抿一下肉就化了。 段圆圆饿劲上来,吃了大半碗米饭。 陈姨妈心里放不下,又怕吓着这孩子,立马也跟着舀了一碗饭跟着吃。 段圆圆看在眼里就知道姨妈心里紧张着呢,她吃饭跟几岁的孩子似的,得要人追着餵才能吃几口,现在自己这么乖,不是摆明了有事吗? 陈姨妈是真有点怕了,她活了一辈子都没遇见过下人杀主子的事儿,这事儿实在骇人听闻。 下人在哪都不算人,下人告官,官也有下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下人有再大的冤情也会被官送回主家。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没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以下犯上,除非真活不下去了。 老太太可不是不让人活吗? 死了都还捣鼓着要人殉葬!段圆圆扪心自问要是有人要把她拉下去陪葬,她活不了高低也得给人两刀解气。 吃了两口,冯家夫妻挨了打的消息已经递了过来。 陈姨妈听到两口子确实跟老太太那头没关系,就嘆了口气道:「也是两条命,既然没关系就用药养起来,人家说祸不及父母,也别为难他们了。那头几个狗胆包天要对老太太下手的等你们少爷回来再说吧。」 说到底都是老太太造的孽,人为了活命什么干不得呢? 段圆圆叫住青罗说:「让厨房辛苦点儿,给外头的人也做点儿碗海味面和豇豆面分着吃。做好了用篮子给他们吊着送出去吧。」 青罗白眼都翻上天了说:「我去送就是了,也看看外头到底怎么样了,好歹有几道门呢。」 段圆圆不放心。 青罗拉着人悄悄地说:「真有个什么事,姑娘活不成我就活得成了?」 段圆圆这才让她出去了。道:「有什么事你就跑吧,自己的命要紧。」 青罗给她理理鬓髮道:「姑娘别愁,你嘴里不说我知道呢,你愁坏了身子,哪个心疼你?」 宁宣和陈姨妈她都觉得是外人,真对姑娘好怎么不让她管钱管院子?说得冠冕堂皇的,实际哪样儿也没给! 段圆圆握握她的手道:「我等你回来。」 青罗这才提着饭和绿意一起走了。 门房的那份食盒是单独装的,里头两种面都有,还额外放了盘猪儿粑珍珠丸,一咬就往外淌猪油。 看到有额外的东西,门房这才如蒙大赦,狠狠松了口气,提着盒子连忙道谢,坐回房里才发现自己竟然衣裳都湿了。 他吃着菜,问身边的小子:「院子门开了吗?」 小子眼睛直熘熘地盯着猪儿粑,流着口水道:「没开,东西是青罗姑娘出来送的,送了又关上了。」 谁不知道青罗是大奶奶的陪嫁丫头,在家养得跟小姐也不差多少。 她出来干送饭的活能让人稀奇死了。 这话就是开了一半儿,那就不要紧了。只等着大少爷回来善后就成。 门房吃着软糯的糕笑了,一脚把小子笑骂着踹出去,丢了块糕儿在他怀里。 心道,宁家这一大家子,看来真没哪个简单的。难怪别人能当人,他们当狗腿子呢。 但效果显而易见。 段圆圆点的都是重口菜,味道飘的满院子都是,倪婆子和绿意只有四只手,做的东西只能分给有头有脸的下人用。 架不住东西香啊,没多久宁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又在想着法儿让陈姨妈吃东西了。 「新奶奶是真孝顺!自从她来了,太太都长了点儿肉了,之前跟皮包骨似的!」 「就是段家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回回做吃的跟老太太一比,那样子可差远了,都不像咱们家该吃的东西!」 「胖老狗你昨儿还在吃屎呢,当了几天人就看不上饭了!你不吃给我,你嫌我不嫌!」 胖老狗哼了一声,宝贝地端着碗回房关着门吃去了。 青罗姑娘亲自送的,多大的脸儿啊! 说着说着,大家心里就放松了。 看门房风风火火地在老太太院子里拿了三个人回来,冯猪儿夫妻又挨了打,他们都在猜是不是出了事。 现在一看太太和奶奶还折腾着吃饭,看来真是没什么事啊,可能老太太真的驾鹤西去,母女两个摆宴乐呢。 作者有话说: 已经修过了。 感谢在2023-04-27 20:58:22~2023-04-28 21:0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小可爱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小喵 20瓶;溯流光 10瓶;绝不混吃等死、小小的面团王子 5瓶;阿芸 3瓶;是小可爱啊~、退休的魔法少女 2瓶;就这么着吧、小西西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惊夜 宁宣是打马回来的, 已经是深秋了,身上还跑出一身细汗,他进门就给了门房一脚道:「回头我再收拾你。」 刘怀义满头大汗地等在门口, 一看人就跪下了,脸上跟死了娘老子一样白, 他觉得自己很冤枉。 门房这狗东西从老太太管家那会儿就扒上宁大少爷这跟金大腿了, 他被老太太用过本来就不得家里喜欢,大少爷也不爱用他, 有什么事儿都让别人做, 早把他架空了, 就等着老太太蹬腿儿把他换下来。
第96页 所以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事啊,都是门房那老瘪三抢他的活儿干。 宁宣不是这么想的, 圆圆没去找姓李来福就是刘怀义的错,是他平时不去上香,也没本事让太太奶奶用得放心。 没本事的人本身就错了。 宁宣跟没看见他跪着似的,先沉着气问了旁边幸灾乐祸的门房情况, 门房赶紧道:「几个小东西能惹出什么事?还没动手呢就被我按趴下了!如今那五个人都被捆在柴房里等着大少爷打落!就是老太太也请大夫瞧过了, 老太医说暂时死不了。」 只是老太太那脚让人看一眼就胆寒,门房抓人的时候进去看过了。 那金阿翠啊的撒了一地,老太太跟尸体似的就那么翘在小榻上,床头的宝石都被用刀撬下来了。 几个小子一进去就对着那双脚, 他奶奶的,几辈子大家也没见过这种脚。 都说三寸金莲好看, 但做下人的哪个见过真样子?这都是小姐才有的福气! 里头有个存着钱想攀高枝嫁女儿的男人立马就打消了给女儿缠足的念头, 这不是把自己么女往死里坑吗? 先人的, 哪个男人看了不萎他倒要尊称他一声老子! 几个人吓得手耙脚软的连头都不敢抬, 最后还是悄悄叫了两个壮婆子把老太太挪到床上去的。 只是这一截不能叫宁宣知道, 家丑不可外扬,肯定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怀义看着门房就这么站在宁宣背后,跟自己跪着他似的,立马苦着脸膝行凑在宁宣身边,拉着脸道:「老太医说老太太的脚得把腐肉挖出来,把脓血流干净才能好,就是老太医不肯自个儿动手,说是要孝子贤孙来干,有子孙福气泽润才能好得快。」 其实老太医是觉得自己跟老太太年纪差不多,给她治脚于礼不合,不肯动手,只是故意找帽子压人。 宁宣心里也明白,知道这活儿还得落在自己身上。 总不能让这事儿被二房知道了,那这家的孝子贤孙可不就他一个吗? 至于陪葬,宁宣想到这个就气得七窍升天,宁家从来没要过下人陪葬。 看老太爷连自己的莺莺燕燕都没带下去就知道了,老太太再大还能越过老太爷去? 老太爷没有人陪,她也要不了人陪! 宁宣道:「乡下土财主才讲这个排场,宁家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要人陪,有知道的你们给点米面酒菜,安抚不了就送出去吧。」 刘怀义问:「抓起来的五个人要怎么办?」 「都卖得远远的,别叫人知道是咱们家里的事。」宁宣不是不把人命当命的人,他捏着眉心,又道:「老太太用过的丫头连爹娘兄弟一家子都放出去,在庄子上待着别叫回来了,要是谁嚼舌根子,也卖了吧。」 下狠手挨过打的丫头心里始终会生怨气,迟早有一天会发出来,这种人是留不得的,老太太这不就惹出事了? 刘怀义得了吩咐,立马爬起来去找人牙子过来领人了。 暖云螺儿和冯宝儿三个都是漂亮的姑娘,不漂亮近不了老太太的身。 人牙子看着就满意,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身价都好,多的是人讨去做婆娘。 刘怀义把几个人的身价银子揣在怀里,咧着嘴笑:「我们太太和奶奶心善,大少爷说别卖到脏地方去,远远的卖了不叫回来就成。」 人牙子露出一颗金牙齿笑:「我办事你放心,这辈子保准一个都别想找回来。」 刘怀义这才点头说:「晚上还有人卖,你带辆车过来装人吧。」 人牙子这才欢天喜地地带着五个人走了。 路上那两个厨子说卖了也比殉葬好,凭自己的手艺在哪里活不开? 刘怀义已经嘱咐人把两个厨子卖到十万大山里去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是御厨也没办法一展身手,也不用提攒盘缠回来了。 宁宣吩咐完事情,就往院子里走,底下几个人看他脚都没往老太太院子里拐一下,心里就打了个突,这是装都不装了啊! 回头就捏着下头小子们的耳朵耳提命面不许对外漏半个字出去。 要不然都成孝话了! 宁宣对老太太感情是真不深,先慈才有孝,老太太偏心眼儿过了一辈子,她院子里的事他向来不怎么想管的,老太太也不要别人插手,结果就闹成这样。 宁宣也没办法怪自己娘,娘在老太太手上吃的苦头太多了,她也不是圣人,看见什么睁只眼闭只眼给自己报仇,他不是不能理解。 但就这么一屋子人还闹得鸡飞狗跳的,让人想着就忍不住嘆气。 要是圆圆能立起来帮他看着就好了,有他和娘帮着总归出不了大事,她对宁家也没有大怨恨,会比娘更心平气和地处理事。 宁宣这么想着,看着院子里紧闭的大门,听到青罗守在门上问是谁,心一下就软了。 妇道人家又没经过什么事,圆圆和娘还不知怎么样呢,也不知道听到家里有几个亡命之徒是不是把胆子吓破了。 圆圆的胆子就比老鼠大点儿。 结果掀开帘子进了陈姨妈的屋,一进去就看到段圆圆笑眯眯地在和陈姨妈一起吃点心。 两人都跟没事儿人似的招唿他过来。 段圆圆穿着鸭蛋青的小袄,头上梳了个圆髻,小脸儿也红扑扑的,对他露出一个笑道:「外头事都办完了吗?」
第97页 宁宣点点头默默地走过去靠着她坐下来,脸上紧绷绷的,看着可怜巴巴的。 段圆圆叫了甜甜儿的凉糕沾了白糖递给他填肚子,道:「我们没事儿,不就几个小毛贼吗?」说着一面拿帕子给他擦汗,完了一闻上头浓浓的马味儿,就推他去洗澡。 宁宣听到她好端端地说话,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扣住她的掌心问:「吓到了吧。」 段圆圆看着陈姨妈在,嘴上话儿就拐了个弯,摇摇头道:「没有,一下就被抓了,跟没发生似的。」 「什么事没经过,还怕这个?」陈姨妈闻着味儿,也说:「闻着怪难受的,去吧,没被吓死倒被你熏死了。」 宁宣被两人三推四赶塞到浴室去了,等他洗完澡出来,桌上是段圆圆给他备的饭,她看见宁宣回来心神一松,已经靠着陈姨妈睡着了。 杜嬷嬷在旁边站着,手上还捧着自家姑娘的脏衣服,青罗也还没洗漱呢,就等着这会儿专门让宁宣看。 陈姨妈抱着人看着衣服眼里一下就红了。 宁宣听杜嬷嬷说圆圆是在地上爬出老太太院子里的,也怔了下,那场景叫他想一下就喘不过气。 陈姨妈逃荒的时候死人衣服都扒过,看儿子回来了心神定了也就不怕了,只是提醒他:「晚上多看着她点儿,圆圆才十六岁,她连鸡都没杀过,撞见那个场面,说不怕都是假话,搞不好要起热。」 宁宣停了筷子道:「下头已经去抓了安神药,娘别不放心,咱们家出不了事,熬好了娘也喝点儿。」 吃完了饭,宁宣看表妹睡得甜甜儿的,也没忍心叫她,长手一捞就把人背在背上往房里走。 宁宣没背过人,手上硬骨头多,半路上段圆圆就被颠醒了,唿吸扑在他耳朵上又暖又长。 宁宣察觉到动静知道她醒了,就温柔地说:「别怕啊,我回来了,那些人都被表哥赶出去了,他们欺负不了你。」 段圆圆嗯了一声,这会儿倒是没掉眼泪。她觉得自己心态挺积极的,过了这么长时间,知道自己彻底安全了,她立马就能调整过来了。 宁宣看她这样子心里更担心了,要是人哭一下倒还好,这么闷闷的,晚上更容易惊夜。 回去把人放在榻上,宁宣就叫人搬了几盆菊花和一个小木架过来,逗着她用菊花做花屏风。 菊花宁神,闻着它睡夜里也安稳些。 段圆圆做了一个小的桌上屏风,做完了就放在床边上,菊花有点儿药味儿,不怎么好闻,但摆着很漂亮。 没多久,她就听到外头有动静。 宁宣看她探头探脑的,怕出去又受惊吓,就把人捉过来,餵了一碗安神药,笑:「我叫了些家丁过来,这会儿还在外头喝酒,他们动静大臭得很。」 说完就叫人让外头动静小点儿。 段圆圆想说自己其实没这么脆皮,但看宁宣满脸都写着「这块玻璃马上就要碎了」的样子,她只好顺从地躺下了。 刘怀义正在点人,老太太用过的丫头下人太多,一下都撵出去闹起来就不好看了。 他都是逐个击破,一家子一家子地去说少爷要他们出门办事。 给宁宣办事这是近差,得了信儿的自然都欢天喜地地过去,结果一上马车就被拉到乡下去了。 有些往常跟他不对付的,刘怀义就把人丢给人牙子卖得远远的。 有些聪明的始终不肯出去,在院子里就叫起来了,刘怀义看宁宣派人这么说,立马就下了狠手,也不废话了塞了嘴就把人往车上绑。 呸了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去庄子上种地还是去山里开荒,你们自己选一个吧!」 这么一说大家就不敢反抗了,去庄子上还能有回来的一天,去山里不被狼吃了就不错了。 驴车足足装了四五车才把人清理干净。 刘怀义这才擦着汗回房叫了盘花生米喝酒歇着。 半夜段圆圆果然浑身冒着热气,宁宣一摸脸就白了。 段圆圆迷迷煳煳地梦见自己在一条长巷子里被各种瘦长鬼影追杀,它们都拿着刀朝她跑。 她满头大汗地逃命,忽然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脚下也变成了水泥路。 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街上到处都是戴着红领巾的小孩子。 作者有话说: 上章已经修过了,我看了一下应该已经写清楚了。 下章让圆圆梦里回一下现代,见一下妈妈。 大家五一快乐~~ 感谢在2023-04-28 21:00:37~2023-04-29 21:0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想想呀想 10瓶;lovegood 4瓶;夷则十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现代篇之圆圆的五一 段圆圆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胸部, 身上还穿着初中的校服,立马就反应过来,她这是回现代了。 穿来穿去的她已经不惊讶了。 周围是林荫道, 两边都是推着车的小摊贩,她认出来这是中学门口。 段妈妈是中学老师, 她家就在学校家属区, 段圆圆路过小卖部,跟门卫大爷打了招唿, 脚下跟有记忆似的就拐进了单元门四楼。 段圆圆熟门熟路地地毯底下拿钥匙开了门进去, 家里还是那样一点儿没变。 段妈妈中午要给学生辅导功课, 听到动静就叫了一声:「谁啊。」
第98页 她从书房出来就看到屋子里站着还穿着中学生校服的段圆圆,人也小了一圈, 顿时觉得自己这是在做梦了。 圆圆今年都高三了,中午都是不回来的! 段妈妈乐呵呵地把小了一号的女儿扯过来,跟学生说:「你们先回教室吧,下回有时间我再叫你们过来。」 段圆圆挨个跟以前觉得很讨厌的小鬼挥手,小鬼们嗯嗯两下立马跟风颳似的飞了。 段妈妈一把抓住她说:「你怎么回来了?今天想吃什么?妈妈做给你吃!」 女儿自从上高中性子就严肃多了, 都不好玩了啊!还是初中的时候好啊,又开朗又活泼。 段妈妈准备在梦里再过一次一瘾。 段圆圆流着口水说想吃她做的卤排骨和土豆虾仁饼。 段妈妈听她这么说,就脚下生风地往厨房去了。 段圆圆静静地站在她背后看。 段妈妈人很精神,头髮烫得卷卷的, 还新打了耳钉,一点儿也不像闺女丢了的样子。 段圆圆很高兴, 只要妈妈能快活地过完后半辈子, 就算她把自己忘了也好行啊。 段妈妈怕油溅到她, 转手就把她往屋子里推, 说:「去玩儿吧, 你现在就是太紧张了,才瘦得跟骨头似的!」 现在?段圆圆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回到屋里她立马就发现了段妈妈精神不错的真相。 自己的房间里有了很多五花八门的裙子,相册上也有她上高中的照片,她以前的东西都被收拾在另一个衣柜里没有动,连存钱罐里没来得及去毕业旅行的两千块都还在。 她明白了,这是古代那个圆圆过来了。她们灵魂互换,不约而同地承担起了照顾对方母亲的责任。 段圆圆摸着照片,都要笑出眼泪了。真好啊,幸好代替她的人是「圆圆」,她进入了这个姑娘的生活,知道她不喜欢宁家,但又没办法拒绝,古代的规矩告诉她不能反抗父母,陈姨妈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做一个逃兵。 所以那个「圆圆」在那头看不到一点儿希望,从此一日一日地衰弱下去了。 她看着照片上跟自己截然不同的羞涩笑脸,想,这下自己就算回去了,也能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了。 段妈妈很快做好了午饭,一个圆子汤,一盘子宫保鸡丁,她还下楼买了一盆毛血旺。 ——卤排骨还没做好,这东西要煮几个小时脱骨了才好吃。 两个人在桌上边吃边说话,段圆圆破天荒地得到了一瓶冰镇可乐,这在她们家以前都是禁品! 看来这个代替她的妹子学习真的太努力了! 段圆圆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嘴里都是幸福的泡泡,她边喝边盯着材料表记配方,想着要是回去也能搞出来就好了。 段妈妈觉得这个清明梦太真实了,忍不住问:「圆圆,怎么我总觉得很久没看见你了呢?」明明孩子每天都在身边呀! 段圆圆已经知道妈妈以为自己在做梦了,她说:「你看过犬夜叉吗?」 她以前看这个漫画,光顾着为穿越时空的恋爱尖叫了,女主角最后从古井回到战国和犬夜叉在时代树下拥抱。 段圆圆激动得好像自己美梦成真了一样,她现在完全不这么想了。 犬夜叉干嘛不活成老弔客来现代找戈薇呢?他又没有什么家族要继承。 段妈妈早就离婚了,段圆圆是跟她姓的,她一个人养女儿,女儿所有喜欢的东西她都悄悄看过,就怕跟孩子找不到共同语言。 她这么一说段妈妈马上就想起来了,她不贊同地说:「就是那个最后跟妖怪跑了的小姑娘。」 段圆圆点点头说:「因为我就像那个姑娘一样,去了别的地方打怪升级以后结婚了。」 只是她没有回来的办法,不然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她都要回来。 段妈妈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对独自带着女儿生存的母亲来说,尊严之类的东西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怎么活下来才是她需要解决的问题。 段妈妈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就温柔地问她:「那你在梦里过得好不好呢?」 有好也有不好,陈姨妈和表哥对她很好。但满世界也就只有这两个人跟她贴心,苦水里的蜜糖,是真正的甜吗? 要是以前的段圆圆,现在已经扑到妈妈怀里撒娇了,告诉她那头有多吓人,每天都打来打去杀来杀去的,搞不好哪天就轮到她了。 看着段妈妈蹙起的眉头,段圆圆觉得还是不要吓着妈妈了。 她拿了个甜甜圈,吃得嘴边一圈都是奶油,笑:「挺好的,有很多人保护我,我在那边是很有钱,几辈子也花不完。」 段妈妈就嘆了一口气,她也是结过婚的人,知道结婚后的人是什么样子,真话假话当妈的还能看不出来吗? 梦里这个女儿看来是真嫁人了啊,都不跟她说真心话了,就算不是真的段妈妈也心里怪酸。 她忍不住又开始教她:「有很多人保护你,那你更要多学点儿生存技能,不然不就被养废了吗?」 段圆圆有些羞愧地想,她好像确实被表哥和姨妈养得太废物啦。 段妈妈就拉着她,告诉她自己能做的事一定要亲自做,只有学会他们的生存方式,才能过得好。 段圆圆听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是一点都不想回去了,自己的新书包还没用呢。
第99页 段妈妈说:「梦总要醒的,醒了就好了啊,不怕,妈妈陪着你呢。」她又说:「上次叫你背,三百块一个呢!你非要买五十多块的那个破包背着上学!现在你也别惦记那个包了,那个包我每天背了买菜呢,背着它就跟背着你似的。」 段圆圆估计是那个古代姑娘不忍心用她的东西,就像自己不忍心把她的拔步床带走一样。 段妈妈絮絮叨叨地说,又掏出张五十的放到她手上让她下楼买点儿菜回来放着,吃完饭她就要去学校上课了。 段圆圆捏着钱迅速下楼了买了一叠豆腐皮包子和辣味粉丝包子,拿到手就捏开一个,吃里头嫩嫩的烫豆腐。 这个味儿她都馋了好几年了,这回可算能吃到了! 段妈妈心里总跟有事似的,忍不住在家不停地做饭,她滷了两锅排骨,又去买了两袋子炸鸡放着,后来干脆跟学校请了半天假。 ——梦里偷偷懒应该没关系吧? 段圆圆把包子放到盘子里,一连吃了六个下去,排骨半下午就好了,两锅排骨她一个人就啃了一锅。 段妈妈看她吃完了说:「还吃不吃饺子?昨晚上刚包的新鲜的,你还没吃呢?」 段圆圆幸福地想在梦里肯定不会长胖啊,所以果断地说:「要!」 然后她又吃了二十多个猪肉酸菜馅儿的饺子。段妈妈这下不让她吃了,自己端了脏碗去厨房,催她回屋学习。 段圆圆看高中的书跟看天书差不多,「圆圆」好像继承了她的记忆,对这边的学习进度接受得非常好,高中的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她看到里头有很多奖状。 文具盒里还写了她的目标——太空人。 她从桌子里掏出自己的小熊铅笔给这个段圆圆写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在那边对武夫人也会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让她不要担心,陈姨妈也过得好好的。 又跟她说不用按自己的志向走,她跟妈妈说想当太空人就跟小时候自己说想当科学家一样,都是胡闹的。 段圆圆看她买了很多哲学系的书,估计她想学这个,学就学吧,就是出来可能不会太好找工作。 她又说,家里给你留的嫁妆钱很多,我花得很快乐,你在家也放心用我的东西吧。 最后段圆圆才写了段妈妈。 她说,我妈妈是个很严厉的老师,但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如果她让你不高兴了,看在我的份儿上,原谅她吧。 这么交代了一番,段圆圆觉得心愿已经满足了。 只要让她知道段妈妈不是老无所依,还是好好儿的在教书当老师,那就好了。 古代的段圆圆是个很可怜的小姑娘,她善良弱小胆怯,最后被吞掉了生命,但她在这里会过得好好的。 写完了信,段圆圆就兴致勃勃地做题,结果数学太难,她做了几道就靠在桌子上睡着了。 迷迷煳煳中,段圆圆地感到脸上时不时就扫过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 有点儿像表哥的,也有点儿像段妈妈的。 段妈妈靠着她在织毛衣,想着她说那边冬天快到了,她想试试看能不能给女儿带走,能带走女儿也能有个念想。 犬夜叉里不是也画了那个姑娘可以把现代的东西带过去吗? 段妈妈一想戈薇在古代跟妖怪一起战斗,心里就怪不好受的。 梦里的女儿要是真落到这么危险的地方要怎么办呢? 她杀得了妖怪吗?因为有做老师的母亲,她的道德压力太重了。 这么一想段妈妈心就揪起来了,她有点悔恨自己为什么要把孩子教成一个正直善良不懂反击只会防御的人。 段妈妈也顾不得什么清明梦了,把女儿摇醒就严肃地说:「不管在什么地方,你都可以适应它的生存环境,但在安全的时候永远要记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果是错误的就远离它,如果是对的就放大它。」 段妈妈摸摸她的头髮,道:「你是妈妈的女儿,再危险的地方都要有勇气活下去。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的人世界都是绕着她转的,如果你发现自己身边都是坏人都是不如意的事,肯定是你还不够厉害。」 段圆圆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自己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在古代做得对不对,是不是要用严厉的手段压服人。 古代的生活不能让她屈服,所以她只能来自己长大的地方找到立足之地。 段圆圆听到段妈妈这么跟她说了以后,就有有一种预感,这个美梦要醒了。 段圆圆渐渐听到宁宣在叫自己的名字,她知道自己要回去了。 她把钱跟信夹在一起,让「圆圆」给给妈妈买一个洗碗机。 她边交代边想,以前自己真是太不孝顺了,这些可以分担的家务竟然一点儿没想过为段妈妈做。 自己真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呀。 宁家院子里。 宁宣守着人吃了药,看段圆圆慢慢平静下来睡着了,吊起来的心总算放了点儿,晚上也没顾得上睡觉,立马叫人抱了一卷经过来给给她念,又连夜去济世堂请大夫。 惊惧而死的人年年都多得数不清,她身上一热,宁宣就知道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9 21:00:19~2023-04-30 20:5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豹子山喵爪大王 40瓶;浮光 10瓶;小草、绝不混吃等死、墨色 5瓶;退休的魔法少女 2瓶;弦外知音、长青景 1瓶;
第100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东风和西风 段圆圆起热也是安安静静的, 不哭也不难,还面带微笑,只是嘴里不停地说话。 宁宣看得毛骨悚然, 再不信邪的人看了这场面也得信邪。 在屋里就高声对外头喊花兴儿和花旺儿进来。 两个人都在前院,青罗把两人带进来后, 宁宣隔着屏风就吩咐他们去找一个跟圆圆年纪身段都差不多大的姑娘回来, 在地藏王菩萨跟前贴着圆圆的生辰八字做替身。 两人听到这话嘴里就冒苦水,宁宣不信这个家里哪来的菩萨像?找替身也是个巧活儿, 哪能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但宁宣的话又不能不听, 这不就是桩稳赔不赚的买卖么? 宁宣也知道这会儿找到生辰八字都差不多的人不容易, 就说只要找一个模样身段差不多的先用着就行,其他的都过了今晚再说。 两人这才咬着牙根子开了库房, 花旺儿记得宁宣小时候是信过菩萨的,搞不好他小时候住的地方能找到。 两人跑到以前大房住的地方,打等找得浑身黑汗才在床底下翻出来一个地藏王菩萨像。 像找到了还不算完。 家里的丫头他们是真不熟悉啊!宁宣把前后院关得死死的丫头们走动都低着头脚步又轻又快,谁知道哪个像段圆圆?真像的也不可能留在宅子里啊! 结果之前新买来的顶紫绢缺的丫头扑通一声就跪在屋子里说自己愿意给奶奶当替身。 杜嬷嬷洗脚水她倒了一盆又一盆,杜嬷嬷还是说她功夫不到家不能去段圆圆跟前伺候。 眼看着别人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又出不了头,心里那个苦啊。 还不如这么拿命博一下,要是活下来好日子那不就来了吗? 宁宣让人站起来看了两圈,也没问她的名字, 看她确实跟圆圆身形差不多,又叫她念了一页经。 段圆圆喜欢认字的姑娘, 她院子里进来的人都得学着认字, 小丫头日日缠着罗衣两个学, 已经认得很多字了, 但读起来还是结结巴巴的。 宁宣就让青罗陪她一起进去, 自己念一句她跟着念一句。 小丫头又喜又怕,想着晚上有青罗作伴胆子就大了不少,高高兴兴地在地上磕头说自己一定会用心让菩萨保佑奶奶。 赵嬷嬷看她动作越来越不像样子,赶紧邮过来把人扯走了,道:「再说这事儿就丢了,明儿奶奶信了,你造化就来了到时候自己关着门什么话说不得,在姑爷跟前乐成这怂包样儿!要是他一恼,你还想不想在家里待了?」 小丫头这才闭着嘴巴,眉眼含笑地跟她走了。 不到一刻钟,花兴儿和花旺儿就过来说后罩房的香已经点好了,菩萨也请进去了。 杜嬷嬷找了身段圆圆最常穿的旧衣裳,给她梳了头,手上轻轻动了几笔,要是不看脸看起来还真有两分像段圆圆。 小丫头一辈子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摸着都不敢动了。 杜嬷嬷就训她:「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办好了,这件事有什么衣服你穿不得!千万记得在菩萨跟前一定要说自己就是段圆圆。念完一页经就要重复一次这话儿!」 小丫头这才昂首挺胸地跟着两个小子走了。 结果她还没进小佛堂呢,屋子里段圆圆已经醒了,睁眼先看到自己右手上有件儿小衣服,估计只有三五岁的小孩子能穿得下。 段圆圆摸着米色的毛衣,一下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是梦里段妈妈守着她织的,一晚上太短,她只能织一件儿小东西。段妈妈其实还给她准备常用药,连卫生巾保险套都没落下,但这些东西都没带过来。 段圆圆想,应该是段妈妈亲手做的东西承载的感情太重了,才能跨越时间让她抓在手上。 原来自己真的见过段妈妈了,那不是梦啊! 段圆圆感觉到毛衣上边还带着段妈妈的温度,光怪陆离的鬼影潮水般退出了她的世界。 段圆圆不害怕了,她奇怪地想,怎么自己好不容易回次家,竟然光顾着惦记那口吃的呢! 宁宣看替身一过去,圆圆眼睛就睁开了,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对家里有鬼祟缠着她这事儿深信不疑,想着明天还得去青城山找大师给她镇一镇才成。 这么想着,他面上还是一点儿没变,把段圆圆扶起来靠在软枕上,问她:「怎么样了?又没有好一点儿?梦都是假的哪有鬼怪呢?有也不敢往咱们家里来,咱们家钱多,沾的人气儿旺,一来就魂飞魄散了。」 段圆圆睡得浑身都暖融融的,她低头把小毛衣藏到被子里,才遗憾地说:「不碍事,做的是一个美梦。」 美得她一点儿也不想醒过来。 美梦?看来是有鬼存心想把表妹留在那边,要不是自己行动得快,圆圆估计都回不来了。 宁宣听她这么说心里都是后怕,手上把人抱得更紧了,嘴上只是安慰她:「梦里再好也是鬼变的,下次要是还梦见这个你就骂它,多骂两句它们就要现原形,」说完又给她讲故事道:「吃了拿了那里的东西就是那里的人,再也回不回来了。真有一次记得千万别碰里头的东西。」 段圆圆想,自己早就把这里的饭菜吃下去不知道多少了,要是宁宣说的是真的,自己早就想跑都跑不掉了,表哥是完全不用担心了。
第101页 越这么想段圆圆越看宁宣越可恨,干脆扭过头不看他了。 宁宣看她眼角还有泪呢,梨花带雨的让人看了就心疼,他以为段圆圆不想他看见自己的丑态呢,还伸手把人脸掰过来说:「圆圆哭了也好看,一点都不丑。」 段圆圆简直要被气笑了,这才抬头看着他说:「表哥为什么不告诉我家里谁可以用?要是你早就跟我说了,我也不会在地上爬回来了。」 宁宣怔了一下,这才知道圆圆心里是对他有气了。 他确实以前没想过要把人分给段圆圆,宁宣总觉得表妹还小管不动事,里头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要是她管得太多,可能就不如现在这么听他的了。 但摸着圆圆还有些烫的身子,宁宣五味陈杂,在死亡面前,他多少心思都淡了。 表妹胆子这么小,她哪里禁得住再被吓一次呢?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现在幸好人是回来了,要是她没回来,娘也得跟着走。这家到时候就剩他一个人,万贯家财也成空了。 宁宣看她嘴唇都还是干巴巴的皮,额头和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用手蹭蹭她的脸说:「等你好起来,都叫他们来见你。」 宁宣是说到做到的人,得到这句话,段圆圆才摸着段妈妈做的毛衣安心地睡了。 她看到了段妈妈还是容光焕发的样子,知道她过得不错,心里多少难受都去了,以后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就像她也知道段妈妈也会好好享受余生一样。 第二天一早,济世堂的大夫就过来给段圆圆看病了。 宁宣看他要拿帕子垫在圆圆手腕上,还要隔着帘子诊,立马就让人把东西撤了,道:「这么看跟让大郎去抓药有什么分别?」 老大夫脸上就有笑影子了,对宁宣态度也好了很多。看病看病,望闻问切少了哪个都是乱搞,只是太多人家不让他们瞧女病人的样子,这能看个锤子出来,人死了还得找上门骂他们医术不精。 段圆圆是真没什么事,老大夫也就只开了点安神药,只是跟宁宣说:「奶奶忧惧过久,瞧着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这回发出来还能趁早医治,喝点儿药就能调理回来。但心病还须心药医,这样下去日久年深往后恐怕寿数难料。」 宁宣听了在椅子上坐了半天,当天下午就动身去青城山求了一道符回来给她贴身戴着。 段圆圆问他里头装的是什么,宁宣只是说:「就是安神的,神仙才是咱们这的地头蛇,有什么鬼来也不怕。」 贴完符宁宣就去看老太太了。 青罗给段圆圆梳头,又给她摸了点儿胭脂让她气色看起来好一些。 这两天都没去看陈姨妈,估计陈姨妈要担心了。 青罗边给她梳头边说了小丫头的事。 段圆圆听着就想起段老太爷说水莽草的故事。讲或者是一个书生又或者是一个姑娘,背着包袱在荒郊野外口渴总能恰当遇见一个茶水棚,卖茶的几乎都是当地落水而亡的水鬼,它会用缠死自己的水莽草来泡茶,喝了水莽草泡的茶水,就要给这个水鬼当替身。 但这个故事里头死的基本都是穷人家,大户人家不是这样的。段老太爷说有钱人都是猫变的,都有九条命。 吃了水莽草的小姐少爷回家,娘老子就会在下人里头搜寻跟自己儿女长得像、又生辰八字差不多的人,互相换衣裳穿戴。到了时辰水鬼要是来抓人就会把替身抓走,小姐少爷自然也就活下来了。 段圆圆惊讶地发现,表哥可能也被自己吓死了,他是从来不怎么信鬼神的。 陈姨妈说他小时候不知道拜过多少神佛,祭祖还把宁家祖宗的坟都磕过,庙子里头的神像就没他不认识的。 但他信了六七年也没见神佛保佑,宁大老爷还是在外头鬼混,宁珠在家做了多少僧衣僧帽,还是死了。 打那时候起宁宣就彻底不信了。 段圆圆觉得表哥够傻的,赚钱了才信财神,怎么不觉得是自己努力换的呢? 陈姨妈看她擦了粉就知道肯定有事,只是除死无大事,孩子好端端地在跟前儿,她不说她也不想揭穿,只是叫人拿老母鸡熬了一锅鸡汤,给段圆圆拿了两条小腿儿吃。 段圆圆吃得打嗝,陈姨妈才叫人把盘子收走。 两人吃完饭就说起老太太。 陈姨妈愁眉苦脸地说:「下午要给老太太治脚丫子,想着这个就心烦。」 段圆圆就说:「姨妈不想去还有我呢,我替姨妈去就行了。」 陈姨妈愣了一下,两人都是聪明人,她知道这是圆圆想管家了。 陈姨妈就笑:「那成,慢慢来吧。」说着就跟赵嬷嬷和几个大丫头说以后就听圆圆的。 对牌等月底把帐清算完了就拿给她。 几个丫头笑盈盈地出去,心里头都有点打鼓。 陈姨妈身体不好常年喝着药,院子里的事其实很多都交给她们在管,处处都是油水,哪个能心甘情愿地把活儿交出去。 穿着蝙蝠红寿鞋出去,谁不叫她们一声好姐姐? 就是陈姨妈心里也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她也不是圣人,想想老太太的下场就知道,权力不握在自己手里会有多危险。 久病床前无孝子,没有管家权的女人不就是病猫吗? 赵嬷嬷就说:「总归孩子还小呢。你就是多替她管两年也不是大事。」
第102页 陈姨妈想了想,摇摇头说:「不成,这孩子心思重,不给她要叫她多想了。」 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真要压着她,陈姨妈也不忍心。 赵嬷嬷看在眼里,只觉得段圆圆有福气,能有陈姨妈这么个婆婆,要是嫁给别人,指不定婆媳得斗成什么样儿! 段圆圆也不是不知道陈姨妈有顾虑,就是在段家老宅,武太太亲自教她管家,这还是亲妈呢,她一天也要来多少回亲自看着段圆圆才放心。 怕她做不好,又怕她做得太好。 这就是古代妇女的命,陈姨妈再爱她到了这种时候也会捨不得。老太太不也捨不得把权力全交给老三吗? 她也留着一手呢,老三才一辈子都是孝顺儿子,想着法儿讨她关心。 段圆圆回屋摸着暖融融还带着段妈妈香气的毛衣想,父母和子女也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啊。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今天有二更,没写完后半截,就只有这么多了。 晚安~ 感谢在2023-04-30 20:56:33~2023-05-01 20: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dea 30瓶;经笥 12瓶;暴力豆豆、xx、敌敌畏 10瓶;哈哈哈 6瓶;小草 5瓶;卖火柴的??? 3瓶;可乐 2瓶;如何、胖丁dog的姐姐叫安阑、退休的魔法少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谁比谁贵重(一更) 青罗挑着松快的衣服给她换了, 又重新梳了个小髻,才问她:「姑娘想好素衣要怎么办了吗?」 段圆圆以前是无神论者,这都穿了两次了, 心里多少是有点儿信鬼啊神啊的。 信了就更不能让人给自己做替身了,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损阴德吗? 而且想想有个人穿着自己的衣服、模仿自己的行为举止, 还被关在屋子里祈福念经, 她就毛骨悚然。 日子一久,那小丫头还能知道自己是谁吗? 段圆圆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青罗取了一只新鎏金烧蓝扇簪子给她戴在头上, 笑:「还在小佛堂给姑娘祈福, 她也还机灵, 昨晚教了她一夜,现在都会背了。」 段圆圆:「我都没事了, 还要人念经做什么?让她出来吧,给她做几身新衣裳穿,给点儿好吃的别把人饿着了。」 家里没事怎么会给下头人做新衣裳?青罗一下子变不出来,就带了几套自己的新衣服过去把素衣叫出来。 素衣满脸都是雀跃,她早就知道, 战战兢兢地在她跟前磕头,这还是她被段圆圆买进来之后第二次见到人。 段圆圆笑着把人叫到跟前打量她,发现这丫头跟自己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就悄悄松了一口气。 要是真跟她有点儿像她倒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留在跟前想到就别扭, 送走她又显得自己刻薄寡恩。 小丫头脸儿有些尖,是细长的单眼皮, 她说自己只是看着奶奶走路好看, 衬得自己像乡下野丫头, 怕日子久了她就不要自己了。 所以没事她就看段圆圆走路自己在房里偷偷学。 段圆圆听她这么说, 心里最后的芥蒂也去了, 又觉得这丫头真有点傻。 当时满院子人怎么就她一个人站出来呢?跟女主人有点儿像,这哪里是好事别人躲还来不及! 当替身可不是个美差,没成功前是恩人,成功了就是仇人了。 杵在人跟前儿跟活靶子似的,忍不住就叫人想——你以前做过孽。 段圆圆知道自己是被段妈妈送回来的,自然不会这么想,就说:「你以后就跟着青罗一块儿给我做事吧。」 小丫头激动得涕泗横流,她就怕段圆圆不喜欢自己,要把她撵出去,现在知道自己真在主子跟前儿有了个名分,情绪一上来,就有些晕了。 幸好杜嬷嬷在,她眼疾手快地把人叉到房里歇着去了。 段圆圆看得发笑,跟青罗说:「我的旧衣服,被素衣穿过的你烧了吧,既然敬过鬼神了,多少有点不吉利。」 这种贴身的活儿,怕有个什么闪失被别人捡到衣服,只能让贴身丫鬟去干。 青罗抱着衣服就往院子里去了。 段圆圆趁机小心翼翼地把段妈妈给的小毛衣藏在了珠宝箱子最里头压着, 这个箱子只有她有钥匙,不怕人来翻。 昨晚段圆圆试了试再做梦,却怎么都看不见段妈妈了。 段圆圆想,可能这件毛衣就是段妈妈能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了,也是她留给自己的时空地标,看见它自己才能确定往前种种不是一场梦,自己是来自现代的一缕孤魂。 以后她死在这里,也要把它带进坟墓里去。 罗衣瞧着素衣登堂入室,下午抽着空就跑到前边竹筒倒豆子跟宁宣说了段圆圆要把替身挪出来的事。 宁宣在跟老太医学怎么挖腐肉,手上还提着只用当老太太的小白兔, 听见她过来说了这话就恼了。 段圆圆受到惊吓,最该打的就是她的丫头。她们怎么能让主子就和青罗两个人就往自家院子外走?段圆圆要是非要自己去,她们就是当场撞死也该把人拦下来。 只是他动手难免伤到段圆圆的脸面,大夫又说让他们日子过得开心点儿圆圆才长寿,想到这里宁宣只能硬生生忍下去。
第103页 他道:「按奶奶说的办就是了,难道她还指挥不了你们办事?」 罗衣后背的衣裳立马被汗湿了,她跟纱衣是宁宣挑出来的人,进门两人就被吩咐过段圆圆有什么事都得跟他说。 但主子跟前,先前的好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缺点。 只是做下人的怎么能埋怨主子呢?让主子不高兴,只能是她当差不用心。 罗衣嘴里都是苦水,磕着头直说不敢,生怕被撵出去。 宁宣在家里很少打人,他打过的人就算留下来了也不会在他跟前露脸儿了,这比打人厉害多了。 像隔壁,肉疼归肉疼,疼完了还能接着办差,脸面体统过几天就又养出来了,哪个记得你什么时候被打过? 被调走那就好了全完了?做奴才不拔尖儿,就连路过的蚂蚁都敢踩你一脚! 隔壁羡慕他们,他们还羡慕隔壁呢! 罗衣瞧着她们家奶奶也是这么个脾气,她下不去手打人,惹她恼了一次两次,就再也不叫人往跟前凑了。 罗衣想着在人牙子家里的苦日子,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宁宣看着她也在想,段圆圆院子里的人对她还算恭敬,要说其他的下人小心思就多了,恭而不敬就差写在脸上了,难怪圆圆要害怕,难怪她过得不高兴。 自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两母女可不是得跟老太太一个下场吗? 这么一想,宁宣眉头就皱起来了,觉得家里是该调理调理。 正好趁着挪出去那么多人,再添些听话的进来,要是还有人敢仗着是家生子在家耀武扬威,立刻就叫人打出去。 罗衣还在磕头,看宁宣不说话就使了劲儿,几个头下去额头就肿了。 花兴儿走过去把人拉起来说:「行了,要是被你们奶奶瞧见,岂不是明摆着说咱们欺负她的丫头么?」 罗衣听到就不敢继续磕了。 花兴儿这才露出个笑,递给罗衣一瓶药说:「拿回去敷额头,等好了不叫人心疼了再回奶奶跟前伺候。」 罗衣知道花兴儿这是说让自己别胡说,也别跟自家姑娘装可怜,爬起来地回房够果真一连几天都称病不出。 晚上段圆圆跟前摆了一桌子五四盘子兔子菜。 一道是用枸杞山药炖的兔腿,兔子肉劲道,炖的兔腿没去皮,皮都炖软了,柔中带韧比炖鸡还香。一道小米椒和泡过酸仔姜切成丝炒的酸辣兔丁,一道是用酱油冰糖和大料烧的□□,最后是一份洒了香料烤的兔脑。 段圆圆一看就知道这桌子菜价值不菲,别看川菜样子杂,但也不比那些山珍海味少几分钱。 香料这会儿就是银子打的,金瓶梅里李瓶儿都是把香料跟银子放在一起,当嫁妆抬进西门庆家里的。 老太太不爱吃他们的菜,其实也有觉得宁家是暴发户上不得台面的意思。 宁宣不吃兔子了,这几天家里到处都是兔子味儿,他在前头烹煎煮炸样样都吃了个遍。 段圆圆吃得很香,这几天她都吃得淡,习惯了有味道的菜再少油少盐少辣椒地过日子,每一天那都是煎熬。 宁宣看她露出这馋样就笑了,老大夫说了让她心里过得开心才对身体好。她爱吃兔子就让她吃好了,总归是小鸟胃,也撑不坏人。 宁宣等她吃完了才问:「平安符呢?有没有戴着?」 段圆圆就从脖子里掏出一根红绳给他看,说:「每天都戴着没取下来。」 宁宣还是觉得不保险,这么看着也丑,段圆圆也觉得丑,但这是表哥青自为她上青城山求的符啊,她还是很宝贝的。 宁宣是个很讲究生活情趣的人,就说:「先将就戴着吧,我叫银楼给你雕一个小玉球,到时候你把符装在里头戴在腰上就好看了。」 段圆圆点点头,看见屋子里少了个罗衣,就问青罗她怎么不在。 听到罗衣生病告假,她还叫人把安神药在院子里又分了一遍。 纱衣把药端过去给嘆了口气道:「喝了就快点儿回来吧。好几天了就是四台断骨也能站起来了,擦破点儿皮怎么跟死了娘一样!」 罗衣其实是害怕,一害怕照镜子就总觉得头没好全。 宁宣已经认定家里有鬼怪作祟,想要勾走圆圆的魂魄,凡人的安神药吃了也是白吃。 回头还是没忍住拿了段圆圆的生辰八字,让花旺儿在乡下找了个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姑娘。 姑娘家里精穷,连纳双鞋底子都要攒半年,嫁妆也是没有的。她娘老子说了到时候做姑舅亲,彩礼嫁妆都省了。 但舅舅家孩子姑娘看过,长得像个大倭瓜,也不知道这么说对舅舅够不够尊敬,但姑娘不是很挑剔的人,只是想到下半辈子的丈夫连人都不是了就浑身都写着不愿意! 她想着在宅子里好吃好喝有穿不完的衣裳,还不用嫁人生小孩,简直高兴坏了。 花旺儿给了她三十两银子,叫她回家跟父母商量,签了卖身契就过来。 姑娘偷偷在村口埋了二十两,另外用了五两银子买了只刚死的鸡又买了刚死的只鸭,宰了一口瘦猪,把花旺儿送给她的一匹素蓝布和剩下的几两银子给哥哥留着。 她哥哥抱着布直说这回能娶到媳妇儿了。 早上姑娘就收拾好一个小包袱跟花旺儿挖了银子走了。 她娘老子不识字,看了卖身契也不知道上边写的多少银子,还是村人看见姑娘一大早起来挖树根,从里头抱出两个大元宝告诉他们,两口子才知道被骗了。
第104页 她娘老子恨得脸色铁青,跟在车轮印后边追了半天都没追上,骂骂咧咧地回去就把姑娘留下来的东西都烧了,只当做没这个女儿。 替身不能见光也不能让段圆圆知道,姑娘人一到,宁宣就把她安置在青城山下的小宅子里,只要她岁岁年年给段圆圆念经祈福,自然绫罗绸缎不缺,飞禽走兽荤腥不断。 事情陆陆续续办完,也到了给老太太挖腐肉的时候。 宁宣刚拿着刀进去,就有小丫鬟跑进来一连「不好了,外头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打进来了」的样子。 段圆圆抓住人问:「怎么了?」 小丫头就说宁二老爷带着他大肚皮的贵妾和和尚要进门给老太太请安。 还不如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打上门呢! 段圆圆脸色也变了,什么时候不来这个时候来,她表哥正在动手术! 宁二老爷毕竟是宁宣嫡亲的叔叔,他要是豁得出去,下人未必敢拦着。 段圆圆只对里头说了一声:「表哥,外头有我呢,你别操心!」就脚踩风火轮地往门上去了。 外头宁二老爷被人堵在门上气得脸色铁青,还不知道马上就有更为慎重的考验将要降临。 宁宣求神拜佛还能瞒主人,老太太院子里大换血是瞒不住的,就是下人们不说,隔壁那几双眼睛也随时都盯着。 宁二老爷在家想了半天,生怕这个侄儿又做什么只利自己不利叔伯的孽。 看那头嘴巴紧得跟蚌壳儿似的,只好带着自己请的小和尚往大房去。 那小和尚一肚皮花花肠子,说对付自己人要老弱妇孺打头阵效果才好。 宁二老爷就把在家养胎的方小太太牵过来了。 方小太太心里多少不情愿,在老爷是她的天中也屈服了。 门房看着方小太太近在眼前的肚子,急得汗如雨下,段圆圆一出来他都想叫女菩萨了。 段圆圆看那小和尚眉清目秀,眼带水色就犯嘀咕,这能是什么正经和尚! 带着小情人花和尚给自己娘念经,也不怕当场把老太太送走了! 段圆圆希望她想错了,把人想得这么傻不是犯罪吗?而且她很想劝一下二老爷,他那里每天都肿肿的,看起来像犯了病,真应该上济世堂找大夫看一看。 段圆圆清了清喉咙说:「二叔怎么今天来了,宁宣不在家,我和娘都是妇道人家,倒不好招待你,等晚上表哥回来二叔再过来喝酒。」 宁二老爷也是个牛脾气,看段圆圆不让他进去,他更要进去了。 他说:「这有什么,你成亲的时候我还当了你一刻钟老子,也不差这一会儿,好侄女儿,你就当我是公公让我进去看一回娘吧。」 段圆圆没想到里头躺了个老不死的在折磨表哥,外头就有小老不死的要折磨她和姨妈,气得胸口都紧了。 今天她要不把这老瘪三气出个好歹,怎么对得起陈姨妈和表哥? 方小太太看丈夫如此悍勇,作为他贵重的小妾,这时候也不得不豁出命去,她没有别的武器,就只好挺着肚皮往屋子里撞。 方小太太心里一片苦水,一时间把杨知县一家老小都骂了个臭死,只想着幸好段圆圆担不起这个责任,肯定不会拦着她。 她的儿子一定会没事的! 段圆圆看宁二老爷在门上站着就知道事情不好,他人还在街那头呢,她就叫青罗把陈姨妈扶过来了。 陈姨妈身姿裊裊,端得是弱不禁风,一过来,段圆圆就把人拖过来堵在门上伤心地问:「娘,你怎么过来了,昨天不是才头风发作站立不住吗?」 陈姨妈常年身体不好,有时候是专门为老太太病的,早就练成了十八般武艺,听懂了圆圆的言外之意后,她色随心变,嘴唇和脸蛋迅速泛起不正常的红色。 就是华佗在世看了也要说一句:陈姨妈就要气绝身亡。 方小太太摸着肚皮不敢动了,她怀疑自己还没栽下去,陈姨妈已经断气了。 宁二老爷更不敢动了,这是嫂嫂,长嫂如母并不是一句空话,老太太不在的时候就是陈姨妈给他一巴掌在脸上,他也得受着。 四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站在门上。 作者有话说: 关于现代的番外,大家要是想看,以后我会抽空写。 感谢在2023-05-01 20:59:26~2023-05-02 08:5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这么着吧、倩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二更 宁二老爷进不去也不走, 在门口叫了二两酒就,揽着门房说:「我跟小魏在门口喝两口酒总成吧?」 总不能一辈子不让他进去,他倒要看看里头在弄什么鬼! 伺候过老太太的人都散得一干二净, 这不是家门不幸,出了个不孝的孽障是什么? 只是宁宣手脚快, 一个没抓住就让他熘了宁二老爷今天说什么都要进去看一看。 门房一个头三个大, 看着酒跟毒药似的,管家刘怀义带着几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凑在边儿上, 瞧着宁二老爷要姓魏的陪酒心里就乐开了花, 推着他道:「好小子, 早就知道你酒量一等一的好,可别不给二老爷面子!」 门房真不敢不给宁二老爷面子, 被刘怀义这么一推,前边就是刀山也得一步一步往里头走了。
第105页 三个女人也在罩房里抹牌玩儿,横竖不让人过了垂花门。 罩房都是下人住的地方,院子杂乱也没什么好茶水,屋里连个炭盆都没有。 段圆圆看陈姨妈脸都冻红了, 就叫纱衣出去拿一盆碳进来。 下人们看在眼里,忍不住小声嘀咕,陈姨妈和段圆圆都是娇花一样的人,哪里吃过什么苦头呢? 这时候过去献殷勤, 被看入眼里那可就鸡犬升天了! 这么眼神交流了一回,婆子媳妇儿门连忙回房拿了一桌子吃得喝的过来。 什么五花八门的灶糖云片糕, 瓜子花生卤毛豆和各种家常茶。 段圆圆和陈姨妈跟前的是婆子亲自送过来的, 里头放了红糖红枣和桂圆干。 这都是贵东西, 婆子就说这个是她闺女存钱买的, 家里还没捨得吃呢, 就是杯子也是给闺女打的嫁妆干干净净的,没人用过。 段圆圆接过来尝了一口,甜滋滋的有点发腻,但她也明白是婆子们能给的最好的东西啊,喝不完心意也要表示啊。 她就从荷包里掏出二两银子出来说:「不用伺候我们了,这个拿去买一桌菜甜甜嘴巴。」 婆子们得了赏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又忍不住看方小太太。 方小太太上吃上不讲究,但下人给的东西是一点儿也不肯碰的,有虱子怎么办? 但吃不吃是她的事,别人已经给了啊! 一个赏了另一个也得接着赏,不然脸上多不好看! 但方小太太没钱,她荷包里掏了半天才摸出百十文钱出去,让她们买点儿瓜子吃。 大家就悄悄在私底下说这个太太没钱,看着也挺可怜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真没想到二房这么穷啊。 不知道谁灵机一动说该不会二老爷今天气势沖沖地过来是想打秋风吧? 不然怎么趁着只有女眷在家的时候打上门呢? 段圆圆也没拦着不能打不能骂臊臊他的皮也成啊!大家心知肚明,说得就更大声了。 宁二老爷连着喝了几杯酒下肚子,听在耳朵里差点气炸了肺。门房边给他倒酒边劝:「方小太太都这么艰难了,难不成家里真的有事?有事二老爷一定得跟老薛说,老薛一定跟你多喝两杯!」 宁二老爷脸上火辣辣的,想着要不是这周围都是僕妇,他恨不得起来就给方小太太一个嘴巴子。 为了让大家知道自己不是来打秋风的,宁二老爷只能慷慨解囊,从荷包里掏了一两银子出来想赏过去。 门房看她铁公鸡拔毛,一把就抢过来往刘怀义手上一丢说:「二老爷请咱们院子里的兄弟喝茶呢!大家都来敬二老爷一杯!」 宁二老爷脸色铁青,他包里有张五十两的银票,就这么被这兔崽子拿走了? 宁二老爷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刘怀义已经让小子们轮番儿端着酒杯过去了。 「二老爷义薄云天!」 「二老爷酒中豪侠!」 宁宣在里头用薄刀片一点点把老太太脚上的腐肉挖出来。 这些伤日子有些久了,有些地方烂得都能看见骨头,还在留脓发臭。 老太医说幸好老太太受过缠足之痛,这会儿再来一次她也还能挺住,要是换成个健全的好人已经破伤风死掉了。 「老太太命硬啊!」老太医这么说着,又道:「老太太已经灯枯油尽,也就是这一个月的事儿,现在治好她,也就是让她走的痛快点儿。」 宁宣也觉得老太太命硬,人快入土了还能这么挺着受罪而不死。 被缠过的脚不容易清洗,味道本来就难闻,他不嫌脏,好好地用刀去干净腐肉。 老太太处理伤口的时候不疼,上药疼得麻药劲儿都过了,眼泪顺着脸儿直往下淌。 穿着软红缎的大褂子在床上直扑腾,道:「娘我不缠脚,太疼了太疼了!女儿以后不嫁人就守在你们身边行不行?」 或许人之将死,宁宣看她这样心里多少怨气也散得七七八八,听得眼圈儿也红了。 不管怎么样,老太太也是他嫡亲祖母,为宁家也生儿育女,晚年受这种罪,当孙子的多少也不忍心。 何况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变成这样,怎么说也有他的责任在。 等伤口处理完伤口,用药重新包好了脚,杜嬷嬷把血水和腐肉清理干净了,又点了香散味儿,宁宣这才从后门绕出去。 宁二老爷已经在罩房里被灌得东倒西歪,连裤腰带都被人抽了。 宁宣心里不贊同这么做,他和宁二老爷怎么打都是自家人,让下人这么羞辱算什么事儿? 花旺儿过去把宁二老爷扶起来,花兴儿挨个往人身上揉东西,说:「拿了东西的自己背着包袱走吧,也别叫人来撵了,咱们家里容不下没规矩的东西。」 地上立马就多了一堆玉佩荷包汗巾子。 动手拿了东西的小子吓得涕泗横流,不停地磕头,求饶的声儿还没叫出来就被刘怀义堵着嘴拉走了。 花兴儿给宁二老爷穿戴好,宁宣才问他:「二叔怎么喝成这样了?」 宁二老爷就说自己是特意来看娘的,只是没进去成。 宁宣早就听到圆圆跟他说的话了,心里哼了一声,看他喝成这样也翻不起什么浪,就大大方方地带他进去了。 段圆圆从后罩房跑出来,挤眉弄眼地问他:「怎么样?老太太好了吗?」
第106页 宁宣握着她的手给了她一个「表哥怎么会办错事」的眼神。 夫妻两个这才带着陈姨妈一起进去了。 宁二老爷蹿进去围着娘就开始掉眼泪,磕着头说孩子不孝顺,让人拦在门上不能日日都过来给娘磕头。 老太太刚喝了药,这会儿还睡得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脚心钻心地疼,眼皮子怎么都睁不开。,听到动静还以为是老三呢,她人都煳涂了,张嘴道:「三儿,娘想你呢。」 宁二老爷被亲娘打了一巴掌,还是硬装着没听见继续往下哭。 老太太盖着小锦被,满身都是药味儿。宁二老爷就闻着就想伸手去掀被子,看看人究竟怎么样儿了。 段圆圆唬了一跳,拦住他道:「二叔喝多了,这是老太太!她是寡妇,她的脚只有老太爷能看!」说完又奇怪地看着他道:「你们可是母子!」 宁二老爷脸上轰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段圆圆,手抖得不成样子。 这是他的娘,七老八十都快归西了!他再不是个东西还能对这老寡妇做什么? 宁二老爷气得脸红脖子粗,说:「放屁!」 但在场谁不知道宁二老爷玩得花呢?一时都掩着嘴遮笑。 跟在宁二老爷后头的家僕心里也有些打鼓,不是他们想得龌龊,是自家老爷本来就这么龌龊! 段圆圆吃了他一骂,立马小媳妇儿似的站到宁宣背后去了。 宁宣也恼了道:「二叔今天太不像话,家里没个男人在,她不让你进去也是怕被人说闲话。你心里不高兴,要骂就骂我好了,哪有隔房的叔叔教训侄儿媳妇的道理?」 陈姨妈也狐疑地看着他,半天才说:「二弟,你哥不在你在家守着娘,嫂子知道你孝顺,也跟娘关系亲些,但娘的脚你就真这么想看?实在不行嫂子替娘做个主再给你添两个人,这么下去可不好看了啊。」 宁二老爷酒喝多了舌头大,看着大房给自己扣的脑子就气血上涌,气得唿唿直喘气。 宁二老爷真的觉得很自己倒霉,小时候他就跟宁宣说过不要从商,鼓励他另起炉灶好点儿别的,最好最后沦落到去要饭,而他栓着金腰带路过正好给他买个馒头。 那是时候他们就可以真正的成为一对可以促膝长谈的好叔侄。 现在他从了商,果然要来抢他的饭碗,自己还不能还回去!要是他三个儿子中用,自己还能这么受宁宣的气? 宁二老爷越想越恨,眼睛都往上翻了,跟着他过来的丫头小子唬得一个劲儿掐他的人中,眼看着人要倒下去,立马就抬着自家老爷和大肚皮的贵妾风一样地走了。 宁二老爷走到自家门上还缓不过这口气,想到今天在大房被人撬了一笔银子,又被段家那丫头片子挤兑一通,噗一声就喷了半口血出来。 方小太太肚子真开始跳了,心道,老爷我还没生出儿子前,你可不能死啊!于是扯着嗓子就叫开了:「老爷,你可不能丢下我呀!」 丫鬟僕妇狗腿子抬着人进房躺着,灌药的灌药顺气的顺气,大夫来了一看就说他是急火攻心,多吃几天黄连水就好了。 宁二老爷喝了几天黄连水,方小太太就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几天。 家里的嬷嬷丫头还每天都在门上用红鞋打小姑娘的画像。 宁二老爷看在眼里,就抖着身子问在打什么。 方小太太就说在打小鬼,打走了小鬼老爷病就好了。 那一张纸日日都被打得稀烂。 琴姐听在耳朵里,字眼几乎快把她五脏搅碎了。 宁二老爷却闭着眼睛感动地说:「不用了乖乖,叫那和尚过来给我念念经就行了。」 方小太太出门就呸了一口,谁不知道宁二老爷在干什么勾当? 只是男风也不是什么大事,官宦人家谁不玩小男孩儿?这都是玩意儿,连下人都比不上的东西,一脚就能踹开,没有的人家反而要被笑话! 只是宁家是商户,从来没这个喜好而已。 方小太太得了吩咐当下也没说什么,顺从的女人才是男人心中的好女人,脚步一转就把那和尚又接过来了。 两个人在里头胡天胡地 方小太太心中作呕,心里骂那个和尚是狐狸精变的,叫得比窑姐儿还浪,面上还是好茶好水地伺候,还叫人守着门不让进。 这么一口气顺下来,宁二老爷是真对方小太太有点儿感情了。 自个儿三个儿子虽然日日都来,但哪个也没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他们都想着从自己这儿掏钱要权,可自己还走得动呢! 宁二老爷闭着眼睛这么想着,终于大方一回,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让方小太太去打个实心的银冠子戴。 那头宁宣听到下人回话说宁二老爷子门上要圆圆认他当爹,言语间对娘也没多尊重,气得手都抖了。 陈姨妈倒是没什么事,如果能给宁文博绿帽子戴,她做梦都要笑醒。 亲兄弟打起来多好看啊! 作者有话说: 我总记不住人名,管家名字我翻了下前边发现记错了,所以这章纠正过来了。 感谢在2023-05-02 08:52:35~2023-05-02 21:2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剩当时月、啾啾 20瓶;滕腻腻 7瓶;绝不混吃等死 5瓶;就这么着吧 1瓶;
第107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宁宣的癖好 晚上回屋宁宣脑门子还紧绷绷的, 一时想起老太太的脚胃里又腥味上涌。 段圆圆一看就知道他又吃不下了,宁宣就是心里一有什么不好受就喜欢饿肚子。偏他干的活儿又最多,长久下去身子骨迟早得垮了。 段圆圆就跟青罗说:「叫下头端两碗蹄花面上来, 别放肉只要干净的面汤,多放点儿青菜, 再拿两个糖包子过来。」还偷偷嘱咐她, 「包子里头用猪油摸点儿底。」 小时候她有个表弟不爱吃肉,外头都说他是和尚转世, 他妈妈和奶奶就每个月多给百八十块钱, 让早餐店专门往他爱吃的糖包子里放荤油。 那表弟一点儿也没尝出来, 还当糖包子就是这个味儿,去了外地念书都经常打电话回来抱怨东西不如家里好吃。 段圆圆猜男人都一样吧。 宁宣很给面子地把汤面都吃完了, 只是一吃糖包子就笑,点点她的额头说:「这不是哄孩子玩儿吗?我吃的肉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这点儿荤油还吃不出来?」 说着他就放了筷子不吃了。 原来是表弟好东西吃得太少! 段圆圆这么想着,又皱眉,陈姨妈也是这样, 这个吃两口那个吃两口就不吃了,这糖包子就鸡蛋大都不吃,她就把包子往宁宣嘴里塞。 宁宣只能张嘴吃了,还笑她:「跟珠姐越来越像了。」 他小时候宁珠就这么餵自己。 吃完, 纱衣就从外边打了一桶热水进来放在榻下头,又搬了个小杌子过来坐着给段圆圆洗脚。 水盆旁边还放了加了花露的藻豆, 小小的一个只有豌豆大, 等脚泡暖了用掌心沾水揉开就能出香喷喷的泡泡, 跟手工肥皂有点儿像。 段圆圆适应了好几年才适应了连脚都有人洗的生活, 以前为了自己洗脚她还挨过武太太的打。 武太太不知道女儿为什么有这个心结, 急得嘴上都长泡。她说:「有的人家,晚上夫妻同房丫头婆子都不出去,老爷太太没劲的时候她们就得上手帮忙。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你也不让她们进来?」 陈姨妈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武太太都打听清楚了。 之后段圆圆就不敢自己洗脚了,想着自己要是连这个都受不了,万一以后宁宣不叫丫头出去呢? 对一个隐私感比较重的人来说,这不是件让人享受的事。 成亲这么久,宁宣倒没有干过这种事。 段圆圆高兴得心里把诸天神佛都谢了一遍! ——虽然宁宣有别的癖好! 宁宣漱完口就走过来让丫头让开了,自己接过盆子把手伸在水里,看温度还有点儿低,又给她添了些热水。 段圆圆的脚是一弯瘦月,指甲盖都修得很圆润。 宁宣把袖子撸起来,抓住她的脚感嘆:「还是完完整整的好。」 十一月中旬的天已经很冷了,纱衣提着残羹剩饭出门,就叫大病初癒的罗衣进来磕了头,让她从箱子里翻出了五六斤重的蚕丝被给姑娘和姑爷换上。 等到冬天下头再铺一床兔毛毯子,人睡着就热乎乎的不会冻着。 罗衣眼角看到两个人动静,手下就加快了动作,脑袋也垂得低低的。 段圆圆看丫头们还在,没忍住抽了两下脚,宁宣对这点毛毛劲儿一点也不在意,用手颳了两下她的脚心,段圆圆腰就软了。 等痒痒劲儿过去,宁宣已经在用胰子给她抹脚了,事已至此段圆圆也就不挣扎了。 成婚几个月,她也发现自家这个表哥服务精神高得吓人。 如果在现代她怀疑宁宣会变成喜欢收集手办的宅男。 比起那些喜欢人伺候的男人,宁宣也察觉自己更喜欢伺候人,给段圆圆梳头洗澡洗脸擦头髮,看着圆圆在他手底下露出各种表情,他就会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是喜欢自己的。 只有喜欢才会不抗拒他这么玩儿。 宁宣也认为自己这个举动有点怪,幸好圆圆比较傻,她应该发现不了。 宁宣这么想了一下就在家放开了。 段圆圆只能假装没发现! 听他这么说,段圆圆也很庆幸自己没投到小脚姑娘身上去,那她估计这辈子自己都不会亲自脱下鞋子看里头是什么样子了。 她捂着胸口道:「我们家是小商人,小商人家的姑娘要给家里干活裹不了脚。」 宁宣使劲捏了一把她的脚,哼了一声道:「现在这儿才是你的家了。」看圆圆痛得牙齿都露出来了他又笑了,「不过宁家的姑娘也不裹脚。老太太裹了脚又家道中落,路都走不快还要下地干活儿,所以看见小脚儿的女人就犯头风。」 所以宁宣一直没看过小脚姑娘。 他都是七八岁后到同窗家里走动才知道什么叫裹脚。 那同窗姓薛,也是城里的大户,只不过往上认了一个当官的做同宗,行动间很有官宦子弟的样子。 他家里有一个妹妹缠了脚,缠脚的时候宁宣在他家前院玩儿,隔着几道墙都听到那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宁宣那会儿心肠还软,最后没忍住给她求情了。 搞得薛家父母也不忍心了,还是薛大硬给妹妹缠的脚,说缠了才能嫁得好。 薛大后来也娶了个小脚媳妇儿,宁宣也问过他是不是因为小脚好看。
第108页 薛大笑得一脸神秘,告诉他:「乐趣不在这儿。是在眼睁睁看着一个漂亮的姑娘为了嫁给你,于是忍着痛一点点把骨头都掰碎,然后颤颤巍巍地朝你走过来,——柔顺地变成了自己的形状。」 光这么想想就精气上涌! 不过干事的时候薛大从来不要媳妇儿脱睡鞋,他媳妇儿也从来不在他面前洗脚,毕竟真不好看啊! 宁宣听薛大这么说心里多少存了一二分好奇,今日一看老太太,多少香艷的念头都散得一干二净。 要是他以后有女儿,决不会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水渐渐凉了,宁宣被冰得回了神,赶紧用毛巾把段圆圆的脚擦干净,重新洗了手,把人拦腰抱到床上用被子给她盖住脚,才接着问她:「你在家里还干活呢?「」 段圆圆不好意思地笑了,道:「也就是下地捉泥鳅给家添两个菜吧。」 宁宣啼笑皆非道:「这不就是去玩儿么?」 他就说圆圆手脚上一个疤都没有,怎么可能干过活儿! 宁宣是真下地干过活儿的,他就跟圆圆说,自己的脚是满的。听娘说她爹也是满脚,下地总要比别人慢,灾年饿死得也比别人快。 小时候他脚上还有茧子,还是宁珠给他用药水泡了一二年才泡掉。 那药水是宁珠看医术给他试了半年多才试出来的方子,到现在宁宣都还在用。 他还来了个药铺子专门卖这个泡脚粉,生意红火得很,银子赚了就留着给宁珠添坟。 段圆圆没见过宁珠,家里也没人敢提她的名字,就怕说多了陈姨妈伤心。 她看得出来宁宣对这个姐姐是有感情的,只是宁宣作为长子,要承担的责任太多,要是他也露出了伤心的神色,姨妈还能靠谁呢? 段圆圆觉得表哥也挺可怜的,有话也没处说,现在想姐姐了也拐弯抹角的,所以就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说:「珠姐姐从小就能干,听姨妈说她以前还是你半个娘呢。」 宁宣果然没有变脸,而是跟段圆圆想的一样说起了自己这个姐姐。 宁宣说宁珠是一个很活泼严厉的姐姐,他小时候特别讨厌姐姐,觉得她坏,老守着他做功课,还敢拿尺子打他。 但夏天他又喜欢姐姐了,因为这个时候学里会经常放假,酷暑难挨,宁大老爷又不往家里拿钱,银子都叫那个妾的孩子花了。 小孩子在家里坐不住。宁珠就会经常牵着他去小沟边上捉鱼钓虾。 ——老太太对这个孙女横挑鼻子竖挑眼,巴不得她坏的名声,嫁不得好人,所以从来不拦着她出去。 宁珠教他用一块儿拇指大的老腊肉用水泡一会儿,繫着绳子丢到水里去。用这法子,不到半天两人能抓小半盆子小鱼小虾上来。 回去宁珠还让厨房裹了面粉炸了,给他当点心带到学里去。 宁珠定亲的人家就是他的同窗,那个人姓高,从小也吃了不少宁珠做的果子糕点,但他移情别恋比他钓虾的速度都快。 现在两家人只有点面子上的生意来往,平常是再也不走动了的。 连老太太都格外瞧不上高家人,明里暗里给高家使了不少绊子。 日子过了这么久了,段圆圆也有点了解老太太。她就是标准的被憋得变态了的老寡妇。 最看不得别人夫妻蜜里调油,老太太那个院子里就没一个夫妻关系好的婆子。谁家夫妻关系要是好了,她准得想着法儿给男人添人。 但真不好了呢,她又要瞧不上男方了,反而会拿体己银子补贴这些家庭破碎的婆子丫头。 她不喜欢宁珠,最后也要给宁珠出头也是因为这个。 段圆圆心里听得酸酸的,晚上把人抱得紧紧的说:「表哥还有我和姨妈。」 宁宣感觉自己真成小孩了,反客为主把人拖进怀里才笑:「人都走了,想她也是白想,不如想着怎么活下去。」 但这位表哥看着冷淡而已,隔日宁宣就背着陈姨妈请了个道士去宁珠旧居做法事。 道士拿着宁珠生辰八字算了算,算完了才看他:「芳魂尘缘已尽,斋主要问她什么?」 宁宣道:「问她今生何在。」 道士绕着房子又走了几圈,半天才说:「她前生是卖肺片的小贩,所以今生肺上染病而亡,六年前已托生在城南郊外一户姓钱的人家,一生小有余粮,五十岁无疾而终。」 郊外多半没有姓钱的人家,道士都很滑头,未免惹上麻烦,绝不会说一户真能找的人宁宣不知道。 但宁宣还是吃这一套,万一呢? 他把道士说的地方在心里翻了几遍,回去就跟段圆圆商量:「不如咱们找个时候去城南玩一玩,我叫上朋友让他们也带着女眷来,你就不无聊了。」 看老道士说得准不准是其一,另外则是老太太被丫头折磨过的脚把他都吓出病了。 经了这么一遭,宁宣更不想让段圆圆跟丫头们常年待在一起了。 「圆圆还是得有知心的朋友。」他这么跟段圆圆说。 段圆圆听着就怔住了,其实宁宣早就该带她出门走动,只是他不说自己也不好提。 宁家毕竟是百年大族,交好的世家其实也不少。 光段圆圆知道就有三四个,孟家花了几代人的心血已经改头换面成了吃皇粮的,平时轻易不跟以前的旧友走动了,就怕别人说他们还有商贾气。
第109页 但上回她和宁宣成亲,孟家也是来了人的,虽然过来坐了不到半柱香就走了,但这已经显得很亲近了。 她就问:「是孟家人吗?」 宁宣点点头说:「再叫上史二过来,都是自己人,你也自在些。」 他本来是打算着跟孟家学,想等自己站高一点儿,再回头挑一些适当的人家带圆圆出去走动。 谁知道道士说的那地方恰好靠近孟史两家? 宁宣想分开圆圆和丫头的心思就又活泛起来了,虽然都是丫头也是女的,但宅子里跟姑娘好如夫妻的丫头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就想着不如就把两家熟悉的好朋友都叫出来,一起在别院亭子里烤点鹿肉吃。 孟家两只脚都迈进了官场,跟他们的夫人姑娘一起玩,不管是对圆圆还是对他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史家虽然不如宁家有钱有地位,但胜在人丁兴旺,女孩子也多,就算让她们来捧着圆圆也成啊。 段圆圆不认得史家的姑娘,她只听陈姨妈说过史家有一个姑娘是招赘在家的。好像是她爹看重那个赘婿的本事,想让他把铺子上的生意翻一翻,这才花钱给他消了贱籍。 现在史家的茶叶生意果然又做大了不少,逢年过节段圆圆都能吃到他们家送来的节礼。 宁宣上次给胖太监送的那个茶,就是史家二公子从他爹书房不小心「借」过来的。 段圆圆不怎么会喝茶,大部分现代人喝茶也就是解渴。 她拿着茶叶就抓了一小把下去,结果一整天打嗝撒尿都是茶香。 宁宣笑她是牛嚼牡丹,还把这个茶的来歷跟她说了,说就她泡的那么一小把估计就得几十上百两银子。 段圆圆掐指一算,这都够在城里买间老破小了,她就牢牢地把史家的事记住了。 宁宣跟她说:「史家姑娘成亲还不到三年呢,那个东床快婿已经抱了两个妾进门了。史二恨不得活剐了那个妹婿,绞尽脑汁地要让史家姑娘休了那个吃软饭的,但史家姑娘就是跟他分不开。」 这不是脑子坏了吗?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跟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绑在一起,他不喜欢史二这个妹妹,继续道:「到时候她要是来了,你少跟她说话,她两个嫂子还不错,人都贤惠活泼。」 段圆圆也想出门跟这些姑娘一起喝茶吃饭,但家里事这么多,她实在忙不过来,就说:「等忙完了再说吧,娘让我管家呢。」 十二月也要开始备年货了,各种等级的碳火得买,——虽然宁家人口少,但宁宣朋友多啊,打赏人走节礼都是很大的开支。 下头送上来的野货都得记下来,腊肉香肠米面冬菜也得全备上。 ——冬天菜蔬少,要吃得花大价钱,虽然宁家有钱,但宁宣并不是铺张浪费的人,还是习惯什么都准备在前头。 她还没自己管过这么大的事! 宁宣想想脑子也大了,揉着眉心道:「她们要是不听话就赶出去,你多赶几个人,就没人敢不听你的。咱们家不缺人,别省这几个钱。」 段圆圆接过他的手,给他揉着头说:「我知道的,表哥。」 两人就这么说着话睡了一夜。 第二天段圆圆起来宁宣已经去铺子上了。 段圆圆就把陈姨妈交过来的帐册拿出来看。 武家是小地主,陈姨妈在武家待了五六年见够了乡间菜蔬才跟着武太太一起到段家生活。 段家人几代从商,算盘珠子都打得熘儿滑。陈姨妈在这又学会了怎么做生意,所以宁家的下人瞒不了她。 交上来的帐都记得都很清楚,没什么一两银子一个鸡蛋的事。 只是买一个鸡蛋和买一筐鸡蛋的折扣差别。 陈姨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还跟她说:「他们给家里尽心做事,不图吃点儿油水图什么呢?不是天大的窟窿,看看也就过了。」 管家其实不难,这些事都是几代女主人摸索出来的路子,只要看这个家是不是蒸蒸日上就知道他们家管家人能不能干。 段圆圆只要接着按陈姨妈的老路走就是了。 难的是人,管事的换了一个,下头人总要试一下这个人能让自己捞多大好处,允许自己偷多少懒。 这个时候没把人压住,以后就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明早九点会加更。现代的番外等满七千收藏的时候加更吧~ 感谢在2023-05-02 21:28:30~2023-05-03 20:4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绝不混吃等死 5瓶;∞、就这么着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娇妾(一更) 宁宣给老太太挖掉了腐肉, 把她的命暂时保住了,但老太太年纪毕竟大了,还是接连烧了几天,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连屎尿都不能自己控制。 老太医说人还有一个月, 段圆圆看着估计也就在这几天了。 陈姨妈满世界地找宁大老爷, 儿子成亲不回来,亲娘死了再不回来, 宁宣以后还有什么脸在外头做生意? 最后实在没办法, 陈姨妈干脆撕破脸去了一封信说十日内他要是不回来, 自己就带着儿子去衙门报丧。 又在心里骂春桃是个死人,光长了一张鸭蛋脸, 过去连个消息都递不出来。
第110页 春桃拿到信就坐不住了,她实在没办法。她不来也不知道狗日的宁文博在这头养了这么多小的! 真是老嫖儿生小嫖儿,姓宁的男人前生到底是不是鸭变的啊?怎么就离不了□□那二两肉呢? 春桃还偷偷找神婆子看过,神婆子看了就说宁大老爷前生是个老处男,这辈子才这么癫狂, 以后准得精尽人亡,让她耐心等着就是了。 春桃实在等不下去了,家里环肥燕瘦的都没地儿下脚了,甚至连小萝蔔头都有一串儿, 跟耗子打窝差不多的。 到时候都长成了带回家,陈姨妈知道就晚了!到时候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春桃这么一想就打了个冷战。 谁知道宁文博就没把庶子太当回事。 除了嫡长子, 就算是嫡次子也跟庶子差不太多。庶子地位没有那么低, 但多了照样不值钱。 好些萝蔔头的娘连个妾都不是, 生下来的姑娘孩子也就只能哥儿姐儿地胡乱叫着。 有名字的比有小名的脾气大, 有小名的都叫没名字的野娃娃。 只一个最大的难对付, 江南家里的僕人也叫他大少爷,这头的生意都是他在管。春桃打听过了,这个少爷只比宁宣小一岁。 宁宣成亲的时候他也捣鼓着在这头成亲,宁大老爷耳根子软,被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娘一吹枕头风就留了一日。 这事儿有一有二就有三,这野狗大爷的媳妇儿都捣鼓着跟婆婆打擂台了,宁文博还是没想起来回家。 只是这回不同。成都是宁家本家所在,要是宁宣和他那个娘真下了决心要把他按死在外头,只要捨得钱也不是不可能。 宁大老爷搂着娇妾看着信唬了一跳,跳起来就要收拾包袱回去。 娇妾就跪在地上说自己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老爷要是不带我们母子走,就让我们投河早点过奈何桥吧。 下辈子她肯定要投个好人家,可以从小就跟老爷长在一起。 宁大老爷对这个妾还是有些感情的,这毕竟是他养在身边的儿子的亲娘啊! 就算是个玩意儿,但也用了这么些年了。 他把人温柔地扶起来说:「乖乖,老爷怎么会不要你们母子?你们就是我的心头肉啊!我是为了哪个不回去的?」 娇妾就依偎在他怀里羞涩地笑了,只是担忧地问他:「那姐姐那头怎么说呢?她会不会生气呀?」 宁大老爷脖子一支道:「她敢!」 其实妾不妾的陈姨妈早就不在乎了,就是以前她也是不在乎啊。 妾就是妾,再得宠也不可能越过她来管这个家。 宁文博要是敢这么做,第一个出来打他的就是朝廷。朝廷要维护嫡正,就不能允许底下乱了礼法。 只要不跟她争权夺利,多少人陈姨妈都能捏着鼻子认了,就当花钱买高兴了。 宁文博心里头叶门儿清,就是对这个自己亲自照看长大的儿子,他也留了个心眼儿,没让外头知道他姓宁过。 现在这一回去,估计就难转来,房子和人放着也是吃钱,带回去山高水远的,倘若路上病了还要挪出手照顾,还不如就地散了让她们都有个去处。 但那个娇妾心里头没底,想多攥点银子在手心里回去跟陈姨妈打擂台,心里又担心那些个儿子女儿跟自己孩子争东西,就鼓足了劲儿吹枕边风,让宁大老爷把不值钱的换成盘缠,回去给姐姐多打一只簪子戴也让她少对老爷发点儿火不是? 宁文博什么都捨得,只捨不得最小的一儿一女。 小女儿倒还好,只是一副嫁妆罢了。小儿子跟自己儿子竞争关系就大了。 娇妻在家里就对那个小儿子每天横挑鼻子竖挑眼,餐餐都给他冷饭吃,把他的娘也弄到厨房去烧火做饭,不到日上三竿,绝不放她回去。 宁大老爷每天都要过来跟小儿子玩一玩,共享天伦之乐。 那个娇妾就找了一个下人去跟小儿子说:「如果你不跟你爹一块玩,你娘就不会受那么多罪,你也不会受那么多罪。」 小儿子吃着冷饭就觉得自己这么招恨,都是因为爹疼他,他心里不知怎么就记恨上这个爹了,他娘在厨房里当烧火丫头,一时间也没发现,自己儿子的问题。 那小儿子故意离宁大老爷远远的,一连好几天,宁大老爷一过来,他就把自己藏起来。 宁大老爷就觉得小儿子对自己不亲近,小时候不亲大了还能孝顺么?孩子都是三岁看老! 宁文博走之前就叫娇妾找了一个人牙子,把小儿子连他的娘都抱走了。 那小儿子生下来就落在福窝儿里,在路上不住地哭着要找爹。 宁文博已经搂着娇妾母子带着盘缠浩浩荡荡地回成都了。 娇妾只恨没把春桃卖了,但春桃的卖身契不在她手上,而且这是陈姨妈送的人,她也不敢卖。 春桃这两年都想着要怎么给陈姨妈传消息叫她知道这头一堆串串,只是被人看得牢固动弹不得而已。 为这个她都急出了一身的病,结果这么些儿子女儿一下子就都被卖得差不多,只剩了两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回去。 春桃吓得一路都不敢吭声,把自己关在房里当空气,离那贼婆娘远远儿的保平安。 宁家。 老太太越来越不行了,让陈姨妈照顾她实在过于锥心,宁宣每天跑进跑出的,也不能叫他在外头流汗回家还继续流汗,段圆圆只能亲自带着丫头过去换药照顾她。
第111页 老太太被丫头谋杀虐待是泼天丑闻,知道的人在宁宣心里都有数。他们眼看着照顾过老太太的人都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个个都悬着心,在家一句话不肯多说一步路不肯多走。 有的人吓得生病都不敢露出点儿口风,就怕被人捅到主子跟前被挪出去。 这么一来家里一下子空了许多不说,还安静得跟死人堆差不多。 段圆圆走在老太太院子里,心里也瘆得慌。 想到老太太以往大权在握,连灯笼都要用琉璃瓦做,每年冬日院子里都要摆几十盆菊花看着玩儿。 也就半年功夫不到,连院子里的花草都杂了。 段圆圆瞧这景色凄凉,倒不如往常那么恨老太太了。 她现在就像一只蚂蚁,捏死一只蚂蚁是不会感到快乐的。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这章有五千字,结果中间有一截没写完,晚上多发点吧。另外大家想看什么狗血y可以留言。 大家节日快乐~ 感谢在2023-05-03 20:41:18~2023-05-04 09:0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nine 10瓶;别别别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管家事(二更) 老太太头髮已经白完了, 药和饭都吃不下去,只能靠针灸催发力气,让她醒了吃一点儿。 跟着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哪里还有前程?自己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 素衣愁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早上起来眼下一片青黑。 杜嬷嬷给她煮了个鸭蛋剥了壳儿敷眼睛, 说:「傻孩子, 这才是美差!老太太能有几天活头?孝在上,咱们以后就是替姑娘伺候过老太太的人, 谁也越不过去了!」 素衣心里还是没底, 把鸭蛋黄掏出来下粥吃了, 坐在房里不住地做穿针引线,一上午过去十个手指头都肿了。 要不是她给主子做过一时半刻的替身, 杜嬷嬷气得都想给她一巴掌,半天才倒着气说:「宁家是干什么?就是姑娘没事还得干几下针线活,她手指头还好好的呢,你就敢把自己两只手都作贱肿了?要是让人看见,背地里笑话姑娘的丫头连针线都做不好, 你就从哪来回哪去吧!」 这孩子是交给杜嬷嬷教的,换成不在她跟前的丫头,杜嬷嬷早把人打跑了。 怎么就这么笨呢!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素衣被骂得眼睛红红的也不敢吭声。 结果下午段圆圆就把杜嬷嬷和素衣叫到跟前说有话要跟她们说,素衣把手藏在袖子里, 提心弔胆地听着。 段圆圆给两人一人拿了把银馒头,还有一匹茜色的素布说:「老太太院子里都空了, 再找可靠的人一时半会儿也寻摸不出来, 你们去了那头, 要让知道底细的人管住嘴不要乱说话。」 素衣听到她还让自己做事, 这才扯着嘴笑了, 回房一点儿也不记仇,还把布分了一半给杜嬷嬷说要孝敬她。 杜嬷嬷嘆了一声气,说:「你犯了错我还得给你嘴巴子!」素衣就扭着身跑了。 杜嬷嬷把东西收了,想着姑娘可能就看中她笨吧。 但是老太太院子里调过去这么几个人也不够啊,大房的旧屋子也得收拾出来住人。 宁大老爷要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这次他回来就是当老子的,天天跟陈姨妈一个院子陈姨妈还活不活了? 段圆圆想着,到时候无论找什么由头都得把宁大老爷撵过去。 什么莺莺燕燕儿子女儿,对她通通都是外人,只要她们不过来害人,自己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表哥和姨妈可是都吃过他们的大苦头,想到陈姨妈前两年躺在床上的样子,段圆圆眼睛就红了。 那时候她不亲陈姨妈,还没有什么感觉。时至今日,这些罪魁祸首要回来了,她才尝到什么叫心疼,对宁文博也恨得要死。 姨妈被他折腾去了半条命,表哥从小就得自己想办法养家。这两个人心里都被他作生病了呀。 陈姨妈倒是没那么抗拒,还跟她说:「恨什么呢?活在恨里的人哪能长久?这种仇者痛亲者快的事是决不能做的,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赵嬷嬷也偷偷别过去擦眼泪,泪中带笑地说:「我的姑娘,你总算是想明白了,想明白这个就是过了鬼门关了。」 陈姨妈拍拍她的手也笑了。 她也有她的打算,宁文博人不中用,但生意做的好啊。 他去江南的时候就只有三间小铺子,现在江南都有个小宁家了,宁宣回回过去回来都得说,难怪他不回来。 听说宁文博还跟老太太娘家有来往。 近水楼台先得月,老太太再疼老三,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宁文博喝多了也说过:「老太太再疼小儿子有什么用?不给钱不给权的,浪一打就死了。」 结果宁老三还真死在水上了。 赵嬷嬷经常都觉得宁老三是被他两个哥哥咒死的。 段圆圆听得直嘆气,要说这两兄弟都不是个东西,怎么就能把宁家做得红红火火的呢? 陈姨妈把人扯过来,给她添了半碗稠粥,往里又夹了只炖的鸽子蛋说:「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傻呢?当官的做生意的,谁比谁干净?越有权有势才越能冒坏水儿!做事跟做人是两码子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第112页 接着她又说,当年宁文博在学里也颇有美名,人人都说他乐善好施,交友广阔。 但做夫妻跟做同窗同行是不一样的呀!陈姨妈淡淡地说:「关着门谁知道他就变狗了呢?」 等她看清楚人,肚子都大起来了,这还怎么回头呢? 陈姨妈说:「他带多少东西回来,咱们就留多少东西下来。」 下头有小丫头接话说:「叫他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赵嬷嬷作势用手打她的嘴,小丫头很会看形势,知道这会儿主子心情好没生气呢,就笑嘻嘻地熘到厨房躲着去了。 屋子里气氛一下松快了不少,段圆圆又宽慰陈姨妈,给她添水加菜道:「有表哥和我呢,他想做什么我就找人打断他的腿!」 两个人在家吃了饭,下午就来了好多婆子,大家虽然不知道家里怎么突然空了这么多人,但太太奶奶跟前都是一个萝蔔一个坑,等怕劲儿过去了,心思就又活泛了。 自己又没做错事,怕什么? 还不如趁着这个功夫往陈姨妈跟前推荐自己媳妇么女,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 大家都知道今非昔比,老太太一过身从此家里是陈姨妈当家了,说是段圆圆要管着,但对牌没在她手上,拜二道庙子才往她跟前去。 陈姨妈身子骨弱,两个大丫头忙得脚不沾地,手上都捏着想推荐的人。 也是这几年赵嬷嬷逐渐老了精神不如往常了,想着这两个孩子总归是自己带着长大的,多交给她们一点儿事情做,以后也好挑个好人家。 只是松针耳根子要软一些,香芽性子辣,婆子们在她那吃了闭门羹就扭头找松针打牌吃酒。 又给她铜板又给她煮腊肉香肠垫在饭下头,一扒开倒比陈姨妈和段圆圆吃的肉都还多。 饭被油浸得香香甜甜的,晚上加了蛋一炒在撒点儿葱花折耳根,吃得她没几天就胖了一圈儿。 松针在陈姨妈房里,苦头吃过大富也想过,心里看不上这点钱也瞧不上这点肉,但想着有钱拿何必往外推呢? 松针渐渐有了做主子的快乐,这份快乐不能被人知晓,她只能一个人悄悄地享受谁也不告诉。 下头的婆子媳妇看她真的肯收钱,就更殷勤了,见缝插针地给她捏肩捶腿,说着想把自己闺女安排到哪里,她们连位置都挑好了,只等着一手给钱一手交差。 松针收着钱还沾沾自喜,当是孝敬呢。 香芽跟松针不是一个屋子住,她们是陈姨妈的大丫头,有单独的屋子不说,都还有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丫头铺床叠被。 这天香芽起夜,路过松针的屋子,听到里头稀里哗啦地响,跟有蛇似的,吓得一脚就踹开了门。 松针唬了一跳,手上的铜板就掉在地上。 香芽看她钱箱子都装满了,半天没找出声音来。她们都是管丫头管久了的人,一看这情况心里就有数了。 香芽关了门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说:「你是猪油迷了心了!这么大的银子你也敢收,到时候太太和奶奶不要她们怎么办?底下的婆子是吃素的?」 松针捂着脸说:「我又没说帮她们办,再说太太也不拦着咱们吃孝敬。」 「五文钱跟五两银子一样吗?」香芽说:「咱们当年被太太买回来也就五两银子呀!」 第二天香芽就抽空带着她把钱挨个儿还回去,大部分人看事情不成,都捏着鼻子认了。 只一个儿子在外头做管事的婆子不肯收,她认定自己女儿是奶奶身边的人,话都说出去了,这会儿把钱收回来,以后还有什么脸面? 婆子擦着桂花油,在窗户外头细声细气地说:「你要是不给我把事情办好,我就把你收了钱卖丫头位的事儿捅到太太奶奶跟前儿去!」 松针听在耳朵里,好像被雷噼了。她这才知道事儿有多大,搞不好会连累得赵嬷嬷和香芽都吃挂落。 她捏着帕子,白着脸对香芽说:「香芽,我可能不成了。」 陈姨妈和宁宣都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香芽咬着嘴唇想了半天,当年她娘把她卖了,也只是说带她去亲戚家里玩儿。 什么离别之愁,来了宅子里看着得宠的丫头来来去去,早就散得一干二净。 但松针是和她做一辆马车进来的,情分比别人不同。 香芽喝了两杯冷茶才说:「太太看着柔弱,但手段一点儿不软和,这事儿不能跟她坦白,咱们去试着探探奶奶,看她是怎么想的。她性子软搞不好能饶过你。」 松针第二天就把那个姑娘往段圆圆跟前带,说她娘老子都是家里的体面人,小三十年都在铺子上干活,她想着奶奶院子里还缺丫头使唤,就叫人过来给她看看。 姑娘叫小花。 段圆圆正吃着滷鸭脑壳儿,用筷子挑里头的脑花。 听到松针说要给她拨丫头就怔住了,只是宁宣说用人别管怎么来的,只看能不能用。 段圆圆按下不舒服,只瞧小花,看她长得粗粗壮壮的,皮肤也黑,来了也闷闷地不说话,力气也大得很,当场就给她捏了一把山核桃。 段圆圆就让人先在老太太院子里干些粗活儿,拦住过去乱打探的妖魔鬼怪。 虽然老太太不一样了,但怎么说也是主子跟前儿,小花娘还有不满意,好歹面子上过得去了,也就没再找松针麻烦。
第113页 过了这一遭儿,松针就觉得段圆圆是个好煳弄的,又试探着带人往段圆圆跟前来了。 可一可二不可三,段圆圆想着自己还没说要什么人呢,松针带过来就说这个丫头放在厨房,那个丫头去抗米。 这不是在宅子里搞松选吗? 杜嬷嬷不住地冷笑,回头又跟素衣说:「苦日子容易过,富贵了反脚跟打滑了,嬷嬷最后再教你一次,你在这个家是有功之臣,松针也一样,她今天什么样,以后什么样,你好好记着吧。」 段圆圆也不是没脾气的人,最后松针说的人她一个也不要了,那些婆子不往她跟前来,她就让杜嬷嬷去宁家亲戚里寻摸,找了几个平时老在老太太跟前奉承的小媳妇轮流过来顶上。 小媳妇儿乐呵呵地过来,段圆圆好吃好喝地招待她,结果人也没多用心。 谁能心甘情愿伺候老太太啊?以前她是老虎,现在都是任人抽打的病猫儿了! 几个小媳妇儿看着柔顺乖巧,要不是杜嬷嬷一直守着人。小媳妇儿能一屁股把老太太坐死了,走的时候连待客的茶叶都拿回家了。 段圆圆不敢再往熟人里找了。 她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当家人在宁家活了几十年,怎么就没积攒下一点儿人缘? 强权压人服,不强就人人压。没有情分光剩恨了! 难怪老太太一辈子都只肯用卖身契捏在自己手上的丫头,不要媳妇儿伺候。 杜嬷嬷累得叫人包了三钱狗皮膏药过来贴着才好受些。 段圆圆还不能叫她歇着,就是她自己也在硬挺着,青罗道:「家里缺了这么多人,都挑不出趁手的人了,还是赶紧再买些人回来。」 往后只会越来越忙,她们几个人有八只手也忙不过来! 要买丫头得要月牌,要月牌还得跟陈姨妈说。 月牌是长方形的,有点儿像清宫电视剧里的绿头牌,只是更大一些。可以用象牙做也可以用木头。段家在乡下,竹林多,所以段家的月牌是竹子做的,中间写一个段字,可以从中分开成两半儿。下头人要买米买布了,就报了武太太,从她手里领走一块月牌的一半儿。月末结帐的时候两方一合计就知道帐对不对了。 宁家的月牌是木头的,闻着有点儿香,光滑平整倒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只是这东西陈姨妈还没给她,松针和香芽只说着年底了帐做得慢,还得再等等。 段圆圆不想用自己的嫁妆贴,贴自己的钱养丈夫家,这是何等的蠢货!叫段妈妈知道肯定得不认她了。 大房缺人又不是秘密。 方小太太就想捣鼓女儿再过来,初一的气都受了,十五的气也得接着受啊。事情做了一半就不做了,前头吃的苦不是白费了吗? 只是琴姐这回说什么也不肯来了。 宁二老爷对这便宜女儿也没多上心,看她天天守着老太太还说不出大房一个屁,心里就有意见。 怀疑这孩子是吃了那头的饭过来跟他顶缸了。 方小太太嘴里都是苦水,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她私下就跟嬷嬷说,这孩子是对肚子里头这个弟弟有气啊! 这个嬷嬷是方小太太用宁二老爷给的二十两找回来的旧仆,旧仆听了迈着腿儿就苦口婆心地劝琴姐。 她说:「孩子,你娘都是为了你呀!你有姓宁的兄弟以后终生才有靠,你娘也才有靠啊!要是你是个男人,那些叔伯兄弟敢把咱们次出来吗?」还有句话嬷嬷憋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 妾始终是妾,贵妾也就是不通买卖而已,想收拾掉也容易得很! 嬷嬷记得方小太太的恩情,但也记得自己是没长膝盖的人,她冷眼看着琴姐还不如方小太太通人情,哪里敢掰碎了讲给她听? 琴姐在耳房里吃着红糖豆腐脑,吃一勺浇一勺糖,脸上愤愤不平:「生儿子有什么用?生儿子有用也轮不到咱们进这个门子当家了!」 曹氏身边的金嬷嬷怎么没的?宁老三瞒得住宁二老爷瞒不住当家的主妇。 还不是他怕别人知道金嬷嬷拿了曹氏旧物去求他救救自己亲娘? 结果事情没办成不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被卖到哪个山沟里去了。 琴姐定了定神看着嬷嬷说:「难道你也想走金嬷嬷的路?他都还是团血水就让你上了心了!」 嬷嬷吓得涕泗横流,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琴姐也没看她,就那么吃着豆腐脑看嬷嬷在地上磕着头,最后还说:「娘以后把那个小畜生生出来就知道,她后半辈子还得靠着我。」 嬷嬷也不敢多说了,只是回头对着方小太太就委屈哭了,这姐儿她小时候还抱过呢?怎么能动不动就威胁要卖她? 方小太太一辈子持家有道,听了这话气得直倒气儿,不知道能屈能伸的自己怎么养出个这么轴的孩子。 她只能自己挺着大肚子每天往大房走,天气又冷了,宁二老爷都叫她不要去。 方小太太不同意,别说怀孕了,这时候就是下刀子也不能停啊!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非人力可为难道她还不清楚吗? 但她只是个妾,宁二老爷想要把她休了也不是不行。只要她给老太太守过孝,又有生育之功,以后那三个孽障要欺负她也站不住脚。 谁叫他们娘不能出来尽孝呢? 方小太太去了也是吃闭门羹,大房忙得脚不沾地,她就那么被晾在花厅,段圆圆叫了一桌子鸡鸭鱼肉,招唿她吃着,自己只露了个面儿就走了。
第114页 冬天吃肉不稀罕,吃菜才稀罕,方小太太一看见肉就觉得嘴上要生疮,扯着裙子说:「让我也去给老太太磕个头吧。娘以前好时也疼我呢?我不能不孝啊。」 要是宁二老爷带着她过来,段圆圆肯定不能拦着她。但宁二老爷被她挤兑得现在还躺在床上喊心口疼,三个儿子忙着跪他,忙着挺着腰子要去铺子上,三五天才有空来一次。 他们来也不会带上方小太太。 段圆圆也不是圣母,怎么会主动带她去老太太跟前儿?她的心眼子比自己多多了! 方小太太就要给段圆圆跪下了,还好小花出来打水看见,眼疾手快地冲过来把人按在椅子上了。 方小太太都已经有五个月身孕了,被这么一按,胃里就翻江倒海,低头吐了一地,脸色苍白地看她说:「让我给老太太磕个头吧,磕了头这孩子才有福气呢。」 看着方小太太那么大肚子还在这儿想办法怎么活,段圆圆就嘆气,她不喜欢方小太太,但她宁愿直接给方小太太一个巴掌,也不愿意这么逼着断人活路。 陈姨妈也说让她再闹下去就不好看了,搞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虐待老太太,才拦着不让见人。 段圆圆让人拿了个蒲团,让方小太太每天在门外头跪着磕一个头就走。 方小太太也不是真心要照顾老太太,就这么风雨无阻地来磕着头,就已经有贤名了,但她还想要多一点儿,想在老太太这待久一点。 段圆圆觉得她得寸进尺,就拉着人打牌,回回方小太太都能输半吊钱,脸色铁青地回去。 第二天还是笑盈盈地过来,只是来了再也不肯摸牌了,看见段圆圆过来就安安静静地躲在下人房里待着。 这里头原来是螺儿住的地方,现在空下来了,段圆圆每天让丫鬟婆子扫着倒也干净。 方小太太大着肚子,大家又不好把她推出去,段圆圆只能叫小花什么事都别干,每天把她看住,不让她往老太太屋子里跑就成。 小花嘴巴是真的紧,心眼儿也实的很,站在门口跟一堵墙似的,方小太太要端茶倒水都给她从门口递进去,一步路都不让多走。 方小太太就这么来了半个月,家里剩下的下人都说她孝顺得不得了,就是那几个少爷也比不上她。 段圆圆都佩服她了,这种冷待都能受下来,要是在现代什么事成不了?在这儿就只能白白耗在宅子里了。 作者有话说: 以后要是加更都在早上九点,早上九点没有加更,那就只有晚上九点的定时更新。 感谢在2023-05-04 09:08:22~2023-05-04 20:4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风明月 41瓶;一尾狐 21瓶;阿瓦达啃大瓜 5瓶;、是小可爱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藏葡萄(糖) 宁宣在外头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 年终几船的货从海上和江南过来,他拿着印信当真一路通畅,没人来点他的税。 一下就把银子又省回来了, 但这银子留不住,总督早就惦记上了。 侧妃的那个兄弟这几天半夜都悄悄儿地带着人把银子往军营里运。 古太监在里头捞油水也吃得腰包肥肥的, 大手一挥就说:「到了修路的日子, 你拿着印过去,别管几大爷, 就是你老子来了, 城墙捐碑上头印的也是你的明儿!」 宁宣压根就没打算过去, 这么多年二房吃了多少银子?让二叔钱花了钱干了事,立的碑被连夜换了这才舒坦呢! 宁宣想到那场景, 回铺子上就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又嘱咐铺子上十几个绣娘务必要连夜赶工,把百年朝凤衣按时送到蜀王府去。 他忙着外头的事,一连六七日都没回家,只派了人跟段圆圆说不要等他吃饭, 今天事情办得差不多,他就想着回家去。 宁宣又不是那种在外头胡天胡地的人,至少他现在心里还想着立业。 段圆圆没什么不放心的,每天在家点根蜡烛意思等一下, 确保宁宣任何时候回来都会产生:啊,有人在等我, 好感动」的心情后, 她就钻到床上睡觉了。 宁宣确实很吃这一套, 他回来的时候段圆圆和陈姨妈已经吃过饭了。 陈姨妈抱着大郎睡得暖融融的, 连儿子面都没见, 就拍着大郎的背让他明儿再来请安。 宁宣心里酸酸的,娘这里狗的地位都比他高了啊。 回房看到蜡烛就感动得不得了,只是还没感动完呢,就看到圆圆在床上早睡熟了。 宁宣哭笑不得地把手伸进去贴在她肚皮上。 他忙得要死,看见人睡得这么舒服就嫉妒! 段圆圆打了个激灵,马上就被冷醒了,看到宁宣一身寒气地穿着深衣回来,就心虚地跳下床抱住他说:「表哥我好想你啊。」 宁宣摸了一把她暖暖的脸说:「小没良心的,撒谎,」但脸上还是笑了。 段圆圆摸摸他的肚子,看都还是平的,就问他:「怎么还不吃饭呢?」一边叫人去厨房端了碗面上来,又把他的手揣进袖子里捂着。 宁宣舒坦地吸着表妹的热气,说:「也不是不想吃,但在外头应酬,人坐了了一桌子,光顾着敬酒了,哪个也没捨得动筷子,酒喝完菜也冷了。」 油腻腻的没人吃得下去。
第115页 段圆圆没话找话,问他饭桌上有什么。 宁宣心里高兴竟然顺着她说下去了,道:「什么都有,而且做的比家里的精緻,就是这种饭都是面子货色,味道吃起来真不怎么样。 唯一能吃的就是大螃蟹,十一月是吃公蟹的时候,膏又满肉又肥,比母蟹吃着更香甜。」 但冷了也不好吃,他就吃了一盖子膏儿。 段圆圆脸上就露出痛惜的神色,想起在段家的时候,有一年段老太爷带着她去地方官家里玩儿。 地方官女儿的手帕交也都是官家女儿。 大家坐在桌子上互相介绍,东道主就说:「这个是娄知县的女儿,这个是杨主簿的女儿。」 介绍完一圈就剩段圆圆没说了,商人身份是拿不出手的,还不如说是三代贫农,那个妹子愣了会儿才说:「这是小圆。」 大家就都知道她是商人的女儿,之后就不跟她玩儿了。 那桌上也是满满的螃蟹配着上好的菊花茶,螃蟹个顶个都是三四两重,一桌子都没人吃,还是小圆她仗着年纪小解决了好几个。 最后那一桌子螃蟹可能都倒了。 她把这个故事跟宁宣一说,宁宣乐得险些被水呛着,又好笑又心疼地说:「以后表哥陪小圆玩儿。」 段圆圆问:「你在外头也是小宁吗?」 宁宣当然不可能受到这种待遇,大商和小商完全是天壤之别,没些手腕儿的官一过来就能被地方强族架空了。 只要不得罪皇家人,宁家还是可以在成都横着走的。 「笨东西,我要是小宁你爹还能让你过来受苦?」他道:「这样你就不是我的人了。」 段圆圆还是很好奇:「吃的饭呢,没吃也倒了?」 宁宣看她这心疼样就笑:「几个螃蟹值多少钱?家里又不是吃不起,也不是丢不起,就这么心疼?」 要不是他知道岳父岳母是什么德行,都得怀疑他们苛待圆圆了。 两人说着话,小丫头提着饭菜过来了,灶上每天都炖了一只鸡,晚上宁宣不回来,还是会用鸡汤煨一碗银丝面。 宁宣吃不下炖鸡,脖子翅膀和小腿的嫩肉都被剔下来用干菇莲藕剁碎了做成梅花形状的水晶皮儿的小饺子,看不见肉他就不噁心了。 水晶饺儿蘸着醋油碟,吃着鲜味儿直往外冒。十几个水晶饺子宁宣全吃了,又喝着烂面汤暖胃。 面条一入口就化在嘴里,宁宣也尝出来这是一套给他做的了,再看旁边还有个青花葡萄纹花口小盅,里头放着用桂花糖蒸的酥酪,一串儿水灵灵的葡萄剥了皮缀在上头。 宁宣笑得更好看了。 今冬家里没有藏葡萄,这个肯定是段老太爷送过来的,他舀着酥酪吃,酸酸甜甜的,精神的清爽了不少。 段圆圆看他都吃完了才说:「好吃吗?好吃我让老爷子再寄点儿过来,东西不好存,今年就得了一篓子,路上还坏了一半儿,娘想吃鲜蔬菜爱得不得了,这个还是我偷偷藏起来留住的。」 宁宣一愣:「这么说你一个也没吃了?」 段圆圆就羞涩地点点头,该卖好的时候还是要卖好啊。 看来圆圆说真爱自己啊! 这份心意让宁宣心情很复杂,连说话都温柔得出水了,道:「外头多少葡萄我吃不到?下回你跟娘吃了不够,就叫花兴儿和花旺儿出门找果子行买回家用,家里就咱们三个人,还能缺这点儿吃的么?」 但过季的水果蔬菜真的不便宜,就是有钱出嫁前父母都会教导女儿要克制自己,不能重口腹之慾,让人知道了被说是好吃嘴丢了德行,要给娘家丢人。 所以段圆圆和陈姨妈不缺这点钱,但没人孝敬的时候也不会到处叫人买昂贵的水果蔬菜回来吃。 宁宣也知道她在顾忌什么,就说:「你叫他们去买,别人都当是我要吃的不就成了?」 段圆圆说:「那表哥的名声怎么办?」 宁宣不妨被她问住了,他有什么名声?男人不要名声也成,这话说出来多少有些残忍,他就笑:「我说招待客人,没事的,吃吧,买吧。」 段圆圆点点头说好。 宁宣把人捉到怀里问:「是不是想表哥了?」 段圆圆把头靠进他怀里说:「想啊,天天都想,但表哥天天都不回来。」 「这不是忙完了就回来看你吗?」宁宣摸着她的头髮说。 结果摸着摸着就摸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忙东忙西的,也素了半个月了,人一靠过来,宁宣就有点激动了,趁着没人抬头,手就贴着衣裳熘进去了。 这里没有内裤,只有亵裤两条裤腿都很长,更像宽松的秋裤,里头就什么都没有了,段圆圆不喜欢,自己做了内裤,宁宣就贴着主腰把前头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感受了一下说:「长肉了啊,肥嘟嘟的。」 段圆圆脸刷一下就红了,她还在长身体,吃得好睡得香当然会长了! 段圆圆被揉得浑身冒汗,眼里都是水光,只是从余光扫到了丫头垂下的头就叫他:「表哥。」 宁宣头上也出汗了,他知道屋里还有人不会乱来,但再这么下去就不好说了,于是轻轻把手伸出来,看圆圆脸红扑扑的,就揉着她的手喝冷茶。 圆圆是女主人,她不想在下人面前胡来,他也不想让圆圆觉得难堪。
第116页 青罗对自家姑娘的心思门儿清,看还没闹出事,赶紧带着人把东西收拾出去了。 第二天醒过来,段圆圆揉着腰破天荒地想,看来自己以后要主动点,宁宣也不是什么和尚变得,憋久了对他们都不好啊! 这天晚上以后宁宣回来的日子又变多了。 段圆圆觉得还是表哥年纪太轻,享受到的温情太少,就这么一点儿好,就把他缠住了。 但表哥这会儿爱不爱自己呢? 段圆圆觉得至少还是有一点儿的吧?没爱怎么会有敬重呢? 他都捨不得在吓人面前跟她玩呀。 没多久花兴儿和花旺儿两个就抬进来一大篓子葡萄,陈姨妈忌生冷,有了也不敢吃多了,给丫头们分了点儿,剩下的她都叫圆圆过来拿走。 谁知道段圆圆给宁宣藏葡萄的事,不知怎么就传到陈姨妈耳朵里了。 拿葡萄的时候陈姨妈就扯着人笑:「小夫妻感情深,就几晚上没回来都要偷藏一串葡萄给他吃。跟我是后妈似的。」 段圆圆听了心里就咯噔一声,心里把传话的人骂个臭死,就是关系再好也经不起人这么挑唆,她就抱着陈姨妈撒娇说:「因为你是我的娘呀!姨妈不是说表哥不是姨妈捡的吗?」 陈姨妈也笑了,给大郎剥了一颗葡萄和一小块儿频婆果吃,狗大夫说大郎最好每天补充三种水果,这才对它的身子骨好,葡萄只能吃小小半颗尝尝味儿。 大郎吃了一回就爱上了,每天都把陈姨妈手心舔得湿漉漉的,在地上撒泼打滚地要吃的。 陈姨妈说:「你跟大郎才是娘的心肝儿,你还怕娘生气?你就这么对他好,他才想着你呢!」 母女两个吃了饭又说了会儿话才散了。 回去段圆圆脸色就不好看了,屋里的私房话怎么会传到外头去的?杜嬷嬷和素衣不在这头,家里嘴巴就松了。 青罗就凑上来小声说,是小丫头端葡萄的时候遇见松针在灶下吃鸡腿。 松针看着她就拉着人聊天,小丫头闲着没事干,就跟她多说了两句。 中午陈姨妈一说葡萄的事,小丫头就吓得拉肚子了。 拉完了提着裤腰带急急忙忙就到青罗跟前自首去了,她丧着脸说:「自己真没说给谁的啊,也没让她看到是什么东西!」 但是天气冷,蔬菜又少了,葡萄拿出来的水果味儿只有一点点散在空气里也很明显。 小丫头推着说:「都是她狗鼻子自己猜的,真的跟自己没关系!」 青罗想着这事儿不行,不能瞒着姑娘,小丫头不敢拧着青罗,就这么被捅到段圆圆跟前儿了。 段圆圆真没想通怎么松针还给自己上起眼药了,就是陈姨妈现在不给她管家权,难道还能一辈子不给? 想不通的事就不想了,她没有伸了脸给人打的习惯,半天才说:「以后她再过来,你们都不许放她进来。」 小丫头苦着脸:「她穿着蝙蝠寿鞋,鞋头挂着那么大一颗珍珠,大家不敢跟她顶啊。」 青罗恨不得把人一脚踢死,拧了她几把说:「她是个什么东西,你要怕她!你们就不怕奶奶和姑爷要你们的命?」 段圆圆也没罚她,只是把人送到她娘老子屋里去了。 宅门里打人不是最重的惩罚,弃而不用才是。 小丫头的娘老子当着青罗的面儿就让她跪着磕头,想求情再回来。 小丫头也吓着了,她还不知道怎么自己说了两句话就回不去了。 青罗才不耐烦听她说,把人一丢就走了,回来还气唿唿的,道:「姑娘就是个空心萝蔔,没有对牌管家,这不是冤大头么?哪个能服?」 段圆圆也觉得可能还是自己太好说话了,像家里送出去那么多人,今天她算了一下,自己屋里除了紫绢,竟然一个走出去的都没有。 但下头人以为紫绢是勾搭了宁宣被撵走的,可紫绢好好的在外头当绣娘,一点儿皮儿也没伤着也不是秘密。 估计人人都当她是活菩萨。 段圆圆不想当菩萨,她也不是不能收拾人,剧自己还是看过不少的,表哥也经常教她。 只是很多时候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现在人都要骑在自己头上了,段圆圆不得不还回去,老太太的事还在跟前儿呢! 段圆圆:「她有珍珠鞋,咱们就做个宝石鞋去配她。」 这丫头是陈姨妈的人,陪陈姨妈吃过不少苦头,段圆圆不能去打陈姨妈的脸,也不想让她伤心。 让她自己发觉再把丫头打落了才是最好的。 几双鞋也不费什么钱,给自己丫头花也不心疼。 段圆圆只有一个大丫头,三个小丫头,再加上杜嬷嬷,和院子里打扫的两个婆子。 七个人的鞋不到一下午就做好了。 七双翘尖缠枝花卉,一朵金丝菊开在鞋头上,往上翘起的尖上头都坠了一颗只比鱼眼珠大点儿的红宝石,鞋子口儿包了浅紫色的翻边。 红宝石朦朦胧胧的,光晕没有珍珠好看,价格当然也比不上陈姨妈院子里的。 但胜在这七双鞋鞋面儿都是紫绢亲自绣的,菊花栩栩如生,看着都能闻见香味儿了。 穿着这双鞋子,丫头婆子们就忍不住找好衣裳来配它,最后连钗环首饰都配齐了。看着倒比以往多了几分气势。 段圆圆也挺满意的,还让人跟紫绢传信,让她多做点儿鞋子衣裳过来给姐妹们穿。
第117页 几个丫头婆子才穿出去不到半日,宅子里前前后后都瞧见了这几双鞋子。 都说大奶奶就是大奶奶,这么好的鞋子首饰说赏人就赏人了。 接着下午就有人直接跟段圆圆推销自己女儿了,就算大奶奶做不了其他院子里的主,但把自己女儿安在她这里也挺好啊。 之前怎么就拐不过弯儿呢? 段圆圆对此只有一个解释,权力就是最好的整容术。 难怪书上说到各种皇后正宫的穿戴都是如何如何华贵,不管漂不漂亮,东西挂在身上就是地位的象徵。 段圆圆说:「以后咱们院子里都这么穿吧,先敬罗衣后敬人,就是人垮了,看见你们穿的戴的,别人也不肯小瞧了你们去。」 但这种威风的事,她是不能太过火的。 表哥喜欢的是什么事都依赖他的圆圆,一个善于依赖别人的姑娘,不会打扮得像一团烈火。 段圆圆想了想才道:「以后咱们的首饰都收起来不戴了,把姑爷送的拿出来用。」 宁宣送过来的首饰贵重又华丽,只是她以前嫌重。 但戴他送的东西永远不会出错,搞不好表哥还觉得是夫妻情趣呢。 纱衣挑着空就到前头找了个小子传话,小声地把圆圆今天在家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说了,小子又急急忙忙跑到铺子上跟花兴儿说了。 花兴听了就悄悄地往宁宣跟前儿凑。 宁宣本来今天是要留在铺子上的,听到就没坐住,肯定家里有事儿,圆圆才胆子突然变大了。 想到大夫说的话,宁宣就没坐住,早早就打了小红枣马儿家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多更点。 感谢在2023-05-04 20:48:50~2023-05-05 21:1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会有猫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光、寒安^3^ 10瓶;祈太 6瓶;绝不混吃等死、七彩云豆、哦呵 5瓶;漠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男人如萝蔔(二合一) 宁宣一路上都在琢磨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丫头不丫头鞋不鞋的问题。 娘为什么不给圆圆月牌让她做空心管家?她管着事但又不能做主, 下头人怎么会服她? 是娘不喜欢圆圆了? 他没往陈姨妈还不想彻底撒手上头想,——她身子骨弱本来就不怎么管事。 表妹跟娘向来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宁宣真想不到两个人怎么突然就有龃龉了, 而且这个龃龉好像不是为了他! 宁宣有了一点这是「婆婆和媳妇儿」的感受,外头那些鸡飞狗跳的婆媳关系一瞬间都往他脑子里涌。 听外头的兄弟们说, 他们媳妇儿跟娘吵了架, 他们都会被赶到前院子去睡。 宁宣沉默地想着自己连外书房都没有,陈姨妈就没给他留, 花兴儿和花旺儿不敢把他的东西搬到后院, 陈姨妈就带着赵嬷嬷和两个大丫头亲自过来搬。 那个几伺候他穿衣洗漱的丫头都被她弄去配人了。 宁宣思来想去发现自己竟然没了退路, 铺子又不是家,待一日两日还成, 待十天半月就要命了。 他头疼地想,要是段圆圆和娘真的不和要怎么办? 宁宣从小就知道没有任何关系是长久的,他只盼着这两个人可以尽量长久。 段圆圆在家开了大衣裳箱子和丫头们一起把冬天的衣裳都翻出来挂在木头做的衣柜里。箱子她用不惯,好多衣裳也不能着折,一折就坏了。 她把耳房折腾成了衣帽间, 四处都用屏风和落地铜镜隔开,春夏秋冬的衣裳之间还挂了青纱帐子,看着就让人激动。 主僕两人挑挑拣拣抱了一堆衣裳回房里配宁宣送的首饰。 宁宣送的珠宝都比较贵重,平时戴多了脖子疼, 最好能有简单又方便的髮髻来衬它。 青罗梳头的手艺也不错,但审美差一点儿, 段圆圆也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土包子, 两人戴来戴去, 段圆圆觉得自己像戴了花的刘姥姥。 但她想做的是林黛玉啊, ——穿艷丽的衣裳还能有仙人之姿! 宁宣进来看到地上都是断髮, 脸就黑了:「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这么胡乱作贱自己的头髮?」 段圆圆被吓了一跳,宁宣看她这胆小如鼠的样子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圆圆竟然敢跟娘别苗头。 段圆圆捂着胸口说:「表哥不是说簪子买回来不戴就坏了吗?你买的东西贵,我不用心里难受。」 宁宣就笑了,走过来挑了一只簪子鸽子蛋大小的红宝花簪,宝石红艷艷地是点在乌髮上,就这么一点红,就衬得圆圆明艷动人,看起来也不繁重。 他说:「东西贵在精不在多,你挑一只戴着就够了。」 宁宣又在圆圆的首饰盒子里看了看,圆圆常用的珠花髮簪都格外小巧精緻,自己送的首饰一件就能把满盒子的颜色都压下去。 段家小门小户的能见过多少世面?两人不会梳头来衬这个簪子也很正常。 所以段圆圆这么一梳头就梳了个梳头娘子过来,宁宣把卖身契放到她手里还不算完。 又牵着她的手进屋子坐下,很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抬了个小箱子进来。 宁宣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第118页 段圆圆经常收到表哥送的东西已经习惯了,但还是被银光闪了一下。 箱子里头都是钱,十两一个的大元宝装了满满一箱,估计得有个二三千两。 段圆圆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闪闪发亮的银子,土包子惊呆了,结结巴巴地问他:「这都是给我的?」 宁宣说:「这个你拿去买人。」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知道自己手上没有宁家的钱了。 段圆圆瞪着眼睛看他:「表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宁宣挑眉,笑道:「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段圆圆愣了一下,心虚地笑着说没有。 穿越之后的事没有,但穿越之前的事她不会说,那就是没有! 宁宣也就是随便说着玩玩,看她样子就愣住了,半天才说:「还真有啊?」又揉着她的脸说:「表哥白疼你了啊,你瞒我什么了?」 段圆圆嘴巴闭得很紧,穿越这种事怎么可能对人说呢? 这里可是宣扬君权神授的古代,年年都有人被当成妖怪关起来,她说了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送吗? 段圆圆心里发慌,还以为宁宣会生气,没想到宁宣表情居然是兴奋。 兴奋?姓宁的变态该不会是遗传吧?段圆圆暗自咋舌。 很快她就发现这位表哥应该有自己的脑补。 宁宣摸着她的背说:「不就是做了七双鞋子吗?我都知道了,别怕了,我怎么会骂你呢?」 段圆圆惊了一跳,她什么时候担心过这个了!不过有这么个美丽的误会也挺好的,起码他不会再刨根问底了。 宁宣看她不说话心里就嘆气,道:「你和娘的事我不能管,我要是管了娘不好受你也不好受,我就更不受了。」而且后院的事他本来也不好管,大不了以后他把银子一边分一半。 段圆圆被他逗笑了,心里也没当真。 宁宣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是个很恋家的人,钱都分开花了,跟分家有什么区别呢?这绝对不是他的真心话。 但这个钱她还是收下了,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嫁妆是绝对不能动的,丫头又必须要买,反正都是宁宣的钱,从陈姨妈那里拿和直接从宁宣这里拿也差不多。 现在买人段圆圆已经不陌生了。她甚至可以心平气和的告诉自己,这些姑娘都是穷苦出身,在家里留着未必会比待在自己身边更好。 最后选了几户人家,都是爹妈儿女整整齐齐卖下来的,听说是哪里的大户人家被不肖子孙败了家业流出来的旧仆,段圆圆没忍心叫他们分开,然后又选了十几个十四五岁上下的丫头。 宁家宅子是宁宣用心翻修过的,满城又有谁不知道宁家,买下来的人都高兴坏了,跪在地上给段圆圆磕头请安,嘴里一声声叫着奶奶吉祥。 段圆圆面带微笑地坐在竹椅子上,看到院子里被自己选出来的齐刷刷的人,有了自己成了大boss的感觉。 站在下边的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员工。 卖婆是宁家常客,看段圆圆眼也不眨的付了那么大一笔银子,还搭了个小丫头给她做添头说:「这孩子才五六岁,又会生火又会做饭,原来是戏班子里出来的,唱戏格外好听,奶奶就当买了一只黄鹂鸟,没事儿让她给解解闷!」 说完她就推着小丫头说:「给奶奶唱一段儿!唱好了就是你的福气!」 小丫头脸儿一扭就唱了段牡丹亭,她嗓子宽阔,更适合唱秦腔,唱崑曲得不怎么好,但卖婆非逼着她,唱着唱着小丫头就委屈得掉眼泪了。 段圆圆知道卖婆是嫌孩子太小了,买家都不愿意要,八岁没过谁知道养得活养不活? 青罗也说:「你当是买菜呢!带着活人还价,也不怕跌了阳寿!」 卖婆嘆了口气,不敢说了。 段圆圆一转头看杜嬷嬷怔怔的盯着小孩子,忍不住又去看小孩子。 小孩子水灵灵的大眼睛,仔细一看跟杜嬷嬷还有两分相似。 杜嬷嬷这是想女儿了,但她又看不见女儿。不如把这个孩子给她养着,让她心里也有个安慰。 这么想着,段圆圆招手把孩子叫过来,塞在杜嬷嬷手上说:「嬷嬷替我养着她吧。」 杜嬷嬷把孩子手攥得紧紧的,唉了一声。 孩子就这么被留下来了。 段圆圆让人给他们换了衣裳,烧水洗完澡,又用篦子通了头髮,通不下来的就剃干净了重新长,免得有虱子跑进来。 家里空屋子很多,都是主子住的地方就算放烂了也不能让下人进去住。 只有一家子能分到两间小屋子一起住,小丫头还是得四个人挤一间小屋子。 段圆圆没要大通铺,做的是上下两层的木头床,用帘子一罩就自成天地,最开始床是打给紫绢和青罗的。紫绢走了床就被青罗挪出去了。 下人们看了都很喜欢,谁也不是天生的贱|种,有更好的东西谁不想用?大家凑钱打张床也不是难事。 宁宣看着也觉得好用,他铺子上的伙计也这么办了。 新来的丫头在家好些都只能睡柴房,看到能自己单独睡一张小床都激动得不得了。 棉被新衣裳样样不缺,晚上还有煤炭可以用,虽然烟味儿大了点,但不用受冻了呀! 一放心就睡得踏实,踏实了心情就好,那精气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第二天人在段圆圆跟前站着,她都快认不出来了。
第119页 两个丫头是陈姨妈的人,段圆圆不能去打陈姨妈的脸,这些新买回来的下人卖身契都在她自己手上。 吃完早饭段圆圆就把这群人带到陈姨妈跟前,笑着说:「娘,这是我新买的人,你看看怎么样?」 「圆圆选的当然是最好的。」陈姨妈瞟了一眼青罗脚上栩栩如生的绣样,嘴里有些发干,她转头看着松针和香芽嘆了口气。 也没问她银子给了没有,兀自开了箱子里拿了二百两给她说:「添衣买米你先用着。有个什么不够,再来找娘。」 段圆圆只能收下,她看陈姨妈心里也难过,这是陪着她女儿长大的两个姑娘,陈姨妈不得不处置她们怎么会好受呢? 要是让她觉得自己在怪她就不好了。 两个大丫头看情况也知道要遭,吓得眼泪都冒出来了,香芽跺着脚在心里骂。 早知道段圆圆是个直肠子,在她跟前弄鬼有什么用?这大嘴巴一张什么抖落不出来? 偏偏松针不听这个劝,吃了一回好处就想长长久久地吃下去。 也不想想陈姨妈和宁宣会向着谁! 松针头上青筋直跳,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安排了几个丫头,又没做出格的事! 以前院子里的丫头也是她和香芽安排,段大姑娘又不会管事,她替她管着难道不好吗? 自己也是一片苦心,怎么她就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呢! 陈姨妈心里也懊悔,从来她也有心想看看圆圆做事怎么样。 所以这半个月圆圆把事情接过去,自己也没过问帮忙。 但她想看是一回事,有人打着她的旗号去为难圆圆是另一回事。 虽然圆圆没有说话,但两个人心里头都已经对两个丫头推三阻四不给她月牌帐本,还越过她安插丫头的事门儿清了。 段圆圆又陪着陈姨妈吃了一碟子红糖糍粑,糍粑用油炸得酥酥的,一吃就掉渣,上头放的红糖也很粘稠,沾着黄豆粉又香又甜。 陈姨妈吃了一块就嘴里发苦,剩下的全让段圆圆吃了。 陈姨妈看得心里那个愁啊,都什么情况了她还吃这么香,心眼子怎么这么大呢? 等段圆圆走了,陈姨妈才问赵嬷嬷:「难不成这孩子用的是自己嫁妆?」 段圆圆要是真这么轻易就用了嫁妆,她还真得考虑下现在是不是时候让这孩子管家了。 赵嬷嬷也没说话,端着一盘子烤鸡就出去走了一圈。宅子里没有秘密,只要想知道,小道消息多得是。 那传话的多喝两句什么话说不出来?赵嬷嬷又是家里半个主子,她连唬带吓就把话套出来了。 回去就跟陈姨妈嘆:「是大少爷带回来的私房钱买的。」 那宁宣也知道她的大丫头给圆圆脸色看了? 陈姨妈吃了一惊,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脾气她太清楚了,他罚人从来没半点手软,现在怎么会让松针还好好地在她跟前儿伺候? 他们都不开口,是想给自己留面子吗? 可能也是想看她怎么做,万一做不好,那自己岂不是一下没了两个孩子? 陈姨妈在心中慢慢猜着两个人是怎么想的,也顾不得什么酸不酸的了,掉着眼泪,抓住赵嬷嬷的手说:「圆圆会不会怪我?她要是跟我生分了怎么办?」 「要是生分早生分了,还轮得到今天来说?圆圆没直接告诉你,是不想你伤心。你要是为这个难受,不是叫她当不孝的东西了吗?」说着,赵嬷嬷看着外头的松针也想骂人,那头是大奶奶,你是什么东西,敢在里头做搅屎棍? 陈姨妈在屋子里擦了眼泪,把衣裳头髮重新梳了,才把人叫过来。 两个人看陈姨妈板着脸,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陈姨妈也没去扶她们,只是说:「你们照顾了大姐一场,结果她一病没了。那个时候我就该把你们打出去,但大姐捨不得,走之前跟我说不怪你们,是她自己命薄,让我留着你们以后给一笔嫁妆银子打发走就完了。说你们长得好,十几岁了被撵出去就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两个丫头想起宁珠都哭了,松针磕着头直说自己错了。 陈姨妈还是自顾自的说:「我睹物思人,看着你们我就还当大姐还活着,日子久了也反而把你们的心养大了。杨三太太在的时候,你们就背着我不肯给圆圆出头。我想着圆圆没事,罚你们就像在打大姐的脸,最后又没下得去手,就盼着你们自己醒悟。」 说到这里陈姨妈脸色沉了下来说:「但鬼迷了你们的心窍,是你们辜负了大姐,我不能再留着你们了。圆圆就是我第二个孩子,你们这是逼着我跟她离心。」 松针跪在地上求饶说:「太太让我留下来吧,我还干得动活儿,我什么也不要了,让我跟在太太身边为姑娘再尽点儿孝吧!」 赵嬷嬷听了就给了她两耳光说:「以后你再提大小姐,我就找人拔了你的舌头!」 陈姨妈吃着红糖糍粑,又喝了半碗茶,就叫人把两人拉下去了。 但一要罚人她就想起宁珠的脸,最后陈姨妈也没捨得下狠手,只是叫赵嬷嬷挑了两个略有几亩薄田的农夫把两人远远地嫁了出去。 宁珠本给两个丫头一人留了二百两银子添妆,陈姨妈觉得她们不配,所以就没有了。 只给了一个箱子让两个人把这么多年的东西都带走。
第120页 这就是允许松针和香芽带走底下的孝敬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月牌是松针和香芽出嫁的前一天亲自送来的,她穿着素布红衣裳,脚上也是素面的棉布鞋,只鞋底子比普通人家高一寸多。 两人脸上都擦了粉,但看着没一点血色。 两个农夫雇了一辆驴车在外头叉着腰等着接媳妇儿,丫头出门不许敲锣打鼓,只能从侧门悄悄的走,西游有体面的大丫头才能开半边正门。 农夫哪里知道大宅子里头的规矩,就算不让吹吹打打,两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能娶到宁家大太太的大丫头,那种风光完全不是一点鞭炮比得上的。 松针和香芽跪在地上把剩下的帐本和月牌都装在檀木箱子里递给了段圆圆。 段圆圆也没有见她,只让青罗在院子外头把东西抱了进来。 青罗看着两个人这样子也物伤其类,勉强给了两条帕子做添妆,才迈腿儿进去了。 陈姨妈把松针安排出去嫁人后,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段圆圆也当不知道,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还每天过去跟陈姨妈一起吃饭抹牌。 内外分明的制度让宁宣不会插手两个女人之间的事,就像圆圆和姨妈不会过问前院发生了什么一样。 但他就是个爱操心的人,事事都要自己看着办才放心。 圆圆和娘又都受不得气,要不是自己阳气足,他都要怀疑两人是河豚成的精。 一个不好就要炸了。 宁宣只好每天抽空回来陪着段圆圆跟娘一起抹牌,小夫妻两个一起偷偷餵牌给陈姨妈吃。 陈姨妈心里也有疙瘩,丫头总归是她自己的,不听话她也没马上就发现,最后还没把人卖了。 陈姨妈有点不好意思,但自己又是长辈,总不能跟圆圆说姨妈做得不对,这是折她的寿。 被这么一搅和,陈姨妈赢了一桌子钱,被哄得喜笑颜开,最后那点心结也没有了。 段圆圆看在眼里也笑了。 姨妈也是钱串子成的精啊,跟表哥一样赚钱就开心! 买回来的人跟在青罗和杜嬷嬷后边儿学规矩,学好了就放去补缺。 这个段圆圆就不操心了,事事都操心只会短命。只是杜嬷嬷看着青罗见过两个大丫头出门后就心不在焉的。 媒婆劲儿就上来了,寻着空儿就来找段圆圆,问她是什么打算。 青罗也十九岁了,再留就留成老姑娘了。 段圆圆在啃滷鸭头,正用筷子挑脑花,听到这话下午就叫了青罗进来说悄悄话。 青罗:「在院子里能看到什么男人?还不是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段圆圆就说:「我可不会给你想这个,要是你以后过得不好怎么办?我不是摊上事儿了吗?你自己看上谁了就跟说吧,男人跟白菜萝蔔一样到处都是,只有你挑萝蔔没有萝蔔挑你的份儿。」 她也想过了,如果青罗不想成亲她也养得起,但万一她想成亲呢? 段圆圆也有万全之策,道:「只要不是什么大官儿少爷,你日子过腻了,我就替你做主休了他再换一个!」 青罗唬了一跳道:「姑娘别胡说,这话被人听到要笑话的,哪有女人休男人的道理!」 段圆圆吃着茶说:「要娶我院子里的人,就得三从四德!」 青罗被震得头上发麻,这个喜欢胡言乱语的姑娘她好久都没见过,她几乎都快忘了,现在她是特意为自己出现的。 青罗又感动,又心酸的说:「我知道姑娘是为了我好,但不成的呀,这么做是要被人骂死的。」 段圆圆不在乎这个,她已经有了很深刻的感受,——主子和奴才是不分性别的。 她道:「你就说想不想吧,男人都这么享受,你怎么不行了?你要是想,就找一个看上的男人回来,对外只说是正经人家,那卖身契捏在你手上,他这辈子还能对你不好吗?」 连婚都不用结,卖身契就把人栓得牢牢的。 段圆圆看着周围没人,又悄悄说:「要是你跟他处不来,到时候给他一笔银子,把人舒舒服服地打发走,还想有人作伴儿,就还这么找一个。」 但凡自己还稳稳噹噹地做着宁家的大奶奶,她屋子里的姑娘,就都不用愁嫁怎么给人做媳妇儿,怎么在家跟婆婆小妾斗法。 买老婆的事情日日都在发生,买丈夫的事就稀罕了。 青罗忍下心动,告诉她自己本来打算的事找一个宁家的小子成亲,这么一来她们院子才会跟宁家的下人变成一家人。以后段圆圆想要知道宁宣的动静就容易多了。 段圆圆不这么样,她说:「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被表哥厌弃,那是我无能,跟你和谁成亲有什么关系?我怎么能叫你搭上一生来换我有一个好结局?」 段妈妈说了,她可以适应环境,但决不能在可以保全自身的时候做错事。 别人的婚姻,不是她生活的必需品。 青罗听懂了,姑娘这是在教她做主子,用权力和金钱买一辈子真心,以后她在外头是奴才,在家里就是主子。 她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自己很想痛快地哭一场,但这是件极为稳妥的好事,是只需要她开口笑的。 姑娘是一个聪敏谨慎的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她水晶般的心已经体会到她的心了。
第121页 段圆圆把她牵到身边坐下,这是青罗第一次挨着她坐了,本来在大户人家是一件很不恭敬的事,这种越界需要下人承担绝大多数的风险。 就像那天紫绢挺直了背,青罗也越过了这条界限在凳子上把屁股坐实了。 只是这种出格的事,她怎么敢做呢?青罗只听过以夫为天,没有听过以妻为天。 段圆圆说:「以后你就是他的夫,你就是天。只要我有一天权,只要你还向着我,只要是身份比我低的人,就都不能欺负你。」 她不能过这样的生活,但让照顾自己的姑娘过上还是没有问题的。 十九岁的青罗已经做了十年的奴才,她的膝盖上已经长满了茧芭,用多少药都消不下去。 她牢牢记住了这三个只要,就像小时候被带到段家,武太太说这就是你的家了一样。 青罗抹了下眼角,点着头同意了。 做奴才的谁不想求个安稳的窝儿呢?姑娘对她再好,但永远是她要忠心的主人,主僕之间能有这片刻温情已经足够奢侈,往后哪里还能再求更多呢? 能自己当家做主,已经是她这辈子都没想过的好事。 回头段圆圆就让她悄悄地在牙行里头寻摸,看看有没有瞧得上的好小子。 她让青罗自己乔装打扮亲自去挑的的人,怕青罗乱找人,段圆圆还给她透了个底儿:「要生得好、年轻强壮,不用懂谋生的本事,我养得起你你就养起他,但要会做家务活,洗衣做饭一个也不能少。」 完了还嘱咐她多看几个,相亲哪有一次就成! 青罗听得一愣一愣的,回头一想也觉得有道理,跟卖婆也这么原封不动地说了。 卖婆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急急忙忙地问青罗:「这怎么听着想找姑娘呢?会洗衣做饭生的好多姑娘,我这里倒是一堆,但你要说男的那一个也没有!」 青罗就把段圆圆给的五个大元宝亮出来说:「不差钱,你要是找不到我可就找别人了。」 卖婆哪里捨得白花花的银子,一个大元宝是十两银子!五十两的定金,都够买个小美人了,还能找不到油头粉面的书生? 青罗摇头,她喜欢皮肤黑点儿的,白斩鸡她觉得丑丑的看着就不太行。 卖婆立马就拍着胸脯打包票,也回过味儿了,这不就找会伺候人的小倌儿么? 这就容易多了! 主僕两人欢欢喜喜地睡了几天好觉。 没多久卖婆就得了个俊秀小子,青罗还没来得及去看,杜嬷嬷就苦着脸回来,门一关就喜滋滋地放了个炸雷。 ——老太太要断气了! 青罗看她痛快地喝茶吃果子,又想到杜嬷嬷其实也挺讨厌老太太的,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忽然说:「嬷嬷,你可别搞作孽的事。」 杜嬷嬷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赶紧说:「是她自己不中用了!」 段圆圆吓了一跳,老太太死就死了,但宁大老爷还没回来啊! 段圆圆脚踩风火轮地把消息悄悄跟姨妈说了,又让人再带老太医来看一眼。 老太医一翻老太太眼皮,就开始问她讨白腰带,段圆圆就知道真不成了。 陈姨妈迅速派了人通知宁宣,段圆圆也带着杜嬷嬷打开库房点白布。 要是人走了,当天就得挂起来,准备得不够就闹笑话了。 杜嬷嬷把老太太院子里看得密不透风,老太太要驾鹤西去这消息就没人长嘴巴,但陈姨妈和段圆圆的丫头来去如风,空气中还飘着若有若无的药味儿。 还是有机灵的丫头察觉到了什么,宁家死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宁三老爷盛大的葬礼还近在眼前! 下头人凑在房里略一合计,都觉得八九不离十。 老太太当了宁家半辈子的老祖宗,恨归恨,但也是定海神针,她侄儿毕竟是高官! 她要走了下头人很难不发慌,侄儿和老太太亲,但跟大少爷亲么? 再说谁知道大房能不能斗过宁二老爷? 要是斗不过,到时候他们要怎么办呢? 大家就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聚在一起问陈姨妈。 「太太怎么办啊,老爷可是嫡长子!」 「老爷这么久没回来,是不是真的死了呀?太太你就给我们透个底吧!」 赵嬷嬷说:「谁说老太太断气了?老太太硬郎着呢!昨天还吃了三碗饭,杜嬷嬷和院子里的小丫头都看得清清楚楚,谁胡说就跟我一起见老太太去!看她饶不饶你们!」 老太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正迴光返照从床上跳下来在吃鸭血粉丝汤。 丫头们隔着门瞧了一眼就膝盖发软,连忙对着陈姨妈求饶,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他们编排她老人家英年早逝,搞不好要被弄死的呀! 陈姨妈板着脸儿,一人扣了一个月月钱说:「哪个再胡说就自己来伺候老太太!」 丫头小子们屁滚尿流地跑了。 杜嬷嬷看人群散了,才阴着脸扶着陈姨妈回屋。 陈姨妈当场在房里就摔碎了两个茶杯,赵嬷嬷还扎了个布娃娃写了宁文博的名字穿着鞋用脚踩。 天煞的,老太太要死了他都还不见踪影,他还不如死了呢! 作者有话说: 夏天是真的到了,今天白天又断电又断水,这会儿才通了网。说好的加更只能这会儿才发。这差不多已经是三章的分量了,九点我就不再发了~晚安
第122页 感谢在2023-05-05 21:17:21~2023-05-06 20:1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可爱 6瓶;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 3瓶;耽于美色、温风入南牖、wm身体健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锦绣之家 老太太吃着鸭血粉丝汤, 又觉得一个人吃着没趣,让人叫了几个儿子孙子过来一起吃。 她还不信自己会死,以前多少苦头都吃着过来了, 现在也不过是一点小挫折。等熬过去就又是崭新的一年。 要是死了呢,这会儿先把人叫过来做好准备, 以后也不会太慌乱。 结果来的人只有宁宣。 宁宣进去就看到一张瘦长的脸, 跟蜡像似的,擦多少粉都藏不住里头的死黄。 老太太浑身都穿得红彤彤的, 衣服上飞禽走兽都栩栩如生。 宁宣对布料针线熟悉的熟悉程度大过许多贵妇人, 他看着这身有点像诰命夫人的衣裳。 针线细腻繁复, 也像前朝内造的东西。 不知道多少个年头过去了,在屋子里还有珠光流动。 他想这可能是老太太|祖上留下来的。 老太太喉咙里咕噜咕噜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她说:「你爹和二叔呢?」 宁宣不好说还没找到人,只能说两个儿子三个孙子都为老太太病得起不了身,老太医还在给他们扎针,等人醒了就过来见老太太 老太太也没追究怎么突然一下全病了,只是往桌子上看了一眼, 示意他坐下来一起吃饭。 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雪白的头髮被藏在累丝狄髻里,侧边还斜插着一只累丝雀鸟簪。 说是鸟其实更像凤凰,只是尾羽不足九数, 尾巴也没有拖那么长而已。 这东西也是内造的。 所以老太太今天这一身,穿的都是金陵旧物。 宁宣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 他以前听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说过, 王家从前如何有权有势, 但到底怎么谁也没见过。 老太太是光着身子嫁进宁家的, 宁老太爷是想找个有规矩的女人替自己整顿内宅, 落魄的金陵王氏的姑娘,是很划算的选择。 然后老太爷就自费出了几十台嫁妆把老太太吹吹打打地接了回来。 谁知道几十年过去了,老太太又变出嫁妆来了? 她竟然偷摸藏了一辈子嫁妆,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太爷傻得可以上吊了。 老太太带着这两样东西宁愿迈着小脚下地也不肯变卖掉,现在人要死了才拿出来戴一戴,她说:「我死了以后,我身上穿的都给我带下去。」说着,喉咙里的伤又痛起来。 看宁宣瞟了一眼簪子,就忍痛取下来放在桌上,沾水写了一个王又写了一个段。 「老太太要把这只簪给圆圆?」宁宣有些吃惊。 老太太点点头,又抖着手写了「有福」。 宁宣明白了,老太太是说段圆圆看着有福气,看着像王家人,所以才把这只从小戴着的簪子就给她。 这简直是胡说,段圆圆从前姓段,现在姓宁,怎么也不可能像王家人。 宁宣沉住气,把簪子接过来装好,身上一阵阵发冷。 老太太觉得宅子里什么事都不会干的人最有福气,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宁宣记得老太太的陪嫁嬷嬷经常在家说,说王家出过状元也出贵妃,老太太小时候还被那个贵妃的后代抱过,全家都跟她说没准儿以后她也能当贵妃。 老太太听下头人这么说,打小儿就把自己当皇妃养着,可惜天不遂人愿,她为当皇妃活了十二年之后王家垮了。 就算这样老太太还是瞧不上宁家,觉得宁家是土包子,用她的话说宁家:「就是个打算盘的。」 宁宣记得小时候宁文博还没跑到江南长居,经常带着他在老太太跟前拨弄算盘。 宁文博算帐算得又快又好,宁珠更是闭着眼都能跟老帐房算得差不多快。 宁老三什么都不会反而招她喜欢,她形容这种无能的行为叫贵气。 娘以前跟他说过,宁文博游学的时候老太太对大房还好些,一但在她跟前说起帐本经,她立马就要大发雷霆,骂宁大老爷不是个东西。 每次骂完,全家人都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就让娘站着伺候她,说她是下贱种子。 只有下贱种子才会钻营工匠的事,贵族是不干这种活儿的。 老太太说,她在王家的时候只需要吩咐下头人怎么做事,自己上手是给祖宗跌份儿。 说的是娘,骂的其实是宁文博和他们两姐弟。 ——他们两姐弟算学都远超同辈的兄弟姐妹。 伺候老太太的丫头个个都把他们一家三口的窘迫收入眼底,人人都知道老太太看不上他们,背后总要想法子嘲笑大房。 这种羞辱宁宣到现在还歷歷在目。 老太太一辈子都想把宁家变成王家,宁文博在他六岁的时候就牵着他去看过王家旧宅,上头贴着大大的封条。 宁宣就和宁文博绕着墙走,结果两人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又绕回来。 这样的江南望族,虽然人已经成为飞灰,但那种残留的气势给了宁宣极大的震撼。 宁文博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看了都跟他说胡话:「咱们也有王家人的血,这些东西迟早都要还给我们。」
第123页 当时正逢猪牛进城,百牛千猪万担着粮食,庄稼人勒着裤腰带,或前或后呈包抄形式把猪牛往里头赶。 宁宣站在王家从前的土地上,认为自己真的是在江南盘踞几百年的士族子孙,看人群来来去去觉得特别好玩儿,就忍不住跑到猪群里胡乱撵猪,看着猪和人没命的跑就哈哈大笑。 庄稼人每到这个时候就吓得一个劲儿求饶,怕伤了贵人搭上小命。 宁文博又会跟他说:「老百姓也挺可怜的,赚几个辛苦钱吃饭,你何必去惹他们呢?」 之后还掏钱买了一头猪给他杀了吃,又买了一头牛给他带回去耕地。 宁文博未必是真有善心,更可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到儿子露出奢靡轻浮的行径觉得丢面子。 但老爷发了话,下头人是不能不照办的。 那头猪他吃了整整半个月,小牛犊也跟着他一路从金陵坐船回了成都。 种桑收蚕宁宣都牵着它,他从牛身上学到了耕地之艰,学会了吃苦耐劳。 老太太看着又说:「这孩子不像王家血脉的子孙,成日放牛能有什么出息?」 这头牛在他上学的时候就让老太太逮住机会叫人送走了。 但宁文博送牛给他时说的话,就是为了让他有出息! 宁宣那时候真想不明白什么是有出息。 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三叔,他只会嗯嗯啊啊的说:「老太太说得对,让侄儿们有出息当然是最好的。如果没出息,家里也要提前准备。」 后来宁宣出了宅子,出了学堂到生意场上去了,戴官帽儿的也喜欢这么逗人,跟猫抓老鼠差不多,不一定是为了吃饱肚子好好活着,只是单纯觉得好玩儿。 宁宣受到了这种排挤,戏弄奴才和平民百姓的趣味就大大降低了,他也不再去戏弄人取乐。 老太太身边何止一千头牛,一万头猪,就连老太爷也只是她实现野心的牛马。 包括她最疼爱的小儿子。 宁宣一直清楚,老太太看重嫡庶尊卑,她的宠爱不值钱。 金陵大族样样都跟着皇族子弟来,就算是继承人死了,只要继承人还有儿孙在世,不管是嫡是庶都轮不到继承人的兄弟们。 就算是一个娘肚皮里出来的亲兄弟也不行。 只是现在宁宣才敢真的确认老太太对三儿子的爱,当真跟小猫小狗差不多。 老太太再宠他,也只是用私房钱贴补,从两个哥哥那里给他掏些鸡零狗碎的玩儿,摆着好看但都是样子货。 花草养死了就没了,衣服下过水就不值钱了,住着最好的院子但地契也不是他的,田地和铺子也在两个哥哥手上。 宁家该传给嫡子的东西,老太太哪个也没往小儿子手里放,就是宁老二握的铺子都比宁老三多。 最后宁老三为了躲避这种宠爱,就带着妻妾跑到水上去了。 宁宣为这样的母子关系胆寒。 祖孙俩两看相厌,宁宣还是能忍着做孝顺孙子,在旁边给老太太夹菜。 老太太沉着脸,脸色惨白,她最喜欢的厨子走了,厨房的大厨现在都是本地人,忙不迭地在陈姨妈和段圆圆跟前凑热闹,哪里想得起她。 以前无论什么时候都温着等她享用的饭菜都没了,她吃了两口嘴上就被辣得红红的。 老太太看碗里都是辣油,嘴上狠狠一抽,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动静。 宁宣半天才猜出来这是在叫他坐,不要他伺候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搬家写不完了,就发这么多吧。 感谢在2023-05-06 20:17:21~2023-05-07 21:0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关山月的星星花 50瓶;骤雨江行舟 17瓶;cherryin 10瓶;月底、为何我总是磕到冷门cp 5瓶;九秋 3瓶;60803955、陆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仁孝之家(二合一) ◎(捉虫)祖孙两人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饭,桌上鱼虾蟹肉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祖孙两人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饭, 桌上鱼虾蟹肉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大部分都还是完完整整的。 宁宣看着看着就想起,小圆虎胆吃螃蟹的事, 没忍住笑了一声。 老太太看自己都要死了,孙子还这么笑, 脸色立马就沉下去了。 她本来身体就不好, 这么一动气,就迅速衰败下去, 只有明珠沉甸甸地缀在头髮上, 泛着雾蒙蒙的宝光。 老太太从桌子下头掏出来一个小盒子, 里头放着都是尖尖的碎铁砂。 她吃完的东西从来不分给下头人吃,只有特别亲近满意的丫头才会被她赏几口剩菜。 宁宣瞧着好好的菜这下连猪狗都吃不了, 脸上也笑不动了。 老太太跟没事儿人似的,又给他指指柜子,示意他打开。 宁宣恭恭敬敬地去了,从里头搬出来一个大楠木箱子。 老太太摸出钥匙让他打开,里头装了很多个小盒子。 有一个写的是宁宣, 这是老太太要留给儿孙的东西,宁宣当着她的面儿把自己的那份打开一看,里头装的几乎都是银票,还有些地契, 瞧着都有些泛黄,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 剩下的老太太也没叫拿走, 想着等儿子孙子过来自己亲自给他们, 再说两句贴心话。
第124页 至于几个媳妇儿, 老太太连口水都没留下。 儿媳妇儿又不是自己人, 给了儿孙就是让她们占着便宜了。 做完这个老太太就不太行了, 只是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再怎么对两个儿子不喜欢,那也是亲骨肉,没见着人她还不想上床睡觉。 宁宣听着她喉咙唿唿啦啦的跟破风箱似的,眼珠子鼓鼓的往外突,也看不下去了。 死人他也是看过的,但那些几乎都是死在棍棒之下的僕人,只有宁珠是被病痛折磨走的。 大夫说她的五脏吸多了孢子坏完了,宁珠喘不上气,闭了眼七窍就流出了黑色的血水。 老太太躺在床上的场景,让宁宣想起姐姐走时的惨叫。他叫杜嬷嬷和素衣看好人,自己拿着多出来的银票和地契,几乎是跑着离开的正院。 屋子里摆了一盆银丝碳,还点了香,一进门就暖香扑鼻。 段圆圆坐在榻上带着一群丫头做针线做针线,手边摆着炸的南瓜丝和米花糖。 赵嬷嬷也坐在镶银边儿圆杌子上头跟小丫头说笑话。 段圆圆刚接过家事就要给老太太办丧,陈姨妈恨不得吃了婆婆的肉,想着又撂了挑子不干了,干脆真一点儿不插手了。 段圆圆想着她不出面,又防着家里再出松针和香芽的事,就过去撒娇弄痴地赵嬷嬷借过来了。 赵嬷嬷跟了陈姨妈后半辈子,但她始终是段家的人,逢年过节走亲戚都是要往段家走的。 有她在段圆圆就不怕吃暗亏。 老太太眼看着要咽气了,宁大老爷还没回来。一个孝字就能压得人翻不了身。 段圆圆只能先带着自己人偷偷在家里做孝服。 老太太人人还没走,但她在这个家已经是个死人,她的身后事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连坟地都早早挑好, 宁家上下都在等着她咽气,她咽完了这口气,大家就能喘口气休息。 段圆圆比着赵嬷嬷打的样子做着丧服。 丧服都是等级越高越简陋,她和宁宣是孙子辈,只需要服一年丧。 老太太两个儿子要手三年,不过三年孝期说的是人死的那一年和第二年一整年,再到第三年的第一天。总共加起来一年多一点。 她和表哥的一年丧,也就是说——新年第二天就可以除服了。 谢天谢地,老太太看样子是要在年末咽气。 她和表哥都用不着吃太长时间的素,不然年底事这么多,出了年宁宣非生病不了。 不过这么一来留给他们体现哀情的时间就不多了,段圆圆打算给宁宣最简陋的衣裳让他唱最靓眼的戏。 这种博取名声的机会,用脚丫子想表哥也不可能放弃啊! 宁宣一进来,赵嬷嬷就很有眼色地带着丫头们到屋子外头去干活了。 宁宣守着人坐了会儿,也看出来段圆圆做的是他的孝服。 ——到处都肥肥大大的,针角粗得都能插手指头进去。 难怪老太太跟圆圆相处久了反而没那么讨厌她。 这姑娘不就是五谷不分,什么活儿都有别人抢着干,万事不操心的「福气人」吗? 宁宣没忍住多打量了几眼,笑道:「你要是去卖孝服准得卖成大户。」 段圆圆往他嘴里餵炸得酥酥的南瓜丝,惊喜地问:「表哥你也觉得我针线活好了不少是吗?」 之前杜嬷嬷就夸过她了,说给宁宣做的寑衣越来越好摸着又光滑又平整,穿着跟没绣花差不多。 宁宣冷不防被塞了一嘴的甜味儿,端了她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咽下去,把人捉过来笑:「你瞧瞧,你漏的每一个针缝不都写满了孝字吗?穿上它人人都孝得特别明显。」 这好像不是夸人的话啊! 段圆圆扯着衣服脸绿了。 宁宣笑着亲她的额头,像找到了装火的盒子,把地契银票一股脑儿地往人手里塞,说:「老太太给的,你花着玩儿吧。」 段圆圆愣愣地拿着东西,问他:「老太太咽气了?」 宁宣喝着茶,脸上笑也淡下去了,他说:「还没有,老太太想等着儿子回来再闭眼。」 那可有得等了,宁大老爷穿回来的信说已经到了都江堰,再早也得明儿早上回来。 段圆圆哦了一声,数着钱想,老太太都跟阎王通完话了,怎么还能把孙子气成这样。 果然什么时候孙子都不好当啊! 想想表哥也挺倒霉的,遇上这么怪的一家子,二十年就没过过几天幸福日子。 段圆圆拿着钱也犯愁,宁宣这样子想都不用想心里指不定恨老太太恨成什么样。 她花着老太太的东西,宁宣看着心里对自己能有好气儿么?这东西是祸不是福啊。 段圆圆也没看盒子里还有什么东西,把盒子一关就说:「我不要,我只要表哥给我的东西,老太太的钱我不想花。」 宁宣笑着拍拍她的手说:「没事,不要你丢了也成撕了也成,老太太给你的我收下来像什么样子?」 段圆圆拿不住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试探着拿起一张银票撕了一个角。 结果人宁宣眉头都没动一下,还催她继续撕。 段圆圆看着手上缺了一个角的三百两银票,脸上是深深的哀愁。 宁宣捨得撕她捨不得。 但宁宣让她花自己也不敢留着,这么大笔钱要怎么花得一干二净呢?
