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复合》 第1页 《不想复合》作者:滚生生【完结】 文案: 辛雪稚结束交换学习回来的第二天,他那消失了三年的前男友也突然回来了。 电梯里狭路相逢,男人高了帅了,气质沉稳冷峭,完全没有记忆中的温暖。 辛雪稚立刻冲出电梯,男人却也跟了上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雪稚。」 他还是如此亲密地喊他。 可是三年前,他也是那般残酷地甩了辛雪稚。 现在,辛雪稚甩开他的手。 「你分手后直接消失了三年,就应该继续消失下去。」 可是男人没有。 暗了三年的别墅至此亮起灯,男人也从此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强势狼狗攻x冷静高智商受 攻看似狗狗,实则霸道,偶尔偏执略带病态。 受看似高冷,实则心软,反手被攻拿捏。 、、狗血、打脸、完结 第1章 物是人非 飞机抵达中心机场的时候,一区的雨已下得勐烈。 辛雪稚拢过外套衣领,五指被寒意刷得冷白,握着行李拉杆,快步往路边靠。 现在是九月初,本不该如此冷,一切都归咎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他抬头看过天空,厚重的云层在头顶盖得紧实,冷空气源源不断地滚下来。 外套不够厚,身体的热度散得迅速,他只能加快迈动步伐,在四面八方都显着急的行李箱轱辘声中,成功走到路边。 眼睛扫过路边一排接人的车,没发现目标。他轻嘆口气,摸出手机调出聊天软体,和父亲的对话还停留在上飞机前—— 「起落平安,我来接你。」 「恩。」 自母亲去世后,他和父亲的关系疏远不少,企业家日理万机,家人的日常出行几乎全由司机负责,辛雪稚收到父亲的消息时,内心难免一动,几个小时的飞行在隐隐的期待中就不那么难熬。 出口处没见到父亲,原以为他在路边等候,结果...... 他父亲这个人,作风严谨,从不爽约。或许是天气不好,路上耽搁了。 辛雪稚替对方找好理由,站在湿冷的空气里坚持等待。路边,车来了又走,人或离或聚,更迭了不知多少次,直到一个喷嚏打出来,他才惊觉自己站了太久。看过时间,竟然已有一个多小时,苍白的指尖点向手机屏幕,他发出信息—— 「爸爸,有事耽搁了吗?」 五分钟过去,那边没回。 手上力道紧了紧,他再次发送—— 「我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如果您实在赶不到,我先自己打车走了。」 那边依旧没回。即使被人鸽成这样,他还是担心自己擅离会让对方扑空,又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耳朵贴上听筒,目视前方平静地眨眼等待,良久,他抿着嘴按灭屏幕。 算了,今日诸事不顺,看来是联繫不上父亲的。 今天天气实在不好,手已经冻得冰凉,感冒于他是严格禁忌,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便叫了一辆专车。 等车间隙,机场外的液晶屏幕开始播报新闻,围绕着这几年影响全区的重要话题——医疗器械。 「随着医疗器械的成熟与普及,我区更换医械脏器的患者在今年已攀升至百分之五十八,相比去年同比增长百分之二十,是医疗领域的重要跃进。据悉,随着医疗器械的发展,机械四肢在健全人中的需求也......」 「比例都这么高了。」路边,一同等车的人们开始和同伴交谈。 「那可不。」同伴说,「现在需要器官移植的患者哪个不首选医械?不用等待遥遥无期的捐献,术后的存活率也要更高。」 「可是,那什么性情大变的后遗症不也更严重了吗?新闻里都——哎,来了,就是这个。」 交谈的人纷纷看向屏幕。 辛雪稚也几乎在同时投去视线——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名患者术后的生活,干净端庄的女声充当背景音。 「这位年近七十的男性患者,在进行过心脏移植手术之后,性情发生巨大改变,从一个喜好书画的文雅人士变成了热爱电竞运动的潮流人士,家人看到他能如此健康倍感欣慰,只是有一点困扰着他的妻子。」 画面一转,镜头对准患者,老人穿着一身潮服,表情冷酷道:「我现在喜欢健康肤色的女子,想要和老婆和平分手。」 一旁的家属七嘴八舌,「都七十的人了,还折腾什么呀!」 「你疯了吗离婚,你和嫂子以前明明很恩爱!」 画面一时混乱,路人把视线从屏幕中拔出,连声啧嘆:「这不是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嘛!」 「所以说啊,医械的副作用也很大。」 「不过目前从新闻看,好像只有心脏移植的患者会产生副作用,别的器官倒没听说。」 「谁知道怎么回事......」 话音渐渐消失,专车一辆接一辆抵达,带走了交谈的人们。 唯有辛雪稚始终盯着新闻画面,直到一声喇叭将他惊醒。他连忙拉着行李上车,突然的温差让心脏勐地一缩,手指颤了颤,攥稳了衣兜里的药。 「雨天路况不好,主路现在很堵,咱走绕城公路可以吗先生?」司机帮他放好行李后回到驾驶座,十分客气地询问。 辛雪稚:「可以。」 第2页 果然是堵车了,他又开始担心起父亲,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却都没接。 司机瞧出来,特意把广播调到交通频道。 没有车祸的新闻,辛雪稚稍许放心,只是归心仍似箭。 终于抵达别墅,他都没等司机帮忙开门,着急取下行李,快步走过花园,按开指纹锁。屋内温暖,还很热闹。佣人来来往往,表情都带着点紧张,忽然撞上门口的人,一迭停了下来。 「少爷。」管家拨开人群上前,眼中有喜色,「您回来了。」 辛雪稚看着陌生的佣人,问:「这些是——」 「您不在的这一年陆续僱佣的。」管家挥散他们,「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打扰到您。」 「没事。」辛雪稚拖着行李,避开管家帮忙的手,「您忙着,我自己来就好。」 管家嘴上应着,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还好只是普通的登机箱,上楼不怎么费力,刚拐过二层楼梯,却迎面遇到一个意外的人。 辛雪稚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身家居服的父亲。 辛鹤霄也有一瞬惊讶,很快将情绪敛没不见,恢復常态,极其自然地问道:「怎么司机让你自己动手?」 这句话直接揭露出真相。辛雪稚心中苦涩,觉得在冷风中等了一个多小时的自己无比愚蠢,握着拉杆与父亲对视:「您今天不能来接我,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辛鹤霄皱眉:「我有让司机——」忽然,他发现辛雪稚外套上的湿气,终于意识到什么,语气变得不悦,「司机没到?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在质问管 管家慌张摇头:「司机今天没请假。」 辛鹤霄的表情愈发不快,温和的家居服也抵消不了他身上的严厉。 管家已经调出号码:「我现在就问。」 辛雪稚没心思追究这些,身体只有疲惫:「爸爸,或许您可以看看自己的手机。」 经此提醒,辛鹤霄想到什么似的,给儿子留下一句「抱歉」,就匆匆回身拉开了一间房门。 辛雪稚瞳孔一缩,那不是父亲的房间,那是—— 半张床从门缝漏出,一张脸正靠在床头,被突然折返的人吓了一跳:「爸?」 门外的辛雪稚,白着脸瞥开眼睛。他不想多看,拉着行李箱快速经过,管家跟在身后匆匆解释:「少爷,先生原本是要亲自去接您的,只是晨少爷今早突然发烧,闹着不让他走,您知道,晨少爷一耍性子就——」 「没事。」辛雪稚已经回房,转身把门挡住,笑着说,「做父亲的,照顾孩子应该的。」 「您——」管家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无情关在门外。 辛雪稚面对门站了一会儿,待翻搅的情绪平稳过后,才打量起自己久违的房间。看得出来一直有被人好好打理,窗帘半开,屋内明净,除了被套换上新的,一切布置照旧。空气中是他常用的浅薄荷香氛。 无论如何,家还是能让人感到,辛雪稚被很好地抚慰,放倒行李箱,蹲身开始整理。 箱内东西不多,书本占了大半。有管家在,别墅缺不了任何生活用品,衣物更不着急,每一季都有新品上门,留在二区的,也会有人帮他整理寄回。 他把那些专业书籍挪到书桌,再将一些随身的必需品整理好,检查过成绩单和研修证明。他交换到二区学习了一年,需要这些资料进行学分互换,然后继续在a大上课。 书桌边的窗户往下是一面侧花园,在整理桌面的时候顺势一扫,看到佣人在下面浇花,动作随即一滞。 辛家家族企业繁荣数代,从曾祖父开始,就习惯了被佣人伺候的生活。他父亲辛鹤霄,也是个从小养尊处优五谷不分的大少爷,直到娶了书香世家之女易今瑞为妻,为了照顾妻子喜静的性格,才撤走了家中庞大的佣人群。 多年后,辛先生的体贴转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当初为了妻子驱散的佣人,如今也为了妻子再次僱佣。 母亲已经去世,父亲自然有再爱再婚的权利,面对这些变化,辛雪稚平静成熟地接受,但难免有一些物是人非的伤感。 看了一会儿佣人浇花,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侧边的那堵墙,辛家主宅位于拥有百年歷史的老别墅区,邻里的侧墙共用一堵。 以前,邻居家爱种三角梅,那种花攀爬能力很强,难免跑进辛家花园。两家关系亲密,也没有介意这点私人,久而久之,纵容得那些花在墙边奼紫嫣红地成了海。 辛雪稚喜欢那些花,曾不知偷爬到墙上闻过多少次。然而如今,花已不在,墙也没法再爬......辛雪稚看向对面的窗户,像是怕被紧闭的黑暗吸进去一般,略带仓促地瞥了一眼就连忙撤开。 三年。 对面的灯,一闭就是三年。 心脏好像被什么捏紧,辛雪稚微喘几下,强行把注意放回书本上。长睫敛下,情绪全部不见,漂亮的五官浸上一层冰冷。 收拾完行李,他换掉一身衣服开门时,父亲竟然就站在门外。 屋内屋外猝然相见,面对面都是一愣。 第2章 前男友回来了 辛雪稚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切,怔怔地看着父亲。 「那个......」辛鹤霄并不比他镇定多少,难得眼神慌乱,「吃饭了。」 「恩。」原来如此。辛雪稚合上房门迈步,「走吧,爸爸。」 第3页 「雪稚。」辛鹤霄突然叫住他,他抬起头,看到父亲说,「抱歉,小晨今天实在病得厉害,爸爸不是故意失约。」 辛雪稚的手从门把上掉下来,脸色平静:「管家告诉我了,没关系。」 「大雨路况不好,司机堵得厉害,信号太弱,联繫不上你。」企业家很有条理地,把原委一一道来,「我的手机静了音,所以也没能听见提示。」 「好,我知道了。」辛雪稚说完,就要迈步,又被父亲打断。 「没淋到雨吧?」 「没。」辛雪稚说,「我一直在檐廊下。」 「骤降的天气很冷,你回来穿的外套比较薄......吃药了吗?」 辛雪稚:「我不会忘记。」 「那就好。」明明是亲人的关怀,却在两人间显得机械化,辛鹤霄绷着脸,也意识到对话交流不下去,匆匆结束,「注意保暖。」 「好。」辛雪稚简短地应答,就跟在父亲半步之后下了楼。 晚餐已经备好,家中另外两名主人已经在餐厅落座。辛雪稚看见他的继母巧笑着起身来迎,声音温柔:「雪稚,回来啦,学习辛不辛苦?」 辛雪稚礼貌点头:「还好。」 曹月待他热情,都没顾上丈夫,亲自照料他坐下。虽是继母,但把前妻的孩子视如己出,曹月进门后,一切表现几乎称得上完美,辛雪稚也能感受到对方真挚的善意,对她向来和气,只是不会再给出更多一步的情感。 他心中的母亲只有一位,何况成年后突然多出的家人,缺失的情感和陪伴,不是短短一两年就能补足的。 他对继母的态度,始终维持在礼貌的生疏之间。 曹月或许敏感到了这点,在与他建立感情这件事上尤其努力,有时甚至到了殷勤的地步。这刚顾完人坐下,就要帮他整理餐具。 辛雪稚不想麻烦她,抬手拒绝掉:「我自己来就好,谢谢曹姨。」 曹月也不在意,笑着让开。 对面突然响起几声咳嗽,杜晨哑着嗓子,看着母亲推了把身前的水杯:「妈,嗓子干。」 曹月笑着嗔他一眼:「就知道撒娇,叫哥哥没有?」 经此提醒,辛雪稚也才看向杜晨。这是曹月和前夫的儿子,又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和曹月不同,他这个继弟仿佛一直都对他......不太友善。 杜晨被母亲教育过,才沖他笑了笑,因为生病,唇色浅淡:「哥哥,我不舒服,没能第一时间欢迎你回家,你不会怪我吧?」 辛雪稚在他的笑容下面不改色:「不用在意这些。」 辛鹤霄这时开口:「好了,吃饭吧。」 餐厅响起瓷器声。 辛雪稚吃饭时不爱说话,速度也慢,盘里的牛排动得最少。曹月帮他分过一块,又拉着他闲聊了几句学习上的事情,不知不觉,还在用餐的只剩他一个。 大家都习惯他的速度,辛家向来注重用餐氛围,从来不会出现先结束先下桌的情况,吃完正餐的人会留下聊天、或用水果,以此等待。 以前易今瑞在时,还喜欢念书逗儿子,闹得他一餐饭能花上一个多小时。 辛雪稚一想到母亲,心里就温暖很多,刚把一块肉送进嘴里,杜晨又在对面讲话。 「爸......」他没什么力气似的,瘫在椅子上,「我今天能不等哥吗?」 辛鹤霄虽不至于古板,但仍抱有老派对规矩的恪守,有些东西在他们这群人心中,是不可挑战的权威。 曹月脸色立马变了,肃声低斥:「小晨,没有礼貌的!」 杜晨状态虚弱,上半身几乎软倒在桌上,对着父亲小心请求:「爸爸,我难受......」 辛鹤霄紧皱的眉突然松开,眼中神色一转,脸颊变得柔和。他放下报纸:「身体要紧,先回房歇着吧。曹月,你扶着小晨,睡前记得再吃一次药。」 曹月紧绷的弦这才松下,把儿子扶下椅。辛雪稚在对面看着,一时忘了继续吃,辛鹤霄曲指在他旁边敲了两下,拿回报纸接着看:「吃你的。」 次日一早,辛雪稚带上资料出门。异常的降温来得突然去得就快,天气回暖不少,他套了件薄款长袖。 司机备好车后管家迎他下楼,门口,有人早在那里等着。看到杜晨的笑容,辛雪稚一愣。 管家在旁解释:「少爷,您去二区交换的那年,晨少爷也考上a大,现在大二了。」 「这样......」辛雪稚低声,「那就一起吧。」 司机为两人打开车门,杜晨跟在他后面进车,车门关闭时,他笑嘻嘻地对辛雪稚说:「我们一个学校,原本就是要一起的,哥刚才的话说得好像需要经过你同意似的。」 辛雪稚根本没想那么多,被他说得一愣。他这个继弟总是这样,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说话就带了刺。可能是跟着母亲来到新家,怕被欺负才支棱起坚硬的壳,辛雪稚体谅他不容易,从来不计较这些。 「抱歉。」毕竟已是法律上的家人,辛雪稚想让大家都舒心,总是先递软。 杜晨却不买帐,在他道歉后反而气鼓鼓的,兇狠地颳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在怄什么。 辛雪稚不关心,看着窗外。 下了车,两人就各走各的。不过令辛雪稚意外的是,风风火火跑在前面的人始终没离开他的视野,原来杜晨不仅和他考入一个学校,专业也报的同一个。 第4页 直到进入院系大楼,杜晨才彻底消失。 辛雪稚不着急去教室,打算先去找院主任把资料签了。院办公室在顶楼,不算矮,好在有电梯乘坐。 新学期刚开始,楼里学生不多,同乘的只有两个女生。从等电梯到进入轿厢,两女孩的眼神就时不时往辛雪稚身上送,自以为隐蔽,但辛雪稚早已察觉。他佯作不知,只在进电梯后故意靠进角落,轻巧地躲开她们的视线。 生物学院费脑,大多数学子被学业折磨得不堪,能勉强维持人形的已是罕见,像辛雪稚这种程度的长相基本可以直接封神。他在学院里,少不了被同学们打量。电梯正要合上,忽然被一只手及时挡开。 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电梯外,西装笔挺,眉目冷峻。 男人跨进轿厢往里走,正好站在辛雪稚身边,两人身高差了大半头,在狭小的空间内,男人的气质稍显压迫,辛雪稚不太舒适地蹙起了眉毛。 电梯这时抵达,女生们到了楼层,依依不捨地往后看了几眼,互相送着笑意走开。 轿厢独留两个高个子,空气有些滞重。辛雪稚觉得唿吸有点不畅,祈祷电梯能爬得快点。 突然,身旁人开口—— 「雪稚。」 辛雪稚更加胸闷,嘴巴抿紧了,很安静。 没得到回应,那人又喊一声:「雪稚。」 辛雪稚再受不了,按亮上层按钮,等电梯打开,径直往外。 「辛雪稚!」 那人大声喊他的全名,并在下一秒把他的手臂拽住了。 辛雪稚没回头,也没搭理,兀自迈出电梯,那人随即被他牵了出来,仍不肯放手。 「为什么跑?」男人显然不是这里的学生,生物学院没有穿西服上课的人。精心打理的髮型,好闻的古水味,是企业家标准的打扮,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气质——精緻而冷淡。 「放开。」辛雪稚不回答他,用力甩了下手臂。 没甩开,但对方自行松了手。 「你......」两人对峙着,男人的嗓音很低,「你不是要去顶楼吗?」 他侧了下身,没碰到辛雪稚,但看着像是在身后拥着对方,「走吧,回电梯。」 无论是话还是动作,都明确表达了要和辛雪稚同行的意愿,那是强势的、掌权者的习惯。 辛雪稚莫名心烦,不愿依从对方,绕出这个虚无的怀抱,折身往步梯走。提着气爬了几梯,男人终于投降,「好好好,我不跟着你,我坐下一班。」 辛雪稚毫不犹豫地接受男人的让步,回到电梯旁,轿厢一打开就冲进去,生怕对方反悔似的,疯狂按动闭门键。 冰冷的金属门终于替代掉男人的面容,辛雪稚松了口气,脱力般靠上轿厢。 要了命了。 况戍。 他那毫无徵兆消失了三年的前男友。 居然回来了。 第3章 老总真是闲的 辛雪稚离开院办回了家,都还一直浑浑噩噩的。 在电脑上提交完资料,怔在座椅中,长时间地出神。当年那通讯息之后,况戍走得痛快,一夜之间消失得彻彻底底,简直有一种此生不再相见的决绝。 谁料三年后,他突然回来了。 不是全家都离开了吗?突然回到一区为了什么?临时工作? 对的。 a大是分辉注资的学校,和况家密不可分。他这次回来肯定为了一些工作,临时落脚,很快就走。 辛雪稚冷静地思考,视野前方忽然闪烁起来。他回过神,眼前画面惊得他睁大了眼睛——对面暗了三年的灯,突然亮了。 大面积住宅长时间无人居住,需要花时间好好打理才行,住酒店显然方便得多,临时落脚的人不可能选择这里。 那,况戍突然回家是因为—— 辛雪稚胸口起伏剧烈,越想,唿吸越促。他不敢再看,从桌前仓皇起身,犹觉不够,一连把窗户窗帘都合上,才一头栽上床,身体裹进被子里。 他的人生,从母亲去世那日,出现翻天巨变。况戍在同一天绝情丢下他,带着他生命中大半的温暖远走高飞,父亲一年后再婚,父爱倾倒向别人,至此,他曾拥有的一切全部化为虚无。有人把他捧在爱里,又把他摔在痛中。 辛雪稚蜷曲身体,把自己团成一团,强忍着不畅的唿吸,逼迫自己入睡。 新学期开课首节是专业大课,在阶梯教室,辛雪稚到得早,习惯坐在中排。整理书本时,旁边罩下阴影。 「雪稚,回来啦?」 他抬头,阳光照出一张帅气的脸,「叶殊。」他难得这样笑,「好久不见。」 叶殊自然地坐在他身边,摇头嘆气:「去年被课程折磨了一整年,昨天搬新书,身心力竭了已经。你在二区还好吗,我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没有。」辛雪稚失笑,「体重没少。」 「也是,这些课程对你来说不算难。」叶殊趴在桌上,反手从书包里掏课本,「唉——你不懂我们凡人的痛。」 高等学府里难度偏上的专业,学生要么天赋超然,要么全靠苦读,后者大都被学业打磨得体格消瘦,叶殊是难得个高还壮的那种,上半身这么一趴,桌子都接不住,脑袋还掉出一截。 他们就读的生物工程与医械专业注重科研实践,优等生反而不常呆在学校,譬如辛雪稚,刚念完大一,就被选去二区交换学习,一年后再回来,在学校里相熟的也只有叶殊一个。 第5页 他性格被动冷淡,剩余的那些点头之交,也都是全靠脸挣来的。 叶殊这时已经把厚重的专业书掏出来,啪一声拍在桌上:「造孽啊!新课程。」 辛雪稚看着封面标题,安慰他:「这个不难。」 「医械投入与发展......」叶殊照着封面念,「就是那个传说中,给本专业传达使命感的临时课程,随便混一混就过了的?」 辛雪稚失笑:「也可以这么说。」 医疗器械从假肢安装进化到器官移植之后,整个行业日新月异,科研需求越来越大。只是医械研发的难度的确很高,能考上这个专业的人已经罕见,毕业后坚持行业内工作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整个七区,最先发展医械行业的是二区的尚屿集团,因为抢占先机,获得了大量的人才、物质资源,崛起速度惊人,很快就跃升为全区医械龙头。虽然一区有自己本土的医械品牌,但在前些年,最先进的技术和产品依然由尚屿垄断。直到最近几年,本土品牌在新任当家的带领下,逐步追赶尚屿,不仅在本区有超越趋势,在全区范围,也开始平分秋色。 这个本土品牌就是分辉,新任当家叫做况戍。 医疗器械昂贵,一个地区若是全靠购买外企产品,将是一笔不小的公共负担,扶持本土品牌是非常必要的。诚然,分辉短时间内有如此进步离不开区域官的帮助,但一个年轻有为的掌权者,无疑才是集团飞跃的关键。 辛雪稚知道况戍的父母为了集团投入过怎样的心血,也在当年亲眼目睹过况戍为之付出的努力。在很多人年少无忧的时候,况戍已经肩负重责,拼命催长着自己。 今日成果,无不来自往日积累。 「这课程四年才开一次。」叶殊的话扯回他的回忆,「和企业合作,听说在一个学年后,综合成绩第一的就能获得一个实习名额,这个机会对我们专业来说可太重要了。全专业四个年级一起竞争,势必血流成河啊......」 辛雪稚:「你的情报收集得很齐全。」 「那可不是。」叶殊帅气地挑眉,「五份兼职不是说说而已,消息渠道丰富。」 辛雪稚刚要说什么,突然看到门外隐约的身影,心中骤生警兆,脱口换了话题:「今年来授课的,还是集团的人力部吗?」 「听说不是。」 随着叶殊的话,那个身影已经清晰,长腿跨进门,喧闹的教室顷刻安静下来。 辛雪稚直愣愣地看着那人走上讲台,听到叶殊后半句话:「今年也是奇了,我打探到的消息是,况总要亲自来学校授课!」 辛雪稚:「......」 叶殊还在扭头和他说话,没看到讲台上的人,一迭反驳:「也不知道是谁编的这个谣言,人老总闲得吗,疯了不是!」 见辛雪稚直勾勾盯着前面没反应,叶殊才转向讲台,这一眼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我去!老总是真闲啊!」 