第125页 宁宣笑着把东西给她装好放在桌子上,让人抬进来一桌子菜说:「过来陪我吃点儿饭。」 说到吃饭,段圆圆一下就把银票的事忘了,赶紧吩咐人别忘了在用大瓷盘装了烫水托着菜碗过来。 现在天气冷了,饭菜凉得快,宁宣吃饭又慢条斯理的,这么在饭菜地下加个热水盆子他就是吃一个时辰也不会冻坏了胃。 宁宣舒服地享受着表妹的关心,这让他产生了被疼爱的感觉。 其实这种用餐的习惯是老太太带过来的,宁宣跟古太监吃饭的时候也见过,他估计皇家子弟就是这么在冬日用饭的。 宁宣看着盘子就想起老太太,安慰性吃了两筷子热菜就不吃了,只夹着泡萝蔔和凉拌菜裹着米饭吃了满满一整碗。 段圆圆也没去问他好好的怎么不吃热的,人生气的时候往上凑,这不是上赶着当出气筒吗? 宁宣吃着饭想。 老太太以为他拿了这些东西会感恩戴德,会永远记住自己有一个贵族出身祖母,那她就想错了。 他姓宁不姓王,就是没有这些钱财,他也能自己挣出来。 吃完了饭段圆圆就拿着老太太的留下来的单子跟他商量。 宁宣看上头的字迹就脑袋疼,道:「这是老太太给的?」 段圆圆点头:「老太太叫杜嬷嬷拿过来的,看样子她自己早就想好了。」 宁宣看着单子说:「这么做太铺张,老太太很多东西都是违制的,那些都不能要。」 平时她自己藏在家里面就算了,谁家没偷藏皇家的东西供起来借运? 下葬就不行了,路上来来往往的,要是被人发现家里就完了。 最后一切还是要按照宁家的规矩来。 段圆圆嘆了口气说:「家里什么都能准备,就是棺材有些不好。」 富贵人家不出生就在准备嫁妆,从嫁人就开始想着后事。 老太太要带什么东西下去,要用什么依仗,她自己想好一笔就写一笔,以前东西都收在她自己的库房里,钥匙是螺儿和她自己在管 那天暖云和两个厨衣烧掉的只是陪葬人名。她醒了看到跟前的人是杜嬷嬷心里也明白家里是她在管事,所以早上她一起床杜嬷嬷就把东西送过来了。 宁宣也没说不用,段圆圆想着能办还是按着老太太心意去办,其他还好说,只是棺材有些为难。 老太太不是诰命夫人,她的棺材是自己准备的金棺材。 段圆圆开了她的库房才险些没被金色闪瞎。 金棺是皇帝用的,浅金的棺材得宠的大臣家也可以用。 问题是宁家也不是什么宠臣!这话她不好说出来。 宁宣看见也皱眉,说:「家里不能用这个。」说完就叫人再去找一副熟棺材回来。 花兴儿两兄弟在外头腿都跑细了也没寻摸到合适的。 就算宁家不如侯府尊贵,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老太太要用的棺材抬在大街上跟晒嫁妆差不多,哪个晓得的不偷偷拿眼儿瞧? 她当年进门六十抬嫁妆装的都是棉花绸缎和锅碗瓢盆。老太太一辈子也不甘心,在她之前的王家姑娘,哪个不是十里红妆! 这棺材是她折腾了半辈子才从长寿县桃花洞买下来的。金瓶梅里写李瓶儿死了,西门庆折腾着给她弄了一副异香扑鼻价值三百多两银子的棺材就是从这齣来的。 这地方是真的有,而且只比金丝楠木次一些。 段圆圆看那个棺材前宽后窄,前高后矮,宽不超三尺三,换算一下就是不超过一米二九,长足足有六尺九,不是官家人不让过七尺。老太太这副已经无限趋近于七。 小老百姓棺材门儿比这窄三寸(只能一米一九),做奴才的一副薄棺材也能睡,老太太这副棺材都够普通门户子子孙孙睡八百年了! 段圆圆还没忍住摸了两把,实在是太奢侈了! 宁宣听她说了不仔细量还以为是七尺,就坐不住了,连棺材也懒得找了,只说:「老太太这么想睡让她睡就是了。」 说完自己拿了锯子带着花家两兄弟去库房,打算一起把两头切薄一点,让怎么样都不能过六尺五寸。 他边干还边说让人提着黄漆桶过来,往金色上再多涂了几成,黄色的棺木就不打眼了。 段圆圆看在眼里想说,这岂止是不打眼,简直成了破落户了。 黄是原木色,穷人家没有钱给棺材刷漆,无奈下才使用黄色棺材。 这么一来桃花洞的异香荡然无存,这棺材算是废了。 花兴儿捏着佛公说:「哪里废了?这才是好事,乡下人有土话,说黄棺材专给老人祈福长寿。族里比老太太年纪大的寿星也不少,看了谁不夸咱们宁家是仁孝之家?」 段圆圆咽了口口水,觉得表哥对老太太真是一点儿亲情也没有了。 老太太日久天长睡在里头,诈尸了怎么办? 段圆圆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带着丫头悄悄回了房间继续做做了一下午,结果手都累得抬不起来。 段圆圆怕第二天手肿,就叫青罗看着丫头们,自己先回屋子里躺一会儿。 又让人拿了馒头面点和一小把银馒头出去给小丫头们分,嘱咐青罗说:「我睡半个时辰你就把我叫起来,要是累了,你自己找功夫歇歇。」 青罗抱着东西出去,给她温了碗老母鸡汤在灶上,说:「姑娘睡吧,要忙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第126页 段圆圆甜甜地吃了一盏燕窝,才盖着暖融融的蚕丝锦被睡了。 青罗还戴着小丫头在明间守着她,蹑手蹑脚地做挂白要用的帐子、桌围和老太太入殓要用的衣衾缠带。 宁老三才死了不到两年,好多东西都还能接着用,只是宁宣和段圆圆跟他毕竟隔了房又不是亲兄弟,虽在五服内,也不用着重孝。 每一服在丧礼上穿戴又都不同,所以里里外外的衣裳还是都要重新改成合规矩的。 众人熬着熬着就没忍住靠着桌子睡了一会儿,青罗瞧着也没叫她们,只把两刻钟的沙漏拿出来摆着,自己也垫着脑袋睡了。 沙子倒完了,底部就会发出珠玉相击的声音把人惊醒。 段圆圆正在睡思昏沉之际,忽然看见风吹开了窗户,两个青面獠牙的人带着个戴着璎珞小脚姑娘进来。 小姑娘脸色红润,头上扎着双丫髻,手上递给她一只累丝雀鸟簪。 段圆圆看那雀鸟簪栩栩如生,只是两颗眼珠子黑洞洞的有些诡异就不想接。 小姑娘就把簪子往她怀里一丢,笑得甜甜儿的,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她道:「你拿了我的东西,就要替我看着家,我要去找我爹娘了。」 段圆圆摸到这支簪子,就觉得脖子上被烫了一下,然后就看那小姑娘慢慢长成了老太太,跟着青面獠牙的人往外走,脚也变成了马蹄子。 段圆圆摸着簪子,拿不准是不是诅咒,只想着无论如何这倒霉催的差事她也不能接,于是勇敢地追上去把簪子往外丢。 簪子一离手,她就醒了。 屋子里沙漏刚刚走完,地下的小珠子在乱沙里叮叮噹噹地响。 青罗赶紧端了茶水过来给她漱口,看她满头大汗立马就紧张起来:「姑娘又被梦吓着了?」 段圆圆顾不得跟她说话,伸手就把脖子上用红绳串好的白玉球扯了出来。 她轻轻旋开玉球,里头放着安神香和护身符。 段圆圆轻轻眨了下眼,跳下床跑到梳妆檯把中午宁宣给她的盒子打开翻了翻,果然在里头找到了跟梦里差不多的雀鸟簪。 她一下就口干舌燥,说不出话了。 这事实在诡异段圆圆她不敢跟丫头说,宅子里的人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她可以肯定自己要是说出来,立马就能有人吓得翻白眼。 青罗看姑娘头髮都还乱着就这么慌张,就想出去找给她熬安神汤,人还没走出门呢,她就被段圆圆抓住了。 段圆圆:「拿上把簪子拿出去融了,全部换成米面分给过不了冬的人家手上。」 这破东西果然不能留,这才落在她手上多久就出事了! 青罗怕吓着她,也没反对,抱着东西脚步一转就去前头院子找宁宣,屋子里留着纱衣和罗衣伺候,又让人把小花叫过来说:「你力气大人又憨,站在这儿给奶奶噹噹门神,一步也不许挪。」 段圆圆在里头喝着热茶想,老太太多半是走了。她穿都穿了,遇见些稀罕事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大不了往庙子里多上几柱香,她现在画学得不错,也可以画点孙大圣的头像贴着镇邪。 孙大圣是男猴儿,就是不知道表哥让不让贴了。 到时候他进来说:「把孙氏像给我揭下来怎么办?」可不把人得罪完了。 以前看我的前半生,溥仪就叫拿破伦拿氏。 这么想着,段圆圆被自己逗笑了。 宁宣在前头院子里听官家回话,说二老爷听说大老爷回来了,想着自己不好在哥哥前头进门看老太太,所以带了一串儿尾巴在城门口等着,想着迎一迎大哥。 现在听说老太太不成了,已经在往家里赶。但他做的那个是人力轿,跑得再快也赶不上马,只能他先回来让老人家再等等。 宁宣还想说什么,结果就看到青罗白着脸过来说圆圆又做噩梦了。 宁宣也顾不得什么老太太和二大爷了,急急忙忙地往后院里走。 段圆圆梦魇了两次,都是老太太要死的关口。他私下找人算过了,老太太属龙圆圆属兔,龙兔本来就不对付,老太太走了想投好胎,要从兔子身上借运。 他特意上青城山请大师印了一张张天师的小印管它什么鬼,只要一来就魂飞魄散。 屋子里,杜嬷嬷已经提前迈着腿儿过来跟段圆圆说老太太咽气了。 她说这话没一点笑模样,脸色煞白。 杜嬷嬷捂着胸口道:「这是报应,老太太一辈子疼爱三儿子,结果三儿子被她剋死了。」 所以死也是被儿孙怄死的。 她把孝经翻出来给段圆圆揣在身上说:「你过去尽孝,千万离老太太远一点儿,她没看着儿子,连眼也闭不上。七千窍都有恶血,你年纪轻被冲撞了就不好了。」 段圆圆也由得她折腾,乖乖地把孝经揣在怀里。 宁宣回来她还在里头换衣裳,小花守在门上,看见他也没挪身子,让人怎么说也不放宁宣进去,非得让段圆圆发话才行。 宁宣冷不防气性一上来就抬脚踹开了小花,那小花挨了这一下还要去抱他,说:「奶奶没叫你进去。」 她心眼子实,青罗跟她说只认段圆圆她心里就只有一个段圆圆,姑爷什么的,那都得在段圆圆后头。 段圆圆听到动静,急急忙忙地走出来,衣服扣子还松松垮垮的,她看到小花歪在地上,又看宁宣额头青筋都起来了,心里就知道怎么回事。
第127页 立马飞鸟投林一般抱着他说:「表哥我梦见老太太了。」 宁宣心疼坏了,瞬间就把小花抛到九霄云外,抱着人进门坐着,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圈,看她什么事都没有才说:「哦,你梦见什么了说给表哥听听。」 杜嬷嬷有心想说老太太已经没了,看两人这样子始终没找着空,又怕跟小花似的挨窝心脚,在背后急得满头大汗。 还是段圆圆靠在宁宣怀里,先把梦见老太太叫她接金簪又变马蹄子的事儿说了。 宁宣面带微笑地听着,听她说到脖子一烫老太太就走了,心里更笃定是这老东西在作祟,专逮住他家兔子薅福气。 难怪她到头了还想着给圆圆拿东西,这不是买命钱吗?幸好圆圆没上当。 他问:「之前老太太给的东西呢?」他想拿过来,放在圆圆这宁宣不放心了,就怕里头还有小道儿。 「我醒了就找人把东西融了换成米面发出去,我们一个子儿也不用她的。」段圆圆说要又小声地问他:「这个符是干什么的?」 仔细想想她就是带了这个以后连梦都很少做了。 她胆子这么小,叫她知道老太太可能让自己搅得魂飞魄散又要不高兴。 宁宣就抱着人哄:「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安符,你带着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被它赶走。」 他还当是假的呢,现在是越想越觉得老道士的鬼话能信一二分了。 自己小时候没遇见,可能是自己不讨神仙喜欢吧。 宁宣哄完人,又看着段圆圆吃了一碗热汤面,这才起身又拿了八十两银子,让青罗赏给小花五两,剩下的去前头找花家两兄弟,让他们从铺子里买三十桶麻布做成直缀儿和腰带给来祭拜的下人用。 另外再拿三十多匹孝绢回来给上门弔唁的客人备用,最后还得叫阴阳先生和搭孝棚子的进来做灵堂。 之前宁宣是顾忌老太太死了,自己亲爹却不在场,怕家里要被人说不孝之家。 现在宁文博都在城门口了,也就不用顾忌这么多了,只对外说是家里说提前搭起来,想给老太太沖一冲。 作者有话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走灵异风啊,只是古代的封建迷信写起来也觉得很有趣。 晋江骗我好久,我一直以为点击接受读者的捉虫文里的错别字就自动改了,刚刚才知道还需要手动改。最近晚上我会往前慢慢修掉。 今天不关电网的事,是我想凑两章一起发出来,耽误了一会儿。发现码字的激情逐渐一去不復返,大家要多多督促我更新呀。 感谢在2023-05-07 21:03:35~2023-05-08 21:4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沉 30瓶;改个名再改个名再再改 10瓶;bengyiyi、55207376 5瓶;由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孝衣 吃完热汤面, 段圆圆重新洗了手脚,找了白衣裳穿好才问宁宣发不发丧。 宁宣摇头说:「发吧,有人来给你帮忙你也松快点。」 段圆圆又问杜嬷嬷陈姨妈怎么样了, 姨妈身子骨不好如果实在太「伤心」是要出事的。 杜嬷嬷苦着脸嘆:「你娘孝顺你也是知道的,她为老太太伤心欲绝, 刚喝了一壶热烫烫的烧酒流着泪睡了, 在屋里跪着给老太太念经呢!」 段圆圆吓了一跳,她知道陈姨妈肯定快活, 但不知道她竟然这么快活! 步子一迈就要出门去抢她的酒瓶子。 没想到宁宣听了倒是当真了, 他虽然做不到真心为老太太难受, 但却乐意看到家里和和气气的样子。 听杜嬷嬷这么说,心里就有点感动。忍不住回头拉着段圆圆的手说:「娘苦了一辈子, 老太太这么欺负她,她还是这么纯善孝顺,现在竟然肯为老太太伤心掉泪。」说着脸色又沉下来道:「这辈子是老太太对不起娘,到了地下她就知道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段圆圆听到这话是有点震惊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宁宣竟然可以这么平静地赞赏自己的亲娘是「纯善孝顺」之人。 普通人会这么说自己父母吗?只有上位者对下位者才会说「这事你办得不错」。 她又一次深深感受到了什么叫「大家长」。 骨肉兄弟,父母妻儿。在触发宁宣这个身份以后, 都是被他牵着摆弄的人。 表哥不止对自己有要求,连陈姨妈在他面前也是一样的。 段圆圆有心叫表哥别傻了,听他这么一说反而不敢戳穿了,想着陈姨妈在儿子跟前维持贤妻良母的形象也不容易, 只能含煳道:「娘的心肠是最软的。」 杜嬷嬷听了在旁边也不吱声。 这种场面她看得多了,宅子里藏污纳垢, 但哪个当家的愿意看人把自家的脏东西翻出来? 该说反话就得说!人就是乐意自己骗着自己! 段圆圆刚把鞋子穿好, 陈姨妈那边已经来了人叫他们去老太太屋子里。 她在心里轻轻为姨妈吐了一口气。 陈姨妈也是个很谨慎的女人, 她在宁宣跟前一直是柔弱坚强的母亲, 她的苦水只会跟同为女儿身的宁珠说。 对宁宣, 陈姨妈只让他亲眼看见自己怎么受苦,但自己是从来不说苦的。 宁珠走了就轮到段圆圆承接她的苦水,她以前还觉得姨妈对表哥太坏。
第128页 今天看来,自己当时脑子真是进了水!要是真把宁宣当成现代社会的小狼狗,她能不能活到姨妈这年纪都不一定啊! 宁宣看她愣愣的又在发呆,就伸手替表妹整理好被风吹乱的鬓髮,温柔道:「走吧。」 段圆圆耳朵被他的手指冰了一下,又觉得表哥长得帅还体贴,对自己柔情似水。 她心里又泛着甜,还是把宁宣冰凉的大手捉过来,揣在自己暖融融的大袖子里,想用体温把表哥捂热一点儿。 出嫁前武太太给她算过姻缘。道士说羊跟兔子属相三合,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穿越的世界,道士说的话一定是对的! 老太太院子里还安安静静的,她穿着红彤彤的大衣裳躺在床上,连大红的绣花鞋都镶嵌满了珍珠。 段圆圆听到有人在说那双鞋很漂亮,她只低着头不去看,把宁宣的手抓得紧紧的。 她总觉得这种不足一掌长的绣花鞋对男人是一种强烈的性暗示,穿上这双鞋就是告诉他们:「这里有个女人可以供你享用。」 段圆圆的鞋子都是普通的平底鞋,她不让人往上绣花,素面朝天看着就像简单的布鞋。 宁宣每次看到都要说她的鞋子磕碜,还买了不少各种各样的绣花鞋回来。 什么金啊玉啊的都镶在上头,拿回来她就锁起来。 宁宣想着外人也看不见她的脚,这才同意了让段圆圆在家里继续穿素面平底鞋。 老太太七窍时不时就要往外淌血,眼睛又闭不上,浑身如同凝固的雕蜡,一副要化不化的样子。 杜嬷嬷在她脑袋底下垫了些草纸接血水,浸湿了就换几张。 宁宣想着本来老太太跟圆圆就属相不和,她老而不死又来梦里抓兔子,现在离她这么近保不齐还得出什么事,就跟自己媳妇儿说:「等会儿你藏在我背后知道吗?表哥是男人,男人阳气重,随便什么鬼过来都叫它有去无回。」 段圆圆赶紧点头答应了道:「那把姨妈也叫过来,老太太也不喜欢姨妈。」 陈姨妈才不想下去! 她一点也不怕,还面泛红晕,色若春花,身穿孝衣也不减一分俏色。赵嬷嬷回来一说老太太嘎嘣没了,她浑身舒服得跟吃了仙丹似的。 她陈晴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没见过!还怕这几两肉! 陈姨妈站在老太太床头边,泪眼朦胧地泣道:「老太太你怎么就丢下我们走了!」简直是闻着伤心看者流泪。 一屋子的丫头都用帕子擦着眼泪说陈姨妈孝顺。 陈姨妈听着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这会儿别提多痛快了! 老太太死状跟她姑娘一样,这是她姑娘回来报仇了,要不是老太太把她们赶到湿漉漉的地方去住,珠珠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得肺病死了!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谁能一辈子都是人上人呢? 段圆圆看陈姨妈跟老太太一起藏在屋子里头,光都照不到脸上,只有嘴皮子在动,跟皮影戏上的影子似的。 她忍不住伸手去拽陈姨妈。 陈姨妈还不乐意往后排站,站远了怎么欣赏老太太的英姿? 只是回头看是小两口一起过来的,又见自家人高马大的儿子好不要脸地把手大喇喇地伸在圆圆袖子里取暖,陈姨妈唿吸都停了两拍,就没忍住走下来骂了宁宣两句:「你表妹是什么身子骨,她暖你只有用五脏来暖!」说完,伸手把圆圆扯回来,给她塞了个手炉子在袖子里问:「大夫来过了吗?」 段圆圆看她站在光底下,脸上红润润的手也暖和,才抓着手炉子笑:「老太太走了也就是这几刻钟的事,没那么快。表哥刚叫人去请大夫和阴阳先生了,这会儿还没到家呢。」 老太太死了还不好马上就把人装在棺材里,得等大夫过来确认人真的断了气才能抬人。 这会儿医疗水平差,穷人家没钱请大夫,人死而復活敲开棺材出来,活蹦乱跳地吃自己的席也不是怪事。 以前乡下经常都有人吃席转头看自己老祖宗穿着寿衣狼吞虎咽被吓死过。 衙门被闹得一天到晚请人在乡下捉鬼跳大神,现在上头就规定人死了以后要让大夫看过签过字确定人死了,满屋子孝子贤孙再一起瞧了遗容才能埋。 陈姨妈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憋着笑,作出发怒的样子道:「孝子贤孙呢?都跟老太太一块儿走了?」 话刚说完,外头就来了个小丫头,笑得甜甜儿地道:「三个少爷在门上换衣裳马上就过来。」 段圆圆看她眼睛亮亮的。有些不忍心地说:「老太太刚走,不好露着笑脸儿,你在外头也收一收,要是撞在几个大爷手上就有好果子吃了?」 小丫头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她是段圆圆选出来的人,才在宁家宅子里吃了几天饱饭,只记得杜嬷嬷说看见主子不能苦着脸儿,她们姐儿几个日日对着把小铜镜子笑得脸都僵了。 好不容易趁上一个活儿,谁想到有给她搞砸了。 小丫头结结巴巴的就想跪下来磕头,青罗拽住她说:「记住这话就成了,要罚你刚才就叫人拉你出去打板子。」又问她:「老爷和二老爷呢?到哪了?」 小丫头吓得眼睛红红的,还不敢掉眼泪,嘴上说得却很快。 她说:「二老爷和大老爷在外头点行李,不消三刻钟就能进门。」
第129页 段圆圆听了就让她下去,道:「这回不给你赏钱,下次做好了活儿再给你拿银馒头玩。」 小丫头早把什么赏不赏的忘了,看大奶奶不打骂她也不撵人,嘴角又忍不住朝上牵,憋了半天才落下去,扭曲着一张小脸走了。 外头刘怀义不停地催三兄弟赶紧换衣裳,前院段圆圆放了不少孝服,五服内的衣裳都各有三十套,确保不管什么人来了都能有得换不失礼。 只是三个大爷什么时候自己穿过衣服? 小厮儿要来帮忙还得挨踹,最后刘怀义只得去二房找了几个丫头过来服侍这几个大爷,就这三人还要三间屋子折腾。 刘怀义冷眼瞧着,想着往日老太太还给这三兄弟补贴过不少私房钱,心里就有些瞧不上。 再怎么坏老太太也是亲祖母,逢年过节也没苛待过这几个孙子。虽然说树倒猢狲散,老太太不值钱了,但他也没见过散得这么快的! 他看这就是一窝小畜生罢了,成日里满嘴喷粪没一句实话。 说是跟爹一起出去了,结果老大在窑子里玩姑娘,老二说在闭门念书,他找着人时这少爷还在铺子上打算盘,专想趁着爹和大哥不在混个脸儿熟。 这个中了秀才的老三也面憨心黑,带着他就浩浩荡荡地往花街柳巷逮哥哥们,义正言辞地说:「老太太都闭眼了,大哥二哥怎么还能躺在女人肚皮上打算盘!」 最后人找到了,两个大的名声也坏了。 三兄弟换了花花绿绿的衣裳出来,在外头两看相厌,站在大房院子里就亲亲热热地叫着哥哥弟弟,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宁三笑盈盈地问了两个哥哥好,又温柔地问伺候自己穿衣的俏丫头:「你往家去过了?家里衣服都换了吗?」 丫头低着头说:「回少爷的话,家里还没换齐全,小太太在老太太院子里尽孝,家里这会儿才知道老太太没了。」说完她也愁了,道:「家里不知怎么备好的孝服没了一大半儿,不说大爷们的,连太太和姑娘的也不见了。」 宁三听了就不舒坦,脸色也淡下来了,道:「她算你哪门子的太太姑娘,下回再让我听见,你就不要到我跟前伺候了。」 丫头低着头哆嗦着不敢说话了,不是她非要叫,不这么叫让方小太太知道了也要被毒打一顿。 男人们在家的时间少,方小太太在家的时间长。挨少爷的打只是一下子,挨方小太太的打那是一辈子的事! 宁大倒是知道内情,他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最看不惯大老爷们儿对小姑娘吆五喝六的,就把人叫过来,抓了把铜钱在她手心上,又安抚地捏了捏,笑:「这么说琴姐还没换衣裳?」 丫头吞了吞口水,胆战心惊地点点头。 宁大笑得更温柔了,立马就让她回去把琴姐捎过来,还道:「别让她知道老太太过身了,直说是她娘叫她过来伺候老太太。」 丫头心里发寒,只觉得手上抓着自己的不像活人,急忙抽了手应声迈着步子往迴转。 琴姐在家里还穿着浅红的大裙子吃花糕。 嬷嬷劝了她两句换衣裳,看她纹丝不动,也就不催了。 吃了这孩子要卖她那一吓,现在她也不敢说多了。而且琴姐的衣服少,方小太太自己穿不得红了,就喜欢给女的做红的穿,她就是想再多找几件素色的给姐儿换都没有。 不过自从方小太太不强迫琴姐去看老太太了,琴姐看三兄弟和宁二老爷照样在外头花天酒地,自己也穿着红衣裳不想脱。 这又不是她亲祖母,她不想守这个孝! 方小太太治家严密,也没人敢在外头说嘴。那丫头找了个由头把嬷嬷支开,就牵着琴姐往大房走。只是世道艰难,女孩子没有了可以为人称道的的德行以后可要怎么活呢? 丫头这一瞬间忘了琴姐和方小太太的毒打,大着胆子给她提了个醒儿道:「那头大奶奶做了不少白衣裳姐儿,没得换就去问门房要点儿。」 琴姐不耐烦听丫头说,她还想着娘找自己有什么事,是被人欺负了吗?活该!谁叫她只想着肚皮里那个不见天日的小的? 琴姐讨厌宁家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丫头就扭着身子跑进去了,她不知道老太太人已经没了。 宁家上上下下都是一片雪白,一个红彤彤的姑娘走在里头,就像天倒垂下来。 里头方小太太被杜嬷嬷和小花轮流看着不让靠近老太太的屋子,也没人记得通知她老太太已经没了。 方小太太挺着大肚皮在里头睡了一觉,醒来小花正在给她换银丝碳。 方小太太烤着火听到大房院子里人群来去匆匆,掀开棉帘子出门一看,人都穿了白了,她就想着老太太多半不成了。 太好了,这下自己就是伺候过老太太的孝顺媳妇儿了! 以后宁家就不能随便把她们娘儿两个休回家了,她的女儿跟她都会有孝女的美名,以后琴姐也可以凭藉这个名声找到一个好人家,抬起胸膛做正头娘子,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生。 方小太太喜上眉梢,怀揣着美梦成真的心出了门子想要回去。 小花挨了一脚,段圆圆怕她再在宁宣跟前现眼,又让她过去看着老太太,守着方小太太不让她乱跑。 方小太太问:「是不是老太太真的没了?」 小花长得五大三粗,看了她一眼还坐在门槛儿上不吭声,看她要朝院子里走就挡着她不让去。跟
第130页 方小太太咬着牙拿了半吊钱出来,小花没收只又盯着桌子上的菜,方小太太忍着气全推给她吃了。 小花吃得嘴上都是酱油,只说了一句话——该知道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方小太太气了个仰倒。 接着她就看到三个便宜儿子裤腰上拴着白,眼角带泪地过来,进门就跪下冲着屋子里喊:「我持家有道,善心肠的老太太——你怎么就去了!」 她还没来得及拍手呢,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琴姐孤零零地走在后头衣裳一点也没换,头上的珠钗已经被她拔掉了。 她进来就知道不对劲,再往后退也来不及了,琴姐只来得及把钗环取了,但总不能叫自己光着身子走在地上。 她的名声不重要,反正自己不是个姓宁的! 琴姐这么想着,硬是挺着胆子冲过来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娘一遍,才笑道:「娘,你怎么了?我就说不让你过来,你非要凑这个热闹!咱们回家去吧,这里没什么好待的!」 傻孩子,你爹一死,咱们已经没家了。再说娘家。娘家娘家,有娘才有家,她的娘都没了哪里还有娘家呢? 方小太太没顾得上跟她说话,只看到院子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女儿。 越是乱的时候越是要忍,方小太太扯着帕子把琴姐推到屋子里待着里别出来 自己挺着大肚子出门,也想扯了白布换,还没走呢,琴姐就在背后说:「别回去了娘,家里没有,你备好的都不见了,嬷嬷也没找到。」 方小太太脑子里嗡嗡的,人也站不住了。 段圆圆看她也怪可怜的,就叫小花把她也扶进去歇着,道:「家里做得多,不妨事,小太太先过来拿点儿用着,家里嘴巴子严,没人会乱说话。」 这都是假话,大房不说,那三个兄弟能放过这个机会? 小花很快把东西抱过来堆在屋子里,里里外外的都有。 耳房昏暗,屋子又窄,这半个月的苦都白熬了,方小太太这么想着。 不管怎么说,琴姐衣裳总算换好了。 方小太太牵着女儿一言不发地走出去,站在屋子里看着那三个儿子,冷冷地摸着琴姐的头,慢慢在心里道:「他们要是让你嫁不出去,他们也别想娶到好媳妇儿。」 大夫来了一看人都硬邦邦的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场就让人给老太太换了衣裳送到棺材里躺着。 下人没资格给主人换寿衣,杜嬷嬷和赵嬷嬷年纪大了都格外信鬼神,再是半个主子,也不敢在人遗体上乱来。 老太太也没个儿女,最后这事儿都得落到媳妇儿手上。 老太太都恨透了陈姨妈,陈姨妈一过去,就被三个赶来的孙子叫住了,说:「婶婶还是别过去,换个人罢。」 陈姨妈巴不得不干这事,但剩下够资格给老太太换衣裳的就只有段圆圆了。 几个兄弟眼光往段圆圆身上一扫,宁宣就皱眉道:「不成,她属相跟老太太相剋,年纪又轻,老太太神魂都弱些,把人冲撞得魂飞魄散了怎么办?」 几个兄弟被噎得没办法,最后只能说出门找两个同宗的小媳妇过来。 宁家是聚族而居,附近两条街都是宁家人,出去随手抓一个都是姓宁的。 段圆圆就叫了小轿子,想带着丫鬟一起出门通知亲朋好友。 陈姨妈也跟着一起去。段圆圆还不怎么认识人,要往内宅走动还得让她先带着。 还没出二道门呢,母女两个就迎面撞上风尘僕僕的大老爷。 宁大老爷又吃胖了,眼下泛着乌青色,跟大熊似的跳着跑过来,他看着段圆圆和陈姨妈穿着白衣裳,连粉黛都卸下来了,心里就咯噔一声,知道自己回来迟了。 于是脚下生风地撞进去,对着床就是三叩首,清脆如玉石相击,起来额头已经稀烂一片。 宁大老爷头上流着血,扑到老太太身上撕心裂肺地说:「娘,儿子回来了。」 在场之人看了无不高唿孝子,至于孝子怎么连老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都是事后需要考究的问题,现在没人这么不知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8 21:45:53~2023-05-09 20:3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亲爱的阿兔 32瓶;看文要开心 15瓶;戏卷一卷、猪兔子、从心、蒲扇 10瓶;滕腻腻 5瓶;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 2瓶;cici、就这么着吧、椰汁红豆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是喜事啊 宁家王老太太已登极乐的消息迅速传了出去。宁家街的老老少少都在家打算盘想着随多少份子钱, 派几个人过去。 红白喜事对外人就是两个字——吃席! 小媳妇儿老太太凑在一起愁眉苦脸地在院子里晒年货。这一二年年景不好,大家赚得都少,虽然靠着嫡枝怎么也能混口饭吃。可姓宁的有这么多人, 再多钱往下一散,分到个人嘴里也没多少了。 今年好多人家里都只做了不到十斤腊肉, 她还当了一只嫁妆镯子才勉强把鸡鸭鱼肉买齐全。 这些都要留着过年待客, 家里小孩子好长时间没吃过肉味儿。 小媳妇儿想到大房儿子成亲时候的排场,就想带着两个孩子过去搓一顿。 她把女儿的红头绳取下来, 用蓝缎带重新梳了两个小揪揪, 跟婆婆商量道:「娘, 老太太是金陵人,她走肯定要请戏班子唱黄梅戏, 儿想着干脆卖掉另一只镯子多封点儿钱,咱们一家都去,让几个小孩子也热闹热闹。」
第131页 老太太不同意,让媳妇儿当嫁妆要遭人笑话。她想躲到乡下住几天,不弔唁随份子钱, 改天去墓地祭拜一下,带几盘子素果也就过去了。 去世的人阴气很重,办完丧,阴气就散了。事后没人会去补份子钱, 不然叫老太太以为人捨不得她,家里就得闹鬼。 小媳妇儿听了就抱着两个孩子不吭声了。 转机很快出现了, 家里忙成一团, 赵嬷嬷先派了个小丫头过来跟小媳妇儿说过会儿要请她过去帮忙, 喜得一家子脸都笑烂了, 还在家煮了碗圆子汤给孩子吃。 结果等了一两天都没等到段圆圆和陈姨妈过来叫人。 宁家大宅。 宁大老爷进门就磕破了脑门子, 宁二老爷在后边唬了一跳,说了句「我的哥你这是何必呢!」说完自己也不要命地往地上来了几下。 段圆圆心说难怪两人这么不是个东西,要是从小到大都这么磕头,那脑子里都能滑得开熘冰场了,办事能不糟心吗? 宁宣看着一家子爷们儿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突突直跳,赶紧让人把两个头晕眼花的老爷叉住。 两兄弟不肯回房休息,最后宁宣只能叫人在门口一边放了个暖融融的躺椅子,把人搬到上头歇着。 段圆圆和陈姨妈轿子都备好了,看两兄弟在老太太床前哭做一团,一下走也不是看也不是。 段圆圆看宁宣还在井井有条地安排事情,深深地崇拜了。 表哥究竟是怎么忍住不发疯大喊大叫的! 陈姨妈此刻也颇有主母之风,她很有经验地摸摸鬓角淡定地道:「我们接着去叫人来。」 宁二老爷耳朵尖,头上还在冒血,身子已经支起来了,开口对着段圆圆和陈姨妈就是个大雷。 他道:「嫂嫂我太心急了,娘还没走呢,换什么衣裳?」 老太太身上都硬了,这是孝子贤孙亲眼所见,现在她脑袋底下的血水都凝固了。 还有老大夫的手信为证,老太太驾鹤西去这件事是千真万确容不得抵赖的。 院子里的丫头小子瞬间就熘得一干二净,恨不得自己没来过院子里。 宁文博拿眼看这个弟弟,满脸都写着疑惑。 宁二老爷扭头想找丫头把他们的椅子并排放在一块儿,左右一看院子里就剩自己人了。 他只能让三个儿子把自己抬过去,凑在大哥身边嘆了一口气说,自己万万没想到老太太走得这么快。 可他大儿子马上就要成亲了!如果要给老太太守完孝再娶,那姑娘就十八九岁,等成老姑娘了。 一个姿容不在的媳妇儿放在家里,想想就知道不利于开枝散叶! 他想把老太太的死往后拖几天,趁着机会让几兄弟赶紧成亲。 宁大老爷不想干,这里头躺的怎么说也是他的娘。这么把老太太头死耽搁了人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 宁二老爷就说:「咱们在家里悄悄的办不就成了,只是秘而不发。」说完他看大哥脸上还是不贊同,就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 宁大老爷的表情就凝固了。 段圆圆听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牙齿又开始想核桃味瓜子儿。 这不是胡闹吗?那老太太的尸体怎么办?停灵要九九八十一天才最好。 三个月后进土是二月,二月天气还冷着,老太太在家里臭不了,再往后挪挪,那就不一定了! 光想想人烂在家里那场面段圆圆就有点儿想吐,她悄悄跟陈姨妈说:「这两个兔崽子是真不怕老太太晚上站他们床头说笑话啊!」 陈姨妈差点笑出声,拍她两下说:「少胡闹,听他们说就成,咱们是儿媳妇,儿媳妇是外人!横竖算不到咱们头上!」 两个大老爷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宁大老爷不想家里摆这么久的尸体。 人家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如果做了呢?老太太又天天在家里放着,他光想想都发抖。 心里又觉得老二太狠了,这种事连他都办不出来,这小子眼都不眨就说了。 宁二老爷脑瓜子还嗡嗡嗡的,他说:「不要紧,我先把娘接过去照顾一会儿,等娘没了,再让你接着照顾。」 说着门外就走进来一个大夫。 段圆圆一看那白鬍子小眼睛,不就是刚刚下定论的大夫吗? 宁二老爷就说他是顺手带回来的,让他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给老太太瞧瞧。 来的大夫荷包鼓鼓的,他摸着鬍子说:「还活着,人老了骨头硬点儿也正常,看着似乎还能挺些日子。」 段圆圆凑近拿眼偷偷看了一下老太太,老太太脸上都盖上布了,头髮丝都没动一下,一看就是没气儿了! 宁宣面无表情地看着两张椅子,心里直犯噁心,看圆圆这么不老实,就侧头瞪了她一眼。 段圆圆立马脑袋垂得低低的,只竖起耳朵听。 几个爷们儿还说着话,眼珠子一转也看到她们娘儿两个了,宁二老爷就摸着鬍子不说话了。 陈姨妈看实在没戏看,只能带着段圆圆抱憾而走。 母女两个在房里默默吃着瓜子儿茶水,还叫了碗燕窝给宁宣炖着。 宁宣虽然心狠手辣,但他心里始终盼着温情,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但孝字在上,宁大老爷真要让他干脏事,表哥也不能不干。 娘儿两个吃着糕饼长吁短嘆,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别人家,段圆圆肯定要传遍八房。
第132页 在自己家就只能说一句——哦豁了。 两人相对无言,只等着那头吩咐。 这始终是他们的娘,是男人的天下。就算她和陈姨妈叉着腰说必须下葬! 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她们三个一起埋土里。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赵嬷嬷从外头进来说冷着了说:「老爷带回来的东西要怎么办?」 那一船的东西还好说,人怎么办呢? 一个妾一个儿子,还有几个小姑娘的轿子还停在门口。要不是门房机灵拦住人往小门去了。 现在人都进来跪着了。 陈姨妈咽下饼子,问:「春桃呢,叫春桃先进来回话,看看什么情况,」 春桃长得很漂亮。 段圆圆以前见过她,水眉描得长长的,蜂腰肥臀,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长得很有几分艷丽。 她一进门,段圆圆就惊了。 春桃瘦得就剩一把骨头,脸儿蜡黄,身上还有些味道,赵嬷嬷都没敢让她进门,只拿了个蒲团让她在外边磕头。 春桃在船上防备着要被那个妾作贱死,只把自己当个死人,悄没声儿地坐了一路车船。看到陈姨妈就哭了,她是真伤心又害怕,叽叽咕咕就把那个妾和老爷遣散莺莺燕燕的事说了。 段圆圆看陈姨妈还在悠闲地喝茶,身上有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赵嬷嬷也变得很威严,直接就给了春桃两个嘴巴,说她是不中用的东西,福享了事是一件没办成。 春桃也不敢还嘴,只是哭着说:「那个云娘被弄走自己也是出了力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太还留着我,我还能给太太干活。」 陈姨妈皱着眉,喝了药才慢条斯理地说:「他没上族谱就不是宁家人,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费神?谁知道他那个娘又是什么东西?老爷不是对外说他是管家吗?就当个管事放在前头院子里,他那个妾。」 陈姨妈笑了两声说:「珠珠走的时候,她和云娘把人缠得脱不开身,一个给我送抱子锦鲤扇,一个问我要老爷留在家里的衣裳。既然回来了,就在家好好待着吧。」 段圆圆不想人过来,赶紧插话说:「别让她进来,把人带到那头找个后罩房去住,姨妈的院子不许她住。」 陈姨妈对这个妾心里也没多当回事,以前她对宁文博还有点感情,现在之巴不得这几个都一起在下头团聚。 段圆圆这么说她也没反驳,只是说:「把人带到珠珠的屋子里去。」 宁珠的屋子又小又窄,这一二年没什么人住,就算日日派人去打扫,还是到处都生着蘑菇,人住进去过不了多久就得得病。 陈姨妈不在乎什么名声,只想让这些在宁珠身上扎过刀子的人都经歷一遍自己姑娘受过的苦。 段圆圆没同意,她不想宁珠的闺房跟血连在一起,家里那么多蘑菇房都能住,何必非要糟蹋表姐的屋子? 她嘆了口气道:「姨妈,你把表姐的屋子给她住了,以后表姐要是想回来看,她要往哪里去呢?我走了娘还给我留了一个屋子,说屋子在我就有家。表姐的东西怎么能染上别人的气味?要是她回来看到有人住了她的地方,以为姨妈不要她了怎么办?」 陈姨妈被她一说眼眶就红了,慌忙抓住她的道:「她就是投了胎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要她!」 段圆圆用帕子给陈姨妈擦着眼泪,看着她身上的戾气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她想起以前姨妈跟她说的话,活在恨里的人是活不好的。 段圆圆摸着姨妈的手,慢慢地想,她记得宁珠有一串粉珠子碧玺,上头很小心地刻了经文。宁宣说当年宁珠病了,陈姨妈为这个耗费了不知道多少材料,最后才做成这么一串。 段圆圆就让赵嬷嬷把东西取过来,碧玺颗颗晶莹剔透,触之生凉,上头的经文若影若现。 屋子里的丫头都看呆了,这么一串珠子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做出来,陈姨妈竟然肯给女儿做了当护身符耍着玩儿。 段圆圆给陈姨妈戴在手上,小心翼翼地道:「姨妈别让表姐在下头担心。」 陈姨妈看着珠子,又看段圆圆脸上婴儿肥最近都折腾掉了没了,看着都像个大姑娘了。 以前宁珠也是这样,不知道怎么就忽然长大了。 陈姨妈两个越来越像的姑娘,心里就难受。 要是圆圆走了珠珠的后尘,她怎么对得起姐姐? 最后她摸着珠子,慢慢把戾气压下去,拍拍她的手说:「姨妈都听你的。」 段圆圆这才松了一口气,扭头看着春桃。 看见方小太太的处境就知道了,钱才是第一生产力,她对春桃,道:「你出去让人把老爷的衣裳给他丢过去,把其他值钱的都拿回来放着。那个女人的东西我们不要,还给她还回去,多的一个也没有!」 陈姨妈眼眶还红着,听了就瞪了她一眼说:「小孩子插什么嘴?要是传出去被听到还了得?」 这话看着是在骂段圆圆,实际在敲打春桃。 春桃也不是个傻子,听了就在地上框框磕头,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给陈姨妈和段圆圆看,她说:「要是叫我抖出去一个字,就浑身生疮流脓死了!」 赵嬷嬷这才笑扶着她起来说:「快去忙吧,忙完了太太再赏你。」 春桃竖着眉毛带着吩咐出去找刘怀义了。
第133页 刘怀义把全家翻了个遍才找到一个偏僻潮湿的小院子把那头的小管事一家一股脑儿地塞进去了。 那个妾还在侧门上吹着风,想进去祭拜一下老太太,又想给姐姐磕个头把自己过了明路。 刘怀义带着一大群小子丫头,两三下就把母子两个隔开,把这个不知什么来路的儿子安顿好了,又把这个妾和两个小姑娘带到以前大房住的地方,给了个小跨院儿住着说:「家里忙得很,姑娘先住在这儿。」 这个妾心里还惦记着儿子和儿媳妇儿,也没在意刘怀义叫自己姑娘。,自己是有儿子的人,迟早能上家谱,她攥着手帕问:「你们少爷到哪里去了?」 刘怀义在心里呸了一声,说连头都没磕过,算哪门子野鸡少爷? 他笑着说:「太太叫他在前头院子里住着,好帮衬着大少爷做点事。」 这个妾听到刘怀义这么说还有点儿高兴,心里骂着陈姨妈果然是个蠢货,难怪女儿早早就死了,脸上又惊喜又感恩地说:「那就麻烦姐姐先照顾我们大爷。」 说完又给了刘怀义一个五两的小元宝。想着这个可能是这头给老爷做事的大管家,千万不能得罪了。 刘怀义笑眯眯地收了银子,恭敬地说:「这个当然。」 那个妾又问她那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刘怀义说办完老太太的事就能休息了。 至于什么时候办完回哪个房,他就不知道了。 那个妾还有一肚子的事想打听,听到那头吹吹打打的忙得不得了,只能暂时收了心思放了刘怀义过去,自己在家让丫头婆子慢慢用艾草炭火熏把屋子收拾起来。 她还当自己就住在后院里头,跟儿子只是前后之隔。 宁家巷子。 最后去请小媳妇儿是方小太太,来请她们帮忙做的是喜事。 小媳妇儿受了娘挤兑,说她被人耍了,让家里丢了脸。 小媳妇儿在厨房边做饭边抹眼泪。 门是两个孩子开的,两个孩子看到是穿金戴银的太太,就用笑着要糖。 小媳妇儿听到动静在裙子上擦擦手,拿着擀面杖把孩子撵回回屋子里去了,才过来请安。 她问:「是不是忙不过来要人帮忙?」再叫上她嫂嫂小姑子一起过来也行,大家都有甜头吃,老太太就不会老给她脸色看了。 方小太太就说:「倒不是这个,老太太人还在喘气儿,我们老爷想着让两个儿子先后娶了媳妇儿给老太太沖一冲看看。请你们是过去做喜事的。」 那小媳妇愣了一下,也没闹明白怎么突然白事变红事了。 但红事有红事的好白事有白事的好。 她说:「是喜事啊!要滚床童子吗?太太看我两个孩子怎么样?」 要是选上了人还得倒给她们赏钱,镯子也不用卖了! 方小太太轻轻扫了一眼就笑着说:「成啊。」 她还懒得动呢! 小媳妇儿儿子女儿就在边上捉鸡打狗的看着不像个样子。她慌忙又做了锅圆子汤,几个孩子闻到香味儿就不闹了,都流着口水守着锅。 方小太太借了白跑一趟的阴阳先生过来,反正都是看风水合八字,都是老本行! 阴阳先生听了也说:「能办能办。」说完把白腰带一扯从袖子里翻了根红的出来重新拴上,这才捏了个笑脸儿去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提前发了。九点就不再发了。 感谢在2023-05-09 21:00:00~2023-05-10 18:5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小树树树 100瓶;秘密 72瓶;穆行饮止 15瓶;春山幸 9瓶;爱吃西兰花、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削足适履(一更) 老太太怎么被挪到二房的段圆圆没有看到, 家里迅速恢復成了之前的样子,全家上下再也看不到一点儿白。 ——之前准备的白布都被重新放回库里去了。 大家也闹不准老太太是不是真的没了。 在场听了半耳朵的丫头知道这是要命的事,在家里吓得上吐下泻, 就怕几个少爷老爷过来把自己绑了打死,在家连个屁都不敢放, 就是天王老子过来把嘴闭得紧紧的, 恨不得把自己毒哑了了事。 老太太的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段圆圆怕杜嬷嬷和小花在那头冲撞了什么, 就用宁大老爷从江南带回来的丫头过去把两人换下来了。 老太太可还穿着红衣裳红鞋子, 要是真有鬼一准儿得变厉鬼!杜嬷嬷心里那个怕啊, 一晚上过去脸都尖儿了。 宁宣气压很低,他不许家里有颜色, 段圆圆屋子里的花儿朵儿的都被青罗收起来了,连头上都重新戴回了小米珠。 院子里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红花也被拔了。 青罗带着小丫头在院子里来来去去,想着幸好是冬天,院子里只有海棠和红梅是红的,要是春天百花齐放, 这院子又要遭殃。 宁老三走了,老太太连糖葫芦都不让进院子的事儿还歷歷在目!现在就轮到她折腾了! 冬天的花儿值钱,小丫头把花摘了还叫外头的小子偷偷拿出去卖,还挣了不少银子, 个个脸上都笑盈盈地,逢人就说:「老太太福气大, 咱们为她高兴呢!」 宁宣一连几天都没回屋。
第134页 他请了几个嘴巴严的和尚道士在老太太院子里念经驱邪, 给老太太镇魂。 老和尚说非要用子孙血写经烧给亡人才成。 宁宣心里再不信, 毕竟也是个古代人, 从小受到教育就是要尊天地要敬鬼神。 他一连在屋子里待了三天才用血写完了经书出来。 段圆圆不知道宁宣在忙什么, 这几天她吃瓜吃得太多,糕饼果子时时不断,眼珠子每天往下掉三回。 终于在这天早上吃撑了。 她穿着睡衣坐在凳子上,屋子里都是菜香,虽然对外头说老太太还活着,但打着给老太太祈福的名号,宁文博让全家都一起吃素。 桌上摆着豆油炸春卷,咸甜豆腐脑,段圆圆端了碗油茶小口小口地嗝。 南方的油茶和北方的不大一样,这是米煳煳上头撒上馓子、花生碎、黄豆、泡菜碎,再往里头放些盐巴、辣椒油、葱花,最后和在一起吃。 吃起来香甜可口,一碗下去浑身都暖了。 段圆圆很爱吃这个,结果今天才吃了两口就哇一声吐了。她觉得肯定是这两天胡吃海塞配八卦吃得太多了! 杜嬷嬷给她端水漱口,也说:「姑娘年纪小,没个饱嘴,昨儿吃了一地的糕饼茶水,不如净饿两顿试试。」 是药三分毒,不到万不得已杜嬷嬷宁愿喝符水也不愿意吃药。 段圆圆听到净饿两个字就有点发抖。 来之前她都觉得红楼梦里把人饿几天治病是胡扯,晴雯生病挨到看大夫那会儿已经饿了两三天,大夫来了又让人饿了两三天。 她都怀疑人最后是被饿死的。 直到自己被饿过几次,她才知道古代有钱人真是这么养孩子的。 ——他们的孩子吃的精粮不比现代人差多少,像什么梗米粥,都是精挑细选的静粮。 从小这么养惯了,肠胃就弱体质也差,很多时候身体受不了太多的食物。 一般情况下,饿一两顿吃点儿消食完就已经很有用了。奈何娘老子总觉得病去如抽丝,非把人关着饿两三天,连说话都没力气才叫人吃饭,小孩子身子骨又没长好,饿得恰到好处的自然活蹦乱跳,饿过了头一命呜唿的都有。 前头的「段圆圆」身子骨不好,从小被饿了不少回,她过来这几年也在这个上头遭了不少罪。 现在好不容易不用被武太太管着了,段圆圆不想再遭这个罪,就说:「我先吃一丸消食丸看看,下午想吃饭了就吃。」 青罗在宁家的时间长,知道宁家的规矩。 宁老太爷觉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宁家的孩子病了是因为福享用得太多,所以家里一有人生病,他就要让人把吃不完要把东西分给路边的猫狗,让它们帮着吃,好给子孙积福积德。 青罗听了就掀开帘子出去拿消食丸,又就叫人把饭菜端出去给路边的猫狗分。 结果还不到中午宁宣就知道她不吃饭了。 宁宣又惊又喜,这几天写的经越多,他就越冷静。 前尘往事一个劲儿往脑子里涌,他想起来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自己去了那么多次江南,宁文博从来都叫下头的弟弟妹妹出来给他磕头,这个长大成人的好弟弟竟然叫他瞒到现在。 在他心里,难道自己就是一个这么没有容人之量,只会残害同胞的冷酷之人吗? 宁宣一面派人去把那些被卖了的弟弟妹妹找出来,给点儿钱财再寻个好人家养着,就算对得起他们磕给自己的头。 一面又叫人把这个成年的弟弟看得死死的,不叫他出来乱晃。 他早就知道那头才是一家人,但人真的来到跟前了,宁宣才发现自己不是一点儿也不在意。 但现在他有自己的家了,那些微不足道的父子之情已经成了他可以抛下的东西。 这么一想,宁宣就高兴,高兴圆圆恐怕怀孕了,只是怕老太太病重在床孙媳妇不想着伺候人,还缠着爷们儿把肚子搞大了被人说嘴。 他坐在凳子上头一次觉得老太太「活着」真好啊,说着叫了大夫过进来瞧,又叫人重新上点儿清粥小菜让表妹吃。 段圆圆摇头,嘆了口气,她不想吃,肚子还撑得慌。 宁宣捏着她的手道:「胡闹,怎么能不吃饭呢。饭是精气神,吃了才有力气。」 他以为圆圆是担心自己有孕被人说闲话,又道:「再说有什么事都有我在。」 那两个公鸡都没事,自己怎么可能让她有事! 大夫很快提着包进来了,还是先前给段圆圆看病的济世堂大夫。 大夫看了会儿就摸着鬍鬚说段圆圆这是点心吃多了不克化,吃两天清淡的就好了。 宁宣一噎,有好笑又好气,回头就让人把她的零食全收起来了,哼哼道:「怎么这么没良心?我不在你还吃撑了。」 你家的瓜太多,我有什么办法! 段圆圆脸红红的,扯着他的袖子道:「表哥我想你了。」 宁宣很好哄地亲着人笑了,只是心里还有些失落,都好几个月了,按理说快的人已经怀上了,怎么圆圆还没动静呢。 这么想着,他就直勾勾的盯着圆圆的肚皮,大手揉得人浑身发软。 段圆圆还以为他想要了,但老太太头七都没过啊,这太吓人了,她伸手去抓宁宣放在自己肚皮上的手,结果只摸到一截布就被逮住了。
第135页 宁宣扣住她的手把人揽进怀里,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道:「老太太刚走,等出了孝表哥再疼你。」 段圆圆瞪他一眼,把他的左手拿起来瞧,等看到手腕上的纱布还在往外渗血,她就没忍住哭了。 不管是为了获得孝顺的名声还是真心为老太太去世伤心,刀子都割在他自己身上。 宁宣取了药重新涂了一遍,把人抱在腿上笑着安慰:「这算什么?叫外头看见对咱们才好呢。」 杜嬷嬷带着青罗出去,砸嘴想:这个大爷,真不是东西,不想叫姑娘心疼干嘛抱她专用左手?又不是左撇子!这不是生怕姑娘瞧不见么!被发现了还把布取下来给她看,简直其心可诛! 宁宣还在里头面带微笑地哄表妹。 对上不孝对下不慈,这是家破之兆。谁要他家破人亡就是他的敌人,从前是老太太现在是宁文博。二房一家怎么跳那都是分了家的。 自己和圆圆还是该有一个孩子,这样他们就又是全新的一家人了。 下午宁宣又带了几双鞋子给她,每一双都是暗纹,不怎么显眼。他还在帐子上吊了几个小葫芦。 段圆圆坐在榻上看着手里的鞋发愣。 鞋一共有四双,福寿纹石榴花元宝鞋,金鱼纹浅跟鞋。最别致的是葫芦翘头鞋,打籽绣描边做纹,锦缎上再绣上花朵,跟是木头做的,外面包刺绣真丝,绣的是葫芦底子。 石榴金鱼和葫芦都是多子多福的意思,段圆圆看在眼里,也慢慢明白过来宁宣中午为什么一惊一乍的了。 表哥这是想要孩子了啊。 但她这么小怎么生孩子呢?要是一尸两命怎么办?段圆圆不想穿这个鞋,但宁宣总是让她穿也不是个办法啊。 她就跳下榻自己画了两双现代的玛丽珍鞋给他看,说:「我喜欢这样的」。说完她看着宁宣的脸色又道:「表哥,我看了老太太的脚心里太害怕了,我不想穿看不见脚形状的鞋。」 这种带着点儿方口圆口又露着脚背的鞋子才能给她安全感。 但段圆圆之前跟宁宣还没现在这么好,她不敢说。 从众性在这个时代非常严重,一切跟别人不一样的事,都是「出格」和「离经叛道」。 只有士大夫衣冠不整才会被人称赞有魏晋之风。 宁宣嘆了口气,看着她画的怪样子道:「你想要什么怎么不跟表哥说呢?除了表哥你还能跟谁说?几双鞋子在家穿就穿了。」 说完他又有点心疼。 那脚他一个大男人都有些胆寒,圆圆看了这么久脸上都没露出点什么。 是不想他担心吗?唉,怎么就这么招人怜呢? 出门他就去铺子上就把段圆圆画的图纸拿给绣娘了。 这些东西都用不着他费心,宁家的裁缝是云贵川最拔尖的,宫里万里挑一的手艺每次一流出来就会有专门的人研究,隔个一二年就能依样画葫芦。 段圆圆的现代方口、圆头露背缎面鞋很快就做好了。 她箱子里的鞋全被宁宣拿去丢了或者烧了。 段圆圆还觉得很浪费。 宁宣道:」衣服鞋子都不能放多了,你只有一双脚,一个身子骨,在家放那么多衣服鞋袜干什么?尤其是鞋,这东西放得越多人越走得快。」 宁宣以前不信这些,但段圆圆接二连三地发梦。他真有点怀疑表妹是八字太轻了。 所以他现在除了拜财神也拜药尊和真武大帝。 最后旧鞋子还是全被他送走了。 段圆圆高高兴兴地穿上了,也不知道绣娘怎么做的非常贴她的脚。她以前的鞋都是自己和青罗一起做的,完全没有这个舒服! 杜嬷嬷喝着茶道:「你的鞋子衣裳是什么尺,家里的绣娘早寻摸八百回了。就等着你今天穿呢!」 段圆圆穿着鞋在地上走了几圈,走到鞦韆上坐下来,掀开裙子看自己的脚。 这是一双现代人的脚,指甲圆润饱满,脚背直直的香鲤鱼的背,没有削足适履。 杜嬷嬷看她把脚晾在外头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大声道:「奶奶!这么可不庄重!」 青罗虽然觉得模样怪了点儿,但姑娘开心啊,千金难买佳人笑。 青罗扯着杜嬷嬷给她推鞦韆去了,道:「在咱们院子里,谁也看不见,谁说出去我就撕烂她的嘴!」 段圆圆在鞦韆上盪得高高的,她往上飞,裙子也往上卷,脚就随风而露。 只有穿着现代的鞋子走在院子里,她低头才会知道自己是有脚的。 她还没乐完,陈姨妈就叫她和宁宣过去。 宁大老爷终于忙完要准备给她见面礼,喝她的改口茶了。 作者有话说: 马上发二更,后边还有点没改完。 感谢在2023-05-10 18:50:39~2023-05-12 21:0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rona__ 24瓶;雨青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土匪儿媳(二更) 说起这个公公, 段圆圆眼里只有成亲那天炖成汤的大公鸡,——肉硬邦邦的不好吃! 公鸡要用做成芋儿鸡烧着吃才有滋味儿,炖汤要用小母鸡加蘑菇和青笋。 话是这么说, 但宁家还是没用上荤菜。 骗人不骗己,几个主子都心知肚明, 再大鱼大肉地吃到肚子里头去, 是个人也怕晚上老太太站在床头上。
第136页 段圆圆过来这几年就没见过几次这个公公,她不关心宁文博的死活, 但很关心财产分割。 宁文博和宁宣能好到穿一条裤子?怎么老太太走了这两兄弟还和好了呢? 但就是真打起来她也不知道, 反正家里静悄悄的一直没什么动静。 宁大老爷和宁二老爷不是不想争, 老太太手里握着不少田庄地契,按说她人走了还要分不少给族里嚼用。 两兄弟想着那么多人分不如自己窝里斗, 先悄没声儿地把好地留下来,再漏个一麟半爪出去,要闹也得等小的成完亲啊! 宁大老爷把段圆圆和儿子叫过来,穿了身素色的衣裳微笑着坐在上头,陈姨妈也未施粉黛坐在另一边。 段圆圆和宁宣一进门, 丫头拿了个蒲团放在宁文博脚底下,说:「奶奶敬茶。」 段圆圆就跪下去,把茶碗端过头顶递过去喊了声爹。 宁大老爷慈爱地喝了一口茶,让人把她扶起来, 极高兴地说:「好孩子,爹生病在水上不好走动, 委屈你了。」 段圆圆也含笑:「不委屈, 大公鸡也威风得很, 儿媳看着它就跟看着爹一样。」 宁大老爷一噎, 顿时觉得自家儿子娶了个傻媳妇儿, 怎么什么话儿都往外说呢! 但傻才好,傻人有傻福! 这么一想宁文博眼神更慈爱了,宁宣本来就够聪敏了,再有个聪明的媳妇儿还得了!他下头的儿子还要不要活了! 等宁大老爷喝完了,宁宣就温柔地看着段圆圆:「傻站着干什么,爹喝了你的茶,还要给你见面礼呢。」 宁大老爷心头一跳,这事儿都过了多久了,要不是陈氏和儿子提起来,他都忘了还有这回事,所以他还真没准备这个。 以前备好的也早给了底下的那个儿媳妇,听母子两个这么说,宁大老爷就伸手想从腰带上解一块玉佩,翠绿翠绿的水头也好,比段家老太太给段圆圆的镯子好了几倍。 陈姨妈在心里偷笑,慈爱地把段圆圆扯到身边,装模作样地说:「你爹带了十二瓶南洋过来的花露装在红盒子里,就等着你今天过来送你。乖乖,你别委屈,爹不是不想认你。」 段圆圆不喜欢什么南洋花露水,但这会儿漂洋过海的东西都贵上天了,陈姨妈和表哥这么费心心力地给她创造机会宰宁文博说什么她都不能放过! 段圆圆就含羞带怯地指着宁文博想收回去的玉佩,泪汪汪地说:「爹对我真好,又给我玉佩又给我花露,还要给我改口钱。我还以为爹不见我是想休了我,现在终于放心了!」 宁大老爷心疼得要死,这个花露是他的娇妾缠着要的,等了一二年才拿回来这么一盒子,现在全被大儿媳拿走了! 他面上还和和气气地,嘆着气让人把东西拿过来一起给她,说:「傻孩子,爹病了都时时想着你,你爹和我有同窗之谊,爹对你不好对谁好去?这值个什么?不够使了再问爹要。」 段圆圆接了东西还当面数了下改口钱,发现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才笑眯眯地叫了两声爹,感激地躲到宁宣背后去了。 宁宣跟宁大老爷做了二十一年的父子,看他不停地用食指扣掌心就知道他心疼得快喷血了。 他看得痛快,难得说了句真心话。 宁宣捉住段圆圆的手笑:「都得谢谢爹给我找的好媳妇儿。」 段圆圆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宁宣把表妹的手攥得更紧了。 宁大老爷笑得更开心,眼角带泪地站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只要你们过得高兴爹就高兴。」说完又意味深长地说:「做长辈的总要让着小辈,家里才能兴旺。」 这话是在说现在他让着段圆圆,以后宁宣就让着弟弟。只是现在老太太的事儿还梗着,宁文博也不想让家里鸡飞狗跳的,只能暂时委屈小儿子再当一阵子无名无分的无名鼠辈。 宁宣也听出来了,他脸上还笑着,眼里的笑就下去了。 陈姨妈差点把手上的帕子都撕烂,十几年不回家,回家就要找个不知道什么底细的东西分她儿子的福! 现在她都还活着,宁文博就脸都不要了,以后要是她走在前头,那个是有娘的,有娘就有后盾,自己这两个小的到时候要怎么办? 段圆圆也恼了,那头从来没上门叫过一次大哥,也好意思让表哥受委屈。 她握住宁宣的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眼睛直往宁大老爷头上瞟,简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宁大老爷附庸风雅,头上戴的是水晶七梁冠,听说他还有个红玛瑙做的。 这个都要一整块水晶玛瑙挖掉心儿慢慢磨出来,要是戴在表哥头上不知道多俊美。 宁文博被盯浑身发毛,嘴角一抽,打心眼里觉得这孩子被段家养得眼皮子太利索,简直就是个劫道的。他拢共才跟她说了几句话,已经没了几百两银子了。 这冠贵得吓人,他也就这么两顶,早就说好以后要给庶子。他娘的花露被段圆圆薅走,他的冠总不能又被大儿子薅走吧! 想到那头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宁大老爷头就觉得额头的伤口一跳一跳的,赶紧捂着头熘到书房去了。 宁大公鸡叫着、跳着、咯咯哒地走了,陈姨妈才笑着扯住段圆圆说:」既然老太太没走,又病得重了,咱们做媳妇儿的,每天还得过去磕头。」 具体怎么磕头,陈姨妈道:「你到了二房就知道了。」
第137页 段圆圆这才转身带着丫鬟过去磕头了。 宁宣把她送出门,看着素面朝天的圆圆,生平第一次生起了被人保护的感觉。 以前都是他想着要怎么对家里好,作为儿子,对娘好是孝道,是天经地义。作为丈夫对妻子好也是天经地义,但这个天经地义里只有圆圆会回馈他,觉得自己对他好也是天经地义。 宁宣摸着她的头髮说:「别怕,他们心虚不敢让你见着人,顶多在屋子外头磕一磕,喝一盏茶就让你回来了。有什么事就让丫头去铺子上寻我回来。」 段圆圆觉得这个表哥对自己其实真的很温柔,他心里能对前头那个什么江南少爷好受吗?但他从来不说自己的苦,什么事都忍着不让自己操心。 这么想着,她踮起脚亲了表哥一口,才带着感动跑了。 宁宣捂着脸颊,唉了一声,心里像被蜜蜂叮了一口,又酸又胀。 但那些层层叠叠的、来自童年的委屈,好像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里头宁大老爷看着新进门的土匪媳妇儿走了,才小心地熘过来,看屋子里谁都不在,才笑着问:「娇娘呢?你安排在哪里了?」 娇娘就是他带回来的那个妾,赵嬷嬷偷偷地去瞧过了,人长得跟朵桃花似的,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养得跟大姑娘一样水灵灵的。 回来就呸了一口骂:「狐媚子转世也没这么骚的,看谁都酥着骨头!」说完还去请了遵女娲像回来对着那头。 现在屋子里都还有檀香味儿! 陈姨妈压根就没见这个在宁文博身边长红十几年的妾,脸上淡淡地道:「在那头的屋子里,她住着地方宽敞些。」 宁大老爷听到就有些小得意,都多少年了陈氏还这么爱吃醋,女人就是只长年纪不长心! 他在心里笑了一回,又问她:「那个孩子呢?」 陈姨妈恨得要死,面上还吃惊地道:「那不是个管事吗?来了我就让他干活去了。」 宁大老爷一噎,有心想跟婆娘交个底儿,告诉她这是自己的儿子。 他这么大岁数了,就宁宣一个儿子,外头看着不像话,他也想让宁宣多个兄弟帮忙。 陈姨妈看出来他的心思,脸上就露出一点伤心的神色。 宁大老爷看她眉头微蹙,也有些动容,心里嘆了一声道:罢了,还是等过阵子再告诉她罢。 说着就坐到陈姨妈身边打量她。 没想到一年没见,自己这个正头娘子反而容姿焕发,脸上肉都多了起来。 三十多的人了,不擦粉都这么白净。时至今日他在看这张脸还是要赞嘆一句自己当年眼光好。 只是年轻的时候喜欢冷美人,娶回来了又觉得玩着不痛快,不像外头的女人,在床上让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陈氏腰板儿直,心思也淡,怎么弄都不喘,跟她做夫妻做久了就没意思。 现在千帆过尽,宁文博又觉得冷美人别有滋味儿了,太软了玩着也不够劲。 宁文博眼睛扫在陈姨妈胸口屁股上,慢慢地把手伸了过去。 陈姨妈跟他怎么也有过新婚燕尔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心里就有数,当下就有点儿想吐。 以前宁文博至少生得好,现在都吹气成馒头了! 再说老太太尸骨未寒,当儿子的还想着下头那二两肉爽快,这还是人吗?自己以前怎么就看上这么个臭鱼烂虾! 陈姨妈看着宁文博摸过来的手,忍不住回忆起以前跟他花前月下被翻红浪的日子,当时样样都好,只恨日头太短。 后来她试遍了克夫的招数,都没屁用! 老太太在的时候老不让在脸上擦胭脂,说擦在颧骨上克男人,昨晚她顶着胭脂睡了一晚上,怎么今天这死人还活跳跳的! 陈姨妈抬头又看了一眼宁文博,腰一弯吐了一地,她常年喝药,吐出来的味道不怎么好闻,就是自己闻着都皱鼻子。 杜嬷嬷急急忙忙地拿了香枣过来给她塞鼻子,又叫人进来打扫。 宁文博伸在陈姨妈背上的手就慢慢退了回来,难得多了一点儿人性,担忧地着问她:「身子骨怎么还么养好,最近吃的什么药?早上吃的什么饭?」 陈氏当了一路流民,身子骨早就坏了,嫁到宁家之后更是三天两头生病,以前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候,宁文博总是要把她揽到怀里拍着背问有没有事。 现在他嘴里还说着关心的话,但陈姨妈心里已经没有一点儿温情在了,甚至连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时刻都不能让她有丝毫动容。 王老太太要冲两回喜保命,成了全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街上卖豆腐的说:「蓝家不愧是书香门第,把女儿教得这么孝顺,竟然肯一切从简嫁过来给老太太沖喜。」 磨镜子的老头儿提着豆腐道:「这有什么,读书人知廉耻。要我老子看,还是段家更胜一筹,段大老爷也就是个富家翁,多讲究排场啊,还不是提前让嫁过来了,听说他们家本来想把宁大奶奶留到十八岁再出门子!」 不管怎么说大家又能搓一顿了! 段圆圆走在二房的路上,听着罗衣打听回来的消息就想笑。 她爹和祖爷本来就打算让她十六岁嫁出去啊,她等得但宁宣等不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2 21:04:58~2023-05-12 21:5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38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绝不混吃等死 5瓶;hans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戏剧 大房和二房虽然是同一个宅子隔开的, 但中间的距离不算短。 十二月天都冷得人发抖了,坐着干烤火脚还是冻得慌,静下来体会一下就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冰渣子。 段圆圆想自己走走, 所以没要小轿子,戴了护耳和披风就跑了。 ——这种出门的机会又不是天天都有, 而且就这几步路嘛! 结果几个人一走就二十多分钟, 走了这么久也才走到大门口,要是老太太被藏在最里头, 那又得再走二十多分钟。 青罗想到这个脸就绿了, 天这么冷要是把姑娘冻坏了怎么办?她又折腾着要叫轿子过来。 段圆圆还是没同意, 她上一次出宁家宅子是跟宁宣一起去认识外头的铺子,但功课都需要温习啊, 久了不出去现在纸上的东西她还记得,怎么走到那里去已经模煳掉了。 宁家这个宅子她也就认识后院的样子,前头各房住了什么人,办什么事那都是一知半解。 段家是乡野小民,她在里头是跑惯了的, 现在一步一步走在青石地板上,段圆圆才知道,原来从她的屋子走到大门口要这么长时间。 门外是新的世界,她都没好好看过啊! 卖豆腐的卖烤红薯的卖寒冬饮的, 热气腾腾的喧譁声都很别致。 段圆圆瞧着稀奇极了,这跟段家宅子附近的田野景色完全不一样! 偏门上还有丫头婆子叫住卖针头线脑的婆子扯手帕。 段圆圆看到杜嬷嬷养的那个跟她女儿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也在, 她穿着白绫袄儿和寿菊纹路的棉裤子蹲在地上, 跟另一个小姑娘买伤心凉粉和莲子煳吃。 小孩子养得结实, 穿暖了就不怕冷, 这么冷热乱着来也活蹦乱跳的。 杜嬷嬷看段圆圆瞧着小丫头了就笑着跟她说:「米儿跟那头那个卖凉粉莲子煳的两婆孙有点儿缘分。」 之前那个小姑娘家里活不下去也是叫卖了的, 只是她长得不怎么样,最后没卖出去,她娘老子还给人牙子赔了二升米钱。 实在没办法了,她外婆有空就带着她上山捡山货,存够了再拉着板车出来卖,小姑娘记得这条街有钱人多,都是做生意的,也不怎么赶人,就把外婆往这里带,回回都要在墙外头叫:「米儿,米儿。」 门房打都打不走,这又是普通老百姓不好动粗,让宁宣知道了少说也是一顿班子。 最后门房只能叫米儿出来。 米儿也记得一张床睡了几个月的小伙伴,就带着宅子里的丫头们出来买东西,好歹能餬口不让娘老子再把这小姑娘卖了。 「也算是共患难了。」说完杜嬷嬷又感嘆:「这婆孙两个力气跟小花差不多,一日能推百多斤的东西走街串巷去卖,中午不吃饭,自己摸个院子要碗井水啃馒头都还有劲儿活着。」 段圆圆听着就知道宁宣是为这样的情义动容。 丫头们在前头买东西门房都没撵人,没宁宣吩咐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她心疼地想,表哥总是喜欢这样的温情,看到就像他自己得到了。 段圆圆就笑着让青罗把两婆孙叫过来,看她框框里凉粉还剩了一小半儿,就叫人全买了分给丫头们吃。 那个小姑娘,虽然没有被买走,但在人牙子家里已经受过简单的训练了,看到段圆圆穿得光鲜亮丽,后边还有一串尾巴就拉着外婆作揖说谢谢。 米儿看见杜嬷嬷甜甜儿地叫了声娘,又跪下来给段圆圆磕头脆生生地叫奶奶。 段圆圆笑着给她拿了把铜钱放在小荷包里说:「去玩儿吧,穿得暖暖的,别叫人拐走了。」 她顿了下又说:「没事叫你的朋友走小门来家里玩儿,只是别叫老爷们瞧见,你娘不是给你挪了个小屋子吗?」 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待待还是可以的。 米儿激动坏了,知道今天不用学规矩干活,拉着小姑娘就欢天喜地地回屋玩儿。 小姑娘外婆给段圆圆调的那碗莲子煳,料堆得勺子都搅不动,然后很痛快地带着空扁担找婆子摆龙门阵去了。 宁家大房门户大开,二房大门却关得紧紧的,只开了一扇侧门,红布喜饼三姑六婆都一摞一摞往里头跑。 青罗看了一眼就觉得太热闹,显不出段圆圆的孝顺。 两刻钟的路,每一步都不能白走! 青罗看着大门冷笑了两声,气沉丹田,大喊道:「开门!开门!!我们家奶奶来给老太太磕头了!!!」 这嗓门儿震得里头瓜子儿花生牌小花牌掉了一地,来来往往抱着红布的三姑六婆里头有认得青罗的,一看就说来的准是段家大姑娘宁宣的小表妹。 又说:「孝顺啊孝顺,天天在在家给老太太磕头还不算完,老太太到二房小住几天还撵着过来磕。」说完还有人想去看段圆圆的头,看是不是鼓起来的,只是还没凑近,青罗就带着姑娘进去了。 门房点头哈腰地站在身后对青罗捂着胸口直喊祖宗姑奶奶。 以前也没见这姑娘嗓门儿这么大啊! 段圆圆忍不住笑,唉,他们家表哥说了,宁这种可以体现节操的事必须要大张旗鼓地宣传,不然等于白干。 现在一看,伺候她的人已经尽得真传!
第139页 段圆圆是从正门进来的,来接她的丫头守在侧门上听了消息就熘了,就怕被青罗逮住发作。 最后还是琴姐来接的人,方小太太在里头招唿来帮忙的三姑六婆,抽不出身来。 琴姐还穿着她的红衣裳,这回连扎头髮的绳子都是红的,还串着珊瑚珠。 也是她命不该绝,眼看着名声要毁了,谁知道天降孝星,让老太太又活了!宁大没算计成,在家对琴姐横挑鼻子竖挑眼,恨不得把她当成丫头使唤。 段圆圆难得感慨:「都说我是有福之人,你才真是有福啊,红色果然旺人!」 「我怎么能跟奶奶比?」琴姐也笑了,在前头带着路跟她说:「我娘也这么说,让我以后都不穿别的衣裳呢。」 段圆圆这才发现她对自己客气了不少。 可能因为之前她给的那件孝服,更多还是因为她们母女两个都恨那三兄弟恨得滴血。 宁宣现在对这三个弟弟十分冷淡,都只肯做面子功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方家两母女久经沙场,一旦想通,态度转得又快又好,之前两人仗着有肚子已经不怎么上门黏着陈姨妈。 今儿一见,琴姐跟没事儿人似的,对自己又亲昵又亲切。 段圆圆听她甜甜地说了两句话,背上就麻了。这两母女立威的事迹现在时不时还被杜嬷嬷拿出来说——这是何等的威严,姑娘就是太好性儿,怎么不学一点儿这个呢? 琴姐笑得越灿烂,她就越觉得吓人。 琴姐说得越多看段圆圆越不说话,心里也明白过来自己招人烦了,脸上也没恼,把人送到老太太院子门口,还贴心地道:「我和娘就在前头那个院子,奶奶出来先过来和盏茶再走。」说着就笑嘻嘻地走了。 老太太住的院子很寂静,外头的喧譁声穿不过来,但排场依然很大,小丫头抬着锅碗瓢盆和樟木大箱子不停地往屋子里头送。 还有人嘻嘻哈哈地在空地上踢毽子。 段圆圆好像进入了什么拍摄现场,汗毛都竖起来了。 低低的屋檐和四四方方的天压根就不允许宅子里的人做很大的体育运动,她做过羽毛球和丫头们一起玩,成不成功都是后话,但1.0还没来得及升级,就飞到屋顶上了,最后还是裕哥儿爬上去拿下来的。 武太太听到就不许她玩儿了,说这个幅度太大,不够淑女。 要是在宁家东西飞隔壁去怎么办? 被男人捡到不是惹人闲话吗? 所以这里的小姐太太们要是吃胖了的小只能靠饿着和踢毽子这种小幅度运动减肥。 但老太太脚不能走,在宁家养尊处优惯了,还没生病瘦下来的时候胖得跟猪差不多,好手好脚的丫头在院子里踢毽子,她看一次就打一次。 小丫头快乐地踢毽子,——一看就是给外头人装样子的! 所以她们都知道老太太走了吗?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容,一点儿也不像装的。 段圆圆进去后,丫头们就不唠嗑了,调笑的表情也迅速从脸上退了下去。 她们恭恭敬敬地侧身,低着头对段圆圆说:「大奶奶好。」 段圆圆吞了口口水,看着院子里井然有序的人和开得繁茂的花朵,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 她抓着青罗的手镇定地穿过院子走到了房门口。 门紧紧地关着,就留了一扇很小的窗户通风。 门口坐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笑眯眯缩着身子骨晒太阳唠嗑,手里还拿着针头线脑给自己做棉裤棉衣。 这种场景非常真实。 木头喜阴爱水,做的房子再好,冬也总觉得阴暗湿冷,还会经常会漏风,如果不及时描补,住起来就闹心得不行。 婆子门用不上昂贵的炭火,又没有鹅绒鸭毛,每到冬天就会这么聚在一起做棉衣穿。 这种快乐和谐的场景在段家老宅里很常见,但在宁家,段圆圆只看过她们冻得通红的手,不在她跟前伺候的人,她很少看见过脸。 段圆圆只看婆子穿着和髮饰,她也能认出来,这是被送出去的伺候过老太太的人。 老太太屋子里的人终于肯把脸露出来了。 段圆圆看到只觉得胆战心惊。 里头几个婆子已经得到了吩咐,看见段圆圆就拿了个蒲团过来,笑着说:「奶奶,老太太身子骨不爽,让你在外头磕个头就成。」 段圆圆麻利地跪在蒲团上,头挨着地板轻轻碰了三下尽了孝心,然后人就被青罗扶着起来了。 接着就有一个佝偻着背的女人身影在老太太屋子里站起来,通过窗户跟她说:「老太太知道你的心了,回吧。」 段圆圆一下就认出来这是曹氏的声音,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婶子怎么在这里?」 她不是被关到小佛堂了吗?这是儿子成亲被放出来了? 曹氏还没开口,婆子就说:「我们太太孝顺,日日衣不解带地伺候老太太呢!」 段圆圆还想看两眼曹氏,但她说完这句已经缩回去了。 接着段圆圆就听到规律的木鱼声,婆子们也不说话了,还低头做着棉衣棉裤。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走,外头抬着木箱子的小丫头笑得甜甜儿地叫了她一声,侧身抬着东西进去了。 段圆圆只觉得浑身一寒,侧头就拿眼去瞧那个箱子,小丫头抬手的箱子肿肿的,看起来像冻疮,但还没有冷到生冻疮的季节啊!
第140页 青罗就凑在段圆圆耳朵边说:「走吧姑娘,里头抬的是冰。」 她夏天取冰的时候看过这种大木箱子,里头就是整块儿的冰,要用刀切开才能用。 四川的冬天温度不够,常常有暖和起来的时候,尸体放久了很可能会烂掉,需要源源不断的冰把封起来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两个大老爷想出来的不损孝道的办法就是让曹氏守着老太太? 是她生的儿子要成亲,有罪孽都在她身上。 段圆圆这么猜着跟丫头们说,说着说着,她想起曹氏平稳的声音。 估计曹氏也是心甘情愿这么干的,不然早就闹起来了不是吗? 罗衣之前怕吓着她都没敢说,这会儿看奶奶自己猜出来了,这才跟她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知道是给自己儿子沖喜,这几日都跪在里头很虔诚地给老太太磕头写经,听说写的还是忏悔经,让老太太别怪她儿子,外头人再想也想不到这么个活跳跳的人能跟老太太天天睡一个屋啊!」 谁来给老太太请安,听到她的声音都得信老太太还活着。 曹氏不知怎么还真孝顺起来了,自己一个人就折腾着把老太太的衣裳换了。 她说——这个衣服老太太穿了烈火烧身。 换下来的衣裳她准备给老太太做葬品,就收在房里用香火供着。 段圆圆最后连茶都没喝就跑了! 她在门上给老太太磕了几天的头,头七那天被宁宣按在了家里没过去。 作者有话说: 搞了一个抽奖,以后每个月都搞一次吧。 明早加更。 感谢在2023-05-12 21:50:18~2023-05-13 20: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thereal 10瓶;木箫无声、 5瓶;饭饭 3瓶;可乐鸡翅 2瓶;~维e安好~、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亚啥、小西西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假货 不止段圆圆没去守灵, 陈姨妈和方小太太也没去。 女为阴,阴气重就晦气多,婚丧嫁娶, 在场女人多了都不吉利。 本来老太太的事儿就不太好,两个大老爷在法事上头就格外忌讳, 早早就说了这一天二房院子里一个女的都不叫靠近。 青罗瞪着眼睛说得绘声绘色:「仙人的, 连巴掌大的母猫母|狗都被人用锦被连窝带毛裹了送到前头院子里待着!」 宁宣自然不是这么跟段圆圆说的,他还怕她多想, 亲亲她的脸又亲亲她的额头, 道:「你是兔子, 她克你,你在家里表哥才放心。」说完又陪她用象牙玛瑙骰子玩了半天, 输了一口袋的钱给她,看她情绪平復下来才起身说要走。 假的也好真的也罢!反正段圆圆听到自己不用去给老太太守灵,感动得差点掉眼泪了,连喝了两碗茶才让自己没当场笑破肚皮。 不枉自己念了一晚上的金刚经! 她决定今晚给菩萨加餐! 激动了一把之后,段圆圆才发现表哥还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笑眯眯地抱着钱袋子,礼尚往来地把自己做的蚕丝露指手套给宁宣套上,还哄他:「我在家等你,你早点儿回来。」 表哥是一家之主, 如果在註定他们家有人要遭罪,她摸了两把宁宣的胸想, ——还是让这个结实的去顶着吧。 宁宣攥住她作乱的小手, 把人夹在胳膊底下, 新奇地把手伸到光底下看手套。 手套是白色的锦缎做的, 里头夹了一层捶得很薄的棉, 五个手指开口和腕子上都很风骚地飘了一点白兔绒毛。 这东西没有皮手套保暖,但比皮手套方便得多,——皮手套不能戴着写字。 宁宣夹着人一路走到书桌跟前,用笔写了两下字,发现悬腕竟然也能很轻,虽然四面漏风不知道顶不顶用。 但这都是表妹为自己的冻疮想的法子啊。 「真是个活宝贝。」他看看手套,嘆了一回气,又感动地抱着表妹又亲了亲,亲得人脸红红的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二房老太太院子。 丫头婆子们悄没声儿地来了,又悄没声儿地走了,院子里哪哪都没有她们的痕迹。 就连曹氏都秘密挪回小佛堂暂住了。 宁家两个老兄弟伙心里也瘆得慌。 大白天就叫心腹到处点着蜡烛,还在院子里搭了个小棚子摆满了炭盆。 彻夜守孝,光是干坐着嗑瓜子聊天也过不下去,两个老的就叫人拿了一副围棋一副牌过来打丧火,把人团拢杀时间。 宁宣比三个兄弟大一些,从小就不在一处玩儿,他坐在里头也没人敢跟他说笑话。 做生意的子弟没有不肿的手,宁大已经不念书了,在外头接了铺子干活,一双手冻得跟萝蔔差不多,看见宁宣的手套别致,就笑着问他:「大哥看着倒是好用,又是小嫂子给做的吧?兄弟们看着都眼馋。」 宁宣躲过伸过来的咸猪手,把袖子撸到胳膊上,笑着说:「你不是也有媳妇儿了吗?你媳妇儿没给你做过?」 宁大脸就绿了。 谁不知道他即将过门的新娘子出身官宦世家,从小就养在京里,虽然她爹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但人娘背靠大树好乘凉,腰杆子硬得不行,从小到大从来没给他送过什么贴身的物品! 宁大被宁宣一噎,想到北方高壮的姑娘,嫌恶地皱了眉头。
第141页 他现在只盼着这个媳妇儿能给他多生几个儿子。 一副牌越打越憋闷。 宁大老爷喝着茶,笑眯眯地说:「家里有个可靠的管事倒是机灵,不如叫他过来陪着玩。」 在场都是宅子里人尖子里的人尖子,谁不知道这个管事来歷有些特殊,三天两头就被宁大老爷叫到前边去喝茶吃饭? 还有他那个媳妇儿,在家燕窝补品吃着,绫罗绸缎穿着,宁大老爷还特特拨了几个丫头婆子过去伺候。 要不是看着那管事跟宁大老爷长得有几分相似,下头人都要当他看上人小媳妇儿了。 宅子里头的人没有傻的,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跟明镜似的,见着人就笑眯眯地喊「明爷」,又尊敬又不至于让宁宣记恨。 那头宁明在家正急得团团转。 他来了半个月,都没弄清楚自己娘在哪里,只能鼓动大着肚皮的婆娘出门打听。 宁家上上下下都被宁宣治得服服帖帖,哪个肯给她抛橄榄枝。 宁明闭眼就想起被爹卖掉的弟弟妹妹们。 娘是不是也被卖了?如果他找不到出路,是不是也会被卖掉? 就算娘还受宠,宁明也不想这么等下去了。 她只是个无名无分的贱妾! 他是男人,知道男人对妾是什么心思,迟早宁大老爷会有不要她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办呢? 宁明铁了心想上族谱当宁家人,只是爹只会打哈哈让他等一阵子再说。他怕说多了惹爹心烦,只能往下头人身上使劲儿,大喇喇地就捧着钱袋子疏通自己目前的顶头上司——刘怀义。 刘怀义收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在手里,只敢让他做点儿买炭火的油差,摸着钱又不敢拒绝,急得嘴上的泡一串一串地长,把黄连当饭吃都下不下去火。 宁明在江南是当少爷的,从来没弯过腰,看他不怎么买自己的帐,脾气就上来了,钱不送了,还挺着腰子硬邦邦地跟刘怀义顶着来。 他是主子,普天之下岂有主子怕奴才之理! 一来二去刘怀义也恼了,回头就叫了个小子给他送了身新衣裳。 奴才就是贱!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不给脸他倒还怕了。 宁明看着手上打了宁字记号的月白底回文织锦缎做成的衣裳想。 他在江南的铺子上也待久了,认得出来做工,这一看就是宁家大绣娘手上出来的万花云锦。走动时随着光线变化,衣服上的图案会慢慢变成别的,听说最厉害的能有几种不同的暗纹会随着光线变化显露出来。 宁大老爷说养猪的不吃猪肉,宁家人是不穿万花云锦的。 但他来了才知道段圆圆的衣裳有一半都是万花云锦做的!宁宣就更不用提了! 他还是头一回拥有宁家秘法织成的衣裳,虽然只是两种花色,但有了他,宁明才觉得自己是宁家人。 这么想着,宁明拿着孝敬痛快地在家吃了一顿饱饭。 刘怀义给他们分的是下人的屋子,虽然有三四间还独立成院,但到处都泛着霉斑。江南都够湿润了,宁明住进来还是长了半身湿疹,每天都得用药粉泡脚去湿气。 他媳妇儿舒氏知道丈夫最近不痛苦,就撵走丫头自己挺着四个月的肚子坐在小杌子上他洗脚。 「丫头都死了?要你来干这个?」宁明骂了两句,把人捞起来扯在怀里心疼地亲,手下划一声就撕开了她的衣裳,露出红红白白的芯子。 舒氏吓了一跳,又不敢在他兴头上说不行,只能颤着身子哭着说:「爷!爷!有孩子,我让桂兰伺候你!」 宁明含煳地揉着她说:「虽然她是你的大丫头,但毕竟身份低贱,以前爷瞧在你面子上收用她几回,现在都来了这头了,她怎么配伺候我?」 舒氏心底一甜,想着已经四个月了,大夫说慢点也不是不行。 宁明也怕伤着孩子,就叫了两个丫鬟进来扶着舒氏。 舒氏的丫头都被卖了,现在守门的都是宁大老爷给她的家生子,看着人就羞得满脸通红,自己身上连片瓦都没有,还不得被笑话死? 这么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舒氏来了这么久,知道家里是段圆圆在管。满院子都是他们的人,自己在屋子里什么形状,风一吹别人就知道了。 宁明看着她的泪,兴致也下去了,只搂着人叫乖乖,还说:「爷这是高兴,不是故意的。」接着又把管家给他送衣裳的事儿说了。 舒氏眼眶红红的,心里还委屈,但也为丈夫高兴,她说:「爷要苦尽甘来了。」 宁明手还在她胸口上拍着,听了就笑:「爷的福就是你的福。」说完又亲着人道:「等爷当上少爷,也给你弄两个小媳妇儿回来洗脚,让你噹噹真正的少奶奶!」 舒氏脑子里轰隆一声,哑着声半天都没说出来话,她还想再问问丈夫是什么意思,侧头一看,宁明喝了酒已经睡着了。 舒氏怔怔地爬起来对着窗户一夜没睡。 宁大老爷叫他过来,一下子几双眼睛刷一下都扫到宁宣身上。 宁宣也没反对,还趁机多下了两把牌,赢得宁大几个裤衩子都掉了,只能让人回房再拿钱。 宁明来的时候特意穿了管家送的衣裳,面带微笑地站在你宁大老爷身边,看着自己不曾相认的兄弟们。 他的背挺得直直的,跟其他丫头小子微微佝偻着的身躯一看就不一样。
第142页 宁大老爷很得意,自己的儿子在奴僕丛里长大,还是天生的公子哥儿! 瞧瞧他这松柏一样的非凡气度就知道! 宁宣在他身上扫了几下,看清楚衣裳之后脸色就变了。 宁家料子贵,每年出的万花云锦都有数,买主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一个不小心就要惹祸上身。所以每一匹都要经过大绣娘检查,最后过完他和二叔眼才能送出去。 自家那个兔子是个不识货的笨东西,把这匹白的拿来配着兔子毛做了手套,整匹都被她做废了,就得出来这么一双,做坏的布被她拿去当拼起来当狗背心了。 狗和他现在都好端端地穿戴着。 这个人身上的又怎么会是真的? 外头的假货仿得飞起,三花以下的纹路还是有流出去的绣娘教给别人,这群人在外头大肆宣传自己手上的是宁家做废了的料子,不一样很正常,实际上就是宁家的货,只是有点儿缺点而已。 宁宣为此年年不知道要打多少贼窝,现在倒好自己家的人还穿上假的了, 他看得出来宁二老爷也看得出来。 宁二老爷差点肠子都笑断了,宁家接了生意的男人,就没有认不出自家货的! 这他仙人的不妥妥是个睁眼瞎吗?他喝着茶感慨,大哥啊大哥,这就是你如珠似宝藏了二十年的小儿子? 宁大老爷后知后觉,也慢慢看出来了,捂着胸口差点闭过气去。在心里忍不住破口大骂。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阴着脸道:「这不是你该穿的东西,脱下来。」 牌桌上的几个小的还在那牌搓得飞起,闻言就竖着耳朵静悄悄地看戏。 宁明被亲爹响亮的耳光打得人都懵了,脸上火辣辣的。 什么叫不是他该穿的?这只是二花云锦而已。 宁宣忍不住感嘆。 这就是他的亲爹。 不知道在外人面前给自己亲儿子圆场,还上赶着拆台,生怕别人不知道大房出了个穿假货的少爷。 宁文博捨得把自己的面子撂在地上,宁宣捨不得。 他脸色就沉下来,把宁明拽到没人的地方脱了披风给他罩在身上,训他:「百善孝为先,你穿华贵的衣裳来见老太太,这是不孝。爹是不是孝顺的人,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心里有数。他训得对不对你自己想想。」说着又给他掏了几串铜钱在手上道:「屋子里有孝服,你换了衣裳过来跟他们打牌去吧。」 宁明捂着素布做的披风,心头百感交集。 在江南的时候,宁宣一来,爹就要让他躲起来,全家上上下下都宁宣大少爷,叫自己明爷。 宁明痛恨这个称唿,没有宁字看着怎么会像宁家的少爷?再缺了少字,他连爹的儿子都不是了。 宁明觉得自己好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见不得人。可自己也是爹的孩子,凭什么宁宣有的他就不能有? 但爹总是叫他要尊敬哥哥,他说自己百年以后,宁宣和他就是相依为命的兄弟。 宁明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现在大哥给他送衣裳解围,又给他钱打牌。宁明对爹的鬼话真有几分相信了,他对着宁宣想了半天嘴,刚想亲热地叫一声大哥,就听到宁宣字正腔圆的西南官话。 宁明迟疑地闭了嘴,生平第一次痛恨起自己向来引以为荣的江南口音。 他暗暗发誓自己在学不好西南官话之前绝不轻易改口。 好巧不巧这一幕恰好被怒气沖沖追过来叉人的宁大老爷在柱子后头瞧了个正着。 笨得烧蛇吃的瓜东西,哥哥又给钱又给衣裳。末了怎么连句谢谢都不会讲? 宁大老爷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眼光。 以前他怎么还觉得小儿子怪机灵的呢? 刘怀义提着菸袋子站在宁大老爷身后,见状痛快地在心里笑了起来。 货比货得扔,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也敢在他头上拉屎!他敢拉他就敢搞! 两个儿子高下立现,宁大老爷对小儿子的所作所为大跌眼镜,又忍不住赞嘆两个人果然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都没说宁明是什么人,大儿子就这么天然跟小儿子玩起来了。 家和万事兴,小儿子不中用就不中用,谁家也不把家产给小儿子。 宁大老爷转瞬之间就打消了要把祖业分给小儿子的念头,怀揣着一肚子骨肉之情,欣慰地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走了。 宁明攥着钱紧紧地闭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跟宁宣说话。 那些要争要抢要发愤图强出人头地的心思,看到宁宣真人的时候其实就灰了一半。 他的谈吐跟自己简直天差地别!江南大儒不收连族谱都没上的妾之子。 宁明开蒙就来得晚,他娘急得跳脚,最后花了不知道多少钱才在他十岁那年找了个被贬官的老举子教他。 举人开蒙和秀才开蒙完全不一样,他说的宁明很多都听不明白,强行听了三年刚咂摸出点儿味儿,老举人官復原职又走马上任了。 他还去找过这个先生,先生却说他满口喷粪,自己怎么可能有一个贱民出生的学生? 从此他就痛恨读书,在家安心打算盘了。 宁明看着宁宣俊朗大气的背影,怔怔地想。难道嫡庶之差就这么大吗?如果自己认了他做哥哥,是不是也算得上半个嫡子了呢?
第143页 宁宣如沐春风地拍拍他的肩膀,最后说了一句:「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管家,再不行就来找我。奶奶身子骨弱,我都不放心叫她往外头多走动。」 这是在说不要让舒氏再挺着肚子去找段圆圆了。 虽然她回回都让段圆圆的半道就让人送回去了,但老有人这么凑着来,想想就让人不痛快。 天寒地冻的,有个什么事,孩子没了怎么办?宁文博能对圆圆有好脸吗? 宁明听了脸就涨得通红,要不是还在二房院子里,他现在就要回去训妻。 一个乡野丫头,怎么敢三天两头去找大嫂? 宁宣推着人进屋子里换衣服去了,等看不到人影子,他的嘴角就慢慢收了起来。 宁宣一下一下地摸着手上光滑的手套,提着灯笼一个人慢慢走向了黑洞洞的堂屋。 外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段圆圆是一点儿也也不知道,只是发现家里气压很低。 宁大老爷动不动就把宁明叫到跟前训斥。 陈姨妈听了心烦,宁宣看了也心烦。 丫头们走路都踮着脚,等段圆圆的知道宁明穿着假货给老太太守灵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二月底。 宁大紧赶慢赶,终于老太太蹬腿儿半个月后成亲了。 作者有话说: 什么锦不锦的都是我胡诹的。 感谢在2023-05-13 20:59:06~2023-05-14 20:5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祈太 15瓶;魔法学校的小菲侠 10瓶;芝士分子、绝不混吃等死、千劫尘 5瓶;喵啊 2瓶;橘子皮、~维e安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宾客盈门(三合一) 锣鼓喧天, 鞭炮齐鸣,宁家今日宾客盈门。 宁二老爷为了祝福新人,特意在宁家外头摆了流水宴, 宁家要为老太太祈福,婚宴都是做的素斋。 冬日素菜难得, 消息一出顿时轰动了半个城的人。宁二老爷很得意, 又说怕来的人吃了肚子里没油水,他就在外头宅子里炖了几十锅羊肉汤, 请来吃流水席的人家吃一碗祛寒, 免得冻坏了耳朵。 这么一来新娘子的嫁妆虽然没有段家大姑娘的多, 但吃人嘴软,大家也都只说她的好了。 天还没大亮, 宁大就戴着簪花的方巾,身穿左右开衩的交领大袖袍,缀以形制为双摆在内的道袍,肩部斜披着四色花纹的云锦,身姿俊朗地骑着高头大马上去接新娘子了。 路上人人都向他拱手:「恭喜恭喜。」 宁大面含微笑, 道:「同喜同喜。」 宁二老爷坐在里头摸着鬍鬚喝茶,总算放了心。 要是不能在年前把这桩事了了,等到拖到过了年,那他又得多守一年孝? 大好的时光怎么能白费在家里! 宁宣作为兄长也在外头迎客, 他穿得很素雅,只是一身暗花的红衣, 头戴玛瑙玉冠, 身边就是二房的两个兄弟。 过来帮忙的三姑六婆看了, 都说宁家的男人生得真好啊, 要不是都是姓宁的, 高低也得自己整一个,就算春风一度见面不识也划算! 宁明也穿着圆领红缎衣裳站在旁边,小子丫头忙着端茶送水,未曾相认的兄弟们在招唿宾客。 他实在没什么事干,只能坐在凳子上吃喜糖和花生,宁宣还让花兴儿和花旺儿过去照看着他,要茶要水都伺候着,别让他闹起来就行。 宁明乐呵呵地瞧着,看见刘怀义还给他抓了一把糖在手里,「多谢你给我送的衣裳,只是我穿着不大合身,以后还是拿整匹的布过来吧。」 宁明说这个话还有点心虚,那么好的衣裳他才穿了一回就不见了。 明明自己脱得好好的搭在椅子上,舒娘非说穿过的东西不清理不能上身。 她大着肚子自己又坳不过,只能让她用小刷子给扑上头的灰,谁知道扑完了拿到外头晒了会儿衣裳就不见了。 宁明想都不想就知道是被该死的下人偷了卖了,也是大哥不争气,光在院子里养些刁奴。 他还自告奋勇地去找宁宣,横竖以后自己都要帮着他一起管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宁宣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就把他敲醒了。 他说:「这是爹给你挑的人。」 是了是了,这是爹怕他被宁宣两口子欺负,所以特意给他拨的人。他们现在对自己这么猖狂,连衣裳都敢偷,是不是因为爹露出了什么口风? 那天自己不过穿得招摇了点。 他实在想不通,怎么就让他生这么大的气? 晚上宁明就梦到自己回到了江南的那个家。 娘把弟弟妹妹一起带到院子里,齐刷刷地跪着谢他们的养育之恩,人牙子就站在边上。 宁文博捉住他的手眼含热泪地说:「明儿啊,爹就只有你一个儿子在身边了,真不知道要怎么对你才能让你知道爹对你的心啊。」 宁明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刚要跪下来叫爹,就看到被人牙子拉在手上的弟妹都抬头看着自己。 他惊恐地发现——里边每个人都长着自己的脸! 宁明尖叫着醒过来,一连几天都没睡好,晚上还把棍子塞在枕头底下,看谁站在外头都觉得是要来拖他出门的。 宁宣知道了又给他送安神茶,又说要让人过来教他学着认家里的布,知道看料子的好坏。
第144页 也不知怎么,两兄弟说话回回都让爹瞧个正着。宁明就可着劲儿在兄长面前伏低做小,日日想着法子请教宁文博。 他还记得娘跟自己说过:「男人就得哄着,对上学会伏低做小,再大的架子没狗腿子捧着怎么出得来?」 她就是这么伏低做小了二十年,才能在那个被卖掉的第一宠妾手底下势均力敌地活到现在。 宁大老爷最近没空去看宠妾,他怕自己把持不住死在那妖精手上,一看他这做派就想起宠妾了,还真有点儿软了心肠,这才松口答应他今天过来,叫他把家里的亲戚认一认。 现在认完了,留个好印象以后也好走动。 只是自己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来了也没人搭理。 这么一想还是刘怀义好啊,懂眼色会孝敬,以后自己发达了少不了他的好处。 刘怀义点头哈腰地说好,心里觉得这呆子笨得要死。 都多少天了,还在家骂婆娘!明摆着是他抱走的! 那婆娘以为自己弄丢了衣裳现在抱着肚子在家都不怎么出门了,日日点灯熬油地织衣服叫人拿出去卖,想存钱去求求宁家的太太奶奶。 能买到就有鬼了! 刘怀义在心里冷笑,这么冷的天起早贪黑地做针线,毕竟是两条命,他再狠也不对孕妇下手!最近倒累得他贴钱往里头赔没烟的好炭。 他又嘆一口气说:「明爷一表人才,就是被女人给拿住了。」 宁明唬了一跳,还以为他知道自己把孝敬几天就弄没了,只打着哈哈扯别的。 两个人说着话,又有个小子恭敬地跑过来,乐呵呵地笑:「明爷,大少爷叫明爷外头去给人打羊肉汤。」 宁明听完就愣住了。 羊肉贵,就是宁家也不能让人敞开肚皮吃,所以只能一人一碗,分羊肉汤的活儿容易被人感恩,也算一桩肥差。 大哥竟然肯把这样的美事交给自己去办! 实话是宁宣觉得他在这头充大爷太不像话。 宁明看了眼抬着羊肉汤出来的小子们,也挤进去拿勺子。他一拿勺子,就不要小子们动手了。 身份有别,主子跟奴才怎么能做一样的事? 来得早等着吃羊肉汤的男女老少心里就犯嘀咕,宁家的事就是他们打牙祭的谈资,里头有什么人都门儿清。 看宁明穿得不像个下人,但又没人见过,以前也没听说过宁家有这号人啊。有人听到宁家的下人叫他明爷,还问他是不是哪家亲戚过来帮忙的。 宁明打汤的手就僵住了,他想说自己姓宁,但他叫族谱都没上,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二房两兄弟都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宁明是宁大老爷无名无分的奸生子在宁家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 这种秘密怎么好对人说呢? 宁明镇定地握着勺子,他不想让人看不起,顶着这些嘲笑的目光,还是泰然自若,笑容不减地给人打汤,嘴里含含煳煳的假装自己听不懂。 宁宣看他连打个汤都办不好,只能笑眯眯地把人扯过来让他在身后跟花家两兄弟一起站着。 宁明对这个哥哥有点儿尊敬,觉得他在自己跟前就像一座大山,看着宁宣的样子就觉得膝盖发软,想弯着腰亲亲热热地叫大哥。 宁宣已经没脾气了,让人按住他皱着眉才温和地说:「你是男人,男人的膝盖和肩膀怎么能随便软下去?」 宁明听他这么说,转头又想起刘怀义说自己被女人拿住的话。 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呢? 宁宣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又问:「布料认全了吗?」 宁明就支支吾吾地说自己把管事教的记下来了。 宁大老爷在旁边听着就高兴地要考考他。结果一考就考出事儿来了。 宁明一问三不知,脸涨得通红,最后才说:「管事压根就没教什么! 纺织最在行的是女人,宁宣没那么好心跟他说他做错了什么事,刘怀义又是自己的人,就是宁明知道了也得给他忍着,忍不住的人他是不会用的。 宁宣就想着给他找一个先生,教他怎么认宁家的布料花色,怎么认各个绣房的特别之处。 会看自己也要会看别人才能办得好事。 最后他跟宁文博一商量才知道,宁文博压根就没找人教过他什么产地布料,宁明会的都是他娘教的。 这下就只能找说得清又心细的人从头教他了,人还活在宁家,只要他听话,宁宣也不是不能容人得人。 他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个爹跟老太太一个样,什么宠爱都是虚的,自己名声才是真的。 要是真爱早就在族谱上了还能到现在才想办法? 既然没有威胁,宁宣就有点当哥哥的责任感了,最后他给宁明找的也算是家里最好的绣娘之一。 宁明自认天地有别,他在上女在下,除了亲娘哪里肯在女人手底下伏低做小。 大绣娘一来二去也恼了,教他教得飞快,只要宁文博和宁宣一来又挑着通俗易懂的讲。 宁宣知道她在弄鬼,但这种手艺人无论在哪儿都倍受追捧,罚是不可能罚的。而且也是宁明不争气。 家里的兄弟哪个不是在大绣娘手底下混出来的?连这点儿三人行必有我师的觉悟都没有,还谈什么以后? 宁文博捂着胸口直骂蠢货,说:「只知道穿好的吃好的,跟头猪一样!猪还能在腊八杀了吃肉,你在腊八当瓣儿蒜都是不下火的那瓣儿!」
第145页 宁明被骂得嗡嗡的,他天天待在家里样样都得从头学,什么线是从哪里来的,什么布是谁家做的也慢慢知道了一点。 他也有些感觉那天自己穿的衣裳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只是家里那个婆娘把东西弄丢了,自己又碰不到这种顶级的云锦。 就是上头真有一肚子阴谋诡计,他也想不出来啊。 这么想着他就有点恨自己亲爹了,要不是他不从小就教导自己礼义廉耻货物往来,自己也不至于总是出丑。 宁大老爷丢不起这个人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老二成亲不成亲,拉着人就往家里走。 坐下来才又说:「你又没有八只手,干嘛不叫人打汤?什么美差都要揽到自己身上,这不是遭人记恨吗!」 想到外头都在说大房让个不知来路的人显眼,他就火上心头! 偏偏宁明觉得自己口音重又不肯多说话了,以前多少机灵讨好都散得一干二净。 宁文博看他受气包的样儿,忍不住越骂越大声。 陈姨妈不想跟宁文博同房,这几天脸白得跟吊死鬼似的,听到他在堂屋大发雷霆,就皱着眉下床。 看宁明被骂得狗血淋头,陈姨妈捂着额头劝他赶紧低头认错。 宁文博这条老狗急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她也不想让宁明的烂事沾上半点宁宣的身! 宁明看看她又想起自己的娘,脸色就古怪起来, 怎么女人都叫他软下身呢? 但爹和哥哥还有抛弃他的先生都跟他说的是「古人有高德者则慕仰之,有明行者则而行之。」 他的明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明。 爹肯定是盼着自己做这样硬骨头的君子!以前自己都是被娘耽误了,所以才二十岁了还没上族谱! 宁明想明白后就下巴直直地望着宁文博,不再像往常那样跪下去。 宁大老爷气得两眼一黑,差点倒下去。 这个儿子素来乖巧,从小就爹爹爹爹地叫他缠着他,到哪都是个跟屁虫,日子久了他也觉得怪逗乐的,对这个儿子也上了些心。 现在看来,自己就是对他太上心了,才养大了他的心! 他大喊一声:「拿棍子来!」 刘怀义风一样让小子递过来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子。 宁文博接在手上,还看着儿子。 宁明不想在哥哥和嫡母面前把自己的乡音露出来,只是有些伤心地看着他,用刚刚学会的西南官话一字一顿地说:「爹你怎么变了呢?」 这句话字正腔圆,宁宣在旁边听着简直要给他鼓掌了。 宁文博听着只觉得他在嘲笑自己,在怨恨自己。 天下哪有做儿子的怨恨老子的道理! 他喘着气,让人把宁明按在凳子上,自己上手打得人屁股的上血直往下头流。 陈姨妈看宁明叫都不叫不出来了,喉咙都紧了,这是她的屋子!让人知道以为是她打的怎么办! 陈姨妈额头突突直跳,拦住人道:「谁家这么用大棍子打——」说到一半,她话又把「自己儿子」咽下去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嚷出来让人知道,这个东西是宁宣的弟弟。 宁宣只有宁珠一个姐姐,他是家里的独生子,没有第二个兄弟姐妹! 宁宣比起什么庶出的弟弟妹妹,他更讨厌废物。 宁明两个都占了,他看着宁明嘴角的血丝还是震惊了,手一伸就把棍子夺过来,拦住宁大老爷不让他再继续打了。 宁明躺在板凳上,看着还觉得哥哥和娘其实没有姨娘说的那么坏。 姨娘当真是妇人短见,他张着嘴喃喃地说:「姨娘,你把儿害得好苦也!」 宁大老爷棍子被抢了,又看了一眼大汗淋漓的小儿子,也觉得做过了头。 心里有些懊悔怎么下了这么大的劲儿。 冷不丁又听宁明埋怨上了爱妾,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个儿子看来当真是没救了。他今天能埋怨自己的母亲,往后就能恨上自己这个父亲。 宁文博淡淡地说:「养育之恩我已经尽了,带他回来也是一片慈爱之心,最后变龙变虫都靠他自己。要是成了虫子,那是他自己没用,如果心里对把自己抚养长大的人,有一点怨恨,这样不孝不悌,我宽恕他,天也不能宽恕他!」 说完甩子袖子出门了。 宁宣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宁明,嘆了一口气,多少不满的念头这一刻都消失了,只是让人迅速把宁明抬回屋里躺着,再出门喊大夫回来。 段圆圆作为长嫂一直在后院帮忙,为了吃这口瓜还是小跑着过来的。但她只来得及赶上个尾巴,只看了一眼就被宁宣捂着眼睛拖走了。 段圆圆还是看到了地上那滩血,问他:「打他哪儿了?用什么东西打的,怎么能流这么多血!」 宁宣:「还能用什么?衙门里用什么他就用什么。」 狼牙棒啊?上头还有小木锥呢! 段圆圆惊唿一声,道:「这也配叫爹?」 比起宁大老爷,贾政对贾宝玉都算得上爱子老父亲了! 宁宣捂住她的嘴笑骂:「这话只能在我跟前说,让爹听到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但他心里也不舒坦,拉着表妹回房连着喝了两盏茶顺气。 宁文博他真的一点亲情也没有! 宁宣以前觉得爹不喜欢自己,一定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一定是自己比不上他在江南的儿子女儿。
第146页 所以他从小就比别的兄弟努力,念书是这样做生意也是这样。但宁文博从来不会多看他一眼。 今天独揽宁大老爷二十年的宠儿挨了这样一顿毒打,他才看清楚,宁明跟自己没什么区别,他们都只是宁文博的猫狗而已。 他跟段圆圆说:「家里不是还有支好人参吗?你拿了让人给他送过去吧。」 青罗很快出去了。 段圆圆看他眼眶红红的,好像挨打的倒是自己,一下子也没想好要说什么话。 茶水还冒着白烟,宁宣好像被烫到了舌头,眼里甚至有一点泪光。 亲爹如此亲缘淡薄,自己又何必装得兄友弟恭呢? 宁宣心中残存的父子之情兄弟之念,在这顿毒打中逐渐烟消云散,半天他才拉着圆圆说:「走吧,吉时要到了。」 宁家大门口沸反盈天, 女人不能往前门去,都聚在后边瞧男人群里的新娘子。 宁宣看她一上午跑得不见人影,也把人往后门带,又嘱咐她说:「家里丫头那么多,又不是咱们家的喜事,别什么事都伸手,累着自己怎么办?而且忙帮多了就不值钱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在绝境之中伸出的手才会让人记忆深刻。」 段圆圆摸着他的手心笑:「帮人还要看绝境,这还算帮人吗?而且要是没有绝境怎么办?」 宁宣把手伸在她袖子里头取暖道:「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活着他们有什么难事你还能不知道?」又说:「好姑娘,你知道我怎么想的,怎么还要问呢?」 段圆圆听了这话,兔子一样笑着从他手底下跑到人堆里凑热闹去了。 宁宣重新把兔毛手套戴好,失笑道。 圆圆有天然的直觉,每次伸手的时机总是恰恰好。她伸过手的人,哪个不是对她感恩戴德呢? 可能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他想。 段圆圆在后门探头探脑地瞧着外头。 方小太太也拉着琴姐在人堆里有说不完的话。 她是妾,虽然能料理家事,但这种盛大的场合依然没有资格堂堂正正地像当家主母一样站在里头。 门上的七大姑八大姨看时候还早,都问她:「老太太怎么没死呢?」 说到这个方小太太话就多了,声音跟个大喇叭似的道:「幸好老太太叫琴姐沖了一下!琴姐从小就是个孝顺的孩子,大家都是知道的!她也是也是死马当成马医,谁知道把人沖活了?」 来的三姑六婆都说:「琴姐看着就有福气,有这么孝顺,以后一定嫁得好!」 方小太太听到有人问起女儿的姻缘,简直笑得都合不拢嘴,转头看到段圆圆站在身后又把人扯过来说:「这是我们家大奶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回来的!」 三姑六婆精神一振,都很兴奋地跟她问好。 方小太太再能说也是个妾啊,琴姐虽然是主子,但年纪还小大家说不到一起, 宁家的大少奶奶,老太太预备役就不同了! 几个人东拉西扯,段圆圆已经很能应付这种场面了,只是面带微笑地听着,时不时地说一句「对,没错!」再没事说一句「然后呢?」就能牢牢抓住三姑六婆的心。 结果没一会儿功夫,段圆圆连这姑娘祖宗十八代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婆子说她姓薛,跟成都的那个「认祖归宗」的薛家是连宗,那个逼着妹妹缠脚的薛大,他家里攀上的就是新娘子的本家。 虽然新娘子只是京城薛家不起眼的旁支,但人家逢年过节都是要正经跟本家来往的。 曹氏和宁二老爷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才说成了这一桩亲事。 这一段他们不知道,段圆圆知道! 陈姨妈和赵嬷嬷在家嗑瓜子儿的时候说,还是因为新娘子的兄长想往上走,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一个有钱一个又权,这么一来二去才成了事。 一群人正说着新娘子,新娘子已经穿着大红通袖袍,戴着团花云纹霞帔,顶着销金盖头从轿子里探出身来了。 宁大笑盈盈地把新娘子拦腰抱起来 大家都在后边嘻嘻哈哈地拍手叫好。 地上洒得一片红色,段圆圆看着就想,几个月前她嫁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么热闹,但那个时候她是新娘子。 新婚的热闹是客人的,跟新娘子反而关系不大。当天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段圆圆都没什么印象,还是到了三天后才渐渐找回了神智。 新娘子长得比南方的姑娘都要高大一些,段圆圆估计她能有一米六五左右,反正比周围的妇人都要略微高一些。 薛大姑娘出身在宦官世家,家里女孩子向来长得高挑,缠足穿了小脚鞋子就更高了,她娘老子就没给她缠。 果然薛大姑娘一直都长得高,最后还是不停吃毛鸡蛋才把身高压下来,听说她有个姑姑长得有一米七往上,又缠了足穿了高脚鞋,最后在家里留了一辈子。 薛家父母就特意请了宫里的嬷嬷训练自家姑娘走路,让薛大姑娘跟其他大脚姑娘区分开。 段圆圆听着三姑六婆七嘴八舌地说着八卦,脚步一转就进去看拜堂了。 宁大把人抱进堂屋里,薛大姑娘落地走了两步,段圆圆看着就咋舌,果然慢慢的很优雅,有点儿像日本女人穿了和服后的步伐。 段圆圆看完就心满意足地想回去了,结果就听见新娘子在盖头地下脆生生地说:「孙媳想去拜拜老太太,让她知道孙媳已经进门了。」
第147页 青罗就看自己姑娘耳朵跟兔子一样竖起来了,拽都拽不走! 还是宁宣悄悄地挪过来把人挡住了,低头瞪着她:「表哥才走了多长时间?就忍不住要找过来?」 段圆圆看着他点头说:「对。」 宁宣只能甜蜜地接受了这个包袱,让她靠着自己了。 新娘子还在等宁二老爷回话。 她的娘说了,王老太太对京里那个姓王的官儿有养育之恩,自己来拜过老太太,家里也好跟人来往。 宁二老爷稳如泰山,面上一片慈父之色,道:「好孩子,起来吧,正好你娘也在里头守着老太太,你也去拜拜她。」说完这一句,他的目光又绕过宁宣,定在段圆圆身上。「老太太身子骨弱,见不得太多人,劳累侄媳妇陪她去一趟,你们年纪轻也有话能说。」 这么一来新娘子的人就不能跟着去了。 段圆圆冷不丁被点了名,心里咯噔一声,恨自己贪图享乐,又恨宁二老爷是神经病。他的儿媳妇管她什么事! 想到还要再去那个冰冷阴森的院子,她就喉咙发紧。 宁宣脸色也不太好了,但宁家除了圆圆又没有别的媳妇儿知道内情。无论她有没有偷偷熘过来,最后都会叫她去。 以方小太太和琴姐的身份,出现在新娘子身边是对薛家的侮辱,二叔绝对不会让她们来! 段圆圆只能领命扶着新娘子走了。 老太太院子里没有挂红,连草木都很肃静,到了地方,之前段圆圆看见的那几个嬷嬷又笑盈盈地拿着蒲团出现。 新娘子还戴着盖头,只看得见自己脚尖。段圆圆扶着她慢慢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新娘子嗑完了就直起身,高声说:「孙媳见过老太太。」然后又磕了三个头说:「儿媳见过太太。」 很快门上又出现了曹氏的影子,她露着半张蜡黄的脸,头髮都白完了。 段圆圆看了一眼就没敢继续看。 她觉得曹氏有点像木雕,一举一动都像被人刻出来的,她干完了一件事,人的表情就会少一些。 ——她迟早会变成一截光滑的木头。 曹氏惊喜又感动,连声说了几个好,才道:「好孩子,快回去!老太太知道你的孝心了!快回去!」 新娘子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婆婆。她还想再跟婆婆多说几句话,嬷嬷和丫头就说老太太乏了,让她改天再来。 新娘子想着来日方长,老太太总会愿意见自己,何必急着这一时呢? 「太太,老太太,媳妇儿下次再来请安!」说完这句,她就抓着段圆圆走了。 只是路上还有不解,新娘子声音甜软,她语气轻柔地问:「嫂子,怎么这个院子这么冷呢?跟有冰撞在我身上似的,凉滋滋的。」 段圆圆不能告诉她真话,她也是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一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只能含煳地告诉她:「虚不受补,她们用不得炭火炙烤。」 新娘子也笑了说:「看我笨得,都忘了老太太病得重了,不能烤火。」 之后段圆圆就陪她在新房里待着。 宁二老爷怕事情败露,来闹洞房的人不多。 大家都很理解,毕竟是给老太太沖喜。孝道在上,要是闹得老太太蹬了腿儿,就结仇了。 婚房最后只象徵性地来了几个妇人婆子陪着新娘子聊天宽心,让她不要误会宁家不重视她。 薛大姑娘就把自己做的绣品拿出来,让嬷嬷和丫头送给来陪她说话的人。 段圆圆拿到的是一方绣了梅花的帕子,她看得出来新娘子的刺绣非常好,从这一点上也能确认新娘子确实是大家闺秀出身。 宁家毕竟是生意人,对这个官家姑娘还是有点儿怯,实在没话说就只能问她针线。 薛大姑娘性子很好,也很温柔,还当场用针线告诉妯娌姑子北方的虎头鞋怎么做,她的花儿是怎么绣的。 就这么一下子,大家就都很佩服她了。 在这里,什么能文擅舞都是虚的,只有女红才是看姑娘的第一条件。 天家要是出了个女红了不得的后妃在民间也会被被传颂赞扬。 大家闺秀要比他门户的姑娘手艺都要好,听说老太太就会一手好绣品,但她落魄到了靠卖力气的地步也不肯把这门手艺拿来谋生。 段圆圆不能理解,但这件事在姑娘们之间却得了称赞,大家都说老太太有「气节」。 段圆圆女红很差,宁宣小时候被娘告诉自己要娶表妹的时候,譬如被连着打了几个响亮的耳光。 只是日子一久,这个心结散开了而已。反正家里绣娘多的是! 熟悉起来以后,大家就放开了,还是说附近有哪些媳妇儿嫁得好,哪些嫁得不如意,哪些丈夫被成了绿毛龟。 段圆圆听着觉得都没有杨氏劲爆,她可是带着两个男人跑了,虽然最后有一个没跑掉。但要是跑掉了不知道过得多快活! 兜兜转转又说到新娘子身上,夸她嫁得好。宁家的男人有钱有貌,宁大长得粉面油头,看着就叫人喜欢。 有人说:「新娘子有福了。」 渐渐的,话就往下三路去了。 嬷嬷拧起眉毛,越听越觉得宁家没规矩。方小太太在门上听了一耳朵又侧头走了。 她也知道这样不好,但谁叫薛大姑娘的真婆婆不能来呢?
第148页 段圆圆自以为久经沙场,也被说得面红耳赤,她都想拿出少奶奶的架子来了。 嬷嬷看着门松了一口气说:「新郎来了!」 薛大姑娘很快掀开了盖头,她长得很漂亮,脸如银盆,双瞳剪水,是很大气的北方美人。段圆圆不知道宁大满不满意,但她很满意! 她含笑给新娘子端了一碗饺子。 薛大姑娘接过来,看着饺子脸红红的,来之前娘教过她吃了生饺子说生才能早生贵子。 虽然自己还没有把丈夫瞧得太清楚,但这是爹娘为她千挑万选的夫婿,娘一定不会害她的。 薛大姑娘垂下眉,用帕子遮着嘴小小地咬了一口。 喜娘笑盈盈地问:「生不生?」 薛大姑娘道:「生的呢。」 几个字说得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段圆圆功德圆满,趁着没人注意自己,跟门口的丫头说了一声就转身回去了。 客人很快也散了。 宁大看着烛光下娇美动人的容颜,轻轻地坐在了薛大姑娘的旁边。 薛大姑娘身姿妙曼,仪态端庄,宁大素来喜欢五短身材的姑娘,看到也难免动心。 他给她端了一杯茶:「饿了吧,先吃点儿东西。」 薛大姑娘怕出丑,只喝了一点儿水,她在北方长大,回来西南官话说得还不是特别好,说话慢条斯理的。 她吃了两口糕饼就茶,就苦得皱眉,还不忘夸他:「爷真孝顺,连茶都素的,天看在家里连核桃仁儿也不放的份儿上,会让老太太好起来的。」 宁大心里一颤,很快又恢復过来说:「你累了,去洗漱吧。」 薛大姑娘的脸就慢慢红了。 再出来宁大也带着水汽,脸色还是跟早上接她时那样温柔秀气。 宁大温柔地伸出手把人抱过来,亲着新娘子的嘴唇,含情脉脉道:「珍珍,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以后你也对我好,好吗?」 珍珍是薛大姑娘的闺名。 薛大姑娘羞得用他的袖子遮住脸。 宁大在喜烛的灯光下看着蝴蝶微微地颤动了一下翅膀。 她点头了!她点头了! 珍珍同意对自己好了,难么以后自己也会像大哥一样有人时时牵挂,有人嘘寒问暖。 妻子和妾、丫头、妓、别人的婆娘都不一样! 宁大把新婚妻子放在床上,第一次用心解开了女人的衣裳,在烛火下用心地亲吻她如玉的肌肤。 薛大姑娘听嬷嬷说过,这种事都不会太好受,所以她咬着牙看着帐子竭力忍耐着身上的人。 这是她的丈夫,以后也是她孩子的父亲。从此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段圆圆穿戴洗漱好起来,准备和表哥一起去二房吃新娘子的茶。 宁家二房就响起了一声悽厉的惨叫。 作者有话说: 提前发了,三合一啊。答应的二更,因为食言了,所以今天额外加了一更补偿。以后不能随便说加更惹~ 不然真补不起了。 感谢在2023-05-14 20:59:07~2023-05-15 20:1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杏花梨云 20瓶;南城、veraikq 10瓶;小小的面团王子 3瓶;一笔一画、~维e安好~、蒲扇、易烊千玺女朋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慈悲(二合一) 段圆圆在家里梳头, 洗脸,宁宣还给她掏了两颗鸭蛋黄拌着粥吃,说蛋不是荤菜。 段圆圆吃了两个才看到宁宣一点儿也没碰咸鸭蛋。 所以蛋还是算荤啊! 不过她是孙媳妇儿, 而且姓段又克老太太,吃点儿老太太也打不上门。她活着就懒得见自己! 段圆圆这么一想, 就放开手脚又吃了两个炒鸡蛋下肚。 至于二房, 二房的事对他们不是要紧事,如果没人来请, 家里是不需要出头伸手的。 万一过去得不是时候看见了别人的丑事怎么办? 果然没一会儿二房就派人说早上不用过去了。 段圆圆是嫂子, 见面礼还是要给的, 来的人也带了木托盘,段圆圆看她没用红布垫着, 就回房把用红封换成了月白色的荷包。 还能顾着礼节,可能不是什么大事,她这么想着。 丫头收完他们的东西,就往宁大老爷和陈姨妈院子里去。陈姨妈给了见面礼之后,丫头就拽住宁大老爷说悄悄话,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宁大老爷听完就火急火燎地跳起来跑到二房去了。 回来的时候段圆圆和宁宣还在屋子里陪陈姨妈聊天,宁大老爷掀开帘子进来,脸色青得吓人,喝了一整壶茶才抖着嘴道:「家里不是还有大夫吗?你大弟弟屁股上也受了点儿伤, 血流如注怎么都止不住。」说完他就看着宁宣,脸上欲言又止。 宁宣给宁明找大夫的事大家都知道。 宁大老爷知道这个大儿子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 宁明那个看屁股的大夫绝对医术上乘。 想到这里, 宁大老爷又接着说:「叫这个大夫先上二房去看看吧」 段圆圆迟疑地看着宁宣。 宁明屁股上都是坑, 血紫肿胀一片, 昨晚就起了热, 身上现在还烧着,大夫在家里守了一夜都没敢离开,现在让他走了宁明怎么办?
第149页 宁宣比起那头的骚动,当然更关心家里躺着的那个病人,他听完眉头就皱了起来。 段圆圆看着宁宣的脸,硬着头皮说:「不成啊,明爷还烧着,高烧的人什么时候走都是说不清楚的事。万一大夫一走他就死了怎么办?」 人家好好的待在江南,一回来就死了。外头要怎么看陈姨妈和表哥? 宁大老爷脸上阴晴不定,也没功夫骂儿媳妇插嘴,他认真想了会儿才接着说:「他病得这么重,当然要叫大夫,到时候千万不能说是我把大夫喊走的。」 段圆圆听了脸就黑了。 这话的意思不是还是要把大夫叫走吗?他不想顶着这个雷,那就只有宁宣去顶了? 想得美! 她还想再说,宁宣已经把自家表妹捂着嘴拽回来了,他用在桌子底下一下一下拍着段圆圆的手安抚。 宁文博是爹,儿子不能不听爹的。 再大的雷他要自己顶自己就得给他顶。 既然是不能不做的事,何必要争呢? 这个道理陈姨妈懂,她垂下眉毛慢慢地喝着茶,嘴上也没说话。 宁宣只能站起来顶着寒风过去要大夫去,段圆圆不放心,瞪了两眼宁文博,也跟着去了。 舒氏是个孕妇,要是当场被气晕了流产,事情就更坏了。 陈姨妈看见唬了一跳,幸好宁大老爷满眼都是喜服和躺在衣服上血流如注脸色苍白的侄儿,压根就没注意这个不驯的儿媳。 段圆圆还是第一次进宁明住的地方,拢共就三四间屋子又小又窄,冬天都能闻到一股霉气。 宁宣看着摆在里头的银丝碳,又叫人添几盆进来。 屋子里宁明露着屁股趴着躺在床上,屁股周围三四寸都皮开肉绽。 宁明疼得一晚上都没睡,宁宣一进去,他就含含煳煳地说:「大哥,大哥,你来看我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说完他又哭起来:「要是我是你的亲弟弟就好了。」 舒氏抱着肚子在外头掉眼泪,听见丈夫叫哥哥,就想提醒他,这个是宁家未来的主人。 咱们和他们是天壤之别,什么哥哥弟弟都是妄想而已。 段圆圆看她心绪上涌,就笑着说:「外头怪冷的,屋子里这么窄,上我那儿坐坐吧,等他们说会儿话。」 舒氏就这么稀里煳涂地被拉走了。 屋子里宁宣很久都没说话,他记得在江南的时候,那些出来给他磕头的弟弟妹妹也是这么大哥大哥地叫着。 对几个没什么能力的小孩子,宁宣看着就跟蚂蚁似的。 嫡枝本来就人少,如果长大了里头有几个成器的,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用,这些都是他的弟弟妹妹,孩子的母亲也没什么本事,早就色衰爱弛,不过是指着他和娘过活的下人罢了。 宁宣先安慰宁明:「一点小伤就哭成这样!之后我再给你换更好的大夫过来。」 宁明已经很听他的话,听大哥这么说就捂着嘴憋泪。 宁宣这才把大夫拉出来跟她说要他先去看另一个病人,又问他:「里头这个要不要紧?以后行动有碍吗?」高烧不退是很危险的事,烧成傻子的也不在少数。 伤口胀成这样,肯定是有脏东西进去了能不能好都是听天由命的事。 但既然宁大少爷有更想治的病人。 那这里头的病人就只好不药而愈了。 大夫就摸着鬍鬚说:「等过来再看看,好好养着就成,没什么大碍。」 宁宣放了一点心,这才让大夫往二房去了。 没想到大夫这一去就是七八天,宁明后来的大夫都不如前头这个好,人差点死在床上。 可能也是福大命大,宁明不知怎么竟然硬生生挺了过来,现在都能趴在床上喝粥了。 宁大老爷听到下人这么说,就又把大夫还过来了,还送了宁明一顶竹青色的玉冠,叫人给他传话说等他起来,就带他出门见娘。 宁家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里头这个就是宁大老爷的小儿子,对他也格外客气。 宁宣看着人实在造孽,就瞒着陈姨妈把人挪到更好的地方去住着。 他吩咐段圆圆说:「别叫娘知道,她知道了要伤心。」 但这也是条人命,宁宣看见宁明就像在看另一个自己。 连宁宣都能对这个没见过的弟弟有恻隐之心,段圆圆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宁大老爷能对儿子这么狠毒。 二房究竟有什么泼天祸事,可以让他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儿子? 但二房大门紧闭,始终没有消息传出来。 两家隔得这么近,大家都有互相打探的手段。宁宣倒是知道那头出了什么事,只是不想搅和进这滩浑水,每天就两点一线——出门办公——回家躺着。 有空就带着圆圆在家想法子做饭吃。 冬天吃多了肉难受,久了不吃也想得慌。 宁宣虽然没说,但段圆圆晚上摸着表哥的腰才知道人又瘦了。 腹肌啊腹肌没了你我可怎么活! 段圆圆忧伤地亲亲表哥日渐消瘦的腰,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宁宣唔了一声,腰上酥酥麻麻的,他怕自己把持不住,笑着把人拉上来:「春天就好了,春天就好了。」说完,他眼神热烈地看着表妹:「热孝一过就能沾荤了,到时候天天吃肉,你不想吃还不行呢。」
第150页 段圆圆的回答是,一口咬了上去。 排骨有排骨的吃法! 第二天起来她就算了算,春天还有这么久,姨妈和表哥都瘦了这么多。 再瘦下去就脱相了,那多丑啊!段圆圆不喜欢白斩鸡,好不容易空下来不用做事,她就折腾着在家调了面煳裹着素菜用豆油炸,做出来撒点儿辣椒面就是天妇罗。 宁宣要是吃腻了她还让人做了沾片子,这个是太原的东西,差不多算无油版天妇罗,只要把把煮熟的豆角放到面里裹一下,然放锅里煮熟就能吃。 剩下的素菜她就用竹籤串起来炸,炸酥了捞起来拌上红油辣子白芝麻。 这么多油不怕宁宣不长肉。 宁宣尝了两口,就夸沾面子和炸串好吃,尤其是茄子和冻豆腐,吃起来很有肉味儿。 但他没有吃零食的习惯,最后还叫人下了碗水叶子面过来,把炸串撸下来当浇头吃了一大碗。 两个人就这么在家关着门过活儿。 宁宣不要她问那头的事她就不问了,反正纸包不住火,迟早要让她知道! 到了十二月底,宁家二房才开了大门,门一开总算有消息传出来了。 来传话的是琴姐母女。 琴姐进门就丢下一个炸雷说:「我异父异母的大哥哥,不中用了!」 陈姨妈差点被茶呛住,顺了几口气,才问:「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没了?」 琴姐有些遗憾道:「倒不是这个不成了。」说到这里她就支支吾吾起来,她还是黄花大闺女,说这些还是会脸红。 跟在她身后的方小太太苦着脸接下去,挤眉弄眼道:「嫂子,是他那东西不成了。」 大家都是成过亲的,段圆圆一下就明白宁大萎了。 方小太太沉痛地说,可能是报应。 那天宁大早早起床,想抱着新媳妇儿再来一回,新媳妇儿说还痛得慌,他就得意起来,想掀开被子想亲自看看落红。 谁知道一打开被子,就看到垫在下头的鸳鸯毯是一套红喜服! 薛大姑娘还拿起来看着说针线华美,像是金陵的东西。 她不比还好,一比在身上宁大就认出来了。 他那东西还硬邦邦的,认出来就精如水出,眼睛一闭没气儿了。 最后人中掐烂了才被救过活过来,他看见薛大姑娘的脸就想起老太太,连着惊夜好几天,下头就彻底不成了,只躺在床上哀嚎,下头还时不时地泄洪。 宁大老爷和宁二老爷看得胆战心惊,胯|下生风,感同身受地满城到处给他找大夫。 段圆圆想起薛大姑娘娇美的容颜,问:「新娘子呢?她怎么样了?」 才嫁过来就遇见这种事多难受啊,要是宁大发狂起来恨她打她怎么办? 琴姐先掉了两滴泪,才笑着说:「嫂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大哥哥这么大年纪了又没留下一麟半爪,薛家嫁过来的姑娘,宁二老爷还得靠着她娘家的关系顺杆儿爬,在家就差供起来了。还说以后要是儿子不行了就给她过继一个儿子养着。」 成亲了但没丈夫又没婆婆,公公管不了儿媳妇,还有家产继承。 这日子琴姐做梦都想过上。 两母女过来痛快地说了一会子八卦,就急急忙忙赶回去了。 段圆圆心里都是阴谋诡计,老太太身上的红衣服不是被曹氏扒下来收起来了吗?怎么会好端端的在新人床下头。再说晚上躺着不烙得慌吗? 还是说是早上有人趁机放进去的? 陈姨妈吃着小酥酪,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忽然说:「是不是方小太太偷过来的啊?她不是早就看不顺眼那三兄弟了吗?这么一搞,宁大对着新娘的脸就想起老太太,迟早得疯!」 段圆圆看琴姐和方小太太痛快又幸灾乐祸的神态觉得不像。 要说是老太太变鬼,她也是不信的,真有鬼老太太早把自己生的两个癞蛤蟆带下去了。 回头段圆圆就把这事儿跟宁宣说了,宁宣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早就知道了,只是静静地听着表妹能说出什么来。 段圆圆在替薛大姑娘担心,她捏着帕子问:「她会不会被休回家啊?」 宁宣也不信衣裳是自己飘过来的,架不住有的人心里有鬼,有鬼的人就容易被鬼上身。 他就跟段圆圆解释:「花这么大功夫娶回来的菩萨,怎么可能说丢就丢?老大要是不行了,她万一怀上了,肚子里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人家娘家又硬气,万一把孩子一碗药弄掉了,后悔都来不及。」 总归就是一句话,实力可以抵抗一切妖魔鬼怪!娘家硬气的姑娘在夫家可以横着走! 当然硬气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杨三太太娘家也硬气,但人家不肯给她撑这个腰子啊,所以最后才闹成这样。 薛宁两家算得上是政治联姻,达成的目的是成为姻亲,只要保持这个关系不变,就算成功。 宁二老爷不仅不会怪薛大姑娘,反而薛大姑娘要是兇狠一点,甚至可以在家里作威作福跟老太太似的。 宁宣看着像是有心事,晚上饭也没什么吃,快熄灯的时候他才轻轻地说:「你最近没事就跟娘在家里折点儿纸元宝。」 段圆圆点点头,心里哦了一声,知道老太太託了孙子的福,终于可以提前寿终正寝,为孙子的命根子伤心而亡了。
第151页 真是幸福孝顺的一大家子! 宁宣开了口以后,她就跟丫头嬷嬷在家里做纸煳的衣服裤子,叠金箔大元宝。 ——陈姨妈那头经常有宁大老爷在,她最近已经不怎么去了。 没几天老太太不成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段圆圆发现家里真的跟宁宣说的一样,根本没人说薛大姑娘克人。 丫头下人,上门推销东西的三姑六婆都是说——老太太这是看着孙子成亲放了心了,走了也不稀奇。 段圆圆以前看电视里写一个姑娘给老人家沖喜没沖成,老人家还是很快就咽气了。 她的夫家就说指责这个姑娘是丧门星,进门就把人沖没了。 宁宣知道了还笑她,他说:「沖喜是很孝顺的行为,只要做了这件事你就是孝顺的姑娘。」 人命天定,要是沖喜不成就把人家姑娘打杀了,以后还能有姑娘同意沖喜吗?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头上的公公婆婆都知道她是冤枉的。 要是有鬼第一个害的肯定不是她啊! 最后不见了的是曹氏,听说她照顾病重的老太太也跟着病重了,只能先挪到乡下去养着,只是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 至于老太太,大夫只撂下一句话就跑了,他说:「准备后事吧。」 外头不知道宁大成了公公,只知道老太太不怎么成了。 门上就有唱戏的来问段圆圆,问她要不要先准备着,等人死了他立刻就能带着徒子徒孙走马上任。 还有打金首饰的,卖炒米和米花糖、丁丁糖的,路过都竖着耳朵敲门。 结果都被两个老爷跳着脚撵出去了,他们现在很忌讳说老太太,家里一点儿荤腥都不见。 宁大老爷狠狠吃了一顿段圆圆让人做的炸串一抹嘴就连豆油都不让用了。 打鸡骂狗也是不仁慈的行为,他现在走路看见脚底下有蚂蚁都要让人挪开。 段圆圆听青罗说,院子里有个小子没忍住偷了点儿嘴,在外头吃了一碗羊肉汤。 打了个嗝儿被宁大老爷闻出肉味儿,当场就叫人把脸打得稀烂,还叫人剃了头髮去乡下守坟赎罪。 段圆圆吓了一跳,晚上就跟宁宣吐槽道:「不至于啊,老太太都被他叫人冻起来了,怎么在外头吃个肉还这么犯他的忌讳?」 而且对动物仁慈,怎么就不对人仁慈? 宁宣噗嗤一笑,先说了她两句不许对爹不恭敬,才搂着人说:「你就是从小日子过得太好了,岳父岳母和娘什么都由着你,现在才瞧见什么都大惊小怪的。」 殊不知不正常的其实是段家,——反正宁家不是这样的。 宁家从宁大老爷小的时候守的就是严苛的贵族规矩。 小子丫头们服侍主子穿衣吃饭,一起做游戏,他生病他们比所有人都更着急。近仆对大家族里的人来说,是比亲人还要更亲近的人。 尤其是从小主子出生就伺候小主子的丫头小子,宁宣就记得自己最初的几个跟班比自己大两三岁。宁珠忙着跟老太太斗,陈姨妈忙着伤心。 他就很依赖这些跟班儿,没人在的时候还会偷偷叫他们姐姐哥哥。 两个姐姐会做特别吃的麻抄手,两个哥哥会想尽办法带他出门看戏玩乐。 宁宣还记得是自己过了八岁生日的那一天。 宁大老爷摸着他的头说:「这下终于站住脚了。」 也就是过了七八这个坎儿,孩子就能安安稳稳地活到成年了。 宁宣还没高兴几天,就被通知这些人不约而同地犯了错,接着老太太就要他亲自把这些人处置了。 这种艰难不是三言两句可以说得清的,宁宣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换句话说,宁家人长大成人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亲自处置跟自己一起吃一起穿的人。 让他们在自己心里从人变成奴才。 段圆圆想了下段家,好像没发现有这种规矩。她说:「如果真正的上层贵族过的是这种生活,那自己愿意一直做个平民。」 宁宣笑:「看看你冬天的蔬菜都要用油炸成肉味儿,烧火丫头的日子你能过下去就有鬼了。」 段圆圆还想着伺候他的「哥哥姐姐」,问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宁宣对这些记忆已经有些模煳了,想了一会儿才说,好像被打板子撵出去了。 那两个姐姐被嫁到乡下生了孩子,宁宣前两年还派人去把她们接到城里来了,两个人生的儿子现在都在铺子上做学徒,丈夫还留在乡下种地。 两个「哥哥」也在乡下给他看蚕,每年秋天都要送山货过来。 去年段圆圆吃的酱螃蟹,就有他们送的两罐子。 只是大家再也不见面了。不见还能是朋友是兄弟是姐妹,见到一磕头一请安,味道就变了。 他的哥哥姐姐能有好下场还是因为娘自己看不下去,她恨毒了宁家人,不想儿子也做宁家人。 像宁大老爷的「哥哥姐姐」就很惨了,宁宣听说宁文博的第一个女人就是被脱光了送进他被窝的「姐姐」,两个哥哥「偷了」东西,被打得腿脚都不利索,老太太还要他亲自看着? 现在这些人都不知道在哪个乱葬岗埋着了。 亲密的兄弟和姐妹突然从人变成了可以随意宰割侮辱的畜生,不是什么人都能顺利接受的。
第152页 宁大老爷有自己的办法,教育小宁宣还说过这个诀窍:「处罚下人跟踩死一只偷油婆没什么区别。」 处罚伙伴朋友要承受的巨大痛苦和罪恶感,随着这种转换,就彻底消失了。 处理掉一只虫子能有什么坏处呢?反而大家的环境变得更好了。 宁宣说完往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表妹的头髮,笑:「段老爷子和岳父岳母捨不得你遭罪,但裕哥儿肯定是跑不掉的。」 段圆圆心里咯噔一声,抖着手问:「不这样不行吗?」她不想裕哥儿也变成宁大老爷的样子。 宁宣看着天真的表妹笑:「他早就挨过了,不信等春天他过来的时候你瞧瞧。」 段圆圆觉得裕哥儿在自己这里软萌的滤镜破碎掉了一些,她忍不住埋怨。 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她! 她不知道裕哥儿就还跟段妈妈教的那些土匪学生一样! 「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但只有表哥会对你好。」宁宣想起表妹在家对裕哥儿疼爱的样儿就心里就沉甸甸的,脸上还很温柔地跟她说话:「明天再买点菜给你炸成肉吃好吗?」 而且他说得也不是假话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更了,所以慢了一点。感谢在2023-05-15 20:16:12~2023-05-16 21:4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静 22瓶;是我的呀 10瓶;祈太、你在干嘛 6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喜丧 老太太为宁大断子绝孙的事一刺激, 还是在年前没了。 宁家开始敲锣打鼓地办起丧事来,两个孝顺儿子都准备在坟跟前结庐守三年,虽然实际上是一年零几天。 两个老爷表示过完礼法的三年就是三年! 灵堂卷棚搭起来的那一天, 段圆圆很庆幸老太太寿衣已经被曹氏换了。 在家里放了一个多月的尸体,谁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除了义庄的人哪个敢碰? 走完了换衣服的流程, 就该轮到孝子贤孙哭灵。 这一天, 段圆圆天不亮就被扯起来换了白绸衣裳,披麻戴孝是儿子儿媳要做的事, 轮不到他们这一辈来做, 她穿得还相对舒适, 看起来也不臃肿。 丫头下人只用白戴白布直缀儿,栓白腰带就可以, 外头来弔唁的客人也跟着五服层层递减,杨知县穿的就是素一点的衣裳。 宁宣穿的是一身白绸道袍,头上戴着孝巾,看起来跟平时老穿深色衣裳的表哥完全不一样,总之, 人畜无害了很多。 什么女要俏一身孝,放在男人身上也一样! 宁宣看表妹久久缠着自己不放手,还以为她是害怕老太太,还安慰地亲亲她的额头道:「今天人多, 你就在表哥身后,不要怕, 有什么也有我在前头挡着。」 段圆圆听到就知道这位表哥又在脑补自己是充满了害怕怯弱, 需要靠着他才能存活的菟丝花了。 她也很知趣地用菟丝花的口吻感动地说:「表哥, 你真好。」 哭灵的时候宁宣和宁大老爷跪在第一排, 宁二老爷虽然是宁宣的长辈, 但他是嫡次子,虽然占嫡,实际上并不比宁宣高贵,就像王爷不敢站在太子前头一样,次也不能站在长前边。但宁家不是皇族,没有君臣的说法,所以他就带着自己的猢狲群往后挪了半步,介于宁宣和宁大老爷之间。 如果老太爷留下了几个庶子,按理这个时候跪的位置就跟宁二老爷没什么区别。 既然是从父,那他们的第一身份都是宁大老爷的儿子,母族的出身没有那么重要。 段圆圆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嫡,原来在她生活的这个地方,嫡只是嫡长子一家子。 外人一进来,看到这种情形就知道哪头才是当家做主的人。 宁明挣扎着活过来以后也分到了一身白色的缎子衣裳,但他没有过明路,只能在自己院子里对着灵堂的方向跪着哭。 段圆圆在秩序井然的队伍里第二次见到了薛大奶奶,薛珍。 她就跪在段圆圆身后,半步多一点儿的位置。新婚的羞涩已经从她脸上褪下去了,脸上还是柔柔的,并没有多消瘦。 宁大的事在宁家主人群里不是秘密,很多人都想看这个倒霉的新娘子的惨状。 薛珍也慌乱过,回了一趟家以后,她就镇定了。 她爹说:「你是薛家的女儿,在一个商人家里还过不好,干脆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她娘到是心疼地给她打了不少空心枕头过来,什么小玩具多得都快塞不下了,还说:「男人没有祸根就跟被割了的猪差不多,乖得简直不像话。你年轻,守不住也对,但这个事儿呢,也不是非要那个东西,以后就让他当个公公伺候你吧!」 薛珍奇异地得到了安抚,她经过的人事少,对丈夫都还没什么感觉,对丈夫不行了的东西感触就更不深了,她唯一害怕的就是生不了孩子。 现在这个问题也解决了,宁二老爷先看看她的肚皮这三个月能不能鼓起来,不能就让老二老三生一个抱给她。 别人的孩子当然不好,但宁二老爷能这么为她着想,显然是重视自己表现,也不会在家给自己甩脸子看。 薛珍心情一松,当然没办法憔悴下去了。 在灵堂上她的帕子还涂了生姜汁,很巧段圆圆也涂了。
第153页 两个人闻到熟悉的味道,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其实段圆圆要跟薛珍相处,心理压力还是很大的。 薛家是世代书香之家,在这个格外看重门第的,身份行动上的教育都不一样。 她对前几年跟段老太爷一起去知县家里做客的事还记忆犹新。 在这些琴棋书画样样都会的官宦之女眼里,自己就是个端茶递水解闷逗趣儿的「小圆」。 段圆圆想做人不想当小圆。 薛珍却很想跟这个同龄人相处,所以在身后小声地跟她说着话,想让段圆圆跟自己亲近一点。 实在是宁家办丧事的氛围让她觉得有点害怕!要是在薛家,现在参他们的摺子已经像雪花一样飞到皇上案头了。 段圆圆看她这么慌张就告诉她:「没什么好怕的,每个地方风俗人情不一样,这里的人都这么办,入乡入俗,当官儿也不会被参。」 四川流行打火丧,丧事没有那么正经,怕来弔唁的客人无聊,宁家甚至请了两个戏班子回来唱戏。 一个唱黄梅戏,一个变脸。 来的人给老太太上了香就围着戏台嗑瓜子儿去了。黄梅戏那头没什么人,——这个是唱给老太太听的。 本地变脸的地方人就多了,很多小孩子都在里头嘻嘻哈哈地拍手:「再扯一个!再扯一个!」 被欢快的氛围一冲,丧事的肃穆就完全没有啦。 薛珍心里很紧张:「坟头唱戏,这不是大不孝吗?怎么进来的人都跟看不见似的呢?」 段圆圆在这里几年已经受惯了这种惊吓,很淡定地说:「天高皇帝远的,法不责众是其一,再者宁家又不是当官的,不用那么小心。」 这种庶民之乐,皇上也没办法剥夺。 民间还有不少人拿丧事取乐的。 段圆圆之前还跟宁宣复述过一个杜嬷嬷听来的故事。 故事是说的是周瑜和诸葛亮。 诸葛亮在这里算得上家喻户晓的人,而且信徒非常多,关于他的八卦也很多。 杜嬷嬷害怕老太太诈尸还特别出门拜了诸葛亮求他保佑,回来就跟段圆圆说周瑜是假死,故意躺在棺材里留了个洞唿吸,想看诸葛亮会不会哭丧,诸葛亮肯定是神机妙算,识破他还不是小事一桩? 结果就是诸葛亮一边趴在棺材上哭一边用手把那个洞堵住了,周瑜最后就被活活憋死了。 比被演义里气死还要丢脸! 段圆圆在现代听过另一个版本,说的是周瑜假死以后化名黄月莺嫁给诸葛亮了。 这个故事她还当笑话说给宁宣听。 宁宣还跟她生气,说这个纯属造谣。都是因为有些人喜欢诸葛亮故意贬低周瑜。人家正史里见过的可能性就不大,诸葛亮出山三年后周瑜就没了什么的。 段圆圆想到这个没忍住又笑起来,结果很快就被前头的宁宣发现,侧头暗暗看了她一眼,满脸都写着「安分点吧小姑奶奶」。 他们两夫妻可是下一代的表率! 结果没多久宁宣也破功了。 宁二老爷的棺材没有老太太的好,放的年代久了上头被虫子啃了一个洞,他又想让老太太知道自己的孝心,这才忍痛献宝棺,怕被人看出来事有不成,就自己偷偷用小木棍把洞堵了。 谁知道一个来祭拜的族亲小孩儿转到棺材身边瞧着上头有点儿凸起,就用手去按。 宁宣就看到那个小木棍被活生生按下去了,棺材侧边顿时露出一个小洞。 老太太走得不安宁,又出了嫁衣那桩子事。宁大老爷和宁二老爷在装棺的时候就叫人在里头放了一圈儿经书,点了佛蜡在四个角落里照着。 佛蜡做得很好,是用琉璃罩着的,只留了一个有氧气进入的小孔,这么一来倒了也不会把棺材烧了。 只是蜡烛照在经书上,棺材里一片金光璀璨。 米粒大的洞里一下子就射出来一道金光照在小孩儿印堂上。 族亲看见就绿了,老太太睡的棺材想想就贵得要死,赔他肯定是赔不起的。 而且这真他仙人的不是老太太想把自家儿子带走做童子吗? 他抱着儿子在跪在后头框框磕头,始终没见那个金光散了,吓得跳起来抱着儿子就往外跑。 宁二老爷也看见了,脸僵得跟自己死了一样。要是后边的人看见棺材有洞,宁家脸就丢到姥姥家了。 他就迅速掏出来一根玉簪子装作不经意地在地上摔得粉碎,接着就拿着簪子尖儿站起来口里喊着:「娘啊,娘啊,儿来了。」 大家就看见宁二老爷哭着跳着蹦着,扑到老太太棺材上去了。 「孝顺啊!太孝顺了!古往今来只听过殉情的没听过殉娘的!」 灵堂里的宾客生怕他想不开,都一窝蜂地上去拉宁二老爷。 宁二老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点逸散的金光,脑子里想的是——绝不能让人知道这个棺材是他送给老太太的。 宁二老爷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大家拉不住他了,宁大老爷都吓了一跳,边拉人边说弟弟啊,是哥哥错怪你了。 宁二老爷脚还在棺材盖子上扒着,哭着嚎着地用力踹那个玉簪尖儿。 这种荒唐的场景,宁宣看了本来特别生气,结果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段圆圆跟他说的诸葛亮和周瑜的野史,一个没忍住就笑了。
第154页 宁二老爷刚突破万难把洞堵上,喘着粗气听到笑声就火冒三丈,转头问谁啊。 宁宣赶紧拦住宁二老爷,严肃地劝:「就是大弟有什么不好,也不要太生气,他还伤着呢。」 宁大瞪着眼睛看他,自己那个都竖不起来了,人人看他都跟小可怜差不多,怎么你还能这么心狠手辣,把锅往自己身上推呢? 宁二老爷是不信宁宣会在这种场合发笑的。看着宁大眼睛就眯起来了。 最后挨巴掌的是两个弟弟,毕竟宁大时不时就要泄精,人都半残了,做老子的也不好下这么毒的手。 宁大想说是大哥笑的,看到是弟弟挨打也不说了。 他现在对两个弟弟根敏感,自己不中用了,家族重担可不就落到他们身上了吗? 场面一下变得很混乱。 宁宣也没想到这种时候二叔还会打儿子,心里对下头三个弟弟也有点愧疚了,所以很心累的上前去阻拦。 有宁二老爷想要殉娘那一出,看见的宾客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宁家果然为老太太伤心欲绝,状若疯癫,个个张口就是节哀顺变。 好在那个小木头总算牢固地卡在棺材洞里露不出里头的东西了。 段圆圆有心想多伤心一会儿,人都死了,适当伤心有助于积攒功德,只是可惜有她老人家两个孝顺的儿子在,最后段圆圆的功德还是没攒成。 薛珍在旁边也看出来这个妯娌不是什么规矩严苛的人,性子还有些跳脱,对待她的方式也很快调整了过来。 她在宁家没有其他可以说话的同辈人,只有住得最近的段圆圆可以来往。 趁着办丧的功夫,薛珍没事就拿着牌啊吃的啊什么的跟段圆圆玩。 她拿过来的东西里头有肉,鸭肉包子,粉丝排骨包子,还有麻婆豆腐包子,香得人流口水。 薛珍说这个都是宁大给她做的。 段圆圆慢慢听她说着婚后的事,惊讶地发现宁大好像脱胎换骨立地成佛了。 作者有话说: 诸葛亮这个故事是我从网上看到的。 打火丧是真的,宁家的规矩,一半真一半假,大家当故事看看就算。 感谢在2023-05-16 21:42:05~2023-05-17 20:5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会有猫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温锦冰 33瓶;乞力囡 32瓶;春山幸 20瓶;宁咛2000、加班猫想休息 10瓶;可乐鸡翅 3瓶;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 2瓶;亚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吃香喝辣 薛珍说, 她嫁过来之前也没想到丈夫房里这么干净。 段圆圆听了差点被包子噎死,宁大那个德行跟宁二老爷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谁不知道他花花肠子长了一肚子? 也就是薛珍常年活在京里才不清楚内情。 但薛家在成都是有族人的, 他们连这个也没跟薛家父母说吗? 还是薛家父母没有告诉薛珍呢? 段圆圆太久没吃肉,一口气吃了六个拳头大的肉包子下肚, 嘴里还鼓鼓的都是肉香味儿。 她看着薛珍谈起父母时幸福的脸, 轻轻地在心里嘆了一口气。 吃人嘴软啊,咽下嘴里的包子, 段圆圆就沖她笑:「以后你无聊就过来找我玩儿吧。」 薛珍眼睛一下就亮了, 宁大过来接人, 她才恋恋不捨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段圆圆被宁大温柔小意地来接媳妇儿这个举动震撼了一把。 杜嬷嬷哼了一声,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说:「他是豺狼成了纸老虎,虾鳝做的东西腰上也没个力气,留着姬妾也是太监上青楼光看着,不干净也干净了。现在跟猫儿似的,又听话又懂事还黏人, 天天沾着薛大奶奶不放。」 薛珍吃素没胃口,他就在自己院子里杀鸡杀鸭,就指望她肚子里有个儿子,能十月怀胎一举得男。 薛珍自己吃不完这些东西, 知道宁大老爷是人来疯,就悄悄放到针线篮子里带过来给她关着门慢慢吃。 这下是真对了段圆圆的「胃口」, 宁大老爷还在逼着家里当和尚, 宁宣给戒着肉呢, 她怎么敢光明正大地搞肉吃, 自己去买吧, 宁宣现在跟她好不当回事,以后不好了翻出来就是罪孽。 段圆圆忍嘴忍得晚上做梦都流口水! 两个人有来有往感情自然突飞勐进。 段圆圆始终觉得,在宁家这个大宅子里,女人的斗争都来自于男人,如果男人都死光了,陈姨妈搞不好还能跟曹氏、方小太太一起喝酒打牌。 所以只要宁宣不明确说:「你不要跟她们来往。」她就能快乐地跟这些亦敌亦友的姑娘玩耍。 真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那也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实际上宁宣也没有阻止她对外交往的打算。 他的想法是——男人的事怎么能怪到女人身上去呢? 窝里斗得再厉害,撕破脸的事也不可能发生,维护宁家「家宅安宁」的形象,也是当家人的责任。 段圆圆能这么做,他反而很高兴。 男人听他的话,女人听圆圆的话,何愁家宅不旺? 渐渐的,薛珍就跟段圆圆熟悉了,她也愿意说一些悄悄话给段圆圆听了。 这些女儿心事,除了段圆圆她也不知道该说给谁。
第155页 薛珍喝着自己带来的油茶小声地说:「圆圆,要是我四五个月之后没有孩子怎么办呢?」 现在的幸福让她始终觉得不踏实,宁大对她的好好像全寄托在她的肚皮上。 要是生不出来怎么办? 段圆圆吃着鸡腿想,实在被逼得没办法的话,也就只能挺而走险。男人生不了就换一个男人生,离不了婚就让他变绿毛龟。 但这种方法很危险,段圆圆不可能在她还有活路的情况下冒然说起来,而且两个人也还没有好到生死相托的地步,她只能微笑着听薛珍倾诉。 薛珍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当然也没指望比自己小一岁的段圆圆能有什么法子。 她只是想跟人说说话,好像说出来就不怕了。 不过没几天段圆圆就听说薛珍在曹氏住的那个小佛堂里放了送子观音像,每天都要去拜一拜。 杜嬷嬷看着就啧啧地跟她说,薛珍是个能守得住的人。 她很有道理地跟段圆圆分析:「杨三太太始终是庶出,再如何宠爱家里也不会把好东西交给她,让她有得吃有得玩,大了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就玩了。一下子让她在家呆一辈子,她哪里呆得住?薛大奶奶就不一样了,她是念着书长大的好姑娘,懂得礼义廉耻,从小就待在家里不动弹,现在只是换一个地方待着,她能有什么不适应?」 段圆圆听她分析头头是道,深深地觉得还是当杨三太太好啊~ 杜嬷嬷说完又悄悄把门关上,从篮子里掏出一个大布包给她。 段圆圆闻到味儿眼睛就亮了,有肉啊! 她问:「嬷嬷你从哪弄来的?」 杜嬷嬷翻了个白眼顺:「还能是哪里来的?当然是天上掉的!」 老问傻话,除了她出门买,还有哪个敢拿回来! 段圆圆拆开包裹看到里头放的,牛肉锅盔和皮薄肉大的饺子,甚至还有只窑鸡,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肉啊,真的是肉啊! 窑鸡肚子里塞了黄瓜和白薯,撒着辣椒面,闻着也是肉味,吃起来软烂香嫩。 她把一只鸡分成三份,拉着青罗和杜嬷嬷一起吃。 杜嬷嬷是吃饱了回来的,她只吃了鸡头鸡屁股,青罗也只扯了一只腿。 段圆圆劝不动她们,就自己狼吞虎咽地全吃干净了。 一个大户出身的姑娘,嫁到狗大户家里还馋肉。 杜嬷嬷想着就开始骂宁文博:「哪有老太太死了不让孙媳妇吃肉的?这么守着不是把活人也守没了吗?」 谁家守孝也不是这么守的! 宁家二房都敢在家里做肉吃,凭什么他们就得喝米汤? 大郎顿顿素菜都受不了了,饿得在家里趴着不动弹。 段圆圆心疼坏了,每天都让人把大郎带到门外吃饱了才回来,宁宣也有她做的炸串吃着。 最后狗和宁宣都长肉了,只有段圆圆饿瘦了。 杜嬷嬷想着薛珍珠圆玉润红扑扑的小脸,再看看段圆圆尖了的下巴,简直心疼得不行。 怎么人家姑娘就能享福,自家姑娘在这儿待着就光受罪呢? 这话她不能说出来,就只好全变成肉给段圆圆吃了。 主僕几个私下大吃大喝,又不停咒骂宁文博,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这些事都是瞒着罗衣和素衣干的,段圆圆不好把她们赶走,但她们也是人,总有不在跟前的时候。 罗衣和素衣也不急,自己领着两份俸禄,做事只要不让大奶奶讨厌,不让大少爷生气就行了。 偷嘴咒骂宁文博诸如此类的小事,只要宁宣不问她们嘴巴也很严。 宁宣也有别的法子知道圆圆在家干什么,只是知道了也睁一眼闭一只眼。 什么孝不孝的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人死万事空,活着不尽孝,死了再蹦跶也都是做戏给自己看。骗骗别人也就算了,骗骗自己算什么呢? 陈姨妈看宁宣和段圆圆被折腾得不像话,只能捨身饲虎,隔三差五坐着小轿子去乡下催那头赶紧修房子。 老太太遗愿是想坐船回金陵,在这里她一辈子不痛快,觉得自己是跌落到泥土里头去了。 只是他两个儿子听了宁宣转述也不当回事,说是老太太失心疯了,就等着外头骂他们不孝顺呢。 这么一来老太太的遗愿竟然一件也没有办成,她的坟地选得就很讲究,非要能克邪化煞不可,修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她那个承担王家责任的侄儿倒是知道老太太一辈子都想回去,他自己走不,就让媳妇儿子过来祭拜祭拜,看看能不能拿点什么东西回去埋着,虽然不能进祖坟,但东西埋在祭田外头靠着,离家也近得很,王家说这个就算他们对这位出钱出力扶持娘家的姑奶奶一点儿回报。 宁家接到消息就准备起来,连宁大老爷都出动了。 段圆圆看家里忙得团团转,忍不住好奇地问宁宣:「他到底是什么官啊。」 宁宣皱着眉头道:「五品的洗马官儿。」 段圆圆没什么文化地表示懂了,弼马温啊,跟猴哥一个职位。 宁宣笑着说也不算错,只是当的太子的马前卒,给太子管管事跑跑腿,看着威风,但洗马有十几个,他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说到这个宁宣就不高兴,他一直没往王家去也是因为这个,自己也不是五六岁的小孩了,跟太子沾上关系的东西他只想离得远远的。
第156页 太子能顺利登基还好,万一没接上他老子的位置,那宁家不就完了吗? 宁宣这么想着,很快就写了一封信去王家,宁大三兄弟看哥哥都写了弟弟为什么不行?立马也跟着写了信过去。 最后王家迟迟没有来人。 王老太太七七停灵都过了,那头来信说还在路上,小孩子水土不服,在半路耽搁了。 宁家也怕把人宝贝儿子弄没了,什么拜不拜的心意到了就行,当天就回信说什么不要急慢慢来,孩子好老太太才好。 王家大太太又收到花花绿绿的五六封信脸也变得花花绿绿的,拍着胸脯就跟嬷嬷嘆:「幸好没去,看信就知道里头乱得不知道怎么样。要是扯着咱们当旗子怎么办?」 王家现在蒸蒸日上,犯不着这么沾一身泥巴。 只是老爷那头又推脱不得。 王家这位大太太就带着「病了的」儿子一路慢慢游山玩水地往成都走,想着等什么时候递过来的是一封信了,自己就什么时候到。 宁家不可能去催自己的后台,只是时不时发一封信过去问问到哪了?问完了就在家里修草棚,陈姨妈作为儿媳妇也要住过去,她身子骨弱,真要住卷我屋上三重茅的房子估计不到三年过去就一命呜唿了。 宁家乡下的族亲也是按泥瓦房修的,到时候意思意思在顶上搭点儿茅草就算茅屋。 这个房子老爷们只住三年,但却要永远留在乡下,房子是宁家老爷的房子,福利是大家共同的福利,所以他们修得很用心,什么珍珠玉器古玩字画额度不停地往里边涌。 宁大老爷看着马车一队一队地过去,还跟着去乡下看了一圈,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里头好些东西自己都还没见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挪过来了,这还得了? 他立马就把人叫住了,说要查一查,脸上还得意洋洋的。 自己虽然常年不在成都,但一回来就是一家之主,所有人都得听他发号施令。 公鸡都没他威风! 渐渐宁大老爷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头了。 家里听他话的人没有听宁宣话的人多,更不要说铺子上了。 僕人可以提脚卖了再换,帐房管事怎么办? 他想着,要不先把儿子卸下来,自己年富力强,还能再干很多年,等自己不行了再给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宁宣听他说要换上自己的人,眼都不眨就同意了,还带着人给他挪了位置。 宁文博一看才稀稀拉拉十来个人头就有点发晕,但儿子真还有别人不给他,他也没办法。 更重要的是大管事是二房的人,下头的虾米换得再多也不顶事啊。 宁文博很直接,家都分了,铺子也是他的,他要叫谁下台还不是就叫谁下台? 很快大管事也被换成了宁文博的奶兄荣华。 宁文博和荣华从小一起长大,他去了江南也把奶妈一家子都带走了。 荣华回来在家待了这么多天都没事干,一干就走这么大的事情做,高兴的几晚上都没睡好,走马上任以后就想着,必然要做点儿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是铺子里关系复杂,卸下来的管事虽然是宁二老爷的,但也有宁宣的人为难他,只是悄悄跟在宁二老爷的人背后而已。 荣华看出来也不敢说,疏不间亲! 他盘算着要把人赶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查帐,抓住错就好办了。 宁二老爷在铺子上不知道拿了多少东西回自己家,但是他也不怕查,有什么事都说是老太太要的就推过去了。 帐房也不推,迅速地给他抱了很多帐本出来。 荣华翻了几本,发现都是陈年烂帐,根本算不清楚,而且自从他接受铺子上就转不开了,简直要什么没什么,帐本上写了有新缎三十匹,打开库房压根找不到在哪里,底下人这个推那个都说自己没粘手,是之前的管事存放的。 荣华这才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他眼珠子一转,就拿着东西去问宁大老爷要怎么办。 宁大老爷在家里连砸了几个杯子说:「草|他大|爷的宁文学,这不就是个坑儿吗?」 今天找匹布去问前头的管事,明天找个碗要不要去问? 分明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不同意! 荣华只能事无巨细地请宁大老爷做主,慢慢的他就成了出主意的那个,实际上管着铺子里的人已经变成了宁文博。 宁文博也察觉到了,嘴上骂他不是个东西,无聊什么事就往后缩,外头那个下流种子也配让他怕? 又说:「外头的人都是有奶就是娘的贱货,就盯着主子家里几个钱,有得赚跟着谁不是跟?」 宁文博捨不得自己的钱,就想从家里拿。 家里当然是没钱的,宁宣拿出来的帐本空空荡荡,宁文博看了就说他不像话。 宁宣很恭敬地站着听他训话,宁文博要钱他就道歉。 一想铺子上的景象,宁文博又嘆气,也是老二实在太过分,连口汤都不给宁宣喝。 他就想起段圆圆了,这孩子现在管着家,管家的人好啊,管家的人有钱!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这章有八千,后边有一段没写完,明早加更吧。 感谢在2023-05-17 20:59:30~2023-05-18 21:4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57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jh 66瓶;子今啊 10瓶;蒲扇、moono、香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正人君子(二合一) 宁宣手上没了事情, 每天在家待的时间变长了很多。 段圆圆每天都给他用香膏揉手关节,用暖炉暖他,想着有闲工夫不如把他的冻疮养一养, 养个三年就能去根儿了。 要说担心,她是不担心的。 宁宣想要一个能够看清楚自己后还能喜欢自己的妻子, 他对自己并没有藏着掖着, 好的坏的通通都让自己从小就定了亲的媳妇儿亲眼瞧着。 段圆圆不信他会心甘情愿把家里的生意就这么让给宁大老爷。 就是真有什么事,她就抱着包袱回段家去! 只是宁宣在家以后, 薛珍不敢提着菜篮子来找她, 杜嬷嬷也不出门了, ——老寿星上吊的事她老婆子是不肯干的。 段圆圆没了玩伴,吃萝蔔青菜吃得食不下咽。 宁宣看她唉声嘆气, 就握住她的手说:「屋子里只有咱们两个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可跟男人在一起和跟女人在一起玩的事情完全不一样。 宁宣不会玩踢毽子跳绳的游戏,他只会在屋子里投壶下棋看书。 打牌吧,她又赢不过。 段圆圆宁愿去听陈姨妈说八卦。 宁宣也没拦她,自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白玉莲花冠, 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最后还是丫鬟在狗衣裳箱子里翻出来的。 看着圆圆的衣帽间和随处可见的首饰针线筐,宁宣对着华丽活泼的青春少女之家哭笑不得。 这院子一草一木都是自己亲自打扮的,帐子挂画虽然素雅, 可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以前他想的是以后自己可以住书房,谁知道他娘把他的书房都挪到后头来了。 自己又不是那种把老娘棺材都掀翻的无知小儿, 当然不会去气娘了。 趁着段圆圆去跟娘说话的功夫, 宁宣就叫人开了库房, 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开始折腾, 冬天的袍子衣裳都学圆圆用架子架起来挂着, 花花绿绿的衣裙里一下子就挤进去他的颜色。 他还叫人开了库房拿了一个镶金嵌玉的西洋钟放到房里。 段圆圆回来看着自己的闺房模样大变,就傻眼了,还特意退出去瞧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没走错,是表哥造反了。 然后宁宣就被段圆圆轰出去了,他站在煳了银纱的窗户外头,瞧着里头的人影子发怔,——圆圆会对他生气了。 兔子急了也咬人,他的这只兔子对着自己是没有长牙的,自己前两年真的把她吓坏了。 可成亲以后他对圆圆已经没有那么坏了。 宁宣站在原地仔细想了一下,心里慢慢涌上来的不是生气,更像是高兴。 对一个人顺从是畏惧他的威严,对一个人生气,是有底气不会被那个人怎么样。 难道圆圆这是在向自己撒娇吗? 段圆圆把门关着,心里也嘭嘭直跳,这件事做完她就后悔了,她打开半扇窗户去瞧宁宣的表情。 宁宣温柔地笑着,在窗户口看着表妹露出来的半张脸,鼓励她把窗户再打开一点。 自己跟宁文博不一样,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段圆圆僵持着没有开门,她不清楚宁宣究竟有没有生气。 宁宣很新鲜地对着她左看右看说:「是表哥不对,我把东西都放回去,不改了好吗?」 段圆圆有了台阶,最后还是把门打开了,的回答是——闭着眼不理他。 她想看看宁宣能纵容自己反什么程度。 要是他发火,——以后自己就再也不推他了。 万幸的是,宁宣没有生气。 青罗瞧着怪得很,好好的两个人一会儿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一会儿又恼了。 隔着窗户这么互相盯着,会不会打起来啊? 要是姑爷跟姑娘对打,她肯定帮姑娘! 一点气氛都不会看!杜嬷嬷白眼都翻上天了,青春少女就是这点不好! 她喝着茶抓了把花生吃着,又开始八卦地问:「究竟怎么回事,姑娘不是在给你挑人吗?不是说已经有眉目了,人在哪里?」 青罗这才想起来那头还有人牙子给她挑了伺候的男人等着,她一下子脸也红了,羞涩地摆摆手:「等明年姑娘出了热孝再说!」 他还得学规矩呢! 青罗的忍功在第二天就宣布终结,她实在受不了屋子里火热的气氛,终于开了口,跟段圆圆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自己的丫头自己知道,段圆圆还不忘悄悄嘱咐她,人不行就别要。 青罗嗯嗯点头。 屋子里最后还是按照宁宣改过以后的样子用下去了。 宁宣看着主僕两个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躺在铺了灰鼠毛垫子的躺椅上烤火,等人要出门了才说:「顺便给你家奶奶带点嘎饭回来。」 嘎饭就是下酒菜,既然是下酒菜肯定少不了荤。 段圆圆飞回来给他揉着手关节,说:「不好吧表哥,你这是要破戒啊。」 宁宣把人拉过来笑:「我倒是想破戒,就是不知道表妹肯不肯了。」 段圆圆站起来就要熘。 宁宣拽着她的胳膊,就像握住一只温软的乳鸽,段圆圆走不动,被他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158页 最后宁宣还是放了手。 段圆圆躲回帐子里,捂着胸口想,要不是避孕手段太差,宁宣怕闹出丑事,怎么也不会让她跑了。 她没什么服务精神,武太太说了,她是给人当老婆的,只要安安稳稳生下孩子就行了。春图上看过的那些手段她一个都犯不着用。 只要好好地听男人的就成了。 想到这里,段圆圆瞠大了眼睛, ——自己内心深处竟然希望依靠孩子来保住自己的地位! 孩子是天赐的礼物,她要为自己喜欢孩子而怀孕。 段圆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身对宁宣目光炯炯地说:「表哥我给你用那个吧。」 宁宣很早就出|精了,要是放在别人家里,他这个年纪已经妻妾成群我孩子满地打滚,但陈姨妈讨厌花花肠子的男人,所以他就成了一个有点古板的人,花样那也是没有的。 听到表妹这么说一下想歪了,脸红红的用手捂住她的嘴道:「别胡说,表哥怎么会让你做这种下流事?」 段圆圆无辜地眨眨眼,用手原来也下流,想不到表哥底线还挺高的。 给姨妈鼓掌! 不过既然他不要,那就算了。 段圆圆翻身就睡着了,——她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结果过了两三天,晚上吃了饭菜洗了手脚,她暖融融地抱着汤婆子躲进墙角睡觉。 ——宁宣不叫冷,穿得也少,但他手脚都凉,段圆圆不想当人肉暖炉子,每晚都离他远远的。 段圆圆渐渐快睡着了,才听到耳边传来表哥阴晴不定的声音说——来吧。 她疑惑地扭头,满脸都写着「来什么啊,别闹了我要睡了」! 觉当然没有睡成。 原来圆圆说的是这个啊,宁宣觉得自己心理建设白做了。 第二天起来,宁宣用香皂给段圆圆洗了好几次手,吃饭的时候段圆圆拿勺子都是抖的。 宁大老爷对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心里也有点儿底,龙生龙凤生凤,他不是个孬种,儿子也不可能是孬种。 现在这孩子这么容易让步,果然美人乡英雄冢! 他不好见儿媳妇,过来给段圆圆传话的是他的奶妈粱嬷嬷。 粱嬷嬷年纪跟老太太差不多大,人还硬硬朗朗的,走之前还拿了根拐杖,带着皮帽子,趁着宁宣不在,就颤巍巍地走到了院子门口。 杜嬷嬷和青罗架着铁丝网在烤地瓜吃,嘴上说着谁家小媳妇儿跑了,哪家孩子生下来丑得像倭瓜。 小丫头在门上听得津津有味,扭头看着梁嬷嬷往里头闯就愣住了。 她们认得这个老婆子,这是荣大爷的娘,荣华水路上死了媳妇,只留下两个差两岁的孩子在手上。 宁文博瞧着可怜,就给他们在下人屋子里拨了一个宽阔的大院子,还弄了四个丫头伺候,是主子里的下人,下人里的主子,宁宣见了梁嬷嬷也得客客气气的。 丫头吃不准她来干什么的,段圆圆又在家里吃着鸡鸭鱼肉,让她撞见跟宁文博一说哪有好果子吃? 她们一边拦着人不让进,一边扭头跟杜嬷嬷说:「梁嬷嬷过来看奶奶了!」 屋子里马上就开始撤盘子碟子,把宁文博那抢的花露到处洒,闻着没肉味儿了才叫人进来。 梁嬷嬷进来就看到段圆圆戴着貂鼠卧兔,穿着白绫袄儿,蓝缎大裙子,拿着小手炉在榻上坐针线,她嘴里直夸奶奶长得好,手也巧,知道心疼男人,一看就是家里养得好。 段圆圆笑盈盈地听着,叫人给她搬了个小杌坐着。 梁嬷嬷就不高兴了。 自己是奶过她公公的人,怎么也算她半个老太太,那有孙媳妇见老太太不下榻请安,还让老太太做小凳子的道理? 看来下马威是不能不给了,不给等会儿拿不住她。 梁嬷嬷看都没看一眼小杌,一屁股就坐在榻上,眼珠子在屋子里转个不停,她享了半辈子荣华富贵,看不出究竟是哪里好,也看得出来里头样样奢靡,话里话外就充着老太太的款儿,说她太浪费,又说她缠男人。 耽误得她好几天都没找着空过来! 杜嬷嬷听得脸色铁青,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嘴。 什么下贱种子也敢在奶奶跟前发|浪,卖了两斤奶水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段圆圆也放了针线筐,问她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梁嬷嬷也很直接说:「想在家支点儿家用给你爹修修茅草屋,他为了娘办这么大个丧,简直千金散尽!家里的钱都是孙媳妇你在管,好歹挪个一二千银子出来,让他住得舒服点。」又说反正这个钱是宁宣赚的,他爹用了也是他的孝心。 段圆圆好像被雷噼了,哪有公公问儿媳妇要钱的道理?要就要了,怎么还不打算还呢? 他儿子都跟他打哈哈哭穷! 虽然家用钱是宁宣赚的,但到了她手上就是她的。 宁大老爷敢这么对她,无非是仗着自己是公公,拿孝道压人,觉得她没胆子说出去。 段圆圆压根就不吃这一套,她嚯一下就站起来啊一声把事态升了个级说:「宁家要倒了?我不信,我要去问爹问娘。」 又说:「嬷嬷年纪大了,发梦也有可能。乡下老年人经常把梦里的事当真。」 说完她就往陈姨妈院子里跑。 宁文博不敢多去那头那个妾的院子。
第159页 自己是孝子,那头又只住了一个妾,自己一过去被人瞧见说出点风言风语他的名声就坏了。 娇妾抱不成,幸好还有正头婆娘在,他最近对陈姨妈很热乎,守孝的人又不能出门熘达,一得闲宁文博就跟守财奴似的守着陈姨妈。 今天他就在家守着。 梁嬷嬷急得发昏,没想到这姑娘是个二愣子,拿一二千两怎么就成了宁家要倒了? 让陈晴知道这笑话还不飞到段家去? 梁嬷嬷丢了拐杖,健步如飞地在后头跑得满头大汗。 心里一直骂段圆圆不像话,果然还是江南的大家闺秀好啊,三寸金莲一步三摇,跑两步就被人抓住了,哪里像她,跟乡下野猴子有什么区别! 杜嬷嬷在乡下做惯了粗活,力气很大。 梁嬷嬷年轻的时候到是有一把子大力气,但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怎么比得过杜嬷嬷? 杜嬷嬷两步跑上去,用胳膊叉着人在后头慢慢悠悠地走。 宁大老爷回家大包小包拉了几船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回来,到了宁家门口就只有几个马车了,谁信! 陈姨妈说那头那个妾整日穿金戴银,打赏人随手就是五两银子。 宁明也是个不缺钱花的主儿,手里跟漏勺似的,只是在这里花多少都是无底洞,家里除了宁宣的谁都不听。 总之就一句话,宁文博缺个屁的钱! 段圆圆进门的时候,陈姨妈还白着一张脸在镜子跟前坐着,宁文博折腾着要给她画眉。 段圆圆冲进去拍着桌子扯着嗓子喊:「娘啊爹啊,你们还在画眉毛呢,都火烧屁股了!」 铁公鸡也不是这么当的,她一个字儿也不给! 陈姨妈看见她脸色红润了一点,咳嗽了两口说:「好孩子怎么了?」 宁大老爷看见她进门眼皮子就开始狂跳。 段圆圆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扑到陈姨妈怀里去了,她泪眼汪汪地说:「爹的奶嬷嬷问我要钱给爹修房子住,说家里没钱了。可我娘说不让我用嫁妆,不然就要打死我!娘跟我一起写个信回家问问我娘和我爹成不成,好吗?」 陈姨妈脸跟锅底似的,看了一眼宁文博,红着眼说:「真的吗?老爷,咱们家真的不成了?那我也写信给武家问问兄弟们,虽然往常不怎么走动了,但我舍下老脸,他们也能掏出点银子。」 宁文博没想到家里有这么傻的东西,他都是私下偷偷问的了,怎么还能这么愣着在饭桌子上说呢? 又看陈氏的担忧不像假的,心里又觉得还是正头婆娘好,真家破人亡了,也就她能给自己守下来。 宁文博给陈氏倒了杯茶,哄道:「梁嬷嬷年纪大了,发梦说的话也值得你上心?家里怎么样你过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吗?」 这么两三下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梁嬷嬷就算知道了也得咬牙认下来,是她自己老眼昏花白日发梦。 总之跟他宁文博没一点关系。 陈姨妈心里冷哼一声,她嫁过来就没享过多少福,还是儿子渐渐大了,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她才知道富太太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她扭了头不吱声。 宁文博心里直笑。 多少年过去了,还惦记那三瓜两枣,女人就是心浅。 他坐下来让人去妾那头开箱子,给她拿金项圈金手镯过来,齐刷刷地用盒子装着,说给她戴着玩儿。 段圆圆还狐疑地用牙咬了一圈儿印子,看着他问:「爹,这个是真的吗?要是家里真不成了千万别瞒着!」 宁文博被呛了一顿也知道来错地方了,这孩子是红油味儿的兔子,笨得刺人,他目光一闪,盯着段圆圆笑眯眯地看。 这个不是他的贱妾,是儿子的媳妇,同窗的爱女。 可惜了,不能关起来。 一个在外边素有名声的和善人怎么会苛待儿媳妇。 宁文博没事人一样笑着说:「爹都知道,瞧你急得这样子,家里又不缺吃又不缺穿的。」 说完又对陈姨妈嘆:「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心眼子太实在,人说什么都信。梁嬷嬷再了不得,也是个下人。下人的话能听么?」 梁嬷嬷走到窗户口就听到这么一句话,看着周围的丫头都嘻嘻哈哈地看自己笑话,逃也似的跑了。 宁文博□□,又是说段圆圆眼皮子浅又是说段家家教不好。 段圆圆哼了一声,她担了这个虚名儿就必然要干事实,一转眼珠,指着他的头冠说:「哎呀,家里没事那就太好了。」然后眼睛发亮地盯着他兴奋地出声:「这样我也不用不好意思了,爹不是还有个水晶冠儿吗?表哥带着玛瑙的太红了,我想看他带水晶的。」 宁文博不乐意,段圆圆就苦着脸一迭声地问:「爹,你别瞒我了,家里不行咱们趁早把表哥和我爹叫回来商量怎么办吧!」 陈姨妈作势在她身上狠狠来了几下,说:「你爹说了没事,怎么还胡搅蛮缠!」 宁文博怕段圆圆一疯真的去信给家里说,赶紧出手拦住陈氏,不让她打。 陈姨妈从善如流地放了手,宁文博也不好多骂她了,只是看她跟泼皮无赖也没什么区别,半天才嘆着气说:「这孩子也不知道谁家养出来的。」 段圆圆靠在陈姨妈怀里眼睛亮亮地说:「爹,你忘了吗?我是吃宁家米长大的,宁家的水土养人,听说小时候你还经常给我买糖油果子吃,养得我肥肥的,回家还被骂哭了!」
第160页 合着都是他们老宁家亲自造的孽?宁文博彻底没话说了。 要钱不成,又被勒索走一个冠,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只能拿了私房钱让荣华去赏人。 荣华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小时候人看着还有几分机灵,越大越会挺腰子,事反而不怎么会办了。 每天在外头寻花问柳,置了不知道多少房产,又不办事,活得比宁文博都还滋润。 主子挣钱奴才花! 宁文博早就盼着他闯下泼天祸事,让自己不损仁心地撵走他。 荣华不知内情,拿着钱在铺子里每天事也不怎么干了,就拉着人谈话当散财童子。 他说你要好好干啊,大老爷是嫡长子,是正统,是命中注定的继承人,你不给他干活就是在反对嫡长子继承制,反对嫡长子继承制就是在反对太子,就是在反对皇上的统治,难不成你要反什么復什么? 管事吓得屁滚尿流,收了钱立马就改变了态度说自己肯定要帮助大老爷点清财物。 谁知道这一点东西就越点越少了。 宁家是商人,以前商人科举管得严密,银子就全用来享乐了。什么前朝贵妃枕过的玉枕头,蜀王妃夸过的火狐皮袍子,江南进贡的丝绢绸缎,各个铺子上都摆了一些充门面。 荣华带着人弄清楚东西的来头,第二天东西就不见了。 那些管事的,荣华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赏得宁大老爷给的钱袋子也扁了下去,还是没用。 法不责众,培养一个懂算数的行内人也不容易,一下子把人全换了,生意也做不成了。 荣华回家喝得烂醉躺着发呆,不知道怎么填这个窟窿。 梁嬷嬷几天不见儿子,给他做了碗豇豆烂面条暖肚子,端过来就没忍住哭了,她是真委屈,也是真寒心,道:「我吃了五六年猪蹄花下奶,连粒米也没沾,把他养得这么大,对他比对你还尽心。临到头了,还是个供奶的贱人。」 荣华是个孝子,吃着面条,听梁嬷嬷这么说,一时间火气上头,披了衣裳就出门就买了点耗子药回来和面馅儿,做成菜饺子放了满满一碗红油辣椒盖味儿。趁着热气就叫宁文博过来吃。 宁文博对这个奶兄多有忍让,听到他叫自己过去心里就不舒坦,但越是想撵人就越不能露馅儿。 奶兄如半兄,对他不好外头怎么给自己卖命? 宁文博过去看着菜饺子,想到这些年被他搜颳走的钱财就食不下咽,只说带回去再吃。 屋子里头荣华的两个儿子荣米和荣豆,玩得满头大汗,想着老爷屋子里常有小孩儿的吃食玩具给宁明玩儿。 现在宁明不在他们兄弟也能吃耍几个。 宁文博在江南当爹当得多,对小孩儿很有一套,先把两个人挨个举高高,逗得人眉开眼笑,散了热气,又摸着两个人的胃看鼓不鼓。 鼓起来就是吃过了,只能让他喝点儿花露消食。 荣米是哥哥今年七岁,他们两兄弟刚在家吃了几块洒满白糖的米花糖,他消化得快,胃是扁的,荣豆只有五岁,还撑得打嗝儿,只是嘴巴馋,看见也想吃。 宁文博就把饺子递给荣米,抱着荣豆说:「哥哥在长身体,所以要多吃肉,你是弟弟,弟弟年岁小,吃了不克化要闹肚子。」 两个小傢伙又玩了一阵才回家。 半下午荣米就对着荣华说肚子疼。 荣华问他吃了什么,荣豆就掰着手指头跟他告状说:「哥在宁伯伯那里吃了一碗红油饺子,弟没得吃!」 荣华听了就知道坏了,酒也醒了,赶紧又给荣米灌水又餵豆浆,他怕露馅儿还不敢去找大夫。 自己还是没什么医术人,哪里抢救得过来,不消片刻,荣米就嘴唇黑紫,一命呜唿了。 荣豆玩着泥巴,还蹦蹦跳跳地过来看了哥哥一眼,怕着手笑着问荣华:「爹,哥哥吃了也不克化,闹肚子了。」 荣华手脚发凉,看着儿子的尸体还在想怎么办? 宁文博疑心重,吃了毒死的人,找人一验尸就知道怎么回事。 铺子里那个窟窿也堵不上,他在家转了半天,把儿子悄悄抱到宁文博书房去躺着,想着怎么也给他添点儿堵,要是被人撞见就更好,让他也尝尝有嘴说不清的滋味儿。 接着又把宁文博书房里的帕子玉器玉佩古玩都用布包起来往外走。 平日荣华在家充大爷,这么光明正大地提着包袱出门,也没人拦住他。 办完这桩子事,荣华就跑回家仔细清点财产,自己存在城里的什么房子铺子都通通五六折贱卖出去,捏着兑出来的三百两就想跑。 梁嬷嬷问他要去哪里,又问他把荣米带到哪里去了。 荣华只是说:「娘啊,儿哪里顾得上他?我忙着要外出给老爷办事呢。」 梁嬷嬷看他大包小包地提着,以为是要出远门,还给他装了自己摊的饼子,让他带着在路上吃。 荣华支支吾吾地答应下来,出门就这么连夜跑了。 他想着先回江南,自己是做惯了大管事的人,哪里会没人要他? 宁文博回来看见荣米横躺在地上手上,嘴上都还站着红油,再一问荣华已经不见踪影好久了,冷汗立刻就从额头流下来了。 他跟左右难过地嘆气:「这件事不要脸梁嬷嬷知道,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好了。「」
第161页 回头就跟心腹眼冒凶光:「你叫几个小子去码头给我拿人,抓住了也别放回来,直接在外头打死了往江里一扔就完事。」 水海茫茫,荣华早就不见踪影,又上哪里去拿? 大活人不见了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 梁嬷嬷在段圆圆手上吃了亏,在家里一连待了几天都觉得心窝子疼,叫了大夫开了一盒药丸子服用养身子骨。 一连三五天都没看到儿子和孙子,叫了丫头过来,一问二问丫头得了吩咐也不说话。 梁嬷嬷也发了狠,叫人拿住丫头用烧火棍打得人皮肉开花。 丫头实在撑不住了,只能跟她说,老爷办砸了事带着大儿子跑了。 梁嬷嬷听了就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宁大老爷甩掉了这么个傻瓜,对看见荣米尸身的人都说是荣华想要毒杀自己,没想到被他儿子撞破了。 虎毒不食子,荣华为了灭口连他儿子都杀,他宁文博却能想着兄弟之情,替荣华瞒下来他毒杀老爷不成反而灭了自己亲儿子的口这桩子事,对外只说他办砸了差事捲款跑了。 名声再不好听,也比杀人未遂强。 甚至连他留下的老娘儿子自己都好生生地养着,知道的都不能说他宁文博刻薄寡恩。 宁文博对奶妈是有真感情的,抱着人眼泪汪汪地说:「娘啊,只要我活着就有荣豆一口饭吃,我把荣华当亲兄弟,你老人家也是知道的。」 梁嬷嬷哭得眼睛都快瞎了,看着桌上的红豆腐和粥,也嘆气:「是我这个儿子不争气,你再抬举他也不成事,以后你看在我的份儿上对家里这个好些吧。」 圆头圆脑穿着素色锦衣的小荣豆就从角落里走出来,他想哥哥和爹,身子一扭躲到奶奶怀里去了。 梁嬷嬷抱着孩子直掉泪,她说自己做奶娘命贱,小时候宁文博吃奶水,荣华在家里只能喝米汤,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亲娘餵养,荣华长得就有些不足。 回回想起来她就心痛,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是对不住老爷了。 宁大老爷默默地听着,拍着胸脯说:「荣华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他当了一辈子奴才,他的儿子我早就打算。」接着就把这个小孙子带出去,说要上良籍。 荣华是奴才,他儿子却个隐户,到现在也没对官府报上名。宁大老爷想着那碗毒饺子,怕这个儿子长大了跟荣华一样,就自己仿造了一个良籍,还在当地给他请了个先生回来教他念书。 梁嬷嬷问他怎么不送去学堂呢? 宁大老爷只是笑,说外头都知道荣豆的来歷,不肯收他。 梁嬷嬷嘆了两口气也不敢多嘴了。 荣豆每天就跟着酸秀才念些忠君爱国的诗书,不几天就把亲哥哥亲爹忘了,只记得自己是宁家人,吃了宁家的饭以后要给宁家卖命。 梁嬷嬷不识字,宁大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看孙儿果然念书识字,喜得在家对着牌位连连磕头,嘴里直说没白奶宁文博一场,她有孙子带,渐渐也从儿子跑了的伤痛里走出来了。 宁大老爷这才挪出手整理铺子,外头就知道二房不知道自己怎么成? 作者有话说: 本来宁文博有点商战戏份,一是我对这个人物没什么爱(只有恨)动笔艰难,二是笔力不足,写不了环环相扣的谋略场面(有也给宁宣留着),他就成了这么个形象…… 感谢在2023-05-18 21:46:48~2023-05-19 21:0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会有猫的、是小可爱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啾 10瓶;hansa 2瓶;joy宝宝、睿冉冉是女王大人、兰平、音千、蒲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失而復得 天越来越冷, 两个老爷斗得乌鸡眼似的,宁文博在铺子上挨个拔掉宁二老爷的心腹,宁二老爷一声不吭, 在外头挖土挖得热火朝天,就等着今年的蜀王发的碑下来给自己撑腰子。 宁铺子整理好了, 拆了重修的城墙也修好了。 谁知道碑是从总督府里里抱出来的。 那碑比别人家的都要大一整圈儿, 上头明明白白地写着宁宣的名字。 宁家两兄弟傻眼了。 宁文博指着宁宣道:「好你个小子,瞒得你老子好苦!」 这么骂着人, 他脸上也没真动气。总归是自己儿子, 家财还在大房, 什么时候收拾他都行! 宁宣恭恭敬敬的站着挨骂,一句话也不还。 宁二老爷钱花了, 墙修了,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给他人做嫁衣裳,看着上头的总督印,他噗一声又喷了口血,被一众狗腿急急忙忙地抬着回家躺着。 连着被段圆圆和宁宣气得喷了两口血, 宁二老爷醒了就觉得身子有些倦怠。 在家安安生生吃了几天三七,花了百十两银子才养得胸口没那么闷。只是行动间还是不松快,百事命为先,宁二老爷为百年计, 不得不放下了恩怨,准备乖乖做三年孝子再说。 守孝的屋子一好, 两兄弟就带着婆娘浩浩荡荡地去了乡下过清苦生活。 孝顺乖巧懂得给爹让位置的宁宣, 又带着唯唯诺诺被闲置的管事们迅速回到了铺子上。 之前不见了的珍玩也悄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宁家两个老爷都不管事, 家里生意又不能停, 二房那几个兄弟没经过事, 要是交给他们,还不等他们回来宁家就成了大家的宁家。
第162页 宁二老爷再不愿意把东西交出来,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得不愿意。 总比给了下头光顾着从嫡枝嘴里抢肉的三千里的豺狼虎豹强啊。 自己的钱就是烂也要烂在自己人手里。 两兄弟坐在马车上,暖炉烘得人直出汗,车上又颠得慌,宁文学喝着茶出了一身汗,干在身上就有些发痒,一路上都忍不住轻轻地挠。 趁着人离家还没多久,他打开车窗吩咐外头的小子:「赶紧回头买两包防虫去痒的药粉过来。」 这还没到乡下他就过敏了! 两个老爷一走,陈姨妈也不在家。 段圆圆这里来了不少三姑六婆,送过来的礼比她成亲时随的都要贵重。 之前宁宣带她出门见了很多管事媳妇,好些人都说后边要再登门来跟她说说话,实际上来的只有小猫两三只,更多的是没有来的。 现在宁宣在铺子上一人独大,这些人跟约好的似的,又一窝蜂地过来跟她说话玩闹。 段圆圆笑得腮帮子发酸,看着一屋子的礼,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收下来。 宁宣过去看了一眼,见都这成色上好的珠钗衣料就笑了。 他拿起拿匹流光溢彩的杭州绸子,说:「这些人都是人精子,你不收他们才急得跳脚。」 听他这么说,段圆圆就心安理得的收了。 她一收,外头来的人就更多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两个大老爷在乡下守孝,怎么也得一二年才回来,谁知道到时候是什么光景? 之前被宁大老爷卸下来的二房管事都大喇喇地抱着个箱子过来。 宁宣只说了能收家里人的,二房不算家里人啊,段圆圆吃着菊花糕说:「不要他的,让他去找表哥。」 这些在外头走动的人,也不能得罪。 青罗和杜嬷嬷就请他坐着喝茶,扯东扯西地跟他说奶奶是妇道人家,家里爷们儿不在,她不好出来见人。说着又给他拿了一个装了二三两银馒头的荷包,让他回去给娘老子买点儿冬腊肉吃。 管事抱着箱子也赔着笑说:「咱们家里哪有不知礼数的人?」他吃着炖得烂烂的鸡腿又道:「里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冬日里没什么好景,小的老娘精心养了几盆花,让小的送过来让奶奶赏着玩儿。」 别说花儿朵儿,就是千金万金,青罗和杜嬷嬷也不敢伸手。 管事看她们油盐不进,抓住空子,放下东西就拔腿跑了。 青罗和杜嬷嬷再能跑抱着东西也跑不过他,又怕是来碰瓷的,两人在外头打开悄悄看了一眼,看究竟是个什么,抱着手里跟小孩儿似的重! 两人打开就被金光闪到了。 里头装的确实是花儿朵儿,但都是永不凋谢的金玉堆里开出来的花儿。 东西一共四盆,都是金嵌碧玉做的盆子。 一盆长方盆穿珠梅花,一盆蜜蜡佛手。剩下的两盆是玉石雕的牡丹和掐丝海棠。 青罗和杜嬷嬷吞了吞口水,不敢再动手挪它,扭头叫了两个小子轻手轻脚地抬回去。 ——万一坏了卖了她们也赔不起! 段圆圆在宁家好东西见多了,还是觉得豪横。 没钱吃不下饭,太有钱了也吃不下饭。 她勉强吃了两个肉包子,一碟子凉拌猪耳朵,一欧儿粥和鸭蛋黄,对着四盆花发呆。 段圆圆觉得这四盆花放在家里,冬天瞧着还挺好看的。 可太好的东西怎么会落到自己手里呢? 宁宣一回来,她就赶紧把花拿给他让他带走,再不带走她就捨不得了! 宁宣脸上表情很丰富,仔细打量了一下几盆花,稀奇地看着段圆圆,道:「他倒是机灵,这些东西怎么都送你这里来了。」 段圆圆瞠大眼睛,道:「不是我要收的,他放下东西就没命地跑,丫头们抱着东西撵不上。」接着又问:「这个东西不像管事会有的啊?该不会是他偷的吧?」 宁宣嘆了口气,道:「还真是偷的,只不过是家贼,现在给你也算物归原主。」 段圆圆很吃惊。 宁宣告诉她,这个都是先前荣华管铺子时,铺子上不见了的东西,这几天正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只有这几盆花始终不见踪影,他还以为是荣花敲碎东西带着跑了。 谁知道是被管事还到圆圆这里来了。 段圆圆在嘴里把荣华两个字转了几圈都没想起来这人是谁,还是青罗挤眉弄眼地提醒,她才想起来好像是宁大老爷的奶兄。 这下她有印象了,梁嬷嬷过来找她给宁大老爷添钱都还是前几天的事,怎么今天人就不见了? 宁宣把花给她放在房里,说:「你喜欢就留着用,铺子里在寻点儿别的摆着就是。」说着,他又笑:「家里现在还有什么你不能用的呢?」 段圆圆从荣华身上回神,听到他这么说就想。 她不能用的东西多了去了。表哥的小金库她就没有见过!也不知道里头是不是摆着跟这几盆花不相上下的华贵之物。 可是表哥从来不带她过去看。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看到他的小金库长得是什么样子。 宁宣看着她欲言又止,就把人拉过来问究竟怎么了? 难道是那老小子过来拜庙门还给圆圆脸色看? 宁宣脸上云淡风轻,肚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教训人。
第163页 段圆圆想到前几天他没有生气,就扭头说:「照你这么说家里还有其他的花儿了,但表哥从来不给我看!」 宁宣一愣,他真没想到圆圆会说这个,看她委屈得这样儿,还不知道心里过了几遭这个事儿了。 要说让他把东西全让表妹管,宁宣还没到这个地步。 权是官的命,财是商的命,既然是命怎么能这么松快地放到其他人手上。 至于圆圆,她想看看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想瞧又不说,表哥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看什么时候我都带你去看。」宁宣看着她的脸色,笑着说。说完心里又嘆了口气,问她:「表哥对你还不够好吗?」 段圆圆靠在他怀里想,这还是不要她管啊。 那她不稀罕了,道:「谁想看你的东西!娘给我留的嫁妆够我吃花一辈子!」 宁宣点点她的头啼笑皆非:「是我非要你去。」 段圆圆失了兴致,也不搭理他了,一门心思打理花盆。 宁宣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长牙的兔子,怎么看怎么能新奇。 段圆圆不理他,他就拿话儿逗人,说铺子里哪些人拿了什么东西走了,又有什么人想拜码头,在铺子上抓耳挠腮地想过来给她送东西。 他故意胡说道:「你收下来的礼,搞不好里头就有宁家的,只是东西太多我也认不全。。」 用宁家的东西赚她的情,夸她还好茶好水地招待人。 段圆圆上了当,有点失望,决定下次她们再来的时候自己态度要冷淡一点。 现在她更好奇宁家的是,问:「你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啊?」 宁宣看她脸色迴转,悄悄把人带到榻上,很豪迈地表示,不止他这样,其他家族的子弟也差不多。 家里到底有多少产业,有多少古玩字画,只要家产足够多,当家人就没办法记清楚。 人只有一个脑子,怎么记得住这些鸡零狗碎的事? 他问段圆圆:「你记得清自己的衣裳有多少吗?」 段圆圆摇头。 但段家的钱段老太爷就记得很清楚,她吃着酥油泡螺和油茶,不想承认是段家的钱少。 那就只能是宁家不如段家了。 宁宣又说:「你的衣裳你记不清楚,每天给你洗衣服的丫头肯定记得住,要是哪一天你想起来要穿,她们找不到怎么办?」 空闲的别院田地和收起来不用的珍宝也一样,主人不用的时候都是他们拿着啊。 以前宁家还发生过把奴僕忘了的事,宁宣接手以后过去看,人家住着大宅子都四世同堂了,平时穿着绫罗绸缎守着门,跟活在桃花源差不多,附近的乡民还争着把女儿往里头嫁。 这些事管不过来,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 刘怀义平时也不是每年住在宁家宅子里,他还请宁宣去过他在外头的私宅喝茶,吃穿用度都不比中等之家差。 卖身为奴的人,身家性命都不是自己的。 只有钱财在活着的时候还能够尽情享用,能搂钱的地方当然要大搂特搂。 不让他们搂钱就是要他们的命。 那个荣华在里头那么愣头愣脑地要查帐,谁不恨他? 就是人还在家里,宁宣也可以肯定他活不了多长时间。 宁宣看她把刚才的事忘得差不多了,才说:「娘不在家,你管着家里,下头要赚几个钱,要是不过分,就由着他们赚去。」 段圆圆听到这里才知道,表哥是怕她管家出纰漏。 两人在屋子里慢慢地说着话,燃着小香炉,又放着黄铜火盆。 忽然青罗掀开油单绢暖帘进来,她道:「外头有个穿了单衣的和尚在门口打都打不走,满嘴胡沁,直嚷着说是家里欠了他几两银子没给。」 作者有话说: 明天加更,今天休息休息,就发这么多吧。 盆栽这些是我从珍宝馆看的,设定里还没有到珐瑯出现的时间,所以改成了碧玉的。 原型是金嵌珐瑯长方盆穿珠梅花盆景、掐丝珐瑯海棠式盆玉石牡丹盆景、画珐瑯盆蜜蜡佛手盆景。 都非常华美。 感谢在2023-05-19 21:04:55~2023-05-20 20: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夷则十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滕腻腻、是贰一 5瓶; 3瓶;睿冉冉是女王大人、噗噗噗略、鱼鱼、蒲扇、大大今天日万啦、香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梅汁腊鱼 成都冬天阴冷得吓人, 没得几个雪花,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花和尚慧净穿着僧衣僧帽,冻得脸色煞白在宁家大门口缩着。 他收了古太监几两银子, 跟宁二老爷哥哥弟弟亲亲爱爱地发生了一点亲密关系,趁机也拿了宁家不少衣裳帽子回家, 只是宁二老爷是个铁公鸡, 要吃要穿还有得多,问他要两银子, 不叫人当几回狗连个铜板都摸不到。 前几天叫他回家去给老太太念经, 谁知道等他再过来, 人都没影儿了。 慧净不敢到宁家村去找人,一是怕被人打死当年猪宰了过冬, 二是也不信宁家肥得流油,还能赖他几两银子。 这么想着,慧净先扭头去了二房要钱。 方小太太挺着大肚皮穿得臃臃肿肿在吃衣梅,这是二老爷特意从杭州给她买回来养肚皮的。
第164页 把各样药材用蜜炼了以后滚在杨梅上,外用薄荷橘叶包了做衣裳, 她也就得了这一罐子,只早晚含在嘴里生津。 见状不耐烦地给他抓了颗在手上敷衍道:「谁知道你在家里有没有念经?老爷也没说有这桩子事,要钱,要么去乡下找二老爷, 要么等二老爷守完孝回来再说!」 慧净早年在乡下勾搭媳妇婆子落下了一个女儿,偷着在家里当小姑子如珠似玉地养到今年正要发嫁, 他把刮来的衣裳财物都给女儿带在身上, 又觉得女婿开着豆腐铺子, 女儿嫁妆太薄未免叫人家看不起, 这才过来开口要钱。 而且他身上有些不好, 坐卧都觉得浑身痛痒,没想到过了去外头解手才看到下头不成个样子了。 慧净在妓院也待过一阵子,后来又常在宅门里陪公子哥儿,知道这个就是淋症,吓得日日在家求神拜佛,到处走动买些药丸子吃,积蓄很快就去得一干二净,这几天精神头刚刚好一些,慧净就出来要债。 等两年他是等不了了,再一问去宁家村要马车要走一天多,自己又没有和嚼口代步,这么走下去搞不好半图就得冻死,就咬死了让方小太太现在就给钱。 方小太太也恼了,捂着肚子就开始连声叫痛,吓得家里人七手八脚地围着她转个不住。 给他八个胆子也不敢赖上这个肚皮,慧净只能抄着手转出来,想着都是姓宁的,让大房先垫补垫补也合情合理。 这么想着他就含着梅子过来了。 花兴儿和花旺儿得了宁宣吩咐,穿着棉绸衣裳从里头走出来,四个耳朵都躲在灰鼠帽儿里,大拇指上头好大一个羊脂玉扳指。 花兴儿在肩膀给了他一下,问:「最近在哪里走跳?多少日子不来,大冬天的怎么来了?」 「刚给老太太诵完往生经,还能往哪里走跳?」慧净嘴唇冻得黢黑,衣裳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喊了两句小老爷,把二房的事跟花家家两兄弟说了,又哆嗦着道:「实在家里没米下锅,家里小丫头还等着银子做嫁妆。」 花旺儿人看他摇摇欲坠有些可怜,就踹开门房屋子抢了一碗炖得烂烂的热羊汤过来给他吃。 慧净一闻见汤味儿就开始流口水,一口气狠了六七碗才摸着肚皮说饱了。 门房看得一愣一愣的,笑嘻嘻地说:「乖乖,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怎么跟饿死鬼样?」 慧净摸着嘴道:「奶奶的,小老爷,你不知道啊,那方小太太给的拿东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酸酸甜甜的,吃下去就口舌生津,饿得人心慌!」 花兴儿和花旺儿套着他说话,问完了,等他身上没了肉味儿才带着人去屋子里见宁宣。 慧净在外头不显,屋子里摆着炭盆,人一进来,下头被暖气一烘,花家两兄弟就觉得有股子甜腥味直往鼻子里钻,又骚又臭的让人想吐。 花兴儿和花旺儿也不敢让他见宁宣去了,两人皱着眉把他扯出去,骂他:「来要钱也不知道洗个澡,叫花子上门哪个看得过你?大爷你没福,见不着了,在这儿等着吧!」 「等得等得。」慧舔着牙缝里的肉,又解释他也不是愿意的,他说「今年好大的冷天,一担子柴要二十文,煮饭取暖都来不及,哪个用来洗澡?」 花旺儿听到又给他从袖子里掏了张芝麻饼道:「今儿是你有造化,奶奶在屋子里,要不着钱也少不得给你几件衣裳穿穿。」 屋子里段圆圆在跟宁宣吃饭。 古代冬天真没什么能吃的,豪横如宁家也不能天天把菜当饭吃。 光吃肉不好,光吃菜也不好,每顿都吃一样的东西还是不好。 总之,吃了没几天肉菜,两口子胃口又不好了。 倪婆子和绿意送过来的菜,好几顿都是原封不动地送回去。那这几顿他们是在吃什么?两师徒愁得不行,绿意再一问青罗,才知道人爱上了用红豆腐配酸菜就粥吃。 想吃酸啊,有想吃的就好办了。 现在宁宣和段圆圆桌子上就摆了道酸甜可口的蒸鱼。 青罗在外头抱了一小罐子衣梅跟杜嬷嬷吃着解腻。 笑嘻嘻地道:「两罐子衣梅熬成汁水,浇在蒸熟的腊鱼上头,还有能不好吃的?「」 腊鱼是武太太春节托裕哥儿带过来的,盐巴放的刚刚好,嘴巴一抿肉就往下掉,鱼腥味儿被杨梅盖得严严实实的,段圆圆满足地吃了满满一大碗。 宁宣吃一口看她一会儿,也吃了满满一大碗。 段圆圆不想当吃播,只能告诉自己,可能这就是秀色可餐吧。 饭还没吃完,花兴儿就进来了,他和花旺儿段圆圆已经见惯了,宁宣在的时候,两人在花厅吃个饭什么的,他有事也不叫圆圆避着。 宁宣穿得少,大冬天在家就穿一件薄衣裳,在外头也就加个袍子,要说他火气重就算了,偏偏血气也不旺。 简直冷得像条蛇! 段圆圆只能把屋子里的火烧得旺旺的。 青罗还跟杜嬷嬷坐在外头烤火吃橘子,看到人就掀开暖帘,进去端着碗筷出来,还把东西往他鼻子跟前扫,杜嬷嬷也道:「奶奶,哟,稀客稀客,花大爷来了!」 花兴儿笑嘻嘻地求饶:「两个姑奶奶,哪个在你们跟前敢充大爷!」说着进去唱了个诺。 宁宣听了回话,也不好领着人往二房去,想着也就是几两银子的事,就叫人暂时先住着,等他让人去问一问方小太太。
第165页 段圆圆想到这个和尚就想起老太太,想到老太太就想到为老太太披麻戴孝的陈姨妈。 她磕着瓜子儿,道:「还不知道娘在乡下怎么样了。才过去了几天就让人想得慌。」 陈姨妈身子骨那么弱,跟着要死的宁文博能有好日子过吗? 宁宣喝着茶说乡下的宅子也大得很,他亲自去看过,陈姨妈的屋子他还让人打了炕和地暖烧着,无论如何也冻不着。再说还有赵嬷嬷在,赵嬷嬷也不是什么吃素的。 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看宁文博像对娘回心转意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在孝期就把人怎么样。 宁宣想到这里,他道:「吃佛米的,救济他几回也是功德,你去给他拿几件衣裳安置在那头,勉强挨过这几天,等那头把银子给他,就叫他收拾包袱走人。」 那头是哪头? 花兴儿听得愣愣的,又不敢再去问。 青罗站起来带着他往下人屋子里走,道:「还能有哪头?这么个大男人还能留在家里不成?咱们家以前的宅子空房子多得是,你随意给他找间屋子挡挡风雨不就行了?」 说完又吸着鼻子离他八丈远。 刚才离得远不知道,她道:「要死了你,身上什么味儿?你多少天没洗澡了?身上跟腊八粥似的也敢往里头来!」 花兴儿抬起袖子闻了闻,立马脸就绿了,连忙解释这个不是他的味儿,自己天天烧水洗澡,就怕在大少爷跟前出洋相。 他拍着大腿说,肯定是那个和尚,臭烘烘地过来,自己才沾了两分钟就这么一身味儿。 那守着他和尚的弟弟呢? 弟弟不能要了! 不多时青罗抱着几件穿旧了不要的袍子衣裳递过来。 花兴儿抖着衣裳,还从里头翻出来二两五分钱,当下笑嘻嘻地撮着牙花子,让花旺儿把人带到以前大房住的地方去了。 弟弟臭就臭了,哥哥不臭就行! 他还不忘嘱咐:「千万让人守住门户,不让他到处走。」 花旺儿老实,壮得像头黑熊,看他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从家里掏了点米面腊肉给他揣在褡裢里头,让他晚上饿了打个尖儿。 大房旧宅久不住人,好些地方都起霉发臭,花旺儿想着好人都做了不如做到底,就在下人放里头给他挑了一间最好的住着。两个守门的汉子在他隔壁也不怕他捣乱。 宁文博的那个妾,小名叫如意,她有个贴身丫头叫杏儿,正提了一壶热水从厨房经过,恰好看见花旺儿带着个和尚回来,轻手轻脚地回去就把这事跟如意说。 如意听完就赏了杏儿一粒银馒头,夸她:「奶奶的,打瞌睡遇枕头,你给我盯着那个和尚,看他念经究竟往哪头走!」 杏儿雄赳赳地应下来,叉着腰出了门子打探去了。 如意闭着眼,盘算着手上还剩多少钱,又连声叫嬷嬷过来给她捏肩膀揉太阳穴。 她喃喃地念着自己的名字。 如意如意,这是她跟着宁文博红袖添香学了几个字之后自己取的名字,就是想着沾点儿事事顺利万事如意的好兆头。 宁文博还说江南好山好水,肯定能叫他心想事成,结果没多久就来了个云娘把他占得牢牢的。 要不是那个贱人不知怎么跟个富商刮上飞了,自己哪能活到今天? 好不容易又如意了二三年,谁知道又落到这个大宅子里头关着。 刘怀义把她安排在这个院子里,吃穿用度都跟江南差得远。 自己在江南奢侈惯了,忍不住这个气,又连家里门往哪里开都还没搞清楚,也不好对着下人发火,只得掏了腰包拿银子买饭吃。 下头人都是贱种,一个蛋二钱银子,一把青菜一两银子都报得上来。 如意嘴里安慰着嬷嬷丫头,心里明白自己是失宠了。 想到这里她又恨起宁文博。 起初他也有心想把自己带着见太太,说要一家人亲亲热热地住着,不知怎么忽然就变了,儿子不让她见,只跟她说太太还不想见你。 他走之前只留了十二包银子在她手头,说一个月用一包,用完了老爷就回来了。 他哪里知道宅子里头的苦! 十二包银子不到几天就去了一包,剩下来的又能挨多久? 总不能让她把傍身钱掏出来用吧? 如意也知道宁文博是怎么想的,他是臭狗肉,自己就是二十年老兽医。 不就是觉得妻妾不见面麻烦少,争风吃醋的事情也少么? 而且她怀疑这里压根就不是大房!冷冷清清的总没个人气儿! 怕让下头人知道怠慢她,如意儿心急如焚面上也不敢说出来,还每天浩浩荡荡地带着僕妇去「正房」请安。 老爷来不来,如意不是很在乎,但她的儿子媳妇在哪里? 如意嘆了口气,叫嬷嬷端了碗热茶过来吃了,躺在榻上怔怔地想。 要是能撬开这些人的嘴就好了。 两个守门的汉子都是刘怀义请自挑的,口里跟上过铁似的,半口气儿也不露。 那些丫头婆子把如意几个看得死死的,除了每天晨昏定省,哪里也不让她去。 杏儿在院子里探头探脑了两天也没找到机会,只能垂头丧气地回来。 如意算了算,舒氏要生也就在这两个月,自己当了半辈子下流种子,怎么也要抱抱孙子。
第166页 她从床上爬起来,对着床脚下头卷着被子睡的杏儿小声说:「杏儿。你起来,叫上嬷嬷我们一起去正房瞧瞧究竟有什么名堂。」 杏儿摸索着点了蜡烛,紧张兮兮地道:「要是里头真的有人怎么办?」 如意呸了一声道:「好话说尽里头也没个动静,有什么人?我看有鬼差不多!」 杏儿只能把嬷嬷叫起来,主僕三人趁着夜色,悄悄地走到正房去了。 宁家大房。 段圆圆知道和尚被叉到如意那头,就问宁宣那个妾天天住在那头,离得这么近也不是个法子,万一闹出点什么事怎么了得。 妻妾之争,她看过电视剧,电视剧里小妾上位的例子太多了。 虽然红楼梦里只有一个娇杏被扶正,万一这个如意就是娇杏呢? 她说:「干脆把她弄得远远的住着,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看不见听不见就不闹心。」 什么妾不妾的,妾还能扶正?妾也能算个东西? 宁宣听她说话像在听天书,垂下眼笑着跟她说:「一个妾值得什么?」 往常人不在跟前他没办法,现在人就要眼皮子底下还能让她翻上天,不如找一根绳子把他勒死算了。 段圆圆吃瓜吃久了,分得出什么瓜闹肚子,什么瓜保甜,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这位表哥可能已经在收拾人了。 段圆圆扯了被子蒙着脸,开始装睡。 宁宣微笑着把人挖出来,道:「你不想知道她每天去磕头的是谁?」 陈姨妈和他们都在这里,如意还每天有头磕。 所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住的是个假大房?楚门的世界也就这阵仗了。 段圆圆吃了一惊,看着宁宣想,表哥要是在现代,要么是影帝要么是导演! 她又露出眼睛:「那你说吧。」 宁宣慢悠悠地说:「我让人把珠姐的牌位挪到那头正房明间摆着,在椅子上放了她身前爱穿的旧衣。」 每天如意在门外磕头,都是磕给宁珠。 如意纵然身份卑贱,可也是宁文博的女人。宁珠死在肺病上,如意也出了不少力。 他就记得江南的大夫就是被她按在家里看头疼,最后才没有赶上给宁珠瞧病。 宁宣不能把她绑着去宁珠坟头跪着,但这个头她也不能不磕。 段圆圆听完了想,果然宁宣虽然不说,但他心里其实和陈姨妈一样,对宁珠这个感情很深。 深到她走了这么多年还惦记着要让仇人心甘情愿地日日给她磕头请罪。 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没了,裕哥儿会不会这么想着自己。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段圆圆觉得裕哥儿还是会想她的。 至于宁宣,段圆圆扭头看他。 丈夫和兄弟姐妹差别太大了。 宁宣把人揽到怀里,顺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拍,道:「你害怕了。」 段圆圆失笑,表哥这是把自己当小孩子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先发,本来说加更没写成,我看三点左右能不能码出来,码完我就放,大家不要等更,明早起来看。 感谢在2023-05-20 20:59:13~2023-05-21 20:1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名风批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穿苦茶子屁屁好凉爽、雨林霖 10瓶;知名风批读者 7瓶;滕腻腻、团团 5瓶;元气小爱酱 2瓶;、噗噗噗略、小西西东、鱼鱼、désolée derme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捉虫)贵族(二合一) 天黑洞洞的, 如意带着丫头婆子慢慢摸索着去了自己每天磕头的正院。 嬷嬷和杏儿怎么劝也劝不住,这么大个宅子怎么可能是空的? 两人都觉得如意被关疯了,只是为奴为婢哪里推脱得了, 没得奈何,就算前头是死路也只能陪主子去了。 没想到正院也是黑洞洞的, 主僕几人听到风得草叶乱响, 跟有人拍手差不多,都忍不住搓了搓鸡皮疙瘩。 按说为了主子起夜不害怕, 院子里都该留几盏灯备着, 这么一丝光也不见就骇人了。 如意伸手推杏儿和嬷嬷去开屋子门。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先开了罩房门, 没有人跳起来指着她们的鼻子骂,杏儿这才哆嗦着打开火摺子把蜡烛点上。 果然里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再开还是没有, 最后走到正房门跟前,如意和嬷嬷都不约而同地站住了。 这是主母的屋子,里头住着需要她们深深垂下脑袋,把脑门贴在泥土上的尊贵女人。 每天她们都恭恭敬敬地在门上磕三次头,磕得不对还有丫头婆子指正让她们重新磕。 看到这扇门嬷嬷膝盖就有点发软, 更别说去推开,满口念着佛就是不伸手。 如意笑她胆子小,又说等回去给她挂两张菩萨像,有什么怕的? 杏儿年纪轻些, 壮着胆子就要伸手。 嬷嬷眼睛利,眼疾手快地掐了她一把。 这是不让自己过去? 杏儿不知道为什么, 但嬷嬷没必要在这会儿坑她, 她也愣愣地站着不肯挪动。 如意看了一眼不敢造次的两人, 这才自己推开了门。 她看着这扇门都心有余悸, 要是这两个奴才一点儿犹豫没有就敢以下犯上, 那该怕的就是她了。
第167页 屋子里帐蔓暖炉拔步床样样齐全,还有丝丝缕缕的冷香,跟家里主人尚在,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回来似的。 可这些布都是白的! 杏儿和嬷嬷都是跟着如意十来年的旧人,知道如意和云娘在江南挑唆着不让好大夫回来给宁珠看病,等宁珠没了又挑唆着让宁文博给陈姨妈送鲤鱼抱子帕和宁文博的旧衣裳。 听说陈姨妈吐了血,几个人还在家痛快喝了一顿。 现在陈姨妈和宁珠的顶发还压在江南老宅的石板路地下,让小子丫头天天踩着走。 这么冷不防一进去,看到白帐子花衣裳,跟人好好的坐在上头差不多,两个人吓得心口直跳。 不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她们做了呀! 杏儿扯着嬷嬷,尖着嗓子道:「胡嬷嬷,你看那个是什么?」 胡嬷嬷抖着身子过去,拿蜡烛照着瞧,不想放的是个牌位,上书爱女宁珠四个大字,顿时跟鬼掐住喉咙似的,半天没吐出一个字,只呵呵地靠在杏儿身上喘气。 「行了,别鬼吼鬼叫的,把人招过来咱们哪个跑得脱!这事儿给我瞒死了一个字不许对外说!」如意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又道:「她活着的时候玩不过我,死了变成鬼又能怎么样?」 说完还好好地退出去,每天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照旧过来祭拜,只在心里盘着宁家究竟在哪。 要死的宁文博,这里决计不是什么宁家老宅,难道他把自己当个外室养了不成? 外室的儿子跟奸生子有什么区别? 如意急得发慌,嘴上第二天就起了一串燎泡,在家翻箱倒柜找了药膏贴在嘴上下火。 胡嬷嬷和杏儿也吓得不行,接二连三地在家里做噩梦,两人都是人精子,看到如意嘴上的泡就知道她心里也急。 狐狸精变的东西再扮人也是猪鼻子插葱! 胡嬷嬷口上骂了两声,小声跟杏儿商量:「她不个能容人的,你伺候过老爷,以后能有什么好下场?我老了,走不动了,你还年轻,往外寻个活路也不是什么难事。」 杏儿听在心里,知道胡嬷嬷也是被她在江南卖掉老姐妹吓得寒了心,想往外跳了。 杏儿脸色焦黄,道:「我都听嬷嬷的,以后嬷嬷就是杏儿的娘,嬷嬷走了我给嬷嬷摔盆打碗。」 胡嬷嬷吃了她一碗茶,笑着说:「从今儿起,你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伺候她,保准不出几日就有着落了。」 杏儿长得像朵杏花,娇俏可人得很,平时不敢在如意跟前露脸都穿得灰扑扑的,听了嬷嬷的话,隔天起来她就端着热水勉强打起笑脸给如意洗头脸。 如意在上头坐着,看杏儿清减了一些,还跟水葱一样,想到嬷嬷的话,眼珠子一转就把人拉过来笑着说:「乖乖,瞧你可人疼的样儿,咱们母女两个也不说二家话,老爷他年纪大了,我往火坑里跳了一回,哪能让你继续跳下去,趁着他现在不在家,娘把你发嫁到宁家做个姑奶奶,到时候跳出这院子,跟着你明少爷做事,那才叫真快活。」 杏儿听出来她是想叫自己卖身陪家里的爷们儿玩,好套点儿真话出来。 这不是逼良为|娼吗?她心里怄得要死,看到胡嬷嬷在边儿上点头,才垂下眼羞涩地说都听太太安排。 如意立马就给了杏儿一副簪花仕女金三事做添妆。 这金三事做的格外精緻,听说是宫里流出来的东西。 是用金子打成的空心簪花仕女,仕女的脚上挖了个洞,里头放着金耳挖和金牙籤,都用细金鍊子繫着,平时牙籤和耳挖放在仕女体内,要用的时候拉动这个链子就能把东西拉出来。 链子下端有一朵牡丹金塞,塞进去刚好让仕女踩着,又美又精緻。 人她也选好了,是胡嬷嬷说的两个守门的,听她说两个人都有婆娘,如意想到能说动这两个铁嘴,还有什么不干的? 杏儿想做正头娘子,心里不愿意,又疑心胡嬷嬷是在骗她。 胡嬷嬷就劝,你有钱有貌,过去生个一儿半女,把他栓得死死的,奴才还能有正头婆娘?他自己可有个户儿?搞不好连奴籍都没有哩! 说完,她递过去一件青花绸裙子,道:「你过去把她撵走,你就是正头老婆!」 杏儿被她说动了,就日日都把金三事用帕子包了放在汗巾子里在门上磕瓜子儿。 有时候拿出来掏耳朵,两个汉子都瞧得真真儿的。 胡嬷嬷在那头说的是让他们纳妾,不要彩礼,还赔嫁妆。 其中一个叫仁桂的家里穷得很,三个弟兄就他有点出息,其他两个都一病死了,家里光光的,三十岁了家里那个婆娘还没生下一儿半女,想着杏儿有钱有貌。 他还有一种隐秘的兴奋,——老爷睡过的女人,他也去睡,那自己不也是老爷了吗? 仁桂让兄弟不要跟他争,就是实在想也让她生养一场再转给他玩玩,他道:「横竖这头进不了家门,都是男人,老爷吃两家饭,我们怎么吃不得?」 另一个觉得有诈,口里答应,背地里就想给刘怀义通风报信。 刘怀义乐呵呵地道:「兄弟们守着她也辛苦,受用两个丫头算什么事。」眼珠子一转又说:「你给我盯着他,看能闹出什么事。」 杏儿提着包袱嫁妆进了仁桂家的小院子,进去服侍了几回仁桂。
第168页 想着自己有了着落,逐渐就把如意那里冷下来了。如意手上有她的卖身契,胡嬷嬷跟她说让她先听如意的话,等她慢慢把卖身契偷出来就不要紧了。 杏儿得了胡嬷嬷的承诺,对仁桂真的殷勤小意起来,伺候他茶水汤饭,又伺候他老娘买碳用,想着这家人谁能漏个一两嘴,自己都算办成了差。 只有一件,她唯独对仁桂婆娘不松手。在家里把仁桂婆娘收拾得灰头土脸,一会儿让捏腿,一会儿让捶肩,动不动就骂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仁桂在门上当差,日日回家烧着杏儿买来的炭火,又看老娘手上的冻疮都扁了,听着婆娘抱怨就说她不贤惠。 慧净就住在杏儿隔壁的柴房里。 仁桂婆娘长得白嫩,每天出门给一家子洗衣裳都能看到他从墙缝里瞧自己,哪像个什么正经和尚? 她盯着那道缝就计上心头,有事没事就跟杏儿说那头那个和尚长得很俊,要是能请过来给娘念点儿经就好了。 杏儿心里好奇,就端着水盆子去看,天寒地冻的,慧净穿着干净发旧的黄狗皮袍子,苍白干瘦,但油头粉面的看着就俊。 仁桂是个废物,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搞不好能从这个和尚嘴里套点儿话。 杏儿这么想着,就每天都穿得乔模乔样地来洗衣服,还对着门缝念佛经。 慧净在这住着,吃得饱穿得暖,下头也不怎么难受了,饱暖思□□,他看杏儿眉来眼去,知道这是个裙带松的货色,就挑着仁桂不在家的时候,爬墙翻到他院子里,把个杏儿抱在怀里亲。 杏儿双瞳剪水,半推半就地跟他好上了,在仁桂床上被翻红浪,还互相换了汗巾子。 冬日天短,家里有个大男人,段圆圆只要想到就不自在。 谁知道和尚会不会犯淫心,七天法事一过,她就叫青罗和杜嬷嬷过去撵人。 青罗没去成。 外头来了人,说是从京城来弔唁王老太太的。 段圆圆一听就知道是之前那个马前卒的老婆。 宁家两个老爷为了她在家折腾得天翻地覆,什么帐子被褥都要亲自过问,谁知道人家这么从从容容地走了一个半月才到,多少银子花出去都是白花,又让她和表哥捡了个漏。 段圆圆也不叫青罗往那边去了,让她带着丫头婆子往客房打扫收拾,弄得暖融融的让人住进去,自己跟杜嬷嬷罗衣素衣纱衣几个在大门口接她进来。 杜嬷嬷给她拿了秋香色的眼纱戴在额头上,只,把上半张脸儿遮得严严实实的,不叫风沙吹脏脸。 段圆圆很快见到了王家太太罗红,后头还跟这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小少年看见她请了个安就躲在后头不出来了。 「孩子小,还不好意思!」罗红笑着说,又问:「宁少爷还在辛苦?」 段圆圆道:「已经叫人去喊了,马上就回来。」说着就把她迎进屋里坐着。 罗红戴着貂鼠暖耳,青绢子眼纱,她不可能给老太太戴孝,身上只穿得素雅,该有的花色一样不少。 段圆圆从外头完全看不出,她是什么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穿着车马都很简朴,拢共只有四五辆车。 回头青罗就过来跟她挤眉弄眼地说:「人家专门带了厨子和铺盖衣裳过来,咱们的东西都被捲起来放着,没叫挪走也没叫用。只说家里人认床,枕着旧东西睡得香。」 段圆圆想起红楼梦里袭人和晴雯回家,凤姐也是这么嘱咐她们不要用外头的铺盖碗筷,免得虱子上身。 宁家做的是布料生意,皇亲贵族都在用,给她用的怎么不可能不干净。 人家还这么带着东西来,只能说压根就没把她们当什么正经亲戚。 但这么一说,宁家也不好说什么了。认床的人到处都有,她还有个去哪儿都要带着的小枕头。 人家就是有这么巧从上到家都认床! 认床是人之常情,既然是人之常情,那她当然不能不近人情。 段圆圆就悄悄地说:「随便她们想干什么,只要让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就成了。」 其他的,段圆圆表示,还是让表哥去头疼吧。 知道了这么一桩事,再跟罗太太说话,段圆圆就有点儿紧张。 罗太太长了一双凤眼,但说起话儿来格外近人,笑盈盈地拉着她嘘寒问暖,又问她家里都有什么人。 段圆圆:「除了爹娘和老太太老太爷就只有一个弟弟。」 罗太太听到就不说话了,身边的丫头有心想给宁大奶奶提醒,罗太太问的是宁家,谁关心乡下土财主的事儿? 罗太太轻轻看她一眼,丫头就把嘴巴必得紧紧的,罗太太也不去捡着宁家的事问,还接话问她:「他这么年轻就中了秀才,倒是让人羡慕,不像我家那个,十三岁了还满街乱窜,说什么都看不进去书。」 段圆圆先恭维了一下王家那个没看清楚脸的儿子,又说起裕哥儿,她道:「哪有不调皮的孩子?他以前跟猴儿似的。」 看到鸡屁股上的毛漂亮要去拔一根,还特别怕吃饭看病。 之前有个老大夫按着他给他灌了一回药,结果他病好了就在人门外头吹唢吶。 回家裕哥儿就被打得屁股开花,段老太爷带着人又赔礼又道歉。 幸好老大夫看惯生死没生气,只说让他先练着,等以后老头子走了,再让他过来吹一次。
第169页 后来老大夫寿终正寝,裕哥儿真给他当了回孝子贤孙吹了唢吶。 段圆圆教他的黑人抬棺,吹得还怪好听的。 罗太太听她这么滔滔不绝地说着,也想起家里有一个只比她小三岁的弟弟。 不过这个弟弟从小就生活在前头院子里跟先生兄弟们一起念书,两姐弟从小到大都很少在一起玩。 也就是她生病出嫁了才能看到人站在床边上看她问三句话。 第一句是,大姐好点了吗?她说好些了。弟弟又问,想吃什么饭?她说北街烧鹅。弟弟应一声,最后又说,你要保重身体。她回一句你也要保重身体。 这三句话说完,就相看无言。罗弟弟等时间到了不失礼的时候就笑着起身告退回去念书。 他们姐弟,从小到大留下来的也就是这三句话,连对方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段圆圆:「不是还有北街烧鹅吗?」 罗红微笑着道:「傻孩子,女人怎么能喜欢吃北街烧鹅呢?」 每次罗弟弟送给她的食物都是什么青梅蜜藕枣子糖,他不信姐姐爱吃肉,以为她在跟自己闹着玩儿呢! 宁家大奶奶能这么说她弟弟的事,可见她家里格外疼她,疼得都不知道弟弟是一家之主了,敢在外头这么抖他的事。 段圆圆听到上流社会依然是这种冷淡的家庭关系,当真觉得出生在这样的家里,还不如就留在段家。 这个罗太太还是金陵贵族出身的大家闺秀,她跟老太太不一样,家里是从来没没落过的。要不是王洗马格外出众,又有老太太资助银子,他绝不可能娶到罗家的闺女。 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千金,竟然出嫁了这么久,还惦记着小时候没吃过北街烧鹅。 可想而知她的生活有多少规矩要遵守。 段圆圆跟她微笑着坐在一起磕瓜子儿,说着家里的事,心里那点儿紧张不知不觉就没了,只是磕得腮帮子酸痛。 她就拿了一个小碟子,边说话边磕了往里丢瓜子仁儿,想着磕满了一口气吃了。 两个人渐渐也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下去还不觉得无聊。 段圆圆警惕着不想说出家里的事,刚才罗太太问家里有什么人,那她要不要说宁明的事?干脆一字不提最好。 而且老太太不是常年跟王洗马通信吗?怎么他太太连宁家有什么人都不知道? 起码这个罗太太肯定心里对宁家不怎么样啊?让她煳涂着也算给表哥报一箭之仇吧。 就这么着,等她回过神,太阳还是落下去了,而她竟然觉得很尽兴,还跟罗太太约好了,下一次再过来跟她一起玩儿。 段圆圆盯着自己小碟子里磕了满满一碟子香瓜子仁儿感嘆,——官家太太是真有两把刷子。 这么想着,她就起身要走,还用帕子把瓜子仁儿包了带回去,想着回去等晚上看书的时候慢慢吃。 结果洗了澡回来就看到宁宣穿着青绸袍子头髮还在淌水,就这么大喇喇地坐在她的位置上吃她包在帕子的香瓜子儿仁儿。 段圆圆红着脸冲过去要抢过来:「这是我一口一口磕的,你别吃!要想吃自己剥!」 宁宣不听还好,听了就都倒在嘴里吃了。 他道:「小气鬼,吃你一点儿瓜子仁,看你气成个河豚样,明天我再还你行不行?」 呸,谁要吃你的口水! 段圆圆哼了一声,坐在凳子上喝茶散热,半天才问:「你去看过王家小哥了?」 宁宣点点头道:「王家人舟车劳顿,明天再给他们接风,今晚让人把菜提过去给他们自家吃了好好歇歇,再起来你好吗他好吗的坏折腾人的。」 段圆圆一想那个场景,也笑倒了。 晚上罗太太的饭菜里多了一道烧鹅。 这是段圆圆特意吩咐倪婆子亲自做的,老太太爱吃金陵菜,倪婆子防备着要跳槽,手上也有一两道拿手的,烧鹅她以前常看那两个厨子做了下酒,她吃了几回也就学会了。 厨子还尝过,都说吃起来很正宗。 罗太太院子里的丫头都很高挑漂亮,青罗一过去,就有个穿绿衣裳的瓜子脸姑娘掀开暖帘子笑盈盈地出来说:「辛苦姐姐了。」 青罗笑着递过去:「吃得不惯姐姐就去跟倪婆子说,要是想自己开灶火也方便,这院子里就有小厨房,每日里妈妈儿们都要出门买菜,你们在这儿不熟悉,有个什么想吃的,找一个叫绿意的丫头让她去就成了。」 姑娘笑着应下,伸手还给青罗递了个装了六十六个铜板的荷包,里头还有个寿字银挖耳。 青罗把东西拿给段圆圆一看,当下大家都知道王家确实没多富贵,铜比银贱,宁家生意只收银子,家里打赏下人也多用银馒头银珠子。 罗太太是觉得六十六太轻,又格外往里头放了银挖耳添数,这个不值钱但做工好,只有办好了差的丫头婆子能拿到。 这么一来不珍贵也珍贵了。 客房院子里,罗太太坐在饭桌上等着。 丫头从盒子里拿了七样菜出来,三道川菜,四道金陵菜。 川菜模样摆盘没有那么精緻,但辣椒炸得香香的,尤其里头还摆了一道烧鹅,香味儿直往人脑子里钻。 罗红只看了一眼就叫人拿下去,她皱眉坐着看了半天才道:「家里的小子丫头都不许吃外头的饭菜,我看宁家不像个有规矩的,听说她们两家人就隔了一堵墙,离得这么近也没见二房有人过来。两家不通到这地步,——这起子人家的饭菜不好吃它。沾上商贾之家的歪风邪气怎么办?」
第170页 要不是老爷非要她过来磕头,她才不想千里迢迢地来。 只是王老太太对老爷恩重如山,家里没人过来,让人对上说发达了就瞧不上旧恩人,老爷名声仕途都完了。 丫头道:「那家里自己烧菜吃也成,反正带了厨子不怕的。」 罗红摇头道:「在别人家里做客怎么好用自己的厨子,太失礼了,这话不要再提,厨子做的饭叫下头人吃了就是,——对外就说他们水土不服。」 说完还不忘提醒:「在宁家都给我乖乖的,和和气气的,别让人说咱们轻狂。」 丫头点点头,又问:「太太和少爷呢?」 罗红道:「我从金陵带了干粮过来,吃几顿也不碍事,横竖过不到多久咱们就走了。」 丫头应了声,端着饭菜出去,只是没捨得丢,叫上几个姐们儿们窝在房里偷偷吃了一筷子过瘾,剩下的都拿大渣桶装着,放在空屋子里由得冷天儿去把它冻结实,免得生臭气儿。 太太既然说待不了几天,那趁着去祭拜的路上随便找个窝儿丢了去,谁能知道底细? 街上每天都有人来收垃圾,下头人一连几天都没见那头有什么食物渣子露出来,还偷偷发笑说她们吃得连骨头渣子都嚼用了,可见什么贵不贵都是假的。 没钱得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儿! 青罗听到就回头跟段圆圆和宁宣说了。 宁宣还很高兴,既然人都来做客了,他也希望客人住得舒服满意。 谁知道没多久就闹出了事。 作者有话说: 马上捉捉虫,加更放在这一章合併了。 感谢在2023-05-21 20:17:31~2023-05-22 21:1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蕉牛奶 30瓶;幸丸白 20瓶;哥哥切和弟弟丸的哈尼 18瓶;不穿苦茶子屁屁好凉爽 10瓶;月底 5瓶;墨初、大大今天日万啦、mtq520、désolée dermes、鱼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盐商 罗太太带着儿子一连在宁家住了四五天, 每天都笑着过来跟段圆圆说话,也不拿长辈架子,行动举止都把段圆圆当女主人看。 两个人没事就说些什么衣裳, 娘家杂七杂八的东西解闷儿。 段圆圆跟她相处得还算愉快。 罗太太还给段圆圆带了礼物,这个是偷偷私下给她的。 里头放着匹雨过天青色的杭州绢, 一匹妆花缎牡丹纹料子, 一件穿过的小男孩穿过衣裳,罗太太说这个是让她以后压在床底下睡的, 能招儿子。 段圆圆不知道说什么, 就学着陈姨妈很小媳妇儿地红一红脸。 罗太太打趣她两句, 又拿出来两顶嵌着玛瑙玉石的小金冠子,都是男士的, 做得很精巧,压手又不失雅致,戴着也不会让人觉得很暴发户。 一共五件东西,哪个都比宁文博给段圆圆的见面礼贵。 段圆圆看多了衣裳,对布匹价格来路心里已经有点儿数, 为了避免再出宁明穿盗版的丑事,她在私下对这些古代奢侈品的研究也很用功! 只看了几眼就惊讶地发现,这里头可能得有百两银子上下。 这跟之前罗太太给青罗的银挖耳太不像了。 她惊讶地睁着圆熘熘的眼睛,推辞道:「怎么好收太太这么贵重的礼!」 罗太太笑着说, 这个是祝家的表礼。 祝家说她和宁宣成亲,祝老爷本来还打算让小儿子过来吃顿酒, 谁知道有事错过了, 这回知道她要过来, 才让她顺路拿过来。 段圆圆在宁家待久了, 天下有钱人也认得不少, 江南祝姓只有一个。 她喝了口茶淡定地问:「是祝盐呀?」 罗太太点点头,笑着说就是这个,又说祝家的当家人是她的远方兄弟,也是一表三千,但大家族为了团结能团结的力量,就是一表三万里,不是一穷二白的也要走动。 罗太太家里代代在朝廷都有官儿,尤其她弟弟跟祝家一个子弟还在一个地方做同僚,跟祝家走得也近。 段圆圆总算知道罗太太为什么这么有底气了。 原来人家家里有千真万确的商籍。 前几代有个皇帝觉得商人是罪人,从此天下就没有商籍了,衙门也不做这个户口生意,毕竟谁也不愿意给自己登记成罪人啊。 从商的上户口就都说自己是匠人或者干脆说自己家里田多,都是靠这个出息,完全就是清清白白的农家乐,再掏点儿钱就把全家按在农籍上头去了。只需要每年按时打点上下,就是清清白白一条庄稼汉。 段圆圆听段老太爷说过,段家和宁家都不是商人籍。 段家是匠籍,段老太爷正在努力让家里变成农籍,宁老太爷要比他先一步,早二十多年就花了大价钱把家里从匠籍换成了农籍。 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商籍很值钱,——只有盐商有资格登记为商。 每年他们只需要把军粮和马匹物资运送到偏远地区,就能在指定的地方卖盐。 后来盐商囤盐太多,一下子卖不出去了,朝廷又急着要银子,就让他们用钱买窝儿,去换可以自己卖盐的权利。 祝家就是有盐窝的大盐商,其他盐商要辛苦地运送物资,再把盐放到祝家口子里去卖。
第171页 祝家守着这个盐窝,只要王朝不倒子子孙孙就什么都不用干,就只需要收小盐商的孝敬,躺着花钱就行。 而且人家的子弟不仅可以科举,还可以异地科举,这些有窝点的盐商说是江南的土皇帝都不为过。 现在不是贱籍都能科举,只是官帽子不是白菜萝蔔,白髮苍苍的举人多得是。 宁宣念书再聪明,他自己也说不可能在三十岁之前中举。 要是他能成十五岁的举人老爷,宁家早就鸡犬升天了。 想到这里,段圆圆又想给裕哥儿鼓掌,十几岁的秀才,真是个小天才! 只是宁老太爷和宁家两个老爷心眼子就比针尖儿打点儿,死活不肯在嫡枝没有出息的时候扶持庶枝。 宁家有官的时候靠官,没官的时候就让姻亲做靠山,这么嫁来嫁去,城里几个大家族都同气连枝,谁不在宁家落难的时候帮一把。 老太太一门心思想让几个儿子娶官家女就是觉得门第不够高家里要完蛋。 宁珠不得她宠爱,她的夫婿也是跟宁宣一样备受夫子喜爱的优等生。只是一病没了,老太太生前日日都骂她是个没福的。 宁文博两兄弟当年能顶着压力娶小门户的女儿,可见多少也有几分真心,就像表哥娶的也是她这个乡下大地主的女儿一样。 没有真心完全是办不到的。 这么一来,宁家姻亲少了,家里又只有一个二房老三是秀才,宁家再不出官已经十分危险。 宁宣接手宁家的生意以后,就在乡里不断地鼓励族中弟子念书。 念书不是光花钱就行的事,宁宣的银子花下去,可到现在还没见什么成效。 段圆圆很好奇祝家怎么会给自己送礼。 罗太太也不知道宁大老爷连自己儿子都防,她一愣,含含煳煳地说:「你公公经常去扬州拜访他老人家。」 祝老爷子钱太多权也太多,多得都不知道怎么好了,成天都在外头寻花问柳也不是什么秘密,宁文博又喜欢那么多莺莺燕燕。 段圆圆送走罗太太,就把留在家里的春桃叫过来问宁文博没事上扬州究竟干什么去了。 春桃恨恨地说:「还能干什么!老爷被扬州小妞儿迷得五迷三道的,成日带些瘦马回来养着听她们唱曲儿!」 说着她也觉得这事儿蹊跷,要说这些妞儿水灵灵的,但那两个娇妾都对她们好言好语的,从来不打骂。 这些女人总是过一阵子就不见了,春桃说:「披着人皮的鬼!指定让她们甜言蜜语哄得晕头转向,提脚就拿出去卖了!」 段圆圆又问她:「那头家里有税官上门吗?」 春桃摇头说:「咱们是什么人家,他们敢来就大棍子打出去。」 段圆圆听得眼前一黑,能把税官打出去的人除了盐商还能有谁? 宁文博指定是给祝老爷送的人, 难怪两个人关系好!人生四大铁!这两个一起嫖过! 宁文博在外头给人当老铁拉皮条换盐卖。 她听得咬牙切齿,难怪这个罗太太都不愿意睡他们家的被褥! 人家眼里宁文博就是个老鸨! 这死老头搂那么多钱瞒得密不透风的,回来还哭穷!段圆圆想这事儿必须瞒得死死的,让人知道宁文博靠这个发财,表哥还不气疯了! 春桃被下了封口令,很快战战兢兢地出去了。 青罗脸色难看地从外头进来,摇摇头说:「姑娘,人家没吃咱们的饭菜,都放在大渣桶里冻着。」 人闻不到狗闻得到,大郎在宁家就是个活祖宗,时时刻刻都有丫头盯着它。 这几天它没事儿就爱往王家小院子里里钻,王家院子里轻易不放人进去。丫头们也知道这是个官家太太,只敢在外头唤大郎。 谁知道大郎今儿拖回来好几只烧鹅,品相都很完整,最多的也就没了一层鹅皮。 主子吃饭不是这样的,这么挑着皮吃要让人说嘴,那就只能是下人吃的。 可这是奶奶和大爷亲自嘱咐倪婆子做给罗太太的。 丫头们肃着脸抱着狗悄悄走回来把狗嘴巴刷得香喷喷的,又给大郎餵了点儿点心,找到跟青罗就跟她说了这件事。 青罗把那几只烧鹅装在桶子里盖得严严实实地拿过来给段圆圆看。 段圆圆想到罗太太支支吾吾地表情,至少她还觉得人家有些失礼,现在已经觉得她修养一流 就是平常人买房子,也不会轻易买在老鸨家隔壁吧? 她喝了两碗冷茶,才顺下来气,说:「你去把表哥叫回来。」 青罗很快回来了,她苦着脸说:「姑爷才让厨房做了一只烧鹅给王家那个小子吃,说他爱这个。现在两个人都不在家,包着东西去郊外看梅花去了。」 段圆圆脸绿了。 青罗花容失色,跪在地上哆嗦着问:「姑娘这让姑爷知道了怎么了得!」 王家院子里的事都是她和刘怀义两个在照顾,人家把宁家的脸放在地下踩,她们还在笑王家人没用过好东西。想想就够丢脸的。 丢自己的脸就算了,要是让姑爷丢了脸。 青罗没抗住压力真哭了。 又在心里骂刘怀义,都是这老东西跟她这么说,她才信了邪,把王家人吃烧鹅不吐骨头的事儿拿回来给姑娘解闷儿。 可谁也想不到都是亲戚,人家会这么做啊!
第172页 表哥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作孽的源头还在宁家人身上。 宁宣这么要面子,只会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八成不会对丫头小子们多提一个字,发火也只会冲着宁文博。 段圆圆拧着帕子说:「你跪到外头去,就说在屋子里犯了错。」 青罗满头大汗地跪在门外头,想着看着不够惨,又低头把脑门子磕得稀烂。 窝心脚少不了,只要能留在院子里就好。 其他三个丫头在外头逗狗烤火,搂着大郎亲亲爱爱地叫个不停,看到青罗眼泪鼻涕煳成一团,一群人瞬间就熘到大门外头去了。 素衣给段圆圆当过替身,她在屋子里有几分薄面,还敢看两眼青罗被罚的场面,所以她就留在屋子里伺候段圆圆。 杜嬷嬷是老人,在杜家有根基,辈分比青罗还高些,她更不怕了,还喝着茶坐在青罗旁边说她笨得要死,多大人了,闹这些么子。 青罗一声不吭,王家人把院子看得铁通一样,就是里头杀人放火她们也不知道。 她和刘怀义想着人家是客人,客人过得舒舒服服的就行,人家不要她们进去,她们就不进去。 杜嬷嬷砸砸嘴,把米儿叫过来,道:「她们不敢瞧你出洋相,家里就让这小萝蔔先顶着。」 青罗还不情愿,杜嬷嬷说:「那我出去叫别的丫头进来。」 青罗虎着脸眼冒凶光:「她们敢!」 「小蹄子又凶又恶又不要人说!」杜嬷嬷失笑,还是把米儿叫过来了。 米儿眼睛像小葡萄,过来对着青罗甜甜儿地叫了声姐姐。 青罗看着里头小意殷勤的素衣,说:「嬷嬷你带她去吧,横竖姑娘跟前越多能用的人越好。」 「就是这话了,一个人再行,没人帮也要出事,怎么回回都得跌个跟头才知道改呢?」杜嬷嬷高兴地唉了一声。 米儿掀开暖帘陪段圆圆说话聊天去了。 宁宣在别院里拉着王家的这个儿子看梅花。 他有孝在身不能去别人家走动,但在自家别院待待还是可以的。 王家这个孩子今年十三岁,名焕启儿。王洗马盼着他能够跟自己一样扛起王家復兴的担子。 王启从小就被管得严,很少有出来走动的机会,好不容易离他爹这么远早就憋不住了。 梅花清香,烧鹅炖得软烂脱骨,王启吃了好几天干粮,早就受不住了,想着娘又不在,自己偷偷吃了她也不知道,于是张嘴就吃净了一只鹅。 宁宣看他吃得高兴,还跟他说城里哪些地方的东西好吃,日后他可以自己打着马儿带着娘一起出去品尝。 王启看宁宣言语谈吐都很有风度,吃饱喝足后没忍住捂着肚皮说了实话。 他拍着宁宣的肩膀,很抱歉地跟他说:「娘还说不让我吃宁家的东西,怕坏了肚子,我看哥家里比我家还宽敞干净,哪会坏什么肚子呢?」 宁宣握住马鞭子的手一紧,哦了一声还笑着跟他说:「不要紧,你娘也是怕你水土不服才这么说,你要是不听她的话岂不是辜负了她一片慈母心肠?这话不要再提了,我只当做不知道,你回家也别让娘知道。要吃什么回头我都带你出来吃。」 王启看他这么善解人意,心里更笃定宁宣是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哪还顾得上什么娘的嘱咐。 宁宣一口也没再吃东西,笑眯眯地看他吃完,又陪王启在外头逛了一圈,让人给他打包了几份四川点心带回去藏着慢慢吃。 王启感动得眼泪汪汪的,直管宁宣叫哥哥。 宁宣从马上下来,拍着他的肩膀,笑:「都是自家兄弟。」又说:「你娘的话也要听,别让她担心。」 小少年拍着胸脯保证:「哥放心!」 等人一走,宁宣一转身脸当场就黑了。 想到前几天他还在圆圆跟前笑,心里头郁气就止不住地翻腾。 刘怀义笑着咱给他牵马,宁宣正窝火,一脚就踹在他心口上。 刘怀义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磕头。 宁宣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花兴儿和花旺儿都不敢跟他说实话,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也熘了。 门房搬了个凳子笑嘻嘻地屋子里磕瓜子儿。 他徒弟在旁边给他捏肩递水,问:「师父怎么这么高兴?」也没什么可乐的事儿啊。 魏门房哼着歌儿哈哈大笑,道:「傻子,你师父升官儿的日子近在眼前喽! 这么踹了一脚出去,宁宣气也散了不少。 院子里很快来了丫头说大少爷回来了,青罗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没一会儿就有一双黑色的靴子从她眼前走过,青罗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宁宣会踹自己一脚! 屋子里暖香袭人,宁宣进去看着段圆圆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段圆圆一看他的脸色也知道表哥肯定也知道了,她走过去给宁宣取了披风挂起来,握住他的手当暖炉,说:「她们不吃就不吃呗,不吃还节约一只肥鹅,省钱的事,表哥应该开心呀。」 宁宣微笑着说:「傻子,肥鹅能值几个钱,你的脸面才值钱呢!」 想到圆圆忙上忙下的,最后还被人这样冷待,他就火从心头起。 看不起段圆圆不就是看不起他宁宣吗? 段圆圆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给宁宣说宁文博的事。看宁宣脸色这么难看,她也不太敢立刻开腔!
第173页 米儿见状就从外头转进来,福身给宁宣请了安,手上还在拿着几只纸做的猫狗。 宁宣看看她又看看段圆圆。 一个媳妇儿一个孩子,再加上他,真像三口之家。 宁宣不气了,笑着把米儿叫起来问她这个折的是什么。 米儿说是些事她爹走商卖的灯笼,她只会摺纸的,她道:「我太爷爷做的兔儿灯才好看,我做的连我爹也比不上。 宁宣对这些商户的事很感兴趣,听她这么说就笑:「都是生意人,搞不好八百年前是一家。」 他喝着茶问:「你家在哪里?是怎么没的。」 「我家在张家村。」米儿笑。 她听说自己家里以前有百亩多田,后来祖爷老死了,衙门非说他的死有蹊跷,带着百多人隔三差五就来验尸。 ——衙门说必须要开棺验尸才能埋人。 最后他们家就败落了,到她这里连饭都吃不起,只能分开找活路。 家里没人做官,多有钱都得受狗腿子欺负。 一个九品芝麻官就能让过得还行的小商户顷刻间灰飞烟灭。 宁宣这种事见多了,宁家村里每年还得给衙门拿钱,打点他们不要在丧事上捣乱。 他难得发了回慈悲道:「你家祖上也是做小本生意的富户,咱们也还是同行,以后见面你就不要磕头了。」 说着又给她三两银子,说:「骨肉一场,张家村离家里也不远,家里守孝不好走动,过了热孝,你也回去瞧一瞧,要是爹娘还在就把钱给他们再做点儿找点儿事做,要是不成了,也祭下坟。」 米儿接过来拿在手里头,还用牙咬了一口,笑:「我给奶奶大爷折一个鱼跃龙门。」 段圆圆:「你出去吃糖,找朋友耍去。」 米儿笑嘻嘻地说:「不碍事,很快就好了。」 说着手上翻花,很快折了一个鱼跃龙门出来,这才扭身出去找杜嬷嬷要糖吃。 宁宣听米儿说了话,什么气都没了。 这么小小年纪,刚刚说起家里还泪花闪烁,转眼就能再笑嘻嘻地摺纸。可见人家经了多少风浪,都能过得下去。 王家少吃他们一顿饭算什么? 宁宣坐在凳子上微笑着拿着下午段圆圆折的羊和兔子看,直说她手艺笨。 段圆圆看他没那么生气了,才慢慢把宁文博当皮条客的事说了出来。 宁宣笑不下去了,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回头看段圆圆担忧地坐在凳子上看着自己。 他想着,还是不要吓着她了。 宁宣亲亲她的额说:「你把东西拿给我,以后表哥给你更好的。」 段圆圆亲自进了屋子把祝家的礼抱了出来。 宁宣打开盒子看了两眼,轻轻道:「我去一趟前头,回来得晚你就先睡。」 段圆圆把狐裘给他围在身上,道:「我等你回来,没表哥我睡不着。」 作者有话说: 先去吃饭,回来捉虫。 大家不要把悲惨故事往心里去,本文宗旨是狗血啊!么么,以后开一个短故事写个欢乐的给大家看。 感谢在2023-05-22 21:10:50~2023-05-23 21:0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穿苦茶子屁屁好凉爽、kk 10瓶;乌拉帕帕、嗅蔷薇 3瓶;知名风批读者 2瓶;、噗噗噗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捉虫)天地 宁宣一晚上没回来, 屋子里蜡烛点了一夜。 段圆圆睡得晚,早上也起得迟,睁眼就叫人拿漱口水漱口。 给她拿漱口水的是宁宣。 他身上还穿着氅衣, 手摸着也冻得慌。 「什么时候回来的,吃了吗?怎么不喊我?」她问。 宁宣按住她要起身的手, 在牙刷上抹好牙粉递给她道:「丰年好冷的天, 没事叫你起来做什么?」 段圆圆听完就知道他还没吃,就着他的手漱完, 把脏口吐在小盆子里。她推他去火盆边上烤火, 又叫人下一碗姜汤黑芝麻汤圆儿进来, 让把红糖放多点儿沖沖姜味儿。 宁宣不喜欢吃味道太大的东西,姜他就用不了, 吃完汤圆,勉强喝了一碗汤,辣得脸都红了,难受得立马也去漱口。 漱完一闻就想起来这个是自己给圆圆做的牙粉。 他说:「张嘴让我看看牙怎么样了。」 段圆圆拥着被子坐起来张开嘴。 牙齿箍了一两年,已经变得很整齐。 宁宣很满意自己的手法, 道:「等天气暖一点就把它取下来,你再吃东西就不会只用一边腮帮子去咬。」 段圆圆只是感嘆,其实用一边腮帮子吃东西也没什么妨碍,嬷嬷和丫头经常给她做脸部按摩, 绝对不会变成大小脸。 她说:「都听表哥的。」 太阳高照,寻常人家的媳妇都起床洗米烧火了, 自家姑娘还倒在床上唿唿大睡。 杜嬷嬷急得跳脚, 在门口朝她做了个公鸡打鸣的姿势, 暗示她赶紧起来。 要是男人不在跟前儿, 她由得姑娘睡到什么时候。男人在现在浓情蜜意样样都好, 以后翻出来就是一个懒字。 段圆圆被杜嬷嬷逗得发笑,赶紧坐起来要穿衣服。
第174页 只是她又怕热又怕冷,怕宁宣回来觉得冷,屋子里摆了好几盆炭,谁进来都如入深春。 晚上睡得热,穿得也少。 白绢衣里头是藕荷色的小衣,衬得两截胳膊白生生的,她长大了胸也长大了。 宁宣算了下日子,他当和尚已经很久了。 昨儿晚上他把王启约出来灌了他一肚子酒,王启毕竟年纪小,又被罗太太宠爱到大,性子格外单纯,几杯黄汤下肚就把他知道的都抖了出来。 他知道得不多,但宁宣不傻,心里也知道宁文博在外头拉皮条是真的了。 难怪人家罗太太瞧不上宁家,可这就是他的亲爹,这样的人就是生养他的爹! 宁宣在外头坐了一夜,想着过两天去乡下无论如何也要让宁文博再也不干这件事。 江南自己不会放他回去了。 爹就这么安安生生地在成都待到老死,自己还会是他的孝顺儿子。 这么一来他就要去乡下待几天,要有三五天见不到圆圆了。 他眼神火热起来。 段圆圆被宁宣看得发毛,也不去问他在外头做什么,爬起来就要往外熘,道:「表哥你睡会儿,天还早,休息好了我们去吃羊肉面!」 宁宣还是破了戒,抱着人就翻到床上去了。 段圆圆急急地去推他,家里还挂着白,这怎么行?她朝门外叫:「杜嬷嬷!杜嬷嬷!」 催着她起床的杜嬷嬷早就熘到门外站着当门神去了。 青罗在门上急得跳脚。 杜嬷嬷摇头道:「不要命了?哪个敢进去?姑爷要是想姑娘就得给,媳妇儿和丈夫是天经地义!」 口里这么说着,杜嬷嬷还是听着里头的动静,祈祷着不要有事,有事也不要怀孕。 宁宣的手顺着细绢裤腿摸进去,段圆圆的脸渐渐红起来。 两个人胡闹了一阵,又躺在一起睡着了。 杜嬷嬷在外头轻轻松了一口气,拉着青罗走了,道:「没事,没成,你去收拾行李。」 青罗眼圈立马就红了,跟在嬷嬷后头道:「嬷嬷你帮帮我!」 杜嬷嬷嘆了一口气没说话。 段圆圆再醒来已经是下午。 宁宣坐在屋子里玩她捣鼓出来的五子棋。 她走过去喝了两碗水润嗓子,手还有点酸,坐在榻上叫摆饭,就是不跟他说话。 宁宣很伤感地嘆气,说:「我过两天就要去送王家人去乡下,可能得待四五天才回来。」 段圆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还是滚到他怀里道:「哎呀,那我要想死你了!」 宁宣知道这小没良心的不知道多盼着自己出门,到时候没人管着她还不翻了天? 他拍了两下她的腰,笑了。 宁宣走之前还是没忘了嘱咐喋喋不休地嘱咐门房守紧门户,又让厨房不要每天给她做太多好吃的,狗肚子似的没饱嘴,一个没看住就要吃丸子消食。 最后又肃着脸说自己过两天就回来,要是让他知道家里谁欺负奶奶,就都发到乡下种地养蚕去。 丫头小子们在前头个个拍着胸脯表忠心。 段圆圆在后院里收拾衣服,收宁宣就三套衣裳,他去五天,穿一套带三套怎么也够了。 护手霜和炭火她都装在蓝缎子布包里,让他随身带着取用。 收拾完了宁宣的,她就接着收拾给姨妈带的东西。 这是个大工程。 什么锅碗瓢盆,衣服被褥,甚至连都通通让段圆圆换了。 以前她看宁文博,只是觉得他脸上明晃晃地写着——癞蛤蟆。 经过皮条客的事之后,宁文博在她心里已经升级成找屎吃的盐老水(乡下住茅坑旁边的老鼠),谁知道他有没有病?! 看不起宁文博的话不能跟宁宣说,这个说什么也是他的爹,他可以掀桌子自己和陈姨妈只能当好解语花。 不要紧,姨妈会懂她的心! 当天晚上,段圆圆就把收拾好的东西全让人抬到院子里摆着。 杜嬷嬷略略一估计可能得装一个大马车才装得完。 段圆圆问她:「胭脂剃刀油脂面霜装好了吗?」 杜嬷嬷:「都收在化妆盒里单独放着,忘不了! 她也搞不明白,大老远的让她去城隍庙供胭脂,仙人的,谁家问阎王要红啊。 这是段圆圆给陈姨妈准备的克夫大套餐。 她研究过了,既然油面高颧骨克夫,就让姨妈克个够吧。 装的小剃刀本来是用来刮眉毛的,她写清楚了要刮额头。 陈姨妈跟她说过,过高的额头叫「照夫镜」,是克夫的相理,她觉得剃了不美,之前都没试过。 现在段圆圆打算劝陈姨妈试试看,可能有奇效也说不定啊! 宁宣回头看到堪比小户人家女儿出行的阵仗,忍不住发笑。 「这么多东西不好带,少拿点吧。」他说。 段圆圆拒绝:「乡下来往时间长,娘要是有个什么,一下找不到东西就不好了,都给她多拿点儿。」 只是她没准备宁大老爷的,这样可能不太好。 宁宣也瞧出来了,笑着刮她的鼻子:「小气鬼,就跟只有你孝顺似的!」 段圆圆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准备了两包给宁大老爷的礼递给他道:「他对表哥不好,我不喜欢他!」 宁宣趁着还没出门,赶紧搂住她亲了一口,又愁道:「这话不许在外头说,说给表哥听听就算了。」
第175页 傻姑娘怎么这么久了还让人这么操心呢? 他看到满院子的东西就头疼。 冬天路上土硬,这么多东西马车得晃成什么样子?他路上还想进马车歇歇。 只是最后挨不过段圆圆撒娇,宁宣还是带着大包小包地走走了。 一转身段圆圆心里就乐开了花。 这个家没人管她了! 段圆圆带着杜嬷嬷和青罗几个,跟逛景点似的把宁家院子里逛了个遍,晚上她本来还想熬夜看个小说什么的,只是没想到宁家太大,她太久不运动,看了两页就累得睡着了。 冬日夜短,辛苦的人睡到日晒三桿。 早上起来,段圆圆先掀开松绿色的软烟罗帐子,坐在床上叫素衣。 素衣早就在门外头等着,唉了一声就端着热水进去。 她是第一回 做贴身的事,样样都很新奇。 素衣拧干帕子递给她,又去取了牙粉过来。 段圆圆洗完脸,看了一眼就皱皱鼻子道:「今天不用这个,换一个腊梅味儿的牙粉来。」 这是武家给她送来的。 武太太一个庶出弟弟在做香料生意,今年不知怎么捣鼓出腊梅味儿的牙粉。 腊梅的味道不容易提取,提出来留香的时间也短,当做牙膏反而惊艷,简直呵气如兰! 只是宁宣在家经常要看她的牙,牙粉不用他做的不行。 ——宁宣不会刻意按着她必须要用。 可他不说话院子里也有人不停地劝。 杜嬷嬷就是第一个! ——你怎么不用呢?姑娘用的都是姑爷的心呀! 现在宁宣不在,杜嬷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万事不管了。 段圆圆换了新牙粉,痛快地大吃了一顿兔子火锅。 素衣站在旁边给她下菜,觉得青罗是个傻子,仗着宠爱不长脑子,给她再好好的差事也能办砸了去。 她可不会允许自己落到这种地步。 想着,素衣笑融融地道:「奶奶晚上还吃兔子吗?」 奶奶?青罗在人后从来不这么叫她。奶奶是宁家的奶奶,姑娘是段家的姑娘。 段圆圆不好说不要她这么在人后叫,只是摇头:「不用,晚上让人做点儿清淡的,把莴笋叶剁碎放点儿毛毛盐熬个粥,再给我一碟子凉拌皮蛋。」 肉吃多了会放屁,她不能吃太多。皮蛋味道大也不能吃太多。 这些都是只有宁宣不在的时候能尽情享用的东西,段圆圆决定好好享受。 素衣笑着去了。 杜嬷嬷在耳房拉着罗衣和纱衣做针线。 她边做边嘆气口里不停地说:「姑娘在段家一日一个肘子也没人说什么,这才嫁过来不到一年,脸瘦得只有巴掌大。等回段家被太太老爷瞧见还不知道怎么哭呢!」 说着她又轻轻地嘆道:「要是姑娘在宁家多吃了几块肉还叫人说,那院子里还要我们这些东西干什么?」 罗衣和纱衣吓得瑟瑟发抖,赌咒发誓地说:「嬷嬷,我的嘴巴是天下第一严,就是夹得手指头血淋淋的也不会往外吐一个字。」 杜嬷嬷看她们都快哭了才笑着一人分了一对蝶赶花银掩鬓,道:「傻孩子,都是一个屋里的人,奶奶的体面就是咱们的体面,谁好好的会夹你们呢?」 说完,留下两个唬得要不得的大丫头,起身陪段圆圆去了。 杜嬷嬷进门就听到素衣叫奶奶,她在身后看着也不去提点,还叫米儿过来陪段圆圆玩。 米儿经过的事多,仍是小孩子心性,说起家里事泪光闪闪,不一会儿又玩得忘了。 她是含着铁盒子进来的。 四川冬天不怎么下雪,但也冷得很。昨晚她那个小姐妹给她带了一盒菜,她吃多了糕点就放在外头冻着,结果冻得硬邦邦的。她就想用气呵开,谁知道不小心舔了上去,结果舌头就被冻上了,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杜嬷嬷气得眼前一黑,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叫你来露脸,谁叫你来现眼! 心里这么骂着,她还是转身抱了一盆碳放在院子里头。 米儿伸着嘴去烤火,铁盒子掉在火盆里炸得老高,跟冲天炮似的。 院子里吓得人狗四蹿,刘怀义雄赳赳地在门外问:「出什么事了!」 段圆圆赶紧说没事,又把人拉过来问有没有受伤。 「没事呢奶奶!」米儿笑嘻嘻的,咂着嘴说:「仙人的我也不知道里头装的鸡蛋啊!」 段圆圆被逗笑了,说:「以后你得空就跟嬷嬷一起在我身边待着吧。」 在家里待着实在没事干,养养孩子也挺好玩的。 段圆圆喜欢米儿,还送了她一只蜘蛛簪做见面礼。 青罗膝盖还没好,只在屋子里拿眼看着。 瞧瞧这些豺狼虎豹,她一个没看住就要往姑娘身边蹿。 等她回来哪还有她的位置在? 青罗不甘心,可谁叫自己犯了错呢? 大丫头犯错不能不罚,可她真不想这个时候出去成亲啊。 青罗在屋子里对着杜嬷嬷哭得不成样子,出门还是主动笑着跟段圆圆说:「姑娘,我说错了话,你不打我已经是造化了,你让我出去歇几个月把,对下头也有个交代,我也顺便把终身了了,到时候再回来伺候你。」 段圆圆这回没有拒绝,就是刘怀义等宁宣回来也没他好果子吃。
第176页 她拿出早就给青罗打好的一套虫草银头面和一支二两重的金簪道:「你先去找紫绢,也不急着干活,已经干了这么多年,休息一阵子也挺好的。等找到了人,把他带过来我瞧瞧。」 青罗知道段圆圆这是在跟她说,以后还叫她回来,她能上门走动,在外头也不会让人小瞧了她。 第二天青罗就带着包袱过来磕了头往外走。 双儿和紫绢在外头凑钱买了七八间大屋子,虽然住着浅,到底也是个窝儿。 青罗一个人的钱不比她们两个合起来多,只能买四间屋子靠着她们住着。 卖婆给她找了三五个皮肤微黑的俊俏小子,现在人都还好生生地养在家里。 青罗看了他们手脚又让人噼柴看谁的力气大,最后选了个浓眉大眼的找起来格外好看的。 奴才的户籍只能依附在主人名下。青罗要买他只能上在段圆圆的户口上。 选好人第二天她就带着人上门给段圆圆磕头去了,对外只说是姑娘铺子上的人来请安。 段圆圆在廊下坐着,看小子虽然黑点儿却眉清目秀的,也很满意,当场就给了两身新衣裳问青罗是不是选定了。 青罗点头,她站在段圆圆跟前,给小子拿了个蒲团跪在地上,不许他抬头。 青罗道:「他听话嘴甜,在家干活勤快,做饭也好吃。」 段圆圆听了也没说什么,反正是她选人,知道她看得上就行,卖婆很快就带着人去写好了卖身契。 青罗看着上头红彤彤的指印,说:「他福气大落到咱们家来了,姑娘给他取个名儿,他也是你的奴才。」 段圆圆并不打算捏着这个人的身契,她把东西拿给青罗,道:「他是你的人,你自己取!」想了想,她又说:「如果你想脱籍出去也不是不行。」 做普通老百姓总比当奴才好吧?青罗和紫绢好歹照顾了她四五年,无论如何段圆圆都希望她们有好下场,伺候人的丫头她可以再换。 青罗脸色煞白,刷一下跪在地上给她磕头,段圆圆拉都拉不起来。 青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姑娘罚归罚,千万别赶我走。」 她的本事都是当奴才学的,不当奴才了以后干什么?她跟紫绢不一样,手上没那么大本事,她只会跟人斗,早就离不开宅子了! 段圆圆看她哭成这样,实在没办法只能让杜嬷嬷和小花把她拉起来,道:「谁也没赶你啊,别哭了,丑得像小狗!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你再哭我就真不要你了!」 青罗这才不吭声了。 段圆圆嘆了口气,又问院子下头跪着的那个:「他以前叫什么名字。」 青罗泪还挂在脸上,她看了一眼下头那个,半天没想起来叫什么,卖身契上是卖婆随便写的名字,又丑又不好听,她就说:「他来了咱们家里,就是白纸一张,没有名字。就是有,也是姑娘给的!」 小子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他被宁家的房门吓到了。 可他有名字,他姓李,叫李钧,家在太原马家坡李家巷子,他爹叫李虎,他娘叫钱桂花。 李钧垂着头没有吱声,他跟着主子出来做生意,主子遇上饥荒赔得裤子都掉了,他稀里煳涂地就进了卖婆家里。 在里头才吃了几顿饱饭,他不敢跟这个穿着华丽家宅阔气的奶奶顶嘴。 可他来了这里才知道,这个奶奶根本就不是什么贵人,只是跟自己一样的奴才而已! 可青罗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天,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你在家事事都要听我的,如果不听,我就再卖了你。」 李钧不想被卖了,他死死地跪在地上,希望自己能够顺利过关。 段圆圆也不追问了,只是让她好好待这个人,不要折磨人。 至于名字,她真的不想取。 给一个人取了名字,就要对一个人负责,她又不想对这个小子负责! 青罗脆生生地说好,回头就对小子说:「以后你就叫旺青。」 李钧记得她叫青罗,她给自己取这个名儿就是想叫自己旺她,这怎么成? 他心里不愿意,只是一想她手里的卖身契就软了。 第二天两个人就成了亲,青罗省下成亲的银子,只买了两套红衣裳两根红蜡烛回来。 李钧当了新郎官,看着床上肤白貌美的姑娘,想起自己以后是她的丈夫,不免血气上涌。 他跪在地上给青罗洗完手脚,就凑过去伸手想解青罗的扣子。 这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大丫头,皮肤又白又嫩,也不知道怎么养的,手跟水葱似的。难道她在宁家不干活吗? 李钧瞧着就觉得她比寻常小姐还要金贵得多,如果自己是正儿八经娶她,也算个好亲事。 变成了自己嫁过来,就什么都不对了。 青罗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有人伺候的感觉真好啊。就是为了这个自己也要想办法非回去不可。 这么想着青罗睁开了眼。 李钧已经脱得光熘熘的,忽然看到他的主子从床上跳起来跑出去了。 到天泛起鱼肚白,李钧才不得不信自己在洞房花烛夜就这么被撂下来了。 他愣愣地坐在房里,不敢相信有新娘子会把新郎撂在房里跑出去! 青罗熘出去拍开双儿的门问:「有没有让男人避孕的药。」
第177页 双儿给她从贞娘遗物里翻出来两包药说:「这个是老鸨给姑娘用的,一副药吃下去神仙也难救,男人吃了效果也一样。」 青罗捏着药包问:「这个对身体有害吗?」 双儿道:「是药三分毒,让健康的人一辈子生不了,怎么会没害处?院子里的姑娘年纪一大就怕冷。都是这个闹的!」 青罗暗暗攥在手心里想着,要是得用她就留给姑娘备一包。 以后姓宁的敢对不起姑娘,等姑娘生了孩子,她就慢慢地餵给他,让他一辈子都生不了,只能捧着姑娘和姑娘的孩子。 她在后院走动这么多年,早就知道了。 情啊爱啊的都是虚的,孩子和银子才是真的。 几个人又说了会儿话,青罗才拿着药走了。 李钧还在房里坐着,家里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看着他,他不敢随便走动,只有新房才是他的天地。 青罗回来先叫婆子把药熬了,才慢慢端着药进来递给李钧道:「喝了它。」 李钧笑着问:「这个是什么?」 青罗靠着他说:「是帮助咱们生孩子的药。」 她也没说错,自己生不起孩子,生养一个孩子要去掉二三年,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她现在不能生,不代表以后不能生,那就只能委屈旺青了。 李钧脸色铁青,喝这个药再干事,不是种猪吗? 青罗在宁家待了这么久也不是吃素的,三言两句就把他哄得找不着北,把药喝得一干二净。 等人喝完青罗难得亲自给他拿来漱口水,等旺青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才亲热地把他拉上床,抱着人道:「你很好很听话,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不能生养的男人在外头能娶到什么媳妇儿? 是她对不起他,以后只要他听话,自己就养他一辈子。青罗这么想着。 温香软玉在怀,一夜很快过去了。 早上起来李钧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抬头是以前见都没见过的茜色寿字缠花帐,屋子里还摆着两盆炭火。 他竟然觉得这么待在宅子里也挺好,吃得饱穿得暖,还不用做事。 可男人怎么能关在宅子里伺候人呢? 李钧迷迷煳煳地想着,不知道究竟对不对。 青罗看他醒了,也爬起来穿戴好,吃了饭就带着他对着宁家的方向磕头。 旺青穿着奶奶给的锦缎做的新衣服,身上还哆嗦着,又爽利又害怕,还有说不出的兴奋。 这个家里的早餐足足有四样,炸糖糕小米粥煎鸡蛋烂肉豇豆,闻着就把人鼻子香掉了。 竟然一大早就有肉吃!就是掌柜的也没有早上吃这么奢华!青罗瞧着竟然还觉得简陋! 旺青不知不觉狠了两大碗下肚,青罗笑着拍着他的背说:「慢慢吃,锅里还有呢,以后你掌勺有什么不够你吃的呢?」 旺青握住她的手想媳妇儿真疼自己啊。 他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渐渐的旺青就把前头的事忘了。 到了三日回门的时候,青罗问他:「你家在哪儿?你对着你爹娘也磕个头吧。」 「我家在太原……」旺青断断续续地说着:「……镇……李家巷子。」 旺青愣了半天,勐然发现那个清晰的家已经模煳掉了。 青罗笑着递给他一双筷子道:「想不起来就算了,先吃午饭,你炖的鸡很好吃,你不尝尝吗?」 宁家宅子。 宁宣去了两三天还没回来,薛珍怕她害怕,就时不时过来陪她说话。 段圆圆看着她就想起和尚的事,等人走了就叫来刘怀义问:「那和尚怎么样了,钱有没有要到。」 作者有话说: 等会儿捉虫,先吃饭。 可能写的不够明显,那啥最后没成。另外大家合理讨论哦,么么~ 感谢在2023-05-23 21:09:05~2023-05-24 20:5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骤雨江行舟 30瓶;不穿苦茶子屁屁好凉爽、别别别别、ysunzh60531、绝不混吃等死 10瓶;哦。 4瓶;知名风批读者、楼至韦驮、荒、噗噗噗略、睿冉冉是女王大人、初夏微光薄荷香、香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帽子它是青草色 刘怀义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过来, 青罗不见了之后他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知道那一脚来头大着呢。 少爷一个字不肯多说,越不说他就越急。 宁宣这个人他知道, 越憋着越生气,等气口破了, 发作起来就惊天动地。 只是花家两兄弟也是个锯嘴的葫芦, 他又不能往内院里闯,他满脑子想着这件事, 几天就瘦了五六斤, 正满屋子乱窜想着怎么往回描补。 自己跟青罗一起管的也就是王家那个小院子的事。究竟是什么篓子能让青罗都被打发走了? 少爷瞒着谁也不瞒着奶奶, 她肯定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是能巴结上她, 日子总比现在松快得多。 这么想着刘怀义躬身恭恭敬敬地站在帘子外头回话。 杜嬷嬷看着他就心烦,青罗是个姑娘家,王家住的院子里有男人,出了纰漏当然都在安排人手的刘怀义身上。抱狗丫头们都知道内幕,不严惩青罗和刘怀义不行。 凭什么只有青罗出去, 这个大肚子男人还在院子里蹦跶!
第178页 杜嬷嬷晾了他一会儿,还是米儿给抱了一个小凳子让刘怀义在下头坐着,有了米儿这个台阶,素衣把热茶水也迅速拿过来了。 刘怀义也不敢把屁股坐实了, 对着段圆圆愁眉苦脸地跟她说,方小太太快要生了, 她仗着这个肚子就是不给慧净法事钱。 慧净吃得饱穿得暖也不肯挪窝儿, 竟然想生生挨到开春暖起来。 段圆圆没想到方小太太竟然抠成这个样子, 但她硬是这么耍赖, 自己还真不敢和她争, 就说:「十来两银子也不要给他争了,咱们家里出了也行,横竖是给老太太念的经。」 她出了这个银子也不是不行,她现在就是不想多留一个男人在家里待着。 说到这个刘怀义就想骂人。 他嘆了一口气道:「慧净只说他没给大房念过经,不要咱们的钱,他不做白拿钱不干活的事!」 宁宣不能让他在街上撒泼,想拖到二房去吧,又怕方小太太有个万一,一尸两命让人看笑话。只能这么暂时给他一口饭让住着。 其实要收拾他的法子多得是,只是他是个和尚也是条命,大家都不愿意脏手而已。 现在刘怀义想将功补过,不硬气也硬气了,什么和尚不和尚的也不管了。 就是两刀剁了他又能怎么? 自己去开行善积德,捐的香油钱够杀多少个和尚。没德就日后再积呗。 看段圆圆这么想把那个和尚赶走,刘怀义拍着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段圆圆叫住他说:「别闹出动静来,悄悄地把他打发走。」 刘怀义唱了个诺,雄赳赳地带着几个小子拿着大棍子过去了。 谁知道慧净自己已经收拾好包袱熘得干干净净,他在杏儿身上捞了不少油水,够他唱死五六个老太太的。 慧净心里还惦记二房的钱,可家里那个小女儿要成亲,他想着只能先回去赶着给她打首饰,没钱了再过来蹭吃蹭喝,还有女人睡,简直快活似神仙! 刘怀义呸了两口道:「算你老小子走运!」说着带着人进去收拾屋子去了。 不收拾还好,一收拾就翻出两条猩红色女人用的汗巾子出来,上头黄黄白白的一片,一拽出来就恶臭难闻。 刘怀义是男人,晃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只是正常的东西哪能是这个味道? 宁家又不是窑子,有个脏表子还了得! 他脸色铁青,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把守门的叫出来道:「这是谁的东西?给我把这个表子找出来!」 守门的说他不知道啊,他家里那个婆娘就是个母老虎,谁敢认外头女人的脏东西? 他婆娘在身后欣慰地笑了。 院子里谁不知道仁桂那个新来的杏儿成天在家磋磨他媳妇? 两个女人当了十几二十年邻居,有个什么不知道的事?好不容易有跑掉的时候,当然得帮她一把了。 她丈夫听媳妇儿的话,咬紧了牙齿愣是没说一个字。 刘怀义脸色难看地在院子里看着这帮人,指着他说:「我叫你盯着,你就这么给老子盯着?」 狗屎煳上身了还在说不知道哪里臭臭的! 仁桂媳妇儿见状啪一声跪在地上,雄赳赳地说:「刘爷,小媳妇儿知道!」 刘怀义笑眯眯地问她这个汗巾子究竟是谁的。 这一看就是宁家的布,必不可能是外头进来的。 仁桂媳妇儿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小媳妇儿有个不情之请。」 要钱吗?刘怀义一愣,脸上又笑起来道:「仁桂挣的还不够多啊?我也没亏着他啊。说吧,你想要多少。」 仁桂媳妇儿赶紧说不是,她说:「刘爷,我不要钱,我就是不想跟仁桂过了,他那个小婆娘打得小媳妇儿活不得,刘爷是小媳妇儿的天,求刘爷给小媳妇儿寻个干净汉子再嫁了吧。」 大丫头的婚事才轮得到主子做主,底层奴才的婚事都是自己看好了再报给主子点头。 刘怀义这样的管家在宁家也算小半个主子,有他帮忙事情多半办得成。 仁桂在旁边脸红红白白的一片,上去就要给她两巴掌。 不知廉耻的娼妇,自己还活跳跳的她就想改嫁了。 小媳妇行动利索地爬到刘怀义背后跪着去了。 刘怀义冷冷地看了两眼仁桂,仁桂抬起来的手打了两次都没打下去,涨红了脸说:「这小娼妇满嘴胡言,老子早就不想要她了!」 休了她把杏儿娶回来不也是一件好事? 仁桂媳妇儿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怎么想的,等刘怀义一点头,她就跪在地上痛痛快快地把杏儿和和尚的事抖出来。 她指着上头如意的方向说:「这个汗巾子就是杏儿的!那个杏儿还把仁桂老娘接进去享福了,现在还在里头没出来!」 刘怀义听了抬脚就把仁桂踹倒在地上,磕得头上老大一个乌包。 他只是让他爽爽,没让他爽出塌天大祸出来。 杏儿的汗巾子多,仁桂也不是样样都看过,那东西脏得不成样子,他也没细看。现在一听媳妇儿这么说,就爬过去仔细地看,看到上头有个朵杏花才知道是真的。 他一声不敢吭,只哭着跟刘怀义磕头说自己是中了那个小□□的算计。 刘怀义让人待着,转身就去找了段圆圆。 女人们的事儿,他实在不好插手。
第179页 段圆圆听到仁桂纳妾还打媳妇儿就震惊了。 乡下媳妇儿娶不到的单身汉数都数不清,宁家一个做冷板凳被派去守着如意的家丁都敢养两个媳妇儿! 另一个媳妇儿还是如意的贴身丫头。 这里头打的什么算盘简直不能再清楚。 看样子刘怀义早就知道了,他怎么不说? 刘怀义也怕了跪在地上直磕头,他也是想让跟着自己的兄弟们开个荤,谁知道那婆娘那么胆大,还敢勾上别人? 段圆圆没空理他,道:「等表哥回来你跪他去,你是他的人,我帮不了你,也罚不了你。」 刘怀义跪在院子外头守着还是不起身,旁边的小子都知道刘爷要倒大霉了,半天都没人给他送蒲团。 青石板跪得膝盖又冷又痛,刘怀义眼珠子不停地转。 这都是那个如意闹的,要不是她,自己能这么倒霉? 这回说什么他也不能让她好过! 院子里,段圆圆让杜嬷嬷过去把那个杏花偷偷带过来问。 杜嬷嬷带上了小花,小花力气大,拿人的事她干起来最利索。 仁桂把杏花和老娘哄骗回来后就被关到柴房去了。 他屋子里只有老娘靠在圆枕上侧躺着磕瓜子儿吃汤茶,手上还拿着只酱鸡腿,吃得一嘴巴的酱油,头上还吊着一排腊肉,这是杏儿出钱买回来的。 她老婆子活了这么久还没过过这么肥的年。 难怪说宁当主子的狗,不做外头的虫呢。 仁桂娘剥了两个盐水耙花生美滋滋地想,这个媳妇儿娶得值啊! 刚嘆完,她就看见带着一整套银头面的杜嬷嬷进来,吓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她见过杜嬷嬷知道这个是奶奶跟前的红人。 杜嬷嬷给了她一个眼神,仁桂娘就不敢说话了。 杜嬷嬷问她:「杏儿呢?」 仁桂娘定了定神,不是找她就好。 她朝着屋子里指了指说:「在洗澡呢。」 这丫头也不知怎么了,这几天每天都要洗两回澡。 杏儿在罩房里觉得水有些冷了,对着门外叫:「娘,进来给我添点儿热水。」 杜嬷嬷眼珠子一转,自己推开门先进去了。 杏儿长得苗条,嫩得像块杏仁豆腐,她还没来得及抹藻豆,浑身|光|熘熘的,胸前背后都有几个红点子。 她最近一直觉得身上痒,但抓来抓去也挠不到痒点,她想着自己可能是被什么毒虫子爬过了。用热水泡一泡,把毒发出来就好了。 泡了这么多天,终于发出来了。杏儿看着身上的红点子想。 杜嬷嬷看了一眼就悄悄退出来了,她当过媳妇又做了娘,大宅子里也逛过几次,什么脏事没经过? 想到那两条脏帕子,再看杏儿身上的红点子,她就觉得不对劲。 杜嬷嬷在原地转了几圈,喊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去把她按住,又叫人去知春巷子,找个嘴巴严的老鸨蒙了她的眼过来,让她看看这丫头身上是什么东西。 杏儿被冲进来的人吓了一跳。转身就要穿衣服,婆子丫头五六只手的伸过来狠狠地拦住她,把她像板鸭一样按在床上。 老鸨收了钱,欢天喜地地进去了。 她盯着摆着瓜子花生壳儿的榻上还冒着热气的女人,看她光丝丝的又哭得梨花带雨。 贊了声:「是个好货!」 杏儿吓得不停地扭动,她以为自己要被拉出去卖了。 老鸨捏着鼻子又仔细看了几眼,认出来是什么东西后才笑着出去道:「嬷嬷,这是个脏丫头。身上那个点儿,老娘没见过一百也有八十了。院子里的姑娘有几个不得病的?」说着她拉着杜嬷嬷往外走,离了杏儿八丈远道:「养不活的,还容易染给爷们儿,千万再也别让爷们儿近她的身了!」 杜嬷嬷脸色惨白,给了她一包钱,又叫人从后门悄悄地蒙着她的眼把她送回去。 忙完了老鸨的事,杜嬷嬷才转身进了屋子。 要死的东西,身上不舒服也敢在屋子里走动! 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修养,伸手就给了杏儿两个巴掌,打得她脸肿得老高。 又让人把铁烧红了烫在猪皮上,恶狠狠地盯着她说:「说,你究竟跟几个人刮过!身上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杏儿盯着滋滋作响的猪皮,吓得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什么卖身契在谁哪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不说马上就得死! 接着她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跟杜嬷嬷说,自己是如意的丫头,跟这个仁桂做媳妇儿是为了套话的,她本来想着伺候仁桂一辈子也不算错。 只是仁桂嘴巴紧她套不出来话,回去又要被如意骂,这才跟和尚眉来眼去。 她难受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往前跟老爷在一起都好好的。 杜嬷嬷想着,这个病多半是那个和尚带来的了。 杏儿看杜嬷嬷脸色发青,急急忙忙地想戴罪立功,直起身揭发道:「嬷嬷!这个和尚也不是只跟我刮过,他说他还睡过老爷哩!睡了足足一两个月!」 杜嬷嬷眼前一黑,当场就没忍住砸了两个碗,开始在心里盘算,两个月前宁文博还没回来,那就是二房老爷了。 她松了一口气,又笑起来了, 二房啊,那没事了,死完了正好。
第180页 小花守着门问这下怎么办呢? 杜嬷嬷也不敢把人带回去,就叫人暂时把这个杏儿按在房子里关着,等把事情回了姑爷再收拾她。 自己带着小花洗了澡,浑身又用艾草熏过,才慢慢回了大房。 杜嬷嬷进门就让其他丫头都出去,又叫小花把着门,自己在屋子外头隔着棉帘子跟段圆圆说话。 段圆圆还在吃虎皮肘子,听到她说杏儿跟和尚都得了病,二老爷还在借着给老太太念经玩和尚。 一下子胃里上涌,没忍住吐了。 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杜嬷嬷在外头劝她:「姑娘别不信,这都是常事,哪家都有,以后你跟她们走动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就先当在宁家开了眼吧!」 段圆圆奇异地被杜嬷嬷安慰住了,但家里出了有脏病的人,尤其还跟主子刮上过,这事儿太大了。 搞不好她和陈姨妈也会被传染。 段圆圆直起身子,让人去买柚子叶熬成水让家里下人们洗澡,又让去济世堂买驱邪的药回来熬煮洒在家里消毒。 那个小媳妇儿也不能不问。又叫人把那个小媳妇儿叫过来问。 刘怀义还跪在外头,他想着自己答应了那个小媳妇儿,也不好叫人苦等,就是不成也回去说一声她被打死了也不会上门找自己。 杜嬷嬷把前仁桂媳妇刷得干干净净的,看她通身没一个红点儿才让她换了衣裳跟着去段圆圆跟前回话。 仁桂知道自己成了绿头的王八,在家里跪着他媳妇儿磕头,抱着她的腿就是不放手。 自己也不是多有钱的人,都二十七八岁了还没个儿女,媳妇儿要是没了,他想再娶一个只能往老姑娘找了。 前仁桂媳妇儿被他哭怕了,摸着肚子在院子里对段圆圆磕头,说:「奶奶!小媳妇儿想要改嫁,这个是刘爷答应我的,我什么话都说了,你再让我回去我就是死路一条呀!」 段圆圆看不上欺负媳妇儿的男人,她还挺高兴这个媳妇子想要改嫁的。 好歹自己也是她的主子,让她们过得快活点应该也不算太难。 前仁桂媳妇儿早就看好了大房院子里一个死了媳妇儿的光棍儿,光棍儿长得不怎么样,做得却是个肥差,在厨房干採买的活儿,腰包吃得肥肥的,前头那个媳妇儿都快四十岁了还没个一儿半女,自己揣着肚子嫁过去,他还能有个不愿意?到时候掐着时间摔一跤就说是早产,男人又不能生孩子,能知道个屁! 只是她怕段圆圆知道她肚子里有孩子就不让她改嫁了,就瞒了这一节没说。 段圆圆问了她想嫁给谁,就让她先出去,那个光棍儿和这个小媳妇她都想再看看。 到时候要是捅出篓子,就是她的事,帮人把自己坑了就不划算了。 小媳妇儿千恩万谢地磕头,转身跟着杜嬷嬷找了间罩房暂时住着。 她还想去再多看两眼那个腰包肥厚的大爷,给儿女找便宜爹可马虎不得! 段圆圆在屋子里还想着那个如意。 她愁道:「我就说不能让她离咱们太近,现在好了!」 杜嬷嬷拍着她的手道:「这事儿等姑爷回来再说,你是做媳妇儿的,媳妇儿怎么管公公屋子里的事?」 话就这么说定了,段圆圆开始在家收拾起两边的院子。 作者有话说: 还是等会儿捉虫,先去吃饭。 今天提前发啦。 感谢在2023-05-24 20:59:35~2023-05-25 20:4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夷则十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择斋。 10瓶;团团、大大加油 5瓶;ilovekun 3瓶;52413146、蒲扇、青丝红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祛百病 段圆圆让杜嬷嬷把想改嫁的小媳妇安排到偏僻的空屋子里住着, 等她住一阵子确定没事儿了再放出来。 小媳妇儿吓得涕泗横流,跪在地上跟杜嬷嬷赌咒发誓说:「男人都是下贱货,有了新欢谁想得起媳妇儿?就是他想得起, 杏儿那小丫头片子也不肯让他来啊!」 两个人成亲十来年都没孩子,头先她吃不下饭闻见肉味儿就想吐, 心里就有些怀疑自己怀孕了, 再也不肯让男人近身了。这么多年落空的时候太多,这回她就瞒住了仁桂没说, 只是趁着出门买菜的功夫, 偷偷找了一个经常扯闲条的稳婆来看, 稳婆说八九不离十,就是月份小, 让她过一阵子坐稳了胎再请大夫上门,谁知道还没开口就把小妖精盼回来了。 花柳病是要命的事,杜嬷嬷没听谁说过最后治好了。 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杜嬷嬷也没心软,只安慰她:「在里头好好待一二月,要是没事自然有你一份嫁妆银子, 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发嫁出去大家都有脸面,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叫人卖了你。」 媳妇儿被杜嬷嬷一哄一下给震住了,再也不提要出去的事, 只是犯愁这个肚子。 仁桂到现在也没个一儿半女,他要是活不成, 他老娘来抢孩子自己还真抢不过。 谁家媳妇肚子里落下来的东西都是夫家的啊。 媳妇儿只能用布条把自己肚子勒起来让它长得慢些, 慢慢地等日子过去好把那个光棍捏在手里嫁过去。
第181页 不止小媳妇儿被关起来察看, 那头宅子里的人也全被看起来了。 家里有丫头跟和尚刮上染了一身病始终是丑事, 谁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传染上。 谢天谢地, 幸好仁桂一家只在旧宅子里活动。段圆圆心道。 接着她就让人把仁桂一家用过的锅碗瓢盆,衣裳鞋子全都搜了出来,又悄悄在城里几个铺子分开买了些强身健体的草药,熬好了放在洗澡水让底下人好好洗个澡。 理由也是现成的。 ——今年家里有丧,正月都没出去走百病,晚上睡觉被药王说了几句。 反正有个什么想做但没有理由做的事,往菩萨身上扯就是了。古代人信这个,段圆圆一说大家就马不停蹄地干起来了。 魏门房还狗腿地抱了一大堆夏天屯下来的干艾草过来,让大伙儿没事就熏熏。 冬天洗澡容易着凉,近身在段圆圆跟前的人隔三差五就要洗一回,下头人就没那么讲究。 感冒了就不能做事,被挪出去再也没回来的人也不是没有。 为了不让人假装说自己洗过了,杜嬷嬷带着丫头出去挨个儿看人身上有没有药味儿。 她们守的是姑娘家,姑娘家洗了澡都能留下药香,闻闻手臂胳膊头髮,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男人身上味道大,只能叫刘怀义带着人守着,让他们带着自己的洗澡桶子一个个地进罩房,洗萝蔔似的让人没命地搓。 怕人真的着凉,洗澡房里还摆着几盆碳,出来又有姜茶汤喝着,段圆圆让厨房放了大把的姜下去,一口就能让人冒汗。 这么洗下来最后还真没人着凉,段圆圆在院子里闻着,觉得空气都清爽了不少,就是废柴废水。 不过她很喜欢这种干净的环境,决定以后都这么干,至少每半个月让他们洗一回药浴。 仁桂家里最后收拾出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齐刷刷地堆在院子里。 米儿说:「明天装渣斗的车过来让他们拉得远远的。」 段圆圆没同意,外头街上都还有穿短袖子过冬的人,什么衣服料子锅碗瓢盆不要。 她说:「让人把碗都砸碎,剩下的能烧的都烧了。」 杏儿的东西多,金啊玉啊的都存了满满一盒子,尤其那个簪花仕女金三事值钱得很。要是以前下头人还敢自己留着,现在看仁桂一家片瓦不留就没人愿意碰了。 东西兜兜转转又交道段圆圆手上来了。 段圆圆一看就愣住了,这样好品质的金三事在宁家也不多见,如意身边的小丫头能有这个,那宁大老爷对这个如意肯定也是有过真心的。 可武太太说,陈姨妈生宁宣之前想要多吃一碗回锅肉都要让她亲自上门带到宁家。 现在这个华丽的佳人离开了江南之后,连她这个小辈都能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 段圆圆打了个寒颤,幸好自己做的是宁宣的正头老婆。 要是给人做了妾,男人爱的时候还好,不爱了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她现在能体会到宁宣为什么说妾只是个玩意儿了。 「收起来用开水烫一烫,然后收起来以后给姨妈吧。」段圆圆隔着帕子把东西合起来还给小丫头道。 宅子里又洗澡又熏艾,这动静有点大。 宁明媳妇已经要生了,在家里抱着肚子看院子里的人来来去去,就忍不住掉眼泪。 嬷嬷看她最近时不时就哭,亲自去厨房给了一些钱做了几个烧肉粽让她沾着白糖和酱油吃。 舒氏孕中就喜欢吃肉粽子,她娘怀她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娘家在江南做的就是粽子生意,只是自从嫁到宁家她就再也没怎么见过爹娘了, 幸好如意对自己跟亲女儿似的,有什么好吃好穿都会分给自己,宁明跟自己拌嘴她还会骂儿子没出息,就知道骂婆娘。 舒氏看着如意心里就有底,她慢慢吃着粽子,看着还趴在榻上养屁股的丈夫说:「爷,我想娘想得慌。等哥回来,咱们求一求他,好歹冬日里给娘磕个头儿,也算尽一尽孝心。」 宁明认死了是娘教自己谄媚亲爹,害得他不像个男人被爹厌弃,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娘。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说:「等哥回来我叫他悄悄带我们去,哥是个好人,他会答应的,到时候我让娘别让我跟哥争了,以后我在宁家管几个铺子就把她接出去住。」 段圆圆没有功夫去看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弟弟弟媳妇儿。 她忙得脚不沾地,心里还累得慌。 想到宁宣过了二十年这种日子,她才过了几天就扛不住,又只能咬着牙做。 要是表哥回来满城都知道宁家这些破事怎么了得? 这几天没事段圆圆就爱跟米儿和大郎在一起。 米儿是小孩子,小孩子灵动纯真,翻花绳也有趣儿。 大郎就更不用说了,天天张着狗嘴到处撒泼打滚要吃的,瞧着就让人心软,什么烦恼都忘了。 中间薛珍来找过段圆圆几次,段圆圆都兴致缺缺,只是提醒她家里也要打扫打扫。 宁二老爷的风流事她不知道该不该对薛珍说,要是说了彻底击垮了她就完了,二房的人都得跟她拼命。 段圆圆只能隐晦地提醒她。 薛珍在京城也有走百病的习惯,今年没走也怪不对劲的。听段圆圆说什么梦到药王託梦,回头也跟宁大商量家里也泡点儿药。
第182页 宁大倒是听她的话,就是现在他在家说话不怎么管用了。 他不能生了这件事在宁家不是秘密,下头人都知道这个家搞不好以后就要落到老三手上去了。 反正嫡长是废了,下头再选当然要选能干的了。老二看着就呆呆笨笨的,不会做生意也不会念书,以后给他家里还不得找屎吃去! 有眼睛的都知道趁早巴结老三。 谁叫人家有功名呢? 宁三也想着在家里重新立立威,大哥做什么他都反着来,就皱着眉头说:「大哥啊,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二十文一担一柴,五六文一桶水,咱们家里上下百多口人,你算算要多少银子?」 他不敢说薛珍,只能这么指桑骂槐。 薛珍本来就是为了宁家的钱嫁过来的,她自己心里头也清楚得很,听着在家哭了一场,也不再提这个话儿了,只是把自己屋子里打扫一番。 她再过来,段圆圆就称病了,该提醒的她已经提醒了,人情往来没有命重要啊。 段圆圆开始关着门在家大郎洗澡修毛做狗窝,给米儿扎头髮。 ——虽然手艺不怎么样,人总算松下来了。 她也顺便盼着宁宣回家。 他不在的日子,跟天天都在也没什么区别。 再这么下去她非变成表哥不可! 宁宣在乡下也想回来,本来他盘算着只待个五六天就走,谁知道一回族里就被乡里乡亲拦住了。 里正挨个儿把念书念的还行的小子往他跟前带。 小萝蔔头看着他就问:「你就是宁宣少爷?」 宁宣笑着问他:「你见过我?」 小萝蔔头摇头说:「里正爷爷天天王八念经,跟我们说是你让我们念书,忘了要拿大棍子打,哪个敢忘?」 里正手上打他两下心里满意得不得了。 宁家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这几代嫡枝都人丁单薄,越单薄越出蠢货,不想着养几个能干的帮手,还觉得庶枝要把自己吞了。 小萝蔔头说完话,里正又说城里那几条街的宁家孩子里也有许多不几个不错的苗子,问他有没有过去瞧过。 宁宣没空看小萝蔔头,只记得几个被先生经常提起来的名字。 里正也不深究,再问下去就变味儿了,他拍着宁宣的肩膀说:「都是姓宁的,你爹不中用,就你一个儿子,要团结才走得远。你想得通,也算宁家命不该绝。」 要是再过个十几二十年就不好说了。 宁宣淡淡地笑着说:「我又不是那种争不过兄弟灰熘熘跑到外地躲着的蠢货。」 里正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满意的也不只是里正,有些孩子的爹娘还备了不少农货送过来请宁宣吃。 宁宣让花兴儿两兄弟抱在手上,打开一盒子锅巴吃。 这种锅巴都是乡下大铁锅烧的,吃起来很焦脆,上头洒了不少辣椒和盐巴,还能用泡萝蔔和糖蒜一起配着吃。 圆圆就爱吃这个,前两年在段家她吃这个还崩了牙被武太太骂了一顿。 宁宣抓了一把在手上,又转悠着看了一圈两间外表看似简陋实际内有干坤的宅子,才进去请安。 花家两兄弟一直跟在宁宣身边长大,就算宁宣嘴里不说,他们也知道少爷对这个爹有多不满意。 少爷知道了他在那头钻营得裤子都掉了。还把宁家的面子放在地上踩,来的一路上都憋着气。 两兄弟一路上都不敢多说话,结果就亲眼见着宁宣散了不满,笑着把马儿交给了僕人,恭敬又不失亲近地站到老爷跟前叫了声爹。 宁文博扶起小半月不见的儿子,拍着他的肩膀说:「瘦了啊,当家主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宁宣笑着说:「家里有爹在,哪里轮到儿子受累了。」 宁文博笑了两声没说话,只是对着他和王启说:「已经打发人烧好了洗澡水,先去洗洗,等收拾好了咱们爷儿几个再好好说话。」 宁宣出来的时候,宁文博在跟头髮还有点儿水汽的王启说话。 王启面前摆着他带过来的大锅巴,就是两人谁也没动筷子。 宁文博跟老太太一个样,觉得乡下人不干净,也不知道用什么水烧的,怕人吃坏了肚子,就说:「都是人情,收了就是咱们承了情,吃就算了。」 王启也嫌乡下人的东西腌臜,听他这么说也不动筷子了。 宁文博拉着人说:「坐了一路车,累了吧?家里几个厨子还得用,走吧,给你和你娘接个风。」 宁二老爷也在席上,几个爷们儿摆了一桌,陈姨妈和罗太太在院子后头一起吃。 不巧主桌上也有一道锅巴,这回不是乡下大灶台烧出来的焦锅巴,是厨子用精米特意做的,扁扁的小长方形,面上炸成金黄色鼓着小泡。 厨子不知道贵客能不能吃辣,所以很用心地做了好几个口味,麻辣的葱香的猪屁股的,还有香酥核桃味儿的,上头还洒了点绵白糖提味。 王启很有礼貌,每样都尝了一小片,要说喜欢也没多喜欢,他还是喜欢吃江南的糕点。 宁文博转头就叫人端了一盘子酥油泡螺上来道:「吃吧,特意给你做的,你爹说你爱吃这个。」 王启没想到在穷乡僻壤还能看到有人会做酥油泡螺,这东西一般只有高门大户里的厨子会做。 他痛快地捡着粉白的酥油泡螺边吃边喝茶,成都美食多,他吃来吃去还是喜欢吃甜口的。
第183页 只是酥油泡螺难做,厨子做了半天也就做了一盘子全放在王启跟前,这东西也放不得,夏天容易化,冬天容易硬,只能比着时间恰恰好一起吃。 王启看到宁宣那头没有,还想分几个过去,结果盘子还没递过去就被宁文博拦住了。 宁文博拍着他的肩膀道:「乖乖,你哥不爱吃甜,他从小就喜欢辛辣之物。」 说着给宁宣夹了一筷子洒了核桃仁儿的锅巴,说:「这个味的好吃,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锅巴饭,这是我特意让厨房给你做的,尝尝。」 他记得宁宣小时候经常来乡下看田地,就喜欢乡下人用柴火烧的锅巴饭和南瓜饭,锅巴洒上辣椒,南瓜放点糖蒸,回回都能吃得肚子鼓鼓的。 有一次宁珠也在,两姐弟锅盖上用抹布堵着憋水汽,饭一熟了用手去揭烫手抹布,手上还起了几个泡,吓得陈氏连夜回了城里叫大夫。 想到这里宁文博嘆了口气,这才知道刚才自己说错话了,儿子原来是要吃甜的,但王启是客人啊,他又是当哥哥的,想来他能体谅自己的苦心。 宁文博把自己的锅巴都放在宁宣跟前慈爱地说:「吃吧。」 花兴儿和花旺儿在旁边听着,大冬天的直冒冷汗,屋子里一桌子人脸色也很诡异。 家里谁不知道宁宣一吃核桃就满身起疹子? 这还是当爹的! 花旺儿怕宁宣真吃了,就想伸手去拿。 花兴儿瞪着他,悄悄地摇头,心想着好差事肯定得老爷自己的人受着啊,让他们兄弟来算什么事? 他抬脚就踹了宁文博身后的小子一脚,小子撞在桌子上把一盘子锅巴都洒了。 宁文博脸色难看,一桌子人都松了口气。 小子知道后头是谁踹了自己,心里把花家兄弟骂了个臭死,口里也不敢说出来,就怕以后花家兄弟报復人。 小子跪在地上磕头,宁文博当着客人的面不好罚人,只能让他下去领罚。 小子回头就被按在凳子上打得杀猪似的叫,屁股肿得老高,躺在床上不停地咒骂花家兄弟。 花旺儿看不过,半夜当着哥哥的面儿进门给了他一瓶上好的金疮药, 小子看着就哭了,抹着眼泪说:「花爷拿这个来干什么?这不是看不上我吗?以后还有用得上小子的地方,花爷尽管说。」 花旺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好。 他一出门,小子脸就沉下来了。 都是狗奴才,什么东西,也配来赏我! 宁家就这么大,不到第二天宁文博给宁宣吃核桃的事就满院子传遍了。 宁文博后知后觉,也不知道怎么对这个儿子,又拉不下脸跟他道歉,只能把这事推给陈姨妈。 他拉着陈姨妈的手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老了记性不好,娘走了精神头也不好了,你让他别怨恨我。」 陈姨妈瘦了一些,心里翻了个白眼,眼角就开始流眼泪。 她道:「老爷啊,这孩子是我养大的,他从小就像你,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老爷这么说他,不是要满屋子人说他不孝吗?还是老爷觉得我没当好娘?只有外头那个才是好娘?」 宁文博哈哈笑起来,满意地拍拍她的手说:「都这把岁数了,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妾就是个玩意儿,都卖了又怎样?她们也配叫娘?我的孩子只有你一个娘!」 这样陈氏总该满意了吧?她没了珠儿,以后有明儿占了这个缺,在她膝下孝敬她也是一样。 女人谁会嫌儿子多呢? 陈姨妈哄走他,回头就把头髮剃高了一寸,还说是为他掉的,心疼得宁文博一抽一抽的,拉着人叫心肝儿肉,让做酥油泡螺那个厨子每天都分一半儿给陈姨妈。 陈姨妈把人打发走,拿着酥油泡螺就把儿子叫过来,让他就着茶吃。又担忧地问他有没有吃核桃,要不要去请大夫。 宁宣在外头什么点心果子吃不到,只是有时候他也想被娘疼,最后还是吃了一两个。 绵软的奶油化在嘴里,宁宣喝了两口茶,摇摇头说:「我又不是几岁的孩子,哪能胡乱吃东西?」 说着又叫嬷嬷关了门守在外头,跟她慢慢说了宁文博在江南的事。 说这个话他也有点难为情,这毕竟是自己亲爹,说他的不是跟打自己的脸没什么区别,但不跟娘说宁宣又过意不去。 陈姨妈想着化妆盒子里放得整整齐齐的克夫套装噗嗤一声笑了,又心酸又怜爱地对儿子说:「他是什么人,娘还能不知道吗?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你管好自己和圆圆我就放心了。」 这么说着,陈姨妈对这个儿子也更怜惜了,宁文博给她的酥油泡螺,她一口也没吃,都叫人留给宁宣在前头吃。 宁宣待了半个多月,看完了乡下的萝蔔头就想回家。 在有宁文博的地方只会越待越冷。 陈姨妈也不想跟宁文博待着,只是自己是宁家的媳妇儿,不跟男人一起守着脱不了手。 又想着宁文博手上还有别的钱,她要是想方设法地走了,以后还不知道落给谁去。 宁家这一代她看着就自家儿子一个中用的,要是不给他多留点儿东西,以后他跟圆圆就要很辛苦。 陈姨妈恨不得立马就走,回头还是笑盈盈地跟宁宣说:「回去吧,圆圆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不放心。娘在乡下转悠身子骨也养得更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第184页 宁宣就这么被娘推走了,往外走得越多那盘子锅巴就越显眼。 这个老宅子里都是宁文博的人,要是宁文博做的是核桃羹给自己稀里煳涂地吃了,他可能也不会发现,搞不好现在自己尸体都硬了。 到时候他还能提拔另一个儿子或者再生几个「嫡子」,娘生不出来还有别人。 方小太太的肚皮里装的不就是二叔的胜似嫡出的孩子吗? 到了娘只会更容易,一包要下去再娶一个就是。 宁宣第一次看清楚了娘和圆圆的处境。 在两个姓宁的宅子里,她们都是被包围的人。 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娘和圆圆还能活下来吗? 宁宣深唿吸了一口气,对花旺儿说:「备马。」 宁宣回乡装了一肚子心事回来,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艾草味。 段圆圆还在收拾烂摊子。 她让杜嬷嬷带着人在院子里摆了个大火桶往里头烧艾。 杜嬷嬷撵她,她就在凳子上用艾草折蜘蛛和蜻蜓。 这个是米儿教她的,听说乡下端午的时候戴不起金玉做的豆娘,她们就用艾草和竹叶做蜘蛛和蜻蜓带在头上。 宁宣看她穿着棉布裙子,头上也用布条扎着髮髻,跟乡下的大姑娘一个样子,他微笑起来,还是家里好啊,看见圆圆生龙活虎的样子就叫人开心。 他走过去坐着,笑着问她:「这是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吃了饭过来捉虫,么么。 感谢在2023-05-25 20:44:54~2023-05-26 20:5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梁找点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阿琢、单白、改个名再改个名再再改 10瓶;美恩吶 6瓶;yue 5瓶;噗噗噗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蛋烘糕 段圆圆两只手上还拿着艾草和竹叶, 嘴里还咬着叶子,三处一起发力使劲拽,松松散散的叶子很久就变长了展翅欲飞的蝴蝶。 她抬头看到是宁宣, 穿着薄薄的兔毛披风,暖耳也不带一个就回来, 竖着眉毛道:「做虫子去百病!」 段圆圆伸手就拿折好的草蜘蛛在他身上扫。 宁宣不信她的鬼话, 也不生气,被刺了一句反而有种到家了的舒心。 段圆圆也顾不上再说他, 扭头就问婆子丫头有没有热水和药包, 她想让宁宣进去泡一泡。 之前他带出去的那些衣服, 她都不想要了。宁二老爷可是负距离跟源头多次亲密接触啊,想着宁宣在乡下跟他见了面她就难受。 最近宁家每天热水不断, 随时都有大桶洗澡水。婆子道了声有,就带着两个丫头小跑着过去提热水。 其他丫头也不是傻的,见状你拽我窝拽你也跟着跑了。 一下子院子里的人就只剩段圆圆的贴身丫头在预备着伺候人。 宁宣听到药包知道多半里头有缘故,看她在外头不愿意说,就想牵着人进屋。 谁段圆圆破天荒泥鳅一样滑走了, 跟人传噩耗是倒霉差事,她不想去干,还是让他自己的小子说去吧。 段圆圆离宁宣八丈远才站住脚,让他先去洗洗澡洗衣服。 宁宣在外头冻得手脚发僵, 看屋子里已经擦摆好了浴桶热水,低头一闻自己确实满身尘土味儿, 也就顺势进去脱了衣服泡着, 进去之前还给她放了一个小盒子在丫头手里。 小丫头用热帕子在外头擦了一遍才把东西交给段圆圆。 宁宣烫得浑身热热的, 开口想叫表妹进去给他梳头髮。 段圆圆捏着东西没吭声, 傻子这时候才进去! 她只是隔着帘子好奇地问:「你回乡下看到二叔了吗?他怎么样?」 段圆圆估计宁二老爷八成已经有病了, 就是不知道病发在哪个阶段,她听说这种病就像蟑螂,发现一只之后,在身上多找找,多半还能发现它的一家老小和堂表亲。 宁宣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立马心里头也有谱了,家里的事儿多半跟二叔有关。 是薛大奶奶出事了还是方小太太滑胎了? 这都跟圆圆没什么关系,她也不是会去串门子的人,那就是那个在自己家里要钱的和尚了。 他慢慢想着,嘴上还不忘回圆圆,道:「二叔最近身子骨不爽利,总是倦怠得很。这回回去他都没出来几回,听说还在熬药吃。」 要是以前早挺腰子来挨他了,现在王家人到跟前儿他都没去巴结。 段圆圆唔了一声,她之前只有三分猜测,现在倒是有七八分信了。她轻轻嘆了口气,说:「是长辈的事,你到时候也不要太操心了。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歇一歇,精神好些再说烦心事吧。」 反正家里已经被她清理拉一遍,现在也没有这么急,她更想表哥好好休息,人又不是铁打的,这么跟骡子似的不停地转,迟早得英年早逝。 杜嬷嬷在院子下头瞧着心里也着急,她怕这傻姑娘什么话都跟姑爷说。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感情再好也不能干! 点火的比不上灭火的,等姑爷发了火再过去,才是她大显身手的机会! 杜嬷嬷悄悄走到段圆圆身边拉着她就往外走,故意大声地说给里头听:「奶奶,小蹄子不晓得该把东西放在哪里,你快过去瞧瞧。」
第185页 段圆圆走了以后,宁宣就把刘怀义叫到帘子外头问话。 刘怀义这几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跪在外头头也不敢抬,慢慢斟酌着用词把事情跟他说了。 宁宣闻着汤里的药草味儿,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他问:「外头还有人知道这个吗?」 刘怀义好近道:「都瞒得死死的,只有跟着过去的几个小子和奶奶身边的几个丫头知道。」 宁宣听完就打发他出去领棍子,让他养好了伤再回来伺候,又道:「不要再让别人知道,奶奶说怎么办你们还怎么办,剩下的杂事就不要说给她听,免得脏了她的耳朵。」 刘怀义头磕得梆梆响,高兴得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只要让他再回来几天,什么板子不板子的,挨过去就是了! 这么想着,他看里头没动静了,才哆嗦着跑出去对着小子笑着说:「都别客气,狠狠给你大爷来三十棍子,要是让我知道谁留了手,等老子好起来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小子们赶紧说不敢不敢,问他究竟要躺多久,他们也好看着下手。 刘怀义想了想道:「就打成那个狗屁明大爷的样子就差不多了。」 小子们一听暗道一声,怪不得别人能当官儿,他们只能跑腿,对自己真狠啊! 嘆完手上也下了大劲儿,打得像宁明他们是不敢的,宁明差点都死了!两个小子最后互相揣摩着只把刘怀义打得起不来床,少说也得躺两三个月才能好齐全。 刘怀义痛得杀猪似的叫,冒着冷汗被抬回家歇着,还龇牙咧嘴地笑着叫婆娘给了两个小子铜板说他们干得不错。 两个小子没敢要,口里连声叫刘爷好好歇着,转身就忙不迭地跑了,回家喝了两大壶冷茶才镇定下来。 仙人的,狠得都不像人了! 屋子里段圆圆拿着手上的盒子研究。 她觉得好像装的是吃的,接着就叫来花家两兄弟问这个是什么时候买的。 花家两兄弟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只知道是陈姨妈给少爷的。 段圆圆听了表情就有点复杂。 这是他揣在袖子里一路带回来的,表哥不穿厚衣服,是怕它化了吗?她摸着盒子上的花纹想。 宁宣洗完澡没来得及擦头髮,先快步去了屋子里看圆圆,走到门口见杜嬷嬷拿了一个小调羹进去。 他笑着问在外头烤果子吃的米儿:「这才吃了午饭多久,就又动筷子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奶奶也这么吃?」 「才吃了饭肚子还饱着,下午三点多钟才会吃茶点。」段圆圆习惯用大座钟的时间,米儿在她身边待了半个月已经会认那个西洋钟了,她笑着解释:「姑爷带回来的那个什么螺有些化了,她在里头用调羹舀着吃。」 宁宣掀开暖帘走进去,果然看到段圆圆在用调羹挖酥油泡螺。 陈姨妈在走之前又给他装了一盒子,让他带在路上用,宁宣自己连着用了这么几天已经吃腻了,想着家里也没有厨子会做这个,他也不好从别人的家宴上头带给她,就放在袖子里揣了一路想让小表妹尝一尝。 让下头人知道怪磕碜的,他谁也没让知道。 宁宣被背着人打开看过,下马前还没化。 被丫头拿热帕子一烫,屋子里暖气一蒸,可不就化了。 段圆圆想到表哥手都冻青了,化了也不忍心丢,她认得出来里头装的是酥油泡螺,段老太爷给她带过一回,刚做好的吃起来外头有点儿酥,里头要更软一些,含在嘴里像在舔一块微微发硬的咸甜口动物奶油,比那个还要更好吃一些。 手上这盒酥油泡螺长得丑了点儿,味道也没有差多少,吃起来也甜滋滋的。 宁宣走过去伸手要把东西丢了,他在吃食上不是很讲究的人,但新鲜和基本美观还是要有啊。 他道:「这东西都坏了,你想吃我去给你找一个会做的厨子进来。」 段圆圆按住盒子没让宁宣拿走,看着他头髮还湿漉漉的就推他去擦头髮,道:「你跑了这么远带回来,不吃怪可惜的。」 宁宣心里烫烫的,知道表妹这是捨不得丢了自己送给她的东西,这么贴心的表妹他更不能让她生病了。 段圆圆没他高也没他劲大,最后酥油泡螺还是被抢走了。 宁宣把盒子交给丫头让她们丢了,才转身回来。 段圆圆看他大冷天在湿着头髮这么来来回回地走,这会儿还站在门上吹风,就叫人把烘头髮的炉子毛巾拿过来给宁宣擦干净水汽。 她看他脸色如常,也不知道下人们究竟跟他说了没有。 刘怀义进去过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宁宣半个月没见过圆圆,但他对这圆圆欲言又止的表情并不陌生,他就跟段圆圆说:「和尚的事你不要管了。」 要脏手的活儿他都不想圆圆去做,圆圆只要高高兴兴地在家里养花逗狗,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就好。 段圆圆哦了一声,明白表哥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他不要自己管,她就可以很心大地把事情忘了,两人略过此事不提,段圆圆没话找话,问他有没有把东西交给陈姨妈,这回怎么在乡下待了那么久。 丫头们在身后给宁宣烫着头髮,看自家姑娘这么喋喋不休地说话,生怕大少爷听多了会烦。 结果宁宣不仅每一句都会回,还会回一长串,跟她说在乡下做了什么事,吃了什么饭,连别人送他锅巴都拿出来说。后头段圆圆都插不上嘴了,只插着空给大少爷递水润喉咙。
第186页 素衣端着帕子毛巾出去以后还有点回不过神。 原来姑爷和姑娘是这么相处的吗?太不可思议了。她一直觉得宁宣很可怕,也不知道为什么宁家人都说他和气好说话。 像段家的主子才是真好说话啊! 素衣在外头悄悄跟杜嬷嬷嘀咕。 米儿插话道:「要是姑爷狠,让你去二房你去不去?」 素衣想到那头方小太太的挨打训练。打了个寒颤摇摇头,小声道:「那还是伺候姑爷好。」 宁宣还在念那个酥油泡螺。 这些话不好跟其他人说,跟表妹说就没关系了。 段圆圆听着他抱怨的语气也很惊讶,表哥难道这是在对她撒娇? 她默不作声地听宁宣说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他然后呢?究竟怎么样了? 这种就是看似参与实际压根没有回应的回应。 宁宣自己倒也能说下去。他瞒下了核桃的事,只说自己第一次吃酥油泡螺还是在金陵的时候。宁文博牵着他去给人拜年,主人送了他一盒子。这个点心是秘菜,酒楼里也没得卖,他真没想到家里竟然也有厨子会做。 宁珠一辈子也没吃过。 段圆圆呸了一声道:「不稀罕他的臭玩意儿!」 糟老头子拉皮条挣的方子,他也就这点出息! 她也心疼宁宣在外头吃一口菜都要看宁文博脸色,道:「晚上你想吃什么?咱们让厨房通通做出来,吃不要就扔!」 宁宣失笑,说了声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宁宣有事要处理就先出门。 段圆圆估计他是坐不住要去收拾人,嘆了口气,劝自己道,算了,表哥就是个天生忙人,闲不住的,不如给他多做两道菜好好补补。 酥油泡螺也就是奶油,奶油不难做,段圆圆就会做小蛋糕,这个是段妈妈教她的。 只是现在牛是贵重的东西,要用来耕地。 宁家吃牛肉都很少,更别提处理牛奶,她也怕不小心染上布病,现在的医疗条件太麻烦了,段圆圆认为也不是非要吃奶制品。 不能做奶油还可以做别的,甜口的东西不是只有奶油才好吃,鸡蛋和糖放得足够也不错啊。 宁宣比起吃纯甜的东西更喜欢甜咸口,她让人做了蛋烘糕,金灿灿,外酥里嫩,加上梅菜扣肉和烂肉酸豇豆包着,两口一个,又好吃又有diy的乐趣。 蛋烘糕的做法跟鸡蛋糕差不了多少,倪婆子和绿意做得很轻松,知道宁宣想吃甜的,还另外做了一盘子糯米凉糕和果馅酥饼。 晚上桌子上就摆了一四个菜一个汤,还有一大盒子蛋烘糕。 一盘子用冰糖辣椒花椒做的椒麻鸡,吃起来辣中带甜,鸡用冰镇过吃起来又脆又嫩,滋味儿跟口水鸡差不多。一碗辣味儿粉蒸肉,蒸肉用的是小排骨,碎米粉裹得严实,在屋里一抿肉就烂了,还有一碗段圆圆要的梅菜扣肉和烂肉豇豆,这两个放在蛋烘糕酸甜香辣最刚吃。 最后还用大肚子瓷碗装的鸭子加酸萝蔔炖出来的酸菜粉丝汤。 宁宣闻见味儿嘴里就开始冒酸水,在乡下吃了半个月素,他也受不了了。 他看桌子上没有摆饭,只有一个红木食盒,打开一看里头放着巴掌大小的小饼子就问段圆圆这个是什么。 捏起来有点软,闻着又很香甜。 段圆圆道:「这个叫蛋烘糕,要往里头夹菜拌着吃,喜欢甜口也可以往里头抹酱。」 她看厨房还摆了几个酱罐子跟蛋烘糕一起放在盒子里。 酱一共三个,樱桃酱花生酱梅子酱。 宁宣捏起一个笑了,道:「这个像小孩玩的家家酒,拿着树叶子往里头放石头泥巴做馅儿,叶子对摺起来不就是蛋烘糕吗?」 段圆圆看着他没说话,这个还真是这么做出来的! 她伸手做了一个花生酱的和一个梅菜扣肉的递到宁宣手里。 宁宣吃在嘴里又咸又甜,竟然觉得真的很好吃,甚至吃了七八个。 段圆圆发现他还是喜欢吃菜三个酱尝着吃了一个就不吃了,还伸手去夹凉拌椒麻鸡夹在蛋烘糕里吃。 两人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饭,菜都吃完了,凉糕和果酱就没动几筷子。 段圆圆说丢也没忍心,最后还是都让丫头们分了夹在蛋烘糕里吃了。 吃完饭天色还早,段圆圆饱暖思八卦,在屋子里转着消食,转着眼珠子想着怎么开口问表哥。 他究竟把如意那头怎么办了,怎么不说啊,真是急死个人了。 宁宣看得发笑,愣是忍住了没吱声,看她打算憋到什么时候。 两个人正是无声胜有声的时候。 舒氏在屋子里吃了两三个沾满白糖的硷水粽子,撑得肚子有些难受。 她也听见下头人说宁宣回来了,就问宁明什么时候过去问娘的事。 宁明想着宁宣事情多,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过去多半能见到人。 作者有话说: 提前发了。 今天就写这么多吧,明天多写点。 感谢在2023-05-26 20:56:09~2023-05-27 19:5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水 5瓶; 3瓶;滴滴哒哒、噗噗噗略、喵喵少女、知名风批读者、608039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7页 第71章 好日子 舒氏看着外头的天阴阴的, 时辰已经不算早,口里就对丈夫说:「这时候过去恐怕不好,人家小夫妻两个难保有什么亲密话要说, 明儿咱们两个一起过去给哥哥嫂嫂请安,趁着人多, 你再求一求。」 宁明屁股还痛着, 自从那一顿打以后,他就时不时全身发寒, 冬天早上尤其冷, 让他起来比杀了他还难, 不耐烦道:「哥又不是外人,爱去不去!」 舒氏怕被人说自己不是真心要接婆婆回来, 只能顶着头皮往外走。 小丫头奉命看着这一个院子,跟在舒氏后头离着段圆圆的院子八丈远就扯开嗓子喊:「杜嬷嬷!我们太太来找奶奶说话!」 宁宣奔波了一天早就累得不行,正想脱了休息,听到动静就皱着眉让人关门。 段圆圆看他这么倦怠,也不去想舒氏了, 转身就跟丫头们说:「捡几件东西用盒子装起来,就说表哥在屋子里不好招待她,让她改天再过来。」 宁宣侧躺在榻上也没吱声,丫头们知道这是要听奶奶的话, 迅速领命而去。 以前他还觉得这个是兄弟媳妇,兄弟间再怎么样也犯不着去为难大肚子的女人。 现在天刚擦黑, 他自己的女人自己都不心疼自己干什么狗拿耗子去替他体贴人? 最后舒氏连院子大门也没进就被罗衣纱衣大包小包带着礼物嘻嘻哈哈地往院子里送。 舒氏稀里煳涂地被一群人塞了一手的礼, 想着自己来都来了不如进去问一问。 罗衣看她脚步慢了, 也不敢伸手去推她, 就笑嘻嘻地说奶奶和姑爷感情好啊, 小半个月没见面话说都说不完,她们靠近两步还要被嬷嬷往外撵。 她边说边把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缎子簪子递给舒氏身后的丫头,道:「姑爷回来得迟,虽然东西早就准备好了,可我们奶奶看天色晚了,不许我们过去打扰,不然早就收拾过去了,喏,现在也是赶巧,你们来抱东西,我也不用挨骂了!」说着又道:「宁家乡下没什么值钱玩意儿,比不上江南好山水,千万叫明爷别嫌弃。」 舒氏看着包袱脸一下臊得通红,人家不忍心打扰他们,她却在人家夫妻小别重逢之夜上门打扰,这件事本来就做得不对,要是人装聋作哑她还能厚着脸皮去,现在被丫头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就不是个意思了。 舒氏让人抱着包袱,也不说要进去的话了,只是跟几个丫头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是实在是他们两口子都想姨娘想得慌。 罗衣一听就在心里破口大骂。 家里又给他们两口子吃两口子穿,连他们亲爹都不管他们,奶奶不让人亏待他们,少爷还跑上跑下去找大夫。结果人家两口还是想着那个死人小妾,真是个白眼狼,不是一个肚子出来的就是养不熟! 丫头们心里不忿,脸上还是笑嘻嘻地,张口闭口就是不提那个姨娘,也不叫舒氏二奶奶,就这么舌灿莲花地把她送回了院子里头,目露凶光地跟嬷嬷说:「大冬天的怎么好叫孕妇挺着肚子到处跑,要是跑掉了就全算你们的!」 这就是要把人看住的意思,几个嬷嬷心照不宣,进屋就跟舒氏说她肚子已经八个多月了,人家说七活八不过,这会儿的孕妇要少走路,不然容易把肚子里头那个的路走完了。 把肚子里头这个的路走完了,那不就是死胎吗?舒氏唬了一跳,这个嬷嬷是跟着她从江南来的,格外得她信任。 之后她就不出门了,只在院子里熘达着养胎,催宁明过去跟宁宣求情。 自己又没个亲娘在,生了孩子被嬷嬷带不如被婆婆带,嬷嬷丫头总归是外人,婆婆是绝对不会亏待亲孙子的。 宁明被催得不耐烦,没几天就掐着时间去找宁宣。 宁宣还在和段圆圆吃饭,被这两口子都气笑了。 他让人把宁明带到花厅坐着,自己慢慢陪表妹吃了午饭又换了衣裳才过去瞧这个蠢货。 宁明等得无聊,在这里他不敢耍少爷脾气,等的心焦站起来不停地走,花家两兄弟笑着给他上茶上点心让他消火。 宁明勐喝了几壶茶,肚子涨得跟水球似的才看到一个穿着深衣的男人进来。 他擦擦嘴角就说:「哥,你让我看看我娘吧。以后我会好好教她不让她犯错的。」 宁宣看他瘦得颧骨都出来了,要是往常他还能心软,有了那盘子核桃锅巴就再也不可能了。 他心软就是在要娘和圆圆的命 宁宣拍拍他的肩膀,皱着眉问:「我没听爹说过你有什么娘,你说的是那个叫如意的女人吗?」 那个女人?哥可以这么轻易地把他的娘说成那个女人!宁明心里涌上了深深地自卑,他知道哥是绝对不会这么说陈氏的。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中气不足地说:「对,就是她。」 宁宣吃了一惊,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那个女人是你的娘?你怎么不早说,走吧,你们母子一场,我也不能让你们断了关系。」 很快宁明就被宁宣带着晕头转向地走了几圈,走到了一个小院子跟前。 宁宣指着吱呀作响的小木门笑着看他:「去吧,她就住在这里头。」 宁明愣住了,这么小的院子,还闻得见霉味儿,不是下人住的地方吗?怎么会住着他素来穿金戴银的娘? 这回开口为他解惑的是花家兄弟。花兴儿拽着他往里头走,道:「在宁家都要按规矩做事,她是个什么身份就要住在哪里,这里头就是宁家姨娘住的地方。」说着把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指给他看,有的手上还抱着孩子。
第188页 宁明吓了一跳,忍不住问这些都是他的兄弟姐妹吗? 花兴儿没开口。 宁明自己有判断,在江南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兄弟姐妹也是这么挤着住在一个院子里头。 那个时候娘会拉着他说里头的人头髮上有虱子,他们是下贱种子,自己跟那些人不一样。 现在娘也在这些人里头吗?他忍不住用眼去找自己的娘。 花兴儿在门口看着他胆小如鼠的背影冷笑,扯着嗓子对里头说:「大少爷替太太给大家送冬衣来了。」 一群莺莺燕燕就抱着孩子直直地跪在地上磕头谢恩,接着就有丫头抱着新做的棉衣棉裤进去分。 大人小孩儿拿着新衣裳都笑开了,新棉花啊,能穿一两个冬天都不坏,坏了还能做成床垫铺着用,自己用了等到儿女出嫁还能再打理出来做成陪嫁或者给新媳妇儿的见面礼。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感恩的话,一会儿祝陈姨妈长命百岁,一会儿祝段圆圆和宁宣早生贵子。 一句话都没提宁明! 宁明心里发慌,是了是了,他不是陈氏的儿子,他是妾的儿子。 跟在他身后的旧仆突然呀了一声,指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女人说:「明爷,那不是太……」 旧仆看见花家兄弟笑眯眯的脸,最后一个太字被他吞了下去。 宁明也看到了那个女人,他没看清楚脸,但认得她的穿戴,自己跟在娘身边二十年再熟悉不过了。 她骨瘦如柴地跪在地上,嘴里还吃着什么东西,跪在地上拿着银子在跟其他人要什么东西。 这还是人吗?这不是臭虫吗? 宁明浑身僵硬,花旺儿拍着他的肩膀:「去吧,去跟她说几句话。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娘吗?」 宁明没动,他脑瓜子嗡嗡的,这个恭恭敬敬地在外头给人磕头的女人是谁? 她跟被卖掉的那些兄弟姐妹的娘没有任何区别,自己要是成了她的孩子,以后等着自己的是不是也是被卖掉的下场。 宁明不想过这种生活,他听到花家兄弟说可惜了。 可惜了少爷一片苦心,不让外头知道这个女人是他的娘,不然他就要搬到这头的院子里来,这——就是宁家的规矩。现在他自己嚷出来,少爷也护不住他了,谁都知道老太太和老爷是最重规矩的人。 接着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几个婆子,给他分了一套粗糙的棉衣,拽着拖着要把宁明扯到跟前去跪下来。 小子们嘴里说:「你是这个院子里的人怎么不进去给少爷太太跪着磕头。」 原来是娘的儿子就不能跟大哥站在一起!是娘的儿子就只能跟在娘后头一起跪大哥和太太! 宁明从小在江南长大,在宅子里也是从小唿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的人,他从来没跪过爹娘之外的人。现在叫他跪大哥他也跪不下去。 他又想起梦里那一排已经模煳的小脸,只觉得膀胱一阵难受,几个小子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 宁明顾不上脸面,以后这些见过他出丑的人叫大哥卖了就是。 他跳起来挣脱了两个小子的手,阴着脸说:「这个不是我的娘。我娘姓陈!」 拽他的小子都听得发笑,也不急着去拉他,还奇怪地问他既然他是太太的儿子怎么家里都没见过他。 宁明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一二三,怕人再问下去就要露馅,到时候人人都知道自己是个连正经姨娘都没挣上的贱妇之子就不好了。 宁明没勇气再看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逃也似的擦着汗跑到宁宣身边站着,嘴里叫着大哥,又让宁宣给他想办法,他不想跟僕从跪在一起磕头,拽着宁宣雪白的袖子直哭:「哥,我们走吧,我是昏了头了,我只有一个娘,就是宁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当家太太!」其他人都不配做他的娘。 宁宣看着他就想起宁文博两兄弟,感慨地拍着他的肩膀笑:「你还真是宁家的种子。」都一样的孝顺。 说完了也没嫌弃他,还叫人烧水给他洗澡,拿了自己的衣裳让他换好了再回去,说叫媳妇儿看见就丢人了。 宁明摸着身上软滑细嫩的衣服料子,又想起粗糙的棉花衣裳,又打了个冷战。 宁宣看他这冷心冷肺的样子,家里那个院子也不想让这个小子继续住着,就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说:「你跟着她一起回来,大家都看在眼,我也帮不了你,总不能把下头人的舌头都割了吧?」 宁明摸着料子求他一定要帮帮自己。 宁宣皱眉想了会儿,才开口说可以让他先在自己的宅子里住着,就说他从小在外头给娘祈福,过个一年半载大家把他忘了,自己和爹再把他接回来。 到时候再开了祠堂把他写到自己身边做亲兄弟,谁也不会知道他的底细。 宁明也觉得这个办法好,让他跟那些压根就不是人的东西跪在一起怎么想怎么噁心。 他感激地跟宁宣道谢,回家就开始给爹写信说想先出去祈福,到时候光明正大地回来做他和娘的儿子。 信上也没提宁宣,只说是自己的主意。他怕宁文博觉得自己什么都跟宁宣商量,显得自己多蠢笨似的。 至于娘,以后自己有了出息,成了真正的宁家人,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自己要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过来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到时候他会找一个小宅子拨些小子丫头过去,好好地伺候娘,让她还过上江南的富太太生活。
第189页 娘啊,好好活吧,等到儿子混出头了,好日子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等会儿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3-05-27 19:51:24~2023-05-28 21:1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草莓 78瓶;aim、子玉、可能否?、一只鲸 10瓶;水炖鸽子精 2瓶;60803955、、瓷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乌骨鸡汤(二更来啦) 老宅院子里, 天黑下来了。 如意刚洗漱完躺在塌上擦头髮,桌子上还摆着一碗血燕。 一个跟她差不多身形的丫头穿着身宝蓝色富贵如意纹锦衣,头上梳着元宝髻, 两边都带着蝴蝶流苏掩鬓,打扮得乔模乔样的, 浑身上下连鞋子都是她的, 如意鼻子里轻哼一声,也没生气。 她现在只觉得全身都像有虫子在爬, 跳下床就开始叫冯嬷嬷。 冯嬷嬷端进来一碗熬得浓浓的鸡汤, 还劝她:「太太算了吧, 这东西喝下去对身子骨不好的呀!」 如意当做耳旁风,把血燕推到丫头手里道:「你爱这个味儿, 吃了吧,我也就这么最后几盏了。」 说完,抱着鸡汤咕噜咕噜地喝得一干二净,躺在榻上叫得像只猫儿,飘飘欲仙的感觉过去后, 如意总算有了点精神,又问丫头这种乌骨鸡还有没有。 丫头说这个都是皇家人用乌药养出来的乌骨鸡,价值千金,她也就伺候老太太时被老太太赏了一小包乌|膏下来, 还等着以后救命用呢,怎么能这么不知节制地给她用来炖乌骨鸡吃着玩儿? 那就是还有了。这死丫头就掉在钱眼子里头, 不见铜板不给鸡! 如意把化妆盒翻出来, 又掏出一个蝴蝶顶心给她放在手上, 道:「加上这个, 你就有一整套头面了, 就是亲娘也没老娘对你好!还不再给我熬一碗过来!」 如意自从不见了杏儿嘴角的泡起得更大了,这个丫头就是冯嬷嬷找过来顶杏儿缺的,别的不会唯独会做一手药膳。 吃了这碗鸡汤后,如意嘴上的泡不知怎么竟然真的消下去了,不过泡消下去她也离不开这东西了,一天不吃心里就烧得慌。 嬷嬷说有古怪,她也知道有古怪,最开始还把丫头关在屋子里打了几顿,谁知道发作起来简直要命,她把丫头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翻出来东西到底藏在哪里,不得已只能放了人出来,衣服料子给着,好茶好水地伺候着。 这丫头怨恨如意之前打骂自己,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肯给她好脸色。 如意戒了几次没戒掉,心气儿也松了,为了一口鸡汤,在屋子里又作揖又说吉祥话,总算从小丫头手上又要了一碗鸡汤,她宝贝地叫人冻在外头,想着明儿再喝了痛快痛快。 冯嬷嬷在门外闭着气,她看到鸡就怕得发抖,再香的东西都不敢伸手动一筷子。 那鸡汤说是药膳,可她冷眼看着如意越吃越憔悴,没多久就跟得了病一样脸色蜡黄,丰润的皮肤也扁得不成样子。 现在老了十岁不止,哪还有什么娇美之色? 大家都知道,如意这是完了! 小丫头摸着鬓角,想着那个连自己正面都没看就跑了的男人,轻轻地笑了,在下人屋子里走了一圈就被吓尿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 盼着他回心转意,还不如盼着菩萨保佑。 她又看了一眼屋子里那个饿狼一样的女人,笑着去了角门,照着暗号拍了几下。 花旺儿看碗里干干净净,笑着从裤子兜里摸出来一串红珠子放到她手上说:「爷说你办得不错,攒着吧,以后给你当嫁妆。」 小丫头羞涩地看他一眼飞快地跑了。 那头宁宣坐在榻上看宁明写的信,看上头一句都没提自己还愣了半天。 这个兄弟真是个傻东西,想到宁文博养了二十年就养出来这么个货色,还如珠似宝地藏着不叫他知道。 宁宣捏着纸笑,段圆圆也凑过去想看,她也好奇表哥究竟在干什么。 宁宣怕吓到她,表妹就是个老鼠胆子,他抱着人说:「不值得你为这些人费心,有空还不如多跟我说说话。」 说着一面伸手去捉她,段圆圆怕引火烧身,不敢再惹他。 也知道表哥这是真不想说了,就拿着花样子坐在宁宣旁边画着玩儿。 宁宣搂着人想,表妹总是这么体贴。 到了第二天,宁宣原封不动地把信重新封起来,叫了春桃跟着车子一起去伺候宁文博。 宁文博拿到信还没打开,春桃从就从车上跳下来,梨花带雨地跪在他跟前说:「老爷啊,我活不成了,你救救我吧!」 「你怎么会在车上?」宁文博看她一身脏兮兮的,一看就是自己躲着跑到车上藏着的。 难道是宁宣和段家那丫头给陈氏保不平,虐待她了? 宁文博没拆信,先把春桃扶到屋子里烧水洗澡。 春桃再出来已经换好了干净衣裳,头髮也梳得光光生生的,看到宁文博就又跪下了,宁文博把人抱起来问说:「好好的怎么光哭也不说话?谁欺负你老爷给你做主!」 春桃这才说她在家里伺候如意,谁知道如意和杏儿趁着老爷不在跟人好上了,染了一身病,还叫她不许往外说,她这才想法子逃出来找他。 「自己再不跑也活不了了!」春桃呜呜地哭着。
第190页 陈姨妈在背后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脏病?她们能有这个胆子偷人? 有云娘的前车之鑑在,宁文博也不敢赌咒发誓这些贱货不会偷汉子。 如果那两个真的有病,那怀里这个呢? 安慰的手拍不下去了,宁文博装作不在意地放下手,火冒三丈地在屋子里骂人。 回头还是叫了自己心腹去宅子里把如意接过来,他想亲自再看一看这个妾。 如意是半夜到的,宁文博说着要去给老太太上香,提着灯笼就去了后门。 他先掀开帘子看了看杏儿,杏儿身上的梅花印已经很明显了。宁文博看着就吐了,隔着八丈远让人挑着帘子又拿眼去看如意。 如意是梳洗打扮过后来的,只是马车折腾了一路,什么妆都花了,她浑身又痛又痒,顾不得下马车跟宁文博寒暄,在车里不停地翻滚说着难受。 宁文博淡淡地放下帘子,什么亲亲爱爱的年头都打消了,马上就叫了乡下的人牙子连夜把人卖了。 什么钱不钱的也不重要,要他下毒手他下不下去,怎么也跟着自己过了十来年,可要他当这个王八是万万不能的。 宁文博对着人牙子咬牙切齿道:「卖得远远的别叫人知道是宁家出来的。」 人牙子看着人也知道是个带病的,这个活儿不好做,只能添柴搭米把人往庙子道观里送,总有出家人看在钱的份上把人接进去,挣钱是其次,也就是跟宁家攀个关系。 如意和杏儿很快被人捂着嘴捆起来关到柴房里去了。 人牙子看着两个人想着要怎么办才能让人不开口,她闺女端了碗,吃着肉沫子稀饭说:「买包哑药回来不就成了?」 人牙子没同意,这本来就是赔本的买卖,再贴钱还不如给闺女买两朵花儿戴。 她半夜起来烧了一壶开水,叫汉子捏着嘴,给两个人从喉咙里灌了一碗下去。 两个人痛得叫都叫不出来,嘴里也说不了话了。 等人好得差不多,人牙子就把人送进了十万大山深处的尼姑庵,这些尼姑都是在山下活不得的女人,躲在深山老林里自己种菜自己织布,来了这么两个人带财的女人,开始还怕她们有病,把人看得严严实实的,吃饭用水都只从门缝里递进去。 这么过了半年看如意身上好好的,就放她出来一起干活,又过了半年看杏儿身上也还好好的,只是容易生病些,也放了她出来。 后来杏儿一病死了,如意还在这个山里头种地织布。 她经常躺在铺着烂棉絮的房里想,自己是做错了。自己就不该贪图富贵跟着一起回四川,依当时宁文博对自己的宠爱,要是她说想留在江南给他守住一份基业,那个男人多半会答应。 她走了宁明怎么办?这孩子没吃过苦,没有她在,明儿能活下去吗? 宁文博卖了人还不解气,在家筷子碗摔了一地。再看宁明信上说要搬出宅子给他祈福,过一二年等家里人不记他了在充作陈氏的儿子进来就来气。 宁文博也不是没有这个打算,但他想的是他想的,宁明说出来就是居心叵测。 连亲娘都不要了的东西,以后还会要他这个亲爹吗?再说他娘能偷人,这个儿子是不是自己的都不一定。 怀疑一起,宁文博越想越真,宁家什么时候出过这么个蠢猪? 自己竟然把杂种养了二十年!他眼前一黑,坐在桌子上直喘气。 这就是他宁文博的二十年,做乌龟王八蛋的二十年! 他想了半天才看着陈姨妈说:「他来歷不干净,咱们家里留不得他了,既然他想出去就放他出去吧,横竖也没上族谱,以后再也不要叫他上门就是了。」 要弄死这个自己从小抱在手上孩子他真下不了手。 陈姨妈心里痛快得要死,还是捂着额头假装不知道地嘆:「你膝下就这一个小儿子,再不好也是你的骨肉,以后再慢慢教就是,怎么能不要儿子呢?」 宁文博不好说这个可能不是自己的种,只是看陈氏这么关心那个儿子和自己,他又心酸又高兴,感动地想抓住陈氏的手。 春桃跪在地上竖着耳朵听戏,冷不防被赵嬷嬷轻轻踹了一脚,她立马机灵地上前一把攥住宁文博,靠在他身上哀哀哭泣,说:「老爷啊,我吓坏了,以为再也不能伺候老爷夫人了!」 春桃身段样貌都保持得不错,陈氏瘦弱,手抓着硬邦邦的,春桃丰盈得多,抓起来软绵绵的,像在揉面团。 宁文博看了眼陈氏,这个时候他不好甩开她去跟妾住。 陈姨妈巴不得他走,赶紧推着人往外走,嘴里直说:「可怜见的,瞧着我都不忍心,老爷好好安慰安慰妹妹。」说完就把门关上了,让人烫了两壶酒过来喝。 好啊,这些人终于有报应了。 争死了她的女儿又想给她的儿子争,她们敢来她就敢让这些人有来无回! 陈姨妈坐在凳子上笑得眼泪都下来了,还让赵嬷嬷回头一定把那个小杂种看住了,决不能让他出了头。 宁文博对陈氏越来越满意,有了台阶立马就由着春桃把自己扶回她屋里歇着。 两人天雷勾地火地痛快了一场之后,宁文博摸着春桃软绵绵的肚皮笑:「老爷等着你给老爷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春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来之前大少爷已经答应她以后给她找一个好人家嫁过去当正头娘子,谁要跟这个冰雪人过战战兢兢地过一辈子?
第191页 心里这么想着,春桃还是柔情似水地靠过去,娇声说:「老爷,你就让我当你的女儿吧!」 伺候舒氏的嬷嬷有了宁宣吩咐,也成天对着舒氏感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她们在江南何曾受过这个委屈呢?虽然上头有个婆婆,可家里实实在在她们就是唯一的主子啊。来了这头想多吃点东西也要看人脸色。 舒氏也渐渐被说动了。 什么继承家业都是鬼话,男人的家业跟女人有什么相关?他能全让自己花了? 要是能出去就好了啊,自己有手有脚,还会做粽子,就是以后宁明活不起了,他们还可以开个夫妻店卖粽子,家里又有娘留下来的钱财,一辈子都不会缺吃少穿。 等宁宣派来接人的马车一来,舒氏就着急忙慌地把家当往里头搬,生怕什么时候宁宣反悔。 丫头问她要不去去见一见大奶奶,舒氏咬牙想了半天说,不去了,要是嫂子想留她给大哥吹几句耳旁风就了不得了。 一家子就这么悄不声儿地从小门架着马车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衣食住行跟宁家比是比不上的,但跟舒氏娘家比又绰绰有余了,她背着人支了个粽子摊,自己平日里在家包粽子,包完了就叫僕人拿到店里头卖。 起初还有流氓来闹事,后来来了个姓赵的婆子,婆子给了她一些衣裳钱财,让她管好丈夫,又跟那几个流氓地痞说了几句,那些人竟然当真再也不来了。 舒氏渐渐也能赚几个小钱,心里也回过味儿了,这是有人在背后给她撑腰子,不让宁明过得太舒服。 之后她对这个丈夫就不怎么样了,后头舒氏养了个儿子又养了个女儿,更不把宁明放在眼里,等儿女站住脚还敢沖他动手动脚。 宁明躺在宅子里咒骂宁宣不停地念着娘,知道自己是上了当了,但哪里还有一个娘给他跪在老爷跟前说软话呢? 如意一家都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好像从来没出现在宁家院子里。 段圆圆听说后也就是愣了一下,问了句舒氏和宁明也不见了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仍旧在家里整理箱子。 之前段圆圆还敢问八卦,现在老老小小都没了她的胆量也用光了,就怕问出什么让自己胆战心惊的内幕。 宁宣从乡下回来带了几马车的花麻辣椒,都是乡下人自己种的,他过去就都孝敬他了。 花麻辣椒都是钱做的,又是别人从家里直接拉到马车上的,压根就没接触过宁家两个老爷。 段圆圆还是不放心,让人趁着大晴天把东西都搬出去放到院子里晒,想让阳光来消消毒,自己也坐在院里里头晒太阳。 宁宣在屋子里看书,隔着窗子瞧见表妹这个样子,就叫人用帕子给她遮住脸免得晒伤了眼睛皮肤。 段圆圆觉得脸上凉凉的,也没睁眼。 宁宣看她不吱声,忍不住又去逗她,问她自己那些带回来的衣裳要不然就别要了,他想着也膈应。 段圆圆也是这么想的,就爬起来让人开了箱子,看见东西她就反悔了,里头有好几件毛皮大衣,都是上百两银子一件,就是宁家也不可能穿一件丢一件。 她叫人带着皮手套在热水里烫,谁知道越烫越不成样子,皮子烫得花花绿绿的一团,最后全给大郎当狗窝了。 大郎拖着毛大衣以为是别的什么动物上门了,冲着毛大衣嗷嗷地叫,僵持着半天看毛大衣不动弹,这才雄赳赳扑上去,在家咬得毛满天飞,还把自己呛了一回。 段圆圆吓得抱着大郎的背不停地拍,这下她不敢再节约了,只能让人把东西都丢了。 宁宣肚子都快笑破了,想她在乡下确实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几件衣服也放在眼里头。 他把人拉过来说:「裕哥儿的先生我已经给他找好了,你有空不如给他布置布置屋子。」 段圆圆靠在他怀里一愣,道:「他什么时候过来?」 怎么没来信给自己说呢? 作者有话说: 乌骨鸡汤里的东西就是大家想的那个。 这本的字数我目前不能确定,我的打算里现在本来已经完结了,现在看起来似乎完结还遥遥无期…… 感谢在2023-05-28 21:14:03~2023-05-28 23:0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想说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唿 10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宠物 是弟弟变了吗?段圆圆在院子里边收拾边想。 这个念头一出来, 她有点心慌。 在现代的时候,段妈妈经常跟她说女孩子要靠自己,小时候努力念书大了努力工作存钱, 经济独立了之后就没人可以摆布她。 段妈妈自己就是这么做的,所以她离了婚一个人也能把自己带大。 来了古代之后, 段圆圆得到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可是她不得不依依靠表哥,不然就连花钱的地方都没有。 曹氏肯定是带了嫁妆过来的, 但她人已经消失很久了。 要想表哥一直对自己好, 或者一直尊重自己, 没有武太太和段老爷爱她是不行的。 武太太和段老爷迟早有一天会走,要是那个时候宁宣厌弃了自己, 她就只有盼着裕哥儿给自己撑腰了。
第192页 如果裕哥儿变了怎么办? 难道自己以后连弟弟也要去小心翼翼地相处吗?想到这个段圆圆脸上浮现出伤心的神色。 宁宣在屋子里盯着她,表妹脸上一闪而过的伤心被他瞧了个正着。 他让人打水进屋子,自己走出去把段圆圆带回来梳洗,有点忐忑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是不知道这对姐弟感情好,也不是不清楚娘家对女人的力量, 只是他之前怕表妹以后不跟自己一条心,就瞒着他跟裕哥儿来往了几次。 裕哥儿年纪小,虽然机灵但在乡下缺少地位相等的同伴,他看不到姐姐对他这个姐夫的敌意就没有那么大, 这么一来一往,裕哥儿渐渐也能对他有好脸色了。 这回写信也是先送到他手里, 让他告诉姐姐自己很快就要过来。 依着宁宣之前的打算, 他是不愿意让段圆圆知道自己在背后笼络裕哥儿的, 等以后裕哥儿把他看成亲哥哥, 她说什么都没用了。 可这是行刚成亲时的打算, 他现在捏住了家里的生意,宁家族里也有几个看起来会念书的孩子,他对裕哥儿已经不着急了。 宁宣更想让表妹知道,自己现在也是为了她才对她的弟弟这么上心。 既然这样,之前跟裕哥儿的来往就没必要瞒着她了。 圆圆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的神色已经告诉宁宣,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宁宣想过圆圆生气发怒的样子,可当她表现出来的是不敢让人发现的伤心,他发现自己有点心疼。 他自己都有点想不明白之前怎么能那么狠心。 宁宣转身取了几封裕哥儿写的信过来,把表妹牵到榻上坐着,示意她看信。 里头大部分都是威胁警告不许宁宣欺负姐姐,又说让他早点带姐姐回来。 段圆圆知道这个已经是特意挑选过后的东西,她还是能发现裕哥儿对宁宣亲近了许多。 八成是表哥又瞒着自己做了什么吧,看着宁宣不自在的神色,段圆圆这么想着。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说明或许在裕哥儿心里,表哥或许会变成跟姐姐一样的哥哥。 不过这个不要紧,有血缘和没血缘是不一样的,没见面的时候或许还能靠着通信煳弄人,等她和宁宣站在一起的时候,裕哥儿就会知道谁才是跟他血脉相连的人。 况且还有爹娘在呢! 重要的是宁宣,段圆圆发现表哥瞒着自己的事越来越多了。 宁宣还在旁边,看着表妹的脸色说:「以后裕哥儿写过来的信都让你第一个看,这次是表哥做得不好。」 他都不知道把事情告诉她好不好了,要是圆圆实在太生气,他以后就再也告诉她这些让她动怒的事。 结果圆圆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说:「表哥,不要瞒着我做事好不好?」说完她又问:「你是怕我受惊吓吗?是我做了两回梦吓到你了?可我没那么胆小。」 ——只要那些事不是冲着她来的。 宁宣压根就不是这么想的,他反而认为自己以前行为有点恶劣,喜欢用吓人的事情去试探这个表妹会不会接受自己,如果段圆圆不接受,退亲不太可能,但会关系到自己以后对她的冷热态度。 当段圆圆通过了这些考验之后,他性格里君子的那一面就出来了,他用手去展她皱起来的眉头,笑道:「我听娘说你在家里一直很高兴,以前我去瞧你,你还敢拔鸭子尾巴毛做毽子玩儿。」 说着他的脸色复杂起来,表妹在宁家是决不会有这些行为的,人过得高兴才会放肆。 宁宣揉着她的手笑:「你是女孩子,娘说女孩子不该知道这么多让她害怕的事。」 段圆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是之前努力让自己做缩头乌龟,可怕的事宁宣不告诉她,她就继续粉饰太平,但宁宣是一个很有分享欲的人。 裕哥儿也是一个很有分享欲的人,如果宁宣对他不够诚恳,他是绝对不会跟宁宣一起玩的。 现在裕哥儿能对宁宣转了态度,就说明起码宁宣把以前跟她说的话分了一些给裕哥儿。 现在好在是裕哥儿接收了,要是被其他什么人接收拉,那后果就是她不能承受的。 转过这个弯儿之后,段圆圆就摇头跟他说自己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而且她能知道宁宣在干什么的唯一途径就是他主动告诉自己,她又不想变成聋哑人! 宁宣微笑起来,他想圆圆这是在关心自己。 「他们怎么样了」和「你最近做了什么」是不一样的。 宁宣略过了乌骨鸡,就算是他也觉得用上瘾的东西控制人不是什么能见得光的事。 除了这个,他把能说的都跟段圆圆说了。 圆圆会怪自己下手狠毒吗? 段圆圆现在已经能理解宁宣的生存方式,他前二十年就是这么活下来的,不是别人死就是他死。她很难认同这些做法,但不会去怪他,甚至有点心疼,谁不想做个善良的人呢?但那些人都没有给过陈姨妈和宁宣机会。 再想到宁珠死得不清不楚的,她对那些不相干的人的同情心就完全湮灭了。 对自己好得像亲女儿的陈姨妈和又是表哥又是丈夫的宁宣才是她的家人。 她给宁宣餵了一块栗子糕,把茶放到他手上说:「表哥以后还是说给我听吧,你不跟我说还能跟谁说呢?」
第193页 圆圆就像一块发光的糖,她说的话总是又暖又亮。 宁宣感觉自己眼睛有点发热,可能是茶水太烫了,他低头顺着茶水吃了表妹送过来的糕点,捂着她的手很久都没说话。 等他想说的时候段圆圆已经头朝里睡着了。 真是个小猪啊,宁宣看着人嘆了两声也揣着心事睡了。 第二天起来,段圆圆开始在家收拾起裕哥儿的屋子,他的东西陆陆续续地在往宁家寄,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都是用驴车拉过来的。 ——段家没那么有钱,不够养太多马。 宁宣说他来了之后也不能经常在家里,念书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可就算只能住一天,段圆圆都想裕哥儿住得舒服。 没多久武太太的信也到了,她说自己年纪大了,以前把她往宁家送是想培养他们的夫妻感情,想着少年夫妻,以后宁宣就算改了心意,也不至于对她太狠。 又说现在把裕哥儿送来一是想让她做姐姐的在外头看住他不让他闯祸,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小时候两姐弟相处的时间太短,怕自己有个什么万一,到时候没人帮她。 段圆圆拿着信,心里暖暖的。她对武太太的感情比不上段妈妈,在她眼里,这个女人跟陈姨妈一样,代替不了段妈妈的位置。可是看到她这封信,段圆圆就想起段妈妈给自己做的小毛衣。 可能天下的妈妈大多数都是这么爱儿女的吧,不管怎么样,她在这里一天就会做武太太的好女儿一天。 等把裕哥儿的东西收拾完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 他这回来了信给段圆圆说自己会在端午之前过来,让姐姐记得给他多做点蛋黄粽。 宁宣还去了一趟乡下看田地,顺便嘱咐人五月多送点粽子叶,这次回来他没有给表妹带首饰和布料,送的都是贴心的小玩意儿。 乡下货郎卖的翻花,草编的蝈蝈,还有很多女孩子玩的东西。 他甚至还从乡下抱了几窝兔子回来,挪了一个一个小院子给她养着,准备养肥了就杀了吃。 段圆圆去看了几次就再也不去了,兔子长得乖,可臭得要死啊!一只小小的兔子比马还臭! 结果养得最上心的反而是宁宣,经常办完事就去看兔子有没有长大,回房还一股兔子味。 他甚至还养出感情来了,想到以后这个要杀了吃肉就有点捨不得吃。 兔子是用来吃的,段圆圆看着只觉得香得流口水,最后不得已给他挑了几只黑白兔子当宠物,就放在院子外头养着。 后来宁宣才跟她说自己以前没养过什么动物,陈姨妈怕被老太太逮住机会说嘴,就什么都不养,就这么带着两个孩子在宅子里关着门过了二十多年。 宁宣同窗家里都有圆毛的动物,猫啊狗啊的,他好奇过去瞧过,结果被同窗家里的大狼狗追着咬了半天,之后他就不喜欢狗了,大郎只是他看娘和表妹喜欢才抱回来的。 难怪宁宣从来不抱大郎,他怕狗啊,而且应该是越大越怕。 段圆圆有点纠结地看着手上的狗衣裳,都四月份了,天气暖起来,家里热孝也出了。人狗都该换新衣裳,她给宁宣做了条腰带,给大郎做了层纱衣防蚊虫。 她对毛孩子感情已经很深了,丢是不可能丢的,再说大郎多乖啊,又黏宁宣,只是宁宣不怎么搭理它。 可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段圆圆下了决心,伸手把大郎叫进来,冷静地说:「表哥,我觉得你可以克服一下。」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了,九点就没有了。 今天就写这么多,明天多写点~ 感谢在2023-05-28 23:08:38~2023-05-29 18:5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傻笑爱生活 15瓶;北北 10瓶;叶落瞬间 7瓶;滕腻腻、徽墨、不想说话、44276648、绝不混吃等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是良缘吗 大郎刚来宁家的时候只有巴掌大, 半年多过去已经长得有段圆圆小腿肚子高,有时候写上纸条给它放在背后的小包里,大郎还能帮忙去前院找宁宣跑个腿什么的, 前前后后的人都喜欢它,现在毛养得又滑又亮, 看着威风俊朗得不行。 陈姨妈还说大郎是狗中宁宣, 以后迟早有出息。 宁宣也不是不喜欢大郎,可怕是控制不住的。 他拿起桌上糕往外丢了一个, 笨狗以为宁宣在跟它闹着玩儿, 立马就火箭一样飞出去叼起来。 宁宣过去把门一关, 它就进不来了,只能回窝里慢慢吃。 感情最后仍然是没有培养下去。 开春出了热孝, 里里外外都要裁新衣裳。段圆圆带着丫头婆子在家里给宁宣和陈姨妈做衣裳,宁大老爷的事不要他操心,到时候随便送一双鞋过去就是。 宁宣从外头回来,看大郎不在这才悄悄地进门凑到圆圆身边,低头去看她在做什么。 段圆圆抬头看见是他就说:「婆子丫头们也要换新衣裳, 布有些不够,你明天出门再带些回来吧。」 宁家的下人一年能有四套新衣裳,他们穿的都不是特别好的料子,宁家不做次等布的生意, 要用就只能往外去拿。 段圆圆手上也有卖布的铺子,只是一下也拿不出这百来号人的两套春衣。
第194页 ——今年家里让他们吃了很长一阵子素, 多给一套衣裳也算给老太太受孝的福利。 她是妇女, 不好往外头铺子上走动, 只能托宁宣办这件事。 宁宣瞧着表妹往绢上绣花鸟也觉得有趣, 他摸着肥鸟笑:「我过两天出去找史二拿一些, 回家慢慢做就是了,又不急着穿。」 段圆圆停下针奇怪道:「这个史二不是卖茶叶的吗,怎么又卖布了?」 宁宣嘆了口气:「说起来也是一摊烂事,他家的产业现在都被他妹妹那个招赘进门的丈夫捏在手里头,他不想办法家里都要改姓了。」 史家亲朋旧友也多,宁宣跟史二祖上也是姻亲,虽然这两代关系淡下来了,可同辈之间仍旧在走动,宁宣和史二素来关系不错。 史二做点布料生意,宁宣也能帮把手,不至于让他吃了暗亏。 幸好这个史二也肯信宁宣,现在在城南开着两件铺子,也能过得安安稳稳的。 段圆圆都不知道这个史家人是怎么想的,招赘还能被个赘婿捏在手上,连累得亲儿子在外头都抬不起头,还要靠着朋友帮衬才能立足。 「这也太老太太了。」她忍不住感嘆。 宁宣笑了两声,道:「也是他家里太着急想往上走了,城里这几个姓,在本地已经威风够了,都憋着一口气要往上再走一走。起先史二还有个哥哥要科举,谁知道家里老太太太关心这个儿子,竟然把人活活关心死了,才累得史二这么辛苦。」 段圆圆啊了一声,她也听陈姨妈和赵嬷嬷说过这桩事。 史家的老太太跟宁家的老太太不一样,她是太疼孙子疼出了事。 这个老太太先头生了好几个孩子都没站住脚,后来生了史家老爷还被抱走给婆婆养了,老太太活了半辈子膝下愣是没留一个孩子。 等婆婆走了儿子也大了,跟娘再亲也有限,老太太就想着抱孙子养,谁知道她想着先头没了的三四个孩子,把大孙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个不许他吃那个不许他玩儿。孩子长到十岁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后来同窗请他去家里做客。 结果他一上饭桌看到一桌子菜就直吞口水,当下什么礼仪也顾不得,上手就抓着鸡腿肘子往嘴里塞,跟着他的丫头小子越阻拦他吞得越急,就这么被鹌鹑蛋活活噎死了。 老太太伤心了一阵子,又想抱史二去养,这回史二的娘说什么也不同意。两婆媳的关系越来越不好,史老爷没法子,只能带着媳妇儿子搬出去把闺女留给老太太养。 老太太手上有孩子也不跟他们夫妻争了,只关着门教养孙女。 史二这头仍然要去科举,两夫妻有了前头头一个孩子的教训,认为要放养孩子才长得好,所以从小就让他吃得比其他兄弟们粗糙一些,这么一来史二身体确实比哥哥要好得多,可他家里的兄弟姐妹竟然觉得自己吃穿都比史二好,多年下来竟然都不服他的管,谁都敢跟他挺腰子。 老两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定局,又想着反正家里不要他做生意,以后有了官威谁敢冒犯他呢? 老太太养孙女养出了感情,捨不得她往外头嫁,这时候又把两口子叫过来说不如给孙女找个赘婿,先替老二管着。 等他发达了再还给他,史老爷看娘头髮都白完了,十几年了才肯开口跟他说一句话,还是为的自己姑娘,他想趁这个机会跟娘修復修復关系,就这么同意了下来。 只是这个赘婿本事太大,史二妹妹过惯了富贵日子也不想还给哥哥了,几年下来挤兑得史二在家里不得安生,几次下场前就莫名其妙着凉生病,他不敢在家里继续住下去了,不得不自己带着心腹出来开了铺子,打算边挣钱边念书。 段圆圆回想这个史二,觉得他跟宁宣的处境很像,难怪宁宣肯花力气去帮他,还和他关系一直这么好。 不过他比宁宣要幸运一些,宁宣当时完全没有能帮衬他的人,段家在宁家面前还不够一盘菜,最多也就能给点银子衣裳什么的。 说完史家的事,杜嬷嬷就在外头说该吃饭了,她身后还跟着个穿着浅蓝色薄袄子的的媳妇往里头探头探脑地瞧。 段圆圆看她脸有些生,估摸着是找自己有事,就叫人给她上了茶点瓜子让她在隔壁等着。 宁宣眼睛利索,她也看到那个媳妇了,不过他没有开口问,这些丫头婆子的事一向都是娘在管,娘管的时候他不会插手,到了表妹这里仍旧是一样,不是圆圆问他或者事情越了界,他都当做没有看到。 春天是吃鱼的季节,厨房採买的人知道段圆圆爱吃鱼,专门跑到南河上找人买了一罈子泥鳅和黄辣丁。 泥鳅用豆腐炖得烂烂的,肉不好吃了只喝里头的汤,吃鲜得要命的豆腐。黄辣丁先煎得鱼皮发焦再拿花麻辣椒红烧,吃起来又香又嫩,倪婆子和绿意还额外炸了一盘子猫猫鱼让段圆圆留着下午看书吃酒玩。 宁宣和段圆圆两个人在家吃饭都不要人伺候,杜嬷嬷和丫头们就在隔壁围了张桌子一起吃。 那个脸生的媳妇就坐在小杌子上头往肚子里灌茶,饿得咕咕叫也不敢吱声。 她看段圆圆身边的丫头婆子面前这个时候就放着一碟子泥鳅和黄辣丁,心里直喊阿弥陀佛。她只知道跟着在主子身边油水多,但有老太太的前车之鑑在,以为最多赏下来几盘子剩菜就了不得了,谁知道人家吃的都是摆放整齐的新鲜菜?