安静的环境中,他的动静显得尤其大,同学们齐刷刷看过来的时候,况戍也投来视线。 他比三年前高了许多,体格也见长,虽不至于肌肉喷张的程度,但笔挺的西服穿在他身上尤为轩昂,再有深刻硬朗的线条加持气质,冷酷的眉眼看过来时,压迫感瞬间兜头碾下。 饶是叶殊这种没心没肺的阳光大男孩,一时也倍感压力,冲着他干笑两声,恨不得把自己一米八几的大个头蜷成小猫。 教室里隐隐出现小声的议论:「真的是况总啊,我在新闻上见过他。」 「好帅!比电视上还要帅!」 「今年怎么是况总亲自授课?难道有什么特别的考核和项目吗?」 「谁知道......不过他看起来好严肃,挺吓人。」 「这种身份的人都很威严不是吗,刚才那一眼,心脏差点停了,为叶同学默哀......」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亲自授课?」叶殊缩着肩膀,虽然惊魂未定,但还是燃烧着八卦之魂。 辛雪稚平静的表情下,早已经被暴风骤雨颳得意识飘摇,整个人恍惚成一具空壳。叶殊习惯他话少,没得到回音也不觉得有什么,自己跟自己把话题继续下去,往外蹦字的速度不见缓慢。 辛雪稚一直看着讲台方向,同样也猜不出况戍为什么选择亲自授课,他只祈祷这人能装作不认识自己,让他平静地度过生活就好,千万不要—— 「辛雪稚同学。」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怕什么来什么。 就见上一秒还因冷厉气质被同学忌惮的况总,猝然对他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好久不见。」 「嚯!」瞬间,教室全体同学倒吸一口冷气,齐刷刷看向辛雪稚。 「......」辛雪稚只想晕倒。 拜况戍所赐,辛雪稚在大一时用自己的高冷花了一整年才劝退的搭讪者们,又变本加厉地捲土重来,让他好不容易为自己腾出的安静环境毁于一旦,叽叽喳喳闹得他头疼。 以前还有叶殊能帮忙拦走一二,今天这傢伙上完专业课就跑去兼职了,把辛雪稚一个人丢在如狼似虎的同学堆里。 有人穷追不捨地打探他和况戍是怎么认识的,有人试图从他这里获取一些今年集团考核的内情,也有人......趁乱夹带私货,疯狂讨要一年前没能得到的联繫方式...... 课程结束的铃声终于把辛雪稚从人海里拯救出来,整个人熬得精疲力尽,仿佛自己动手做了十个机械器官。 第6页 拖沓着脚步,晃悠悠走出校门,司机晚了一点,他抱着书在路边等起来。 新学期也意味着大一新人的涌入,偶尔会有成群的迷彩服从校门口出来,住得近的学生大都选择回家,不乏些许疼爱子女的父母,还没习惯放任孩子长大,早早地守在路边接人。 辛雪稚自己都没察觉,他凝望的双眼充满了羡慕,曾几何时,也有人在校门口接送他,自然地接过书包...... 忽的,浮夸的引擎声从远及近,风扑乱辛雪稚的追思,他所想之人,神奇地出现在他面前,只是以一个......他并不期待的方式...... 辛雪稚冷冷地任跑车轰出的尾气甩在脸上,面无表情看着骚包的蝙蝠车门飞起,踏出锃亮的皮鞋,和高档西服。 「辛先生,本人可有荣幸送你回家?」 况戍朝他行了个鞠躬礼,他个高英俊,肩宽腰窄,看起来是最适合做绅士礼仪的外貌,一套下来,不知能让多少人面红耳赤,只是...... 辛雪稚看着他身后与之格格不入的骚气跑车,无动于衷:「不必。」 况戍动作一垮,全靠极强的心理素质才维持住身形,朝辛雪稚走近半步,很有礼貌地问:「我能知道原因吗?」 辛雪稚直接扭头就走。 况戍连忙紧追,在身后颇为着急地喊他:「雪稚、雪稚!」 因为前车之鑑,他现在不敢随便抓辛雪稚的手,只能用话挽回:「抱歉,三年前我......但我一直是认真的,你别生气,上车让我载你回家吧——」 「况戍。」辛雪稚终于停下,看着他说,「此时此刻,我不提三年前,你听好了——」他扫过越来越吸引路人目光的骚包跑车,一字一句道,「我、死都、不会、坐、那台车!」 让他坐那种万人瞩目的跑车出门,还不如杀了他。 正好辛家的司机赶到,辛雪稚赶紧一头冲进去,以防被况戍绑上车。 一区最大的高级夜场,跑车漂移而至,主人都冲出车门了,被它掀起的灰尘还没落地。 高大的身影对场内光怪陆离的灯光、曼妙美艷的女郎视若无睹,风风火火在人群中破开一条路,直奔顶级包厢。 况戍勐推开门,目标明确地朝里走,掀开围绕在旁的莺莺燕燕,一把揪住一个人的衣领。 「啊!」陪客们吓得捂嘴惊叫,瑟瑟发抖地看着冷厉暴怒的男人。 「项京堂!」况戍磨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碾出对方名字。 一旁机灵些的女郎已经摸出唿叫器,一边戒备着况戍,一边寻找机会唿叫保安。她们老闆虽挺不是人的,但欠下的一直都是风流债,往常来讨说法的无非一些受过情伤的女子,今儿怎么来了这么个气势汹汹霸道的主。 看这帅哥的气场,一拳下去老闆能歪半边脸。女郎提心弔胆,刚摸到按钮,就听那帅哥霸气吼道—— 「教我追人!」 第4章 卡车轰隆隆地来 「你不是说过,没人能抵挡得了开跑车的男人吗!」 「恩......」陪客们被遣散,包厢内只剩他二人,项京堂欲言又止地打量着况戍。 况戍竖眉:「怎么?」 「你,」项京堂从沙发里撑坐起来,把被酒泡软的身体捏回原形,「你这身打扮开跑车?」 况戍低头看自己一眼,他从小被家人当继承人培养,西服几乎不离身,没觉得哪里不对:「不可以?」 项京堂:「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商务和跑车搭配在一起,挺怪,嫂子不上车能理解,太蠢了真的。」 况戍:「......」 项京堂一边嘆气一边拍他肩膀,一脸感慨:「你好歹也是个家产过亿的单身贵族,模样更是百里挑一,我在二区认识你时,倒追你的女人都能领上排队号了,还有你搞不定的妞?」 「不是妞。」况戍肃着脸,活活把夜场包厢坐成了谈判桌。 「男的?」流连情场的花花公子并不惊讶,这种事他见得多了,「那喜欢你的男的也有啊。」 况戍绷着脸:「再多人喜欢我也影响不了他。」 项京堂认真了:「怎么,高冷?处变不惊?有照片没?」 况戍摸出手机,很快调出照片,不过没着急递给对方,自己先眷念地看过一会儿,才翻转屏幕。 「这是他上课的时候我偷拍的。」 项京堂先用一副看老流氓的眼神谴责过他,视线接着在手机上聚焦。 「嚯。」万花丛中过的项少竟然称赞起美色,「顶级姿色。」 况戍一掌拍开他脑袋:「少给我轻浮。」 「行行,你喜欢的,不能随便点评。」项京堂酒醒了一点,眼中倦懒消失,「不过他这模样的,难追正常,好在你还有本少爷。」 况戍虚心:「我可是认真请教。」 「没问题!」项京堂大掌一挥。 临时课程一周只有一节,也就是说,况戍要到下周才会再出现,辛雪稚大松口气,倍感欣慰。 写完作业,辛雪稚后靠进椅背,合眼养神休息。浅薄荷的香氛舒缓着他的疲劳,宁致的夜晚正好降落在他窗下的那片小花园里,静心听时,甚至能浅闻鸟叶之声,致远安谧地淌过心间,很惬意。 他舒心享受着这一切,当课业和忧愁都渐远去时...... 忽然,啪嗒一声,有什么重物摔进了花园,瞬间打乱他的宁致。 第7页 辛雪稚吓了一跳,连忙趴向窗户往下看。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隔壁爬到共用的那面墙上,一袋重物掉在辛家,肩上还扛着一袋,正打算继续往墙这边怼。 三年不见,前男友真的多了很多奇怪的行为,辛雪稚一时竟有点庆幸分手的结果...... 「况戍,你在干嘛?」辛雪稚终于问出声。 况戍扛着袋子,还不忘沖他笑一下:「雪稚,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下来看看。」 ——根据花花公子项京堂的经验,追人第一要义,送礼! 况戍正兴奋着,接着楼上哗啦一声,窗户连带着窗帘一起闭上。 「哎——雪稚!」况戍挽留的声音被无情挡在窗外。 辛雪稚心累地唿出一口气,按灭掉电脑,准备闭灯时,窗户「咣咣咣」响了起来。一看,况戍居然就趴在窗外,他房间这扇窗户没有阳台,可想这人是直接攀在墙壁上的。虽然二楼不算高,但若是摔下去也够受的,辛雪稚魂飞魄散地冲过去打开窗户。 「这很危险!」 况戍趁机跳进房,笑着把袋子往前一送,摊开里面的东西——一应高奢物品,能按斤买并还用麻袋装的,行为实属罕见。 奇葩老总浑然不知,一迭介绍着:「你看,包、钢笔、鞋子、围巾......挑你喜欢的。」 辛雪稚还沉浸在他爬墙的余悸中,见他毫不在乎,气得胸口起伏:「做什么!爬墙就为了这个?」 况戍:「我想今天就送给你。」 「就可以不要命吗?」辛雪稚怒气高涨,「你都二十一了,还以为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吗!」 说完,辛雪稚倒先愣住。 二十一岁。 怎么不是小孩? 普通人在这个年纪,大学都还没毕业,这是几乎变态的精英教育才能育出的杰出英才,就算外表已能独当一面,气势能压垮老谋深算的对手,但况戍本人,不过是个实实在在的年轻人。 辛雪稚再了解不过,这人在表面的成熟下,是一颗几近纯粹的年少之心,怀抱着异想天开的梦,那么幼稚,也那么美好。 再看他现在脱掉西服,放下头髮,简单的卫衣罩在身上,和白天的况总判若两人,就觉得还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心瞬间变得绵软,带点微微的痛,辛雪稚再没法对他生气。 况戍愣了一会儿,看对方没打算接着驱赶,脸上出现喜色,殷勤地继续献礼:「楼下还有一包,我给你搬上来?」 辛雪稚没接:「为什么送我这些?」 况戍:「追人都这样啊。」 辛雪稚噎了一下,沉默抬头看他。 「那个......」况戍这才意识到重点,叱咤商场的精英顿时像个口吃的孩子,「我、三年前那是意外,我知道你现在单身,所以我重新追你,好吗?」 意外。 三年前的分手那么决绝,连话都不肯多说,面也不愿相见,时间选得又那么残忍,偏偏是在他母亲去世的时候...... 现在一句轻飘飘的意外就想揭过? 意外什么? 意外自己竟然三年后才看清这份感情吗? 太可笑了。 辛雪稚白着脸偏开头,痛得胸口起伏。 「雪稚。」况戍紧张起来,一把丢开麻袋,想去拉对方。 辛雪稚躲开他的手,自己平復了一阵,冷静地说:「我不喜欢这些,你拿走吧。」 接着,不等况戍回答,径直走到门边拉开:「自己出去,连带着花园里的东西离开,别让我喊管家送你。」 况戍看着他,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没敢再说什么,拖着大麻袋,垂头丧气地走了。 况家和辛家当了十几年的邻居,他和辛雪稚七岁就认识了,小时候在辛家待的时间比自己家还多,熟门熟路地就出了大门,甚至完美避开了管家,没惊动谁。 只是为了拖走花园里的麻袋,他还是选择翻墙回家,好在现在个子高,不需要石头踮脚也很,一代商业奇才,就这样吭哧吭哧鎩羽而归。 两包麻袋怎么扛出去就怎么扛回来,况戍将它们堆在别墅角落,几步冲进房间,把自己呈大字形扔在床上。 放下的刘海刚好遮住他眉毛,脸部削弱了锋利感,面容因此柔和许多。到这时,他才真正像个二十一岁的青年,可以拥有受情伤后的没精打采。 月亮趴在窗头,看着可怜巴巴的失意人。 叮咚。 新消息提示。况戍一掌捞过手机,是项京堂发来的补充教程—— 「虽然没人能抵挡金钱的诱惑,但如果能投其所好,送礼效果更佳。」 况戍腾地从床上立起来,头顶阴云一闹而散,原地满血復活。 辛雪稚喜欢什么,他简直再清楚不过了! 周五下午没课,辛雪稚在家休息,见天气不错,从佣人那取来喷壶,去给前院的花浇水。正门花园比侧边面积大很多,早年的辛家干脆地将其全部推平为草地,找设计师塞了几尊雕塑,那气派,金碧辉煌、富贵逼人,视觉尤为惊心,就是毫无美感。 直到易今瑞进门后,辛家花园才一改奢华风格,转而修起花架,增加植物品类,这才终于优雅起来。如今前院风貌高致,数百品种在园丁的专业维护和照料下,各尽其色,美不胜收。主人除了日常浇浇水外,就只剩欣赏。 第8页 辛雪稚以前跟着母亲学习过多次,哪些种类分别该多浇、少浇,一应娴熟,看着水花喷洒,身心都觉得自在。 宁静的感觉还没享受多久,突然远方有异样的动静,类似轰鸣声,心中立时划过一阵似曾相识的不详,唯有一点不同,这声儿比跑车听起来笨重些。 辛雪稚心想不是吧,抬头一看,卡车轰隆隆地来了。 副驾驶上同样与之格格不入的西装男,不是况戍还能是谁? 辛雪稚脚步一虚,差点扔了喷壶就跑。 况戍眼疾手快地蹦下车,几步冲进花园就叫住了他,深长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晚从侧园跑的,没来得及看这前院一眼,如今身立其中,才发觉景致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如今暖阳正好,花香融化在空气里,让人的每个毛孔都积满味道。 况戍看着辛雪稚白皙漂亮的脸蛋,花香本无形,但此刻他的眼中,恍惚觉得辛雪稚整个人被毛茸茸的香味笼着,团成一团,正往他心口上撞。 心里甜滋滋的,又涨涨的。果然文人要说,花和爱人最称。 恩?有文人说过这话吗?谁来着? 辛雪稚无言看着面前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男人,高档西服精緻的髮型、低调的古龙水绝佳的容颜,多么罕见的外型条件,但是—— 他看着况戍一会儿迷濛、一会儿兴奋、一会儿疑惑、一会儿又笃定的眼神,再看到那要笑不笑的嘴角,他真心怀疑,这人真是新闻上那个雷厉风行的况总? 没事吧? 明明看着脑子不太好使啊。 还好况戍这种脑子不好使的状态没持续很久,他忽然转身,同时脸上表情一换,恢復了冷厉,对着卡车驾驶员一挥手。 一个大汉打开车门跳下来,利落地扯住货箱上罩的防尘布,一气呵成地掀开。 哗啦巨布撤下,货箱内的物品暴露出来,看得辛雪稚一愣。 他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虚弱地指着货箱:「......书?」 况戍一脸骄傲:「对!」突然语气神秘下来,「都是难度很高的专业书,还有整个七区销量最高的题库资源,仅售卖给高等学府,我费了老大劲才凑齐。」 又豪情一挥手:「这一整车都是你的,以后你的题海我都包了!」 「别,捐了吧。」辛雪稚麻木地丢下这句话,转身要走。 况戍从自我感动的辉煌中惊醒,连忙喊住他:「为什么?从我认识你起,你就很喜欢学习啊!」 辛雪稚第一次觉得,世上有一种情绪是语言无法表达的,世上有一种愚蠢是文字无法描述的,他只想默默地离开。 蠢货本货还在身后怀疑人生:「雪稚?难道你不想要吗?里面的题型真的很难得,我特意备了很多,如果按照每天一本的速度,你还能活活做上十年!」 辛雪稚:让我死。 况戍:「还有很多绝版书籍,都是医械专业的,大多数已不在学术界流通,人脉都动到收藏界那边才——」 辛雪稚转过身。 题是真的没必要,但绝版书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医械研究复杂,和各种学科包括生物力学、分子学、能源和储存、以及微电子技术都有密不可分的联繫,知识面涵盖广泛,罕见的专业资料当然是重中之中。 「你说的绝版书都在哪?」 况戍微微一怔,紧接着,目光幽幽扫向堆成山的一整车书。 第5章 当年为什么离开 辛雪稚足足沉默了十秒,才看着卡车:「都在里面?」 况戍:「呃。」 辛雪稚:「没分类?」 况戍:「呃呃。」 辛雪稚认命,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卡车走去。远看还不觉得,走近了才发现这卡车的量级非同一般,庞然大物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再看上面堆成山的书......不愧是十年题海,辛雪稚佩服。 他一米八的个儿戳在下面显得极其小巧,「怎么找?」 况戍动用全部人脉捞书的时候,委实没想到最后还要翻阅书海,按照他的原计划,辛雪稚应该感动地收下全部,而不是要在大海里淘沙。 如果想把这些书全放下来,需要一个足够的空地才行,辛家花园倒是可以。 辛雪稚读出他的想法,立刻出声制止:「不行,会压坏花。」 况戍脑子里过了一圈选项,最后面积足够又近的,只剩下——「那,去我家?」 辛雪稚一脸狐疑。 况戍肯定道:「相信我,去了就明白。」 他带着辛雪稚走向隔壁,卡车司机也开始吭哧吭哧把车往后倒,短短几步路,曾经踩过无数次的地方,辛雪稚时隔三年重走,心里竟紧张起来。 当年,况戍一封手机讯息和他分手,紧接着一家人就搬离别墅,从那以后,即便距离这样近,辛雪稚也刻意避着他家,从没多看一眼。 记忆里别墅女主人很爱花,当时辛家整顿花园的时候,还帮着打理过,许多品种也是她介绍给易今瑞的。 还有墙角那片惊艷过很多年的三角梅...... 进入别墅大门,记忆里的美景勐然被现实冲撞,辛雪稚瞠目结舌地看着如今的况家花园。 草坪荒败不堪,精心挑选过的花型凋零得不成样子,树木枯萎,一片萧瑟。 「这......」 况戍小心看顾着他的脚下:「这几天只来得及打理室内,外面确实有点乱,毕竟三年嘛......不过现在正好,也不怕压坏什么。」 第9页 辛雪稚忽然不走了。 「怎么?」 况戍看过去,就见辛雪稚白着脸,用一种很悲伤的眼神盯着他:「你们走之后,没派人再打理别墅,也就是说,当初你们没打算再回来。」 「我......」况戍无言以对,想把人牵住,可手伸到一半就不敢再往前。 又听辛雪稚喘息几下,艰难地问:「当年你们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况戍开启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卡车司机一嗓子嚎没了:「老闆——卸货吗——!」 只好咬牙:「卸!」 于是一车书气势汹汹地涌了一地。况戍打了一通电话,是在叫人,「稍等,人随后就到,今天之内会整理出来。」 「恩。」辛雪稚说,「不着急,现在我也可以先挑一些。」 况戍拦住他:「我来就好。」说着,把西服脱下,习惯性地递给对方。 辛雪稚一愣,抬眼瞧着他,没接。 「哎,习惯了。」况戍尴尬地收回手,高档面料就这样被他团成一团,随手挂上枯枝。 现在关系变了,辛雪稚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心安理得地看着对方为自己忙活,也卷过衣袖跟过去,在其阻拦之前提前说:「没事,我心中有数。」 况戍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蹲在一起翻书,况戍也捲起衬衫袖口,动作间,手臂难免触碰。辛雪稚的体温常年偏低,碰上火热的肌肤,触感会更强烈,能一路烫着上脸。 以前,他们也经常这样紧紧地挨在一起。两人相识得早,懵懂年纪时的打闹不会刻意留心肢体距离,等到有所开悟,怦然心动就比落地的瓜还要突然地砸向他们。一切曾经再寻常不过的接触便能让人在意很久。 辛雪稚不管嘴上再怎么冷拒,身体的反应都是诚实的。他有些紧张,手臂每一次的相碰,心都在胸口乱撞。 突然,旁边一空。 他困惑地瞥过眼,就见况戍已经挪开了半步,虽然表面若无其事仿若不经意,但这个时机委实太巧,很难不涉嫌故意躲开。 辛雪稚气闷地扭回头,不想再和他待在一起,找出几本后就藉口累了,跨出书海。况戍这回又不躲了,从树枝上取下西服外套,哐当一下摊地上给人垫着。 辛雪稚看着已经救不活的衣服,也不扭捏,一屁股坐没了它最后一口气。 能为况总办事的人都麻熘利索。助理撂下电话就亲自带着人赶来,一群年轻大小伙一窝蜂卷过书海,还真只花了半天时间。 一卡车的书,最后只挑出一箱,小伙子们把剩下的全怼回货箱,没在草坪留下一点尘埃,干净地全身而退。 况戍一手抱起箱子,给辛雪稚亲自送进了房间。 「谢谢。」辛雪稚终于肯对他和颜悦色,「这些我就很喜欢。」 况戍:「那剩下的——」 「捐了。」辛雪稚警铃大作,话秃噜得特别快,「包括上次那两麻袋的东西。」 况戍没忍住一笑:「行。」 两人在房间面对面站了会儿,在辛雪稚开口赶人之前,况戍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那能送我一次约会的机会吗?」 辛雪稚默默看着他。 饶是再漂亮的眼睛,被幽怨地盯久了也会渗人,更别提况戍爱在他面前犯怂,讲话磕磕绊绊地:「那什么、今天我好歹算做了件好事,求个奖励也不过分吧?」 真是拿人手短。 辛雪稚只好点头:「可以。」 况戍眼睛一亮,兴奋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嗖一下从二楼沖了下去。 辛雪稚失笑片刻。这人,明明比他还大一岁,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在他面前表现得都更像弟弟。其实辛雪稚清楚,这才是况戍真正的样子,有很强烈的孩子气,但往往能直率得令人动容。 等人跑没影了,辛雪稚把房门合上,准备将这箱书再往里挪一些。 弯腰双手一捞,不仅没成功抱起来,反被箱子留住。好险才没栽倒,辛雪稚趴在箱子上,一脸怀疑人生—— 怎么这么重? 可他明明记得,况戍是用单手抱的啊! 他的前男友,现在的体格已经强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错啊况总,都知道举一反三了。」项京堂那边很吵,一看又是在夜店,况戍开着免提,正在试今天刚到的健身器材。 「收了礼物之后提约会刚好,不会显得突兀,对方答应的机率也更高。」 「恩。」况戍拉了一下高位下拉训练器,觉得重量不够,往上再加了十公斤,「他答应了。」 项京堂走到不那么嘈杂的角落:「对,所以你不能答应。」 「啊?」况戍手上一松,配重块差点一起砸下来。好险稳住,他直接破口骂道,「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谁料项京堂语气平静,从容道:「你知道追人时所展示的最有效的魅力是什么吗?」 「什么。」况戍洗耳恭听。 项京堂压着嗓子,低而又沉地说:「是神秘感。」 况戍锻鍊的动作渐缓,表情茅塞顿开。 「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可能是氛围到了,项京堂的声音也显得缥缈起来,「要让他永远摸不准你在想什么,这样,对你的兴趣自然就增加了......」 况戍嘴唇微张,一脸醍醐灌顶。 第10页 . 「雪稚,听说了吗,谢教授要来一区开讲座了!」叶殊还没坐上椅子,声音就先抵达。 辛雪稚神色一动:「真的?」 「真的啊。」叶殊只要稍微往他这边靠一点,大个头就能挤上他肩膀,「昨天就校外那家咖啡厅,几个校领导在那聊天,正好我负责他们桌,听得清清楚楚。消息应该很快会传出来,只是这种学术讲座又不公开售票,听领导的意思,这次名额都给大四,低年级暂时没有。」 「哦。」辛雪稚有点可惜,「那就只能以后再等机会。」 叶殊同样遗憾地耸肩:「教授退休后一直没再讲课,这回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据说这次只在一区开讲,连二区都没有。」 谢惟虽然在一区出生,但因为工作关系,后来定居去了二区。尚屿早年对医械行业的先锋决策,吸引了各区不少科研人才,像谢惟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进入尚屿后,谢惟同时也在二区任教,前两年因身体退休,一直隐业不出,辛雪稚去二区学习时因为错过了他,还遗憾过许久。 谢惟是罕见的科研奇才,整个七区由他最先实现医械心脏的创造和使用,他的很多观点、想法,都对行业有着重要影响。心脏作为人体最复杂的器官之一,人工制造所面临的困难难以想见,在整个医械器官的发展进程中,医械心脏最晚纳入医疗,回溯起来,也不过才满三年。 相比其他器官,医械心脏还有很多不足和需要完善的地方,谢惟如今是否已有新的见解,学者们都相当好奇,一个听讲名额对他们来说极其珍贵。 不过既然学校已经做出决定,何况四年生即将毕业投入工作,的确比他们更需要这次听讲的机会。 「也不知道谢教授对医械心脏的副作用有没有全新的见解和应对方法。」叶殊喃喃自语道。 辛雪稚闻言一怔,握笔的手触电般蜷缩了一下。 今天叶殊满课,没给自己安排兼职,难得下课后还留在辛雪稚身边。两人并肩穿过人流,前往下一堂课的教室。 叶殊挺大一个子,长得又帅,但凡高冷点都能跻身全院风云人物前列,奈何帅哥偏长了张嘴,见谁都乐,傻气顺利抵消掉帅气,径直降低了女生们对他的幻想。 傻大个浑不在意这些,反而跟话少的辛雪稚好,就算他说十句对方答一个字,相处起来也觉得舒服。 换教室的路上,他的话一直充当着背景音,辛雪稚习惯了,不会觉得有多吵。 前面突然嘈杂起来,远远的,一群人正朝他们面对面过来。 叶殊好奇地望了一眼,随后恍然:「原来是他啊,杜晨。」 随着距离渐近,辛雪稚也看清了被人群众星拱月的焦点人物,他和这个继弟之间不是可以亲热招唿的关系,也就淡淡扫过一眼,随口问:「你认识他?」 叶殊:「去年他入校时很轰动啊,你在二区正好错过,他是凌帆的少爷,就是那个,除医械外,垄断全区生物科技的那个集团你知道吧?」 辛雪稚嘴角一抽。他不仅知道,还熟得很。 叶殊看着被一张张殷勤的脸包围的杜晨,感嘆道:「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不过我咋记得凌帆的当家姓辛,那他怎么姓杨呢?」 杜晨的身份解释起来敏感,辛雪稚不想冒犯什么,就没接叶殊的话茬。 他的沉默完全影响不了叶殊的兴致,高涨着猜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勐地盯向辛雪稚。 「怎么......」辛雪稚被他看得发毛。 「我说,雪稚啊,你的姓不也是辛吗!」 辛雪稚并非刻意对朋友隐瞒,只是学生们见面又不会一来就问你父母是干什么的,这种事情没有讲述的必要,再有刚才杜晨亲身为他演示了揭露身份的后果,他不得不提前预防,连忙转移话题:「教室到了。」 叶殊个没心眼的,立刻把事情忘到九霄云外。 次日早晨,辛家在餐厅用早饭。 和往常一样,辛雪稚吃得慢些,剩下的人闲聊着等他。这个家里,杜晨最活泼,和曹月聊得很愉快,辛雪稚偶尔也跟着笑两下。 「爸。」杜晨突然把视线移向上首。 辛鹤霄闻言搁下报纸,「怎么了?」 「最近业内一个很着名的教授要来一区开讲座,但票不外售。」 辛雪稚喝牛奶的动作顿了一下。 杜晨继续道:「爸能帮我拿到名额吗?我想去学习。」 辛鹤霄:「谁?」 杜晨:「谢惟教授。」 「是他。」辛鹤霄有所耳闻,「这人傲气,从不屑与商界打交道,他的讲座一向不肯商业化,听说只给高校免费发放名额。」 「对啊,可是我们学校这次名额只给到四年生。」杜晨可怜巴巴地看着辛鹤霄,在这个家里,他每次想要求父亲什么,都是这个表情,「我很想去,拜託了爸爸......」 辛鹤霄一口应下:「行,我想办法。」 辛雪稚搁下杯子看过去。他很少用自己的事情去麻烦别人,这次即便如此遗憾,原也打算随缘,但既然现在杜晨提了出来,父亲也决定帮忙,那加一个名额或许—— 他正要说话,杜晨突然又在对面道:「太好了爸,之前哥去二区交换,肯定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总算也能有一个机会!」 失去时机,再开口就很难,这时辛鹤霄又在一边喊他:「雪稚,吃完了吗?」 第11页 「哦。」辛雪稚搁下餐具,「吃完了。」 他抽出餐巾纸擦嘴,在杜晨连绵不绝的欢乐声中,上楼拿课本。辛家能维持庞大的产业数代不衰,少不了天生的敏锐度。在杜晨提出想去听讲的时候,他的父亲不难猜中自己另一个儿子其实也需要名额,既然没有主动开口帮忙,再求也没什么意思,辛雪稚吞过今天的药片,身体才觉得好受了些。 很不巧,今天又和杜晨一样有早八,他们需要共乘一车。平时也没什么,唯独今天,他和杜晨共处会觉得难受。 忍过去就好。辛雪稚上车后把头偏向窗边,什么话都不想说。 杜晨欢喜着后他一步上车,司机刚开动,就趴着前座椅兴奋道:「叔,把广播打开吧。」 车内的音响效果很好,但因为辛雪稚喜欢安静,又于体质上受不得吵闹,司机接送他多年,还没开过广播,不由问了一句:「少爷,可以吗?」 没等辛雪稚回答,杜晨先不乐意了:「怎么,我就做不了主了?」 司机从后视镜投来为难的视线。辛雪稚现在心力交猝,没精力和人掰扯,只好应了:「没事。」 广播应杜晨的意思调到新闻频道。 噪音出现,就算心脏不坠得难受,就辛雪稚目前的状态来说,也称不上舒服,他白着脸,忍受着机械的播音和紧张的配乐。 「如今,医械四肢在健全人中的需求日益增大,尚屿集团为实现居民的自由选择,将加大医械四肢的生产力度,为每一个自由的灵魂提供保障。」 「我区依然保持每年百分之五的健全人移植名额,但随着民众意志的增强,区域官或将提高发放率......」 辛雪稚浑浑噩噩地听着新闻,总算是挨到下车。 杜晨今天各种反常,下车后没自行离开,反而守在车门等着。辛雪稚无视他,快速和他擦肩而过,杜晨不依不饶地追上:「哥,我刚来家里的时候还很担心爸会区别对待我,现在觉得爸真的很好,一点也没介意我的血缘,他是个好爸爸,你说对吧?」 辛雪稚眼前阵阵晕眩,快被他逼得喘不过气,脚步几乎称得上仓惶。 杜晨还在喋喋不休,每说一句,就在他心口扎上一刀。 能不能闭嘴? 「雪稚。」 有人喊他,杜晨终于闭嘴了。 辛雪稚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帮手。 况戍一步隔开杜晨,一八九的个儿压迫感很强,冷眼垂目:「有事?我现在要找雪稚。」 「况...总......」杜晨关注行业新闻,自然认得况戍,也知道对方今年正在学院授课,他愣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没事了。」 况戍陪着辛雪稚,从他眼前离开。 第6章 拉黑 「你......找我有事?」 等到再看不见杜晨,辛雪稚堵在胸口的那股不适总算彻底消散,他其实很感激况戍的解围,据两人对彼此的熟悉,这绝不是一个巧合。 果然,况戍的目光流露出很明显的打量,确认过他真的没事后,提议道:「以后我来接送你吧。」 「为什么?」辛雪稚明知故问。 况戍刻意避开他的难堪,藉口道:「我看你那个继弟不顺眼。」 辛雪稚失笑:「你又不需要和他生活,顺不顺眼有什么关系?」 况戍:「那你同意了吗?」 辛雪稚脚步加快了些:「算了,很麻烦你。」 「不麻烦。」况戍追着他说,「以前我们都这样的不是吗?现在分开走,反而还不习惯。」 以前...... 那是当然,他们从小好到大,又在同一所学校,小时候是各蹭一天车,等到上高中时,况戍突然迷恋上骑自行车,两边都撇开了司机,每天用自行车载辛雪稚上下学。 以前多么快乐,这三年埋在心里的疤就有多痛,辛雪稚不愿意回想那些事,脸色又难看起来:「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况戍锲而不捨:「有区别吗?我们还是我们。」 「我们不是我们。」辛雪稚停下,盯着他双眼郑重地表明态度,「我和十八岁之后的况戍已经不再熟悉,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长到这么高,这些年又遇到过什么事,又怎么从一个骑自行车的高中生,变成了开豪车的况总。三年听起来很短,但我们其实错过了很多,当初你还说要一辈子形影不离,显然在分手时就忘了这句话,现在我们都变了,回不到以前。」 「教室到了。」辛雪稚示意对方别再跟来,「以后在学校还是保持距离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说完,他没再看况戍一眼,此时此刻,他不想见到对方的表情。 而直到半天的课程结束,他走到校外时,无比后悔当时没有看一眼况戍的表情,那将会制止接下来一切的悲剧。 彼时,司机刚为他打开车门,但看到杜晨又难免想起父亲对他的冷漠,脸色自然苍白些。 在对方得逞的笑容下,正要硬着头皮上车时,一声急剎车忽然从天而降,那架势几乎让人觉得要碾到脸上来。 自行车堪堪擦着车门停下,同时停下的还有辛雪稚上车的动作。 偏头一看,况总西装笔挺,容颜非凡,脚踩自行车踏板。 自从上次开跑车被嫌弃后,况戍没再开过高调的车,显然是有人告诫过他,西装和跑车不搭,不过那人忘了再说一句,西服和自行车也不搭。 第12页 其实,要换成别人,穿着西装骑自行车也挺好的,况戍坏就坏在这张脸上,他的长相跟阳光搭不上边,攻击性很强的霸总脸再被从小培养的表情管理呈现出来,除了锋利逼人的气势,身上没留下丁点亲切感。 现在的他再骑自行车,堪比项羽要抱洋娃娃。 很诡异。 「况、况总......」杜晨被他的气场吓得不行。 况戍没理睬他,请辛雪稚道:「来吗?」 辛雪稚的直觉让他不要上车,但情感上又实在不想和杜晨一起回去,咬咬牙,还是跨上了车后座。 「哎,少爷——」司机伸手挽留。 况戍一把扯过辛雪稚怀中的课本,扔给司机,潇洒挥手道:「今天我负责你家少爷的安全,走了!」说完,便踩着脚踏板洋洋洒洒地离开。 很快,辛雪稚就在自行车后座懊悔。 时隔三年,况戍的骑车技术减退了不少,从出发起车子就没走过直线,歪歪扭扭地甩了一路。 辛雪稚原本还矜持地用手指揪着他外套,后来实在被晃得不行,恐惧在经过一个路面地坑时达到巅峰,不管不顾地一头栽到他背上,双臂紧紧地将他环住。 结果这一抱,把半吊子车手仅剩的那点技术都给抱没了,况戍那颗本就在胸腔躺得不老实的心脏这下直接冲上天灵盖,连带着一整个车都往上耸了个激灵。接着只听车头髮出一声惨叫,辛雪稚天旋地转,整个人歪倒在地面。 好险在落地的瞬间,况戍极其敏捷地用手掌托住了他的后脑,这才劫后余生地睁开眼睛。 阳光正好洒在他脸颊,左边鼻翼上的那颗小痣像在发光。辛雪稚的长相之所以惊艷,不仅在于他漂亮的五官,而是脸上这些十分精妙的细节,譬如这颗痣,就是让他高挺的鼻樑又能显得俏丽的神来之笔,在清冷的同时,又能够可爱得恰令人怜 况戍许久不曾这样近距离看过他的脸,一时忘我,不知今夕何夕,怔着半晌没动。 直到辛雪稚推了他一把,才如梦方醒,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你还好吗?」 「没事,去扶车吧。」辛雪稚低头拍打身上的灰尘,听见况戍往车那边去了,紧接着,哐当一声,他悚然抬头。 就见况戍挺大的个子杵在那儿,左手捏着如濒死的蛇一般扭动的自行车,悲哀道:「车子报废了。」 说完的同时,自行车垂头丧气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辛雪稚:「......你是在扶车的时候顺便给它斩了个头吗?」 况戍一脸无辜:「我也没使多大力啊。」 辛雪稚突然想起他不久前用一只手抱过一箱书的战绩,打探的目光在他左手上游走,那人已经走到他身边:「要不叫车?」 辛雪稚回神:「不用,反正离家也不远了,直接走回去吧。」 「那就听你的。」况戍修修补补把车子勉强拼回形状,推着它和辛雪稚并肩同行。 当天气好时,在安静的路边散步本来颇有氛围,只是那辆报废车走一步能响三下,叮铃咣当地把良辰美景敲得稀碎。 辛雪稚偏头一看,自行车的头和尾显然各有各的想法,正把况总烦得焦头烂额,双方都还挺倔,谁也不服谁,互相都在较劲。 辛雪稚被逗乐了,噗嗤笑起来,在况戍望过来时说到:「我之前那番话,不是要让你重新骑自行车载我的意思。」 「我知道。」况戍暂时放弃摆弄自行车,笔挺站立的时候,整个人流露出难以令人忽视的英俊,「我只是想让你高兴,所以什么都愿意做。雪稚,我一直都喜欢你。」 辛雪稚蓦然一愣。到底也只有况戍才能这么轻巧地告白,随性至极,大胆至极,却好真率。 暖阳里,辛雪稚的脸颊热腾腾的,最后有些慌张地「哦」了一声,拔腿就走。 况戍追着喊住他:「等会儿,雪稚,我有东西给你。」 辛雪稚停下脚步:「什么?」 况戍从内口袋拿出两张票,辛雪稚接过来一看,发现竟是谢惟的讲座门票,顿时被惊喜攫住:「你怎么拿到的?」 「花点时间就行。」况戍看他喜欢,心里也美滋滋的,「我听说了这次讲座,谢惟是行业内首屈一指的专家,我猜你或许也想要去听一听。」 「谢谢......」辛雪稚被惊喜冲撞得有些恍惚,「怎么是两张?」 况戍:「因为你上次答应过和我约会,我想就这次。」 「啊、这样......」辛雪稚呆呆地捏着门票,「那,是不是要还你一张?」 况戍觉得他很可爱,笑着说:「不用,两张都给你保存,时间是后天,到时候我们微信联繫。微信号......我还是以前那个。」 辛雪稚把手放下来:「我也是。」 他捏着两张门票,一路滚烫地回了 合上房间门时,手心的热度都还没降下来,辛雪稚把门票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又拿手捋了捋,觉得心里软软涨涨的,最后珍而重之地把它们搁上书桌。 接着,这股奇妙的心情又催动他打开微信,打字的手微小地颤着,在输入框填上字母k,出来的人中却没有况戍。辛雪稚动作稍顿,犹豫了一会儿,删除了字母,重新换上一个g。 这回,搜检出的结果只有一个,唯一的,被他备註为「哥哥」的人。 唿吸无法避免地急促起来,辛雪稚紧张地戳出聊天界面,忽略了三年前最后一通残忍的讯息,往上勐翻着,看着那些年少时的青春情动,丝丝缕缕的亲昵将那颗碎掉的心小心缝补着。 第13页 在回首的往事里,辛雪稚鼻腔越来越酸涩,胸口却越来越满。放下手机时,全新的心事已堆积在喉咙。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和以前一样...... 能够冰释前嫌,能够重新相爱。 辛雪稚在久违的甜蜜中迷迷煳煳地到了第二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一遍门票,吃完饭回来,又要看过门票后才肯满足。 作业写到一半,手机突然有消息提示,拿手机的动作快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解锁打开微信,出现红点的,果然是久违了三年的备註。 哥哥...... 他的况戍哥哥原来真的回来了。 激动地点开聊天框,辛雪稚刚浮起的笑容剎然冷漠下去。 屏幕上赫然显示出对方的话—— 「雪稚,抱歉,我明天有事情,不能和你去听讲座了。」 况戍万般紧张地发完消息,抱着手机等待回復。 按照项京堂的说法,约会成功后的一次爽约,可以通过回復得知对方的心意,再突然惊喜赴约时,能带给对方意想不到的感动。 况戍期待着辛雪稚的回覆,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他安慰自己,沉默也是一种失落,证明雪稚还在意他,会对他的爽约感到伤心。 怀揣着紧张的心情熬过一天,终于来到约会当日,况戍迫不及待地送去新的消息—— 「雪稚,我提前把事情处理了,今天的约会照旧,我来接你!」 咻一下传输过去,聊天气泡旁边突然出现一个感嘆号。况戍凑近手机不可置信地盯了又看,爆发一声哀嚎。 辛雪稚把他拉黑了! 第7章 传说中的前男友 项少爷再一次被况总从夜店里提了起来。 「我说你到底能不能行了。」况戍暴躁地戳开微信,把界面里的大红感嘆号怼到项京堂眼前,「我一切步骤都按你说的做的,他怎么还把我拉黑了?!」 项京堂好不容易从他手中挣扎出来,也有点怀疑人生,「不应该啊......你这,他这么难搞?」 况戍绝望地瘫进沙发:「他以前......也不这样啊。」 「等会儿!」项京堂敏锐道,「你俩以前就认识?」 「恩啊。」况戍满含怀念地低喃,「他是我前男友。」 「什——?!」这次换项京堂揪住他的衣领,「你俩在一起过!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怎么不早点说出来?!交往了多久!」 「一天?!」 叶殊下巴差点被惊掉。 辛雪稚有点尴尬,沖他干笑着。讲座的约会被况戍鸽掉后,辛雪稚想着票反正多一张,莘莘学子可望不可得的东西,总不能浪费了,便了叶殊一起来。 叶殊之前就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这回见他连谢惟的讲座名额都能弄到,好奇已到顶峰,一见面就噼头盖脸地问他和凌帆的关系。 无奈,辛雪稚只好说出真相,结果叶殊一听门票和辛家没关系,又再接着问,这么层层挖掘,一股脑全给捅出来了。 认识两年的朋友竟然是豪门大少爷,还和另一个豪门少爷,谈过恋爱!换谁谁不迷煳! 但是—— 叶殊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也就是说,你俩认识十几年,告白后,交往了一天就分手了?!」 辛雪稚麻木道:「恩,还是我告的白。」 叶殊魂飞魄散地倒在椅子里,面对庞大的信息量,一时不知道该先震惊哪一个。一会儿觉得辛雪稚的确不像普通人,一会儿又惊嘆这个冷淡的人居然还会主动告白......脑中五花八门的,上演着一段又一段传奇画面。 突然,某段传奇中的主人公从他脑里蹦了出来,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叶殊卖力眨动着眼睛,确定不是幻觉,兴奋地一把拽住辛雪稚:「传说中的前男友来了!」 辛雪稚险些岔掉气:「啊?」 扭头一看,况戍还真来了,大长腿风风火火迈过半排座位,咣叽一下坐在辛雪稚旁边。辛雪稚看看左手的叶殊,又看看右手的况戍,一脸匪夷所思。 况戍偏向他说了一句:「商人的备用方案。」 辛雪稚默默挪开视线。 见他反应这么平淡,况戍还想再说什么,被对方一个冷眼刮老实了。 「开始了,安静。」 无奈,况总只好正襟危坐。 谢惟年纪大了,全场坐着讲话,也没有准备什么精美的ppt,但内容却实实在在。 他研究了大半辈子医械器官:「医械移植如今在技术上已经成熟,改善了很多病人的生活质量,也挽救了许多生命,现在整个七区都在尝试发展自己的本土医械品牌,当然,在技术层面上,繁荣区依然需要对进步和落后两个区域提供帮助。」 「即便如此,医械行业仍然有很多尚未攻克的难点——譬如器官电源的储备,和敏感人群的免疫排斥,以及......随着医械心脏的投入,所出现的崭新的后遗症难题。」 辛雪稚倏而紧张起来,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缩。 谢惟喝了一口水,声音继续通过话筒传递:「心脏移植患者突然性情大变,其实在整个医疗行业都是未解的难题,在没有医械移植全靠人体捐赠的时代,也曾出现过这类现象,只是实践表明,医械心脏的后遗现象明显高于人体移植,当下数据几乎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第14页 全场譁然,纷纷对这个惊人的比例表示震撼。 「人体的大脑是掌管记忆和情感的主要器官,这是人类医学长期以来的共识,医械移植的患者们到底为何性情大变,仍是我们亟待解决的疑问。若要我说,比起大众普遍对医械性能本身的怀疑,我更偏向问题出在人体上,大家知道,人的身体,是个复杂而神奇的结构。」 「但是非常遗憾的,如果事情真如我所猜测,是人体的复杂导致移植患者的改变,那么,这可能永远无法被人类的技术所补救......」 场内又出现微妙的躁动,辛雪稚的脸在黑暗里白得剧烈。 谢惟客观分析过医械心脏的优缺点,并提出了几个十分新颖的研究方向,接着,内容继续延伸,又表达了关于敏感人群体质的改善预想、以及最近新潮的健全人移植机械四肢的话题。 三个小时的讲座眨眼即逝,工作人员先行搀扶谢惟离开,观众们再陆陆续续离场。辛雪稚很快招唿叶殊一声,也跟着人群站起来。其实按照他本身的习惯,在活动结束时不会着急离开,他性格缓慢,每次都等到最后才行动,今天为了躲避况戍他什么都顾不了了。 叶殊急着赶去兼职,和两人打过招唿后,就一路告歉地穿梭在队伍里,一熘烟冲出讲座厅,辛雪稚随着人群逐步移动,离出口还很远。 好在个子高的人不至被淹没于人海,只要有序地跟着队伍,倒也不怎么拥挤。只不过况戍的动作也很快,径直跟上他身后的空位,没让人群把他们隔开。 结果,想要避开的人反而靠他更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行走的过程中,况戍碰到他好几次。 一路忍到出口,辛雪稚见机就往旁边去,不留神被几个风风火火的大个子撞到墙壁上。况戍很快把他捞过来,悉心地检查:「没事吧?」 辛雪稚怔着没动。 并非被撞得有多厉害,而是他刚才歪倒时,明明正歪向况戍那边,可他的余光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人瞬间挒开身体,这才导致他摔上了墙。 突然想起两日前,他们在况家花园找书的时候,这人也出现过刻意躲开他的行为。 这是为什么? 况戍这个人,从小就喜欢肢体接触,告白前没少对他搂搂抱抱,怎么现在连碰都不让碰?他抬头看着在阳光下的那张俊脸,因为光线剧烈,脸上的五官越来越模煳,渐渐的,他竟然从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上看到了一股奇妙的陌生感,瞬间惊得他心跳剧烈,惶恐地后退一步。 况戍还拉着他的手,被扯得往前一迈,正好跨进阴凉的地方,熟悉的五官至此归位。 「怎么了?你脸色不好,心脏不舒服?」 「没有......」辛雪稚摇摇头,从惊惧状态中抽离,垂眼看着自己被对方攥住的手腕,一时失笑。 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这人不是还会那样主动抓自己吗?和以前一样亲近时就没有分寸。 他把自己的手腕从对方手中抽出来,转身就走。 况戍跟得很紧,像是生怕他眨眼就要消失似的,行走时非要碰到他不可。