第195页 来的时候她也没吃饭啊。 只是谁会在别人吃饭的时候找上门?太没规矩了,杜嬷嬷和丫头们都不给这媳妇儿好脸色,这媳妇儿坐得也难受,磕瓜子儿都只敢用口水沾软了才磕开,这么一来就不会弄出声。 杜嬷嬷带着丫头们吃净了饭菜,用茶水漱完口还故意把残羹剩菜端着往这媳妇眼前熘了一圈,香得她腹如雷鸣,满屋子人都笑起来。 媳妇儿被笑得脸色发红,再也不敢乱动了,她在屋子里如坐针毡地又坐了半刻多,帘子才被掀开。 一个扎着双丫髻穿着浅红色缠枝花卉纹的女童进来给她递了两块糕,笑着说:「奶奶叫你过去,你赶紧吃了吧,别在奶奶跟前出洋相。」 媳妇就着茶水垫了肚子这才跟着她进去了。 宁宣事情多,吃完饭就走了。屋子里只有段圆圆在,她还坐在椅子上接着绣那个大胖鸟,见着人问她是干什么的。 媳妇儿说自己叫秋霞,她在前头守着仁桂那个小媳妇儿的人,她是看着那小媳妇有些不对,这才跑过来跟奶奶说。 段圆圆手上针一歪,差点戳到手,她以为那个小媳妇身上真有个不好,那接下来宁家还有得忙。 秋霞不知道里头的底细,只是被吩咐守着仁桂媳妇,每天给她洗澡的时候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印子,要是有印子就立马来回话。 段圆圆放下针线问:「她身上起疹子了?」 秋霞摇摇头:「倒不是这个,那媳妇儿身段样貌都还好,身上一颗痣也没长。」 接着她就放了个炸雷出来,道:「可是她肚子瞧着有些鼓,看着有点奇怪,咱们家的饭菜都是有肉有菜的,她一点儿也不碰肉,只把给进去的菜挑出来吃了,有时候闻到肉味儿还会作呕。」 秋霞也是怀过孕的人,留意了她一阵子,看着她的肚皮一点点鼓起来,又找到了缠肚子的布条,心里更笃定这个媳妇儿是怀孕了。 孩子不用想都她都知道是仁桂的,可仁桂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家里就剩下他一个老娘在。 仁桂娘年纪大了,有儿子女儿在还好,一家子互相照应,老的在家没事带带孙子孙女也能安安稳稳躺到棺材里头,如今儿子走了,仁桂娘就盼着儿媳妇回来给她养老,说媳妇儿照顾婆婆是天经地义,小媳妇儿要是不干她就要被天打雷噼。 段圆圆看她没个依靠,又想着祸不及父母,就照着段家的规矩从她进宅干活的年份算,一年一两银子,总共给她封了三十两银子在家里养老。 宁家有给干不动活的僕人专门住的地方,只是仁桂娘死活不愿意进去,非说自己还有个儿媳妇,是有家的人,再说她还能干活,不是老煳涂了。 那小媳妇被关在屋子里听到风声吓得不得了,就把自己从仁桂家里的钱告诉了给她送饭秋霞。 秋霞认得小媳妇看上的那个汉子,拿了小媳妇的钱之后她想着横竖也是一桩喜事,就应了她替她跟汉子通信。 汉子有了秋霞当说客,也想起来这号人物了。 小媳妇儿名字叫纹银,他在老宅採买,出门的时候经常遇见仁桂,还吃过纹银做过的饭菜。 汉子知道仁桂没了,又记得往常白吃了纹银几顿饭,觉得她有些可怜,就让秋霞帮着添点米面衣裳进去给她。 纹银看他八字还没一撇就给自己添菜送穿戴,她攥着东西跟秋霞说:「就是以后不成,我也没钱还回去,嫂子要么把东西给他,要么我留下来就再也不还了。」 秋霞知道汉子家里不缺这几个钱,只说你留着用就是了。 纹银这才在里头安安稳稳地住下来。 两家现在都要说定了闹出这件事,秋霞怕闹出事,让自己这个做媒的惹上一身腥,这才赶着过来跟段圆圆说。 段圆圆没想到这个小媳妇儿还有这个胆量,都想给她拍手鼓掌了。 她在屋子里听着秋霞回话,那头纹银也急得上吊。 本来她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嫁过去,谁知道奶奶非要把她留下来看有没有病,病现在是没了,可肚子大得遮不住了啊。 平时穿着衣服不显,她脱了以后秋霞的眼神让她从心里发寒。 等秋霞一出门,她就拿着汉子送她的衣服首饰让门上的婆子替她叫汉子过来。 纹银被管的地方在前院,婆子们也知道她在跟那个汉子议亲,笑着打趣她两句还没嫁就想男人,还是接着东西替她去叫人过来。 汉子叫袁良,他很快走到了屋子里头,婆子们不敢放他进去,就把门锁了让连个人隔着门缝说话。 纹银这时候心已经灰了一半,想着自己多半活不成了,这个汉子不嫌自己已经嫁过人,又给她吃又给她穿,想求他的话到了嘴边上,又觉得干嘛死到临头还连累人呢?她憋了半天,没忍住在里头哭着说:「袁哥,咱们算了吧,你就当没见过我。」 袁良隔着门缝去瞧纹银,这一个月瘦下去的女人已经被他养得油光水滑的,整个人都胖了不少,他还有些得意呢,怎么这会儿就要散伙了?袁良就没同意。 小媳妇眼睛一热,道:「我嫁过人你也知道。可是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你不知道的呀。」 说完这句她就冷静下来,知道这男人不可能要自己了,谁愿意当乌龟王八蛋呢? 她静静地等待着宣判,道:「你不知道,奶奶现在已经知道了,我就是为了养这个孩子才想嫁给你,你钱多,我就图财,你人好我就图人,但我还没那么狠毒想要你的命,所以,——你走吧!就当没见过我。」
第196页 袁良隔着衣裳盯她的肚子还真瞧不出来,他也是想了会儿才问她:「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纹银摇摇头,不然她也不能现在才跟他说。 袁良笑起来道:「不要紧,老子正愁没个绊根儿,咱们这样的人下九流的人,有缘凑在一起能活几天算几天罢了,谁不图谁身上有点什么呢?」 他说:「老子就图你的肚子!」 纹银听了在里头就哭起来,袁良还安慰她说:「不要怕,我现在就去求少爷,只要他答应了什么都好说,就是不答应他也不会要你的命。」 太太没了女儿最见不得有孩子的妇女受苦,为了这个他也敢肯定纹银多半不会有什么事。 袁良跟她说了话就风风火火地跑了,纹银起初还心热,等他不见踪影,仁桂的样子就出来了。 仁桂对她最开始也好啊,家里饭不要她做,衣裳不要她洗,但日子一久人就变了。杏儿折腾自己,他还要帮着关门说让外头看了笑话。 亲事是袁良亲自跟宁宣说的,宁宣晚上刚回家就被他跪在地上求。 宁宣还想着纹银是谁,还是花兴儿跟他说是仁桂的那个小媳妇,在家里被仁桂和杏儿打得要不得,她揭发了杏儿,又求着要改嫁。 宁宣想起来这人是谁,他回神揣了袁良一脚,道:「你们是苦命鸳鸯,难不成我和你奶奶就是专拆人姻缘的老寡妇?你们这么防备着爷们主子,还想着我能给你做主?无非是你们怕奶奶罚,想着先讨好了我,她就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了是不是?」 宁宣不气他们想凑成一对,气他们瞒着圆圆和自己不说,现在被圆圆发现了不想着求饶还想着让他去压圆圆。 难不成他是个傻子不成? 袁良唬了一跳,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马上就磕得一片乌青,嘴里支支吾吾得说不出话,就是不停地求宁宣成全他们。 宁宣看他还这么硬气,简直被气笑了,指着他道:「没想到你还是个硬骨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 他想了想说:「我也不打你,你要是想娶她做媳妇儿,就卸下採买的单子,改到后头去打杂。」 宅子里的人不怕打,怕被夺权。 袁良皱着眉想了半天,他要是改了口,就算奶奶和爷放了纹银,他要是不娶纹银,闲言碎语也叫人羞死她了。 袁良低头头眼泪掉了一地,还是没改口。 宁宣看他真是个硬骨头,心里倒还高看他一眼,这才说:「既然这样,你自己去求奶奶,要是她同意你们,我也不好说什么。」 袁良这下知道家里奶奶说的话跟少爷一样有用了,当下又叫了熟识的嫂子想明天一早就去段圆圆那里求亲。 段圆圆看天黑下来,也先叫秋霞回去了,让她明天再把小媳妇带过来让她看看。 袁良的事是宁宣回来跟她说的。 段圆圆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真没想到这个男人能接受一个不是自己血脉的孩子。 宁宣给她递瓜子儿说:「这个也不稀奇。」 袁良从爷爷辈就开始在宁家干活,一家三代一直都在厨房做事,只是这三代人好像都有什么毛病,不管男女都不怎么能生孩子。 袁良爷爷生了两兄弟,他爹就只生了他,到他现在都三十岁了脚底下还没一个孩子。 袁良心里知道自己多半是生不出来了,后头婆娘没了,也没别的姑娘愿意嫁给他,谁都知道他家不生蛋,以后註定老无所依。 袁良想着在外头收一个小孩儿进来养着,这几年看了几个都不满意,人家面上不说,心里头还想着原来的爹娘。从此袁良就灰心了,想着现在多攒点钱,以后干不动活了就住到老人院子里头去,到时候用钱消灾,也不用被人欺负。 纹银捧着一个不记事的肚子过来,他早就过了不是亲生孩子这一关,只会觉得锦上添花。 说完宁宣还没忘了提醒她:「明天这两个人都得找你跪着磕头。」 段圆圆清了清喉咙道:「那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跟表哥说的一样真是条汉子。」 实在是她见过的真汉子太少真怂蛋太多! 段圆圆虽然不高兴那个纹银瞒着自己有肚子,但这终究是个孕妇,要段圆圆做什么她还真做不出来。 而且纹银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安安生生活下去,如果给纹银一个安稳的环境,很快她就又会变成安分守己的「仁桂媳妇」。 段圆圆这么想着,当下也没立马点头。 宁宣也不管这事了,第二天牵着大枣马出去找史宝杉拿布料。 他打着马儿一个人踏着春色慢慢走到了史宝衫住的小院子门口,还没下马就看到一个青年在看院子里里头开出来的花。 宁宣笑着叫了一声:「史二郎,家里有什么花赏不得,你要在外头偷偷地瞧?」 史宝衫穿着一身圆领青衣,身上一点花样也没有,头上戴的也是木头簪子,看见他也笑:「不知怎么家花开在外头,倒是比开在院子里头更好看。」 宁宣笑着要下马,却被史宝衫先一步拦住说:「兄长平时就照顾我的生意,这回又找我买这么多布,我非请你一顿不可。」 宁宣没答应,只是说:「不如叫几个小菜咱们在家里吃反而更舒服。」 史宝衫有他帮衬着,日子还算过得去,就是利润薄,跟茶叶生意比不得,外头一面席就几两银子,对他可能还是有些吃力。
第197页 宁宣知道史宝杉也没打算一直做这个,他还是想着要把家里的祖业接过来,只是暂时开着这个铺子让那个妹夫放心。 那他就更不能花这个兄弟的钱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9 18:58:19~2023-05-30 21:0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淡的水痕 20瓶;海盐与荔枝、51607604 5瓶;江摆摆 3瓶;setsail、睿冉冉是女王大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胆子 史宝杉知道宁宣是体贴自己, 虽然想再推辞,只是推来推去的场面难免寒酸,就叫人去厨房拿早上刚得来的一篓子泥鳅吩咐做个春菜好下酒。 宁宣:「你不如把这个给我分半篓子做谢礼。」 史宝衫眼珠一转, 果然很高兴地叫住人,笑:「以前从没见你吃过这个, 想必是嫂子喜欢了。那你都拿回去, 搬到这头之后,家里的厨娘也不会摆弄, 好好的东西都糟蹋了。」 宁宣:「你都给了我弟妹还有么?姑娘都喜欢春天吃鱼虾, 你回家别为我讨一顿打, 那就对不起你了。」 史宝衫脸上的笑淡下去:「我跟她都是为了解决对方的困境不得不结为夫妻,不管对她还是对我, 大家都只是摆设而已,压根谈不上什么丈夫妻子。就是给她天上的星星,她吃了也不会多高兴。」 宁宣不好多问,把东西都收下来,想着之后叫圆圆再回一点礼过来就是。他拍着史宝衫的肩膀道:「等端午你空下来, 我再约你们夫妻一起出门,我家小舅子要来城里念书,你在学里替我多看着他点儿就再感激不过。」 史宝衫知道这个是宁宣妻子的弟弟,小小年纪已经中了秀才, 笑:「有我在,什么花花草草都进不了状元郎的身。」 两个人吃完饭, 伙计已经雇了一辆马车把百十匹布装好了, 宁宣点清楚之后, 从包里掏出张五十两银的银票递给史宝衫, 看他关好门才转身慢慢回去。 史宝衫看着银子嘆了两声, 他们这样的人家都是记帐月结,宁宣这是怕自己周转不过来,才会随身带着这么大一笔银子。 他转身让丫头把银票递给奶奶,自己又回书房去了。 段圆圆在院子摆了个屏风,瞧那个小媳妇和袁良。 小媳妇站在屏风里头,人白了许多,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上下,衣裳头饰都换掉了,头梳成如意髻插了两根素银簪子,耳朵上还有两颗小米珠子一盪一盪的,东西虽然小但价格不便宜。 段圆圆听说大多数孕妇都会变得比做姑娘时憔悴一点,这么看来这个汉子对这小媳妇看着确实还可以。 小媳妇知道上头坐着的这个是奶奶,光看着跟前身上没见过的团纹宝缎她就有些发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看着段圆圆,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办得不地道,只是她也没办法,她跪着想沖段圆圆磕头,道:「奶奶饶了我吧,别把我的孩子送回仁桂家。」 这个头没有磕下去,被怀孕的女人跪容易折寿,杜嬷嬷把她拽起来按在椅子上坐着,又捧了一杯安胎茶给她,道:「青天白日的那个说要打你了,吃了这个坐着看就是!」 纹银捧着茶哆嗦地喝着,茶里放了桂圆红枣还有点说不出的药香,喝起来身子骨暖暖的。 段圆圆看纹银这么紧张还跟她搭话,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纹银咽下红枣垂下眉道:「我想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不管它是男是女都是我生的,我都想留着它。」 纹银看着茶有些恍惚,她是被卖进宁家的,进来的时候才五六岁,因为长得好看很快被一个没有儿孙的姑姑认成了女儿,姑姑跟她说自己就是她的亲娘,纹银很聪明,也假装不知道自己记得前头的事。 其实她对娘和爹是有印象的,她家里还有个弟弟,她爹是个烂赌鬼,赌到最后没了钱就把娘当钱当了,娘的娘家人想方设法把娘捞了出来,只是娘的肚皮已经鼓鼓的,最后生下来一对双胎,先出来的是她,后出来的是弟弟。 她娘在乡下就靠着给人杀猪烫毛,又半开门做了暗娼才养活三个人。 谁知道那个烂赌鬼把头先的儿女卖完了,又盯上了娘,仍旧上门说她是自己的媳妇儿,孩子也是自己的种,两个人都必须要跟自己回家。 娘不想回去,烂赌鬼就找了宗族说滴血验亲,三滴血果然融在一起,很快自己和弟弟就被抢走了。 娘捨不得弟弟,只能跟着一起回去,没多久娘和她们姐弟就被卖掉了。 纹银从小就记得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丈夫的,她哪里敢说自己有孩子? 段圆圆不知道里头的内情,但她知道纹银在怕什么。 可是在她跟前这个是完全不用担心的,首先他们都是宁家的奴婢,生的孩子也是宁家的奴婢,在宁家,奴婢没有宗族只有主人。 她和表哥都有权力随意处置这些人,段圆圆说:「我说你的孩子是你的,就谁也抢不走它。」 当然这个承诺的有效条件依然是她在这个宅子里说话管用,宁家依旧是现在的狗大户,以及——她依旧是现在这个她。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改变,这种可以随心所欲处置别人、甚至言出法随的生活真的很畅快,段圆圆只能尽量不让自己沉醉。
第198页 她说:「你瞒着我想怀着肚子嫁人,我不能不罚你。只是你有孩子,我也怕造孽,所以就让袁良替你受着。」 纹银吓了一跳,又想从跳下来磕头求饶,这回几个婆子把她扯到屋子里头坐着不叫她瞧了,还恶狠狠地瞪着她说:「你越叫他就越惨!」 纹银这才心惊肉跳地捂着嘴不敢说话了。 很快几个婆子扯着穿着新衣服的袁良到院子里打板子。 袁良知道上头坐的是奶奶,尽管有屏风挡着他还是不敢抬头,只是跪着给给段圆圆请安。 段圆圆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身上穿的都是绸子,拇指上还套了个扳指,知道这个人当真是有钱,在下头人里边起码也是个什么大爷。 她还是板着脸说:「你们瞒着我做事,不罚你们过不去,但拆散你们显得我又没人情,你要是愿意就替她领了这个罚。要是不愿意,你就出去,这件事我就当作没发生过,你还做你的採买,她怎么样你就不要管了。」 袁良一顿板子是挨两顿板子也是挨,在下头咬着牙说愿意替她挨板子。 丫头婆子们都说这个男人有情有义,又说纹银这回是找到好人嫁了。 纹银在屋子里听了眼泪就冒出来了,她现在知道段圆圆为什么要把她扯在里头瞧了,这是想试试袁良是不是良人。 杜嬷嬷也不让人拦着她了,道:「我们奶奶说了你这时候出去给他求情,婆子就不打了,他以后承你的情,对你也不能不好。」说完,杜嬷嬷又盯着她的肚子道:「就是下手也打不死他,最多也就是个皮外伤,养个十天半月就能当新郎官,你要是不愿意,奶奶也不强着来,屋子里都是我们自己人,半个字也传不出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纹银捧着肚子站在门口小半刻钟,还是没出去,她也想瞧瞧这个男人值不值得嫁。 要是他是另一个仁桂,自己宁愿死了也不去挨那份打。 外头袁良应了声,几个婆子就把他扯到长凳上趴着,取了棍子往下打。 纹银在里头也能听到皮肉声,脸上不仅没怕,还掀开帘子缝悄悄地去看,她跟杜嬷嬷说:「仁桂打我比这个重多了。」 杜嬷嬷在背后瞧着她脸上一点儿刚才的泪水都没有,没忍住叫了声乖乖,扯着她笑:「我看你脑子也是个清醒的,才跟你说几句知心话。姑娘家活着不容易,你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跳出来,凡事要多心疼自己,要是专疼男人,以后还得落到火坑!」 纹银默默地听着,低低地说:「嬷嬷我知道。」 袁良一个人挨了二十下,虽然婆子得了段圆圆吩咐用的力气不大,袁良还是咬得嘴巴都流血了。他爬起来捂着屁股对上头说:「我想娶她。」 结果当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一院子看戏的几个大丫头都叽叽喳喳地笑起来,冲着纹银挤眉弄眼,说:「恭喜恭喜,新娘子到时候多给我们抓两把喜糖。」 米儿沖说话的罗衣做了个鬼脸道:「罗衣姐姐这是想嫁人了,明儿叫奶奶也给你找个好男人做奶奶去!」 罗衣追过去就要打她的嘴,几个人扭成一团脸都红红的。 杜嬷嬷扯住几个丫头直跺脚,笑道:「都反了天了,不干活在大太阳底下这么疯跑。」 几个丫头这才转身进去,很快罗衣抱了个小包袱出来递给纹银,沖她努嘴道:「这个是给你的添妆,我们几个姐妹没什么好东西,一人给了你一条帕子装着,其他都是奶奶给的。」 纹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带着东西回去。 这也不是段圆圆非要给她,而是纹银现在从她手上过了一遍嫁出去,已经算是她做的主,按礼纹银的嫁妆和婚事都该她上一点心,过后纹银回门也是会来跪她。 她一共给了纹银一匹红布一匹细棉,又用红纸包了五两银子。这个东西不算多,跟段圆圆给青罗准备的天差地别,但乡下人娶老婆,也就是这么多嫁妆。 段圆圆看着她道:「你是从我手上出嫁的,外头人以后都会把你看成我的人,如果你有事再瞒着我,我也不会罚你,只是把你调得远远的,再也不用你。」 纹银连头都忘了磕就被嬷嬷撵出去了,她抱着东西回到前头院子里还有些回不过神。 门上已经没人看着她,奶奶也没再给她派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当好新嫁娘,等袁良来接她。 晚上带饭过来的是袁良,他屁股还疼着,但心里高兴啊,所以走路也有劲儿。 饭盒里放了一盘裹了面衣炸得酥脆的花生,上头洒了些细盐,另外还有一欧儿泡萝蔔,一碗烂肉豇豆臊子的水叶子面。袁良说:「酸菜泡了一整面,吃起来特别酸,你尝尝看。」 纹银把泡菜都倒在面条里搅和匀净才开始吃,她吃着不酸,只觉得刚好。 袁良看她长得好看,吃饭也斯文一点儿声也没有,心想仁桂真不是个东西啊,这么个媳妇都下得去手,也不知道现在她不说话是不是被打怕了不敢说。 他道:「你放心我不会打人的。」 纹银脸有些红,看着他轻轻地说:「你现在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 现在,那就是以后看表现了? 袁良听了也不生气,抓了把花生边吃边说:「日子还长着,咱们往后过过你就知道我怎么样的了。」 纹银这才摸着肚子笑了。
第199页 其实她还藏了一些钱在邻居嫂嫂手里头,要是这个对她不好,她就再想想办法再去求求奶奶脱身,要是他能对自己一直好,那这个钱以后就留着给他们两个人养老用。 她只希望袁良真是个好人吧。 一通事情做完,天已经暗下来了,段圆圆让这对小鸳鸯回去操办喜事,自己也带着丫头婆子转身走了。 屋子里宁宣点着灯在看她的闲书。 段圆圆怂了两下鼻子没闻到兔子味儿才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把书抢过来道:「谁让你看了?」 宁宣也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她。 段圆圆赶紧拿镜子照,上头没东西啊,她问:「你在看什么?」 宁宣:「看表妹今天好大的威风,我在想以前有没有得罪了你。」 段圆圆哼了一声道:「你得罪我的时候多了去了,简直罄竹难书。」说着就要叫大郎进来。 大郎听到圆圆叫它,很快在门口露出一个毛绒绒的狗头。 宁宣拿大郎没法子,打不得骂不得,家里人都喜欢它,他敢对这只家宠做什么,娘就是远在天边也要冲回来把他叉出去教训。 他扭头对叫丫头拿食物给大郎加餐,素衣不敢不听少爷的,只能回屋取狗点心。 大郎嗅嗅鼻子也闻到味了,还恋恋不捨地绕着俩个主人走了一圈才出去。 段圆圆看宁宣手上汗毛都竖起来了,笑得前仰后合,道;「以后你欺负我,就叫大郎收拾你!」 宁宣微笑着看着圆圆,表妹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但他不讨厌这种胆大。 好看的人什么样子都好看,如果她这样能高兴,他觉得也没什么不行。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笑着,杜嬷嬷也不敢多待,扯着丫头飞快跑了。 这下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宁宣才给她倒了杯茶感嘆:「你上有娘下有狗,我哪敢欺负你?」 段圆圆知道他在说袁良的事,头也不抬地说;「你觉得我对他太狠了?可谁知道他是不是说套做一套?女孩子嫁人就是过鬼门关,既然要成全他们,当然要好事做到底。只是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宁宣淡淡地道:「你只看你帮的那个人同不同意你这么做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不做,知恩图报的人才值得帮。」 段圆圆想着纹银没跑出来反对她,觉得她应该是高兴的,才嘆了一口气道:「以后我再也不做媒人了,人家要是过不好,我也睡不着。」 「袁良挨了这顿板子才娶了这个媳妇儿,不用想都知道以后对她不能不好。」宁宣搂着人笑,心里想的是就是为了让圆圆安心,他也不能让这个袁良有什么花花肠子。 段圆圆:「可是你娶我就没花什么工夫。」 「胡说,我娶你花的功夫不比养狗简单。」宁宣道。 表妹从小就不亲他,等到十二三岁两个人才逐渐熟悉起来,那会儿她性子还野,带着裕哥儿下河摸鱼上山打虎的,他找人找得段家村地都认熟了。 经常他一过去就有人拿着两姐弟扯断了的庄稼问他要钱。 宁宣现在还记得人家怎么说,指着拇指大的萝蔔沖他告状道:「你瞧瞧,还没核桃大的东西,她都下得去手烤了吃!造孽啊!简直造孽!」 他还带着人在田里给人补过种子,虽然有一半儿是做给段老太爷和岳父岳母看的,但都是在涝天大太阳底下干的活,他回家就脱了一层皮。 不过来了宁家以后表妹就很少露出那一面,也不闯什么祸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身体不是很舒服,等我好一点会多更一些。 感谢在2023-05-30 21:01:35~2023-05-31 18:5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rona__ 40瓶;加班猫想休息、一岁一枯荣 10瓶;噗噗噗略、不想说话、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表妹定律 段圆圆不服气表哥说这个就是「难」。自己又不是庄稼, 怎么能说为她种种地就算难呢? 她也知道对宁宣这样的大少爷来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弯腰去玩泥巴已经算很为难的事。 可自己为了要嫁给他做的事只会更多,说着段圆圆扯开他的袖子指着里头绣着山水云纹的里媳道:「表哥为我种地之前已经有了种地的基础, 我为表哥绣花可是从零开始!」 天知道她十个手指头受了多少罪才能完整地做完一套衣服,她会的花样不多, 但宁宣现在穿出去绝对不会丢脸。 她正色道:「表哥为娶我花的功夫绝对没有我为了要嫁给你花得多。」 段圆圆也不是非要计较这个, 可要是宁宣一直在心里认为自己是付出得更多的一方,等以后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 很可能就要被上升到「我对她这么好她却辜负了我」的地步。 宁宣也知道女儿家都是从小开始学做新娘子的, 看到姐姐是怎么备嫁的, 他也能想到圆圆备嫁的样子。 短短的心疼以后,看着袖子他还真认真想了一下什么算是「花功夫」, 让他再去找岳父挨一顿打是不可能了。 或许表妹说的可能是讨女孩子欢心吧? 宁宣长这么大还是最近才开始想怎么把东西送得让表妹高兴。 银子她喜欢好像又没多喜欢,库房说让她去她又不去了。想了几天,宁宣才在一个早晨把段圆圆拉到镜子跟前坐着,兴致勃勃地说捧着买的一盒子眉膏说我给你画眉。
第200页 段圆圆虽然被宁宣洗脚梳头「打扮」惯了,但还对这种带着明显「闺房之乐」色彩的伺候还真没遇见过。 她一下就紧张了!她跟宁宣之间的相处很老夫老妻, 没事的时候一个人看书一个人逗狗,都是各不相干也能过下去的!两个人之间这种情侣行为少得可怜。 表哥在外头压力就这么大吗?那还是随便他吧。段圆圆已经忘了自己说他「没有用心」的话。 段圆圆已经化过妆了,素得太久,出了热孝, 她对化妆就有了兴趣,今天一起床素衣就给她扑了粉描了眉毛。 宁宣没看出来眉毛已经很完美, 然后段圆圆的眉毛就被他画得又粗又丑。 她放下镜子, 叫丫头婆子端着热水进门又洗了把脸重新扑粉。 宁宣想了很久的表妹高唿「表哥手比妆娘」的场景就这么惨澹收场。他是个什么都想做得好的人, 晚上就一个人躺在床上直挺挺地生闷气。 段圆圆看不出他在生什么气, 又不能不说话, 半天才憋出一句:「明天再生(气)吧。」 快睡吧,你睡了我也好睡! 说完靠过来给他拍着背,宁宣心里怪怪的,他又不是小孩子,这么想着结果竟然真的被哄睡了。 两个人又回到了熟悉的模式,那些青涩的互相接触试探对他们这对一直被陈姨妈以各种理由制造独处空间的小夫妻来说,还没开始就被迫过去了。 段圆圆也松了一口气,可能表哥外头的难事已经解决了吧。 很快过了端午,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家里粽子都堆得吃不完了,说要来的裕哥儿迟迟不见踪影。 段圆圆在家里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急得人都瘦了两斤,宁宣想着她也好久没回家,干脆趁着这个时候两夫妻都回段家看看。 以前不回去是有老太太大老爷,现在一个驾鹤西去一个远在乡下,都管不了段圆圆,宁宣也捨不得她跟娘似的在家里熬日子。 结果还没动身呢,武太太的信先到了。 她是秘密写过来的,说裕哥儿马上就到让她不要担心,又托段圆圆和宁宣务必在城里找一个端庄大方的姑娘给段裕。 女儿和表妹嫁到宁家这么久,武太太的想法已经慢慢变了。 以前她想要找一个高门大户出身的姑娘,好在经济仕途上能拉拔一下儿子。现在有女儿通信,她对宁家的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八卦在家看得一愣一愣的,瓜子皮都囤了八斤。 吃完瓜以后,有高门大户出身的老太太珠玉在侧,武太太想高去媳妇的心凉掉了一大半,高门大户的姑娘看起来也不是很靠谱,她怕了,想回头找一个门户差不多的人家,两家往来好走动。 不像圆圆,虽然陈姨妈和宁宣一再承诺会经常让圆圆回家,可是今年圆圆连过年都没回得去。 虽然是因为给老太太守孝的原因,但武太太还是认为宁家鬼话多,家里的太太小妾人都偷了,偷偷带着自家姑娘回来又怎么样! 段老爷听得眼睛睁睁:「女婿被圆圆拿狗吓你是一个字不提啊。」 「该!」说到儿女的事武太太就不讲理了。 段老爷笑喷了茶,摸着胸口半天才顺了气,他本来也没想过儿子非要娶身世多厉害的媳妇,道:「人品跟出身原本关系就不大,我要是看出身,还能娶你么?」 话糙理不糙,段老爷挨了一顿骂以后,武太太就这么下定了决心,很快在乡里物色起人选,同姓的不能要,那还可以往娘家找。 话一放出来,武家还没信,老太太家里的姑娘先来了一堆。 老太太家里穷,姑娘活得贱既不认字也不懂什么礼仪,穿着一身补丁衣裳就过来了,武太太看她们连个包袱都没拿还吓了一跳,以为路上遭贼了,扯着人就不停地关心人没事就好,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谁知道人家泪盈盈地说家里就只有这一身衣裳,还是要来见亲戚借的呢。 老太太抱着人心肝肉的叫着,说以后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了。 几个姑娘也哭得脸上黑水一道一道的。 武太太噎得说不出话,她真怕有虱子,火烧眉毛地把老太太抢出来又把几个姑娘塞到浴桶里用药泡着,来来回回洗了三遍才放心地把人带出来。 新衣服来不及裁,老太太就让把段圆圆以前的旧衣裳拿出来一人分了一套先穿着,还让人先住着段圆圆的屋子。 这还是好的,晚上吃饭才吓得人不敢说话,几个姑娘上桌子看到有鸡鸭鱼肉跟八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四个人足足吃了五六只鸡鸭。 段家出得起这几只鸡鸭,武太太一边嫌弃人,一边也想着几个姑娘怪可怜的,饿成这样。 可她受不了这就是老太太要给自己儿子娶的媳妇儿,段裕更受不了,之后他就下定决心要娶一个知书达理的「颜如玉」。 结果段家乡下还真有个颜如玉,也是他一表三千里的表妹,芳龄十四,只比裕哥儿小一个多月。 这个表妹段圆圆也见过,好像也是穷得活不下去来投靠段家的。这个表妹的爹是个秀才,考到秀才就考不上去了,早年在周围大户家里做先生,因为偷僱主的姨娘被撵了出来,从此没人敢用他只能靠着段家吃口饭。 好像是什么不成文的规定,家族里发迹的那一家就必须要承担起照顾其他族人的责任,不然就会受到道德围攻。
第201页 古代的道德围攻是真的要死人的,段家就给了他几亩地种,结果这人穷得响叮噹还不忘寻花问柳,把家里的农活都丢给妻女了。 有个读书人的爹,表妹自然也饱读诗书,只是家计艰难,段圆圆出嫁之前,表妹还来段家院子里吃过她让厨子做的糖, 段圆圆记得这个表妹手脚很勤快,眉毛头髮都很浓密,吃了她的糖还会存钱买丁丁糖过来回报她。 她想起来了,好像是个模样很不错的姑娘。 裕哥儿就是在外头散心看到她在田边念书喝茶才动的心。 武太太说她也不是讨厌这个表妹,就是表妹家里太吓人了啊。 她千好万好也架不住亲爹要拿她卖钱,而且卖的是绵县的县太爷,五十两银子做十八房小妾都已经商量好了,裕哥儿要娶她就得跟县官干上。段家能捏死她爹,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跟县太爷对着干,只能强行扭送裕哥儿进城避难。 宁家也不是吃素的,一个小小的绵县县太爷也能爬到宁家头上,宁家也不用混了。 谁知道裕哥儿吃了称砣铁了心,非要娶她。武太太和段老爷在家混合双打也没把人打醒。 段圆圆拿着信看得心口怦怦跳,还没回过神呢,外头就有婆子说裕哥儿到了。 段圆圆对外一看问怎么不把他带过来? 家里就是要防外人也防不到她亲弟弟头上去。 婆子支支吾吾的,只低着头说:「奶奶去了就知道了。」 段圆圆和宁宣跑出去掀开帘子,就看到裕哥儿是被五花大绑着坐在车里头嘆气。 宁宣看着挺新奇的,看来段家是真没办法了。 裕哥儿松绑以后用帕子抹抹脸,不好意思地给姐姐姐夫打招唿,他刚想张嘴控诉爹娘,段圆圆捏住鼻子对小子冷酷地说:「把他带下去刷洗干净。」 裕哥儿倒吸一口凉气,哀怨地看着姐姐。 这不是平常的姐姐! 洗完澡以后,裕哥儿气也顺多了,段圆圆让厨房给他下了一碗放了碗怪味硷水面,红辣椒炸得香香的,放了干贝青椒花椒面,又加了些冰糖,裕哥儿一个人狠了两大碗,把渣都吃干净了,才端起茶碗漱口, 嘴里还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宁宣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小子长大了,都知道粮食之苦了。」 看着桌上一片狼藉,段裕腼腆一笑,他也知道不好意思了,低头看着脚,别扭地不说话。 宁宣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他真没想的这小子开窍这么早,之前看着挺傻的啊。 段圆圆倒是很理解,恋爱是不分年纪的,她幼儿园就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只是这种朦胧的喜欢比较偏向对纸片人的想像,一个屁就能让爱慕雪崩。 仙男怎么能放屁呢?仙男应该喝露水最后流着泪干干净净地魂归离恨天啊。 反正看清那个男孩子跟自己一样只是个「普通人」之后,她迅速移情别恋了。 只要见到对方丑恶的样子,多数人多半就不会喜欢了。 可是如果裕哥儿非常喜欢这个姑娘,这个姑娘人品也不错,那就完全没必要了啊。 武太太跟女儿想到一起去了,还叫他在乡下种了一段时间地,让他过过表妹过的日子就会知道她跟自己天差地别,压根不是一路人。 谁知道竟然把裕哥儿精气神养出来了。 他之前也种过地,但没种过,也就是春天的时候光顾一下菜园子亲手摘一些果子蔬菜什么的去餵鸟抓麻雀烤了吃,秋天掏点耗子洞笑盐老水(老鼠)没存粮。 这回武太太让他从挖坑埋种子,要挑粪施肥还要亲自把自己浇过粪水长出来的菜吃下去。 裕哥儿竟然干得很顺利,他有多累多噁心就有多心疼表妹,现在表妹要被迫嫁给四十多岁的老头子,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说什么都不同意这个时候来找姐姐。 这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就是武太太的教育成果。 段老太爷笑得合不拢嘴,直说老段家祖坟冒青烟,段老爷也说:「知道种地之苦,以后才知道百姓之苦。」 武太太脸绿了,马上就把儿子绑到姐姐这里来了。 路上段裕就忍不住想,贞娘的尸骨还是他带着姐姐的丫头收敛的,人死了都没三年,那个县太爷听说也是贞娘的入幕之宾,最后连一句话也没递过来,能是个有情人吗? 这么折腾下来,人黑瘦了一圈,看着都没以前俊朗了。 真没想到弟弟还是个痴情种子。段圆圆小声地对宁宣感嘆。 她心里也挺怪的,十四岁的少年人一时春心萌动竟然就要谈婚论嫁了!以后春心散了,那个姑娘就是嫁给本来的心上人,也不一定能过得比她在县太爷家里好。 可能段家人就是爱娶表妹吧,武太太有气无力地提笔跟大么女这么说。 武太太也是段老爷一表三千里的表妹,两家人小时候都要互相走动的,不然也不能结亲,老太太就更不用说了,家里穷得烧蛇吃,如果不是她娘带着她来走表亲压根就不可能认识段老太爷。 段圆圆指着宁宣笑:「看来咱们家的血脉真强啊,从娘到姨妈再到表哥这都拐了多少弯儿了,还这么喜欢娶表妹。」 宁宣差点呛住。 笑完她也挺担心弟弟的,把宁宣赶出去才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姑娘。
第202页 她看裕哥儿还知道饥饱不是很像得了相思病的样子。 段裕嘆了口气,说他也不是非要娶她,其实他就是担心表妹过得不好,自己如果不认识她,这辈子是生是死也就算了,现在看过她活蹦乱跳地种地念书,这么努力地想要活着,要是她最后落到魔窟里,自己后半辈子怎么能好好过呢? 他又说这个表妹学问很好,很有生活乐趣,家里就几个粗陶盘子也会把鱼摆得漂漂亮亮的。还会经常写文章存起来,说着还把表妹给他的手帕拿出来给段圆圆看。 段圆圆的笑一下就愣住了,问他:「你怎么能收别的姑娘的帕子呢?娘知道吗?」 段裕眨眨眼道:「姐夫以前不是也经常给你送东西吗?」 段圆圆被顶得说不出话,道:「能一样吗?我和表哥是定了亲的!我收他的东西天经地义!你收了人家姑娘的东西,你不娶她,以后被她的丈夫知道了怎么办!」 段裕真没想到这茬,他看来两个人是无比纯洁的心灵交流,是豁达开朗,表妹颇有魏晋之风。 简而言之跟她就是跟别的姑娘不一样的美少女。 会种田养家,还又会作诗又会吟。 这样的美少女,他不忍心看着她凋落。 所以他说:「如果表妹要我负责,那就负呗。」 负个屁! 「看你说得跟买菜一样简单,你连自己都还负不了责!」段圆圆骂她,可她也理解裕哥儿怎么想的了。 段裕还真不是喜欢这个表妹,更可能是出于一种怜惜弱小之心。 她也有过这种时候,小学三年级的夏天段圆圆睡完午觉去念书,路过一个小垃圾房,房子只有三面墙没有门,两侧都开了一个没有窗户的窗口,方便人丢垃圾。 那天中午太阳很大,她透过窗口看到一个男人在里边掐着一只小白狗。那只狗很小,睫毛也白白的。段圆圆很想救它,但她认得这个男人是「疯子」,听说他经常撵小孩,还徒手掐死了几只小狗。 段圆圆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抵挡过害怕跑掉了,她不敢进去,那个地方也没有大人可以帮忙。 那只小狗最后怎么样了她不知道,但一直到现在,段圆圆都经常梦见自己站在垃圾房外头,看见小狗不停地翻白眼。 表妹就是裕哥儿的那只小狗,他过不了良心的拷问。 段圆圆把表妹给他的东西全都没收了,回头跟宁宣才慢慢说了裕哥儿是因为害怕自己没有伸手帮助人,人就死了。 她想,段裕还真的有点像自己的亲兄弟。 宁宣抱着人,思索了一下才开口,他道:「人各有命,你要放过自己。到现在你还总觉得别人的事跟自己有关系。就是皇帝也有做不到的事,不要把别人的错揽到自己身上。裕哥儿就是不救这个姑娘他也没有错,错的是她的爹和买她做妾的人。她跟裕哥儿也只是有一点交情而已,要对别人伸手,先要对自己伸手。」 段圆圆如遭雷击,她只是认为自己也很有可能得到跟那些人一样的下场,所以没办法不伸手。对他们见死不救就好像对自己见死不救。 宁宣也不知道段家究竟是怎么教人的,一个两个都教成这样,太心软了。 他喜欢表妹心软,可不喜欢她的心软会伤害自己。 宁宣想着,姐弟两个都是这样他就有办法对付段裕了。 宁宣:「可以把她接到别的地方住着,以后也就是多出点嫁妆的事。」 至于县太爷,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事情定下之后,宁宣都没用上总督印,只是找了古太监的太监子孙过去走了一趟就把县太爷吓破了胆子。 走之前他甚至还想把自己的十七房小妾献出来,古太监的儿孙没要。 县太爷遗憾地让小妾回家,扭头又笑着跟段老爷抱怨:「进之啊,你怎么不早说家里认识蜀王府的人呢?」早知道蜀王府的人看上她了,他早把人刷干净献上去了!弄得现在搞得他要跟蜀王府的人抢女人似的! 段老爷神秘地笑着没说话。 胸有成足,看来段家是真有大靠山了啊! 县太爷当下也没多话,之后就跟段老爷称兄道弟起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拉着段家父子一起赏玩,想多巴结下蜀王府。 他想在绵县当一辈子县太爷,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又搂得多,比在京城苦哈哈地当差舒服多了,他老了也不求什么上进。 可要想一直留下来肯定得有靠山,所以就下了死力气巴结段家,想再跟蜀王府走动走动。 段老爷跟他打着哈哈,心里也是懵的。前两年他也没听陈表妹说过家里认识什么蜀王,出钱修路这种露脸的事不都是宁家二房干的吗? 再一想今年宁宣都接管了宁家了,段老爷就有眉目了,女婿有出息他也高兴啊。 武太太听得怔怔的,在家只是嘆气,跟他说:「他越来越厉害,圆圆要是吃亏咱们也帮不了手了。」 这说的是莺莺燕燕。 「早知道说什么也不把女儿嫁过去了。」武太太哭着说。 头髮长见识短,嫁到别人家么女就能平安顺利一辈子了?别人家的丈夫家里就没小的了? 段老爷搂着婆娘安慰道:「他要是敢对圆圆不好,我就打断他的腿!」 而且他看圆圆也挺厉害的,宁宣都能让她放狗进门还笑呵呵的,说明起码现在是很满意圆圆的。
第203页 武太太嘆了口气,又派了婆子来给么女传信,叮嘱她不要跟丈夫拧着来,要是有个什么委屈也不怕,就是把她接回来再嫁也不是不行。 又催她一定要让裕哥儿打破对不识人间烟火的「颜如玉」的滤镜,段家这一代有一个不着调的裕哥儿已经足够了,家里必须要让他找一个沉稳厉害的媳妇操持家务才行。 当然如果能顺便再给他找一个未婚妻就更好了。依裕哥儿护短的性子,要是家里有未婚妻等着他,他就不会再把心思往外花了。 跟着来的是表妹的「着作」,只不过东西还没进门就被宁宣截住了。 段圆圆看着花手帕,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表妹还真不是吃素的,裕哥儿和武太太以为人家是小白花,谁知道人家其实是霸王花。 看来古代姑娘也不是没有胆子和脾气啊。 她心里支持这个姑娘追求幸福,当这个幸福落到段裕身上的时候,段圆圆心里的天秤就不自觉地偏了。 裕哥儿是个正常的小少年,家里已经有人开始教导他怎么行房,只是段家怕他迷了心智这才没允许给他安排丫头。 他们用礼仪约束他禁慾,又用图画让他通晓人事,避免在把持不住的时候走错地方弄出人命。 段裕被教化得很合格,现在屋子里也还干干净净的,去书院念书,更是连丫头都没有。 男风盛行,裕太太又有了别的担忧。 段圆圆瞪大了眼睛,现在养个孩子都这么难了吗?男男女女都要担心了,她看裕哥儿也不是那么好嘛! 可能这就是亲妈眼吧。 结果宁宣反而很上心这件事,官宦之家不许狎妓,喜欢清秀的少年不是玩笑话。 段家没什么根基,段裕长得也很讨人喜欢,要是被学里的大族子弟当礼物献出去也不是没可能。 这种糟污事宁宣没对段圆圆细说,只是告诉武太太让她放心,书院里他已经託了朋友看着裕哥儿,不让别人对裕哥儿胡来。 至于武太太担心的「颜如玉」,他也有个妙人可解。 段圆圆凑过去问:「谁呀?」 宁宣:「史二的那个妹妹,我约了史二和他太太出门看戏,这次干脆把他那和妹妹和妹夫也叫上,让裕哥儿跟他们打几次交道,肯定半辈子都不会提什么诗情画意的颜如玉。」 段圆圆唔了一声,她还没出门看过戏。 而且这还是她嫁人以后第一次参与宁宣的社交圈。 段圆圆又兴奋又紧张地期待着。 作者有话说: 姨妈和阳撞一起了,大家要保重身体。 明天再多写一点。 感谢在2023-05-31 21:00:00~2023-06-02 20:3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英俊、风花雪月 20瓶;未名 11瓶;warren 10瓶;不想说话、噗噗噗、滕腻腻 5瓶;枼墨婧蓠 4瓶;雪 3瓶;hao 2瓶;yy的蝴蝶袖、608039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人皆有私 裕哥儿从小在宁家待的时候不算多, 一是段圆圆在宁家常住久居,老太太已经横挑鼻子竖挑眼,要是自己也经常来, 难免叫人猜测段家是真的瞧上了宁家的家产。加上裕哥儿总觉得宁家人人都皮笑肉不笑,他每次来都住得不舒服, 之后来得就更少了。 段圆圆在段家听多了他的抱怨, 怕他睡不好,所以挑了个最大最宽阔的院子, 让杜嬷嬷照着家里的样子给他布置好。 杜嬷嬷是下了死力气布置的, 姑娘有事不不瞒着她, 姑爷和裕哥儿关系缓和她也一清二楚。 男人跟男人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一起嫖一场就能成血亲兄弟。 姑爷瞧着是不打算再跟裕哥儿有什么过深的关系, 但她不能不防备,布置的时候就样样比着段裕的心来。 段裕一进院子就惊呆了,谁看到这种用心用情的布置都会动容。 他急匆匆地跑进去到处转悠,没想到越看越心惊,竟然真的跟家里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窗户前多了一面小粽子珠帘, 里头包的是驱蚊虫的药材,摇摇晃晃地瞧着就可爱。 杜嬷嬷扯着他的袖子说:「这个是你姐给你做的,你在路上耽误了这么久,大粽子都给下头人分了, 这些小粽子都是她一个一个包的。」 说完这一句,她又嘆气:「她担心你, 难道你就不担心她吗?」 被武太太送过来给段圆圆传话的贾嬷嬷差点眼珠子都掉下来, 这东西明明是这老婆子带着丫头做的, 大姑娘做了两个就睡着了! 她闭着嘴不说话, 静静地听两个人说话。 儿子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杜嬷嬷帮着大姑娘拉拢裕哥儿的心是好事,就是武太太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她犯不着去拆穿她。 奶妈是半个娘,段裕很快就面有愧色。 原来姐姐这么记挂自己,他在乡下为表妹担心却忘了给姐姐送信。 段裕还没有昏头,心里还是家人更重要他摸着桌上熟悉的布料说:「是我错了。」 杜嬷嬷奶了他一场,也不怕说话得罪他。 她老人家对段裕感情比较深,可跟了段圆圆一场,她也心疼这个姑娘,自己老了,以后干不动了还能回家颐养天年,圆圆以后死了埋的也是宁家的祖坟。 出嫁的姑娘,一辈子也回不了家,有个依靠总比没依靠好啊。
第204页 两个孩子关系好她以后走了也安心。 段裕被她几句话说得眼泪汪汪的,起身就要往姐姐院子里跑。 杜嬷嬷拦住他没让去:「傻孩子,你看看这里是哪里,内宅是你能随便去的地方吗?」 段裕一下子醒悟了,这个院子里住的是宁家的大奶奶,不是他段家的大小姐。在这里就算他是段圆圆的亲弟弟,首先也是外男。 后院里到处都是丫头媳妇,他这么进去会很失礼。 他忍不住想起在段家的时候,大姐的院子自己随时都可以去,她还会穿自己的衣服一起到河里摸鱼。 现在这些事都不可能了吗? 段裕坐着位置上看着熟悉布置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大姐?」 杜嬷嬷头也不抬地说:「吃饭,吃饭就能见到了。」 嘱咐完他不要乱跑之后杜嬷嬷就迅速走了。 之后几天除了吃饭的时间,段裕都没能见到姐姐,段圆圆没事也不会到前头院子里去。 宁宣跟段裕说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可以进去多陪圆圆说话。 段裕怕他说的是客气话,就甩开了嬷嬷和小子,偷偷跑出去试探着去了一次,结果仍然是门都没进就被段圆圆撵走了。 段圆圆想着弟弟不收拾是不行了,也同意了杜嬷嬷出的主意,端着盘瓜子坐在门后,清了清喉咙,悲悲切切地说:「你回去吧,叫人知道了要说闲话的。」接着轻盈地吐了颗瓜子皮在渣斗里。 宁家的墙修的很高,院子的门也很厚重,段裕只能看到高高的围墙和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看不到里头的情况。 就好像大姐被人关起来了一样! 他被这场面吓了一跳,眼睛马上就红了,捏着拳头对里头说:「姐,我现在就回家叫爹娘过来砸了这扇门把你接回去!」 段圆圆怕过犹不及,赶紧往回拉道:「又没不让你来,等你姐夫回来你再来谁拦着你?少在这大惊小怪,叫人看了说咱们家是土包子!」 段裕挨了一通,还想着难道真的是自己没见识?他跑回屋呆呆地坐着,对着匆匆赶来的杜嬷嬷红着眼睛说:「大姐过得这么苦,嬷嬷怎么也不对我说呢?」 杜嬷嬷:「你娘过的不也是这种日子?谁家姑娘嫁了人过的不是这种日子?你在外头跑惯了才觉得苦,姑娘从小就学着待在宅里,这日子她还得过一辈子,你说这是苦,以后她就要苦一辈子。」 走之前还不忘点他:「你要是有出息,你的媳妇儿和你姐的是苦是甜都归你说了算。」 乡下礼教没有这么严,武太太在乡下还是可以出门走动的。段圆圆也经常穿他的衣服四处流窜,段裕还真没想过她会像其他小媳妇一样在宅子里足不出户地过完一生。 段家人口简单宅子也浅,乡里有个什么事都是直接动手不动口,打死段裕也想不到大姐还能对他用攻心计。 宁宣迅速成可以带着他玩的兄弟变成了以后可能会迫害段圆圆的人。 看清楚这一点之后,宁宣再出现,段裕就对他又产生了微妙的敌意,现在他长大了一些,不会像以前那样给这个姐夫甩脸,武太太跟他说过,只有对姐夫好才是对姐姐好。 宁宣对他也不错,表妹的事也是这个姐夫出面解决的,段裕感谢他,只是是看到他就没办法忘掉那扇不能打开的院子门。 姐夫和姐姐终究还是不一样啊。 之后段裕对宁宣的态度就客气了许多。 宁宣也看出来小舅子的变化,但他能把信给表妹看,心里就是真不在意这个小舅子是不是跟自己亲了。 只是就这么几天裕哥儿对自己的好感就荡然无存,宁宣还挺意外的。 具体是不是圆圆做了什么他也不清楚,现在家里的下人都知道这个奶奶说话有用,要是圆圆有意瞒着他,除非他去抓了人审,不然也不会太清楚。 宁宣在屋子里想了半天还是没去问,对段裕做的事是他有错在先,只要圆圆对自己好就行了,他跟自己说。 段圆圆知道表哥的控制欲有多强,宁宣不问不代表她可以不说。 杜嬷嬷想拦着她,段圆圆只是摇头。 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就跟宁宣笑着说:「表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啊,裕哥儿看你不带我出门,他都生气了。」 宁宣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圆圆就像娘和珠姐,什么都没做,只是让作为儿子和弟弟的他看清楚她们的处境而已。 他看了会心疼娘和姐姐,段裕自然也一样,就算他以后再去维持和段裕的关系,只要段裕是个君子,他就不会再把自己当做可靠的「兄弟」了。 圆圆就是一张白纸,她会的手段都是自己教的。她也在给机会让自己看到她的真面目。 宁宣静静地想着,抬头看着圆圆有些害怕的眼神,嘆了口气,难道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个喜怒无定的人吗? 他把人揽过来,摸着她的背温和地道:「不要紧,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做的坏事比你做的坏事多多多了。你不怕我我也不会怕你。」 人皆有私,以前宁宣只能看到表妹的好,现在看到她的私心也不觉得是什么骯脏的事,毕竟圆圆看到自己的手段也没有推开自己啊。 段圆圆鼻子发酸,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其表哥不是个好人,但他在尽力对自己好,她能感受到,长得好又温柔,要说她不喜欢宁宣是谎话。
第205页 可是这份好能好多久呢? 宁宣感到脖子有点湿,好笑地说:「别哭了啊,叫裕哥儿知道表哥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他用手把表妹的脸挖出来给她擦掉眼泪,道:「你不是想出门玩吗?明天我们就出去,我叫人排了狮驼岭的皮影戏给你看。」 段圆圆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 宁宣怕她难为情,也不再去说这件事,只是就这么搂着人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段圆圆怕出门看戏眼睛肿,所以起了个大早让素衣给她推一下脸。 好不容易穿戴好,结果还没出门薛珍就上门了。 她是大着肚子进来的,段圆圆愣愣地盯着她的肚子。 难道是宁大治好了? 薛珍红着脸说:「之前胎没有坐稳,不好意思对外头说。」 她跟相公只同过一次房,怎么算都没算到真能怀孕。 宁大治了这么久下头都没什么用,他也知道自己治不好了,薛珍一有孕,他在家把媳妇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己能不能继承家产都在她的肚皮里头,宁大已经想好了,要是是个女儿就招赘,是个儿子就直接继承,只要孩子生下来,无论如何家产都轮不到两个弟弟手里。 家里两个兄弟看薛珍的眼神都让她发毛,更发毛的是方小太太的肚皮,不知道怎么长得又大又圆,看着就叫人胆战心惊。 两个小叔子都推着她去照顾方小太太,薛珍再傻也知道不对劲。 这几天是方小太太的预产期,她今天早上起来就听到方小太太说肚子痛,宁大也怕她被缠上,赶紧推着她出门往大房躲。 段圆圆消化完这个消息,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说自己要出门。 二房这个烫手山芋,她是一点也不想碰。 薛珍也不打算待在宁家,公公的小妾和三个儿子怎么斗都不管她的事,她只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就万事大吉。 她咬着牙说:「我这就回娘家去。」 段圆圆送走她,也扯着段裕早饭都没吃就跑了,眨眼两个宁家大媳妇就跑了个干净。 琴姐在家看着娘的大肚子,目光让旁边的嬷嬷瞧着都心里发寒。 作者有话说: 我看看十二点前能不能挤出第二章。 感谢在2023-06-02 20:32:51~2023-06-03 21:0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噗噗噗略、608039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吃瓜啊吃瓜(二更) 门上的女儿画像烂了又换好的, 现在终于到了快撤下它的日子。 嬷嬷没敢多看琴姐,抬手把男童画像贴在门上,又在地上摆了三炷香请男童进门, 做完了这个她就往生产要用的大木桶里舖满茅草和棉花,然后就躲到屋子里拜菩萨去了。 琴姐坐在门上问娘肚子痛不痛。 方小太太摇头说:「现在还不痛, 等羊水破了才会慢慢痛起来。」 琴姐看着她的肚子笑。 宁二老爷这种人等看在娘生了孩子的份上就对她好吗? 可是他连三个亲生儿子都不怎么管, 怎么可能会对娘转了性子呢? 等这个孩子生出来,娘就知道谁是对她最好的了, 到时候娘就只会疼爱自己, 不会再把这个话都不说的小猪崽子当成宝贝了。 琴姐哼着歌让厨房多做点红糖鸡蛋, 她问过生产的妇女,她们说吃了这个才有力气生孩子。 方小太太愁眉苦脸地盯着肚子, 她怕孩子生不出来最后几个月吃得很注意,还经常在院子里转悠,就怕孩子太大生不出来,结果孩子还是大得吓人。 晚上做梦她都梦见自己走了留下琴姐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也找大夫看过是不是双胎,大夫说不是。 方小太太实在没办法了, 只能盼着自己能活着生下来,要是生不下来琴姐怎么办呢? 方小太太想着想着眼泪就往下掉,把琴姐扯过来抱着道:「么女,娘捨不得你啊。」 琴姐看着她笑了笑, 说:「没事的娘,我也捨不得你, 咱们都能好好的。」 方小太太看着她想, 她今年才十岁, 再明白也有限, 生孩子好不好都得看天。 慢慢方小太太觉得裤腿有点湿了, 她是过来人,知道这是羊水破了。 她的孩子大不能躺着生,要坐在铺得软软的马桶上用力。 嬷嬷端着做好的红糖鸡蛋看着方小太太吃完,她怕稳婆不用心,坐在旁边不错眼地盯着。 来盯着人的丫头探头探脑地在门上瞧。 琴姐叫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把丫头揪出来按在地上打。 丫头杀猪似的叫起来,嬷嬷走出来想让人把她的嘴堵了,琴姐皱着眉拦着嬷嬷对丫头说:「你叫这么大我娘听了心烦,你要是再敢出声,我就让人把你活活打死。」 丫头痛得脸色惨白,她知道琴姐是真干得出来这个事,立马就被真的被吓成了哑巴。 稳婆在宁家住了几个月,但都是薛大奶奶在管家,小丫头的手段她还真没看过。 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一下手竟然狠得就要人命,当下就软在地上站不起来。 琴姐看着她又慢条斯理地说:「我娘要是活不下来。今天你也走不了,就是死我也把你带下去。你看到时候是救你的人快还是我的刀更快。」
第206页 稳婆看着丫头屁股已经红彤彤的一片,愣是被琴姐吓得一声都没叫出来,在地上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琴姐沖在门上发抖的嬷嬷笑:「这才是打丫头呢!」 画像是假的,打了有什么用? 嬷嬷屁滚尿流地进去了。 方小太太看着她问:「外头闹哄哄地在做什么?」 嬷嬷不敢说实话,只含含煳煳地说:「丫头把热水盆子打了,琴姐在发火。」 方小太太知道没什么事,这才点点头闭着眼继续蓄力。 稳婆看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丫头汗如雨下,她是收了点钱想让里头这个一尸俩命,平时也偷偷地在方小太太的食物上动了点手脚,让她越减越肥。 可钱没命重要!她让人把自己扶起来,喘着粗气进去,对给她打下手的嬷嬷说:「快,快,让太太躺到床上去,再给我重新用热水烫一把剪刀过来。」 段圆圆风风火火地扯着弟弟跑出去躲灾。 段裕问她为什么要跑。 段圆圆皱眉道:「妇女生产都是鬼门关,要是有牛头马面非要拉人下去,就是观音再世也把人救不回来。」 段裕张大了嘴巴,小声地问:「他们家这么危险吗?」大姐的日子看起来真是惊心动魄! 段圆圆瞪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现在是我们家了。那几个都不是好东西,你在城里少跟他们来往。」 段裕很听话地点点头。 他也不是傻子,二房跟大房本来就不对付,他难道还能跟大姐的敌人一起玩吗? 马车先拐到铺子上去接宁宣,宁宣虽然忙,但忙的是自己的铺子,想放假随时都可以放。 知道两姐弟是躲方小太太的肚子,宁宣也觉得今天回家迟一点比较好,还专门吩咐人不要放二房的人进去。 谁知道花和尚还搞过谁? 总之,那头院子里,要死要活都不管他们家的事。 吃饭看戏的地方很快到了,正经的戏院女眷去不了,宁宣是跟史家一起在靠近郊外的地方租了一个清风雅静的大院子。 段圆圆以为自己来得是最早的,谁知道史宝衫夫妻比他们来得还要早。 史宝衫笑着上前跟宁宣打招唿,眼睛迅速停在段裕身上道:「这位就是段家小少爷?来得这么早,吃饭了吗?正好我带了熟食,快来垫垫肚子。」 段圆圆是兄弟的妻子,跟她说话的是史宝衫的妻子孙氏。 孙氏有些高,一张小方脸看起来很大气,是比较「传统」的古典美人。 段圆圆和段裕都没吃饭,当下也没客气。 很快她就知道史家夫妻为什么来得这么早了,院子钱是宁宣出的,史宝衫不愿意这么占宁宣的便宜,就说自己负责做饭做菜。 他们两夫妻捨不得请大厨,就想着自己来早点给厨娘帮把手。 段圆圆面前摆的抄手就是他们两夫妻亲自包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孙氏看她年纪比自己小,怕她面子薄不够吃,还不停地给她添菜,吃得还没到中午段圆圆就开始打嗝。 段圆圆喝茶消食左等右等,伶人都进门了还没盼到史家招赘的姑娘过来。 孙氏嫁过来还不到两年,她已经习惯这个小姑子的作风,转头就让伶人先开始唱。 等到一齣戏快唱完,史家姑娘才慢悠悠地从轿子上下来。 她长得非常漂亮,是雨后娇花楚楚动人的美。 让段圆圆大跌眼镜的是史姑娘的赘婿,——长得平平无奇,看起来只能说一句清秀。这么个男人竟然能把史家闹得鸡犬不宁。 段圆圆看了两眼祸水,没想通为什么是这么个姿色。 杜嬷嬷靠着一张嘴,不到中午就把史家十八代都套出来了。 她偷偷地跟段圆圆说,史家姑娘跟段裕在乡下的那个表妹还真有几分相似。 史家老太太娘家曾经出过一位贞洁烈妇,死了丈夫之后无论家里怎么说,她都没改嫁,就这么守了一辈子寡。 从来寡妇改嫁的多守节的少,衙门把节妇作为政绩往上一说,很快史老太太娘家得了块牌坊,媒婆也络绎不绝地上门,几乎快踏破门槛。 史家老太太娘家靠着这块牌坊逐渐成了小地主,在当地她们家的姑娘都很有贤名。 史家听说以后就把老太太给老太爷娶回来了。 媒婆说得好花好稻,进了门才知道老太太被娘家教成了「十全贤媳」 她的贤惠之举把史家人坑惨了。 这些坑主要是在衣食住行上。 比如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守着公公婆婆穿衣吃饭,史家是卖茶叶的不是当官的,晨昏定省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现在有这么个懂规矩的媳妇老两口本来还挺高兴,过了几天就知道不好过了。 年纪大了,晨昏定省耽误睡觉! 但史家老太太说什么都不肯改,折腾得她公公婆婆面无人色,这还不算完。她还省吃俭用衣服打补丁了都要继续穿,但在寿宴上当众亮相给两个老人的永远是上好的东西。 史家苛待儿媳的名声迅速传了出去,又说老太太孝顺贤惠名不虚传。 她公公婆婆有苦说不出,谁也没叫她这么过啊,一说她吧,她就直着脖子说什么女德女训,她家祖宗如何如何云云。 史家当然不能反对皇上赐的牌坊,只能把她当尊佛供着,就是生下来的孩子愣是没松口让她自己养着。
第207页 这种行为在史家不受赞赏,宁家老太太觉得她好笑,倒是经常约她一起吃饭说话当笑话听。 只是儿子都被抱走以后史家老太太精神就不是很好了,宁家老太太也不叫她出门了。 史家老太太就折腾着在家养孙女,教导出来的史家姑娘史宝诗跟她的德行大差不差,要懂琴棋书画,更要懂什么是妇道。 史二姑娘也很嚮往这样被社会褒扬夸赞的生活。还在家开了一块地自己耕种,没事就带着她的书在她的「田」上转悠。 外头知道了都说她没小姐架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又有学问。 夸她的人越多,她就越来劲。 老太太捨不得这么好的孙女出嫁,折腾着要给她找丈夫入赘,但是又鼓励她对丈夫好。 史二姑娘就挑了这么个其貌不扬但在史家素有才名的小子成了亲。 男人长得不好没关系,她心灵美就好。 赘婿地位低没关系,她是善良的史小姐,她会对他好的。 段圆圆听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这姑娘明显就是个表演型人格。 只要不搭理她其实就完了,可惜家里有个捧哏的老太太。 宁史两家一直走得近,又是姻亲又是生意伙伴,大家坐在一起就不用太避嫌。饭桌也是小案桌一人一桌分开吃。 妈妈端着饭菜过来,一碟子麻辣水晶粽都只有手指头大,这种肉少皮多的粽子段圆圆嫌累,剥了两个就不吃了。 史姑娘坐在她侧面倒是很有耐心地剥了一碟子,段圆圆还以为她也喜欢剥出来一口气吃。 结果就看到史姑娘用木盘子拖着这一碟子堆满了麻辣水晶粽的碗,娉娉婷婷地走到丈夫很少跪坐下来,笑盈盈地把盘子递给了他。 段圆圆狠狠震撼了一把,是她见识太少了吗? 她一看别人好像大家都挺震惊的,看来在古代这也不是件平常事。 段圆圆端起茶杯静静地吃瓜,这种跟自己家无关的瓜吃起来就没什么压力。 场面顿时静悄悄的,连她丈夫都愣住了。 很快赘婿就反应过来,双手接过拖盘,温柔如水,含情脉脉地说:「阿姐,你真好。」 现场表演了这一出之后。 史宝衫的脸绿了,段裕惊掉了下巴。 宁宣扯着跟他姐一个表情的小舅子低头吃茶。 蠢蛋,你姐还知道低着头偷偷看,你就这么大喇喇地瞧? 段圆圆听到史家嫂嫂轻盈地嘆了一句:「真贤惠啊。」 史家姑娘眼睛迅速亮了起来,回到自己饭桌上又开始剥粽子,这回是给她自己吃了。 赘婿盯着粽子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 第79章 一百分的男人 未免再闹出什么贻笑大方的事, 一顿饭匆匆散场。 男女眷最后还是被迫在中间放了一个大屏风,一桌在南一桌在北,彻底隔断了史姑娘望向丈夫的目光。 虽然这道屏风可以轻易跨过去, 但当它写上「男女大防」四个字之后,就是把刀架在史姑娘脖子上逼她过去, 她也会笑着撞上利刃。 千方百计地隔开两个人之后, 史宝衫怒目而视,目光几乎快把赘婿撕碎了,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妹妹和这个男人是这样相处的。 他指着人骂了一句姓戴的, 就差捋袖子揍人了。 赘婿嘴里还是麻辣水晶粽的味道,他很想说自己是冤枉的。 在外头他没有想过要这么张扬, 这种闺房之乐他也不打算跟任何人分享,但史大姑娘要做什么他压根就拦不住! 宁宣打量着好友这个看起来格外老实的妹夫,心里倒是吃了一惊。他到现在才知道史家竟然连姓都没有让他改。 以后史姑娘的孩子还能姓史吗?这还能算入赘? 怕场面变得难以收拾,宁宣扯着史宝衫站在院子里透气。 段裕看了一眼孤零零坐在里头的赘婿,也跟着姐夫出去了。 他心里值得一视同仁的人绝对不是会吃软饭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没有自尊,也换不来别人的尊重。 史宝杉在外头轻轻嘆了一口气:「我妹妹是个傻姑娘,她是上了这狗货的当了。」 史宝杉对这个妹妹很愧疚,她是代替自己被爹娘送到祖母身边的, 他从小就知道如果没有妹妹,被教歪的就是自己。 妹妹在史宝杉心里是个很单纯的姑娘。只是不经夸而已, 前十七年她的日子都过得安安稳稳的。 一直到姓戴的发现了这个弱点。 他先在成亲之后粗茶淡饭地吃了七天, 除了新婚之夜外在人后都不怎么理史姑娘。 史姑娘备受冷落, 看到丈夫事事亲力亲为, 很快就「醒悟」过来, 认为自己的生活太过奢侈。接着她就主动脱下了华贵的髮簪,穿上了只比下人好一些的普通绢绸做的衣裳。 姓戴的又要试探着给了史姑娘一个好脸色,夸她「持家有道、贤良淑德」,史姑娘当真如获至宝,对他更加恭敬友好。 从此就把史姑娘拿捏住了。 本来史老爷是想让这个精挑细选的年轻管事改姓史。可赘婿改姓只是约定俗成,并没有写入律法,如果史家没有儿子,需要赘婿来延续香火,才会强行要求男方改名。其他情况下,男方如果不愿意,也可以另外再商量。 史家这个赘婿就不愿意,他本来有一个哥哥,谁知道在史家下聘后不久这个哥哥一病没了,家里也需要他继承香火,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肯改姓。
第208页 如果告诉史老爷,这门亲事或许就作罢了,但史家几代积累,赘婿只是过了几天好日子,父母就不用向别人下跪福身,大哥虽然最后没有治好,但他死之前流着泪跟他说还不知道人间有这种好日子,他前二十年加起来都没有躺在床上这几天痛快。 这样的滋味,只要尝过一次,谁肯轻易放手? 史姑娘知书达理,素来以贤惠着称。 姓戴的想着,或许这个贤惠的姑娘能够理解他要为戴家传宗接代的心。 于是在改姓前,他跟史姑娘进行了一次深入交流。 赘婿:「现在的入赘的男子跟以前的男子不一样了,赘婿也是人,衙门不会允许女方随便把赘婿扫地出门,而且只要我以后给爹娘养老送终,就算告上衙门,衙门也会让我继承史家的一部分家业。」说完,他才解释自己不是要继承史家的家产,只是说明朝廷开始重视赘婿了,就像朝廷重视牌坊一样,以后迟早会允许赘婿保留自己的名字,生下自己姓氏的孩子的。 他轻轻地问史姑娘:「虽然天下对赘婿误解很深,但姑娘一定跟那些人不一样,对吗?」 史姑娘博览群书,看过律书,她知道赘婿说的是真的,现在的赘婿跟从前的赘婿真的不一样了。天授皇权,也就是说,——让赘婿过得好是神的旨意。 太好了!史家很快就能有一块善待赘婿的牌坊了! 史姑娘亮晶晶地这么跟爹娘哥哥说着。 史宝杉和爹娘宛如晴天霹雳,史家老太太还拍着腿说好孩子我没有看错你,这辈子你就是我唯一的宝贝啦。 有了老太太撑腰,不管史老爷夫妻和史宝衫怎么反对,老太太都非要玉成此事,不然就要死要活。 老太太素有「贤名」,她娘家的娘子军威名赫赫,史老爷没办法抵抗孝道,只能节节败退。 最后赘婿就这么保留了他的本名戴守成,之后又用贤字哄得抬了两个妾进门,现在在家挺着的肚子一个比一个大。 史宝杉铁了心非把这个男人赶出自己家不可。吃里扒外的东西,现在他和爹娘还活着,家里尚且能护住妹妹,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这个人立马就能让史家改了姓戴。 这种隐秘的家庭烂事,史宝杉也是斟酌了许久才会对宁宣开口。 宁宣帮助他很多,也不是外人,为免兄弟家也出这么一个男版「史宝章」闹得最后家破人亡,他还是拍着段裕的肩膀说了出来,道:「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子,以后段家交到你的手上,你也要让它像史家一样为了虚名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吗?」 宁宣嘆了一口气。 段圆圆觉得表妹是史宝章,宁宣觉得圆圆亲姐眼太深,分明段裕才是史宝章。 段裕从小天资聪颖,全家都对他寄予厚望,十几岁就中了秀才,围着他的都是夸奖他的人。 段老太爷是个仗义的人,乡亲都喜欢他。到了段裕这套已经行不通了,他以后要做官,在官场不同流合污已经算得上青天大老爷。 他的仗义和善良,就像招赘后的史家姑娘还坚守女德一样不合时宜。 段裕要是一直这么下去,以后圆圆就要抱着他的尸体伤心了。 女人在宁宣心里不是问题,没有这个表妹还有别的表妹,是段裕自己有漏洞才会让人钻空子。 所以今天宁宣带段裕来看的是,——一个人原本可以做继承人的人,是怎么毁掉自己家的。 史宝章在他看来,不是段家乡下的那个表妹,分明是另一个段裕。 段家对儿女过于溺爱,下不了手让他们沾上墨水,表妹有他在还好,只要自己活着总不会让她出什么事。可段裕不行,宁宣还指望他走得又长又选以后给自己的子女保驾护航。 段裕是段老太爷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孙子,他还不算太傻,史家的一切都让他惊掉了下巴,在今天之前他绝对不会信世上还能有这么扯的事。 事实胜于雄辩。 听到史宝杉语重心长的话,他马上就理解了宁宣带他来的目的。 原来自己也有可能让段家落到这个地步,让父母和姐姐姐夫担忧吗? 可是自己并不是为了名誉去救人,而是为的自己的良心和公道。段裕小声地说。 宁宣知道他不服气,看着他道:「如果没有我,你的良心可能就会祸及家人。公道也不在你手上。你想要公道,去做能给她公道的人。」段裕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他只要考中举人,起码可以做一乡之长,到时候多少表妹不要他说底下人就替他办了。 如今这个表妹未必不知道是自己把她捞出来的。可她仍然只敢给段裕写信,不敢对他和蜀王府递帕子,就是捏准了段裕不会对她怎么样。 就像这个赘婿捏准了史姑娘看重名声。 「让你的良心藏在大家的良心之中,把你的公道替换成大家的公道。你想要的结果就会自然而然地出来,就是不成也抓不找你的小辫子。」宁宣拍着小舅子的肩膀笑:「你长大了,别让老太爷替你扛太久。」 段裕想到祖爷的白头髮眼泪就往下掉,他用袖子擦着眼泪说:「姐夫我明天就去青城山!」 史宝杉对宁宣悄悄竖起大拇指。 他真希望自己也能这么轻易地用别人的不幸来给妹妹当镜子。 可满城好像没有比他们史家更大的笑话了!
第209页 段圆圆也在里头跟史家姑娘说话。 史家姑娘穿着鹅黄色的对襟春衫,头上戴着银丝荻髻,顶心什么的都没戴,只在两头各插了一朵浅红色的红宝石桃花固定头髮。 刚才大家离得远,段圆圆还没太在意,现在三个人凑近了,她才发现这个小姑子比她嫂子穿得简朴多了。 还时不时地给嫂子递个茶端个水什么的,粽子没了,她又开始剥瓜子,剥满一碟子就递给嫂子说:「嫂嫂,你别嫌我手笨。」 嫂子怎么可能嫌小姑子剥得双手通红才剥出来的东西? 虽然孙氏不爱吃瓜子,还是熟练地端起来,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一口气吃干净了。 史姑娘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嫂嫂嫂嫂地叫个不停,叫茶水都不让丫头送了,非要自己给她添不了。 孙氏喝了一口她就马上满上,孙氏不喝她就用一种「啊,嫂嫂果然不喜欢我」的表情看着人。 孙氏没一会儿就喝了一肚子水出门解手去了。 段圆圆肚子都快笑破,默默地离这个魔王远了一些。 难怪外头一直都没什么指责她的话传出来,就是看到她这穿戴打扮,和恭敬侍奉嫂子丈夫的样子,也不会有人信这个姑娘想霸占兄嫂家产。 大家只会说赘婿狼子野心,嫂嫂苛待小姑子,哥哥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只有史姑娘收穫的永远是怜惜和同情。 就连史二夫妻知道她有问题,也不会轻易责备她。 史姑娘看着落单的段圆圆轻轻凑了过来,瓜子剥完了就开始剥小虾仁。 她说看段圆圆不停地夹河虾肯定是喜欢这个菜,她打听过了自己比圆圆大一岁,都能当她的姐姐,既然是姐姐当然要照顾妹妹啊。 段圆圆怕被塞一肚子鱼虾河蟹,眼珠子一转,羞涩地低头说:「表哥让我只吃他剥的东西。」 丈夫不让啊?史姑娘懂了,她也不逼段圆圆吃了,看她这么听丈夫的,以为自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自来熟地跟她说起话。 问她在家怎么跟丈夫相处,平日里看些什么书,怎么没听外头人说过她呢?夸她贤良淑德,竟然吃什么都肯听丈夫的。 当然自己也一样是这么好的姑娘! 段圆圆被她连珠炮似的话说懵了,看着史姑娘凑近的脸想,自己好像不小心启动了隐藏开关。 天啊,嫂子,你赶紧出来吧!段圆圆默默祈祷着。 孙氏解完手出来看到小姑子凑在段圆圆身边,悄悄地把凳子挪远了一点。 听着听着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段圆圆想把责任都推到宁宣身上来拒绝她,但这只会让这个小姑子越来越兴奋。 这些招数她早就用过了,总结就是——没一个管用的。 这小姑子刀枪不入,还擅长把自己的麻烦变成别人的麻烦。 碰了几次壁以后孙氏就由她去了,顺着她早点完事早点休息。 段圆圆很快醒悟到自己犯了「搭理她」的错误,但史姑娘已经被「新朋友」勾起了极大的兴趣,忍不住要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 这些大多数都发生在她的婚后,史姑娘很少说自己未嫁前的事。 慢慢的她就说到家里的妾了。 段圆圆也很好奇,她怎么能允许妾进门生孩子?看她这样子也不像对赘婿没意思啊? 孙氏给她们一人放了一盘子炸得酥脆的萝蔔丝酥饼和面藕。 史姑娘先给嫂嫂给段圆圆用公筷夹了一筷子才难过地说,小时候爹娘教自己打算盘,自己手笨怎么都学不会,但她觉得丈夫打得好,那他的血脉或许会比自己的血脉更聪明。 丈夫也捨不得她生孩子,多疼啊他说,让别人生就不要紧了,到时候抱给她养着就是她的孩子。 他说:「一个妾,生了孩子不安分就可以把她卖了。」 史姑娘吃着糕酥脆香甜的萝蔔丝酥饼,道:「被卖掉太可怜了,谁家会胡乱卖妾?我让她们进门就不会把她们卖了。卖了就看不到爹娘了,多可怜啊。」 段圆圆感嘆一句果然别人家不会胡乱卖人之后,迅速抓住了重点。 史姑娘这不就是想借腹生子吗? 这个在古代也不是稀罕事,但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能生但不愿意生的姑娘,如果这个姑娘能掌握自己的人生那还算好,但史姑娘是招赘的守灶女,她这么做对整个家族就太危险了。 听起来这个主意还是入赘的那个男人哄骗她的。 真不是个东西啊!段圆圆在心里骂了两句姓戴的。 这些话她也只能听一听,劝人生子天打雷噼。这是古代没有条件保证产妇的命不会出问题。虽然妾生子也要妻的命,可史姑娘自己生孩子搞不好也会要她的命。 乡下每个月都有难产死掉的姑娘,所以闺中密友远嫁才那么伤感,——大家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生孩子的鬼门关上活下来。 可能嫁掉三五年就躺在产床上下不来了。 总之,无论哥哥嫂嫂和爹娘怎么不喜欢赘婿。 史姑娘对这个丈夫仍然格外满意,她满意他的原因也很古怪——因为这个丈夫满意她的一切。 段圆圆问她如果当丈夫的满分是一百分,她能给姓戴的打多少分。 史姑娘弄懂了分数之后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一百分!」 她对这个打分游戏很感兴趣,说完就兴致勃勃地盯着嫂子。
第210页 孙氏认真想了想,也给史宝衫打了一百分,作为丈夫他样样都好,可是两个人对彼此压根没有感觉,他们甚至连行房都很少。 没有要求就处处满足。 段圆圆真的呛到了,一刻钟不到屋子里竟然就多了两个满分男人。 听完了嫂嫂的分数,史姑娘的又看着段圆圆好奇地问:「那你要给你的丈夫打多少分呢?」 段圆圆眼都不眨地说:「当然是一百分啊!」 大家都说一百分,她能让表哥在外边没有面子吗? 史姑娘捏起一块洒满白糖的蝴蝶酥放在嘴里,对她神秘地笑了一下。 果然你也跟我一样,都是这么「贤惠」的姑娘啊,难怪能想出来「给人打分」的游戏。 接下来史姑娘对段圆圆就更亲密了。 她的故事里边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人物,但始终没有出现过史家夫妻的身影。 段圆圆越听越不对劲,这个姑娘的生活只有两种,一种是她对别人好,另一种是别人对她的行为是怎么评价的。 用对别人好来肯定? 段圆圆微笑着听她说,忽然插嘴道:「你的爹娘没有夸过你吗?」 史姑娘的脸顿时愣住了,她慢慢地抽回手,又笑着说:「爹娘很忙,我跟着老太太长大,他们还不够熟悉我。」 说完这句以后史姑娘虽然还笑着,但显然比之前沉默了一些,连孙氏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原来父母才是史姑娘真正的开关吗? 段圆圆倒是有点理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史家老太太向史家父母要的是史二,但最后被交出去的却是史姑娘。 史姑娘那个时候虽然才三四岁,但也是能记得一点事的年纪,或许她就把爹娘在自己和哥哥之间做选择的场景牢牢地记了下来。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被爹娘抛弃就像天塌了一样,前头去祖母那里的哥哥可是再也没回来。 对史姑娘来说,父母做的是一个把女儿杀死换取史二存活的选择。 祖母对她再好她也会害怕自己会被养死,父母对她再好,她也会思考他们肯定不是真的爱自己。 所以她才这么需要别人的夸赞和肯定,赘婿可以做到这一点,史姑娘当然不会离开他,也不会让他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财产,被哥哥拿回去了。 戏开始以后,史姑娘又开始蠢蠢欲动地想要见到自己的丈夫,她被困在屏风里,赘婿就制造机会把她带到院子里说话,夸她今天很漂亮,粽子剥得很好吃,但避免伤了手下次就不要剥了。 看,连责备说出口都是温柔地为史姑娘着想。 段圆圆边看边嘆气,除非史家能做得比老太太和赘婿更极致,否则註定挽回不了这个姑娘的心了。 难怪史家父母会同意史宝杉搬到外头去住,父母是最知道孩子的,可问题是史宝杉搬出去不是个会要他命的选择。 史姑娘怎么可能看到这个就会解开心结呢? 看完了戏吃完了饭,天也黑了。 被人晒了一下午的赘婿带着自己的妻子进了马车。他是下贱人出身,知道自己跟这些真正的少爷不是一路人。 但没关系,他的儿子会是的。 赘婿握住妻子递上来的披风,笑着跟宁宣和段圆圆挥手作别。 史姑娘走之前还掀开帘子对段圆圆说:「有空再来找我玩那个打分游戏。」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游戏,不过最想玩的不是给别人打分,而是让别人给自己打分。 可现在段圆圆还不够了解自己,让她打分是很冒昧的事,而且还不够准确! 段圆圆看着她美丽脆弱的脸庞,差点就答应下来了。 幸好有陈姨妈这个顶级美人在,她才克制住自己怜香惜玉的心,没有当场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说:「偶尔出来一趟还可以,但我家还挂白呢,去你家走动就不方便了。」 史姑娘这才带着遗憾放下帘子。 大家都见怪不怪,史姑娘总是能很快就跟人打成一片,就是别人不理她她也能自顾自地说下去。 三个一百分的男人很快各自带着自己的妻子回家了。 焕然一新的段裕再也不提表妹了,他知道她能过得好就行了。 娘和大姐都不是刻薄的人,她们说了会妥善安排好她就会妥善安排好她。 段圆圆还没注意到裕哥儿已经「重新做人」,她坐在在马车里想:「现在回去会不会太早了啊?也不知道方小太太的孩子生出来没有。」 给孩子的礼物她已经准备好了,本来还准备了一支人参,但最后怕出事被赖上,还是又放下了。 作者有话说: 提前发了,九点不再发了。 感谢在2023-06-03 23:24:23~2023-06-04 20:4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人港 30瓶;白鹭归庭、绝不混吃等死 5瓶;睿冉冉是女王大人 2瓶;噗噗噗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处境 城里还算繁华, 夏天路上很多卖花的老婆子,黄果兰排子三文钱一个,段圆圆包了很多回家想给家里丫头们分着戴。 结果宁宣在车里闻了两下这个味儿就头晕, 只能跑出去骑马。 刚好路上有男人在卖糟蛋,段圆圆就叫他去买了一罈子回来。
第211页 糟蛋是用鸭蛋和米酒做的, 泡得鸭蛋皮非常软, 撕开蛋皮之后蛋黄都是流心的。 段圆圆在段家乡下的时候,武太太的娘家人上门用这个做过表礼, 武太太气得要死, 又嫌臭最后都给丢了。 段圆圆看到裕哥儿和隔壁小黄吃得很香, 篮子里还有好蛋,她也偷偷尝了一个, 味道不怎么好,齁咸,但跟皮蛋榴槤臭豆腐一样,爱的人能很爱。 她只能说自己很喜欢,只是在宁家糟蛋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在外头就不要紧了。 卖得起鸭蛋的都是日子还算可以的,卫生条件也好,为了去味儿糟蛋是和醪糟红糖一起煮的,一碗要十文钱, 酱肉大包子才三文钱一个! 段圆圆在车里吃了一碗,很快就看到段裕也跑出去找姐夫了。 太臭了! 她眨眨眼:「可是你小时候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你狗屎都要吃啊!」 段裕死活不认, 在外头租了小毛驴跟在宁宣后头晃荡。 路上有穿猪皮鞋的小孩子在讨口, 看到这两个穿绸子衣裳的大爷就跑过来敲碗。 宁宣淡淡地看着他, 小孩子脚下一转就抱着段裕不撒手了, 看得宁宣直笑。 段裕身上没钱啊,只能打驴回去给段圆圆作揖道歉,段圆圆给了小孩一盘子糕。 妓|女的亲眷只能穿猪皮鞋靠着街道两边走,穷苦人家再穷腰再弯家里也绝对不会让走边边。 所以这孩子多半是妓|女的亲眷,段圆圆想到双儿,又多给了他一罐子糟蛋一钱银子。 小讨口躬着身直叫奶奶,哭着说这下娘有救了。马车一转弯,段圆圆就看到他麻利地跳起来,冲出去买丁丁糖吃了。 人心也太不经试了! 宁宣简直要嘆气了,他骑着马绕在车厢外给她打着帘子说:「民不举官不究的,他就是骑着野猪在城里流窜,只要不伤人也没人拿他。」 平民百姓还不许戴玛瑙呢,段圆圆的玛瑙都多得能打一盘子棋了。 段圆圆哦了一声,可也不是没人告啊,听说乡下有个大户包妓,好时给她送珍珠美玉,自己家破之后老鸨不让他见那个妓了,这个大户就把妓告上衙门说她穿戴违制,最后妓被关了十来天,吓得病了大半年才好起来。 只是岁月不等人,半年过去她养好身子也过气了。 杜嬷嬷也在车里头,她听了就说:「这老鸨没靠山,不是这个大户也有那个大户收拾她。宁家要是戴个玛瑙就没了也活不到现在。」 段圆圆看宁宣穿着圆领牡丹黑纱衣,头上美玉玛瑙一个没少,这么阔气地骑着骏马像官老爷似的,也不吱声了。 表哥以前可不会这么穿,看来是真有底气了啊。 段圆圆这么想着,看着红糖醪糟蛋是觉得有点磕碜,但好吃啊!她又吃了一碗。 杜嬷嬷怕晚上吃不下饭,看着还剩下的几个蛋,让素衣端走不让她吃了。 宁家门口还清风雅静的,段圆圆问门房:「薛大奶奶回来了吗?」 魏门房发了刘难财已经做了副管家,虽然正的还是刘怀义,但妾都有扶正的,以后还不知道谁大谁小呢! 现在守门的是魏门房的徒弟马来富,马来富想着师父能接刘大管家的班,自己抱好大腿也能接师父的班。 他声音低了八度,讨好地笑着说:「小的看了一天了,薛大奶奶估摸着今儿是不回来了。」 段圆圆当然不会冷脸对着想讨好自己的人,她熟练地微笑着给了他一个银馒头,说辛苦了。 杜嬷嬷急忙把蛋也送出去一个,这才跟在后头迈着腿进去。 马来富把宝贝蛋放在屋子里呲着牙花子笑:「馒头给自己,臭蛋给师父!」 路上段圆圆还在想门房的话。薛珍还没回来,那那头肯定还没生下来。 生孩子要这么久吗?段圆圆没生过不是很清楚。可生还孩子疼她是知道的。 段圆圆上辈子有痛经的毛病,吃了多少中药西药都没好,医生说生了孩子就好了。 段圆圆还问过那个医生生孩子有多疼,医生说她这种非神经性的痛经就跟生孩子有点想,都是宫缩嘛,只是痛经的程度很轻。 段圆圆痛经就能痛到晕厥,这对生孩子都算轻了?她吓得脸都白了,这不就是把一辈子的痛经攒在一起痛吗?还不如每个月分开痛呢! 方小太太的肚子那么大,一直生一天就要一直痛吧?她都生过一次了怎么还会这么艰难? 段圆圆打了个哆嗦,想着,自己还是得明年过了十八岁以后再生啊,不然她真怕自己一尸两命。 宁宣听门房这么说也有些吃惊,他也是懂些医理的,以后圆圆要是生孩子他也不放心全交给别人,妇科的医书他这几年也很留心。 虽然最开始是为了娘,表妹要是走了,娘肯定也要跟着去。 现在他是真上心了,所以对妇女生产的状况还有些了解。 二叔这个贵妾,多半是不成了吧。 宁宣蹙着眉头把表妹拉进院子里,背着她跟丫头们说:「别叫她过去瞧着糟污事吓着。」 丫头们拍着胸口做保证,宁宣这才转身去洗澡了。 糟蛋和黄果兰的味儿混在一起威力有点大。 段圆圆在院子里被大郎缠住了。 大郎很亲热地围着她打转,怎么撵都撵不走。 段圆圆想糟蛋味道可能真的太重了吧......
第212页 杜嬷嬷小跑着进门问:「准备热水了吗?小姑奶奶现在就要洗澡!」 丫头们点头:「一直烧着,少爷刚占了奶奶常用的屋子,只能在另一间屋子洗了。」 段圆圆被杜嬷嬷脚踩风火轮地推到屋子里去了。 段圆圆有点好笑,不就是吃了一碗糟蛋吗?糟蛋很好吃啊! 结果她就看到伺候她洗澡的几个丫头都很担忧地看着自己。 城里不是没有八卦,东家的小姑娘进西家的宅子莫名其妙落水湿身,北家的小姑子回南边娘家做客被嫂子泼了一盆洗脚水在身上都不是没有啊。段圆圆也是从东家走到西家,是不是斗起来了啊! 只有米儿闻出来段圆圆不是掉臭水沟什么的,她眼睛亮亮地问:「是糟蛋吧?我娘以前就常给我做这个,做好了放一年都不坏,拿来做」 杜嬷嬷看米儿跟狗都围着自家姑娘流口水,赶紧把人撵出去,道:「小兔崽子家里缺了你一口蛋了?」 米儿抱着大郎嘻嘻哈哈地跑了。 段圆圆看家里都这么抗拒,只能歇了以后让倪婆子做糟蛋的心。 她歇了大郎还没歇,剩下的两颗蛋大郎想来偷吃,这么臭一定很好吃啊。 杜嬷嬷没让,抱着大郎说:「乖乖,你吃了这个就没人要你了。狗也不能吃啊。」 大郎在地上哼哼唧唧地撒娇耍赖,哄得杜嬷嬷给它做了打了两个鸡蛋的汤才慢悠悠地趴树底下睡觉去了。 宁宣洗完澡过来,段圆圆还在镜子跟前包头髮。 他走过去先闻了两下表妹,满鼻子都是茉莉花味,这才坐下来靠着段圆圆说话。 段圆圆接过丫头的帕子给他用力地擦头髮,擦得宁宣脖子都红了,宁宣吃疼,笑着把人按在腿上说:「现在闻两下头髮也不让闻了啊?」 段圆圆老实了,好生给他擦头髮,忽然道:「史二郎跟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之前没看到人她还以为史宝杉是一个傻乎乎愣头青。 今天看他神色谈吐颇有少年老成之感,史姑娘才更像个傻的啊。 总之史二郎跟她想像中的书呆子完全不一样。 「他是史家这一代的独子,他就是想变书呆子史家也得找人给他治好了。」宁宣笑了两声,史宝杉少年气有,但少年气又不是傻气,都能当秀才了能傻到哪里去? 可能这就是当局者莫旁观者清,圆圆都看出来史家不对劲,史宝杉还在担忧史家会改姓。 其实他的处境只要能中举就迎刃而解。 史家人早就跟史宝杉说过,现在庶务不要他管,以后他成了举人老爷,他不想管族里都得求爹爹告奶奶让他管着。 大家族里只有宗法没有王法,老娘都能挫磨死,更别说一个赘婿。 当然如果史宝杉没中,他又不善经营,那还能说真有点危险。 ——宗族马上就能把他们兄妹活吞了。 现在有人给他管着也还不错,以后找机会把姓戴的撸下来就是了。 段圆圆没想明白:「你说得这么简单的史二郎怎么这么怕那个姓戴的把家产拿走?」 宁宣轻轻嘆了口气道:「我之前也不是很清楚,今天之后才算明白了。现在史家闹成这个样子,或许还是史宝杉对这个妹妹有愧疚。」 谁不知道史姑娘是替他去送死的?虽然老太太是无心养死的史大郎,可她养史姑娘的时候精神比养史大郎还差,史姑娘从小就三灾两病的,可能也是在里头过得不怎么好。 史家老太太的爱是真的,会伤人也是真的。 如果史姑娘自己拿着家业,史二郎或许不会再去争夺,但如果家产握在赘婿手里那就不一样了。 史宝杉是对史宝章有愧,不是对那个姓魏的有愧。 史家现在还盼着史姑娘能回头,才会这么由着她来。当他们对史姑娘的耐心全部消耗殆尽的时候,可能就是她倒台的时候。 段圆圆想,果然男人最不怕的就是女人。她心里招赘就是一个古代姑娘最幸福的生活。可在表哥看来,这种幸福竟然也是推推手指就能摧毁的。 两个人你给我擦头髮我给你擦头髮,屋子里还有比这个更脸红心跳的时候,但素衣觉得没今天烫人,她悄悄扯着人出去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仙人板板的,差点被憋死。 杜嬷嬷也朝里头瞧了瞧,看两个人好得很一个人似的也高兴,道:「太太这下在家里要放心了,不出三年我看她就能抱上外孙了!」 米儿搬了两个凳子给她们坐着,自己在边上磕瓜子儿吃泡椒鸡爪。 段裕看姐夫在家,洗了澡也想过来玩,走到门口杜嬷嬷就把他拦住了,杜嬷嬷把给米儿买的泡椒鸡爪分了他两个塞在嘴里道:「谁叫你来的?快回去!」 段裕幽怨地看着她跺脚:「嬷嬷!你跟了姐姐后就不疼我了。」 杜嬷嬷说:「没良心的东西!我奶了你三五年,亲女儿吃的奶水都没给你的多!」说完又小声道:「傻子,疼你才不让你进去呢!你姐夫你姐姐在里头互相擦头髮,你进去干什么?当火炉子给他们烘干啊!」 段裕听得脸红了,诧异道:「大姐跟姐夫感情这么好吗?」 段圆圆给自己也擦过头髮,这个不稀奇,可宁宣这老东西也会伺候人? 杜嬷嬷用鼻孔冷哼一声撵兔子似的撵他:「反正你姐夫在的时候也少来!」
第213页 那自己真没能来的时候了啊,难道让他只能等着姐姐传唤吗? 段裕把大郎抱回去了,嘴里哼大姐在家时教他的打油诗:「小狗小狗单身不愁,别人有爱,我有小狗。」 第二天一大早杜嬷嬷就拎着饭菜把三个人叫起来。 她想着裕哥儿这几天就要去学里,还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鱼肉豆腐吃。 鱼肉打成圆子放在油锅里炸,这个东西要控温,控三次温以后鱼肉就跟芝麻团一样鼓起来,外边皮很薄,撕开是空心儿的,加上香菇猪肉小虾进去做馅儿,配着大骨头汤当馄饨饺子吃。 一口下去汁水就往外冒,鲜得很。 裕哥儿爱吃这个,不放红油一个人就吃了三碗,放了筷子额头都直冒汗。 天气热起来了,吃鱼虾蟹才痛快。蟹性寒凉,宁宣不让她多吃,段圆圆又爱吃黄。倪婆子用蒸熟不要骨头的黄鱼肉做了假蟹。 尖锐的黄鱼肉用油煎了,再放鸡汤烧滚,水开了就加咸鸭蛋下去。加上香菇、葱、姜汁和酒,吃的时候要用一点醋来调味。 跟蟹黄味道很像,鱼肉也像蟹肉,很清甜。 这一碗假螃蟹做了就只有段圆圆配粥吃了一碗。宁宣劳碌命,歇了一天怕外头有事,他夏天又吃不下肉菜,喝了两大碗绿豆粥就戴着眼纱出门了。 桌子上就剩段家两姐弟,这回段圆圆没撵他,只是问他什么时候走。 裕哥儿说后头先生放假,他能先去拜一回,等到月中就能去了,但要先写策论给先生瞧一瞧。 段圆圆跟他到时候把礼单拿过来给他看看。 段裕唔了一声,盯着她的假螃蟹说:「你不吃了吗?」 段圆圆点头,她已经吃饱了。 段裕就把剩菜扣到自己碗里吃干净了。 段圆圆看着他说:「你现在胃口好大!」 段裕笑着没开腔,长个子的就是容易饿,不像只会越变越老的人,食慾只有往下掉的时候~ 吃完了饭段圆圆就拉着段裕在花厅下棋,她好奇地问杜嬷嬷那头生了没。 杜嬷嬷摇头说大夫进去两三个了还没生下来。 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早上。裕哥儿惊了一跳,他不懂生育之事,也知道这么久不生是大事。就是能生下来孩子也多半被憋死了。 宁家怎么老死人啊?裕哥儿觉得这地方有些不祥。 杜嬷嬷扯着他道:「生下来才是鬼门关!她是个贵妾,进二老爷接了她进来没多久就把整头婆娘送走了。到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那三个东西不敢跟畜牲爹顶着来,又要显得孝顺,非把这个弄死不可!」 段圆圆和段裕在家养花摸狗,方小太太鼻间只能闻到血腥味。 嬷嬷抹着眼泪说:「姑娘,再用点儿力气,就要出来了。」 她是真盼着方小太太平平安安的,最好一举得男。她从方小太太落地就开始伺候这个姑娘。 方家以前也是殷实人家,娘老子也有百亩多地,后来有了个什么总督过来,指着他们家的地就说这个以后是官家的。 方家不得已把姑娘嫁给了当地的知县,几乎快把家产全赔进去才留了几亩祖田下来,谁知道总督的狗腿子太多,愣是说姑爷强占民田,活生生把他变成了罪人?姑爷受不得辱,最后一根绳子吊死了。 方小太太带着女儿去了杨知县家里,靠给他做小换些米面吃穿度日,她年纪大没姿色了只能到乡绅家里洗衣服干粗活,主家捨不得给她挪屋子,她寒冬腊月都睡在马棚子里。 好不容易跳出那个火坑,嬷嬷实在不想再被卖了。 她抬手打了稳婆两巴掌说:「我姑娘要是活不下来,这把剪刀等会儿就插在你脖子上!」 稳婆吓得手不停地抖,她闹过也偷偷跑过,屋子里的丫头怕她跑了自己要顶缸,把院子里围得铁通一样。 稳婆尿了回裤子,七手八脚地换了干净衣裳,知道是真跑不脱了,这才咬着牙说:「我给她剪一刀,你去拿上好的人参,最好过百年,药力强给她吊着气,到时候血能止住人就能活了。」 嬷嬷一听就傻眼了,人参就几两银子一钱,百年的老人参得多少钱?宁家人防贼似的防着方小太太,家里哪来的百年人参? 稳婆看着屋子里摆得这么华贵,还有些不信宁家的贵妾连人参都拿不出来。 嬷嬷有苦说不出,贵妾再贵也是妾,里头这个老爷连糟糠之妻都能说丢就丢,能对方小太太多上心呢?屋子里的摆设都是放在这充门面的,他还时不时要过来数一数看东西有没有少。 钱,一分也没有! 方小太太松开嘴上的布条,半天才流着汗说:「嬷嬷我有,箱子里头,你去拿。」 嬷嬷急忙迈着脚去了卧室,打开一个老樟木箱子,从里头挖出一个猪皮纸包儿。 方小太太当家也不是白当的,只要能让主妇碰到钱,无论如何也能给自己剩几个下来。 她偷偷在薛珍补身的人参上剪了几根须子下来包着,就是等着这个时候用,不过她本来气想留给琴姐的,现在是顾不得了。 稳婆一闻味道直摇头,道:这个放坏了没药性,要大片的才有用。」 嬷嬷没敢跟方小太太说那些包在外头直掉泪。 这叫人怎么活呢? 琴姐听着就跑出出要人参,她想先找薛珍,守门的说薛珍回娘家了,她又迈着腿去两个便宜哥哥屋子里要。
第214页 另外两个还搂着妓唱曲儿,院子里摆了两桌子好酒好菜。 琴姐笑着凑上去福身说:「二哥哥,三哥哥,娘要人参,你们哪个有?先借一支给我,日后等爹回来再叫他还。」 宁二宁三没想到这么个丫头片子还挺能屈能伸的,这时候还敢来问自己要保命的东西。 也不怕被药死啊,两兄弟互相看看,把她拉起来往她手里塞点心果子说,你是小孩子,谁知道你要来干什么?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颳的,不是不能给啊,你叫你娘一起过来,我看着她才能信你的话不是? 娘都要死了怎么走到这里来? 琴姐盯着果子还想说话,宁二身边的丫头就笑:「借?你拿什么借?借了你还得上吗?」 乡下来的叫花子,还借上东西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宁二轻轻骂了两句就揭过去了。 琴姐想着娘,忍了半天气也没拿到东西,心里又着急,看他们发笑心里也冷笑。 以后有你们哭的时候! 两个妓常出入宁家,看琴姐站在门上怪可怜的,就扭脸子骂她,让她快回去。 又跟宁二捂着胸口撒娇道:「不给怪不好的,我们姐儿两个还在里头,要是闹出命,你爹回来还有什么活头?」 宁二也不想在自己女人面前没面子啊,他就让婆子去箱子里翻了一包人参送过去。 两个妓看着都是碎的,但碎的也能用啊,熬一熬嚼一嚼说不定就活下来了呢? 至于其他的她们就管不着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啊,她们的都还没着落呢。 琴姐拆开递给嬷嬷,方小太太下头挨了一刀还是没生出来,这回她连叫的力气都没了,婆子跪在地上哭着说这个还不如太太自己存的好,吃了就跟喝水似的顶什么用呢? 说完她磕头道:「现在剪开肚子搞不好孩子还能活。」琴姐踹了她两脚说你敢剪肚子我就剪你的肠子:「我要我娘活,里头那个活不活的,谁管它!一团烂肉生出来也是孽障!」 婆子就说还能顺着下边再剪一刀试试,但再没好药材,她也是活不成。 琴姐看了看下头都是血的娘,过去给她擦擦汗,问:「娘,你没事吧?」 方小太太已经没什么知觉了,她扯嘴笑了一下说:「就是下头湿湿的。」 琴姐:「唉,是羊水,男的臭,尿水羊水都多,我去给你找大夫,你等会儿好吗?」 方小太太点头说:「那你别跑远了,路上拐子多。」 琴姐急忙去了,她出门对稳婆道:「你剪吧,我现在就去找宁大奶奶要人参。」 段圆圆看她身上都是血,好一会儿才找到声音。 这么多血,人还能活吗? 她把人参翻出来递给琴姐说:「你娘要是有事你也别怪我,这两根人参是早就准备给她的,你让大夫看了再给你娘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4 20:42:52~2023-06-05 20: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在犯愁的老母亲 5瓶;噗噗噗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捉虫)寡妇改嫁 段圆圆看到琴姐穿着素绢子红衣裳, 裙子上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的都是血腥味,什么不满讨厌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要是方小太太犯了别的事被责罚发卖一命呜唿,她搞不好还能拍手称快。现在是一个女人活生生怀着孩子死在产床上, 段圆圆没办法做到见死不救,总归人参给了她们母子, 以后就是死了自己也能睡得着觉。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得了宁宣吩咐, 不让奶奶看见血煳煳的场景,琴姐跟从天上掉下来似的站在段圆圆跟前, 杜嬷嬷都没忍住抖了两下, 嘴里骂着守门的是个死人, 又扯着琴姐不许她站得离段圆圆太近。 琴姐拿着红纸包的人参,打开看了两眼是整根的, 又用鼻子去闻,闻到浓浓的药味儿就小声地跟段圆圆说谢谢。 段圆圆觉得她走路姿势有点怪,跟似的站着不动,想着多半是身上有哪里不舒服,想了半天她还是没开口问, 问了不帮就是责任,这种责任她就不想去承担了。 素衣看着琴姐还有点生气,什么玩意儿,来要东西也不知道请安, 连宁都不是真当自己大小姐了啊,看她收了东西, 素衣转身把帘子放下来不让段圆圆闻到外头的血腥味。 家里头还有个躺在床上的娘, 琴姐顾不得跟丫头拌嘴, 抓住杜嬷嬷的手就问从哪里出去, 她是翻墙进来的, 外头没人看见她往大房来了。二房那个大奶奶常来跟段圆圆说话她是知道的,那个都跑了不想沾手,她琢磨着这头这个大奶娘也不想见到她们娘儿两个。 杜嬷嬷缓过神问她:「你是从哪里进来的?」要是门房傻不拉叽的放了她进来,回头她非给他两个大嘴巴子不可。 琴姐指着墙说自己从上头跳下来的。 杜嬷嬷听了就唉呀一声,两家的墙被宁宣加高了好几寸,就是壮年汉子从上头跳下来都不一定有事。搞了半天琴姐身上的血是她自己的啊?刚刚她走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这孩子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是真狠。 杜嬷嬷扯着她的手也轻了,转身去灶上拿了件大围裙给琴姐兜在身上,带着人悄悄从偏房出去,一路对着人说是米儿跌了一跤,小孩子怕丑,不愿意让人瞧着。
第215页 婆子小子们笑嘻嘻地道:「米儿昨天都还在跟大郎抢吃的玩的,今天就知道羞了,一夜长成大姑娘了啊。」说着就给两人开了门,还说治跌打损伤的偏方自己也有,要是嬷嬷不嫌弃之后她们娘儿几个就把方子写好了递给米儿姑娘。 杜嬷嬷笑骂了几声,摸了把铜板出来丢在板凳上:「安心办好差,迟早有你们往大院子来的福气,拿去吧!买两斤甜瓜子吃,少在往老娘身上贴!」 丫头婆子们这才笑着进门喝茶了。 杜嬷嬷把人带到拐角没人处才低头跟琴姐说「东西给了你,看在这个的份上,你也对外别说是从我们奶奶身上来的。」 琴姐点点头一拐一地往外跑,眨眼就熘得没影踪。 杜嬷嬷唉了一声转身回去了,造孽啊,要是那个大的活不了,这个也不知道能活几天。 琴姐走到门口把都是灶灰的衣裳脱了抱在手上,拿着人参小跑着回去,就走了这么不到一刻钟,回来院子里都变样了。 方小太太下头又挨了一剪刀终于生了,丫头们一抱都瞪着眼咋舌,说起码得有八九斤,这么大的孩子,几条街都没听说过谁家媳妇能生下来的。 孩子长得壮实,在肚子里被憋了一天出来浑身乌青,生过孩子的一看都说养不活了,结果嬷嬷接过去拍着孩子的背,又用嘴对着他唿气,没多会儿吐了几口羊水出来竟然慢慢有气了。 嬷嬷抱着孩子站在门上又惊又喜,看见琴姐回来就说:「有救了有救了,是个带把儿的,以后就是你娘不在了,有他在你也能活得下去了。」 嬷嬷边说边抹眼泪,忙着给孩子找新布温水擦洗。 琴姐扭头看满院子丫头嘴巴都咧开了,慌忙掀开帘子跑到产房里头看娘,屋子里都是暖融融的血腥味,方小太太身边就一个小丫头并那个接生婆守着。 小丫头用帕子给方小太太擦了回手脸,又掰着方小太太的嘴巴给她往里头灌熬的须沫子药,味道淡得跟水似的,刚才一包干的看不出来,下水熬开了才知道这东西就是药渣子,都不知道过了几遍水了。 到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能吃下东西都算有救了。 稳婆架着方小太太的腿在给她缝下头的口子,血水越流越多半天也止不住,她想着外头那个血淋淋的丫头,抬头就看到琴姐穿着红衣裳站在屋子里盯着她。 稳婆吃不住吓,眼睛一闭活生生吓晕了。 琴姐用刀切了厚厚一片人参给方小太太塞到嘴里,方小太太又冷又没劲,什么痛不痛的她真没感觉了,就是觉得跟寒冬腊月躺在雪地里似的,好像暖气全被肚子里那个东西吸走了,到处都空荡荡的。 吃了几片人参之后,方小太太渐渐有了些力气,睁眼看着女儿站在屋子里就挥手让她出去,未婚的女儿看到这些不吉利,要是让她以后看了害怕生孩子就坏了。 琴姐挪了两步没挪动,她的脚有点摔坏了,方小太太舔着嘴里的人参味儿,看着女儿也回过神了。也不知道是这孩子怎么弄来的,宁家看着花团锦簇,住的都是豺狼虎豹,薛大奶奶刚进门瞧着软绵绵的性子,结果回了一趟娘家没多久就说怀孕了。 看薛大奶奶日日笑眯眯的大家闺秀样,方小太太就嘆气,人家有娘家,真傻假傻都有人兜着。 自己先头的丈夫也是个极清廉的官,念了半辈子书才挣上个穷乡僻壤的县太爷,只是人人都收贿赂他怎么能不收呢? 方小太太就拿着家里剩下的地嫁给他,想着帮娘家把最后的家业保住。那个傻子想跟同僚示好,知道自己是图他的乌纱帽也肯答应,结果还是因为收的东西少,没几年就死在任上了。娘家也不要她多带一张嘴回去,吃了这么多苦才整下命,不狠怎么了得。 方小太太没忍住呜呜地哭了。 要是琴姐亲爹没有死,琴姐或许也有机会跟其他善良的小姑娘一样,没事在家绣个帕子玩点花儿朵儿的,现在只能跟她一样做烂心肠的狠毒人了, 琴姐劝她太太说月子里哭不好得,以后眼睛容易瞎。方小太太当作没看见她的腿,只让人出去歇着。 琴姐回屋换了干净衣裳,用帕子把腿包起来,又让小丫头把药炉子拿过来自己看着熬药,盯着地上的稳婆遗憾地说:「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要是你是我家的人,现在我就叫人卖了你。」 稳婆眼皮子一抖,从地上爬起来哆嗦着瘫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是良家人,不是能通买卖的,也不是宁家人,她要是被卖了,她的家人回去衙门告宁家让琴姐吃不了兜着走。 琴姐摇头:「你是良家人,可你有儿子有丈夫,我要是给他们几两银子,叫他们卖了你,你就是自愿卖身,你说他们干不干呢?」她用扇子扇着小火炉又说:「衙门的知县是我娘的表哥,我在里头住了三五年,衙役看见我还要叫一声姑娘,你说我没卖了你会不会有事?」 稳婆都喘不上气了,她是尼姑出身,后来不让做尼姑了只好蓄髮嫁人当稳婆,家里汉子儿子都是烂赌鬼,要不是为了养这一家子,她也不能收宁三爷的钱要悄不声儿地要这方小太太一尸两命。那两爷子是什么德行她不要太清楚,收了这姑娘的钱再卖了她,一个人吃两回两个人还有什么不干的? 稳婆跪在地上说自己错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谁交代她做的事都说得清清楚楚。
第216页 琴姐这才让嬷嬷放了她出去。 嬷嬷听得抱着孩子在屋子里了关着门喘气,青天白日的这鬼丫头就在这胡说,杨知县要不是图方小太太的皮肉哪能给她一口饭吃?母女两个在杨家过得还没在宁家舒服,怎么可能给她撑腰子?送她们娘儿两个过来还不都是为了不让家里那个正头婆娘吃醋? 但琴姐能卖了自己!嬷嬷抱着孩子哄着说:「老婆子从此把你当眼珠子养,以后你长大了可要孝顺老婆子啊。」 稳婆出了宁家门就倒在墙边上半天都爬不起来,大夏天还浑身凉飕飕的,她从包里翻来翻去才翻了几文钱出来,使劲站起来搂着衣裳扶着墙走到街边铺子里头打了一角酒慢慢喝。 宁三爷给了她钱她却没办成事,读书人鬼点子多,看着软和谁知道出手就要两条命?她这条老命也不值钱,还不是他抬抬手的事?城里是住不得了,对!稳婆一拍桌子,自己回家就收拾东西往乡下跑,跑到山里就没人找得见她了,过个三年五载宁三爷把自己忘了,再摸索着回来重操旧业。 稳婆提着剩下的酒想拿回家给儿子下酒吃,一路上都算着自己的私房钱,真好啊,刚好够在乡下待满三年,她露出一个笑往家走。 推开门家里到处都没钱,屋子也乱糟糟的,难不成是遭了贼?稳婆坐在地上愣愣的。 不可能!贼怎么知道她所有的钱藏在什么地方?连裹脚布里头的铜板都没了! 隔壁媳妇看稳婆在院子里怪可怜的就沖她说:「刚才又回来摔碗摔盆子翻箱倒柜地找钱,嫂子赶紧去!还没去多久。赌坊里估摸着还能落下两个来!」 稳婆慌忙朝外头跑,边跑边骂丈夫是个死人又说自己命苦,跑到赌坊就看到自家儿子汉子被人按在凳子上,两个人鲤鱼打挺似的板命,对着按着自己的男人嘀嘀咕咕。 稳婆站住脚没敢过去,一看就是输大了啊,她已经没钱了。 她儿子倒是看到娘了,顿时嚎着求娘救他,又怨她存钱不藏好,要是自己没找到就不会跟着爹上赌坊,也不能输得倾家荡产。 稳婆寒了心,十岁的丫头都知道给娘挣命,怎么到自己头上就是这么个东西?她抹了把眼泪,在心里说孩子啊,你别怪娘,我也是快活不成了,管不了你了。 嘆完她转身就想走,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被两个男人拦住了。稳婆认得出来这就是刚才按着自己丈夫的打手。 两个汉子盯着人上下打量,看她的脚说卖不上价,好在身子骨还壮实。 稳婆是下九流的行业,她也做买卖人口的事,一看这架势就怕了,转身不要命地跑,可她缠过足跑不快,没几步被人逮住了。 汉子对着她嘿嘿地笑:「你丈夫儿子已经把你卖给我们了,跟我们兄弟走吧!」老是老了点儿,可乡下土大户也没钱买青春靓丽的姑娘使唤啊。 爷儿两个凑上去笑嘻嘻地问自己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婆娘都抵过去了啊。 两个汉子没答应,撮着牙花子笑:「你们输了上百两银子,这婆娘最多也就值三五两银子,还剩下九十五两哩!」 他们早就劝过这对父子少来,没几个钱还成天乱晃荡,叫花子似的,就是把他家人全卖了也不值几个钱,这种人的生意容易成死帐,他们是不做的。 现在欠了这么多银子他们兄弟也交不了差,只能逼着要,不然就一根手指头五两银子,两个人四只手加起来刚好还完。 丈夫吓尿了裤子指着儿子说他是年轻人身强力壮,怎么也能卖个十两银子,他留一两翻本,迟早会把钱还上。 儿子听爹要卖自己,也眼冒凶光要把老子给他们抵债,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吃糠咽菜也把剩下的钱还了。 两父子在大街上互相卖,两个打手你看我我看你,搓着胳膊感嘆:「还真是对好父子,这个钱你们谁也还不上。」他们只能把两个人都卖给主家还钱,剩下的钱就只能罚自己的工钱了。 想到这里,两人呸了一声,晦气,早知道打死这对父子也不让他们进门! 父子两个听了这话,吓得跪在地上赌咒发誓一定还钱,打手不耐烦地用□□绳把两个人捆起来买到北方去干粗活。 那主家不是什么和善人,一天只给下头一顿清稀饭晚上再加俩个粗面馒头,别说荤腥就是好衣服也没得一件,大冬天都穿着短衣裳,不到四年脚冻坏了,主家嫌他们吃干饭不干活,骂骂咧咧地把两个人撵出去。 天冷冷的,地上都是雪,看起来不像四川,四川没这么大的雪,两父子边走边问路想回家,起初还有人见过他们,后来下了一场大雪就没人见过了。 晚上宁宣从外头回来,方小太太给宁二老爷生了个男孩还母子平安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谁不知道方小太太肚子鼓得像筷子上插了个大冬瓜?婆子媳妇见多了事,早就在心里给这母子两个判了死刑,现在阎王没把人拉走,院子里就七嘴八舌地说方小太太命大又福气好。 改嫁的寡妇多,但向来都是越嫁越不成器,谁知道她还能从清知县穷衙门手上跳到宁家这么个福地洞天来?现在落下一个抱金砖的小子,以后吃串不缺,又有宁家家业在手,下半辈子还能有什么不顺心的? 说着婆子又扯着已经改嫁给袁良的纹银说:「我看你肚皮尖尖的搞不好也是个小子,到时候生下来,也招福!」
第217页 纹银摸着肚子笑着说:「妈妈光笑我,你家不是也才落了个儿女双全吗?」 婆子就嘆气道:「洗完三没了一个,就剩一个姑娘瘦瘦的也不知道能喘几天气!你们是在主子爷跟前做事的,在家也顶的上半个姑奶奶,有主子一口饭就有你一粒米吃,养十个八个下来也是多子多福,咱们做点洒扫摔打的活儿哪养得起这么多猴儿?儿媳妇没了小儿子,现在还在家哭得浑身湿淋淋的。」 几个人嘆了一回,看守门的小子比了个手势说少爷回来了,这才慌忙起身干活去了。 段圆圆端了碗热茶吃着顺气,杜嬷嬷在边上给她裁衣裳,边裁边说琴姐是翻墙进来的, 宁宣打了帘子进门就皱眉,问圆圆好好的家里怎么忽然燃上香了? 表哥可能真的是狗变得,段圆圆让人推开窗户散味儿,跟他说,下午琴姐来了一趟,身上摔得都是血,嬷嬷怕有味儿才点了一只香,这都过去半天了。 她都闻不到了,宁宣竟然还能闻见。 段圆圆递过去一碗凉茶给宁宣散热道:「那么高的墙,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宁宣喝了凉茶,出了一身痛汗,身上也舒服多了,摸着她的手说自己去看看。 要是在自己家摔死了还真有些晦气。 花兴儿和花旺儿点着灯笼沿着高墙瞧,当真看到一颗靠着墙的树下头有断掉的枝桠,地上还有血。 宁宣叫住表妹院子里的婆子丫头问琴姐身上吓不吓人,婆子说:「她穿的红衣裳,除了脚和头脸其他地方瞧不出来血,就是味道重。」 宁宣怕表妹晚上再有个什么事,想在床下床上都贴符。 段圆圆没答应,她做那两回梦本来也不是被吓得啊,而且跟妈妈见面还是美梦呢!压根就说不上不好。 她本来没什么事,看到符反而害怕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多写点,今天想休息一下。 还是想说一下人物行为不代表我贊同呀,只是纯好人和纯坏人写起来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么么~ 第82章 晚上段圆圆睡得黑甜, 忽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她睁眼就看到宁宣在解自己胸口的衣裳,夏天穿得薄,宁宣一脱她的小衣裳就着月光唿吸就有点重。 出了热孝之后, 宁宣当然不肯再在房事上委屈自己。 两个人这两天都没闲着,宁宣又那么忙, 段圆圆很想劝一劝。 ——虽然表哥春秋鼎盛, 但也要保重身体。 她装睡了没睁眼,结果宁宣只是打开衣裳看她脖子上的玉球有没有戴好。 宁宣看表妹唿吸有些急促, 迷迷煳煳地搂着人说:「吵醒你了?睡吧, 表哥就是看你有没有惊梦。」 段圆圆听得发笑, 她说了几次了,自己是真不怕, 也不知道为什么表哥总把自己当脆皮人。 这么想着,段圆圆又觉得有些甜蜜,一个能在深夜醒过来看自己有没有好好睡觉的人,总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也就段妈妈能这么对自己了。 宁宣夜里觉浅,醒了就不容易睡着, 看圆圆醒唿一直没醒,就伸手在她后脑勺上揉。 段圆圆像猫,被人一摸头髮就舒服得想睡,两三下就被表哥揉睡了。 早上起来, 宁宣已经走了,她趁着屋子里没人又悄悄趴到床下把符贴上去。 这符看来安的不是她的心完全是表哥的心, 那还是让它贴着吧…… 日子很快到了洗三的时候, 薛珍已经让人来说过家里会摆酒。 段圆圆以为方小太太身子骨不太行, 洗三只是家里的人一起送个礼什么的, 没想到当天竟然有很多人来。 两房离得近, 车马喧譁声宁宣在前院都能听到。花家两兄弟出门看了会儿,宁家的人他们都认得,来的这些人都有些眼生,花家两兄弟打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来的是二房三兄弟的朋友。 宁家在丧期,正经的亲戚只有五服内常走动的人家派了小媳妇小儿子。 谁都知道宁家以孝治家,老太太肯定比和个襁褓里的娃娃重要,没谁不长眼跑着过来给宁家人。 宁宣听了回话就皱眉,这个小的毕竟是宁家的子孙,有了宁明在前,宁宣想着叫人不明不白地待在家里,说出去也难听,那三兄弟说要在家里摆两桌,他也点头同意了。 现在一看人家办的哪里是洗三,分明是鸿门宴。 这种时候不管有什么事,宁宣都不愿意让人看笑话,他看着天色还早,想着自己先过去坐着,他们也不敢乱来,就让丫头婆子跟圆圆说一声,自己先带着小舅子过去。 段圆圆不想当懒媳妇,梳洗以后也带着人过去,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还没出大门,段圆圆就看到小子抬着两颗大树往外走 她叫住人问这是干什么。 这大皂角树靠着墙长瞧着就安心,跟小时候插在墙头的玻璃似的。 只是现在除了皇家人,再大的官儿都不许插刀摆枪的武装墙院。 衣食住行说得严管得送,但上头管武器这个是真严。要是谁家把自家弄得跟堡垒似的,衙门知道了二话不说就要把当家人拖出来扒皮抽筋。剥下的人皮还会在当地的狗大户家里传阅,让全家上上下下都必须睁着眼看。 如今狗大户为了保护家财,就喜欢给子孙种皂角树,这东西也不能多种,种着也就能威慑一下强盗窃贼,说明咱们家不是好惹的。
第218页 宁家这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种的,长得很大,好端端地砍了怪可惜的。 小子们面面相觑,是昨晚大少爷说怕有人有人再顺着树下来,所以才叫人砍了。 他们不敢让奶奶知道人是顺着这个下来的,就打着笑脸含煳道:「少爷说咱们家里砍了更好。」 段圆圆听到是宁宣吩咐的,看着树逐渐很快意会到这个可能就是琴姐的作案工具。 这小丫头是真狠心啊。 她愣了下,扭头对素衣说:「让厨房用银铫子熬些稠粥。」有宁家那些人在,想也知道吃不香饭。 宁宣是真没胃口吃饭了。 老太太百日已经过了,宁家两个老爷还在乡下守孝,总不能守到一半突然跑过来给小儿子洗三,他人没到不说,还嘱咐家里不许大操大办,结果这么早门上就停了不少驴车马车。 他脸色有些难看,这三个兄弟真是疯了。都是宁家人,孩子这小落下个不孝顺的名声,对他们能有什么好?二叔还指望宁三科举,他看这个弟弟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也就是个秀才。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给多大的台子丢多大的脸! 宁三乐呵呵地在门上站着,他不这么想。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定亲,先前曹夫人在的时候想的是这个儿子最有出息,早早成亲以后要是被什么高官女儿看上,到时候又是休糟糠妻又是被骂负心汉,把儿子名声搞臭了就不好了。 宁三跟娘想的一样,认为自己好日子还在后头,到现在都还为不知身在何处的高门贵女保持着「干净」的屋子,通房丫头什么到时候出几两银子几匹布找庄头小子配出去他还算得上仁慈了。 宁宣叫住小子,让人把马车驴车都赶到空院子里头去,小子们不敢跟宁宣顶着来,可也不敢不听自家主子的话,就为难地拿眼看宁三。 宁三骂了人两句,笑着说:「大哥怎么说你就怎么做,难不成大哥还能害了咱们?」 要是真这么想倒好了。宁宣拍着他的肩膀没说话,慢慢带着段裕进门了。 他早拿这几个不当兄弟看了,现在能过来也是不想让人看笑话而已。 小子们看两兄弟和睦相处,互相对视一眼忙不迭地牵着骡马进门拴着。 宁三走在宁宣后头,看着宁宣这么大威风,心里很不服气。想着你个什么东西,连个秀才都不是就在这里跟他挺腰子,以后自己高中非让你知道什么叫官商有别不可。 屋子里果然坐满了三五桌人,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吃酒,弄得屋子乌烟瘴气一团糟。 宁宣一进门大家就不怎么说话了,他们对宁家大少爷都跟见到长辈似的发憷。 宁三看着这样下去不行,就派人催家里快点上酒菜,酒吃多了气氛就活跃了。 婆子丫头看日头还这么早,厨房灶才升起来没多大会儿,只能手忙脚乱地往外头打酒买菜。 菜很快摆了几桌子,一群人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有酒壮胆也不怕宁宣了。 还凑在一起笑着说想看宁家四少爷。 宁二爷呸了一声,暗骂那点子大得东西,也配叫个四?养不养得活都还不知道! 他眼珠子一转派了个嬷嬷过去说大家都想看,就去把抱着孩子出来露个脸。 方小太太是主持过中馈的贵妾,做的是她亲儿子的洗三礼,她依然只能在自己院子里摆一桌子酒菜跟来的妾一起吃。 正头娘子进院子看的也不是她,是宁家四少爷。这些人是不会到妾的屋子里去的, 方小太太只能让奶|子抱着孩子给女眷看,中途孩子饿了要吃奶,奶|子就抱着孩子到屋子里解衣裳。 方小太太好不容易生下这个儿子,生怕他被人害了,吃喝拉撒都要亲自看着。 宁三派的嬷嬷进来一说,方小太太简直气得发抖,她让人把孩子放到自己怀里抱着不撒手,硬撑起来说:「这么小的人,毒日头底下走这么长的路过去容易生病,嬷嬷叫他哥哥疼疼他,别叫他出去了。」 嬷嬷得了吩咐哪肯空着手回去?她就坐在凳子上埋怨方小太太不懂事,说老爷守孝回不了家,你又是改嫁的寡妇,这么强着不让孩子露脸,传出去也不好听啊,还当孩子跟老爷生得不像呢!现在趁着人多,让他哥哥亲亲热热地抱着,外头人才知道这个是宁家孩子啊。 方小太太说了两句话就浑身冒汗,她不能不让人家兄弟亲热,又没力气去抢那个孩子回来。 只能让嬷嬷抱着孩子走了,她躺在床上喘粗气,尖着嗓子嘱咐奶|子看着孩子,别叫人伤风。 奶|子急忙跟在后头,嬷嬷脚下步子迈得大,□□怕孩子有个什么震坏了脑子,在后头大声让慢点。 孩子在路上颠了会儿,闻着的也不是熟悉的味道,走了两步就开始扯着嗓子嚎。嬷嬷巴不得这孩子颠没了,还乐呵呵地越走越快。 奶|子不如她身材健硕愣是没追上,让孩子就这么被抱到男人桌上去了。 宁二听着怪有趣的,直说这孩子身子骨壮实,还抱着孩子在手上颠让他再叫几声出来听听。 奶|子跟在后头不好进去,闻到里头的酒肉味直跺脚,像硬冲过去。 嬷嬷挺着腰子出来就扯着她骂:「男人的桌上你去干什么?你伺候的那个是狐狸精种子,你也是狐狸精变的?你敢进去我就敢把你撵出去!」小门户出来的就是没规矩,也不看看什么地方就抬着助推往里头跑。
第219页 奶|子被骂得直掉泪,她没抱着孩子不敢回去,只能抹着泪在门上瞧着。 孩子被宁二颠了两下,反而不哭了,他长得乖乖的,看见生人也不怕,还把头靠在宁二怀里,睁着黑熘熘的眼睛看他。 吃酒的宾客看了都发笑,夸孩子当真生得好,以后搞不好还要弄个武状元回来。 说完又问宁二孩子叫什么,大名没有乳名总该有一个吧?哥儿哥儿的叫着也不好听。 宁二夹着酒菜笑:「我是他哥又不是他爹,我给他取名是他老子不是老子的,占这个便宜做什么?」 大家想着方小太太年纪还轻,宁二老爷也是个好姿色的,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娶个贵妾进门,不知道里头这个长得何等风流,当下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段裕听得直瞪眼,真是好一群下流种子,跟他们坐一桌他都觉得跌价。 宁宣嘆了口气,给他倒了热茶慢慢喝,也不勉强他吃饭菜,只说:「你姐在家做了饭菜,先忍忍,等会儿咱们回去吃。」 段裕低着头缩在姐夫背后装鹌鹑,顿时觉得这个姐夫也不容易。家里看着竟然没一块干净地方。 桌上笑了一阵,宁三倒是出了个主意,说:「孩子太小取名是折他的寿,家里都叫他宁么儿。」 来的都是他的朋友,宁宣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最后宁四少爷的乳名就这么稀里煳涂地定了下来。 酒席还没散场,来的人都知道这孩子没有大名只有乳名叫宁么儿了。 定完名字宁三身心舒畅,把孩子传了一圈,看孩子被酒味呛得脸色通红,还有些咳嗽,才当好人把孩子还给奶|子,说:「这孩子当真经不起夸,刚说他身子骨健壮这会儿就不舒坦了。么儿的名字真没取错,贱名好养活。」 旁边伺候酒水的嬷嬷丫头听了也只喊这个小少爷宁么儿了,要是喊错了名字以后出了事,想也不用想他们肯定要被拖出来挨打。 宁宣看在眼里脑子里只有两个字——要完。 这么个小毛孩都能让几兄弟瞧在眼里,就是让他长大了又能吃掉几碗饭走?肚量度量窄到连只筷子都挤不进去,薛大奶奶肚子还怀着长子嫡孙,他看以后还有得闹。 宁三兄弟倒是觉得自己办成了一桩事,兴高采烈地挨个敬酒,段裕年纪小,缩在姐夫后头用家里管得严搪塞着不肯喝。 宁宣就不行了,来的人大多都是二房的狗腿子,他管家之后看不惯他的人数都数不清,看着在桌子上有机会让他吃瘪都下了狠劲灌。 宁宣被灌得差点没站住脚,只能半途拖着小舅子在外头醒酒,想着家里乌烟瘴气的,他就开始琢磨怎么把这家人赶出去。 要把人赶走不是难事,只是老太太刚走自己就撵人多少显得人冷心冷肺的,难免让人想他宁宣对自己亲兄弟都这样,对下头人就更不要说。 还是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把房子收回来,想通之后宁宣再进去就没气了,还主动跟着三兄弟推杯换盏,终归兄弟一场,就当践行了。 段圆圆去得迟一些,宁家男人都吃了一遭了后头女眷人都还没到全。 她没去过方小太太的院子,还以为贵妾有什么不同,到了一看也没比其他下人大多少,拢共就□□间屋子,是呈一个口字形的小跨院,院子里只有些杂七杂八的常见花树。 不知道是不是生产太过兇险,进门段圆圆就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儿,小丫头拿着扇子在墙边上烧艾草祛味,用的艾草可能不太好,烧得四个角都有些白烟出来。 走到门口,段圆圆就隔着帘子问方小太太怎么样了。方小太太起身想要见礼,段圆圆说一句不用,两个人做完这一步,就有丫头带着段圆圆去花厅看孩子。 方小太太又接着躺着休息,虽然不要她真的起来,说话也是丫头代替她说。只是人这么来来回回地进出,方小太太刚要睡着就被吵醒,大夫说是要好好养着,最好多睡,睡着了不觉得痛,血就流得慢。 这下来来回回地折腾,下头就淅淅沥沥的,屋子里又没那个条件不停地用布,嬷嬷只好给她垫草纸,湿了就再换掉,方小太太面如金纸,人也没以前讲究,看着有些邋遢, 孩子在前头逛了一圈,刚被奶|子抱回来,身上还有些不好。方小太太哭了一场,也不敢让孩子待在屋子里着,怕他闻着味道再咳嗽,就让嬷嬷和奶|子把孩子抱到花厅里头通气。 小孩儿穿着锦缎子,头上还戴着小纱帽遮风,咳得脸色通红,被嬷嬷拍了几下渐渐又好了。 段圆圆看这孩子穿得倒是好,二房倒是没剋扣这个小的。 宁家的儿子落地每个月就有十两银子花用,另外每个月还有各色金丝银线锦缎绢布,再加四季衣裳瓜果。 段圆圆看过宁珠的帐册,宁珠做为嫡长女,落地每个月就只有五两银子,吃穿用度都比宁宣的少一半。 当然他们都不是靠月银生存,靠的是爹娘的私房钱。 方小太太没什么钱,段圆圆想这奶|子可能就是她用孩子的月银找的。 作者有话说: 十二点前我看能不能二更。 感谢在2023-06-06 20:55:00~2023-06-07 21:1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名风批读者、夷则十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 10瓶;是小可爱啊~ 2瓶;楼至韦驮 1瓶;
第220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加更 屋子里热热闹闹。 杨三太太的娘千六儿也在, 家里头那个婆娘还想着先头守寡表妹俏姐夫的事,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在家憋着气不肯来。 杨家和宁二老爷是正经姻亲, 大老婆可以不来,宁二老爷不在老爷也不能来, 两夫妻就给她给包了两封银子一口猪半腔羊一起送过来。 千六儿看连金银锁都没有, 走过来倒要被人笑话,就自己添了几两银子买了对实心的银手镯过来交给方小太太, 又跟琴姐说有事以后派人来找她。 琴姐脚还没养好, 方小太太怕她变成掰掰脚, 特意让嬷嬷和丫头看住她不让她下床走动。 琴姐先头也想过去杨家,只是杨家太远, 她跑过去再拿药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千六儿在家就捣鼓得家里都叫她太太,自从生了一个儿子以后,正房那个更被她压得抬不起头。 什么人参燕窝她都堆得跟山似的,看方小太太在枕头底下藏了半跟吃剩的人参都惊了。 骂道:「妾也是人,宁家这是一点脸皮子都不要了!」 方小太太也嘆气, 指着奶|子道:「这还是哥儿的月银请来的,谁家也没这个道理让哥儿自己花钱请奶|子。」 二两银子一个月包吃住,宁家的姑娘少爷用的都是家僕里头挑出来的奶娘,以后孩子大了那一房人都跟着孩子走。 她挑了这个外头的回来, 自然人人都知道这个孩子不受宠了。 只是老爷如今不在家,方小太太身子骨也不成了, 没什么力气去争。 奶|子在前头抱着孩子哄, 千六儿就让挤一碗奶|水过来瞧。 奶|子做这个事已经做惯了, 桌上都是筷子碗什么的, 她随便拿了一只就背着人挤了一碗。 千六儿看着奶汁不怎么浓厚, 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也不怎么好。再看这个奶|子身宽体胖的又嫌她长得粗笨,就说不要这个奶|子,重新给她在家里找一个。 方小太太直嘆气,她到底没好意思没钱换更好的,只是说:「这人我瞧着还算忠厚老实,白白的撵走她倒是叫人寒心。」 千六儿指着后头穿着蓝绸衣裳的妇人说: 「这个是我带过来的家里人,想着你这里也是缺人,——谁家孩子只用一个奶|子?日久天长的。以后孩子就只跟奶|子亲不跟娘亲了。」 方小太太没吱声,奶|子就这么留了下来。 嬷嬷看得直瞪眼,她以后还指望跟着这孩子过,一下来两个奶|子以后她往哪里排?当下就有些不高兴,让两个奶|子挤在一个屋里,想着迟早得打起来,打跑一个她就又能亲近哥儿了。 方小太太看着千六儿穿金戴银的样子,闭着眼想事。 上次跟这小嫂子过来,她想着当年在杨家得了她不少照顾,嘴上也没注意,就说了曹氏给老太太换了嫁衣的事。 谁知道没多久宁大床底下就多了嫁衣,人也活生生地萎了。 这小嫂子也是个惹不起的能人。方小太太不愿意得罪她,就强撑着身子骨跟她说话。 千六儿想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攥着方小太太的手直说:「我恨他们家的人,我要让他们家破人亡!你好好养着这个孩子,福气还在后头呢!」 她私下不知道找了女儿多久,始终都没找到了,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可是女儿很孝顺,如果死了肯定会託梦。这一两年她从来没在梦中见到过孩子,她想着孩子多半没死,都是这些该死的人不死,才弄得她不敢回来。 方小太太唉了一声,道:「有钱的人在哪都能过得好。」 两个人说着话,方小太太没什么能回礼的,看外头天气大,屋子里又这么热,就叫婆子用客人送过来的果子做几个冰碗子出来给女眷吃。 结果做出来少了苦莲子,方小太太气一上来,脸也红了,非说是丫头偷吃了。 小丫头支支吾吾地不肯认,嬷嬷作势要拿剪刀剪她的肚子看里头有没有莲子。 小丫头才开口哭着求饶:「太太饶了我吧,实在天气太大了,我生得胖想着吃了苦莲子容易凉快,这才偷嘴嚼了两个。」 方小太太闭着眼,让嬷嬷把人拖到厨房打了两个嘴巴子,掐得脸肿肿的给管柴米的灶上媳妇看。 千六儿看她在床上还不消停,拦住她说:「大好的日子,你打她干什么,几颗莲子吃就吃了,值得什么?」 方小太太道:「嫂子不知道,以前我管家的时候哪个敢偷一根针线?现在来了大奶奶,贼就上门了,要是不收拾,以后还有我们母子站脚的地方?」 越说她下头血流得越多,嬷嬷看血都淌出来了,慌忙拿着草纸过来给她换。 千六儿受不得这个味道,也皱着眉提着裙子出去了,她看方小太太这样,心里有点可怜又有点瞧不上。 对下头人狠有什么用?对着老爷少爷倒跟面团子没两样,由得人捏圆搓扁,要不是为了女儿,她八辈子也不登这个门! 段圆圆怕二房有个什么,坐的都是通风的地方,看到小丫头哭着跑出去,估摸着这家子又有什么事。 她是一点都不想沾,跟薛珍对视一眼就很有默契地说花好看树好看孩子好看,就是谁也没伸手去抱孩子。 薛珍人长得瘦弱,三四个月的肚子看得也格外小一些,之前她怕惹上麻烦先回娘家住了几天,现在母子两个都活着就没必要往外跑了,只要她的肚子好好的就什么都不怕。
第221页 最后还是没跑掉,外头时不时有婆子丫头进来问醒酒汤煮什么味的,外头两个大爷喝醉了走不动路是留下来安排在客房还是用车把人悄悄送回去。 薛珍说了会儿就开始干呕。 段圆圆拿茶给她漱口,劝她回屋子躺着养胎。 薛珍用帕子擦了嘴,小声抱怨,小的这个怎么说也是宁大的亲弟弟,长嫂为母,曹氏不在,这活儿自然就落在她身上了。 宁大看媳妇肚子鼓鼓的没捨得她劳累,老二老三就说家里老大不喜欢小弟弟。 薛珍怕被人说苛待小叔子,不会打理家事,只能挺着肚皮亲自上阵。她害喜又难受,在外头站一会儿就开始流汗,陪嫁丫头就让她到屋子里「接待」女眷,自己不错眼地盯着外头的酒水。 谁知道这些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婆子仍然要拿着鸡毛蒜皮的事麻烦自己。 说完她又问段圆圆有没有进过方小太太的屋子。 段圆圆摇头,杜嬷嬷说她下头的血都还没止住,进去被冲撞了容易生病,再说她还真没那个胆子进去看。 看难产的妇人总觉得自己肚子痛。 薛珍脸色白得惊人,她回来以后被人拖着拽着进去了一回,好死不死恰好看见方小太太躺在茅草垫子上换衣服,吓得当晚就动了胎气。 段圆圆皱眉看着她:「你怎么不回去躺着。动了胎气还在外头走!」 薛珍嘆了口气,她怕自己不来丈夫生闷气,看段圆圆关心自己,她只能扯过话,问:「你知不知道是谁给的方小太太人参?」 段圆圆含煳着说:「不知道,可能是人家从娘家带过来的。杨知县好歹也在这里待了几年,家道不会差到哪里去。」 薛珍哦了一声,说:「我都没想到这个贵妾原来是杨知县的表妹。」 宁大素来都跟她说这就是个狐媚子,不知道在外头怎么跟公公刮上的。 她对这个小婆婆也敬而远之,现在想想多半是自己丈夫跟这个小婆婆有什么过节,故意诋毁人家。 再想到之前自己老躲着人家,薛珍就觉得不好意思了,既然是知县的表妹,吃住也太寒酸了。 薛珍轻轻摸着肚子:「我还想着给她们母女待遇再提一点,琴姐也是官家女儿,怎么好让她穿得跟丫头差不多,要是遇见她亲爹的同僚,难免被人说宁家没规矩。」 段圆圆想到花和尚和一屋子莺莺燕燕,笑着对薛珍眨眼,心道只是剋扣吃穿,在宁家已经算很有规矩了。 薛珍鼓着腮帮子心有余悸道:「谁知道爷发了好大一场火,在家砸烂了几个花瓶。」 这还是宁大婚后第一次对她发火,她都以为自己会挨打。 动胎气主要是被丈夫吓的,她跑出来也是害怕单独跟他待着。 想起丈夫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薛珍打了个抖,只是对着外头到底不好说自家爷们儿的不是,她还是没把自己差点挨打的事说出来。 自从成婚以来,丈夫对自己素来不错,从没凶过她一句话,可能是自己看错眼了吧。 薛珍这么想着。 这头在洗三,宁二老爷在乡下也摆了一桌子素菜请客,告诉乡里自己又多了个儿子。 他不是不想回去,实在是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一疴尿那东西痛得发慌。这种病他也是听说过,每次行房都很小心,还会专门检查女人身上有没有不好,事前还要让人洗得干干净净的。 他没想到有一天这种病会轮到自己身上,谁家老爷得了花柳病都要被人笑话死,宁二老爷丢不起这个脸,只能让心腹悄悄打听有没有药能吃。 吃了半年多下头疴尿确实不痛了,就是日子一天赛一天难捱,大夏天都倦怠得很,每日都昏昏欲睡。 这个妾生了个儿子,宁二老爷就觉得自己还行,他这身子骨都还能生孩子,以后再生十个八个他看也没问题。 这个小儿子他心里喜欢,又怕传给孩子什么病。就让管事在外头搜□□净的好东西回去给他们母子花用。 生了自己的孩子也算半个宁家人了,宁二老爷这么想着,又掏了几包银子出来,让人带回去。 下头人面面相觑,方小太太院子里可还有个琴姐,难不成就只给方小太太和哥儿备礼? 管事的说:「一个丫头片子老爷不说咱们就当不知道,谁知道她能在家待几年就嫁了?得罪她也不怕!」 几个人听了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事情就这么办了。 只是这么一操心,宁二老爷又犯病了,洗三他摆得斋饭自己都没起得来去吃。 宁大老爷看他接这个大夫又接那个郎中进门,心里就发笑。 见过自己那个妾的样子之后,他心里再没个不清楚的,只是瞒着老二不说罢了。兄弟间斗来斗去有个什么意思,他一病死了自己倒还干净。 有个什么事宁大老爷也不进门,只隔着窗户跟他说话,就怕给自己沾上点什么。 这回宁二老爷喜得麟儿,一下子高兴过头没起来身,宁大老爷这才纡尊降贵进门看了一眼。 见弟弟两个颧骨瘦得突出来,精气神都没了,他把一个符交到小厮手里哭着说:「爹娘老三都走了,宁家就剩咱们两个兄弟作伴,你要好起来。」 宁二老爷也哭着说:「哥哥,以前都是弟弟错了,等我好了咱们再一起骑马去玩。」
第222页 小时候两兄弟就常偷爹的小马驹出门乱逛,宁大老爷满脸怀念,又嘱咐他几句才出出去了。 宁二老爷背着人就把符撕得稀巴烂,喘着粗气道:「当弟弟不知道亲哥哥盼着弟弟死呢!」 宁大老爷哼着歌回屋,看着春桃在陶屋摆饭,她自己一个小院子,只有一个丫头一个婆子伺候,平时要做个什么都要自己动手才能忙得转。 宁大老爷看自家娇妾风华正茂,腰肢款款,胸口也鼓鼓的,当下就没忍住从后头把春桃裙子脱了来了一场。 春桃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老爷才捂着胸口松了气,看青天白日的门也没关直求他回屋。 宁大老爷嘴里哄着乖乖没事啊外头没人敢看,又伸手去揉她,不到一刻钟就提上裤腰带抱着人喝茶。 春桃哭不得笑不出,还用手捧着茶杯给他餵。 宁大老爷舒坦极了,妾是个玩意儿,跟外头的妓没什么区别,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丫头婆子端着菜在门口看了一眼,脸都臊得通红,怕看到姨娘丑事被秋后算帐,又提着水米悄悄回厨房坐着。 等两个人收拾好米都添水熬成粥了。 宁大老爷看春桃不好意思,脸红得又乖又可怜,就从袖子里她一只鎏金的金蝉摆在桌子上哄她,跟她说:「老爷疼你是你的福气,隔壁的妾就是等到天荒地老也等不来这场快活。」 春桃靠着他娇声问为什么,宁大老爷装作伤心地说:「老二是不成了。」说完背着手走了。 春桃等人不见踪影,这才握着金蝉趴在被子上呜呜地哭。 自己中午明明叫的是白米饭,结果端的是粥上来,春桃也是做丫头出身的,知道这是被下头人都看到了。 以后自己还有什么脸见她们? 正院屋子里,陈姨妈梳妆檯上也放着一只金蝉,蝉只有两个手指头大小金片当真薄如蝉翼,下头还摆着一张和田白玉做的叶子,蝉就趴在上头。 宁文博笑着跟她说这个叫金枝玉叶,是男女互诉衷肠的信物,他也又一个一样的放在书房。 赵嬷嬷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想着也笑:「这东西好像是京城大银楼里打出来的,听说要买这个还得花许多钱买别的东西人家才肯卖。」 陈姨妈笑着跟宁文博道谢,等人走了就把东西放在箱子里没动,她看着就觉得噁心! 春桃洗漱完,看眼睛不红了,才从外头悄悄熘进门,福身跟陈姨妈说了隔壁起不来身的事。 陈姨妈给了春桃五两银子一只簪子,让她回去,又吩咐家里不许没事到处跑,尤其是到隔壁去。 宁二老爷的马车带着东西紧赶慢赶到宁家的时候,宁么儿满月都过了。 大家都为家庭有了一个新成员欢唿雀跃,满月酒本来也要大办,这回宁宣要送段裕去青城山没过去,段圆圆也跟着宁宣一起出门躲着没去。 那头就是个毒气流窜之地,一次没染上,两次三次就不好说了啊。 最后满月宴没有办成,方小太太珍爱这个宝贝,这个孩子却没给她挣到想像中的荣耀。 等出了孝就好了吧,方小太太这么想着,又叫奶妈过来给孩子餵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7 21:14:35~2023-06-07 23:1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 18瓶;kkkszd 3瓶;噗噗噗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石榴成熟时 日子一晃到了秋天, 蝉声渐渐小了,段圆圆带着丫头在树底下摘石榴,这石榴树是宁宣给她挪种的成树。 今年风调雨顺石榴结得又大又圆, 汁水也甜,就是籽太多, 她让人榨成果汁之后冰镇起来坐在竹椅子上慢慢喝。 米儿攥着衣角不好意思地看她:「奶奶我也想要几个石榴出去。」 石榴多得一个院子里根本就吃不完, 段圆圆让她随便抓,结果米儿拖过来一个筐子往里头砸了十几个。 杜嬷嬷怕段圆圆生气又觉得这孩子没规矩, 家里疼了她几天就不知道好歹, 于是起身就要去打她。 米儿立马抱着大郎喊救命。 大郎雄赳赳地在米儿怀里探出狗脑袋盯着杜嬷嬷, 杜嬷嬷投鼠忌器不敢打了,嘴里直骂她要害了猪瘟。 米儿抱着狗拖着筐子往外走, 边走边说这个不是她一个人吃的,是家里的孩子没吃过石榴想尝尝什么味道。真不是她嘴馋啊! 什么啊,原来是要给小伙伴。段圆圆看着在院子外头探头探脑的小萝蔔头笑了,直接分了半篓子过去,大方地道:「够不够?不够就拿钱到街上买。」 米儿数了数点头:「够了, 人小吃多了坏肚子。」 段圆圆又躺回竹椅子上晒太阳,最近她都觉得懒洋洋的,晒不到光就不舒服,一晒吧又容易犯困。 小孩子不敢进门, 抱着石榴在门外高声说谢谢奶奶,说完你扯我我撵你地跑了。 宁宣在屋子里写大字, 听着脆生生的小孩声音也笑了, 也跑出来问段圆圆:「家里现在有多少孩子?」 这说的是七岁以下的, 宁家宅子里可能有十几个。段圆圆平时从来没见过他们, 只有逢年过节准备礼单时候会看到这些名字。 她把名单翻出来给宁宣看, 一共有十五个。上头的名字都跟衣服料子有关,什么妆花织金看着跟库房似的,不过这个库房显然比较贵重,里头麻衣麻布一个也没有。
第223页 宁宣看得笑了两声,就说要把孩子带过来瞧一瞧。 话一传出院子里都沸腾起来,婆子媳妇都在猜是不是奶奶怀孕了,这是在选陪读啊。 不管是不是都是个露脸的机会,有孩子的赶紧把孩子叫回来说见着奶奶少爷要恭敬,不许大喇喇地抬头看人,说话的时候要先说回奶奶话。 总之一句话——一定要跟大人似的稳妥,办好了回来就有糖吃,没办好就只能吃竹笋炒肉了。 孩子们从小就被这么训练,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想到下午吃的石榴都兴奋得不行。 石榴又大又好吃,他们连籽没捨得吐,现在过去搞不好还能再抱几个回来慢慢吃。 最后到宁宣跟前的孩子都被收拾得油光水滑的。 宁家每年都会发米面布匹给七岁以下的小孩子,他们吃穿不愁,长得也白白胖胖的。 四川地广人稀,经常还要外头的搬迁过来不让这里人烟太少。 乡下穷地方也多,很少能见到这么整齐的孩子,什么美貌姑娘俊小子,如果不是天赋异禀,绝对没有大户人家的孩子长得漂亮。 段圆圆想着他们喜欢吃甜的,就叫米儿去拿糖过来分。 米儿笑嘻嘻地跑回去开了箱子,把茯苓饼和麻辣麻花抱出来,麻花是甜辣味,炸得酥酥脆脆的,有点像拔丝香蕉,一咬还会拉糖丝。 倪婆子嫌外头的不干净隔三差五就在家里给他们现炸。 米儿笑着说:「你们运气好,今天我们都还没吃。」 孩子们闻着麻花味你看我我看你,先一起跪下来磕头说:「谢谢少爷谢谢奶奶。」然后又站起来弯腰去接麻花。 宁宣穿着黑色织金的窄袖衣裳,虽然笑得温和,但好看的样貌本来就具有攻击性,坐在凳子上就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这么小的孩子已经这么懂尊卑上下了,段圆圆笑着让人给了他们两把糖,看宁宣不是很高兴,就让人带着他们出去。 宁宣想看的是小孩,结果这些孩子才这么点大就学着说大人话,看着又滑稽又可怜。 等人走了他在屋子里跟段圆圆说:「下人的孩子怎么也成不了主子,进门就是奴才样。」 孩子们抓着糖出门面面相觑还有点忐忑,这是讨好了吗?没讨好吧奶奶少爷又给了他们糖吃。说喜欢自己呢,他们连话都没说上几句,还没一刻钟呢就被带出来了。 他们围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米儿问:「米姐姐,我是不是做得不好把主子得罪了?」 米儿轻轻嘆了口气,笑着把自己的草编蚂蚱捡的石头塞过去,道:「你讨厌我你给我糖吃吗?」 孩子们松了口气,又抱着糖笑了。 晚上,段圆圆吃着麻花看着屋子里的百子千孙帐发呆。 她已经过了过了十七岁,按理说在这个时候已经可以怀孕了。宁宣也很想要一个孩子,他都要二十二岁了,膝下还什么都没有,在这个时代确实已经算稀有了。 宁宣嘴上不说,可这种事用不着说出来枕边人也会知道。 段圆圆也不是不愿意生,只是她始终觉得十八是个坎儿,自己春天的生,翻过年四月间这个身体就十八岁了,那个时候生孩子可能会更容易。 可古代有没有什么避孕的手段,幸好宁宣最近好像没这么急了。 杜嬷嬷悄悄告诉她,是方小太太又出了回血,薛大奶奶在家连白布都挂上了,好在这回她身上有钱找了几个大夫才把命吊住,估摸着半年都不能下床。 「还是下红不止?」段圆圆觉得手里红彤彤的石榴汁不香甜了。 宁宣见过宁么儿,一点也不像刚出生的孩子,听到那头的动静他被不小地震撼了一把,还专门去问了大夫什么时候生孩子最合适。 大夫跟他说是十八岁以后。当然民间的姑娘十三岁嫁人都是常事,有人十五岁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宁宣也清楚,家里的下人到了十几岁,主人就会为他们保媒拉縴,希望他们能尽早生育,多添一个家里就多一个奴才。 可表妹不是奴才,他也不是奴才。他们生孩子不是越早越好,是越安全越好。 宁宣心里松了很多,只是仍旧在背后找可靠的奶娘和稳婆,早一点挑出来早一点教导,伺候圆圆的时候也会更用心。 作者有话说: 后边两周会轮空没有榜单,今天吓了一跳,所以没写太多。明天多写点,估计七月份初会完结。 感谢在2023-06-07 23:14:18~2023-06-08 18:2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来雪、67368083 10瓶;奶茶三分甜 5瓶;被窝少女喵星历险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怀孕 宁家的婆子媳妇小孩很多, 只要想到这些人要长期跟着圆圆和孩子,宁宣就觉得不满意。 家里人被老太太和老太爷养得有些坏了,行为举止都透着一股往上爬的劲, 宁宣不讨厌这个,只是做事的手段用在人身上就不行, 他想来找去, 反正圆圆还没怀孕,干脆趁还有时间再紧一紧家里皮。 他还没行动呢, 段圆圆就发现自己这个月月事没来。 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况且生育是古代女子出嫁后最重要的事之一, 或许也可以去掉这个之一。
第224页 总之出嫁前,娘家除了要让新媳妇看春图还要教女儿怎么察觉自己是不是有身孕, 小燕子那样在无知无觉地掉了孩子的事在大户人家其实不算很常见,除非那个姑娘从小就月事不准。 武太太和陈姨妈都教过段圆圆,月份小的时候大夫可能看不出来,身子是自己的,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怀孕, 就先看是不是老犯困,是不是总是胃不舒服,月事有没有来。三个都中的话很可能是怀孕了,等小心过一段日子再找大夫过来瞧就算完。 杜嬷嬷每个月都很注意段圆圆的月事, 早就盼着她怀孕,迟了半个月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现在看段圆圆也有点醒神, 她就拿了一盘黄豆过来, 让段圆圆在上边解小手。 段圆圆脸一下子红了, 她不是没在医院插过血尿, 可看尿能不能让黄豆变成豆芽怎么看怎么像玄之又玄的偏方,她也不好意思让人专门守着自己的尿。 杜嬷嬷还是抱着木盆子不撒手,她道:「乡下有的妇人看不起大夫就用这个查,几颗黄豆又不值钱!」说着她又笑起来:「再说豆芽长出来洗干净还能继续吃,谁家菜不是肥浇出来的?姑娘真怀了在乡下人还抢着吃这把报子豆芽!」 段圆圆还是没好意思,最多两三个月后就知道了,干脆等一等吧,要是豆芽发芽自己最后却没怀孕就好笑了。 杜嬷嬷嘆两句:「小姑娘就是面子薄。」也没勉强她,只是回头就跟素衣说偷偷把姑娘的小解桶子留下来。 素衣也挺想知道奶奶是不是怀孕了,只是段圆圆说了不想这么做,她没那个胆子背着段圆圆做事。 自己不像杜嬷嬷和青罗紫绢能跟奶奶嬉皮笑脸的,她知道自己在宁家段家都是没根基的人,只靠着奶奶的脸色过活,就把杜嬷嬷的意思悄悄跟段圆圆说了。 素衣想着这个也没多大点事,她以前跟人挤一个屋子,马桶放在饭桌底下,大的小的都在里头去也没害臊啊。 段圆圆知道杜嬷嬷还想偷她的尿,瞪着眼半天脸上的红才褪下去,其实她也不是不好奇这些偏方准不准,既然在家没事干就试一试好了。 素衣知道她害臊,就假装是偷过来的把小木桶交给杜嬷嬷,杜嬷嬷做贼似的把尿桶倒在黄豆上去了。 这么捂了三五天,米儿起床梳头就看到墙角盆子的豆芽把纱布顶开了一点。 虽然一把豆子只发了几颗出来,杜嬷嬷还是认定这就是中了,当下就在屋子里挂了张送子观音像,跪在跟前乐得整天都合不拢嘴。 接下来就这个不要段圆圆干那个也不让她去。 有素衣这么个探子在,段圆圆也知道豆芽发了,她让素衣看着杜嬷嬷亲手销毁了豆芽才放心地坐在屋子里发呆。 难道自己真的怀孕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有慌。 生孩子吓人养孩子也吓人。 如果生的是女儿怎么办呢?这个时候的女人都要伺候男人,青罗有她在不用伺候男人,可女儿呢?就是自己愿意给女儿找一个赘婿压得死死的,宁宣多半也不会同意。 表哥心气高,瞧不上「人畜无害」的废物,只要想到女儿以后会跟自己一样,段圆圆就心如刀绞。 生男孩子,就算败家,最多他也就是过不好而已。如果生个不聪明的女儿,她多半就是活不了了。 晚上宁宣想要亲热,段圆圆想着肚子就防御性地拒绝了。 被表妹推开的宁宣很诧异,难道是自己让她烦了?宁宣有些不可思议,烙饼似的半夜都没睡着。 第二天还在外头买了几道菜回来给她,里头都是段圆圆爱吃的虎皮肘子,樟茶鸭,绿玉珍珠丸和桃片。 段圆圆兴高采烈地跑出去,纸包还没打开就觉得以前闻着很香的味道忽然变得刺鼻,她被噁心得够呛,掉头就吐了一地。 秋老虎正勐,宁宣在外累得够呛,每天回来还要喝一大碗冒着寒气的豆粥。 段圆圆吐了一地他脸色也变了,看着屋子里就要发火,这么多人怎么还能让她生病,宁宣没嫌味道重,还伸手要给她餵冰粥。 段圆圆顾不上整理仪容,她闻到表哥身上的汗味马味觉得天都黑了,急着推他说:「走开!」 宁宣被吼得吓了一跳,段圆圆推开碗又开始干呕,杜嬷嬷看得只跺脚,大着胆子去扯宁宣。 人被扯走之后,段圆圆只有一个感觉——周围的世界得到了净化,她终于不吐了! 段圆圆坐起来口也没漱,也没顾得上表哥的脸色,只是盯着肚子发愣。 现在她有了强烈的预感,自己好像真的有了。 段圆圆捂着肚子想,这团肉也不知道究竟算前头那个「段圆圆」的还是自己的。 宁宣本来就上心子嗣的事,他看着圆圆忽然也懂了,站了半天都不知道迈左腿还是右腿,小心翼翼地把表妹扶起来坐着后,他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让花旺儿去济世堂请大夫进门把脉。 这回来的是老大夫鬍子的头花白了。 药铺妇科大夫是稀有动物,年轻人觉得做这个没出息,婆子媳妇看病他们都让找乡下的三姑六婆。 花旺儿腿都跑细了才找请到医术不错的妇科大夫回来。 老大夫年过半百,要不是家里孙女凑不出嫁妆他才不会跑出来再干这行。 老大夫摸着鬍子数着脚底下的门槛儿,乐呵呵地笑了,门槛够多!这回有大钱赚!