这势必导致两人行走的不方便,辛雪稚被他碰得趔趄了好几次,终于忍无可忍,止步侧过身子:「你能不能好好走路,别——」 突然,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辛雪稚惊异地看着况戍,这人眼神又慌又怕,像一头被丢弃在荒原的幼狼。 「你怎么了?」 况戍的嘴唇有些干裂,被辛雪稚这么一问,才惊醒般地用手搓了一把脸,眼神陡而重归锐利,「没......只是刚刚,突然回忆了些不好的事情。」 辛雪稚本不打算再继续对话,骤而想到什么,勐地拉近与他的距离,「三年前......你来医院看过我?」 本是试探,但况戍骤变的脸色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们一起长大,相处的时间几乎比各自的家人还要多,对彼此实在太过熟悉,辛雪稚从方才的细节里稍一推论,就能猜中况戍异样的原因。 三年前,在况戍和他分手之前,的确发生过一件大事。 那时辛雪稚鼓起人生中最大的勇气,一改被动的性格,先跟况戍告了白。结果顺理成章的,他们从挚友变成情侣,谁料次日,辛雪稚就病重入了院。 他的病虽然不简单,但因为有特效药的控制,尚算维持得不错,自况戍认识他起,就没有如此严重地发过病。三年前病重时,他整个人几乎都处于昏迷状态,并不知道都有谁来看望、照顾过他,清醒后直面的就是母亲去世、被男友分手的连番打击,所以,况戍的无情让他坚信对方从没来医院看望过自己。 「所以你其实......几次?」辛雪稚问得艰难。 况戍:「......一次。」 「一次......原来如此......」真相併没有让辛雪稚更好受,他苦涩地说,「你来医院看过我,然后就要跟我分手,因为你突然意识到,我生带重病,是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人,你不愿意余生和这样的人度过,所以要离开,对不对?」 「怎么会?」况戍断然否认,「你别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就——」 「那你是因为什么?」辛雪稚看着他的双眼,执着地问,「三年前你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我是......」原因似乎令他难以启齿,况戍犹豫着,「我那时候,没有准备好......也,不是很成熟,对未来没有自信。」 第15页 辛雪稚:「那你现在突然一切都准备好了?」 况戍:「恩,没错。」 辛雪稚不再说话,静静看着他胡诌。 这傢伙,从小受精英教育长大,在杰出者云集的阶层中仍属前列,十岁起就开始参加各种商业活动,在学校小组合作创业,奖项拿到手软,至今仍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虽不是明星,但聚光灯一直跟随着他,活得比明星还要璀璨。 小时受学生追捧,大了受商媒追捧。这样的人,说他不自信? 辛雪稚假装忘掉青春期时这人臭屁的模样,勉为其难地配合他表演。 最终,况戍还是承受不住他挑衅的目光,垮下宽肩败阵:「雪稚,你明知道我在你面前撒不了谎,饶了我吧。」 辛雪稚没所谓地耸耸肩,拔腿离开。 况戍嘆气:「你今天是不是也不肯和我一起回家?」 辛雪稚:「你知道就好。」 况戍在心里狠骂项京堂,开口道歉:「其实我根本没打算爽约,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我都是听了一个朋友的建议才这样的,他叫项京堂,如果你不信可以亲自问他,你可以生气,但别拉黑我,能把我的微信加回去吗?」 他们走到路边,辛家的车已经等候多时,辛雪稚挥手示意司机不用为他开门,自己拉上车把手:「好啊,等你什么时候肯坦诚说实话,我就把你的微信加回来。」 这次没有杜晨,也没有自行车,况戍再不能拐走辛雪稚,只能眼睁睁看着汽车扬长而去。 第8章 再也不走了 「雪稚,快看这个,大赛宣传册。」 辛雪稚刚坐上座位,叶殊哗啦一下在他面前扇过一张纸,他笑着说了声「你今天来得真早」,就打开看这张宣传册。 是四年一界的编程大赛,涵盖整个七区,目前正在召集参赛者。这种比赛一般都是编程专业的主场,他们学院的也就凑个热闹,不过叶殊在编程方向有极高的天赋,几个专业课程分数都十分可观,参加大赛很有可能获奖。 「这个很好,你可以报名。」 叶殊早这样打算,又问他:「你不去?」 辛雪稚摇头:「最近在做别的作业。」 叶殊好奇:「是什么?」 辛雪稚从书包拿出一份报纸,指向其中一个版面。叶殊看过后惊讶道:「医械敏感体质?!你在研究这个?」 「试试看。」辛雪稚说,「之前谢教授的讲座提供了几个全新的方向,我觉得很可行。」 叶殊人已经麻了:「这个是全行业都感到棘手的难题,你一个大三生......天哪,这就是天才和凡人的区别......」 他又开始化在桌上,还很大一坨。 辛雪稚失笑。 叶殊突然撑起身体,严肃地问他:「你研究这个,是因为自己吗?」 辛雪稚摇头:「其实不是。」 「为什么?」叶殊挤过来,「如果医械能完全解决敏感人群的排异性,那你就能进行移植了啊。」 叶殊之前无意中撞见过辛雪稚吃药,对他的身体状况很清楚,因为先天严重的心脏病,生活中需要禁忌的事情很多,又属于特殊的敏感人群,医械移植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只不过自从医械移植进入医疗之后,人体捐赠的自愿者几近消失,所以辛雪稚一直没能等到合适的心脏。 这些年,他全靠特效药维持,一天都不能断。倘若现代医学真能攻克敏感人群的排异难题,那么他将成功进行移植,无需再依赖药物。 「毕竟长年服药对身体有损害,能移植还是早点做了。」叶殊又劝了一句。 辛雪稚说:「我服用的特效药,基本已将副作用降至最低,出不了什么事,对移植的需求并不紧迫,反而那些没有特效药帮助的敏感人群才更急切些。」 「害。」叶殊大咧咧地摆手道,「要是真能解决敏感人群的需求,那到时候你想什么时候移植都可以嘛。」 辛雪稚浅笑一下,没做任何回应。 叶殊发现他在这个话题上总是兴致不高,正要再问,忽然听见对方说:「你研究过这次比赛怎么报名吗,我看截止时间就在今天。」 果然,叶殊被转移掉注意力:「一会儿下课后去辅导员那报名,还得过一遍参赛要求。」 辛雪稚:「可以,我陪你去。」 下课后,两人去到辅导员办公室,辛雪稚在门外等叶殊,五分钟后,叶殊出来了,表情却很失落。 「怎么了?」 叶殊唉声嘆气地:「卡在参赛要求上了,别的条件我都符合,只有一条,大赛要求参赛者拥有自己的生物计算机。」 辛雪稚:「借用学校的不行吗?」 叶殊:「这种性质的大赛,参赛者太多,如果学校真开放借用计算机,不可能照顾到每个人,会被人怀疑不公平。还有就是,学校里的计算机涉及到教学文件和运算研究,随意外借的话,可能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辛雪稚:「也对......」 叶殊忽然一扫脸上阴霾,咧嘴笑起来:「没事,我想办法买一个,其实有一台自己的计算机确实会方便很多,早晚都是买。我已经报名了放心吧,会赶在比赛前买到计算机。」 听他这么说,辛雪稚松了一口气:「好,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告诉我。」 第16页 叶殊:「那必须的。」 辛雪稚又有点感慨:「其实你在编程上非常有天赋,当初怎么会想到学医械?」 叶殊耸耸肩:「突然一时兴起吧,不过医械也挺好的,也能涉及编程,到时候工作方向不就又多了一个选择?」 辛雪稚觉得真实另有隐情,但叶殊不愿说,他也就不执着问。 只是从第二天开始,叶殊突然变得更忙了。上课踩着点来,下课连话都说不上一句人就冲出教室,过了几天,这人都开始在课堂上睡觉了。 辛雪稚很担心他,可人一直睡着,没机会询问,就这么一心二用地等,好容易下课铃响,叶殊应激般蹭一下从桌子上弹起来,辛雪稚忙不迭叫了他一声,结果对方没听见,哗啦啦裹了书本就跑。 辛雪稚伸到半截想要拉住他的手悬在空中:「......」 无奈地嘆了口气,他也抓紧速度起身,试图追上叶殊,急急忙忙走出教室,一整条宽长的过道完全见不到那人的身影,辛雪稚拿出手机犹豫了会儿,觉得还是当面问比较清楚,决定明天再努力一把。 正走着,忽然听到叶殊的名字从别人嘴里出现。辛雪稚偏头看了看,是两个比较面熟的女生,应该是同班同学,其中一个捂着肩膀一脸气愤,对叶殊的用词越发不堪。 「烦不烦啊他,在走廊上跑什么跑!」 同伴安慰着:「没事吧,不过他也道歉了。」 女生瞪大眼睛:「道歉有用?我手臂都撞红了!还有我的衣服,撞坏了他配得起吗,穷酸鬼!」 辛雪稚眉头皱起来,不觉放慢了脚步。 「他很穷吗?」 女生骂道:「你瞎啊,看不出来?身上穿的都是便宜货,还有,咱们学院有谁像他这样,天天投胎似的跑去兼职,听说他连学费都要自己挣。」 「他爸妈不给他钱?」 「那也要给得起,我们专业是全区最贵的一个专业,穷人想读,只能像他那样拼命咯。我跟你说啊,前几天我有朋友在校外看见他了,你猜他在干嘛?」 「干嘛呀?」 「酒吧上班啊,给人端酒,那酒吧可不招兼职,他得工作一整夜,白天还要上课,你说这不玩命嘛。」 「难怪他这几天上课都睡觉。」 「你上课看他干什么?晦气。」 「他工作的酒吧叫什么?」 「就东街那个,异端。」 庞大的信息量令辛雪稚渐渐放缓了脚步,叶殊难道真如两个女生所谈论的,家庭困难成这样吗?认识他几年,的确见他一直都有在兼职,但辛雪稚根本没想过,他连学费都需要自己挣。 医械专业的学费不低,他一个学生,要靠多努力的兼职才能凑得齐?最近彻夜在酒吧工作,是因为计算机的事情吗? 晚上,待家人都回房后,辛雪稚才用手机检索出异端的位置。他不能沾酒,去酒吧更是严令禁止,所以这次必须避着家人,司机也不敢用。 做贼似的悄悄熘下楼,然而一层灯火通明,佣人来来往往。辛雪稚内心一阵无言,差点忘了,现在的辛家已经没有从前的宁静。 佣人快准狠地发现了他,连忙立正站好:「少爷,您需要什么?」 辛雪稚虚弱地走下最后一层楼梯,真话肯定不能说,他飞快地扫一眼窗外,脱口道:「哦,你忙你的,我去花园走走。」 「好的。」 庆幸遇见的不是管家,不然铁定穿帮。因为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夜晚赏花的兴致。熘出门外一看,得,管家在大门训安保呢。 这回走正路彻底行不通,辛雪稚赶在管家回头前折进侧花园里,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墙壁下面。 和邻居共用一堵墙的好处在于,偷跑的时候可以随便用,但辛雪稚伸手比了下高度,发现爬墙似乎有点困难。 他默默盯着自己脚下一片空地。 以前,这里有一块景观石,高度刚刚好,踩上去就能轻松跃到墙上,可在三年前,他已经让人把那块石头移走了。 辛雪稚嘆气,看来人真的不能情绪化,一时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后悔。 回去拿踮脚的东西也不行,刚刚他已经看见管家进了室内,算了,这三年他还是长高了不少,努努力,说不定能成功。 辛雪稚尝试着踮脚扒墙头,有点勉强,开始试着跳起来。他的身体与所有运动绝缘,活这么大除了走路没干过别的,勐地一跳,重心就把握不好,眼看就要摔,手腕忽的被人一把攥住了。 辛雪稚惊愕抬头,看见况戍正蹲在墙上,背着光,但眼睛好亮。 他看得一愣。 「别呆着了,用点劲,我拽你上来。」直到况戍开始讲话,他才如梦方醒。 「......哦。」 「来。」况戍很轻松地,顺着他手臂一捞,就把人捞进怀里,一点儿没让人磕着。 辛雪稚红着脸从他怀里退出来,没太敢看他:「你现在力气怎么这么大?」 「喜欢吗?」况戍在月光下亮了亮胳膊,「要不要和我复合?」 辛雪稚装作没听见,沉默看风景。 况戍不觉得尴尬,他和辛雪稚的关系足够亲昵,就算分隔三年,也不会被普通的人际交往所局囿。 又很自然地说到:「上次翻墙我就发现了,你墙下那块石头怎么不见了?」 第17页 辛雪稚:「搬走了。」 「为什么?那这样爬墙多危险。」 辛雪稚没回他,只送给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况戍突然福至心灵,隐隐觉得原因和三年前的事有关,闭嘴不敢再提,看过一圈风景后,又说:「这么晚,你不走正门,想去哪?」 辛雪稚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况戍笑得英俊:「心有灵犀。」 辛雪稚不吃他这套,冷硬地说:「讲实话。」 「好好好。」况戍一秒钟投降,「因为我看到你房间灯灭了,现在才八点,还不到你睡觉的时候,所以......」 所以他抱着微小的希望,在墙头等着辛雪稚。 这堵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秘密基地。小时候很幼稚,总想着和特别的人共享特别的秘密,况戍又不敢带辛雪稚去危险的地方,久而久之,他们房间相对的这堵墙,成了召唤对方的信号。 辛雪稚性格缓慢,刚进小学的时候,跟不上快节奏的校园生活,课外活动也不能参加,很长时间无法合群。小孩子没什么审美,他也不能像现在这样靠脸社交,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换教室都没人陪。 正巧辛鹤霄和易今瑞那段时间都忙,辛雪稚没处诉说,有一天就蹲在侧花园哭,被帮妈妈剪花的况戍听到了。 况戍哗啦啦扔了剪子就跑辛家来,抱着辛雪稚安慰了许久,等他止住眼泪,就大言不惭地说:「以后你伤心了,想人陪,就来这堵墙边,我立刻就会出现。」 辛雪稚抽抽噎噎地说:「可是你又没有透视眼,怎么知道我在墙这边等你?今天只是凑巧。」 况戍想了想,一指戳向墙头:「爬这上面,我就能看到了。」 于是那天,况戍吭哧吭哧和管家从隔壁搬来一块景观石,垫起了知慕少艾的心事。 即便后来辛雪稚伤心事很少,但那堵墙也成为他经常光顾的地方,有时候突然想见况戍了,也爬墙上去,久而久之,况戍能轻易通过他房间的灯光判断他人之所在。 就像今日,异常时间的熄灯,即便可能性微之又微,况戍还是会害怕错过他,毫不犹豫地在墙头等待。 辛雪稚的头髮被风微微吹起,他的表情有些动容,对况戍和气地说:「我要去一个叫异端的酒吧。」 况戍五官差点飞了,一把攥住他:「你想不开去酒吧干什么!」 辛雪稚生无可恋地解释了一通,况戍这才平静下来。 「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去,叫车?」 辛雪稚:「恩。」 况戍看了看他无辜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给他当头一棒:「你知道,这片区域,能叫到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辛雪稚嘴唇微张,有些惊讶,正要拿自己之前的例子反驳,突然想起来,那次是从机场回来,不是从家里出发,只好眨了眨眼,保持沉默。 况戍就知道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没什么生活常识,双手撑墙跳了下去:「来吧,我送你。」 「恩。」辛雪稚有求于人,态度特别乖巧,伸腿朝下试探过,犹豫了,「呃......」 况戍故意没急着帮他,就等着欣赏他无措的样子,但时长拿捏得很好,掐在对方生气前开口:「跳吧,我接着你。」 刚才还很恐惧的高度,此刻有了况戍在,突然一切都变得充满了安全感,辛雪稚的眼中只看得见况戍,丁点没有慌张,伸手扑向对方脖子。 况戍轻松地接住他,搂抱着走了几步。辛雪稚挂在他身上,脸渐渐地烫了,极小地挣扎了一下:「你......我自己走。」 「恩。」况戍这才依依不捨地放他下来。 走过况家花园,辛雪稚这才发现,这里已经不见荒凉,园子里明显出现了整理的痕迹。一些土被翻新,待栽种的树备在旁边。 忽然,一切过去的都在原路返回,辛雪稚曾被抽得空落落的心,被一点一点地塞鼓。 「在开始......重建花园了......?」 「对。」况戍靠过来时,半边身子都碰了他一下,不重,轻轻柔柔的,温暖的亲昵。 「雪稚,我再也不走了。」 第9章 我不放心 况戍将人送到酒吧门口便停下来,惹得辛雪稚偏头看他:「你不进去?」 他一手插兜,比周边所有行人都高,头髮却已经乖顺地放下来,铺得温柔:「你不惜这么晚来找你那个朋友,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他谈,有不熟悉的人在,会影响你们的谈话,再者,我贸然旁听你朋友的秘密,也会给他带来压力。」 这是受良好教育所养成的绅士习惯,他在任何场合都保留着恰当的分寸。 三年改变的只有身高和外型,他的秉性、品格,都维持原样,辛雪稚心中暖融融的,在看向他时,甚至有一种想要摒弃前嫌重归于好的冲动,「况戍,谢谢你。」 「雪稚。」况戍突然打断他,「什么时候你不再跟我说谢,才能让我真正感到欣慰。」 冲动是一瞬的,理智重新霸占大脑,他们之间有太多需要解决的问题,不是一个举动、一份贴心,就能填补的。 辛雪稚没有对况戍的暗示再回馈什么,只是说到:「你快回去休息吧,一会儿我自己叫车,这里还算方便。」 况戍没有过多地表现出失望,只是提醒他:「先联繫上你朋友再进去,叫他来门口接你。」 第18页 辛雪稚:「恩,我知道了。」 他给叶殊打去电话,那边一听他在酒吧门口,惊得沉默了三秒,然后急火火丢了一句:「我马上到门口。」 辛雪稚挂断电话,不到片刻,穿着侍应生制服的叶殊沖了过来,带着他避开众多打量的眼神,到了备酒间,拉上帘子:「你怎么突然来这了?」 辛雪稚不慌不乱地说:「我还想问你,彻夜工作是想把自己累死吗?」 「......」叶殊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抓了把短髮,声音又低了些许,「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有学生在酒吧看到你了。」辛雪稚说,「你是为了买计算机才这样的对吗?我可以帮你的。」 「我知道。」叶殊感激地看着他,「我不是那种不会寻求帮助的人,只是生物计算机价格不菲,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真的不想麻烦朋友。目前我已经找到解决办法,所以你就别操那份心了。」 辛雪稚担忧道:「可这样你身体会垮掉。」 叶殊反而胜券在握地说:「你放心,规矩都是人定的,这几天我已经和这家酒吧的老闆混熟,他答应从明天起,我可以只上前半夜的班,这样白天就不会困了。」 「这样吗?」辛雪稚终于笑起来,「那太好了。」 「这里比兼职薪资高,很适合我这种需要短时间内凑钱的人,至于缺少的工时,老闆让我以后再补上。时间我已经算好了,在大赛之前凑够金额没问题。」 听他这么说,辛雪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叶殊不想让他在这里呆太久,解释清楚后,就要把他送出去,刚撩开帘子,领班急吼吼地沖了过来:「叶殊!你躲这儿干嘛呢,快点,客人等着急了!」 叶殊还想要领班通融:「我等一下——」 「没事,我自己出去就行。」辛雪稚打断他。 领班又焦急地催了一次,叶殊只好说:「就刚才我带你走过的那条路,你照原路返回,避开酒厅知道吗?」 辛雪稚点头表示明白,催着叶殊去忙,绕着酒厅的外缘出去。本来已经顺利到了门口,突然涌来一群人,扶着一个喝醉的男子,闹哄哄地也要出去。 这波人就正好和辛雪稚撞上,醉酒男子已经喝得神志不清,嘴里念着煳涂话,又哭又嚎的,架势很吓人。辛雪稚一直小心地避着,酒吧的门却小了些,不可避免地和那醉鬼打了个照面。 醉鬼忽地撑圆眼睛,直接一掌拽了过来,辛雪稚心惊胆战地躲开,就听那人满嘴酒气地沖他哭嚎:「小依,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啊小依!」 同伴一边拦着他一边沖辛雪稚抱歉:「对不起啊小帅哥,他醉得不清醒了,看见个长得好看的就以为是他前女友。」 「没关系。」辛雪稚飞快回了一句,连忙要躲远。 那醉鬼却在这时突然暴起,力气大得几个同伴都没能拦住,哐当一下把辛雪稚扑墙上了:「小依——你别走——!」 辛雪稚被吓得心脏一痛,想要挣扎,却被箍得无法动弹,难闻的酒气噼头盖脸,他的唿吸开始乱了。 场面还要更混乱些,一群人冲着酒鬼边骂边拉,酒鬼抱着辛雪稚又哭又嚎,闹哄哄地炸在耳边,让辛雪稚脆弱的心脏有点超负荷。 就在心脏的不适有加重的迹象时,他感到身上勐地一轻。只见况戍冲过来,仅凭单手就把几人都无法撼动的醉鬼撂飞。 这里的「飞」是字面意思,那醉鬼几乎腾空了半米,砸倒门口霓虹灯牌才落地。 辛雪稚无比惊讶地看着况戍。况戍此刻正垂着头,不知在打量或是沉思,光从背影,都能让人感到他自身的错愕。辛雪稚又开始莫名的心慌,上前想要拉他,却被对方敏捷地躲开,转身和他对视。 突然,放下的刘海都好似掩盖不住他轮廓的锋利,漆黑的瞳孔折射出冷冽的光。 「你......」辛雪稚看得一怔,后知后觉的痛感趁机现身,异常抽动的心脏让他顷刻脱力,人瞬间软下。 随后,他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接住,在被抱起来之前,还强行撑着精神确认了一下,发现况戍果然换了一只手揽他。 车门关上的一刻,辛雪稚终于摆脱难以忍受的喧闹,在安静的车厢里,逐渐缓过来。 「雪稚,怎么样了,需要用药吗?」 辛雪稚除了每日服用的特效药外,还备有一款应急的救心丸,只是这药吃后副作用很大,若非危急时刻,轻易不会用到。 辛雪稚摇头拒绝:「不用,我好多了。」 紧接着,他听见一声如释重负的嘆息。 视线顺着眼皮往上扇动,看到况戍紧张又慌乱的脸色,因为精神状况不好,让辛雪稚模煳了时光,恍惚觉得他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彼此,手掌自然而然地抚至对方脸上,想要抹平他的难过。 直到况戍握住他的手,顺势移到嘴边亲了一下,辛雪稚才骤然清醒,战慄地抽回手掌。 他往座椅后退了些,找回平静的声音:「你怎么没走?」 况戍原本半蹲在座位间,看他已经缓过来,也就撑着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只是个子太高,动作有点费力。 辛雪稚想伸手帮忙,又不知为何忍住了。 「酒吧鱼龙混杂,我不放心。」况戍成功坐上座椅后,唿出一口舒畅的气息,「下次换大车。」 第19页 辛雪稚双手撑在腿边,坐得很乖巧,此时垂目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想着况戍刚才是怎么悉心地守候在酒吧门口。 真皮座椅发出响动,是况戍又往这边靠过来些,声音很轻,但低沉,在辛雪稚的耳边发出暧昧的共振:「雪稚,以后再不要一个人来类似的地方。」 辛雪稚莫名出现小时候在他面前才有的娇惯:「那不然呢?」 「找我啊。」况戍在黑暗中自信一笑,「你哥哥我随时待命!」 久违的称唿出口,气氛立马被点燃,换作别的暧昧双方,顺势就可以干柴烈火。可他们之间横亘的矛盾太多,三年时间的空白、分手的惨烈,情感和理智疯狂打架,眼前的心动和曾经的伤怀互不相让,折腾得两人是忽冷忽热,又尴又尬。 他们默契地同时要跑:「出发。」 「出发。」 车子一动不动。 况戍尬嘻嘻地笑道:「忘了,今天没带司机。」 「咳。」辛雪稚假咳掩饰,「那、那你上前面去呗。」 况戍二话不说打开车门就下,又突然扶住车门不动了。辛雪稚偏头望出去:「怎么了?」 况戍手指轻轻敲打车门,是每一个开始算计的资本家的常规动作,「我在前面开车,你坐后座,岂不是我成你司机了?」 辛雪稚这种没经过社会毒打的天真少爷,浑然不知自己落套,仰着头单纯地:「啊?」 「咱俩别这么见外。」况戍说完,径直躬身进车,哗啦一下把辛雪稚抱了出来。 辛雪稚慌慌张张搂住他脖子,心虚地环顾过四周。 况戍笑着把他环紧:「别看了,刚才我也是这么把你抱过来的。」 辛雪稚反而更害羞,咬咬牙,还是一头扎进况戍肩膀,躲一躲总比把脸露在外面好。况戍把他抱进副驾驶,开车回 车子刚停在辛家大门,管家就从花园里沖了出来,翘首期盼着人下车,待看清回来的正是他家少爷时,一口气总算松懈,立刻通知安保员:「快,告诉先生,少爷回来了。」 辛雪稚走下车,他连忙迎上去:「哎呀少爷,您这大晚上的去哪儿了?」 辛雪稚正要说话,忽然一群人急哄哄地走了出来,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他的父亲辛鹤霄,身上还穿着家居服,外面临时披了件毛衣,一看见他,脸色便沉了下去:「怎么不给家里说一声就走?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曹月跟在辛鹤霄身侧,一脸担心,反观杜晨倒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辛雪稚不太会撒谎,在父亲强势的询问下连现编理由的勇气都存不起来,白着脸有些错愕:「我......」 「伯父,是我。」况戍及时过来补救,自然地搭着辛雪稚肩膀,「我回来和雪稚叙旧,今晚带他出门宵夜去了。」 辛鹤霄看到他,表情这才缓和些:「是况戍啊,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况戍手上微微用力握了一下辛雪稚的肩膀,「恩,不走了。」 辛鹤霄:「那就好,还是一区住得更习惯些,你和雪稚多年不见,叙旧可以,不过你也知道他熬不了大夜,下次还是白天聚吧。」 况戍表示歉意,「是我这回着急了点,以后一定注意。」 辛鹤霄欣慰道:「好了,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也快回家休息。」 「好的伯父。」况戍客气完,又压低声音在辛雪稚耳边说,「别紧张,伯父没有生疑。」 「恩。」辛雪稚彻底缓过来,跟着父亲回去了。 进入室内,辛鹤霄把外套脱给管家,果然没有额外怀疑,反而还轻松地闲聊起来:「况戍回来这件事,我原本还想抽空告诉你,没想到那小子自己找你去了,说不定你还比我先知道。」 辛雪稚小声应和着。 辛鹤霄吩咐管家:「和况戍确认下日程,改天上家里来吃饭。」 管家应下,一家人终于又和和气气。 杜晨从进屋起,就一直跟在辛雪稚身后,脸色不怎么好看,这时跟着上了楼,眼看对方要进房间了,连忙堆了个热情的笑容上前:「哥,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咱家隔壁住的是况总,他小时候一直住这吗?」 辛雪稚:「恩。」 杜晨一边端量他的神色,一边小心打探:「哥,你和况总很熟吗?」 辛雪稚回头瞥他:「还行,有事?」 杜晨被辛雪稚过于冷漠的反应吓了一跳,他虽然喜欢处处给对方不快,但因为身份和原生家庭的关系,骨子里对这个继兄是带着惧意的,平时是辛雪稚不和他计较,现在不知为何,对他展露出明显的不悦,气质里的冷意全部泄出,宛如一头冰水泼向他。 杜晨的笑容僵在脸上,说话也结巴了:「没、没事,就随口问问。」 「既然没事,我就关门了。」辛雪稚说完也不等杜晨回应,直接闭上房门。 第10章 心墙 事情真如叶殊所说,酒吧的老闆特赦他后半夜休息,即便遇上早八课,他也能生龙活虎,辛雪稚因此还羡慕了好一阵他卓越的体力。 因为社交能力强,叶殊很快靠提成凑够了钱,足以买一台中端计算机。这天辛雪稚和他约好,下课在院门口汇合,准备一起去选设备。教授在这节稍微拖了会儿堂,等到辛雪稚走出教室的时候,过道里已经没多少学生,走到院门口,果然叶殊早已经在那等着。 第20页 靠近时,发现叶殊面前还有一个人,辛雪稚记得那张脸,是上次在过道上和同伴议论过叶殊的女同学。 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刁蛮的声音有些刺耳:「既然这么穷,读什么医械专业,你以为就像电视剧里写的那样,读贵的专业就能彻底改变自己的社交圈子,从此飞黄腾达吗?省省吧你,还想参加全区大赛,你知道这比赛是什么性质吗,参加的都是什么人你知道吗?别丢人了。」 叶殊背对着辛雪稚,因此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这人面对如此难听的侮辱,一直没见出声反驳,结果那女生越说越过分,辛雪稚先听不下去了,上前帮忙打断她。 「同学,请你闭嘴。」 女生被训得一愣,见到说话的是辛雪稚后,竟然真的收敛了些:「你......辛雪稚,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和这种人走得这么近。」 「哪种人?」辛雪稚冷冷地问她,「还有,你认识我?」 「难道你不认识我吗?」女生不可置信地说,「几年前凌帆举办的那场商会,我爸爸带我来跟你们一家打过招唿的,还有,我俩是同班同学,你不至于连这个都能忽略吧!」 辛雪稚不喜欢社交,也从没想过当商人,因为身体不好,参加的正经聚会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全程大半时间都在走神,哪里记得住一个只打过照面的人?至于同班这三年......他还真没注意。 他只是觉得女生面熟:「你叫......?」 对方快被他气死了:「我是何初琬!」 何?生物科技领域好像是有一家公司的代表姓何,辛雪稚秉着礼貌,向她伸出手:「哦,何同学。」 何初琬脸颊都炸红了,气愤地瞪了他一眼,故意撞开他的手,走了。 辛雪稚眨眨眼,一脸懵。叶殊突然在旁边爆笑起来。 辛雪稚看他:「笑什么?」 叶殊把他扯走:「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真的很会气人。」 辛雪稚困惑:「我没想气她啊。」 叶殊笑得换不过气:「是是是,天赋异禀嘛。」 辛雪稚等他笑够了,又说:「何初琬为什么要跟你过不去?」 叶殊:「你连她名字都不记得,肯定没注意每次编程课考核的时候,她总差我几分,一直是第二名,这次大赛她也报名了。」 辛雪稚恍然:「那你不必在意她说的那些。」 「我当然不会!」叶殊对那些事半点不上心,满脸都是兴奋,「走走走,挑计算机去!」 到了专卖店,他们几乎比销售员还要清楚每一款计算机的性能,很快选中一款,销售乐呵呵地躺赚。付款时,叶殊扒拉了一下书包,忽然让销售等会儿,拉着辛雪稚就冲出店门。 「怎么了?」 叶殊蹲在角落哗啦一下把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翻了一圈,脸都垮了:「完了,我钱包去哪了?」 辛雪稚沉默了几秒,终于问:「这个,你为什么要用现金?」 叶殊麻木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我觉得现金握着踏实。」 辛雪稚:「......行。」 叶殊嗖一下立起来,「今天从起床后,我这包就没离过身,只有昨晚在酒吧更衣的时候,丢在更衣间几小时。」 辛雪稚:「那——」 叶殊语速飞快:「我回酒吧找找,你就别跟我跑了,在这找地方坐着等,我很快回来。」 辛雪稚还没说话,人就带风跑走了,有时候真跟不上这人的节奏。辛雪稚失笑,随便挑了家咖啡厅坐进去。 叶殊风风火火的性格办事很有效率,半小时不到,人就折了回来。只是表情不怎么高兴:「更衣室没监控,暂时找不回来,经理还在想办法,只有再等等了。」 辛雪稚欲言又止,接着听他说:「抱歉雪稚,让你白跑一趟,我送你回」 辛雪稚没同意:「你现在肯定还需要回酒吧继续找钱包,其实你打个电话给我就行了,不用专门跑这一趟,快忙去吧,我自己回家就行。」 「哎,本来是我约你出来,又要把你撇下,那你小心点。」 「我叫车很方便,放心吧。」 叶殊这才急吼吼地又跑开,等人彻底消失,辛雪稚却没急着叫车,折回刚才那家店,把叶殊挑好的那款计算机买了下来。比赛就在两日后,叶殊的钱包还不确定能不能找到,最好是先买下机器保下参赛资格。 次日,辛雪稚提着计算机出房间的时候,正好遇到杜晨,他一眼就看到包装袋,升起兴趣:「哥,你已经买了计算机了?」 对于医械专业的学生来说,生物计算机是必需品,不过因为价格高昂,很少有学生自行购买,几乎都是在校园里使用公共计算机。辛雪稚虽然能承担这个价格,但学校的公共资源完全能满足他的学习需求,也就没有刻意地购买过。 不想和杜晨聊太久,他省去了叶殊的事情:「恩,现在有用。」 「大三就要买了吗?」杜晨总是喜欢在不必要的时候对他穷追不捨,「我听前辈们说,医械生的私有计算机,要等到毕业后才有要求。」 辛雪稚只想尽快摆脱他:「反正早晚都是买。」说完,加快脚步走下楼。 下课铃响,辛雪稚立马把叶殊叫到安静的地方,将计算机送了出去。 叶殊起先还不敢收:「这个太贵重了雪稚。」 第21页 辛雪稚劝他:「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而且我知道你想要自己买,也努力找方法存钱了,只是谁也想不到钱包会丢掉,所以我先给你备着,总不能不参赛吧。」 叶殊这才松口:「那......算我借你的,以后分期还你。」 辛雪稚笑了笑,没有明确表示会收他的钱,只说:「在比赛前熟悉下系统,我还有课,就先走了。」 「好。」叶殊铭感五内,「谢谢你。」 辛雪稚刚走不久,旁边就响起尖锐的讽刺声:「看吧,最后不还是得靠别人。」 果然从拐角处拐出一个何初琬,叶殊看着她:「你很闲吗,偷听别人讲话?」 「怎么,自己不要脸,还不许别人听啊。」何初琬刻薄了一句,意有所指地盯着包装盒,继续言语讥讽,「你们这种人,天天想着逆天改命,也不知道惦念惦念自己到底几斤几两,明摆着没你们份儿的东西,上赶着都要分一杯羹,自己又没那个能力负担,便麻烦这个,麻烦那个。你当初故意和辛雪稚来往,可不就是为了今天?像你们这种穷鬼,不是天天标榜自己自尊心很强吗,合着到了你这儿,自尊心就比不过现实的好处了呗,还真有脸要别人的施捨啊。」 叶殊从小到大也面对过不少的恶意,但他几乎都选择无视,因为觉得和低级的人计较很浪费时间,也不可能有什么作用,前几次何初琬无论怎么讥讽他都油盐不进地听着,当这人放屁,几分钟就过了,可今天她偏偏牵连了别人。 「何初琬。」叶殊忽然冷冷地叫住她。h,u,a,n,g,杜家问 「平时你怎么没教养都行,我又不是你爹,犯不着教育你,但你不该这么说我朋友。雪稚是真心帮我,不是什么施捨,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处处高人一等?」 叶殊是真生气了,每说一句,就往前逼近一步,把何初琬连连逼退,「你说得对,人的确该有自尊心,但那跟穷不穷没关系,自尊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品质,而拥有强大的自尊心并不代表不接受别人的善意,完全把自己孤立出来,歪曲别人的帮助,把善意丑化为施捨和看不起,那根本不叫自尊,那是极端的自卑和廉价的面子工程。」 「世人常把面子和自尊混淆,以致广泛传播,无论是影视、还是文学,都习惯让「贫穷」和虚假的自尊心联繫在一起,丑化贫穷,给群体肆意安放标籤,接着,这种错误的观念随着网络飞速传播,有人会过滤、思考,从而不受影响,不误解群体,而有的人、譬如你,因为自身的浅薄轻信一切,从而形成更加浅薄的认知。」 叶殊说的这段话,一个脏字都不带,却让何初琬感到了莫大的耻辱,她觉得自己的脸正被对方狠狠践踏,想要反驳,可是又凑不出一句充满力量的话。 一瞬间,她那向来引以为傲的家世,和高人一等的秉性,都在疯狂瓦解,在一个她从来看不起的穷鬼面前,感到了无地自容的悲哀。 何初琬的脸颊迅速涨红,被羞耻感填满的心无比酸胀,目中无人的大小姐甚至连一个简单的对视都不能完成,缩肩垂头地,狼狈地逃了出去。 辛雪稚晚上回家的时候,一楼客厅里正热闹着,辛鹤霄招唿他:「雪稚,过来一下。」 「怎么了爸爸?」辛雪稚在沙发上坐下,曹月和杜晨都在。 辛鹤霄说:「小晨打算买一台生物计算机,你和他同专业,又是学长,应该比他更了解性能,他正愁不知选哪款。」 「哦。」辛雪稚不动声色地看了杜晨一眼,「要我帮忙选一下是吧?」 杜晨原本还笑嘻嘻的表情勐地瑟缩了一下,今早他看到辛雪稚提了一台计算机,晚上就也要买,小心思不言而喻,被对方一个冷眼颳得心虚。 两名大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辛鹤霄又道:「既然你们都是同专业,那就一起买了吧。」 「我不着急。」辛雪稚把茶几上的常规电脑抱过来,浏览着他们调出的官网页面,「目前学校里的公共计算机足够我用,等需要时我知道自己买。」 杜晨忽然插话道:「哥不是已经买了吗?」 辛雪稚没有从电脑屏幕上挪动视线:「那不是给我的。」 「那——」 辛雪稚打断他:「这款?」 杜晨只好放弃追问,看向辛雪稚所指的图片,不是太满意:「配置会不会有点低?」 抛开别的,辛雪稚其实是在认真帮他挑选,补充道:「这款配置已经足够承担大学的所有课程,甚至比学校大多数公用计算机性能都要高了,并且在外观和重量上,都已经比常规笔记本电脑更轻便,非常适合你随身携带,再往上,多少都有些笨重,反而不适用。至于毕业以后,医械行业的专攻方向太多太杂,还是要等你确定就业方向后再看。」 杜晨还是更偏向更贵的那款,「我不怕重啊。」 辛雪稚对此无所谓,他用心帮对方考量、选择过了,对方採纳与否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正要顺口满足他的意愿,辛鹤霄忽然开口:「还是雪稚考虑的更周到,小晨,就听你哥的,他选的这款更好。」 杜晨不敢违抗辛鹤霄,只得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饭桌上,自以为输了一截的杜晨非要在别的地方赢回来,又开始绞尽脑汁地给辛雪稚找不痛快,状若无意地提了一件事:「对了,爸,你之前让我联繫苏小姐,我联繫过了,她正好这周末有空,欣然同意了我的请。」 第22页 辛鹤霄却在瞬间看了辛雪稚一眼,闷咳一声,表情些许不快道:「饭桌上不谈这些。」 杜晨反正已经达到目的,乖巧地顺从父亲:「好。」 「苏家?」辛雪稚果然开始在意,「是做纳米技术的那家?」 辛鹤霄:「恩。」 辛雪稚问他:「全区最大的纳米供应商不是永盈吗,我记得凌帆长期和他们合作,是打算换掉他们?」 辛鹤霄解释说:「也不是换掉,只是在生物领域,永盈几乎垄断了全区的供应链,而受各区法律要求,纳米供应必须优先医械行业,光是二区的尚屿和况家的分辉每年就要占掉绝大多数原料,留给我们的高优原料反而不多。苏家这几年发展可观,我想着可以扶持一下,以后备着应急。」 杜晨掐准时机插话:「之前爸和苏总谈得不错,苏家的女儿正好和我同龄,爸就想让我们熟悉熟悉,以后在业务上也方便。」 辛雪稚当然听得懂他的暗示,眼皮往上抬起看向他:「你以后打算去凌帆工作?」 杜晨像个童言无忌的孩子,话一下就吐了出来:「是爸说的啊,让我学着帮他打理产业。」 辛雪稚睫毛一颤,垂目盯着盘中的食物,没说话了。 曹月心思不细,想不到太深入的关键,只是觉得气氛突然不怎么好,一心缓和:「你们爸爸操心呢,还是想让你们快点找到知心人,雪稚这么优秀,当然得慢慢找。」 辛鹤霄仿佛不愿意谈论这个,脸色沉下来:「他身体不好,不考虑这些。」 这话一出,饭桌上顷刻安静,谁也不再开口。 辛雪稚努力控制着唿吸,憋着一口气挨到用餐结束,觉得别墅四面都拧过来大网,束得他好压抑。 索性又出了室内,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他看得出来杜晨今晚是故意提到这些,也发现了父亲想要制止的行为,不过瞒着他又有什么用,早晚都要知道,早晚都必须接受现实。 事情已经很明朗,父亲开始为杜晨的未来铺路,开始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至于血缘......他的父亲从不在意这些形式。 大概是在曹月母子搬来辛家半年之后吧,在辛雪稚快念大二时,他无意中听见父亲和好友的谈话。茶餐厅就在一层,离楼梯不远,打算回房的辛雪稚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血缘?我不在意那些,那不过是人类社会自以为是的传承而已,大多数人受血缘影响,而忽略了情感才是亲密关系中最重要的一环。只要我喜欢,就算那不是我的孩子,我也照样给予他全部的父爱,反正于我而言,血缘并不重要,并不是非亲女不可。」 老友在一旁连声称奇:「哎呀,老辛,你算是已经脱离了人类低级需求,我可达不到你这种精神层次,还是要养自己的亲儿子才舒坦哦~」 辛鹤霄笑着打趣:「你家老大最近有没有给你惹事啊......」 从那以后,辛雪稚彻底明白了杜晨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原因,那是父亲赋予他的底气。其实,辛雪稚从小到大,对父亲的产业兴致都不高,他从小受母亲影响,热衷科研事业,无论有没有杜晨,他都不会想要创业经商。 家业随便交给谁继承他都无所谓。 他只不过...... 只不过害怕父亲不再爱他而已。 刚才饭桌上,父亲的表情、以及谈论起他未来时的牴触,无疑才是在他心上的沉重一击,他或许早就厌恶了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儿子,拥有杜晨,让他多么满足,那才是他理想的儿子。 现在,辛家有了全新的一家三口,或许以后,他就真正地再不属于这里,成为彻彻底底的外人。 本来想要洒脱一点,冷静地接受早已猜中的现实,但是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家人,是他从出生起就开始依赖和爱着的父亲,又不是生命中无关紧要的过客,失去怎么可能痛快? 负面情绪疯狂地塞进胸口,越想越失落,越走越悲哀,此时此刻,他无比想念熟悉的那份温暖,等他回过神时,潜意识已经和肌肉记忆一起把他驱动到了侧花园的墙边。 曾经无数次,思念某个人的时刻,他都爬上这堵墙,等着心有灵犀的人。可那块能够供他踮脚的景观石已经不在——辛雪稚下意识看向脚边,眼睛勐地一圆。 怎么会? 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失神出现了幻觉,还用脚确认了一遍,的确是真的石头不错,和三年前那块长得不一样,明显是新搬来的,但高度正合适。 辛雪稚的胸口激动地起伏着,怀揣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期待,一脚踏上石头,跃向心上的墙。 第11章 低人一等 辛雪稚坐上墙头后,翻涌的情绪渐渐平復下来,他看了看况家昏暗的光线,不由失笑。自己竟然一时冲动,要到墙头来等况戍,上次不过是巧合,他们的墙头约定已经失效了三年,谁又会随时关注这堵墙,赶来满足他的一时兴起? 不过这里景致很好,他没着急下去,让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四方游走,勐地,他顿住目光。 黑暗里冲出来一个人影,步履匆匆,顷刻间穿越花园,让墙边的立灯将他的脸打亮。 况戍真的来了,速度还这么快,毛茸茸的光从他的鼻樑滑下,他仰起头:「雪稚,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辛雪稚胸腔跳动起巨响,比潮声还要喧嚣。良久,他才想起来说话:「你、你怎么知道?」 第23页 况戍直言不讳:「习惯了,只要在家里,隔半小时就会望一眼这边。」 原来如此......难怪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辛雪稚坐在墙上,况戍一定会很快就出现。以前还以为是两人足够默契,原不过是有心人处处留意。 一股暖流淌过心间,辛雪稚朝他伸出手:「上来。」 况戍笑呵呵的,不过没拉辛雪稚的手,自己扒着墙头轻松撑上,辛雪稚注意到他没穿外套,问他:「怎么没披件厚衣服再出来,会冷的。」 况戍:「走的时候太着急,没想到这一茬,不过我从来不——」突然,他剎住嘴,话锋一转,「还别说,这天儿真有点冷了。」 辛雪稚当然看得出他又在装相,只是此刻就想待这人好,没戳穿他,静静等着他的要求。 果然,那人就道:「哎,雪稚,你穿得厚,再靠过来点儿,匀我些热度吧。」 「恩。」辛雪稚欣然答应,紧紧地挨了过来。 况戍心里美滋滋地享受着对方身上好闻的浅薄荷味。他们肩并肩靠着,谁都不着急说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无论是辛雪稚心情不好,亦或单纯想见他,只要坐上墙头安静地靠着,就已经足够幸福。 安静过后,辛雪稚问他:「这下面那块景观石是你搬来的?」 「恩,还是要多亏管家帮我开后门了。」况戍笑道,「看来我提前预备没错,你这不就来找我了?」 辛雪稚也跟着笑。 况戍问他:「今晚怎么回事?不开心了?」 辛雪稚反问:「怎么就不是我单纯想见你?」 况戍:「虽然我求之不得,但以目前的状态,后者几乎不可能。」 辛雪稚又被他逗乐,闷闷地笑了几声,说:「况戍,我问你个事情吧。」 况戍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辛雪稚先抬头望了望天,又垂目盯着自己脚尖看,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也有嫌弃过我的时候吗?」 况戍差点儿一头栽下去,大惊失色道:「谁乱说什么了?还是你又胡思乱想了?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辛雪稚还是盯着自己的脚:「一个人有病,性格也不热情,对事物偏好明显,这也做不了,那也不敢碰,没办法依靠,也不敢交付重任。