第225页 院子里丫头婆子都围着段圆圆,老大夫把着脉还不是很能摸得出来,不过看妇人病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经验,问了段圆圆的症状之后他就知道八九不离十,起身就跟宁宣说:「恭喜恭喜。」 宁宣像被雷噼了,掏了两遍袖子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没带银子。 杜嬷嬷姥姥姑爷犯傻心里也觉得好笑。 男人就这个样,知道当爹时候高兴,抱着孩子的时候高兴,要丈夫要爹的时候就烦了。 她跑进去用红布包了五两银子,让人送他出去,还不忘嘱咐老大夫每隔半个月就来一回,道:「只要你用心以后每回都不少于这个数。」 回头宁宣还坐在椅子上出神,他看着表妹好像在看一个崭新的人。 ——一个怀孕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血脉。 ——自己以后真的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宁宣眼睛有点发红,端起茶碗狠狠喝了两大口下去才慢慢回神。 段圆圆伸手在他脸上晃,问了个或许孕妇都会问的问题,她问:「表哥,你想要女儿还是想要儿子啊。」 宁宣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心酸,听着圆圆的话,他笑起来。 说不想要儿子是假的,他也不是不想要女儿,只是第一个最好是儿子,有了继承人宁家才会繁荣昌盛,圆圆的压力也会小很多,以后生女儿就不要紧了。 如果天不赐他儿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孕妇敏感多思,宁宣不想让她提心弔胆的,伸手小心地摸着表妹平坦的肚子宽慰她:「都是咱们的孩子,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段圆圆也笑了,表哥这么说她就这么听着呗。 宁宣给她端来茶水,伺候着表妹漱完口,就把她躺到床上歇着。 老大夫捏着钱哼着歌出门,还没上车就被人拽住了。 方小太太生了孩子之后身体就不好,隔三差五就要请人来瞧,什么法子都用尽了还是不见好。琴姐日日留神让嬷嬷□□打听有没有更好的大夫。 大房叫了大夫的事也瞒不住人,只是宁家经常都要叫大夫看病,谁也没往段圆圆肚子上想。 琴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扯住大夫问能不能过去看看方小太太。 老大夫看她扎着红头绳,围着圈小米珠,身上穿着秋香色小袄子,看着像主子身上又没个什么像样的东西,跟刚才段大奶奶身边的丫头比着还差一截。 他想,可能是粗使丫头,正经姑娘谁也不这么大喇喇地跑出来在街上拽人啊。 想着都是宁家,也就是大小的区别,老大夫听到是看孩子产妇,捏了下五两银子的荷包,笑眯眯地抬腿进去了。 琴姐带着老大夫绕了几个圈子,指着一间遮得严严实实的帘子让他进去。 两个院子一比,老大夫就知道坏事了。在后宅走动了半辈子,什么样的妇人能去瞧,什么样的妇人不能去瞧,他心里自有考虑。 娘家清白,八抬大轿进门的正头婆娘的屋子是上上等。 知道进退的宠妾院子是次等。 住得不好不受宠的漂亮女人的屋子,是下下等之选,进去挣的都是冤魂钱。 这会子跑也跑不掉了,老大夫想着钱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方小太太还住在产房里没动身,她一动下头就容易流血,只能在这里头苦挨。 嬷嬷抱着孩子在屋子里不停地转,嘴上叫宁么儿么儿地哄着,看着大夫一来就要把孩子递给他。 老大夫摸着宁么儿皮肤色烫烫的,身子又在抽搐吓了一跳。 这才多大啊,这么抽能抽死人,他赶紧拿针扎了一回,又掰开孩子的嘴闻。 这一闻就闻出不对劲了,老大夫脸色难看,道:「这么小的人你们怎么就给他吃药?」 缩在墙角的奶娘直掉眼泪。 方小太太是妾,妾不是娘,宁么儿生下来就经常被那三兄弟抱过去培养感情。宁大那头薛大奶奶怀着孕,可能是不想作孽,孩子过去回来还能好好的。被另外两个抱过去就不知道就总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入秋了还能把孩子晒中暑,小孩子不能用冰,两兄弟怕孩子一病没了拖不了手,就给他餵药让他睡,瞒不住了又给他吃薄荷之类的药草。 孩子回来就发出来,扯着嗓子一夜一夜地叫,那几个还要说孩子果然身体差。 方小太太本来还不愿意叫孩子宁么儿,如今孩子弱下来,她怕当真养不活还是认了这个名字。 奶娘家里有三五个孩子,全靠着丈夫在外头干苦力挣钱,好不容易被方小太太看上带过来做奶娘,婆婆看她拿钱回来对她脸色也好看了,家里吃个鸡鸭鱼肉排骨什么的的也能落下一点到她碗里头,她真不想孩子没了被撵出去。 老大夫在跟前,奶娘吓得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说,嘴里还叫着让老大夫做主。 嬷嬷看着不像样子,乡村野妇果然没规矩,要不是家里没那么多钱,她们才不会要这些蠢人进门,说句大不敬的孩子都被奶笨了! 嬷嬷眼疾手快地用帕子把第一个奶娘的嘴堵了,拖到屋子里关着。 老大夫装没听见,低着头看地,只在肚子里破口大骂,八辈子不发一回善心,一发就摊上事。 方小太太躺在茅草上担忧地问:「大夫,孩子怎么样了?」
第226页 这么大的孩子乱吃东西就是华佗在世也不好说有没有事,脑子吃坏了的也不是没有。 老大夫眼珠子转得飞快,他看这孩子在肚子里像被憋过,这就更不好说了。产妇这要死不活的样子,要是自己哪句没说好把她吓得蹬腿走了,自己怎么脱得开手? 生死之事当了大夫这么多年他已经看淡了,当下含煳着跟方小太太说:「好好养着,没事少抱出去晒太阳,让奶娘吃两幅强身健体的药,再去餵孩子,吉人自有天相,我看这孩子是个有福的,你放宽心。」 方小太太略略放了心,又吩咐琴姐拿钱送人,有了宁二老爷送回来的药材钱米,给不了五江二两还是能出。 琴姐笑着把银子递给大夫,好奇地问弟弟是不是真的没事。 老大夫支支吾吾地说有福的孩子当然没事。 万一也孩子没福呢?琴姐笑眯眯地让小子送老大夫回去,又让人留心老大夫的家。 她看老大夫医术不错,以后娘再有事也好来找他。 老大夫到了巷子里头指着间屋子说到了,小子暗暗记在心里,笑着下车要扶着他回去。 老大夫挥手说不用,理直气壮地进门藏在树后头,看骡车走了,他就蹿到后门往外跑,把剥豆子的小媳妇吓得要不得,尖叫着回去找丈夫说家里进贼了。 结果回来什么都没丢,男人呸了两口骂:「杀千刀的东西,上我们家当穿堂风来了!好好的阳人不当,非要做阴兵借道!」 段圆圆怀孕的事暂时还没对外说,宁宣说月份太小,等满了三个月等大夫再跑几次确定了再对外说。 家里都已经把她当孕妇对待了,鸡汤鸭肉的每天厨房都炖得不重样,杜嬷嬷怕她把孩子吃大了难产,每回只让她喝一点儿。 段圆圆本来就不喜欢喝有油水的汤,闻到就反胃,吃了几天人还瘦下去了。 宁宣跑着问大夫婆子,又翻出到处看,看到有个说法是让孕妇自己想吃什么吃什么,只要不过量而且让大夫瞧过没问题,这么吃着反而效果更好。 段圆圆喜欢吃酸辣粉,往里头倒很多山西老陈醋,辣椒也要放得多。 杜嬷嬷还想着酸儿辣女,看她吃得又酸又辣脸就绿了。 不过段圆圆这么吃了几顿,果然气色又好起来了,杜嬷嬷看她没事这才撂开手不管了,还不好意思地跟她说自己想回去两天。 路上来来回回怎么也要三四天,杜嬷嬷看段圆圆现在还没害喜才敢说想回去一趟。 去年秋天杜嬷嬷过来的时候,杜姑娘才十二三岁,武太太给她找了婆家本来想先摆酒,之后再圆房。 结果男方说想再存一年前多摆两桌子菜让杜嬷嬷和杜姑娘脸上更有光,就这么一直拖到现在。 谁家也没有这个时候拦住人母女见面的,段圆圆身边婆子丫头一大堆,杜嬷嬷只是走几天又不是不回来,她就摆手道:「你回去吧,顺便再跟我娘说一声。」 三个月瞒外人,武太太又不是外人,而且陈姨妈不在武太太也不在,她心里发慌。宁宣再靠谱也是个男人,男人终归跟娘不一样。 杜嬷嬷应声回头就收拾包袱去了,素衣都没忍住问她是不是老煳涂了,这个时候跑了,姑爷再拖一个婆子过来顶了缺哭都没地方哭去! 杜嬷嬷笑着打她道:「等你的女儿出嫁的时候就知道老娘怎么想的了。」 她每个月省吃俭用的,省下来的钱财衣裳都托人带给女儿了,谁知道上回熟人回来就跟她说自家女儿蹲在屋子下头洗碗刷锅,当时她就吓了一跳,自己送回去的钱工都够这丫头片子买几个丫头了,怎么还自己洗碗,难不成她婆家还能虐待她? 杜嬷嬷越想越不放心,想回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要是男人当真不好她就求太太姑娘把人换了,要是是误会呢,她就给姑娘再添点儿嫁妆。 段圆圆问她家里有没有准备好嫁妆,杜嬷嬷对自己好对段裕也好,她实打实地算半个段家人,以后她和段裕都有责任给杜嬷嬷养老送终,杜姑娘的婚事她和段裕当然也能说得上话。 杜嬷嬷笑:「她从小我就给她存嫁妆,到现在都有整整四台嫁妆了。」 就是城里的人家嫁女儿还有凑不出一台的,晒嫁妆烂棉花,进门就要被人骂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杜嬷嬷很自豪自己给女儿攒了整整四台嫁妆,里头都不是什么便宜货,段圆圆看了下嫁妆单子,见到上头基本上都是四季衣裳,鎏金簪子小银冠,甚至还有件百皮大衣。 段圆圆问杜嬷嬷这个是什么。杜嬷嬷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个是用碎皮子缝起来的大衣,皮子太贵了,只能这么一块一块地攒:「样子不好看,冬天穿出去段家下头人里也是头一份儿!」锅碗瓢盆他们不用准备,接着用段家发的就是了,这个钱留下来给姑娘花用更划算。 段圆圆看着这份尽量「体面」的嫁妆,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应该会生一个女儿。 嫁女儿啊,如果真的是女儿,自己一定不能让她嫁出去吃苦。 段圆圆看着碎皮袍子,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狗皮兔皮的大衣,都是在养兔子和大郎之前做的。 宁宣现在不吃兔子了,段圆圆也不可能穿这个出门抱大郎,她让米儿抱着大郎出去,又吩咐素衣把皮袍子取过来。 杜嬷嬷高兴坏了,这也值几十两银子啊,她干了半辈子活也就存了几十两银子而已,只不过那些钱她谁也没告诉,儿女孝顺不孝顺的她已经看开了。
第227页 这笔钱杜嬷嬷还偷偷取了个名字,就叫「兔崽子铜板」,以后要是姑娘少爷二孙都靠不住,她就花兔崽子铜板过! 段圆圆把给段家带的缎子绸子和树上剩下的大石榴都装在马车里头,让杜嬷嬷一起带回去。 事到临头,杜嬷嬷还是在院子里转悠。 她想给姑娘办热闹一点,自己怎么说在段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只是准备的嫁妆都是鸡零狗碎的多,成套的少。 之前武太太给了一个实心的金冠子,段圆圆也零零碎碎给了冠子布匹,可她还是想要凑一套整齐的头面衣裳。 也不要多金贵,只要是一套就行。 这东西很难得,再大方的主家也不会给下人的女儿从头到尾设计一整套嫁妆。杜嬷嬷就想着借一套大丫头的衣裳头面,拿过去摆着好看,等她回来的时候再还回来。 就是她一辈子没问人开过口,心思转了七八天都没说出来。 米儿跟杜嬷嬷一个屋子,看嬷嬷半夜都想着这个,就趁着青罗过来请安,就跟她说。 整头整脸的东西只有跟着段圆圆久的大丫头有。 米儿没有,家里其他人也没有。 青罗正愁找不到藉口回来,回去就把衣裳头面翻箱倒柜地拿了两三套,这个都是她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是她和紫绢刚伺候段圆圆的时候得到的,好些还是宁宣送的。 那时候姑娘成天说表哥表妹不能成亲,姑爷送什么丢什么,把她和紫绢激动坏了。 只是放着也没什么机会穿,——衣裳做得太小了! 杜姑娘身材娇小人也秀气,穿这个刚刚好。 杜嬷嬷摸着东西总算满足了,她也投桃报李,走之前就跟段圆圆说自己不在她跟前,剩下几个丫头都毛手毛脚的、干脆把青罗再叫回来伺候她,自己走了也放心。 这个倒不是假话,谁是真正的自己人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罚也罚了小两个月,怎么也够了啊? 段圆圆也想起青罗了,每个月青罗都会进门看她,但她没开口说要回来啊。 青罗不是不想回来,是没人给她递台阶,再加上两个月在外头行动自由,她也狠狠玩了一把。这辈子她还没怎么出过门,女人不能去太多地方,有男人陪着就不是事了。 旺青又主动,经常「主动提议」带她到庙子逛逛外出下馆子什么的。 青罗把钱管得死死的,旺青被饿怕了最怕没钱没好日子都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杜嬷嬷跟她说段圆圆怀孕的时候,她还回不过神,旺青在家伺候她洗了手脚,又伸手想给她脱衣服,脱到一半,青罗又蹭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推开旺青笑:「外头有事我要出去,你不用等我,先睡吧。」 旺青看自己下头还硬邦邦的,没办法,只能忍着,他跑出去洗澡静心,又听见青罗在外头笑。「过几天我带你再回去给姑娘姑爷磕头。」她翻着看黄历哪天最好:「你要争气,这几天在家把规矩学好,到了外头不许给我丢脸!」 那个镶金砌玉走进去就让人晕头转向的宅子?旺青跑出来亲自揉了几个白面馒头,往锅里加糖油又做了一盘子拔丝山药。 山药这东西在他老家都是当补药,青罗居然随便就堆在屋子里让他烧了吃。 真奢侈啊,旺青晚上卖力地伺候青罗,他很怕自己的好日子忽然有一天就到头了。 要是有个孩子,自己是不是就能紧紧拴住青罗了? 作者有话说: 偏方黄豆人参都是我听到拿来写着玩,也是一种生活状态嘛。怀孕或者生病大家还是要看医生遵遗嘱,不要信文里写的。 感谢在2023-06-08 18:26:34~2023-06-09 20:5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纵然道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towp 34瓶;爱与正义 20瓶;十四夜良月、知名风批读者、祈太、爱吃鱼的虾、瓜田猹、是我的呀、可爱多、有点懂 10瓶;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夷则十一、可乐鸡翅 5瓶;淮南居十一 2瓶;噗噗噗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家里人 秋天是果实丰收的季节, 庄子上又送了很多东西过来。 段圆圆这回惊讶地发现下头送进来的食物里有土豆。 原来已经有土豆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啊。 本来她还打算以后找到点玉米红薯土豆之类的高产量经济作物,给古代人民做点贡献, 顺便走上人生巅峰。 不过前两个这里早就有了,土豆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怎么可能突然口出惊人之语, 知道外头的农作物产量。 要么地方把她当妖怪烧了, 要么家里把她当神经病关起来。 宁家宅子里下过田的人不多,很多人都五谷不分, 米儿和素衣这种灾荒年月从外头买来的丫头懂得比较多。 米儿一看就是说这个是洋芋。 段圆圆赶紧问送礼来的婆子:「家里往年怎么没拿过来?」 土豆这么好吃!天天吃的时候不觉得, 没得吃了才香得慌。 婆子很窘地躬身在下头站着跟她解释,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是小儿子跑到荒地里头乱挖挖出来的,本来她还想留着自己吃呢。 一是现在又不让种这个了, 二是主家吃了要是还想吃他们拿不出来就坏了。
第228页 婆子生怕段圆圆生气,她道:「不是没种过,这个还是地方官让咱们种的,只是头两年还好好的,能长很多洋芋吃, 后头不知怎么这东西就生病了,当年拔了稻子小麦种这个的人饿死了好多,下头人跑到衙门把农关的头都砍了钉在大门上,渐渐就没人种了。」 几个丫头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宅子里日头深,大家都喜欢听故事, 纱衣笑嘻嘻地虎着脸吓她:「怎么只有你长耳朵听过, 我们没听过, 是不是你胡扯的?」 婆子吓得跺脚, 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不敢骗人, 只是衙门不让说啊。 被夹了啊,段圆圆猜出来怎么回事了,农官被种地的农民打死,这不就是农|民|起|义吗?不让说很正常,难怪她不知道。 段圆圆喜欢吃这个,问她乡下还有没有。 婆子笑:「没有了,这个是不小心在荒田挖出来的。翻了一块地才翻出来这么多,我们自家种的时候都没吃过哩。」 破案了,宁家也没种土豆,这可能是唯一一篓子,以后要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段圆圆想到土豆口水就开始往下流,中午就让厨房就做了一桌子薯条炸鸡炸鱼摆上来。 面衣裹得很脆,鸡肉一撕开里头就往下流肉汁,又嫩又弹牙。 段圆圆嫌不够味道,又让人把孜然和辣椒面翻出来往上洒给丫头婆子们一起分,院子里一下子都是香味。 没吃过的食物不够好吃都是舌头的错,丫头婆子都吃得很开心。 段圆圆吃了一小盘子就不吃了,她很怕把肚子吃大生不下孩子最后难产。 她叫住在给大郎餵鸡肉条的的纱衣,给刚才那个婆子也送一盘子让她尝尝。 纱衣不想一个人去,就扯着罗衣一起走。 婆子还坐在小杌子上等着领赏,每个来送礼的婆子媳妇都有二两银子的车马费拿。 纱衣和罗衣把薯条递给婆子,又去帐房用剪刀在十两的元宝上绞了一块下来,用秤秤好了包起来。 罗衣绞了银子累得不想动了,站在门口就婆子大声道:「我丢给你你能接到吗?」 婆子点点头,罗衣就拿着银子往外丢,正好砸在婆子头上,两个人都看笑了。 纱衣笑完了又骂罗衣不像话,要她跟婆子道歉。 婆子捂着头叫了一声,笑呵呵地说:「小姑奶奶别吵了,愿意天天挨银子砸哩!」 青罗来的时候恰好撞上这场官司,两个丫头有些怕青罗,看到她就跟鹌鹑似的想往屋子里熘,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被叫住在院子下头罚站。 旺青不好进院子,只能在门外磕头请安,但里头的味道他能闻见,旁边穿粗布衣裳只戴了几根银簪的婆子拿着香料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上头洒,洒完了就用手撕着吃。 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就一个看门的老婆子也能吃上香料,她都能吃这个! 段圆圆对旺青没兴趣,只是要是对他太不好,小丫头会看不起青罗,她就人把旺青带到罩房里头坐着等。 青罗掀开帘子进门先看到素衣,素衣穿着桃红色的比夹戴小玉如意簪子站在段圆圆跟前装筷子碗下去,看到青罗就笑:「奶奶还给姐姐留了菜,快去吃吧。」 段圆圆看青罗已经有点陌生了,半天才说:「你长肉了也白了。」看来新婚生活过得不错。 青罗夹着热乎乎的鱼块吃了,笑着谢她,道:「都是姑娘给的日子,没有坏的。」 剩下的丫头婆子都问她屋里那个叫什么,大家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青罗怕被人笑话自己取的名字土,又怕人说她不规矩,就低着头道:「我这个人你们知道,醋劲大得很,不想漂亮姑娘知道他的名字,你们就叫他青罗家的不就成了?」 丫头们看那个男的长得为还可以,想着也不好惹青罗,就都答应了。 段圆圆把「青罗家的」在嘴里转了两圈,想着这姑娘太了不得了,竟然无师自通把一整套都学下来了。 她私下问「青罗家的」究竟叫什么名字。 青罗不会瞒着她,就小声说叫旺青。 旺青跟招娣是一个档次的名字,听着就俗气。 段圆圆发笑,道:「你倒是会取好名字。」 青罗:「都是姑爷姑娘教得好。」 段圆圆哼了一声说:「我可没教你这个。」又问她要不要在家里给她弄两间小屋子,让他们夫妻在前院单独住着。 现在段圆圆有点想开了,其实青罗是跟她的人成亲,只要自己手上有他的卖身契,这个男人就绝对不敢对青罗怎么样,大不了自己撵走他就是,压根就不用藏着掖着。 自己对权力越来越了解了啊,段圆圆想。 青罗眼都没眨就摇头说不要,她现在过得很好:「在那头我能管着他,在这里他认识的人多了,以后心就大了。」 段圆圆听了倒是没反对,花家两兄弟也经常在外头宅子里住,没道理她的大丫头就不成。 外头「青罗家的」无人问津许久。 旺青也不着急,反正时常有穿绸衣戴珠花的丫头婆子过来给他送茶送水,又送食物点心。 旺青上回进来是跪着的没敢抬头,这回坐在屋子里没忍住拿眼打量周围,这个屋子只是会客的小耳房,家具都用缎子垫着没留一点儿木色,连托盘都鎏着银边,上头摆着一个青瓷茶碗,一看就不便宜。
第229页 纱衣和罗衣对视一眼,想着那个青罗都出去了还那么威风,她们治不了她还治不了这个男人? 本来家里的事青罗就和紫绢一个管外头一个管里头管得人没处下手,等这个再进门,两口子一配合屋子里还能有她们落脚的地方? 纱衣扯着婆子和罗衣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这故事还是段圆圆说给她们听的,讲的人一个慈禧的老太婆折磨丫头的事,听过的丫头都瑟瑟发抖,没有不怕的。 纱衣转着眼珠子笑:「这个值什么,姑爷喜欢金玉,我们奶奶用的杯子都是整块玉做的。」 说着献宝似的把拿出个小杯子给他看,旺青还没看清楚,杯子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婆子嚼着炸鸡用油汪汪的手指着罗衣发狠:「小兔崽子这么大了还学不会做事!你给我打她的脸!」罗衣苦着脸不干,婆子冷哼一声,站起来就要往院子里跑去告状。 罗衣只能扯着纱衣的领口狠狠给了她几个巴掌。 旺青吓得要不得,低着头想去拉人,人家是想把杯子给他看最后才砸了,要是闹起来自己也难免遭殃。 整块的玉啊,那得多少钱?卖了他都赔不起! 旺青叽里咕噜地说着山西话,惹得婆子丫头都笑起来,让他再多说两句。 旺青怕在外头丢青罗的人,红着脸不肯说了。 婆子又扭头看着纱衣说:「你们两个是好姐妹,她打你不肯用劲,你现在给我打她,总归杯子是你们两个人打烂的,按规矩都得挨打。」 纱衣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打了罗衣十个嘴巴子,婆子这才满意地捏着荷包走了。 旺青看得眼睁睁的,掏出帕子问她们有没有事,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先关心哪个。 结果纱衣和罗衣笑嘻嘻地牵在一起说笑话,亲亲热热的好得不得了。 旺青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刚刚还跪在地上互相打巴掌,怎么扭头又能一起玩? 纱衣笑着说:「哎呀,你不知道的事还多得很,这都是家常便饭,等你进来习惯就好了,隔壁那个宁罚人的时候才叫厉害呢。」说完,慢慢地把二房丫头小子跪在地上挨一个月打才算「训成」的事讲给他听。 旺青愣愣地不说话,心里越看宅子越觉得吓人。 大家都以为青罗回来是想伺候小主子,以后老有所依,没想到青罗依然要守着段圆圆,还帮忙张罗着挑人进门。 青罗让人叫她姑姑,宁家有她的屋子,外头也有她的宅子,每个月四天假和她不轮班值夜的时候都可以回家。 只是青罗发现旺青再也不提去宁家了。 旺青在宅子里出来,在家闷着刷了两三天碗,白天起了个大早给青罗梳头穿衣送她出去,他小跑着到灶上悄悄跟洗刷的婆子说:「宅子里的姑奶奶都穿着绫罗绸缎,呵气如兰漂亮得不得了,就是一会儿亲热一会儿冷酷,喝杯茶都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旺青:「我觉得里头的人有神经病。」 婆子哈哈大笑:「旺青,你才是疯的!」 里头住的都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过的都是神仙日子!傻不拉叽的东西难怪被人卖来卖去的,连哪里好都分不出来! 旺青唔了一声,反正不管婆子青罗说里头多好,他都不往那头宅子里磕头了。 他觉得呆在家里里挺好的,青罗不会打自己,说话又好听。 多好啊! 青罗也不管他,之前旺青听到宁家就两眼发光,不老实的东西!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养不熟的白眼狼。反正她也没想带旺青进门,现在他自己死了心在家待着更好。 宁宣回来看到青罗梳着妇人头在屋子里也没当回事,他犯不着去为难下人,况且还是表妹的陪嫁丫头,现在表妹有孕有个成了亲的妇人照顾她也好。 不过段圆圆真没什么怀孕的感觉,肚子平平的也没有害喜,要不是大夫很笃定,她都觉得是诊断错了。 宁宣焦头烂额地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贴心懂养胎的嬷嬷。 圆圆屋子里的姑娘都没生育过,家里的婆子呢识字的也少,他想找懂医术的嬷嬷。 段圆圆走累了,坐在凳子上问他:「要不把娘接回来吧。」姨妈生了两个孩子,有她在自己更安心,而且都快一年没看到姨妈了,也不知道姨妈过得好不好。 宁宣也是这么想的,有宁二老爷在乡下,他怎么都放不下心,每个月去一次都看娘更瘦一点。 既然要靠着怀孕把娘接回来,那就不能瞒着下头圆圆怀孕的事了,宁宣有点为难,满三个月是习俗,既然是习俗自然遵守比破坏更好。 段圆圆握住他的手道:「趁着姨妈还活着,咱们对她好一点吧,我没什么事。」她是真怕姨妈在乡下被折腾没了。 再说有姨妈在一天表哥就不敢对她不好。 宁宣心里有点酸,揽住她感动地说:「娘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宁文博接到信怕陈氏知道了闹着要回去,就偷偷把信瞒下来没让她知道,自己一个人迅速回了信。 他说死者为大,自己没走他婆娘也不能走。 宁宣看到字就在肚子里破口大骂,段圆圆直接没忍住骂出来了道:「平时也没看他多孝顺,这会儿装孝子也不怕老太太晚上站在他床头上瞧!」 接陈姨妈回来的计划只能暂时作废,但日子还是要过,陈姨妈在乡下吃斋念佛咒骂宁文博早点死。
第230页 宁宣在屋子里开始准备十月的重阳节。 去年重阳节老太太病重大家都没出门,今年陈姨妈她们仍旧不能出门,但段圆圆作为小辈可以出去了。 好巧不巧她怀了孕,大夫说没满三个月不宜出行,段圆圆最后还是没能出门,她倒在床上捶被子,她真的很想出门玩! 之前她还嫌薛家麻烦事多不肯去,现在让她去薛家她都愿意立马收拾包袱。 宁宣也看出来圆圆憋坏了,他哄道:「等大夫说可以出门了,表哥就带你出去,你想去哪都行。这回你不去也好,我要去蜀王府,恐怕顾不上。」他也捨不得段圆圆出门去跪这个跪那个。 宁家在本地有脸面,普通的官宁宣可见而不跪,王爷就不行了,人家是真正的天潢贵胄,表妹要是跟着一起去,难免也得跪王妃,想想宁宣就不愿意。 下跪的事没那么容易做,表妹从小落在福窝里,长到这么大也就跪过天地父母,老太太她都没跪过几次。 他这还不放心圆圆一个人在家里,以前走十天半月都想不起回家,现在走半天都怕她摔了。 宁宣嘆了口气。 杜嬷嬷在乡下把喜讯跟武太太一说,武太太就掉眼泪抓着杜嬷嬷:「我就说孩子一出门就长大了,前两年她还抱着我撒娇,再过两年都有人抱着她撒娇了。」 杜嬷嬷挨了一声道:「这是好事你当娘的要替她高兴,掉眼泪做什么?不如给她多找两个好嬷嬷看着她,以后也能伺候小的,我老了哪里还能再看一代人。」 武太太不好意思了,她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怕说出来让杜嬷嬷想太多,现在杜嬷嬷自己先说事情就好办了。 武太太回屋哭了一场,愣是咬着牙没说不要其他的嬷嬷跟着去,她攥着手想着自己不是个说肉麻话的人,杜嬷嬷以后走不动了,牙齿掉了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女儿对她是真心的了。 乡下没什么出众的女大夫,只有稳婆,武太太腿都跑细了才花十两银子一个月请了家里学医的女稳婆。 段老爷咋舌:「这比我月银都多。」 武太太:「你这个钱都想省?省下来做你的棺材本!」 段老爷没这个意思,被骂得笑了,回头也挖了小时候跟段圆圆斗算盘的老帐房过去,老帐房都五十了还精神抖擞的,前两年刚死了老婆子,只剩他和一个孙儿一起过日子。 段老爷想着以后这个孙儿正好给他的外孙做臂膀,老帐房乐呵呵的也答应了,他还愁以后自己蹬腿孙子没着落,这么跟着大小姐的孩子也不错。 老帐房搬家的时候段家人都吓了一跳,老东西看着和善,穿得也普通,竟然鸡零狗碎的收拾出十几个大箱子,皮衣都攒了一个箱子。 段老爷眼睛都看得一抽一抽的,难怪这老东西一声不响就答应下来,这是想抱着在他身上刮的钱跑去找他女儿享福了! 老帐房冲着段老爷做了个打算盘做帐的姿势,气得段老爷直跳脚,老帐房穿着一生最好的铜钱底秋香色绸衣带着七八岁的孙子往马车里钻。 冲着段老太爷道:「您硬硬朗朗的,老头子先走啦。」 段老太爷点头,两个人合作了一辈子,一起挣了两条街,后头慢慢卖了铺子卖地,老帐房就闲下来了,段家人的算盘,大多都是他教出来的。几十年过去,两个人都白了头髮,身子骨也不太经得起车马颠簸了。 虽然只有一天多的路,但这一去肯定是再也见不到了的。 杜嬷嬷回去是一个马车,回来又带了两个马车。 段老太爷父子还想多给点金阿玉啊的,只不过都被武太太阻止了,她怕孩子受不起这个福没了,更怕么女有心理负担,以为家里多重视她肚子里那块肉把她忘了。 老帐房过来就要给段圆圆请安,段圆圆拦住他没让,但这个是宁家又不是段家,第一回 见面礼节怎么也要到位的。 老帐房愣是把孙子按在地上,他老了年纪大了就从善如流弯个腰得了。 段圆圆看见老帐房跟看见段老太爷似的,赶紧也福身给他请安。 两个人对着弯腰说话,宁宣看得发笑,道:「都是家里人干什么这么见外,以后不要行礼了。」 他认得这个帐房,小时候在段家老帐房也教过自己。有了自己做对比,宁宣都替圆圆感动坏了,段家对她是当真捨得。 老帐房是来养老顺便给孙子找下家的,段家那几个铺子现在没什么好算的。 段圆圆高兴坏了,张罗着给两爷子和稳婆收拾住的地方。 有杜嬷嬷和她带过来的人在,宁宣总算放心出门了。 重阳一大早宁宣就先出门跟史宝杉汇合,史家也是狗大户,狗大户都有狗大户的位置,只不过往常他们都只是在前头院子里送个礼就被撵走了。 爬完山下午两人就一起去了蜀王府。 作者有话说: 青罗这对不会有什么事,他们就是一个比较畸形的男女对照组,所以旺青会这么过完一生。 感谢在2023-06-09 20:56:47~2023-06-10 20:5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名风批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谁消泼茶香 17瓶;是贰一、三千之仙、欣良、让我顺利毕业和入学吧、安静 10瓶;、噗噗噗 5瓶;hansa 2瓶;噗噗噗略、23155266 1瓶;
第231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良药 重阳节妇女可以放一天假, 不管家里的婆婆丈夫儿女出门游玩,宁宣出门以后,宁家旁枝的族人就让出门的媳妇带着表礼登门。 今年宁宣一个人大权独揽, 以往没烧上灶的都见缝插针地烧热灶,段圆圆准备的重阳糕有些不够, 连把给下人做的糕全还出去了也不够。 古代人很重视重阳节, 没有节礼是很失礼的事。 实在没事段圆圆就带着杜嬷嬷和丫头在院子里剥栗子揉菊花,亲自做糕发下去。 得到主子亲手做的糕就要笑着要上门道谢, 感谢主子赏糕。 段圆圆理解他们的开心, 也知道这个是礼数, 一个两个还好,次数一多她就不得不自在了, 干脆大手一挥让他们轮流出门逛一逛。 具体怎么逛家里有管家,就用不着她操心了。 没人来磕头以后院子里清静了不少,段圆圆松了口气下头人也笑了,你拉我我拉你地出门逛街。 院子里除了几个段家的大丫头,其他人都有亲朋好友要见, 段圆圆一开口,眨眼人就熘干净了。 杜嬷嬷得了吩咐,找了个地势高的位置用木炭和松树枝烤羊肉吃。 四川虽然养羊的地方少,但却很喜欢吃羊肉, 冬至要喝羊肉汤,重阳也要吃羊肉面, 段家送了两腔羊过来, 白放着要坏, 段圆圆就让全烤了发下去。 羊肉上刷了香油花麻辣椒, 转了一会儿就开始往下滴肉油, 杜嬷嬷忙完回来看到院子里空空的,口里骂着兔崽子没良心说跑就跑,转身在食盒里捡了两块热腾腾的糕和一碗烂羊面给段圆圆说:「刚做出来的,你也尝尝。」 栗子糕粉粉的甜味很淡,糍粑揉了菊花又浇了红糖和黄豆粉,软糯还不沾牙齿。 糕饼面都是热量炸弹,现在她吃下去估计多半都是给孩子补了,自己又不是什么钢铁之躯。 还是少吃点吧,段圆圆克制地把手伸回来想。 杜嬷嬷也不逼她,怀孕的妇女肚子里有反骨,越逼着干越反着来,她把羊肉面分了,把糕收起来,想慢慢哄着人多吃一点儿就行。 稳婆在乡下一年四季也难得吃牛羊肉,看着碗里大块大块的浇头还有堆得冒尖的烤羊肉拍着大腿跟杜嬷嬷说真是来对地方了。 吃完了糕饼面,稳婆就拿糖柿子撕着慢慢吃去嘴里的味儿,眼不住地看在院子里熘达的段圆圆,笑着说:「奶奶跟别的媳妇不像,好些人一怀孕身体好好的孩子也没问题就躺在床上养胎,这么躺着反把身子骨躺坏了。」 段大奶奶看着就叫人省心,也不吐也不闹的,不要人劝就能一背熘达。 杜嬷嬷也笑道:「就她鬼点子多,一顿拆成六顿吃,每顿只吃一点儿,说这么弄不容易吐。」 稳婆就笑,这回赚的看来是个轻松钱。 结果不到下午青罗就觉得不对劲了,让人把段圆圆这几天吃的单子悄悄拿过来拿过来给稳婆看有没有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天。 昨天第一餐段圆圆吃了一个鸡蛋喝了一杯水,第二餐她吃了一点水果再加一块糕,中午吃了几筷子鸡肉半碗鸡汤,下午也差不多。 这个分量加起来对一个怀孕的妇女来说简直少得可怜,她还早中晚都得要院子里熘达。 现在段圆圆依然在院子里熘达,刚才吃了两口东西,她有点不自在,看外头街上都是难得一见的媳妇姑娘,就跟米儿几个一起在巷子里来迴转小步走。 这里是宁家的地盘,不会有歹人。 她有点后悔以前没有多运动强身健体,就是多坚持跳绳也好啊,听说经常运动的姑娘生孩子总是要容易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米儿走一圈吃了五六个梅菜扣肉饼,布包里还用纸包了几块羊肉,段圆圆看得口水直流,愣是忍住了没动手。 命比吃重要! 「奶奶以前胃口这只有这么大吗?」 稳婆还没多想,大家闺秀都是小鸟胃,吃鹌鹑蛋大的饭熬日子的也不是没有。 杜嬷嬷这几天不在家,看见也吓了一跳道:「她胃口好啊,每顿都得吃米吃肉,一顿不吃就想得慌,三顿不吃就得饿哭了!」 稳婆坐不住了:「照你这么说,奶奶这不是在挨饿吗?以前她一个人吃这么多还不知足,现在两个人一起才吃拳头大的饭怎么了得?」 杜嬷嬷唬着脸把素衣叫进门,眼冒凶光道:「你给我跪下!我出门前把奶奶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素衣稀里煳涂的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等知道段圆圆可能在故意挨饿,吓得眼泪马上就流出来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跟杜嬷嬷说自己错了。 青罗气得发抖,恨不得把人拉起来打几个巴掌,道:「你别想着自己给奶奶念过两天经,就盘算着要靠这个在屋子里吃一辈子,咱们守着她多少时间都没出事,嬷嬷走了两天她在你手上就挨了饿了,这是咱们自己知道还好说,要是叫姑爷知道,满屋子人一个都别想跑掉!」 素衣倒在地上也怕得站不起来,宁宣的手段家里没人不知道,打人卖人都没个手软的时候,他最恨的就是下头人没把自己人照顾好。 这事被他知道了,自己还不知道落到什么下场。 素衣扯着杜嬷嬷的袖子哭得打嗝儿道:「嬷嬷你救救我!嬷嬷你救救我!」
第232页 杜嬷嬷扯开她的袖子不说话,她在老家不知者无罪,青罗才回来就捅出事,想也知道是这小蹄子想顺便收服人,有那两套衣裳头面在,自然怎么说都听她的。 素衣本来不服青罗一个人管着家,看杜嬷嬷不说话,稳婆也装哑巴,她也不是傻子,只是实在怕被打出去也软了声给青罗端茶,道:「姑奶奶,你饶了我吧,以后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青罗冷哼一声,把段圆圆这几天吃饭的单子捲起来藏在袖子里道:「你这话我不敢当,咱们都是姑娘的奴才,以姑娘的心为自己的心才是正话,要是不想被撵出去,你晚上跟在我背后,一起跟姑爷磕头认错,我保准你没事。」 素衣听到她松口一下就瘫在地上喘气,等爬起来回房坐着才发现衣裳全湿完了。 杜嬷嬷愁眉苦脸地问这下可怎么好。 青罗表情也松了,笑着跟稳婆说原因,道:「院子里谁不知道隔壁孩子太大了差点一尸两命,姑娘怕孩子大生不出来,要这么吃饭也是先问过姑爷的,姑爷还跑出去问了大夫,大夫说没什么问题,丫头们也看得松了。」 段圆圆看着没事人似的,谁也不知道她心里这么怕啊? 稳婆听到隔壁有个难产的孕妇,生的还是个八斤的孩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这家人脑子难不成进水了? 她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好好的姑娘媳妇见了鬼门关是什么样子,哪个不害怕?你们是发了疯了,让她撞见那个场面!乡下人也知道不让没生育过的姑娘媳妇去看产妇,何况还是难产的产妇!」她羊肉面也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碗很不满意。 家丑不可外扬,杜嬷嬷不好说琴姐是从墙上血淋淋地跳下来的,只嘆着气问她要怎么办? 稳婆经验很丰富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你找几个听话乖巧的孩子,让段大奶奶每天跟她们玩,等她喜欢孩子,就没这么害怕了。」 杜嬷嬷想着家里有米儿,又有那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宁家族里的孩子也多,挑几个像模像样的回来,住到后院子里头,每天让段圆圆亲近,只要喜欢上孩子,总能想做母亲。 想做母亲就不怕疼了,怀都怀了,越害怕越生不出,杜嬷嬷咬着牙同意了:「等姑爷回来,我就跟他说这么办。」 要是陈太太和武太太在就好了,这种事还是要亲妈陪着最好,有娘疼的孩子什么都不怕。 宁家乡下在祭祖,陈姨妈颧骨瘦得都突出来,孝期快满了,宁文博越来越不老实,每天都想着要回来跟她一起睡,手上也不怎么规矩。 陈姨妈拒绝不得噁心得想吐,只能三天两头生病,把自己饿成个痨病鬼,又让春桃缠着宁文博不放,这才能喘口气。 春桃害怕肚子被搞大了以后走不脱,趁着祭祖就把给宁二老爷看病念经的肖姑子拖到家里,给她递了实心的银顶心在手里,小声问怎么避孕。 肖姑子念了句佛:「要么打了,要么让自己和男人生不出来。」 春桃想着自己今年才二十多,宁宣说了三十岁之前把她嫁出去,到时候自己还能再生几个孩子,要绝肯定绝男人的嗣啊,也算提前报答大少爷了。 春桃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结拜姐妹的男人是个烂□□,今年好不容易挣命生下儿子,老姑子可怜可怜她,给一包让男人不生的药出来。」 肖姑子在宅子寺庙里走跳,保媒拉縴卖人拉皮条的事都干,真的假的不重要,有钱赚才是真经。 当下笑了两声,她道:「你算是找对人了,老婆子专治负心汉。」伸手从袖子里掏了一包药给她,说这个一包下去投八百回胎都生不出一条虫。 春桃唔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喜滋滋地把东西收起来,又给肖婆子包了一两银子。 肖姑子笑眯眯地装在袖子里,临门还问她没穿过的月事带,她道:「老婆子没注意,刚刚肚子痛了一下,想着可能是月事来了。」 春桃怕她裙子上印出红怪臊人的,还搭了一条在灶上穿的旧裙子。 春桃开了后门送她,脸上忍不住笑:「老姑子一把岁数了下头还来红,果然是老来俏,我看也别做姑子了,再找个汉子嫁了也不晚!」 肖姑子红着脸笑骂她两句,捏着钱嘱咐:「吃之前让你姐妹想清楚,这东西可没后悔药。」只是是药三分毒,吃下去人能有多少寿数就不好说了。 死人也不生孩子啊,肖姑子理直气壮地把月事带捏在手上熘到二房去了。 宁二老爷在家病病歪歪地躺着,浑身瘦得就剩一把骨头,多少神药吃下去都不管用,只能叫姑子胡僧来试一试。 肖姑子是本地远近闻名的神婆,宁二老爷还是花了五百块银子,请她印了三百册佛经才把人请进门。 肖姑子看他浑身臭烘烘的,就是不点灯也知道是什么病,这病治不好,但钱可以赚。 她就说要搜集女人没用过的月经布烧成灰做药引子,用晦气冲着药喝下去,不要半个月就见效。 宁二老爷想活,躺在床上骂下三滥的妓害苦了自己,又说周围的女人没有一个心肠不歹毒的,没她们自己怎么也落不到这个地步。 肖姑子也是妓出身,年纪大了没客登门才摇身一变成了活菩萨,她生平最恨的就是折磨女人的老嫖儿,看宁二老爷死到临头还满嘴喷粪,眼珠子就滴熘熘地转,让他吃乌七八糟的女人东西,又让他一天三次对着菩萨磕忏悔说我错了。
第233页 进门就捏着鼻子把新药和月事带递给伺候的丫头,让等会儿拿下去熬煮,先跟她一起把人扶起来对着菩萨磕头认错。 宁二老爷现在身子骨弱,每天坐起来都艰难,没有别的办法,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强行坐起来让丫头搀扶着自己磕头。 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旧伤未愈又添新症,肖婆子一走,原本痛痒难忍的只是下头,现在浑身都烧起来了。 丫头扶着宁二老爷躺到床上,冷不丁看到他从脖子到耳朵都是一朵一朵的梅花。 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很噁心,慌忙拿着药包跑到灶上问晚婆子讨姜水喝了去去病。 灶婆子趁着没人,在偷偷烧肉菜吃,看丫头来了,就用锅盖把饭菜藏起来,接了药用水熬着,闭着眼当没听见。 丫头笑嘻嘻地抱着人叫嬷嬷妈妈,神秘地说:「好嫂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给我一碗姜水喝吧。」 灶婆子有八卦听当真熬了一锅姜水出来。 丫头两口喝了搓着胳膊低声道:「老爷身上有烂梅花!一朵一朵的。」 灶婆子想不出来什么叫烂梅花,丫头:「上边烂了会流清水,结疤了又烂另一处,我看得真真的。」 灶婆子听得津津有味,道:「这是桃花债,谁叫他享的女人福太多!」说着,偷摸递给她一碗甜烧白和炖得烂烂的大排骨沉思:「治了这么久也不见好,怎么不叫他用火烫一烫?隔壁万三娃生冻疮好不了,被他奶奶在家用火烤了一个夏天,现在三十多了再也没生过疮。」 丫头听得神了,端着药回去路上一个没注意撞在树上,把药和剩下的药包儿洒了一地。 她怕让老爷知道了挨骂,扭头就去药铺重新抓了一副没那么贵的补药给他熬了吃。 宁二老爷喝到嘴里觉得有点没滋味。 丫头低着头道:「老爷病里口淡,吃一斤米要倒三两盐下去,现在连药也嫌味道淡了。」 宁二老爷自己懂些医理,想着家里这些丫头小子都不是好东西,又奸又滑,保不齐是偷了他的药拿出去倒卖,他虎着脸道:「你去把生药包拿一个过来给我瞧。」 丫头磨蹭着不敢去,宁二老爷还要骂人,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就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丫头吓得发抖,把装药的筷子碗炉子都拿出去丢在河里,回来见着宁家人祭祖的火蹿得老高,看了会儿稀奇就笑:「唉呀还有火呢。」 说着慢慢熘到厨房去了,灶婆子骂她:「嘴馋的坏东西,才吃了老娘的肉又来打尖儿!」 丫头嘴里甜话不要命地往外丢,哄得灶婆子晕头转向的,她顺手就把给猪烫疤列印的小铁烙子把藏在袖子里拔腿就跑。 屋子里宁二老爷还不知人事,丫头悄悄关门点了炉子慢慢地烤,等烙子烤得通红,她就拿到床上去扯老爷的衣裳。 宁二老爷喜欢这个丫头,两个人翻云覆雨也不是一两回,看她胸鼓得要跳出来,手上的肉也滑嫩,哄她:「小可怜,等老爷好了再疼你,馋了你用用枕头给老爷看。」 丫头翻了个白眼,柔声娇笑:「老爷,奴家是想给你治病,你好不正经。」说着拿着烧得红彤彤的东西凑上去瞧他。 怕老爷叫出声,丫头还先用帕子堵着他的嘴,看人说不出话才试着烫了一个,宁二老爷从心口痛到天灵盖,杀猪似的翻滚嚎叫。 只是他怕别人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偷偷摸摸愣是不在院子里多放人,今天重阳,除了最得宠的丫头,其他人都跑出去看热闹去了。 丫头看他在床上打滚,汗跟水似的往下流,她也怕了,跪在床上磕头道:「老爷啊你别怪我,我也是想你好起来,要是让少爷知道我打烂了你的药让你死了,丫头也活不了了,你再疼疼我吧。」 哭完了丫头又用铁去烫,只是越烫越不好,人渐渐也没气了,丫头哆嗦着把铁丢在地上,一边收拾细软,一边骂那个跟他说火能治疮的灶婆子。 宁二老爷这么被五花大绑地留在床上,天都黑了才有人发现,眼看着人要不行了,丫头婆子回来看着都怕得要命,个个都在屋子里尖叫忙着收拾包袱细软往外逃命。 管家上下三代都在宁家过活,他跑不掉想着千万不能让这些狗崽子跑了,大声叫着关门,又拿着鞭子往聚在一起的人身上抽,抽得人不跑了,才呸了一口道:「奶奶的,再跑老子打不死你们!」说完扭头去叫宁文博了。 宁文博还不想过去,二房管家哭着说:「老爷啊,你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最后一面,你就去看看他吧。」 宁文博有点发怔:「这才多久,他就要死了!」说完跑着过去了,这时候宁二老爷已经醒了,宁文博浑身都是火烫的疤,整个人都不成样子,大吃一惊道:「弟啊,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宁二老爷又怕又痛,躺在床上哀哀惨叫,他想不通自己享了半辈子荣华富贵,怎么落到这个下场。家里三个儿子没一个成才,他还想着要好好教小儿子,以后父慈子孝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他恨了弟弟哥哥一辈子,恨老太太偏心,恨凭什么家里的东西生下来就是大哥的,恨自己为什么是老二不是老大和老么。 到头了什么莺莺燕燕孝子贤孙都没有,还是只有这个哥哥过来,宁二老爷掉着眼泪道:「哥,我恐怕要不成了,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终归是我的骨肉,你原谅我吧。」
第234页 宁大老爷也不嫌脏了,掉着泪道:「咱们两个是亲兄弟,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说这些干什么?有我在总不能让他们都饿死。」 「恐怕景纯容不下他们,没几年就到下头跟我团聚了。」宁二老爷灰心道。 景纯是宁宣的字。 宁文博唉了一声,小时候这个弟弟算盘都是他亲自教的,人快死了恩仇聚散,反而有两分真心了,他让人把宁二老爷抬到马车上去说要找大夫。 宁二老爷没让,他道:「宁家怎么能有得这种病死了的老爷?哥不要管我了,让我慢慢走了吧,只是死后别忘了给我印些经文赎罪,以后家里对下头人也宽容些,娘和我都在他们身上送了命,都是报应啊!」 宁文博听得心惊肉跳的,忙着答应他,眼泪也往下掉。 宁二老爷痛得死去活来,血水顺着伤口往外淌,白寝衣上全是浸出来的血,他半梦半醒间好像被一个人背着往前走,前头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脚上流血的王老太太,一个是曹氏。两个人在地府拿了状子,一个告他忤逆不孝,一个告他残害糟糠。 宁文博背着他还没过二道门,宁二老爷就呜唿哀哉断了气。 宁文博背着尸体正伤心要不要带着尸体回城里安顿,但是他们走了娘又怎么办? 正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外头来了几个太监跑过来看着人就说恭喜。 宁文博脸色难看,他刚死了弟弟,怎么算喜事?是宁宣在外头得罪人了? 这个不肖子!宁文博骂道。 结果来的人和他说的是宁宣当官了。 宁文博手一松,宁二老爷差点摔在地上。 再三确认是真的后,宁文博把弟弟递给管家,换衣服跑着看太监去了。 真的是喜事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0 21:00:00~2023-06-11 20:5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吃酥心赖鱼、睿冉冉是女王大人 2瓶;珊瑚绒、噗噗噗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花重锦官城 王府里灯火通明, 到处都挂着八角宫灯,弄得跟过年差不多。 宁宣和史宝杉都在宴席面后头坐着,这个位置看不到天潢贵胄, 只能远远地看到前方放着皇上太后和王爷的排牌位。 很快有太监进来站着,叫来的宾客对着牌位跪下。 戴着乌纱帽的和没戴乌纱帽都乌泱泱跪了一片。 王府的地板很漂亮, 泼了水上去还能看到人影子, 宁宣膝盖上有段圆圆做的小棉花垫子,有当官的作伴, 他跪着倒是不怎么疼。 宁宣在地上看到自己的脸。 他微笑着想, 自己真的长大了, 以前这些地方都只有二叔和爹能来,他小一些的时候以为只有等他们死了自己才能有翻身的时候, 可现在他们还活着,已经跟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么想着,太监在上头尖着嗓子道:「——行礼。」 宁宣跟文武官员顺从地对着三个金灿灿的牌位深深地低下了头。 蜀王得宠,皇上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他就要比着用二跪六叩。宁宣不喜欢低头弯腰, 但在老太太跟前做了二十年真孙子,现在再当孙子竟然也很容易。 史宝杉还是头一回过来,史家想着他是读书人,搞不好这一次能把史家的位置往前放一放。在科举之前多见点本地的文官总不是坏事, 结果他仍然跟以前的旧姻亲坐在一起,仍然要放下读书人的身段跪在地上。 自己是有功名在身的, 他有见官不跪的权利! 宁宣轻轻嘆了口气, 悄悄地劝他:「对着皇家人, 神仙都得求着他们修庙子, 跪两下算什么?你家那个妹夫上蹿下跳地想来跪着不是也没成?韩信能忍你怎么不能忍?以后当了官, 弯腰的时候还多着。」 史宝杉听进去了,后边几个头磕得像上坟,响得不得了,宁宣看得发笑,用眼神悄悄地瞪他,满脸都写着「不许胡闹」。 史宝杉被宁宣训了两回彻底安静了。 磕完头之后,太监就让他们再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对着牌位问:「王爷安康吗?」 太监回一句王爷很好。 这么折腾了一通,礼仪总算结束了。 宫女迅速端着菜进来,有福气的可以到不知道在哪的正厅再磕几次头,没福气就聚在一起凑福气。 大宴的鸡鸭鱼肉都是提前做好的,端上来已经一丝热气也没有了。 史宝杉很窘地发现自己跟前多了一盘子热菜,太监乐呵呵地说:「好小子够孝顺,吃吧,这是总管特意给你的,夸你头磕得好呢!」 史宝杉不敢说自己是泄愤磕头,不是真心的,宁宣眼疾手快地把银子递给太监,太监在袖子里捏了捏,端着空盘子笑眯眯地走了。 史宝杉不好意思了,立马就要把炖的鸡汤分给宁宣一半,没想到回头就吃了一惊。 宁宣碗筷盘子竟然被装在热水瓷器里! 下头还点着小火炉,里头摆的菜也多了一盘子黄鱼青鱼拼的生鱼片。 鱼被片得很薄上头还冒着寒气,宁宣吃进嘴里还带着鲜味。 史宝杉看着宫女身上熟悉的「宁制」马面裙和交领小袄子,沖宁宣挤眉弄眼——老兄,看来钱没白花啊! 王府安排人都是熟人跟熟人一起。
第235页 周围坐的五六个叔叔伯伯侄子兄弟盯着鱼和炉子也震惊了,好傢伙,宁二老爷才下去多久啊,宁家在王府都能吃上热饭了,啥时候自己也能吃上热饭啊? 当下就跑了七八个人过来,揽着宁宣亲亲热热地叫兄弟,问他:「打小我就说你有出息,看看!如今成咱们兄弟独一份了!至于往外走跳又说千万别忘了自己人!」 宁宣当然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不好意思地答应下来,又说:「侄儿刚出来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还得靠叔叔提拔。」 大家一看宁宣这么会来事都笑了,一顿饭下来虽然没见到王爷的面,但心情都很不错。 饭散得很快,大家主要是来送礼的,蜀王想要钱的时候就办宴请客,成都人都习惯了,看蜀王府一点灯就知道又要宰狗大户宰大官了,不少老百姓都拉着骡子假装卖东西送人转悠过来看笑话。 宁宣送了一马车的绫罗绸缎,里头还有几盆实心的金菊花,看着丑但值钱。 准备表礼的时候段圆圆心疼坏了,这几盆金菊花都能赶上她的嫁妆了,她道:「表哥,米这是送了一个我过去!」 宁宣本来没捨不得,听段圆圆这么一说莫名失眠还真捨不得了,六盆金菊花愣是留了两盆在屋子里没搬走。 段圆圆和宁宣很心痛,蜀王很满意。 吃饱喝足后,蜀王正搂着宠妃在屋子里数银子,翻到这几盆菊花就精神一振,抓着就不放手了,直夸宁宣孝顺,夸完了又愁眉苦脸地嘆气:「这几年风不调雨顺的,家里没什么大进项,匹哥还不给我钱花,你们姊妹想戴个花爷都要买不起了,好不容易来个孝顺人,爷都不知道怎么赏他,白花他的钱也叫人说嘴。」 宠妃扎着双丫髻,穿着红纱裤也坐在地毯上数钱,听到这话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赏人还不容易?动动手往上头跟亲妈哥哥一说要什么没有?就是四川的官你要谁当什么,你哥十回里又能驳几次? 这分明是不想把钱往亲哥亲妈手上送! 宠妃贴心地给他出主意:「他家里不是做布的吗?现在给咱们家送个针头线脑的都得偷偷摸摸地来,爷不如让他专门管点儿採买的活。」 说到这宠妃还不忘自己在外行军的总督亲哥,道:「嫂子又得早,哥家里也没个知冷热的人,宁家也伺候他小半年了,哥用着也好呢。」 四川周围麻烦多,蜀王想活得滋润还非靠着这个大舅子不可,眼珠子一转就说:「让他当个织造官儿,春夏秋冬专门给咱们送衣裳。」 这话宠妃听了都觉得臊皮,这狗东西也不知道家里怎么养的,贪财贪得都没边儿了。 蜀王也就是通知她,女人哪里知道什么官不官的,只要会伺候人就行啊。 想着眼神就熘到宠妃身上去了,当年她刚进门的时候才只有十六岁,小荷才露尖尖角,皮肤摸起来嫩得像小孩,睡觉的时候还戴着金锁,一扯那个锁她就哭。 三年过去,长大了。胸鼓起来了,腰软了,但他怎么用都觉得没从前的滋味儿。 蜀王放下金银玉器,摸着宠妃手不说话了。 宠妃心里咯噔一声,知道王爷是嫌她长大了,赶紧扯开衣服埋怨:「昨儿晚上错穿了王妃的衣裳,大大的好不舒服,爷再扯两块好布给我做吧。」说着把外头的衣裳脱了,露出松松垮垮的肚兜给他看。 蜀王哈哈笑了两声,骂王妃长得粗苯,一个贴身肚兜都大得能给人当外衣穿,又搂着人喘气道:「爷就没见过十七八岁还能跟小得跟孩子似的姑娘。」 宠妃怕胸长得太大,这几年都让嬷嬷用布条勒着,吃饭连油盐都不敢放,这才把自己活生生养小了,就是胸一碰就疼,这两下就叫她痛出眼泪。 等两个人闹完,饭菜也提过来了,蜀王爱惜地把鱼翅海参都往宠妃碗里送。 宠妃笑着谢个不停,都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了宠妃回屋就扣着嗓子开始吐,吐得眼泪都出来了才停下来漱口,让厨房重新上菜。 这回上的都是素的了。 蜀王吃饱喝足又熘过去找王妃,问她家里人有没有补全。 王妃扎着单螺髻,坐在床上露出一截小腿冷哼道:「爷爱民如子,不肯用宫女太监,去年那一批雇来的姑娘出去了,今年我腿都跑细了才买了七十多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回来,想着慢慢地教,教好了再送过来在家里寻个生计,再说这么多人,衣裳头面都得重新打,银子还没给匠人送过去呢。」 一句话,人没有但缺钱。 蜀王露出失望的表情慢慢转身走了,他就喜欢野丫头,王妃怎么就不懂呢? 没走两步就走丫头追上来问他钱的事,蜀王伸手在丫头胸口摸了一把,又扯着人笑着道:「这个月就给你!爷的仙丹银子都给你用啊!」 丫头得了准话滑不熘手地跑到王妃屋子里躲着了。 还没走出王府门的宁宣就这么被叫了回去,他还没反应过来,官帽子已经到手了。 八品的地方织造官,这个职位向来是归太监管的,现在上头觉得太监管的太多,有的地方就没这个规矩了,况且除了江南之外,其他地方的织造业都在走下坡路,四川的织造没有那么值钱,分一两个出来也不是事。 当然这个职位最要紧的是要听话,要是下头有个什么不好的,要及时跟上头说。
第236页 宁宣不是不想做官,只是他想走的是太后的路子,走女人的路是最安全的。就是有个什么,也有孝道压着,不会随便把他怎么样。 现在这个地方织造是专门给王爷郡王做常服的,每年还要交两万匹布。 四川只有蜀王一个王爷,这不是摆明了要宁家做他的米仓,想怎么吃怎么吃吗? 宁宣在心里算着两万匹布要多少钱。 做了织造官以后,出船就不用走总督的路子,往上能省下来不少孝敬,可两万匹布他一年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这是要往老百姓手上搜刮? 遗臭万年的事宁宣不想干,什么钱能挣什么钱是死人钱他还是能分清的。 那就只能他花钱从同行手里买了,宁宣脸绿了。 古太监还乐呵呵的道:「现在老头子要改口叫宁大人了。」他笑眯眯地又说:「当官的好处大人还没尝过,等尝到了就知道王爷不会坑大人了。」 宁宣滋味难言,他也不是傻的,不会硬着脖子说自己不同意,给古太监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宁宣才带着消息往家里走。 花家两兄弟在他背后都很高兴,以后自己就是官老爷的狗腿子,多好啊!光宗耀祖! 官服官印还没下来,但花旺儿都知道是迟早的事,实在是皇上太疼这个弟弟了,但凡他说的就没有不同意的。 皇上登基的时候蜀王才四五岁,走路都不稳就没了爹,娘身子骨也不好,天天就缠着哥哥玩,皇上看他又不做继承人又亲兄弟,就把他当宝贝养,要什么给什么,封王的时候把四川这一片都划给他享用。 要是别的弟弟大臣可能还不放心,好在蜀王是个废物,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喜欢炼丹聚财,四川人都在私底下偷偷叫他祝貔貅。 祝貔貅走私勒索无恶不作,隔三差五就熘到京里问哥哥要银子,要了他还不花,全放在王府里生灰,好像银子能生银子似的。 实在闹得不像话皇上和太后就派个太监过来骂两句撤一下爵位,蜀王要死要活地闹一闹没多久皇上就又把他的爵位恢復了。 花旺儿看着都觉得简直是胡闹,但没人敢多嘴。 他觉得姓祝的这一家子都多少有点毛病,登基的那个祝老四也疯得不行,动不动就要剐人,从宫女剐到嫔妃,从商人剐到封疆大吏,光剐了还不够,他还要把剐下来的东西传给同僚阅览。 花旺儿的爹就是被剐人吓死的。 花爹原本只是个拉车的车夫,因为人长得壮实,车架得格外稳当,宁老太爷出门最喜欢坐他的车。 有一年旱灾刚过,花爹带着老太爷和三老爷一起出门看田,刚走到菜市口就看到一群人被衙役按在地上看刑台。 听说是一个卖米的小商人家里存了五六百斤米,衙门想让他捐一点米面出来赈灾,小商人哭着说:「家里十来口人都靠着这五六百斤米吃饭,老爷拿二十斤一百斤还好,都拿走小的一家人怎么活呢?」 结果这个小商人就被杀鸡儆猴当场活剐了,衙门让当地的大户全家都得派人过来看。 大大小小的老爷都跪在地上睁着眼看,宁家去的宁大老爷,结果宁三老爷一过来,他就跳着脚叫爹救命。 父子三个立马就被一起按在地上了,也不知怎么,剐下来的东西竟然掉了下来,眼看着要掉在宁老太爷身上,还是花爹冲上去挡住了。 血煳煳的东西就这么活生生掉在了花爹身上,花爹对着那东西的眼睛,回家就连夜高烧不退,没几天就活生生被吓死了。 宁老太爷说花爹是替自己死的,然后花家两兄弟就被安排到宁宣身边来了。 两兄弟想到这个就不好受。 花旺儿抹着眼泪道:「祝貔貅这么疯疯癫癫的,就是在宫里受的刺激太多,被当哥的吓傻了。」 宁宣难得没训人,还拍拍两个人的肩膀笑:「下次再去王府,爷准你们吃垮他。」 说着宁宣也觉得好笑,科举之苦难于蜀道,自己寒窗苦读连考场都没上去就去了铺子里打算盘,他以为自己这辈子早就跟乌纱帽无缘了,谁知道兜兜转转竟然比念了十来年书的史宝杉还先戴帽子。 宁宣日思夜想想要让宁家更进一步,等到了这一天,他却觉得身上有点冷,他探头叫吩咐车夫走快点。 车夫唉了一声,脸上都是喜气,以后自己就是三房独一份的厚靴子赶车人! 宁宣进院子的时候段圆圆在屋子里做针线,小孩儿的东西她只会做毛衣,段圆圆想多做几件小毛衣,到时候把段妈妈给自己打的毛衣拿出来就不打眼了。 青罗在外头放下烤果子笑:「姑爷回来了。」 说着宁宣掀开纱帘从外头踏着风进来。 段圆圆跳下桌子把披风给他挂起来,伸手摸着宁宣的手就笑:「补了两年多,手终于是热和的了。」 宁宣笑着进门刚想给她说自己当官了,段圆圆闻着酒味已经跳走了,推着杜嬷嬷把饭菜递给他。 杜嬷嬷道:「姑爷快吃,小火煨着羊肉面和菊花酒,热了一晚上还烫烫的。」 面热了一晚上,筷子一搅就烂了,宁宣端着碗只能慢慢喝下去,喝完了段圆圆就抱着一个小炖盅过来让他吃。 里头是燕窝。 宁宣笑:「这个不是厨房给你做的饭么?你不吃倒全塞给我了。」
第237页 不过他也没拒绝,这两年红枣阿胶泡脚粉,表妹和娘都逼着他用了不少,老熟人见面已经不陌生了。 燕窝炖得甜滋滋的,杜嬷嬷和青罗在旁边急得跳脚。 怎么好好一个人突然就傻了?哪回宁宣人回来段圆圆不得跟着再吃一顿,现在一口水没喝,他都不问! 两个人正在肚子里骂,宁宣已经把剩了一半的燕窝推过去了,他道:「我吃不下了,这东西几两银子一碗,你不吃就丢了吧。」 段圆圆愣了一下,看着他好像有点青泥的额头,想了半天还是没捨得推开。 一屋人就看着段圆圆被餵了半碗面半碗燕窝,吃得肚子鼓鼓的站起来消食。 没走两步呢,宁宣端着茶又放了个炸雷,道:「我要当官了。」 段圆圆走不动了,坐回凳子上看他有没有发烧,看来真是喝多了,回来都会说笑话了。 表哥是想当官想疯了,还是在外头被人逼疯了,古代商人哪是这么好当的? 有时候段圆圆也觉得宁宣很可怜,拿着银子到处砸门路,人家收银子还要给他脸色看。 虽然宁宣回家从来不说这个,但光看他的脸色,段圆圆也能看出来哪一天是不太顺利的。 她忐忑道:「表哥年纪也还不算大,咱们家里的钱也够花了,你要是想,要不然就接着去念书得了。八十岁的状元一百岁的相公也不是没有啊!」 宁宣把人拉过来嘆气,道:「我骗你干什么?过几天家里来人你就知道了。」 段圆圆弄懂了来龙去脉以后震撼得都回不过神了,竟然这么简单就能当官? 她想了想,这个官跟曹寅的江宁织造差不多,不过权利要小很多,段圆圆眼睛亮起来:「是不是就是锦官?」 花重锦官城的锦官总是很风流的,有了光环加持,段圆圆觉得表哥变帅了不少。 宁宣本来觉得这个官不是好事,看到表妹的眼神,他又觉得有点得意,清了清喉咙道:「朝代更迭多少次了,四川早没有那么繁华,哪里还有锦官?不过只是管衣服的芝麻官罢了。」 不过他看表妹对这个似乎好感很重,就红着脸偷偷说:「你要是觉得这个是锦官也不是不行,别在外头说就好。」 段圆圆稀里煳涂地答应了,一晚上都兴奋得没睡着,到第二天早上想明白家里以后就是蜀王的狗腿子之后,她坐不住了。 爬起来骂:「奶奶的,这狗东西不就是要我们拿钱给他填窟窿么?」 白要钱不好意思,给个八品官就能随便要,贱不贱啊! 作者有话说: 不会涉及到很多皇孙贵族的内容,也不会写到朝堂上去,但宁家毕竟要往上爬,地方上还是要作为上官的形象出场打一下酱酒。 感谢在2023-06-11 20:52:38~2023-06-12 21:0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七 176瓶;猪兔子、亲爱的阿兔 25瓶;梦见 20瓶;染色体娱乐集团董事长 12瓶;橙子、废废 10瓶;倩兮? 2瓶;噗噗噗、滴滴哒哒、噗噗噗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雨露甘霖 给人当狗腿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段圆圆想当人不想当狗。 真是祸从天降,莫名其妙就多了个顶头上司,以后表哥赚的每一分钱都要分一份出去。 杜嬷嬷看她醒了从外头端着早饭进门, 怕段圆圆不肯吃,她还出门叫宁宣进来陪着。 段圆圆诧异道:「今天表哥没出门?」 宁宣把饭碗挪到她跟前, 神秘道:「谁叫给你买的东西要到了呢?等装好了我再出去。」 宁宣送她东西是家常便饭, 段圆圆很给面子地表示自己很期待。 宁宣端着碗直笑道:「这回的东西你肯定很喜欢。」 今天早上做的是鸡汤馄饨,里头只有两个, 一个就有十五六岁的女儿半个拳头大, 里头鸡肉羊肉瘦猪肉, 蘑菇香菇猴头菇,白菜萝蔔玉米粒都有, 吃一个下去就什么都吃了。 这是倪婆子知道段圆圆不怎么吃饭想出来的办法,她把东西都做成大份的,吃不完剩着尤其打眼。 宁宣看着瘦有食慾的时候是真能吃,他的那一碗放了花椒油和熟油辣椒拌着,直吃了六个才放筷子。 段圆圆到底把半个小拳头大的鸡汤馄饨都吃下去了, 表哥太机灵了,要是少吃两口他都能发现不对劲。 杜嬷嬷笑了两声,出门就扯着青罗道:「还是姑爷管用!」 青罗瞪着低头看鞋面不吭声的素衣道:「改明儿你跟我一起去交单子。」 这个说的是段圆圆的吃饭记录,以前宁宣怕她吃得太多影响健康, 才让人记,一个月他总要翻两次, 要是厨房做多了他觉得不健康的菜他都得插手不让继续做。这个月的刚好还没交过去。 素衣哆嗦了两下, 道:「都听嬷嬷和姐姐。」 宁宣神神秘秘的, 大中午饭做好了不吃, 跑到外头说要拿东西。 段圆圆看着碳水炸弹桂花汤圆松了一口气, 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扯着杜嬷嬷问杜姑娘究竟怎么样了,自从回来她都没提过。 就是报个平安也好啊,可能不适合讲给表哥听吧?段圆圆这么想着。 杜嬷嬷一面悄悄地往她碗里丢菜,一面嘆气。 武太太原本把她闺女指给管事是想让她去过好日子,只是管事面积略微大点,都二十岁了,上头父母健在还有个哥哥,哥哥和嫂子都太不是东西,杜嬷嬷道:「他们看不上我姑娘嫁妆多,说她逾礼,又怕老婆子太得脸,我姑娘飞黄腾达跑了,就哄着人圆房,又哄着她往外拿嫁妆,说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吃好喝好的看着不像话,没规矩。」
第238页 杜姑娘今年才十四岁,没米下锅的人才会把姑娘早早嫁了圆房。 杜嬷嬷说到这个就生气,那嫂子信誓旦旦地说朝廷都说女孩子过了十三岁就能嫁人,十五岁当娘的也不罕见,就她家姑娘金贵,十四岁了男人碰一下都不行。 她姑娘年纪小,没娘在身边把婆婆和嫂子当成自己人,稀里煳涂地跟男人睡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婆婆和嫂子能是自己人?亲兄弟都不是自己人!」杜嬷嬷道,宁家这几房猢狲治起自己人一个比一个狠就知道了。 后半句话她吞回肚子里没说。 段圆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娘在怎么还能让人受欺负?」武太太是块爆碳,惹了她那就要翻天了。 杜嬷嬷有道:「女生外向,是我没教好她。」 武太太知道后就彻底把杜姑娘接到自己屋子里去了,只当半个女儿养。 都不要杜嬷嬷出手,那嫂子的公婆就恨不得休了这个大儿媳,日日在院子里说娶了颗耗子屎回来。 杜嬷嬷回去看自己女儿的时候,那对夫妻已经收敛了许多,可她仔细一看人两个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有她姑娘的东西。 段圆圆咋舌,觉得这些人胆子真的好大,杜嬷嬷在段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才走了一年,余威犹在,杜姑娘还跟在武太太身边,下头人竟然就敢煳弄她的女儿。 段圆圆安慰她道:「要是她过不好,就让娘把男人撵走吧!」 「人家拿着她的圆房帕子说自己是自己的人了,想着我姑娘要跑名声也没了。」杜嬷嬷哼哼两声:「我难道是吃素的?什么贞洁不贞洁的,对我们这样的人没那么重要,乡下娶不上媳妇的汉子多得数不完,谁还嫌寡妇?」 段圆圆笑喷:「杜姑娘的丈夫好像还活跳跳的。」 杜嬷嬷擦擦手,又递了块桂花糕给她,笑道:「当寡妇还不容易,男人本来就命短!」 她回家反正二话没说把大管事家里砸了个稀巴烂,金的银的都抢到自己女儿屋子里摆着。 老两口气得直往武太太跟前跑着要去告状,人还没走到内院口子上,好巧不巧正遇见武太太的大丫头牵着杜姑娘说:「你娘是少爷的奶娘,少爷吃着嬷嬷的奶长大,你也是家里半个姑娘,太太把你嫁给管事是要去做姑奶奶,你这么受欺负又不回来说,太太伤心坏了,今天一天都没吃饭,你进去好好认错,有个什么不好,咱们就替你发卖了欺负你的人。别看咱们家人软和卖人少,要是让人踩着主家脸皮子上,不管是谁都得撵出去!」 老两口扭头就回去了,对着大儿子大儿媳就是两个巴掌,跟杜嬷嬷说话声音还低了八度,低头哈腰地叫杜嬷嬷亲家母。 大管事熘人滑熘,跪在她跟前一个劲儿打自己的脸说自己是喝醉了,说以后不到杜姑娘十六岁绝不会再碰她。 经过事的妇人都知道男人喝醉了压根成不了事,可杜嬷嬷看自己闺女含情脉脉的眼神,心里就知道坏了,最后愣是没下得了手把她抢回来。 心落在男人身上的女儿,父母硬拉要拉成仇。 最后杜姑娘还是这么嫁了,杜嬷嬷走之前又把管事家砸了一顿,段家人都帮着杜嬷嬷不说话,还是杜姑娘唱白脸跑过去拦住她,老两口感动得眼泪汪汪的直说以往错怪她了。 杜嬷嬷笑:「你别觉得我做事野蛮,叼婆子油大爷都是下贱人,说话他们听不懂,挨打挨骂都是家常便饭,棍子轻一点落在身上都不知道疼,不一下把他们打狠了,以后就要得寸进尺。」 段圆圆小口小口地吃着糕想,她没跟外头的下人怎么相处过,宁宣和陈姨妈看不上他们,没想到她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也看不上那些人。 人人都看不起这些人,他们还能是人吗? 杜嬷嬷不继续往下说了,只催她吃东西。 段圆圆咬开糕,看着里头金黄的桂花馅,想着杜嬷嬷多机灵的人啊,都在儿女事上为难,自己心眼子肯定比不过杜嬷嬷,到时候还不知道为肚子头这个如何发愁。 想到孩子,段圆圆没了胃口。 杜嬷嬷看她吃了两三只就不肯吃了,端着碗跑到灶房直摇头:「女儿都是债!家里那个让人睡不好,这个也让人睡不好。」 倪婆子也愁了,她还当自己手艺退步了,以前奶奶最喜欢吃她做的兔子,现在怎么端过去怎么端回来,把上灶的都餵得肥肥的。 下午宁宣一回来,杜嬷嬷就推着青罗过去,她们是做下人的,再怎么样也不敢硬逼着段圆圆吃饭。 青罗拉着素衣跪在门口把单子递上去,率先愁眉苦脸地道:「爷想想法子吧,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宁宣在屋子里整理东西,接过来一看,脸色就变了,他把单子翻了几遍,总算知道两个丫头怕什么了。 圆圆吃不下饭?大夫说有的妇人就是吃不下,不能逼着来,圆圆吃这么少,他以为是她和孩子不想吃。 看两个丫头脸色这么难看,宁宣不这么想了。 难道表妹是不肯吃饭吗? 两个丫头怎么也不肯说了,无论如何责任也不能推给段圆圆啊。 宁宣盯着两个人的头,吓得素衣汗毛都竖起来了。 宁宣半天才道:「不要告诉她,我知道了,以后再有不对,你们再来跟我说。」 说着大步悄悄地熘到院子里去观察段圆圆。
第239页 素衣真不相信自己连窝心脚都没挨一个就这么逃过一劫,顿时瘫在地上大口喘气,青罗把人拽起来道:「你记住,没做好事快点认错,别嘴犟,姑娘和姑爷都不是残暴的人,不会迁怒你。」说着又看着她脏兮兮的头吩咐:「回去收拾收拾,别满头汗味跑到姑娘跟前伺候。」 素衣领命而去,从此死心当二把手了,她洗完头脸过来还拿了一条红膝裤一件软黄裙子,两件白绫潞绸袖衫包了送给青罗。 青罗笑眯眯道:「咱们姐妹拿这些干什么?」 话这么说,东西还是没放下来,被青罗顺手收到衣服箱子里头摆着,两个人才一起回屋伺候段圆圆。 半下午加餐,段圆圆用肉片炒木耳下了小半碗饭就放了筷子,休息半个多小时,她觉得差不多了,又起来绕着院子转。 她在自己生产前变得更强壮一些,有力气生孩子也有力气恢復。 段圆圆摸着院子里慢慢生长的树微笑,她好像能感觉到自己肚子有东西也像花草树木一样通过她接受雨露甘霖,缓慢健康地成长,这种感觉很奇妙,但也有点可怕。 都说母亲会爱孩子,可能是孩子太小了吧?等再长大一些自己肯定就不怕她了。 宁宣就在对面悄悄地盯着她看。 段圆圆长得比以前高了一些,但仍然是娇小的姑娘,只到自己的脖子,他觉得圆圆都还是小孩儿,竟然就在为自己生育子嗣了。 宁宣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最近他都没有去摸表妹柔软的肚皮,怕伤害到里头的东西,也觉得有点陌生。 段圆圆没有察觉到熟悉的目光,她走到树底下的狗窝,把在睡午觉的大郎挖出来。 大郎的脑袋毛茸茸的,眼神滴熘熘地转,让段圆圆自己以前养过一只小白狗,小白狗叫太阳。 太阳是很乖的女孩子,它也是难产走的,上午段圆圆背着书包上学它躺在屋子里发抖,中午她回家,段妈妈已经把它和孩子一起埋到树下边去了。 原来狗也能难产啊,她想。 武太太生了两个,提到生孩子还是怕得打哆嗦,段圆圆亲眼看到狗和人都这样,她觉得自己可能也不例外。 搞不好真的在床上下不来,如果能回去倒好了,回不去真死了得多疼啊! 段圆圆没忍住抱住大郎问它:「乖乖,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啊?」 大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抬起下巴让她继续摸自己。 宁宣惊了一跳,也顾不得躲着瞧了,跑出去把人抱到屋子里道:「不要胡说!咱们家里又不是看不起大夫吃不上饭的门户,好好养着的姑娘怎么会生孩子生死了?别怕,表哥给你找最好的稳婆,让大夫住到屋子里隔三差五就来瞧你。」 宁宣越说越难过道:「难道你捨得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段圆圆看见表哥回来还有点难为情,自己说的话被听到了啊,她抓着他的袖子有点别扭道:「可是生孩子走的姑娘太多了,而且我要是生孩子变丑了怎么办?」 表哥多半就会喜欢别的姑娘,但让她接受跟别的女人一起共用一个丈夫实在太吓人了,到时候自己也会不由自主为了生存和宠爱和另一个姑娘争得你死我活吗? 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过。 宁宣有些生气了,道:「表哥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好色之途吗?」他把人抱进怀里又有些心酸:「娘不是说了么?表哥从小就是你的人,没有别人,娘和大姐受过的苦表哥怎么会让你再受一次?二十年我都过了,难道还会阴沟里翻船?」 至于生孩子变丑,宁宣觉得更简单了,家里有这么多人照顾她,给她调理身子,怎么会变丑? 段圆圆只能听他的。 宁宣跟稳婆一起给表妹定了食单,他也不是不怕,隔壁那么大个孩子从那么小的地方出来,换成别人宁宣还没什么感觉,换到圆圆身上,他就觉得恐怖了。 宁宣想着六餐其实不好分,就把三餐分量挪成六份,这样她少吃多少,厨房剩下的材料就剩多少,那大家就一目了然,不用去看她的三餐记录也能知道情况。 段圆圆这么被看着吃饭,也找不到什么机会能把东西倒了或者餵给大郎。 表哥是很强势的人,只是他平时不愿意对她露出来,当他露出来这一面的时候,段圆圆完全无能为力。 只是吃东西不是坏事,好吃的美食在宁家数都数不清,段圆圆在现代也没吃过那么多。 第二天宁宣仍旧没有去铺子上,他从外拿了两箱用绒布包着的东西进来,神秘地跟段圆圆说要给她装在窗户上。 段圆圆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床啊桌子啊化妆檯什么的大多用的都是螺钿的,只有窗纱用的是玻璃。 宁宣觉得这个不够好看,这几年一直在外头搜刮亮晶晶的窗纱,今年才凑够正房用的回来。 还有表哥凑得这么艰难的东西啊?段圆圆凑头去看,里头放的是泛着淡淡珍珠光泽的云母贝壳,被光一照就流光溢彩,每一片用轻柔的布单独裹着存放,一看就不便宜。 段圆圆觉得自己像祸水,但真的很漂亮,她爱不释手地拿了一片玩。 宁宣怕她割伤手,把东西拿过来,扬眉极得意道:「给你做海月贝壳窗,以后你在家就像住在水晶宫。」他还有点不满意:「这东西只有沿海有,弄过来不容易,咱们再攒几年,把家里的窗户都换了。」
第240页 土包子段圆圆没听过这个,她只知道红楼梦里贾母给林姑娘用的窗纱,她以为这个就到顶了。 宁家的窗纱也是五花八门的,有的她都叫不出来名字,她现在用的窗纱是月光白的流光纱,但天气渐渐冷了,杜嬷嬷和青罗已经准备把它换成更密不透风的冬纱。 ——宁宣很有职业道德,他觉得玻璃比不上布料,宁家能用布的东西绝对不会用别的替代。 他解释:「贝壳天生地养,天授不取反受其咎,我们这样,也不算违背了祖宗家法。」 贝壳倒是有了,只是还得手工装上,段圆圆看宁宣吩咐人拿手套取窗户下来就知道他是想亲自做。 宁宣这个人心里有压力就喜欢做手工活耗费力气,做的大汗淋漓没力气了,洗完澡出来人也松快了。 段圆圆陪着他一起装窗户,盒子里的贝壳都是方形的,看着很光滑,边缘被磨平了都还有很大一块,估计是用很大的贝壳做的。 宁宣撸着袖子跟她说这个也能拿来做瓦片,宁家做两扇窗户给圆圆用就行,瓦片就算大腿如他也觉得贵。 两个人就这么消磨了一个下午时光,宁宣洗完澡出来终于有笑脸了。 不过他还是不想出钱,段圆圆也很心疼,两万匹布怎么交啊,这不就变相加派吗? 宁宣看她这么担心,道:「以前别的官在咱们也要交,只是大家合伙交分摊下去没那么多罢了,但官差到普通人家去收布那就是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宁家老老小小几代人都在四川,几代人都被织造强买强卖,谁提起这个官都没什么好话,太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做多少丧尽天良的事都不怕。 段圆圆小声道:「他们都不怕下头造反吗?怎么看着都民不聊生了?」 表妹念书不修史,在家也没见过什么人,宁宣笑着宽慰她:「祝家是打下来的江山,以前四川遍地流民十室九空,现在好歹能有田种着过日子,咱们家不也这么多年没出事吗?这已经是太平盛世了。」 段圆圆在这里知道得有限,周围人也不怎么看书识字,知道的都是爹娘和表哥告诉她的,其他的他们也不让她知道,说姑娘知道多了也没什么用,还容易养歪了性子。 要不是在现代念过几年书,段圆圆都不敢想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 宁宣说这个是太平盛世,段圆圆也不知道民间以前的情况,只能把心落回肚子里,就是那个钱她实在不想出,总不能让表哥累死了自己手上都落不下什么东西吧? 宁宣给她夹了一块菊花饼道:「咱们家不是还有个狗大户吗?让他出吧,你跟我一起抱着帽子装可怜就行了。」 说着就让人准备表礼回乡给狗大户报喜。 段圆圆在宁宣的库房里拿了一些陈年老缎子,她还觉得礼太重,眼珠子一转扭头叫青罗:「家里不是还有庄子上送来的蘑菇花生小米椒吗?咱们吃不完放着都霉坏了,去用麻袋装着送过去。」 青罗走到灶上绿意还在做炒米,青罗问:「家里要给老爷送礼,有没有吃不完的米面萝蔔什么的都给装起来,送回去礼轻情意重,老爷看着也快活。」 绿意听着就笑开了,道:「给老爷准备的啊,那肯定得要上好的,你在这等着,萝蔔米面都不要我就能给你变出来。」 绿意提着裙子跑到柴房里头把过年剩下的瓜子糖花生酥红薯干都拿出来放着。 青罗拿了一块花生酥看着软趴趴的,放了东西就跳过去笑着打她,骂道:「好刁钻的小蹄子,总要让人看不出错才好,我看你这是要弄我的鬼!」 「等会儿你还得跪下来叫我姑奶奶!」绿意拿着大锅铲子笑着跳到灶后躲着点柴,把各色没人吃的酥果点心都往里头倒,炒化了闻到糖香就捞出来放在自己吃的炒米上头滚,最后再切成一块一块的,得意道:「这个叫万宝糖,吃了辟邪生财壮阳,女人吃不得,叫太太别吃,好东西都得先给老爷,老爷吃了要是对味,就是咱们对他的孝敬。」 青罗嫌弃地拿了一个在手上,轻轻一捏就酥得掉渣,怕出事她又尝了一口,竟然真跟外头卖的糖差不多,也不知道这小蹄子放了什么,还更香了。 绿意熘过去问她:「怎么样,你满意吗?」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姑奶奶!」青罗说不出话了,装了一麻袋的糖,笑嘻嘻地跑了。 段圆圆贴心地写了一封信说这个是她对老爷的孝敬,诚心忏悔自己以前对爹的种种无视行为。 这么好花好稻地装了一马车,花兴儿很快就精神抖擞地回乡下接狗大户去了。 不过狗大户是在半路上碰见的。 宁大老爷带着丧信喜笑颜开地堵住花兴儿的路,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去开祠堂敬天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2 21:05:52~2023-06-13 21:1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浚舟 13瓶;什么妖魔鬼怪 10瓶;噗噗噗略、désolée derme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陈姨妈瘦了很多, 头上一点东西也没戴,只用布条挽成一个髻,穿着缠枝四季花暗纹竖领大襟衫和如意云纹膝裤, 这类服饰陈姨妈往年也常穿,行动间都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不过一年的光景, 现在通通都没了,衣裳跟挂在骨头上差不多。
第241页 段圆圆眼睛红了, 看着宁文博还在, 怕他觉得自己不给他脸回头对姨妈态度不好, 愣是没掉眼泪。 她悄悄对宁宣说:「姨妈在乡下肯定吃了大苦头。」 陈姨妈心里宁文博就是杀女兇手,每跟着宁文博过一天, 宁珠七窍流血的惨状就得在陈姨妈脑子里转一天。 日久年深的,她怎么受得了呢? 宁宣心里更震撼,他记事早,自己小时候娘是什么样子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前两年他还看不出太大的差别, 但今日一见,他心里忽然冒出了几个字——娘真的老了。 可她才三十多岁而已,是自己不孝没有照顾好她,才让她容颜有损。 两夫妻都愣着没敢上前, 看着跟绕着陈姨妈腿转来转去又不敢扑到怀里的大郎似的。 陈姨妈知道自己没以前漂亮了,可宁文博总想着要敦伦, 她也有傲气, 怎么也不愿意跟宁文博同房, 但是妻子怎么能拒绝丈夫呢?陈姨妈就这么饿自己给自己化丑妆, 折腾得人比黄花瘦之后, 宁文博当真消停下来,不再对她动手动脚了。 谁不想漂亮一辈子?陈姨妈照着镜子觉得自己老了也挺美!日子一久,她也就释怀了。 她摸摸这个又摸摸那:「没瘦,瞧着还是老样子。」 一句话说得段圆圆眼泪没绷住掉了两滴在她手上。 陈姨妈能接受自己老了,段圆圆接受不了,强壮年轻满头青丝的母亲怎么能老? 母亲不会老,只会死。 段圆圆牵着陈姨妈跟她说悄悄话:「以后我和表哥都给你养回来。」说着在背后狠狠瞪了清瘦但精神抖擞的宁文博一眼。 好好的人跟他一起住了还不到一年,怎么就能让身上那二两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统统不见了? 宁文博没来得及搭理这个儿媳妇,说了声好之后就找儿子去了。 两父子并肩而立,宁文博被宁宣高大宽阔的身影吓了一跳,道:「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啊,怎么你看着又高了不少?」 段圆圆跟陈姨妈小声道:「表哥没长,他缩兜(人老了变矮)了,他快死了!」 陈姨妈笑喷。 宁文博还在门上没动身,拍着宁宣的肩膀说乌纱帽的事,破天荒地对着儿子夸了又夸说他:「不愧是宁家的种子,不愧是我的儿子,不声不息地就弄了顶帽子回来。」 只是话里话外还有点埋怨宁宣不会做儿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一点气都不给老子通,惹得他差点在太监面前闹笑话。 儿子翅膀终归是长硬了啊,宁文博想。 两父子就这么站在大门口说着话,丫头婆子不敢细听,都悄悄熘得一干二净。 风吹得人脸上冷得慌,段圆圆没闹清楚他们在门上等什么,只是宁文博不发话谁也不好往里迈步子。 段圆圆怀疑这事宁文博想当老太太故意给表哥下马威。 很快,她就知道不是了。 宁文博从乡下大包小包地回来,带了好几辆骡子马什么的,等了半天车马都进门了,后头才有一辆挂着白的大肚子马车晃晃悠悠地过来。 段圆圆凑头过去问宁宣:「表哥那个是谁家的车?」 宁宣看着二房的标记也吃了一惊,抓着表妹的手指头在掌心里揉来揉去,眉紧紧蹙起来。 二叔身子骨是不成了,但他悄悄问过大夫,大夫分明说他还能有一二年光景,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宁文博挑着捡着把二弟被丫头烫伤的事说给他听道:「你二叔生前遭了大罪,衙门里都还没来得及去打点,这么些伤二房这回得破不小的财,到时候人来验尸你也帮着点儿,好歹穿了身官皮子,怎么也不能让人把家里作践坏了。」 宁宣一一答应,说自己都会尽力,只是官服还没下来,别人会不会给他面子他就不能保证了。 宁文博听得皱眉,还想要仔细问问,马车已经晃晃悠悠地走到二房门口停下来了。 一个穿着丧服的小子从车上跳下来,小跑着过来请人报丧道:「大老爷,接下来就麻烦你啦!」 宁文博看了眼段圆圆的肚皮,吩咐宁宣道:「你媳妇儿有身子,不好撞见晦气,你带着她们娘儿两个先回去,我去吃点饭就回来。」 说着就拿着伞头朝上的伞,放到二房门口去了。 守门的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半天都不敢信是自家老爷死了,等马车里抬出棺材,他跑过去看了里头蜡黄色的一张脸才扯着嗓子嚎叫,屁滚尿流地跑进去喊人过来抬棺。 宁家三兄弟只有宁大和宁三在家,宁二还不知道在那个花街柳巷睡着,怎么找也找不到人,两兄弟等不了他,只能先把亲爹安顿好。 看着最后一车被堵着嘴捆着的丫头婆子,两兄弟心里有了点儿底,知道爹的死可能没那么简单。 只是人多眼杂,两人都忍了这口气没问。 宁大是长子,家里又只有他有太太,他跳出来摆起哥哥款,一面打发人去买麻布孝衣,一面去衙门叫人威风得不得了。 宁三也没跟他争,只是不停地看亲爹身子。 宁二老爷生前被烫过伤处,人硬了痕迹越发明显,宁三看得胆寒,哆嗦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两兄弟知道亲爹病得厉害,一个月也要过去看宁二老爷一次,宁二老爷怕传给几个儿子,愣是不见人,还让大夫跟他们说自己好好的。
第242页 两兄弟是真没个准备,显得呆呆笨笨的。 宁大懂得多,看着爹上头的梅花印渐渐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哎呀,死得多脏啊。宁大这么想着,又扑在棺材上哭着喊着,声嘶力竭道:「爹啊,儿子叫你回来治你不回来,面子哪有命重要呢?豺狼当道,你走了儿子怎么活呀!」 几句话说得宁三脸红得要不得,拔腿就站在屋子外头去了。 薛珍看丈夫这么伤心也跟着难过,她虽然跟这个公公相处不久,可只要想到自己的爹娘,哪里能不感同身受呢? 薛珍把丈夫扯起来坐在椅子上,又挺着肚子让厨房端着米面粥点过来放到宁文博跟前请他吃。 这是报丧的规矩。 宁文博看宁大眼睛都哭红了,口里也没味道,勉强每样吃了一筷子就不吃了,又想起弟弟临终遗言,跟宁大道:「以后我就是你们哥儿两个的老子,有我一口饭吃必然不能少了你一口饭吃。」 叔侄一下子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宁文博擦了擦眼泪问宁大:「你是当哥哥的,你说丧事要怎么办?你媳妇是大肚子的女人,大肚子的女人晦气,没福做这桩子事。你有想好的人吗?」 方小太太站着都难,让她做事不是要她的命吗?两兄弟也膈应方小太太,不愿意让她来做露这个脸。 在外头站着的宁三忽然跑进来,跪在地上哭着道:「我娘走了也有几年,她跟爹是少年夫妻,这么长日子,多少恨也消了,叔暂时知道我娘在哪儿,就替我们哥儿三个把她请回来成不成?」 宁文博还真不知道曹氏在哪里,只是两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他,人家又才死了爹,不答应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宁文博应下来道:「好孩子,我就是派人去找,你们也要有个数,万一找到的时候过了丧期了怎么办?总不能让你们爹就这么冷冷清清地躺着等她吧?」 两兄弟抹着眼泪道:「都听叔的,咱们没个二话。」宁文博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两兄弟等他走了,就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院子里后头看那一群被捆起来的丫头婆子。 这些人没有照顾好爹,他们该死! 送完丧信宁文博抹着眼泪熘回大房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 跟着他的小子就劝:「老爷,人死不能復生,活人还是继续活啊,不然不是叫去了的人不得安生吗?」 宁文博红着眼点头道:「也是这话。」说着,满腹惆怅地进院子去了。 陈姨妈在屋子里发神,又惊又喜地抓着段圆圆问怎么不写信跟她说。怀孕多大的喜事啊! 段圆圆看了眼宁宣,两个人都知道知道宁文博压根就没把信给陈姨妈看了。 她还想着要不要说呢,宁文博在窗户口听见这一句,怕段圆圆没眼水说出什么不好听的,已经两步进来截住话头道:「正遇上老二走了,家里一时太忙,我就把这事给忘了,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晚。」 说着坐到陈姨妈身边哄人去了。 陈姨妈盯着人嘴里都是苦味,她也回过味儿来了,宁文博都知道没道理她不知道,只能是这个狗东西没跟自己说。 为什么不跟她说呢?是怕自己闹着要回来照顾圆圆? 活人难道还比不上死人重要吗?这是他们的亲儿子啊! 想到这个陈姨妈就喘不上气,眼里也红了。 宁文博看着陈氏,手慢慢也松开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陈氏心里还是怨他吗? 段圆圆看陈姨妈表情不对,心里知道姨妈过得苦,可是她们又不能一下把宁文博搞死了,表哥还得掏他的银子呢。 不行,她不能让姨妈就这么被宁文博抓住小辫子。 段圆圆两步跑过去抱着陈姨妈哭,说自己想她想得要死,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又问她:「娘是不是也想我啊?别哭了娘,以后我天天伺候你,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陈姨妈知道段圆圆不想她跟宁文博硬顶,也缓过神了,抱着圆圆就不撒手了,呜呜地哭着说自己也想她。 原来是想孩子想的啊。 宁文博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有笑影子了,他对儿子笑:「难怪说女儿是泪水做的,看这娘儿两个,才多少时间不见,都哭出一条河来了。」 宁宣轻轻嘆了口气,叫丫头打水进门给娘儿两个擦脸,看看娘又看看花猫儿一样的表妹,心里也酸酸的。 他想,都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才会让家里两个女人都过得这么难。 母女两个好不容易止住泪,段圆圆抓住表哥的手沖他笑,满脸都写着「表哥我没事我是装的,你别伤心了」。 宁宣喉头一动,亲手接了帕子,也顾不得什么爹娘尚在,走过去给她把脸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陈姨妈看两个人感情这么好,连声在心里叫了几句阿弥陀佛。 宁文博当然不能忍受自己被儿子比下去,也拿了帕子想给陈氏擦脸。 陈姨妈轻轻躲开道:「孩子们都在呢,咱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 宁文博哈哈笑了两声,看她实在害羞才作罢。 等娘儿两个收拾好情绪,宁文博放了些心,又拉着宁宣问乌纱帽的事。 他差点成了不孝子也要回来可不就为了这顶乌纱帽吗?做官是宁家三代人的心愿,他也不例外。
第243页 宁文博问官服究竟什么时候下来,有没有人给他在吏部挂号,别是被骗了啊。 这些都不要宁宣操心,蜀王有通天路办事厉害得很,只是他觉得自己没钱,他把真真的蜀王印一亮,宁文博眼睛就亮得惊人。 宁宣这才慢慢低着头道:「爹,儿子没钱,我已经想好要把这个官辞了。」 「放屁,你敢辞以后就不要进宁家的门!」 宁文博听得直瞪眼,这辈子好不容易能弄顶帽子戴,哪有送出去的道理?想到这个他就在心里骂儿子没出息,二十岁的人还能被几个银子拦住。 宁文博喝了两杯茶顺气,咬着牙说布的事不要段圆圆和宁宣管了:「有你老子在多少钱弄不回来?你坐稳了位置,多少东西刮不来?」说完放了茶杯又道:「你日日过去点卯,有个什么为难的家里还有爹在,哪里就难死你了?」 陈姨妈听到这个终于破涕为笑,拉着宁宣圆圆让他们跪着给老爷道谢。 段圆圆跪了起来还笑嘻嘻的,一口一个好爹,让青罗去把厨房新做的万宝糖拿过来,一个劲儿往他手里塞要孝敬他道:「爹,这都是媳妇亲自给你做的,你尝尝看呢?」 宁文博看着一麻袋的糖嘴皮子一抽,难怪儿子没钱,这么多糖得花多少钱出去?不活以前段圆圆送礼都只送陈姨妈好东西,给他都是亲手做的丑袜子,一看就是她做的。 有孝心但寒碜,这还是她第一次送贵东西。 宁文博心里也不能说不美,第一碟子就笑眯眯地接过来吃了,东西酥酥脆脆的,他吃着还有点惊讶直夸她手艺不错。 只是上一口还没下肚,段圆圆就又跪到他跟前让他再吃一点,说表哥之前骂她给爹准备的礼薄,这口袋糖都是自己亲手做的,爹要是原谅自己,就都吃了吧? 宁文博被塞了一肚皮糖,齁得嗓子眼都是甜的,赶紧跳起来道:「我的儿。爹爱得不得了,」 段圆圆:「爹不要骗我!以后儿要每天过来检查爹究竟有没有吃!」 宁文博胃痛了,他拿眼看儿子,你媳妇这么没规矩你还不收拾? 宁宣在跟陈姨妈说话装没听见,母子两个肠子都要笑断,等宁文博吃得开始干呕了,他才跳出来把表妹叉走。 宁文博总算松了口气,用帕子抹着脸道:「这孩子越发活泼了。」 宅子里夸人从来不用活泼,陈姨妈笑:「有身子的人脾气是怪些,以前我怀珠儿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么?」 宁文博也笑了,把人揽在怀里温存,瞪着眼叫丫头婆子下去,对陈姨妈道:「要不是如今你身子骨弱,我都想再叫你生一个咱们养着耍耍,年纪大了也不求女儿有什么出息,生了在身边养一辈子陪着咱们,多好?」 说到女儿,他不好意思起来半天才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女,让你伤了心,如今这把岁数了,你还怨我吗?」 陈姨妈怎么能不恨,用手直捶宁文博胸口,她恨不得就这样把人打死了,嘴上还感动道:「咱们少年夫妻,孙子都要有了,说陈年往事做什么?珠儿福薄怨不得别人,老爷少为她伤心就是给这孩子积德了。」 宁文博唉了一声,拍拍陈氏的背。 他也不是不后悔,只是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当年眼看着老太太只疼三弟,他就想着再生一个儿子来讨老人家欢心,人家不都说隔辈亲么?宁文博也是这么想的,他对陈氏的肚皮抱以万分期待,人人都说是个儿子,结果陈氏肚皮里钻出来的是个女儿。 送礼的散了,大夫匆匆走了,稳婆抱着孩子想给老太太看。 宁文博还没走到产房口就听见娘在骂孩子是丧门星,天生的赔钱货。等他一过去,老太太就扯着胸口哭开了,说陈氏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抱着大儿子一声一声地说他可怜,一把岁数了连个绊根也没有。 宁文博被娘抱得发愣,老太太那么心痛自己样子都是七八岁的事了,最后为了这点疼爱,他连陈氏的门都没进就跟着娘跑了。 之后老太太破天荒放下老三的衣裳说要给他做个小褂子加冷热,女儿满月那天又给了他一个娘家丫头,说娘家丫头屁股大好生养。 可惜丫头福薄,等他再纳妾回来,竟然就滑胎走了 陈氏看自己像陈世美,老太太也恨他养没了娘家的姑娘,把给他做的小褂子让他亲自丢到炉子里烧了。 宁文博现在都还能想起来炉子里窜上来的火苗,他还用手去捡,烫得手上长了两个泡。 老二看得泪眼汪汪的拉着他说:「哥,咱们大了,不穿褂子也能活,你怎么还惦记娘做的呢?她做的也不比家里的丫头好哇!」 老三知道后当晚就送了一套衣服过来给他和二弟,送衣裳的嬷嬷笑着说:「我们家老爷知道大老爷和二老爷想要老太太做的衣裳,特意吩咐我带过来的,这两套都是老太太亲自做的,我们老爷说,大老爷二老爷穿坏了再去找他要。」 这简直比直接给他一巴掌还让人难受! 那套衣服宁文博没看二弟穿过,他自己也没穿过。 后来给他做褂子的陈氏也不给他做褂子了。 老太太没有把她的褂子给自己,又夺走了自己原本有的褂子。 宁文博岁数越大身边越空,想到这个就痛彻心扉,揽着陈氏道:「以后我也不找别人了,后半辈子咱们两个好好过吧。从前的事,你多担待。」
第244页 说着,抬脚出门就去库房让人把金丝银线翻出来给女儿做万寿经 陈姨妈等人一走,哇一声就吐了一口血,喷得地上星星点点都是红的。 杜嬷嬷吓得直掉泪劝她:「姑娘啊,你就把他当个耗子看罢,不是人的东西,为他动这么多气不值得,圆圆那么小,景纯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活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怎么活啊!」 陈姨妈勉强坐起来,抱着嬷嬷不让她去叫大夫,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景纯是我的肉,珠儿也是我的肉,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什么情啊爱啊的她早就没有了,在宁家这么多年她陈晴就只学会了一个道理——动情者死。 当年宁珠生病,人人都知道活不了了,陈姨妈也不是不知道,宁珠没有嫁过人,又跟人订过亲,就算最后两家和平退亲,过了小定的宁珠在礼法上也是嫁出去的姑娘了。 可是宁珠是宁死不肯去那个人家里的,陈姨妈就求宁文博让他把宁珠挪进祖坟,不要随便找个地方把她埋了。 宁文博说要看老太太,她就跪在老太太院子门口哭着求。 老太太乐得看儿媳笑话,让人看着陈姨妈求了她七八回,怕外头人说她苛待儿媳,就同意了。 结果都是骗她的。 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跟她在宅子里相依为命的女儿,就这么被随便埋到了沟边上。等她发现的时候人都过了头七了,宁文博说宁珠不孝自己死了,又说为了个女儿太伤心惹人笑话。 陈姨妈起身就挠得他满头的印子,冲到老太太门口说她说话不算话。 老太太连她的面都没见,只是把记了女儿名的族谱拿给她看,让她看上头有多少进祖坟的宁家姑娘,又问她宁珠在里边比得上哪个。 最后怕陈姨妈不服软,还用宁宣进铺子的事威胁。 一边是活跳跳的儿子,一边是已经去了的女儿,陈姨妈回头就跪在屋子里打自己耳光跟女儿道歉,道:「你活着娘顾不好你,你死了娘还是顾不好你,下辈子娘给你做女儿让你打骂一辈子。」 陈姨妈抱着赵嬷嬷哭了一通,收拾整齐出去又是光鲜亮丽的陈太太,端着茶给老太太道歉,说:「是媳妇儿想差了,珠儿既没有贞洁牌坊也没能扩大宁家家业,又让白髮人送黑髮人,她怎么配进宁家祖坟?」 老太太打了个大胜仗,松口让宁宣进铺子,还叫了两条街的妯娌过来聊天打牌,一面给人送个糖果糕饼一面哼哼唧唧笑道:「大家都看看,不是我老婆子说话不算话,是我这儿媳转了性子不让大姑娘挪坟。」 说着就叫陈姨妈进来,几个人坐在桌子上抹牌,让陈姨妈立在背后说自己的心路歷程。 过去了这么多年,宁宣和圆圆传过来的信,宁文博仍是不肯对自己说。 这是他们的亲儿子啊! 她倒要看看这个家谁才能笑到最后,陈姨妈掏出帕子,叫丫头打洗脸水进门,又重新梳了头,见哪哪都好了,探头吩咐赵嬷嬷:「嬷嬷,把春桃叫过来吧!」 第91章 春桃熘进来福身请了个安, 问:「太太,怎么了。」 赵嬷嬷上下打量了这个姨娘一眼,笑着把她扶在榻上坐着道:「你是太太屋子里出去的人, 说来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大礼就不要行了。」 春桃坐在榻上浑身都不会动了, 慌忙站起来一只腿立在地上一只腿曲在榻上垫着坐, 这么一来既不让自己的屁股碰到榻,也不会扫了太太的面子。 陈姨妈在吃燕窝, 顺手给她舀了一碗, 又让丫头拿了两盒子燕窝放到她手里道:「这个是景纯让厨房精挑细选的上等燕窝, 我这也不剩多少了,虽然不是血燕, 也美容养颜得很,我记得你爱吃这个,就叫人收拾出来都给你。」 春桃听得发愣,看着被缎子垫着的两个巴掌大的盒子,边吃边发抖。 难道太太这是想打发落她了? 春桃坐不住了, 缩在塌上像在吃断头饭。 做丫头的时候她就听过燕窝有多补人,下人群里还传说一辈子吃燕窝不间断的女人,到老了会返老还童再换一个身份重新活。 那时候自己多傻啊,竟然也肯信这个主动去勾引老爷。 春桃知道自己长得好看, 水蛇腰柳叶眉,家里卖婆来了不知道多少, 爹娘都不肯卖了她, 从小就给她吃好的穿好的, 别的姑娘穿破裤子家里省吃俭用给她做布裙子。别的姑娘家里男人们下地干活才能吃稠的, 她从三岁开始就能跟男人们吃一样的东西, 每天娘还会用用淘米水给她洗脸,攒钱买大户人家丢出来的燕窝毛,一二斤里头总能找到一筷子肉,然后就这么炖蛋给她吃。 亲戚朋友都夸她命好,是家里的珍珠宝贝。 春桃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十三岁家里来了个花枝招展的卖婆,听周围人说是城里跑来专门看她的,春桃上去就给了卖婆两个巴掌让她滚,结果爹娘二话不说就把她卖了! 原来他们只是想等一个好价钱而已! 只可惜燕窝再也吃不到了。 春桃一路辗转被卖到陈姨妈手上都还想着那个味道。 丫头不好做,她才做了两三年手脚就粗了不少,为了这个她又打上了燕窝的主意,想着自己要是做了姨娘天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陈姨妈问她们谁愿意去伺候老爷的时候,春桃立马站了出来。
第245页 几个姐妹都骂她下贱,忘恩负义,可是人为自己活有什么错呢? 春桃带着包袱跟宁文博走的时候这么想,现在还这么想。 太太突然给自己燕窝,是在恨自己当年勾引老爷,又跳出来做姨娘吗?春桃憋着气不敢抬头看。 可是自己这多年没有做过坏事,大少爷答应过让自己改嫁的! 春桃放了勺子张嘴叫:「太太——」她想把大少爷的话说出来。 赵嬷嬷打断她:「让你吃就吃,以前在屋子里上蹿下跳,现在人都出去了才怕!要卖你早卖了!还用等到今天?」 春桃被骂得掉眼泪,不敢不吃了。 燕窝冰冰凉凉的顺着喉咙滑下去,她反而觉得跟几个丫头姐们一起在灶上央着厨娘做的豆汤饭最好吃。 她在陈姨妈身边伺候了五六年,知道这个太太不怎么罚人,在没跟着宁文博去江南之前她还敢嬉皮笑脸地拉着陈姨妈玩。 万事过了一遭,路上看到那个小妾卖人跟卖大白菜差不多,回来陈姨妈屋子里住的也是她认不得的姑娘。 从前的姐妹呢?春桃不敢问,也不敢跟以前一样胡闹了。 光是主母两个字就让她这个妾发抖! 赵嬷嬷看她鹌鹑似的缩在屋子里,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哭什么!好吃好喝哄着你,你还委屈上了?」说着指着她哼:」你原来要被卖到脏地方去,是太太好心花了大把的嫁妆钱把你买回来,还让你做管头面的大丫头,结果你心思不纯,惹得老爷瞧上了你,太太仍旧法外开恩,不仅没把你撵出去,还提拔你做了姨娘。如今你吃穿不愁,太太要你为她做一桩子事,你愿不愿意!」 春桃头上插戴着一整套银头面,耳朵上挂了两串亮晶晶的珍珠,跟以前穿着补丁短衣的馋嘴丫头完全不一样了。 听到这话,她再也不敢靠着榻,仍旧跟从前一样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跪得两条膝盖生疼,她不敢吱声,只边掉眼泪边磕头边道:「太太吩咐就是了!奴婢这条命就是太太给的,太太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陈姨妈咳嗽了两声道:「我看你年纪也大了,肚子里也没个孩子,老爷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从前两个心肝现在在哪?你是我身边的人,瞧着你往这条路上走我也不忍心,你要是同意,我就给你找个好男人再发嫁出去。」 春桃喜出望外,她日日夜夜都在想这件事,怕陈姨妈后悔头在地上磕得梆梆响,道:「太太奴婢愿意!」 她恨不得现在就走!「可是老爷那里怎么办?」宁文博最近恨不得长在自己身上,春桃不信他能这么放自己跑了。 男人都是下贱种子,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放在那八百年都想不起用一回,一旦知道别人看上了自己的垃圾,什么死猫烂耗子他都捨不得放手了。 宁文博也一样! 赵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淡淡道:「等他有个三长两短的,一家子寡妇改嫁不都是天经地义?」 原来是要对付老爷啊,那她就不慌了。春桃看着太太云淡风轻喝着茶,跟赵嬷嬷说的是让她出门买个菜似的。 现在她有点信陈姨妈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了。 春桃打了个哆嗦,咬着牙点头保证——就是死,自己也不会对外吐出一个字。 赵嬷嬷缓缓露出一个笑,满意地让春桃起来,掏出两个银元宝放在她手上,又给她一包胡僧的助兴药,跟她说:「杀人放火的事太太也不会让你做。这个用多了能让男人变太监,他碰不到人,自然不能让你受活寡,你是太太的人,有了这个由头,谁也拦不住你出去!」 死了爹要守孝,陈姨妈心里嫌恶,但要她就这么对人下毒手,她也办不到,只要这个男人不再来碰她,好好的在家当老爷,自己以后还是会照顾好他的晚年。 春桃点点头,抹着眼泪回去就把药粉丢了,她怕太太是哄自己的,递给她的是毒药,到时候宁宣割了她的舌头,衙门难道还能撑她一个贱妾? 她觉得还是马姑子那个断子绝孙的更好。 春桃哼着歌把马姑子的药粉挑出来抹了些在帕子上,这些天宁文博日日都要来找自己,她早就想试试看了。 到时候走出这门,她再也不想在宅子里待着,哪怕嫁个卖鱼的小商贩也好啊。 伺候春桃的小丫头笑着从厨房端过来一碟子万福糖,道:「春姨娘,这是老爷特意让厨房给姨娘留的,老爷说等会过来看姨娘,让姨先沐浴呢。」 春桃笑着吃了两块,就把万宝糖分了一大半赏给丫头吃了,吃了糖放的屁都是甜口的,宁文博要过来她只能喝菜叶粥。 丫头习以为常地捧着东西进屋子边磕瓜子边吃糖,等着那头吩咐。 晚上宁文博安排完弟弟的丧事,吩咐好下头人去找曹氏,累得半死的人终于有空歇下来。 宁文博熘到春桃屋子里想松快松快,妾嘛,就是让爷们儿快活的。 春桃穿着薄纱衣裳,露出一对小胸娇娇地跑过来伺候他吃茶吃饭。 桌子上摆的五六道菜都是素的,宁文博没什么胃口,吃了几筷子就手就熘到春桃身上去了。 陈姨妈是正头婆娘,她的衣服撕不得,这种把戏就只好跟妾玩。 可惜以后玩不成了,宁文博笑眯眯地盯着春桃,宁宣以后要当官,这个妾知道自己以前在江南的事,他打算这几天祭完祖办好二弟的丧事就回乡里接着守孝。
第246页 到时候在乡下随便找个卖婆把春桃灌哑了卖得远远的,以前的烂事也就如烟散去了。 宁文博一边想着怎么把人卖了,一边笑着往她身上摸。 春桃被盯的发毛,怕晚上遭罪,看碟子里还剩了两块万福糖,赶紧拈了一个往这饿狼嘴里送。 宁文博下午被段圆圆塞了一肚子糖到现在都撑得慌,只是吃妾送的糖也是情趣,被春桃哄了两下他还是吃了。 宁文博对妾一向没什么耐心,跑过去也就是脱脱裤子,什么爱不爱的都是嘴里说说,他宁大老爷又不是那种会被女人哄得没眼水的人。 江南那两个宠妾,在他心里是半个妻子,意义不同。 吃完饭宁文博也不废话,伸手就解春桃的裤腰带,裤子不好解就两把撕了,唬得春桃跳脚,道:「老爷,这是新做的!」 「值得什么?老爷明天再给你几匹新布,你拿来再做就是。」他摸着滑嫩嫩的大腿,感嘆:「看老爷把你养得多好,你刚跟着老爷那会儿全身上下拢共也没二两肉。」说着狠狠抓了一把肥嘟嘟的肉笑:「——都是老爷的钱养出来的!」 真叫人捨不得啊,可他已经当着儿子的面跟陈氏保证过以后只有她一个人。 等她走了,以后陈氏以后又会再给他做褂子穿了罢。 宁文博听着妾的娇声软语,眼里也冒出红光,心里道,宝儿,这辈子老爷对不起你。 等回乡下,爷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不让你流到脏地界去。 春桃嘴上叫得像猫,躬着身假装到了山顶。 宁文博一边动一边问她:「跟着老爷快不快活?」 春桃按下心头的白眼,想——你那里小小的,哪个能快活?口里没闲着道:「老爷,我要死了!」 宁文博呵呵地笑着,不到一刻钟就交代了。 云雨过后,春桃软着身从他身上爬下来。 宁文博在陈姨妈那里每晚都要洗澡,在妾身边就犯不着了。 「我的儿,给你老爷擦擦,咱们就这么搂着一处睡了罢。」他靠在枕头上,用脚在春桃的屁股上轻轻颳了两下。 春桃点着蜡烛,从床头把抹了药的帕子翻出来慢慢给宁文博擦着下半截,媚眼如丝道:「老爷可要日日都来看奴,奴可不像别的小蹄子,只扒着老爷要东西,一点儿活不给老爷干。」 宁文博嘿嘿笑了两身,把人搂过来睡了。 以前春桃日日在身边,他都看不上这个丫头,春桃美则美,可有陈氏珠玉在前,这种美就有限了。 在江南那两个妾把他看得紧,长得像陈氏的丫头也不会让他接近。 现在么,宁文博的手慢慢又摸索到春桃的胸口上去了。 熟透了的桃子,比嫩桃子味道更好。 没两天宁宣的衣裳帽子都被送回来了。 段圆圆让他穿着给自己看一看,虽然是个青衣芝麻官,补子也只是一枝花,但做官服的人很有审美,圆领大袖瞧着就文雅风流! 宁文博让儿子到了祭祖那天再穿。段圆圆关了门也不管那个老头子,满脸星星地看着表哥道:「你穿穿看!」 她是孕妇,祭祖那天都不一定能被安排到宁家列祖列宗跟前磕头,这是她的表哥,总不能让别人看的时间都比自己看的时间长吧! 宁宣听话地拿着衣服到屏风后头换了。 他人长得高,头髮藏在纱帽里显得眉眼更俊俏。 官靴是厚底的皂靴,白底要比普通的鞋子厚一大截,老百姓一看鞋子就知道谁是要磕头的老爷。 现在宁宣也是这种老爷了,段圆圆微笑盯着靴子瞧。 宁宣扬扬衣袖走到表妹跟前问:「怎么样好看吗?」 段圆圆上下打量表哥,很快理解了为什么有的人喜欢制度y。 她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话,只是脸上红如晚霞,这也就比表哥当新郎官那天差一点,她都不想叫宁宣脱了! 段圆圆有什么心思都是写在脸上的,她不说宁宣也能猜出来。 宁宣哈哈大笑,没想到表妹原来喜欢这个,飞鱼服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自己也是有后台的人了,在家穿着跟表妹玩一玩也不是不行。 「怎么人生孩子要这么久呢?」宁宣轻轻嘆了一口气,蹲下来撩开表妹的衣裳,亲亲还很平坦的肚子,笑:「让娘留下来照顾你好吗?」 娘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宁宣以前想着以后总有机会弥补,可是这次他看到娘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后已不这么想了。 等机会到了再去做,只会永远没有机会。 段圆圆有点激动,这是同意让姨妈留下来了? 她点点头道:「娘吃了大苦头,表哥再让她回去,我就不理你了!」 宁宣看她眼里水汪汪的,心里酸得要命。 自己是宁文博的亲儿子,娘是他曾经不惜跟父母做对也要娶回来的妻子。 人怎么会无情到这种地步? 段圆圆抱着表哥不撒手,不用想也知道表哥看到陈姨妈的样子是真伤心害怕了。 狗|日|的宁文博。她摸着宁宣靠在自己膝盖上的头骂道。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多写点。 景纯是宁宣的字,这本原本是想填坑,到目前都是无纲裸奔的状态,有时候设定就加在后边了,完结后我会再修一修文,连载目前没精力去修了。
第247页 感谢在2023-06-15 21:01:29~2023-06-16 20:5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年包青蛙、半夏 30瓶;大大今天日万啦、常仪 10瓶;春可乐 2瓶;小草、/、楼至韦驮、désolée dermes、噗噗噗略、上个月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祠堂 天还黑乎乎的, 丫头婆子自己点灯打水跑进来推着段圆圆起床。 今天是开祠堂的大日子,她作为事主的媳妇也有幸进入家祠一跪。 杜嬷嬷下了狠劲给她穿衣梳头,什么高冠大袖子衣裳通通都翻出来让段圆圆套在身上。 为了跟宁宣配对, 也为了让守孝的陈姨妈夫妻不至为难,两个人身上都没一点红。 段圆圆穿的是喜鹊竹纹的马面裙配青绿色圆领大襟短袄。 一群人足足收拾了半个时辰才把她收拾出来。 段圆圆臭美地对着镜子瞧。 她的婴儿肥今年消了一些下去, 露出了一点下颌角, 变成了带点儿方的圆脸。 青罗给她简单地把头髮盘在顶上罩上金银丝编的狄髻。 以前段圆圆不习惯戴这个,只是围一圈珠花。 今天丫头婆子把挑心、分心、满冠、钿儿、草虫对簪、一对掩鬓、一对压鬓钗、一对耳环、三对花头簪, 足足九套黄金打的配饰都戴在了她头上。 段圆圆摸了摸脖子。 杜嬷嬷:「你爹不让你去, 咱们偏要风风光地去!」 这话说的是宁文博。 古代祠堂本来就不许妇女进入, 她又有不见天日的小肉在肚子里,宁文博就更不想她去了。 杜嬷嬷想到这个就生气:「好好的姑娘, 祭祖不让去,这不是明摆着叫人说这姑娘出了事么!」 最后还是宁宣跑过去说她肚子里不满三个月,除了自家人外人都不知道,宁文博才同意段圆圆过去,就这还不让她靠祖宗太近, 怕晦气污到列祖列宗。 宁宣气得脸色铁青,回来生了半天闷气,才犹豫跟她说——这回要委屈你了。 段圆圆不觉得委屈,她不在乎这个, 祭祖有什么好玩的?做古的老东西,又不是姓段的, 她过去也是受折磨! 宁宣不这么想, 这是圆圆头一回进祠堂, 爹就这么给她脸色看, 她又怀了孕, 心眼小一点的姑娘都得以为夫家不接受自己。 很快他就跑到大银楼亲自选了一套头面回来。 以前圆圆戴的都是银丝巨多,一是为着老太太没了,二是宁家始终朝中没什么人,奢华也只能在家里奢华。 现在,她的美丽和华贵可以尽情在亲朋好友眼中绽放了。 这一套镂空的金丝多宝头面就这么被宁宣买了回来。 杜嬷嬷看她浑身没有一点平凡处,才满意地跑出去叫宁宣:「姑爷来瞧瞧——怎么样?」 人靠衣装马靠鞍,段圆圆看着镜子里带着点威严的自己发笑。 她不知道表哥是什么心情,但她好像去逛了美特斯邦威的楚雨荨。 ——表哥去大银楼给我买了最好的头面,换了最美的髮型,照镜子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里边的姑娘是谁。 宁宣用手摩挲着表妹的脸,上边擦了一点粉,比以前更滑。海月贝壳窗透进来的微光照在段圆圆脸上,让她瞧着很像仕女图。 仕女图吗?宁宣微笑着,有了扬眉吐气的感受。 素衣呆呆笨笨的还守在屋子里头,段圆圆脸有些红了,握住脸上的手小声道:「表哥,出去吧,外头锣鼓都响了。」 宁宣把手收回来,问:「重不重,要不要放一点下来?」 段圆圆很诧异:「我要扮官太太,不戴这个出去怎么给表哥脸上生光?」以前宁宣绝对不会让她脱下来。 宁宣一怔,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很多,原来表妹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思,宁宣慢慢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想要把髮簪取下来:「越是没有的东西才越在乎,如今咱们都有了还讲这些做什么?以后自然你爱戴什么戴什么。」 话是这么说,段圆圆还是摇头,她看得出来,宁宣很喜欢自己这么穿到外头去。 虽然这个乌纱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顶,但表哥难得开怀,让他乐一乐也没什么不好。 宁宣自然能感受到她的心意,表妹喜欢什么东西他再清楚不过。 两个人在屋子里晗情脉脉。 杜嬷嬷看着时间直跺脚,进去吧,她不敢,不叫吧,误了时辰怎么好? 救星很快来了,锣声又在宁家巷子里响了起来,这回拿着锣的是守祠人。 宁宣清了清喉咙,牵着表妹一路走到门口把她交给娘,小声嘱咐道:「我先过去,等会儿跟在我后头别跑丢了,要是不舒服,就跟娘和表哥说,表哥让人带你回去歇着。」 段圆圆点点头,自己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儿,她冲着宁宣挥手——去吧,我等会儿来找你。 宁宣两三步走进人群里跟叔伯兄弟寒暄。 街上的姑嫂兄侄都笑着跟守祠的人福身,守祠的挨个叫奶奶老爷,又提着锣跑开了。 段圆圆看得目瞪口呆,怎么看着跟下人似的! 陈姨妈伸手摸她的手,看是暖的,才笑道:「守祠人都是族里很穷困的门户,就像打更的一般都是乞丐差不多。段家只认三代,只有一个堂屋没修祠堂,所以你不知道!」
第248页 赵嬷嬷也接话:「这些人都是宁家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亲戚,要不是来守着祠堂给老祖宗办点事,不要多久就被其他人清理门户折磨死了!」 现在偶尔受点挤兑奚落算什么? 街上的宁家女眷很多,等人到齐了,锣鼓又响了一声,喧譁一下就没有了,女眷三三两两都很规矩地跟在段圆圆和陈姨妈身后慢慢走。 薛珍肚子太大了不能进祠堂,段圆圆背后站了些头髮都白了的老人家,要是在现代,这些人年纪这么大,有个什么事家里人不会要她们亲自出门。 现在么,老太太亲热地跟下头的儿媳孙女说——看,咱们就站在嫡枝背后,是最亲近嫡枝的人,咱们恭恭敬敬地守本分,以后日子就坏不了。 宁家宗祠在两条街外,段圆圆只远远地看到过一次,宁家的族学也开在里头,平时小孩子进进出出的看着不像宗祠像中小学,外头都是卖果儿糕儿的。 今天这些都不见了,它勐然变成了一座肃穆庄严的大宅院。 祠堂是三进的,门口是高大的石头门,只容两个人一起通过。 走到这里除了两个女眷之外,其他的妇女通通都被十来岁的宁家子孙领着往前头的抱厦走。 段圆圆这回没去问,她自己能进来都是宁大老爷法外开恩,其他的妇女不用想也知道进不来啊。 陈姨妈走在前头,她跟在后头。 段圆圆站在金闪闪的「敬贤堂」匾额下头看着青灰色的砖墙打了个冷战,——这个祠堂让她觉得像坟地,走在人群中的她像只会唿吸的跳尸。 等宁宣和宁文博上了头柱香,段圆圆和陈姨妈被迅速领到了各自的男人背后。 台阶下头男人们的目光瞬间打在她身上。 有人拿了个用绣满经文的锦垫放在宁宣身后,段圆圆麻利跪在上头,跪得膝盖扑通一声。 二房的三个儿子看着段圆圆跪在宁宣身后都有些出神。 宁大低着头想,当年娘被惩罚,爹却没有赏给她在祠堂念经的荣耀,而是在家里修了一座小佛堂把她关着。 那么娘死了,也不可能再进祠堂受到子孙后代的供奉。 他的娘,已经成了不被宁家承认的媳妇。 曹家的肉菜十几二十年没涨过,难道不是看在娘的份上?凭什么大房的女人能进这个门磕头。他的媳妇儿和老娘都不能? 守祠人站在门上清脆地敲了一声锣,喊——「敬天地,一叩首!」 静默中大家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把头轻轻地碰在地上,又直起身再垂下去。 如此三次就算完了。 宁宣赶紧起身把段圆圆扶起来,盯着她的膝盖道:「笨,跪着磕头都不会,以后离了我怎么了得?要是嫁到别人家,还不被磋磨死了?」 段圆圆不吱声,可怜巴巴地看着表哥。 宁宣嘆了口气,轻轻瞪她一眼道:「很快就好了,再忍忍,来了这里以后你才能跟我摆在一起。」 真是个傻东西,别人求都求不来,她还嫌烦。 磕完头之后,基本上就散伙等着吃席。 段圆圆和陈姨妈作为有出息的子孙——宁宣的老婆和亲娘还有些别的任务。 没有意外的话家里下一代的妇女就要交代在这两婆媳手上,既然进了祠堂,宁家的男人们就表示也要让她们接受下先贤薰陶。 主要是贞洁牌坊,男人的薰陶她们用不上,——又不做生意又不考功名。 为了避免家族闹出丑事,带着她们转悠的也是个十岁出头的宁家男孩子。 男孩子长得很清秀,约莫只有十岁左右,手上还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弟弟,跑过来先跟段圆圆和陈姨妈请安。 段圆圆听他说辈分不是比自己大的人,就从包里掏出个红包塞过去。 男孩子少年老成,淡定地把红包踹到袖子里头就带着她们在祠堂转悠。 段圆圆觉得宁家的祠堂有点像庙子,庙子中间放的是主神像,两边一个是姓氏渊源,另一边是族人荣耀功名旗和贞洁牌坊。 贞洁牌坊,就是一个女人能进入宗祠最高的荣耀。 宁高氏,是宁家唯一被单独提起还立了碑的女人。 男孩子是族学里的优秀学生,段圆圆听到旁边有人说他有望成为秀才。 准秀才是个包子脸,低着头跟她们说宁高氏的故事。 段圆圆和陈姨妈都不是什么贞节烈女,只是纯粹八卦,她们都比较好奇到底有什么功德才能被单独存档。 包子头指着牌位跟她们说,高氏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大家闺秀,嫁到当时的染坊宁家以后就撤掉了奴婢随从,跟着丈夫一起过着清贫的日子。 段圆圆听到了大八卦,原来宁家祖上是染匠啊,也不比段家走街串巷当货郎好很多,难怪老太太一辈子对身份耿耿于怀。 包子头还在说高氏的故事,他年纪小说话却很有条理。 他说宁家祖先娶了高氏以后就慢慢开始织布绣花,最初赔了一些钱,高氏挺身而出主动卖了嫁妆补贴夫家,宁家的布料生意这才逐渐有了规模。只是高氏因为年轻的时候受累生不了孩子,两个人到三十多岁都没孩子,偌大的家长眼看后继无人,高氏就折腾这要给丈夫纳妾,宁家祖先曾经对天发誓不会纳妾,高氏认为自己没有承担起开枝散叶的责任,硬逼着丈夫纳妾生子,丈夫不得已只能从了。最后高氏贤名感动天地,四十多岁生了落下一个嫡子,不幸丈夫又没了,高氏跑到娘家求助,结果娘家抬出来的不是火盆,是一盆水。
第249页 接着高氏就气沖沖地回了夫家,一辈子都没跟娘家来往过。 死了以后朝廷听说她的事迹,就给她发了一块牌坊。宁家最初靠着这块牌坊加了不少女儿,这么慢慢联姻,吸纳大家闺秀带过来的绣技,又到处搜罗绣娘,最后不到一百年就宁氏织造已经名满云贵川。 这个故事主要是让她们教育下一代媳妇知道对夫家好,要贤惠不吃醋。 陈姨妈听了在肚子里破口大骂,谁让我贤惠我就让谁做绿毛龟! 段圆圆纯粹当故事听听就算完。 很快又有两个小孩子抬过来一盆火让陈姨妈和段圆圆跨。 陈姨妈淡定地跟她解释:「姑奶奶回娘家,娘家不让跨火盆就是拿她当客人待,就是在娘家死了也不能进祖坟!入火入伙,有火才是自己人!」 段圆圆听得汗毛倒竖,赶紧跟在陈姨妈身后跳过火盆,好像过了这个火盆,自己才是被允许活在宁家的女人。 跳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一缕孤魂,就是不被祭祀,她也完全不觉得遗憾啊。 氛围果然太能影响人了。 段圆圆不想待在这里头了,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才有人领着她们到抱厦陪女眷。 陈姨妈进了女人群,明显也松了一口气。 仙人的,上个香比她逃荒还累! 女眷里都围着去过祠堂的妯娌说话,打听自己婆婆妈妈有没有在上头。 跟着进门的媳妇红着脸小声说,以前听说给丈夫待绿帽子被处死的媳妇,这回进去果然没在她丈夫牌位上看到她的名字。 完全说明红杏出墙是真的啊! 女眷群惊唿一声,用帕子捂着嘴偷偷摸摸地笑。 陈姨妈八卦听了个半饱,扯着段圆圆在主桌上竖着耳朵吃斋饭。 只可惜她们两个一来,其他人就慢慢不说话了。 段圆圆嘆了口气,她也想听八卦,不想坐在上头当神像啊。 祠堂里鞭炮声放得很响。 方小太太脸色蜡黄地缩在被褥里头,听到动静一骨碌爬起来,抱着宁么儿叫奶娘:「快!快把孩子抱到祠堂去!」 奶娘低着头不挪步子,道:「太太,我不好过去,里头都是男人,还是宁家的祠堂,外人跑进去被打死了也没个说法!」 方小太太在床上喘着气眼冒凶光地看着她:「我给老太太守过孝,这孩子是老爷的亲骨肉,就算我是女人去不得,也没不要么儿去的道理。」 「他们就是不想承认这个孩子!」方小太太沉下脸看着奶娘:「你是我娘家送来的奶娘,我卖不了宁家人还卖不了你?今天你要是不去,就去别人家不要回来了。」 奶娘听得哆嗦,慌忙抱着孩子朝外头跑,宁么儿生得健壮,在奶娘怀里也不怕,抱了一路还笑嘻嘻的,黑眼珠子滴熘熘地转,看着又机灵又漂亮。 二房的下人守在祠堂外头,看奶娘抱着孩子过来就嘿嘿笑了两声,跑上去笑着问她:「好奶娘,不在家餵孩子跑到这头又想餵哪个爷们儿?」 奶娘脸臊得通红,骂道:「宰脑壳的小王八,祠堂跟前也好满嘴喷粪,也不怕老爷从棺材里头跳出来?」 下头人没脸没皮地笑着任凭她怎么骂,都不让进去。 几个爷早吩咐过了,这个小杂种绝不能让它进祠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6 21:00:00~2023-06-17 21:0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刺梨 272瓶;nn 30瓶;人间小泡芙、鲸落 20瓶;修宝 15瓶;hansa 2瓶;春可乐、大大今天日万啦、60803955、目目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抢婚 奶娘是从杨知县家里爬出来的, 要狠也狠得下去,想着家里一个多月不见的奶娃子,拼着被骂打骂痛下狠手拧了一把在宁么儿屁股上。 宁么儿吃痛在奶娘怀里扯着嗓子嚎哭, 小孩子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没几声里头吃饭的三大哥四大爷都听到了。 宁宣听得直皱眉, 打发花旺儿出门去看。 等他回来, 一群人辈分大的长辈就拉着宁宣不放了,笑着问是不是他的种, 怎么落地了都没听过?如果不是哪能这么伤心, 哭了两声就心疼起来了。 宁宣心里冷笑, 笑眯眯地回自己还没孩子。 大爷立马愁眉苦脸地为他操心,道:「谁家做了官老爷膝盖下头没几个儿孙?你是宁家头一号的人物, 更要多开枝散叶才对得起祖宗!」 宁宣摸着茶碗没吱声,想看这群人究竟想卖什么药。 一群人当然知道宁宣没孩子,只是眼热他势头大,又恨自己跟他血缘远,沾不上什么光, 想着送个婆娘娘家的姑娘买来的丫头什么的,给宁宣做个小妾好更进一步。 就是宁宣喜欢玩小表妹,他们也偷偷看了几个,几个人对视一眼都嘿嘿笑起来, 拍着宁宣的肩膀:「大丈夫别怕媳妇,三妻四妾才是好男儿!」 满桌人都哈哈笑起来。 宁宣越听越来气, 他生怕把表妹藏得不够深, 最厌烦有人在外头调笑她, 眼看着几个老油子要扯到他屋里事上头去。 宁宣近截断话头, 站起来指着里头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道:「我年纪轻还能等, 六叔可都四十八了家里连只狗都没有,要说开枝散叶,我也不越过叔叔伯伯们去,再说家父身强力壮,还轮不到我做主当家,我看不如先给家里子嗣少的叔伯多送几个姑娘过去开枝散叶,也算我敬点孝心。」
第250页 宁六叔脸色一僵,他不是不想多生几个,媳妇儿是带金手镯来的,家里什么都是她说了算,早些年怕痛,他媳妇一直不想生,等到三三十了才想通让丫头生了一个下来,对外只说是自己的。 丫头生了孩子以后就被她发嫁出去,宁六叔平时看个母耗子被她嗅出味都得一顿好骂,哪敢有花肠子! 他推着手想说不要,其他叔伯没那么多顾虑,谁嫌女人多?就是家里资产不丰抱不进家门而已。 当下都抱着宁六叔恭喜他,挤兑得宁六叔直跺脚。 花兴儿搓着手跑到周卖婆家里去了。 周卖婆在灶上剥豆子,指点亲么女烧柴做饭,免得以后嫁到婆家被挑手挑脚没好日子过。 花兴儿一进门,周卖婆放了豆子出来,拍着大腿笑得跟花儿似的,谁满城谁不知道宁宣当了官?她正犯愁当年在宁家宅子里送过去一个嘴里□□的丫头,怕宁宣想起来没自己好果子吃。 这不就打瞌睡遇上枕头么? 周卖婆放了豆子跑出去,请花兴儿上坐。 花兴儿找了两圈才找到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问:「周婆子叫我好找,最近在哪里走跳,多少日子不见你上爷们儿跟前来磕头。」 周卖婆亲手倒了两壶茶递到花兴儿手上,她笑:「大爷不知道哇,老婆子去年错卖了一个王家看上的丫头到张家去,那王家人气得不过后台又硬,拉着人上我家打砸一通,抢砸得几个辛苦钱都没了,只能换个地方重新开张,花大爷认识那么些个婆子,过去一二年也想不起咱,哪个敢上花大爷跟前磕头?」 花兴儿呸了一口:「怪老婆子油嘴滑舌,你抱的大腿还少?真有个什么还能再做老本行?」 周卖婆:「下三滥的人,好光景人家还怕沾着甩不脱,一时点背不把你踩下去都是好的,再说我女儿十三四岁正找婆家哪能吃官司,只好忍气罢了。」 花兴儿在椅子上边喝茶边笑:「今日正有桩生意落你手上,就当我给侄女儿添朵花了。」喝完茶,他就慢慢道:「我们家少爷想要七八个漂亮姑娘,你看着拿几个好的出来。」 周卖婆笑眯眯地问:「你先说清楚是大少爷要还是别的什么人要?大少爷要我就是不要钱也得给他干净漂亮的机灵丫头,要是别的烂耗子要,那就犯不上!」 花兴儿吃了两把糖看她:「还能是谁?七大姑八大爷看着咱家过得红火上赶着要给少奶奶添堵,少爷哪忍得下这口气?别人让少奶奶一时不痛快,他就要人一辈子不痛快。」 「这个容易,要几百两银子的好姑娘,我如今办不起了,漂亮的丫头么多得是。」周卖婆心里有数,扭头立马精挑细选带了五六个又娇又媚的大姑娘悄悄问:「你看这些成不成,一个姑娘也就三十两银子,都是在主家不安分被发卖出来的丫头,奶奶们都不要钱,只都特意吩咐要卖到脏地界去,老婆子添个茶水钱过活,花大爷要是觉得成,就通通带走!」 花兴儿看着几个丫头滴熘熘的眼睛嘿嘿地笑,拍了一吊钱在桌上道:「哪个贪你这几两银子?该多少是多少。」 周卖婆揣着赏钱写好身契转身跑到灶上给在煮饭的女儿道:「秋里好凉快,外头糖柿子花布你嚷着要扯了穿,不给你你就在家翻天,今儿娘上街去一趟,你自家去隔壁看裁缝。」 周姑娘欢唿一声,放了柴就要往外跑,周卖婆拿着擀面杖追在后头骂:「火也不知道灭,几时去了婆家烧死你倒好了!」 周姑娘笑嘻嘻地也不回头,周卖婆又嘱咐她:「布裙子打厚点,冬日加了衬还能穿。」 周姑娘已经戴了面纱疯跑到隔壁裁缝家里去了。 周卖婆转身锁门,瞪着眼把六个大姑娘一股脑塞在骡车里头往祠堂旁边的小宅子送。 几个老爷们听到姑娘来了,饭也不吃了,都熘到隔壁宅子里去瞧。 姑娘个个都十七八岁,长得水灵灵的,粉腮乌鬓眼波流转,都是难得的小美人。 周卖婆磕着瓜子,还在教训人:「以后你们的身契都捏在大少爷手里头,要是敢做出什么扫老婆子面子的事,我能卖你们一回就能卖第二回 。」 几个姑娘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好不容易不用当妓,就是让她们嫁给八十多的老头子嘴里都没一个不字,何况正经人家的妾? 只要自己进去把里头的黄脸婆压得死死的,不比在大宅门当畜牲强? 几个人红着眼保证绝不让家里的爷们儿跑过去骚扰大少爷。 周卖婆满意地点点头,让她们起来坐在椅子上好好表现,笑道:「以前的事,都忘了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以后就是老婆子见了你们也得叫姨奶奶。」 几个辈分高的爷们儿一过来,周卖婆就放下茶杯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道:「我不卖了!说好是给大少爷,你带的都是什么人来?」 花兴儿支支吾吾地当受气包道:「都是宁家的大爷,我也没说错啊。」 几个爷们一看娇花照水的大姑娘下头就胀得发痛,乐呵呵地瞧胸腰腿,看周卖婆怒气沖沖地带着姑娘要回去都下了一大跳,让小子们跑过去死活扒着人不让走。 卖婆在男人堆里推搡,不知道谁在里头还摸了两把她的胸和屁股,唬得卖婆不敢再顶,愣是哭丧着脸把姑娘留了下来,道:「不得好死的龟儿子,我姑娘个个都是二三百两的身价,是看在大少爷的面子上才贱卖了,原来是你们合着伙骗我!」
第251页 几个大爷一听这么贵更不想放手了,大丫头小媳妇,谁也没沾过这个身价的,当场互相使了个眼热,抱着自己看上的丫头就往家里拉,眨眼就熘得一干二净。 周卖婆哭声震天,几个人听得心里舒坦急了,看来这卖婆是真亏惨了。 呵,这次来得不亏! 几个爷们儿心里乐,觉得宁宣孝顺极了,回家再也没说要给他送丫头的事,只揉着领回去的美人腰跟婆娘嘆:「算了罢,天仙似的姑娘衬得咱们选的人跟村姑似的!」 宁宣看人都跑没了,挪出空子走到外头问花旺儿怎么回事。 花旺儿愣头愣脑的,手上还抓着只素鸡腿吃得满脸酱油的,道:「不关我们的事,二房的奶娘抱着小么儿在门上哭天抢地地要让人进来磕头。我瞧着怪可怜的,就把人领到外头宅子里先坐着。」 宁宣心里厌烦得不行又不能不管,宁么儿是明明白白的宁家子孙,既然来路清楚,干什么让人不明不白的住在家里?闹大了以后谁家女儿敢往宁家来? 他揉揉眉心吩咐:「你去叫奶娘把孩子抱进来,今日宁家子孙都在,叫他正经在祖宗跟前磕了头,按着排行取名罢。」 花旺儿两口吃了素鸡腿,跑到外头叫奶娘。 奶娘抱着孩子哭得头髮都散了,慌忙跪下来磕头道:「奴才替宁么儿谢过大少爷。」 二房几个青衣狗腿子看奶娘被花旺儿领着往屋子里跑,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道:「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上去是吃鞭子不去也是吃鞭子,咱们哥儿几个命也太苦!」 「谁说不是?这点大的奶娃娃还不一定能养活,让他磕个头又怎么?」 几个人划了回拳,输了的小子唉声嘆气地踮着脚熘到自己少爷跟前跪着,惊慌失措道:「少爷,不好了!花旺儿抱着宁么儿跑进门,说得了大少爷吩咐要让他上香取名!」 宁家三个兄弟都在一桌,宁大起身就给小子一个窝心脚骂:「吃干饭的东西,一群人拦不住一个奶娃娃!」 小子捂着胸口在地上痛得打滚,恨得要死,抱着宁三的腿不撒手道:「大爷的奴才也没抓住人,只小子支着脖子一个跑进来回话,大爷怎么就踹上小子了?小子怎么说也是三爷的奴才,就是做错了什么事大爷让三爷来打死奴才,奴才也没一句怨言!」 宁大气得脸红脖子粗,站起来就要踹人,道:「老子打亲弟弟的时候你还在捡糖鸡屎吃,我连他都打得,还打不得你了?」 宁三伸手狠狠给了小子一巴掌道:「大哥就是打死你,你也得认!」 宁二看越闹越不像话,慌忙扯着宁三和地上的小子往外撤,他看着大哥的脸也在肚子里骂,多少年的兄弟,爹尸骨未寒,你还没当家作主呢,就这么打自家兄弟的脸,要是真让你当了家,自己还能有个活头? 小子还抱着宁三的腿哭,宁二把人扯着往外走,丢了一两银子在他怀里道:「你的忠心二爷三爷都知道,今儿委屈你了,走吧。」 小子跪在地上哐哐磕了三个响头道:「咱们做奴才不愁吃不愁穿的,受的委屈哪有两个爷多呢?奴才只是心疼爷!」说着揣着银子往外头去了。 几个小子看他灰头土脸地出来都笑嘻了。 这苦差事,谁去谁是瓜娃子! 宁三在里头跟宁二嘆气,宁大自从不成了性子越发阴沉,成日在家围着婆娘肚皮转,弄得兄弟不是兄弟,倒像仇人了。 宁二道:「弟啊,哥已经不是咱们以前的哥了,我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你好歹有个功名榜身,我呢?以后也就求哥赏口剩饭吃罢了。」说完又问他:「里头那个小子怎么办,上了族谱就能分家产了!」 宁家三个兄弟一向对这个大房长兄有点犯憷,宁三想了下道:「哥回屋子里陪大哥吃饭,我找他老子去。」 自己管不了宁宣,难不成宁文博也管不了了。宁二熘到宁文博饭桌上,跪下就是三个响头。 宁文博吓了一跳,脸色也有点难看。大喜的日子搞这齣干什么?不是明摆着给宁宣添晦气吗? 只是二弟没了,当叔叔的总不能没一点仁慈的样子,他亲自把宁三扶起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还是个秀才,好端端的跪什么?」 宁三红着眼眶道:「儿心里委屈,大哥也太不顾兄弟情了,咱们还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 一桌子人都竖着耳朵想听乐子,宁文博吓了一跳,以为宁大又在家做什么你的,忍气吞声地笑着把侄儿拉起来跟人告辞。 小子寻了个空屋子让两人坐进去,上了茶水糕点过来轻轻关了门贴在门上听。 宁三看屋子里没人哭得更凶,说宁宣抱了那个野孩子要去记名。 「我们三兄弟在这个太太手上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先是她一进门不到半年我娘就被送走了,接着这孩子出生爹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这煞星进门还不定闹出什么祸端,我们兄弟商量着先看他有没有造化,要是家里平安无事,到了七岁上头再给他记名。大哥这么做,不是让外头说咱们兄弟不能容人么?哪家也不见踩着兄弟做名声的!」宁三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又问他自己娘有没有找到。 「爹没了总不能让娘也没了吧?今日的菜还是儿外家送来的,儿吃得到,也不知道娘吃不吃得到。」宁三越说越伤心,最后趴在地上道:「」娘啊,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有娘在身边,好歹身边有个人疼我和两个哥哥,也不至于让大哥这么折辱啊。」
第252页 宁文博气得头昏脑胀,他也不是傻子,哪能为了侄子就跳出去骂自己亲儿子?想着今天味道鲜美的一桌子素菜,宁文博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拉着宁三的手道:「你爹死前最放不下你们几兄弟,我答应他要照顾你们,以后再也不许说自己没人疼,我把你当儿子,你把我当爹不就成了?」 宁三在心里骂他不要脸,想白捡一个秀才儿子,他爬起来道:「那爹就疼疼儿子,别让那个煞星进家门,她来的时候不是处子,谁知道这孩子是跟谁刮上的?」 宁文博念着兄弟情,无论如何都想给二弟多留一滴血脉,怎么都不松口去抱孩子。 宁三脸皮已经丢在地上,也开始耍娇弄痴摇着他的腿不松手。 宁文博被摇了几天脸色就变了,他这几天不知怎么,肠胃和胯都不怎么舒服,动不动就鼓出一个包,瞧着丑人得很,被宁三一摇下头就又鼓起来了。 宁文博动弹不得,怕被再摇出痕迹,慌忙用端着茶杯挡在身前,狠下心派人去叫宁宣带着孩子过来。 宁三跪在地上连忙磕头,流着泪道:「不报母仇枉为人子,叔别嫌侄儿狠毒。」 宁文博看三个侄儿都是孝子,忍不住在心里盘算曹氏的事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他这几天跑东跑西腿都跑细了才在西南靠山的地方找到曹氏的痕迹。 想到这个宁文博就觉得老二不是东西! 他竟然把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媳妇放到菜园子里种地去! 管事的说的绘声绘色说宁二老爷说曹氏是小户出身,天生就有巧手,做出来的饭菜格外好吃,在娘家也下过地,惩罚她在外头当奶奶,不如让她正经给宁家种地,还能消除点自己的罪孽。 曹氏过去了也不说话,自认对三个儿子已经尽了母亲的义务,一边种地一边到处打听金嬷嬷的下落。 宁二老爷想着二十年夫妻,到底把金嬷嬷还给她了。 金嬷嬷头髮全白完了,过来的时候鞋底子都是破的,话也说不利索,她被宁三卖到隔壁县给妓洗衣服,一个冬天过去手就冻得不成样子。 主僕两个抱在一起痛痛快快哭了一下午,就这么在山边上住了下来。 曹氏种地的地方离宁家远,周围有几座大山,山上听说有几个猎户村,村里人都不怎么下山,里头也没什么姑娘,猎户到年纪就跑到山下来抢婚。 曹氏每日都得给二房挑菜,三个儿子吃了半年多的蔬菜都是她亲自选的,她在上头还写了字,让儿子们来救她,结果什么也没等到。 曹氏想着自己多半是等不到了,金嬷嬷慢慢神智清醒了一些,就小声地劝她,那三兄弟自己都求了个遍,谁也没为自己亲娘说句话。 曹氏愣愣地哭了几天,回头就梳洗打扮好日日跑到山脚下种地。 那山上的汉子有时候会下来,曹氏就躲在草堆里偷偷瞧,这么瞧了半年多,她就看上一个精装的猎户,瞧着约莫四十岁的样子,总是扛着野猪什么的在林子飞。 曹氏有空就给他留把青菜在路边,汉子拿了也只是笑。 有金嬷嬷打掩护,两个人一来二去就熟了。 打听到这汉子在山上有三间木头屋子里,家里妻儿老小都没有,只养了条大狼狗看家护院,两个人心思就活络起来。 三十多岁的人,儿孙一看开就什么都看开了。 两个人这么眉来眼去了一个多月就到了年关。 二房过年杀猪落下几个大猪头,家里人不会弄,宁二老爷看着就想起糟糠,让人跑到山边上吩咐让曹氏烧了送过来吃。 曹氏慢条斯理地描眉画骨,把几个大猪头用背篼装着说要到溪边用山泉水沖了才不腥。 守田的庄稼人看她安安生生住了小一年,看管也松了,再说哪个女人捨得孩子?宁家三个少爷还在外头活跳跳的! 很快那个汉子就跑到溪边上直勾勾地盯着曹氏看。三十多岁的妇人,姿色尚在,养尊处优这么些年,不好看也养出几分颜色了。 汉子得意得很道:「你今天就我走吧。」 曹氏壮着胆子用土话跟他沟通:「你要抢我,就要连我的嬷嬷一起抢。不然我上去也是一头撞死。」 汉子眼珠子盯着金嬷嬷滴熘熘地转,两个女人啊,好啊,谁嫌女人多啊? 曹氏又问他:「你打人吗?」要是打人她也不去,后半辈子她只想找个轻松点的埋骨之地。 汉子连比带划地跟她说寨子里巫不让打女人,要是自己打女人就死无葬身之地。 曹氏终于点头:「你抢吧。」只是金嬷嬷和猪头怎么办?让她丢了吧怪捨不得的,曹氏想了半天梗着一口气让他先带金嬷嬷走。汉子嘿嘿一笑让她们提紧猪头,一个肩扛一个风颳似的往山上跑。 淘米的媳妇看了唬得脸色铁青,蹲在草丛里半天才软着骨头跟管事的道:「两个人都被贼汉子抢了!」 管事的当场摔了几个筷子碗瘫在地上哭,那些人都是真刀真枪的亡命之徒,抢了人他也没办法! 县官剿了几回都是走到跟前烧只山猪 还给钱让他们定期闹事哩!不闹哪来的政绩! 管事的打着灯笼找了一日夜都没找到人,听到里头的狼叫也不敢再往里头去了,囫囵找了两双曹氏的鞋就跪在宁二老爷跟前大耳刮子打自己,说曹氏投河自尽,尸首都顺着水跑了。
第253页 宁二老爷知道后瞒在心里谁也没告诉,宁家连着两个女人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么? 他想着寻摸一个跟曹氏长得像的妇人,到时候病死了让曹家来看,只是还没找着人自己又撒手人寰了。 曹家活生生的大姑娘送到乡下就不见了,曹家心里都知道有些不好,估摸着这个姑奶奶多半已经死了,只是曹家卖点肉菜,家里比不上宁家和杨家势力大,为了三个外孙仍旧忍下这口气,只瞒着老太太不告诉。 后来老太太一病将死,日日都坐在竹椅子上头晒太阳,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我家丫头。 这么叫了几天,街上来了个粗壮汉子趁着老太太在,跨了个菜篮子红着脸买了一斤肉让剁成臊子。 曹家人扭头剁肉,汉子就悄悄把菜篮子放到老太太椅子底下悄悄跑了。 曹家人剁肉回来看不见了人两人骂个臭死,才叫丫头领着肉送回宅子拌好馅做成狮子头吃。 老太太哼哼唧唧地打开篮子,看见里头是个金银蹄髈,用筷子一挑皮肉就脱下来,吃在嘴里又香又糯,肉却不散,她一口下去就知道女儿没死,立马精神抖擞地爬起来,笑眯眯地跑回宅子里烧了一副一样的给儿孙吃。自己悄悄把女儿送的那只抱到屋子里吃干净了。 第二天孝子贤孙跑过来看,老太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从此曹氏一辈子没再出过村。 管事的对着宁二老爷说的是曹氏落水了,对着宁文博也这么说, 现在这三兄弟说起自己娘,宁文博也有点心虚,在肚子里骂老二心肠太狠,糟糠妻投河自尽也能按着不说,自己赤条条去了把烂事都丢给亲哥哥! 作者有话说: 越写越狠不下心了,曹氏最后没下得去手,就这样吧,先把她交代一下。 感谢在2023-06-17 21:03:48~2023-06-18 21:1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 20瓶;修宝 15瓶;désolée dermes 5瓶;、飞行的灌汤包、荒、饕餮、大可达、噗噗噗略、春可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替天行道 宁么儿已经定好了名字, 宁宣在几个族人选出来的名字里挑挑拣拣,最后定了一个茂字。 奶娘喜极而泣,抓住一个小丫头往人怀里大方地丢了个小银珠子道:「你去替我传个话!告诉太太么儿爷要上族谱了, 让她安心吃碗饭。」 小丫头捏着手里轻飘飘的银珠子,盯着奶娘耳朵上的素金坠子呸了一声。 死老太婆抠不死你!自己穿金戴银拿三个肉包子打赏人! 那头那个小太太谁不知道, 泼了水的火马上就要熄了! 奶娘在宁家住了一阵子心里, 怕这十文钱打水漂还捏了三个在手上,道:「你去回了话再过来找我拿剩下的。」 小丫头白眼快翻上天, 真当宁家是什么破落户, 三文钱丢在地上狗都不捡! 旁边的姐妹扯着她, 捏着钱点头哈腰地笑,反正大白天没事干, 耍人也是乐子啊。 小丫头也懂了,捏着铜板乖巧地跟奶娘说好,转身就拉着姐妹熘到灶下吃汤饭。 吃完了一抹嘴,她又过来低眉顺眼地跟奶娘回话:「太太说这事你办得好,在家让厨娘做了一桌子好菜, 要重重的赏你。」 奶娘头先还听得乐呵呵的,笑着笑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为了下奶,宁家的奶娘都不让吃盐,每天就让吃白味的蒜泥白肉蹄花汤和大豆。方小太太把么儿爷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怎么可能给她办一桌子菜? 再看小丫头跟后边几个丫头挤眉弄眼的笑,奶娘知道自己被耍了, 脸一下胀得通红, 伸手就要用大耳刮子抽她, 。 「小蹄子骗到你娘头上, 看老娘不打死你。」 小丫头用帕子挡着脸, 边跑边指着她的胸口笑:「羞死人,奶都跑出来了,不要脸!」 奶娘低头一看,喏,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溢|奶了,胸前湿乎乎的一片简直不像个样子。 她羞得捂住脸呜呜地哭,真不知道宁家是哪个花果山放出来的猴子,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不是东西呢? 活还是要干,奶娘用帕子擦干净眼泪,摸索着在地上把是个铜板捡起来,看着里头的正方形简直像一口天井,一低头就跟掉在水里似的。 回屋换了干净衣裳出来,奶娘笑得暖暖的走出去跪在方小太太跟前。 屋子里都是檀香味,奶娘有些不舒服,道:「太太,么儿爷被大爷抱着上族谱特意打发我回来跟太太说一声。」 方小太太盖着厚棉被,屋子里摆了两三个炭盆,脸色白得像丧布,她惊讶道:「大爷能有这个心?他有这个心你么儿爷还用等到今天?」 奶娘知道她误会了,道:「奶奶,是大房的大爷呢,他听见么儿爷在外头想进门给祖宗磕头,特特让人过来抱着么儿爷进门。」 她就知道三个亲哥哥绝没有这么好心!天知道她的委屈,自己进门的时候曹氏已经被关起来了。三兄弟怎么对自己倒跟对仇人似的?分明是老爷关的人! 方小太太不服气,自己没做对不起曹氏的事,她的儿子是老爷的血脉,她理直气壮! 这么想着,方小太太一下有了力气,强撑着跪在床上对没穿衣服的绿皮肤观音像磕头,磕完了又把琴姐叫过来让她磕,道:「你弟上了族谱,你后半辈子有靠了,多亏度母度人,来跪着念,再恭敬些。」
第254页 来念经的马姑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道:「绿度母是观音菩萨的一滴慈悲泪,我早说咱们女儿家供她很灵验!」 琴姐不信神佛,要是神佛有用怎么还那么多人泡在苦水里?她把头低下去想,算了,娘老了,权当哄她高兴罢。 三个人就这么在屋子里念经拜佛。 奶娘没听过什么绿皮肤不穿衣服的菩萨,没忍住往上看了一眼,菩萨眼是睁开的,直勾勾地盯着人,奶娘吓了一跳,觉得胸口又有些湿了,她赶紧缩在地上说要出去抱么儿爷。 方小太太咳嗽着让她出去,又拉着马姑子对着神像念咒。 最好咒死那三个狗东西! 结果三个人等啊等,从等到乌金西坠还是没等来喜讯。 方小太太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马姑子知道今天拿不到赏钱,脚底抹油说家里干女儿干儿子等着自己回去吃饭。 方小太太也没什么饭菜能接待她,马姑子熘得很顺利。 她前脚刚走,奶娘后脚就抱着孩子披头散髮地跑进来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地说:「太太!还是没成!大爷跪到大老爷跟前撒泼,愣是赶在最后关头让人把么儿爷带走了。」奶娘哭得伤心欲绝,道:「大少爷连名字都选好了,说要叫茂哥儿,让么儿爷以后枝繁叶茂,让咱们家家大业大。」 在场的长辈家里都有孙儿,瞧着都有些不忍心。可宁大抱着孩子就是不撒手,又让宁宣过去见大老爷。 宁家族老看宁宣都被叫走了,也不乐意摊上这桩子事,眨眼就把香烛纸钱撤得一干二净。 奶娘实在没办法,只能抱着孩子回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方小太太反而不慌了,指着奶娘道:「你现在就回去找王姨娘,跟她说叫人过来滴血验亲,验亲要开棺,老爷尸首还在这事很方便。」 奶娘吞了吞口水,凝神听着。这是要跟宁家打擂台吗? 「叫她多带些师爷差役,以后么儿爷有多少钱,咱们都平分。」方小太太道,这么闹腾无非就是不肯把家产分给她儿子。 要是她拿不到,那大家都别拿了。 杨知县反应很快,奶娘过来一说立马就出动了半个衙门。 段圆圆一天都在祠堂里头陪着三姑六婆说话,衙门过来要经过宁家祠堂。 杨家是为了给方小太太撑腰的,来的路上动静就格外大,瞧着宁家人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七大姑八大姨都有些坐不住了,支着脑袋想熘出去看。 段圆圆和陈姨妈当然不能让她们就这么跑了。 一是今天是宁宣的好日子,外头就是有个什么最好也不要闹出来,二是屋子里的婆婆媳妇都是要看宁宣脸色吃饭的人,陈姨妈和段圆圆要是压不住她们,以后宁家就乱了。 陈姨妈这么多年身经百战,眨眼就拿了几副牌过来,让人添茶倒水,说要打牌,她牌技好,要谁赢就要谁赢,屋子里又有小丫头抢着说笑话,慢慢的人声就把外头的喧闹压下去了。 陈姨妈抹着牌给段圆圆使眼色,让她熘出去瞧瞧怎么回事,这里有她坐着,出不了事。 段圆圆做出要上果子点心的样子,带着青罗和杜嬷嬷悄悄从后门跑了。 青罗怕她肚子里有个什么,还叫了一顶两人抬的小轿子。 还没到呢,段圆圆就看到路上乌泱泱一群人。 抬轿子的小子就怕巴结不上她,看段圆圆这么有兴致跑过来,一个赶一个地把事情说给她听。 段圆圆躲在轿子里边听两人叽叽咕咕说了两刻钟总算把事情串明白了。 要死,怎么好日子老都赶在一天呢! 段圆圆探出头瞧二房的门,到处找表哥,表哥没找到先看到月牙底绣莲花纹满池娇图案马面裙的裙脚。 这一看就非同小可,必然是个藏在深闺的美人裙。 这么抛头露脸在外头走动的杨家妇人,多半是王六儿。 王六儿是妾,她能压着正头夫人风光这么多年也是个有手段的,穿着一身白里鎏金的衣裙被人簇拥着走到门口,先没开口就默默立泣迎风落泪。 如花似玉天仙般的媳妇,在老宁家门上哭了,一看就是受尽委屈! 吃瓜群众比起五大三粗的男人,自然更愿意相信美人是有苦衷的。 三兄弟无形中已经占尽下风。 段圆圆听抬轿的小子絮絮叨叨地说:「这个太太真可怜啊!人家只是为了给自己家的姑奶奶出口气,就让她出呀!」 段圆圆觉得王六儿不是来出气的,杨家不像这么和善的门户。 方小太太折磨丫头小子,自己被更上头的主子折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生产大出血杨家人都只派了王六儿来看她,别说什么讨公道,就连屁也没放一个。 宁家三兄弟这么不把宁么儿放在眼里,还不是因为杨家不给她撑腰么? 段圆圆下了轿子,从荷包里拿了两个胖馒头出来分给小子们道:「辛苦了,拿去买碗茶吃。」 小子笑嘻嘻地不受,抛下一句奶奶下次出门还找我们哥儿两个就鬼撵似的跑了。 青罗看门上那么多人,怕段圆圆从正门进去被不着四六的人挤着,主僕三个对二房也算熟了,就偷摸从人少的侧门跑进去。 段圆圆没见到王六儿的正脸。 衙役站在院子里粗声粗气道:「要是不认我们哥儿,就滴血验亲看他是不是宁家的种子。要是认,现在就分家!这破地方姑奶奶再待下去命都要没了。」
第255页 王六儿悲悲切切道:「该你们的我们一根针都不贪,可宁么儿的家产也不能白白没了呀。」 闹了半天是杨家也盯上了二房的钱啊。 段圆圆看明白了,她对二房的钱财没什么想法,大房本来就占了百分之七十的财产,这数量已经很惊人,宁宣又没个弟弟什么的,那以后整个家通通都是他的。 看表哥在家里天天捣鼓这个捣鼓那个就知道了,他们家钱是花不完的。 宁家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是宁文博两个弟弟平分,也就是各占百分之十五。 宁家二房现在的百分之十五要分七成给宁大,剩下那点毛毛雨就是上了族谱的二房男嗣平分。 宁么儿虽然是庶出,但只要上了族谱,依然跟剩下的两个非长的嫡子拥有一样的继承权。 本来为数不多的家产又少了三分之一,宁二和宁三能干就有鬼了。 但顶在前头的是宁大。 段圆圆觉得宁大有点人来疯,他就算不挤兑宁么儿两个弟弟也要挤兑,难不成他对两个弟弟是真爱? 宁大只是觉得爹死了自己就是宁家最大的,爹以前有什么权力现在自己当然也有什么权利。 家里就是买头蒜都得听他的! 凭什么大房的人事事依着宁宣自己就不行?他们都是嫡长子! 青罗很膈应,道:「二老爷当家做主这么些年,明面上的估计都不是大头。」暗地里藏的才是好东西,这可都是吃铺子里头的钱攒下来的。 这都该还给大房! 段圆圆听着也有点心疼了,只是这些事轮不到她管,表哥不出手她也只有干瞪眼吹吹耳边风的份儿。 她在心里劝自己当做没听过,钱嘛,够花就行了,当守财奴没出息的。 段圆圆泪流满面地想。 反正她也不知道宁二老爷偷偷藏了多少钱,不知道就是没藏! 可衙门知道! 杨知县和师爷从亲家丧讯传出来的那天就上串下跳地在衙门整理宁二老爷的家私。 整整二十万两银子,他仙人的,他竟然有二十万两藏起来的银子。 蛀虫!败类!他就是这么当家的?当了一辈子家钱都搂到自己窝里去了! 有这笔钱自己再升一级不是什么问题,杨知县捂着胸口倒在椅子上喘气,绞尽脑汁地想究竟怎么样才能把这笔钱搂回来。 方小太太也了解这个表哥,眼看着儿子上族谱没有戏了,她就让奶娘适当地递了橄榄枝过去。 杨知县差点喜极而泣,迅速让爱妾打上了为姑奶奶讨公道的旗号跑过来。 夫人也顾不上吃醋了,赚钱要紧。 很快王六儿慢条斯理地打扮得出水芙蓉似的走了。 杨知县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跟帐房下棋,道:「我们这是替天行道,非打得这吃里扒外的死王八跳尸不可!」 宁家二房看着白底黑面的皂鞋,终于想起来方小太太不是什么能随便拿捏的妾,她背后站着杨知县,只是之前杨知县对这个表妹不闻不问,也只跟他们哥儿几个亲近,搞得大家都稀里煳涂的以为杨知县是跟曹家有什么亲戚关系。 宁家是要脸的人,宁二老爷身上都是梅花印,仵作什么没见过?开棺看出来跑到外头胡言乱语他们哥儿几个还要不要活了? 开棺肯定不行。 三兄弟没亲自露脸,派了大管家在门上应付。 又让婆子叉着腰在小院子里头骂方小太太不知廉耻,背着几匹布还有脸嫁进来,还没宁家下人屋子里摆的衣裳多! 方小太太捂着儿子的耳朵脸色铁青,琴姐阴着脸跑出去,手上端了个大铜盆子,勐地朝地上一泼。 花草迅速变成焦炭,有的都被灼香了。 仙人的,是热油啊。婆子吓得咬了舌头,见鬼似的盯着琴姐。这丫头也太心狠手辣,跟讨债鬼投胎没什么区别。 琴姐还慢条斯理地掏了帕子出来擦手,微笑着问她:「我还有油,你想泼在身上吗?」 婆子搓搓胳膊,吓得愣是半天没埋开步子,跟被剪了舌头的似的,只会在原地打颤,半天才哆嗦着扶着墙跑了。 前院衙役穿着官皮,手上拿着大棍子腰上挎着刀,冷冷地盯着大管家道:「既然不愿意,那就分家!老子看今儿宁家人来得挺全,正是分家的好日子!」 大管家急得上火,宁二老爷在时从前的关系还能用,哪有衙役敢这么上门打宁家的脸? 现在人尸骨未寒,连亲家都变脸了,还能指望谁去? 大管家咬死了不开棺验尸,分家就更别提了!那三兄弟打来打去都是窝里斗,要分一个铜板给外人都不可能! 衙役群里一个穿着大袖子衣裳带着方巾的小鬍子老爷走出来,笑眯眯地通知——我们又不是来闹事的,是来验看尸首的,你们家老爷不是刚死了吗?现在我们开棺是例行公事,万一他是被谋杀的,又是亲家又是父母官还能给老爷讨个公道。 衙役开棺要钱,师爷写字也要钱,这么二十多号人唿啦啦地站在二房门口,个个都嗷嗷待哺。 大管家脸拉了下来,脑袋上汗一串一串往外冒,知道自己顶不住了,叫着小子赶紧去叫三个大爷和宁宣过来。 小子唬得魂飞胆破,屁滚尿流地跑到屋子里叫人。 师爷也不怕,还乐呵呵地站在院子里道:「生死大事马虎不得,杨知县交代过要慢慢检查。」
第256页 意思是一群人要反反覆覆地来。 段圆圆听得咋舌,蚁多咬死象,这么下去,二房也得破不小的财。 宁家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宁大当场就拍桌子要冲出去分辨。 小子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道:「大爷,今非昔比,他是官咱是民,民不与官斗,如何斗得过呢?」 他心里也有埋怨,要是在族谱上记下宁么儿的名字,何至于闹到今天? 小子苦口婆心地劝:「还是去找宣少爷过来瞧瞧,他有乌纱帽,官跟官才好说话哩!」 宁大坐在椅子上还不乐意,他已经是一个可以当家做主的人了,怎么能又到宁宣跟前装孙子? 小子看出他拉不下面子,悄悄地凑到他跟前道:「三爷在大老爷跟前告宣少爷的黑状,让他去求宣少爷!」 宁大握着茶碗慢慢笑了。 自己现在是家主,有权力指挥弟弟做事,谁不听谁就给他滚出宁家。 三弟也不想搬出这座大宅子苦哈哈地住到三进的小院子里去吧? 宁大笑眯眯地摸了两把小子的屁股道:「去吧,去你三爷那头传爷的话。」 小子摸着屁股心惊胆战地跑了。 宁宣静悄悄地站在门上看着,二房跟大房早就已经分了家,家里怎么分的衙门阻力两房都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二房怎么分都不关他的事,但他自己厌烦了这群人住在自己家中。 看来这下能把他们彻底撵出去啊,这么想着,宁宣身心都畅快起来。 段圆圆在人群中找到表哥,一看他摸着玉扳指微笑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多半在憋坏水。 青罗和杜嬷嬷护着她熘过去。 段圆圆站在宁宣背后小声地叫他:「表哥,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8 21:17:58~2023-06-19 20:4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三是孩子 10瓶;désolée dermes 5瓶;阿皮坵、蒲扇、香草?、春可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疼女儿之家 院子里乱糟糟的, 门上都是看稀奇的宁家人,丫头婆子小子都竖着耳朵挤在外头凑着脑袋瞧,闹得院子里一股子人味。 宁宣难得让人抓了一个香球在手上避着气, 看她躲在自己背后,赶紧把腰上挂着的小香球塞到她手上。 香球里是一股泡开的茉莉花茶味。 宁宣:「你怎么来了?娘呢?」 话是对段圆圆说的, 眼神都盯在她背后。 杜嬷嬷和青罗的背上一麻, 愣是低着脑袋没说话。 段圆圆赶紧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娘在打牌应付人, 要是没她拦着, 这还不得成菜市口?」 宁宣笑了两声, 没再追究,挡着她道:「来了也不怕。」说着让花旺儿去给陈姨妈递消息让她安生打牌。 段圆圆看表哥躲在自己人背后靠着大树遮得严严实实的, 问他:「咱们不帮忙?」 宁宣带着自家表妹走到空旷些的地上,优雅地给她把香球链子塞在镯子上,道:「帮也得有个帮打,人家都不来叫咱们,怎么帮?」 他可不会这么轻贱自己, 杨家人也不是傻子,非要让二房家破人亡,只是争口气挣点儿钱,真动傢伙薛家史家也不答应, 同气连枝就是这么回事。 要是高高举起轻轻放过,人家乐得看笑话, 哪个会来帮忙? 段圆圆看他不急自己也不急了, 轻轻道:「表哥, 我进去瞧瞧女眷, 你忙去吧。」 薛珍八个多月的大肚子, 怎么受得住这么大的惊吓? 宁宣不想她掺合进来,但二房出事大方总不能都不露面,说出去未免叫亲戚们心寒,他吩咐青罗:「去家里叫几个粗壮的婆子跟着你们奶奶一起进去,别让人挤着她。」 回头又拉着表妹不放心:「等会儿我叫人去接你,自己一个人别乱跑。」说着,他的脸色有点变了:「官匪官匪,动起刀子都是亡命之徒,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下马威给过来,姑娘家怎么守得住?」 段圆圆吞吞口水,镇定地点头保证自己会在里头等他,哪也不去。 宁宣让小子们把自己挡严实,看着粗使婆子簇拥着段圆圆往后院去了才放下心接着看。 段大奶奶来了! 段大奶奶来了! 守在后院的丫头婆子看着她都忍不住念佛。 薛珍身子沉重,逐渐不太有精力到处走动,每天都在院子里给肚子里那个孩子做针线。 今天她的针线框搁在榻上没动,只是坐在榻上发呆。 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薛珍实在想不通。 娘说过,宁家是一门好亲,固然不是官宦世家,可家中巨富,她嫁过去就是金山银山享用不尽。 可是,谁知道新婚之夜丈夫就不是男人了。他对自己不恨吗?慢慢的,薛珍也看清楚了,丈夫爱自己肚子中的骨肉,不是她薛珍,不仅如此,他还喜欢折腾得她面泛潮红后立马放开手看自己的丑态。 宁大自己不行了,格外怕媳妇守不住,忍不住要试探她。要是薛珍哀求他,他脸色就会阴沉下去。 要是薛珍绷着腰死活不出声,他就会用手把她送过去,末了还抱着人道歉说——珍珍,我只是害怕你会离开我。
第257页 薛珍想到要跟他同房就发抖! 幸好她怀孕了,薛珍摸着肚子,越发沉默下去,连大房也不去了。她看得出来,丈夫不喜欢她过去,还告诫她不许巴结大嫂,说段家是乡巴佬,她耳濡目染也会成为乡巴佬。 薛珍不觉得会这样,可她真的听话不再去了。 她甜蜜地想,要是自己听话,丈夫总能对自己好的。 春闺寂寞,薛珍在心底跟在宁家唯一的朋友擅自绝了交,在屋子里一日一日用针线打发时间。 嬷嬷看着薛珍瘦下来的身子骨也嘆气。 都是冤孽,宝贝一般养大的姑娘,怎么老爷太太这么狠心,捨得把她留在宁家守活寡? 要是真守寡倒好了,偏偏又是—— 唉,嬷嬷抹了下眼泪。 薛珍微笑着问:「嬷嬷,外头打进来了?」 嬷嬷吃了一惊,大爷怕她们姑娘肚子里有个闪失,不让她知道外头有什么事。 薛珍轻轻道:「嬷嬷,娘从十岁就让我当家了,院子里的事我还能不知道么?」 就是刚来不知道,如今孩子都要生了,还有什么瞒得过她? 嬷嬷嘆了口气,摇头,她咬牙说了实话道:「打不进来,家里还有爷们儿在,一个县官也敢在薛宁两家面前放肆?」 薛珍脸色不怎么好看,嬷嬷忍不住宽慰她:「姑娘,是段大奶奶来瞧你。」 她边说边笑:「她能来,说明宣少爷还念着兄弟情,就算衙门再怎么闹,总会也闹不到哪里去。」 已婚妇女的院子不好去,嬷嬷把段圆圆安排在坐起间,亲自给她捧了一杯莲花茶,道:「劳烦奶奶等一会子,姑娘洗完头脸就过来。」 段圆圆问她:「王姨娘来过了?」 「还说呢,二门外就拉着嗓子骂了一通,又悄悄跑到前门掉猫泪!」嬷嬷道:「那王六儿往常来家里走动,我们姑娘也都是好茶好米招待着,谁知道老爷一去,竟是这么个货色?奶奶,你评评理,——是不是」 段圆圆默默问:「王姨娘说了什么?」 「下三滥的货色还能说什么?都是些勾栏里的荤话,老婆子快五十了想起来都脸红。」嬷嬷挑着能说的道:「王六儿站在门上非说我们奶奶挑唆着爷们儿不让亲弟弟上族谱,骂我们薛家是破落户出门,扒上本家又没钱充面子,连么儿爷那三瓜两枣都惦记。天地良心,我们奶奶何曾动过那头一根手指?她大出血找不到大夫,我们奶奶还顶着大爷的骂叫了两个大夫回来给她瞧,结果换来的就是一句『钻到钱眼子里挑唆着爷们儿不叫弟弟上族谱』。我们奶奶噼头盖脸受了这一通,也没往大爷跟前诉苦,她就是个棉花好人,谁打什么力过来都生受着,只会自己转头生闷气,这么大个肚子,就是衙门也不往孕妇身上撒气啊!」 段圆圆听得头大如斗。 王六儿半生如珠似宝养大一个女儿嫁到宁家,被曹氏逼得下落不明,几碗茶怎么消得了地狱之火,看样子她要是找不到女儿非跟宁家这几个兄弟不死不休不可。 薛珍是宁大的妻子,夫妻一体,王六儿要打压宁大,自然不会放过薛珍。 杨三太太的事知道的人少,段圆圆闹不清楚薛珍知不知道,要是人家装着不知道,自己干嘛去捅这个窝?捅开只会更痛。 嬷嬷越说越气,薛珍捧着大肚子从外头进来,呵斥道:「嬷嬷!别说了!让人知道了跑过来,那么些人你跟我哪个挡得住?」 段圆圆捧着茶碗看她。 薛珍是个高挑的白皮肤美人,乌油油的头髮都拢在头顶用银丝罩着,穿一身白色窄袖子孝衣,腰上虚虚吊着根麻绳。 薛珍喜欢大首饰,刚来的时候每日耳朵都坠得红红的,耳洞也比别人大一些,耳环取下来都能见到一丝光通过。 现在茶叶梗子都能插住了。 段圆圆想起表哥说的话。 「薛家跟杨家不一样,本家素来有疼女儿之家的美名,她是正经大姑娘,男人出了事,娘家接她回去天经地义。薛家本家官至三品,从前出过贵妃,还为女儿闹出一桩子事。」 宁宣慢慢说给她听,道: 「本家的薛姑娘嫁人之后,她丈夫纳了两个妾,薛姑娘当晚就收拾包袱回家告状,她娘第二天就把女婿下了大狱,后头又放出来让两个人先和离。和离完了薛家人仍旧没放过这个前女婿,很快又把人丢到牢里去了。这回衙门下了狠手,出来不到三年这前女婿就病死了。在看薛家姑娘,她原是怀着孕回娘家,悍声在外,结果大着肚子媒人都络绎不绝,不等孩子落地又出了门子。薛珍在京里靠着本家长大,她家里要是想给姑娘做主,十个宁大也能活噼了。」 如今这局面,宁宣道:「要么是薛姑娘不想回去,要么是娘家不接她回去。」 能有不想回娘家的姑娘?都不用拿段妈妈比,这头的段家吸引力仍旧比宁家大。 薛珍不回去,只能是她娘家不让她回去。 段圆圆看她空耗青春,只能逗着她说话,笑道:「快生了吧?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说到孩子,薛珍露出一抹笑:「大夫说可能是下个月,奶娘嬷嬷我娘都找好了。」 只是她娘不放心,特意把人留在身边教导。等着让道士选一个良辰吉日送过来。 段圆圆她手上拿的小褂子,坐起间摆的鞋子帽子都是男孩子的,还有些诧异。
第258页 薛珍在家也是机灵的姑娘,看段圆圆眼珠子往周围转就知道她什么意思,道:「爷找人算过,都说是块玉。」 一个两个她还不信,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薛珍慢慢也信了。 段圆圆听得瞠目结舌,以后要是落下来不是块玉,那不就是第二个宁珠? 嬷嬷把银杏斗笠线杯递给薛珍,薛珍闻里头泡的银杏茶,她怀孕就爱闻这个味道。 两个人坐了一阵子,外头越发闹得大声,薛珍忍不住叫嬷嬷去喊丈夫。 段圆圆在这里,他虽然是小叔子,可这么多人,家里指望着人家两口子帮忙,好歹过来隔着帘子请请安呢? 嬷嬷去了一趟回来道,悄悄跟薛珍道:「大爷还在屋子里想办法。」 薛珍担惊受怕的,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 这三兄弟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闹什么别扭,都一个不看一个的让小子们来回传话。都说大难临头要扭成一股绳,怎么家里完全两样呢? 薛珍瞧着竟然是树倒猢狲散的样子。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打了个抖,捉住段圆圆的手,忍不住吐露心声,道:「你不知道我的苦,我一肚子话不晓得能对谁说。」 她拿着针线框极力克制情绪,道:「你知道跟一个不能成的男人睡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儿吗?」 薛珍低头把脸藏在阴影里:「他下边软软的像一条虫子,可他——又不甘心做虫子!每晚都要叫人替他抻一抻——」 段圆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倒是还愿意往下听,苦水嘛,虽然解决不了源头,但吐一吐人总能好受一点。 嬷嬷疾言厉色地制止她,跳开话道:「你大着肚子说这些做什么?孩子都能听见!」 其实她是不想让段圆圆知道,家丑家丑怎么能往外说呢?再说这事姑娘的床上事,嫂子怎么好听?就是憋死了也不能往外吐一个字! 薛珍明白嬷嬷的意思,脸红起来,灰里透红显出一股霉味。 她到底不肯往下说了,段圆圆也没那么不知趣。 两个女人在屋子里坐了半天,还是没等到宁家三兄弟过来给大嫂请安。 薛珍打发人出门又叫了一次。 嬷嬷不好意思地回来咕哝:「大爷还在跟三爷商量怎么办,二爷先出门找路子去了。」 段圆圆听得也生气,表哥就在前头,还要找什么路子?分明是不想给表哥脸,难怪表哥无论如何不肯伸手。 真被打砸了也是活该! 恍惚间外头好像砸了什么东西。 薛珍坐不住了,亲自跑出去问宁大:「嫂子在里边瞧我,你怎么不去?就是不去给她请安,也去找找你大哥呀,都是亲兄弟,求一求,能怎么样?」 宁大小心地扶着薛珍坐下来,道:「她是哪门子嫂子?一个芝麻官的媳妇也值得你纡尊降贵去作揖?薛家不比他宁宣的官帽子大?外头要是不肯走,明天你回娘家跟岳丈岳母说一说,亲爹娘不比隔房的大哥亲?」 薛珍急得跺脚,她娘家哪有宁宣离得近? 只是宁大无论如何不接话,薛珍是个妇道人家,总不能自己跑到宁宣跟前去跪下来吧? 嬷嬷嘆了口气扶着她道:「姑娘,明儿咱们还是回薛家吧?」 薛珍点头应了,等她摸索着回去段圆圆已经被宁宣接走了。 大管家在宁宣面前点头哈腰就差跪下来了,还是叫宁宣穿着官服牵着媳妇熘了。 看着院子里一群人,大管事背湿了一大片。 杨知县也不是非要一顿就吃成胖子,故意叫兄弟们慢慢来。 二十多号人看宁宣不来撑腰,互相对视一眼,就这么打着给宁二老爷验尸的旗号在二房大摇大摆地逛了个遍。 薛珍躲在屋子里不敢开门,脸皮臊得通红。 嬷嬷道:「宣少爷站在院子里,明摆着是来撑腰的,愣是一个当家做主的男人也没出来跟他说一句话,泥人也有三分血性,谁肯上赶着来帮忙?弄得跟他欠了咱们似的。」 薛珍:「今天是咱们不好,怠慢了她。要求人帮忙也得有个求人的样子,明天收拾多些礼,回家对嫂子们都客气些。」 嬷嬷应了一声,躲在门上看人拿了笔钱已经走了,转身拿着合欢花被子给她盖在身上道:「姑娘睡吧,没事了,今天算散场了。」 那就是改天还要来了。 薛珍看着帐子,头昏脑胀地问:「爷今晚上回来睡吗?」 嬷嬷摇头:「已经问过了,大爷在前头休息,说是跟兄弟们商量事。」 薛珍松了口气,盖着被子装睡,等嬷嬷合上门,她又睁开眼看着帐子顶开始掉眼泪。 娘啊娘啊,你说宁大不成了,我有了孩子好日子就到了。怎么女儿过的完全不是有福气的日子呢? 薛珍一夜没睡,梦里都是那二十多双贪婪的黑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爬起来让嬷嬷套马车回娘家。 城里没有秘密,昨天衙门闯了宁家二房的事已经传遍了。 薛珍娘急得倒在床上起不了身。 小嫂子用偷偷问她:「你家里闯了男人进去,他们做什么没有?」 「家里爷们儿都在,来的又是宁家姻亲,能有什么事?别人连后院都没进去!」薛珍抖着嘴唇道:「三嫂要是再乱说,我就拖着你进去跟娘分辨!」
第259页 小嫂子看了一眼婆婆关着的大门,拍拍手笑:「我也是替你哥关心你,知道宁家二房被二十多号爷们儿闯进去,他一晚上都没睡好今天特意打发我来问问你,你看你气得这样子?有什么火对着你哥发去,以后休想叫我做你们兄妹的传声筒。」说着咕哝着带着丫头熘了。 嘴上还道:「这么厉害的人回来就给人夹板气受,昨儿怎么见着衙门的人屁也不放一个?」 薛珍被呛得脸色发白,看着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几乎无地自容,想到等会儿还要求几个哥哥,心里更堵得慌。 薛珍端着药,敲开娘的门,看娘戴着抹额白着脸靠在圆枕上头,她挺着肚子亲自拿了一个软垫给娘放在背后。 没忍住趴在娘怀里哭了,道:「娘,你接我回来吧?宁家,宁家真不是好待的地方。」 薛珍娘:「你大着肚子怎么回家?现在生下这个孩子,熬过这一节,你就是老太太!等孩子大了孝顺你,什么福享不了?」 薛珍哭得打嗝:「娘,我怕我熬不过去。」 薛珍娘摸着闺女的背小声拿话劝她。 薛珍大嫂子在帐子后头用银钳子夹核桃,默默地听着,一声不开。 薛珍听到动静以为是小丫头也没当回事。 等她大嫂剥了一碟子恭敬地端进去递给婆婆,薛珍才知道里头还有个人在! 那刚刚自己说的话嫂子都听见了? 薛珍白着脸,觉得肚子有些痛。 薛珍娘接过来就塞在女儿手上哄她:「你嫂子娘家才炒的新核桃,加了盐巴香料,你做姑娘的时候就爱吃这玩意儿,你嫂子亲自拣的,别苦着脸吃。」 薛珍勉强吃了一把就不肯吃了,看嫂子不吱声,小声跟娘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大嫂在?」 万一她拿出去说怎么好? 薛珍娘知道女儿未尽之言,摆手让大儿媳出去,觑着门口笑:「你是她姑子,我亲么女,她一个外姓人巴结你都来不及,敢乱嚼你的舌根?」 薛家大嫂回头就把事情拿出来跟家里的丫头们笑:「姑奶奶大着肚子还想男人,说熬不过去,就这十个月,都离不了男人!还跑回来把房中事跟亲娘说了听,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看啊,她嫁的那个鸡狗不如,是条板凳,珍大姐到处挑着走也没个避讳。」 丫头们臊红了脸,一个传一个,不消一上午,全家都知道姑奶奶大着肚子想男人想得不行。 薛珍抱着肚子趴在空荡荡的闺房哭。 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回娘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9 20:42:06~2023-06-20 21:1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ililuya 25瓶;壹宝 20瓶;无语猫猫、风花盏酒丿、什么妖魔鬼怪、朕是小天使、橘子皮 10瓶;、睿冉冉是女王大人、quanquan 5瓶;冰糖、一只爱睡懒觉的猫、白咩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有福气的人 宁么儿上族谱的事又被耽搁下来, 这回家里没人敢小瞧方小太太,吃的用的喝的都比以前好了不少,月钱还是那么多, 可下头人的孝敬多了。 吃不到的肉菜通通都有了,就连求爹爹告奶奶的人参须都被用红布包着送了几根过来, 琴姐还得了几尺红布扯新裙子。 灶上婆子讨好地跟嬷嬷商量:「下次舅爷家要来, 千万说两句老婆子是个忠心的!」 她算看明白了,宁家这几兄弟就是纸老虎, 庶务不会读书不成, 以后在家只有吃老本的份儿! 么儿爷呢, 有个当官的舅家,活到二十岁说不定也能吃皇粮。 方小太太胸有成竹这回是非分家不可, 收了东西就跟琴姐道:「当奴才的就是天生的贱人,最会趋炎附势,你看往日非要人用绳子往身上抽才肯动弹,现在你一个眼神过去,什么东西不给你弄得妥妥帖帖的?以后你当了家绝不能被他们煳弄住!」 琴姐在身上比新布, 笑着点头:「我晓得了,娘。」 第三天二房收拾好了,奶娘抱着孩子过来谢段圆圆,主要谢的是宁宣。 不管怎么说, 人家为这孩子上过心,最后没有办成也是那三兄弟不容人。 段圆圆这次没让她们进门, 她也没帮什么忙, 受别人的谢腰杆子不直。 表哥伸手通常是出于一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心态, 纯属教育的习惯让他这么干, 真要说发善心,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宁么儿没有宁字,就是死在路边上表哥也不会多看人一眼。 段圆圆自己也不想夹在薛珍和方小太太中间,她跑到院子里问宁宣可不可以不见,如果不会给他添麻烦她就不见了。 宁宣嫌屋子里闷,把帐本搬到树底下看,闻言很奇怪地看她:「他们又不是多尊贵的人,你不想见就直接回绝了事,怎么还觉得为难呢?」 宁宣轻描淡写地跟她解释:「宁家只有咱们一家为尊,二房是分出去的人,见着正头长辈咱们客气些。」 下头人,他道:「你喜欢就叫过来说话,不喜欢就打发走。」 意思是完全不必把方小太太放在心上,小猫小狗一样的东西,她要是生气,是她自己心术不正,要是为此对圆圆和他生出怨恨之情,宁宣道:「那她拜的神也不能宽恕她。」
第260页 段圆圆就放心地让奶娘和孩子回去了。 可能她没有见奶娘和孩子,薛珍下午就跑过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包山楂糕。 薛珍跑回娘家待了不到半天就套马车回来的事两房都传遍了,纹银的男人虽然不做採买,可还时常在外头走动,为了讨纹银欢心跑出去打听得清清楚楚拿回来跟她解闷。 纹银道:「她家里三个兄长都娶了嫂子,好不容易把霸占管家权小十年的小姑子撵出去,乐得看小姑子跌到泥里,哪里会伸手?」 杜嬷嬷听得发神,给她端了碗又酸又咸的腌梅子在手上急忙问:「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她话都没说出来就让几个嫂嫂把房里事嚷得人尽皆知。」 「她被臊回来在家里见着两三天都没露脸,家里的事都让嬷嬷和大丫头管着。」纹银用针头挠着头皮,心里诧异薛大奶奶竟然会跑过来,她还以为至少得等孩子落地,薛大奶奶能放下,现在一看,做过太太的人脸皮就是不一样。 只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薛家不给女儿撑腰,风水就转到方小太太那头去了。 「听说几个大丫头在灶上提热水都听到婆子笑,『什么薛家大姑娘,在咱们家金山银山享着,结果一遇见事屁忙帮不上,白白折腾得外头又多桩子风流事。这是骗婚!』几个丫头被挤兑得掉眼泪,还不敢把话带回去说给自己姑娘听,怎么说肚子里还有一个,这时候气她,闹不好一尸两命!」青罗宅子里的小道消息比纹银快,她不觉得这些人可怜,只觉得活该:「没用的东西,被人欺负到头上还只会哭,唱戏的说了君辱臣死,让姑娘被人欺负,是她们没用!」 「下头人对奶奶不恭敬是打爷的脸,隔壁那个大爷还蒙在鼓里?」纹银悄悄问道。 这话没人敢回。 只有段圆圆敢说,她骂道:「他在发疯!」 在乡下伺候过宁文博的五六个僕人,从看院子的小子到灶上煮饭的厨娘,甚至连伺候过二老爷的姑娘都被灌了热油下去烫坏了喉咙。 现在人被打发到哪里赎罪去了谁也不知道。只是滚油下去,这么骇人听闻的手段宁家从来没用过。 卖身为奴的听在耳朵里,吓病的烧香的都一大堆。谁这么不要命跑过去给他媳妇脸色? 想到这里,段圆圆骂:「睁只眼闭只眼,当没听见呗!」 往常是家里的主子,什么都能听见,现在落到自己媳妇身上就聋了? 段圆圆明白。 薛珍更明白,她就是太明白了才非跑出来不可,她就是故意要让丈夫生气。 自己嫁到宁家什么事也没做错,每天如履薄冰,他当不了男人了自己还给他留了后,她已经对得起宁家! 流言蜚语杀人刀,段圆圆在里头嘆气。 纹银也不好意思了:「听说有的妇人有了孩子会缠男人,我前头那个,唉,跟老人家差不多,疴尿都只浇得到鞋面上,以前没别人,我还想男人都是这个样!」 现在重新嫁了人,纹银脸红了:「还是要货比三家!」 话说得斩钉截铁。 杜嬷嬷清清喉咙,跺着脚笑:「怎么了得怎么了得!」等纹银抖不出什么了,她又骂:「要死了!什么话也敢往外头说,要是让人听到我们姑娘院子里在说这个,还不让人臊死了!」 纹银笑着掀开帘子,把一大碗腌梅都抱着跑了。 青罗追在后头道:「慢点!跑慢点!后边难道有鬼撵你?孩子从□□里掉下来都不知道!」回头进来看段圆圆:「请她进来吗?」 薛珍毕竟姓薛,看到她大着肚子受人奚落,段圆圆也觉得不好受。 想排解寂寞是人之常情,怀了孩子身体有变化太正常了。 这没什么好笑的,就像人饿了会吃饭一样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段圆圆的月份小,可她依旧会自己身体的变得震惊,比如说她以前闻到就想吐的折耳根,前两天突然变得很香,包括香菜! 可一个人能不能吃香菜是基因的啊,总不能怀了孕就血肉重塑了吧? 段圆圆毛骨悚然,看过大夫知道自己身体健康,不吃香菜也没什么之后,她说什么也不让人把香菜放在自己眼前。 她还是想做自己,不想成为食物过滤器。 段圆圆没空去关注薛家的事,专心在家观察起自己的变化。 只是两家离得这么近,她什么也不做麻烦也会找上门。 先来的是宁文博。 宁家在城里待了百来年,从没有被人隔山差五上门要过棺材钱。 这种奇耻大辱,是个姓宁的都受不了。二房的下头人几乎吓破了胆子,个个脸色蜡黄,跳着跑着想到大房来。 宁文博身上不舒服,心里更不舒服,觉得这兔崽子不恭顺,等衙役又往二房颳了一回,他把宁宣叫过来跪着训斥,说他眼里没有家族兄弟,不知道友爱谦让。 宁宣跪在地上不吱声,这时候越说越错。 宁文博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扭头跟屋里伺候的丫头笑:「儿子大了翅膀硬了,他是官老爷我是老百姓,后半辈子都得看你们大少爷的脸色吃饭,吃干饭的说话,人家能听么?」 宁宣低眉顺眼地像个受气包,在地上不反驳,道:「儿子绝没有这个心。」 宁文博看他这样子,又有些心软,让人把他扶起来,道:「做我的儿子委屈你了是不是?我做儿子的时候才叫苦呢。爹娘三个儿子,我是老大,什么都得带头,磕头罚站念书,老屋子里正院里头有匹砖油光锃亮的,都是我在地上给爹点水烟跪出来的。」
第261页 可好处一个都没落在他身上。 这个儿子倒是享福,亲娘疼他,表妹爱他。二十多岁的人,还要表妹做里衣,陈氏多少年没给他做过了? 老子不能有,儿子凭什么有?想到这个宁文博道:「家里又不是没绣娘,让你媳妇动针线干什么?」 宁宣听到这句把手在袖子里捏成拳头,忽然觉得上头做坐的是老太太。 段圆圆在屏风后头跟陈姨妈一起吃水果下五子棋。 陈姨妈当年为了伺候老太太老太爷两口子,什么棋都钻研过,不过为了伺候人学的东西,等不用伺候人了只会看着就烦。 现在她懒得懂脑子,玩五子棋得很快乐。 听到宁文博骂宁宣,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段圆圆玩不下去了,放了棋生气。 以前也没见你对两个弟弟多好,为了骂宁宣还特意把她叫过来听着表哥受辱,太不要脸! 陈姨妈要跑出去,段圆圆按住她,脸色煞白(气的)哇一声叫起来,道:「娘!娘!爹!爹!我肚子疼!」 陈姨妈吓了一跳,丫头婆子都跑上来围着段圆圆,宁宣也不装了,站起来两步跑进去把人抱起来往回走。 段圆圆怕陈姨妈太着急,路过她的时候就轻轻对她眨了下眼睛。 陈姨妈知道段圆圆是装的,又好气又好笑,手上扯着宁文博不让他跟过去道:「小的护爹,听到你在外头说自己爹娘,能好受吗?」 宁文博哑口无言,他当老子的还骂不得儿子了? 宁宣被表妹捨身救走,半路看她只干嚎不掉泪,眉头一挑,在家里按着她呸几声去晦气,笑:「再忍忍,马上他们就会从咱们家里搬出去。」 段圆圆很好奇:「怎么搬?」 宁宣给她盛了碗火腿鸡汤,把鸡皮去了,递给她,得意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段圆圆看他满脸都是「赶紧问我吧」的表情,愣是忍住不问。 他想说还要自己去求他,门都没有!段圆圆一口气把鸡汤喝了,站起来哼着歌出去晒太阳去了。 宁宣坐在凳子上怔了会儿,侧身着跟杜嬷嬷道:「圆圆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她怀着孩子,孩子什么样子娘就什么样子。」杜嬷嬷脸不红气不喘,直接下了定论:「是孩子脾气大呢!」 孩子脾气大?宁宣跑出去盯着表妹的肚子瞧。 他们家好像还没生过脾气大的孩子。 就连宁文博,也是做受气包长大的。 他微笑起来:「脾气大好,脾气大的人有福气。」 挨了一顿骂以后,宁宣就不过去受气了。 白天熘得早去衙门点卯,晚上回来得迟说要应付公事。 当然都是装的,只是宁宣有自己人打掩护,把宁文博瞒得密不透风。 一连过了五六天,宁大交出去不少钱财。心痛的嘴里上火,脸上也挂不住,打发走了人,他叫来宁三的小子问:「你三爷呢?」 小子笑着道:「爷在家温书写大字。」 那就是不肯去了,宁大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畅快地想,他不去自己还非让他抹下这个脸不可。 宁大哼了一声:「一个两个倒是有闲心,还没分家呢都不肯出一分力,你家爷是秀才公,为着当状元公努力,家里的小事也劳动不了他。」 小子脸挂下来,出门打赏钱也没拿到,气唿唿地跑到宁三原模原样地学了一遍。 宁三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不是不帮忙,只是两个哥哥平时仗着家里的势在书院耀武扬威,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早早把人得罪完了,家里有嗝不好,人家都等着看笑话,谁这么贱会乐颠颠跑来帮忙?」 自己又才在宁大老爷跟前告了宁宣一状,这时候怎么好意思过去求宁宣? 宁三阴着脸,墨水滴了一桌子。 小子跪在地上口水都不敢吞。 宁三换了新纸,写满了一整张,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二爷呢?怎么还不回来?」 出去怎么些天,难道一个旧友都没说上话? 宁二熘出去求爹爹告奶奶,早带着贴身僕从偷偷摸摸熘到春巷子屋子里睡大觉去了。 下头人来小凤仙屋子里找他。宁二不耐烦偷偷从窗户里跳出去,走到对街敲开一扇大门。 老鸨听到敲门声是不停歇的一串,以为是报丧的吓了一跳,穿着袜子就跑出来开门,看到模是宁三爷,没忍住捂着胸口叫屈:「长得浓眉大眼的也是个促狭鬼!老娘还当哪个姐儿死在外头了!」 「妈妈还不谢我,先惊后喜也是喜。」宁二松松繫着衣服笑了两声,看着二楼问:「牡丹没接别人吧?」 老鸨伸出手指头给龟公通气,扯着嗓子笑:「二爷一个月三十两银子包着牡丹谁不知道?她说遇见二爷就是浮萍遇见良木,就是老婆子拿刀逼她,她也不肯让别人碰她一根手指头。」 宁二心里得意,撩开袍子往上走,道:「我去瞧瞧她。」 老鸨在下头叫:「女儿——,你二爷来治你的相思病了!」 牡丹沖了冷水澡,正在阁楼上擦胭脂,听着老鸨的声音,推着嫖客往外走,嫖客惹不起宁二,慌慌张张地从二楼跳到院子里,摔得鼻青脸肿地往外跑。 宁二听到动静还特意回头瞧。 老鸨怕露馅儿,赶紧拉着人亲了个嘴儿。
第262页 宁二看得哈哈笑:「老东西,淫得慌,多少岁了还跟自己闺女抢生意!」 老鸨嘿嘿笑着把人拖进屋子里去了。 牡丹和小丫头靠在窗户那头看,都噗嗤噗嗤地笑。 等门被推开,牡丹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她忧伤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宁二,声音如怨如诉:「你还知道来!」 「人不到钱也没耽误。」宁二进来先在牡丹身上嗅,闻到是澡豆的味道才笑眯眯地坐在凳子上打趣她:「田不耕,地不种,腰间自有米面瓮。爷不来,你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倒比爷还好。」 牡丹在院子里什么讥笑没听过,嘴上牵起一抹笑,娇娇地搂着宁二亲嘴,道:「妓既然这么好,不如爷也进门跟奴一处做个乐户,爷长得油头粉面的,比院子里的姐妹还好看些,到时候咱们两个姐妹相称,奴的龟公就是爷的龟公。」 宁二躺到床上,摸了下被子,冰冰的并没有人躺过的样子,他放心躺上去,道:「好啊,爷掏心掏肺地对你,你竟然说爷是个卖的!」 牡丹跑过来倒在他怀里笑:「奴只是想把好东西分给爷一半罢了!」 宁二没接话,伸手解牡丹扣子,把人脱光了,道:「你娘说你没有接别人,爷不放心,你到地下去让爷瞧瞧。」 爹死成那样,他实在害怕。女人呢,又戒不掉,家里守孝,怕大了丫头肚子不敢玩,只能到这儿来。 牡丹跪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在心里破口大骂,一个月三十两银子就要包着姐儿不往外头找客,脂粉钱都不够,怎么存钱当老鸨? 嘴上道:「爷又在哪个蹄子身上听了闲话,上门就要作践人?你既然怀疑我,不如以后不要来了!」 宁二检查够了,看她身上哪里都没不对劲,心疼地把人拉起来道:「我的儿,爷是真忙,衙役天天往家里跑,爷怎么找你?」 牡丹早听说宁家二房的事了。故意做出担忧的样子,推他去找人帮忙。 宁二慢悠悠道:「咱们是什么人家?说到底也就个披着耕读之家的商家,老三是有个功名,人家看咱们家里花团锦簇的,给他几分面子,他就当自己真是县太爷。」 「现在么,老子都不在了,他还想打肿脸充胖子,门都没有!」宁二把牡丹的手拿在手上轻轻地嗅,道:「以后还不知道怎么闹。」 反正他亏空大,不分家还能落着好,分了家只有做讨口子的份,家里的事也懒得操心,总会有顶头的在,自己有一天好日子过一天好日子罢了。 牡丹柔柔地给他唱着小曲。 宁二怪道:「牡丹,你身上好冷。」 为了伺候你特意浇了一身冷水脸上才不泛春红,能不冷么? 牡丹嘆气:「爷久久不来,奴的心更冷。」 宁二翻了个身笑:「这不就来了么?」 因这两天操劳过度,他有心无力也没做什么。不一会儿靠着软绵绵的胸脯打起轻憨。 宁宣管来管去落不下好,愣是不出手。 他不出手,杨家人更肆无忌惮,宁大实在顶不住压力了,拉着宁三要一起登门求宁宣。 作者有话说: 这两周没榜单,更新慢了一点,下周我会多写点,主要是想完结的时候能有个榜单。 大家端午节快乐~ 感谢在2023-06-20 21:15:02~2023-06-22 20:5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知名风批读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离经辨志、知名风批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滕腻腻、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噗噗噗 5瓶;蒲扇、春可乐、噗噗噗略、夷则十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眨眼到了十一月, 今天冬天比去年冷,青罗和杜嬷嬷带着丫头们开始做皮袍子织毛衣。 宁家三兄弟最终也没过来叫大哥,宁文博看二房安安生生的用钱打发人, 还把三兄弟挨个叫到跟前问要不要帮忙。 人家嘴上说要,膝盖一个比一个打得直。 宁文博嘴上笑呵呵的说有困难要主动开口, 咱们都是一家子, 我答应了二弟要照顾你们呢。 等人走了,他哼了两声, 收拾包袱就回乡下继续守孝, 还专门嘱咐宁宣:「如果不是三拜九叩来找家里, 一根手指头都不许伸!」 段圆圆觉得二房这个时候还不肯低头倒还算有几分骨气,但也够蠢的, 宁文博这个人没什么情义,对同胞兄弟的感情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宁宣这个人受不得族里人求,只要人肯来,他无论如何总不至于让城里风风雨雨地看笑话。 想到这里,段圆圆把手上的毛衣抖开, 松了口气道:「终于做好了。」 她立马光明正大地把梦里带来的毛衣拿出来摆着玩。 米白色的小毛衣她实在穿不了,段圆圆捨不得地想干脆以后留给自己的孩子穿,反正米白色男孩女孩都可以穿!怎么说也是来自家婆的爱,绝对不能把它浪费了。 家婆是四川人的习惯, 这里的人不喜欢叫「外婆」,觉得外字很见外, 叫家婆好像嫁出去的么女还是母族的一份子。 段圆圆以前不是四川人, 她喜欢这个叫法, 也跟着这么叫。 毛线衣在家里不受欢迎, 陈姨妈和宁宣觉得样子怪, 穿着暖看着丑,穿这个不如穿狐裘。
第263页 但段圆圆想洗白她的小毛衣啊!最后宁宣还是给她弄了半箱毛线,也就够家里四个人一人一件。 宁大老爷的毛衣是青罗做的,只是陈姨妈谎称是自己动的手。 谁知道陈姨妈竟然就这么留下来了。 本来无论宁宣和她怎么求情,宁老爷都执意要带着陈姨妈走。 有了前头两个妾的事,他格外怕陈姨妈在宅子里给他戴绿帽子,说什么都不松嘴。 可陈姨妈瘦骨嶙峋,再折腾下去非死在乡下不可。 不知怎么陈姨妈把这件毛衣一拿出来,宁文博就消停了,绫罗绸缎不穿了,新做的鸭绒背心也不带了,穿着白毛衣笑眯眯地开始收拾行李。 宁文博先头盘算着带着春桃一起走,在路上把她卖掉,现在看陈氏回心转意,倒不好开口说要带小妾去乡下。 女人嘛,进了宅子就跑不了了,慢慢卖不着急。 他摸着陈氏的手,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道:「等我回来,再给你个大惊喜。」 接着就把春桃叫过来跪在陈姨妈跟前,阴着脸道:「你从前是太太的丫头,以后也是太太的丫头,前几年你太太身子骨不好特意给你个大造化让你代替她跟着我去江南,现在回来了,你也要记得自己是太太的丫头,这回你就留在太太身边伺候她,要是敢仗着恩宠作祟,你想想没福过来伺候太太的人。」 春桃吓得浑身发抖,回屋子牙齿咬得咯吱响,一连几天天不亮就爬起来站在陈姨妈院子外头亲自端水进去给她洗手脸,晚上伺候着她洗脚,宁文博连屋子都不让她回,让人在耳房收拾出一间小屋子,把春桃和丫头都撵进去挤着一起住。 春桃做婢女的时间比做姨娘的时间长,蜷缩在窄木床上照样睡得香喷喷的。 她习惯陈姨妈不喜欢,春桃来的准时,陈姨妈总不能睡到日晒三桿把人晾在外头,也只能跟着起来。 几天就瘦了一大圈,瞧着风一吹就要倒了。 宁文博临走前两天大张旗鼓地把有头有脸的宁家人叫过来说自己做梦梦到娘,老太太说自己在下头心里烦闷,觉得家里没留个人给她守孝,别人都笑她,她想着把儿媳妇留在宅子里守着,儿子回乡下挨着她的坟,这样就齐全了。 大家知道老太太不喜欢这几个儿媳妇,听见都在心里偷笑,老太太死了变鬼还想着磋磨儿媳妇,折腾着不让儿媳妇跟儿子缠在一起。 嘴里贴心道:「太太在宅子里给老太太守孝也是孝心。」 再说也没几个月了,折腾这个做什么? 陈姨妈抹着眼泪说老爷疼人,让她不知道怎么回报。等人一走,脸色淡淡地跟段圆圆冷笑:「他不是为我,是为宁家的乌纱帽。」 反正宁文博无论做什么她都觉得别有用心。 陈姨妈呸了一声,抛开糟心事,让人把豌豆尖做的打滷面端上来让段圆圆吃。 十一月是吃豌豆尖的时候,陈姨妈怕她吃米吃多了长太多肉,都叫烫熟了放在面里端上来,撑不着也饿不坏。 段圆圆就这么活生生把自己吃绿了。杜嬷嬷吓了一跳,说什么都不让她再吃绿叶菜,改成荤油炒白菌子。 等气色好起来家里说什么都不让她吃了, 可段圆圆看到宁家上上下下都是一张绿脸,豌豆尖还在一筐一筐往家里抬! 宁宣和大郎下午都要打尖,一人一狗吃了满满一大碗豌豆尖,一前一后离了八丈远地往家里拐。 宁宣不喜欢大郎的,大郎喜欢宁宣。 宁宣看狗跟在后边皱眉道:「大郎,你离我八丈远知道吗?要是近了,晚上就没你饭。」 没饭啊,没饭不行。 大郎嗷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小媳妇儿似的慢慢走回窝里四仰八叉地睡回笼觉。 宁宣心满意足地躺在榻上拿图纸看。 他白天在外头点卯,晚上回来就跟工匠商量怎么把宁家宅子重新规划整理一下。 被别人住过的地方他嫌有人味,宁二老爷活生生把自己玩死了,他想到就晦气。 只是宁宣在亲爹面前装孙子说自己没钱,想修宅子也只好到时候继续装下去跟亲爹要钱。 段圆圆知道二房即将要被表哥扫地出门,这些事她管不了,而且房子本来就不是二房的,她能管也不会帮着别人。 只不过她跟宁宣商量过,看能不能在薛珍产后再动手。 宁宣也是这个意思,让女人和婴儿陪葬的事他还不屑做。 段圆圆跑过去把图纸抢了,拿黑色的高龄毛衣拿给他在身上比划,惊讶地发现表哥穿着袖子竟然短了一节。 这当然不可能是她技术太差,周围这么多丫头婆子,要是还做不好一件毛衣,宁家可以立马宣布垮台。 那就是表哥长高了。 看着袖子的缺,段圆圆想,表哥可能得有一米八五以上,男生过了二十岁还能长吗?她好嫉妒,自己之前怎么没发现他长了呢? 宁宣把毛衣放下来,道:「这还能有不长的么?顿顿都吃那么些肉,天天还得被你按着吃蛋。」 再加上燕窝骨头汤什么的,他身上是彻底不寒了,晚上睡觉都暖融融的。 宁宣以前不肯多穿是觉得穿多了难看,但不是不冷,现在是真不冷了。 他天气一冷就发现自己身体强壮不少。 身体好了又年轻,自然会再长一截,宁宣把段圆圆织给自己的红毛衣往她身上比了一下道:「圆圆也长了。」
第264页 宁宣现在个头得有一米八五,段圆圆靠着他比了一下,兴奋地揣测自己长到了一米六以上,不然身高差一定会告诉她表哥长高了! 杜嬷嬷看她们在屋子里比身高就已经把量身高的尺子翻出来,她递给段圆圆笑:「测一测不就知道了?」 宁宣接过在表妹身上比了一下,笑道:「长了一寸多。」 换算下来是一米六三。 惊喜来得太快,她本来都放弃长到一米六五了,结果峰迴路转,这个梦想竟然也算算实现了! 段圆圆摸着肚子,以前她听人说怀孕的妇女会长高还不信,现在倒是有点信了。 可能算是怀孕以后唯一的好处吧。 段圆圆笑嘻嘻跑过去跟陈姨妈说自己长高了。 陈姨妈愁眉苦脸的,怕儿子不喜欢,拍板道:「不能长了,再长就成丑姑娘了!」」 陈姨妈让赵嬷嬷拿了把伞过来。特意让她打着伞在屋子里地下走一走把身高压住,要不是段圆圆肚子大,她还想叫圆圆背米在屋子里熘达。 她老家乡下有土话,说扁担粮食背多了会把人压矮。 段圆圆不怕,她已经长成了自己的理想型,不再乎会不会再长了。 她是真高兴,过了一米六就是不时兴的妇人,可她想做「不时兴」的妇人。 段圆圆为自己的「过气」有隐秘的快感。 ——她犯了天条,别人还不能把她怎么样,身体髮肤受之父母,长高也不是她愿意的呀! 等到十一月中旬,薛珍生了一个小猫一样的女儿,段圆圆肚子也有点鼓起来了。 陈姨妈折腾着让人给她重新做衣服,赵嬷嬷从外头惊魂未定地跑进来道:「仙人的,那三兄弟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 赵嬷嬷喝了两三碗茶跑出去把院子门关了道:「方氏失心疯,要跑到衙门去告他们谋杀老爷,说二老爷死得不明不白的!仙人的现在满城茶馆人都挤满了。」 家产谋杀妾告嫡子,凑在一起好多人活都不干了,满大街打听内幕。 段圆圆愣愣地想,要不是隔壁也姓宁,这个瓜她无论如何要带着全家老小一起边磕瓜子边吃。 陈姨妈眼珠子都要掉出来道:「这不是满城告诉咱们家污猫皂狗的一团糟吗?」 「不成。」她站起来跺脚:「老娘现在就要把他们赶出去分家的兄弟总不能吃咱们一辈子。他们只要在外头不犯诛九族的大事,干什么都不关咱们的事。」 段圆圆想到宁宣,扯住她道:「等表哥回来先问问他罢。」 搞不好还是你儿子干的! 宁宣不承认是他干的,说是宁三想的法子。 杨知县贪财,但他在地方上不是什么坏名声。 三年前刚上任,杨家就遭了贼,杨家当时没什么钱,贼跑进去翻箱倒柜只找了两包茶叶出来。 杨知县气得不得了,第二天就说城里治安不好,加大了巡逻力度,见贼就抓,非要把偷他的那个贼揪出来碎尸万段。 城里治安焕然一新,老百姓不知道内情,都夸县太爷是个好人。 具体怎么样,只有被抢劫的苦主狗大户知道。 二房就是这个狗大户,知道得太清楚了。宁三回头就跟杨知县商量说自己有个能让他一本万利主意,保证他清清白白就能赚得流油。 杨知县笑眯眯的。马上就把来打秋风的族人交给他带到宁家去。 杨家的那个族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远亲,唤作杨静。杨静也是寡妇,家里只有一个孙子叫平安。 平安到了念书的年纪,家里连条腊肉都买不起,杨寡妇只能让他寄住在先生家里,自己一年四季到处打秋风,杨知县辈分比她小些,离得最近。碍着面子杨知县也不好就这么把人撵走,每次都能被杨静拿到十好几两银子跑回去。 杨静来这个侄儿家把姿态放得很低,压根不拿什么长辈架子,跑出去跟方小太太洗衣裳烧柴米,只把自己当杨家的老妈子。 她和方小太太没有利益关系,相处得还算融洽,方小太太改嫁前杨静还给她送了一朵绒花做陪嫁。 两个人一起吃过苦,有过情义。杨静来宁家看她也算天经地义。 杨知县给姨妈拿了五六两银子,让她替自己去宁家看看表妹,道:「姨妈,你老人家不知道。表妹受了大苦,给宁家磋磨得不成样子,你过去把银子给她,叫她写状子告上来,我是她表哥到了我手上,难道我还能不向着她?」 杨知县是什么人杨姨妈心里还是有点底的。 真疼爱表妹怎么会让她寒冬腊月跪在婆娘房门外头洗衣裳还不用热水? 她看着褡裢里沉甸甸的银子,没忍住用长辈的口气说他:「侄儿啊,她终归是你表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白做人家丈夫两三年,多少也疼她些罢。」 杨知县老脸一红,笑道:「姨妈说的侄儿都知道,这么几年她衣裳银子每个月从不间断,我都打发人给她,只是怕家里那个母老虎罢了。」 说着就把这几年给方氏的表礼册子拿出来给杨姨妈看。 杨姨妈认不出字,杨知县就拿在手上念给她听。 每个月十两银子,两斤糙米,两匹素布。 杨姨妈越听越高兴,方氏有这么些东西,那在宁家这几年日子多半过得还不错。 看杨知县说得信誓旦旦,又有册子在,杨姨妈信了一大半抹着眼泪说:「她怎么写状子?谁给她做保人?」
第265页 女人告官要有男族人担保,挨打传话都得让保人受着。 杨姨妈道:「方氏没娘家,宁家人敢给她担保,她还不敢用呢!」 杨知县:「我叫侄儿给她作保。」 杨姨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三问:「她告了能有好果子吃吗?」 杨知县再三保证:「要是侄儿有一个字的不是,就叫天家扒了我的皮。」 杨姨妈这才拿着银子往宁家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2 20:59:56~2023-06-23 21:1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说啥啥啥我听不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惜 42瓶;哥哥切和弟弟丸的哈尼、薅秃五条猫猫 20瓶;半夏 15瓶;无语猫猫、木箫无声 10瓶;。、睿冉冉是女王大人 5瓶;désolée dermes、祈太 4瓶;呆桃不动产 3瓶;60803955、亚啥、春可乐、上个月的、噗噗噗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诬告 宁家的宅子原本是一整个, 正门只有一扇,老太太强行把宅子分成三份,几个儿子哪个都不是能甘于人下的主, 都迅速在墙上重新比着原来的正门重新开了两个。 宁宣回回想到这个就睡不着。 段圆圆问他为什么。 宁宣气若游丝地告诉她——这三个门不对称! 反正他怎么看怎么不满意,经常回家都从侧门回来。不过外头人瞧着都骂老太太老太爷不疼孙子, 不是个东西, 长子嫡孙回家不开正门开侧门。 杨姨妈看到这三扇涂了油的大木门和高墙,站在下头跟天朝自己塌下来似的, 大气不敢喘, 走了小半个时辰才钻到二房。 她生得瘦小, 来之前还特意换了身没补丁的新衣服,还插了支铜簪子。 门房看老太太穿得连刷马桶的婆子都不如, 以为是叫花子,拿着扫把出来呵她。 杨姨妈老脸一红,看着高耸的大墙叫大爷,说自己不是要饭是来走亲戚的。 门房还不信,宁家上门打秋风的亲戚他心里都有数, 主子没交代过有这号人物,他堵着门不让杨姨妈进去。 杨姨妈在门口说了半天,门房才半信半疑地叫一个丫头到后头问方小太太。 方小太太在吃冰糖雪梨,听到是姓杨的老婆子, 放了勺子笑:「是我的亲戚,你叫她进来。」 进来果然是杨静, 方小太太和琴姐都记得她。 当年母女两个出门子没嫁妆。 杨姨妈瞧着不忍心, 拿着在杨知县家里攒的针头线脑叫来丫头说想给太太做朵花孝敬。 丫头想躲懒, 没怎么想就偷摸教杨姨妈做绒花, 想着学会了以后就都教给这老婆子干, 自己没事就躲在树底下耍。 杨姨妈很机灵地「手笨」,最后做出来的都不怎么样。 丫头一看不成个样子,站起来阴阳怪气说了她一通,跺着脚连盒子都没要就跑回去告状。 太太不稀罕这三瓜两枣,连盒子带花都扔了。 杨姨妈悄悄捡回来自己留了两朵酱油色的花戴,剩下的都给方氏塞在包袱里。 方小太太数了下一共有一朵大的五朵小的,自己一朵没留,通通给琴姐装起来,想着以后给她晒嫁妆用。 杨姨妈还没从铺天盖地高墙里头回身,就这么被穿月白色比甲戴白绢花拴麻绳的小丫头领进门了。 两人七拐八拐走到一个小院子,杨姨妈进门先闻到檀香味,掀开棉帘子瞧着里头坐着个裹着白头巾,罩着白缎子的妇人在哄孩子。 孩子带着虎头帽还在睡午觉。 妇人瘦长脸筷子身,窄得像片纸,杨姨妈半天才认出来是方氏,闻到屋子里淡淡的血腥味,杨姨妈看孩子那么大,知道方氏压根不是受罪,是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 方小太太精神还行,有钱就有大夫,她让丫头婆子把杨姨妈拽过来,问她吃过饭没有,家里情况怎么样,平安念书还缺不缺钱。 她之前过得不怎么想,把杨姨妈叫到跟前也帮不了什么忙。 现在自己有钱了啊,方氏微笑起来,不管能富贵多久,趁着富贵的时候能花则花总没有坏处。 反正如今有杨公子买单! 杨姨妈早午饭都没吃,丫头迅速捧过来几盘子菜。 一碗用鸡蛋清拌蜂蜜和酒酿蒸出来的假牛乳,瞧着像蛋羹,吃着更甜嫩。 另外两盘子都是肉菜,一个烧鹿肉一个烧獐肉。 往年她这里从来没有这些东西,今日不同样式,鞋子高了一寸就什么都有了,三兄弟那头还找不出错。 杨姨妈这辈子吃的肉也没今天合在一起多。撑得肚儿熘熘圆,丫头们上来收盘子都吓了一跳,路上你看我我看你。 「都吃干净了啊?」 「跟牛舌头舔过似的,要不是太太拦着,这老婆子还想把肉汁留下来带回去,说晚上里头还能放些豆腐当肉吃。」 也太丢脸了!八辈子没见过肉似的! 方小太太让人给她捧一杯花茶去味儿,埋怨她从来不登门瞧自己。 她道:「我进了这道门,就是不断腿的瘸子,上哪儿都有人盯着。想叫你也没称手的人传话。」 杨姨妈不说话了。 方氏跑到宁家给二房做小,她偷摸放了棒槌熘出去打听,知道是卖衣服的宁家,她就把这个跟一起一起吃饭洗衣服的姑娘忘了。
第266页 穿不完的衣服,那不就是花不完的钱么? 瞧杨知县就知道有钱人是怎么样的,都怕穷亲戚上门打秋风!自己要是跑到宁家好不好反而让人瞧不起方氏母女。 白白让她们生受那些气做什么? 谈话间,嬷嬷回屋子里找出个蓝布包儿出来摆在桌子上,挨个打开给杨姨妈看。 里头摆了五朵花,大小样式都跟之前杨姨妈送的差不多,只是做得非常薄,拿在手上一个还没几颗黄豆重。 不过杨姨妈送的是绒花,方小太太给她的是金花,另外还有两匹素布要让她带回去。素布颜色有点发暗,估计是下头人哪年从主子那得的赏,跑过来巴结她翻出来的。 方小太太穿不得,送给周围的丫头婆子人家也看不上。 杨姨妈没要布,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好收,八百年不来瞧你一次,来了也没给孩子买个银锁片,哪有脸拿回去?」 方小太太现在身上不差钱,硬要她收。 哪家的亲戚登门宁家不大包小包地打发回去,怎么她的亲戚就用不得? 方小太太阴着脸看着丫头道:「哪个嚼舌头我就割了谁的舌头,咱们家说不出话的人还少了不成!」 丫头吓得都跑过来跪着劝杨姨妈把东西拿回去,杨姨妈吓了一跳,看方氏这么威风没敢在多嘴。 最后杨姨妈到底是收了花,就是说什么都不要布。 布多贵啊,她哪能要!这几朵轻飘飘的花不值钱,收下戴两天倒是好看。 杨姨妈拿着花玩,方小太太不好说话,只是低着头喝茶。 她知道杨姨妈不认识金子。 杨姨妈老家在隔壁县乡下一个小村子里,周围修的都是一熘儿矮棚,她跟爹娘就住在里头,春夏秋冬都露一节手脚脖子,她五岁多就跟着娘老子下地干活,背着猪草从乡里走一天多的路到城里卖,卖完了又牵着娘老子的手回家,一寸布一寸铜,杨姨妈一辈子也没穿过打褶的衣服,银子还是到了杨家才知道是什么样子。 金子?她估计都没见过! 杨家那太太防人跟防贼似的,杨姨妈就是见到了金子人家也只会说——哦,那个啊,那个是不值钱的小首饰。 丫头嬷嬷低着头,都觉得杨姨妈面憨心奸,破落户还看不上宁家的布! 方小太太伸手哄儿子,想着等会儿让丫头送她出去再跟她说是什么东西,自己上赶着说也怪没脸的。 这下自己不欠这老婆子了,以后杨姨妈再过来打秋风,她就理直气壮地把人赶出去! 杨姨妈带着任务来,吃了饭拿了花也没走,坐在凳子上说她总算是苦尽甘来,当年那么受罪,哪里想到今天还能享这么大的福? 吃穿不愁僕妇成群的。 方小太太把孩子交给奶娘,让琴姐去守着弟弟,道:「做人小老婆哪有好日子过,都是熬一天是一天。姨妈不知道,这个是地主的女儿,那个是官家的宝贝,我一个丫头都没带过来,屋子里谁不笑?伺候过太太的婆子丫头张着嘴巴一口一个嫁妆体面地挤兑人,要不是我下狠手把人打得稀烂,早就成孤魂野鬼了。」 杨姨妈见缝插针嘆了两回,几下就从苦日子拐到告官上头。 方小太太差点被水呛着,她摇头:「我一个妇道人家,上衙门做什么?名声不要了?姐儿还没嫁呢!」 杨姨妈一五一十地把杨知县托自己传的话学了一遍,让她找人写状子告三兄弟杀爹夺财,有她哥在万事无忧。 方小太太听到眼睛都亮了,两个人本来说好好平分么儿的那一份,她心里还捨不得。 如果是整个宁二房就不要紧了,那点才多少? 这还真是杨表哥能做的事。 杨姨妈:「你哥说要是官司能判下来,子杀夫是泼天大罪,这家的东西就都是你的。」 嬷嬷不是很贊同,男人是能信的?她道:「老东西的大儿子才落了一个女儿下来,就是三个男人死绝了还有这个小的守灶,怎么能落咱们手上?」 方小太太闭着眼睛想,一个小女婴怎么跟男丁比?她听说薛大奶奶生的那个孩子跟小老鼠似的,能不能养活都不知道。 女儿死了丈夫死了,搞不好薛大奶奶还要回家。 她青春小怎么守寡?孩子要是留在宁家,自己就把她当亲闺女养,大了寻一门好亲事,一副嫁妆也不花多少钱。 方小太太也信不过杨表哥,非要让他找保人写状子。 只要给她做保的人是杨表哥的心头肉,她就不怕了。 杨姨妈传完话提着东西回去跟杨知县说方小太太要一个保人才同意告状。 杨知县笑眯眯的道:「这个不难。」 他真没想到让杨姨妈过去做传话筒效果这么好,方氏戒心重,要是换成别人多半成不了事。 杨姨妈看他笑眯眯的心里发寒,走到半路又跑回去问他:「你当真是想为你表妹出头?」 如果是要害她,自己下辈子良心怎么过得去? 杨知县拍着胸脯说:「姨妈,我怎么说也养了她好几年,当时能收留她,如今还能害她么?」 杨姨妈被他油嘴滑舌地一哄彻底动了心。 杨知县却不放心了,他跟师爷道:「这老婆子心肠软,恐怕要坏事。」说着,扭头就把自己太太姨娘叫过来说杨姨妈这么些年都没享什么福,进门非让她老人家在城里过一回年不可。
第267页 丫头婆子伺候人伺候惯了,凭杨姨妈怎么说都不放她出去,只说过两天老爷就接平安上城里念书,让她不要回去了,再跑回去还费车马费。 一大家子人就这么把杨姨妈拖在后院不放,杨知县哼着歌进门吩咐太太,道:「等什么时候案子尘埃落定什么时候再打发这老婆子走。」 第二天来见方小太太的是杨知县的庶兄弟,这庶兄弟从小跟在杨知县身边,现在仍旧替他管着家。 庶兄弟还没进门,就叫魏副管家守门的徒弟瞧见了,他看是眼生的男人就想起花和尚。 这等八卦不能不说,门房眼珠一转就把隔壁的干妹妹叫过来,笑着给她称了一盒香瓜子一包炒豆子,让她进去打听打听,还画了个饼说以后把她要到大房来。 干妹妹揣在兜里,回去就躲到方小太太窗户底下听。 这是宁家的宅子,多得是外姓人不知道的小路。 方小太太隔着帘子跟他说话,心里人还是怕,自己是女人一翻船可没本事重来。 庶表哥看她不为所动,拿着剪刀卡擦一声,剪了自己一小截拇指下来,说:「要是我骗你,叫我不得好死!」 身体残缺的人是圆满,一般做生意的都不会收这种人,就是自己种出来的米驼到市场上去买,买主看到也膈应。 再说剁了手指什容易破伤风,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得了就得等死。 庶表哥痛得脸色惨白,血滴滴答答掉了一地。 方小太太一个没注意被这狠劲震了一下,吓得在屋子里尖叫,回过神跳下凳子道:「嬷嬷!嬷嬷!快去叫大夫!」 大夫看了下手指,说接不回去,一辈子只能这么着了,再说这么缺血,还得看晚上热不热,要是热,那就凶多吉少。 方小太太吓坏了,杨知县对这个弟弟素来好得很,床都能钻着睡一个,他要是死在这儿那就全完了。 她包着银子药材让人扶着表哥在前边住着。 有宁三暗地里牵线搭桥,两个人住得无比接近。 宁宣消息多啊,被段圆圆缠着问过来问过去都抖得差不多了,她带着丫头婆子跑来看陈姨妈,时不时给她餵个瓜果点心什么的,看她吃不下去,就跟赵嬷嬷凑在一起串事说给她听。 陈姨妈吃瓜吃得眼睛都亮了,自然胃口大开。 段圆圆听得想吐,龇牙咧嘴道:「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他不图钱不图色只图替天行道?」 几个丫头婆子都笑了。 宁宣坐在院子里拿绿叶菜餵兔子也不管她们说闲话,宁文博好不容易走了让娘和圆圆松松气有利于身心健康。 段圆圆看了眼表哥,跑过去把门关了,他在门口守着不利于大家发表意见。 个个跟鹌鹑似的,瞧着就不舒服! 宁宣餵不动兔子了。 段圆圆:「那个表哥听着不像好人,这么说剁就剁,看起来像亡命之徒。」 「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撺掇着下人到咱们这儿来要人参,被门房拦住了没让进。他是什么东西,还配吃人参?」赵嬷嬷不高兴道:「再说哪家来的亲戚打秋风跟龙摆尾似的?」 段圆圆啼笑皆非,大房也不是印钞机,哪来那么多人参?就是有也要留着她用。 她的肚子还大着呢! 家里的药材现在只有进没有出的份儿。 这表哥知道方小太太没人参,打发的丫头没要到人参,在屋子里缩着嚎了好几天,手肿得跟萝蔔似的,血水一股一股地往外冒,眼看着要不成了。 大夫还是说要人参和三七。 这表哥听到就后悔剁手,自己是想多赚点,可从没想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他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方小太太半夜熘过去瞧他,庶表哥还在掉眼泪,他想着自己反正要死了,不去把戏做足,免得活过来尴尬。 他吸了口气,靠在榻上掉眼泪:「表妹,哥活不成了。趁着我还能喘气,先陪你去公堂,就是真有个什么,我也不白丢了命。」 方小太太看他都要死了还这么说,心里再没个不信的。 自己又缺过人参三七,她知道出血过多等着东西救命是什么滋味,回屋子跺着脚把枕头底下段圆圆先前送的人参拿出来,本来她想留着自己慢慢吃。 现在为了更多的人参只能给这狗东西吃了。 这表哥身强力壮,吃了半支下去,就爬起来磕头说带着她去写状子。 等三个月一过,宁二老爷下土事情更麻烦。 很快状师写好了状纸,上头说宁二老爷死得不明不白,他跟自己的贵妾素来鹣鲽情深。 贵妾守灵受不得相思苦,趁着人不注意就要丢下嗷嗷待哺的小儿子跳到棺材里演一出化蝶。 谁知棺材一打开贵妾就毛骨悚然,她看到里头的尸体浑身都是伤! 想着三个儿子一直不让人瞧老爷最后一面,她就觉得是这三兄弟害死了宁二老爷。 杨知县是青天老爷父母官,听见这种骇人听闻的惨事,自然立马就拍了惊堂木道:「立时准状、不由分说。」 很快二房三个兄弟和方小太太加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庶兄弟就跪到堂上去了。 衙门问方小太太,保人就替她跪在地上回。 宁三是秀才,他自己站着就能回话。宁大倒是被拖过去夹了两下手指。
第268页 这事丢人丢得大发。好好宁家二房大少爷,嫡长子,竟然在身份下贱的人面前自己的亲弟弟面前被夹了手指。 段圆圆估计以后宁大在宁家再也没脸出门。 下头人也不能服这样没用的主子。 但不管怎么样,三兄弟死活不认自己杀了亲爹,宁三看大哥气昏了,二哥像个木头桩子,只能一个人拍板叫开棺验尸。 宁二老爷是得脏病死的。之前不让检查是怕闹出来丢人。 现在人都丢完了,那就无所谓再丢一些。 妇女跪在地上挨打求饶都有伤风化,方小太太戴着面纱在人群里站着,悲悲切切地哭宁二老爷。 仵作很快跑过来说老爷身上确实全身都是伤疤。 方小太太心底舒服得像六月天喝了杯冰水。 大家看地上的都是杨家人,说这个知县肯定要徇私枉法,给自己的小表妹做主。 最后宁三把用铁烙老子的小丫头拖出来跪在地上说是这个丫头干的不关他们三兄弟的事。 丫头跪在地上磕头磕得梆梆响,她是贱人,贱人不算人自然也不算女人,主家就是她的保人,只要主家同意她告状,她就能告状。 丫头的卖身契在宁二老爷手里,宁大把她卖了,宁三又把她买了回来。 丫头缩写身子骨趴在地上。替她说话的保人说:「青天大老爷不知道,我们老爷身上都是被这小蹄子烫的情疤。他们没事就爱互相烫着玩!」 围观的百姓眼珠子都亮了。 天老爷,什么情疤跟松香似的,烫得全身没一处好地方? 丫头羞答答地当场露出一只胳膊,上头密密麻麻都是烫伤。 这是宁家三烫的,宁三说她怎么烫二老爷。就要怎么烫她,烫完了又让大夫来把她治好,好了又接着烫。 丫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宁三跟她说只要她这么说以后就放她走,一切都既往不咎。 她想到被关在屋子里挨烫的日子就忍不住发抖,扑通跪在地上说老爷身子骨早就不好,跟这些疤没关系。 宁二老爷究竟怎么死的,都是仵作说了算。 仵作验完伤出来摸着鬍子说是病亡。 方小太太知道自己被人骗了,脸色煞白,抖着手指着杨知县要说话,只是还没开口就被人拖到牢里等候发落了。 诬告罪板上钉钉。 诬告要赔偿被诬的人自己一半的财产,方小太太没有,就由她的儿子偿还,宁么儿原本能分到的家产,方小太太还没看到是什么样子,已经有一半原封不动还给了宁家三兄弟。 还剩下来的一半要先拿一部分出来赔偿衙门。 杨知县摸着钱袋子笑:「清官怎么好要女人的钱?以后查起来都是事。」 现在就不一样了,虽然少点儿不过都是合法的。 保人和方小太太都被关在牢里去了,琴姐拿着最后一点儿钱还要赎亲娘出来。 方小太太从前是县官的妻子,熟读律法,知道自己的下场和财产会被怎么处置。 她想不通,自己是他的表妹,也曾经同床共枕好几年,两个人说好打完官司平分,这么分钱更多。 就是帮着她分了家,二房的钱她也愿意跟他平分。他为什么不选自己? 作者有话说: 案子有原型,之前在县志上看到的记录。就是保人族老说给寡妇做主,不让丈夫的兄弟还是前头老婆的儿子把财产全拿走,结果到了堂上县官和族老都翻供,最后这个寡妇没分到一分钱。出处暂时忘了,回头我找一下贴上来。 感谢在2023-06-23 21:14:18~2023-06-24 21:2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凝 44瓶;小笼包 20瓶;别别别别 18瓶;修宝 15瓶;今天有更新吗 10瓶;溯流光、如何、是小可爱啊~、戏嚯 5瓶;一只爱睡懒觉的猫 4瓶;噗噗噗略、春可乐、上个月的、对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捉虫) 想要查的案子都判得快。 方小太太在牢里待了三五天, 嬷嬷和琴姐身上钱花得差不多才把人捞出来。 方小太太身上都是尿味,她这辈子就没过过这么苦的日子,牢里屎尿都得当着人。 她隔壁也是个女牢犯, 晚上吃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饭,女人就提着小木桶子到墙角脱裤子解手, 几个男牢头都瞧着说那个女人是骚货, 年纪越大越骚,最开始来的时候憋得肚子圆熘熘的都不肯用木桶, 几年过去, 饭放在木桶盖子上都吃得下去了。 方小太太也是这么憋着, 实在憋不了就尿在身上,她穿的裙子又大又厚外头还瞧不出来。 晚上来收桶的牢头看桶里干干净净的, 搓着手劝她习惯,男的女的在里头都这样的,犯人都不是人了,还在于这个做什么? 方小太太盼星星盼月亮,什么大富大贵的心思都歇了, 跪在地上对着窗户磕头。 只要能让她出去,这辈子她都不争什么了! 琴姐和嬷嬷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味道。 来接人的车夫都不愿意让方小太太上轿子,说弄脏了不好接人。 三个人只能摸着黑慢慢回家。 门房是狗鼻子,专门看人下菜碟子, 面上不说话,心里没个不清楚的, 第二天丫头婆子都跑过来看笑话。
第269页 方小太太受不得侮辱, 关着房门躲到夜里, 连夜带着儿子女儿跑到分下来的小房子里避风头。 宁家的宅子都挨在一起。 宁么儿的财产卖的卖, 花的花, 最后只剩下一条街外的宅子,宅子拢共十间屋子,周围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伴当和一些身份低贱的宁家人。 跟以前大宅子周围有头有脸的邻居完全不一样。 方小太太命大,大出血没死成,在牢里关了几天成了蛇蝎妇人仍旧没死成。 她在牢里关了几天出来想再攀个高枝也难,以前来给琴姐说媒的人就没几个,现在彻底绝了迹。 和嬷嬷搬进去以后,方小太太就亲自下厨房蒸馒头花卷小抄手,周围人不富裕,吃香料吃得少,方小太太手上也没多少钱,剩下来的那点香料通通都放进去,蒸得满院子都是香味。 做好了,方小太太让琴姐装在篮子里挨家挨户亲自送。 虽然大姑娘不露脸,但琴姐不可能往上走了,那么让邻居知道琴姐是个好姑娘也划得来。 街坊邻居不敢得罪二房,也嫌他们做的饭不干净,谁知道会不会下毒? 人人开了门就笑着说自己是下贱人吃不了好东西,让姑娘带回去。 小孩儿缠着娘老子要吃,娘老子扯过去就是一个巴掌,打得半边脸都肿起来。 琴姐走到下一家,还是一样。 她带着丫头送了半天,一直到送到下午都没送出去什么。 有面皮薄的人,接了东西转身就丢在门口餵狗。 一条街转下来没一个愿意搭理他们的人家。 琴姐不肯在外头受奚落,回家阴着脸坐在硬板床上不说话。 二房三兄弟没拦着他们带家当走,——本来也是些破铜烂铁,大家都瞧不上,只有大件东西不让带。 床就是大件东西,现在这张是老宅子原来就有的,放了不知道多少年,坐上去咯吱咯吱地响。 方小太太听着动静知道女儿在里头发火,她回屋也掉眼泪。 只是日子还是要过,第二天天不亮,方小太太让嬷嬷跑出去把她的素银镯子当了,割了二两猪头肉,拌得辣辣的让琴姐提着去大房。 方小太太沾了刨花水给她梳头道:「最好能留下吃一顿饭,回头扯着虎皮做大旗,咱们也不至于让人生吞活剥。」 「我晓得了娘,你睡罢,我下午回来。」 琴姐仍是穿得五颜六色的,没有钗就用布条,宁家不给她嫁妆,她就不是宁家的人。她还要跟着亲生的爹姓! 琴姐提着东西带着丫头租了一顶两人抬的小轿子慢慢走到大房门口。 两个小丫头看着门眼泪花花的在心里骂方小太太,嘆自己命太苦。 前几天自己还在大宅子里头吃香的喝辣的,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被分到么儿爷这头来了。 母子三个名声臭又精穷,一方东坡肉还要吃两顿,肉算一顿,剩下来的汤还要留到晚上下一盆水叶子面全家分。 那点儿肉汁散在嘴里就没味儿,嬷嬷还要叉着腰说:「太太心善对你们多好啊,瞧瞧周围门户有几个顿顿吃肉的?」 两个人活到现在头一回知道这也算个肉菜! 都是这黑心短命的丫头片子和老淫|妇害的,要不是她们,自己怎么会连肉都吃不上? 门房认识琴姐,拿不定主意让不让人进来。想了半天还是叫自己婆娘去院子里说一声,又让琴姐和两个丫头暂时在罩房里坐坐。 大姑娘家的老站在外边怎么行?再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宁么儿是大房没出五服的近亲,以后好起来也不是没可能,有钱人都有九条命,没必要还没死绝就落井下石。 陈姨妈和段圆圆在屋子里挑厨子,倪婆子年纪大了,一天懒懒的不想动,还只做中午那一顿,做完就熘回家带孙子去。 天伦之乐不能不让人家享,家里又喜欢她做的菜,当然只能供着人。 只是绿意一个人忙不过来,以后家里人越来越多,更忙不过来了。 段圆圆就跟表哥商量再挑两个女厨子回来轮班。 一事不烦二主,上次周卖婆事情做的不错。 几个女儿跑到族老家里哄得人团团转,没人想得起来给段圆圆找不痛快。宁宣吩咐下去花兴儿还是叫的她。 有来有往才稳得住人。 周卖婆家里没厨子,牵线搭桥东家凑西家借的凑了五六个厨子过来让娘儿两个选。 段圆圆想着她们在宅子里带着也就能享受个吃喝穿戴,还是尽量让大家过得好一点儿。 她对挑厨子的事格外上心,一人给了二钱银子,让她们在厨房做几道拿手菜,做完了端上来尝尝味儿。 听着婆子说琴姐抱着礼上门,段圆圆愣了一下,还是让人把两个人领进来说话。 现在琴姐是宁么儿的姐姐,她们一家子已经走在悬崖边,宁家三兄弟不说话下头人也能把人折磨死。 要是她今天把人撵出去,估计琴姐和方小太太真能抱着宁么儿上吊。 不管怎模样,她不想做推手。 段圆圆看着那包凉拌猪头肉,悄悄叫青罗回屋子里包一封银子出来。 方小太太去赌了个大的,差点把命都赔进去。 段圆圆真以为她们要活不成了,结果人家还留了一个宅子,几百两银子度日。
第270页 她算了下这些银子。 宁么儿在族里念书不要钱,这些钱都是族里狗大户出,——也就是他表哥为代表的一干人。 只要宁家不跨,宁么儿大了族里也不会放任他去要饭,没有铺子也能做个管事。 方小太太拿着这几百两银子省着点花,无论如何也能带大宁么儿。 只要宁么儿不是个蠢东西,方小太太以后过不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小康生活总是没问题。 就是琴姐的嫁妆和方小太太要吃药,这笔支出太大。 青罗回屋拿了二十两银子,另外包了一袋子药。 段圆圆接过来送给琴姐,笑着说:「我肚子大了不好往外走,先前准备了乔迁礼还没来得及给给你娘送,你等会儿拿回去给你娘。」 琴姐知道家里缺钱,自己嫁妆本来就没多少,现在更不可能有多少了。 她收下银子让嬷嬷拿着,坐在凳子上陪段圆圆说话。 愣是等到中午饭菜都香了也没起身。 陈姨妈看出来她是想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吃饭倒是没什么,今天家里厨子做得多。 要是再要别的,陈姨妈脸上的笑淡下来,她低头喝着茶跟赵嬷嬷说:「以后她来,都让她在花厅吃饭,我年纪大了没精力见人,圆圆怀孩子养孩子也没功夫见她。」 赵嬷嬷:「早就该这么做!」 琴姐人小小的手段阴毒,她这么大岁数了跟她坐一会儿都冒冷汗,这起子人最好还是不来往。 到了饭点,段圆圆带着琴姐往陈姨妈那边去。 段圆圆掀开帘子,陈姨妈就不高兴地把人叫过来道:「天冷了怎么还穿这么少?让你表哥看到又要生气。」 段圆圆现在火气旺,确实不怎么怕冷,多穿一件就热得心慌,道:「姨妈别跟表哥说!他知道了又要王八念经,——屋子里穿得跟球似的多丑!」 陈姨妈笑着把热汤端给她,让她坐着喝。 段圆圆知道陈姨妈有心想冷一冷琴姐,不想跟她们太亲近。 她也是一个意思,顺势坐下来装傻喝热汤,喝完了一抹嘴道:「菜怎么还不上来?再不上来我都要被姨妈餵饱了!」 段圆圆一吱声,纱衣罗衣就笑着把饭菜摆上来,道:「家里厨子多,今天要吃好几遭姑娘省着肚子慢慢吃,免得等会儿干瞪眼。」 青罗笑着用瓜子花生砸她,几个人你追我赶地跑出去。 琴姐和两个丫头在旁边站了半天,看婆媳主僕说笑话也不吱声。 小丫头把饭菜摆好了,才刚长了眼珠子是的对着琴姐屈膝叫大姑娘。 陈姨妈仿佛才看到人,呀了一声,道:「快过来快过来,瞧你,往日也常过来坐,怎么搬出去还见外了?」 说着,笑眯眯地问她家里怎么样。 琴姐不爱说话,嬷嬷怕她得罪人,陈姨妈和段圆圆问什么都是她来回。 桌上下了三回菜,最后上来的是麻椒鲜肉抄手和酸辣椒炒牛肉。 酸辣椒和花椒简直是冬日黄金,一口下去酸麻到天灵盖,陈姨妈吃了几口嘴巴就麻肿了。 道:「吃一口这个被人开瓜似的开脑壳都不知道疼!」  段圆圆和几个嬷嬷丫头都跟喜欢。 川菜可以不辣但不能不麻,除了克制的陈姨妈,一群人吃完嘴巴都肿得高高的。 周卖婆身份低贱,不能进来,她吃饭是在厨房跟着烧柴打水的婆子一起。 过来看段圆圆喜欢,也笑道:「奶奶太太眼光好,我带的厨子里头,就属这个厨子最好,做酸辣味馋得几条街都流口水,只是运气不好家里老人生了病,不得不出来做当厨子。」 厨子要三两银子一个月,还只签活契。 段圆圆吃得浑身冒汗,道:「先把她留下来,一天五十文钱用着,等家里查一查她家里要是没问题,咱们就签契。」 周卖婆赚了水钱喜笑颜开。 琴姐吃着也觉得开胃。 段圆圆看她把饭吃得一干二净,笑着说:「东西还多,让你的人去装一个大食盒拿回家跟你娘吃。」 两个丫头一前一后地去了。 段圆圆瞧着不像话,提饭也用不着两个人啊,都走了谁照顾琴姐,总不能让嬷嬷来吧? 两个丫头很快回来了。 一个大食盒装得满满的,琴姐瞧着时候差不多,起身也要回家。 人还没走,绿意从外头跑进来跟青罗交头接耳道说厨房不见了三两银子。 这是准备明儿拿来买羊的钱,她转身盛了个饭钱就没了,钱还还好说,家里有手脚不干净的人,事就大了。 厨房的婆子吓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哆嗦着跟青罗说自己在宁家干了几十年,从来没闹出什么事,怎么可能到老了还跑去偷东西? 三两银子家里还能拿不出来? 青罗黑着脸让人搜了几个婆子的身,果然都干干净净的。 青罗一人给了两个银馒头安慰:「我是对事不对人一个既不是咱们家拿的,横竖只有三两银子,客人都还在家里,都给我守住嘴不许乱说。」 婆子们看逃脱了嫌疑只有高兴的份,等青罗走了就坐在灶上咒骂那两个丫头。 屋子里青罗进出了两回,段圆圆和陈姨妈都知道了,两个人装着不知道还笑着跟琴姐说话,只是让青罗暗示她这两个人手脚不怎么干净,回家还是换了吧。
第271页 琴姐眼神在两个丫头身上扫了下,忽然笑了。 她悄悄跟嬷嬷说:「你让她们现在把东西拿出来,现在拿出来我就饶了她们,要是不成,等会儿可没她们好果子吃。」 嬷嬷笑着说想解手,出去就在茅房里审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死活不认,红着眼眶小声说:「咱们姐妹在二房从没出过事,嬷嬷要是不喜欢我们姐们两个,趁早把我们撵出去得了,何必拿这些罪名按在我们姐妹身上!」 嬷嬷被气得眼前一黑。 她知道这两个小蹄子是想跟着那三兄弟! 老宅给宁么儿分了三房人,林林总总也有十几二十个人专门伺候他。 外头瞧着怎么也不能说错。 嬷嬷接过来没两天就发现不是事了。 丫头婆子小的小老的老,健壮些的汉子都偷奸耍滑,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打骂过了还是那个样子,弄得家里乱糟糟的不痛快。 现在过来了还不老实! 琴姐听了嬷嬷说话也不发火,等段圆圆和陈姨妈买了两个厨子,她就拉着周卖婆出门笑眯眯地问其他厨子多少钱,她看着人格外伶俐,也想买一个回去,她家里那几个人做饭都不好吃。 周卖婆想着她那两个丫头手脚都不干净,买回去也是赔钱货,买了干什么? 琴姐:「我用两个跟你换一个听话的罢!」 周卖婆看有利可图,就跑出去把最便宜的厨子交给她道:「等我去瞧瞧你的丫头,要是没病,这厨子就是你的人!」 说着走到轿子跟前看两个嗑瓜子儿戴着花的丫头,上上下下地看。 宁家的丫头没有丑的,不老实做了女人就老实了,周卖婆笑着想。 跟段圆圆和陈姨妈告辞以后,周卖就叫马车带着琴姐的丫头婆子往家里走。 两个丫头以为是走亲戚,到了也不慌,还笑嘻嘻地你看我我看你。 等下了车看到屋子里都是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姑娘,两个人脸色就变了,慌忙跪到琴姐跟前说自己错了,不要把她们卖了。 琴姐何等心肠,周卖婆叫家里两个汉子把丫头拖到屋子里,自己跑进去扒干净衣裳,看了会儿就笑:「早就不是姑娘了还装什么?」 两个丫头都是跟过宁大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宁大忽然就不要她们了,还把两个人撵去洗衣服。 她们怎么受得了这个?没事就跑到书房去巴结宁大,结果宁大就把她们送给宁么儿了! 都是薛家那个毒妇害的!要不是她善妒,大爷怎么可能不要自己! 等她们以后回去,非得生几个儿子狠狠下奶奶的脸不可! 两个丫头把裙子拉起来,嚷着要回去伺候大爷。 周卖婆恶狠狠地瞪过去,让人堵了嘴关着,先饿三天,自己笑眯眯地跑出来,道:「不是好姑娘,身段模样还成,就是得下大功夫调教。」她眼珠子转了一圈笑:「生意我接了,你把厨子带走罢。」 嬷嬷缩在车里死活不下来,看都不敢往里头看一眼,就怕琴姐把她这把老骨头也卖了。 厨子坐上车看她这么害怕,还很奇怪,道:「姐儿小小的,办事到时利索。」 嬷嬷苦笑:「日子久了你就知道我们姐儿了。」 那就是恶鬼投的胎,除了她娘啊,都是六亲不认! 驴车咿咿呀呀地回了宁么儿家。 宁么儿一家走了还不算完。 老百姓平时除了种地谋生就是打牌喝茶,嘴巴子也碎,东家寡妇偷小叔子,西家丧天良的汉子卖婆娘喝花酒都是乐子。 一来二去满城都知道宁家那个二老爷喜欢和小丫头烫情疤。 听说连那里都烫得烂糟糟的。 「不能吧?看着正正经经的一个人,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外头茶余饭后都在谈这个,宁家的媳妇儿丫头都跺着脚说什么都不肯出门卖菜,多逼两下就闹着要上吊。 大房二房宅子大卖菜的事男人也能做,小家小户的只有那两个丫头婆子使唤,都罢工不干那就只有男人去。 结果今天买个十天吃不完的冬瓜明天买个半个月吃不完的南瓜,家里婆娘看着不是个事,就让妾出去买菜。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妾也是房里人,谁家房里人跟丫头一样在外抛头露脸的? 妾不肯去,在家抱着老爷撒娇。 婆娘看了就在屋子里用针扎小人骂:「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出来的东西,残花败柳的也能跟我叫板子?」 妾年轻,又是宁宣送的,卖身契也不在婆娘手上。婆娘看着妾在家唱念做打愣是没办法,只能关了门在家生气。 男人一连吃了好几天黄花菜实在受不了了,也哄着妾出去买菜。 妾得了宁宣吩咐,听到就捂着胸口掉眼泪,哭得梨花带雨说:「都是二房做的孽,干什么让奴一个女儿家就去抛头露脸,就是奴出去了,老爷脸上好看么?」 男人听着也骂二房不是个东西,多少事都是他们闹出来的,现在家里弄成这样子怎么办? 以后嫁娶都成问题! 妾摸着肚子羞涩道:「这还不好办么?二房跟大房原本就不是一家人,早分家了,他们臭他们的,咱们横竖只认一个大少爷就是了,只要大少爷不出事,咱们就不出事。」说着,妾蹙起眉头道:「就是他们住得太近,人家总以为是一家。」
第272页 男人摸着妾圆润的肩头眼睛亮起来,熘下床就去找兄弟们商量要把二房从大房宅子里撵出去。 宁宣喝着茶嘆气道:「二叔才走,我怎么好让兄弟们立马就搬出去」? 男人们回头就说宁宣太仁义,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想着兄弟情,他们几个兄弟情深,宁家这么多人合着就光给他们兄弟陪葬? 男人们一琢磨,想着不管宁宣怎么想,宁家二房都得给他们滚! 他们不好管宁宣,所以先去了一封信给宁文博,说你儿子的官马上就要闹没了。 宁文博穿着毛衣在乡下吃斋念佛,人瘦了一大圈,听到消息连着好几天都没去外头熘达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事。 这么关了自己两三天,他出来让人送了一封信让宁宣赶紧把三个人撵出去。 二房靠着他这个哥哥土皇帝似的在家耀武扬威这么多年。好吃好喝过了一辈子好日子,她走了没道理他还要供着这些不肖子孙,自己把他们撵出去也没什么对不起弟弟的。 他愿意给人当爹,人还不乐意做他儿子呢! 就当大家在爹死的那年彻底分了家便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撵人。 感谢在2023-06-24 21:29:53~2023-06-25 21:4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芽菜 50瓶;nana 42瓶;博览群言情王后 16瓶;乌拉帕帕 5瓶;染色体娱乐集团董事长 3瓶;噗噗噗略、、莫莫、63505167、寸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分家 杨姨妈在侄儿家里好吃好喝地住着, 侄媳妇素来眼高于顶,这回倒是转了性子,不让她洗衣服也不让她到灶上烧柴米。 杨姨妈吃着软烂鲜美的鲢鱼豆腐感慨。 这么好的日子, 不知投几次胎才能日日享用。 杨姨妈把菜留了一半等平安进门,她就端过去催着孙子趁热吃。 平安今天刚到城里, 路上已经把城里八卦听了一圈, 跑过来没顾得上吃,兴高采烈地跟祖祖说笑话。 平安得意忘形地笑:「祖祖你还不知道吧?方小太太被下了大牢!」 「小兔崽子胡说什么!」杨姨妈把孙子拉过来打了一巴掌, 又问他:「你从哪听来的?」 她不想信, 可由不得她不怀疑。这几天丫头婆子都不让她出门, 难不成竟是把自己当猴子耍? 「你为盪|妇打我!」平安捂着脸哭着:「我又没说假话!城里谁不知道!外头都传遍了!她诬告想夺人家产,幸好叔叔眼睛亮, 当堂破案把她查出来了!」平安越说越快,把在外头听到的原原本本学了一遍,道:「人家说她被捞出去也只能做个臭|婊|子!」 「都是我害的呀!」杨姨妈好像被雷噼了,脸色 惨白怔怔地坐在屋子里,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平安被打了一巴掌一会儿就忘了, 看祖祖坐着发呆他就大着胆子把吃鲢鱼豆腐。 送饭的丫头得了太太吩咐要给平安接风洗尘,很快也端着金华酒和红烧甲鱼壳过来。 金华酒是难得的好酒杨姨妈一辈子也没唱过一杯,甲鱼的边烧得烂烂的,不用下筷子都知道好吃得很。 平安抓着甲鱼就要啃。 丫头笑嘻嘻地说:「慢慢吃啊又没人跟你抢, 跟小叫花子似的。」 平安在杨知县家这种话听多了也不生气,还笑着用油爪子去抓丫头, 吓得丫头满屋子乱窜。 杨姨妈盯着丰盛的饭菜, 听见丫头骂平安叫花子。 就是叫花子也比吃这个饭清白! 杨姨妈忍气叫了两声平安没叫住, 跑过去把碗筷摔得粉碎, 破口大骂道:「黑心肝的东西, 自己不当人,还骗着别人不当人。」 杨姨妈把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遍,丫头尖叫着去拦她,陈姨妈想到自己几次问那姓杨的他都没说实话就生气,两下三就跟丫头扭起来了。 丫头年纪轻些一个不留神狠狠推了杨姨妈一把,谁知道杨姨妈就这么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丫头生怕她死了被太太怪罪,立马跑到门口转着眼珠子说:「跟我没关系啊,是你祖祖冲过来打人我才轻轻推了她一把,要怪就怪她命不好吧,怎么轻轻碰一下还能这样。就是纸老虎也没这么脆!」 平安没顾上丫头,他想着以前跟祖祖吵架祖祖就不理自己,一定要他跑过去跟祖祖道歉,祖祖才跟他和好。 今天他也跟祖祖吵架了,说不定祖祖只是不想理他。 平安扑到杨姨妈身上发抖,小声地说:「祖祖你别不理我,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我们和好行不行?」 丫头暗骂祖孙两人是泥腿子,当这里是菜市口呢?大惊小怪! 没好气地把杨姨妈抬到床上,看她还有气儿,丫头撒手不管了,地也没扫就熘到灶上说:「那死老婆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好生生地给她端肉端菜过去不吃就算了,还通通砸了骂人没心肝。我看她是吃多了不消化。」 灶上的婆子听了也生气把锅铲子一丢哼道:「没福的短命鬼,丈夫死了兄弟姐妹死了孩子也死了,她怎么还不去死?都是这老东西克的!」 说着把杨姨妈的晚饭扣下来和丫头分了藏在厨房里慢慢吃。 「没骨气的软东西,天天跪在地上讨饭吃,跟哈巴狗似的。饿她两顿保准缩着脖子过来道歉!什么东西!成日钻在钱眼子里,她骂咱们没心肝,自己又多干净!」婆子吐了块鸡骨头在地上道。
第273页 杨姨妈在屋子里躺到天黑才醒过来,平安给守了她半夜在椅子上睡着了。 杨姨妈把孙子抱到床上用被子盖着,自己披头散髮地跑到杨知县门口,一脚踹开房门。 杨知县搂着丫鬟在睡觉,丫鬟只穿了小衣,看到房门大开,顿时尖叫着找衣服。 杨姨妈跑过去两个巴掌打得杨知县从床上跳起来。 杨姨妈气喘吁吁地瞪着这个侄儿道:「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说你不会让方氏出事,我才跑过去替你传话!我怎么就那么笨信了你的鬼话忘了你就是个活吃人的畜牲?从小就想方设法让自己兄弟当奴才,生了一窝小的还是要给你当奴才。你表妹再怎么心狠,她在你家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就是找个妓也要花钱,你吃了她两回!她下半辈子怎么过?」 搞不好已经吊死了。 杨姨妈想到自己老老实实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到头成了帮凶,扑上去就要打人,道:「不孝的东西!」 杨知县不能还手,这是沾亲带故的长辈。他被骂得心里不痛快,愣是忍着没发火。哭着让丫头婆子把杨姨妈带回去歇着,伤心道:「姨妈上了年纪,被梦迷了心性。」 丫头婆子点着头贊同说是啊,年纪大了都这样,睡醒了就好了。 一群人边说边把陈姨妈拖回屋子里关着。 杨知县不怕她抖出来。 杨姨妈终会是杨家人,杨家的官儿就这么多,她要是敢对外头说个只言片语,杨家族人能活吞了她和平安。 就是为着孙子,这老太太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早上起来杨姨妈精神稳定了许多,拉着平安跟侄儿侄儿媳妇说要出门一趟。 她是出门找方氏,杨姨妈先去宁家二房。 门房认得出她,笑嘻嘻道:「没人伦的东西,替她做什么?尿得骚骚的回来,她还有脸出来现?早就跑得没踪影!」 杨姨妈打听了半天方氏搬到哪里去了门房都不说,还让人赶两祖孙走。 杨姨妈被推得一个趔趄,哎呀叫了一声。 米儿在门上给段圆圆买糖人称瓜子,听着动静探头出来看。 听到这一声,看她头髮白白的有些不忍心,把她叫过来问:「你在找琴姐?你找她干什么?」 杨姨妈笑:「老婆子先前没米下锅,得她周转一两次,这会儿来换钱。」 米儿笑:「你头上戴着金花还说没钱?要是实心儿的都够买一个小宅子了。」 杨姨妈吓了一跳,仔细想着那天的事。 难怪丫头们看她不要布只要金花眼神都怪怪的,她以为是在笑她傻,现在看来,多半是在笑自己看不上方氏母子给的布。 难怪嬷嬷送她出去的时候想拉着她说话,可她耳朵背没听清,只是支支吾吾地说知道了。 原来自己是收了人家这么大的礼吗?她还把人害得家破人亡。 杨姨妈坐在门口嚎叫着,看着二房的高高的墙,一头撞了上去。 门房手快,拉了她一把,杨姨妈劲儿太大,门房没拉住,最后还是撞昏在地上。 米儿哆嗦着跑进去,跟段圆圆说:「外头有个白毛老太婆在二房门口撞昏死过去了。我瞧着像是琴姐娘家人,来找他们讨公道的。」 段圆圆也吓了一跳,带着杜嬷嬷熘到门上看。 门房踢了两个看戏的一脚,让人把老婆子抬到屋子里给她灌水灌米,平安已经吓傻了。 段圆圆让青罗去叫二房。 二房把门一关,青罗吃了个闭门羹。 段圆圆气个半死,狗东西心当真狠,人死在跟前眼都不眨一下。 真死了还不是要表哥来处理? 平安坐在祖祖身边不吭声。 他不明白,祖祖为什么要跟宁家人和杨叔叔对着干,先生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宁杨两家的墙这么坚固,靠在下头都危险,撞倒了塌下来对祖祖有什么好呢? 再说,她也撞不倒呀! 半天杨姨妈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活过来了。」段圆圆松了一口气,看她不像看得起病的样子,就让帐房拿钱出去给她包了几袋子药回家熬着喝,又告诉她琴姐现在住的在什么地方。 杨姨妈带着平安照着段圆圆说得地方摸索过去,果然看到方小太太的嬷嬷。 嬷嬷重新让木匠打了一张榻给琴姐睡觉。 杨姨妈看着上头没什么花纹,偷摸拉着平安朝里头看。 琴姐在院子里看着丫头洗衣服,家里养不起那么多佣人,她卖了十个,只留了六个人在家。 杨姨妈吞吞口水,把蓝布包的金花从门口丢进去,拉着平安就跑。 包砸在琴姐脚上。 琴姐站起来叫:「作死!谁干的!」 她跑出去看了一圈,门上鬼影子都没有。 方小太太从地上捡起包,愣了会儿,回屋数了数还是一朵不少。 嬷嬷还恨杨姨妈,嘴里咒骂她不是个好东西。 方小太太把金花放起来没用,道:「过阵子你把东西还给她,寡母的都是想活。」 成王败寇,怨她做什么? 嬷嬷还不干,道:「家里正缺嚼用,这么大笔钱,给姐儿做嫁妆绰绰有余。」 「够了嬷嬷!」方小太太皱眉:「让你去就去,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比起钱,人情债,她更欠不起!
第274页 杨姨妈办完了事,回去就收拾行李要家去。 杨知县照例叫丫头给杨姨妈送礼。 十五两银子,两匹素布。 杨姨妈没接。 丫头是杨知县的身边人,知道内情,拍着手冷笑:「你不就是为着银子来的我们家里?现在给你倒又不接了?这么有骨气,当时要不是你挑唆着让方氏母女告状,人能落到那个下场?还在这倚老卖老骂供养你的侄儿。我要是你我都羞死了!」 杨姨妈被骂得心口绞痛,回家把杨知县送的东西摔得粉碎,趴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结果心口越哭越痛。 到了晚上,杨姨妈勉强爬起来用破瓦锅熬了点小米粥给平安吃。 平安看了眼祖祖道:「这个不好吃,我想吃肉。」 杨姨妈眼冒凶光:「没肉!你记住,以后就算做叫花子也不许登杨知县的大门要肉吃!」 吃了饭祖孙两人躺在床上睡觉。 杨姨妈小时候活干得多,老了身子骨就不怎么好,一晚上脑子里都转着丫头的话,想哭吧平安又睡在旁边,让孩子听到怪不好的。 她忍啊忍,忍到半夜心上跟有刀在割似的,爬起来到水缸里打了半碗生水慢慢喝,喝下去还是痛,这回躺都不敢躺。 杨姨妈坐在门口板凳上等劲儿过去。 天渐渐亮起来,平安熘下床想去找杨十五和杨六八折草蜻蜓耍。 平安原名叫张三六,当时他还没有念书,以后也不能做官,就不能有名字,只能以族中排序和娘老子年龄之和的数字为称唿,他爹和娘生他的时候岁数加起来是三十六,他就叫张三六。 爹娘死了以后,杨姨妈带着张三六回杨家守寡,到处积米攒食供他念书,念书第一天先生就给他取名叫平安,因为杨姨妈觉得他亲缘薄,家里人命也薄,希望他以后平安顺遂。 张平安打开门,看到祖祖坐在门口,手上拿着水碗。 他提着裤腰带,慢慢走过去:「祖祖,今天我能不去念书吗?我想跟朋友去折小蜻蜓,回来我给你做竹筒饭吃。」 祖祖低着头没有骂他。 杨姨妈是张平安最后一个亲人,埋了杨姨妈以后,杨家人不认张平安,张平安又把名字改成了张三六。 张三六每天都在村里要饭,乡下叫花子说村里就这么大地方,你在这里要饭我就吃不饱,再说你这么点大要什么饭啊?干脆做太监跑到蜀王府享福呗。 选中了还有三五两银子拿给亲人花。 张三六熘到城隍庙,拿家里最后几文钱拜了考太监做师父。 老太监给他净了身把子孙|根埋到庙子底下:「你以后来赎它,我可能已经见阎王。你啊,就带着供品来庙子里向城隍赎。」 张三六躺在破蓆子上嚎叫,下头插了一根稻做尿管,头边放着个皮水球,他饿了就偏头过去咬破一个小口喝里边的水,水喝完了人也养好了。 老太监摇摇晃晃地带着张三六跑到比宁家和杨家更高大的墙边上,把张三六送到还在蜀王府当差的老兄弟手上。 张三六把钱全部塞在老太监怀里道:「师父住我家去吧,我家现在没人了。」 老太监一愣,笑眯眯地想。 这买卖做得划算,白得一孙子,还有屋子养老了。 豪门烂事多,城里今天吹这个风明天吹那个风,杨姨妈的事没出村就散了。 宁宣闭着眼躺在榻上,段圆圆以为他睡着了,把嫩黄色的蚕丝被拿过来给她盖子肚子上。 宁宣睁开眼把人拉在榻边坐着,眼睛盯着她的肚子瞧。 他伸手过去摸了一下,肚子微微地鼓着,不像胸脯那么软,比起怀孩子,更像吃撑了。 小小的看着就叫人放心。 宁宣想起杜嬷嬷说的话。 杜嬷嬷说:「姑娘吃了隔壁一下,想着孩子总带着怯,我瞧着不如让她多跟孩子们玩一玩,让她多亲近孩子,只要有想当母亲的心,不吃药都能硬挺着把孩子生了。」 「我在家里挑两个乖一些的孩子过来陪你玩好么?」宁宣用帕子给表妹擦额头的细汗。 段圆圆:「叫她们进来干什么?家里有米儿还有娘,前头还有孩子,想见孩子还用得着去外头选?」 宁宣不乐意她跟前边的孩子说话,那些人身份低贱,以后和圆圆呆久了又跑回去跪着磕头做僕从,圆圆瞧见了心里多半不会好过。 他想起自己那两个不能见面的玩伴。 自己已经替圆圆先吃了这样的苦头,她何必还再吃一次呢? 段圆圆没拒绝,道:「你选好人让我先瞧瞧,要是我不喜欢你还是要送回去,别想着硬塞给我!」 宁宣靠着她哈哈笑起来,反问:「表哥什么时候强迫你了?」 段圆圆指着牙齿道:「这不就是,虽然整齐了,也不大小脸,可箍牙的时候好痛呀!」 宁宣想到以前,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那时窝囊气受得多,非得事事顺着自己心意进行才能闭得上眼。 现在家是他的家了,还多了这么大一顶来路不明的乌纱帽,宁宣已经看开了不少,凑过去在表妹左腮亲了一口道:「多亲亲就不痛了。」 亲要还问她:「是不是?」 段圆圆脸有些红了,推着他出门,宁宣身体养好了劲儿更大,跑马打兔子都不是事,哼哼两声把表妹抱起来在作势要让她摔下去。
第275页 段圆圆抱着他的脖子气得发笑,幼稚鬼,难道还能真把她摔了?段圆圆叫杜嬷嬷和青罗进来打他。 青罗和捂着米儿的耳朵翻了个白眼。 哪个不要命的这时候跑进去打扰人? 杜嬷嬷偷笑:「你孩子,唉!我说什么来着,成亲就懂了吧?以前有个什么就要跑回段家摇人,哎哟,想想都丢死人!」 青罗也哈哈笑了。 两个人在屋子里闹了一阵,青罗跑进来传话,支着脖子在门口大声道:「姑爷!花兴儿说外头有几个大爷找姑爷说话。」 这几天来劝宁宣赶人的族人多得要命,这个时候——,段圆圆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道:「又得拉着你喝夜酒。」 宁宣把圆圆放在榻上,自己翻出衣服换了往外走。 他沐浴回来已经是深夜。 段圆圆睡眼惺忪地爬起来问他怎么样。 宁宣把擦头的帕子往铜盆上一搭,意气风发道:「难道我是他们说什么就做什么傻子?让咱们去撵人,以后迟早得让人说不友爱兄弟。」 他要让族人亲自把隔壁撵走。自己还不留下半分坏名声。 人来了他陪着喝酒,让他动手他就说家里这三兄弟苦啊,二叔棺材都还停在家里,总不能连着死人一起撵出去吧。那像什么话? 谁也不愿意当这样的绝情人,不然跑过来撺掇宁宣干什么? 三叔公回家带着子子孙孙把弄虚作假添油加醋的族谱翻了又翻,还真没翻到连人带盒一起扫地出门的亲兄弟。 没有不要紧,没有可以加,族谱在祠堂里被他管着,想写什么不成? 天子祭五代,庶人祭三代。这么厚一本族谱谁说得清三分之二的名字是不是胡诹的? 三叔公无中生有,很快有理有据地跑过来找宁宣,说挪挪棺材又不是挪坟,怎么就挪不得了? 宁宣含煳着点头让三叔公去跟三个兄弟说,要是他们同意自己当然没二话。 三叔公也不想当这个恶人,在家里摸着鬍子转悠半天,把儿媳妇叫过来吩咐:「你去给段大奶奶说一说。」 叔公风吹不动可以吹枕边风啊,宁宣这孩子怎么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二十多岁了家里除了一个表妹,连个母蝗虫都没,一看就是个多情种子! 多情种子好!叔公闭着眼笑了。 宁宣在家也跟圆圆商量:「她们可能要来找你,你要示弱。」 圆圆的天赋就是示敌以弱,看着就叫人可怜,再铁石心肠的人对她也下不去手,还忍不住想为她办点事。 段圆圆觉得表哥滤镜太深,她自己知道,只有喜欢她的人才会心疼她。 第二天,三姑六婆还真求到段圆圆和陈姨妈这来了。 一群人一进门还没说话,青罗先带着几个丫头抱着药罐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按着段圆圆给她灌了一碗黑乎乎的药,不乐意道:「姑娘站在外头做什么?大夫不是说你身子骨弱不能多动么?孩子要是有个好歹,咱们一屋子人都不知道怎么活!」 三姑六婆坐在椅子上,听着动静也慌了。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来之前没听家里那个死鬼说啊! 三叔公的儿媳姓季。 季氏眼睛直熘熘地盯着段圆圆的肚子。 有点儿鼓鼓的,再看还没到寒冬腊月,屋子里就都上毛毯子小火炉了。 大家都是生产过的妇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好意思跟她厉害。 宁家这一代还没出孩子,谁说话重了,把人弄得不好,谁也担待不起。 季氏笑着问她:「有孩子几个月了?怎么不说呢?咱们也好来瞧瞧你,陪你多说说话。」 段圆圆低头羞涩地笑:「才三个月,之前不好往外说。」 三个月,那就是胎还不算太稳。其他媳妇太太不说话了,都低着头当自己是来吃果子糕儿的。 季氏绞尽脑汁地捡不重的话说给她听。 苦口婆心地劝她千万不能心软,谁家分家还死皮赖脸住在兄弟家?打秋风打了几十年,从爹打到孙女儿。 再说你现在肚子里还有孩子,隔壁是他兄弟,这个可是他亲儿子! 段圆圆听着听着就叫肚子疼。 青罗和杜嬷嬷跑进来瞪着眼叫大夫。 季氏吓得放了茶杯跑到外头叫:「我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干啊!」 「我们姑娘身子骨虚,毛病了不怪人。」杜嬷嬷体贴地掉眼泪道:「咱们家去了的那个,奶奶太太们也知道,从小就喜欢小的。我们姑娘过来磕了多少头,人家都瞧不上,在孙子上,咱们姑爷也比不得其他兄弟,一想起从前的事就不好受。太太奶奶们说为孩子打算,我们姑爷姑娘也曾是她的孩子,怎么她就只为别人打算呢?」 这么说老太太不止磋磨媳妇,还磋磨孙媳妇啊! 一群人忍不住想起陈氏。 「再说那头手段骇人——」说着杜嬷嬷捂着嘴巴,害怕道:「哎呀,我该不会说多了吧!奶奶太太们就当没听过!」 大家八卦听得兴起哪个肯放她走,进门跟段圆圆说借杜嬷嬷到花厅里一起打牌,她们早就听说杜嬷嬷牌技好,又关切地让她躺着别起身。 段圆圆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吩咐青罗:「把牌摆出去,再上两壶金华酒!叫厨房整三两银子的席面给奶奶太太们享用!」
第276页 青罗高声唉了两声,嘴里报了一长串的菜名,笑着问太太奶奶们觉得怎么样?要是不够,咱们就再加!什么?菜品不够名贵啊,没事没事,家里还有好东西。 这下想熘的人也兴致勃勃地熘到牌桌子上坐着,扯着杜嬷嬷一个劲儿地灌酒。 杜嬷嬷喝得醉醺醺的还不肯说,她哼哼:「我说了太太奶奶们抖出去,我还活得了?」 「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什么人,是那起子长舌妇么?说吧你要怎么才肯说!要钱?」一个伺候着太太一起过来的妾这么说。 杜嬷嬷小声道:「除非给我点儿保障。」 太太奶奶们也喝多了,脸红红的把帕子钗啊什么的掏出来给她,赌咒发誓道:「要是让我传出去,立时死无葬身之地!」 杜嬷嬷眯着眼睛把东西都揣到怀里,然后就稀里煳涂地把隔壁磋磨小丫头的事儿抖了出来。 还有二老爷和丫头不得不说的密事,那烫情疤是怎么烫。她说得绘声绘色? 听得众人面红耳赤地骂:太不是东西了! 一群人吃着喝着都醉得不省人事,杜嬷嬷笑着爬起来让刘怀义安排人把几个太太奶奶送回去。 一群人回家怎么洗漱的都忘了,第二天爬起来看怀里帕子没了裤腰带不见了都出了一身冷汗。 又想着自己吃了这么多八卦,总算还不是太亏。 段圆圆那儿她们是不敢去了,昨儿把杜嬷嬷灌醉得了这么些秘事,瞧着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再说那三兄弟那么恶毒,她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办法? 一群人转头跟着妾一起在家嘤嘤嘤地哭,让男人赶紧把三兄弟撵走,不然以后闹出来要出泼天大祸。 男人们被这么一天三顿枕头风地吹着,大老婆吹了小老婆吹,吹得昏头转向的,竟然真答应亲自叫三兄弟往外搬。 三兄弟没办法,再不出去,在族里就没法混了。 三兄弟按着计划分了财产,最大的四进宅子归宁大,两个弟弟一人一栋三进的屋子,七八十间屋子也是有的,就是旧些,比起嫡枝老宅,那是没法比了。 别院田地段圆圆没细看,这些都是二房自己的事,分家也不会叫妇女过去瞧。 她在家里跟表哥一起收拾宅子。 宁宣挑了个好日子把两扇大门拆了,重新用墙修起来,把隔断三房的门锁算出打开。 段圆圆带着丫头,绕着整个宁家熘达。 她第一次发现,家里真的好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发感谢 在2023-06-25 21:46:47~2023-06-26 20:3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thereal 30瓶;繁温锦冰 20瓶;知名风批读者、鼓舞、南人旧梦、林白 10瓶;杳杳声远、蓝、睿冉冉是女王大人 5瓶;李大姑娘 4瓶;上个月的、噗噗噗略、浅夜少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3-06-25 21:46:47~2023-06-26 20:3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thereal 30瓶;繁温锦冰 20瓶;南人旧梦、林白、知名风批读者、鼓舞 10瓶;杳杳声远、蓝、睿冉冉是女王大人 5瓶;李大姑娘 4瓶;上个月的、噗噗噗略、浅夜少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院子里的姑娘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 什么花草树木能带走的都让三兄弟带走了。 宁宣知道几个兄弟会拿东西走,房子收回来他也不在乎这点儿东西,况且别人用惯的他收在屋子里也膈应。 站在二房院子里, 大家脸色都有点复杂。 「跟被人抢了似的。」青罗看着地上摔得粉碎的锅碗瓢盆咋舌。 段圆圆也有点无语。 宁大在衙门被夹手伤了面子,也不知道哪根经搭错了, 非说是宁宣不认自己这个兄弟, 瞧着宁家颜面扫地也不来救人。 走的时候也不痛快,想着自己后半辈子多半只能守着几个铺子和分到的家产过, 怎么想他都不舒坦。 老太太生前把宅子分给他们 只是话还没说出来, 三叔公就说他死了爹, 心情不好得失心疯了,带着人把他按在祠堂里关着。 宁大在祠堂对着祖宗排位心里直发毛。 别说老祖宗有多大功德, 仙人的死了不就是老跳尸么?宁大闹着要出去。 三叔公不怕他,宁大眼看着要废了,家里只有个女儿。 绝种的东西,自己又没本事,只会丢脸从西凉河丢到流沙河! 宁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每天就一顿饭,还都是小米粥大馒头,晚上三叔公还装老祖宗吓他,劝他要懂事听话。 宁大捂着耳朵, 口里念着杀鬼咒,用血写了个字跑上去就贴在三叔公脑门, 恶狠狠道:「看我不印死你个活老鬼!」 这孩子教不好, 再管就成仇了, 他连祖宗都要杀, 得势以后他这把老骨头还能活么? 三叔公顶着一脑门子人血, 浑身一个激灵,跟撞鬼似的跑了,之后再也没来过。 他对着二老爷的棺材想,宁大下辈子投了人胎,我再替你好好管教,这辈子就算了罢。
第277页 宁大钻在神案底下缩着睡了三天,出来人是不闹了,可瞧着阴沉得吓人。 宁大走的那天跟耗子似的,就差把房上的瓦揭下来。揣不走的大件东西他就砸了烧了砍了,整得家里破破烂烂的。 就连花园子里的花,人都连根拔。 杜嬷嬷悄悄跟段圆圆说:「男人没了根儿不是今天疯就是明天疯,他呀,已经疯登天了!」 杜嬷嬷直接给宁大判了个绝症。 段圆圆有点好笑,以宁大的智商,分的钱只要不想着跑出去创业烂赌,够他和薛珍两个人穷奢极欲地花一辈子。 不过更疯的是宁二,他分的钱抵了亏空不剩什么东西,闹着说不公平,要是不给他留点儿,他就跑到街上去变卖家产说哥哥弟弟挤兑他。 宁三是读书人,在家没事就救济个孤儿寡母的,受不了被这么戳嵴梁骨,盘算以后,决定掏一点钱出来给宁二还债。 三兄弟总算搬了出去留下一个破破烂烂的宅子给宁宣和段圆圆收拾。 想到二老爷前半辈子跟哥哥弟弟争,后半辈子跟宁宣争,争来争去争出三个泼天孝子,巴掌大的地方还能闹得停尸不顾,束甲相攻。 段圆圆吃着梅花糕,忍不住在心里嘆,宁家还真是——孝子盈门! 宁宣又畅快又心酸。 畅快二叔努力一辈子,就养出这么个东西,心酸自己这段兄弟情到底是没有了。 二十年如一日,小时候哥四个还一起去城外掏鱼摸虾。 三兄弟都很在他后边叫哥哥,他还教过他们打算盘,就是一个也没学好算盘就是了。 段圆圆捨不得看他伤心,拿话劝他:「当时就没缘分教会,早就註定了,咱们也没图他们的,一分也没多拿。」 宁宣嘆了口气,有做兄弟的缘分,没做一辈子兄弟的缘分。 他心里还是不舒坦,院子也看不下去了。 段圆圆让他回屋子里休息,道:「你躺着吧,外头有我呢。」 宁宣一脸古怪地走回屋里,脱了衣服躺在榻上。他渐渐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常说的话吗? 圆圆也会照顾人了。 杜嬷嬷看院子里乱糟糟的,带着丫头婆子扫地擦灰弄了了一整天,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来。 段圆圆说:「明天给他们用黄豆炖猪蹄吃,吃了肉人才有劲儿干活,另外早晚的馒头粥面多做一点儿,吃不完就带回去做夜宵,但别让她们浪费了,要是有人浪费,下回就不让她带走。」 宁家下人的吃穿都是分开的,什么等级的丫头一个月吃什么米,有多少斤都是定数,厨房也不一样,大丫头一起用一个厨房,小丫头一起用一个厨房。 这几天工作量大,粗使丫头婆子吃着不香脸上都透着怨气。 都当奴才给人跪着了,不图吃穿图什么? 段圆圆这么说,就是不是用她们自己份内的嚼用要加餐的意思。 绿意和新来的两个厨子跑得很快,当天下午就跑到曹家订好鲜猪蹄。 中午黄豆炖猪蹄的香味儿散得满院子都是。 段圆圆闻着想吐,关着门在家含梅片儿去味。 陈姨妈想起大房以前老太太住的院子里种了不少腊梅,估摸着时候应该已经开了。 「咱们过去瞧瞧。」陈姨妈看她小脸皱成个包子拉着人:「走吧,憋在屋子里多难受。」 以前要跑到旧宅去得专门从大门绕一圈。 现在堵着的墙拆了,两个人从抄手游廊能慢慢踱步过去,头顶连天都不用露。 这头宅子留的人不多,又是吃午饭的时候,人都在厨房拿馒头拿肘子,老太太门上只有个守门的婆子。 婆子穿着老花布袄子,用条秋香色布条把头髮裹着,通身没一点儿首饰,瞧着五十岁的样子。 婆子没注意有人来,专心站在门上点菜。 段圆圆瞧她盒子里摆着七八个馒头三个猪蹄子,吓了一跳。 这么吃不得撑死人啊? 难道这头还剋扣人吃饭了? 青罗眼珠子转了一圈也知道姑娘在想什么,只是婆子瞧着黑胖黑胖的,不像是被剋扣了。 青罗跑过去问了一圈,回来跟段圆圆笑:「她说她天生胃口大,每天都要吃这么多!」 大胃王啊!段圆圆不是很相信,但人家说能吃她也不好打自己的脸不让人吃。 昨天她可信誓旦旦地说不限量啊。 婆子怕人跑进去,抱着饭菜吓得浑身发麻,慌忙跑过来说:「里头脏着呢,不好叫奶奶太太们进去。腊梅老婆子拿剪刀剪了送过去就成,哪里就劳动姑娘们了?」 陈姨妈瞪她,以前自己跑过来折腊梅都是给老太太选,选完了老太太当着她的面这个孝顺送一枝,那个听话送一只。结果一朵都落不着自己手上。 现在通通都是她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她就想自己痛痛快快地折,想折多少折多少! 段圆圆本来不想这会儿扫陈姨妈的兴致,这会儿看这婆子慌成这样,心里知道里头多半有鬼,当下也不往别处去,拉着陈姨妈坐在亭子里架个了小火炉子烤果子看花。 纱衣罗衣这才跑出去找刚才那个婆子,笑:「你说你特别能吃?那你吃给我们姐儿两个瞧瞧。你呀,不知道我们有个怪癖,就喜欢看人吃饭,吃得越多越香我们越高兴。」
第278页 罗衣小声扯着纱衣道:「手段太狠了姑娘听了要罚!」 纱衣骂:「有什么我一个人担着行了吧!胆小得要死,等会儿问出来,你要是跑到前头去领赏,我就瞧不上你!」 罗衣怕了她了,只能依她。 胳膊拧不过大腿。婆子看了看馒头,擦攃汗一声不言语,拿着东西就往肚子里塞。 一连塞了三五个馒头,她实在吃不下去了,就摸着肚子说噎得慌,又没水润喉咙,求两个姑娘饶了她晚上再吃。 纱衣冷笑着跑出去提了一铜壶茶水过来给她满上,道:「你要是心里有事趁早说,我们还能给你求求情。要是被姑奶奶我翻出来,那就没你好果子吃!」 婆子动动嘴巴还是没吱声,咬着牙喝了两口水继续塞,她又吃了一个肘子,实在撑不动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结果稀里哗啦吐了一地。 罗衣盯着她笑:「你不是挺能吃的吗?姑奶奶倒要看看你卖什么关子!」 婆子肚子鼓鼓的跟要炸了似的,坐在地上直喘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想着这下完了瞒不住了。 她一把老骨头被撵出去被卖了也就算了,里头那两个小的才那么大可怎么办呢? 婆子没忍住开始掉眼泪,她吃多了哭着哭着就开始打嗝。 藏在里头的两个小傢伙手上拿着腊梅想着给婆子戴在身上,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人。 大一些的就熘到门边上瞧。 小的拉着她不让说娘知道了要骂人。 只是等来等去还是没等到,小的也慌了。 「姐,是不是娘不要我们了哇?」她有点想哭。 「不可能!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瞧瞧,可能摆龙门阵被绊住脚了。」说着大的就攥着腊梅往外跑。 结果就看到婆子又吐又打嗝,还跪着给人作揖。 小的缩在后边看得清清楚楚,哇一声就哭了,风一样刮过来,大的阻拦不及,只能跟着一起过来。 纱衣和罗衣看着两个鹌鹑似的小姑娘都吃了一惊。 小姑娘畏畏缩缩的,看婆子倒在地上,最后仍是大着胆子跑过去,小声地对纱衣罗衣说不要卖了婆子,要卖就卖她们。 纱衣和罗衣互相看了一眼,都说不出话了。 怎么里头还藏着人呢? 有姑娘,那有没有男人? 纱衣脸黑了,恨不得把人拖出去打两顿解恨。 罗衣骂她是块爆碳,带着两个小姑娘温柔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里边还有没别人。 两个姑娘年纪都小,只有七岁左右,被人拿糖哄着棍子吓着,很快就全吐出来了。 罗衣把事情串了一下,跑回去跟段圆圆回话:「这老婆子在咱们院子里偷偷藏了老爷的两个姑娘!」 男人么,自然没有。 不过老婆子偷养宁大老爷的女儿也够稀奇的。 纱衣看了眼陈姨妈,含含煳煳地说这两个是先前跟着宁大老爷一起从江南回来,娘被卖了,她们就做了如意的闺女。 如意瞧不上便宜女儿,过来就把人丢在下人堆里照顾。 这婆子就是照顾两个小姑娘的人。照顾着照顾着,婆子就照顾出感情了。 如意和宁明不见之后,她怕这两个孩子也不见了,就偷偷把人藏在老太太以前的院子里,每天偷偷摸摸从厨房带东西回去餵她们。 难怪这两个小姑娘那么害怕。 段圆圆慢慢想起来,宁文博确实带了两个姑娘回家,可之前表哥不让她管这头,人究竟怎么了她也不知道。 原来还在宁家没有走,只是怕被卖了,把自己藏起来不吱声。 段圆圆一直觉得宁家这个卖人规矩很奇怪,谁家能这么卖人啊,跟大白菜似的。 当然她现在说以后我们不卖人了,这么多年下来人家也不信。 表哥现在做了官,卖出去的人嘴巴要是不严让人找着对付他怎么办? 段圆圆把两个小姑娘叫过来。 小姑娘细细瘦瘦的,瞧着黑了点儿,可身上很干净,杜嬷嬷用帕子擦了两下都没见着灰。 段圆圆笑着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说我叫小七,她叫小五。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多更点,今天出去看电影了。 感谢在2023-06-26 20:39:37~2023-06-27 21:3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知名风批读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鱼的虾、67368083、是小可爱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好啊 45瓶;皇后总想篡朕位 20瓶;橘子皮 17瓶;每天都在犯愁的老母亲、会有猫的、tripmantu、是小可爱啊~、setsail、寒烟浮生、路人甲改名字了、一一 10瓶;酒红色眼影 5瓶;timothée 3瓶;呆桃不动产 2瓶;知识能赚钱、噗噗噗略、li gumman、小鱼、、小巫女、荒、燕子80、夷则十一、孤单又灿烂的鬼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小五和小七长得黑黑瘦瘦的, 仔细一看都是桃花眼巴掌脸的秀气小姑娘。 要是好好养一养长开了只会更好看。 段圆圆叫嬷嬷把婆子带下去洗漱干净,让厨房端了几盘子菜过来让两个孩子吃。 姑娘的饭菜跟下人的不一样,鸡鸭鱼肉都有。
第279页 小五小七边吃边说她们娘更漂亮, 在家还有有单独的院子。 她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吊嗓子,还有嬷嬷教导小五小七跳舞。 陈姨妈听着就皱眉, 好端端的姑娘谁会送出去学跳舞?都是娼妓优伶干的事! 她道:「你们娘呢?她在哪里?」 自己学就算了还教孩子是什么居心? 陈姨妈不是不知道宁文博在那头有孩子, 只要人不凑到她跟前和宁珠宁宣抢东西,她就当看不见。 两个姑娘, 出门几百两银子就打发了, 值得什么? 小五哄着妹妹吃饭, 小声说:「娘从来不让我们学,白天嬷嬷教会了, 晚上她就拿大棍子打人。」 还偷偷给她们缠了半年脚,缠脚再放下来也跟正常人的脚有些不一样,舞是怎么学也学不好了。 老爷跑过来瞧了几回都嘆气,埋怨当娘的只顾自己美,连女儿跳得好都要嫉妒。 小五小七不信。 娘打她们, 也给她们做吃的玩的啊。 还教她们讨好如意讨好爹,让两个人叫自己姐姐。 小五小七年纪小,好长时间都没闹清楚自己的究竟是谁,如意和宁老爷一来, 她们就跑上去爹啊娘啊地叫着。 如意听得笑眯眯的。 她是娘,那陈姨妈不就是个妾了? 如意对这两个孩子时不时也赏个衣服糕点什么的, 当个猫狗逗着做给人看, ——服她的人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反对她的么, 最后都通通被卖掉了。 院子里女人孩子越来越少, 老爷也不怎么管,还嫌小院子空空荡荡的,他说两个孩子住着不是事,就把人从「姐姐」身边接到自己身边去了。 姐姐什么也没让两个孩子带过去,跟她们说:「你们过去就是正儿八经的姑娘,吃的喝的都得好上一大节,这里的东西别带过去,带过去让老爷瞧着心烦。男人,跟他抱怨一句是撒娇的宝贝,说久了他就要骂你怨妇不知足!」 小五小七就这么跑到宁老爷身边了,两个人对「姐姐」开始还有点捨不得,久了就忘了。 一下多了两个亲闺女,宁老爷乐呵呵的,如意不乐意了,在心里骂那个妾人面兽心,想靠着闺女踩着自己上位。 等回四川,如意借着卖下人的机会就把拿着没名没分的小妾孩子通通卖了,包括她们的姐姐。 小五小七长得讨喜,宁老爷也亲自养过这两个闺女一些日子,不乐意卖了她们。 还安排着小五小七跟宁明做好兄妹,说以后如意就是你们的娘,不要再想之前的那个娘了。 小五和小七叫着如意娘,看着如意晚上爬起来冲到儿媳妇房里给儿子盖被子。 两个人彻底分清楚谁是娘了。 只有姐姐会给她们盖被子。 原来姐姐就是娘啊,两个人也这么想着,回头宁老爷嘴皮子说干,她们怎么也肯再开口叫如意娘。 如意气得更厉害,愣是不让下头人叫小五小七姑娘,还让两个孩子一路伺候着宁明,没事儿就给他剥个水果叉个梨子什么的。 舒氏没见过两个孩子,开始还以为她们是丫鬟,过了好一阵子,船都到都江堰了,伺候舒氏的嬷嬷才跟她说她们是宁文博的女儿。 舒氏吓了一跳,怕得跟她们道歉说自己不知道她们是妹妹,还拿衣服珠钗给她们穿。 让如意骂了一通之后,舒氏就再也不敢跑过来跟她们说话了。 等江南来的那些人都不见了,照顾她们的婆子想着自己也没孩子,不如抱过来养着。 那头院子婆子多啊,小五小七嘴巴甜,成天抱着人不撒手,一群婆子就偷偷摸摸把这事儿瞒下来了,今天你剩一口米明天我省一寸布的把两个姑娘养了小一年。 姓宁的姑娘还要婆子省口粮养。 陈姨妈听得嘆气,让人传出去宁家人都成什么人了? 知道的人这么多,宁宣做了官也不好动不动就打人卖人。两个孩子不能让她们跟宁明似的说没就没了。 养着吧,她想,两口饭也不嫌多。 「把姑娘的衣服都拿过来,她们姨娘不再了,以后就靠着我住吧。」陈姨妈跟地上的婆子说。 婆子脚耙手软的,爬起来就往屋子里跑,生怕陈姨妈反悔,她还边跑边嚷嚷生怕别人听不见:「太太奶奶来接姑娘回家了,以后啊,咱们见着姑娘都得磕头请安!」 这么一来满院子都知道两个姑娘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段圆圆还没回神,她在想宁文博劝小五小七讨好如意的事。 他能这么为两个孩子打算,怎么对表哥就这么狠心?估计表哥活到二十多岁都不知道宁文博还能哄孩子。 听见陈姨妈吩咐,段圆圆凑过去小声说:「家里无声无息地住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人,也怪吓人的。」这幸好是小姑娘,要是个大男人家里女眷都得跟着遭殃。 她说:「趁着打扫院子,咱们把家里人再点一回。」 陈姨妈点头应了,看着婆子的背影说:「下头人鬼心思多,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东西,你带着管家一起去点人,要是有人替别人点名,就狠狠地罚!」 说完,陈姨妈笑着把两个人拉到身边,道:「女儿都是跟娘住的,我也是你们的娘,以后跟着娘一起住好不好?再说哪有姑娘跟着下人一起住的?」 小五和小七互相看一眼,都不知道怎么办。
第280页 不是说她们跑出来就要被卖掉吗?怎么完全不一样呢? 跟太太一起住?小五大着胆子问:「那三花婆婆呢?能还给我们吗?」 三花就是刚刚那个呕吐的婆子。 段圆圆和陈姨妈都没想过完分开她们,两个姑娘要留下来身边得有人照顾。 段圆圆笑:「她也会搬过来接着照顾你们。」 事情就这么定了,陈姨妈带着小五小七回去,把人安排在自己隔壁院子里挨着住。 三花抱被子衣服小茶杯跑得满头汗。 青罗瞧着东西太坏,还不想留。 段圆圆没让她丢,道:「你先让她们看有没有要留下来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咱们觉得旧搞不好是人的心肝宝贝呢?」 陈姨妈一看就是要把两个孩子养成对自己和宁宣死心塌地的「妹妹」,还是得顺着她们的心意来。 三花还是带着破铜烂铁去了小跨院。 小跨院的婆子丫头穿的都是绸子衣裳,绢花耳环样样都有,瞧着跟太太似的。 三花想着,以后小五小七也是这样的人了,多好啊,总比跟着她强吧。 小五小七坐在榻上玩,到处瞧着都很新奇。 三花泡进来要抱孩子,分过来伺候小五小七的丫头拉着她小声提醒:「她们是主子,见了主子要先请安,不然冒冒然出声容易吓着人。」 三花动动喉咙说知道了。 结果她一福身,小五小七都吓坏了,两个人从软被褥上跳下来抱着三花喊:「娘啊,娘啊,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三花嘆气说自己没这个福分,告诉她们:「你们是老爷和太太的姑娘。」 只有老爷和太太的姑娘才能过好日子。 下人的姑娘还是下人,子子孙孙都是下人。 小五小七不想做什么姑娘,也不想过什么好日子,在江南她们都做过当过,那个时候年纪小不知道怎么回事,结果越大越记得小院子里吃糠咽菜的「姐姐」。 现在这个娘也要她们做别人的孩子? 小五小五抱着三花不撒手说:「我不做老爷的孩子,我要做你的孩子。」 三花泪珠子转了几圈,怕哭得主子心烦愣是没掉下来。 伺候的丫头听着不像话,慌忙跑出去跟杜嬷嬷学了边两个姑娘认下人当娘的事。 杜嬷嬷跑过去,把三个人生拉硬拽地拽到屋子里去挨个说了一通,劝她们不要让好事变坏事。杜嬷嬷气得胸口痛:「闹得得跟家里要打杀人似的,又没谁要把你们分开。关着门怎么过日子都是你们自己的事,要是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就想想那个妾现在在哪!」 吃这么一吓三个人倒是安生了。 回头三花不知道跟两个姑娘说了什么,两个人再出来就冲着陈姨妈磕头叫娘,对着段圆圆叫嫂子了。 两个孩子不能给三花,这么拧巴着也容易出事。 陈姨妈让人把三个人扶起来,说:「家里的孩子都有乳娘,小五小七身边没乳娘,你养她们一阵,得两声娘也是她们孝顺。」 陈姨妈也不稀罕别人叫她娘。什么丈夫的儿女就是大婆娘的儿女都是男的自己骗自己的,她心里只有自己肚子里下来的才是自己的儿女! 晚上赵嬷嬷把小五小七按在水里狠狠刷了一通,洗得全身都烫烫的才叫人裹着毛巾出来通头髮,要是有虱子就通通剃了重新长。 宁宣回来,段圆圆就跟他把家里的事说了一遍,笑:「家里多了两个妹妹,一个七岁一个八岁,这下你不用再给我找孩子了,家里的孩子都要养不完了!」 宁宣笑:「娘愿意养就养吧。」 免得她老霸占着表妹不松手。 让小五小七在宅子里陪娘解闷也不错。 以后娘反悔了,宁宣看着茶碗想,那也只是两副嫁妆的事,他还出得起,也算给圆圆和娘积点阴德。 小五小七白天在陈姨妈院子里待着。 早上出门宁宣特意过去见了两个人一眼。 小五小七扎了双丫髻,耳朵上打银鞦韆,穿着宁珠小时候的衣服在桌子上陪陈姨妈吃粥。 宁宣看到姐姐的旧衣裳还恍惚了一下。 小七跟小五看着门口高大的男人,懂事地站起来对着宁宣叫大哥。 宁宣一人给了一个红包,段圆圆给的是两条手帕。陈姨妈一人给了个小金锁。 这就算认下她们了,三花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宁宣跟着吃了一顿晚饭,暗中观察着两个妹妹,发现她们竟然什么都听下人的,下人不让吃什么就不吃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怎么行? 回头宁宣就跟段圆圆说要让她们念书识字。 姓了宁以后嫁出去也是宁家的脸面,大字不识一个,见着陌生人就缩着脖子往婆子丫头背后躲,想想就让人脸红。 先生不是那么好找的,族学的先生只教男丁,宁家女孩子念书都的找城里的女先生拜师。 女先生一般只收有基础的孩子,小五小七冒冒然过去搞不好要闹笑话。 最后读书识字只能先在家里让会的人教。 段家的姑娘学字是从打算盘开始,老帐房含饴弄孙成天不是在外头喝茶就是在家里唱歌,教两个丫头还不是什么问题。 他年纪也大了,男女大防防不住快进棺材的人。
第281页 段圆圆找了个空院子,让老帐房每天教她们。 结果小五和小七认得一些字,老帐房高兴坏了。 小五说这个是她娘教的,娘跟她们说,别的不说,起码能看懂卖身契吧?不然被人卖了都得给人数钱。 大房老宅那边的婆子偷偷摸摸来打听了几回,小七小五怕宁宣不高兴。 说实话她们不是那么怕段圆圆和陈姨妈。 小七跟小五说男人才是做主的人,如意再厉害不也要听爹的? 最后婆子丫头跑过来看她们的事,两个孩子都偷偷跟段圆圆交代了,只是求她不要罚人。 段圆圆发现那些婆子好像很惊讶两个孩子真的在家里安安生生地做起大姑娘了。 段圆圆不怪她们,宁家对待下人的手段,她想起来都不寒而慄。 她让三花没事儿就穿戴整齐跑过去跟老姐们儿叙叙旧,时不时地再赏些吃的用的下去说是家里谢她们照顾人。 段圆圆唱白脸,宁宣自然要唱红脸,他让杜嬷嬷过去吓人。 杜嬷嬷把照顾过小五小七的婆子集合在一起,她站在院子里,凶神恶煞地说:「小五小七都是宁家的孩子,老爷的掌上明珠,你们偷了宁家的孩子,都该被打死!」 婆子们听得魂飞胆破,说她们给两个孩子一口饭怎么就变成偷了? 杜嬷嬷冷笑着反问:「要不是偷的,你们藏着做什么?难不成两个姐儿放着大姑娘不做非要来做奴才被人使唤?」 婆子们被杜嬷嬷这么绕了两下,也闹不清自己做什么要跟着三花一起藏人了。 难不成真是三花把人姑娘偷了? 大胆的婆子扯住杜嬷嬷问了两句,杜嬷嬷没搭话。 她不说话下头猜得更起劲儿,心里都骂三花不要狗命还拖着人下水。 这下婆子们都慌了,生怕被提脚卖出去,一群人你拉我我拉你都围着杜嬷嬷求饶。 她们一把年纪,被卖了还能活几天? 「不想死啊?不想死也成!」杜嬷嬷把掏出一张写了婆子们合伙偷宁家姑娘的认罪书,慢悠悠地说:「你们按了这个,守住嘴巴,老婆子就大着胆子跑出去给你们求情当没这回事。」 婆子们想着卖身契都按了,其他什么契都不怕,唯一只怕被卖到穷地方当驴子干到死。 当下你推我我推你的都按了手印,拉着杜嬷嬷说:「咱们都是老姐们儿,杜姐姐千万多给咱们求求情!」 有了这个就不怕人抖出去,抖出去有认罪书在别人也不会信,杜嬷嬷把东西揣在怀里笑:「我都晓得,放心吧,主子心软,我来之前已经求过了,刚刚是故意吓唬你们的!」 说着,她又把人拉起来,让小丫头带着头面首饰进来挨个分,说:「太太奶奶知道你们都是忠心的人,在家勤勤恳恳干了几十年,心里都疼你们呢,这些都是她们赏下来的。」 婆子们吓得浑身冷汗,指着杜嬷嬷骂她老叫花子只会吓唬人。 杜嬷嬷嘿嘿笑了几声说:我也是嫉妒坏了,看你们都有我没有,谁知道老蹄子这么经不住吓?」 几个人又拉着杜嬷嬷谈笑一阵,看是真没事,这才放她回去。 杜嬷嬷一转身,婆子们也匆忙散场,抱着头面首饰回屋直哆嗦。 不过杜嬷嬷说的不是假话,从这以后这头的婆子月银都比着大丫头来,待遇好了一大截。 日子过好了,谁也不想再过苦日子,婆子们想着那个认罪书都咬紧嘴巴,只当小五小七从来没来过这头,家里男人问一句两个孩子的事都得挨两个嘴巴子。 慢慢的宁家下人就把小五小七的事忘了。 日子越来越冷,宁大搬家搬了一个多月终于想起来要请客暖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7 21:39:23~2023-06-28 21:1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辞一橘 60瓶;新的一天开始了、墨色 5瓶;l、亚啥、叶落瞬间、hao、荒、sunny、噗噗噗略、昏仔的小可爱、上个月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心里第一位 陈姨妈懒得去跟宁家人打交道, 又都是小辈,更没什么好说的。 宁宣本来还不想叫表妹去,宁大的本事他知道, 万事不会只会花钱的东西,家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之前分家打官司吃了那么大的亏, 他能给自己好脸色么? 段圆圆坚持要去,薛珍孩子满月都过了, 这么无声无息的, 家里再不去个人, 成什么样子了? 现在好不容易把那三兄弟赶出自己家,他们越闹腾, 她和表哥当然要越仁慈越大度,而且她也是想探望薛珍的。 她生了一个第二个宁珠。 这句话把宁宣堵得哑口无言,他只能跑去跟陈姨妈打小报告。 现在他是越来越拿表妹没办法了。 宁宣坐在凳子上给陈姨妈剥南瓜子,剥完了分成两盘子,一盘子放在帕子里, 一盘子送给陈姨妈。 他道:「娘,你也说说表妹,她大着肚子怎么去?」 陈姨妈接过瓜子笑:「你让她出门转转怎么了?天天在巴掌大的院子打转,谁坐得住?」 宁宣不是不愿意带圆圆出去, 这不是这两年都没事情一连串,家里人都没怎么出门啊。 他张张嘴还要说, 陈姨妈直接发火了:「我怀着你怀着你姐就被你家关着。」
第282页 那会儿武家老两口去世, 不说披麻戴孝, 上门插柱香总要吧?结果老太太老太爷都不让, 说她姓陈不姓武, 平白无故地跑过去给武家人戴孝不像话。 就因为「不像话」三个字,陈姨妈一辈子都耿耿于怀,「难不成我的侄女也跟我是一样的命?」陈姨妈道。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圆圆又不是要回娘家奔丧, 宁宣还是没顶得住这话,只能站起来赔礼道歉,陈姨妈看都不看他,丢下话就跑了。 晚上陈姨妈让厨房做了一桌子菜,桌子下头放了五个凳子。 小五小七长得矮,凳子更高些,圆圆怀着孕,凳子更软和,陈姨妈早早给自己占了一个坐着。 也就是说,没宁宣的份儿。 宁宣站在屋子里有点好笑。 人家都说老小孩儿,娘怎么也越大越小了? 段圆圆不看他,径直熘到陈姨妈跟前坐着。 陈姨妈让人给她打了一碗黄瓜汤在碗里说:「你年纪小,经不住饿,先吃吧,你表哥刚从外头吃了回来,他得消化了再吃。」 宁宣低着头没吭声,段圆圆差点笑破肚皮,捧着碗不停往嘴里扒饭塞菜。 陈姨妈又催小五小七吃。 小五小七没胆子坐,大哥都没坐呢。 三花慌忙说:「两个姐儿下午吃多了糕,也没消化呢。」 陈姨妈也不为难她们,让人带着饭菜给几个人提回院子里,让她们饿了再吃。 小五小七如蒙大赦,说是娘是嫂子,两个人都不是三岁的孩子是七岁多的孩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人家共享天伦之乐,她们凑过去是惹人烦。 还是自己有个窝最好,小五吃着鸡腿问三花:「大哥难不成还会吃剩饭?」 她们在船上伺候宁明两口子就是这样,哥哥嫂子吃饭,其他人就在旁边站着,等他们吃剩了,丫头婆子才会领着她们坐上去吃。 原来大哥跟爹和哥哥不一样啊,他才是吃剩饭的那个。 两个人边吃饭边想。 陈姨妈胃口小,吃了几筷子就不吃了,段圆圆的剩饭,宁宣已经吃惯了,他捡着剩菜吃了一肚子也不生气,就是头一回发现,娘原来脾气也不小,小时候有人跟他说娘的逃荒事迹臊他。 宁宣都以为是开玩笑的,现在他是真信了。 段圆圆说:「该!叫你告我黑状!你再告就再让你做小媳妇儿!」 绿意提着大食盒站在门上,听得脚肚子打颤,死活喊不出声。 宁宣看她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刚想发火看到食盒就春风化雨,他声音低了八度说:「拿进来过我看看你们奶奶晚上要吃什么?」 段圆圆早就吃饱了,晚上她吃多了睡不着,夜宵当然不是给自己的了。 看宁宣眼睛亮亮的,段圆圆也知道表哥猜着了,她用扇子挡住脸不说话。 宁宣打开食盒,里头摆的是一碗麻辣鱼羹,调料放得多,味道像胡辣汤,段圆圆闻着也不犯噁心。 但让她吃是是不了了, 可宁宣爱吃水里的东西,他喝了两大碗。 刚刚圆圆在娘那头吃得那么欢,心里还是心疼自己的。 有人疼的滋味是很好很好的,宁宣不让她躲着了,让她跟自己一起提着灯看海月贝壳窗。 现在他住的地方,已经完全变成了圆圆的水晶宫,到处都亮晶晶的。 赵嬷嬷在门口瞧着,笑眯眯地跑过去跟陈姨妈学了一遍,道:「成亲多长时间了,我瞧着感情还越来越好,我就说不让你瞎操心吧?」 陈姨妈知道自己儿子,好不好啊,都看他肯不肯让着,肯不肯给钱。 圆圆什么也不瞒着她,宁宣给了她自己一半小金库的事,自己回来那天这孩子就老老实实跟她说了。 陈姨妈真真被闪了一下,她知道宁宣会喜欢圆圆,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喜欢。 这么多年陈姨妈连儿子手里究竟有多少钱都不知道,宁宣也没跟她提过。 亲娘都不给,却给了圆圆。赵嬷嬷有些替陈姨妈委屈。 要让两个人好,陈姨妈只能故意逼圆圆心疼大少爷,自己去做对大少爷不那么好的恶人。 圆圆是个傻的,姨妈说什么她信什么,样样照着姨妈说的做,可能傻人有傻福,还真把母子两个都拴住了。 赵嬷嬷嘆了口气,怀疑圆圆搞不好是什么妖精变的,怎么就这么会惹人上心呢? 她伺候着陈姨妈洗漱躺下去,摸着陈姨妈苍白的脸想。 要是宁文博死了就好了,到时候再找个相好的接过来伺候自己姑娘,日子不知道过得多舒服。 儿女的事,赵嬷嬷没那么操心,人养大了成家立业,家庭美满了,怎么也轮到老母亲享福了吧? 第二天早上,陈姨妈让儿子上桌了。 段圆圆跟她商量要不要叫上小五小七。 她想着趁着两个人年纪小,多出门走动别人才知道家里有两个姑娘,到了适婚年纪媒婆也会来得多些。 小五小七从娘胎里下来就窝在家里,船上对她们也是另一个宅子,只是从这里抬到那里,街上长什么样子不清楚,城有多大也不清楚,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怜。 陈姨妈没话说,孩子养都养了,送佛送到西呗,养成好姑娘嫁个好郎君对圆圆和儿子也不坏。 陈姨妈有时候想着宁宣这么辛苦,春夏秋冬地苦熬,现在终于要熬出来了,她巴不得他的助力越来越多。
第283页 宁文博防这防那的,完全是小看她陈晴,要是他的乌龟种子争气,早早抱给她养着,绝不会让孩子白白被卖了。 陈姨妈怪自己肚子不争气,没多生点兄弟姐妹出来,她对小五小七没什么感情,但做个仁慈的母亲还是能的。 陈姨妈笑着跟小五小七说:「跟着嫂子一起去吧,多见见人,给你二叔上香磕头,让他在下头告诉祖宗家里多了两个姑娘。」 小五小七脆生生地说谢谢娘谢谢嫂子。 等回屋关了门,小五脱掉鞋子跳上榻问三花能不能不出去,她们害怕,怕被送出去卖了。 三花闹着两个人说:「不会卖,奶奶太太不是老爷,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啊,乖,出去才是好事疼你才带着你走呢,要是不疼你们,两口饭养大随便找个人嫁了外头都不知道。」 她打听过了,两个姑娘留在家里的事,宁老爷还不知道,现在不巴结着家里两个女人,到时候宁老爷要是看不惯她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三花这么一想就坐不住了,爬起来拿了两块布教小五小七做荷包。 小五小七做得眼泪汪汪,一栽瞌睡三花就悄悄地叫醒她们。两个孩子一直做到后半夜才把荷包做出来。 三花把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躺在脚榻上闭上眼睛。 小七跟小五咕哝,娘跟「姐姐」越来越像! 变得一点也不温柔,变成了罗剎鬼! 宁宣是故意现在不跟宁文博说的,人心难测,闹不好就要养出两个白眼狼。 如果她们够聪明,就会听丫头婆子的话,真心恭敬娘和圆圆,把娘和圆圆当成最大的靠山。 到了暖房的日子,小五小七把连夜做出来的丑荷包拿给陈姨妈和段圆圆。 陈姨妈的是一朵莲花,段圆圆的是一个元宝,都丑得不成样子。 宁宣心里却很满意,跟段圆圆说两个妹妹不像长了狗脑子,说完他还把小五小七叫过来勉励她们继续学习。 现在做荷包,以后就会做衣裳。日子久了养成成习惯了,就永远生不起反抗圆圆和娘的念头。 宁宣取下荷包一人给了一张银票,想着也别怪他狠心,只要小五小七一直这样,他就认她们当一辈子妹妹。 小五小七挺着胸保证笑:「大哥,我以后会做得更好的!」 小七壮着胆子问他要不要。 宁宣把自己的荷包亮出来:「我有你们嫂子在,她是个小醋罈子,别人给我做的她看了就用剪刀剪,你们给嫂子和娘做就行。」 段圆圆瞪他:「你做什么污衊人,我什么时候剪过你的荷包?」 宁宣笑着没说话。 小五小七凑过去看荷包,什么啊,原来跟自己做的差不了多远。 几个人都没憋住笑了。 段圆圆点好表礼,外头已经套好了马车,她想着把小五小七叫过来一起坐。 两个孩子出门不靠着熟悉的大人心里多半吓得慌。 宁宣不答应,转身就叫花旺儿再套一个出来让两姐妹坐。 表哥这么不情愿,段圆圆只能算了。 宁宣也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在同辈中,陈姨妈觉得女儿更贴心,宁老爷更不用提。 所以他得到一个东西就要把它玩到坏才会丢,丢了也不许别人碰。 自己既没有坏也还没有旧,表哥就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段圆圆只能叫纱衣和罗衣过去当定心丸,表示自己真不是把两个孩子拖出去卖了, 小五小七地皮没踩热,专心当着锯嘴葫芦,用心扮小可怜,上了马车又被人带下来还是笑盈盈的。 「走吧。」宁宣吩咐车夫。 段圆圆想,难不成表哥还会以为她和娘会更爱那些小可怜,不会爱他吗? 段圆圆心里发笑:「我和娘又不是老太太,怎么可能为了不相干的人把表哥踩下去?」 宁宣:「我还不知道你和娘吗?」 话说到这里他就不说了,有时候他吃圆圆的醋,觉得娘对她太好,有时候又吃娘的醋,觉得圆圆老缠着娘,都不缠着他。 两个人就够他头疼的,其他人想插进来,没门! 车子很快停在了宁大家门口。 门上挂着白,接他们的是大管家,宁大压根就没出现。 丢脸的事太多,过来暖房的也没几个。 宁三跟着宁二可怜巴巴地过来,还没走到门口就让宁大拿大棍子往外大。 宁大还不傻,事情过去这么久,他也慢慢咂摸出味儿,想着自己被夹了两下多半让宁三给坑了。 这个弟弟暖房的时候杨知县还亲自登门喝酒,到了自己,除了酒肉朋友屁也没来一个! 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男人心!宁大守在灵堂,在心里暗骂。 宁宣先去给二叔上香,上完就带着宁大去前院说话聊天。 段圆圆跟着伺候薛珍的小丫头,带着小五小七去后院看薛珍。 薛珍生了孩子还不到两个月,又分了家产,家里到处都乱糟糟的,现在娘家人都还在家里照顾她。 段圆圆问小丫头:「她娘家都有那些人在?是她娘么?」 是的话那她备的礼物就少了,趁着这会儿时候早,再叫人回家一趟也不迟。 小丫头摇头说不是:「我们奶奶的娘最近身子骨不太好,奶奶生孩子那日,太太带着丫头婆子过来守了整整两个日夜,身子骨又有些熬坏了,孩子一落地,她看母子平安就带着人回去了。」
第284页 段圆圆心下一跳,挑着话装作不经意地问:「哎呀,太太身子骨这么虚,岂不是没抱成孩子?我听说刚刚生下来的孩子也比块大石头重。」 小丫头没什么心眼,被人一带就带沟里了,实话实话道:「就是没抱呢,我们奶奶这几日都念着这个。」 段圆圆嘆了口气,心里有数了。 哪有疼女儿的亲娘在女儿生孩子第二天就跑了的?她已经知道薛珍回家无功而返的事了,街上院子里说薛珍的闲话杜嬷嬷也跑过来跟她说话, 段圆圆没叫在家里传来,她都能管住家里的嘴,怎么薛家就不成? 作者有话说: 明早加一更,今天就这么多了。 感谢在2023-06-28 21:17:59~2023-06-29 20:5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淡的水痕 9瓶;51607604、我好难 5瓶;不吃酥心赖鱼 2瓶;噗噗噗略、désolée dermes、孤单又灿烂的鬼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加更啦)碎碗 闲话都是从娘家传出来的, 传家里姑奶奶的桃色绯闻,大户人家是要出人命的,下头人哪里敢乱传? 薛珍包着头巾半躺在榻上, 对面小榻上坐着穿青绿色衣裳的妇人,妇人头上插的戴的段圆圆都在薛珍身上见过。 妇人在哄自己儿子睡觉, 侧头看见段圆圆进来, 她伸手把自己和儿子跟前的屏风合了一半。 薛珍不好意思地跟她说:「这是我小嫂子。」 她拿这个小嫂子是真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 自己又还得靠娘家人撑场面。 女人生孩子身边没娘家人照顾容易让人看不起。 虽然她早就让人瞧不起了, 可她还有女儿呀!薛珍温柔地看着小床里的女儿笑了。 段圆圆挑挑眉, 小声地嘆了口气。 ——是小嫂子啊。 薛珍跟说过她有三个哥哥,前两个哥哥都在做官, 老三管着家里庶务,地位不是很高,外头赚的钱还得拿出来给两个哥哥疏通。 薛三爷的媳妇儿怨气格外大,因为管家的事薛珍出嫁前跟她关系就不怎么样,出嫁后这小嫂子还专门跑到庙子里还愿被人捅到她娘耳朵里, 她娘让小嫂子吃了半个月两个嫂子的残羹剩饭。 薛珍回回回去都让这小嫂子挤兑得喘不上气,产后妇女正虚弱,薛家竟然没心没肺地让这个小嫂子来。 段圆圆越想越觉得三观受到了震撼,派仇人过来照顾女儿, 这亲娘也是没谁了,难不成真嫌自己女儿死得不够快? 薛珍笑着对她眨眼睛,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大嫂二嫂都是官太太, 我是什么人, 能劳动她们过来照顾?就是这个也是我娘硬按着来的。」 薛家人哪能失礼呢?她是嫁出去的姑娘, 丢脸也是丢夫家的脸, 怎么说就没关系了,宁家丢脸的事儿那么多,债多了不愁。 按着来的人也就是面子情,小嫂子是真不给薛珍面子,愣是坐在后头不动弹。 她边哄孩子边悄悄瞧段圆圆。个子有些高,瞧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头上就带着一圈亮晶晶的珍珠,耳朵上的都有小拇指那么大了。 小嫂子想,一个下三滥的小地主女儿巴结着自己表哥嫁进门,谁知道用的是什么手段? 她也有点瞧不上小姑子。 以前在家多威风?仗着有亲娘撑腰,一点子大就管这管那的,几文钱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闹得她倒是赚得肥肥的,哥哥嫂嫂还得看她的脸色才能吃一顿好菜。 现在呢,掌上明珠跌到泥巴地,也得反哺娘家,还不能不对段大奶奶亲亲热热的,沾得浑身臭味儿,哪像读书人家出来的姑娘? 小嫂子愤愤不平地想着,假装没看见段圆圆。 段圆圆心眼子大,人家爱带孩子就带孩子呗,她把给薛珍准备的表礼拿出来。 一个实心的小金锁,上头用绿松石和小米珠大小的粉碧玺跟着云纹勾了一圈儿,又漂亮又精緻。 薛珍摸着锁,眨眼就想起娘守了自己两天,结果孩子一落地,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走了。 什么金锁银锁到现在也没送过来,只是让人拉了一车鸡零狗碎的农货混面子。 想到这个薛珍就心如刀绞,一肚子话想跟人说。 以前她在家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啊。 他们家和主家嫡枝不一样,家里几代只是做点七八品的微末小官,她爹的俸禄不多,家里还有三个哥哥,一家子嚼用都有限。 可受苦的从来不是她,家里好吃的东西从小到大都先由着她享用,鸡蛋她吃黄,炖鸡她吃腿,好看的布也先给她做衣裳。 那会儿她爹还在做京官,街坊都说他们家太疼女儿,以后女儿要变成老姑娘。 不知怎么话就传到主家耳朵里去了,主家的那个太太还专门让薛珍过去说话。 这么一来二去两个人渐渐熟了,太太就认了她是家里的堂姑娘,没事儿就叫薛珍过去,还教她管理家业什么的。 她娘高兴得抱着她哭,说祖宗保佑,以后孩子都能有个好前程了。 薛珍以为这是说的自己。现在想想未必真的是。 她现在还能想起娘抱着她保证,说以后她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她的丈夫有钱俊朗,她的孩子也会更漂亮乖巧。
第285页 薛珍被爹娘教了十几年的孝顺,一点儿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嫁人之前教她管家的太太偷偷找她问了一回,问她那户人家是不是真的那么好,要是她不喜欢,就替她回绝。 薛珍想着自己娘老子还能害自己么?她一年有半年都不靠着亲爹娘住,娘想她想得常常半夜哭,她怎么能伤父母的心? 娘的眼泪不像假的,她是真伤心。 真心不真心薛珍还分辨得出来,不然她也不能信了这么多年。 为什么真心也能骗她? 薛珍忍不住掉眼泪,还不如从头到尾都是骗她的,她也不难受了。 生完孩子后几个嫂嫂一起来看她,大嫂二嫂吃了顿午饭就匆匆走了,只留下小嫂子跟她面面相觑。 小嫂子跺着脚骂了大嫂子二嫂子两天才歇嘴认命住下来。 薛珍想着,可能是自己前半生吃的甜太多,所以后边就都得吃苦了吧。 她苦涩地盯着段圆圆说:「你恐怕不知道,你是我生了孩子以后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段圆圆也猜到了,薛珍是从京里回来的,这头压根就没手帕交,宁大不让她出门,除了她娘家人,也就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会跑过来瞧她。 宁大丢了那么大个脸,薛珍名声又不怎么好听,最后满月都只有礼没有人,个个都说宁二老爷刚蹬腿儿,自己不好登门。 段圆圆听说薛珍的姑娘已经有名字了。 薛珍说到女儿满脸都是温柔,道:「她叫宁仪。」 这个孩子生下来就上了族谱,宁大搞不好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他防备着有人要打家里的主意,孩子落地他就厚着脸皮跑出去把孩子的名分定了,对外说着要叫她做守灶女继承家业。 段圆圆以前觉得守灶女好,看过史家姑娘的处境她完全不这么想了。 要是没有人帮着,妇孺是真守不住东西,宁大这话也就能顶用一阵子,不能顶一辈子。 薛珍也知道这个,她小声说:「他觉得生个女儿不算万无一失,现在到处折腾着要重振雄风,丹药符水,但凡人说有用的,他就得弄回来试。」 段圆圆立马在心里给宁大判了死刑,皇帝都得吃死,更别说普通人。 她好奇地跟薛珍讨论:「要是他没了,也不知道丹吃多了会不会尸体一点就炸。」 薛珍听得发笑,笑着笑着她就忍不住想,要是真的吃死他就好了。 这个念头让薛珍毛骨悚然。 自己怎么会盼着丈夫死?明明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小嫂子抱着孩子眼睛直熘熘地盯着金锁,她一看就知道金锁是实心的好东西,宝儿小时候都只有一个银的,一个丫头也值得用这么好的锁? 小嫂子觉得段圆圆没眼水,自己也是带着孩子来的,怎么单单就给小姑子? 她盯着金锁,拍了自己家孩子一巴掌。 宝儿睡眼惺忪地醒过来,张嘴说:「娘,我饿了。」说完飞快跳到地上去拿果子吃。 小嫂子笑着跟宝儿说:「小馋嘴子,段大奶奶那儿好东西多得是,你吃这个怪现眼的。」 宝儿吃得肥嘟嘟的,身上四五个口袋装的都是吃的。 旁人说一句他生得胖就让小嫂子站在院子里骂:「大哥二哥的孩子山珍海味都能吃,怎么到我的孩子吃块糕都不许了?横竖是他爹挣的,他爹没那个命,只配给别人做嫁衣,他的儿子这么点大,吃点东西碍着谁了?家里难不成养不起这个孩子?」 她这么说,渐渐家里就没人敢拦着宝儿少吃了。 宝儿被这么宠着,胃口变得越来越大,才五岁就成球,掉了两层双下巴下来。 他跳下来段圆圆就觉得不好。 好大一只松鼠! 宝儿弄清楚谁是段大奶奶之后,就跳着跑过来,要缠着段圆圆要糖吃。 他要惯了东西,自来熟地要抱着段圆圆撒娇。 青罗和杜嬷嬷皱着眉在前头拦着不让他靠近。 宝儿被拦了两下就扯着嗓子哭,他一哭仪姐儿也哭,两个人此起彼伏地尖叫撒泼打嗝,唬得奶娘把仪姐抱着直往外躲。 宝儿还在撕心裂肺地干嚎。 小嫂子瞪着青罗和杜嬷嬷:「宝儿是喜欢奶奶才过来,要是奴才,他还瞧不上呢!。」 青罗和杜嬷嬷可不就好惹的,逼急了真能上去给小嫂子两个大嘴巴子。 三花瞧着不是事,用手悄悄戳小五小七,两个人赶紧跑过去拉着宝儿到外头玩,说外头有好多糖吃。 什么龙鬚酥绿豆糕各种梅子干儿都有。 小宝有奶便是娘,马上就屁颠屁颠跟着跑了。 小五讨厌不听话的孩子,拿着糖骗他,笑嘻嘻地说:「你在地上打一个滚,我就给你吃。」 小宝馋得慌,二话不说就躺在地上打滚,从左滚了一圈儿,他觉得有点上瘾,又从右滚了一圈儿,等衣服全脏了,他才爬起来松了口气笑:「他仙人的,终于没白的了,老子看见黑衣服有块白的就难受!」 小五小七看三花。 她们不知道怎么办了,她们只是想捉弄一下小宝,谁知道小宝擅长自我捉弄?他娘会不会要她们赔衣服啊? 三花笑眯眯地跟两个姑娘说:「他滚你们也滚。」 小五小七很听话,迅速倒在地上跟小宝一起滚。
第286页 小宝以为这是新游戏,站起来又倒下去,看得周围的丫头婆子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还是当没看见吧,免得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周围的婆子丫头这么想着,立马熘得干干净净。 两个孩子就这么把小宝骗得浑身都是泥巴还咯咯笑。 小嫂子追出来找到人看到孩子黑成碳,远远地就开始尖叫。 小宝出门拿的都是好衣服,弄得这么脏回家又得被婆婆说三道四。 叫完,小嫂子叫丫头拦住儿子不让他冲过来,自己眼冒凶光地瞪着小五小七。 结果还没说话呢,段圆圆跑过来见着小五小七身上的衣服了。 「怎么跟花猫儿似的,这还是娘让下头给你们做的新衣裳。一件要好几两银子,现拿回家下水洗干净也不能穿了。」段圆圆刚刚在背后瞧得一清二楚,忍住笑装模作样地埋怨小五小七。 「弟弟拉着我们滚,不滚不让走啊!」小五小七睁眼说瞎话,跟着她唱双簧,三张嘴不一会儿就把衣服说得天上有地上无。 小嫂子知道宁家人穿的衣服贵,三个人进门的时候她就偷偷摸了两下小七的,一个没注意还在小七身上勾了点丝儿。 既然她们损失得更多,小嫂子气势就虚了,她的儿子她知道,搞不好还真是这小子起的头。 这么贵的衣服她赔不起。 小嫂子把小五小七叫过来,掏出手帕给两人擦手脸,还跟段圆圆说小孩子玩都是这样,也不提什么金锁银锁零食玩具的事了。 反正别叫她赔钱赔就成! 段圆圆善解人意地说:「小孩子闹着玩,不要紧。」说完不等小嫂子去问自家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就起来带着小五小七往外熘着去换衣服。 段圆圆一走,薛珍脸就冷得吓人。 小嫂子把儿子交给下人:「把这小灾舅子带下去狠狠刷刷,等刷干净了再给他吃的!」 小宝哭丧着脸被拖走了。 薛珍看小宝没踪影了,才盯着小嫂子问:「嫂子你实话实说,咱们家里是不是要被诛九族了,不然你怎么开口就问别人要东西?不是为着出去疏通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由头。」 小嫂子喝着茶也不看她,笑着道:「姐儿不知道家里为难,这么些年为着给姑娘打嫁妆修屋子,你三个哥哥吃饭都不敢捞锅底,个赛个的瘦。你发达了,看不上穷亲戚了就直说,我以后再也不登这个门也就是了,何必拿话咒人,你女儿也是九族,姑娘话说多了也不怕变成真的?」 话里话外都说为了养她把家里累穷了。 薛珍听得心里发寒,嫁了这么久,丈夫是个太监她也没跑,就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是薛家里人。 结果呢?银子一把一把地送过去,人家只记得她的债,既然这样,她就通通都还给她们。 薛珍深吸了一口气,对嬷嬷说:「把我的头面首饰拿出来。」 小嫂子眼睛亮起来,咕哝道:「这是要给,不是我要的了,到时候别又对外赖我!」 薛珍这回没说话,她不停地催嬷嬷去拿东西,她大件首饰都是进宁家以后买的,要送也只能送这个。 嬷嬷在心里算了一下,姑娘的嫁妆本来就少,再把姑爷给的送了,她怎么跟姑爷交代? 嬷嬷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想去。 薛珍硬要她拿出来,她不是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就是不给这笔钱她心里堵得慌,好像平白无故矮了人家一截,非要用银子把恩情买断才甘心。 嬷嬷挨不过,跑进去抠抠搜搜地拿了两只金戒指一根金簪子,再包了二十两银子。 她没好气地丢在桌子上劝:「小嫂子千万省着点用,今时不同往日,姑爷都多久没给姑娘钱了,再要,她就只能当嫁妆,你们也给她一条活路。」 小嫂子点着东西,把手指头伸出来,埋怨地看她:「还说我不给你活路,你瞧瞧这话像什么样子?要不是为了你,我能把养得好好的红指甲颳了?两寸多长,我养了两三年才养出来!吃顿饭的功夫就没了。」 薛珍坐在榻上低头缝衣服,忽然笑着说:「三嫂只是指甲没了,我呢?」 她觉得自己一生都在这一年里了。 小嫂子把指甲缩回来,转着眼珠子想,难不成小姑子这是起了反心?觉得家里不体贴她了?那她以后还能体贴家里么? 她又笑着坐过去解释:「家里这几天忙了点,上回你回去,你不知道娘为着你把大嫂按到祠堂关了多久。」 说着,她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八。 那地方黑洞洞的没事儿阴风都颳得通。八天啊,这死老婆子真是狠心,关得大嫂瘦得皮包骨头,就这还得让她站着布菜。 她慢慢劝薛珍:「娘守了你整整两个日夜,来之前还躺在家里喝药,要不是道士说你公公克她,她也是要亲自来的。」 薛珍仍是不说话,就算为了女儿,她也不会以前那么好煳弄。 哥哥嫂子亲爹亲娘到头一个也靠不住,她走了这么多天,家里怕沾上官司一个也不来看她。 分家产三个嫂嫂倒是来了,可来的不是时候,要这个要那个的,弄得家里不像样子,婆子丫头谁不看她笑话? 就连丈夫也一样。 宁大日子过得不舒坦看谁都不舒坦,他不骂人也不打人,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养身体。
第287页 前阵子还来了个道士说他有仙根,这蠢猪似乎真有点儿信了,天天在家跟着吕洞宾的神像一起过,说完修什么内丹。 结果丸子药吃下去脾气越来越大,时不时就要发作一回,薛珍下了命令,在家禁止人给他丹药。 孩子还没落地的时候宁大还肯听她的,现在姐儿都满月了,他对薛珍的怨气发了出来,薛珍口水费尽也管不住他,只能就这么算了。 她的丈夫也是个笑话,可她不想再当笑话了。 吃完饭,小五小七去拜过棺材。 段圆圆和宁宣一起回家,小嫂子要到钱也背着人偷偷叫了马车熘回家去。 扫地的丫头瞧小嫂子包袱鼓鼓的,放下扫把就跑到宁大跟前打小报告说:「大爷,奶奶又背着你补贴娘家!」 宁大哼了一声,关着屋子骂薛珍养不熟。 她生了孩子就不怎样好看,他的宅子从宁家的大宅子变成破旧的小宅子,他的妻子也跟着旧下去。 旧房子还有什么说头,看着就让人想起以前的好日子。 宁大跷着腿坐在床上,让人把薛珍叫过来。 薛珍哄着孩子脱不开手,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怀着她的时候气受多了,才带累得她长不开。 宁大一趟一趟地叫人过来,薛珍挨不过,皱眉把孩子交给嬷嬷,包着头巾过去问:「喊冤呢!」 宁大闭着眼吩咐:「珍珍,我的药呢?你帮我熬一熬,下人手不干净,我不吃她们熬的。」 薛珍知道这是为小嫂子的事在发作她。 她咕哝一句:「吃了也是绣花枕头,不中看又不中用的。」 宁大脸阴沉下来,睁开眼盯着她不说话。 薛珍笑着戴耳罩面纱,把柜子里的药包拿出来,在屋子里外头打了个小炉子。 丫头把银铫子拿出来放好,薛珍把难闻的药材放下去,一会儿水就咕嘟咕嘟冒泡。 泡泡开在银铫子里,薛珍低头去看,她的脸印在水里,好像也鼓出狰狞的包。 「像个癞蛤蟆。」薛珍柔柔地笑,她理理鬓髮,「水要不够了,你去再拿一小碗过来。」 丫头领命而去。 薛珍揭开铫子盖,里头的沸水遇着冷气慢慢平静下来。 宁大没听到水声,在里头叫她:「珍珍,药好了吗?」 薛珍温柔地说:「还没呢,火有些大,我再加点儿水进去。」说着,她走到树底下,刚刚她看到有只肥猫儿在这尿了一回,底下的土都骚臭得很。 她伸手抓了把猫尿过的土放到药里,等丫头端着水过来,薛珍已经把药用纱布虑出来了,黑乎乎的一碗,闻着就让人头昏脑胀的。 宁大跟喝神仙水似的喝了一肚子,过了会儿就手伸到下头去摆弄想看看有没有效果。 薛珍想着那跟软趴趴像只猪儿虫的东西,知道丈夫不会好起来了,只是他自己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当不成男人,不甘心她生不出儿子。 薛珍自己也不甘心,不甘心嫁给他,不甘心深宅锁青春,可人得认命,她认了他凭什么不认? 薛珍端着空碗走到假山旁边痛快地摔个粉碎。 碗碎了,她心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似的,浑身上下都舒坦极了。 丫头听到动静慌忙拿着扫把跑过来,小声咕哝着:「下人的活儿奶奶下次还是叫我们来吧,今天摔个碗还好,明天摔了人咱们几条命也不够赔的。」说着说着丫头又想起刚刚拿水的事,她跑那么远拿过来结果人家又不用了。 奶奶难不成知道自己在帮大爷搓丸子? 丫头想到这里吓了一跳,心虚得不敢在看薛珍,抱着碎碗渣子风快跑得没影子。 嬷嬷在屋子里听着外头嘀嘀咕咕的说个没完,她抱着孩子跑出来问薛珍:「有没有事?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我没事,我现在还能有什么事呢?」薛珍接过孩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何止没有事?她甚至从来没感到这么畅快过。 作者有话说: 这是二更的量,晚上我会更迟一点,九点没有会在十二点前。 感谢在2023-06-29 20:52:37~2023-06-30 11: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良 20瓶;猪兔子、33吖 10瓶;壹宝 6瓶;希望楼上不要唱歌了 5瓶;哦。 2瓶;鱼翅、词词、知识能赚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殉葬 段圆圆在马车上把薛家人戴着薛珍首饰的事说给宁宣听。 走之前杜嬷嬷跑过去跟薛珍的嬷嬷说话, 那个嬷嬷抹着眼泪说,那小嫂子待了一个月都快把薛珍嫁妆搬空了。 段圆圆:「估计过阵子就得搬仪姐儿的东西。」 她最怕的是娃娃亲姑舅亲什么的,薛珍三个哥哥都儿女双全, 保不齐商量着怎么吃绝户。 嬷嬷也是想着家里总得有个靠山,自己姑娘日子才好过, 眼看着她跟段大奶奶关系不错, 嬷嬷才忍不住扒着杜嬷嬷来探她的意思。 段圆圆估计自己的力量还不如宁么儿大,薛珍娘家想打薛珍嫁妆和二房财产的主意只能问表哥。 宁宣竖着眉毛有点儿生气:「咱们家里人都死绝了?轮得到薛家来点财?」 他跟史家的老废物不一样,
第288页 兄弟间打死了就打死了, 什么时候轮得到姓薛的爬到头上作威作福? 宁宣说跟她说:「以后不要跟薛家走太近, 你这个嫂子要是想过好,迟早得跟家里一刀两断。」 段圆圆惊讶:「她嘴上日日都说娘, 真能一刀两断?」 宁宣把钱看得跟表妹一样紧,有点理解薛珍。他抱着人笑:「没钱的人要是到了分钱的地步,那就是要恩断义绝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她娘家能不能想通。」 段圆圆看她们不像能想通的样子。 难怪几代人都只能做小官,要不是靠女儿巴结上主家,现在估计都还在京城给大官儿洗脚。 这么个好闺女不好好捧着, 竟然还想着把碗摔了,段圆圆怀疑薛家人脑子有病。 她要是薛珍就鱼死网破,把自己的遭遇跟京城本家通个信儿,就是自己不能和离改嫁, 也能让本家看清楚爹娘真面目。 被本家嫌弃的族人,除非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人才, 不然一辈子基本上就宣告结束了。 薛珍还是太心软了啊。 段圆圆想着, 等下次见她, 再问问她怎么想。 宁大有了后, 薛珍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要是她想走,宁宣绝对不会拦她。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还没影的事。 这事也给宁宣敲了个警钟,儿子老子,死的死残的残,他要是有什么,家里还不反了天了? 之后宁宣更注意修身养性,时不时就放了帐本出门锻鍊。 晚上吃完饭,宁宣抹嘴先到外头抽查今天送过来的布。 小五小七已经洗干净了,两个人都穿着家常衣服缩在段圆圆和陈姨妈跟前下五子棋。 她们有些怕宁宣,宁宣在的时候都闷头吃饭不吭声,等他走了段圆圆就拿吃的玩的逗她们。 在现代七岁的孩子还在年小学一年级,在这儿已经要学着看人脸色讨生活,一点儿活泼气也没有。 小五小七抓着十二生肖的哨子往里头灌茶水放在嘴里吹,玩高兴也不怕了,都捡着话给段圆圆和陈姨妈解闷儿。 陈姨妈笑着给她们分小酥心糖,问:「白天出门好不好玩?」 小五点头说好玩。 陈姨妈问她怎么个好玩儿法。 小五笑起来,说:「娘,二老爷背后有间小屋子,就我和小五瞧见了。他们那丫头偷奸耍滑的,守着人就栽瞌睡,我和小七就偷偷跑进去瞧里头有什么。」 段圆圆猜多半是什么小佛堂之类的,这个也不奇怪,二老爷死得凶。旁边住些和尚道士念经也寻常。 小五神秘地说:「里头是个小阁楼,有足足两层呢!都是木楼梯。我和小七瞧着里头的花儿朵儿都漂亮得很,就是不香。花里还站着几个春姨娘差不多的人,都穿一身白衣服,嘴唇红红的,一个接一个半爬着往屋子里走。」 小七笑嘻嘻地附和:「她们长得好奇怪,腿弯弯的还像个八字,连领口也跟咱们不一样,是反着的。」 只是她们跟着跑进去没看见一个人,只瞧见屋子里摆着几张太师椅,头上到处都是白布条。 屋子里几个大人越听脸色越难看。 段圆圆心头狂跳,这不就是殉葬? 她就说怎么没看到宁二老爷的几个小妾,原来都让殉葬了,这三兄弟比宁文博下手还狠辣。 段圆圆脸色铁青,忍不住缩到姨妈身边。 陈姨妈心疼地给她捂手说:「别怕,别人家的事儿跟咱们没关系,再说你跟我都是八抬大轿进门的,什么人下去也轮不到咱们!」 婆子丫头都忍不住发抖,去年乡下才闹出老员外让丫头给狗陪葬的事,谁知道哪天轮到自己? 春桃手直接抖成筛子,心里不停地咒让人殉葬的人死了也要肠穿肚烂,下辈子做桥让人践踏一辈子。想着想着又觉得那些女人没用,谁叫她巴心巴肝地做贱妾?贱妾就是这个命!老爷死了没孩子小姐少爷说要你陪葬就要你陪葬。 段圆圆抱着陈姨妈,让三花拉着两个孩子,不让她们继续说了。 这东西上行下效,上头不断绝下头也要偷摸着来。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可没让人给子孙丈夫陪葬的打算,她打心眼里觉得宁家人不如自己尊贵,顶天了陪几口猪下去,用人他们还不配。 老太太只盘算着自己带几个小丫头厨子,下去了还继续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二房那几个妾段圆圆就没见过几次,几个人早让曹氏收拾得几百年不冒头,在宅子里当透明人,吃喝拉撒都跟着丫头来,家里谁也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段圆圆以前去二房拜年,曹氏拉着她坐在桌子上吃饭,几个妾见屋都进不来,在门口站了一熘儿守着她们吃。 曹氏吃完了吃她剩菜的是金嬷嬷和几个大丫头,她们吃干净了才轮到几个妾上来吃丫头婆子的残羹剩饭。 饭菜吃了两遍能剩什么?几个妾扒拉着点菜汤用来泡饭,金嬷嬷时不时留个肉什么的,能喜得几个妾激动得掉眼泪。 段圆圆从来瞧不清楚她们的脸,年年冬天都穿着秋衣。 曹氏笑着跟她说:「你知道我嫁妆薄二房家底也弱,我们家的人都节俭,就是我也用不上金簪子。」 话里话外地点段圆圆穿戴得太过,让人瞧着不像话。 段圆圆只当耳旁风,下次见人还那么穿。 她穿的是娘和表哥买的,关她什么事!
第289页 昨儿收拾屋子,段圆圆路过以前曹氏住的地方,杜嬷嬷拉着她指着一块地瞧,说:「做孽的东西,谁家这么糟蹋人?几个妾站的地方砖都薄了一层。」 陈姨妈也说:「太老实了,老实人就得吃亏。」春桃过来磕头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她们竟然肯风雨无阻地干上十几年。 扪心自问,陈姨妈自己绝对干不了这事,第一天她就拿着刀跟主母拼了。 春桃苦涩地想,这宁大三兄弟肯定穿了不少她们做的针线活,就像宁宣和宁珠也穿过她做的。可她们是下人,下人做什么都是应当,人家下毒手也不会心疼,坏了一双手再挑一双手就是。 段圆圆的寒气直接渗到骨头缝,她估计那个屋子是专门用来干这事的,那些太师椅专门用来蹬腿儿,上头的白带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孝布,而是自尽用的白绫。 人断了气脑子不会立马死,手脚还会抽搐挣扎,这么动着等人僵了,双腿自然呈现出被掰开的八字形。 段圆圆想着那情景,肚子小小地动了一下,她坐下来让嬷嬷把小兔子小乌龟和十二生肖之类的小玩意儿都给两个孩子抱回去。 孩子眼睛干净,可能是真看到了,也可能是以前宅子主人的旧影子。 不管怎么说,都太吓人了。 三花脸色也很难看,都怪那些刁奴,生说她身份低贱不能进去,不然也不会让两个小姑娘撞上那等场面。 两个姑娘你看我我看你,也知道不对了,都怯怯地跑到三花背后站着露一只眼看段圆圆和陈姨妈,问:「娘,嫂子,都怪小五小七说错话了。」 段圆圆笑着说:「没什么呀,就是大家都听入迷了,你们讲得好呢,昨儿你哥带回来一盘子奶糖,你们不是爱吃吗?等会儿嫂子让人给你们送过去好吗?」 还有糖啊?姐姐说有糖的时候就不是大事,小五拉着妹妹点头笑了,说:「以后我们还给娘和嫂子说。」 陈姨妈笑着安慰两个人,又低头喝了一碗热茶,严厉地盯着三花说:「孩子年纪小看迷了眼,以后就不要拿出来说了,没事儿怪渗人的。我和你们奶奶都还在,有我们一日,怎么也不能让你们变屈死鬼。」 话还没说完,烧灶的丫头跑过来说:「太太奶奶,水都热好了,是现在用还是先坐在灶上?」 陈姨妈心里慌,打发着两个小的过去先洗。 段圆圆怕两个孩子惊着,还专门叫厨房熬了安神汤,让三花睡前给她们灌两碗下去。 半夜三花把两个孩子叫起来问:「你们是真见着人还是编出来骗太太奶奶的?」 小五揉着眼睛说:「好端端的骗人干什么,你不信明儿过去瞧呗。」 两个孩子倒在床上就睡了,丫头婆子在家翻来覆去都没睡着,一闭眼就看到太师椅和三尺白绫。 盪在樑上的或许不是布,是一双双女人的小脚。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我也怕了,没忍住点开西游记主题曲让猴哥支援了一下,不知道大家看着怕不怕,这本好几次我写完睡觉都没敢关灯,还开着音乐版金|刚|经看会不会佛|光|普照。不过最后佛说不渡瞎扯淡的人,悲! 感谢在2023-06-30 11:59:34~2023-06-30 21:2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良、梦见 20瓶;洛水、kkkszd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男人的佛堂 家里静悄悄的, 段圆圆也不让熄蜡烛。 宁宣从前头进来段圆圆还没睡,青罗杜嬷嬷都陪着她坐在榻下说话,他一进来杜嬷嬷就扯着青罗和几个大丫头飞出去, 指着守夜的小丫头提着水桶进去伺候着宁宣洗脸洗脸。 小丫头心里也怕得慌,估摸着夜黑嬷嬷看不清自己的脸, 她低着头把水桶偷摸放在门外头也飞快熘了, 暗骂屋子里几个大丫头抱团不是人,好活儿都自己干, 挨打的事儿就推着别人来。 青天白日的两个姐儿在二房见了鬼, 家门不幸的事儿还往前头凑, 不要命了? 段圆圆抱着被子看宁宣脱衣裳,脱完了半天洗脚水也没人提进来, 宁宣就有些不高兴, 段圆圆愣了一下,说:「我有些反胃闻不得人味儿,让她们先下去睡了。」说着她要跳下来。 宁宣也没在意,孕妇脾气习惯古怪, 不让人来就不让人来,他推着段圆圆没让人下床,今天让圆圆大着肚子跑出去端水,明天娘都能找人把洗脚水灌他嘴里。 宁宣披上衣服跑到角落里把铜壶里的冷水倒出来洗了手脚, 擦干了钻到被子里跟表妹挨着,问她:「怎么这会儿还不睡?」 段圆圆躺到他手上慢慢把下午小五小七看到的事学了一遍, 她看宁宣脸色越来越不对, 赶紧说:「也许是小孩子道听途说把假的当真了, 是不是还得让人去瞧瞧。」 她想着要是几个姨娘都还活着, 就逼着宁大分几间屋子出来让人住远点儿。 男人没了也没生下儿孙, 后半辈子还斗什么?不如老姐妹儿一起抱团取暖安安稳稳度过余生,也不枉前头吃了那么多苦头。 有她和陈姨妈盯着宁大出钱。几个妾大富大贵不能,吃饱穿暖还是能做到的。 要是人没了,好歹把尸骨收敛出来下葬,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下头乱猜,再猜死几个爷们儿就好笑了。
第290页 段圆圆凑到表哥耳朵边说:「你让人去瞧瞧吧?」 「这还要瞧?摆明了是那头演出来给咱们通气的!」宁宣笑着把人按下去,他不信鬼神,估摸着多半是薛珍还是什么人故意让丫头婆子引着两个小丫头跑到后头做戏给她们看。 妾么,宁宣在心里嘆了口气,几个妾要是没事,人也不至于下这么大功夫。 宁宣看看表妹的小脸,到底把后半节妾已经没了的事咽回肚子里,他含煳着说:「睡吧,明天我去瞧了跟你说,大不了咱们把他关起来哪儿也不让去。」 哪儿也不让去?男人也有佛堂? 段圆圆动动嘴,看表哥拧着眉毛,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想着还算了吧,这事儿也不着急,宁宣办完了总要让她知道啊。 有人把事揽过去,段圆圆知道没鬼也不怕了,闭上眼没一盏茶功夫就开始做梦。 宁宣在旁边翻来覆去,到半夜都在肚子里骂宁大。 他不是个不能容人的哥哥,一代人是一代人的事,三个老爷勾心斗角的跟他们有什么事?打小他就带着三个弟弟读书学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功夫没少花三兄弟却越来越跟他离心。 宁珠的未婚夫在外头养小的弄大了人家的肚子,三个人都知道愣是没一个跟他通气。 从那起宁宣就对这几个有些寒心,转头想好好养自己的亲弟弟。 不是一个娘生的,总归是一个爹,自己好好养着,怎么着也不能往他心里捅刀子吧? 谁知道他亲爹就是不信,防他跟防贼似的,生怕他要把那头的狐子狐孙害死。 那头的妾也蠢,被两个受宠的挑唆着成日往孩子耳朵里灌坏水,后来那头的弟弟也长歪了,被丫头婆子挑唆着跟他不亲近。 不亲近就不亲近吧,能有个面子情一起做生意也成啊。他们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对着这个叫哥哥朝着那个叫弟弟的,难道都能是真心的? 他都退到这份儿上了,仍是没出一个好种子,也不知道宁文博是怎么养孩子的,都蠢得像猪。 宁明出来的时候,宁宣又心酸又震撼。想着要是能用,当个下人使唤也不错,结果,不提也罢。 现在他稀里煳涂当了微末小官,外头还怕找不找茬治他,家里哪经得起风浪。 二老爷是叔叔,叔叔的丑事怪不到侄儿身上,宁大可是他的弟弟。 哥哥管不好弟弟那就是哥哥的事。 宁宣怀疑宁大在这节骨眼儿按着爹留下的妾殉葬,压根就是冲着他来的。 难道他真的想自己去死吗? 想到这个,宁宣的心迅速静了下来,最后一丝兄弟情也没了。 杀兄弟的事他宁宣做不出来,但让他就这么蹦着也糟心,反正这弟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宁宣想着,还不如让他专心在家修修道。 只要他安安生生过一日,自己就保他的财产一日。 这样也算对得起他了。 宁宣理清思绪,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短暂地眯了一会儿就穿衣服起来准备出门。 纱衣罗衣掐着点儿提着热水,走到门上看还放着一壶水。 纱衣笑着说:「让你早点儿起来你不干,现在让小蹄子抢了活儿了吧?」 罗衣不搭话,伸手摸那个铜壶:「是冰的。」 难道昨晚守夜的没给姑爷送水? 纱衣不敢进去了,放了水壶就往回缩:「你提进去给姑娘姑爷用,我要在就去撕烂那小蹄子的嘴!」 罗衣猝不及防被人塞了铜壶在手上,回头纱衣已经不见了,她口里骂纱衣熘得快,大早上就给人添晦气。 宁宣想着自己的事,也没多计较。 洗完手脚饭也没吃,看段圆圆抱着被子还睡得甜甜儿的,脸也红扑扑的。 宁宣看着她这么舒坦就不想出门,他想留在家里跟表妹一起舒坦。 可是不走不行,宁宣把被子给表妹盖好,轻手轻脚地出去让花兴儿先跟衙门请一天假,他是关系户,平时也没什么事要他亲自劳动,下头都能给他做得好好的。 请了假,宁宣打着马儿跑过去找三叔公。 三叔公五十多岁,在宁家辈分是最大的,自从新得了美妾,他成天都乐呵呵的。 瞧见宁宣进门,三叔公就拉着他的手夸他是这一辈的顶樑柱,又说他爹最大的福气就是生了他。 宁宣笑着不说话,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给他倒杯茶。 三叔公说尽兴了才笑着问他来干什么的? 宁宣嘆了口气说:「三叔公,咱们宁家要完了。」 三叔公吓了一大跳,看宁宣不想说谎的样子,人顿时就软得不行。 这孩子黑归黑,但不是会拿这种事乱说的人。 他胆战心惊地问:「是王府又要钱了?要说多少你说个数,咱们一起凑凑总能凑到,不怕啊,家里这么多人,天塌不下来。」 宁宣摇摇头,只是嘆气怎么也不说。 三叔公急得上火,就是要完也有个说法,是掉脑袋还是破财消灾? 三叔公看他像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扭着头去找跟着宁宣一块儿来的人。 看花家两兄弟在旁边探头探脑的,三叔公把人揪出来问:「你们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家两兄弟支支吾吾地低着头不说话。 三叔公冷哼一声,拿着马鞭子在花旺儿身上狠狠来了两下,说:「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打算你。」
第291页 花旺儿跪在地上发抖,看鞭子还要下来终于哭了,他边哭边比划说:「三叔公,大爷让几个姨娘都殉葬了!」 「什么?殉葬!」 三叔公眼前一黑,倒茶水的小子看他要倒,风一样跑过来把人稳稳噹噹地按在椅子上坐着。 三叔公还在喘粗气,就听到外头什么东西碎了。 宁宣看了花兴儿一眼,花兴儿跑过去打开门。 一股子鸡汤味直往里飘。 门口摔了碗的是个水灵灵的美妇人。 花兴儿一眼就认出来美妇人是伺候三叔公的那个妾,她脸色惨白,满脑子都是殉葬的话。 殉葬?宁家要没生育的妾给爷们儿殉葬? 自己以前被夫人灌了绝子药,被宁宣送到三叔公身边以后靠着美色备受宠爱,她私下也找了不少大夫婆子给自己瞧,吃多少药下去都石沉大海。 她知道自己多半不能再有孩子了。 那她以后也要殉葬了? 妾瞧过殉葬的丫头婆子,那场景让人想起就浑身发冷。 妾扶着墙看着屋子几双眼睛抽搐着尖叫起来,慢慢觉得自己腿肚子上都湿淋淋的。 守着门的小子见情况不好,跑出去抓了两个婆子过来让扶着妾回屋休息。 妾一走一个血脚印,婆子生过孩子,看情况知道是小产,架着人就往柴房跑。 小产又脏又晦气,不能在人睡的屋子里看。 大夫很快也来了,确实是小产。 妾一听就嚎开了,她也不怪别人,话里话外只说自己命苦,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三叔公宝贝这个妾宝贝得不行,看着宁宣在,也没跑出去瞧,怕让人知道他疼妾丢脸,后来听说是落了胎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叫丫头婆子把妾扶回屋子里躺着。 宁宣看三叔公家里乱糟糟的,站起来就要告辞。三叔公挂记那个妾也没留人,等人走了他才跑到屋子里。 妾躺在床上心如死灰,呜呜咽咽地说:「以后你走了,我也没命了,你不如现在就把我带下去。好过我提心弔胆的过日子?」 三叔公活生生被唱软了肠子,抱着人说:「咱们家不是那种人,那小子就是个混球。咱们家是正经人家,谁也不干让人殉葬的事儿。」 第二天,他就把宁二宁大叫过来。 宁二跑过来狐疑地看着宁三。 宁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拉着人进去跟三叔公聊天。 三叔公脸色铁青,喝着茶问他们知不知道老大在干什么? 宁二宁三当然不知道。他们上门给爹磕头都得唉呛,谁知道他偷鸡摸狗的在做什么? 伺候三叔公的小子跑过来把宁大让姨娘殉葬的事儿一说,两个人脸色都惨白一片。 好端端的干什么要把几个姨娘弄死?殉葬?两个兄弟都不信,宁大哪来这么大孝心? 宁宣已经把帮着宁大做孽的小子捆了。 小子跪在地上竹筒倒豆子地说:「大爷是嫌家里多几张嘴吃白饭,说她们就知道张着腿等爷们儿,现在老爷都走了还留着她们要留出祸,还不如让她们都下去继续伺候老爷。」 宁大还说:「谁的娘们儿谁来养,他养个婆娘家里嚼用都不够,哪能再网别人的婆娘。」 说完他就盘算着让三个姨娘到地下去。 三个姨娘从老宅里出来每天都笑得跟朵花似的,看宁大父母都没了,就把他当自己儿子疼,今天这个做汤明天那个做菜的,还给薛珍的娃娃做了好几件小衣裳。 死到临头三个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拉着丫头婆子问动问西问她们做的衣服好不好看,薛珍喜不喜欢。 婆子丫头睁着眼说瞎话,说薛珍喜欢得不得了,还让人给她们做了三身好衣裳,也算尽尽孝心。 三个姨娘乐坏了嘴上说不让破费,心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天天都得问两句。 等吉时到了,宁大就笑眯眯地跑过去给三个姨娘挨个敬茶,还让她们脱了孝衣试着穿他和薛珍孝敬的好衣裳。 三个妾老实一辈子,一双鞋穿四季,脚底磨破了就再垫一层鞋底子,什么时候也没过过这种好日子。 都抹着眼泪换了衣裳,宁大还让梳头娘子进门给她们专门梳得漂漂亮亮的。 三个妾掉着眼泪喝了宁大敬的茶,还琢磨着要给他做一身好衣服。 结果就这么昏昏沉沉地魂归离恨天。 三个姨娘是小子亲手挂在白绫上的,三双小脚中途好像醒了,就那么荡来荡去。 宁二宁三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骂宁大不是东西,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还管不好滋补女人的嘴,不是上赶着让人扒皮抽筋吗? 三叔公气得脸涨成茄紫色:「没人伦的东西,就是立刻把他打杀了也使得!」 亲爹死前都没发话,儿子就偷摸把几个带过自己的姨娘殉了,简直耸人听闻。 更重要的是,几个妾里头还有良妾,逢年过节人家兄弟还上门走动呢,要是被人告了,又是一桩冤案。 好不容易把方小太太的事压了下去,三叔公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这么胡闹。」 这情况,就是族里把宁大打死了也没什么说头。 宁二宁三听在耳朵里直冒冷汗,当下也不敢求饶,慌忙撇清关系,一个说自己真不知道这事儿,哥自从分家就不待见兄弟,看谁都像要害他。一个跪在地上磕头说自己没看好哥哥让三叔公担心了,要让三叔公狠狠罚他。
第292页 三叔公让两人回去,宁二宁三不敢反驳,擦着一脑门子汗跑了。 三叔公这才带着人笑眯眯地跑到宁大屋子里。 宁大折腾着要给丫头验身,吃露水,然后用血入丹。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三叔公听得青筋直跳,自己喘着气出去对这小子们说直接让人把宁大关到阁楼里清醒清醒,关个五六天,等他不疯了再让他出来。 宁大很快被堵着嘴塞在了二楼那个吊死姨娘的屋子。 他早在祠堂就被关得吓破了胆子,阁楼上活活吊死了好几个女人,他睁着眼都看到眼前有女人的影子。 宁大想起薛珍了,在对着门哭着叫:「珍珍,珍珍,你把我放出去吧。」 薛珍抱着孩子在屋子里发愣,好好的爷们儿说关就关了。 她跟姑娘还能有什么前程? 薛珍听着那边惨叫也不理会,专心在屋子里收拾金银细软。 她忽然就想通了,什么男人女人的都一样,谁能关人罚人谁才是老大。 她曾经以为顶天立地的丈夫,不过是只可怜虫罢了。 薛珍不出声,拦着嬷嬷丫头不让她们过去瞧。 人是宁家关的,她干什么要跑过去做对?顺着宁家人来她才能过得好。 这么黑洞洞的关在楼里几个日夜,慢慢的宁大神智就不是那么清醒了,过了五六天他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二分的屋子在宁大对面,后边那小楼挨着他的小花园,宁二身上钱不凑手了就偷摸扒上墙问几个姨娘要点儿。 听到那头时不时地砸东西,宁二踹了小子一脚让他抱着大梯子过来,自己登登两步爬上去瞧。 二楼离得远,天色也不怎么好。 宁二躲在树叶下头撅着屁股瞧,他就是想一道宁宣糖葫芦机卖什么药,大张旗鼓地把他们叫到三叔公家里去,总不能真是为了几个见都没见过见过几面的妾把老大卡嚓了吧? 宁宣最讨厌的就是妾! 宁二爬得高高的,眼珠子到处转,转着转着他就看得见二楼有双眼睛,细细长长的桃花眼,有点儿像娘,也有点像他自己。 宁二吓了一跳。 不可能,娘寄过来的蔬菜上头有字,他怕爹瞧着不高兴,又怕传出去外头说她们哥儿几个不孝顺,所有东西都被他丢给叫花子吃了。 叫花子现在还时不时跑过来给他请安打点儿秋风,吃得肚皮饱饱的再回去。 所以绝不可能是娘! 宁二揉揉眼睛,这回看清楚了,是老大。 老大是犯了错,可也就是弄死了几个贱人,宁宣就跟爹关着娘似的关着哥哥。 宁宣这是铁了心要废了老大了。 难不成他还想着以前两房打擂台的事要挨个清算?宁二想得脚耙手软,没心思继续看稀奇了,他缩着头往下爬,结果一个没留神滑了一下。 扶着梯子的两个小子慌忙背朝天垫在下头,生怕他摔出和好歹。 主僕几个叠罗汉地摔在地上,宁二痛得一哆嗦,愣是没吱声叫一个字,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拔腿就跑。 跑到屋子里,宁二闻到股骚味,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没留神尿裤子了。 他偷摸着把裤子脱下来,用茶水把自己擦了一遍才跑出去洗澡。 天杀的宁宣,娘没了爹没了现在大哥也被关起来了,他怎么办呢? 宁二像个眉头苍蝇在家团团转。 好话说男儿报仇十年不晚,自己急什么呢? 宁二这么想着,洗完澡让小子把尿脏的裤子背着人烧了,自己窝在屋子里吃素面。 他特意吩咐过不要厨子放荤油,宁二边吃边哭,吃完了眼泪也流干净了。 他站起来对着棺材方向勐磕了一顿头,嘴里喃喃地说:「爹啊,大哥算彻底完了,老三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以后沟死沟埋,你也要留个种吧?所以你也别怪我不帮衬哥哥弟弟,我这三脚猫功夫,天生就是当纨绔子弟的份儿,让我去打算盘念书,不是让我去死么?」 宁二心里很明白,大哥靠不住可大哥是个蠢货,蠢货没心眼,他狠得下心可他就是个二百五,二百五办不成事啊。 自己这个弟弟,小小一个人跟讨债鬼似的。 宁二想着那双眼睛忍不住发寒。 小子跑进来说:「爷,三爷在外头等着跟你一块儿吃饭呢。」 自从分了家,宁二就常跟着弟弟混日子,经常让他过来吃饭喝酒,就怕自己被人忘了。 现在一看还不如被忘了。 宁二一个激灵,跳起来把盘子摔得粉碎,恶狠狠的在家里说:「我以后就一个大哥,没什么其他的哥哥弟弟!」 小子挨了一顿,跑出去也不敢传话,带着口信熘到灶上吃饭去了。 晒着他呗,晒着晒着聪明的人很快就能知道怎么回事。 宁三不是个笨蛋,等到二哥院子里的下人都吃饱饭,他笑着放下茶碗,很有风度地告辞说家里有事得先回去。 打这儿起,两兄弟再也没来往过。 下头人听着宁二的话音,逐渐也不跟宁三那头的人来往了。 宁三看得心里发笑,两个哥哥没一个有出息的,自己这么听话乖巧可靠的弟弟都不要。 他多乖啊,小时候乖乖的让人捏圆搓扁,大了被领到窑子去坏了名声也不吱声,一个人跪在爹娘跟前抗雷
第293页 可结果呢?两个哥哥到头来都不要他这个弟弟。 宁三想,那他就只好自己一个人抽柴禾取暖了。 宁二压根就不在乎宁三来不来,他都想清楚了,宁宣不是个绝情的人,自己没事儿跑过去请安,等娶媳妇儿生几个大胖小子,小时候让媳妇儿养,大了就丢给宁宣。 自己怎么吃也够吃一辈子。 吃喝玩乐一辈子,人生足矣。 打定主意之后,宁二就闭门谢客躲风头,想着等爹下葬他躲到乡下去待个两年,等宁宣不觉得他碍眼了他再回来挺腰子当大爷。 看宁二这样子,来奔丧的狐朋狗友也歇火了。 宁二在屋子里待着没滋味,抱着丫头亲嘴儿,闻着热乎乎的香肉道:「等出了孝,爷就把你纳进来好不好?」 丫头心里白眼快翻上天,还是靠着他说:「爷又在说笑话,奴就是个野丫头,怎么配做爷的姨娘?再说高门大户过来的奶奶万一不容人呢?」 宁二笑,他爹娘都没了,哪个能操心他的婚事?还不如等着宁宣配一个过来得了。 他道:「我这样还能娶什么奶奶?爷就指着你过活喽!」 两人笑着笑着笑倒在床上。 宁二没事儿就教丫头唱个小曲儿,日子过得也还算痛快。 等宁宣到大房去上香,宁二仍旧是嬉皮笑脸的样子,直往他跟前凑,时不时捧个茶什么的,言语间也亲近了不少。 宁宣瞧得出来这个弟弟是害怕了,他也没说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话。 知道害怕人才不会做错事,宁宣喜欢听话又不会做错事的人。 他想着要是宁二一直这样也不错,行动间对他也温和了一点,就是不松口跟他像以前似的称兄道第。 宁大垮台的消息传得飞快,段圆圆很快也知道她让宁宣在那阁楼里关了一顿。 听说宁大出来人就吓得要出家,屋子里什么事都不管,通通丢给薛珍办。 段圆圆怕下头人看薛珍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没几日又跟着宁宣去瞧她。 薛珍在屋子里隔着屏风打发良妾的兄弟。 良妾是被卖给宁二老爷做妾的,她家里原来也有几亩薄田,爹娘就想靠这个让儿子念书做官。 读书要银子,她兄弟念到童生就念不下来去了,偷摸把读书的钱拿出去买吃买喝,吃完了就熘到林子里躺着睡大觉。 等别的人下学,他就爬起来跟在人后头一起回家。 这么过了三年,他玩得没意思,跑回家跟爹娘说这个先生是个烂货,教不动他。 爹娘不想耽误儿子上进,手上也拿不出更多的钱,只好托乡里的卖婆把姑娘卖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做良妾。 良妾的身价是二十良银子,她兄弟拿到手就去买了个媳妇儿回来当牛做马地伺候自己。 老两口知道不对劲也晚了,两人就这么一个儿子,都还指着他养老。 兄弟在街上做闲汉替人跑腿,这么走动着渐渐找到了自己妹妹。 知道她做了宁家二老爷的姨娘之后,他就在外头摆舅爷的款子。 宁二老爷就这么一个良妾,多少也给他点儿面子,两家来往也算近,老两口走的时候宁二老爷还偷摸熘过去上过一炷香。 良妾的兄弟摸着三百两银子牙花子都笑出来了,说:「她生是宁家的人死是宁家的鬼,人没了就没了吧,奶奶还破费这许多钱替她尽孝。」 女人么?又不干活又不下地的,殉葬到地底下也是做姑奶奶。 兄弟摸着肚皮笑:「也是她的造化。」 只可惜她兄弟没造化,一辈子没享过福。 这三百两,就当她孝敬哥哥的吧。 良妾兄弟拿着钱袋子乐呵呵地回家了。 这么多银子,家里他婆娘闺女儿子,三个人一人一件冬衣也买得起。 段圆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等人走了才笑着进门。 薛珍穿着深色的衣服,带着遮风的抹额,很有气势地坐在主位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30 21:21:49~2023-07-02 21:1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月奴 44瓶;宁安 35瓶;闪闪 25瓶;1123 22瓶;摸了作者屁股就跑 20瓶;水铛、陌兮凉、29154751 10瓶;天亮 9瓶;目目兮 7瓶;无言之弦、小老虎和玫瑰花 6瓶;蓁蓁 5瓶;春可乐 2瓶;t同学、催更催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宁宣站在阁楼前让人开锁把宁大放出来。 这小楼他是第一次来, 修得跟当初关曹氏的小佛堂差不多。 宁宣逮住管家问了两句,管家还真摸着鬍子说:「可不是么,那会儿修楼修得急, 老爷常常来这头喝酒吃肉,就把图纸拿出来让工匠照着抄了一份过去修。」 谁知道同样的屋子还能从大得关到小的? 管家有些唏嘘, 接着又把腰弯了一截下来跑到前头开门。 结果一开门管家脸色就变了。 屋子里一股子臭味沖得人倒退, 宁大缩在屋子里把供桌上的果子花生都吃了一遍,地上到处都是核儿壳儿的。 宁宣捂着鼻子看了一眼, 挥手让下头人先走。 宁大再不是个东西, 也是宁家砸银子养出来的美丽废物, 平时臭美得不行,出门高低得照半刻钟的镜子才愿意出门。
第294页 现在屋子里又酸又臭遍地都是垃圾, 怪,太怪了。 宁宣不想想下人看笑话,他让花兴儿花旺儿拿了扫把撮箕进去,两个人扫了整整两口袋垃圾看地上哪哪都干净了才笑着钻进去拉宁大。 宁大披头散髮地扯着神案的桌布披在身上做道袍,把蒲团放在神案上跪着蒲念咒。 看着宁宣进来, 宁大哇一声就哭了,扯着嗓子叫大哥,说里头好多半爬着走的女人,他怕得要命, 怎么叫娘叫爹他们都不来。 宁宣由得他扯自己袖子。皱着眉想看宁大还能怎么疯。 宁大好像是真疯了,他死活不敢下桌子, 说什么天气怪怪的, 昨天他们不是在家打了半天算盘, 下午宁宣还带着自己出去捉鱼钓鱼安慰他, 怎么今天天气就这么冷了? 宁宣听他胡言乱语, 坐在椅子上沉思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以前宁家老宅子有个大水池,池子里头是引的活水,夏天没事他们几兄弟就熘到池子里游泳捉。 宁宣是旱鸭子,下水被淹了一回差点死了,到现在也没进过谁。他怕几个弟弟也淹死,回回都守在池子边上盯着人,没事儿就绑点儿腊肉在线上丢进去钓鱼钓虾。 多的时候能钓半桶出来,厨房拿过去裹着面粉炸得鱼骨头都是软的,馋得三兄弟呜呜叫。 宁宣说背一句书就吃一条鱼,那些鱼吃起来也不多么好吃,三兄弟仍然争得头破血流。 可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宁宣动动喉咙,看宁大抱着桌角在桌子上哭得撕心裂肺,他走过去也不嫌脏,把人拉起来说:「走吧,哥带你去玩好玩的。」 宁大立马不哭了,跳下来跟在宁宣身后不停地问他去玩儿什么。 宁宣眯着眼说:「看你脑子有没有进水。」 宁大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远远看着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宁宣看弟弟这么听话心里格外快慰。 他就知道自己跟爹跟二叔老太爷老太太都不一样。 宁家在他手上一定会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夫妻和睦。 谁也不能来破坏他的家。 看看,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现在不也痛改前非了? 宁宣极为舒心地笑起来,跟花兴儿说:「去外头叫大夫进来给他瞧瞧。」 花兴儿被他笑得发毛,大冬天出了一身热汗,没敢对上宁宣的眼睛,应了声就猫着腰熘出去找大夫。 大夫很快提着药箱跟在花兴儿后头进了院子。 真大啊,大夫这么想着,眼珠子一转就定在挖泥巴的宁大身上。 目光焕然,笑容清蠢,多半是疯了,这还看什么? 大户人家忌讳说疯,大夫抖抖鬍子把袖子卷得老高,跟着宁大一起和稀泥,问他今年几岁,昨儿吃了什么饭。 他问得有技巧,问什么宁大回什么,就是说到女人楼梯葬礼白衣服,整个人就倒在地上抽搐翻白眼。 大夫吓了一跳,这才知道宁大是被吓成这样的。 他瞧着坐在大树底下喝茶的宁宣,想着多半这家人也不在乎这位爷,掏出根又粗又长的针,让管家把宁大按着扎。 这个针副作用强,可能立马见效,大夫把宁大头按着,把针从脑袋上全按进去,管家瞧着跟把人钉在地上似的。 宁大慢慢不抽了,大夫拔了针,他接着坐起来玩泥巴。 大夫爬起来凑到宁宣跟前说:「少爷被鬼迷了心,现在只记得八岁以前的事。」 换句话就是这东西被吓傻了。 什么事能活生生把人吓疯?知道原也许会治好。大夫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要是人压根就不想治呢? 宁宣果然没多问,傻了的兄弟才是好兄弟。 八岁的宁大顽皮归顽皮,可比二十岁的他听话多了。 花兴儿见状掏了三钱银子出来,慢慢嘱咐大夫说:「他们哥儿两个从小感情就好,大了我们少爷还计划着小时候的情,现在两个人好不容易感情又好起来了,我们做下人的瞧着也高兴。」 以前好就是现在不好,大夫咂摸着「兄弟情」三个字,回头就开了几包死贵的滋补药,吃不好脑子,吃得好身子骨他也是大功一件啊。 宁宣看着想拉着自己去钓鱼抓虾的宁大,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甩开宁大的手,掏出帕子把自己擦了一遍,盯着管家说:「你在这儿陪着他玩,有什么缺的去找你们奶奶,她要是没有就到家里人去找奶奶。」 说完话,宁宣就让人去把宁二宁三叫过来看宁大,好好一个人变成这样也瞒不住。 花旺儿刚要出门,宁宣看天热不早,怕圆圆在这头吃不惯,嘱咐道:「顺便买两串山楂回来给你们奶奶吃,别要签子。」 段圆圆前两年被糖葫芦吓了一次,现在吃糖葫芦不爱吃穿起来的。 段圆圆在屋子里跟薛珍说话,她也没提看到薛珍打发人的事,只是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之类的。 谁都有秘密和丑面目,犯不着非要去揭穿人。 薛珍自从宁大被关起来,在屋子里过得别提多畅快。 她小嫂子中途听着风声跑过来看她,话里话外都是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不容易,以后还不是要娘家兄弟帮衬? 不如两家定了娃娃亲,这么着有个什么事,她们也师出有名,免得被人骂娘家图宁家什么似的。
第295页 真不要脸啊,要是不图,巴巴的跑过来做什么? 薛珍听得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开始掉眼泪,掏了帕子擦干净眼泪说:「既然不图什么,这次我就不给嫂子拿东西了,免得家里白白担了这个污名,以后我回娘家吃饭都没脸。」 小嫂子脸色一下就黑了。 薛珍跟没看见似的,说自己以后不会再给家里一分钱,接着又可怜兮兮地哭:「我们家爷们儿吃了大亏,以后我们母女也没着落,家里剩下这点钱还得养女儿攒嫁妆,以后嫂子们上门看我我当然高兴,要是指望我再拿点什么东西出来补贴娘家,那不能了。」 小嫂子不肯信,家大业大的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就没钱了? 她扯着薛珍朝死里灌迷魂汤。 薛珍自从抓了那把猫尿沙在宁大药罐子里,渐渐对礼节人情都看淡了。 钱才是她们娘儿两个的命,谁要抢她的钱就是在抢她的命。 小嫂子嘴皮子说干她都不肯出一文钱,人走的时候都只让嬷嬷比着她带来的两条腊肉毁了两只活鸡过去。 她再跑过来,薛珍门都不开,小嫂子是小生意人家出身,撒泼打滚的本事比那两个嫂子好得多,站在门上骂她丧良心。 薛珍气不过,咬着牙让人拿着污水在巷子里泼了她一身。 小嫂子回去洗了三五天身上都还有股味儿,丑得不敢出门,关着屋子在家哭。 两个嫂子头先还打算过来,看到妯娌这样,都关着门在家看笑话,招唿着街坊邻居说三房的丑事。 薛珍狠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作者有话说: 提前发一半,连载后期身体不是很舒服,今天先休息,明早把后半截发出来。 感谢在2023-07-02 21:14:16~2023-07-03 19:5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万万没想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靡漫 20瓶;哇哈、姗姗来迟 10瓶;啊唿 5瓶;春可乐、夏黑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昨天的后半章 段圆圆想着小嫂子那刻薄样儿, 忍不住发笑,跟切不动嚼不烂的滚刀肉讲道理没用,就得比她还横还会撒泼打滚才行。 薛珍也得意, 自己那天只是一时气不过,正好隔壁在杀猪, 她就让丫头跑过去要了点儿字下水的水回来爬到树上颇出去。 顶顶没脸没皮的人, 谁知道跟纸差不多,一盆水就浇熄了。 杜嬷嬷说:「女人家还是要脸, 爷们儿泼了也没用, 跑出去不定穿成什么样, 搞不好还得说谁家姑娘悄悄在树上用水洒他。」 段圆圆也这么想,下回要是薛珍几个哥哥登门, 这招就没用了。 薛珍拍着桌子说:「他们要是敢来,我就换成粪水泼!男人不怕名声臭,当官儿的总怕屎臭吧?」 屋子里的丫头婆子看素来斯文的薛珍说粗话,都憋不住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想着这奶奶总算有点儿人气了, 不像以前鼻孔朝天,跟瞧不上人似的! 段圆圆坐在屋子里看她精神不错,估摸着没吃什么亏。纱衣从外头捧着个小包进来,递到她手上, 挤眉弄眼地小声说是宁宣让花家兄弟出门买的,让她等会儿先跟着马车回去, 自己还得再待一会儿。 段圆圆脸色一红, 隔着盒子都闻着酸甜味儿了, 嘴里顿时口水直冒, 她喝了一大口茶让纱衣还把东西收着, 又偷偷看了一眼薛珍。 薛珍低着头也在吃茶。 段圆圆有点不好意思,明知道人家两口子过得不怎么样,还要把自己的糖摆出来让人看,想到她就觉得臊皮。 宁宣现在是越来越不臊皮了…… 薛珍适当地等纱衣把东西捡回去才抬起头对着段圆圆眨眼睛。 她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可她不笨,猜得到是大哥送过来的。 两个人分开还没半个时辰,大哥就等不住了? 感情真好啊,不像她和宁大,好的时候也没像他们这么黏煳过。 要是自己嫁的是大哥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薛珍恨自己命苦,幸好现在苦尽甘来,只要不受宁大的折磨,什么烦恼都不是事儿。 等到中午,小丫头拎着菜上来摆着。 一盘子青菜豆腐,一盘子炒蘑菇,再加一碗清汤寡水的豆腐丸子冬瓜汤。 谁家守孝也没这么朴素,瞧着跟揭不开锅似的。 杜嬷嬷在旁边给她轻轻使了个眼色,段圆圆把话吞回肚子里,让原来舀了半碗豆腐汤美滋滋地吃。 宁二老爷留下的好厨子好丫头都在大房,素菜味道也很鲜甜,段圆圆怎么都能吃得下去。 薛珍看她吃得香喷喷的,反而无名火直往上冒,尝了两口就盯着送饭菜的小丫头淡淡地说:「家里还没倒呢,怎么段大奶奶过来,就没好菜了?不知道还以厨房是存心要苛待咱们娘儿几个,老爷才走了多久?大爷才给老爷祈福祈了多久?咱们连口热的都吃不上了。」 段圆圆听话听得难受,想着自己这是撞别人家事儿上了。 八卦要转述才有乐趣,人在现场只会被战火波及。 青罗听着眼皮子也开始跳。 主僕几个静悄悄的喝茶吃糕努力减少存在感。 小丫头长得水灵灵的,家里死了人照样描眉画目,打扮得乔模乔样。她越听越不对劲,薛珍话音刚落,小丫头脑门子就出了一层汗,张着嘴辩驳:「冤枉死人了,这不是奶奶点的菜么?」
第296页 自从爷被关起来,奶奶彻底把控了家里的财政大权,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她就把人叫起来说今时不同往日,家里要开始节俭。 打那儿起,家里一天只许吃一顿荤菜,其他时候除了院子里的大丫头,剩下的丫头婆子都一起吃大锅饭,想吃别的菜只有花自己的钱去打点厨房重新做。 吃得个个面黄肌瘦,厨子肚子上的肥油都小了一圈儿。 薛珍确实是这么吩咐的,可那是只有自己人在的时候才这么吃,今天大房过来上香,她提前两天就吩咐下去要整整齐齐地摆一桌子菜上来,嬷嬷传话说得清清楚楚:「四个凉菜四碗热菜再加一个汤。」 菜一上来她就知道坏了。 男人桌上也是这么吃的?这不是故意下她的脸吗?难不成她们是偷摸想给自己脸色看? 一个是这样,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薛珍拧着帕子脸绿了。 段圆圆看她气得开始喘粗气,不得不顺手打了一碗汤塞在薛珍手上,又用倒拐子戳她的嬷嬷去哄薛珍。 这么闹下去不是事,太难看了。反正是热孝,胡扯两句给宁二老爷守孝就成,犯不着动这么大火。 起码,等她走了再收拾人吧? 薛珍已经听不进去了,勉强喝了半碗汤,气还是没顺下来,最后仍然让嬷嬷去搜丫头的屋子,看她是不是把买菜的银子买来的饭菜什么的自己藏着享用。 小丫头听着要搜她也不怕,还优雅地站起来拍拍衣服裙子跟着嬷嬷往屋子里走。 嬷嬷冷笑着跑到自己屋子里翻了两包得肥肥的猪耳朵和酱鸭头丢在小丫头床上头。 什么道理不道理,宅子里还能有道理?奴才还能跟主子要道理? 小丫口眼睁睁地看着她塞了东西进去,跺着脚骂她不要脸。 嬷嬷手劲儿大,两把把人抓过来用裤腰带捆在地上,用帕子堵了嘴笑:「还没开始搜呢就怕了?难不成屋子里真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你这样的丫头老婆子一年得见十个!」 等搜东西的婆子进门,嬷嬷就让人去翻那床褥子。 丫头们你推我我推你都不肯去。 谁都知道奶奶变着法儿要整治这丫头,那青菜豆腐就是她吩咐大家一起吃的,谁也没听说今天要开荤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遭报应的事谁也不想沾手。 嬷嬷看一个两个都使唤不动,骂骂咧咧地跑过去掀开被子把猪耳朵翻出来丢在地上,狠狠呸了一口在小丫头脸上,骂:「不像样子,主子仁善你就这么蹬鼻子上脸,先是爬到大爷床上,一天到晚偷偷摸摸地干混帐事,偷人爽翻了你,戒不掉了?现在连客人两包猪耳朵都偷!」 小丫头被羞辱得眼泪直冒,看自己屋子里乱得跟被抢过差不多,被子上地上都油腻腻的,反而不哆嗦了,直挺挺地跪在恨恨地盯着嬷嬷,心里骂她是大狗腿子,死了也没人收尸的老东西。 嬷嬷看着她的眼神没忍住气,让两个粗壮的婆子把小丫头按着,找了根□□绳捆着说:「我们姑娘早就说,你这么横的丫头咱们家里用不起,今儿你福气到头,也横不了多久了,现在老娘就卖了你!」 小丫头唬得腿肚子发颤,倒在地上打滚,不知怎么把嘴里的布滚掉了,她大声尖叫道:「你们不能卖我,我是爷的丫头,你们凭什么卖我?把我卖出去也不怕那些丑事被外头知道,奶奶要是敢卖了我,咱们就走着瞧!」 大爷既然不是男人,奶奶的肚子是怎么来的? 大爷分明说只跟她睡了一晚上,结果人回了几次娘家肚子就大起来了。 她骂别人偷人,她难道就没偷? 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小丫头吞了后半节没说。 按着她的几个丫头都面色惨白,恨不得把自己戳瞎戳聋了。 嬷嬷盯着人道:「还不把她的臭嘴塞了!」 丫头们慌忙把帕子捡起来往小丫头嘴里塞,怕她再挣脱还加了一条帕子进去,撑得小丫头腮帮子鼓鼓的胃里直犯噁心,口角也裂出血染在帕子上跟红梅似的。 守着她的丫头看得害怕,连滚带爬地跑到门上把门关了。 嬷嬷吩咐好人盯住小丫头,完了自己小跑出去找薛珍。 薛珍想着小丫头就不痛快。 这个丫头帮着宁大搓丹丸子,宁大有事没事就拉着她一起试试看丹药行不行。 小丫头知道宁大不是男人以后,仗着知道这个秘密,在家谁的脸色都不看,还对薛珍甩脸子。 衣服不洗地不扫,没事儿就跑到宁大跟前打小报告,撺掇着宁大收拾她。 等宁大被关起来,这小丫头靠山倒了知道怕了,在家夹着尾巴没再敢跑出来抖威风,很是安静了几天。 也就几天,她就故态復萌。 薛珍怕奴才胆子大了,这个压不住以后也压不住,她顺了两口气转头跟嬷嬷说:「嬷嬷把她拉出去偷偷卖了吧。」 段圆圆听得清清楚楚,这半天她也瞧出来了,薛珍为了自保手段越发狠了。 薛珍不狠心活不下去,段圆圆想着男人能狠女人当然也可以。 只是宁家不能再出老太那样的狠人了,起码不能狠到人尽皆知,提起薛珍就是二房那个阴毒的奶奶吧? 那丫头婆子以后也不敢宁家来了。 段圆圆舀了一勺子藕粉在嘴里含着,搜肠刮肚地想怎么跟薛珍说。
第297页 家里没个理由爷们儿都胡乱卖人,弄得全家上下的都跟鹌鹑似的。 鹌鹑吓得住还好,吓不住就得在脑子里想凭什么,有了这三个字,那就彻底完了。 老太太宁二老爷都是这么没的。 段圆圆让丫头们出去,跟薛珍说起老太太怎么刻薄丫头,最后怎么样丫头按坏了脚,下头人又怎么盘算着要杀了她跑出去的。 薛珍脸色铁青,她嫁过来之前从来没听过这个。 宁家秋年四季都要开米仓赈灾,善事不少做,别管里头怎么烂,外头听着名声绝对不差。 薛珍从京里回四川看到的宁家也就是外头的那个宁家,能知道什么? 丈夫也不肯跟自己说一句实话,要不是段圆圆跟她说,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知道这事。 她怔怔地想,难怪家里的丫头婆子都这么势力,瞧着谁好就得使劲儿把人踩下去,瞧着谁坏更恨不得亲自跑过去割脖子喝血。 段圆圆的意思她也明白了,她是给自己提醒不要对丫头太狠了。 是她自己这么想的还是宁宣让她说的? 薛珍盯着杯子想,多半是宁家做着官,想爱惜名声了。 嬷嬷问薛珍:「小东西我已经捆好了,要不要叫人牙子过来带人?」 薛珍迟疑地看着段圆圆没说话,脑子跟浆煳似的。 段圆圆拿金锁逗宁仪,看两主僕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只当做没看见。 话她已经说了,薛珍要怎么做都是她的事。 薛珍想了半天跟嬷嬷摇头。 暂时算了,家里知道事的人太多,卖一个人,留下的人不得都怕下一个轮到自己?这么做反而更招忌讳,她不乐意做些让人提心弔胆的事,免得哪天自己和孩子有个头疼脑热就跟老太太似的被人治死了。 嬷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自己姑娘说不卖,她也松了一口气。 薛家这么大的人家,买人是太太奶奶们做,卖人的事除了心狠手辣的大嫂子谁也没干过,要是自己姑娘真开始卖人,她以后也不敢跟她太亲近了。 嬷嬷带着话又钻出去把小丫头放了,当着人的面儿罚了一个月的月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3 19:57:52~2023-07-04 07:2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 20瓶;c 10瓶;是我的呀、水炖鸽子精 5瓶;春可乐、让我顺利毕业和入学吧 2瓶;知识能赚钱、棠梨、夏夏在夏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山盟海誓 小丫头气喘吁吁地爬起来, 连个谢也没道就关上门开始收拾屋子。 心里更觉得大爷跟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奶奶肚子里那个姐儿多半是个野种,要不然她把自己放了做什么? 小丫头坐在床上偷笑一阵, 想着自己的好日子是真来了,被爷们儿宠哪有被当家奶奶宠着快活? 爷们不当家不做饭的, 吃筷子鸡腿都得上赶着锤半天腿。 要是薛珍不给她吃肉, 她就张嘴到处说她肚子里是个野种! 小丫头哼着歌儿,开门逮住一个小姐妹吩咐:「我要洗澡, 你去给我提桶洗澡水进来。」吩咐完这个又吩咐另一个:「我屋子里还没收钱好, 大爷今儿出了楼, 要是晚上来找我屋子里乱糟糟的都没好果子吃。」 两个丫头瞧着刚才那么大阵仗都让这狗东西跌个跟头,心里拿不准她气数尽没尽, 只能磨磨蹭蹭地跑到灶上烧水,悄悄骂她小□□,和爷们儿有一腿就天天让人挑水伺候着洗澡,谁家丫头做得婊|子似的,一天到晚地洗澡, 也不怕把福气洗没了! 灶上婆子听得止不住笑,装模作样地劝她想套点儿乐子看,提水的丫头哼哼唧唧地把刚刚那小蹄子怎么被捆起来怎么被放了的事跟婆子说。 婆子听着说着是为了几盘子菜把人抓起来打了一顿,脸色就变了, 提了一桶刚烧开的水放到她手上就开始撵人。 前两天嬷嬷确实跑过来抓着个丫头传话让今天整整齐齐摆两桌子菜,婆子当时仍坐在门后头烧柴看水, 两只耳朵听得清清楚楚的。 不就是这提水的丫头片子么? 要么是灶上厨子吃糠咽菜故意下薛大奶奶的脸, 想在大房跟前给她上眼药说她苛待丫头婆子。要么是这小丫头忘了传话, 还得同屋的爹一个大跟头。 婆子想着刚刚那丫头挨着自己笑得暖融融的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果然能混到内院的丫头片子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添茶的水被丫头拎跑了, 段圆圆和薛珍在屋子里只能看着茶杯等水开。 婆子怕惹事上身嘴里跟提水的大丫头说:「都是那小蹄子太横, 非说要伺候大爷,要是不给她就让大爷把我们都卖了。」 满屋子人谁不伺候爷? 大丫头是薛珍的陪嫁丫头,回去立马就跑到嬷嬷跟前告状。 嬷嬷在地上又呸了一口,捂着胸口说:「且忍忍,那小蹄子不知死活,暂时放她一马就这么蹬鼻子上脸的,等段大奶奶走了,咱们一人拉着她一边手,非得狠狠给她两个大嘴巴不可。」 茶水迟迟没上来,段圆圆跟没瞧见似的,一盘子豆腐就惹出了这么一桩子事,再来壶茶她都得喝出病了。 段圆圆也不渴,她现在想回家去。
第298页 以前跟薛珍在一起吧,薛珍虽然被教导得有点儿傻大姐,可跟她说话聊天很舒服,有时候拌嘴也高兴。 现在薛珍太厉害了,说的都是她爱听的,做的也是她爱看的。 刚刚发现她不喜欢这么对丫头婆子狠。现在屋子里就春风化雪,人人面上都带着笑。 可她不是傻子!川剧变脸都没这么快当! 段圆圆浑身不自在,她有点怕厉害的人,表哥就是个很厉害的人,段圆圆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习惯他。 再去习惯另一个人,她做不到了。 薛珍跟她说自己现在只想着把孩子拉扯大,到时候过继个无父无母的兄弟回来给她养着做靠山,等自己慢慢等老了也无可愧宁家列祖列宗。 段圆圆听出来这个不是真心的,以前日子再苦,她也没要给宁大守节当寡妇拉拔大孩子的话,她说的最多的是要是没嫁人一直能在家做姑娘就好了。 段圆圆到嘴的话转了几圈愣是没张开嘴。 薛珍这是不愿意跟她说真话,不愿意跟她做朋友,只想做她的弟媳妇儿了。 这段交情算完了。 薛珍自己说着说着也觉得没滋味,她在京里跟着大夫人到处走动,不是不会处理人,只是不屑那么做,真要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狠了一次心就能狠第二次,薛珍觉得自己有点儿上瘾,有时候照镜子也觉得不像自己。 可能嫁过来的不是她,真的她一直在京里跟姐妹们做花擦胭脂。 想着想着薛珍忍不住拿眼看段圆圆。 鼓鼓的肚子小脸儿红润有光泽,跟珍珠似的。 可明明自己也是珍珠呀。 段大奶奶命好,要是她落到自己这境地,搞不好比自己悽惨万倍百倍。 两个人坐着哑口无言。 天渐渐有点儿冷了,陈姨妈打发人过来接段圆圆回去吃饭。 段圆圆这才发现都半下午了,她站起来扶着杜嬷嬷出了薛珍的屋子,让她以后没事儿带着仪姐儿过去找自己玩儿。 薛珍一一应着,站起来把她送出门。 段圆圆风吹得一个激灵,想着宁宣还在前头,也没发个披风手炉,就让青罗跑到前头去把手炉和自己的毛衣服丢给花家兄弟,让宁宣穿着坐轿子回来,不让他骑马。 等宁宣顶着寒风出来,看着花家兄弟带着暖轿,轿子热茶小被子圆圆的披风都在,他忍不住发笑,想快点儿跟表妹说宁大的事。 回屋段圆圆刚洗完脚坐在榻上,宁宣把丫头瞪下去,自己用帕子把表妹擦干净,净手过来亲亲表妹的额头,拉着人躺在榻上轻声细语地说话。 他说:「宁大跟八岁孩子似的」 段圆圆惊讶地张大嘴巴说:「他傻了?」 宁宣点点头:「孽做多了关两天就吓得不成样子,他娘关在楼上那么久不也好好的?」 段圆圆说:「二太太又没把人吊起来,当然不怕有人挣弯腿爬过来找她报仇。」 宁宣听到这个就皱眉,他不觉得人命就这么不值钱,所以今天过去还特意让人把三个姨娘的尸身找出来好好收敛埋在宁大的地里。 段圆圆还是怕宁大在装傻,跟宁宣说:「你别让他骗了,宁二老爷没事就在家打孩子,他们三兄弟打小被关到大,怎么三叔公一关他就傻了?」 「表哥又不是傻的,他就是假傻装一辈子也是真傻。」宁宣说着,又发笑道:「你要是见过就知道他装不了,现在是真跟孩子似的,又黏人又听话。」 不过二十岁身体的八岁孩子远远不如他养的兔子可爱,宁宣过了一会儿瘾,出门前就笑着让人把宁大交到薛珍手上,让她好好照顾着自家爷们儿,别让外头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段圆圆觉得表哥像神经病,老想着家里和和睦睦的。她忍不住骂宁老爷,要不是他表哥也不会病得这么厉害。 谢天谢地现在宁宣已经不怎么发疯了,想到以前宁宣盯眼珠子似的盯着自己考验自己,段圆圆有点儿发寒,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混过来。 宁宣看她打了个哆嗦,叫了声青罗让她再添点儿碳进来,又伸手把被子拿起来给段圆圆盖着用自己的去暖她。 现在他是彻底不冷了,大冬天穿件薄衣服手也暖得很,圆圆已经不往床里头钻,往他脖子里钻了。 两个人靠在一起,不一会儿都睡得甜甜儿的。 薛珍稀里煳涂地接过丈夫,大半夜地看他跳出去捉虫子玩儿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被关傻了。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宁大傻乎乎的样子,宁大以为薛珍是照顾他的新奶娘,要吃要喝要穿都得让薛珍伺候。 宁大长得白白净净的,人傻了面貌就显出来了。 薛珍被气得打他他也只是躲在桌子上哭。 没两天她就觉得这样子挺好。 八岁的孩子那东西不行也不会发疯。 打骂着人话也听得进去,没事儿还在家帮她照顾宁仪,偷摸学着换尿布希么的, 宁大只是觉得好玩,不是想帮忙。 薛珍看得稀奇,转头抱着女儿笑,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才说她缺儿子,老天就给他送了个儿子过来。 薛珍教宁仪要孝顺爹娘,要对妹妹好。 当哥的到底不如当爹的,以后宁仪长大了,她就让宁家都跟着宁仪嫁出去。
第299页 至于宁大,薛珍当着他的面儿又抓了把猫尿土进他的药里,哄着他说是治病的,吃了就会好起来。 宁大很信任薛珍,低头把把猫尿兑的药喝得精光。薛珍转身就把大夫包的药丢了,温柔地抱着宁大的头说:「乖乖,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咱们早就有过盟约,我说过要跟你好一辈子,我薛珍可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只要你这一辈子就这么傻着,千万别再醒了。 就是家里的人不能留了,这么多人都被宁大打骂责罚过,他现在这么傻,保不齐哪天就被人害了。 薛珍想了个法子,把家里人都叫在院子头说,外头庄子上铺子上都缺人手,她想着提拔家里人过去先给姐儿占着位置,以后姐儿出嫁当陪房,姐儿招赘就当大管事。 宅子里一下就翻滚起来,婆子丫头小子大爷都争得头破血流,谁都不服气谁。 这时候薛珍又说让他们先去外头当伙计,瞧着谁干得好谁就留下来。 她一次就选十来个人让嬷嬷带着出门,说是去铺子上干活,转身就把人远远地丢到庄子上种地,嬷嬷接着又在庄子上挑挑拣拣,说要代替拉过来的人回城里伺候,等这些人做好了本事,她再把人换回来。 谁家都盼着自己爷们儿么女有出息,送到乡下去的婆子丫头只能永远学不好了。 过来的丫头小子都肯吃苦,又能干又听话,谁也没把他们当回事。 等到宁二老爷下葬那天,家里的人已经被薛珍温水煮青蛙似的换得干干净净。 等二老爷尸体入土的时候,段圆圆早早起来给宁宣收拾衣服,他要跟着送丧。 杜嬷嬷捧着东西跑东跑西,一看二房情况不对就偷偷熘到后边去打听,东拼西凑的渐渐也把事串起来了。她回来跟段圆圆说:「就是她陪嫁嬷嬷和被捆起来的小丫头,都被她卖了!」 薛珍这事是偷偷做的。 嬷嬷换了宅子里的人家整个人神清气爽,唯一不高兴得就是宁大,她恨宁大,没事儿就对着宁大吆五喝六的。 薛珍皱眉看着她想,嬷嬷知道得还是太多,虽然她照顾自己照顾大半辈子,可宁大现在就是她和姐儿的根。 嬷嬷要是不听她的,跑出去折磨宁大,下头人还真拦不住。 嬷嬷被堵嘴卖了的那天,薛珍一晚上没吃饭,趴在床上呜呜地哭。 卖了嬷嬷之后,薛珍换了个新嬷嬷带着宁大仪姐儿去坟地住着守坟。 宁家的丫头婆子再没个熟脸儿,一熘儿人组成了全新的宁家,新来的人不知道宁大和宁二老爷的丑事,对薛大奶奶和宁大爷都很恭敬。 人人看他们都是吉祥幸福的一家。 段圆圆听完了杜嬷嬷的话,装着捨不得表哥跟着一起走到大门口。 宁宣挡在她前头不让风吹着表妹。 段圆圆远远就瞧着宁大抱着仪姐儿走在前头,谁去抢仪姐儿他就开始干嚎。 这下谁也不敢惹他了,就是个孩子话也不会说路也不会走的,由着他去吧。 再说里头躺着的那个让宁家出了丑,现在外头都还在说什么情疤,谁也不想给这死人折腾。 似是而非的宁家二房就这么哭哭啼啼地一路护着薛大奶奶和宁大跑到坟边守孝去了。 段圆圆有些毛骨悚然,这么大一家子换得就剩三个人是眼熟的,怎么都跟没事人似的? 等宁宣走了,回头她就躺在竹椅子上头晒太阳。 被大太阳晒得出汗,段圆圆才觉得好一些。 宁宣送完丧跑回来陪表妹吃饭,看着她晒太阳,现宝似的拿了两根又长又干的草出来在她跟前晃。 「这会儿睡了晚上还睡什么?」宁宣这么说着,把表妹拉起来躲在不照人眼睛的地方给她折蜻蜓。 宁宣说衙门口有个大湖,湖边上都是这东西,秋天晒得干,他路过就扯了两根下来,这蜻蜓还是小时候他跟着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学的。 那头他们家还有个不错的小院子。 他把蜻蜓给她戴在头上说:「夏天我带你过去玩儿。」 段圆圆拍开他的手说:「现在春天都还没到,说那么远干什么?」 她问宁宣有没有看出来宁大家里变了。 宁宣一直派人盯着宁大,薛大奶奶做的事他一清二楚,他漫不经心地说:「变了又怎么样?狠得下心的女人,还能有什么活不好的?免得她老过来烦你。」 段圆圆想着也是,薛珍时时刻刻告诉宁大要疼仪姐儿,锻鍊他把东西给仪姐儿,这么天长地久的,以后宁仪出嫁肯定不会变成宁珍。 自己又怎么办呢?段圆圆认为自己没什么资格说薛珍,家里打杀人也不是一天两天,自己没沾血完全是有表哥和姨妈在前头替她挡着,要是自己落到薛珍那个境地呢?会不会也大变样? 段圆圆觉得不是不可能。 不成啊,不能让家里变成那样,表哥比宁大好的多,段家也不是薛家,他们家还有挽回的余地! 段圆圆一咕噜爬起来,揉着表哥的脸想,自己不能再把事情推给他和姨妈了。 段家不大不小也是个小地主阶级,家里杂七杂八也有几十号人,但从来没听说过谁把谁按死了。 只能是宁家不对,不对就把它纠正过来。 慢慢来吧,段圆圆摸着肚子心道,她还有女儿要养呢。
第300页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是想搞点叔嫂文学之类的让薛珍过得快活点,这几天才知道伦理方面不能写(文案扒灰什么的我也删了),最后薛珍线就成了这样。 感谢在2023-07-04 07:25:10~2023-07-04 20:2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块快乐的蛋黄月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万没想到、一块快乐的蛋黄月饼 10瓶;是小可爱啊~ 5瓶;夏黑嘿、噗噗噗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同床共枕 陈姨妈冬天身上不舒服, 老在屋子里待着不动弹,段圆圆怕她憋坏了,没事儿就带着小五小七拉她出门动动筋骨, 凑在一起玩游戏看皮影戏什么的。 陈姨妈算着日子,想到宁文博要回来了就不高兴, 杜嬷嬷没忍住把春桃叫过来问:「到底有没有想用啊, 那老东西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春桃无语凝噎,低着头说:「嬷嬷, 我也不能一包都下完把?到时候他一命呜唿, 嘴唇子紫紫的, 叫人瞧着怎么好?」 赵嬷嬷唉声嘆气地骂宁文博命大,回去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办, 这回他回来是真出了孝,他们家姑娘在家刚养得胖了点儿,怎么受得住他折腾? 说着说着,陈姨妈甚至有点儿羡慕薛大奶奶,她是过来人看得出来薛大奶奶对那傻子有多恨。再恨再苦, 用不着跟仇人一起被翻红浪,就还能喘气。 陈姨妈想到这个饭都吃不下去了,春桃也不能给她一直挡着。 怎么好好一个浪子突然就回头了呢?继续浪啊! 一连好几天陈姨妈都心不在焉,吃饭都吃得少了。 赵嬷嬷看不下去了, 没人的时候就宽慰她:「姑娘啊,你嫁人了, 做媳妇谁都一个样, 谁家夫妻不拌嘴?恨丈夫的也不少, 还不是照样得拉着男人睡觉?」 陈姨妈当然知道, 可她不是别人, 儿子都站稳了,她再也做不到了。 宁宣瞧着娘脸上不高兴,好几天都推了应酬跑回来陪着她一起吃饭,放了筷子就问她是不是有心事。 现在家都是他的,宅子是娘和表妹的,还能有什么人让她们不高兴? 宁宣脸色沉下来,吓得周围的婆子丫头都有些哆嗦。 陈姨妈不好意思跟儿子说自己是不想跟你爹一起睡,看着儿子这么关心自己,脸涨得飞红。宁宣以为她病了,想着跑出去叫大夫还被陈姨妈按着骂了一顿。 晚上回屋躺着,他就问段圆圆。 段圆圆只能含煳地说:「娘想一个人睡,爹回来就是两个人了。」 说完她有些心疼陈姨妈,宁宣二十多岁了,她都不敢说自己不想跟宁文博一起睡觉,从宁珠死到现在也这么多年了,姨妈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想着就觉得害怕。 自己没嫁过来也没见过宁宣的时候,只要武太太一说宁宣她就在家趴着哭,跟一个不知道是圆是扁的男人脱衣服躺在一起,是个麻子脸她宁愿去死。 想到这个,段圆圆有点感激自己的运气,起码她没有吃姨妈的苦,暂时跟表哥走不到这一步。 宁宣直接听愣住了,他从来没听说过谁家媳妇儿不想丈夫回家的话,谁不是想尽手段把丈夫往家里拉? 娘竟然是愁这个? 段圆圆看他出神,瞪他:「你是男人,你不想回家可以在外头睡,谁也管不着你。我们哪有这个好处?爹要回屋娘没办法,我们又不姓宁。」 她嫁过来多久了,连娘家都没回过一起,更别说拒绝跟丈夫同房。 「别胡说,怎么就不是你家了?谁敢这么说你你就直接把人拖过来打死。」宁宣捏住她的脸道。 段圆圆不敢说了,只是一脸「那你说怎么办吧」的表情瞧着宁宣。 宁宣捂着表妹的眼睛,怔怔地愣了会儿,娘不想跟爹一起睡,可他是做儿子的总不能跑过去看着爹吧?但跟不喜欢的人一起睡觉,宁宣脸上浮现出一抹噁心的表情。 他把头凑到表妹怀里吸了一口气闷闷地说:「娘不想就不想,爹回来我来想办法。」说到这个他也有点臊皮,道:「别让娘知道是我把爹打跑的。」 段圆圆摸到他脸上觉得有点儿烫,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没忍住哈哈笑起来道:「该,让你什么事都管,娘要是有事我还能不告诉你?让你什么东西都问!」 宁宣也笑了,赶紧道:「以后不敢问了,千万别让娘知道我知道了啊。」 第二天段圆圆就跑过去让陈姨妈放心,说她有办法挡着宁文博。 陈姨妈看她信誓旦旦的,慢慢也有笑模样了。 段圆圆看她跟宁文博水火不容的样子,一点儿也想不出来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陈姨妈的婚事肯定是段家和武家做的主。 段家后来还得了不少好处,有薛珍前车之鑑,她跟害怕陈姨妈也是被娘家「卖了」。 以前段圆圆不敢问,现在看陈姨妈这么抗拒跟宁文博在一起,心里又开始犯嘀咕,要是她不弄清楚,以后回家都不知道怎么看爹娘。 段圆圆这么憋了两天,到底没忍住跑过去问陈姨妈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姨妈看她小脸儿皱得跟豆皮似的,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笑:「傻孩子,不疼我能把我养这么大?乡下待几年西施变媒婆,长得好的姑娘多得是,被养美的姑娘那就没几个了,都得花钱呢。」
第301页 陈姨妈慢慢把话说给她听。 她说自己刚到武家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胳膊腿儿都露在外边,浑身泥巴又脏又臭,谁知道她好不好看? 武太太把人带到屋子里洗了三桶水才洗干净。 陈姨妈指着小五小七道:「我当时比她们好不了多少,又柴又收,人家都叫我小排骨。」 武太太把她带回去一起吃一起穿,养了两三年才把黄头髮褪干净。等到十来岁,陈姨妈被养得白白胖胖的,样貌就露出来了。 她长开了以后,武家就一直有人说闲话。 武太太的娘只生了武太太一个女儿,剩下四个兄弟都是妾生的。 兄弟们看陈姨妈长得美,没事就跑过去敲她的门,武家不像段家那么结实,木门被拍得梆梆响,吓得赵嬷嬷直哆嗦,陈姨妈就拿着剪刀站在屋子里头,想着谁闯进来她就给谁一下。 武太太看她性情刚烈,成亲后就跟娘商量把表妹一起带走。家里三只狼虎视眈眈,把她留在家里怕要坏事。 陈姨妈就这么跟着武太太又跑到段家去了。 段老爷成亲后还在念书,两口子不好意思单独见面,武太太就常拉着陈姨妈带着针头线脑坐车来城里跟段老爷一起开酒楼吃饭。 恰好宁太爷也爱没事儿就带着莺莺燕燕和儿子到酒楼里开包厢关着门吃。 一来二去的,陈姨妈就认识了宁文博。 那会儿宁家老太爷的爹娘还活着。 七八十岁的人了,折腾起儿媳妇真不手软。 一个嫌老太太没嫁妆,一个嫌儿媳妇出身贵怕压着儿子。 老太太四十多岁的人还得站着吃饭。 宁文博看上陈姨妈以后,撺掇着表姐妹来家里玩儿,玩着玩着总要把陈姨妈请过来吃饭。 陈姨妈好几次都撞见老太太给婆婆跪下磕头。 老太爷是个窝囊废,是真窝囊,说话有些结巴,一年到头闷不出一个屁。 爹娘教训媳妇,他就熘到外头喝闷酒,喝着喝着就喝出一堆红粉知己,老太爷不想闹出事,带回去的莺莺燕燕都是不能生的。 他娘更恨老太太,扯着丫头婆子站在老太太院子里骂她要绝宁家的后,说是大家闺秀出身,嫁过来才知道破落户一个,还扒着爷们儿不放手。 老太太不是个软性子,丈夫不帮她,她也不往婆婆跟前去,闷着头在家带孩子。 老太爷的娘看着儿媳妇不听话,又想着她没事儿就在家做衣服,家里的生意都能越过她说话,这么下去迟早把自己踩在头上。 看老太太把两个儿子当宝贝,她就跟丈夫商量着把宁文博和宁文礼抱过去养着。 老太太看不到儿子,找了好几次藉口都没抱过来,从此渐渐歇了心思,拉着宁太爷又生了个老三,前头两个儿子只当做没生过。 没生过不见了也不会伤心啊。 等陈姨妈嫁过来,老太太就这么把她看成眼中钉肉中刺。 陈姨妈估摸着是自己瞧过老太太的丑事,老太太看她格外不舒服。 她跟宁文博迅速从甜蜜夫妻也很快成了仇人。 想到老太太最后的下场,报应不报应谁也说不清楚。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连宁宣都知道得不多。 陈姨妈跟老太太只有面子情,人都没了,她把老太太的丑事抖给小的听抖得很痛快,又让段圆圆不要多想。 她道:「要是段家跟薛家似的,我还能把你接过来养?」 段圆圆靠在陈姨妈怀里松了口气,低头擦了眼泪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段家不是坏人,真是太好了。 陈姨妈看着段圆圆像看着表姐,这么多年表姐心里对她也愧疚,不然也不会从小把段圆圆送给自己养着。 只是宁家水土真不养人,陈姨妈如珠似宝地看着前头那个段圆圆还是把人养死了。 陈姨妈不知道面前这个是假的,什么话都能跟段圆圆说,她也不是没埋怨过武太太同意这门亲事。 她嘆了口气拿了梳子给圆圆梳头髮,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朋友什么样子打场牌就清楚了,丈夫什么样子,只有嫁过去才知道。」 宁文博年轻的时候真的很会掩饰自己。 段家同意这个亲一是看中宁文博交友广阔,虽然家里有钱但从来不狗眼看人低,跟谁都玩得来,时不时还跑出去救个把人传得沸沸扬扬的,二就是想着这婆婆受了折磨恐怕能对儿媳妇好些。 宁文博在家跪了好几天,说不让他娶自己想娶的媳妇就当和尚去。 不知怎么明明是宁家宅子里的事,竟然跪得满城风雨,陈姨妈被架在火上烤,登门的媒婆都绝迹了,最后只能半推半就揣着少女心嫁给宁文博。 武家和段家都给她分了嫁妆,不算大富大贵也算殷实。 老太太晒妆那天就没出来,躲在屋子里跟婆子丫头说:「哪有儿媳妇用的东西比婆婆还多的?」 宁文博孝顺啊,第二天就让陈姨妈把人交了一半出来到庄子上去。 陈姨妈当时就知道坏了,只是那会儿年轻,宁文博嘴巴甜,她竟然被鬼话煳住了。 陈姨妈抓着段圆圆的手嘆气:「我和你爹娘都看走眼了,怨不得别人,我只怨老太太和宁文博。」边说边给她梳头髮。 段圆圆渐渐长开,大珠宝也能戴在头上,陈姨妈挑挑拣拣的,把自己以前的小首饰都拿出来给她戴着玩儿。
第302页 小蝴蝶小蜈蚣什么的,串的珠子也不亮,好些都掉色了,不值几个钱,都是陈姨妈自己少女时代攒钱买的。 段圆圆觉得陈姨妈和宁宣真的是一对很像的母子,都喜欢打扮人。 怀孕了瞌睡多,段圆圆被通了两下后脑勺眼皮子就睁不开了。 陈姨妈头刚梳好,就发现这孩子舒服得睡着了。 「跟猫儿似的,一顺毛就打咕噜。」陈姨妈这么跟赵嬷嬷说,又让厨房切萝蔔丝黄瓜丝干豆腐丝做酸辣口的凉拌菜,等她醒了下午吃。 小五小七花生瓜子吃了一堆,听得肚子涨鼓鼓的,见状你看我我看你拍拍手站起来想熘出去玩。 陈姨妈让婆子丫头跟在两个人后头吩咐:「她们想玩什么,只要不出格都别拦着。」 能跑能跳的娃娃才是健康的娃娃。 圆圆小时候多不爱动啊,没事儿就守着她哪都不去,结果三天两头地生病,不知怎么后来突然想通了,回家漫山遍野地跑,反而气色红润起来。 小五小七养得跟鸡崽子似的,过年带出去见客也不好看。 宁家人眼珠子利索,什么人得宠什么人日子过得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三花唉了一声,跟着跑出去跟在小五小七后头,心里直打鼓,什么叫「出格」啊?现在两个姑娘跟猴子似的,她看着已经很出格了,人家两婆媳都不当回事。 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就不会真上心! 三花这么想着,还是拉着小五小七回屋坐着绣花去了。 小五小七拗不过她,只能跟着回屋。 小五拿着绣花针跟小七说:「我有点儿想姐姐,姐姐也这么给我们通头髮。」 小七笑嘻嘻地让她躺着说:「不就是梳头么?我也会啊,你躺着我给你梳,你叫我姐姐不就得了呗?」 小五跳起来骂她想得美。 三花看得直皱眉,两步跑过来分开人,兇巴巴地道:「姑娘不像个姑娘,跟小子似的,过年怎么见人?」 小五小七被骂了一顿这才乖乖坐在凳子上绣花。 结果年关登门的亲戚压根就不看两个孩子的手艺,段圆圆一说这是两个身子骨不好从小养在外头的姑娘人家立马从包里翻出见面礼,一口一个姑娘叫得亲亲热热的。 段圆圆猜只要不是正头老婆和宠妾生的,多个孩子没个孩子在大家族可能都不算事吧。 宁家族人多,许多小媳妇都跟在婆婆后边跑过来请安,顺便拿点儿米面肉菜之类的回去过年。 好些婆婆都想生和孙子,听说孩子的嘴巴灵,过来瞧着两个孩子就想讨个口彩。 婆婆拉着媳妇儿问小五小七:「你们说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 杜嬷嬷认得这人,家里几代单传,媳妇儿嫁进门两年没怀孕就跳着脚骂人是不下蛋的母鸡。 小媳妇儿被骂得畏畏缩缩的,走路吃饭都低着头不吭声。 小五小七不耐烦看别人的脸色,又看小媳妇儿缩在婆婆后边话都不敢说,两个人都笑嘻嘻地说:「哎呀,跟我们一样。」 婆婆好像被打了一个巴掌,心里直骂两个姑娘没眼色,谁家生孩子回讨丫头? 杜嬷嬷最恨磋磨儿媳妇的婆婆,拉着那婆婆笑着说:「童言无忌你老人家别见怪,我们家两个姑娘从小体弱多病被放在庙子里养着,吃药跟吃金似的才养这么大,她们啊,生下来就以为自个儿是天字第一号人物,觉得自己最贵才说媳妇儿肚子里和她们一样呢。」 那婆婆听得脸色铁青,又不好说小丫头片子能值得了几个钱?只能就这么捏着鼻子认下来,还得跟小五小七道谢说:「真像两个姐儿,后半辈子还愁什么?」 媳妇儿听到差点笑破肚皮,回家拉着丈夫哭说:「我的爷呀,咱娘今天出门找两个丫头片子问我肚子里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结果让丫头片子活生生把你儿子说没了。」 媳妇儿话里话外都是——以后生不出儿子就怪你娘那张老嘴! 丈夫气得脸色铁青,跑出去跟娘发脾气,不许她再到处问,自己怕落下一个丫头,还拿着钱跑去算命,问算命的究竟是儿子还是姑娘。 算命的拿了小媳妇儿的钱摸着鬍子说:「原来是个儿子,如今一半转成阴的了,要是你家不修口德,以后就只能生女。」 丈夫回去想了半天,回去就变样了。 媳妇儿在家再也没做过活儿,舒舒服服地生了个姑娘。 她丈夫婆婆有了先前那回事,也不敢对她高声,一说她就哭着要找娘家人说是婆家活生生把她儿子说没了。 媳妇儿和女儿平安无事,也没公婆找事,还偷摸着让人给小五小七送了两包芝麻饼和你糯米锅巴。 小五小七吃得满嘴掉渣,乐得跑过去跟陈姨妈和段圆圆说了后续。 陈姨妈笑得花枝乱颤说:「该!下次再问咱们还这么说!」 要问男孩儿不会逮住男孩儿问?死老婆子看不上姑娘还得开口让小女孩儿说自己媳妇儿肚子里是个弟弟。 谁不是逼着小五小七认下自己是瓦,弟弟是玉么?上赶着犯贱的东西,就得这么治她! 眨眼到了年关,裕哥儿来了信说要回来住几天,段圆圆在家里家里备年货,收到信就让家里忙前忙后地给他换新铺盖。 她有点奇怪,还没到放假的时候,怎么就回来了?