这种人是不是挺废的,再亲近的关系也觉得麻烦吧。」 「谁说你不能依靠?」况戍哐当一下把自己头杵进他的颈窝,「你看,你有一个多么让人安全的肩膀。」 辛雪稚的阴霾被这货的不正经瞬间扫光,哑然无语片刻,耸肩想把他甩出去,却被粘得更紧。两人无论是身高、体型,都有不小的差别,况戍缩着高大的身躯在他面前努力小鸟依人的样子,不用看就知道多么可笑。 「别闹了。」辛雪稚语气无奈,肩膀陡然一轻,那人终于坐直了,可接下来,下巴突然被钳住。 况戍捏着他的脸抬起来,让两人目光对视。 剎那间,月色和灯光都没有况戍的眼睛明亮,他的锋利全部化为真挚:「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在我心中,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辛雪稚面色动容,几乎陷入他的瞳色。 可接下来,这人的画风渐渐变得不对劲:「我一颗真心闪闪发光,你如果怀疑别人的时候还要顺带怀疑上我,那我可真是冤枉大了。」 辛雪稚:「......」 这人还越说越来劲:「你于我而言,无论健康与否,贫穷或富有......如果你现在答应和我复合,我能给你背十遍婚礼誓言。」 啪。 辛雪稚面无表情地把他打开。 况戍老实了。 没安静一会儿,又开始说话:「你今晚这么问,还是因为三年前吗,你相信我雪稚,我真的不是被生病的你吓到跑路的。」 辛雪稚恩了一声没下文了。 况戍表情诧异:「就这样?你不问我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辛雪稚偏头看他:「况戍,我也了解你,你是个坦诚的人,如果某件事情别人再三打探后你都避开不谈,那就是真的不想说,我现在追问也没用,等以后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现在我们都别去想三年前的那天。」 况戍敛下神色:「好。」 辛雪稚心情好多了,这才看进去四周的景物,察觉到余光里的红,偏头一看,墙角正往上攀着新的三角梅。 「你新种的?」 「以前那株太久没照料,已经开不出花了。」况戍说,「让园丁换了一株,不过还是原来的品种。别的可以不用復原,这花必须得长回来,我记得你最爱它,要是没了,还靠什么拐你过来?」 这么一来二回,辛雪稚彻底放松,不久,困意来袭,忘却烦恼的他自然而然靠上况戍的肩膀,在夜色中睡得毫无戒备。 况戍怕他受凉,掐着时间打电话叫来管 「哎哟,况少爷,辛苦了。」管家站上景观石,帮着扶住辛雪稚的后背。 况戍跳下墙,熟练地把人接下来,对管家说:「您客气了,之前还得谢您为我开后门。」 现在这块景观石,也算是和管家合力准备的。 管家笑呵呵地走在前面:「当初少爷让我们搬走那块石头时,我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现在好了,况少爷您回来了,一切也都復原了。」 「恩......」况戍低头看着怀中人,心想就差他了。 第24页 「对了。」他抬头看着管家,「我有事儿想问您......」 两人边走边说着,管家把他送到辛雪稚的房间,就识趣地离开。 况戍小心把人放在床上,抱着脱掉外套,用被子塞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在外面。辛雪稚的头微微朝他的方向偏着,松软的枕头托着雪白的脸,左鼻翼上的那颗小痣,积满了屋内的光。 况戍爱怜地抚摸他的鬓髮,依恋地看了许久,接着不放心地再次掖紧被角,打算起身离开。走到房门时,又挣扎着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眼睛一闭,回到床边偷偷亲了一口辛雪稚的脸颊,揣着一肚子心虚飞快离开。 管家把接风宴定在了周末晚上,彼时杜晨刚和苏小姐用过午餐,回家后春风满面,有意无意地在辛雪稚面前炫耀了好几次,晚餐临近时,还特意换了身衣服,早早地在客厅等候贵客。 况戍进门的时候,他比管家还要抢先一步:「况总,快请进。」 「恩。」况戍冷淡地朝他一点头,目光就开始在屋内寻找,「雪稚呢?」 还想再说话的杜晨因此噎了一下,人有些尴尬地杵着。 管家迎过来说:「还在房间,我去把人叫下来?」 「不用。」况戍心情很好地把外套递给管家,「我自己去找他。」 对辛家他熟悉得很,和长辈相处得也随意,先跟辛鹤霄和曹月打过招唿,就上楼找辛雪稚去了,房门一开一合,直到开饭时才双双下楼。 家里招待常客比较随意,辛雪稚更是在况戍面前没什么讲究,就穿着家居服,和明显精心打扮过的杜晨同坐一桌,倒显得对方刻意了。 杜晨被对比得有些尴尬,靠着用餐的氛围才缓和些。 今天吃的中餐,从上菜开始,况戍就不停用自己的公筷给辛雪稚夹菜,而且能精准地选中辛雪稚爱吃的,没让对方伸一下手。不知不觉,他们靠得越来越近,说话时也几乎只用仅对方能听见的音量,和周围的一切区分明显。在外人看来,他们亲密得不可分割。 辛鹤霄习惯了这场面,自吃自的,曹月和杜晨第一次见,难免充满好奇。曹月年纪大了尚还能忍着,杜晨就非要探个究竟:「况总和哥是小时候就认识吗?」 结果对面这俩光顾着对方,谁也没听见。杜晨一脸窘迫。 辛鹤霄见状帮他解围:「我记得是十五年前吧,况家搬来隔壁,那时候我们两边大人都还没认识,这俩小的就已经玩成一团了。」 「是吗?」曹月觉得有意思,笑融融地感嘆了一声。 桌面谈论得热闹了,况戍终于从辛雪稚身上转移注意,也跟着接话:「伯父说得不错,我家搬来隔壁的当天,工人还在往屋里挪东西,我就在院子里玩儿,正巧看到背着书包从车上下来的雪稚。」 辛雪稚也跟着回忆:「我想起来了,那天刚上完幼儿园,隔壁的铁门上就趴着张蠢脸,吓我一跳。」 况戍笑道:「我长那么大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儿,可不得看呆去。」 辛鹤霄脸上也带着笑:「说来也巧,你俩认识后,从小学一路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 「其实严格来说小学不算。」况戍说,「伯父估计忘了,最开始上小学的时候,我俩没在一个学校,因为那时候雪稚不习惯学校的生活,在学校里过得不开心,我看他天天丧着个脸,就求着爸妈让我转了过去,从那以后,就一路考同校了。」 「雪稚性格安静,确实不能很快适应新环境。」辛鹤霄也很感慨,「不过你小子也太会惯他,现在二十了,社交能力也不见长。」 辛雪稚弱弱地插话:「我现在也有别的朋友。」 况戍也帮着他解释:「别啊伯父,雪稚这样就挺好的,啥事儿也没耽误不是。」 他们像家人般亲密地说笑,饭桌上欢声连连。杜晨本是个爱表现的性格,可连着好几次都插不进话,顿觉自己和真正的辛家还是充满距离,无论怎么努力,都是边缘人。 他难得也受了一顿闷气,早早搁了筷子,还要因为家里的规矩不能离席,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怎么热闹怎么欢快。 况戍因为大半时间都在照顾辛雪稚吃,自己吃饭的速度就也慢了,几乎能和辛雪稚持平,让杜晨第一次知道还有人能和辛雪稚同时搁筷。 他早已经坐不住,等到所有人吃完,第一个下了桌子,临上楼前,还听见况戍说要在辛雪稚房间里赖一会儿再走。 他回了房,愤怒换下自己精心搭配的衣裳,把自己摔进床,一拳砸向床垫。 辛雪稚。 他从进门第一天起,就发誓要追上的人,好容易通过三年的努力,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拽下了一些,转而又被新的距离抛远。 或许,家世和经歷所带来的差距,根本不是相同的专业和相同的消费就能补足的,有人既然含着金汤勺出生,就註定不是普通人的后天努力能齐平的,他所拥有的,也不仅仅是金钱。 环境、际遇、性格,哪一样不靠物质塑形?就连他的缓慢,不都是被常年的优渥生活给惯出来的? 中途改命的人永远学不会,也永远成不了他。 从三年前,他忐忑不安地迈进这座华贵的别墅,看着只能在电视里出现的陈设,兴奋又惶恐地抬头,被一双停在二层楼梯的眼睛冷静又平淡地直视时,就註定了他在辛雪稚面前,将永远低人一等。 第25页 第12章 幸好我没错过 叶殊离校参赛三天,是捧着冠军奖盃回来的。学校兴高采烈地表彰了他,连夜把他的照片贴上荣誉墙。 对于这些虚衔,叶殊不甚在意,只对实打实的奖金充满期待,这天正抱着手机数简讯里的银行余额。 「一、二、三、四、五、六,我去,六个零,下学期学费够了!」 要不是辛雪稚把他拉住,他直接就要蹦到桌上去。 「走,雪稚,中午请你吃饭!」叶殊大手一挥。 辛雪稚慢条斯理地收课本,笑着问:「这么开心吗?」 「也不光是因为开心。」叶殊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参不了赛,说什么也要感谢你吧。」 「好啊。」辛雪稚欣然同意,「走吧老闆,看看你要带我去吃什么好吃的。」 刚出院门,居然碰见了况戍,他迈着长腿几步就走过来,自然地站在辛雪稚面前:「雪稚,中午和我吃饭吗?」 上次接风宴后,他们的关系缓和不少,辛雪稚不再轻易对他冷脸。 他想了想:「今天没有发展课,你怎么会在学校里?」 况戍一点也不绕圈,直言:「专门等你。」 这下,不光辛雪稚,连叶殊都有些尴尬。况戍察觉到气氛不对,问:「怎么?」 叶殊抱歉地说:「刚才我和雪稚约好了吃饭。」 况戍欲言又止,沉默了几秒,忽地把辛雪稚捞角落里,讲起悄悄话:「我问你,这大个子对你是什么意思?」 辛雪稚先是递给叶殊一个见谅的眼神,再回头轻声说:「什么大个子,你上课这么久还记不住学生的名字吗,他叫叶殊,我和他就是朋友而已,瞎说什么。」 「那他没事你吃什么饭?」 「朋友之间吃个饭有什么问题?再说,这次是他感谢我帮忙买了计算机。」 「我想起来了......」况戍越说越觉得不对味,「你那时候还为了他半夜独闯酒吧!」 辛雪稚:「......倒也不必这样添油加醋。」 况戍一心认死理:「我不管,今天我必须加入你们。」 辛雪稚麻木地看了他很久,只能妥协,对叶殊道:「要不今天我请客,我们仨一起吃顿饭,你下次再请我?」 叶殊不介意地说:「没事儿,今天就我请,况总也一起吧。」 看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况戍对他的怀疑减弱了些,不过还是不肯放松,一路上非要插两人中间。他人比叶殊还高,往中间那么一杵,两人基本上就看不到对方了,偶尔想要说几句话,还得靠他开恩侧身。 叶殊经过上一次讲座,对况戍怎样的行为都不再感到惊奇,他也不傻,知道辛雪稚这个前男友并非他嘴里说的对他那么随便,当年分开一定另有隐情,虽然况总行为不太正常,但感觉人不错,至少在电视上看着挺正经,他也乐意当这个助攻。 叶殊选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一家小但干净的中餐厅,几个人二对一地坐着。「二」那边肯定是况戍和辛雪稚,那是人家一进店就抢占先机的结果,叶殊不得不服。 辛雪稚已经是不在意了,反正叶殊该看不该看的都看完了,人况总自己都不介意在外人面前暴露本性,把自己霸总的人设按在地下摩擦,他又能挽救回什么? 饭点人挺多,闹哄哄的,叶殊知道这俩肯定没来过这种地方吃饭,从点菜起就没让他们操心。 菜上得很快,虽然摆盘不怎么样,但香气无法忽视,叶殊是这家常客,精准地点了几道特色菜。 「尝一尝,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恩。」辛雪稚刚要举筷子,碗里就被放上了食物,便顺势吃上了。 况戍把给辛雪稚夹菜的本事在叶殊面前原封不动地表演了一遍,还冲对方摆出得意的表情,是有那么点挑衅的意味在的。 叶殊看着对面二人,忽然心生感慨。 难道在优渥环境里长大的人,大多数是会长成这样的吗?一种像辛雪稚这样,性格缓慢,待人冷淡,看着高冷,但其实心软又善良。要么就是像况总这样,表面叱咤商场英俊冷酷,其实私底下就是个二傻子。 这大概就是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所保留的童真叭。 叶殊惊奇,但不羡慕。 二傻子一顿饭现眼现完了,总算让自己歇了口气,又恢復成冷酷的霸总。抱臂等着叶殊结完帐,像要犒劳下属那样说话:「辛苦,下次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 辛雪稚哗啦抱他脸上,把那张不可一世的上位者的脸给挡住了,对叶殊道:「谢谢,这家味道真的不错。」 叶殊笑着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三人又收拾东西离开。 这时候,又是一轮新的用餐高峰期,学校周边有多家生物企业,现在正是员工吃饭的点。味道好的中餐在哪都受欢迎,挂着工牌的生物工作者陆陆续续踏入店中,和要出门的三人正好相遇。 就在他们错身擦肩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叶殊。 辛雪稚偏头一看,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正拽着叶殊的胳膊,「小殊,你也来吃饭?」 叶殊却态度冷硬,甩开了他的手:「恩。」 男人还想再跟他说话,被叶殊吼住:「别跟着我!」 辛雪稚连忙追着叶殊出去,问他:「你认识?」 第26页 叶殊嘆了口气,倒也不遮掩:「他是我爸。」 「你爸爸?」辛雪稚很惊讶,不过仔细回想,刚才那男人的五官的确和叶殊很像。但是,叶殊这种阳光开朗的性格,辛雪稚几乎没见过他对谁发过火,就连一向对他出言不逊的何初琬他大都选择无视,怎会对自己的父亲这种态度? 这时,况戍在一边道:「令尊是生物工作者?」 「恩。」叶殊谈论父亲时,冷淡得几乎敷衍。 况戍:「看他的工牌颜色和穿着,绝不是基层员工。」 叶殊:「算半个研究员吧。」 为了避免这个话题继续,他连忙道:「我还有兼职,急着要走,雪稚,你和况总一起回去吧?」 辛雪稚同意:「好,你注意安全。」 叶殊眨眼跑没了影,况戍困惑地说:「兼职?他缺钱吗,他爸的工资应该不低。」 辛雪稚心中有了猜测,之前听说叶殊连学费都要自己攒的时候,他以为是对方家庭困难,不足以支撑他念昂贵的专业,可是事实证明,他的父亲完全有能力负担他的学费。看叶殊生活这么辛苦,又对父亲是那个态度,恐怕那人不是个合格的家人。 只是猜测终归是猜测,不好拿出来多说,辛雪稚只对况戍回復道:「我也不太清楚。」 和辛雪稚吃过几顿饭,况戍胆子似乎也大了,开始在校门口守株待兔。 这天辛雪稚刚走出校门就看到一个挺拔的他,来来往往不知要吸引多少目光,在他发现辛雪稚时,便走了过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辛雪稚没有刚开始那么牴触,笑着说:「难道你准备天天送我?」 况戍道:「以前不都这样?是你说的,我们都不提三年前的那天,所以除开那天,我们就还是一起长大的密友,回归到平时的相处不过分吧?」 现在的况戍,已经有了点儿少年时让辛雪稚总是对他妥协的能力,当然已经找不出理由拒绝,「好吧。」 况戍乐颠颠送他上车,转而跨进驾驶座,熟练地绑安全带,开火。辛雪稚看着就有些感慨:「以前你都还没拿到驾照,眨眼就这么熟悉了。」 况戍一手扶着方向盘,侧身看他:「其实也就三年。」 相比一生,三年确实很短,但他们的三年却恰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光,那是从少年到青年的蜕变,从青涩到成熟的跃进,人生一个极其重要的转折。 当七岁的况戍毅然转校成为他的校友之时,辛雪稚就坚信他们能一起迈进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那时候况戍刚满十八岁,在他面前疯狂畅想着成年后的事情,对即将不再是禁忌的成年项目满怀雀跃。 但是命运从中作梗,带走了辛雪稚最想同行的一段时光,他不知道况戍到底有没有开始那些成年的尝试,也不知道况戍是怎么在家里完成了所有的大学课程,掌握住全部家业,摇身一变成了一区最年轻的集团拥有者。 况戍虽然从小被精英教育,但况家绝非那种家风严谨的家族,并不会催着孩子长大,在每一阶段,都还是给足了况戍成长的时间。比如初中的况戍其实知识储备已经远超同龄人,直接越级上高中是绰绰有余,但他的父母认为校园经歷和课外活动同样重要,还是让况戍正常度过了所有学年。 要不然,况戍的性格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冷面果决只是他工作的一面,阳光自信才是他真正的灵魂。这是父母给足了自由和尊重的结果。 那么,如此秉承寓教于乐的父母,怎么会在他成年后突然一改常态,让他连正常的大学生活都没拥有,急急忙忙地把他赶入工作赛道呢? 三年过去,况戍不单单是回来了,还带来了一身的秘密。 「雪稚?」 况戍的声音让他勐然回神,「叫你几声了,在想什么,要还不自己系安全带,我可要逾矩了啊。」 「哦。」辛雪稚呆呆地扯过安全带。 况戍觉得他好可爱,没忍住又逗了几句,辛雪稚不想搭理他,用翻书包的行为无视。结果这一翻,还翻出问题来了。 况戍看他表情忽然严肃,来来回回在书包里翻了好几次,就问:「有东西不见了?」 辛雪稚:「恩......我昨晚列印的论文,蛮重要的。」 况戍:「别着急,你回忆一下,今天有没有把它拿出书包,最后一次看见它是什么时候?」 辛雪稚边想边说:「我记得昨晚把它列印出来就放书包了,今天离校前肯定是没有看到它......哦,对了,第一节大课休息时我把它拿出来浏览过。」 况戍:「坐你旁边的是谁,还有谁来过你桌子?」 辛雪稚恍然:「我想起来了,是叶殊,叶殊下课的时候收课本很着急,应该是那时候被他不小心带走了。」 「那简单。」况戍就要开车门,「回去找他。」 「不用找。」辛雪稚说,「他今天早上只有一节课,就是和我一起上的那节,人早就不在学校了,我现在给他打电话,看他是在家里还是在兼职。」 电话拨通,辛雪稚和那边聊了一会儿挂断,况戍问:「怎么样?」 「他现在在兼职,不过早上把书包放回家了,让我直接去他家找。」 「可以,地址给我。」 辛雪稚刚想把叶殊发来的地址转给况戍,突然一愣:「......你的微信,还在黑名单......」 第27页 况戍努力抑制着自己疯狂想要上扬的嘴角,一脸无辜:「这可不是我安排的啊。」 此处又要多亏辛雪稚的没常识,看惯了司机在车上开导航,不知道乘客的手机其实也可以导,算是一半人为一半命运地被迫妥协了:「那我还是把你拉回来吧。」 况总心都要乐飞了,脸还得绷着一脸严肃,拨弄方向盘调转车头:「也不远,十分钟就到。」 叶殊的家是一片比较老旧的住宅区,巷道窄得根本开不进suv,况戍只好把车停在巷子口。 辛雪稚开门下车,「我很快回来。」 况戍熄火,「等着,我和你一起。」 辛雪稚:「没事,这里的标识还是好找。」 「不是为那个。」况戍已经下车,「走。」 有时候,况戍的决定是无法令人反驳的,而每当这时,辛雪稚才会出现这人其实比自己还大一岁的实感。 走进巷子,辛雪稚总算知道况戍执意要陪同的原因,老旧宅区的房子大都被出租,没有物业管理,脏乱差不说,租客也是鱼龙混杂,许多是从落后区来的打工人。被脏水泡着的地面永远不会干,发霉的苔藓吃掉了墙角,有的人家锅、灶都在外面,忍受着呛人的烟雾,用一双并不友好的眼神,疯狂打量着衣着光鲜的外来者。 「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吧。」况戍看辛雪稚充满新奇,这样问他。 「恩。」辛雪稚反问,「难道你见过?」 「小时候也不知道,我们这种人,的确生活在完美的乌托邦。」况戍的声音变得低沉,「分辉有固定的慈善项目,针对的是第六、第七这两个落后区,我也是接手家业后才开阔的视野,在全区范围,真正的繁荣区只有一、二、三,即便是中间两个进步区,也有许多这样生活的人。他们的面容和目光我很熟悉,大多是从落后区来这里讨生活的。」 辛雪稚:「一区的新闻对落后区的生活着墨不多,重点话题都还是放在区域官和区民的矛盾上面。」 「不错。」况戍终究还是受不了那些眼神,不动声色地把辛雪稚搂住,「毕竟区域官的策略对一个区的发展几乎起着决定性作用。」 辛雪稚很有些感慨在此:「但我没想到,一区也有这样的地方。」 况戍看着那张不谙疾苦的脸,天真,但是又纯净得让人动容,「一区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城区,城区内虽然大多繁荣,但需要的底层劳工相对也是庞大的,城市发展不可能将所有的老旧宅区全部推倒重建,这些便宜又方便的住所,自然汇集起低收入人群,成为每个区域都不可或缺的地方。」 辛雪稚一脸学到了的表情,显得整个人有点懵。这个日常受人照料,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的大少爷,终于因为各种各样的人,看到了更加广阔的天。 未来,他还会继续进步,看到更遥远的方向。 其实可惜那三年的不仅是辛雪稚,况戍也一样,但又因为辛家对辛雪稚的过度保护,让这人成长得缓慢,反而让况戍不会留下那么多的遗憾。 他一时情动,手掌薅了一把辛雪稚的头髮,辛雪稚顶着毛绒绒的脑袋偏过头:「你干嘛?」 「没。」况戍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幸好我没错过。」 第13章 神秘的父亲 「到了。」 辛雪稚按照叶殊提供的地址,找到他家门口,在鞋垫下拿出备用钥匙。 况戍插着裤兜打量:「按照他爸的收入,能供他读医械专业,换个房也不是难事,怎么会住在这里?」 辛雪稚打开门,找到叶殊的书包:「其实,他的学费都是自己攒的。」 「什么?」况戍家庭美满,父母负责,很难理解这种有实力却不抚养子女的人,「就算离婚了也该付抚养费吧。」 「看来是没有离婚的。」辛雪稚示意他看向墙上的全家福,而且家里不少他们一家人的照片,不像是家庭破碎的样子。 「那这是为什么?你们学院每年的学费不算低,课业也很重,你那朋友不得累死?」虽然心里还在怀疑叶殊是半个情敌,但因为是辛雪稚的朋友,他就爱屋及乌,勉为其难地关怀一下。 辛雪稚说起这个也比较担忧:「他天天连轴转,没课就兼职,其实我也担心他身体会受不了。不过我们过多的猜测也没意义,改天我找机会问问他,如果他愿意告诉我就不是难事。」 况戍说着说着又不是滋味了:「已经打算帮忙了?」 辛雪稚看着莫名又醋的人:「不是你先提这事的吗,反正看情况吧,能帮上忙最好。」 「唉。」况戍一脸悲愤,「这小子享福啊。」 辛雪稚被他逗乐:「收着点戏瘾吧况总。」 论文果然是被叶殊收走了,辛雪稚很快在他的书包里翻出来,把叶殊的东西復原,关门放回钥匙。 