第303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4 21:00:00~2023-07-05 21:1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名风批读者、万万没想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转基因油菜花 30瓶;噗噗噗 15瓶;三三是孩子、什么妖魔鬼怪 10瓶;。 5瓶;春可乐 2瓶;夏黑嘿、昏仔的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分桃断袖 小五小七凑过来问谁是裕哥儿。 杜嬷嬷和赵嬷嬷带着两个孩子边做针线边说:「是段大奶奶的兄弟。」 说完回去, 三花又拿了两块布出来哄着小五小七再多做一个荷包,跟她们说:「这个是段大奶奶的依靠,有他在段大奶奶在家多威风?少爷太太事事都顺着她, 多说两句人家就要上门问是个什么情况。你们没兄弟从小就得为自己多打算,让家里人都喜欢你们以后嫁出去但凡有一个人能帮着说话, 日子也好过了。」 小五小七苦着脸穿针, 两个人手细白天写多了字一到晚上就哆嗦,穿针总穿不过去。 小七穿得起火, 怯怯地问三花:「还要做多少才算完啊?」 三花眯着眼睛说:「从小做到老再从老做到小, 当几辈子女人就得做几辈子针线, 怎么做也做不完。」 段圆圆和陈姨妈很少做针线,三花想着不能让她们把孩子带歪了, 人家有靠山怎么折腾都行,小五小七不成,她们命不好过不了这种日子。 防止家里人发现,小五小七晚上做针线只能偷偷摸摸地就着月光做,每天都得做到深夜才能睡觉。 守门的小丫头没有不知道的, 都等着看三花的笑话,她们也不想守着没什么前途的小丫头片子。 以后嫁得好另说,要是太太不上心烦了她们,几两银子弄到穷汉子屋里挤着, 大家上吊挣命都打手。 小七又累又困,揉着手凑到小五耳朵边问:「能不能不做针线?我们做了丫头做什么?」 小五也没闹明白, 她想着姐姐和以前的小太太都经常给爹做衣裳, 道:「管他的先学着, 嬷嬷又不会害我们。」 小七也不想嬷嬷伤心, 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忧伤地说:「那还是接着做吧。」 陈姨妈精力不济,接过两个姑娘也不能时时看着,见她们白天都不精神,就想着干脆让她们多玩玩。 正好宁宣打算在隔壁改一个小花园出来,让圆圆和娘没事儿在里边玩,以前家里地方没那么大,两个人种花种菜也老是挤在一起,搬到这头他还嫌地方不够大。 修花园要的钱多只能慢慢来,而且冬天不好动土,怎么说也得等到春天。 陈姨妈就让小五小七没事跑进去转转,多走动对身体好啊。 两个姑娘从来没这么自由自在地逛过院子,手挽手跟逛街似的胡窜。 一会儿在院子里垒砖头自己下厨,一会儿抱着狗到处撵鸡鸭子。 丫头婆子拦不住,私下就找陈姨妈和段圆圆问要怎么办。 陈姨妈看两个小丫头细得像双筷子,大手一挥豪迈地说:「让她们玩儿吧,孩子不就得玩儿么?」 乡下都这么养孩子,跌跌撞撞的反而容易养大。 段圆圆看两个丫头这么疯是被憋坏了,生下来就在一个小院子里待着不动弹,这么一放松可不养死里玩儿么? 再说闭门不出的大家闺秀,完全是把人身子骨往废了养,动得少吃得少,人是铁饭是钢,吃不下东西怎么会健康? 小五小七一看太太奶奶都不拦着,立马雄赳赳地跑到院子里野,一天到晚都得让大郎闻着味儿去叫人吃饭。 三花瞧着就觉得不像话。 这么动着心静不下来,静不下来以后嫁了人在屋子里怎么待得住? 晚上两个孩子玩得精疲力尽地回来,她仍旧逼着两个孩子做针线,小五小七不愿意做,她就说过阵子大老爷回来,你们没拿得出手的东西搞不好会把被送走。 小五小七想到以前被关在小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日子,脸色一下就白了。 可爹要做什么她们也拦不住,两个人翻来覆去地想要是真被送走了怎么办? 干脆现在狠狠玩个痛快,以后再被关起来也又好日子可以回味啊。 两个人就这么白天使劲玩晚上开着窗户使劲做针线。 没几天三花就跑过来哭着说小五小七病了。 陈姨妈想到那两个孩子跟小老鼠差不多,瞧着就不健康,立马让人找了大夫过来瞧。 大夫看了两个孩子出来说:「小孩子还在长身体,上进也不在一时,又累又冷的,可不就病了么?」 陈姨妈送走大夫就黑着脸跑到小五小七屋子里去,让丫头婆子都跪着问话。 问两个人怎么病的,是不是有人苛待她们了。 三花跪在地上张张嘴想说话,小五抢着说:「娘,不关别人的事,是我们贪玩才病了的。」 陈姨妈看她这么护着人还愣了下,眼珠子在三花身上转了一圈,嘆了口气说:「好好照顾你们姑娘,缺什么都叫人去我那儿拿。」 说完她就带着赵嬷嬷走了。 路上陈姨妈抓着赵嬷嬷的手道:「不是从小在自己身边养大的孩子,怎么养都不会向着自己。」 家里到处都是眼睛,小五小七怎么病的瞒不住段圆圆。
第304页 她让人把小五小七的针线筐抱出来烧了,青罗领命而去,收拾完东西她都吓了一跳。 她跟紫绢小时候都没做过这么多东西。 一大筐子荷包,青罗蹲下来数了数竟然有百多个,她忍着气问伺候的丫头:「这个都是你们姑娘做的?」 丫头战战兢兢地低着头说:「我们拦不住啊,两个姑娘都只听嬷嬷的。」 青罗呸了两口在地上,头上青筋直跳道:「少在这儿框你祖宗!我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无非是你们瞧不上嬷嬷是粗使丫头出身,恨她占了屋里一等一的位置,犯了错也不提醒她在旁边看笑话。」 两个小丫头脸色煞白跪在地上喊:「姑姑饶了我们吧!姑姑饶了我们吧!」 青罗骂得口舌发干,道:「看着要过年了,姑娘太太还等着带两个姐儿出门走动,现在病成这样子,打死你们都不解恨!」 说完让两个婆子拖着人下去打板子。 三花身份特殊,青罗没敢打她,只是让她站着看。 三花看两个丫头被打得叫都叫不出来,吓得腿肚子也软了浑身都是虚汗,回去就开始发烧拉肚子,跟着两个孩子一块儿病。 青罗跟段圆圆嘆气:「七岁的姑娘本来受过苦长得就小,身子骨也不好。白天要读书习字,下午要在院子里锻鍊身体,一天下来已经累得不成,晚上还得点灯穿针引线,别说她们,就是我这么大岁数了也熬不住。」 段圆圆躺在榻上想这个三花究竟怎么办。 小五小七把她当半个娘,让人母女分离实在太过残忍,可她这么教孩子守礼,以后嫁人小五小七绝混不上好日子。 小五小七害怕三花被弄走,隔一会儿就要起来看她在不在。 陈姨妈有心发作,也怕打了老鼠碰倒玉瓶儿,跟段圆圆头疼道:「无论怎么说也得先让两个孩子把病养好。」 小五小七这一病到段裕赶着马车回来都没好。 段裕来得匆忙,之前写信说要十半个月才过来,结果还不到一周就跑回来了。 宁宣还没回来,陈姨妈在睡午觉。 段圆圆没让他过去打扰陈姨妈,看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心就吊起来了,赶紧把人带进来问究竟怎么回事儿,别是被书院给开了吧? 段裕缩在榻上笑着不吭声。 段圆圆马上明白过来肯定不是他们家的事,神情也放松了,往外叫了二两米粉过来,段裕闻着味道肚子饿得咕咕叫。 段裕不是不肯说,他是不好意思跟大姐说。 段圆圆看他这样子急得跳脚,一把把米粉抢过来说:「你不说就别吃了!」 段裕赶了一夜车,早饿的前胸贴后背,看他姐肚子鼓鼓的,气得脸都红了生怕有个万一,这才支支吾吾半天把话逼出来。 段裕吸熘着米粉,吃了一大碗下去抹干净嘴让丫头们都下去,贴到段圆圆耳朵边放了个炸雷:「我们书院,杨盼儿让祝貔貅分桃儿了!」 段圆圆琢磨半天这个祝貔貅,张着嘴说:「祝貔貅不就是蜀王吗?那杨盼儿又是谁?再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你也被?段圆圆急了一身汗,熘下椅子就要叫刘怀义过来把弟弟扒了看有没有事。 段裕拉着人道:「我要是有事早跟他们血溅三尺了,还能等到回来告状?」 这事其实跟段裕还真有点关系。 段裕说这个书院先生好门路更好,每年都要带着顶尖学生满城拜早年,拜着拜着大家读书当官就比别的地方更容易。 杨知县如珠似宝的大儿子也在里头念书,这个孩子是庶出的,可嫡母没儿子,这孩子生出来不知怎么,满月还没过亲娘就没了。 没多久嫡母就把抱过去当真儿子养,渐渐养得连自己两个亲闺女都得排在后头,还给他取了个小名叫盼儿,盼着他再带个弟弟过来。 结果杨盼儿没从招弟的意思,从的是眉目流转的那个盼字,一双眼睛越大越漂亮,在学里很混得开,哥哥弟弟的结交了一大堆。 段裕年纪小,又爱玩又爱笑,有史二郎带着,姐夫还在做官,平时学里不是什么门第特别高的人都喜欢拉着段裕玩。 一起翻墙跑出去吃点儿锅子,大半夜跑三清殿磕头试胆什么的段裕都跑在前头,慢慢的学里都知道段裕着号人了。 杨盼儿也想跟段裕玩,史二郎没让。 眼睛再漂亮也不行,他拉着段裕说——他是个断袖啊! 史二郎说完就等着段裕哆嗦着跟他求救什么的。 结果段裕听到很兴奋,想着原来你们城里人玩这么大啊?他们乡下可没人玩这个。 杨盼儿长得美但只愿意做上头的那个,他吃着宁家的花着宁家的,在里头勾搭得几个油头粉面的学生伏低做小的给他洗衣服端碗拿筷子,伺候得杨盼儿舒服了,杨盼儿时不时发点儿衣服银子下去,让他们能继续念书,捧银子回家充做奖学金让老母亲高兴高兴。 杨盼儿人大方,一直都没闹出什么事。 对着段裕他还是老一套,但段裕是宁家正经小舅子,穿的吃的住的都是段圆圆和宁宣亲自打点。 杨盼儿给过来的东西,他通通瞧不上,甚至还有更好的。 杨盼儿开始没发现,等发现自己当宝的东西段裕都不当回事之后就恼了,觉得段裕是故意让他没脸。
第305页 之后杨盼儿没事就带着兄弟们找茬,他觉得段裕跟自己差不多,都是花宁家的钱,他爹还是知县,试问段老爷何处高就? 段裕一听这话涉及父母脸色也不好了,两个人开始是拌嘴,不知怎么成了打群架。 书院里打得鸡飞狗跳,拉架的先生肚子上都挨了几拳。 好不容易拉开,两伙人彻底水火不容了。 先生被打得脑袋疼,到了领学生拜早年的日子,学里怕他们在外头打起来丢学里的脸,特意把两群人分开,一个初一过去一个初三过去。 杨盼儿吃屎都得掐尖儿,带着自己的人马初一去。 结果那天接待的人里有张三六。 张三六在蜀王府待了段日子,日日夜夜都是要让杨家人偿命,他为人仗义,有什么坏事都沖在前头,太监群很快就把他当真兄弟看,还跟他说怎么讨好顶头太监好飞黄腾达。 张三六想着讨好太监不还是伺候奴才吗?要讨好自然要讨好主子。他也不想一辈子给人洗马桶洗裤头,就在王府里边干活边盼着上进的机会。 等书院来拜年,张三六一万就看到走在前头的杨盼儿。 杨盼儿生如好女,一双眼犹如三春之水。 这么美的一双眼睛,只可惜从来没看过给他洗袜子的张三六和杨姨妈一眼。 想到祖祖,张三六的眼睛平静下来,他换了干净衣裳求爹爹告奶奶地让老太监给他指着去蜀王屋子里的路。 老太监看他干活勤快,想着收个干儿子以后养老送终也不错,在屋里闷头想了一下还是点头了,还拉着他到处认干叔叔干弟弟什么的,说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请能吃香的喝辣的都不能忘了自家人。 张三六点头哈腰地一一应下来,出去就扯着杨盼儿说蜀王要单独请他。 杨盼儿看是个小太监还乐呵呵地问:「你瞧着有点儿眼熟。」 张三六笑得甜甜儿地说:「公子是贵人,我是下贱人,能伺候你洗几回脚都是福气。」 杨盼儿被捧得开怀大笑,随手拿了五两银子出来赏他。 张三六把钱揣在怀里,有老太监帮忙,就这么一路把人畅通无阻地领到蜀王院子里了。 结果杨盼儿再也没回去,当晚蜀王也没露面。 出来后先生就觉得有点儿不对,也没让段裕他们再进去,径直跑到杨家跟杨知县说:「你儿子恐怕让蜀王留下来了。」 杨知县开始也没往那头想,想着宁宣不比他儿子好看,去王府出来也好好的,甚至还弄了个官当,现在威风得不得了,搞不好自己儿子也有这个造化。 杨盼儿最后是被塞在粉红小轿子里带回家的。 张三六换了中等太监的衣服,亲自跟在小轿子后头,走到杨家大门口,他熟门熟路地把门房叫过来说:「三叔,杨少爷好造化,快去拉他吧。」 门房一个激灵,转身就踢了一个人进去跟家里报信道:「大喜事!少爷当官儿了!」 太太听到这话一骨碌爬起来朝外走,边走边笑:「我的儿啊,我就知道你会光宗耀祖,会有大出息的。」 杨家人都笑眯眯跟在后头好话说了一箩筐,一个说不知道大少爷做的是什么官儿,一个说都是太太教得好。 门房送走蜀王府的人,越看那个轿子越不对劲,没等到太太过来就偷摸跑过去掀开棉帘子。 杨盼儿整个人被裹在鸳鸯红锦被子里,黑髮遮面,一声不言语。 门房吓得脚都打不直,靠过来的嬷嬷没见过事,看了一眼就倒在地上惨叫。 太太听到这一声脸色也变了,迈着小脚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这么多年下来就是狗也有感情了何况是人,太太哆嗦着进了轿子,顿时眼睛一黑,晕倒在地。 杨知县就这么一个长成的儿子,为他从小也花了不少力气,回家一看十多年心血付诸东流,这么个人以后还怎么当官? 这么想着,杨知县心痛难忍,哀嚎一声,吐了好几口血出来,醒了就说要告这个蜀王淫弄官员家属。 想让祝貔貅下台的人太多,杨知县在家嚷了两句还没动作呢,杨盼儿的事就传到了他哥耳朵里去了。 要是换个人这么胡来能掉十次八次脑袋,拉到菜市口千刀万剐。 谁知道祝貔貅不仅没事,还被他哥安慰了又安慰。 事情是这样的,杨知县就这么一个长成的宝贝儿子,混是混了点儿,可儿子混不正说明他身体健康么,他从来不管儿子怎么花,可也疼之入骨。 姓祝的听说最开始很生气,派了太监过来骂他是混帐,要革他的爵位还要让他登门给杨知县道歉,更不认他这个弟弟了。 祝貔貅吓了个半死,他生下来就是天潢贵胄,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当哥的登基后累得吐血,他还在旁边乐呵呵的说:「还好不是我吐血。」 太监宫女吓得当场就跪下了,大气不敢出,连太后都跑过去拽着小儿子往地下跪。 祝貔貅这还不肯,直接熘到他龙床上躺着装死。 没心没肺到这个地步,他哥也没捨得打他罚他,关了人两天就放出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这么为个杨盼儿又骂他又要打他,还不准他当王爷。祝貔貅一下气不过,嘎嘣躺床上病重了。这一气是真病得起不来身,眼看着要死了,底下人八百里加急跟他哥说你弟弟受不得气,又害怕又委屈,可能就这就几天了,你看看是按王爷的丧事办还是庶人的丧事办。
第306页 姓祝的听了吓了一跳,还当弟弟是故意寻死觅活给他看,等来了三封摺子之后他知道弟弟是真不好了。 姓祝的想着这孩子是自己亲自养大的,往日也是英姿勃发的少年,四川山长水远的,他不能亲自照看着可不是被歹人挑唆者教坏了么? 这么一想,他就偷摸跟杨知县去了密信说咱们做父亲的都得为儿孙打算,对得起自己良心就足够了。说着说着又说以前大行皇帝缠绵病榻,他哥哥跪在病榻前日夜侍奉,最后直接累死了。父慈子孝就是这样子,当爹的为儿子谋划,儿子伺候爹伺候死了也是福分。这么扯东扯西的扯了一大堆,最后姓祝的终于问了一句你儿子屁股不是没好吗?要不要我多派两个大夫来专门给他看看。 反正话里话外都是君臣如父子,杨盼儿伺候他弟弟死了也是福分,你要是要我弟弟的命,那我也要你儿子的命。 杨知县琢磨一晚上,汗流了一身,第二天就让人用担架抬着长子跑蜀王府跪着道歉去了。 说儿子是喝多了自己摔了一跤,之前都是他胡言乱语,希望王爷不要怪罪。 杨盼儿趴在担架上被扶起来跪着给蜀王磕头,他身子骨没好完,一动就流血,人被按在地上他朝着杨知县一个劲儿叫唤,哀哀地哭着说爹你别不要我啊,我好疼啊。 杨知县老泪纵横跟着儿子一起跪在地上,杨盼儿看爹也跪着,也不嚎了,就这么流了一地血才跟着爹回家。 回去以后杨知县也病了,皇上往杨家派了四五个太医疗保证两爷子一定要活蹦乱跳的。 反正就是一句话,这个官儿你不做也得做,不仅要做下去还得健健康康地做到老。 加官进爵就别想了,这辈子就这么老老实实待在四川被找一辈子茬吧。 杨家最近大门紧闭,连只苍蝇都熘不进去。 王六儿抱着三岁的儿子低头笑得浑身发抖。 人这日子过得,她还没动呢,猴崽子自己就把自己折腾死了。 王六儿看着孩子愁眉苦脸道:「哎呀,这偌大的杨家,以后就咱们娘儿两个花怎么画得完?愁死个先人!」 说完,捏着帕子悲悲切切地关着门睡觉去了,口里唱:「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段裕能知道这事,也是因为史二郎跟杨知县那个师爷有点儿来往,那师爷别的爱好没有,就爱一个赌字。 赚的那么些钱都一个劲儿往史家钱庄送,杨家眼看着被天家恨上了他搂着银子愁得睡不着,大晚上熘出去赌牌消遣。 这回输得太多他一下子还不起,这种有身份的人史家从来不催债,欠着就欠着,就怕他不钱! 现在管生意的是赘婿,赘婿憋着一口气要让家里都知道他不是个吃软饭的,年关正查帐,师爷撞在赘婿刀口上,赘婿不松嘴,拽着人还钱。 史二郎和奶兄路过,看闹得不像话,史二郎抓着赘婿往屋子里走,奶兄就拉着师爷找了个酒楼包间坐着,点了一桌子菜赔礼道歉,还伏低做小地给他倒酒。 师爷几两黄汤下肚,哥哥弟弟的叫起来,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也是这奶兄嘴巴太碎,想知道杨盼儿究竟有没有被祝貔貅分桃儿,看师爷醉了就关着门小声问他。 谁知道师爷一肚子烦心事,生怕被杨家牵连,又怕跳槽被杨家杀人灭口,结果老马失蹄当真叽里咕噜说漏了嘴。 奶兄听了这么大桩事,吓得浑身是汗。 八卦能听也得看什么人,他哆嗦着又给师爷灌了二两黄汤,看他醉得不省人事才软着膝盖回家躺着。 他这么憋了两三天在家吃不好睡不好,心一横收拾好包袱去了书院,见着史二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自己恐怕要给家里招祸。 有杨盼儿的事在前,史二郎怕段裕没注意就被杨盼儿的狗腿子抬到蜀王府去,好几天都让人在自己屋里睡,奶兄进门那会儿段裕正好歪在榻上里睡大觉,两主僕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史二郎听得汗毛倒竖,琢磨着这个祝貔貅要变本加厉。 也确实是这样,祝貔貅看哥哥心里还有自己,心病一去就好得格外快,没几天又活蹦乱跳的在大街上熘达。 吃了这个亏,他时不时就派小太监到书院找茬,看着长得好看的学生就挤眉弄眼地笑。 史二郎被盯得发寒,段裕年纪小长得好再待下去恐怕要出事,他在屋子里躺了几个日夜没睡,第三天终于下定决心爬起来找先生说提前放假孩子先回去。 书院也是这么想的,等不到晚上就说三天内都得回家,回不去的也不许在书院待着。 段圆圆脸色也变了,这个王爷这么猖狂,真不怕以后被挫骨扬灰。 她来这儿以后,表哥姨妈段家上上下下都跟她说当官是家里最好的出路,只有当官了才不会随便被人欺负。 现在一看完全不是这样,官压官民欺民,要不被欺负只能往上爬。 段圆圆抓着段裕担忧地说:「以后你吃胖点儿,等威风了再美回来吧。」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迟了点。 感谢在2023-07-05 21:19:28~2023-07-06 22:1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傻笑爱生活 20瓶;书书 10瓶;猫白rry、咲、kkkszd、一只爱睡懒觉的猫 5瓶;富钱钱钱 2瓶;春可乐、目目兮、désolée dermes、噗噗噗略 1瓶;
第307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生死盟约 段裕看她这样, 跺着脚说:「我就说不让你听吧你非要听,听了又怕。再说我能有什么事?我都长大了。」 祝貔貅喜欢柔美型的美男子,他长得多英气! 段裕把眉毛竖起来给她看。 段圆圆看他傻不拉叽的, 立马被逗笑了,又说:「你年纪大了心眼子也跟着一起大, 万一人家想换个口味呢?不都说清粥小菜红烧蹄髈各有滋味吗?」 段裕又拿了块糕往嘴里塞, 故意吃得满地掉,道:「这么说表哥比我还好看, 打小就一熘儿姑娘喜欢他, 你怎么不担心他?」 段圆圆不是不担心, 但她觉得宁宣这个人很有自保之力,蜀王见过他好几回了, 都想着嘴要钱,她想了想道:「二十多岁半截入土,祝貔貅应该看不上他。」 段裕听得哈哈大笑,凑过去小声说:「我也觉得他是糟老头子,大你四五岁呢, 只恨家里不听我的。」说完长嘆一口气,回院子躺着睡觉了。 转眼到了下衙的时候,宁宣进门先去陈姨妈屋子里看了一眼,接着就往自己院子走。 段裕刚走没多久, 他吃饱喝足,段圆圆闻着屋子里残羹剩饭的味儿也有点饿了。 现在灶上随时都温着饭菜, 很快给她端了一碗鸡丝热凉面过来。黄瓜丝翠绿翠绿地切了一大盘子放在面上, 段圆圆还没拌匀。 宁宣顶着风进来了。 四川冬天冷归冷, 但跟北方的冷不一样, 完全穿不上貂大衣, 宁宣官服外罩了一层厚实的棉袍子,脸上被冻得有点儿红,瞧着反而比往日冷峻些。 段圆圆默默打量着表哥的脸,她想宁宣要是在现代靠这张脸就能赚得腰缠万贯,压根不用这么辛苦地在外奔波。 平心而论,宁宣是真的很辛苦,但段圆圆觉得家里的钱已经几辈子花不完了,他完全可以放松一些,犯不着以身涉险。 宁宣走过来摸了一下碗边,看是热的伸手帮她把热凉面拌匀,看着桌上地下还没来得及扫的糕渣,好笑道:「裕哥儿来过了?他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段圆圆张张嘴想说话,宁宣温和地道:「先吃饭,不饿了咱们慢慢说。」 段圆圆听话地先低头吃饭,想着裕哥儿的话还是忍不住瞧宁宣,她看着应该没什么问题,表哥长得好但是男人的好。 应该没事吧? 段圆圆想到就嘆气,在哪个时代媳妇都不是好做的,她现代的爸爸就是出轨。 出轨跟堵一样,沾上一回就有第二回 。 段妈妈抓着证据不动声色,只是日子过得难受,这么坚持了两三年,她就跟段圆圆哭说:「宝贝,妈妈想离婚。 段圆圆说她再不离婚她就不是她了,只要还跟这个人在一起,她看哪个姑娘都像敌人,这不是神经病吗? 那个男人很少带她,段圆圆年纪小也不粘爸爸,想着走了更好,走了妈妈就是她一个人的了,所以她眨眨眼就说离呗。 段妈妈就这么离了婚,那男人的妈高兴得要死,到处跟人说自己儿子能找更好的。 段圆圆她也不喜欢,她更想要孙子,离了就能再生一个了啊。 那男人也想要新老婆,找了三五年结了好几次婚,二婚的时候他跟以前的情人还没断干净,情人跑到宴席上摔盆子摔碗,闹得新娘子跟他第二天就离了。三婚的时候也一样,二婚老婆想着自己当年成了笑柄,现在你的日子也休想好过,同样的招数又来了一遍。 两边亲戚说着说着就开始打架,飞出来的可乐罐都飞段圆圆脑门上了。 段圆圆看得目瞪口呆,忍笑忍得发抖。 段妈妈以为她在哭,终于抗不住风度,站起来把桌子掀了,上去给了前夫一个巴掌说:「没有下次了,你再结多少次婚,我都不会让圆圆过来。」 以后段圆圆就真没再见过这家人,只能时不时偷着看段妈妈朋友圈。 那男人跟第四任老婆离婚后让周围女性都闻风丧胆,他忍不住怀念段妈妈,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段妈妈的生活照,配文——我好想你,可是我没有珍惜你,如果上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让你快乐。 段妈妈看到在家气了个半死,说那张照片太丑了压根不是她,现在好了,大家都看过她的丑照了,接着她就把男人删了,时有时无的抚养费也不要了。 段圆圆觉得这些鸡飞狗跳的事离自己很远,谁知道一眨眼就轮到她了? 段圆圆心道,妈妈,我想把游戏打通关比你难多了,她丈夫的贞操竟然被男人拿走的可能性比女人大。 苍天啊,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赶紧来一道雷把祝貔貅噼了吧! 段圆圆吃着鸡丝凉面,诚心祈祷,完了表情严肃地问他:「表哥,你在外头没被貔貅吃豆腐吧?钱我们也赚够了,这个官不当也成。」 宁宣给她倒热茶漱口,叫青罗进来把地扫干净,皱眉道:「裕哥儿究竟跟你说什么了?」 段圆圆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边说边盯着他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宁宣一怔,有心想说裕哥儿几句,他姐受不住吓现在又怀着孕,怎么什么事都跟她说?不是自己媳妇真不知道疼。 宁宣想着段圆圆跟段裕感情好的样子,话到嘴边改了口,哄道:「我知道了还能不跟你说?」
第308页 他其实也是今天下午刚知道,那是祝家又不是宁家,天塌下来龙椅上的那个哥顶着,要封锁消息谁敢往外吱声。 史二郎虱子多了不痒,段裕知道了自己知道了,没道理宁宣不知道啊,要走大家一起走也有个伴儿。 他这么想着,回家就骑马找到宁宣把事情倒得一干二净。 宁宣想着衙门里最近清风雅静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心里一沉,平时哥哥弟弟的叫着,真出事才知道谁是亲兄弟,这么些人竟然没一个跟他通气,估计都等着看他笑话。 别人越嘲笑就越不能发怒让他们看笑话。 宁宣拍拍史二郎的肩膀没说话。 两个人笑了一阵,也没在一起吃饭就各自回家陪媳妇去了。 段圆圆又问了他一遍:「咱们还要不要让他去念书?你的官怎么办?看着这东西不像能长久的样子,不早点跑咱们以后弄不好要被牵连。」她还没活够呢。 宁宣想了想说:「天上下刀子他也得老老实实去念书。」 他想到自己小时候为了多学点儿东西,跟在货郎后边走街串巷,看别人怎么加价还价的日子就泛苦水。 可没有那些日子也没现在的他,他道:「老护着孩子孩子一辈子也别想长大,二房那三兄弟就是被宠坏的。」 宁宣拉着她解释:「再说出了这事,祝貔貅不会再对书院的学生动手,他哥压得住一个杨知县,压不住天下读书人,要是欺负到有血性的人头上,直接在王府门口血溅三尺,读书人联合起来,他想不脱层皮都难。」 段圆圆眨眼就想到段裕说的「血溅三尺」,她盯着表哥嘆气:「要是这事放我们家,现在已经血溅三尺了。」 段裕就是个愣头青,他真干得出来这事。 宁宣想着段裕的性子也笑了,道:「为这个事,还得多谢史家兄弟,改天在家摆几桌菜,让裕哥儿好好谢他一回。」 段圆圆点头应了,琢磨着今年过年给史二郎送的礼还得再厚几分。 宁宣看她神色不对,怕她太着急,安慰道:「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我又不去干伤天害理的事。」 宁家在成都待的时间都换多少个王爷了不也没倒台么? 他说:「咱们专心当受害人就行,他要什么给什么,外头问起来你跟娘就说日子苦,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和娘有事。」 段圆圆心紧了一下说:「那我们要不要节约点儿,把贵重的东西收起来?」 宁宣摇头:「装过了就不像,关着门过日子谁知道咱们家里边什么样?」 而且表妹和娘都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家里花钱最多的还是他。 宁宣默默把自己的开支裁掉一截道:「花吧,卖命挣的钱不花留着干什么?」 段圆圆不让他说了,命不命的听着不吉利,大过年的谁家把这挂嘴上?好好的咒自己做什么? 宁宣看着圆圆紧张的神色满足地笑了。 他喜欢圆圆为自己生气焦虑开怀大笑,宁宣掏出帕子一根一根给她擦手指,心血来潮道:「要是我真死了呢?」 这话问得很温柔,像在问段圆圆晚上要不要在面里加个鸡蛋。 段圆圆听在耳朵里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子转得飞快。 我死了你怎么办的回答又很多种,她可以抄宝玉说表哥你死了我就当尼姑一辈子青灯古佛。 可她喜欢吃肉,三顿不吃站的力气都没了。 段圆圆看着宁宣的眼睛,估摸着表哥是想让自己去到他怀里说——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要是别的男人,段圆圆胡扯就胡扯了。 表哥,他当真就会照做,万一他那天吃汤圆噎死了想到这个承诺都会头七还魂拉着她一起到土里。 段圆圆想起那些盪在房梁底下的小脚打了个哆嗦,她不想也不会成为那些脚的一员。她是宁家的明媒正娶的媳妇,宁宣没了宁家也不能处置她。 可表哥的手段…… 段圆圆决定说实话,她用手勾住宁宣的指头道:「除非他们让咱们全家一起走,要是我能跑当然要跑。」 当然也别指望她守节,要是表哥没了,她还会找别的表哥。 再说她要是死了,想都不用宁宣肯定会为了一大家子人再找一个多子多福地过一辈子。 段家也是生意人,赔本的买卖她才不做呢。 宁宣优雅地给她擦干净手,揪着她的脸说:「假话都不会说,说出来哄哄表哥也不成?」 可圆圆不会对他说假话,宁宣轻轻嘆了口气,以前他要是听到这话肯定会再吓吓她,吓得她丢盔弃甲赌咒发誓说肯定要跟着自己一起走,可现在他越来越狠不下心了。 可圆圆就是这样的姑娘,她顺从但有底线,触及到她的底线,头破血流也要跟他说不。 段圆圆看他表情不对劲,也有点慌了,起来钻到他怀里,改口是不可能的,她抱着人绞尽脑汁找了句好听的话出来道:「你活一天我陪你一天。」 表哥还活着,她估计没人能比宁宣对自己更好,她又不是傻的。要是表哥没了,她还是要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段圆圆说完又有点怕宁宣伤心,古代人讲究生死盟约。 她不愿意骗宁宣。 活一天有一天吗?宁宣伸手把她的髮簪取下来,微笑道:「那表哥一定会活很久的。」
第309页 段圆圆感到热乎乎的气息扑在自己耳朵边。 宁宣虽然有了媳妇儿,结果家里好日子一天接一天,他和尚当了一天又一天,新郎官跟白当的差不多。 圆圆可怜兮兮地盯着他,宁宣邪火就往上窜。 他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反正圆圆越可怜他越想欺负。 顾忌着段圆圆的肚子,宁宣也没真动手,只是想让圆圆伸手帮点儿忙。 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段圆圆也想着他在家闹够了就不会跑出去先别人,红着脸也很配合。 宁宣伸手解段圆圆的衣服,她最近长了一点儿肉,胳膊手摸起来都软绵绵的,最近晚上睡觉宁宣都没敢抱着人。 段圆圆摸着表哥的腹肌也有点激动了。 杜嬷嬷看里头半天没吱声,淡淡地挑了下眉毛,咳了两声扯着嗓子喊:「姑爷,饭好了!今儿在那边吃啊?」 宁宣被这一嗓子喊得兴致全无,伸手狠狠在表妹身上揉了两把才闷闷地说:「我不想吃饭。」 段圆圆哈哈笑起来,推他道:「不吃晚上还得要人给你做饭,快起来,裕哥儿一个月也就来一回。」说完又跟杜嬷嬷道:「去姨妈那,把裕哥儿叫起来给姨妈请安。」 叫了裕哥儿回来,杜嬷嬷回屋就拉着青罗一起跪着给菩萨磕头,口里神神叨叨地念:希望菩萨保佑姑爷小小的不举那么一年,说完了又强调——只能有一年,不然她就砸神像。 青罗和米儿被逗得躺在床上笑得肚子痛。 作者有话说: 不会砍纲啊,最多加更。谢天谢地,没被锁。 感谢在2023-07-06 22:10:23~2023-07-07 21:1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夷则十一、知名风批读者、kkksz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有蝙蝠侠的哥谭市 50瓶;鸢栀 30瓶;一土 20瓶;猫白rry、春可乐 10瓶;、摘星的画卷卷、是贰一 5瓶;进退得安 3瓶;颖子 2瓶;干蒸、鱼翅、蒲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菩萨手段 段裕早上起来吃了一碗细米粉, 洗完脸就往大姐屋子里钻,他昨儿跟宁宣说了今今天想在家多陪陪他姐。 宁宣点头点得很痛快,只是让他别再乱说话吓着她姐。 段裕口里应着, 心里想听你的就有鬼了,他都瞒着自己大姐, 以后还指望谁给她通气儿? 段圆圆在屋子里逗大郎玩。 段裕进门瞧着她还跟以前差不多, 跑过去缠着问:「姐,你今年回不回家?」 段圆圆笑:「大着肚子怎么回?我愿意表哥和姨妈也不干啊。」 古代哪有大肚子孕妇回娘家过年的?她也怕路上颠得胎位不正最后难产。 想到这个她道:「等过完年, 你让娘过来瞧我吧。」那个时候她月份差不多了, 娘家人过来照顾她也不会有人说她娇气, 嫁到夫家还老想爹娘。 段裕听到这些就心烦,直骂宁宣不不是个东西, 抱着自己姐姐跑了还不让人回家,早前说的那些什么年年回家爱回就回全是鬼话! 他在肚子里慢慢把宁宣的承诺熘了一遍,挨个看还有什么话说了没算数,没算的他通通都记着,段裕点了一遍, 忽然支开丫头婆子,小声问段圆圆:「他身边没拉人吧?要是有趁着我在你就把人收拾了,有我给你撑腰,他不敢多说。」 在城里待了两个月, 段裕已经彻底知道什么叫公子哥儿,那都是狡兔三窟的主, 没妾不代表没外宅, 没外宅不代表不去楼子里逛。 段圆圆还真没发现宁宣有这个癖好, 以前伺候过他洗脚穿衣服的大丫头都让陈姨妈偷偷背着人打发了, 在家里没一只母耗子敢往宁宣身边凑。 段裕在她旁边坐着嘱咐道:「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前不会, 咱爹身边不也有几个莺莺燕燕?你可别被他花言巧语骗得掏心掏肺地往上贴。」 段圆圆跟弟弟说这些有些怪,笑眯眯地问他:「你还敢操心我,自己才被五花大绑扭送过来这么快就忘了?」 段裕跺跺脚爬起来说:「陈年往事还提它做什么?打人还不揭短呢!」 段圆圆还要问他有没有惦记那个表妹,三花带着小五小七过来了。 小五小七进门先给段裕请安,然后把自己做的帕子荷包送了他一点儿。 小五小七年纪小,长得比实际年龄更小,还不到男女大防的时候,段圆圆也没让段裕出去。 段裕昨儿就知道宁家多了两个姑娘,来的时候还担心养不熟,这会儿一看竟然满脸病容,穿着臃肿的大棉衣都跟鸡崽子似的倒是吓了一跳。 段家的下人的孩子也没这么瘦的,这都赶得上小叫花子了,宁家可比段家有钱多了。 段裕态度一转,从袖子里掏出点银子用红纸包了送给她们,等人走了他就跟段圆圆嘀咕:「太造孽了,宁老爷到底怎么养的孩子啊?」 段圆圆心道压根就没养,甚至还虐待发卖人,两个姑娘在家藏了半年多宁老爷都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他还带了两个女儿回来。 只是段家再近也是娘家,宁家的丑事她不可拿出来跟段裕说。 段圆圆含煳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胡乱养的呗。」 段裕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有事,她不说姨妈还能不说吗?段裕站起来就往陈姨妈屋子里钻,缠着陈姨妈问东问西,陈姨妈不说他就站起来要往段家跑去告状说宁宣偷偷藏了两个私生女,把大姐骗过去当后娘。
第310页 陈姨妈急得跳脚,拉着人狠狠给了两巴掌说:「混小子真要人命了!」 她也真怕段裕回去乱说让表姐表姐夫不痛快嘆了口气还是把宁老爷卖儿女卖得下人偷摸藏了两个姑娘养的事说了出来。 段裕听得目瞪口呆,道:「他也配做爹?」 陈姨妈接着说:「下人都知道省着口粮养孩子,亲哥哥亲爹怎么能不接着养?总不能把一屋子人都灌哑卖了吧?她们也是可怜人,几口饭养在家里,五六年后就嫁了,你也别去为难人。」 段裕听得直嘆气,小五小七又老被三花带着时不时往段圆圆和陈姨妈屋子里跑,隔三差五总能遇见他一回,小五小七总跟鹌鹑蹲福叫他段大少爷,段裕眼睛利索看两个人都是坐不住的性子,他闲着也没事干,没事儿就带着丫头婆子和两个小丫头跑到院子里挖泥巴。 寒冬腊月又下了几场雨,院子里的土工匠都有些翻不动,愣是让段裕三五天带着两个小丫头和大郎挖送了一小块地。 挖完了他还问段圆圆要吃什么,他在宁家种给她吃,又说这么动动能强身健体。 段圆圆瞧着这么五六天下来两个小丫头吃饭吃得比以前多多了,也同意他这么带着人瞎熘达,没事还跟着他们一起去。 两个小丫头彻底玩疯了,经常自己跑进去挖土和泥巴捏小老鼠玩,巴掌大的地方弄得像秘密基地。 宁宣看着两姐弟带孩子,周围丫头婆子神情都跟着一起松快,心里也嘆气。 段家人好像天生亲和力就比他们宁家人强,屋子里婆子手松干活也不说多勤快,回回他上门还有婆子大爷大着胆子和他说话。 三花在旁边急得上火,越看越不像回事,两个孩子哪还有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以前养宁珠可不是这么养的! 她不敢对段裕不满意,只能在睡前吹耳边风让小五小七别出去。 小五小七不同意她就哭,她一哭两个孩子也跟着哭,跪在床上抱着她喊:「嬷嬷,我们再也不去了,每天跟你在屋子里绣花好不好?」 几个守夜的小丫头耳朵尖,前头挨了青罗一顿打,有个风吹草动都跑得飞快,三花不让小五小七出门玩,只许她们关着门在家做针线的话没等天亮就传到段圆圆耳朵里去了。 段裕在剥橘子,他把白衣撕了一地,又把橘子塞在段圆圆手上冷笑道:「这婆子管得太宽,就是她省口粮养过孩子也不能让她这么胡来。」 段圆圆是顾忌着小五小七头头一次在家过年,把三花弄走了恐怕两个人要病得起不来身,这才暂时容忍她,这会儿人都给段裕脸色看了,她说:「等会儿我把她挪出去,你别玩你的不用理她。」 段裕没让她操心拍着胸脯凑过去笑:「这事儿交给我。」 段圆圆想着段裕哪处理过家务事啊,伸手就要拦下来,宁宣从外头进来,看着姐弟两人大眼瞪小眼笑:「你先说给我听听,我看成不成。」 段裕眼睛都瞪圆了,看着他说:「你偷听我们说话!」 宁宣笑,跟圆圆真像啊。 段圆圆看宁宣都同意了,她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段裕小声说:「这么简单的事还能有不成的?三花没自己的孩子才把别人的孩子当宝,我看直接把她嫁给外头有儿有女的管事,直接在家里颐养天年带孙子不就成了?」 她是两个孩子的恩人,直接卖了她,段裕下不去手。 他还想着给她一点儿回报,道:「要是以后三花嫁了人,那家子伺候她伺候得好,等她临终,咱们就给她指定的儿孙脱籍。」 奴才生的孩子永远是奴才,段裕听说沿海有些贱民几百年前祖先犯了错被流放到那,王朝更迭好几次,那个姓在当地仍然是贱民,还是不许上岸只许光脚在船上走,吃喝拉撒都在海上,乞丐都比那些人高贵些。 让三花的儿孙脱籍,她哭着磕头都来不及,有家有儿女有孙子养,慢慢的就能把小五小七忘了。 宁宣都听愣了,坐在榻上盯着表妹笑。 段圆圆知道他在想什么,宁宣罚人不是这样的,他会直接找个罪名把人按死,裕哥儿比起他太过仁慈。 段圆圆反而觉得让三花嫁人最吓人,她自己身在其中自然知道婚姻的威力。她有宁宣和姨妈的支持,还不是一次都没回过家? 三花只要同意嫁人,那么她未来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再过来看小五小七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会把她圈得死死的。 当然前提是三花得愿意,他问:「要是人家不愿意怎么办。」 段裕轻轻地说:「怎么会不愿意?哪有寡妇不愿意改嫁的?」 宁宣拍着段裕肩膀说有些欣慰:「好小子,长大了,都知道替你姐做事了。」接着他就放手让段裕去做。 段裕脸有点红,低头边喝茶边说:「谁让我只有着一个姐姐。」 在乡下段家是最大的老爷,每次走到村口他都忍不住跟住半山腰的同窗嘚瑟:「看,这儿就是我家。」 半山腰的同窗看着段裕在田里捉鳝鱼青蛙嫉妒地表示:「裕哥儿,我好羡慕你有田啊。」 段裕非常骄傲,等看到宁家的宅子他也很嫉妒宁宣,经过杨盼儿的事情之后,段裕再也不嘚瑟自己是段家村二大爷,也不嫉妒宁宣有大宅子能在家熘狗了。 杨知县抖得跟他们家大公鸡似的,顷刻间也会灰飞烟灭,何况小小的段家呢?
第311页 段裕想的更多的是如果把杨盼儿换成自己,家里会怎么样? 最大的可能是已经没有段家了。 一路上段裕都忧心忡忡,下了车,看到大着肚子的大姐拉着自己嘘寒问暖,他慢慢地想着, 自己可不能做杨盼儿,也不能让大姐和娘跟杨家太太似的肝肠寸断。 段裕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下不去的手狠不下的心通通都能办到了。 段圆圆也明白,违背人的意愿强迫三花嫁人对段裕这样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小屁孩来说,已经算非常残酷的手段。 段裕说完有些忐忑地地凑到姐姐跟前剥水果撒娇,缠着她说故事。 段圆圆摸摸他的脸,脑子里都是他深信熊家婆会吃掉不听话的小孩,连夜爬山上跪在大熊猫跟前磕头说自己错了的样子。 多傻啊,日子也一去不復返了。 段圆圆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有点儿心酸地说:「以后不说了,你长大了,等她出来,你做舅舅慢慢说给她听好不好。」 段裕哼道:「这还用说?」 说完段裕就跑回自己屋子里躺成一个大字,宁宣进门看他眼睛红了一圈儿,笑得眼睛眯起来,他吃着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道:「擦干净别让你姐看见,这么大了还在大姐跟前撒娇,害不害臊啊?」 段裕瞪他:「成天缠着我姐撒娇的还不知道是谁呢!」说完把人推出去反手就把门插了。 宁宣拿着表妹剥的橘子站在原地啼笑皆非,最后慢悠悠地回屋里拉着表妹告状。 主意是段裕的主意,事情还是得段圆圆来做。 第二天段圆圆先把三花叫过来问她愿不愿意,她道:「你成亲后还是照样在家里照顾小五小七,以后小五小七出门也让你们一家子跟着去。」 三花回屋琢磨了一下,她喜欢孩子,自己早年死了丈夫,一个人过了二十年,也不是没想过再找一个,只是她长得粗笨,好的呢瞧不上她,条件差的还不如自己单过松快。 她能拉拔小五小七,一是看两个孩子可怜,二是觉得自己也可怜,一把年纪了身边也没个人在。 三花心里也清楚,小五小七始终是主子,自己是奴才,要想跟她们在一起很难,要是她成亲后能有个依靠也不错,自己能继续大着胆子在屋子里待着,犯不着看那几个小丫头的脸色,再说小五小七身边也不能没有宅子里的熟人。 等杜嬷嬷过去问三花,三花只是低着头说:「我都听太太奶奶的。」 这就是愿意的意思。 杜嬷嬷笑起来,拉着院子里的三姑六婆抹了几场牌把消息放出去。 段圆圆还当三花的丈夫难找,毕竟四五十岁的下人跟享福的阔太太不一样,是真算奶奶辈,还能再活多少年都不一定。 结果还真有愿意娶三花的男人。 那个男人比三花岁数小一些,叫江绸。 江绸今年四十五岁,一直在外头管个小绒线铺子,赚得不多日子过得还可以,也是早年死了媳妇,前头那个婆娘闭眼之前拉着他的手嘱咐一定要等孩子大了成亲了再找女人,说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江绸答应得很痛快,那婆娘还不放心,偷摸着把两个儿子叫进来说绝对不能让亲爹娶媳妇。 两个儿子都是记事的年纪,回头果然紧紧盯着江绸,但凡江绸起了再娶念头,两个儿子就抱着亲娘排位跪在江绸门口哭,说自己不是不愿意爹娶媳妇,只是不想娘死了都闭不上眼,又说有他们在等爹老了自然给他当牛做马,伺候得他舒舒服服的完全用不着再娶一个。 江绸疼儿子,身边就这么一直空了下来。 现在家里两个儿子成亲生了孩子,自家媳妇儿要在主家干活,回家伺候完儿子又伺候丈夫,末了还得伺候公公实在吃不消,就撺掇丈夫让江绸再娶一个婆婆回来,还能帮着照顾孙子。 两个儿子被吹了几天耳边风,就把早年赌咒发誓要照顾爹一辈子的事忘了,又跑到江绸年前跪着说自己不孝顺,以前没成亲不知道单身汉日子难过,如今自己娇妻在怀,想着爹晚上还孤零零的一个人就睡不着。 江绸看得心里直嘆气,知道这辈子他们家在他这儿就到顶了,等他闭了眼,宁宣肯定不会再用他两个儿子,那他们家就要又挤到老宅或者庄子上的下人屋里跟牲口似的地慢慢熬。 江绸在外头住惯了,虽然是奴才过得却跟寻常百姓差不多,他想到年轻时跪在地砖上躬着背只看得见自己脚面的日子就打哆嗦。 好不容易出来,他的儿孙凭什么要回去继续跪着? 三花要嫁人,还要给孙子脱籍的消息放出来以后江绸乐得嘴都合不拢,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就这么撞他手里了,他怕有人抢这桩好事,未免夜长梦多当天就火急火燎地托人传话。 段圆圆想着三花愿意嫁人还是让她嫁得称心如意谢最好,就让三花去看了两眼江绸。 江绸斯斯文文的精壮精壮的一个人,三花也没什么不乐意的,两个人年纪都大了,当下一合计决定过两天就摆酒过门。 江绸痛痛快快地在外头摆了两桌子饭菜,八大碗七大碟地摆了一桌,还特意叫了顶二人小轿子挂了红布从侧门抬三花。 小五小七盯着红轿子,趁着没人注意把自己做的一筐子荷包帕子都塞在里头。 钻出来就加快脚步往回走,小五边走边说:「嬷嬷以后不用过苦日子了,她有钱有家有亲孙子,有人照顾她了。」
第312页 小七有点儿想哭:「她也不要我们了吗?」 小五摸摸她的头髮说:「如果不要我们她能过上好日子,不要就不要吧。」 三花上轿子看着一箩筐的帕子荷包眼泪就往外冒,这么小声呜咽了一路,两个儿媳在旁边听着都挤眉弄眼地笑:「多大岁数了还哭嫁呢!」 她们都知道自己儿子以后有可能脱籍,笑了两声就凑上去拉着三花亲亲热热地叫娘。 三花擦干净眼泪,一人给了只鎏银的桌子,接着先去灶上转了一圈,看房樑上腊肉香肠掉得满满的,她心里彻底踏实了,知道自己嫁的确实不是穷得烧蛇吃的人家。 第二天江绸就把两个孙子抱到三花跟前笑:「以后他们就是你的亲孙子,你啊就好好带着他们吧。」 两个孙子都三岁多,被爹娘教了一晚上,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红着脸叫奶奶。 三花唉了一声,想说自己照顾不了孙子,她还得回宅子照顾小五小七。 两个儿子早被亲爹打过招唿,要想以后不夹着尾巴当狗就得把三花团住,他们也打听过,知道三花的心都在宁老爷两个姑娘身上。 两个突然冒出来的野丫头也配让他们陪嫁?两人在心底冷笑,大的那个机灵点,拉着弟弟直接跪在三花跟前开始哭,不一会儿就哭得满脸鼻涕眼泪说:「儿以后又有娘了,二十多年了儿又有娘了啊。」 三花看两人对自己这么亲热,也不想让一家子伤心,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想着自己勤快掉总能顾好两个家。 话是这么说,做起来才知道不容易。 三岁多的孩子吃饭睡觉走路都得要人看着,一个不注意就摔在地上哭得惊叫唤。 小五小七身边好几个丫头婆子,三花看两人活蹦乱跳的,没几天就把重心放到两个孙子身上去了,只是还不肯放松小五小七的针线活。 三五天下来,三花坐着都腿软,也不怎么催小五小七了。 江绸看她眼下青黑,跟她商量:「要不你跟太太奶奶说说,说你年纪大了想回家,家里三个男人两个媳妇儿还养不起你么?」 三花支支吾吾地还不肯,小五小七地皮子还没踩热,这会儿她走了两个孩子能过得好吗? 段圆圆瞧着三花有了新家庭,渐渐把小五小七忽视了,她迅速挑了两个婆子去照顾小五小七,想着趁这个机会彻底把三个人分开。 两个婆子都是从庄子上挑出来的老实人,在家被婆母丈夫压得喘不过气,来见段圆圆的时候头上连只铜簪子都没,身上还打着布丁,忽然被段圆圆挑出来去伺候小五小七,两个人都跟做梦似的,半天不知道谢恩。 小五小七怎么说也是正经主子,跟着她总比缩在家里被婆母丈夫当畜牲使唤强。 况且小五小七顿顿都有肉吃! 段圆圆跟她们说:「你们过去做大嬷嬷,别的事用不着你们做,只要带好两个姑娘就成。每个月月底我再派两个嬷嬷过去替你们四日,要是姑娘更亲她们不亲你们,我就让另外两个嬷嬷顶上去,还把你们送回庄子上。」 宁宣听得直乐,说:「这个办法倒是好。」 圆圆找的婆子都是苦出身,能吃上肉睡个好觉都激动得掉眼泪,让她们互相监督,能不卖命伺候两个姑娘么? 而且这几个婆子关系绝好不了,一个想上去就得把另一个踩下去,保准谁犯个鸡毛蒜皮的错都能捅到圆圆这来。 两个婆子跑过去换了几身新棉花衣裳,踏踏实实睡了一觉,没人打她们也没人骂她们,一天三顿晚上是大肠臊子米粉,中午是小五小七吃剩的半只鸡,鸡翅膀鸡腿都没了,鸡脑袋鸡脖子吃起来也别有滋味儿。 两个人吃了两天人还恍恍惚惚的。 接着段圆圆新挑的婆子到了,一样的破衣服一样头上连朵花都没有。 两个人吓得直闭眼,以为自己是梦做醒了在照镜子。 新来的替补嬷嬷别别扭扭地蹲了个福,低声地叫姐姐。 两个婆子回过神掐了自己一下,知道这是真的了,两个人喘着粗气说:「起来吧,大家以后都是姐妹,一起齐心合力地照顾好姑娘。」 说完嫌恶地盯着两人的黢黑的脖子,叫丫头:「快来人啊,多烧点水!」 丫头看了一眼跟嬷嬷说那两人脖子上黑的不是泥,是皮,晒成那样的。 说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们自己脖子上还没褪干净就嫌起别人了? 两个嬷嬷放心地点点头,仍吩咐道:「脏衣服都给她们丢了,放在家里招虫子把姐儿咬着谁担待得起?」 小丫头端着热水进去,用药和丝瓜瓤子不停地搓,脏水一桶一桶地往外倒,乌黢黢的不知道是药还是老泥。 两个婆子看得心扑通扑通跳,脚耙手软地回屋坐着喘气,两人书互相看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好日子熘到别人手上去。 她们打死也不想过以前的日子了! 小五小七再也不缺盖被子端菜嘘寒问暖的人了,整天都笑嘻嘻的。 段圆圆瞧着几个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也很满意。 穿衣服盖被子,贴心的爱都可以花钱买到,买不了百分百,也能买个百分之七十。 小五小七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她们姐姐和三花身上都没钱,能给她们的东西其实并不多,百分之七十的爱已经可以让她们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第313页 剩下百分之三十的真心,世上也并没有多少人能拥有。 段圆圆给不了她们真心,至少可以保证在宁家有钱的时候绝不会让她们在生活上受委屈。 两个孩子有时候想起三花还是闷闷不乐,段圆圆就跟伺候她们的婆子交代:「要是姑娘伤心了就带到我这儿来。」 小五小七过来,段圆圆就轻轻地哄她们:「没事啊,你们还有嫂子还有娘和大哥,家里不是都疼你们吗?」 这么三五回下来,小五小七闻着段圆圆身上的暖香,也会凑到她跟前说话了。 段圆圆摸着两个孩子的背,掏出帕子给她们擦干净眼泪说:「嫂子给你们讲故事好吗?」 米儿听到眼珠子一转,也端着糖跑过来做到凳子上跟小五小七招手:「过来吧,奶奶说的故事可好玩儿了。」 小五小七不好意思地揉着眼睛应声,笑着跑过去坐在比米儿高一截的软垫子上说:「好呀。」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又迟了,没请假当天肯定会更新,没按时一般是我想凑长一点。 感谢在2023-07-07 21:12:32~2023-07-08 22:2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万万没想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ydeer、warren、娇娇爱辣椒、她、鱼翅 10瓶;t同学 5瓶;原来还要起名字 3瓶;亚啥、冰糖、知识能赚钱、小老虎和玫瑰花、6790942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快过年了, 宁家里里外外都在收拾东西,宁老爷已经出了孝,家里人犯不着战战兢兢地穿素色衣裳, 宁宣跟段圆圆说家里这几年丧事太多,孝衣孝布都不要留下来, 让刘怀义和老魏通通拉出去丢了。 白麻布也是布, 一般的麻布一钱到三钱银子一匹,一匹三丈(九米左右), 宁家人为了表示孝心用的是最差的一钱麻, 下过几次水硬得跟被盐泡过似的, 颜色也黄得像污渍。 刷马桶的丫头小子都嫌,外头露胳膊露腿的乞丐不嫌, 都在门上等着宁家丢丧布。 不收不知道,一收吓一跳,宁家收拾出十好几桶布出来! 这得死多少人才有这么多东西?乞丐哆嗦着包着布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 卖菜的看着也发寒:「宁家可真够晦气的,我卖菜都不乐意从他们家跟前过,上回我家那个蠢猪不知道, 搁宁家门口给门房讨了碗茶喝,回头就踩一脚狗屎。」 杜嬷嬷跟青罗没事就熘到灶上跟绿意一起装腊肉,听绿意这么一说回头就给段圆圆学了一遍。 段圆圆默默想,也不怪人家心里发寒, 宁三老爷老太太宁二老爷跟消消乐似的一下都没了。别人家结婚都没宁家做丧事勤快。 她不在意段裕受不了了,跟他说要在家弄弄水陆道场, 让宁宣花钱请周围邻居吃点儿流水席。 宁宣也由得他折腾, 最后还是没折腾起来。 瘦了二十多斤的宁文博带着丫头小子浩浩荡荡地从老母亲的坟边上回来了。 段圆圆在给段家收拾年货, 段裕在宁家待了小半个月, 段家已经来信催他回家过年。 段裕不想走啊, 他平时念书没空在宁家待着,姐夫对姐姐怎么样一天两天的也看不出来。 段圆圆一逼他,他就熘到外头找同窗看戏吃饭。 刚装完一箱子糕饼点心,伺候小五小七的两个婆子屁滚尿流地从外头进来磕磕绊绊的说:「大老爷回来了,太太让咱们都过去请安。」 宁文博没来信说他今天到家,就是想出其不意地回来给家里一个大惊喜,顺便看咖啡他不在的时候家里究竟是怎么过的。 段圆圆放了东西匆忙梳了一遍头,让人给宁宣和段裕带话。 小五小七脸色青白,缩在段圆圆身后叫嫂嫂,惊恐地说:「爹是不是要把我们卖了?」 她们现在吃得饱穿得暖,又有人爱,再也不想回到暗无天日的小门里等稀饭配红豆腐吃了。 段圆圆竖着眉毛道:「他不敢!别怕过去了跟着我低头叫爹,多跟他撒撒娇,剩下的有大人在,你们在家把身体养好快快乐乐地长大就成了。」 两个姑娘脸还是白得要命,在江南的时候她们成天盼着爹来屋子里看她们和姐姐。姐姐总会亲自下厨炖鸡做鳝丝面出来。鸡加了很多菌子还有白果和药材,吃着有点甜药味,鳝丝被腌过后又煸过,煮软了比面条还好吃。 姐姐端着两个大碗露着胳膊膀子进门,两个人先嘻嘻哈哈地说话,接着爹就开始喘气,娘唱的曲儿也成没词的了。 很快爹开始打咕噜,姐姐就披着衣服把残羹剩菜端到厨房下锅重新热一热端给小五小七吃。 鸡腿和鸡翅膀回回都没有,鳝丝面也烂糟糟的。小五小七吃着还是快活得不得了。 肉啊,这个味道也就是爹来的时候能尝一会儿,隔壁的弟弟妹妹都馋得流口水,求她们好久小五才捨得给一块鸡脖子出去。 自从姐姐和他们被齐刷刷地按在院子里磕头,接着就跟狗似的被捂着嘴拖出去以后,小五小七想到这个爹就腿软。 正院里都是人,一个接一个地在二门在给宁老爷磕头。 屋子里白东西已经不见了,宁文博在乡下吃斋念佛去了层肥油,瞧着比前两年好看不少,他仍穿着陈姨妈「做的」那件毛衣,配着长袍子不伦不类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第314页 段圆圆一进门,伺候宁文博的丫头就慢悠悠地抱着蒲团放在段圆圆跟前。 段圆圆愣了一下,走过去一脚踹开蒲团,对着宁文博浅浅蹲了个福就起来了。 还摸着肚子说:「爹啊,我实在蹲不下去,你别怪我。」 宁文博看她肚子鼓得高高的也没说什么,还笑着问她身子骨怎么样,家里婆子奶娘还缺不缺。说要眼珠子滑到两个打扮富贵的小丫头身上笑:「这是哪家的孩子?模样怪喜人的,过来我瞧瞧。」 段圆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小五小七还是他关照过的「爱女」,这才多久自己孩子都认不得了? 小五小七看脸也没认出来这人是谁,还是低头看鞋子认出来的。 如意不许她们抬头走路,她们看宁文博鞋子的时间比脸久,宁文博右脚比左脚大,右脚的鞋底子也比左边磨得快,每次都的多纳几层底。 小五小七盯着鞋想原来真的是爹。 段圆圆不怕宁文博,看小五小七头低下来,小声地喊:「把头抬起来,去叫爹。」 磕头两个字在她嘴里转了一圈还是没说出来,虽然底下人仍旧把磕头罚跪当喝水,可她没那个兴趣也让人去磕头。 她都没跪着,小五小也七是家里正儿八经的姑娘,干嘛教她们这个呢? 宁文博听着两个孩子清脆的「爹」,脑子里嗡嗡的,也没理下头两个姑娘,先去找陈氏的脸? 陈姨妈温和地对他笑了一下,招手叫小五小七过来,笑道:「家里孩子少,这两个老在老院子里待着也不好,以后就让她们陪着我玩玩。」 她们怎么会还在家里? 宁文博边笑边想,逐渐想起来怎么回事了。 她们那个娘本来是他精挑细选选出来送给盐商的,那姑娘特别漂亮,八九岁死了爹被卖给县官婆娘做奴才,琴棋书画都被老爷偷偷叫人教着会一些,十三四岁长开了,主母说她勾引老爷就把她卖了。宁文博常在衙门走跳,也被她伺候着喝过两杯茶,听到动静立马出了八百两银子把她买下来偷偷养在宅子里,想着等人长大了就送出去换点儿生意。 这姑娘是真有本事伺候了两次人就给他弄了一张盐引出来,只可惜这姑娘被他养出了感情,不想盐商一心要给他生孩子,最后他也没把持住,很快小五小七就出生了。 起初宁文博也不在意,他还怀疑过两个丫头片子不是他的,等人慢慢长大了露出一二分姿色是不是他的宁文博也不在意了。 是美人就算他没白养!大了正经嫁出去也是家里的助力。 只是如意这蹄子醋性大,非要把她们娘卖了,那时候宁文博已经没什么兴致去瞧她们娘,想着让爱妾乐呵乐呵也没什么不行,再说宁明也大了,下人面前也得给他点脸,不然回了宁家更没他们娘儿几个站脚的地方,如意一说,他想了下也由她去了。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如意卖她还能卖到什么地方去?反正屋子里那一大群都是添头,没几日宁文博就看到如意头上打了只实心的金簪。 两个丫头也不知怎么越养越瘦小,宁文博想着多半指望不上这两个东西,慢慢也就把她们忘了。 上次卖如意他都没想起来有这号人!谁知道她们竟然还能钻出来? 要死的东西,好不容易陈氏对自己回心转意,她们跑出来做什么?这不是讨债鬼投胎吗? 宁文博在心里咕哝,再说这种出身的孩子怎么能姓宁?他不好跟陈氏和段氏说他自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这两个东西压根就不是家里的孩子。 他笑着看小五小七,慈爱地让人拿了两块玉佛出来一人塞了一个在手心里笑:「太太要留着你们伺候也是造化,还不谢谢她?」 这是同意她们留下来了? 小五小七低头头怯怯地叫爹,两个人又惊又喜一下哭出来就没止住,不一会儿就哭得浑身发颤,衣服湿了一大片看着跟落汤鸡似的。 陈姨妈直嘆气,她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要是两个姑娘的娘跟她有过节,小五小七死她跟前她都懒得看一眼。 可不是啊,小五小七活了多少天就过了多少天苦日子。 就当日行一善吧,陈姨妈这么想着,走过去把人拉起来擦泪,又带回屋子里给梳头洗脸。 段圆圆瞧小七哭得一抽一抽的,也怕她们晚上有个什么,转头让厨房煮压惊汤端过来。 屋子里一下忙起来,只有宁文博在椅子上等着人磕头。 他看着陈氏心疼的眼神就想笑! 女人就是这样,身边有孩子待着就忍不住当娘。他想起宁明,当初带这东西回来,他就是这么盘算的。 结果他和如意让自己丢了那么大的脸,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宁文博连着喝了两碗陈皮汤顺气,眼神熘到小五小七身上想,他宁文博可没白白给外人养女儿的兴趣。 段圆圆在旁边看着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跟要咬人的毒蛇似的! 宁老爷看小五小七不见了,偷摸着让段圆圆到跟前回话。 他皱着眉问段圆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让小五小七进咱们家院子了?」 宁老爷有些不满意这个儿媳妇。 以前他没跟陈氏关系就那样,陈氏要干什么他都懒得管,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夫妻一体,再回头看自己做的事,宁老爷也觉得不像回事。
第315页 尤其是这个儿媳妇,出身低不说怎么连外头逗趣的玩意也由得她们往陈氏跟前凑? 宁老爷想了下问:「现在家里人知道她们吗?不知道还当下人领出去偷偷卖到深山老林里。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娘就是爱吃醋,这么些年苦着她了,以后咱们一家子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外头那些脏的臭的都不要往家里拉了。」 他有心想把两个东西卖了,可现在一看,家里都叫她们姑娘,外头知道的人也不少,他再卖就不合适了。 反正不能让姓宁的来! 媳妇儿是外人,媳妇儿来卖就不要紧了,宁文博亲热地跟段圆圆说笑,外头一瞧都说奶奶这是掉在福窝里了,婆婆对她好丈夫对她好,现在公公也对她好! 怎么命就这么好啊! 段圆圆扫了一圈目瞪口呆脸色铁青的杜嬷嬷和青罗,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天杀的,宁文博真的疯了! 他一个当公公的,竟然让自己儿媳妇帮他把庶出的子女卖了! 段圆圆又不是傻子,低着头受气包似的说:「爹,我听表哥的。」 宁文博看她这样子直嘆气,看,他就说吧,小门小户的一点儿主见都没有,卖两个人都畏畏缩缩的。 他边喝茶边往外掏金银玉器给段圆圆,想着这儿媳妇眼皮子浅,多给点儿东西就能把她笼络住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等她把小五小七卖了,自己再站出来说她不孝顺又善妒,连兄弟姐妹都卖的人怎么好意思留在宁家? 到时候他就一顶轿子把段圆圆送回家。 至于她肚子里头那个宁文博也想好了,生下来是圆是扁终归都是宁家的肉,等宁宣再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官家女儿进门,他再派人去段家把孩子抱回来。 宁文博给什么段圆圆拿什么,不拿白不拿,只是他说什么都不吱声,还对给的东西挑三拣四,这个玉水头不好,那个冠太老气不适合表哥。 宁文博看她油盐不进只要财不搭话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能真跟她生气,自家婆娘儿子都被她捏得死死的,回头哭一鼻子他就得挨眼刀! 宁文博想着自己多半要肉包子打狗,他脸上笑容缓下来也有点捨不得了,有心想叫段圆圆把东西还回来。 段圆圆早机灵地让青罗带着一箩筐东西拔腿往段裕屋子里跑了。 青罗回来就暗示他——两个爷都在往这头走。 宁文博没阻拦得及,心里格外不痛快,看着段圆圆话里话外都在说她不像话,来家里这么久了从来没见她伺候过陈姨妈吃饭, 段圆圆低着头听训,边盘算着表哥什么时候到,边拖着调子说:「爹,那我等会儿就伺候娘吃饭好不好?」 她大着肚子谁怕谁? 宁文博也知道这个,暗自瞪她一眼,眼珠子一转又说要查家里的帐,她是小媳妇有个什么错也能及时改正。 段圆圆也没跟他硬顶,硬顶不就是给人发作的机会么?她立马就让人把帐本什么的全部抱过来。 宁老爷看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像一拳打到棉花上,不仅一点儿火没消下去不说还越来越不痛快。 这小媳妇儿真够傻的,家里他最大,第二是宁宣,当了两天家就以为自己是天了? 还不是仗着男人宠?小五小七他还非让她卖了不可。 想到这宁文博慢悠悠地笑:「宁宣身边人太少,你大着肚子不好伺候他,大老爷们儿身边哪能闲着?回头让你娘再挑两个妾进门吧?哪家媳妇儿也没大着肚子还缠着男人不放的。」 等新人进门她就知道在家该听谁的了。 这回段圆圆没说话。 宁宣和段裕回来了,两个人进门先听到这一句。 段裕在心里破口大骂,老不死的东西怎么别人都死了就不死他呢? 再看宁宣,脸色跟死了爹似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8 22:25:02~2023-07-10 21:1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刀刀妈 15瓶;风痕 12瓶;苏e09875、姗姗来迟、香菜本香菜 10瓶;祈烬 8瓶;是小可爱啊~ 6瓶;上原结夏、玖玖 5瓶;t同学 2瓶;c、小老虎和玫瑰花、知识能赚钱、39900296、咕嘎大蕉芭、目目兮、方知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一更 段裕进门一瞧, 他姐大着肚子站在屋子里,屋子里好几个丫头婆子,一个给宁老爷倒茶一个给宁老爷上点心, 段圆圆低着头站在旁边连口水都没有。 宁宣看不着表妹的脸,只能瞧着一个白玉似的下巴, 乍一看跟家里下人差不多。 可她是自己的妻子。 宁宣动动喉咙, 两步进去先拉着表妹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问她有没有事, 段圆圆才站了不到十分钟腰不酸腿不疼的沖他摇头。 宁宣捏捏她的手说:「你兄弟来瞧你, 咱们回去陪他说会儿话。」 段裕听见宁宣点自己, 立马麻利地在后头叫了声大姐。 宁宣也不看自己亲爹,拉着段圆圆就回屋歇着去了。 宁老爷坐在凳子上看见段裕吓了一跳, 等人跑得没影才回了神,他扭头先沖丫头髮火:「段家少爷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跟我说?」 丫头缩着脖子躲得远远的回话,把段裕怎么来的家里怎么去念书怎么回来的事都说了一遍。
第316页 她们是真冤枉,就是自己想说也找不到空,哪个也不晓得老爷一回来就翻天覆地的给人找不痛快, 压根没留个话头让她们说。 丫头边说边觉得老爷脸色不对劲,怎么瞧着跟要吃人似的。 可奶奶是双身子的人哪受得了气? 几个人回完话赶紧找由头熘了,想着以后这边院子还是少来算了。 老爷还当家里他做主呢?天早变了! 宁老爷听完回话心里直骂段圆圆面憨心奸,什么好东西都拼命往娘家扒拉, 结果段家一点儿恩情也不念,那段裕进门头也没磕一个就熘得远远的, 再一想这孩子是被自己亲儿子弄到青城山去念书的, 他一下子火就起来了。 走之前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让宁宣看顾好几个兄弟, 人家都当耳旁风, 自家这么多兄弟不扶持, 去扶持妻弟,分明是不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自己还没老得走不动就不听他的了,再这么下去,等到了走不动那天家里吃碗稀饭都得看儿媳妇脸色。 宁老爷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想,陈姨妈听到动静过来,他睁开眼拉着人就说:「咱们给宣儿纳个贵妾进门怎么样?」 陈姨妈气得直喘气,这狗东西在乡下究竟做什么了,回来疯得这么厉害,她脸色通红地骂:「你娘给你找,你给我儿子找,合着姑娘嫁到你们家就是来受罪的?她还大着肚子呢,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赔段家?」 「我也是为宣儿好,他娶一个官家媳妇不比跟乡下姑娘过一辈子强?」宁老爷张张嘴还想再说。 陈姨妈真有些伤心了,她道:「段家也是我半个娘家,你这么瞧不上我们,当时做什么娶我呢?娶回来又瞧不上,干脆你们爷儿两个都休了婆娘重新娶!」 这话一出来宁老爷也有些伤心,坐在椅子上半天才说:「晴晴,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姨妈也不管他什么意思,掀开棉帘子咬牙躺在床上,眼泪顺着眼角直流到头髮里。 她绝不会让这个家再有第二个陈晴第二个宁珠。 段裕看宁宣立马把大姐带走还算有点良心,自己愣是忍着没发火,他也知道对长辈发火不是他的错也是他的错啊。 段圆圆跟在表哥背后一个劲儿催段裕回自己屋子里待着。 段裕也不想她操心,很听话地把空间留给他们夫妻。 只是他越想越不对劲,大姐寄回家的信通通都是好话,宁家都成世外桃源了,这几回下来他瞧着竟然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幸好自己没走!段裕这么想着。 宁老爷在家做了两天心理建设,等自己慢慢把那天在段裕跟前露出来的饿狼样忘了,就很没事人似的说要一起吃个团圆饭。 段圆圆想着这回多半又是鸿门宴,懒懒的躺在床上都不肯起身。 宁宣把衣服接过来给她一件一件地换,边换边说:「他要你做什么你都别听,直接往我身上推。」 说完低头亲了亲她的肚皮,只是亲完他就抬不起头了,头埋在表妹怀里许久都没说话。 段圆圆也有点可怜他,宁文博不在他在家里还能当个人,现在宁文博一回来他就里外不是人。 再强大的人也是肉做的,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去一回也不会怎么样,去就去吧。回来表哥多给我买两件新衣服好吗?」段圆圆也学着宁宣的样子吻在他额头上。 她第一次理解到宁宣为什么总是亲她的额头,好像不喜欢跟她接吻一样。 原来是疼爱。 宁宣笑着道:「家里不早就是你的了?别说买两件,一万件都成。」 「我又不是妖怪,要那么多衣服做什么?」段圆圆唉声嘆气地起来抱着表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要是生的是女儿,他还不吃了我啊?」 宁宣一下掉进冰窟窿,他云淡风轻道:「这是咱们的孩子又不是他的,你管他喜欢什么?」 正院一大家子都在,小五小七一声不吭缩在陈姨妈边上吃糖,春桃站在桌子旁边预备着随时伺候陈姨妈。 段圆圆进门先叫了一声爹,然后到陈姨妈跟前叫了声娘挨着她坐。 小五小七赶紧站起来跑过去跟宁文博问好,接着再问陈姨妈,问完了最后才到段圆圆这甜甜儿地叫嫂子。 春桃是婢妾,她没福参与这种繁琐的礼仪,只能端着茶在旁边当隐形人。 宁老爷不咸不淡地扫了段圆圆一眼,等菜上齐了,他就叫来段裕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什么都来了半个多月了啊?这孩子也是怎么不跟我说说呢? 宁老爷说完又谈起水陆道场的事,他转头冲着宁宣笑:「咱们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没事做什么水陆道场,青天白日朗朗干坤哪来的鬼?」 你不就是鬼? 段圆圆看他对着段裕阴阳怪气也动气了。 她很想像杨三太太一样站起来把桌子掀了,可段家不是杨家,段裕自己受两句倒没什么,横竖当个屁放了就是,他拉拉大姐的手,段圆圆看他担忧的样子只能忍气吞声。 几个人边吃饭边说话,段圆圆看宁老爷只吃菜不夹肉,多闻点儿肉味就忍不住低头喝茶,她眼珠子转了一圈笑了。 段圆圆扭头跟吩咐丫头给宁老爷夹肉,口里说着爹在乡下辛苦了,媳妇和表哥没能跟着去乡下陪你吃糠咽菜想着就难受,现在回来了也让儿媳妇替表哥尽些孝心。
第317页 陈姨妈低着头髮笑,宁宣也装没看见。 宁文博自从吃了那一麻袋糖,肠胃就常出毛病,他看了几个大夫大夫都说是富贵病,说他大鱼大肉吃多了,宁文博想着自己还没活够呢,在乡下愣是一口肉没吃,这么长久不吃肉,他回来看见肉菜跟屎似的,闻着香吃着臭,多吃两块就犯噁心。 可儿媳妇给的他不吃好像自己多老妖怪专门给儿媳妇找不痛快似的,宁文博这么想着捏着鼻子把一碗耙鸡脚牛踝骨都啃得干干净净,结果还不到下桌子稀里哗啦吐了一地。 他得意地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叫唤,跟陈姨妈和宁宣哼哼:「你们找的好姑娘,这是不毒死我不罢休!」 段圆圆躲在表哥背后不说话,悄悄沖地上的宁文博做了个鬼脸,她怀疑宁文博更年期到了,疯子也没这么吓人的。 干脆让表哥把他弄到乡下去算了。 宁文博在地上看见段圆圆的鬼脸说话更狠毒了,一会儿说从她进门家里就接连出事是丧门星,一会儿说她惦记宁家财产把男人缠得只有她肚子里一个种,以后生了孩子宁家就得改头换面姓了段。 说着宁老爷扫了一眼段裕,慢悠悠道:「现在是兄弟来,你们走着瞧,以后准得连猫端耗子都得长在咱们家。」 这噼里啪啦一大通话说得全场鸦雀无声。 婆子丫头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都悄悄往外钻了好几步,胆大些的都拔腿跑回屋跪在菩萨跟前念经,希望主子爷赶紧把自己忘了。 唯有一个春桃,扭着腰在桌子边捏着药包震惊得回不过神。 她单听马婆子说这东西会让人慢慢断子绝孙,眼看着半包都吃完了那头还没动静,春桃还纳闷儿呢,她怀疑这东西多半没什么用,一狠心往馒头里撒了小半包下去,宁文博回来她就搂着人亲亲爱爱的哄人吃了。 春桃狐疑地想,难不成他竟然是被自己药坏了? 多半是啊,春桃又惊又喜,看来自己明年就能做新娘子了。她呲熘一声蹿过去把宁文博扶起来哄:「老爷别气坏了身子,妾扶你回屋歇歇,给你做碗素汤顺顺气,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吧?」 段裕听得鬼火冒,拦着人都不让动说要找大夫过来。段圆圆在家连鸡都不敢杀,还能毒死这老东西?他姐要真能狠得下手娘在家也不会整天求神拜佛了。 段圆圆拉拉段裕的袖子不让他说话,宁文博毕竟是宁宣亲爹,段裕还靠着宁宣念书,表哥眼看着也不会由得宁文博胡闹,何必去惹他? 段裕还不够做他一盘菜的。 宁宣看着表妹的动作心里也不好受,这要是传回段家,以后他还怎么登门? 宁文博说完也有点儿后怕,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最近老觉得心烦,吃不下喝不动,一静下来就浑身不舒坦,胸口也沉甸甸的,打骂人发泄出来倒要好受些。 陈姨妈心里乱糟糟的,怔怔地捏着帕子想宁文博该不会被她餵坏了吧? 先头宁文博回乡没带丫头婆子,春桃药餵不了,她就专心让人在乡下伺候他吃饭,尤其是香菜和花麻辣椒,她研究过了,这些东西克人,都很容易让鬼神附身。 陈姨妈想,宁文博一定是被她给克了,才让鬼神夺去了他的神智。 她真有些怕被有门道的大夫瞧出点什么。 宁宣深吸一口气,看着在地上撒泼的亲爹,浑身都是硬的,血都不会流了。他亲自蹲下去把亲爹扶在椅子上坐着端着茶给他漱口,冷淡地问他要不要叫衙门过来验一验,要是衙门查出来真是段圆圆下了毒,那他也无话可说。 宁文博跳起来不让,大夫衙门的人一来他不就露馅了么? 他含煳道:「算了,家丑不可外扬,我先回屋躺躺。」说完,没事人一样爬起来熘到屋子里喝茶去了。 段圆圆怕段裕忍不住直接跟宁文博动手,拉着他说要去给家里收拾东西,连拖带拽地把人拉离了战场。 眨眼家里散了个干净,也不知道宁宣跟宁老爷说了什么,反正之后几天宁老爷都没出来找事。 段圆圆还听说宁老爷偷摸叫了个大夫进来,大夫看了会儿只是嘱咐他肠胃不好要忌嘴,每天慢慢训练着吃点儿肉菜,不然以后得缩兜缩成小老头子,行走瞧着跟虾子差不多。 宁老爷一个磕巴没打,回头就让厨房每天给他炖一只鸽子慢慢习惯吃肉。 段裕这回知道大姐过的是什么日子了,趁着宁宣不在,他就偷偷把杜嬷嬷叫过去说:「我看大姐在宁家过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就是他们家富可敌国我都不想让大姐来,要不咱们把大姐带回家算了。」 杜嬷嬷听得发笑,这孩子怎么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啊,出嫁的姑娘哪能动不动就回家啊,杜嬷嬷问他:「先不说孩子能不能带走,你能保证姑娘回家能找到比现在这个更好的人嫁吗?」 段裕想了想道:「大不了我把姐留家里养一辈子呗。」 「你愿意养,你以后成了亲你媳妇儿愿意养?你媳妇愿意养,你儿女谈婚论嫁的时候媒婆说你家有个老姑子不知怎么一直嫁不出去,你儿女怎么想?」杜嬷嬷轻轻嘆了一声道:「别说傻话了,宁大姑娘的坟都在水沟边上没动,你想你姐以后也这样?」 那个坟段裕瞧过,小小的一个土包儿连砖都砌,上头风吹日晒下头尸骨还泡在水里,年年宁宣都得派人偷摸过去重新垒土。
第318页 段裕彻底不说话了,可他不甘心啊,难不成就让大姐一直这么委屈? 杜嬷嬷想着姑爷的脸笑:「等着瞧吧。你姐夫不像你是个傻小子,他可不是吃素的,你要是真为你姐好,以后这话千万别提了。」 宁文博躺在床上一会儿说这里不舒服一会儿说那里不舒服,陈姨妈懒得伺候她,直接找了两个丫头进门陪着他折腾。 宁文博还想把段圆圆叫过来让训话,让她别老占着爷们儿,好歹让宁宣出去松快松快。 陈姨妈在外头捏着剪刀,捂着脸哭着对赵嬷嬷说:「干脆我跟他一起死了算了,这老东西越来越吓人,我真怕圆圆跟珠儿一样没了。」 哪有公公插手儿媳妇房里事的?太荒唐了。 赵嬷嬷看她哭得一抽一抽的也跟着一起哭。 爷们儿就是家里的天,他想压哪儿就能压哪儿,谁能压过他? 宁文博看陈姨妈当真反对宁宣纳妾,眼珠子一转就把心思放段裕身上去了。 段家就这一根苗,小小年纪就是秀才公,要不是他段圆圆能在宁家摆这么大的谱? 要是没有就好了,宁文博躺在小圆枕头上吸熘着鸡汤笑,他听说这么大了都没开过荤,真不像话,哪有爷们儿这个年纪了都没女人的? 第二天他就把段裕叫过来道歉,慈爱地说叔叔那天是喝多了说的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段裕想看他究竟要作什么妖,坐在凳子上光听他说也没搭话。 宁文博乐呵呵地让人领了两个丫头进来,一个叫如花一个叫似玉。 如花似玉长得不说貌若天仙,怎么看也能算小美人坯子,两个人都十六岁上下,戴着小银簪子腰身细得一把就能捏住。 作者有话说: 我看晚上十二点前能不能二更 感谢在2023-07-10 21:15:09~2023-07-11 21:0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可乐、绝不混吃等死 10瓶;li gumman、zjn 5瓶;玖玖 3瓶;颖子、倩兮?、67909428、目目兮、香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二更来了 段裕眼睛都直了, 接着他就听宁文博贴心地给他打算:「叔叔看着你长这么大身边也没个知冷热的,这两个丫头都是我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好姑娘,原本是打算给你姐夫备着, 你们是兄弟家,他有你姐伺候我好歹能放心些, 这两个留在你跟前我就再没什么可操心的。」 如花似玉都是宁文博从青楼里买出来还没开|苞的黄花|大闺女, 跟着|老鸨学了一身手段,一个黄毛小子落在她们姐们手里, 宁文博已经能想像到他猴急的画面。 小孩子多哄哄他, 再给两个漂亮丫头受用, 闹不好跟他比亲爹还亲。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太贴心了,比他娘老子对他还还上心啊! 段裕肚皮都要笑破, 想着宁宣这老白菜梆子,在外头做事板板正正的,估计连姿势都不会几个,结果爹是这么个货色? 宁家到底怎么攒下家业的?难不成是靠拉皮条?看这龟儿子熟练的劲儿! 他皱着眉大声嚷嚷:「我收着那表哥怎么办?你先问问表哥,表哥要是说不要我才同意?」 宁文博以为他想要丫头, 只是碍着宁宣面子不敢要,他的儿子他清楚,不会这么随便把自己的东西送人。 他巴不得他们反目成仇,立马就把宁宣从外头叫回来。 小子愁眉苦脸地跑到衙门站着, 半天都没敢跑进去叫人。 宁宣同僚一看宁家的车子就凑过去问怎么回事,小子支支吾吾地说老爷身子骨不太好了。 同僚家里也有娘老子, 娘老子病了下头人可不是这么个脸色, 多半屋子里有人作妖。他心里忍不住发笑, 连声叫小子在门上等着, 跑进去就喊:「宁宣你爹要死了, 叫你回去奔丧呢!」 这话一出衙门没人不信,都当宁老爷要没了,宁家丧事多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么想着一个两个都放下手里的活拍着他肩膀说兄弟先回去瞧瞧老人家,别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宁宣忙得脚不沾地,也怕落下个不孝的名声,只能把手上佛东西交给同僚,自己打着马跑过来。 结果是他爹要给段裕送姑娘玩。 宁宣脸直接黑成锅底,觉得自己有点晕。 段家把这儿子看成眼珠子,这么大岁数了都没给他定亲,指望他中举找个门第好些的媳妇。 干干净净的人在宁家住几天就破了纯阳之身,他丈母娘能直接拿着锅铲敲得人眼冒金星。 宁宣坐在椅子上,头上都是跑出来的汗。 如花似玉瞧着进来的这个模样更好,都从段裕身上转了心思,扭着腰跑过来给宁宣敬茶。 宁宣直接连茶带碗砸了一地,眼神沉得吓人。 如花似玉吓了一跳,知道这少爷不是什么好惹的,立马规矩了许多,两个人又盼着跟着段裕。 宁宣捏捏眉心道:「既然是爹给儿备着的人给裕哥儿说出去也不好听。」 「那就是你要了?」宁文博看得直乐,把人拉过来悄悄装模作样道:「傻孩子你喜欢就带走,我是你爹,总归是向着你的,家里有什么以后不都是你的?」 说完他清清喉咙对段裕说对不住啊,叔叔明儿再给你几个好的,这两个你哥哥不肯让啊。
第319页 段裕盯着两个妖妖娆娆的丫头脸色登时变了,对着宁怒目而视,然后就往大姐院子里跑。 宁宣追上去拉着人解释。 宁老爷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最后段裕不高兴地跑了,他低头喝茶装傻,心里乐开了花。 看吧,还以为多牢不可破的关系,两个丫头就搅和没了。 他这傻儿子以为自己在帮人,殊不知人家只恨他夺人之爱,哪有男人不爱姑娘的? 如花似玉眨眼就被宁宣交给了刘怀义,他就没往段圆圆跟前领,也不让家里跟段圆圆说。 刘怀义搓搓手直接把如花似玉带到前院关起来了。 没事儿就拖一个人进去,假装打得皮开肉绽给如花似玉看,吓得两个姑娘要不得。 刘怀义坐在椅子上眯着眼对瑟瑟发抖的两个丫头说:「你们要是敢动邪心,刚刚怎么打他们我就怎么打你们,咱们几个爷们都是大老粗可不会怜香惜玉。」 丢下这句话他抬腿就跑了。 接着就有两个婆子在门口说她们可怜,大少爷就是个活阎王,还不如他爹宁老爷疼人,给这个给那个,做他的人才是享福呢。 如花似玉吃这么一吓,饭菜都没吃一口,听着两个婆子说宁老爷怎么好只是掉眼泪,想着自己要是能回去伺候老爷就好了。 虽然年纪大点儿可不打人啊。 第二天送饭的再过来,如花似玉就端着酒菜出去,小意温柔地哄着守门的两个嬷嬷吃了一肚皮。 嬷嬷酒量浅没一会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如花似玉推了两人一下,看人没醒都笑了,她们看宁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松松垮垮的不像个样子,以后落在她们姐妹身上非好好治理下宁家家风不可。 接着,两人就蹑手蹑脚地飞出前院直往宁老爷屋子里摸。 宁宣也没拦着人,他还很好心地让人在路上说了两句老爷的屋子在哪,只是恰好被两个姑娘听在耳朵里。 宁文博心里烦闷,身上跟歇不下来似的,一静下来血就要沸腾,实在没办法入睡,他让人拿了一壶金华酒躺在后院的小书房小酌。 一壶酒下去他迷迷煳煳的躺在长椅子上想,说到底这家现在他最大,自己要干什么不成? 宁文博颇有些多年孙子熬成爹的痛快。 要是儿子不听他的向着婆娘,他就撤了他跟陈氏再生一个,男人四十一支花,生个儿子顶哌哌! 就是现在他还有些拿不住陈氏的身子骨还能不能生。 如花似玉心里也奇怪,怎么一路上都不见人拦着她们啊?如花说:「别想了,富贵人家都这样,越富贵越乱得跟臭水沟似的。」 似玉想着也是,她悄悄把屋子门掩上,凑上去叫了两声老爷。 宁文博想着陈氏,睁开眼看到的也是陈氏。 他跟陈氏已经许久没有鱼水之欢,宁文博迷迷煳煳地叫:「晴晴你来了?」 如花似玉都笑着说是我呀我就是晴晴,两个人边说边脱衣服,脱完自己的又去扒他的裤腰带。 宁文博也没醉到昏头的地步,睁睁眼就说不对啊,你们不去晴晴。 如花似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伸手就把宁文博亲自给的春|药掏出来,一个往他嘴里撒药粉,一个往他那地方抹东西。 宁文博气喘如牛,如坠火海,他还心里想也算了吧,要跟陈氏重修旧好也不差这一会儿啊。这么想着,就让如花似玉跑到身上来了。 三个人在里头搞得乱糟糟的,动静一下比一下大,丫头婆子都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看,脸色通红,笑得直跺脚:「要死了怎么了得!」 春桃得了宁宣吩咐,掐着时候过去直接踹开门骂:「不害臊的东西,大白天就缠着爷们儿不放!老娘倒要看看是谁!」 如花似玉身上一块布都没有,看着门口那么多人扯着嗓子就开始尖叫,到处找衣服要躲着,半天才胡乱从地上摸了件东西把身子裹着,口里不停地骂春桃半老徐娘也配跟她们姐妹争。 春桃冷笑着进去一人给了一巴掌,叉着腰骂:「谁家丫头做成这鬼德行?不知道的还当宁家是花楼!」说完了她伸手去摇宁老爷。 宁文博听着怒骂神智也渐渐清醒了,他还没闹清楚发生了什么。 春桃凑上来掉着眼泪用帕子给他擦身子骨,悲悲切切地说:「老爷这是上了当了,这等虎狼之药,你怎么能吃?」 药?什么药? 宁文博迷煳了一会儿,看清楚外头鬼哭狼嚎的是如花似玉,这回知道是什么药了,他是让他们去药宁宣和段裕,没让她们药自己! 宁文博看着一地的衣服脸色铁青,浑身软绵绵地靠在床上想着要怎么办。 两个丫头现在是宁宣的人,宁宣会不会恨他? 宁文博发了会儿呆,忽然问春桃:「宁宣呢?他知道了吗?」 春桃赶紧回:「老爷,大少爷一早出门还没回呢。」 宁文博松了口气,盘算着人是昨儿送给他的,他还没用自己当然能拿回来。 就是让她们留在自己身边传出去不像话,宁文博眨眨眼轻声吩咐春桃:「你悄悄领一个相熟的卖婆进来。」 春桃吓了一跳,她跟马婆子勾勾搭搭的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她一句话都没跟老爷说过,他知道自己跟婆子勾搭是不是也知道自己给他下药?
第320页 宁文博看她吓得脸色发白,终于笑了一声道:「妇道人家,谁没几个狠毒人打下手?老爷不怕你,去吧,把她叫进来。」 春桃看他不像知道的样子,吞吞口水应了声。 马婆子穿着道袍熟门熟路地进来,看着衣不蔽体被捆起来的如花似玉问破身了没,如花似玉哆嗦着说才破的身。 马婆子笑了笑,跑进去看乱糟糟的毯子,一看上头血痕只有一点,出来就说这生意她做了,说着又嘱咐两个丫头不要对外说已经破了身。 马婆子:「你们身子嫩,下头歇一歇还能养好,到时候找两个雄伟的汉子卖出去照样是清白女儿家。」 春桃听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扯着马婆子问是不是真的啊。 马婆子直乐,道:「这还有假的,年轻人身体好,有个头疼脑热不吃药都能好,那东西也一样,只有一回歇久点跟壮实些的汉子睡觉照样得流血。」 春桃下巴掉得老长,惊讶地想,这么说岂不是无稽之谈? 马婆子知道她的意思,偷笑道:「小姑娘怎么着都得流血,大姑娘呢,没有血也有法子有血,是不是真的只有咱们女人自己知道。」 只是这话说出去搞不好男人都要吓破胆子,成天怀疑自己娶的媳妇干不干净,马婆子含煳道:「当真的没坏处。」 说着,马婆子眼神就熘到春桃身上上上下下地扫,扫得春桃背皮子发麻。 她来宁家的时候多了,没事也跟宁家婆子爷们儿打些交道,春桃神神叨叨的跟她还聊得来,两个人没事也一起印过忏悔经散孽,有些香火情在。 以马婆子的眼光看,春桃年纪大了又被人收用过,就算没生孩子,卖呢也卖不了几个钱,还不如让她想法子留在宁家,这才是长久生意。 马婆子就悄悄给春桃露了个口风:「你老爷想卖了你!我说我不做卖妾的生意他才没吱声,这回是我下回谁认识你?两脚一捆就把你卖到黑窑子里揽客,你年纪大干不了几年就得全身长疮死得干干净净。」 春桃一听宁文博想卖她腿肚子就开始抽搐,一屁股跌在柴堆里爬都爬不起来。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他就这么狠? 太太没想过要卖她,少爷也没说过要卖她,奶奶更别提了。她防来防去,谁知道第一个要卖她的仍然是老爷? 春桃浑身发抖,跑回屋装了一大盒梅香瓜子并一包儿什锦糕点熘到侧门上塞给马婆子。 如花似玉被装在麻袋里充做年货被人抗在车上,防着两个人憋死,马婆子在口袋上剪了个洞让她们把脑壳伸出来吸气。 如花似玉缩在驴车上骂马婆子不得好死,一辈子干丧尽天良的活儿,以后你的儿女也要被人卖。 马婆子剔剔牙花子,从腰上把汗巾子扯下来绞成两段,把两张嘴堵着乐道:「老婆子一个人无儿无女,卖无可卖。不跟你们一样,天生下来落在泥地上,骡子马似的被人拴着走,做一日妓十辈子奈何桥都过不了,再投胎还得被人卖了做妓。」 几句话把如花似玉说得呜呜咽咽地哭。 春桃看了一眼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惊恐地想,自己可不能被卖了做妓。 她无头苍蝇似的在原地转了两圈,又问马婆子讨了一包药,这回的药有些狠,马婆子想着都哆嗦。 春桃把自己的金银都拿给她才讨了一小包。 马婆子这下也猜到她要给哪个爷们儿享用了,搂着钱琢磨着做完这一笔就回乡下避一避风头,过个两三年等事情尘埃落定了再跑过来。 段圆圆听到动静时还在被子里窝着睡觉,青罗在厨房提热水回来说正院闹得不成样子,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段圆圆一骨碌爬起来想过去瞧瞧,宁宣把她按下来道:「再睡一会儿,用不着你操心。」 他抱着人轻描淡写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屋子里乱糟糟的,咱们小的过去瞧着难免被他记恨,等他发疯发够了咱们再过去。」 这是连爹都不肯叫了啊。 以前宁宣不管心里怎么想,在她跟前至少还是会叫宁文博一声「爹」。 这才一天怎么就全变了? 段圆圆很想知道,宁宣亲亲表妹的眼睛就是不说话。 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宁宣想说也觉得臊皮。 等那头收拾得差不多了,厨房伺候的婆子过来敲门问中午究竟在哪吃饭。 段圆圆在床上烤着火,脑子还跟浆煳似的,她想过去问问又怕撞上什么。 饭是在崭新的院子里吃的,流干净眼泪的陈姨妈风风火火地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折腾出新院子不到第二天就搬了进去。 院子靠着外墙有两层,没事儿跑到二楼开点儿窗户就能看到热热闹闹的牛马大街。 陈姨妈早想住过来了,只是师出无名, 宁文博吃那两包药下去,精神头越来越不好,他忙着找大夫看病没力气阻拦陈姨妈,也觉得自己跟那两个玩意儿在她屋子里胡闹有些过分,当下便由得她去。 段裕看得直咋舌,跟姐姐嘀咕:「你丈夫是真狠啊,对亲爹也下得去手。」 不过宁宣能给姨妈和大姐撑腰也算他的优点。 段裕看得笑兮了还有点不过瘾,琢磨着再多看几天。 段圆圆不让他再继续看了,连人带礼往车里一塞,直接叫车夫把段裕送回段家去交给娘老子看着。
第321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11 21:07:26~2023-07-11 22:4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光花 20瓶;阿可0204、莫莫 10瓶;nn 4瓶;67909428、噗噗噗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渡人 春桃花三两银子请了个妙手娘子在屋子里专门给自己梳头擦脸, 日日抹得素面朝天,瞧着一点儿胭脂都没擦。 弄好了春桃就跑到正院伺候宁老爷穿衣吃饭。 宁老爷吃了两包春|药下去,身上总是是不是地冒冷汗, 看春桃对自己这么用心,时不时也搂着人叫宝贝儿了。 只是他人来疯, 好的时候拉着人的手掉眼泪说宝儿啊你就是我的心肝这辈子老爷再没遇见你这么贴心的人, 等老爷好了就去求太太把你扶成贵妾。 不好的时候春桃就得挨窝心脚,被宁老爷拉着嗓子骂她不知廉耻, 抱狗丫头出身的脏东西也配跟他睡一个被窝, 现在这么好都是为了他的钱! 春桃还是任劳任怨地伺候他, 端屎端尿无微不至,宁老爷嫌下头人手脏逐渐连菜都只吃春桃烧的。 春桃累得手都抬不起来, 还是温柔地叫着老爷,换裤子照样在中间涂脂抹粉,宁老爷这么挨了几天,终于在鞭炮声中尿了半裤子血。 大过年的药店都不开门,婆子忙进忙出地找大夫, 回来跟段圆圆直嘆气说找不到哇,人家现在有钱都不赚! 最后还是段家给的那个稳婆亲自出去把自己师兄带回来宁文博才看上病。 屋子里什么味道都有,血味菜味香味混在一起。大夫进门就被沖一个跟头,捏着鼻子把被子掀开一看, 满到处找人问话。 宁老爷瘦得就剩一张皮,他之前肥了一阵子, 勐然瘦下来淌在床上就只有薄薄的一层, 单脑袋是鼓起来的, 这会儿他浑身都不舒坦说话也含含煳煳的。 得, 这怎么问本人啊?只能问照顾他的人了。 大夫抓着梳了妇人头的春桃问:「你家老爷回事?」 春桃心里有鬼话说得支支吾吾的, 一点儿没提宁文博疯疯癫癫的事。 精神上的事本来对症的药就少,人不说那就更不对症。 大夫斟酌着开了药方子,坐在宁文博跟前说:「一滴精十滴血,你流了这么多精血,最好在床上休息个一年半载,养好了再出门走动,不然恐怕对寿数有碍。」 春桃如闻仙乐,背着宁文博咬着帕子哭,眼睛亮得吓人。 宁老爷抖如糠筛,他想着弟弟身上的梅花印。吓得半天没找到声音,等大夫走了,他躺在床上骂如花似玉不是个好东西,又问春桃是不是把她们卖到窑子里了? 春桃想着马婆子的话音是想把如花似玉当大闺女卖个高价,怎么可能卖到黑窑子里? 她捧着热水进门给轻轻给宁文博擦着身子骨,恨恨地说:「早让人卖了,我还嘱咐荣把她们扒皮抽筋,现在人还在不在都不知道呢!」 宁老爷终于满意了。 这回他病得有些重,连床都下不了,成天躺在床上补这个补那个,没事嘴里就含一片人参。 谁知道竟然还真有点儿用,那人参也不知道是什么参,吃下去就精神抖擞,连痛都不怎么痛了。 只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上压根没什么补品,以前他也不信人参,觉得这东西就是土萝蔔,也就没买多少在身边。 自从流了一滩血,宁文博跟打通任督二脉似的,格外信这个了,自己那两盒小人参吃完了还把段圆圆叫到跟前说要用她的。 人参毕竟不是大萝蔔想要就要,宁文博还不肯吃次的,一时半会儿还真买不着合适的东西。 他心腹荣富就在旁边出主意说:「老爷没有大奶奶有呀,她打着肚子屋子里什么药材没有?拿点儿出来孝敬孝敬爹怎么了?」 宁文博很快让人去叫段圆圆过来。 结果去的婆子说大奶奶卧床养胎不好动弹,大少爷不要她到处走动。 宁文博一听就咕哝这孩子侍宠生娇忘了自己做人媳妇的本分,别说怀孕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做长辈的叫她来她怎么能不来? 传话的婆子说完赏钱没要就跑进来,宁文博找不着人,就让荣富找两个粗壮的婆子把他连椅子带人抬到段圆圆屋子里去教训她不给自己人参,还说要让她磕头谢罪。 婆子听得头大如斗都站着不动,宁文博看着又在心里记了段圆圆一笔。 这就是她管的好家!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最后是荣富叫了两个小子把人抬过去的,只是还没到门上杜嬷嬷就把门关了,在屋子里跺着脚骂他是老不死的,被人扒皮抽筋的玩意儿,以后死了都没人收尸。 段圆圆隔着老远就闻到宁文博身上浓浓的药味,她有点儿想吐。 宁文博的屋子,她去过一次,跟老太太那会儿差不多,乌漆麻黑一片,人瞧着就点腿软,有了老太太的事,段圆圆说什么也不去看这个了,只专心在自己屋子里养胎。 宁宣巴不得她不去,但他自己仍是每天回家都要过去点卯,噼头盖脸挨一顿骂跟没事人似的回来。 段圆圆心疼坏了,一点也不想给这老东西脸,看杜嬷嬷关门,她还让人把门抵着,怕宁文博强闯进来。 刘怀义看着不像话,一边守着宁文博不让他进门,一边让人去给宁宣通风报信。
第322页 他点头哈腰地问老爷怎么回事,要训话要不要他去把太太叫过来啊? 宁文博看得在心里破口大骂,他是想偷摸要两根人参用,这么满屋子出动,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他找怀孕的儿媳妇要保命人参了? 刘怀义转转眼珠子凑到宁文博耳边说:「老爷要做什么不如吩咐我。」 宁文博对刘怀义有点儿面子情,眼看着下不来台,喘着气给他指指荣富。 荣富小声把人参的事说了一遍。 刘怀义都愣了,公公跑过来问儿媳妇要人参?简直闻所未闻! 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只是愣了一下就回神,笑着跟宁文博说等会儿少爷就回来了,干脆问他要啊,奶奶一个妇道人家,吃米买布都得问丈夫拿主意,她哪敢动几百辆银子的人参? 宁文博现在就抓心挠肝地想吃,哪能等儿子回来,狠狠瞪了刘怀义一眼又点点荣富。 荣富说:「老爷的意思是奶奶不给就要给她休书。」 刘怀义在心里呸了一口,用眼神催人赶紧去叫太太,自己一熘儿小跑着凑在门口把老爷要人参的事说了。 什么休不休的他没提,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先不提人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再说大少爷压根也不可能允许休妻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段圆圆才不干! 人参别管好不好,吃多了肯定要出事,万一他恰好吃自己的吃坏了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她瓮声瓮气地说:「我的东西都被表哥管着,只有表哥知道人参在哪儿,我要是偷偷用了,表哥得生气呢。」 说完她带着哭腔说:「爹,我是真找不到啊。」 段圆圆长得像朵娇花,脸色红润,眼珠子也清亮,这么苦哈哈的说话。 宁老爷坐在椅子上听得直乐,清清喉咙想说那我自己钻进去找找得了,我儿子藏的东西你不知道当爹的还能不知道? 他咕叽咕噜跟荣富对了会儿暗号,荣富凑到门上还没起调。 宁宣陈姨妈都过来了。 陈姨妈上去就一个巴掌打在宁文博脸上,打得他浑身发颤,她说:「老东西,你还要闹多久?还嫌家里不够乱?」 宁文博怔怔地看着陈姨妈,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当真不说话了。 宁宣一脚踹在荣富身上,踹得人当场吐了口血。 院子里段圆圆挺着五六个月的肚子还跟以前差不多,就是长高了点儿。 宁宣走过去轻轻地叫她:「表哥回来了,没事了啊。」 段圆圆在院子里看着宁宣,张嘴声音都是抖的,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哭哭啼啼的有点儿丢脸,说了一个字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宁宣挤挤喉咙,发现自己也涩得厉害。 他嘆着气把带着表妹回屋,握着她的手,挤了半刻钟才沙着喉咙说:「委屈你了。」 段圆圆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为难过,她跟自己说游戏都是这样,哪有人一点儿血不掉的? 这么想还是难受,是不是做人媳妇都这么难受呢? 不过幸好对她不好的不是陈姨妈,宁老爷对她坏她不会伤心。 段圆圆红着眼睛想,勉强笑着说:「表哥知道我委屈我就不委屈。」要是宁宣不向着她,那她就是真掉地狱里了。 宁宣搂着人不住地摸她的肩膀,眼睛也红了,圆圆刚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撒娇叫疼,现在都会跟他说自己不委屈了。 是自己这个丈夫做得不够好,圆圆才会成长得这么快。 宁宣有点伤心,但他不愿意让圆圆看见自己的伤心,只是轻轻伸手去捂她的眼睛说:「你放心,表哥不会让你白白委屈。」 段家嫁女儿,段老爷武太太都只跟他说了一句话,说自己姑娘受不得委屈,要是太委屈了段家别的本事没有养她一辈子的钱还是有。 宁宣想着自己从来是个遵守诺言的人,到了表妹和爹身上也不例外。 第二天早上,宁宣亲自挑了一支格外大的人参送到宁文博屋子里,看着得有百八十年的样子,长得跟小萝蔔似的,瞧着就喜人。 宁文博也没看这个儿子一眼,等人走了才喘着气爬起来亲自切了一片放在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等着药劲儿上来就跳下床在院子里熘达。 这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没听别人说人参这么有用,但不管是什么吃了有用就成。 宁文博就这么躺在家里一口一口地吃人参,陈姨妈打了他一巴掌,他也不念着要去找陈姨妈了。 整天借参浇愁似的在屋子里缩着。 宁宣还让人劝他少吃点儿,吃多了这东西对身子骨反而不好。 宁文博爬起来呸了人一口道:「他这是要害死我!你还听他鬼话!」 这么吃了一两根人参下肚,花了上千两银子宁文博身上还是不痛快,渐渐连床都不下了,有个什么都让人到他屋子里回话。 陈姨妈跟他冷战,说什么自己都不过去,但还是让小五小七三不五时地去照顾照顾他,顺便博个好名声。 婆子媳妇都是人精子,冷眼看着大老爷要不成了谁还花大功夫去照顾他,一个二个都想着怎么跳到陈姨妈和段圆圆屋子里去。 宁文博每天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 婆子们想不出法子,等他睡了就坐在屋檐下头抹牌消愁。 她们养过小五小七,也不怕两个姑娘告状,还拉着人吩咐:「你们在屋子里瞧着,要是老爷醒了要个什么就来找我知道吗?」
第323页 小五小七以前也常帮忙跑腿,没多在意就应下来了,宁文博有时候醒了要喝水她们也不去叫婆子丫头,自己就能端着茶碗让宁文博顺气。 宁文博在床上躺得浑身骨头痒,特别想吃人参,只是宁宣吩咐过家里一天只许他吃一片,人参也让婆子收在高柜子上头,反正宁文博没力气爬不起来也拿不到。 小五小七比人精子好煳弄,宁文博躺在床上对着两个人掉眼泪,指着人参包哼哼唧唧的嚎叫。 小五不让给他喂,宁文博就对着小七使劲,小七年纪小,没挨过他在床上痛苦流涕,背着姐姐偷摸用刀切了一片塞到宁文博嘴里。 她看着宁文博咀嚼的样子想,他真的好像一只鸟啊。 鸟妈妈给小鸟餵虫子,小鸟就是这么张着嘴的。 小七看着好玩,又切了一点儿下来丢进去,满不在乎地想,多吃点好起来也是她们大功一件,到时候爹也不会再想着把她们卖了吧? 宁文博身上暖暖的,恨小七吝啬切得太少,张嘴又要要,这回小七不给了。 宁文博很时时务迅速转换了目标又盯着小五,他这会儿有劲说话,小声地跟小五说不给他就把她们姐妹都送人,小五没办法,只能也偷摸给他切了一大片。 小五餵了一片,小七餵了两片,早上起床婆子给他餵了一片,宁文博今天自己整整吃了三片人参。 他快活地想,要是都吃了岂不是自己都能下地跑了? 晚上吃饭小五小七被嬷嬷带了回去。 婆子散了牌,进门闻到一股药味,狐疑地问:「老爷吃人参了?要是吃了,今天就不能吃了。」 宁文博痛恨自己不能动的样子,流着泪摇头嗯嗯啊啊地表示——自己今天还没吃! 婆子忘了早上的事,她伸手把人参包打开嘀咕宁老爷晦气,那么多人就她输了一大笔,都是这老东西克的,婆子想着钱心疼得要命,心里还在想怎么翻本,手上也没注意,这一刀下去就有点厚。 宁文博含在嘴里拼命地嚼,跟发狂的耗子似的,两只眼睛都是红的。 婆子看得汗毛倒竖,放了棉帘子火盆忙不迭跑到外头小榻上用被子蒙着头睡。 恶鬼投胎也没他吓人! 宁文博狼吞虎咽地把人参吃了,不一会儿就浑身劲,等人一走,他就转着眼珠子熘过去用萝蔔把人参换下来,自己时不时啃一口。 婆子心不在焉地照顾他,她也没瞧过几根人参,看着里头的东西像萝蔔还跑出去跟姐妹们笑。 姐妹们都说萝蔔不就是小人参?长得像很正常,说着说着就说到冬吃萝蔔夏吃姜上头嘴巴都馋得流口水,偷摸着凑钱买了一大锅萝蔔羊汤回来边喝边找耍子。 这一吃初时还好,两三天下来宁文博全身跟火在烧似的,半夜他醒过来找水喝,杯子水壶都是空的,一下火上心头,哇哇吐了两口什么东西出来。 守夜的婆子点着蜡烛进门一照,吓得魂飞魄散,宁文博弯着地上身上都是血。 他嘴上吐血下头尿血,婆子怕出事先用帕子给他止血,止了半天看宁文博直接晕死过去,她才大步跑出去喊人。 宁宣对家里的事没有不清楚的,披着衣服出去出去问了两句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没让表妹起来,只是笑着跟她说:「以后没人欺负咱们了。」 段圆圆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外头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也慢慢听不到了。 不管怎么说,宁宣都是为了保护她和姨妈。段圆圆捂着耳朵钻到表哥怀里睡了。 宁宣盯着帐子嘆了一夜的气,轻轻地说,自己以后就是没有爹的人了。 这一折腾再耽搁人,大夫过来看了一眼就说人是真不成了。 宁文博每天缩在屋子里咒骂儿子儿媳,拉着丫头婆子洋洋得意地抖宁宣想跟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争宠,结果被自己打回去的事。 他说话不清楚,丫头婆子都听不懂他再说什么,只有常年待在他身边的僕人能看懂。 荣富跟荣华都是跟宁文博一起长大的兄弟,荣华不见了以后荣富水涨船高,渐渐成了宁文博身边第一红人。 他家里爹娘都死了,也没儿子媳妇什么的,只把一个宁文博当成亲弟弟疼爱。 如今看老爷瞧少爷不顺眼,荣富又挨了窝心脚,自然同仇敌忾,成天在外头熘达着要找宁宣的茬。 这天宁文博在屋子里吃汤面,他忽然惊喜地跑进来小声地说:「我抓着大少爷一个小辫子,只要嚷嚷出去,他就是一个死字!」 宁文博也来劲了,咕哝着问他:「是什么啊?」 荣富说:「大少爷想要药死老爷呢!」 是药三分毒谁不知道啊?怎么老爷忽然就对人参着迷了?他偷摸把头两次的人参须子拿出去找人看了,人家说里头放了延年益寿的好东西,吃下去有劲儿,可慢慢的人也废了,还离不开那东西。 荣富把须子拿出来笑开了花。 再说那两个丫头片子,怎么会一路畅通无阻地蹿到老爷床上去?还不是有人帮着她们? 这些都是荣富猜的,他也拿不准是不是真的,但他仔细推敲过了,没有五成也有八成把握,只要一告官,让官府过来要什么证据都能给他定死了! 以后还怕宁宣不听话?荣富笑得眼睛都红了。 宁文博听得心怦怦跳。
第324页 宁家怎么可能有杀父亲的儿子?宁家也不可能有杀儿子的父亲。 他跳起来把人参须丢在地上踩得稀烂,骂:「快闭上你的狗嘴,中午吃几个菜啊,疯成这样!」骂着骂着,他又说不许荣富再往外乱说,不然就要拔了他的舌头去填渡人河。 荣富不敢说话了,他想到渡人河脸色白得厉害。 渡人河是一条很宽的大河,旁边还有个渡人庙,这个地方是衙门从前找高人算过专门用来祈求雨水的宝地。 只不过祷雨人都是妓,女为阴,阴招水,良家妇女不会出来抛头露面,这事儿当然就得她们来干了。 要是妓不够,反正自愿当妓的多得是,凑凑总能凑全。 这些妓哭得眼睛跟桃儿似的,一路呜呜咽咽被带到渡人庙外头分成好几组,有时多有时少,具体得看当年旱到什么程度。 她们不能吃喝睡觉,在庙子里头唱歌奏乐,从白天唱到晚上,再从白天唱到晚上,每个人饿得直哆嗦也没人说要吃饭。 因为要是苍天没有怜悯这些姑娘,姑娘们一停下跳舞的脚,饭菜就过来了,鸡鸭鱼肉美衣华服样样都有,吃饱喝足,完了就被投进渡人河活祭水龙王。 现在天家看不上妓啊姑子的,大发慈悲不让她们干祭祀的活了,渡人庙慢慢荒废下来,路过的人经常都能听到女人呜呜咽咽地在里头哭,还时不时传出来歌声。 后头里头经常有缺胳膊断腿的男人尸骨什么的,大家都说是龙王妾恨他们太无情,接着又把渡人庙翻修了一遍,修成了龙女庙。 姑娘家没事都爱跑过去跪着求龙女把负心汉天打雷噼。 渡人河倒是没怎么改,每年春天仍旧时不时地被附近村子丢个把人下去,这回男女都不拘了,男风盛行,万一龙王爷也好这口呢? 一锄头下去能翻出十只大拇指的地方,比乱葬岗还恐怖! 荣富死人一样白着脸跑到屋子里烤火,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老爷不把这件事捅出来啊? 大少爷就是个坏水种子!明少爷多好啊,又听话嘴又甜。 宁文博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这么睁眼躺了三天,他气若游丝把刘怀义叫过来吩咐:「你偷偷把荣富弄断手脚丢到渡人河里头去给宁家祈福,回来再把宁宣给我叫过来。」 作者有话说: 宁文博下线倒计时。 渡人河以后我要是写想再展开写一次,民俗写起来真的很有意思。 感谢在2023-07-11 22:48:32~2023-07-12 22:1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23937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转基因油菜花、脸滚键盘 30瓶;67909428 15瓶;绝不混吃等死 10瓶;冬冬爱恰花生米 6瓶;刀刀妈、如何、42006361 5瓶;小老虎和玫瑰花、désolée dermes、春可乐 2瓶;目目兮、方知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父与子(一) 荣富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小时候老太太给宁文博找奶娘,他娘明明是最先钻到宁文博屋子里里去的,大家都说他娘要发了家里以后搞不好还能读书认字在外头当大管事。 他娘也是这么想的, 日他祖老仙人的,谁知道老太太这么不会讨好婆婆, 活生生让婆婆把自己儿子抱走了不说连带着把他娘也撵回去了。 他娘抱着他被撵回来那天, 一个院子里人挤着人住都瞧得清清楚楚的。 竟然一件东西都没带,是不是犯了错啊? 犯的什么错, 偷东西还是偷人? 院子里嘻嘻哈哈地笑着, 荣富娘第二天就投井没了, 打水的丫头过去瞧着一张白白的人脸浮在水面上张着嘴,跟鱼跃水面似的俏皮。 丫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跌跟打抖地摸索回屋发对着菩萨磕头。 荣富那会儿才五岁多,只知道抱着井嚎娘啊娘啊你怎么不上来呢。他爹想得更多点,以为他们家这辈子就算完了,得罪了主子还有什么活头,他越想越怕, 不到一年活活得心病死了。 荣富迅速成了孤儿,他年纪小干不动活,主家愿意养着他也得有人照顾他啊,婆子丫头都你推我我推你不想养, 谁知道当年叽咕他娘的话他听了多少进去,别养出个仇人就好笑了。 接着她们就说孩子压根跟她们没关系凭什么她们养!都是那老婆子太狠毒刻薄, 是她把人家两口子逼死的!凭什么她们接受养着啊? 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听得她直笑, 婆婆不愿意做贤惠人, 她愿意。 饿着肚皮以为自己要死了的荣富就这么又被领到了宁文博跟前。 可宁文博这时候自己有了荣华跟另外两个姐姐, 不怎么记得跟自己一起在奶奶院子里睡觉打架的荣富了。 荣富想着没关系他总有机会往上爬, 但荣华一家子都跟在宁文博身边,一点儿手不让他插,端茶倒水都轮不上,两个姐姐也把宁文博照顾得无微不至,荣富始终没找到机会凑到跟前,只能透明人似的在屋子里呆着。 人前人叫他一声荣大爷,有荣华在的时候他就是荣二娃,去你仙人的荣二娃! 荣富做梦都想把荣华和那两个姑娘踩下去。 他荣富才是先来的!凭什么样样让她们掐尖儿? 后来老太太偷摸跟丫头商量要让两个姐姐做宁文博的女人。荣富在窗户狗头躲闲恰好听在耳朵里,他噁心得直吐,人家弟弟姐姐叫了十来年,跟亲姐弟也不差什么,怎么能成夫妻?没人伦的东西还大家小姐出身!他看还不如个丫头!
第325页 荣富爬进来熘到屋子里想给宁文博通风报信,结果进门还没请安先被两个姐姐拉着骂:「小兔崽子死哪去了啊?大白天就没人影子,到点了还得让人叫你去吃饭?你是大爷还是他是大爷啊?」 一屋子人都嘻嘻哈哈地笑,荣富一下子回到了那口井水边,他支吾说自己昨儿吃多了青李子今儿屁股上有些蹿,下午他就不过来伺候了。 两个姐姐嫌弃地让他下去吃,自己跟宁文博一起坐着说话,吃完了又量身给宁文博做衣裳,宁文博撒娇非要让她们亲手做。 荣富看这一屋子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酸熘熘。 小蹄子骚得够劲儿,明儿老子让你们更舒坦! 这么想着,他悄悄跑到老太太屋子里跪着说他愿意帮老太太的忙,让两个姑娘好好伺候大爷。 老太太转转眼珠子,笑得气都喘不上来,说你是个忠心的,办完了这件事以后你就是他身边的大管事,谁都越不过你去! 荣富偷摸带着人跑到两个姐姐屋子里,往人嘴里灌了一壶如狼似虎的药,又叫人扒了她们衣服塞到宁文博床上。 荣富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两个姐姐张着嘴喘气想把药吐出来的眼神。 跟他娘在水里的眼神一样! 荣富一下子回过味了,狗儿的落水,他娘分明也是被人推下去的! 没几天两个姐姐就被送到了乡下,宁文博对他也冷淡起来,出门吃饭喝酒都带着荣华。可他依然拿着院子里最多的钱!他才是堂堂正正的荣大爷! 刘怀义提着一股金华酒过来,笑眯眯地叫他「荣大哥」,又亲自给他上了一盘子切得满满的凉拌猪耳朵,说要请他逛花楼松快松快。 荣富嚼了一肚皮,嘴上说着「大兄弟你也快吃,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刘怀义一伸手他就打筷子叫他吃花生米,心里骂刘怀义是势利鬼,日日在院子里充老大。 改明儿宁宣垮台,他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老大! 刘怀义也不生气,仍笑眯眯地给他倒酒。 荣富嚷着要他给自己换鞋子打洗脸水,嚷完了又说只要最有劲儿的姑娘。 刘怀义保证:「肯定有劲儿啊!兄弟不是我说,你去了就知道是好地方,不是你我还不耐烦带他去。」 渡人河不知道死了多少女人,简直是男人之家。 荣富迷迷煳煳地上了马车美滋滋地想。 娘啊儿子不一样了,荣华没了两个鬼丫头也没了,风水轮流转如今也转到儿子了。 过两年儿子攒够了钱就在乡下买几亩地做个富家翁,把你们都迁过去受些好人家的香火,咱们家再也不用跌跟头了。 这回荣富仍跌了个大跟头,而且再也没爬起来。 荣富消失之后宁文博屋子里狠狠消停了几天,没人跑过去撺掇宁文博跟宁宣斗法,看着青罗米儿几个也比以前更客气。 屋子里顿时又安静下来,大家私下都忍不住嘀咕荣华富贵不是什么好名字,没运势的人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接着就有人把自己儿子孙子改名叫李二娃张二狗,名字呢暂时就不取了,下人是没福气的人,取不了好名字,以后要是有造化还是爬到主子跟前求一求恩典,能从他们手上漏点儿福下来一辈子也享用不尽了。 办完了这事,宁文博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又问宁宣什么时候过来。 刘怀义苦着脸说衙门年关忙,大少爷实在抽不开身,他算帐算得好大家都知道,好帐房难找,咱们家过年都脚后跟打脚后跟,他们那儿也一样老爷再等等。 说完又带了个大夫进门说是大少爷给他找来看病的。 宁文博这下没办法说宁宣不孝,只得躺在床上被人死狗似的脱掉衣服裤子,翻来覆去地看。 屋子外头丫头婆子都没忍住往门上凑,大家都知道老爷跟如花似玉吃了药硬来,弄得上下都不成样子浑身生疮。 这大喜事也不是天天有的啊,到底热的怎么样也没人说清楚,简直急死个人。 宁文博跟板鸭似的被拉开在床上,浑身臊得通红,他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妓。 谁家大老爷们跟大白菜似的随便人看啊? 大夫问了几句,直皱眉道:「你这是补过了,虚不受补的道理难道你家没人劝你?」 劝是有人劝,可他压根就听不进去,谁难受谁知道,不吃他马上就要死了,吃了他还能舒服会儿再死,傻子也选吃啊。 等大夫走了,丫头婆子也散了,宁文博瘫在床上脑子里不停地转荣富的话,人到了这会儿也不想着荣华富贵了,他只想活着。 他扯着被子咕哝着问春桃:「那兔崽子还不来,我就说他心里没我这个爹,你还不信,傻丫头,人家哪记得你的好?」 春桃敷衍地说:「我现在就去骂臭他!老爷等着!」说完,带着南瓜子熘到门外边磕边乐。 宁文博在屋子里越想越怕,慢慢喉咙发出水烧开的声音。 他觉得这是真的。 宁宣是真的想害死他! 宁文博浑身哆嗦,咕哝着叫——春桃春桃!给我买几个红糖芝麻饼过来! 他想唱点儿苦肉计给宁宣看。 红糖芝麻饼是宁宣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甜嘛,哪个孩子不喜欢吃甜的?宁宣也不例外。 可宁家的嫡长子怎么能喜欢跟别的孩子一样?宁文博长到十五六岁都没怎么吃过甜的,屋子里藏一粒白糖都能被嗅出来丢了。
第326页 渐渐亲戚朋友都不给他和宁宣带糖了,还以为他们天生不爱吃糖呢。 宁宣不一样,宁宣隔三差五就要熘到段家去放风,段老爷就爱吃糖油果子,他蛀牙不能多吃,武太太就让宁宣吃三颗段老爷吃一颗。 结果宁宣乖乖的都吃了,之后段家人上门拜年就老给宁宣带糖油果子和红糖芝麻饼。 老太太看不上糖油果子,后来就只有红糖芝麻饼了。 宁宣想着爹不好意思吃,拿到东西就掰开一半儿跟他甜甜地笑:「爹,我吃不完,你帮我吃好吗?」 宁家不让浪费粮食,儿子吃不完老子吃就不碍事了。 宁文博温和地说:「傻孩子,爹不爱吃这个你都吃了吧。」 宁宣才五六岁,也没多想,很快被弟弟妹妹拉出去玩了。等宁文博找过来他已经把红糖芝麻饼吃得精光,手上只有点儿糖稀。 宁文博拉着他边闻边哭,吓得宁宣脸色发白,闻完了宁文博又阴阴地骂:「不孝的东西,人前装模作样的当好儿子,人后吃得比饿死鬼还快,就不知道等等你老子?」 从此宁宣再也没吃过红糖芝麻饼,就连闻见红糖味儿都有点喘不上气。 宁宣已经很少去想那些陈年旧事,童年中的一点糖他已经不稀罕了。 作者有话说: 宁文博下线要写慢一点,主要是要处理一下他跟宁宣的关系。 今天赶上了!明天多更点把这个剧情结束。感谢在2023-07-12 22:12:29~2023-07-13 21:1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万万没想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烤肉好好吃、娇娇爱辣椒 10瓶;众小匪 5瓶;春可乐 3瓶;上个月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父与子(二) 春桃翘着脚儿在院子里点脑子里认识的男人, 这回要嫁她肯定得嫁个活好钱多又疼人的。 里头这老东西,呸,不提也罢! 宁文博叫不到人不罢休, 在里头不停地连声地叫唤春桃,丫头婆子都听到动静跑过来问:「老爷什么事啊?春姨娘在太太跟前伺候人呢, 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就赢了。」 宁文博嫌她们不是自己屋里人, 丢脸也不肯让她们知道,进去一个他骂跑一个。 丫头婆子实在没办法只能踮着脚熘到春桃跟前说:「春姨娘, 我替你磕瓜子儿, 你快进去看看老爷吧, 他非要你不可啊!」 春桃把瓜子一丢,骂骂咧咧地进去了。 最近她琢磨出一点味, 想着自己改嫁绝不能在宁家人眼珠子底下打转。 宁宣就是个狼崽子,咬人连毛吞的东西,让人一点儿毛病挑不出来就把事做绝了。 自己知道他们家这么多丑事,那天打个喷嚏想起来九条命的猫都不够死的。 不成,她干完这一票得想法子跑得远远的。 想到这, 春桃跑过去温柔地听了说:「红糖芝麻饼啊?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去买。」 红糖芝麻饼很快买了一大堆回来,全部整整齐齐地叠摆在桌子上,弄得屋子里都是甜腻腻的味。 宁文博舔舔嘴唇也想吃, 他还不乐意让春桃瞧见,东西一到就挥手让春桃出去, 自己偷偷藏了一个在枕头底下, 等人走干净了又掏出来用牙齿磨。 新东西总归不如老东西好, 快二十多年没吃过这玩意儿, 牙齿半天磨不到红糖心。 宁文博只能跟婴儿似的含在嘴里用口水慢慢化, 他想起宅子里的娇妻佳媳孝子贤孙,一下觉得自己离她们很远,好像隔了二三十年。 那会儿自己也是这么被娘抱着餵红糖饼。 娘笑眯眯地看他啃下一块儿就说哎呀我儿子长牙了。 现在他的儿子也长了牙,自己还是咬不动红糖饼的样子。 「大少爷你来了!老爷刚还在里头念叨你。」春桃谦卑恭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 宁宣刚处理完衙门和铺子上的事,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他马不停蹄地跑过来,一进院子就闻到浓厚的药味和红糖味。 他皱着眉扫了一圈,院子里婆子丫头都齐刷刷地垂着头给他蹲福,再看花草树木都被打理得一点儿败叶也没有,整个院子都干干净净的,病人住在里头一点儿也不遭罪。 宁宣扫了一眼就让他们都下去忙,只留下春桃一个人在跟前。 春桃心惊肉跳地看着脚尖,就怕宁宣把自己拖下去打杀了。 宁宣问:「老爷在屋子里说什么了没有?」 看着斯斯文文的,连老子也敢药。春桃嘴巴闭得紧紧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门清,她略过老头子咒人的话直挑着好听的给他学了一遍,沖屋子里指道:「满满一屋子红糖芝麻饼,老爷就盼着少爷来呢。」 宁宣难得怔了一下,眨眼他就知道宁文博想做什么了。 他不想跟宁文博唱这个戏,他嫌噁心! 宁宣掉头叫住两个婆子进屋子把红糖饼全分下去,眨眼宁文博就在里头开始嚎,嘴里呜呜咽咽的瞧着倒不像是在哭,像在骂人,就是不知道在咒什么。 等屋子里红糖味散干净了,宁宣迈腿进去叫了声爹。 宁文博嚎得浑身是汗,自己偷摸把糖饼塞了一个在枕头底下,看儿子进门他掏出人参狠狠咬了一口,他清清喉咙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地说:「你来了?来把爹扶起来,咱们父子两个好好说会儿话。」
第327页 宁宣也不嫌他脏,闻言两步走过去把靠枕拿出来给他垫着,宁文博藏的红糖饼一下被压得稀烂,红糖浆在被子里黏黏煳煳地流了一床。 宁宣跟没闻见似的,恭敬地站在床头上温和地问他爹身体怎么样,中午吃了什么,儿子不在也要好好保重身子。 说完了就撩起袍子坐在椅子上不开腔。 宁文博看他一点儿假惺惺的样子,心跟掉在油锅似的,这狗东西心是真硬啊,可他还是得把苦水咽下去。 宁文博用力从床头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宁宣,里头装的都是田庄地契什么的,他带着哭腔说:「爹老了,不中用了,家里有你有娘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宁文博最后才提出要求,说他想要去三清观修身养性。 老太太是三清观常客,宁文博跟里头的道士什么的都熟悉,过去住着比在家里有活头,就是为了他的钱,道士们也不会让他平白无故没了。 他现在就怕宁宣不要他的钱。 宁宣数着上头的东西,两千多斤盐引子,几间在江南的宅子铺子,还有十来个姑娘的卖身契。 来歷写得清清楚楚,都是花楼里买出来的,年纪大的都二十多了,年纪小的也有十五六岁。宁宣估摸着这都是宁文博挑出来要调理好要送人的姑娘。 宁宣捏着东西半天想,自己可真有个好爹,这么些东西,他和娘见都没见过,这么多年全让那两个妾享受了。 以前他不掏出来,现在掏出来做什么,难不成他以为自己要他的命,想花钱买命? 想到这个宁宣浑身血都不动了,自己在他心里就是个会弒父的逆子? 宁文博瞧着儿子的影子,瘦瘦长长的跟把出鞘的剑似的,又看他拿着东西不说话,怕他要黑吃黑,顿时心慌得厉害。 自己才四十多岁还有半辈子没活,怎么也不能栽在自己儿子手上。 这么一想宁文博眼泪止不住地一股一股往外冒,他抖着声音说:「你来了?要不要吃红糖饼?爹还给你藏了一个,爹记得咱们父子两个都爱吃这个。」一想红糖饼已经被人丢出去了,他眨眨眼又说:「孩子啊你记得小时候我带着你千里迢迢去江南拜访王家人吗?」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翻来覆去都是五六岁的事,宁宣再大点儿他就不记得了,谁知道没人搭理竟然还越说越来劲。 宁文博问宁宣记不记得去王家送银子的事:「那会儿王家人都指着咱们家的银子吃饭,我带着你过去好几次,人家瞧着笑眯眯的,给咱们爷儿两个用的筷子碗说是专门打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嫌咱们脏,不愿意跟咱们一个碗吃饭,咱们一走人家就把咱们沾过的东西丢了。」 这么多年过去宁文博说到这个还是眼冒凶光,他顿了顿又笑起来:「后来我带你过去再也没在王家用过饭,饿浑身发抖都不肯喝他们一口水,出门就熘到来客楼敞开肚皮吃太湖银鱼吃莼菜大螃蟹,吃得扶着墙吐了一地,好多人都说咱们是四川来的乡巴佬,没吃过好东西。咱们父子那会儿多好啊。」 宁宣依然不搭腔,但这些他都记得。 老太太想把大孙子带给娘家看,她说宁宣长得好,想着送他回去搞不好能得王家喜欢呢? 他们大包小包地一走,老太太心疼送出去的银子娘和大姐遭殃了,顿顿都得吃青菜豆腐给他们父子祈福,等他回家,两个人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宁宣最讨厌宁文博带自己去江南吃香喝辣的日子,因为他忘不了家里还有两个人在受苦。 说到这个他水都喝不下去了。 让宁文博去三清观享福,到时候又闹得鸡飞狗跳的,宁宣想回绝。 宁文博看出来他的意思,嘴上说得更急,一个劲儿说宁宣是个孝顺的孩子,自己想去的那个山也近,马车走个五六天就到了,要是娘儿几个想他了就过去看看他。 最后几乎是声泪俱下地求这个儿子了,宁文博道:「你婆娘大着肚子就快生了,我去给她们祈祈福不也是好事一桩?外头人哪有自家人用心?你就让爹走吧!」 给表妹和娘祈福? 宁宣表情有些变了,段圆圆和娘身子骨都不算好,一个要生了一个大病初癒,他自己不信鬼神,轮到家里两个女人身上,宁宣倒宁愿真有鬼神。 宁宣捏着表妹做的手串转了一圈,想着找人把他看得严严实实的,让他过去倒也不坏。 想到这里他有点想笑。 宁文博竟然以为自己要杀他。 那人参里只是有点儿让人不能折腾的药,谁知道宁大老爷竟然吓成这样子? 宁大老爷以为自己会要他的命,自己还偏偏就要留下他这条命,让他看着自己跟他是不一样的。 宁宣俯身像母亲照顾幼童那样贴心地给宁文博捏了捏被角,道:「爹想去就去吧,只三清观不是什么好地方,儿子记得咱们家乡下有个小道观,山清水秀的,大姐不也埋在那儿?没事爹还能出门看看大姐。儿子保准你在那住得舒舒服服的。」 这是要把他跟曹氏似的关起来看着?他又不是犯错的女人! 宁文博也是当家做主的人,宁宣怎么想的,他一转就知道,顿时脸色铁青。 再说过去能舒服个屁!宁珠一个水鬼有什么好看的?可他要是不答应,宁宣会不会直接药死他?
第328页 这兔崽子心狠手辣,不是干不出来。 这么想着宁文博不吱声了,瞧着像是同意了的样子。 宁宣看着宁文博瘦成一把骨头,脸上皱纹多得像癞皮狗。 以前这个人又高又大,年年一回来就压得娘喘不过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到十年就轮到他看自己和娘的脸色了。 宁宣痛快地笑起来,原来他也会怕,也会像被他卖掉的下人那么瘦小,那么像一条虫子。 看宁文博会缩在被子里怕得喘气,屋子里味道也难闻起来。 宁宣把手伸回来,神色怀念地说:「我每次去江南,都瞧着爹这么给弟弟妹妹盖被子。」 宁宣背着光,宁文博看不清他的脸,听到儿子的笑声他就不舒坦,这话一出来,更扎得他心头一跳,恨不得跳起来给宁宣两个巴掌。 他得到承诺孙子也装不下去了,只抽搐着骂:「不知足的东西,我让你姓了宁就是你最大的造。」 说着说着宁文博又哭了,他又恨又悔。恨自己怎么没一下把他留在帕子上,又悔自己这个爹当得不像话,这兔崽子人模狗样的长到现在他竟然没发现这东西这么狠毒。 宁宣看他不装了反而笑得真了些。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整整袍子,道:「什么竹子出什么笋,儿子一身本事都是跟爹学的。」 自己还没跟学他们两兄弟把娘老子尸首跟腊肉似的一路存到冬过年,等开春人都化了才跟臭肉似的找个地方埋了。 但是痛打落水狗的事宁宣做不出来,后半截他转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只是轻轻地说:「爹累了好好歇着吧,等东西收拾好了,儿子就让人带爹过去。」 宁文博嘴里不停地咒骂,只是药效过去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脑子里也嗡嗡地响,好像七八个小孩在里头放鞭炮。 宁宣干脆利落地走了,到门外他把丫头婆子叫进去伺候宁文博。 宁文博汗流了一身,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淅淅沥沥的,他以为是血啊精啊的,宁宣在的时候也没在意。 婆子还没走进去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她嫌弃地打开窗户推着不让小丫头进门说太腌臜,老爷溺了,小姑娘还得嫁人出去打个下手烧烧水就成,说完又去拉春桃。 这老东西不要别人插手他贴身的事。 春桃气得发抖,跑进去扯开被子衣服什么的,往他屁股狠狠打了几巴掌咕哝道:「多大的人了还忍不住!狗都比你厉害!」 宁文博躺在床上说不出话,想着做狗现在也比做他舒服,好歹能活蹦乱跳的到处跑。 宁宣换了衣裳回屋,坐下就跟段圆圆说宁文博要去山上修身养性。 段圆圆还有些不敢相信,他肯这么走了?但表哥不会开这种玩笑,段圆圆想问在哪个山头待多久,要不要她安排人陪着一起去,看宁宣脸色不好,她估计表哥多半是不想自己插手,最后说了声知道就不说了,还转头叫人炒一道腊肉过来。 腊肉依然是段家送过来的,一蒸肥肉就变成透明的,加上蒜苗辣椒炒出来香得人鼻子都掉了。 段圆圆让人在里头加了很多辣椒,她肚子这么大了,稳婆不让她吃味道太勐烈的食物,怕刺激宫|缩,辣椒已经在她这暂时绝迹。 要加辣椒的东西只可能是做给宁宣吃的。 宁宣看着菜也知道是专门给他的,他很少跟表妹说不行,这会儿没有胃口也不例外,夹了一筷子就往嘴里送。 宁宣算是很能吃辣的人,筷子一进嘴,额头就开始冒汗,两口下去眼简直红得睁不开了,瞧着跟在太阳下暴晒得半生不熟的虾似的,眼泪鼻涕都往下流。 段圆圆吓了一跳,赶紧用帕子给他擦,看他脸上止不住汗水,心里一激动站起来想叫大夫。 宁宣按住她的筷子又痛又笑道:「我缓一会儿,别叫人进来。」说着用手指指水壶。 这是不肯让别人看见,段圆圆眼珠子转了一圈,让年纪最小的米儿去拎一壶茶进来,自己亲自给他倒茶喝。 宁宣灌了两壶下去才缓过劲,他筷子戳戳菜认了一遍看到里头什么花麻辣椒都有,抓着圆圆的手笑了。 还是这儿才是家。 段圆圆有些吓着了,没这么辣吧?厨房也不是傻子,怎么会把人辣成这样?她伸手想去尝,宁宣抓住人道:「表哥都辣成这样,你吃了还得了。」 段圆圆睁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心里也有些明白了,她凑过去问:「那老东西跟你说什么了?」 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这么不会看人脸色?人看到他这样躲还来不及呢,偏偏就她一个人傻乎乎地凑上问,要是他恼了呢? 宁宣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着这活宝贝道:「他以为我要他的命,我还嫌脏手呢。」 段圆圆倒抽一口冷气,瞬间理解宁宣了。 表哥说是去修身养性那就多半是去修身养性。别看宁宣心里对宁老爷多不满意,但他把伦理纲常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真想对宁文博怎么样,宁文博估计也活不到今天。 段圆圆觉得表哥有点儿自虐倾向,不管怎么样他对亲爹是绝不可能下毒手的,最多也就是让他爬不起来。 宁文博是真不了解这个儿子…… 米儿头进去熘了一圈,头垂得低低的,出去跟杜嬷嬷说姑爷看着不像辣的,像在哭。
第329页 杜嬷嬷让她不许胡说,屋子里的菜再也没人动过,倒菜的时候杜嬷嬷偷摸尝了一片肉。 狗吃了都不叫的,怎么就把爷们儿辣得死了一回似的? 杜嬷嬷心里乱糟糟的,回屋一个劲儿想,觉得什么都是有定数的,宁家这么有钱,她瞧着里头人过的还不如狗会享福,一个两个都想不开。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可能十二点左右,大家明早起来看。 感谢在2023-07-13 21:10:27~2023-07-14 21:5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把铁屋子掀翻 30瓶;小媚半步颠、cytosine 20瓶;娇娇爱辣椒、在追书的西西 10瓶;zjn 5瓶;碎花小短裙、目目兮、小老虎和玫瑰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父与子(终) 新年刚过, 家家户户都是走亲戚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宁家侧门上站着两个穿戴老气的姐姐。 段圆圆靠着陈姨妈坐着,仔细打量了两眼, 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却比陈姨妈大二十岁似的。 两个人就是以前伺候宁文博的两个姐姐, 头髮都有些花了。 自从被灌了药丢到宁文博床上, 两个人就想着要寻死,结果还没动手老太太就把她们配给了在乡下种地的两兄弟。 两兄弟年纪都不小, 只是长得不好看, 细细瘦瘦的跟细狗似的, 人活到三十岁还没娶上媳妇儿,一听老太太说要把少爷身边的大丫头嫁过来都高兴得找不着眼睛, 娶不到婆娘的汉子一点儿也不在乎她们是少爷的人。 看着两个大媳妇都嘿嘿地笑。 两个姐姐看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都拼命摇头不肯答应,她们宁愿死也不愿意嫁过去,一下子什么都想通了,什么姐弟又不是真的, 留在宁文博身边总比跟着两条狗强。 等洞了几次房,她们慢慢就想可能认命比较好,本来要是不去伺候宁文博,要嫁的多半也就是这种人, 现在只是一切回到正道上。 谁知道一连好多年两人肚子里都没动静,那两兄弟就猜她们是在宅子里被灌了药, 后来又观察了两三年, 肚子还是没动静, 这事就传开了。 两兄弟觉得做了赔本的买卖, 娶媳妇不生孩子不是白娶吗?那还不如花钱去窑子里解闷儿。 但两个姐姐是老太太给的人。 他们不敢休又不肯白白养着人, 起初还担心宁家人过来走亲戚什么的,后来看那头竟然是绝亲的意思胆子就大了,这个让去拉犁那个让去挑粪,赚到几个钱就去窑子里搂着姐儿胡闹。 这么不到十年,两兄弟操劳太过前后都没了,两个姐姐仗着宁家的势倒没人敢对她们怎么样,还东家借米西家借锅地混日子,田也交给别人种着,只让每年给自己分点儿口粮,日子苦归苦,可她们都盼着宁老爷把自己接回去。 一个人说老太太再狠也寿命有限,总有她死的时候,等老东西死了她们好日子就来了。 一个说自己要是再回去就得被抬成姨奶奶,她们跟少爷是从小的情分,就是太太也越不过她们去! 乡下人看她们信誓旦旦的,稀里煳涂地也信了一半,由得两个人作威作福要鸡要鸭子,今年路过的客商听到这故事直乐,说人家儿孙满堂怎么可能要个乡下妇人啊?再说老太太丧期早过了,奈何桥上的鬼都投几回胎了,怎么接亲的人还没到啊? 仙人板板的,咱们是上了鬼当了! 村人迅速收拾出一个大包袱,带着两个人一路打听着摸到宁家,往宁家大门口一站张嘴就喊还钱,又说给你们家送姑奶奶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地记着这么些年两个人用了什么。 十只鸡|八只鸭孙家六顿饭赵家九个菜包子。 街坊邻居听到动静都探头探脑的出来看热闹。 门房臊得脸通红,想把人撵出去,转眼又想家里爷们儿这德行,搞不好真是他们在外头拉下的,他拿不准了,只好把人往屋子里一带说等着吧,接着就捏着纸过来找段圆圆了。 门房前脚刚走,后头就有人追上来说庄稼人不见了。他们想来想去,都觉得要债不容易,半老徐娘的头髮都白了,谁会要这两个人回去啊,就是有人家能认吗?两个人越想越哆嗦生怕人砸在手上带回去又吃干饭,最后连债也不要了,直接拔腿就跑。 门房满头大汗地说着,苦着脸问:「奶奶,外头那两个要怎么办啊?」 按说也是他们宁家的人,但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带回来放哪啊? 段圆圆听说过这两个老姐姐,她让纱衣罗衣把人洗干净,看着总算像个人了就领着人跪到陈姨妈跟前叫太太。 她们最开始还想叫姐姐 陈姨妈没让,这么叫好像她也成老婆子了似的,她心软看两个人不比自己大几岁头髮都花白了,把人赶出去就是一个死字,都是宁家人做的孽,她琢磨着留在家里吃两口饭就当给宁宣行善积德了。 这两个姐姐做过宁老爷的人,陈姨妈心里有些别扭,跟人说了两句话就打发她们去照顾宁文博。 两个姐姐都激动得掉眼泪,没等宁宣回来就跑到宁文博屋子里去了。 回了宁家门她们才觉得自己像个人了,好衣服好料子,就是死在这儿她们也不愿意出去了。 宁文博在屋子里睡不着,想着自己生了个夜叉做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老是半夜惊醒,非得让丫头婆子都在他屋子里打地铺。
第330页 春桃就睡他脚榻上。 两个老姐姐温柔凑到宁文博身边,熟练地给他解开衣服擦身通头,宁文博以为是春桃闭着眼手摸过去摸到一张树皮马上就惊醒了,再一看跟看见鬼似的在屋子里惨叫。 这是什么东西?多大年纪了还穿着嫩绿色! 等弄清楚是他两个姐姐回来伺候他了,宁文博怔怔地瞧了一会儿,他想自己倒宁愿她们死了。 起码那会儿两个人还是温柔的解语花,不是面前这两个又老又丑的老妪。 宁文博嚎着不要她们只要春桃。 春桃站在门上想过去接手,两个老姐姐都齐刷刷地看着她,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春桃心嘭嘭直跳,再一看两个老姐姐还是那么温柔,可她再也不肯留在这屋子里了! 这种眼神她看得多了,绝不可能看错,这两个东西分明是粉红骷髅,是鬼来讨债的! 春桃哆嗦着搂着衣服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一熘烟儿跑到柴房躲着,晚上谁过来她都不开门,冷了就在锅里添点儿水,烧把柴在灶上。 春桃睡柴房的事很快段圆圆就知道了。 段圆圆还把人叫过来问究竟怎么回事,想着要是她不愿意跟宁文博一个屋也有客房能睡,怎么好端端的跑过去睡柴房? 柴房有灶王爷,克鬼! 春桃哪敢跟她说这个,这奶奶是个宝贝,她肚子里还有个宝贝,二合一就是个大宝贝,谁吓个好歹出来她都脱不了手。再说春桃也没证据两个老姐姐不对劲。 春桃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只是想人跟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肚子里那块肉还没下来,就让人怕得不得了了。 段圆圆看问不出什么,又看她盯着自己肚子,就笑:「你不愿意跟我说,那你跟表哥和姨妈说说?」 这回春桃答应了,她把两个老姐姐冰冷的目光说了一遍,陈姨妈虽说不太信,但这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就琢磨着让两个老姐姐到别院里去颐养天年,就当两个妾养着。 宁文博本来不愿意让两个老姐姐伺候,一看陈姨妈要把她们调走,他又不让了。 两个老姐姐唬得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哐哐磕头,心里骂着肯定就是陈姨妈这个老狐狸精拦着宁文博不让她们回来,不然自己怎么会蹉跎成这样?口里仍说自己这辈子活一天算一天,只想伺候老爷到死。 要是陈姨妈不让,她们就一头碰死在宁家。 陈姨妈气得够呛,才回来几天就知道死啊活啊的拿捏人,她倒是想让她们试试看会不会撞死,一想倒像为了宁文博争风吃醋似的心思又歇了。 宁宣从外头找了三个大夫回来,让他们跟着去照顾宁文博,干脆把两个姐姐一起塞进去眼不见心不烦。 他是个行动派,发了话第二天段圆圆和陈姨妈就在院子里给宁文博收拾东西,连根头髮都不放过。 丫头婆子看了都嘀咕怎么老爷再也不回来似的啊? 等到要走的那天,家里收拾出整整一个院子的行李,瞧着要拉十几趟才拉得完。 陈姨妈淡淡地说:「总能拉得完,他的东西放在家里也没人用。」 段圆圆听到接人的马车来了,赶紧带着一屋子人走到门口送宁老爷出门。 当家做主的人要远行,她大着肚子也得出来送人,宁宣站在她面前挡了一大半的目光,不让她瞧见宁文博的样子。 段圆圆估计有点骇人。 因为宁老爷是被人抬到裹着被子抬到马车里的,人一进去帘子就合上了。 宁文博低垂着脑袋半躺在软垫子上,两个老姐姐也进来了,她们手里有个小包袱。 里头有一件毛衣,针线不怎么样到处都漏风,还有个红糖饼子。 两个老姐姐小声说这个是太太和少爷准备的。 宁宣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他不恨宁文博,但也不原谅他。只是看这个人到了死关头,怎么样他都不在乎了。 听着大风颳过来的呜咽声,宁宣轻轻说:「回去吧,外头风大。」 段圆圆一口亲在他手心上,又钻到陈姨妈怀里撒娇道:「姨妈我好冷啊。」 宁宣把披风给她裹好,陈姨妈也回神了,看她脸色像是装的又怕她是真冷,赶紧拉着人回去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山下走。 宁文博难得安静了一会儿,抱着东西躺在马车里也明白前头那件毛衣是冒牌货,这个才是真的了。 可一辈子都过去啊,失去的又回来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宁文博在马车里又哭又笑,他对这窗户也不知道说给谁听,道:「我早就知道你们都会跟娘一样,迟早会不要我。」说到这他看着车顶又得意起来。 所以不是宁宣和陈姨妈不要他,是他早就不要陈姨妈和宁宣了。 路上颠簸得厉害,又没什么软嫩的食物。 等到中午宁文博肚子咕咕直叫,两个老姐姐想着弟弟爱吃糖,就把宁宣给的那个糖饼子拿出来在怀里捂了一会儿,等捂得半温用手撕了一个小口子让宁文博吃。 宁文博贪婪地用嘴去吮吸糖浆。 天寒地冻的,宁宣给他的时候糖浆就有些凝,两个老姐姐想用体温给他化开卖个好,但人没炉子有用,宁文博人不成了嘴里也没热乎气,粘稠的糖浆吞到一半就煳在嗓子眼儿怎么吞都吞不下去。
第331页 没一刻钟就喘不上气涨得面色通红,大夫们都在后一辆马车里坐着,两个老姐姐也不乐意叫别人伺候他。 她们还跟小时候似的用手去抠他的喉咙,小声地说:「少爷糖又吃多了?慢慢吃吧,又没人跟你抢。」说完了又说:「吃多了糖就当不了少爷了。」 两个人手指甲都有些长,这么一动在宁文博嘴里划得一道一道的,宁文博又痛又喘不上气,眼珠子涨得鼓出来跟金鱼似的。 两个老姐姐看他在车上不停地挣,也有点怕了,只能给他往嘴里倒水冲下去。 宁文博哇了一声总算能喘点儿气了,一路上两个人都这么照顾他。 三个大夫还没见过宁文博的面儿,每次停车要去看里头都嗯嗯啊啊的叫。 几个人都嘿嘿地笑,说宁老爷宝刀未老,生病了还这么拉着人胡闹,看来病得压根就不重啊。 接着也没人过去掀帘子了。 宁文博的新家在一座小山上,还真是个荒废的小道观,前头神像都拆得七七八八,全部改成了屋子住人,现在宁家老爷搬进去修身养性屋子里都布置得舒舒服服的,就是人太少,拢共就他们五六个人。 平时车夫都守着门不进来,屋子里就住了两个姐姐和宁文博,三个大夫轮流在耳房守夜。 赶了五六天路大家都累了,两个老姐姐跟女主人似的招唿人做饭铺床,又说先睡吧,老爷有我们呢,三个大夫想着车上的动静都乐,女主人都发话了还能怎么样? 照办呗。 两个老姐姐当真以为是来着养病的,还想着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当姨太太,回屋就抱着宁文博清理喉咙。 一个人捏着他的下巴往里头倒水漱口,想把红糖冲下去,一个人唱歌哄着他说别怕,忍着点儿啊,喝了水糖化了就不难受了。 几个大夫睡在隔壁,半夜听到有女声唱歌都打了个寒颤,迷迷煳煳地想着究竟是谁。 最后还是瘦长脸那个胆子大些,披着冬大衣起来瞧。 月光寒得像刀,宁老爷门关得紧紧的。 声音就是从这传出来的,大夫笑起来用手指在窗户上戳了洞。 白天还不够浪的,晚上还这么龙精虎勐。 他抱着膀子跑过去瞧,看一眼人立马就醒了。 他仙人的这道观是个野|鸡观,难怪神像都让人拆了!鬼怪蹿到屋子里都没声没息的! 两个女人打扮得跟十八岁的姑娘差不多,都缠在宁老爷身上不下来,两只小脚跟月亮似的在床边一盪一盪的,宁老爷被灌得嘴里咕嘟咕嘟直冒泡,眼看着要死了。 大夫一脚踹开门,跑过去拉两个老女人。 两个人都冷冷地瞧着他问你是不是要来抢我们弟弟? 一个人说他就是荣富。 说到荣富两个人神色都变了,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大夫吞吞口水后退了一步,晚了,两个女人兔子似的扑到他身上来,一个劲儿抓他挠他,大夫脸上身上被抓得一道一道的,血珠子一串一串往外冒。 要不是另外两个听着动静不对跑过来用用帕子把两个女人捂倒,他非交代在这不可。 两个老姐姐和宁老爷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满屋子都是头髮血珠子。 这下没人唱歌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三个大夫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办。 一个说快去看看宁老爷,一个说你怎么不去。 废话,要是他敢他不是早过去了? 最后还是被救的那个跑过去摸了下宁老爷的脉说还有点儿气。 几个人连忙把人抬起来放到床上扒开眼睛嘴巴看,一闻宁老爷嘴里又腥又甜,都忍不住跑出去吐了一地。 大家心知肚明宁老爷也就是挨日子了,能挨多久不好说。 十两银子一个月,干一年都能买间小屋子了,爷们儿不狠,娘们儿没布裙,三个人一合计都说怎么说也要给他吊着一口气狠狠赚一笔。 作者有话说: 加更来了。 感谢在2023-07-14 21:59:30~2023-07-15 01:4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j 3瓶;请赐我一个日更的大大、知时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逢生 段圆圆那头在给春桃置办东西, 大家心里都有数,宁老爷是被大少爷孝顺过去的,估计不到死是回不来了。 家里剩下的妾也就一个春桃, 把她发嫁出去宅子里就真的只剩大少爷一家三口了。 这么大的宅子想想就空得吓人。 下头人平时活得都像隐形人,只有主子多的时候宅子里才有活人气, 宁家嫡枝这么冷冷清清的气氛真有点儿不好说, 有些丫头晚上起夜都得你拉我我拉你一起去。 段圆圆暂时还管不到这个上头,她和陈姨妈坐在一起问春桃有没有想嫁的人, 或者还要添置什么东西。 她屋子里好多给几个大丫头准备的东西都还没用, 什么红盖头红嫁衣的, 纱衣罗衣也到出嫁的年纪了,但看着还不是开窍的样子, 一说要不要成亲,脸色难看得像要被人拖出去卖了似的。 段圆圆也不催她们了,她身边的丫头不愁找不到男人,等她们想嫁的时候再说吧。 但准备的衣裳白放着就过时了,趁着还没过时, 段圆圆就把东西拿出来装给春桃。
第332页 春桃穿不完还能拿到外头卖一卖,宁家的衣服料子都是好东西,不愁卖不出价,也算青罗她们给的添妆。段圆圆给的是银子, 四十两银子。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这一天,春桃数着钱, 抱着红盖头激动得直掉眼泪。 她这辈子还没想过自己能有带着嫁妆, 顶着红出嫁的一天! 她跟着宁文博那天连张新床都没有, 跑进去被按在桌子上就成了事, 宁文博又抠, 第二天连只花簪子都不给她,还是陈姨妈让厨房煮了几个红鸡蛋让她分给丫头姐妹们吃。 春桃到现在都还记得院子里姐妹们鄙夷的眼神,以后这些统统都不会有了!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感谢的话,陈姨妈听得发笑,赶紧打断她问到底有没有看上的人,要是没有看上的就到宁家其他宅子里待着请媒婆慢慢看,卖身契陈姨妈也没打算捏着,人既然要走还是干干净净地走更好。 春桃扭捏着半天不吱声。 段圆圆看春桃那样子好像是有的,她挤眉弄眼地沖陈姨妈笑,满脸都是「这丫头搞不好要砸你手里了」。 宅子里看上的人还能是什么人?宁家的小子呗? 谁这么大胆子能在宁家跟春桃看对眼啊? 陈姨妈瞪段圆圆一眼,还是细言细语地笑:「成啊,还能动心是好事。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听听,要是个坏的,立马就打发了他。」 春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不是宅子里的人!我再贱也是太太院子里出来的人,怎能不清不楚的跟小子们网上?」 陈姨妈笑得更真,问她:「自家姐妹,看你唬得这样儿,起来说话,大好的日子跪什么?」 春桃直着身不肯起来,她仍然不放心大少爷,万一以后他想灭口,捏她还不睡跟捏蚂蚁似的? 她要离宁家远远的,还让他们不能动她! 春桃战战兢兢地说,她瞧上的那个男人是个卖油的,每天走街串巷挑着油桶子在附近两条街卖。 宁老爷回来这么些日子,她累得不行经常偷摸熘到后门称瓜子,隔三差五也能遇见他。 段圆圆知道这个,宁家的院子再大也是巴掌大的天啊,小子们替这个办差替那个办差可以出门晃荡放风,丫头们婆子们大半儿都得在屋子里熬到死。 也不知道是谁,想了个法子出来,拉着姐妹一起到门上说要买瓜子还奶奶太太吃,说小子们不会买东西老是被人骗。 门房想着有他看着倒也不妨事,就熘到宁宣跟前说好话。 宁宣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知道她们在门上买瓜子儿也是想沾沾外头的人味,所以很快点了头,只是七天只许过去一次,每次过去门房就点一炷香,香烧完了人就得回院子里待着。 七天一炷香的时间看一个门的天地,门房可天天都能看,难得连老太太都没反对。 这规矩就这么用了十来年,大家都很珍惜这个机会,从来没人闹出过事。 春桃现在…… 陈姨妈脸有点不好看,她问春桃有没有不代表真希望她有,更不希望她私相授受。 这事要是让宁宣知道,以后宅子里的丫头婆子都别想再跑到门上放风了。 难道就这么让她们在屋子里待到天荒地老白髮苍苍? 就是看上了那东西,跟她说一声能死? 陈姨妈沉住气哦了一声,问:「那个的是谁啊?」 春桃已经快吓哭了,颤声说也姓宁。 宁家都是生意人,一条街上就是个卖耗子的也不可能有二姓啊。 卖油郎是三条街外宁家油坊的小儿子,家里还算殷实,只是前头有五六个兄弟姐妹,他还是姨娘生的,爹在时还好,爹一死家里连他站的地儿都没了,嫡母按着规矩把他的钱财分给他以后就再也没走动。 他带着姨娘在城里被几个兄弟压得死死的,生意始终做不大,他憋着一口气想混出点名堂,始终就没成亲。 认识春桃之后他慢慢「想通」了,半辈子过去了人也不活一口气,只活一口饭了。他觉得离开城里到隔壁镇离几个哥哥远远的也挺不错,很快他就为隔壁镇买了店面,准备把姨娘和春桃接过去。 两个人竟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远走高飞的地步! 段圆圆目瞪口呆,给春桃点了个贊。觉得春桃真不愧是陈姨妈身边唯一留到现在的大丫头,瞧瞧人家不声不响地做的这事儿。 这可是一婚的男人!而且还是五服外的宁家远亲,不说表哥本来就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对宁家人还格外有责任感,远亲也是亲,春桃嫁过去成了宁家的妇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越过她的丈夫把她怎么样。 但春桃趁着防风的时候跟人眉来眼去坏了宁家的规矩。 该死的规矩,宁家哪有规矩!几个爷们儿谁有规矩了? 段圆圆有点头痛,又有点欣赏春桃为自己挣命的做法。 真是不知道叫她怎么办才好…… 春桃怕事有不成,慌忙磕头道:「卖油的说了,他会托媒婆过来,到时候媒妁之言一过,谁也不知道我们认识,不会让家里蒙羞!」 陈姨妈也头疼,这不是她答不答应的问题,是她怕事情传出去让人说宁家家风不严,她和圆圆可跟春桃都是宁家后院的妇人。 一个不忠,另外两个能干净到哪里去? 几个人说着话,外头媒婆已经上门了。
第333页 春桃是婢妾,大家叫她姨娘,实际上依然是是主家的奴才。 媒婆舌灿莲花也只说是讨陈姨妈的大丫头,不说是讨宁老爷的妾,不会让外头人说闲话。 陈姨妈还让人去打听了一下,那个卖油的已经在隔壁镇买了间小铺子红红火火地开起来了,就差个当家的女主人进门。 隔壁镇没人认识春桃,陈姨妈还是点头了。 她说:「你去了就永远不要回来了,也不要再叫春桃。」陈姨妈问:「你以前叫什么?你改回你爹娘的姓罢。」 春桃喃喃地说自己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她叫春桃的时间比她留在娘老子身边的时间久得多,谁还能记得自己姓什么? 说完春桃就趴在地上哭。 陈姨妈想了想道:「不管怎么说,你也跟了我一场,既然没有姓,以后你就姓陈,叫陈逢生,在我身边的时候你只为自己着想,所以你要当姨娘我就让你当,因为我不想身边有心思活的人。谁知道最后只有你一个心思活的人吃阳间米吃到现在?」 但是嫁了人,能不能活到老就不知道了。 「姨妈在说让你你嫁了人,也别忘了自己怎么活到今天的。」段圆圆轻轻地说。 春桃是宁老爷的老婢妾。 陈逢生是新的。 她想做陈逢生,不想做春桃。 陈逢生心里酸酸的,以后自己就不是个东西是人了。 处理完陈逢生的事,宁家彻底闲下来了。 段圆圆趁着自己还能动就招唿着丫头婆子一起大扫除,务必要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扫一遍。 她让宁文博这事敲了个警钟,屋子里毒不毒的进门跟卖菜似的容易。 以后毒死他们三个就好玩了。 宁宣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忙,没有太多时间耗在家里,段圆圆拍着胸脯把事情都接过来,没事就在院子里转悠看青罗她们打扫主人住的院子,宁宣看她忙得像个小陀螺有些担心。 「家里这么多人何必你亲自去?」他靠在椅子上说。 段圆圆轻轻嘆了口气:「要是我不看着怎么知道干不干净?」她把表哥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 稳婆笑:「奶奶在屋子里走动得多,别看瘦都是劲肉,让她去吧,我跟着呢。」 宁宣没听她的,他觉得下头人容易偷奸耍滑不惜伤害主子身子骨再治好来讨好人。 他也找了好几个稳婆回来,于是分开问了人,看大家没窜供,仍然这么说才同意表妹亲自去整理。 有段圆圆监督,大家收拾得都很用心。 段圆圆想收拾的是有毒的东西,她让大夫和稳婆混在粗使丫头群里跑进去偷偷摸摸地查看。 毒没找到,污猫皂狗的东西还真不少。 什么包在红纸里的头髮,鞋底子里的生辰八字,都有不老少。 积年的老宅子,埋了一代又一代人,段圆圆和宁宣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睁只眼闭只眼把这回放过去。 要是真查起来个个都不清不楚日子就没法过了。 但宅子里还是清风雅静的,生怕被人揪出来打死发卖,结果一直到五月份,宁宣段圆圆和陈姨妈都跟没事儿人似的。 大家略略放了心,估摸着算是逃过一劫了。 花轿抬着陈逢生出门那天已经是五月份,天已经热起来了,段圆圆带着八个多月的肚子在屋子里做布娃娃玩。 宁家难得热闹一回,她说:「让她们都穿自己喜欢的衣服高高兴兴玩一玩罢。」 丫头婆子都跟从牢里放出来似的,掐着桃李杏花戴在头上,穿着簇新的衣服在院子里跑前跑后,瞧着花花绿绿的一片格外喜庆。 终于有点儿喜意了,段圆圆瞧着也高兴! 很快到了吉时,喜乐响个不停,宁家前院也摆了两桌酒让人尝尝喜味儿。 添妆只有陈姨妈露面,陈逢生毕竟是个丫头,人多了要叫人说宁家排场大。 宁宣只沾了沾唇就回来了,毕竟是宁家人他一点面子不给也不好,但要热情寒暄他也做不到。 于是他很快从外头回来,身上还是一身的马味。 宁宣笑盈盈地凑到表妹跟前,手上抓着一只张牙舞抓的笋子虫的的前边的触鬚插在细长的竹籤上,笋子虫不会痛,但也不能飞了,两只翅膀跟风车似的不停地震动。 段圆圆觉得有点残忍,但又有点喜欢,靠在桌子上用它当古代电动小风扇。 宁宣打水洗了手脚换了衣服过来,她仍盯着虫子瞧。 宁宣失笑:「一只虫子就这么高兴?你喜欢我每日回来都给你捉一只。」他接过青罗的活坐在小杌子上给她捏脚。 段圆圆摇头:「一只是可爱,十只就是吓人了,家里到处都是笋子虫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说到鸡皮她有点儿流口水。 稳婆和大夫说她随时都可能生孩子,辣椒泡椒什么的已经可以放开肚皮吃,刺激刺激宫|缩。 大半年没吃过辣椒的段圆圆立马泪流满面地点了一桌子菜,天天如此顿顿如此。 有宁宣看着不让她吃多了,大夫和稳婆也就没多说什么。 绿意很快端来一盘子热卤兔脑壳,一盘子红油和酸辣椒做的冷锅串串。 冷锅串串撒了厚厚一层白芝麻,香油藤椒放得也足,食物比火锅和麻辣烫都更脆更香一些。 鹌鹑蛋鸡皮竹笋混在一起,看着就叫人食慾大开。
第334页 段圆圆默不作声地吃了两只兔脑壳,一碟子剔下来的鸡皮,她忽然觉得身下像来了一阵姨妈。 段圆圆知道这个是什么,她放下筷子站起来看着宁宣,嘴上还沾着红油。 她说:「表哥,我好像要生了。」 宁宣手上也拿着一只兔脑壳,他迅速反应过来伸手摸了一下表妹的裤子,湿的。 宁宣觉得脑子有点晕。 可他不能晕啊,圆圆胆子多小,自己不在她吓都要吓死了! 宁宣转身叫杜嬷嬷问她,——稳婆在哪里大夫又在哪里。 稳婆和大夫在屋子里面面相觑,清清咳了一声。 闻风而来的陈姨妈迅速领着他出去了。 睁眼瞎变的东西,愣头愣脑的看着就叫人烦! 作者有话说: 昨天熬了个夜,今天格外不舒服,早点休息啦,明天多更点吧~大家晚安。 感谢在2023-07-15 01:41:32~2023-07-15 21:2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万万没想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光、沉 20瓶;颖子 2瓶;目目兮、知时节、bi8bozh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瓜熟蒂落 一切都是备好的, 宁家是富贵之家。 但这是生孩子,公主郡主要死的照样死。 院子里忙手忙脚的小丫头都被青罗撵到屋子里跪着念经,一个念道家的一个念佛家的, 总有一个神仙佛祖有空不是? 段圆圆看着慢慢活跃的肚子心里也怕了,之前做的什么生孩子如解小溲, 努力到了这会儿统统都没用! 她只感觉身体里有一个东西蠢蠢欲动地想要出来。 段圆圆怕得有点儿发抖了, 要是自己死了呢,要是孩子太大压根生不下来呢? 而且她不愿意只有自己难受!段圆圆想, 自己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痛, 知道她难受, 他们才不会觉得孩子跟捡糖鸡屎一样容易有。 别看宁家这代没人,宁宣要是真想有, 那比下饺子都快。 孩子在宁家不值钱,看看几个老爷就知道了。 段圆圆想让陈姨妈和表哥都记住她今天的「惨状」,无泪也憋了一脸泪水。 几个稳婆面面相觑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这姑娘娇气,谁家媳妇不生孩子?这还没怎么样呢,眼睛都要跟核桃差不多了。 有心想说两句吧, 一看宁家上上下下都忙得跟陀螺似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一个劲儿说着吉祥话让段圆圆放心。 段圆圆不吱声,现在除非猴哥亲手在她面前撕了阎王簿, 不然谁也不能让她放心! 陈姨妈抱着人道:「傻姑娘,生孩子有什么好怕的?我生你表哥表姐的时候稳婆都是老太太找来的灶上婆子, 说人生过好几个都是自己接生的, 命里带福, 我又年轻不知道事, 这么稀里煳涂生了两个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摸摸段圆圆的头髮把簪子髮钗给她取下来道:「娘和表哥给你找的都是学过医的人, 三五个大夫都在外头坐着,有什么事就让他们来瞧你好不好!」 段圆圆点点头,沖她坚定道:「姨妈,我没事,我不怕疼。」 不是不疼,是不怕疼。 这孩子怎么这么叫人疼啊? 陈姨妈眼泪转了一圈,情绪也起来了,她摸摸着摸摸那的说:「明天就好了,明天就好了。」 宁宣在外头听得心一抽一抽的,也顾不得什么晦气不晦气,撩开袍子就要进去,他也想陪着圆圆,凭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他不成? 青罗吓得跳起来扑到宁宣腿上,她听稳婆说过好多丈夫进门要陪着婆娘生娃,进门不到一刻钟就白着脸出来。 之后婆娘活下来夫妻两个也再没同过房!庶子庶女倒是一茬一茬地出来。 要么宁宣做太监,要么跟姑娘和和气气地过一辈,青罗也不想药人,所以下了死劲抱住宁宣的腿。 宁宣甩了两下没甩掉,另一脚就上去了。 青罗被踢得闷哼一声,牙齿磕在嘴唇上冒了一串血珠子,纱衣罗衣哆嗦着去拉她,嘴里小声地骂:「你不要命了?」 青罗死活不放手,仍扒拉着宁宣的腿道:「姑爷你没换衣服也没裹头髮,进门要把邪气带进去。」 宁宣听得一愣,看屋子里果然连只耗子都用布裹着头髮,他冷静下来到底没进去,只是隔着窗户跟表妹说话。 段圆圆住的产房上都是海月贝壳窗,瞧着人自带光晕,他贴着窗户叫:「圆圆别怕表哥在这儿呢,我陪着你好不好?」 段圆圆没听到外头的动静。 她直起身靠在窗户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慢慢地说:「表哥,要是我死了,你就把我烧了,你们家有钱,要是陪葬太多我怕被人挖出来。」 她说的也不是假话,要是真嘎嘣没了,还是得提前安排下后事啊。 段家有段裕她是不怎么操心的,陈姨妈有孙子孙女做替代品了,估计很快就会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更担心自己的身后事。 「胡说八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死阿活阿的?」宁宣让她一句话说得手都抖了,一遍遍哄她:「没事啊,咱们家什么都有,没事啊,再说你娘都来了,让她听到不是挖她的心吗?」 而且圆圆要是没了,他的心又要怎么办?