回到车上,况戍又想起什么,提醒他:「对了,你给你家司机招唿一声,以后你上课都由我接送。」 「恩?」辛雪稚扣好安全带,「怎么突然......?现在也不是小时候了,你平时应该很忙?」 况戍:「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况戍语气神秘:「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想陪你的人,无论怎样都会有时间陪。」 辛雪稚无语:「你欺负我不爱上网吗,这句话我还是听过的,人家说的是「只要一个人想回你信息,什么时候都可以」。」 第28页 况戍自信:「我这是升级版。」 「谁给升的级?」辛雪稚偏头笑他,「是那个让你被我拉黑的恋爱助手吗?」 况戍一提这个就来气:「项京堂枉做风流子!」 辛雪稚:「说起来,你和他是这几年才认识的吧?」 「两年前,在二区。」况戍说,「他家在二区开高级夜店,几乎垄断市场了,最近在一区发展,还不错。」 「恩......你,那三年真的在二区?」辛雪稚问这话时,手指不由攥紧了书包。 况戍看着路况,没有察觉这些细节:「是,都在二区,你去年不是也在二区呆了一年?要不是被学校点名要来交换学习,我都误以为你是来找我的了。」 辛雪稚的脸变得很白,偏头看向窗外。 其实a大这几年的专业课不比二区的大学弱,何况辛雪稚已经在开始参与项目的研究,交换学习对他的加成并不大,当初毅然同意,原本就是为了...... 当年况戍离开后,辛雪稚缓过了应激的那段时间,开始打探他的去向。前往二区,学习根本就是次要的,他只是渴望找到一个人。 然而整整一年,他几乎跑遍了二区全部的商业中心、生物行业、高档住宅,都没有碰见过况戍,原以为他们缘分已尽,此生再无见面时,况戍又和他前后脚的,回到熟悉的 「你、你在二区过得还好吗?」辛雪稚准备了一年的话,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况戍不知在感慨什么,吁了长而深的一口气,笑着说:「挺好的。」 学期过半,辛雪稚变得忙碌,很久之后才找到机会和叶殊开口,这天叶殊休假,没急着离校,和他一起在研究室呆了半天。 「细胞体外培养?你的方向是这个?」叶殊观察着培育皿。 「恩。」辛雪稚说,「之前受谢教授的讲座启发,改变敏感体质可以不用单单执着于医械的晶片指令,我们从人体构造来看,排斥反应本质上是由于免疫系统的误认和攻击,那么只要免疫细胞把医械视为「自己人」,免疫机制就绝对不会被启动。」 叶殊:「那要怎么做才行呢?」 辛雪稚打开电脑制作的演示过程:「把人体的原生细胞提取出来,送入医械组织内,再在医械晶片中添加模仿指令,让医械学习模仿原生细胞,最后移植过程中,人体免疫系统将检测不到外来者,这样就能避免强烈的排斥反应。」 叶殊佩服道:「这想法太牛了。」 辛雪稚:「其实自体细胞的体外培养这一理论,在人体器官移植的时代医学上就已经出现,我只是借用过来做一些新的尝试。再有,现在我在学校里做的只是基础理论的实践,要想真正完成研究并获得实际成果,还得依靠更有经验的科研工作者和更加专业的科研机构。」 「那也要能想得到才行啊!」叶殊摇头,「我就不行。」 「其实你以后可以考虑晶片方向......」辛雪稚打量他的神色,小心试探道,「你当初没有报考编程,是因为受你父亲的影响吗?他也是个生物工作者。」 在不和父亲见面时,叶殊提起对方的态度不显得过于排斥,谈论起来毫不介意,「不是因为他,我和他感情不好。」 辛雪稚警惕地斟酌语言,「所以连他的钱都不花?」 「不是不愿花。」叶殊面带讥讽,「是没得花。雪稚,我爸这个人,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没往家里拿过多少钱,家里的花销基本全靠我妈,而我也是我妈辛苦拉扯大的,大学的专业费钱,我又长大了,所以才到处兼职,不想让我妈再那么劳累。」 「我妈她在一所小学任教,那点死工资养活一家三口其实比较费力,年轻时候也常跑兼职,也就这两年才稍微松泛些。」 「你......」辛雪稚欲言又止。 叶殊看他把脸绷得很紧张,笑着缓和道:「你别害怕,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就像我之前追问你身世的时候不也没客气嘛?我只有在见着我爸的时候比较克制不住情绪,平时就随便聊吧。」 辛雪稚放松下来:「叶殊,谢谢你愿意对我坦诚。」 「朋友之间当然要坦诚,何况你问这些也是因为担心我......」叶殊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 辛雪稚在他收拾东西时说:「你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吗,想不想加入?」 叶殊笑着摇头:「暂时不了,我现在赚学费更要紧,其他的毕业再说吧。」 「噢。」辛雪稚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虽然还不知道他选择医械专业的原因是什么,但这显然并非他的理想所在,毕业后要不要从事这一行,他现在还给不了答案。 叶殊走后,况戍后脚就踏了进来。 辛雪稚毫不意外地瞥了他一眼:「你一直在外面?」 「恩,虽然对不起叶殊小兄弟,但我确实听墙角了。」 辛雪稚看着他毫无歉意的一张脸,内心不起波澜,「你个子太高,来的时候半个头都冒在门上,我能发现,叶殊肯定也能。」 「......」况戍,「算了,他不都说了吗,不介意谈这个,肯定也不介意被外人知道。」 辛雪稚嘆息道:「事实比我想像的还要严重。」 「他爸......那么高的工资都花哪去了?」况戍双手合抱在胸,肃容时,压迫感很强,用一种审判犯错下属的口吻说到,「难道道德低下,在外面偷偷养人?」 第29页 辛雪稚:「......这,我没想到这点,忘了问了。」 况戍:「那也是不好当面问的。」 「啊?」辛雪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 况戍把人逗够了,终于言归正传,「叶殊肯定知道他爸把钱都花去了哪里,而且不是出轨。」 辛雪稚抬头:「为什么?」 「因为如果他不知道原因,对他父亲的态度不会是牴触和厌恶,更多的会是困惑。」况戍分析道,「他和你谈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展露对父亲高花费的好奇和疑问,所以他一定知道原因。如果真是出轨,那么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会建议母亲离婚,然而他不仅没有,家中还保留着全家福,那他父亲肯定没有背叛婚姻。」 辛雪稚一脸新奇地眨眼看他,「你这几年还顺便修了刑侦课吗?」 况戍来劲了,站得更加挺拔,「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不会重新爱上我,要和我复合?」 辛雪稚不想搭理他,送了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况戍收敛德行,凑过来帮忙。从辛雪稚着手研究起,他就一直在此陪着,虽然给不出什么建设性的帮助,但递个器皿、休息时陪聊还是绰绰有余的,辛雪稚也不觉得他粘,从小到大两人就跟连体婴似的,没了反而还得想。 只要不提禁忌的分手事件,两人就像是从没分开过一样,之间全无隔阂。辛雪稚因此彻底避免和杜晨同行,以致对方在他生活中的存在感都降低了不少,久违地过得顺心。 这天,辛雪稚的研究面临突破,在学校里呆得久了些,离开时,一整层研究室都灭了灯,环卫工拖着清洁箱,开始进行打扫消毒。 两人加快动作灭灯离开,环卫工正好打扫到这边,辛雪稚错身想为他让出入口,瞬间和对方打上照面,一时愣住。 对面也怔了一下,很快认出他来:「你是......叶殊的朋友?我们见过。」 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能在这里碰见叶殊的父亲,对方怎么会在学校里当环卫? 辛雪稚人都快懵了:「您怎么......」 「哎,在环卫公司挂了个兼职,家里缺钱,有空的时候赚点外块。」叶父露出和叶殊如出一辙的笑,纯厚又坦然地说,丝毫不会因为自己生活的窘迫而感到羞赫。 辛雪稚和他寒暄过几句,就道别离开。 「家里缺钱?」况戍下楼后,不由疑惑道,「家里的支出他基本都不管,怎么还说是家里要用钱?」 辛雪稚也对这个神秘的父亲感到惊讶,「他的本职工作收入十分可观,竟然还需要兼职?我还以为——」 「还以为他生活过的很滋润?」况戍帮他说完,「在此之前,我也以为这个不负责的父亲是个花钱大手大脚,只顾自己享乐,不管家人死活的自私鬼。」 辛雪稚:「疑问越来越多了。」 「管它多不多。」况戍帮他打开车门,送人进去,「我先带你去吃饭。」 「又去外面吃吗?」辛雪稚视线跟着他到驾驶位,「这段时间我在家吃饭的次数好少,回家也比较晚。」 况戍目视前方,转动方向盘:「反正提前打过招唿,家里也不会担心。还是说你吃腻了餐厅,想去我家试试?」 辛雪稚:「你?会做饭?」 况戍:「怎么,瞧不起我家厨师?想吃我做的也行,我这就学。」 「你还是歇着吧。」辛雪稚也不是想打击他,「初中二年级,我生日那天,你死活要亲自给我做蛋糕,结果最后我们用面包插的蜡烛。」 「那面包不也是我做的?」 「......如果从烤箱里拿出来也能叫做的话......」 「忘了戴手套我手指都烫出泡了,雪稚,你吃了可不能不认帐啊。」 辛雪稚被他逗得咯咯咯直笑。 这些柴米油盐的话题,他们也聊得十分快乐。人生本就不全是激情和疯狂,如果一个人能让你觉得生活琐事都不会无聊,那他一定是命中注定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註:关于体外培育的内容参考于德国医学教授弗雷德·弗德李奇提出的解决免疫排斥的新方法。 第14章 穿哪件 辛雪稚固定复查的时间,况戍比他记得还清楚,不仅提前一晚发消息准备,次日一早就来了辛家——彼时辛雪稚还没起床。 管家接过他的外套,引人上楼:「少爷还没醒,要不我帮着叫一声?」 辛雪稚在家里,从小就不被允许锁门,这是为了避免他出意外定下的规矩,况戍熟门熟路地拧开房门把手,「不用,我叫就行。」 这时,杜晨正好从走廊上过来,看见况戍想打招唿,对方没给他机会,简单瞥了他一眼,就进了辛雪稚的房间。 只有管家对他说:「晨少爷,等少爷起来就可以用饭了。」 杜晨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管家浑不在意,保持着令人舒适的笑容。 房内,况戍轻手轻脚地关门,蹲在床边欣赏起辛雪稚的睡脸来。辛雪稚半脸埋在枕头,睫毛又多又长,往眼下斜出一片浅色的阴影,况戍没忍住,曲指碰他的睫毛,辛雪稚便迷迷煳煳地哼唧几声,软汪汪的。 况戍也随之化了,过了一会儿,才被定时手环的震动震回人形。 这是辛雪稚从小佩戴的睡眠手环,睡前戴在手腕上,时辰到了,就自动循序渐进地开启震动,温柔唤醒主人,尽可能避免对心脏的刺激。 第30页 辛雪稚慢慢从熟睡当中醒来,但人还不足以清醒,迷迷煳煳地看见了况戍,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年少时光,自然地就趴着他手赖床起来了。 况戍被几声撒娇弄得不知今夕何夕,晕头转向的,眨眼也跟着倒流时光,架着人肩膀就抱入怀里,「穿什么?」 「唔......」辛雪稚迷迷瞪瞪地趴在他肩膀上,努力把眼皮撑起来。 况戍顺手熄灭手环震动,抱着辛雪稚来到衣帽间,托着他的屁/股,让人下巴能很好地搁在他的肩膀上,走过挂列整齐的服饰。 辛雪稚勉强支着精神,半睡半醒地选了一套,况戍取下来,又把人放回床,要给他换。 睡衣褪到头上的时候,辛雪稚惊醒过来:「怎么......!」 况戍没留情,哗一下扯下睡衣,让辛雪稚顶着一头乱髮呆坐当场。 「你......」后知后觉,辛雪稚慌忙捂着凉飕飕的身体,「一大早跑来,就是为了扒我衣服?」 「天地良心。」况戍指天喊冤,「是你先勾引的我。」 辛雪稚脸轰隆一下炸得通红,总算想起来自己刚才的行为,支支吾吾地:「那、我没睡醒,还以为是以前的早晨。」 况戍见人还可怜巴巴地光着膀子,用被子先把人裹了:「以前可以,现在为什么不行?反正你赖床的时候都要赖我给你穿衣服。」 辛雪稚认真沉思,觉得这种事情越迴避越显得暧昧,便豪气干云地掀开被子,伸出去胳膊:「那、那你来吧。」 「我......」此情此景,况戍很难不胡思乱想,耍人不成反把自己赔进去,皮一下绷紧了,「来就来吧。」 两人莫名其妙槓上,突然就在不必要的地方争强好胜起来。 一个被摆布,一个穿衣服,表面都蛮镇定,谁也不暴露自己狂跳的心脏。 「我们就不在家里吃饭了。」这一折腾,比计划的时间晚了不少,况戍带着辛雪稚经过餐厅时,沖管家说到,「车上备了早餐。」 「哦、知道了!」管家跟过来送了几步,「开车慢点,路上小心。」 在一楼看早报的杜晨悄无声息望来视线,看着两人齐齐离开家中,心里颇不是滋味,再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备了这么多,你心里是不是早计划好了的?」辛雪稚看着况戍递来的一整套早餐,狐疑地瞅他一眼。 「计划什么了?」况戍表情正直,「赖床的是谁?非要我帮忙穿衣服的又是谁?」 一提这个,辛雪稚免不得要胡思乱想,虽然以前经常这么做,但在年少懵懂的时候还算不上羞,如今都捅过了窗户纸,有的事情就不能再若无其事地揭过去了。现在,他总觉得自己浑身印满了滚烫的指纹,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烫红了。 耳垂飘着红晕,抿着嘴没再敢说话,心虚地把早餐一点一点地往自己怀里捞。 况戍看得心软,发动汽车道:「今早不抽血,多吃点。」 辛雪稚缓了半分钟,慢吞吞撕开三明治和牛奶,嘴巴吃得又粉又嫩。况戍不专心当司机,一到红灯就偷看副驾,心里痒痒的:「雪稚,我也饿。」 辛雪稚吞下一口牛奶:「你的那份呢?」 况戍:「时间太赶,只买了一份,不过你那个三明治是大份的。」 暗示再明显不过,辛雪稚无语地看向他,偏不上套,「那一会儿到了医院你再买吧。」 「别啊雪稚。」况戍挣扎,「反正你也吃不完。」 辛雪稚审判的眼神是冷的。 况戍投降:「是,我确实是故意只买一份的,但你不能真不给我吃吧,好歹让我垫吧几口,不然低血糖了。」 辛雪稚:「你什么时候得的低血糖,我怎么不知道?」 况戍面不改色:「刚刚。」 「......」辛雪稚真的不想理睬他,但现在已经快九点,按照这人雷打不动的作息,早该在七点半的时候用饭,身体只要习惯了某种规律,突然改变的确会不舒服。 他犹豫再三,还是掰下来一块递给他,「喏。」 况戍用起飞的嘴角叼过来:「恩,太香了。」 这种事情只要开头就停不下来,况戍一连吃了辛雪稚剩下的大半个,还要了最后一口牛奶喝,这才让车子心满意足地开进医院。在车上监督着辛雪稚把药吃了,送人进去诊疗室。 主治医生从辛雪稚出生起就开始跟他的病例,双方熟得很,一套检查下来不会太慢。况戍坐在门口,这层只接待vip,进出的病人不多,走廊上一层不染。再往前就是住院区,况戍只看了一眼,就有些惊慌地把视线弹了回来。 将近一个小时的检查结束,看报告时,医生把家属请了进来。关于病理的专业性解说不需要再三缀诉,医生着重讨论结果:「控制得还不错,要保持服用特效药。最近发病的频率多吗?」 辛雪稚摇头:「没怎么发病。」 医生表情满意:「看来最近情绪也不错,那别的方面,胸闷、气短、心脏钝痛的情况呢?」 辛雪稚:「恩......有时候会,不过也不频繁,最近也有变得更少。」 况戍听到这里,敏锐地插话:「最近?医生,他之前状态不好吗?」 医生把目光转向他,如实说到:「也就这半年稍好些,之前他的病情一直反覆。」 「为什么?」况戍很紧张,「是因为三年前那次病重吗?留下了后遗症?一直没好全?」 第31页 「不是。」医生耐心解释,「三年前他出院后身体就已经恢復到以往的水平,靠特效药可以保持,后面的反覆大多来自情绪方面,他也没跟我细说过,作为医生,只能在治疗上想办法。」 听后,况戍宛若被人当头一棒,身体后靠进椅背,表情略微恍惚。 医生见他如此本想关心几句,辛雪稚这时开口说话:「反正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医生:「对,放松心态就好,虽然你是敏感体质不能做医械移植手术,但有特效药在问题不大,只要按时服药,谨遵医嘱,就还算安全。学业方面,你自己也要注意,如果负担过大,可以试着给自己减压。」 辛雪稚:「好,我明白的。」 最后,医生给他开了两瓶药的处方,方便他需要时在药店购买。 「怎么就开两瓶?」离开诊疗室,况戍又把处方单拿出来确认一遍,看样子已经恢復如常,一路上两人心照不宣,好像都忘了诊疗室内的那段小插曲。 辛雪稚解释:「现在医械这么发达,需要特效药的病患非常少,一区的医药机构本就不多,这款特效药目前只有尚屿掌握了技术,每年销量就那么一点,病人按需购买就行,你别想其它的了。」 况戍沉默稍许:「......你怎么知道?」 辛雪稚送了一个「我还不了解你」的眼神给他,逐一细数他的罪状:「小学,我有一段时间喜欢蝴蝶标本,你把每种蝴蝶的标本都送了一遍,后来一整间房都搁不下,我把它们捐出去后这事儿才结束。初中,学校组织看的那场舞台剧,我顺口在你面前夸了一句,你就集齐了剧场两年内的全部演出票,容我补充一句,两年是因为剧场的演出暂时只排了两年。我根本不可能看得了,最后送了两个年级才送完。高中,我开始接触医械,要不是你爸妈不同意,你连实验室的设计图都准备好了。然后两个月前,你刚送了我一车的习题资料。」 这些事情光说出来就令人窒息,辛雪稚犹有被支配过的阴影,心有余悸地歇了会儿,才接着说:「当你看处方单第一眼时,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了,况总,我药够吃,真的不需要你一车一车地给我囤,我没有保质期,那药还有保质期的。」 况戍默默地把处方单还给他:「我......这么浮夸的吗......」 辛雪稚:「果然,浮夸的人都没有自知之明。」 况戍只好认罪伏法,但暂时还不想痛改前非。 一层有很多缴费窗口,来往的人很多,况戍把辛雪稚护在里侧,尽可能让他不被撞到。他个子高,视野尤为开阔,只需稍一抬眼,四周风光便一熘地往他眼睛里涌。 人群中,勐地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况戍放缓步伐,对辛雪稚道:「你看那是谁。」 辛雪稚跟随目光,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况戍所指之人,惊讶道:「叶殊的爸爸?」 况戍在旁边沉声道:「我想我们找到了他父亲花销的去处。」 「什么?」 况戍示意辛雪稚看窗口顶上的标识,红色的「住院部缴费」在液晶屏中异常醒目。 「他家里有病人?」辛雪稚想了想,又否决这个猜测,「不对,叶殊很健康,也没听他说母亲生病,再者,要真是家人住院花销,叶殊也犯不着这么埋怨他的爸爸。」 况戍直接了当:「打电话问问。」 辛雪稚:「会不会太突然?」 「你原本也想帮他不是?而且一区这么大,偏巧我们多次偶遇他父亲,有时候缘分来了没必要再躲。」 辛雪稚被说服,拨通了叶殊的电话。 「餵?」电话很快接通,「你在忙吗叶殊?」 叶殊那边很安静,「没,今天休息,怎么了?」 辛雪稚眼神示意况戍,两人走到角落:「恩,那正好,我有事想问问你。」 「你说。」 「今天我在医院复查,碰见你爸爸了,他在医院缴费,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或许......你爸爸他,是生病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不......」叶殊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哑,「他没病,我知道他在帮谁缴费。」 事情果真如况戍之前猜测,对于父亲高消费的原因,叶殊早就清楚。 「啊。」辛雪稚没料到这个走向,有些无措,「那、那我们——」 「在哪个医院?」叶殊突然问。 辛雪稚握紧电话:「你要过来吗?我在天慧,况戍也在。」 叶殊干脆利落地决定:「我知道了,我过来找你。」 第15章 他在说对不起 「天慧......」叶殊在医院门口稍停了一会儿,看着造价不菲的建筑,语言带着讥讽,「还真是选了最贵的一」 在休息区,他和辛雪稚两人碰上面,先问候了一句:「复查结果如何?」 「还不错。」辛雪稚示意他坐下,「歇一会儿。」 「他人呢?走了?」叶殊却很着急,兜头直问。 况戍说:「缴完费就走了,我们没和他说上话,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让医院调一下他的缴费记录。」 「不用了。」叶殊苦涩地提了一下嘴角,「我知道他都缴了多久,从我十一岁那年开始,一共九年。」 辛雪稚小心地问:「是......你们认识的人?」 第32页 「亲人。」叶殊坦然告知实情,「他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叔......小叔吧,我爷爷奶奶中年才生的二胎,他总共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今年......好像是二十五。」 「因为早产,小叔身体一直不好,十几岁的时候肺部出现问题,常年住院,如今脏器开始纤维化,心脏也逐渐衰竭,需要依赖唿吸机才能活着。」 辛雪稚:「他不能进行医械移植吗?」 「很遗憾。」叶殊耸肩,「他也是敏感体质,现在人体捐赠太少太少,他已经等了十多年了,还是没有结果。」 况戍:「就算能移植,以你小叔的情况,预后的花费也不会少。」 「没错。」叶殊谈论这个时,语气很冷淡,对这个即将逝去的亲人有一种令人生凉的淡漠,「有的事情命中注定,也是没办法的事。」 辛雪稚:「你的爷爷奶奶想要留住他,会很操心。」 「不,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在很多年前就意外去世了......」提起别的亲人,他表情动容,变回了那个熟悉的叶殊。 「所以......」辛雪稚说,「照顾你小叔的压力全转移到你父亲身上,他因为要承担高昂的医药费,这才......」 叶殊脸色勐然封黑:「那是他固执,公立医院同样有住院条件,他死活要选择私立,还是天慧,天慧甚至在全部七区收费都是能排上前三的,如此花销,真的有必要吗?」 这可能就是叶殊和他父亲矛盾的根本所在,实情让人感慨万千,辛雪稚和况戍一时都没有说话。 叶殊发完怒气,自己久久不能平復,双手撑着大腿一直盯着地面看。辛雪稚安慰地轻拍他的肩膀。 