第335页 段圆圆做主抓住了关键,宁宣从来不会把陈姨妈叫成「你娘」,这只能是武太太。 「我娘来了?」段圆圆看好像真把表哥吓坏了赶紧往回拉拉。 宁宣还在伤心呢,他道:「你娘在外头换衣服,换完了就进来看你,你好好的别让她担心好不好?。」 段圆圆应声道:「表哥你歇着罢,让我娘进来,我不怕了。」 宁宣让她说得心揪成一片,恨不得冲进去对着她的肚子说不生了,可生孩子又不是变法术,来都来了人家哪会默默走呢? 他知道不是留下的时候,隔着窗户怜爱地把手印在圆圆额头上摸了摸,又嘱咐她两句说自己就在耳房,有什么事立马叫人喊他。 武太太是掐着日子过来的,信上说还有十天半个月才生,怎么这么快啊?幸亏她动身快,要不然只赶得上满月酒了。 她收拾了两套衣服,套上马车行李都没拿就来了,但带着药材和大夫没落下,都是家里几个爷们儿熘出去找的,说怕这里不够用。 进来一看,宁家这阵仗十胞胎都生出来了,压根用不上他们带来的人。 「晴晴快出来,换我进去看看。」武太太换好衣服在外头叫陈姨妈。 产房不能留太多人,手忙脚乱的容易出错。 陈姨妈想留下来,可这毕竟是是段家的女儿,她仗着自己嫁到宁家过得不如意,把段圆圆抢过来养了这么久已经很出格。 生死关头还是要留给亲母女。 武太太路上奔波有点儿憔悴,进去也顾不得婆子什么的,两步跑到段圆圆身边看她,问:「肚子怎么样痛不痛?」段圆圆摇头:「还能忍,不算太痛。」她才吃了饭没多久也不饿,只是下头一阵一阵地痛。 稳婆跑过来附耳跟武太太说了几句话。 武太太心里有数了,还有一会儿呢,这孩子怕痛,可还没到痛的时候。 她我怕得要命,但做娘的怕了儿女就得跟着怂,武太太吞吞口水,按下焦急的心,笑眯眯地拉着段圆圆说话转移注意力。 她先把段裕回家把杨盼儿的事说了一遍,家里都吓了一跳,谁知道段裕在城里算是好颜色的郎君?宁宣不还活跳跳的吗?哪就轮着裕哥儿了? 不过家里还是琢磨着这两年就让裕哥儿成亲。 武太太道:「毛头小子成了亲就容易变成男人,变男人就会变丑了,到时候除了他媳妇儿没人瞧得上他就不怕了。」 段圆圆听明白了,她娘是想把段裕养成个河童,让人一看挥手说——这个河童我不要的。 「还真是……亲娘啊……」段圆圆给武太太竖起大拇指。 武太太得意死了,说完又说起段家老家那个丽娘。 「丽娘重新嫁人了!」武太太道。 段圆圆惊呆了,问:「她不是早就嫁了吗?」 段抄手和他妹妹亲娘还虐待她呢。 段圆圆出嫁也没忘了她,是不是让人送点儿米啊布啊的,不让段抄手一家再欺负她。 上次杜嬷嬷回来跟她说萧丽娘人长高了一大截,虽然黑点儿但瞧着也是个乡野清秀佳人。 武太太八卦存了一箩筐,小声跟她嘀咕:「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以前经常来乡里吃米粉的那个捕头看上她了。段抄手哪还得过手啊?缩在屋子里问人要了点银子就把丽娘当亲妹子嫁了。」 段抄手本来就娶不到媳妇儿才跑到山上买的萧丽娘,现在他名声坏得很,方圆十里买媳妇儿都不好买,人牙子说他想再买就得往再南边的流放之地去找,价格还贵。 段抄手不干,成天在家对着老娘哭没媳妇儿。 那老太宝贝女儿,眼看着儿子要绝后,就在家盘算着换亲,要把女儿嫁到舅舅家里去,还要赔了好些米面。 想到老太太娘家那个外甥,长得还行,可是个只会嘿嘿笑流口水的傻子! 武太太瞧不上段淑儿,看她被爹娘换走嫁给傻子心里也发寒,周围段家人还劝过老太太。 老太太黑着脸说:「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就是让她死了又怎么?你们要替她出这个头?好哇,拿钱给我儿子娶一个媳妇儿回来,我就让她过去给你们当女儿!」 之后就再也没人敢上门了,武太太亮着眼睛道:「谁知道萧丽娘当了官太太之后差人跑到段淑儿娘家把她买回来当丫头了。」 「风水轮流转……」段圆圆想到段淑儿跟老太太说自己没吃过苦,叫嫂子来洗碗的样子也有点儿哆嗦。 段淑儿这么瞧不上萧丽娘,最后竟然是被她打骂的嫂子把自己从火坑里捞出来,做丫头伺候丽娘也比当媳妇儿伺候傻子强。 段圆圆抓着武太太的手道:「幸好我是娘的女儿。」 武太太挑眉道:「是,你落福窝了!」 两个人都笑了。 笑完段圆圆又有点儿恍惚,觉得人的命真是一时好一时歹,谁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怎么样。 武太太把乡里的事跟她说了个遍,看她不哭不害怕了,终于松了口气? 杜嬷嬷在段圆圆手心里塞了一个护身符,小声道:「赶了一日夜路,半路还跑到大慈寺给你求符,现在还没合眼呢。」 段圆圆捏着护身符眼睛润润的,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儿幸运,起码她的亲人对她都不是假的,也没有遇见必须牺牲她才能换点儿什么回来的考验。
第336页 这么一动真情,身下当真一阵一阵地痛起来了,稳婆看着段圆圆的脸色迅速把她拉到怪模怪样的桶上坐着。 桶边被包得软软的,里边也铺着柔软的稻草和经过高温煮过的布。 段圆圆打听过,躺着生产的妇人其实不多,听说是不利于发力,坐着有引力作用孩子更容易出来。 她前十五年书上也没教过如何正确生娃啊。 段圆圆决定一切都听稳婆的。 段家来的那个稳婆摸了下她的肚子说了句:「是时候了。」说完就把屋子里的丫头婆子统统撵出去,只剩一个生过孩子的杜嬷嬷打下手,也是个监督的意思,表示她们都规规矩矩的没做坏事。 接着屋子里就一个劲儿盯着她的肚皮。 段圆圆坐在桶子上有点儿紧张。 周围人都盼着她往里头掉点儿什么东西,她有点被人围观如厕的不好意思。 听慈禧太后骑她的大老虎马桶上厕所前前后后也站着很多人,掉下来的东西还得让宫女太监顶在头上端出去。 被伺候的福气还真不是谁都能享受啊,她这么想着。 屋子里好几个稳婆,手上不知道出来过多少孩子。看着这家的男人婆婆族人都来得整整齐齐的,知道是个好生意,没话也找着话说, 夸完了屋子干净又说宁家疼媳妇儿,生出来准是个大宝贝。 杜嬷嬷听得发笑,她生孩子的时候也是一样,那东西恨不得屋顶都包着金边。 结果呢?生了女儿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都说女人怀孕时过得最好。 杜嬷嬷觉得是生孩子的时候过得最好,她嘆说:「这会儿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只要家里能办到也非摘下来不可。」 稳婆也接话道:「可不是么,大姑娘生孩子又疼又享福。」 呸!屁的福! 段圆圆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但肚子越来越痛,她也说不出话了,只是抓着杜嬷嬷的手说:「嬷嬷,我怕。」 很快段圆圆感觉裤子被脱了下来。 段家跟过来的那个稳婆指挥着一个稳婆抱着段圆圆的腰,自己伸手伸在桶里准备接孩子。 段圆圆睁着眼看着房梁,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用力。 她眼前一会儿是武太太的脸一会儿是段妈妈的脸。 段圆圆白着脸,稳婆小声地说:「奶奶忍着点儿,别叫出来,叫出来白费力气,生孩子反而使不上力了。」 段圆圆瞬间被点了哑穴,她咬着帕子痛得叫不出声,呜呜咽咽的像受伤的小狗。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活着。 宁宣在椅子上白着脸想,圆圆这辈子估计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罪。 这个罪还是为他受的。 陈姨妈想着里头那个又看看外头这个,也没话说了。 跟生孩子的妇人说没事都是鬼话,只有人出来了才是真没事。 可她已经没了一个孩子,不能再没第二个了。 想到这陈姨妈起身打了宁宣一巴掌道:「都是你,你表妹才多大啊,你就让她生孩子。」 杜嬷嬷看着心道,十七八岁生孩子其实已经不小了,少爷年纪也不小了! 宁宣没作声由得娘打,在他心里这孩子也是意外。他努力的时候圆圆没怀上,后来他放弃了,谁知道圆圆突然怀上了。 可这事确实要怪他,宁宣看着茶碗:「生完这一个,要是儿子咱们就不生了。」 如果是女儿…… 宁宣听着里露出来如泣如诉的呜咽声,他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是女儿也让圆圆多养几年身子再说。」 按他的意思,这苦头是不想再让圆圆吃第二遍了,再说万一生下来的儿子是个不孝子呢? 经过这么多事,宁宣对子嗣执念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重了。 可宁家怎么办? 稳婆打断了宁宣的思绪。 一群人簇拥着孩子出来笑:「恭喜少爷恭喜少爷!是个千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15 21:25:14~2023-07-16 21:3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贵极人臣更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o 43瓶;夏夏在夏天、maydeer 10瓶;春可乐、玖玖 5瓶;摘星的画卷卷 3瓶;荒 2瓶;知识能赚钱、亚啥、噗噗噗略、花开小狮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敏敏 段圆圆一直从中午生到半下午, 生完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跟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几个稳婆把她架着扶到床上躺着,然后面面相觑。 虽然是个女儿, 但宁家重视产妇估计也不在乎是不是女儿,这么一想, 几个人纷纷抢着熘到外头报喜讨个口彩。只有段家的叫来的稳婆不争不抢的, 仍默不作声地守着段圆圆,她吃的是段家的米, 产妇好对她才好。 还是自家人好啊, 陈姨妈和宁宣对圆圆再好, 那也不是一个姓!三姑六婆都是吃谁的饭给谁卖命的人,只有他们段家出来的人才会对圆圆最衷心!不枉她腿都跑细了把这个稳婆请过来。 武太太满意地拍拍这个稳婆的手, 扭头就让人包一个十两的红封塞过去说:「你是个好的,等姑娘好起来再让她赏你!」 说着也跟着前头那几个出去了。
第337页 武太太抱着孩子站在院子里,偷偷去看女婿的脸,要是这小子有一点儿不好,她立马就给他记一笔在帐上! 宁宣脸上怔怔的, 被陈姨妈戳了一下才回神。 他听到里头没动静了,心一急问:「圆圆呢?她怎么样?」 稳婆一个劲儿地说吉祥话道:「奶奶身子骨好生得干脆,在屋子里歇着呢。」 总之就一个字,平安得很! 宁宣不耐烦听她说, 起身就就要进去看段圆圆。老天爷,她得吓成什么样子?他都吓得够呛。 武太太见状脸上有了点笑影子, 她仍拦着宁宣不让他进去道:「她刚生完孩子, 一身的汗, 不好意思见你, 你表妹你知道, 不让你进去你跑进去准得惹哭她!月子里可哭不得,容易瞎!」 丈母娘都发话了,宁宣想起表妹委屈的脸,只能在院子里转圈圈。 再进去武太太浑身都松快了,刚才她还担心宁宣会不喜欢姑娘,现在看他连孩子都没来得及看就要进来看圆圆,就知道不管宁宣喜不喜欢女儿,圆圆的日子过得都不会太坏。 只要他还喜欢孩子娘,多少生癞疙宝不出来? 武太太还是想女儿尽快生个儿子,可圆圆才遭了这么大的罪,还没出月子就跟她说再生一个,好像自己做家婆的多不喜欢外孙女似的。 那怎么可能?只是比起刚落下来的这个小东西,她更在乎自己女儿未来的生活。 外孙女再亲也亲不过女儿去! 段圆圆睡醒天已经黑了,青罗听到动静探头问:「姑娘饿了吧,灶上还热着饭,我这就端进来。」 段圆圆想说自己不饿,谁大累一场精神不好的时候能有食慾啊。 可所有人都觉得她饿,武太太逼吃了她一碗鲈鱼姜汤小半个猪肉芹菜包,段圆圆死活不吃了,防止武太太再逼着自己吃饭,她漱了口就问:「孩子呢?她饿不饿啊?」 武太太找着话头立马道:「孩子被奶娘抱着在屋子里吃奶,你可别学着乡下妇人想亲自给孩子餵奶。」 「你啊,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跟姑爷好好过日子。」说到这里武太太声音低下来点她:「姑爷再好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爷们儿,孩子吃喝拉撒都有下人在犯不着你亲自来,要是他没守住弄几个小东西出来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不用奶孩子就可以早点同房,同房同多了自然就能再生了。 可能因为武太太是这个身体的亲娘,段圆圆听出她言外之意也没恼,但一下也没答应。 生孩子这么疼谁要来第二次谁来,她是不可能再来了,这话犯不着说出来让武太太担心,她自己也得再琢磨琢磨怎么办。 眼下要紧的是母乳,虽然武太太不让,但段圆圆在现代去看生孩子的表姐时,好像听护士说过母乳对孩子更好,对产妇也更好。 现代久远,具体是不是真的段圆圆记忆早模煳了,这些对她都太超纲了,本来她预计十年后再生或者干脆不生呢! 现在生都生了,要是这是真的,她自己还好,孩子要是长得不好她不成了罪人了? 很快段圆圆就不必烦恼了,她奇异地发现自己没有奶水,真的一滴都没有! 之前宁宣还嘀咕怎么她的胸一点儿也没变大,身上也没多长几两肉,稳婆跟她说可能生了就会变。 谢天谢地她没有变得面目全非。 段圆圆由衷地露出一个笑容,太好了,她还是她! 她很难形容孩子从肚子里滑出去的感受,比起生了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爱的结晶」,段圆圆感受更多的是——储存在自己体内的孩子终于出来了。 她一点儿也没有当母亲的感觉,好像母亲只是一场剧痛。 幸好自己没有奶水,幸好自己的胸部没有变得太大,不然段圆圆会以为自己又穿越了一次! 武太太听她说没有奶水也不诧异道:「十个闺秀七个没奶,你们才多大?我都是生你弟才有奶。」 再说他们这样的人家,亲娘有奶也没用武之地,有奶娘在呢,谁家太太亲自奶孩子说出去反而遭人笑话家里请不起奶娘,段圆圆和段裕都是吃奶娘的奶长大的。 武太太说得口干舌燥,看她笑眯眯的犯傻就发愁,没见过头胎生了女儿醒来还发笑的姑娘,缺心眼么这不是! 她问:「你究竟怎么想的,跟娘说说。」 段圆圆笑:「跟解了个大手一样。」还挺痛快的。 什么大不大的,姑娘家把这个挂在嘴边像什么样子! 武太太脸上风云色变,手举得老高,要不是段圆圆才从鬼门关回来,她这一巴掌非把她打得鬼哭狼嚎不可。 段圆圆见状顿时虚弱地躺在床上喊:「娘啊我好疼。」又要喊表哥。 「宁宣守了你一夜,刚躺下睡了,没人救你!」自己生的孩子再猴也得惯着,武太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到满屋子姓宁的,只能含恨放下手,轻轻地给她盖好被子问:「还饿不饿,再吃点儿?吃了有力气就不疼了。」 段圆圆已经模模煳煳地睡着了。 睡之前她咕哝着:「娘,等会儿把她抱过来让我瞧瞧。」 武太太应了一声,看她睡熟了掩上门出去拉着杜嬷嬷道:「把奶娘叫过来。」 她想再偷偷验一验人能不能用。 杜嬷嬷领命而去。
第338页 孩子的奶娘一共有四个,除了加武太太带来的这个,都是宁宣亲自选的,他不信任别人只信自己,挑的三个人都不是宁家院子里的小媳妇儿。 宁宣认为奶娘容易仗着自己的奶过姑娘少爷倚老卖老,在宁家根基也深,用她们,他怕女儿以后被下人拿捏住,干脆全部都在外头选普通妇人进来。 哺乳期的妇女总是奶孩子,胸部容易会被孩子磨破皮甚至出血,到了这种身体有损的地步,出来的奶水也不会多好,所以要健康强壮的几个奶娘轮着来才不会把孩子餵坏。 宁宣选出来的奶娘都是十五到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妇女,里头两个签的都不是贱籍签的是长契约。 他做了官,宁家样样都要跟着变,用身份更尊贵的奶娘才能显出宁家对孩子和圆圆的重视。 可宁宣是个大男人,武太太可不放心。 屋子里很快站了四个年轻的妇人。 杜嬷嬷:「太太,老奴亲自瞧过,都是好奶,都是老奴亲自挤出来放在白盘子里守着晒干干的,干在盘子上也白净得很,姑爷看了也说不仔细瞧还瞧不出来上头有东西。」 周姑娘被拉到屋子里当着丫头婆子的面解开衣服转了一圈,武太太瞧她身上没疮没病身段模样都跟其他两个稳婆不一样,心里一紧,道:「瞧着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来家里做奶|子了?」 周姑娘低着头说:「太太,不是什么好人家,我家姓周在城南,我娘是周卖婆。」 武太太脸色勐然沉下来,三姑六婆是下贱人,让她奶孩子没得把孩子奶脏了,她似笑非笑地扭头盯着杜嬷嬷不说话。 杜嬷嬷吃过武太太的手段,看她生气脚就有些软了,又怕在丫头婆子面前跌了面子还是咬着牙说:「太太不知道,周卖婆没事也常来宁家走跳,跟咱们家都是相熟的,去年渐渐不来了,姑爷的小子打听了一圈,知道她得罪了达官贵人,被人连门踹抢砸了屋子,周卖婆带着这孩子熘到几条街外的小巷子里藏着,家里没米下锅只好又干上这活儿,钱有了仇家也找来了,这回没来得及跑就被打得没气儿了。」 周姑娘跟骡子似的被拉到街上卖,最后二十多两银子给做麻婆豆腐的柳四七做了媳妇儿,柳四七做生意差了眼饭都吃不起了,只能把周姑娘又拴着卖,想着给家里小儿子换点米汤吃。 花兴儿出门熘达遇着她差点魂都吓掉,周姑娘蓬头垢面一点儿爱俏的模样都没了,四五月仍穿着冬柿子裙跟骡子似的被个脏兮兮的老汉儿牵着要往家里去。 花兴儿看着裙子,慢慢想起来这个还是自己给的赏钱做的,他动了点儿恻隐之心把周姑娘买了回来,但他有婆娘不好久留周姑娘啊。 段圆圆刚好要找奶娘,花兴儿就趁着她还没回奶,跟宁宣说了这事。 这姑娘不比周卖婆老奸巨猾又狠毒,在家也水灵灵地叫人对着人笑。 宁宣嫌她身份低贱,但周姑娘是周卖婆精心养出来的女儿,体态身形都要比别的奶娘好很多,加上平时要帮着家里洗衣做饭,身子还算健壮,她生得那个孩子用不着她餵了,宁宣比了十来个,最后还是觉得她奶水质量比别人好一大截才把人留下来。 「咱们家的人心都善,看着谁遭灾了都爱伸个手。」武太太弄清楚来龙去脉,再问周姑娘的是签的卖身契,契还在段圆圆手上,她温和地拍着周姑娘的手笑:「又是熟人的女儿,要是不成家里也能替你在外头寻个生计。」 周姑娘低头瞧着自己裸露的胸小声地说:「谢谢太太。」 杜嬷嬷用手挤了一点儿她的奶呈到盘子里。 生过的婆子都凑上去瞧,伸手沾了一点儿在手指上拈开,说:「太太,这么几个奶|子,就数她的奶最浓稠。」 杜嬷嬷沾了一点在嘴里咂摸道:「也不腥,大姐四个人的奶都吃过了,偏爱吃她的。」 周姑娘悄悄把衣服领子合起来,低低地垂着头,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卖奶的水牛,跟以前被娘带回家的人似的。 段圆圆对面前这个小东西有点儿陌生。 小东西被裹在薄被子里眼睛还不太能睁开,皱皱巴巴的一团看不出像谁。 不过这都不用想,如果丑那肯定是像表哥,如果好看肯定是随娘啊。 小东西生下来头上就有头髮,乌油油的,像在水里泡过似的发亮。 武太太和陈姨妈看了都说以后肯定头髮又浓又密。 段圆圆很快跟这个小东西建立了微妙的联繫。 她觉得小东西有点儿像大郎小时候,谁给吃的就认谁,一点儿也不怕生。 四个奶娘轮流餵她,她张着嘴就过去了。 武太太和陈姨妈经验充足,这种情况持续了不到一周就被她们打断了,她们会在孩子玩耍休息的时候把她抱到段圆圆身边,还把段圆圆的旧衣裳给她垫在床上身上,奶娘餵奶也穿的是段圆圆换下来的旧衣服。 这样过去了一周多,尽管她不吃段圆圆的奶,但却很熟悉段圆圆的气味了,呆在自己亲妈身边时好像睡得也更加安心。 关系是需要建立的,小东西对她跟对其他人没有区别的时候,段圆圆还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小东西认准她的时候,段圆圆好像忽然有了这是「我的孩子」,「我们之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的感受,就像她们是某种共生体。
第339页 段圆圆轻轻地摸着小东西的头髮,神奇地看宁宣:「她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宁宣点点头,温和地问她:「叫她敏敏好不好?」 他在圆圆怀孕时就取了好几个名字,名字有男有女,最满意的叫「敏行」,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敏行。宁宣对女儿抱有同样的期待,说话谨慎行动敏捷才能平安。 敏吗? 段圆圆笑了,她本来还担心孩子会叫什么贤良淑德贞慈良贞静。这些「美好」的品德她通通都不想要。用这些字做名字,只会教导出一个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女人,在大家族里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如果非要有,她希望这个孩子是装的。 敏是不一样的,起码说明宁宣没有想培养一个「大家闺秀」。 段圆圆喜欢敏,不管是男是女,聪明一点儿总没有坏处,她看着张着手不知道在做什么宁敏道:「敏敏,敏敏。」 敏敏眼珠子转来转去,显然不知道自己从此就从小东西升级成敏敏了。 作者有话说: 我估计再有八九天左右就写完了,写点日常和交代下一些人的结局,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要写的了。 感谢在2023-07-16 21:30:08~2023-07-17 20: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名风批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莫、绝不混吃等死、娇娇爱辣椒 10瓶;是小可爱啊~ 6瓶;t同学、乌拉帕帕、猫白rry 5瓶;泡泡、原来还要起名字 3瓶;春可乐、寸月、颖子、目目兮、小老虎和玫瑰花、mtq5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剃头 宁家里里外外热闹得很, 门前一条街都是凑过来找耍子的人。 自从宁家二房闹了破天大丑闻之后,宁家宅子里的事就很难传出来了,一下子忽然说要摆两天流水宴, 外头都拿不准是什么事。 知道的呢乐意瞧着别人出丑,一起来也不告诉。 「是喜事啊?宁家还会挂红?我还以为他们只会挂白!」卖菜的菜老二搓着牙花子问了三遍, 人一下就哆嗦了, 大房自从不跟曹家来往之后买的都是他的菜,这么得罪人哪成! 他偷摸把白腰带扯下来, 恶狠狠地瞪了大哥一眼脚底抹油熘了。 菜老二婆娘恰好在院子里洗腊肉苕儿准备切成丁做成孔饭吃。 她边洗边嘆自己命苦, 先头嫁过来说是小儿子不吃苦, 等着家里分润做太太,结果是做个死鬼的太太。 媒人的嘴骗人的鬼, 洞房第二天她才看到屋里什么样子,九间屋子大是大,架不住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大哥,房顶上一块腊肉香肠都没有,吃二两素面婆婆都撇嘴说太浪费。 菜家大儿子是附近嫖儿的头子, 没事就跌到巷子里搂姑娘,成亲第二天她出来给公婆敬茶,轮到给这个大哥送东西,他把手藏在袖子里, 眼神直勾勾的,看得她发毛! 菜老二也不让她多出门走动, 每天开门七件事材米油盐酱醋茶, 菜家卖菜摊子上得要人守着啊。 幸好菜老大再也没找过她, 他只是跟着哥哥弟弟眠花宿柳夜不归宿。 开始她还怀疑菜老大是个龟公, 这样她是要回娘家的, 后来她知道不是了,龟公扛姑娘出门没这么勤快。 她从此不大出门见这个大哥,只是敬茶那一眼让大嫂一直记在心里跟她过不去。 自从家里归了菜老二,菜老大时不时就跑过来要钱要米,拿出去又赌又嫖,玩够了回来就躺在地上拌面似的滚动一个劲儿嚎。 家里是小本生意,她实在没办法,只能拿着剪刀跑出去抛头露面给人剃头补贴家用,外头都叫她剃头娘子。 菜老二心软了一下,难得对哥哥说了句节约点才能过日子。 他哥挺着腰子说:「老二啊,我是大哥,家里按说都是我的,压根没你什么份儿,还是你哥心仁,想着你没米下锅特特把家给了你,要两把米不过分吧?」说完他还要劝:「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兄弟你也别光靠着老汉儿的钱过日子,得想办法多挣点回来啊。」 这话气得剃头娘子眼冒金星,菜老二还当真了,跑出去到处想办法赚钱,好不容易扒上宁家,怎么饭都没吃就跑回来了? 剃头娘子面无表情地剃着刀,推开门看着菜老二道:「遭瘟的东西,你回来做什么?」 菜老二哆哆嗦嗦地把老大诓自己的事说了个遍,提着心道:「我长得胖,当真怕被当年猪宰了,要去你去吃,我不去了。」 剃头娘子想,要不是流水宴不宴女,这个福她能不去? 午饭过后菜老大熘着边回来,不是他不愿意走大路,实在是他被打怕了,前几年他不小心蹿到一个汉子屋里玩耍,不小心把裤腰带落下被人拿住了。菜老大在汉子家当了三年「丐户」,头戴绿巾子,腰系红塔衣,走路只能走两边,他一走中间就要吃那汉子的拳头。 几年下来,再迴路中间就怕得尿裤子,大夫说这是心病治不好了,让他安心贱着。 剃头娘子恨不得一剪刀捅死大哥,只是唯恐这哥儿两个死了一个丢下另一个如就斑鸠跌脚。 她站在屋子里阴阳怪气道:「稀客啊大哥,又在哪家做胯|下帮随回来了?」 菜老大被骂得眼睁睁的,缩回屋里问婆娘:「汉子脸上狗毛,婆娘脸上凤毛,好好的日子不过这两个又在发什么羊癫疯?」
第340页 他婆娘哄着小么儿掉眼泪说,他一走妯娌就站在门外头骂她和孩子在家吃干饭,又道:「咱们娘儿两个现在还没吃饭呢。」 菜老大鲤鱼打挺似的熘边冲出去,提着裤腰带呸了一声道:「等着,爷准给你出口恶气,看我不骂死这娼妇。」 事有凑巧,宁家干採买的管事袁良披着厚衣服过来拖菜,叫剃头娘子道:「嫂子有空?我们家大姐满月剃头想请你去,有空换洗干净我让轿子来接你。」 菜老大清清喉咙,贴着墙根,进退如风弯着腰道:「是袁大爷啊,稀客稀客!有请有请!」 菜老二也点头哈腰地冲出来:「有空有空。现在就让她去!」 剃头娘子看他:「家里饭菜可没人做。」 菜老二拍着胸脯说有我呢你走吧,又嘱咐她:「宁家是贵人,咱们身份贱,过去别乱说话。」 剃头娘子很快洗了手脸换了最好的衣服,扬眉吐气地上了轿子。 段圆圆在屋子里跟武太太和陈姨妈看敏敏的头,可惜啊,马上就要成小光头了。 四川冬日冷,有点闲钱的人家都有火炉间取暖,孩子待在里头一不留神就容易没了。 虽然是六月份了,但太阳比火炉子的火更旺。 「小孩子火气旺会损人,剃得光光生生的才活得好。」武太太抱着敏敏道:「剃了就不怕了啊乖乖。」 段圆圆知道冬天是一氧化碳中毒或者是二氧化碳中毒孩子才会没,夏天在屋子里待着也不关太阳什么事,可家家户户都这么做,她也没什么理由反驳,入乡随俗,就当取个好兆头。 剃头娘子一路都想着我到底贱不贱。她觉得自己不是个贱人,丈夫黑心烂肺的兄弟才是贱人。 进门她仍是学着兄弟的贱样熘着墙边走,唯恐给家里男人跌了面子死活不肯走路中间。 丫头婆子看她说不通都纳闷儿,这么个人到底会不会剃头啊,别把大姐身上的皮擦破了。 剃头娘子夫家是卖菜的,察言观色本事一流,口里道:「大姑娘不知道,我家祖上剃过龙脑壳。」 龙脑壳怕人一刀下来剃得自己脑浆迸裂,都只许她祖宗用左手剃,还只能顺毛剃,不然就是要「逆天而行」,这是杀头的大罪。 他们祖上一直是宫里最好的剃头匠人,后来太监出宫收了个好儿子也把这活儿传下来了,但到了剃头娘子这,家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爹说自己是返祖,生不了了,最后这手艺就落她手里,只是汉龙换了胡龙,街上没鬍子剃头了,她只能走街串巷给还没留头的孩子剃头髮。 剃头娘子也进过不少中等之家,但宁家这么大的家族,她只听过一耳朵二老爷的八卦,什么跟小丫头关着门烧情疤。 她不要被抓起来烫情疤!贱就贱吧,这么想着,剃头娘子更不肯多走一步了。 段圆圆穿着水红色的飞机袖和落花流水百迭裙半躺在榻上,她生完第二天就洗澡洗头了。 武太太还给她从头髮到尾地打扮,虽然不擦脂粉,但到底戴了一只鎏金蔓草蝴蝶纹银钗,这东西没有流苏,被固定得牢牢的不会掉下来挂到敏敏。 武太太说:「生了孩子更要会收拾自己,邋里邋遢的爷们儿看了心一烦,眼神就跑别人身上了。」 段圆圆自己挑了这只钗,谁还不爱打扮自己啊? 宁家有柴,屋子里碳盆也够,又有大夫在,她要洗澡洗头很容易,几个丫头密不透风地围着她,都不要她抬手整个人就焕然一新。 段圆圆穿着水红色的飞机袖,看着穿戴整齐,却对城门路如数家珍的剃头娘子想,自己宁愿折十年寿换可以跟她一样能在外随意走动的日子。 剃头娘子福身请了个安,眼皮子一抬,惊了一跳,要不是别人说她都不敢信这是刚出月子的奶奶!她转头想起自己生孩子的日子,窝在柴房生完躺了足足一个月,后来闻到油臭味儿吐得比怀孕时还厉害,她熬不住了,才爬起来偷偷用柴烧了一壶烫水擦身。 婆婆数完柴发现东西少了,在家阴阳怪气地说了好几年:「又不是大姑娘了,还花钱爱漂亮,自家爷们儿都不看孩子娘,还在屋子里打扮。」 剃头娘子看着段圆圆想,自己宁愿折十年寿来换她在家吃香喝辣的日子。 行完礼,剃头娘子起身想把盒子拿出来,还没打开就让青罗拦住了。 宁家不会用外头不知道多少人用过的旧剪刀。宁宣初为人父心中柔情无限,正是宝爱敏敏的时候,剪刀绒布都是他亲自盯着做出来的好东西。 新剪刀剃头娘子怕用起来不顺手,她拿在手里先试着顺毛给冬瓜剃了个锃亮的头,纱衣罗衣用水一泡冬瓜,上头细毛都没了,冬瓜一点儿皮都没碰着。 段圆圆和两个太太都放心了,心里还咂舌,顺毛剃的啊!跟变法术似的! 陈姨妈把孩子抱在手上坐着,小孩子喜欢翻身,只能哄睡了剃。 剃头娘子用刀剃一会儿歇一会儿,一个头剃了半个时辰才剃完,剃完整个背都湿了。 她想着自己在宁家疑似「贱人」,剃头也是熘边剃的,跟从下往上转着圈削苹果似的,最后敏敏头上就剩一个圆圈,有点儿像冬瓜。 丫头婆子看得捂着肠子笑。 剃头娘子手艺好,敏敏脑袋跟鸡蛋似的,陈姨妈说:「好孩子,以后你常来我们家给大姐剃头。」
第341页 青罗给她装了两只蹄髈两只鸡,武太太把家里剩下的小半只羊腿也让她带回去,干放着都要放坏了。 剃头娘子带着东西晕晕乎乎地回家,看着床上的菜老二抬手过去就是一个巴掌,打得菜老二直跳。 剃头娘子把赏银肉往床上一倒,兴奋地道:「娘们儿不狠,娃儿没奶,以后这家老娘来当了,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在太太奶奶跟前告诉他们,你给大姐戴孝!」 敏敏的胎毛被都被整整齐齐地收在绒布垫的盒子里。 武太太看着说:「把胎毛留下来做个毛笔,以后让她做个才女。」 段圆圆拒绝,她道:「不,我要给她做红缨枪。」 女孩子在古代,知书达理不如身有蛮力,起码被人欺负了还能还手啊。 段圆圆说做就做十头牛也拦不住她。 武太太也拿她没办法,孩子是她的啊,说到孩子她又想起段圆圆提前发动的事儿了,悄悄道:「是不是宁宣气的你?要是他气你,你先把气咽下去,叫人回来跟娘说,娘给你想办法。」 段圆圆摇头。 再一问是生之前吃了辣的,武太太脸上立马晴转多云。 段圆圆惊了一跳,转头找陈姨妈。 陈姨妈看情况不对已经带着丫头婆子熘出去了。 开玩笑,她也是被表姐打大的,谁有那个铜皮铁骨去硬顶? 反正闲着没事干,打孩子嘛,不打白不打。 等陈姨妈再回来,武太太已经神清气爽地在喝茶了,段圆圆摸着手心对杜嬷嬷掉眼泪。 杜嬷嬷道:「该!让你不忌嘴!你娘打你你就受着!」说完了又心疼给她揉手心。 「真红了啊?」武太太看一眼,段圆圆哆嗦着要躲,武太太乐道:「让我打我还嫌手疼呢!」说完她坐了会儿又道:「明天我就回去了啊。」 段圆圆一愣,爬起来把手递过去道:「娘,你再打我一顿吧。」 她这回真哭了,嫁了两年,她就看了武太太这一眼,以前住在宁家还能隔半年回去一次。 段圆圆以为结婚了也能这样,现在想想那时候简直太傻了。 武太太这一回去,她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人了。 敏敏一听有人哭也扯着嗓子开始嚎。 谁的声音敢比她大啊?简直不像话! 宁宣进院子听着屋子里鬼哭狼嚎,脸上风云色变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没走到门口,圆圆的声音淡下去了。 武太太坐在凳子上搓着花生衣直乐,还拍手道:「哭,给我使劲哭,老娘最爱听孩子哭,简直如闻仙乐!」 她不是不难受,但做娘的难受儿女还能靠谁? 圆圆这孩子鬼机灵,知道对什么人撒娇有糖吃,就使劲撒,对她,她是亲娘吃了这么多年的迷魂药,现在没用了! 段圆圆一噎,转转眼珠把眼泪咽进肚子里没有再说回去看她的话,而是小声说:「那娘你有空就来看看我吧。」 说着说着她又说自己好想段老太爷和段老太太。 她这么久不回家,也不知道他们把放得发霉的贵糕儿给谁了。 以前她在段家,老两口可都是拿出来给她吃的。 武太太笑喷:「狗肉不上桌的东西,山珍海味吃着还惦记你祖老仙人几个烂糖。」 段圆圆笑:「我就是狗生的呗。」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宁家再有钱吃穿再好,她还是愿意在段家乡下做野狗姑娘啊。 武太太到底没捨得再打,把剥好的白花生给她推过去,笑眯眯地说:「自从你走了,老两口就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吃糖了。」 阖家上下谁不知道两个老傢伙看着糕就伤心? 老太太先头还说要把圆圆的屋子卖了,现在没事就带着狗儿猫儿过去熘一圈儿。 武太太这么瞧着,心里的怨气也散干净了,不管怎么说老人家心里还是真有这个孙女的。 过来待了一个月,家里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再说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也就是嫁到宁家,她敢腆着脸过来住一个月照顾她,换成别人家也就满月酒那天登门送个礼就过去了。 姑娘嫁了人,生死那都是别人家的事了! 纱衣罗衣深唿吸一口气,看宁宣脸色变个不停,知道自己这是遇上了。两个人转转眼珠低着头,纱衣急中生智道:「姑爷,我们大姐知道娘想家但是又要脸,这是替她娘哭呢。」 也不知道宁宣听没听见,他又看了一会儿才悄悄走了。 罗衣觉得这是听见了,她伸手给纱衣竖起大拇指。 宁宣走到兔子笼跟前边餵兔子边想。 回段家,这是个傻姑娘,出嫁的媳妇只有在夫家的时候有娘家,真回娘家就成客人了,再说表妹这样子怎么走?她身子都还没养好。 晚上回去,宁宣看着忙里忙外给武太太收拾东西的陈姨妈说:「娘,你想不想跟着丈母娘一起回去住一阵子?」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用吵呀,小说嘛,快乐阅读最重要~~么么~~千万别上火啊。生不生我都会尽我所能妥善处理好,结局是早就想好的,只是怕说出来影响大家阅读感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2页 宁家这是一点儿也不把衣服放在眼里。 方小太太知道自己想差了,她盼着段圆圆过得好,又怕人真过得好,过来除了想给段圆圆撑腰子报一点恩,也是想看她多落魄。 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 如今一看,都是假的,人家一家子过得高高兴兴的。 都是女儿,琴姐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两件红衣服穿四季! 方小太太觉得自己这个母亲不够好,她拼命怀儿子,伤了琴姐的心,可她想不出别的法子。 如今这个儿子果然不中用,累得琴姐只能走上绝路。 方小太太笑:「要是真有熊家婆就好了……」那她高低得捉几只回来让琴姐带走。 说完话方小太太就回去了,段圆圆赶紧叫了几个小子跟着,一定要看着她到家再转回来。 敏敏跟在姐姐身后,看着门开了一道又一道,吓得毛都竖起来了。 她以为天下就他们家这么大,没想到外头还有别人! 敏敏钻到大郎窝里把屁股露在外头,衣服又黑了一截,她跟大郎眼对眼道:「大郎,熊家婆好像是假的。」 刚刚那个太太的反应一看就不信。 其实今年她也有点儿意识到故事就是故事,只是一直不想承认,现在算是尘埃落定了。 想到熊家婆是假的,敏敏有点伤心,搂着大郎哭得眼睛肿得桃儿似的。 哭完了,她又愁眉苦脸地亲大郎,四仰八叉地挺尸在它背上,道:「大郎,我都不想活了,你还在睡觉!」 段圆圆偷摸站在大郎屋子外头,听着敏敏的话,她想,女儿真的长大了一点,已经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宁宣回来,段圆圆先把方小太太上门要布的事说了一遍。 「她怎么会走这条路?」段圆圆有点奇怪。 宁宣倒是知道点,他道:「薛大奶奶想把宁么儿接回去养。」 好端端的他也没空去看方小太太怎么样,等他发现,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人一旦狠起来,跟以前的人就完全两样了,以前谁能想到薛大奶奶会抢人儿子? 琴姐和方小太太就指着宁么儿过下半辈子,宁大这辈子註定只有一个女儿,薛大奶奶把孩子养了五六年,看着姐儿性子太直,不是个能在宅子里立得住的,就想把宁么儿抢过去养,以后好给她们母女当个靠山。 分了房的兄弟不好抢,薛大奶奶也不明说,只是隔三差五让人去请宁么儿陪着她女儿玩。 宁么儿在那头穿好的吃好的,渐渐也不大愿意回自家的小宅子住着,说要去宁大家里陪妹妹他熘得比兔子还快。 琴姐在家跺着脚骂早知道他是个白眼狼,还不如当初一落地就把他摔死。 今年宁么儿在家待的日子越来越少,方小太太说他两句他还要说:「这是我的屋子不是你们的,老子才是宁家人!」 方小太太还想把儿子性子扭一下,琴姐二话不说就跑出门找张三六去了。 张三六是大红人,没事就在外头喝酒吃肉,琴姐之前觉得他是个贱人,这会儿看宁么儿靠不住也顾不得了,提着金花上门就跪着求让他替自己疏通下路子。 张三六记得这几朵花,不假思索就应了下来。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他想着祖祖是为她们母女走的,这个债他来还天经地义。 段圆圆听完了只担心一个问题——薛大奶奶毕竟也是宁家的媳妇,琴姐是记仇能记一辈子的人,她要是有了出息,以后会不会连着大房一起收拾? 宁宣想了下摇头道:「明天把布给她们送过去,家里没得罪过她们母女,看今天这情形,这母女两对你还有些情意在。」 再说他这官也不是白当的。 段圆圆放了心,靠在他身边又说起敏敏知道熊家婆是假的了。 宁宣想了一下道:「她都五岁了,过几天咱们把家里的兄弟姐妹叫过来叫她认一认。」 「你的意思是敏敏可以改口再叫回爹娘了?」段圆圆觉得有点太快了,「要不还是再等等吧?」 段圆圆有些不忍心,宁家是她和宁宣专门为敏敏打造的「敏敏的世界」,她只要永远待在里边就不会知道外边有多残酷,不会知道自己享受的一切都不是理所当然。 段圆圆知道童话世界是不存在的,敏敏必须要面对这些才能成长。 可是真到了狠心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能狠得下去心的。 宁宣盯着她好笑道:「她要是跨不过这一关,怎么做宁家的继承人?」 段圆圆惊讶地看着宁宣道:「表哥——」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心事? 段圆圆瞠圆了眼睛,真有点说不出话了。 宁宣把递了一碗茶到她嘴边,看着她喝水顺气道:「老鼠大的胆子,做都做了这会儿才害怕?」 段圆圆吸了一口气,她就说表哥怎么一直不吱声,任由她给敏敏讲故事。 搞了半天原来人家什么都知道,不过宁宣能猜到她的想法也是情理之中,他心眼子都多成筛子了! 人始终活在教育的后果中,段圆圆的童话一直都在教敏敏做「嫡长子」,鼓励她像那些姑娘一样果决而有智慧。 她凑到宁宣跟前问:「表哥你当真愿意?」 宁宣以前不愿意,但敏敏是他亲自养大的孩子,让她去吃和娘一样的苦,他捨不得。
第343页 宁宣道:「如果敏敏经得起考验,我愿意把宁家交出一部分到敏敏手里,如果以后我们还有别的孩子,也是这样。」 他看着段圆圆缓了缓又道:「敏敏始终是个姑娘,如果她不能比其他人更出色,我会继续像父亲一样爱她,但会选择把宁家全部交给她的兄弟,只给她足够多的财产。」 「这就够了。」段圆圆道,她已经尽力为敏敏争取到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至于她能不能真的走在路上,都要看靠她自己了。 家里要来客人了! 敏敏乐得合不拢嘴,跟过年似的,她活了五个年头才知道自己有兄弟姐妹,虽然是堂的。 她折腾着把在院子里翻出来的死猫烂耗子都拖出来,准备显摆给兄弟姐妹们瞧瞧。 段圆圆一向不管她怎么玩,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乱吃东西,不能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 敏敏点着头想,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姐姐犯不着这么操心! 她抱着东西熘到哥哥身后让他帮忙把她用来玩过家家的烂瓦都搬到屋子里,她打算在地毯上玩,这样不会把瓦玩坏。 宁宣给她放好,摸着敏敏的头想,好姑娘,千万别让爹失望。 宁二宁三成亲五年,最大的儿子都七八岁了。 段圆圆知道的时候还有点不会算这道题。 杜嬷嬷翻着白眼道:「宅子里的大姑娘,兄弟两个哪个没沾过,早生了好几个孽障偷摸养在外头,骗着把姑娘娶回来生了孩子看人跑不掉了,什么王八羔子都钻出来了。」 也不怕做绿毛龟! 宁二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宁三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他考了两次都没考中还想着再考几次,反正有宁家铺子养着也不怕,他媳妇儿这会儿肚子都又五个多月了。 过去这么几年,敏敏已经五岁多,几个兄弟方借着孩子走动。 人是借着敏敏的口请的,登门的只有孩子。 最小的四岁多,最大的八岁。 敏敏把人带到花厅,挨个问他们叫什么,几个堂兄弟挺着胸脯瞧了姐妹一眼挨个报了一遍名字。 敏敏很快记住了,等轮到姐们们,结果一个两个都说自己叫大姐二姐三姐。 「我说名字,像我,就叫行敏。」敏敏觉得她们有点儿呆。 一个姑娘脸红了,嘴张了半天说不出话。 宁敏懂了,这些姐妹们几乎都没有名字。 宁二正头婆娘生了两个姑娘,只有嫡长女有名字,叫宁贞,这姑娘上头有个八岁的大姐,但她们都叫这个大姐为二姐,直接把她排到宁贞后头去了。还有一个有名字的姑娘是薛大奶奶的女儿,叫宁英。宁三三个姑娘都大姐二姐三姐这么胡乱叫,宁家姐妹一多都不知道在叫谁。 孩子迅速分成了有名字和没名字的两堆。八岁的二姐老是缩着脖子,她在没名字那堆里老给人干老妈子的活儿。 敏敏不知道怎么办了,她以为人人都有名字。没名字的姑娘已经习惯了,也不要人招唿,互相看了一眼就心照不宣地凑在一起吃吃喝喝。 能来的都是正经姑娘,她们觉得大姐比自己厉害一点,其他人都差不多,但八岁的二姐是最差的,明摆着是个贱人啊。 敏敏是主人,她不能冷落人只能迈着小短腿这边跑跑说吃啊别客气,那边跑跑说吃完了咱们一块儿玩过家家好吗? 二姐不敢坐,敏敏拉着人坐下来怪道:「你练铁腿功?」 兄弟姐妹都捂着嘴笑。 敏敏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但她知道这个笑不好,眉头立马皱了起来,活脱脱一个小宁宣。 同样四岁多的宁贞神气探头跟敏敏说:「你搭理她们做什么?咱们一起玩。」 敏敏看宁贞走路摇摇摆摆的,问:「这是你们外头的玩法?」 宁贞偷摸把脚伸给她看乐道:「我穿的小鞋子。」 敏敏蹲下去摸了一下,发现宁贞的鞋要比她的脚小一号,她惊呆了:「你怎么穿小鞋过来,脚不疼?」 宁贞得意道:「我爹给我穿的,我家只有我能穿这个。」叫她亲妹妹四岁的宁二姐都不能穿。 敏敏怀疑地道:「你爹娘不疼你。」 不然怎么会让她做小美人鱼?自己袜子破个洞她娘都得量量脚看是不是长了,长了就得把鞋子袜子放宽,不放宽走着多疼啊。 宁贞虎着脸说:「胡说!我爹娘最疼我!」 娘说等八岁以后还会给她缠足,现在妹妹还会跟她抢糖吃,等她缠了足,妹妹肯定就不敢跟她抢了,宁贞盼着那一天早点到。 敏敏知道什么是缠足,她们家就有缠足的女人,她不小心看了一眼就做了好几天噩梦,听宁贞这么说,她跟看见鬼似的,立马离桌子八丈远。 她年纪小可她叫行敏! 宁敏熘到角落里,开始像熊家婆中的姐姐一样观察进入家门的几个兄弟姐妹。 她们有的人脚是尖的,但自己的脚是平的。 敏敏指着兄弟们的衣服道:「真好看啊,我能穿吗?」 几个姐妹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宁英小声地说:「妹妹被养得太娇了,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敏敏问:「为什么只有他们能穿些衣服?我们都是人,为什么他们能穿我们不能穿?」 几个姐妹不敢得罪她,宁敏的身份比她们都要高一截,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是她们学习的第一课。
第344页 还是大点儿的那个二姐站出来接她的话道:「咱们女儿家,女儿家就得穿女儿家的衣裳,只有不正经的姑娘会穿男人们的衣服。」 别说穿男人的衣服,她们来做客一路上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出门前先带着眼纱,到门口就迅速被丫头婆子围着走到轿子里去了。 一路上连个雄蚊子都见不着。「穿兄弟衣服,多出格啊,也太不要脸了。」二姐说。 不要脸。 敏敏听到这句话一颗心像掉进冰窟窿里。 原来只有兄弟可以穿她以前穿过的那种衣服,也只有兄弟可以在前后院跑进跑出。 宁敏很快意识到兄弟姐妹里只有自己是不同的,既然这些人都不是她的「同类」。 那就说明,她才是「异类」。 大家在花厅吃了玩了,宁贞笑眯眯地问她:「能不能到你的屋子里玩?」她想看看宁敏的屋子有没有她的漂亮。 敏敏领地意识很强,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而且对他们来说可能自己才是那只穿着家婆的衣服混进人群中的熊,要是他们发现她屋子里有「不要脸」的东西都跑过来打她,她一个人可打不过! 敏敏忽然觉得自己必须要有更强壮的力量来武装自己。 她彻底理解了熊家婆的故事。 之后跟其他所有理解这个故事的孩子一样,敏敏迅速患上了动物恐怖症,对活跳跳的小动物迅速失去了兴趣,她把自己养的兔子猫狗都放了,坐在地上看兄弟姐妹嘻嘻哈哈地在花园里抓。 大郎坐在敏敏旁边。 敏敏摸摸大郎笑:「乖乖。」 只有大郎,朝夕相处威武神俊的大郎是例外。 敏敏失去了和兄弟姐妹玩乐的兴致,她领着大郎沿着走了千百遍的屋子去找「姐姐」。 姐姐,杀死熊家婆的女孩。 这个女孩是家中长女,爹娘的第一个孩子,后边也没有兄弟能替她顶上杀熊的责任。 敏敏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才是「姐姐」。 段圆圆在屋子里做针线玩,日子久了她慢慢觉得做针线很解压,有压力的时候就做着玩。 段圆圆打算给表哥再做一条腰带,她做针线已经很熟练,再也不会让表哥穿不出去了。 海月贝壳窗润泽的光照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白兔子成的精。 敏敏站在门上看着「姐姐」,脑子里闪过十一只天鹅的故事。 「姐姐」在这个家织了了五年的布,为她做了一件能飞出墙院的衣服。 敏敏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墙外有什么,但她已经意识到这种机会的珍贵。 段圆圆微笑着对敏敏招手:「玩得高兴吗?」 敏敏冲进来趴到段圆圆身上问:「娘,我才是姐姐,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姐姐,一个肩负重任的姑娘。 这个姑娘是小五小七的母亲,她为了让两个孩子不步自己的后尘,不惜割捨掉骨肉之情。 以后她不再是「姐姐」,又只是「段圆圆」了。 段圆圆放下了针头线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仙人板板的,这些东西她简直做够了,从今天起,她终于可以打开大门,放心地出去转转了。 敏敏接着说:「娘,我会把熊家婆都打跑的。」 段圆圆的回答是——狠狠地亲了她两口。 这么聪明的姑娘一看就是完美继承了她的智商。 敏敏圆熘熘的眼睛转了几圈,她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然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 她抱着大郎小声道:「大郎,娘知道我爱她吗?如果她知道,她肯定会谢谢菩萨把我送给她,是不是?」 段圆圆心软软的,看着敏敏红扑扑的小脸,她问:「你跟爹说了吗?」 敏敏摇头,她更不好意思对爹说! 段圆圆鼓励她:「爹就没说自己不好意思对你好。宅子里的人都知道他爱你。去吧,去找爹,跟他说说好不好?」 没有表哥在前头顶着,敏敏怎么会这么活到五岁?看看今天这么多孩子,就知道表哥面对整个宁家有多吃力。 表哥要是知道敏敏今天表现这么出色,肯定得高兴坏了。 宁宣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脸上风起云涌,唯一的念头是——表妹的心血没有白费。 他们的女儿真的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 宁宣克制住激动的心情,走进来坐到段圆圆跟前说:「这么大了还不害臊?」 张嘴就是爱不爱的。 敏敏露出一只眼睛看他,接着把脸埋到大郎怀里,飞快地说了一句:「宁大爷,我也爱你。」 宁宣笑喷,什么宁大爷,他还风华正茂! 第128章 饮冰主人 小五要嫁人了。 她跪在陈姨妈跟前哭得脸上都是泪,嘴上说着感谢的话。 她未婚夫名唤冯初一,是忠州人士,听说他本家是当地的土司,大小也算个土皇帝,不过冯初一是跟着老娘过的,打小死了爹族里也不怎么管他,他一直在外头闯荡,混到二十岁在衙门弄了个守库的活,日子过得也美滋滋的,就是找不到媳妇儿。 冯初一不是本地人,在城里没房子,亲娘二十四岁死了丈夫,立志要守寡带儿子用髮簪把脸划得稀耙烂,活脱脱一个母夜叉,大男人看了都尿裤子。 小媳妇儿嫁人,七分嫁婆婆三分嫁汉子,日子怎么过得?
第345页 瞧上冯初一的,都说让他把娘送回老家,冯母眼纱遮面卖了二十年馄饨拉拔大儿子,儿子大了怎么会不要她? 冯初一就这么耽搁到二十五,他为人沉稳常给上峰跑腿,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宁宣。 冯初一提着果子糕点来宁家那天,段圆圆让小五躲在屏风后头瞧。 冯初一长得有些黑,高鼻樑深眼眶,瞧着很精神,体格比寻常男人都高些。 婆子丫头都说他要是打媳妇,一巴掌就能打得人耳聋。 小五回屋坐着不出声,想着这男人还算有孝心,有孝心的男人总比无情的男人好。 再说这是大哥给她选的丈夫,要是他不想自己嫁给冯初一,做什么费心费力地来办这件事? 小五还是答应了,冯初一靠着宁家吃饭,只要大哥不倒,她就不怕。 陈姨妈和段圆圆也没想到宁宣会插手两个姑娘的婚事,心里都奇怪极了,宁宣也没说为什么,只是让她们把小五的嫁妆备得厚一些。 段圆圆琢磨着里头有事,宁宣嘴巴比蚌壳还紧,只说自己不会亏待这两个妹妹,她问不出来,只能一头雾水地给小五备嫁妆。 再过五天,冯家就要来接人了。 段圆圆拿着嫁妆单子问小五够不够。 八百两银子,二十四抬嫁妆,一身妆花缎大袖子衣服,四身花纹不同的四季锦大裙子,两个嬷嬷两个丫头,还有个专门做针线的娘子跟着过去。 零零总总算下来也要三四千两银子,东西在在宁家族里比也不磕碜。 小五看着单子哭着磕头,心里感激陈姨妈和段圆圆,不管里头有没有鬼,钱都是实打实的,这些年的照顾也是真的。但在小五心底,自己的亲人仍然只有小七一个。 小七是个傻大姐!成天就知道吃吃喝喝,十三岁了还肥嘟嘟的。 小五不放心,她想把小七一起带走,等要成亲了再让她回来从宁家发嫁。 她话刚要出口,段圆圆道:「你嫁过去有个什么记得跟家里写信,我就派人把你接回来小住,等他们服软再让你回去。」 小七垂下眼,是了,是了,她怎么忘了自己是嫁人不是去享福?知人知面不知心,男人究竟如何,嫁过去才知道。 还是等她站稳脚跟再说这个罢。 小五捏着单子笑:「有这么些东西还活不好,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指着人说这个女的要嫁八次人。」 陈姨妈笑:「先照着这个给你装,中途要是还有什么缺的你再说。」想了下她又开口:「你要成亲,也跟你娘说一声,过几日在院子里好好给她做几场法事。」 「太太——」小五膝行到陈姨妈脚边,叫了这一声哭得连鼻涕都下来了,最后站都站不稳,还是丫头把她扶着回去的。 陈姨妈心里还藏了一桩事,送走小五,她跟段圆圆为难道:「要不要让那东西回来一趟?」 这都过去六年了,谁晓得他是死是活? 陈姨妈有时候想问两句又觉得大喜的日子提了晦气,等晦气的时候她提起来想对沖一下吧,宁宣只是含煳地说人还在。 一口气是在,活跳跳也是在。陈姨妈脑子里跟唱戏似的,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背过人还偷摸跟赵嬷嬷嘆:「坟头草可能都三米了。」 如今小五要出嫁,该哭坟还是该吃席总得有个章程在啊。 段圆圆意会那东西是谁,回头就问宁宣:「小五嫁人,要不要让她去那头磕个头?」 大姑娘嫁人娘老子活着却不露面明摆着告诉人宁家不重视这个姑娘,再多钱也买不来舒心日子过。 宁宣听她说「那个人」还皱了一下眉,思索片刻道:「他病着不好动身,小五嫁人要回忠州,路上要过那山头,让她过去磕两个头尽尽孝心,回头我再跟冯兄弟打个招唿。」 这就是宁老爷即死也不能回家的意思了。 段圆圆心口大石总算挪开了,又觉得这老杂毛当真命大,熬了这么多年都没断气。 第二天下午,段圆圆让人把小五叫过来跟她说了这事。 小五一点儿也不在意,她也以为那头早死了,大哥没说是想留着他老汉的事做点文章。 原来还活跳跳的啊? 小五:「我都听嫂嫂和大哥的话。」 喜乐响了起来。 小五拜别嫡母兄嫂和妹妹话别以后上了花轿吹吹打打地走了。 穿着喜服的冯初一在前头骑着马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娶上宁宣的妹妹,宁宣还这么看中他,说要在老家给他谋个差事,让他衣锦还乡。 冯初一心头明白,知道自己这都能算半入赘了,他对着小五是挺不起腰杆子的。 一路上冯初一都很关心小五,路过饭馆还让婆子给她买了一碗荤豆花在轿子里慢慢吃。 小五小口小口地咬着里头软烂的小酥肉想,离了宁家冯初一还斯斯文文的,看来他不是个打女人的坏人。小五悬着的心放了一小半下来,剩下的多半还得看那个婆婆,要是她爱缠儿子,冯初一又听他的话就坏了。 走了两三天,轿子停到了一座小山头,婆子扶着小五进去。 宅子里早得了消息,到处都布置得热热闹闹的,丫头婆子知道这个是宁家出嫁的姑娘都热情得不得了。 宁老爷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两个老姐姐跟门神似的一人一边守着他,宁老爷头软软地低着,被人扶着才能坐起来,他浑身软得像条虫子。
第346页 冯初一瞧着也不奇怪,城里谁不知道宁老爷身子骨坏了在这修身养性?宁家给他找了三个声名远扬的神医都没把人治好。 看这情况,人是早就不成了,全靠钱吊命啊。 宁家大少爷果然是个孝子,这么多年也不知烧了多少钱进去。 冯初一跪在宁老爷跟前道:「爹,以后我会好好对小五,你放心罢。」 宁老爷没有说话,背后扎着续命的针。 小五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前头有什么人,只看得见三双脚,四只红色的绣花鞋头尖尖的,中间夹着一双黑色锦鞋。 黑色的那个,就是宁老爷,小五认得出来。 喜婆在一边笑:「一叩首——」 他竟然还敢活着! 小五把头贴到冰冷的地面上,瞪圆了眼睛想。 三个月后,小五回来了。 梳着妇人头,整个人凌厉了不少,以前那个温柔腼腆的姑娘彻底不见了,她像一把出鞘的宝剑。 陈姨妈拉着她问那头怎么样。 小五笑眯眯地道:「好得很!」 过了会儿跟过去的丫头才跟段圆圆和陈姨妈说,好个锤子! 冯母担心小五嫁妆多要爬到她和儿子头上,小五人一过去,冯母就有下马威说她都没有这么多丫头婆子,小五用这么多不像话。 再说冯家穷是穷,可从来不花媳妇的钱! 这话说到冯初一心坎上,但他又怕新媳妇不高兴,始终没接话。 可他也没反对! 小五在宅子里什么没见过,这些手段跟奶娃娃差不多,有丫头不使给婆家当牛做马,不去死了算了。 小五说现在送回去怕大哥生气,怎么也留人过个年吧? 接着几个丫头婆子在家拼了命伺候冯初一,热汤面好衣服,累了回家手都不用伸人澡就洗完了。 冯初一在外头每日都累成狗,回家躺着就鼾声如雷,家里的钱他也不拿着,明面上看着都给娘,背后还能变出一样的交给小五。 小五回回都眼泪巴巴地说苦了爷了。 温香软玉地过了两个多月神仙日子,几个丫头收拾东西准备回宁家,连着好几天都没伺候他,上灶的也换成了小五。 没几天小五手就粗了,冯母说这才像个女人样,又拉着儿子说周围的媳妇谁不是这么过的? 冯初一瞧着娘枯树皮似的手吓了一跳,想着娘的话,回屋眼睛就熘到丫头婆子手上,——通通都又粗又大,外头那些媳妇的手比她们还粗。 小五手嫩得跟水葱似的也会变成这样?冯初一不习惯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冯初一叫住人道:「留下吧,也是大哥的心意。」 小五这下知道怎么收拾冯初一了,喜欢她颜色好啊,没问题,她还怕他不肯享受呢! 这么过了三个月,冯母成了锦衣玉食的冯太太,她终于也不折腾了。 大获全胜的小五笑盈盈地荣归故里。 小五再也没想过把小七接过去住的事,只是告诉她要好好孝敬陈姨妈。 小七抱着她不撒手,哭着喊着道:「姐姐我捨不得你啊。」 小五道:「等你嫁过来咱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小七的亲事也定了,两姐妹的夫婿沾亲带故,家离得也近,一年总能找到由头走动。 小五道:「我倒宁愿你一辈子在宁家不嫁。」 婆家和娘家的区别这回她算彻底知道了,嫁人过的就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什么都得看婆婆脸色。 小五在宁家只住了两天,段圆圆还想多留她住几天,小五说:「家里事情多,要是回去迟了,又要说我瓜恋。」 段圆圆听着怪心酸的,也是物伤其类,她和陈姨妈哪个不是这样? 只有瓜恋籽,哪有籽恋瓜? 父母是籽,女儿是瓜。说媒的人介绍姑娘都得说——这个姑娘绝不瓜恋。 一路上小五都在琢磨在娘家听到的话。 大哥竟然琢磨想辞官! 她想,这有什么为难的?爹死了丁忧啊! 想到这,小五掀开帘子对车夫说:「先不回家,我去瞧瞧爹。」 这回宅子里完全大变样了。 守门的瞧着嬷嬷就问:「你谁啊?」 嬷嬷道:「不长眼珠子的东西,宁家出嫁的姑奶奶来瞧她亲爹!」 守门的呸了一声在地上道:「我们家老爷哪能生这么大个姑娘?」另一个拉着他挤眉弄眼,又对嬷嬷说:「你等着,我去问问二太太。」 小五听着就犯嘀咕,这么说还有大太太?宁老狗话都说不出来还有这能耐? 一问才知道,三个大夫在这头住着住着,深觉山中寂寞,不忍自己空宅锁青春,就偷摸都置了家,说是三兄弟,孩子生了好几个,还让丫头小子叫他们老爷,叫妾太太,几个孽障也口称少爷。 每次宁家人来都先有口信过来,三个人就提前收拾了,不叫新买的这些人出来。 这回小五是临时起意,一来就把事情撞破了。 三个大夫哆嗦着得不行,一边招唿妾上酒上菜的招待小五,回头就互相商量,这宅子里得还给宁家了。 一个说妾怎么办?带回去他可不敢。 一个说提脚卖了就是,孩子留下来就说是新收的小药童。 不到中午,三个大夫就出去叫了人牙子进门。
第347页 小五的嬷嬷两三下把话套出来,吃惊地跑回去给小五学了一遍:「多稀奇!这几个老杂毛在这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花着宁家的住着宁家的,小妾孩子一窝一窝拉。」 也不知道大哥知不知道,要是知道就有趣了。 小五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眼珠子一转,她跟嬷嬷道:「你偷偷叫一个机灵的过来,就说陪我说说话。」 说着自己整整衣服跑到正屋看宁老爷去了。 三个大夫指着这摇钱树吃饭,把他当亲爹伺候,躺了这么些年身上一个疮都没有。 大夫心里害怕,下了针愣是把宁老爷扎醒了,想着让他看在自己照顾他这么多年的份儿上说说好话。 宁老爷好像从天外回来,他脑子还停在六年前,睁眼看着小五也说不出话。 小五慢慢把事情说给他听。 宁老爷明白了,这个是他的闺女。 闺女是不值钱的。 在宁老爷心里,外头的儿子女儿都不值钱,他龙精虎勐要生多少有多少,只是闺女还要不值钱一点。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小五的样子,头上有一根金簪,身上穿的是家里的好料子。 瞧着宁宣对这个妹妹还不错,但这是他最不瞧不上的贱妓生的孩子。 麻雀变凤凰也还是麻雀! 宁老爷眼珠子滴熘熘地转,思索半天这孩子到底来干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缺钱了?自己如今都成瘫子了,哪有钱给她?宁老爷漫不经心地想。 小五摸了下胃,孝顺地给他擦着头脸,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爹,我是来卖你的。」 卖他? 宁老爷目眦欲裂,他拼命想说话,想骂死这个孽障,她是什么身份也配卖他? 下贱种子,自己是她的亲爹!天打雷噼的东西! 小五享受地看着他惊恐的眼神。 她记得小时候姐姐找人算过命,算命的婆子说姐姐寿命不久,要印五百册忏悔经才能平安。 姐姐掏了银子想换条命。 小五知道银子是好东西,她眼珠子一转,立马沾香发誓说,姐姐啊,我会有大出息的,以后我有出息了一定会对你好,你要什么给你买什么,一定让你舒舒服服地寿终正寝。求这老杂毛还不如买个麦芽糖求求我,要是给我麦芽糖,我一定会努力奋进,好好孝顺你,如果不孝顺我就不得好死,即死也不能善终,还会永堕沉沦地狱。 那老婆子看买卖黄了,阴阳怪气地跟小五说,你是孽胎祸根转世,你娘十辈子都是头上插稻的,还想寿终正寝?老婆子看,——两个都是浑身烂脓的货色。 姐姐起来跟那婆子打了一架,抓得那婆子脸跟花猫似的。 收拾完婆子,姐姐气唿唿地坐着摇凉,还剪了一截头髮下来烧成灰倒在她杯子里。 小五吓得不得了,问她这是要干什么。一大早又是扯头花又是骂鸡狗,这会儿又要餵她脏东西。 姐姐没好气地瞪她:「姑娘家嫁了人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看我?」 小五年轻得要命,舔着麦芽糖乐:「只要我想你,自然日日都回家。」 姐姐嘆气:「日久年深,你哪记得着我?」说着她把混着发灰的水给小五灌下去道:「你要是说谎,老娘的头髮就在你肚子里生根,让你肠穿肚烂!」 小五小时候煳涂,大了胃里就越来越烫,她瞧着敏敏就想,自己踏遍千山万水肯定也找不到姐姐了。 不过还好,姐姐有一截在她肚子里。 年一年復一年,多少个春秋过去了,看着垂垂老矣的宁老爷,小五看得痛快极了,她扯着嗓子跟「大太太」说了一遍大夫要卖人的话。 大太太听得哆哆嗦嗦的,手也跟着开始扯鸡爪疯,水都端不起来。 刚开始大太太还不信,等面生的婆子笑眯眯地抱着两个麻布口袋走时,她憋不出住了,扯着嗓子问:「兀那杂毛,你干什么!」 婆子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她,舔着嘴笑:「婆子家里要待客,来借两口袋米走。」 日|她祖老仙人!这不可能!那带米还在动呢! 婆子哦了一声道:「是耗子在里头钻,要是不信,太太等会儿亲自来瞧。」 大太太无语了,明摆着有去无回谁要去啊! 小五抓了好几把大钱过去,偷摸说:「你把他卖了,我就带你走!」 大太太还愣了一下说:「卖谁?」她眼珠子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盯着床上那个失声道:「卖他?」他可是你老子! 小五不耐烦了转身就要走。 大太太结结巴巴地拉着她说:「我干!」 很快大太太就让人套了个驴车过来,她说要检查检查两口袋米。卖婆乐颠颠的过去,大太太吞吞口水和小五的人一起把人打晕了藏在被子里,然后换了下人衣服。 两个人一起把宁老爷装在麻袋里头,又叫卖婆的人过来抬东西。 守门的瞧着麻袋直乐,道:「不过年不过节的,装这么多米啊?」 小五漫不经心道:「老陈米,不值钱。」 老陈米,不值钱。 这句话是宁老爷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不值钱,他对很多人都说过这三个字,却是头一回被人这么说。 可他生来就是嫡长子,身份尊贵,怎么会不值钱?
第348页 宁老爷蠕动着嘴巴还想说话,很快他就跟烂菜叶似的被丢到驴车里了。 他听到底下有两个娘们儿的声音,这个声音他也很熟悉,就算听不清楚他也知道这些人在咒骂,被卖掉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如意宁明那些被他卖掉的妾和儿女的脸慢慢浮现在他面前。 宁老爷也想叫,不过,他已经叫不出声了。 小五带着人捏着三个大夫的把柄笑眯眯地走了,她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大太太。 卖婆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两个老姐姐进去看着床上躺的不是宁老爷就坐在地上鬼哭狼嚎。 三个大夫吓得脚耙手软,点着火把到处找人。 结果那几个小子卖了两个太太以后,打开第三个口袋看里头是个大男人都吓了一跳。做这行的都机灵,想着事情不对,心里怕得厉害,就架着驴车,把剩了半口气的宁老爷匆忙埋在土里,捏着卖人的钱逃了。 宁老爷人被人找到的时候,脸憋得青青白白的,眼里嘴里都是土沫子。 两个老姐姐还当他糖吃多了拿水去沖喉咙,这下土堵在嗓子眼,腿都没蹬一下人就驾鹤西去也。 腿儿蹬得直直的,两个老姐姐摸着还笑怎冻得跟鸡爪子似的? 婆子哭天抢地心疼车骂两个小子要下地狱。 三个大夫看着灰头土脸的宁老爷真哭了,摇钱树就这么过生生没了啊! 段圆圆和宁宣收到消息,一看时间,人都没了十来天了,怎么现在才来人? 她问:「老爷人怎么样?」现在天气暖了,这么久人指不定都臭了。 小子弓着身道:「不要紧啊奶奶,咱们怕老爷坏了身子都是用冰镇着的。」 段圆圆深深地觉得,可能这就是迴旋镖…… 小子叽叽喳喳的还在说话,他说:「咱们还请了秀才过来写祭文,秀才公说老爷分明是饮冰主人。」 宁宣脸黑了。 小子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跪在地上极流利地说:「老秀才说了,《庄子·人间世》写『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吾其内热与?』,这是好意思!是好意思啊爷!」 段圆圆琢磨了一下想,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早上接受出使之命,晚上就得吃冰,以解心中之焦灼。 老秀才恐怕说的是——老爷早上死了晚上就被冰镇着,也是饮冰啊! 她差点笑破肚皮。 宁宣默了会儿才整理好情绪问他:「那三个大夫呢?」 小子愣了一下说,在家招唿客人呢。 三个人鸠占鹊巢,都不想回城里,宁老爷没了丧信还是他们乌龟充王八发的。 他们是真伤心,在家哭得头都抬不起来,周围人都以为他们死了爹,隔三差五就过去说——节哀啊。 几个大夫也是真有名声,为了吊住宁老爷的命,没事研究医术,附近的村民过去看病什么的,人家都不收钱,白看!五年下来医术精进一大截,时不时还有远地方人驮着亲朋好友过来。 但让他们去别的地方人也不想去,说还是吃干饭好,挣得少但稳稳的很安心。 六年了,宁家没一个人想得起宁老爷。敏敏有时候会问一下自己怎么没有爷爷。 段圆圆都支支吾吾地跟她说,爷爷在五台山修道,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第二年再问她就说在龙虎山捉鬼。 段圆圆实在不好意思跟敏敏说,敏敏啊,你出生就落在贼窝里,你爷爷是个皮条客。她只能极力撇清宁老爷跟人间的关系,说他云游天下修道求仙去了。 敏敏还是娘老子说什么是什么的年纪,对此深信不疑,这会刚练了武过来,路上丫头婆子都七嘴八舌地说宁老爷去了,她还跑过来安慰宁宣。 敏敏道:「爹啊,爷爷这是登仙了,是喜事啊。」 第129章 仙道贵生 宁老爷已登极乐,陈姨妈在家给他念了一卷往生经,掉头问宁宣:「什么时候把他抬回来。灵堂还在家里设,也是你的孝心。」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蹦跶?这时候陈姨妈不介意他回来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宁老爷得道去了,让儿子做做鸡犬也不是不行啊。 人还不知道怎么没的,还不是让他回来的时候,宁宣道:「我先带着棺材过去瞧瞧。」 陈姨妈转着佛珠点头:「也是这个理,那头能有什么好棺材?几片薄木板拖回来也不像话。」 宁宣把拖着棺材出门的消息传得很快。 周围人瞧着那口大棺材都嘆,可怜啊造孽啊,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接着就有人过来问段圆圆究竟什么时候做法事。 段圆圆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吃自助都想得提前饿肚子。 可这两年年景不好,表哥老想着让家里低调点,什么第一第二的财神爷谁爱要谁要。 段圆圆提前放出风声说说——大老爷在外头修道不爱铺铺张。 小子们再三强调绝不是宁家没钱了,确实是大老爷的遗愿,满城谁不知道宁家专出孝子贤孙啊,不是大老爷这么吩咐,他们家高低得开半个月流水席! 宁家越这么说,外头越觉得宁家是纸老虎了,多半是这两年折本了没脸说。 如今布匹生意不好做,大家要爱江南的东西,宁家的布,云贵川还行,再往外——过气了! 宁宣急着赶路,马不停蹄一天多就到了山头。他对这片还算熟悉,每年给宁珠修坟他都得来一次,下头人隔三差五也要往这里给宁老爷送吃的穿的。
第349页 但宁宣从来不会进去看宁老爷,他们父子两看相厌。 马车熟门熟路地拐到了半山腰宁家宅子前。 这会儿守门的已经知道三个大夫是鸠占鹊巢,眼前这个方是正儿八经的宁家少爷,他心虚得要命,看见人扑通跪在地上磕头。 宁宣不耐烦跟他们扯嘴皮,问道:「老爷在哪?」 守门的慌忙爬起来走在前头带路,他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宁宣说宅子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三个老爷跑得人影子都找不到,现在家里就剩两个姐姐和一群下人。 两个老姐姐比几年前清醒很多,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三个大夫前几年被两人吓得肝胆俱裂,又拿不准这两个是什么身份,不敢把人关起来只好钻研医术给她们治病。 六年下来,除非受到大惊吓已经不发病了。 自从宁老爷死了,两人又有点不对了,成天趴在棺材上呜呜呜地哭,哭得肝肠寸断,喊着老爷啊不如把我们带了一起去了啊! 但送过去的饭菜呢,人还是吃得一点不剩! 「小的觉着她们是疯子。」守门的叽里咕噜地说。 灵堂都布置好了,两个披麻戴孝的女人一动不动地烧着纸。 宁宣先去看宁老爷。 宁老爷躺在一副厚木棺材里头,寿衣什么的都穿得整整齐齐的。 东西在寻常人家都算得上好东西,宁宣问两个老姐姐:「这都是你们治的?」 两个老姐姐不听还好,一听这话跟睡醒了似的,认了半天知道是老爷的儿子来了,又呜呜地开始哭,抢着说这个衣服是我穿的,那个身子是我擦的。 她们这会儿精神还可以,心里都怕老爷是被自己憋死的,一个劲儿把责任往那三兄弟头上推,又说起小五道:「不信少爷去问姑奶奶!我们姐儿两个都把老爷放眼珠子看!是那三个不要脸的东西在家里捣鬼!」 宁宣听到小五的名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掉头让花兴儿出去问。 很快花兴儿就跑过来悄悄说:「姑奶奶前脚刚走,老爷就不见了。」 他还把老陈米的话学了一遍。 门房对这句话印象太深了,小五轻轻地笑,有点儿冷又说不出地温柔好看,他一个粗汉子哪见过? 宁宣脸色铁青,坐在椅子上慢慢理这件事。 他可以断定这事就是小五做的了,这丫头下手当真毒辣,在家的时候半点瞧不出来。 她恨姓宁的,宁宣明白,但真到下手卖亲爹,还是太骇人听闻。 报官是不可能报官的,宁家不能出这种泼天丑闻。女卖父,宁家大老爷被当个牲口似的发卖,那底下人成什么了? 宁宣也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他随便一打听都能打听出来,何况别人? 再说这次他不追究,下一次小五就能闯出更大的祸。 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想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宁老爷在这头早过了头七,老姐姐还在哭,说三个大夫平时结交的狐朋狗友都来吃了好几次了,回回过来都託儿带母的,吃得灶上连只耗子都找不着。 宁宣听得头大如斗,心里也不耐烦,赶紧让人把两个老姐姐扶出去。 他低头去看宁老爷的脸,宁老爷口鼻上的土都没了,包括喉咙都干干净净的。 宁宣又让人把宁老爷的衣服脱下来,尸体很干净,一点儿伤口也没有,一个毒疮都没有,只有些小淤青。 活人没事都得磕碰几下,有几个淤青很正常。 没人虐待他,那就不是孝子贤孙的事。 爹只是跌了一跤。 宁宣这么想着,出门找到管事的问:「宅子里的人,卖身契呢?」 管事的琢磨了一下,直接跑到大夫屋子里翻出一个盒子跑过来递给他。 都有卖身契,都是自己人。 宁宣眉头松了一些道:「把人都看住,别让他们乱跑。」 人死都死了,生前没人对他不恭敬,怎么才能从中取利才是宁宣应该想的事。 那三个大夫跑了也不要紧,宁宣请他们来时已经探过底,家住哪儿屋里有什么人都门儿清。 宁宣让花旺儿带着几个兄弟分头去他们老家找人。 花家兄弟还没动身,三个人已经摇摇摆摆地回来了,手上还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 花家兄弟和宁宣他们都认识,谁不认识财神爷啊! 老大哆嗦着站在宁宣跟前,定了定神直截了当道:「请少爷把这个宅子送给我们!」 宁宣下巴差点掉下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花家兄弟也惊得不行,兄弟,你们把人家爹伺候死了,还伸手问人儿子要房子?王灵官神像可还在前头镇着呢! 三个人又说了一遍,他们是真这么想的!而且已经为此做了万全的准备。 宁家在城里是什么人几个人心里有数,他们卖妾结果被妾把宁老爷给卖了,这分明是伺机报復! 对,这几个婆娘都毒出汁了,他们又不是作奸犯科,也没打人骂人,只是卖了她们而已,不知死活的东西! 几兄弟七嘴八舌地骂了一通,又说他知道婆娘犯错,但宁家肯定会抓自己,跑是跑不掉了。 三个人就琢磨着不如好好的在这儿给宁老爷打理丧事,赚点儿功德,到时候宁宣不看僧面看佛面,凭他们把丧事半得整整齐齐的,也不好下手啊。
第350页 宁宣这会儿明白宅子里怎么会这么井井有条,披麻戴孝的哭灵的烧香蜡钱纸的一个不少了。 花兴儿听得脑子都转不动了,这是什么意思?弄死人只要给人风光大葬就能免除死罪? 三个人接着说,他们没那么多钱发丧,只能先熘回家把家里几亩地卖了,钱还是不够。几个人围着家里转了几圈看着在地里哭天抢地的婆娘乐了。 婆娘不就是会动的土地么?没地了还能卖媳妇儿啊!接着他们就偷摸把媳妇嫁卖给了周围的找不着媳妇的汉子,捏着钱又跑回来。 老大面带菜色,焉了吧唧地道:「都是那个要死的小蹄子不听话,是她卖的老爷,不关我们的事啊!」 他到现在还以为是大太太害的宁老爷? 宁宣还是伤心孝子的样子,实际上已经彻底放了心。 这群人不知道是小五干的!蠢出世的奇才! 不知道好啊,他就喜欢奇才! 宁宣微笑起来,故意拍着年纪最轻的那个大夫的肩膀笑:「都是自己人,怎么还说见外话?山上的小宅子也值得钱大夫说?我在城里都常听人说钱大夫医术了得,你们照顾老爷用心,我都知道,这宅子么……」他有点为难地看了一眼老大老二,道:「送给大夫行善积德也是造化。」 另外两个大夫表情立马不对了,互相对视一眼都在肚子里琢磨宁宣这是什么意思。 老大想,莫非他要把宅子给老三?嘴上没毛的东西!按国法家规东西可都是让最大的先挑,底下的兄弟只能感恩戴德地吃老大吃剩下的! 再说论医术最好那也轮不到老三,老二眯着眼睛,想着那晚上要不是他跑出去把两个老狐狸精拉开,老三早被挠死了,他可是实打实的救了老三一命! 老三受宠若惊,摇摇摆摆地走在前头,简直乐得找不着北,他早看不惯老大什么都得用头一份儿,婆娘都要他先挑,可松儿分明是自己先看上的!再说老二,携恩图报,隔三差五熘过来借吃借穿,还都有借无回,他一要,这狗东西就张着嘴明里暗里地点人「你可欠我一条命呢啊」。 宁宣揽着老三称兄道弟故意冷落另外两个,用眼角看后头两个人眼冒凶光,差点笑出声。 宁家没有这几个大夫的身契,但把这几个人放跑,这辈子他都别想再睡一个安稳觉。 到了吃午饭的时辰,宁宣让厨娘用他带过来的东西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家常海参,红烧牛掌,蟹黄豆腐,龙虎斗,都是昂贵的菜,至于好不好吃,宁宣瞧着三个眼睛都直了的大夫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 三个人立马跟黄鼠狼初见三黄鸡似的,在桌子上风捲残云。 先人的,他们以为前六年已经是神仙日子,没想到竟然还可以更好! 一桌子菜拿出去估计都能卖几亩地了。 这就是身份。 三个人在心底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老大瞧着银筷子,偷摸咬了一下,惹得另外两个面露鄙夷,没出息的玩意儿!等看到牙印子深深地印在上头,三个人都不吱声了,这是真的。 宁宣招唿着人喝酒吃肉,酒过三巡,婆子打外提了一包热乎乎的叫花鸡进来。 这鸡不知道用什么料做的,还没打开就一股香味。 鸡皮微微地发焦,满身都是油亮的肉汁。 宁宣接过鸡先撕了一块鸡腿在自己碗里放着,又扯了剩下的一只放在老二碗里,笑眯眯地说:「听说徐大夫写字最好,我家小子个个写得跟狗爬似的,过两天去衙门改地契,不如徐大夫跟着一起去?」 老二点头如捣蒜,连皮带肉咬下一块鸡腿肉,鸡皮只焦了一点,吃起来是糯的,这火候,美啊! 老二得意地瞧了一眼两个兄弟,连骨头都嚼了,要他把到嘴的东西吐了?不可能! 老大老三顿时吃什么都不香了,宅子跟鸡腿可都只有一个! 酒足饭饱之后,宁宣晕晕乎乎地起身凑到老大跟前眯着眼瞧了两下,好像眼睛有点花的样子,道:「大夫先挑院子住着!」 先挑院子住着。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落在三个人耳朵里,这么说这个华丽的大宅子真的可以是他们的? 三个人脸上浮现出兴奋的表情,抢着把桌上的酒菜吃得干干净净,我的啊,我的,都是我的! 后半夜丫头过来扶人都吓了一跳,三个爷眼睛怎么跟兔子似的都红得厉害。 老大伸手抓在丫头的胸上,丫头娇娇地叫了一声,扶着人倒在软绵绵的榻上,甜甜地说:「这个铺好不好?是宁大少爷特意吩咐给老爷换上的。」 好,当然好了,只要过过一天这种日子,多看一眼从前的自己都跟看虫子似的。 那三个在家种地的婆娘已经不算人了。 「她们是虫子。」老大咕哝着。 几个人一觉睡到大天亮,再看到彼此仍哥哥弟弟地叫着,但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变了,而且再也回不来。 老大琢磨了半天拉着两个人说:「咱们兄弟一场,下午一起商量商量怎么分,分完了修上墙还是兄弟。」 宁宣是个孝子,他人不来东西到,屋子里修得漂亮宽阔,最好的院子就是宁老爷住的正院,里头石榴柿子葡萄架,假山鱼池小媳妇都有,倘若这一生都能住在里头,那真是死也甘愿。
第351页 好东西大家都想要,但能享用的只有一个人。 下午老大买了一盘子猪耳朵,老二拎了一包糯米鸡,老三带了一罈子酒凑在一起跟以前一样吃饭。 老大说,快吃吧,咱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他还自己先夹了一筷子猪耳朵放进嘴里嚼。 跑了一天三个人都饿了,接过饭菜大口大口地吃。 吃着吃着三个人肚子都开始发痛。 大家都是大夫,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老大愣住了,他先吃了解药这不可能!一定是那两个东西干的!他呸了一口,跳过去问撕老二的头髮问:「说啊,你下的什么毒!」老二咬着老三的脸不放被打得满脸血都不松口。 屋子里稀里哗啦地响起来,跟有人在摔跤似的。 早上提小丫头提着饭菜哼着歌儿过来,恨恨地想,一个老爷换了三个老爷,赔本的买卖那姓宁的也肯做,赔不死他! 一会儿她又想着自己姿色不错,之前那几个假太太都能作威作福,她也能扒上某个老爷,生几个孩子,就算在半山腰又怎么?米面肉菜哪个也不缺,到城里去照样出不了宅子,在这其实也一样! 丫头理理头髮,扭着腰推开门。 三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屋子里,地上墙上桌子上都是菜和血,昨儿桌上有盘毛血旺,翻出来的一定是猪血。 丫头这么想,她伸手戳戳老大,老大眼珠子都被打坏了,手还扒着万寿榻不放。 三个没脸的怪物! 丫头看了这一眼,什么心都歇了,她叫都没叫一声就昏死过去。 宁宣把度亡经放在桌上,瞟了一眼花家兄弟问:「都死了?」 花旺儿搓着手上的鸡皮疙瘩,哆嗦着点头:「都硬了。」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脸上缺牙少肉的,他没胆子瞧,是摸的脉。 宁宣听到今天人就没了心里还震了一下。 花旺儿也嘀咕:「这也太快了。」他们还有好些手段都没用上。 花兴儿也这么想,可能真赶着投胎吧,他皱眉道:「这是阎王要他们死,怨不得别人。」 宁宣嘆气:「三个好大夫,可惜了,让家里人来认认,要报官也由她们。」 花旺儿喘着气跑出去把被三兄弟卖了又被人赎回来的婆娘带过来。 三个婆娘被被嫁卖了几天,日子苦得想起来跟死了一遭差不多,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心里都怕得厉害,好几天了都没说一句话,只是在屋子里偶尔说一句小妇人不想活了。 丈夫不要,娘家不认,又没个傍身的东西,想活也没地方去啊。 花旺儿指着门道:「进去吧,三个人不知怎么有些争执,你毒我我毒你都死完了。」 老二媳妇有些痛快又有些担忧,她咬着嘴唇问:「都死了?」 花旺儿点头,说:「样子不怎么好看,看你们先报官还是这么拖回去。」 有毒的饭菜都是他们自家买的,人证物证俱全,实在冤枉不了别人,衙门的人来了也没话说。 正院门紧紧地关着,里头半个人影子都没。 几个女人推开门,看着三个狗皮包人骨的东西红红白白地躺在地上,顿时跟看见妖怪似的,张开嘴靠着门喘气。 老大媳妇年纪最大,她娘家是杀猪的屠户,这场面固然骇人,但想成是三只猪或者虫子也没多吓人了。 她断断续续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问:「人都不成形了,这让人怎么认?」 花家两兄弟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往里头撇了两眼仍差点尿裤子,花兴儿吞吞口水道:「嫂子想想几个爷身上有没有什么好认的痣和疤痕,脸不成了身子瞧着还是好的啊。」 反正说什么也别想他们两兄弟进去翻。 最后还是老大媳妇撞着胆子用手去翻人。 三个人身形都差不多,但她家那个脚上有痣,她用干净的布包着手挨个把鞋脱了,结果几个人不知道怎么打的,脚底下都被烂碗扎得稀烂。 老大媳妇放慌忙扯了手上的布,转身跑出去扶着树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 第130章 终章 两年一晃而过,转眼要出孝了。 宁宣把宁老爷的坟修在了宁珠挪过以后的新坟旁边,宁老爷在的地方就是祖坟,宁珠以后香火不断,不会再手水侵之苦。 灶上刚烧了午饭,伺候主子和猫狗吃完了,绿意拉着青罗躲在柴房吃辣炒兔丁。 两个人想有时候人活着比不上狗。 兔丁炒得很嫩,两个人都好这一口,就是香料只够段圆圆一个人吃。 段圆圆偷摸给了青罗一盘,她不好让其他人知道,免得说她偏心什么的。青罗也怕给她惹麻烦,只能带着东西往厨房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绿意想着吃个饭都跟做贼似的就叫唤:「这日子老娘真过够了。」 自从宁老爷死了她们就跟着姑爷搬到这鬼地方住着守坟,要买个什么都麻烦得要死。 青罗数着日子说:「没多少天了,再熬一熬就能回去了。」 两个人说着话,门房屁滚尿流地蹿进来说:「不好了!不好了!外头一群人凶神恶煞的人把咱们围起来了!」 青罗瞧不上门房这样:「天还没塌呢!熊得这德行!」说着,丢下兔子丁,跟着人往外去瞧。 结果还真是黑压压一群人,跟乌鸦群似的,青罗在门缝上扫了一眼,人多得把周围的路都堵了,她也有点哆嗦了。
第352页 怎么跟要打仗差不多?那还是现在的狗日子好啊,青罗念着阿弥陀佛怀疑是自己把富咒没了,她腿软地问门房:「把傢伙拿出来,跟奶奶姑爷说了吗?」 门房点头:「说了说了!」他觉得□□有点憋不住,祖老仙人在上,这都是兵啊! 他怕兵更怕世道要乱,以后吃屎都得跟狗抢,还有什么活头? 一个黑皮肤男人听着动静,走过来扯着嗓子喊人开门:「大哥大嫂,是我啊!初一!」 青罗定定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人高声说:「哎呀,冯姑爷!」她还是没开门。 冯初一一脸胡茬,摸着头说:「我们从忠州跑过来有点儿累了,想着小五说你们在这守孝,就跑过来瞧瞧。」 青罗松了口气,问他:「要不要水?吃的呢?」 冯初一摇头:「我们头儿管得严,不让乱吃别人的东西。」 有纪律,不是匪。 冯初一还是熟人,又沾亲带故的,青罗不慌了,说:「你等着,姑爷和我们奶奶马上就过来。」 宁宣看了一眼外头的人,很快就把门打开了。 这么多人就是人家有什么想法,他们也抵不住。 段圆圆差点没认出冯初一,他们都两年多没见了,忠州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啊 她看了眼外边,吞吞口水想,幸好没让姨妈知道,姨妈自从给宁珠迁了坟整个人都有些老了,倒不是说外表,是精神上的,现在陈姨妈经常忘事,人没了盼头就朽得快,风吹草动都能把她惊一跳。 姨妈老了,不能再担惊受怕吃苦了。 段圆圆道:「进来说话吧?」外头黑压压的人瞧着真有些骇人,这些人肯定都是见过血的,煞气很重,气势跟城里吊儿郎当的衙役完全不一样。 冯初一不敢进门。 门只能这么开着,一屋子人全靠着外头人的良心维持生命。 宁宣拍拍他的肩膀道:「嫂子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 冯初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嫂子可是个女人,瞧着细皮嫩肉的,吓着她自己怎么交差?他转头想起自家头儿,又把话吞下去了,含含煳煳地说:「我估摸着这几日哥嫂要出孝回城,不妨把门户看紧,等我掉头再回家。」 段圆圆心都快不跳了,她就说城里肯定出事了!表哥还诓她说没有! 宁宣听着眉头也皱起来,思索城里究竟有什么事,其实最近半个多月城里都不太对劲,消息压根就传不出来,过去做生意的村人也没回来过。 他让下头人出去打听了一圈,只知道出事了,究竟有什么事,却打探不出来。 幸好这两年他又偷摸买了一些家丁回来,要是有什么是总有点儿自保之力。 冯初一念着宁宣提拔过自己才趁着休息吃饭的机会,求爹爹告奶奶让头儿答应让他过来一趟,他说了这两句就不肯说了只是道:「过阵子哥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住。」 宁宣笑着谢他,说:「有空带着小五多回来走动,我没兄弟,你也没兄弟,咱们哥儿两个多来往,也不枉相识一场。」 冯初一感动地点头,那会儿他只是一个跑腿的宁宣都肯把妹子嫁给他,这情意还有什么说头? 冯初一饭都没顾得上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乱跑。 宁宣极亲热地应声,这两年他都没怎么走动,专心在家带孩子,段裕带着武太太和段老爷去了京城,如今在户部打算盘,春天也来信让他们别乱跑。 两口子越来越有要出事的感觉。 段圆圆更是说什么也不让表哥往外跑了。 钱啊权啊的她不稀罕,她真害怕做寡妇,敏敏还这么小! 宁宣好像也把话听进去了,借着守孝的机会彻底跟姓祝的断了联繫。 小五那头,他写了一封问安信过去,里头装了点儿麻布,吓得这丫头两年都跟鸵鸟似的缩在忠州不吭声。 段圆圆也想起小五了,问冯初一:「小五如何了?这两年怎么也不带着她上门呢?小七在那头习不习惯?」 她觉得有点奇怪,这两年小五都没来个音讯,但小五也算她和陈姨妈一起养大的,嫁出去就回来了一趟让人怎么放心?小七在家想姐姐想得一天到晚地哭,半年前宁宣跟冯初一通信说了两句,冯初一就派人来把小七接走了,想着等今年过年再让她回宁家。 「不好多走。」冯初一说到这个嘿嘿地笑:「小五怀孕了,都五个多月了,如今小七在家陪她养胎,大夫都说是个大胖小子!」 段圆圆心里咯噔一声,孩子还没落地怎么就说是儿子?这胎小五要是生个女儿多半要坏事,她笑了下:「等你掉头回来,我给小五装点东西,你带回去。」 冯初一摆手,路上得拿刀拿枪,要是带太多东西得被上头一刀剁了。 段圆圆真怕他不来道:「那你过几天来的时候给我打个招唿,我掐着日子让人准备大夫和稳婆跟在你们慢慢过去总成吧?」 冯初一想了一下,觉得这样还成,说完话他就跑着往外头去。 敏敏抱着大郎,拉着周围的小伙伴趴在墙头舔麦芽糖,一群人都瞧墙外站着的一熘儿身着戎装的汉子。 村里的孩子看了一眼说:「敏敏,你们家要害瘟了,这么多大虫子在你们家外头吃饭,吃完了就要到里头来吃了。」 敏敏也是这么想的,这村子附近没什么钱,吃的也不多,经常做饭的时候香味飘出去门口能躺一熘儿瘟猪儿东倒西歪地流口水。
第353页 这些人也是瘟猪儿? 敏敏挨个看来的人,熘了一圈后,她惊讶地发现里头有个姑娘! 姑娘人高马大,剑眉鹿目,姿容秀美,手执白杆红缨枪,牵着一匹白中带红点的神马从墙脚转出来。 正是:蜀锦征袍自翦成,桃花马上请长缨。 自己可以跟她过招,大郎可以跟那匹马站起来对打。敏敏掏出自己的红缨枪,威风凛凛地问她:「你是谁?你是来打我们家的?」 姑娘打着哈欠,看了眼宁家的墙,笑着问她:「你又是谁?」 来我们家吃饭还不知道主人是谁? 「我叫宁行敏。」敏敏转转眼睛说。 周围萝蔔头一个接一个抢着说:「你说谎!你不叫行敏,男人才能叫行敏!」 敏敏性子很霸道,宁宣不小心说熘嘴把以前想过给儿子取名叫行敏的事抖了出来。 敏敏起初是不信的,这说明爹心里的第一位不是她,这怎么行? 她要做爹娘心里的第一位啊! 去年开祠堂记名的时候,敏敏对这事就很上心,记完了跑过去一看差点没昏过去。 天杀的狗才,那老杂毛没压根没写她的名字! 段圆圆嘆气指着自己的名字跟她说:「乖乖,娘也一样。」她的记在宁宣旁边,也两个小一号的字——段氏,跟全场二折起似的,她就是那个「起」,眼神不好的还真瞧不清楚,敏敏更滑稽,她是在宁宣下头,写的是——大姐。 大姐,就是她的名字了。 不是宁敏也不是宁行敏,她的名字压根就是家里哄着她玩的。 段圆圆是不在乎这个东西,她觉得这些不重要,不记就不记呗,谁稀罕上这老黄历啊,上头可就几页活人! 敏敏不肯啊,她是古代土生土长的姑娘。记名在她心里等于认同,老杂毛不让写她的名字,就是不让她爹娘认她。 当晚她就提着笔偷摸翻进去把自己和娘的名字写上了,还把看得不顺眼的人名字划了,划名是不积极的,她想替她爹克一克。 敏敏哼了一声,说:「我偏要叫宁行敏。」说完她又问来人:「你是来打我们家的吗?」 姑娘逗她:「是的话你怎么办啊?」 敏敏没有说话,她直接掏出了自己的红缨枪,她的红缨枪上头有一圈黑的,娘说,这是为了纪念她给自己做的第一支红缨枪。 电光火石间,高大威勐的白杆红缨枪轻柔地接住了眼前这只小小的黑穗红缨枪,就像姐姐扶了一下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尖头铁器击打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道响声交缠在一起,敏敏分不清那一道声音是自己的,也分不清那一道声音是这个姑娘的。 战乱对敏敏来说很远,就像要变成大人那么远,但人是可以一瞬间短暂长大的。 敏敏严肃道:「那我就把你打回去。」 「我们只是停下来喝水,喝完了就走。」姑娘吓了一跳,生怕伤了人家的孩子,赶紧把枪收回来问:「你家还让你学武?」 敏敏收回红缨枪,她能感受到对面的力量不是兇狠的,奇怪道:「你也学了啊?」 姑娘说:「我们家祖上就是学武的,我当然也跟着学。」 所以她挺奇怪的,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大家闺秀会学武,红缨枪可不是什么好练的武器,这东西是杀人技。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敏敏觉得她有点笨,怎么连这个都不明白? 她说:「因为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 —— 冯初一很快走了,等一群人跑得干干净净。 段圆圆琢磨着让人出去打听打听,结果人还没动三叔公先跑过来了。 灰头土脸的三叔公带着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妾跟讨口子似的缩在门上一声接一声叫人。 门房看两个人头上乱糟糟说话也不清楚,丢下几个热饼子就不管了,谁知道老头儿是不是装的啊。 三叔公实在没劲了,跟那个妾缩在门上抢吃的,好傢伙八个锅盔都吃了,猪八戒舔面啊,他更不敢开门了。 三叔公就跟那个妾在墙角这么幕天席地睡了。 门房起夜又瞧了一眼,他以为人没了,拿着长杆从门缝里去戳。 三叔公被戳醒了,这会儿他有力气了,赶紧撩开头髮对着门房呸:「睁开你的狗眼睛,看看你爹是谁!」 门房也呸他:「叫花子上咱们老宁家要饭来了!」 三叔公气了个半死,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好看,但让他一个人找水洗脸他不敢,外头不能再待下去了,三叔公吐了口口水在手上,慢慢把脸洗了,凑过去让门房再看。 门房打开门亲热地叫:「我的亲爹,你怎么来了——」 三叔公踹开门房,转着脑袋问:「狗东西,你们家主子呢?」 段圆圆在屋子里吃饭,听到外头说三叔公来了,急得鞋只穿了一只就跑出来了。 三叔公成天缩在家里养儿子养妾,他能跑过来看来事情真不小! 宁宣捏着另一只鞋跑出去,结果看着人手一拐直接踹袖子里去了。 三叔公跟妾衣服都破破烂烂的,身上臭得像刚切开的皮蛋。 三叔公这下见着亲人了,他抖着嗓子嚎着跳着要冲上来抱住宁宣。 丫头婆子眼疾手快地把两人领到水桶里一通洗刷,好歹收拾出个人样子才领着人回去。
第354页 三叔公一个接一个地吃着菜包子和馒头,一眼也没看桌上的肉,人太饿吃多了容易蹬腿儿,包子馒头最顶饿。 宁宣给他倒着茶哄他:「慢点吃,家里还多啊!」 三叔公嚼着包子边哭边说:「你小子撞了大运,蜀王被人剐了,要是你在城里,咱们家被派过去的绝轮不上我!」 段圆圆道:「死就死了呗,也没事盼着他长命百岁啊,横竖跟咱们不想干。」说完又问:「谁干的?」 三叔公丢了个雷道:「是琴姐干的!」 两口子互相看了一眼,伺候着老头子吃了一顿饭。 这下段圆圆知道外头怎么了。 张三六原本是想把琴姐插在莺莺燕燕里头往京城送。 可祝貔貅不知怎么把琴姐看上了,琴姐想着远水救不了近火,跟他也不是不行,都做妾了还挑什么? 但琴姐不是个能善罢甘休的主,自己过得不好那谁也别想过好。 祝貔貅过了一两年对琴姐兴致淡了,屋子里又多了几个心肝,这个心肝就笑着让琴姐站着当侍妾,平时对她也横挑鼻子竖挑眼,吃个萝蔔都能掐着人骂。 会咬人的狗不叫,琴姐在屋子里任劳任怨,今年周围土司让儿子女儿上门给祝貔貅送节礼,互相走动走动,这也是常事,要是不走动情义淡了就坏事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琴姐跟张三六把人弄到蜀王床上去了。 土司的儿女不是杨盼儿,祝貔貅还没来得及下手,人家就醒了,接着就直接把蜀王府围了,事情过去这么久,琴姐和张三六已经熘得不见踪影。 不过罪魁祸首还在啊,祝貔貅能认不出他们是谁? 蜀王府的人吃得脑满肠肥的,下头的刀剑磨得细熘尖利,手上的还真打不过。 祝貔貅跟年猪似的被人捆在花园里头,人家拍着他的脸道:「你们家不是最喜欢玩这个吗?你也玩一玩好不好?」 接着就把人灌水银剥了皮,血淋淋的东西在城里转了好几天,有点儿名字的都被拖出去看着示威。 三叔公辈分大,辈分大年纪大,死了也不可惜,他就这么被推了出去。 三叔公这辈子也不是没看过剐人,但这东西看过一次要花半辈子来忘,他看了第二次当场就闭气了。 孝子贤孙又熘出来把他抬回去请大夫灌汤药。 小的煳涂,他老人家都六七十了心里明白着呢,塌天大祸马上就要来了,这回完了还会有下一回! 他家不要了,钱不要了,爬起来带着妾就跑。 说到这,三叔公看了眼段圆圆,把后半截话吞回肚子里。他有些担心西南有点乱了,接下来宁家要怎么办? 段圆圆心提到半空中,三叔公不说她也知道,这些人分明是不想跟着这王朝干了,四川周围的土司这么多。 段圆圆脸色白了。 说着说着三叔公老泪纵横地说:「后头来了队人在里头乱打,咱们宁家的铺子被抢了好几间。」 不过宁家有冯初一在,损失得不多,同一条街的大当铺,掌柜当晚就吊死了,一家老小没吃穿家里也没顶事的男人,这几天都成八袋长老了,救急不救穷,谁不知道这几尊大佛请了就送不走? 三叔公抽抽搭搭的,整个人瞧着都小了一圈。 宁宣看这小老头可怜,头髮都白了还遭这么大罪,又觉得宁家无药可救,那么多男人竟然没有一个肯顶上,他安慰三叔公道:「东西都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没事才是好事。」 更何况那些铺子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他偷偷换成银子藏起来了,就是被抢光了宁宣也不心疼,但这个钱是给敏敏留的,他不能说。 三叔公抖着嘴半天没说话。 人家说树倒猢狲散,宁家树都还在怎么也散得这么快?他回屋之前只跟宁宣说了一句话:「三百年王朝更迭,宁家也只是只蚂蚁罢了,以后你莫管闲事。」 各人顾各人的命吧! 宁宣等人走了,安慰表妹道:「别怕,没那么吓人,三叔公老了看见事就喜欢往深了想,再说咱们家已经有了一把利剑,是不是?」 「敏敏?敏敏做梦都还在找糖鸡屎吃!」段圆圆笑道。 宁宣给她摸着胸口顺气道:「就是有人来,表哥也会挡在你和敏敏前头。」 段圆圆握握他的手想,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也只有这样了。 她嘆着气,青罗跑过来问她:「外头那个妾怎么办?」 段圆圆让人把那个手脚冰凉,看着跟死人差不多的妾领到收拾好的空屋子好好休息,她也没问这个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让这个妾睡觉,又让人时刻看着。 妾第二天才慢慢有了些神智,趴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 她看见段圆圆跟看见主心骨似的,她压低声音说:「妾和老爷是假装龟公扛着妓熘出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三叔公没带别人,只有她年轻有姿色别人瞧着才信她是个妓。 前几年妾吓掉了一个胎,心里难受但也有了盼头,吃药跟喝水似的吃了两年才又怀上,她吃过虎狼药,怀孕怀得艰难,在床上躺了八个多月才落了个女儿下来。 妾抓着段圆圆的手道:「她才两岁,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两岁多的孩子抱在手上人家就知道你是逃命了,说完她又咒那些人不得好死。
第355页 可罪魁祸首早死得透透的了。 段圆圆看她精神不太好,赶紧把大夫叫进来给她灌药,人是活过来了,但段圆圆觉得瞧着一点儿人气也没有。 日子一天天过去,城门又开了,瞧着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敏敏在乡下也住腻了,她想看看城里现在是什么样子,她们家被人抢了?那她得赶紧回去啊!敏敏问段圆圆:「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段圆圆想着冯初一的话说:「再等等。」 几个人又接着在家里关着门过日子,这个宅子比较偏,压根就没什么人来。 三叔公手揣在袖子里成天乐呵呵地当缩头乌龟,谁跟他说一句城,他马上就要翻脸破口大骂。 过了五天,冯初一终于来了,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宁宣瞧着知道这小子见过血了,他拍着冯初一的肩膀道:「好小子,我没看错你。」 冯初一还是乐呵呵的,对段圆圆叫了声嫂子就跑了。 这下可以回家了,东西收拾好三叔公却不肯走了。段圆圆觉得他是被吓怕了,妾倒是要回去,她还想看看她女儿在不在。 宁宣劝不动他,看着老头子花白的头髮,经过这一次跟老了十岁似的,只好留下几个人照顾他,又分了那个妾一辆马车让她跟在后头。 回城的马车上,段圆圆头一次觉得自己格外幸运,起码她不用做被拖过去跪在地上看血淋淋的场面的人。 宁家怕被人抢,用的是普通马车,一路上敏敏都在看风景。 段圆圆眼尖地发现她手上多了一支不一样的红缨枪,上半部分仍然是飘着黑穗的老样子,下半部分白色的。 她问:「这是哪来的?」 敏敏说:「朋友送我的。」说完她跳下别熘到后头陈姨妈车旁边去了,段圆圆不让她偷偷收别人的东西,可她还礼了,她把爹养的兔子都送给他们拿去路上吃了! 「别怕他们!快过来!」陈姨妈在车里吃花糕,大郎趴在她脚底下吐舌头。 马车终于到了宁家门口,关了两年的大门重新打开。 宁宣扶着段圆圆看着娘和敏敏道:「走吧,咱们回家了。」 敏敏像蝴蝶一样飞进去,瞧着周围的东西样样都很稀奇,她对这个家已经有点陌生了。 两年没回来,别说段圆圆和敏敏,宁宣都快不认识这个地方了,少年的他只记得里头有一间做帐的屋子,大了这里变成了一座活人坟,现在这里才是他的家。 收拾完家里,段圆圆拉着陈姨妈要去看她们种的南瓜,也不知道有没有长到三百多斤! 宁宣把她按在凳子上歇着,道:「慢慢来,时间多得是。」 段圆圆想了下严肃点头:「表哥说得对,时间多得是。」 现在家里就他们一家人,想做什么都可以慢慢来了。 第131章 进庙 段圆圆坐在青石台阶上头还有点昏。 一个帅气英俊的男人把无糖冰奶茶给她捂在头上问:「要不要紧?我带你去医院怎么样?」 段圆圆摇头,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个男人叫宁宣,是她一表三千里的表哥,现在还在读研。 段妈妈告诉她,这个表哥从小就对心理学很感兴趣,现在研究方向也是精神方面,不过段妈妈觉得最有病的就是宁家人,她盼着宁宣学成治治他们家男人。 现代社会二十一世纪了,还把宗祠留着日拜夜拜还想号召全市一起拜,真是,疯登了! 耳濡目染,段圆圆对宁家印象也不好,今天她跟段妈妈一起来走人夫,宁宣的姐姐结婚,他在门口迎宾抓糖发烟,段圆圆看见他就走不动了,暑假无聊围着帅哥转转心情好啊。 一顿饭功夫,她熘到外边找宁宣要了六次糖,这么干的不止她一个,但宁宣好像把她给记住了,第六次发糖的时候还抓住她问要不要一起发。 段圆圆只是想饱饱眼福,可没给人做苦力的愿望,她红着脸把糖丢进盘子里两步跑了。 吃完午饭,大人开始搓麻将,宁家家长安排宁宣带着年轻人去度人庙散散步,也求求姻缘什么的。 听到度人庙个字,旁边的姑娘哆嗦了一下。段圆圆看看外头的雷火大太阳也不想去。 宁宣走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起去吗?」 他觉得这个姑娘丢糖的样子很可爱,不知怎么反正特别吸引他。 这回段圆圆没抗住,不怪她,是宁宣长得太好了! 等到了度人庙段圆圆终于回神了。 看来,宁家还是想争取把这个小庙子保留下来啊。 度人庙压根算不得什么正经的庙子,里头供奉的都是宁家人,换句话说这其实也能说成宁家家庙。 唯一不同的是,里边供奉的都是女性,主牌位还是大名鼎鼎的宁行敏,其她的都是对宁家有「卓越」贡献的女性。 宁行敏是屈指可数被记入正史的女性,除了她们外,大多数女性都被记在烈女传上,就连度人庙的其他的女性都是按烈女传写的生平! 宁家祖上只是在榕城有点钱的商户,家中短暂当过一段时间官,宁行敏先靠着妈老汉积攒的钱财游走乡里招纳贤才,后来花干净了又伸手问在户部做官的舅舅要钱要粮,一路招兵买马,买不到男人就买女人,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红缨枪组成了一支骁勇善战的敏行军,她跟另一支红缨枪一南一北抵抗外族入侵,史称「南北双英」。
第356页 但一个气数已尽的王朝,即使最后又出了一位英明的君主,也没有机会再回头了。 两支红缨枪一生戎马,只在宁行敏小时候短暂见过一次,但两个人却像命中注定一样,在前后一年时间里相继离世,几乎算得上同时死亡。 当时边疆再乱,已经是垂暮之际的宁行敏仍然上书请缨杀敌。 这一回没有成功。 七十岁的宁行敏活着稳定军心比战死沙场作用更大。将相列传记载,最后她一个人提着红缨枪赶往边疆,也老死边疆,尸骨由当地百姓千里迢迢运回榕城,就像宁行敏千里奔袭那么轻盈敏捷。 宁家人开馆验尸时据说宁行敏看着还像刚刚睡着一样。 双英陨落的第二年就改朝换代了,双英粉每次说到这个都有点感慨,说是天道垂怜,起码没让两个人亲眼看到国破家亡的景象。 宁行敏最后陪葬帝陵,野史一直传闻她跟皇上有不可说的秘密,但前些年挖开一看,宁行敏的墓是典型的功臣墓,跟着她征战沙场的狗都被封了忠义神犬跟着她躺在里头。 比起离皇帝,她跟另一支红缨枪躺得更近。 这样惊才绝艷的人物,在榕城有更大的神庙,像度人庙,宁行敏粉丝压根就不承认,说他们是软饭硬吃想蹭香火。 不管怎么说的确蹭到了,这个疑似贞洁牌坊的庙子一直在去年都还活跳跳的。 段圆圆觉得宁家是真的好会作死,竟然想出做宁行敏的盲盒,还要跟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来歷的妇女盲盒混在一起赚钱,定价还是九十九块一个! 最过分的是百分之九十九抽出来的都不是宁行敏啊!大家对古代姑娘没意见,她们是受害者,但抽到这个多少也有点晦气啊!难不成竟然又要扒着这些妇女的血吃「贞馒头」? 很快宁行敏粉丝就「联合声明」说这是个假庙里头的东西都是新的,压根找不出五十年以上的东西。今年度人庙已经确定要被拆了,听说要改建成民俗博物馆或者小公园什么的,东西可以留着,反正绝对不允许宁家在招摇撞骗。 接着又有传闻说他们压根就是个冒充的,姓宁的谁不往宁行敏身上扯? 这个「宁家」迅速交出了家谱,如假包换存世五百年的古籍,身份坐实了。 史学家坐不住了,她们对宁家的资料很好奇,他们怀疑宁家极可能有大量的妇女资料存世。 这几年关于宁行敏的新发现背后都有宁家的影子,——包括这些古怪的神像上写得有鼻子有眼的人物来歷。 几度损毁重修的神像还能写清楚籍贯姓氏出生年月死亡年月,甚至精确到天,而且一直前后一致,里头没东西谁信? 现在果然拿出东西来了! 其实宁行敏父母在时宁家就有点颓像,乱世死的死跑的跑,早就树倒猢狲散,现在在榕城的宁家多半都是宁行敏这一支的后裔,但子孙不成器,只能说还有两个钱,首富世家,老黄历了! 老黄历更在意祖上荣光,男女老少对度人庙都有一股很特殊的感情。 他们嘴上都说没了什么都没了,现在一看,好嘛还能再挤挤。 宁家就车轱辘那一句话,度人庙不能拆! 做绸缎生意的大家族,他们不算太尊贵,也完全谈不上低贱,如果猜测属实,那么极有可能为妇女史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段圆圆是歷史系的,她对度人庙也很有兴趣,里边的谜团很多。 度人庙究竟是怎么来的,里边这些妇女都是真正存在过的人吗?为什么要宁行敏的像修得金刚怒目? 这哪里是和善的样子?简直是在镇守这些妇女! 但确实如外界所说,这里的东西都是新修的,没什么看头,回回过来都让人凉飕飕的。 今天她就是被「阴」着了。 当时进庙逛了一圈以后,段圆圆跑到门口找买莲子煳的姑娘买了杯莲子煳消暑。 结果回来忽然发现背后有一个小屋子,里边跟路边的土地庙似的供着两个人,一个年纪大,一个年纪小,看着像祖孙两个,都似笑非笑地盯着人。 有两个黑红色的木雕人像静静地站在人背后。 段圆圆不热了,她简直凉心透,这跟野神没什么分别。 其他方位明明都是正常大小的彩塑,而且坐北朝南,神像正面游客,或者侧对游客,没有一个是偷摸背对着人的,还在阴暗的地方,一点也不「佛光普照」! 跟着来的两个年轻人还想拜,段圆圆直接把人拽走了,她再回想门口卖莲子煳的姑娘,可不是跟里头那两个长得很像吗?她身边也有个老太太。 段圆圆又跑过去看了一眼,结果人都说没这两个人。 天气热她又惊了一跳,知道自己又「犯病」了,不小心腿就点腿软。 从十五岁大病一场之后,段圆圆就时不时地容易看见脏东西,成年之后这种情况「加重了」。 她怕段妈妈担心,自己偷偷摸摸看了很多大夫,段圆圆怀疑自己得了精神病,结果大夫竟然劝她去找个庙子拜拜。 段圆圆死马当活马医,上了大学之后渐渐又看不到了,她以为自己的「病」治好了,谁知道今天又犯了? 段圆圆想回去了,她问:「史湘湘和徐志远呢?」 「在里边。」宁宣伸手摸了一下段圆圆的脸颊,放心地说:「暖了。」
第357页 史湘湘和徐志远是情侣,只不过史家父母开的gg公司赚钱如挖土,压根看不上徐志远,听说他家里有几个姐姐,罚款罚得一穷二白,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家庭。史家父母知道后就眼前一黑,声若游丝地表示自己要做王母,非棒打鸳鸯不可。 结果徐志远说,他愿意入赘! 史湘湘更爱他了,恨不得把徐志远挂在腰上,今天她来宁家吃喜酒还大大方方地带着徐志远招摇过市。 史家父母就生了这一个女儿,这样的家庭,别说入赘,就是吊死在他们跟前,两口子也只会说一句阿弥陀佛。 现在徐志远跟着史湘湘出入史家亲朋之家,两口子恨得脸都抽筋了,为了避免熟人问这徐志远是谁,史爸爸脸上招唿着人说这个是湘湘的熟人,接着又提议让宁宣带着他们出门玩一玩,势必不给两只苦命鸳鸯一点独处的时间。 如胶似漆两人间被强行安插了两个电灯泡,一路上都伤春悲秋不停嘆气。 段圆圆坐着休息,可算给了两个人机会,两个人关心了两句迅速忧伤地飞走了,现在正在八米外的大树底下你侬我侬说悄悄话。 宁宣很有风度地给段圆圆撑着伞,时不时盯一下徐志远让他不要乱来。 徐志远有点难堪,史宁两家的态度,他心里很明白,可他和湘湘的爱情远远超越这些金钱关系! 宁宣的眼神让他背上出汗,徐志远拉着史湘湘低头说:「湘湘,那里有两个特别的雕像,我们去看看好吗?」 段圆圆和宁宣过去的时候,史湘湘正侧头看那两尊小像,徐志远在旁边催她赶紧走。 史湘湘是个顺毛驴,徐志远拉着她来,她来了又让她走,她脾气一上来,非不走了,还把上边的内容拍下来发到朋友圈洋洋洒洒写了八百多个字进行批判。 段圆圆没敢再过去,她点开图看史湘湘拍下来的内容,上头的内容有点类似烈女传,说的是史姑娘被夫嫁卖,从容赴死的故事。 第132章 真相藏在这些书中 史姑娘的人像是木刻的,大概只有五十厘米高,她的生平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几乎跟她的像差不多大。 上头用的是一种很口语化的表达,跟大白话没什么区别。史湘湘看了个开头就激情输出了一通,这时候空下来了又返回来津津有味地看。 史湘湘有点鄙夷:「这种白描方式跟我也差不了多少。」 段圆圆:「所以外界对度人庙中的女人像很怀疑,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宁家自造的『伪史』。」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紧急剎了下车,现在一个姓宁的男人正站在旁边,这么说太没有礼貌了。 宁宣没听清楚段圆圆在说什么,但靠猜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他脸上一点怒意也没有,甚至还云淡风轻地接了下去:「我的老师说,把这些东西合起来很像一本现代人的记录,——像一个姑娘穿越到古代,然后记下了自己看到的一切。」 他盯了一眼周围,坦然地说:「天方夜谭。」 连宁家人自己都不信,段圆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就算是个不知真假的故事,这也足够让人愤怒。 上边记载说,史姑娘家是做茶叶生意的,祖母养死了几个孩子又想养她的哥哥,史家父母只剩这一根香火,当然不肯把孩子再交出去。 史姑娘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表现出了不一般的觉悟,她站出来说:「我愿意替哥哥去照顾老太太。」 读到这里段圆圆皱起眉头,她不认为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真的能说出这么深明大义的话,这太违反人类天性了。 这个「史姑娘」像被人为造出来的幽灵。 不管怎么说,史姑娘在和睦的家庭氛围中长大了,孙女孝顺自然祖母慈爱。 老太太捨不得孙女嫁出去,最终给她在能干的下人中挑了一个夫婿入赘,暂替尚在念书的亲孙子扛住家业。 事情就是从这里起。 史姑娘的哥哥史二郎中举之后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家业,他荣归故里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出身低贱的赘婿赶出家门,想要为史姑娘再谋一门好亲事。 史姑娘又一次「觉悟」了,她说嫁夫从夫,自己已经是赘婿的人,怎么能留在家里再嫁? 史姑娘担心出身低贱的丈夫让兄长颜面扫地,甘愿收拾嫁妆跟着赘婿到外头去过苦日子。 这是何等的节妇?段圆圆忍不住感慨。 史二郎很明显也被感动了,他为这个赘婿改了良籍,给赘婿在城里分了一座小宅子,不至于让妹妹蒙羞,又时常接济赘婿父母兄弟。 好景不长,很快土司动乱,史二郎当时在郊外喝酒没能及时回来,赘婿一家都以为他死在了城外,为了保命,长相秀丽的史姑娘主动请缨说愿意以身活人。 赘婿一家痛哭流涕求她留下来,史姑娘固执己见,她把自己用一千钱的低价嫁卖给了守城的于狗儿为妾,让赘婿带着一家老小带着金银细软偷偷熘到了乡下种田。 于狗儿看史姑娘谈吐说话都不一般,经常问她是哪里人,史姑娘只是坐在家中默默地做针线,瞒下了自己姓史的真相。 城里流血流得越来越多,于狗儿得到了一个外出剿匪的机会,他想带着剩下的正头婆娘一起出城,把婆娘送回乡下和父母孩子团聚。 史姑娘年轻貌美,在路上和家里都是个活靶子,于狗儿起了把这个美妾转手的念头。事有凑巧,史姑娘转到刚死了媳妇的宁老二手上。
第358页 宁老二认出来这是姻亲家的姐妹,两个人谈话之后,他感动于史姑娘的大公无私,于是花了二十两银子把人带回家好吃好喝,和和气气地招待。等城门一开,宁老二就领着史姑娘去了史家。 史家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史姑娘短短半个月嫁了两次人让史家丢尽颜面。史家人却对这个姑娘十分优容,史家父母说这是世道之错,非女之错。接着史二郎怀疑是赘婿哄骗诱拐史姑娘私自改嫁,迅速到衙门状告赘婿嫁卖生妻。 赘婿一家都被抓了起来,赘婿被杖责一百,史二郎收回了送出去的宅子,皮开肉绽的赘婿拖着病体缩到了城隍庙里边挨日子。 二十三岁的史姑娘也被接回了史家,为了不使丈夫含冤,不使家族蒙羞,她爆发出了一生一次的「高光」。 ——「史姑娘『从容自尽』了。」 这份觉悟让她被永久被葬在了宁家祖坟,成了宁老二的贵妾。 段圆圆读完这份生平,顿时明白了不少,这样就能说得通为什么史姑娘的像如此与众不同。 因为度人庙只有她是以妾的身份进入宁家的。 那史姑娘旁边那个矮小瘦弱斜眼看着她的老妇人又是怎么回事?是史老太太么,可她又没改嫁到宁家。 一个「失节」的中上层妇女,能这么容易就进入宁家祖坟吗?这完全说不通。 段圆圆觉得更可能是宁史两家达成了某种约定。 现在这种故事不算什么好东西。 史姑娘受到的香火很少,段圆圆在网上搜了一下,零星几条内容都是在唾弃「史姑娘」是惊天动地第一恋爱脑,比王宝钏都可恨,活该她死。 史湘湘看完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她愤怒地说:「这鬼地方就是个变相的贞洁牌坊,一个人怎么可能『从容自尽?』唐僧的妈是自尽,妖怪公款吃喝,完了照样上西天,温娇忍辱负重,等到大仇得报,她一点福没享说了句自己『不洁』也自尽了,她们是为了不当『罪人』自尽的,屁的从容!」 史湘湘回味了一下,觉得自己说得不错,很快坐在花坛上把这段话又编辑了八百字,发在朋友圈。 宁宣的姐姐,新娘宁玉未第一个点了贊。 宁玉未:这庙子早该拆了。 史家父母紧随其后,感动地发了三个哭泣的表情。 史妈妈:女儿,你懂事了。 史爸爸:爸爸的乖娃娃不吃野菜吃山珍。 两口子泪流满面,看来度人庙专治恋爱脑,早知道就多捐点香油钱了! 段圆圆盯着史湘湘手上吃了一半的莲子煳问:「你这个是从哪里买的?」 史湘湘指指门口:「刚刚有个姑娘跟她家婆在摆摊,很好吃,你要不要去买?」 徐志远奇怪地看着她:「门口没有卖莲子煳的婆孙,我一直跟着你都没看到你什么时候买的。」 史湘湘看着喝了一半的莲子煳,骂了句脏话,她以为是其他三个人合伙骗人,还跑出去问了一圈。 卖莲蓬的大爷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说:「莲子煳?庙里有食堂,你进去买吧。」说着他还提醒史湘湘,「我们庙里不许带外头的东西进来,也没小摊摊,食堂莲子煳十八块一杯,不如忍一忍到外头买,才六块钱。」 他坐在大门外卖的,不算违规。 那她刚刚喝的是什么?史湘湘没顾得上说谢谢,扭头对着草坪开始干呕。 吃下去的莲子煳不见了,史湘湘胃里空空的只吐了几口黄胆水。 段圆圆看见一个影子慢慢钻到了史湘湘的影子上,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史姑娘」。 吐完过来史湘湘心里毛得厉害,但开口第一句却是反驳记载,她眼冒凶光地说:「不,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呢?」段圆圆盯着她的影子问。 史湘湘有点儿茫然,但她有强烈的直觉,就好像有个人站在她耳边说,上边记的东西不对! 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慄,史湘湘头皮发麻,好像「史姑娘」就是她一样。 徐志远多少有点不自在,一是被莲子煳搞得心里发毛,二是共同阅读史姑娘的故事后,他觉得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微妙。 史湘湘说不出个一二三,徐志远也觉得理所当然,史湘湘是瘟猪儿她靠家里的钱念大学,跟自己这样真正的社会精英不一样。 徐志远体贴地揽住史湘湘说:「出去吧,天这么热,你妆都化了,我们找个地方吹空调歇一歇。」 史湘湘想到莲子煳又噁心又害怕,飞快说了句好。 段圆圆又扫了一眼地上的影子。 刚刚爬进史湘湘影子里的「史姑娘」顺着两个人合二为一的影子慢慢爬到了徐志远身上。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个姑娘脸色都不好,又不想回宁家闻烟味,宁宣只能开车在周围找了家冷气很足的馆子进去开了个包间, 包间布置得很有格调,一看就价格不菲。 宁宣把菜单递过来段圆圆才发现这是刘贞糕点铺。 刘贞糕点铺在全国都很有名,老闆娘四十多岁,至今单身,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刘贞出身在贫困的山区,从小就帮着家里割猪草养猪,读完初中她就自己跑出来摆摊卖馄饨,挣了第一桶金够她边念书边开店,不到三十岁已经靠着手艺成了住上大平层的富婆。
第359页 她很少说自己的经歷,当然人怕出名猪怕壮,从「世界一味」栏目来过之后,刘贞山区养猪女的身份瞒不住了,她钱赚多了也想开了,反而把自己的经歷做成gg在店里循环播放,力图进门的顾客看了能多消费。 很快上了一桌子甜品。 「东西好吃,但吃相太难看了,谁会这么贩卖自己过去的经歷?」徐志远很不喜欢刘贞。 段圆圆和宁宣都没开口,不喜欢也没见你少吃啊! 史湘湘脸黑了:「人家又没说假话,再说她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偷你的抢你的了?又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徐志远脸色也不好看了,史湘湘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吗?他都同意入赘让孩子改姓了,这么大的牺牲也不值得她敬重? 他飞快算了下价钱,把自己吃的那一份单独列出来想要结帐。 宁宣看他拿钱包立马误会了,他跟两个姑娘都沾亲带故,在他看来这是宁家「家宴」,吃得是简单了一点,可也轮不到一个明摆着想吃绝户的男人雄鸡展翅,他飞快把服务员叫过来又点了一堆,然后把卡递过去让她结帐。 徐志远自尊心受损,冷冷地瞧着史湘湘不说话。 史湘湘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直小心地赔着笑脸,她解释:「我真不是在说你,我给你花钱都是我乐意的!」 段圆圆笑喷。 「史姑娘」的影子也从徐志远身上微微抬头,凝视着不到一臂之距的史湘湘。 看来「史姑娘」见不得恋爱脑啊,段圆圆还没出声提醒史湘湘,徐志远听到这话,直接站起来红着眼跑了。 这一跑,「史姑娘」也跟着走了,显然徐志远恼羞成怒的样子更让她倾心。 段圆圆收回目光,对于这些鬼怪她也无能为力。 史湘湘脾气也不好,看男朋友这么下自己脸也不说要去找他的话,只是嘴挂油瓶大口吃奶油。 成功撵走了不速之客,宁宣对史家父母有了交代,吃完就领着两个人回家。 史湘湘精神好了很多,只是觉得很疲倦,一上车就睡着了。 宁宣让段圆圆坐到副驾驶,留下史湘湘一个人在后座睡得四仰八叉。 「她身上有什么?」他攥着方向盘问。 在度人庙里宁宣就很在意这个,段圆圆看史湘湘的样子让他发毛。 段圆圆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在打唿的史湘湘,小声说:「她吃了史姑娘做的莲子煳,被她附身了。」 宁宣一下从脚后跟凉到天灵盖。 段圆圆提醒他看路,心里也有点忐忑,宁宣是精神科大夫,他今天对自己这么特别,难道一直是来自医生的关怀? 宁宣:「它现在在车里?」 「跟着徐志远跑了。」段圆圆说。 宁宣:「那就是没事了?」 虽然这么说对徐志远不太好,但段圆圆还是点了下头,想吃绝户的男人,她不可能有一点同情心。 不过对于这么快就能放弃唯物主义世界观宁宣,段圆圆认为他很可能已经判定自己是个精神病,直接进入治疗了。 她挣扎了一下无力地解释:「医生我没病,我找人看过了,真的。」 「想什么呢?我没说不信。」宁宣被逗笑了,他觉得这个表妹是真好玩。 段圆圆很窘地说:「还不是你信太快了。」 原来信太快也是错?宁宣轻松地表示:「因为我也有秘密。」 半下午三个人回了宁家。 宁家摆了五六桌麻将,客厅烟雾缭绕,看段圆圆喝史湘湘都捏着鼻子,宁宣把人带到二楼书房。 宁家书架上有很多度人庙的小雕塑,宁宣说本来宁家打算把这些东西做成盲盒在景区抽。 史湘湘有点无语:「谁没事抽贞洁牌坊回去……」 段圆圆觉得主要是做得丑,完全是豆腐渣工程啊,难怪度人庙都要被人拆了…… 晚上宁家人席面做得更好了,段妈妈一个劲给段圆圆夹菜,段圆圆扫了一眼史湘湘那桌,史家父母也在一个劲给史湘湘夹菜。 去了一趟度人庙,徐志远就不见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史家和段家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晚上只好留在宁家。史湘湘抱着枕头找段圆圆一起睡,白天她没感觉,天一黑度人庙的威力就出来了,想到就哆嗦! 这天晚上氛围很古怪,段圆圆想到白天的事一直没睡好,史湘湘倒是很快开始打唿了。 段圆圆想着事,等她回神的时候房间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 突然的安静是很奇怪的。 段圆圆翻了个身背对着史湘湘,很快她听到下床的声音,史湘湘好像出去了。 段圆圆对着门,她睁开一条缝,看到史湘湘手放在门把手上,脑袋侧着盯着她。 这是「史姑娘」,她回来了。 「史姑娘」似乎意识到了段圆圆的目光,她似笑非笑地又看了她一眼打开门往外走。 段圆圆不能让她就这么把史湘湘带走了,只能下床开灯跟在后边。 从这个角度看,史湘湘的脚是踮着的。 段圆圆发现「史姑娘」没有伤害她们的意图,更像是在带路。 「史姑娘」轻盈地走到宁家二楼一间房门口,她熟门熟路地打开门跑进去,耗子似的到处翻动,很快找出了一个箱子出来。
第360页 这是个被层层保护的密码箱,「史姑娘」的手伸到箱子里搅动了一下,隔空拿出一本厚厚的书放在地上,静静地盯着段圆圆。 这是想她过去拿?段圆圆站着没动,人鬼殊途,接了鬼的东西就要为她做事。 一人一鬼僵持了一会儿之后,段圆圆拿出手机开始播放公鸡之歌。 雄鸡一唱天下白,史湘湘「醒过来了」。 谢天谢地! 史湘湘醒过来之后吓了一跳,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房间!史湘湘惊恐地缩到段圆圆身边,问她:「我怎么在这?我可没夜游症!」 段圆圆把她被「史姑娘」附身的事说了一遍,又把手机拍到她隔空取物的视频给她看。 要是昨天史湘湘听到这些多半要说句神经病,经过莲子煳和空手拿书的事,她什么都信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史湘湘脸白得比鬼上身还难看。 段圆圆把她领回房间去了:「先弄懂她为什么来。」 回房间之后,段圆圆怕「史姑娘」再过来,看之前先在屋子里循环播放鸡之歌,保证屋子里公鸡鸣叫不断,做完这个段圆圆还觉得不保险,又飞快从网上下载了一张人名币上的头像设为桌面。 世界一下安全了。 段圆圆放心地开始研究带出来的书,她用手机小心翼翼地把书全部拍了一遍,这东西过于珍贵,她不敢大幅度翻动原件,这么拍下来看是最好的。 史湘湘也要了一份。 段圆圆拍的时候就发现了,记录者的字迹跟自己很相似,很多别人可能会认不出来的地方她也可以顺利地读下去。 不过这本书虽然厚,但用的不是文言文而是通俗易懂的白话文,跟度人庙的叙事口吻很相似。 很可能宁家人一直是这么记录的,他们想要把东西传下来?不然怎么会写得连中学生都能读懂? 总之这是一本很破旧的书,里边记录的都是跟宁家有过来往的、形形色色的女人。 段圆圆匆匆扫了一下,她手上这一本果然写的是史姑娘生活的那个时代的事。 不过攥写人没有留下名字,全书使用的都是第一人称。 书开头有一个小小的序解释了一下这本书的来歷。 「我有幸做了乡下地主的女儿,没有经歷过缠足的痛苦,也没有被家庭轻视,从十四岁开始,因为未婚夫的关系,又开始频繁出入一些中上等家族。」 当时榕城繁华,遍地锦绣,连最穷苦的男人也能出门享受春日的风光,但我和母亲姐妹们只是待在一片小小的天地,猜想墙外的铃声是不是货郎带来的。这个时候长日无聊,大家在琐碎的生活中争吵、和好、老死不相往来,但毕竟生活安定富裕,只要活着,我们总是相信还会有见面的时候。」 战乱开始以后一切都变了,榕城又变回了那个还没有修建城墙的榕城。为了方便逃生,我和其他妇女开始结伴在外走动熟悉街巷。我们认识的城,一直是战乱后的样子,对于它被无数次追忆的繁华,只是偶尔从夫兄男僕口里得知。」 我和姐妹妯娌们最怀念的不是在轿子里惊鸿一瞥的酒楼食肆,而是那些可以一起畅快聊天的日子。在女儿长大成人后,我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要把结识过的女眷记录下来,书稿初写于女儿十五岁,完稿时女儿收养的孩子也已经这么大了。这时记录中的许多人已经去世,无论爱恨,她们如此真实地活过。」 段圆圆想了一下那个大大的保险箱,如果里边装的都是这样的记录,那显然不可能是一个人完成的,应该是从这个姑娘以后,宁家姑娘把秘密这个习惯继承了下来,然后代代相传。 想到这里,段圆圆唿吸暂停了一下,她真想立刻把东西全部偷出来,这么珍贵的东西放在宁家生灰,真是暴殄天物! 事关身家性命,史湘湘也看得很认真,很快她找到了记载史姑娘的那一页。 这是一个跟度人庙记载完全不同的故事。 记录者说: 「史姑娘原名叫史宝章,她在四五岁时被父母遗弃,作为哥哥的替死鬼交到了老太太手中。 老太太没有养孩子的天赋,史宝章在她手上偶然长大了,最后仍然英年早逝。」 其他的记录都跟度人庙写的差不多,不同的是这本书把史姑娘之死归结为一句话。 ——「史姑娘被逼杀而亡。」 段圆圆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接着看下去。 「在史二郎只是个秀才时,史姑娘的夫婿只是史家买来陪姑娘的玩物,在史二郎中举之后,史家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史家不再需要这个跟下人成婚的姑娘,她跟着赘婿一起被父母赶出了史家,史家不再承认这个女儿,只是史二郎偶尔会派下人送点米面。」 史湘湘惊呆了:「她是被赶出去的!不是自己要走的!」 这样出门的古代姑娘会有什么下场都不奇怪了。史姑娘从生活优渥的大家闺秀跌落为需要自己洗衣做饭伺候公婆的底层妇女。 那么她被走投无路的丈夫在危难时刻嫁卖是显而易见的事,因为当时的底层社会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史湘湘不是很懂「嫁卖」。 段圆圆:「嫁卖已经成亲的妇女需要立契,契约会明明白白地写上某丈夫的因为什么原因把妻子嫁卖给什么人,是做妻还是做妾,一般民间嫁卖妇女都会跟娘家商量,要是娘家不同意,夫家独吞了再嫁妇女的嫁妆,娘家知道了跑去告官,婆家多半要遭殃。」
第361页 「度人庙果然是乱搞,上头还说史宝章隐姓埋名嫁给的于狗儿,史姑娘跟这个赘婿的事又不是秘密,随便打听下赘婿一家不就知道了?」 段圆圆点头:「史宝章两次被嫁卖,她的几个丈夫肯定都知道前因后果,很可能就是沖她是大小姐的身份买的。既然隐姓埋名是假的,她『主动』被卖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书上也是这么记录的,记录者说:「史姑娘被嫁卖了两回之后,才被宁老二带着告诉史家并索要封口费。史姑娘还活着,但史家内部的目光和外部的流言蜚语她已经无法承受。」 段圆圆看愣了,史家一直在城中,他们没有出过城,他们只是不再关心这个被扫地出门的女儿,对她的下落也没有再打听。 「我在史姑娘自尽前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史姑娘一面,当时史姑娘的房间茶水虽然新鲜,但院子已经生了不少杂草,打扫庭院的僕人代表着主人的行为,显然这个时候史家已经没有人想史姑娘活着。 史姑娘自己也很明白,她躺在床上滴水未进,形容枯藁,只是偶尔说一句『我会顺从他们』。她也拒绝逃跑,她说:『我素来喜好名声,到了要成全名声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在第一任丈夫和第二任丈夫家中,我已经彻底体会到『失洁』之后活下来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史姑娘回家半年之后,她偷偷熘到老太太院子里翻了一包耗子药,兑了两碗毒药在粥中,一碗服侍着老太太吃了,一碗自己吃了,当夜两个人都毒发身亡。 这件事传了出去。 史家对外的说法是史姑娘中邪,又怕她死后再来作祟,于是做了两尊小像,一尊祖母的用来看守提醒史姑娘是不孝的孽障,又用头髮塞入她的口中防止她在阎王殿前开口。」 关于史姑娘的记录到这里就完了。 段圆圆看得浑身像掉进水里,她爬起来把所有灯全部打开了。 史湘湘翻来覆去看了两遍都没看到有一个为史宝章打算的人:「太可怜了,可能也就是她的哥哥对她有一点真心。」毕竟史姑娘的故事里,史二郎只有一个行为,告官抓赘婿和派下人接济妹妹。 段圆圆:「你觉得史二郎为什么要打官司?如果他想要替妹妹找回公道,他已经是举人,可以有很多种办法无声无息地弄死欺负过妹妹的人,但他为什么要选择打官司闹大这件事?」 史湘湘被问住了,她认真想了一下说:「难道是因为一个处心积虑为妹妹奔走的兄长听起来特别有情有义?」 段圆圆没有回答,史二郎怎么想的不重要了,很明显史宝章恨他。 史家老太太用礼法教导史宝章要三从四德,但在夫妻关系上,史宝章又处于主导地位。她无法在这两种关系间找到平衡,最终走向毁灭,甚至不忘在临死前把教导自己的祖母一起带走。 她恨自己的祖母,当然也会恨其他的史家人,史二郎显然包括在内,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史湘湘毒杀祖母这件事没瞒住。 这是泼天丑闻,史二郎还要当官,他不可能主动把事情张扬出去,包括还想活着的史家人也不会捅出去,宗族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段圆圆有点唏嘘,她找了几次都没在目录上再找到史这个姓。 她说:「我推测,史家出了这样的事,史二郎官途已断,只能在家安心做生意,史宁两家关系亲厚,歷代都是姻亲,后边的记载中既然没有再出现史家的姑娘,只能说明至少在作者的有生之年,史家一蹶不振,再也没能爬到和宁家相等的位置上。」 史湘湘听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史宝章跟庙子里的史宝章完全不一样,这里的她固然有可恨的地方,但落到这么个下场也太惨了,宁家竟然还把她改头换面说成是「自愿牺牲的节妇」。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既然这个史姑娘是被篡改的受害者,里边的其他人像呢? 段圆圆不寒而慄。 活生生的人不得不走向死亡,但是周围的人却毫无救她的办法,甚至还要看着她被打造成另一个样子。保险箱里所有的记录者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些无法挽救的悲剧? 真相就藏在这些书中。 段圆圆忽然很想让那个保险箱暴露在阳光下。 早上九点,两个一晚上没睡的姑娘顶着黑眼圈出门,打算各找各妈回家。 段圆圆看了下史湘湘,下楼慢条斯理淑女得不得了,她似乎把徐志远彻底忘了,无论电话怎么响都不接。 史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还把段圆圆为难的书又送了回去。 她究竟想怎么样,想让她们把那个度人庙的记录改过来?可度人庙马上就要拆了!拆掉之后那些谣言就会彻底消失。 一晚上过去,史湘湘不怕史姑娘了,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受——「我」就是史宝章。 第133章 恆星计划 宁爸爸宁妈妈早就安排好了,准备全家一起出动送亲戚,宁舅舅送史湘湘一家,宁宣争取到送段家母女回学校,主要是离他实习的医院近一点,送完人还能赶着上班。 「多劳累小宁,我们自己回去就行。」段妈妈听完就有点同情宁宣,当完司机还得当社畜,太造孽了,再说现在还早能买到票,坐高铁回去四十分钟就到了,她实在不想坐两三个小时的车。
第362页 宁爸爸宁妈妈说什么也不同意,务必要安排宁宣亲自接送。 宁爸爸特意跑过来问:「毛头小子不放心是不是?那我来送。」 虚张声势,这是不可能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亲戚要送,段圆圆想。 「那算了,还是小宁来。」段妈妈信了。 段圆圆:「……」妈! 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开的不是时间是人情,跟喝酒一样,不上车就是不给面子。 盛情难却,段圆圆和段妈妈节节败退,母女两个被七八只手一起推上了宁宣的车。 临走前,段圆圆和史湘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四个字「社恐犯了」。 段妈妈一路上都在说她的熊猫眼,主要是为了消磨时间,没事骂孩子不骂白不骂。 段圆圆虚心受教,时不时跟史湘湘发信息。 可能有了一起见鬼地方经歷,史湘湘把她当朋友了。 史湘湘:好无聊,好想死,好想有任意门。 段圆圆:听说鬼听到人说死真的会尽力成全,它们觉得这是在行善积德。 史湘湘头髮都要立起来了,她飞快撤回了上一句话,重新发了一次:好想有任意门(强调版)! 段圆圆:你跟徐志远联繫了吗? 史湘湘发了个不敢的表情包,史姑娘明摆着不喜欢徐志远,她跑过去找人真是老寿星上吊。 她说:很奇怪,好像一夜之间我对他感情变淡了不少,是不是我太渣了? 段圆圆:应该是史姑娘的作用,如果把躯体看成一个容器,这个「躯体」里现在挤了两个人,徐志远占的地方肯定会缩小很多。 她提醒史湘湘:还是要注意身上的东西,活人和死人是不一样的,活着的史姑娘不能完全跟你身上那个划等号。 史湘湘:她没有伤害我,有她在我很安心,比谈恋爱还舒服。我反而对宁行敏不那么崇拜了。——一个旧社会的伥鬼。 她上网搜了一下,现很多人说煞气重的人能镇邪,宁行敏了应该是镇石姑娘她们的,五百年不得解脱,太可怜了。 段圆圆:「你觉得史姑娘是邪?」 史湘湘结巴了。 段圆圆没有再发消息,发再多也没什么用,一定要找到宁行敏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啊。记录只有一半,写到宁行□□动说要镇守冤魂就没有了。 史姑娘能力只够偷跟她相关的那一本书,卡在这里真的要命。 到家已经十一点钟,段妈妈习惯自己做饭,没空写作业的学生经常被她叫回家一起吃,久而久之锻鍊得手艺很不错。 下车段妈妈招唿宁宣:「小宁,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宁宣挺忙的,他已经在医院实习,每天活还不少,勉强当了司机已经有点赶不上趟了。 段圆圆看他:「那你吃不吃啊?我妈做的饭很好吃。」她还惦记他家的书,不再亲近点以后怎么借? 宁宣怎么说也是心理学出来的,他一眼就看出来段圆圆动机不纯,这姑娘估计多半还惦记他们家那些旧东西。 问题是交不出来啊,宁爸爸宁妈妈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虽然宁宣本人挺乐于交出来的。 段妈妈是过来人,两个年轻人眉来眼去地演电影,再这么下去没意思也要有意思。她捏着钥匙严肃地说:「不好意思啊小宁,阿姨忘了家里没买菜,今天就不留你了,改天一定做顿好的专门请你!」她打开门把女儿往里推,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不给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数学是求证真理的过程,段妈妈不习惯说谎,为女儿说这一句耳根子都红了。 「没事阿姨,我也赶时间。」已经把车门关了的宁宣温和地说。 闻到火药味熘进家门的段圆圆直接傻了。 脚下是泥巴地,天上是蓝天白云,左边有一座很小的庙宇,白墙黑瓦,有的地方黄有的地方白,看起来像黑白照片上打满补丁的旧衣服,总之整个庙还没有段圆圆外婆家大。 庙旁边是一条大河,河水很清澈低头就能看到水草鱼虾。 这不是段家,她要回家! 段圆圆壮着胆子绕着庙子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块碑,上边可能是领导让人写的《野庙碑》。 诗里写的意思是野庙里的神只是一些没有名姓的泥塑木雕,它们没有什么功德可以记载,我不忍心看着农民把钱财全部用来供奉它们。 阴庙通常是在当地风俗中诞生的拆不掉就只能隔三差五进行口头教育和书面教育。 八九十年代乡下有很多这样的阴庙,那时候农民很多都还不认字,类似的碑文摆不上几天就会被抬到沟边上当桥板石磨刀石。 段圆圆想起卖莲蓬的大爷脚底下踩的什么了,这是老熟人,她叫了一声:「度人庙!」 还真是小户出身,现在外头都宁家都把度人庙吹得跟三皇五帝差不多了! 风颳了起来,而且颳得越来越大,段圆圆有点心惊,开始顶着狂风在周围找出路。 里边是肯定不能去的,谁知道有什么东西在? 树枝被吹断了,天上打了个火闪。 段圆圆看到窗户上印出很多人影子,头髮很长,是女孩。 她们穿着各个朝代的家常服饰温和地笑着趴在窗户边,一起盯着外边的雷声和雨水窃窃私语,连腮红印在窗纸上都没捨得返回去补妆。
第363页 段圆圆看到了她们,她们也看到段圆圆了,一个的姑娘招手:「快进来,要下雨了。」 段圆圆没去,她说:「我妈妈在家等我回去吃饭,我不来了!」 光暗下来,她们笑容凝固在脸上,一瞬间变成了贴满符纸泥胎雕塑,瞧着像要跳出来吃人,民国姑娘的木雕维持着朝段圆圆招手的姿势。 像一架坠毁的飞机从地上永远地凝视自由。 未知比已知可怕,知道「她们」不是人之后,段圆圆见鬼的恐惧变小了很多,况且她们的来歷可能大多数都跟史姑娘差不多。 这时一个姑娘跳了出来,她叫住段圆圆大声说:「快,跟我走!」 段圆圆被吓得全身都抖了一下,心脏咚咚咚地跳起来。 姑娘只有十岁的样子,扎着高马尾,只到段圆圆胸口,她提着黑红色的白杆红缨枪,又说了一遍:「快走呀!要来不及了!」 段圆圆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她,这个姑娘身上有一层淡淡的金光,像暖融融的太阳,她不可能厉鬼。 段圆圆知道她是谁了。 宁行敏,她怎么才这么大? 段圆圆被她拽得都快飞起来了,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还不知道我家在哪!」 宁行敏很得意:「我什么都知道。」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段圆圆里边都是欣喜「你怎么会进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段圆圆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宁行敏很高兴,她跑得更快了,段圆圆感到自己被紧紧地抱了一下。 「可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呀!」宁行敏这么说,又问她:「你拿到东西了吗?」 「东西?是那些书?」段圆圆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宁行敏点头。 天飞快地暗了下来,段圆圆被人拉着在黑夜中疾驰,很快到了段家门口。 段圆圆已经能听到段妈妈在叫自己的名字了。 宁行敏静静地站在门口说她也要回去了。 走之前,她提醒段圆圆:「要快点拿到那些东西,再久一点我就守不住了。」她会变得越来越小,等小到看不见,就再也见不到段圆圆了? 「我明天就过去拿。」段圆圆说。 宁行敏笑了一下,把她推进了门中。 推开门的一瞬间,段圆圆看着门外的宁行敏忽然明白了。 宁行敏不怕阳光,她是英灵。 英灵可以镇压恶鬼,也能保护冤魂。 宁行敏不是伥鬼,她是保护者。 任何保护都是需要代价的,她的代价是什么?越来越小吗? 段圆圆的心好像被人揪了一下。 「圆圆别睡了,午饭不吃晚饭也不吃?」段妈妈说。 「要吃!」段圆圆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她下床先发了一条信息给史湘湘:「她是英灵。」 史湘湘很快发过来一声——啊? 段圆圆卡住这个钩子,准备彻底找出真相后再告诉她,她点开宁宣的窗口。 段圆圆:我能来医院找你吗? 说实话宁宣收到看到这条消息还犹豫了一下,倒不是他想拒绝段圆圆,姑娘是个漂亮的姑娘,他既然对人家也「一见钟情」没道理不动手,但这里是一医院,他怕段圆圆看到自己的工作环境会害怕。 段圆圆看他在对话框打了两个字又一直没回,迅速开始反思自己过于冒昧。 他们才见了几次面而已! 宁宣还在考虑,那边段圆圆又发了第一条撤回消息:没空可以改天。 既然人家这么诚心诚意地邀请,宁宣迅速点头——快来吧,到楼下我来接你。 段圆圆松了口气,关上手机埋头吃饭,段妈妈做了回锅肉和麻婆豆腐,真香! 她心里有一股奇怪的感受,这个感受告诉她必须要帮助宁行敏投胎。 吃完饭,段圆圆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拦了辆计程车直奔目的地。 一路上司机都没敢跟她搭话,他把段圆圆放下来立马狗撵似的踩着油门飞了。 段圆圆推开玻璃门进去,看到里头很多高大健硕的男护士和面带微笑的病人,心里还真有点毛。 她退到门口告诉宁宣:我到了。 不到十分钟,宁宣过来了,他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很帅气。 宁宣还有点事没干完:「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 段圆圆点头指着院子里的长凳说:「我在外头等你。」 宁宣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有点黑了,段圆圆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惹得好几个下班回去的护士和医生侧目。 这是被当病人了。 宁宣赶紧过去:「走吧?你想吃什么?」 段圆圆一下想起来这个点出来人家肯定还没吃饭,总不能来了让人饿着说话吧? 段圆圆在医院对面找了家粥馆,随意坐着点了碗青菜粥,等宁宣吃完了,她才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把你们家的书借给我?」 这话虽然可以通过手机说,但段圆圆知道隔着网络请人帮忙绝没有面对面说出来更有效。 她把自己已经看了上册和宁行敏的事含煳着说了一遍。 宁宣三观受到了冲击,原来鬼还能隔空取物?他表示想观摩一下那个视频。 段圆圆有点为难:「我怕视频流传出去已经删除了。」史湘湘也是在她手机上看的。
第364页 证据没了,糟糕,宁宣会不会觉得她鬼话连篇? 可她真的想知道那些姑娘和行敏究竟是什么关系,值得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保护。 宁宣沉默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会儿。 宁宣终于点了头,不过他有要求:「东西我不能一下都带走,只能一本一本带出来借给你拍照,拍完了要当场还给我,不然容易露馅。」 最近家里都为这个吵翻天了。 段圆圆一点疑点都没有,她甚至还觉得顺利得不像话。 宁宣语气很轻松,他说:「我一直想让宁家退坟还屋,土地终究还是要留给活人住着最好。」 换句话说,他想把宁家祖坟刨了。宁宣是个现代医生,宁家的祠堂族谱,对他来说造成的负面影响远远大于正面影响,好多人看他们家都像看神经病。 段圆圆奇怪地看他一眼,一般人就算不喜欢这些也不会想着直接荡平祖坟吧? 宁宣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宁家年轻人看着那些东西也瘆得慌,再说大家都是念过书的人,知道东西的价值,再不喜欢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代人的心血付诸东流。 第一天开始,段圆圆每天下午都跑到医院去找宁宣,他上班她就在对面找个咖啡馆坐着拍,等宁宣下班再把东西还给他。 两个人暗度陈仓一个多月,已经拍了宁家一十多本书。 段圆圆还没有找到那本书的「下册」,宁宣也不清楚东西在哪个位置,这些都是古书经不起翻找,只能拿到哪本是哪本。 这么说宁家是把它们叠罗汉一样摆着的? 简直令人髮指! 到了九月份,两个人终于找到了「下册」。 宁宣也有点感慨,自己终于还是为美色做出了违背祖训的决定。 当然他也不是纯粹为了爱情让老祖宗颜面扫地,他愿意把这些同意拿出来一共有两个主要原因。 第一是他从小就经常做梦,好像他在那边有另一个身份。这不科学,宁宣认为自己一定得了精神病,为此他偷偷瞒着家里看了不少医生。 好消息是,换了好几家医院都说他没病。 坏消息是,宁宣觉得自己更「疯了」,既然他病是假的,那就说明梦是真的,但梦怎么会是真的呢?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宁宣很自然地认为是给他看病的医生医术都不到家,接着他就想要自救也顺理成章地混进了这个行业。 越了解自己,宁宣就越明白那些医生说的是对的——自己没有病。 尤其是见过段圆圆之后,宁宣彻底解开了心结。 梦里他总看到一个八卦的姑娘,跟八哥似的,成天拉着人嗑瓜子聊天,晚上还要点灯把这些家长里短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同一件事她甚至要询问多方。 这一点也不像在听八卦,分明在审人! 在梦里看过那个姑娘怎么辛苦地记录,宁宣不想让这些东西浪费了。 但让他亲自拿出来也有点难度,毕竟这件事对宁家男人好处真的不大,坏处倒是数都数不清。 现在段圆圆要解救一个被困在时光中的宁家老祖宗,宁宣表示——一切行动都是值得的,都是为了祖老先人!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这很正常。太正常了!牛顿都信他为什么不可以?宁宣把自己说服了。 段圆圆小心翼翼地用手机边拍边看。 记录者没有接着宁行敏「自愿」死后去庙子里「镇守」的事写下去,她又把笔锋转向了撞邪而亡的妇女。 在宁家这样的中上之家,也有一个遇邪的典型——宁家大小姐宁珠。 段圆圆想起度人庙的说法,上边的「宁姑娘」是操持家庭累病而亡,跟遇邪没半毛钱关系。 「宁珠是宁家的嫡长女,她短暂的一生几乎都在操劳中度过,最后她死于自杀。」 「宁珠的祖父母偏心小儿子,对宁珠一家几乎视而不见,在老太爷去世后,老太太脾气变得更加古怪,她动辄羞辱宁珠母子。 「宁珠和母亲经常挨饿受冻,两母女曾经在花园里亲自为老太太种了几根水萝蔔,等萝蔔成熟后,宁珠很早就带上农具亲自去採摘,她担心老太太吃着不舒服,取了萝蔔之后在下灶前尝了一口生的,想看看到底苦不苦。」 「这一幕被躲在暗处看孙女是否有孝心的老太太收入眼底,之后宁珠母女吃了一个月的萝蔔。」 「宁珠迫于生活压力,经常在信中跟未婚夫谈心,她在信中构想自己和丈夫平静美好地度过一声。」 「在萝蔔事件后,宁珠的未婚夫登门了,他领过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婢女,说是自己的孩子。他温言细语地劝说宁珠接受。」 段圆圆看到这里就知道宁珠必然活不下去了,她在未婚夫身上看到了一个永无宁日的苦海。 婆家只不过是另一个宁家,她企图通过嫁人逃离家庭的愿望,通过未婚夫彻底破灭了。 「两个人不欢而散地退了亲,宁珠肺病加重了,她缠绵病榻,又时常背着人把药倒进花坛。之后不到半个月,宁大小姐彻底香消玉损。」 面对无休止的苦海,宁珠的反抗唯有自杀,段圆圆为这个姑娘可惜,更心疼她到死都想着母亲和兄弟。 「宁珠逃跑的两个大丫头在被找到后说,如何让父母兄弟不受自己的死亡连累,是宁珠生前最后一件考虑的事。她说最好看起来是病亡。
第365页 「宁珠真的做到了,她走得静悄悄的。 「在她走后,宁家对这个姑娘闭口不谈,似乎十分忌讳。」宁珠的母亲说:『老太太经常半夜做梦梦见宁珠在屋子里蹦蹦跳跳,然后忽然停下脚看着她笑。』宁珠的父亲听到传闻之后做了一个决定。」 「他叫上兄弟在女儿的棺材中放了七把桃木剑,合棺之后又偷偷做了多眉三寸长钉用把棺材封死,最后宁珠的坟被修在了水沟边。我听家中嬷嬷说,女人是水做的,只要找高人选好化煞之地,把心怀怨恨的女人埋在有水的穴眼,怨气就会从水中流出去。」 「宁珠的兄弟母亲都和我一样,都以为她只是葬得简陋。然而在宁珠三十岁冥诞时,我才偶然从丈夫口中得知。当年在给珠大姑娘迁坟时,我的丈夫亲自挖开了她的坟墓,因为情形过于骇人,这件事被知道的人死死瞒了下来。」 「自杀的妇女大多都被记录为『遇邪』。为吃了几根水萝蔔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自杀,在老爷们眼里看起来是不可思议的事。衙门也不会判给宁珠餵萝蔔吃的亲爹亲祖母以及未婚夫的罪。他们只能把跟宁珠一样自杀的妇女说成撞鬼才能解释为什么一个人好端端的日子不过了。」 宁宣过来的时候见她看得入神没忍住扫了一眼。 这些书宁家很多,他也没看全,但这个故事他记得很深,因为接下来就是段圆圆想知道的东西。 宁家的姑娘为下边这一段话几乎付出了几百年的光阴。 段圆圆没注意到宁宣,她的心被紧紧地吊了起来。 「究竟有没有罪人的良心会知道,这些人也会害怕。在这些怀揣对娘家夫家怨恨的姑娘死亡之后,她们身前用过的很多东西都夫家娘家丢进了度人河。大家希望度人菩萨可以把这些怨女带走。」 「但是事与愿违,宁珠死后,宁家接一连三地死人,在出了史姑娘毒杀祖母案之后,他们终于同意给宁珠重新修建坟墓,接着其他被葬在沟边上的女人也陆续被挪到了干燥的地方。」 「带头的黄小毛打开这些姑娘的棺材之后没多久就吓死了。」 「可能是环境太独特,这些被卖在湿润之地的姑娘成了湿尸,根据黄小毛的爹黄老毛说,那些长着长毛又丰盈如活人的女尸,让他们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宁家三房的家主宁老三觉得风水实在太坏,他召集了很多族人要把这些『邪祟』镇压起来永世不得超生。」 「当时看来,这是个十分残酷的刑法,但大势已成,宁家把度人庙买了下来,按着死去妇女的面貌雕刻成跪地赎罪的人像。」 段圆圆:「度人庙里只有冤魂,她们是罪人,怎么又被改成了贞洁祠?」 宁宣:「时代变了,镇邪自己听着都害怕,改成褒扬她们总比害死她们好吧?」 他怕段圆圆误会顺便撇清关系:「我们家祖上是被宁家收养的孤儿,跟三房没有关系。」 当然了,甚至有可能他们都不是被收养的孤儿,东西是不是抢来的也难说。 但他们家确实保管了这些东西。 宁宣:「最后一位保存东西人是我的小姨,她已经去世一十多年,按理说现在该轮到我姐姐,但她铁了心要捐出去。」 后边的事段圆圆略有耳闻,——宁家还没掐明白。 总要交出来的,她答应过一个小姑娘。 段圆圆接着看书,这是最后一页。 「对于这样的情况我实在无能为力,思来想去我发现自己能做的唯有记录,为此我诞生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我悄悄把它叫做——恆星计划。」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对于后人,我们是古时月,可我小时候曾经听人说,每一次我们抬头看到的星星都是它过去的样子,所以我想做星星。」 「只要持之以恆,总有一天我们会以本来的面貌重新登场。」 「我这一生都会尽力将自己看到的一切记录下来,当我死了,就由愿意接手的姑娘再接着记录。 「这个想法几乎不可能实现,但是无论传到哪一代,只要有一份能够流传于世,也是一件好玩的事。」 难怪宁行敏会主动进入度人庙,她的威信能走多久,这座写满真相的庙就能保存多久。 她们不要销毁,要屹立不倒要与世长存,直到她们成为真的「她」。 五百年沧海桑田,这是一种怎样的信念? 度人庙前的河都干枯了,关在人像中的灵魂还在原地赎罪。 可能就是因为这座庙和记录合一为一的力量过于巨大,才让一代代的记录者坚持了下来。 度人庙不倒,记录者长存。 段圆圆觉得自己手有点抖。 宁宣说:「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旧社会破灭之后,之后不需要再有人专门记录了。」 段圆圆懂他的意思。现在人人都可以做自己的记录者,人死成数据,不管躯体怎么样,电子尸体永远在数据银河闪烁。 前几天她还看到有新闻说已经有公司展开了「灭电」业务,保证客户死后电子尸体也跟着骨灰一起化作千风。 五百年如一日,像个科幻故事。 难怪宁家人不肯把东西交出来,拿出来谁都知道精神病院最该关的可能是宁家人了,段圆圆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第366页 宁宣神情稳定,他说:「这毕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他们知道之后烧也不好烧。」 他听说以前还有人想过销毁,结果每次一动手宁家就出事,久而久之东西就被他们「关起来」直到今天。 宁宣觉得用度人庙挣名声滑稽:「很像老祖宗从坟里跳出来说——啊,这还是我们的天下。」 段圆圆笑喷。 看完了「恆星计划」后,段圆圆连怎么回家得都不知道,她慢慢地消化这个消息,有好几天都没吃下饭。想想一个度人庙竟然藏着这么多条人命,她深深地打了个寒颤,真正开始考虑怎么把东西交出去。 宁宣说他可以帮忙,但段圆圆想先再去一次度人庙问问「她们」是怎么想的。 开学后段圆圆先见到史湘湘。 史湘湘瘦了很多,暑假后半截她突然消失了,段圆圆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 最后还是史爸爸接了电话,她说史湘湘生病了需要静养。 现在一看,史湘湘果然不太好。 史湘湘拉着她去了咖啡馆,她不好意思地说:「让你担心了,不过我这次是专门跑过来看你的」 她说:「我打算转系去念经济学,以后再出国镀一层金。」史湘湘搅着三分糖的奶茶笑:「我现在长大了,以后谁要我的钱就是要我的命。」 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史湘湘也没瞒着她,低着头慢慢把话说给她听。 她回家之后因为史姑娘的关系一直不敢再联繫徐志远,日子一久,以前的山盟海誓也就那么回事。 史湘湘知道自己不爱徐志远了,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主动约了与志远出来。 这一回史姑娘没有现身,她感觉史姑娘在自己身体里悄悄地盯着这一切。 史湘湘说了分手之后,徐志远一直以为她在开玩笑,史家是本地有名的大户,要跟史家的独生女谈恋爱不是容易的事,说出去兄弟们都很嫉妒他。 徐志远一直以为自己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把这个姑娘拿得死死的,她竟然要分手? 他不肯分,每天都想办法找史湘湘,有一回史湘湘出门旅游,刚下酒店他就发了个信息问那里好不好玩,不好玩记得他就在对面的酒店,无聊了来找他。 明摆着的跟踪狂! 史湘湘害怕了,她马上飞回了家,把徐志远所有的联繫方式和发在社交平台上的合照都删得一干一净。 谁知道徐志远拿出了亲密视频要一千万! 史湘湘崩溃了,她想到自己跟这个男人有过关系就噁心。 史爸爸差点提刀出去把徐志远剁了。 史妈妈按住他,先花高价请了行业内的顶级黑客,把数据删得一干一净。 然后找到学校把聊天记录和录音给学校看,又报了警,徐志远被行政拘留留了案底,出来之后又退学了。 他家里穷,一家子都盼着这个儿子成才。 接着父母兄弟姐妹一股脑儿的都跑过来了,他们齐刷刷地跪在史家门口痛哭流涕求史湘湘原谅徐志远。 史家有能力摆平小视频,但是挡不住流言蜚语。 「史姑娘」有能力杀人,史湘湘没让她动手,她怕她以后投不了胎。 在看到徐志远「社死」之后,史湘湘带着「史姑娘」出去玩了一趟,她大口大口地吃饭看帅哥染五颜六色的头髮。 做完这些之后,一史姑娘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消失了。 史湘湘说:「我一度认为史姑娘跟我合一为一了。」她总是忍不住想自己好像更「完整」了一点,不然为什么史姑娘不上别人的身呢? 「自从知道了看了那本书之后,我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史姑娘。」史湘湘说:「等真的落到这种境地,我反而走出来了。」 她拥有走出来的环境,史湘湘笑了:「时代不一样了,现在想要我做鬼,没那么容易。」 段圆圆注意到她用的是「我」,史湘湘是伪装的,她还是分不清。 史家父母也发现了女儿身上似乎多了一个人,他们悄悄找宁宣谈了谈。宁宣迟疑了一下,告诉他们史湘湘是因为精神受到了创伤,为了保护自己诞生了第一人格,让他们放宽心,多陪陪史湘湘,慢慢的她就会好起来。 史家父母抱着痛哭了一场,商量着暂时把工作放下来,两个人轮流休假跟着女儿出去旅游散心,等她好得差不多了再回国念书或者进公司吃点软饭。 段圆圆恨死了这些狗男人,他们总是擅长去伤害纯洁美好的小姑娘。 史湘湘说:「本来我还想带史姑娘多看看外边的世界。」 段圆圆告诉她:「可能是她看你心里还为那个渣男伤心,看不下去才走了,你不知道吗鬼的占有欲的很强的。」 史湘湘看起来信了不少,反正她见完段圆圆第一天就跑出去玩了。 史爸爸史妈妈就差把段圆圆供起来了。 送走史湘湘后,段圆圆去了度人庙,这一次她是和宁宣一起去的。 段圆圆对这个庙已经不陌生了,一路上她都忙着把怪异的神像的记载与笔记意义对应。 宁宣在旁边替她翻笔记。 真正的度人庙里所有的神像都跟史姑娘的一样简陋阴毒,现在的度人庙阳光明媚,完全看不出来从前破败阴森的模样。
第367页 可真的就是真的,越伪装越噁心。 段圆圆越看越气:「都是假的,没有节妇,没有牌坊,这些都是『恶贯满盈』之徒,行敏将军最初是被放在这里镇守冤魂,谁知道发现到今天全部都变成过时的『好女人』了?」 恍惚中,树叶静了下来,宁宣不见了。 庙里只剩段圆圆一个人,她分得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时间会流动的地方才是人间。 她现在回到了「真正的度人庙」。 这一次段圆圆走进了摆放着神像的院子。她看到了更多的女人魂魄,有的人穿着大红色的衣裳,有的人脚是尖的,有的人穿着旗袍,还有人看着像老妈子大丫头。 她们不完美,很多人都不能说话也没有眼珠。 这些恐怖的集合体,段圆圆一点都不怕了,她感到很亲切。 上次民国的那个姑娘跑过来问她:「你妈不喊你回家吃饭了?」 「要吃,我过来跟你们说说话就回去。」段圆圆发现她是里边最「健全」的姑娘,难怪上次是她招唿自己。 这些女人说:「我们出不了屋子。」从第 一次被人用她们的血肉和着泥巴一起做成跪像开始,这个庙就把她们装在里边了。 要是没有敏敏的英灵消耗自己的金光替她们遮风挡雨,她们早就魂飞魄散。 段圆圆掏出手机,把拍下来的笔记拿出来给她们看:「这是你们写的?」 「不不不,这些记的是我们。」鬼魂摇头,她们笑着围着段圆圆转了几圈,叽叽喳喳问:「你拿到东西了吗?」 段圆圆点头,她说:「我已经这些照片全部打包好了,等会儿出去我就和朋友一起把它抄送给我们认识的所有人。」 说到这里段圆圆微笑起来。 「以后会有很多人知道你们的故事,度人庙的碑文不作数了。」她是歷史系的学生,心里无比清楚这些东西一道发出来,这些鬼魂和恆星计划会多么震撼人心。 可能会永垂不朽也说不定。 因为这不是男人记载的妇女史,而是女人记载的妇女史。 段圆圆在这些鬼魂中找宁行敏,鬼魂们说:「她马上就来!」 「这些记录的人都没能留下名字,你们能告诉我吗?」这也是段圆圆过来的目的之一。 鬼魂笑着抱了她一下轻轻地说:「她们是我,也是你呀。」 说完这一句,她们飞快地消失了。 五百年等一个结果,她们等到了。 宁行敏在鬼魂消失之后出来了,她的身体又小了很多,身上的金光却更强了。 段圆圆看到她也在渐渐变得透明。 宁行敏眼神发亮地看着她,轻轻地叫了声,妈妈,我们会再相见的。 宁宣看不到鬼魂,但他看到了宁行敏在对着自己笑。 什么都是假的,这个庙只有敏敏是真的。 段圆圆最后是在病房醒来的,她回家第一天下午开始发烧,不到晚上就连床都下不了。 段妈妈吓坏了,上次病得这么厉害还是段圆圆中学暑假,她带着女儿什么医院都去过了,医生说植物人没救了。 她一遍遍地去庙子里了头,就连度人庙这种野庙都跑进去把头磕得稀烂。 谢天谢地,这么躺了半年后段圆圆醒了,段妈妈从此每天六点就都要起来叫她,看她是不是又睡得太死。 这才多少年又这样了? 段圆圆醒来之后段妈妈高兴坏了,抱着人哭得眼睛都肿了。 又观察了几天之后,段圆圆没有再昏迷的迹象,段妈妈终于放心地回学校教书了。 段妈妈走了没多久,宁宣就拿着两只草编的笋子虫冒着雷火大太阳跑过来递给她。 段圆圆轻轻按了一下笋子虫的翅膀,它一下变成了小风扇。 宁宣:「医生说过两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段圆圆问:「度人庙怎么样了?不是说过几天以后就要被拆掉修成商场吗?」 段妈妈不让她看手机,现在外头怎么样了她一点也不知道。 宁宣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点开国内着名论坛递给她。 在段圆圆昏迷期间,上边已已经被恆星计划占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