良久之后,叶殊把背撑起来,脸上有过尽千帆般的平静:「你们......能查出我小叔的病房吗......?」 况戍一个电话,十分钟后收到助理传来的资料,资料上显示着病人的详细信息—— 叶挽,男,二十五周岁,家属叶峰,后面是紧急联繫电话,剩下全篇大面积描写了他复杂的病情。 叶殊接过况戍递来的手机,记下病房号后,在那张资料附带的照片上停顿了一会儿。那是他小叔刚入院时,差不多十六岁那年拍的照片,和他父亲的五官不太相似,小叔很清秀,看着有点文弱。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张脸。 「其实,他在病重之前就经常跑医院了,爷爷奶奶把家搬到了医院附近,他一直住那,没和我们见过。」或许是因为照片让他意识到,自己这个陌生的小叔是个鲜活的人,叶殊忽然主动提起他,「那时候我爸就经常去看他,听我妈说,他和我爸交往时,好几次都想把我妈介绍给小叔认识,可惜一直没等到小叔状态好的时候,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不在意了,直到我出生长大,我爸都没再提过要和他见面这事。」 「你问他的房号是想去见他吗?」辛雪稚问。 叶殊良久才答:「见一见吧。」 叶峰的确很捨得为叶挽花钱,病房是单人间,光是住院费,每日花销都在五千左右,再加上唿吸机、特效药,和其余七七八八的护理费,费用直接攀升至两万以上。无怪他爸一个高薪工作者,还需要靠兼职度日。 当病房里精心布置过的清新剂香味款款铺来的时候,叶殊抬眼仔细端详了一遍这间明亮干净的病房,阳光太好,不得不照亮他一身廉价的衣服、脏乱逼仄的生活环境、和窘迫的人生。 病床上的人没有睡着,投来的视线像是心有所感一般,飞快地略过辛雪稚和况戍,扎根在叶殊身上。 叶殊再迈不动脚步,隔着一米的距离与他对视。 「你......」叶挽的颈内静脉和ecmo相连,以致他不敢大幅度移动身体,小心地偏过头,声音又轻又低,「你、是叶殊吗......」 叶殊就站在原地盯着他看,像被人抽走了魂,眼神直得可怕。叶挽几乎已经笃定他的身份,又费力地往他这边偏了偏,「你......来看我......?」 他很瘦,比照片上的样子瘦太多,让眼睛显得更大,亮得出奇。他也很白,仿佛是床单匀给他的颜色,和病床融为了一体。他的生命已经被病痛消磨得摇摇欲坠,几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 连氧气都需要靠机器帮助的人,此刻用力地偏着头,执着地望着叶殊。 叶殊在原地滚动了几下喉咙,最后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夺门而出。辛雪稚飞快地沖叶挽说了声抱歉,和况戍一起追了出去。 「叶殊!」辛雪稚在走廊上叫住他。 叶殊垂着头,肩膀耸动得厉害。 「我没办法......我不可能......」他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这一切也不是他的错,可是我没有办法不去埋怨他们......」 辛雪稚和况戍同时止住步伐,就听叶殊发出悲凉又苦涩的哽咽声:「十一岁,我正要升初中,拥有一区最顶级的编程专业的学院附中向我发出了录取通知书,那是我整个小学都在为之努力的结果。」 他缓缓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无望地看着二人,「然后开学前几天,叶挽,我的小叔,病重住进医院,家里的积蓄全用来供养他昂贵的医药费,再也没有多余的钱让我上私立附中。」 「所以,我不可以埋怨他吗......?不可以埋怨那个,心中只有弟弟,没有母子的不负责任的父亲吗?!」 第33页 辛雪稚第一次见到叶殊这样的表情,在面对命运的极端选择时,一边疯狂说服自己人要为自己而活,一边又被人性的纯善捶打良心,在他的脸上,撕裂出扭曲的痛苦和困惑。 语言在此时变得无比虚弱,安慰不了任何一个迷茫的灵魂。辛雪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殊痛苦地爆发,再痛苦地离开。 「叶挽的资料上有病情详述,的确如叶殊所说,按照他的状况,公立医院也能给予足够的住院条件。虽然体外膜和特效药还是不能报销,但其它费用能省下不少,叶殊和他母亲也不至于过得这样辛苦,他的人生或许在初中时,就会有一个全新的转折。」辛雪稚看着空荡的走廊,那里仿佛还留有一个青年悲痛的残影。 「只是有一点。」况戍说,「公立和私立的护理条件不可能一样,他父亲坚持将人留在天慧,考虑的肯定也是这个,叶挽现在的状况自理能力低下,在天慧才能保证他被照料得很好。」 「是啊。」辛雪稚嘆息着。 叶峰,这个倾尽全力,要保住弟弟性命的男人,是孤绝坚韧,毅然付出的极具担当的家人。可他也同样是弃妻、子于不顾,置家人于困境的不负责任的父亲。 然而人生就是这样,并非一张简易的单面镜就能照出世间百态,你以为的真相,或许只是某个人格的冰山一角,单靠一双眼睛,审判不了什么,更定义不了什么。 叶殊逃也似的冲出医院,想要远离那双苦苦望来的眼睛,可是它就那么扎根在脑海中,烧一团狰狞的火焰,涌动在他的良知上。 这么多年,他对父亲的牴触并非绝对的怨恨,而是想挣一个公道,想要捶问命运,为何同样是家人,他和母亲就一定不被疼爱,活该承担别人的不幸,捨去所有,只为供养他人。到了此刻,他终于明白,所谓公道永远无法被证明,因为这件事,原本就无法用对错来评判。 你的生活,他人生命,孰轻孰重,孰贵孰贱? 有一种人生的难题,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一个结果。 自那天仓皇地逃出医院之后,叶殊过了半个月再次踏入病房,在此之前,不知道为了壮胆还是什么,给辛雪稚报告了一声。 辛雪稚收到简讯前正在拒绝况戍执意递到嘴边的牛奶,「在家里吃过饭了,我不喝,还有,今天我没课,你为什么跟过来?」 况戍只好把牛奶餵给自己,几口干完一盒,「你下次来图书馆也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一样可以接送你。」 「我家司机快失业了。」 「哪会?」况戍说,「你那个继弟杜晨,我看他挺爱支使人的,司机有得是活干。」 辛雪稚翻书的手忽然顿住,抬头看着他:「你......况戍,你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才非要接送我?」 况戍把盒子捏扁送进垃圾桶,很自然地装傻:「啊?」 「别演了。」辛雪稚扼杀住这个未来影帝,「那天你用自行车截胡的时候肯定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对,最终笃定想法是在我上墙找你的那天。恩,让我猜一猜,你肯定还问了管」 「......」况戍不由地坐直了,「雪稚,你在我脑子里安监控了?」 辛雪稚:「只要足够了解一个人就可以做到。就像你可以从一个小细节判断出我和杜晨的关系,都是一样的。」 况戍靠他更近,亲昵地撞他的肩膀,「那你说,我俩这是不是天生一对?」 「不知道。」辛雪稚一脸冷漠地看书,「我只知道,你下回来图书馆吃的喝的都别带进来,还有,话少点,离我远一点,你打扰到我了。」 况戍没吭声,辛雪稚用余光看到这人挪开了自己的身体,还有点惊讶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 这时,手机屏幕被简讯点亮,辛雪稚读到叶殊发来的内容,惊讶地对况戍说:「他去医院看叶挽了。」 况戍做出迷茫的表情,接着比了比两人间的距离,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辛雪稚:「......」他知道这人什么意思,距离太远,声音太小,他听不见。 果然,这人的一切反常都是有阴谋的。 辛雪稚拿着手机,无言地看向那张诚挚的帅脸。 真的好会装啊。 辛雪稚愤愤地往他那边挪过去,在一个足够近的距离下开口:「我说——」 况戍突然:「哦,知道了。」 辛雪稚气结,「你——」 「手机够近,屏幕上的内容我已经看完了。」况戍用下巴朝下一点。 「......」辛雪稚哑口无言,有的时候真会怀疑,自己当年病重就是被这人给气出来的。 况戍:「走吧。」 辛雪稚:「恩?」 况戍开始帮他收书:「这小子怂着呢,摆明了求人壮胆,如果我们不去,他可能会像上次那样一跑了事,人叶挽一个重病患者,经不住他这么仰卧起坐。」 结果这次叶殊成长了一点,他们赶到时,据护士说已经在病房呆了十分钟了。等他们进了病房才发现,所谓「呆」是字面意义上的呆,就是呆呆地杵着。 叶挽今天由护士升起床头,靠坐着,正在和病房中央的叶殊大眼瞪小眼。 「叶挽,又见面了,我们是叶殊的朋友。」辛雪稚介绍了一遍自己和况戍,拉着叶殊的衣服把人往床边扯。 叶殊顺势跟上,换了个地方杵。 第34页 「你们好。」叶挽虚弱地笑了一下,声音很轻,「谢谢你们来看我。」 然后,他的目光又回到叶殊身上:「你......别光站着了,坐吧,让你的朋友们一起坐。」 叶殊没反应,还得靠辛雪稚把他从定格世界中拽出来,拉着人坐下了。辛雪稚默默庆幸自己听了况戍的话,如果自己不来,这场面不知得僵持多久。 这么一来一回间,叶殊终于有点回神的意思,没再跟地板较劲,身体放松了些,终于开启尊口:「你怎么认得我?」 叶挽用目光在他五官上走过,语气感慨:「你爸爸给我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你变了很多,但那天你一进来,我就能确定你是谁。」 他说话吃力,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长大后的照片没有见过,你是现在不爱拍照了吗?」 辛雪稚和况戍同时间不动声色地瞥了叶殊一眼。 好在,叶殊隐瞒下他和父亲间的矛盾,只说:「是不怎么拍了。」 「你和你爸爸长得很像。」叶挽容易疲惫,平日里连翻身都要靠护工监督,今天却始终不遗余力地对叶殊保持笑容,「已经是阳光的帅小伙了,今年是读大三吗?」 「恩。」叶殊虽然还是不怎么自在,但已经可以和他简单地对话。 辛雪稚和况戍很懂事地没有插嘴一句。叔侄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叶挽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子有许多好奇的地方,提着一口气,问了不少关于他的事。 聊了一会儿,护工敲门进来,身后跟了个穿着技术工制服的男人。 「今早检查又没响,要不还是换一个得了。」护士带着男人到病床边,把监护仪的报警器示意给他看,又对几个家属说,「最近这台监护仪不知怎么了,报警器不响。」 叶殊忙问:「那严重吗?」 「还好,查房走得频繁,而且最近叶挽的指标也还不错。」护士安慰了家属,又对技术工说,「说真的,换了吧。」 「换不换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技术工一边检查一边说,「这台机器是上个月新换的,质检完全没问题——哎,害,又是插口松了,还是你们工作的时候要小心点。」 「我怎么不小心?」护士脸都红了,「我的手可是这里最轻的了,病人都夸我扎针温柔呢,而且我有事没事碰插口干嘛?你别冤枉人。」 技术工失笑:「我知道了,那也不是只说你了,你也转告一下别的护士小姐姐,可能是她们不仔细弄的。」 「恩......」护士点点头,「那我要提醒一下她们。」 「好了。」技术工拧紧插口,「这回没问题了。」 修復完机器,护士不再多打扰他们,连忙带着技术工离开。 叶挽刚才说了很多话,觉得口渴,伸手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他没什么力气,又要注意不碰到插在颈部的管子,行动很困难。 叶殊见状,上前帮他端过杯子,叶挽怔了怔,说了声谢谢,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 这时,辛雪稚悄悄戳了戳况戍。 「怎么?」况戍偏头看他。 辛雪稚小声地示意门外:「我们出去等他吧。」 况戍瞭然,拉着他悄无声息地出了病房,没惊动那两叔侄。 叶挽喝完了水,正要靠回床头时,叶殊说了一句:「你每天就这么躺着?」 「啊。」叶挽一时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道,「也不是,有时候护工会扶着我站一站,我离不开唿吸机,没办法去外面。」 叶殊慢慢地放回杯子,一脸若有所思,良久,他又问:「一直都这样?」 叶挽:「上了唿吸机后,就这样了。」 叶殊半晌没再说话。 自从他没能如愿升上自己理想的中学时,他就认定了自己今生是无望的,对于这个被病重的小叔强加于身的不幸,他始终无法释怀,也无法大义又慈悲地承认这苦难是作为亲人的理所应当。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这个小叔都没有丝毫同情,未曾有一瞬间关心过这个影响他一生的病人的死活。他甚至还故意不去医院探望他,以此来宣洩自己的不满,企图报復在这个夺走他生活的病人身上。 直到他直面对方的处境,目睹了究竟何为真正的无望,才发现自己那点报復行为在绝对的痛苦面前,是多么的不足挂齿,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上面,根本刻不下更多的痕迹。 叶挽从没有在意、或许是根本没有力气去在意,来自他的怨恨。 「去哪里站?就在床边?」 「恩。」叶挽点头,脸上唯一有光彩的眼睛缓慢地闪动着,好奇地看着叶殊,不知道他问这些做什么。 叶殊绕到体外膜左侧,用手测量了一遍导管,确认完这些,就弯腰想去托床上的人:「来吧,今天我扶你。」 「叶殊?」叶挽感到惊慌,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袖,唿吸微喘。 「没事。」叶殊沉静的动作令人信服,「我不会让你摔倒。」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强有力的臂膀,给足了叶挽信赖感,他放松身体,将自己的力量交到对方身上。 叶殊半抱半搂地把人带下床,感受到的重量是能令人心惊的轻度,因为需要从股静脉引出血液,叶挽穿的是一件宽大的病袍,盖至大腿处,其余便没有衣料遮挡。 第35页 细白的双腿因为长久无法使用,站在地上时微微打颤,只一个简单站立的动作,他的肺部已经不堪重负,发出低弱的哮鸣。 叶殊担忧道:「会勉强吗?」 叶挽缓了许久,脸上仿佛又耗干一层颜色,没有生机地白着,但他的眼中依然保留笑意:「我可以。」 叶殊扶着他,继续往前走,叶挽疑惑:「你带我去哪?」 「不去哪。」叶殊朝前示意,「我们就在窗边看看。」 机器离不开电源,叶挽註定无法再踏出这间病房,为了锻鍊腿部力量,护士会在固定的时间扶他在床边站上一小会儿,整整九年,只有叶殊想到要把他带去窗边看看。 窗户和床边,其实差别不大,左右都在这间病房之内,然而扶着叶挽这样的重症病患挪动这点小小的距离,却是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力气,但也是这一段极小的距离,对叶挽来说却是巨大的改变。一个失去过多的人,微小的拥有就能带来常人无法想像的愉悦。 叶殊敏感到了这点微末的需求,说是弥补也好,说是血缘神奇的搏动也好,他就是愿意做这些费心又费力的小事。 「啊......」叶挽看着窗外,发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惊嘆,「原来这下面有一个这么大的花园啊......」 叶殊指给他看:「天慧不管是医疗基础还是环境建设,都属一区头一个,今天天气很好,你看下面,很多病人在散心。」 「真好......」叶挽绽放起舒心的笑容,睫毛因为激动而震颤,「我已经好久没看过花花草草,还有这么多的人,真好看,景色好美......」 「现在是深秋,很多植物都枯黄,等到春天我再带你看看,那才是真的美不胜收。」叶殊看着他的侧脸,心念一动便许下承诺。 叶挽没有回答,只是偏头沖他笑。 他没有力气站太久,十分钟后,依依不捨地离开窗边。当叶殊半抱着把他送回床上的时候,他贴在叶殊的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叶殊动作勐顿。 他在说对不起。 第16章 你喜欢吗 屋外,辛雪稚和况戍一直沉默地坐在陪护椅上。他们没有关门,将屋内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心情不会比叶殊好受多少。 生死、疾病、得失,这些厚重的话题深处都存有悲哀的本质,大多数时候,无法让人笑着释然。 辛雪稚的手忽然被罩进一团温热之中,他偏过头,看到况戍深深下压的眉毛,和双眼中深不可测的情绪。 「怎么了?」 他挣动手掌时,被对方攥得更紧。「我想抱你。」况戍的声音很嘶哑,「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辛雪稚微怔,但很快又敏感到了什么,手掌安稳地蜷在他的掌中不再动,同意了这个看似莫名的请求:「恩。」 话音落下,他就被对方揽入怀抱,宽大的掌心抵在他的后脑,让他几乎整个人全部陷进,被温厚的身躯包裹着所有。 「雪稚,不要再生病了。」况戍的声音闷在他的肩膀,被难过捂得又沉又哑。 「我不会的。」辛雪稚轻拍他的后背,安慰着。 「三年前......」况戍微微哽咽,「你也全身插满了管子,需要靠体外膜供养,我吓坏了,真的觉得你会死......」 「别怕。」辛雪稚把声音放得很轻,「那只是偶然的现象,医生也说了,只要我按时吃药就没事的。」 没听到对方回话,只感到他把头往自己的颈窝里碾了碾,接着,人陡然悬空,竟是被这人直接托抱了起来。 辛雪稚吓得赶紧环住他的脖子:「干什么?!」 他本人虽然也是高个子,但在况戍189的碾压下,九厘米的差距显得尤为明显,陡然被高高抱起,心中难免惶恐。 辛雪稚缩着脖子不敢随便看。况戍已经开始抱着他走路:「捨不得放了,我们就这样回车上吧。」 「你——」辛雪稚怕摔,不敢大弧度挣扎,双臂双腿都紧紧裹在况戍身上,「你真的要这样把我抱出去?」 况戍总是在关键的时刻强势,「你要是害羞,可以捂脸。」 「......」辛雪稚选择摆烂,瘫倒在他肩膀。走了一会儿,发现这人力量很稳,不仅没让他下滑,气息还不喘不乱。 辛雪稚惊讶:「我之前就想问你,你这几年难道是做什么秘密锻鍊去了吗,体力怎么这么好?」 况戍炫耀地单手把人一颠:「那你喜不喜欢?」 辛雪稚装聋作哑,没再吭声。 自那日医院之后,叶殊有空就常往医院跑,这两叔侄虽然晚了二十年才相见,但互相很合得来,别看叶挽终年不出门,人家学习可一点儿没落下,在医院靠电脑自学了很多,对医械也很有些独到的见解。 「他提出一点,觉得医械在器官移植方向虽然拥有绝对的优势,但电源的维护在实际操作中肯定有诸多不便,特别是刚移植完的患者,经常忘记给电池储能,以致危险频发。」叶殊现在说话完全离不开他小叔。 辛雪稚也贊成叶挽的想法:「他说得没错,不过行业的研发方向更多的专注于排异性、使用寿命、和降低成本这几个方面,几乎没有人在优化医械储能。」 叶殊:「因为相比前者,储能方式的完善并不那么紧要。」 「但它也很有必要。」辛雪稚说,「科研人员在研发性能的时候,人性化和使用感同样不能忽视,况且叶挽他作为病人,他的角度其实更能反应病人的想法。」 第36页 叶殊慨然:「你说他整天连翻身都费力,怎么有心思研究这些?我要是他,可能就彻底躺平,才不给自己找事儿做。」 辛雪稚笑他:「你才不会。」 「害。」叶殊耸肩,「这两次他在窗前站得更久了,大概真的很喜欢,你说我爸那人也是,医院往好了选,却又不花时间陪陪他,听他说,我爸每次去医院都只缴费,在病房呆不了五分钟就匆匆走了,你说他这么多年,自己怎么过来的?」 辛雪稚:「叶叔叔也没办法吧,时间真的太少。」 叶殊没接这话,转而说:「你们也在医院的那天,你知道最后他对我说什么吗?」 辛雪稚:「什么?」 叶殊:「他跟我说对不起。」 辛雪稚勐地抬起眼睛。 「我也吓了一跳。」叶殊说,「我爸肯定不会给他讲那些事,他那么聪明,是自己猜到的。可是他又有什么需要对我道歉的地方?这一切不是他的错,谁也不想生病,我以前确实也会埋怨他,但现在没有那种感觉了。其实,只要真心跟一个人相处,就能解除很多误会。」 「你小叔的性格很讨人喜欢。」辛雪稚只短暂地见过两次叶挽,但对他印象很好。 「所以雪稚。」叶殊忽然一脸正色,「我想加入你的研究。」 辛雪稚吃惊道:「你现在愿意了?」 「恩。」叶殊说,「叶挽的病情不能再拖下去,他太需要移植了,等待人体捐赠基本是不可能的,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提出的研究,如果理论真的可行,能让敏感体质也进行医械移植,那叶挽就可以活下来。」 「他自学了很多科目,也对医械行业感兴趣,而且他有能力做到,我想让他走出医院,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太好了。」辛雪稚欣慰道,「这个项目真的很需要像你这样的编程高手,有你帮忙,我就不用再头痛编写晶片了,到时候如果真能建立起初始理论,后期的研究会相当迅速,说不定叶挽真的有机会移植。」 叶殊:「我和上次那家酒吧签了长期合同,把零零散散的兼职全部辞了,以后时间充足,我们抓紧进程。」 辛雪稚:「酒吧的兼职够你花销吗,要是不够我可以——」 「够。」叶殊自信道,「我的推销能力你就放心吧,卖酒的提成比普通兼职高多了。」 辛雪稚笑道:「看来你真的对叶挽的事情释怀了,那你和你爸——」 「雪稚。」叶殊肃容,「我不怨我小叔,因为他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但我爸,对我和我妈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他的确不够关心我们,当家里连米面都买不起的时候、我交不起学费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过问一句。他对叶挽是真的很好,因为他曾答应过爷爷奶奶,要照顾好叶挽。他是一个孝顺的人,也是一个好哥哥,但他永远不是我心中的好父亲。」 「你可能会觉得我狠心,但我没办法......」 「不会。」辛雪稚连忙说,「如果设身处地,我恐怕也说服不了自己轻易原谅。虽然礼法教我们宽容,但在被辜负时,也可以有恨的权利。」 项目有了叶殊的助力后进程加快不少,以一个超常的时间触摸到成功点,不过相应的,两人在此花费了不少时间精力。 「没想到这方法真的可行!」叶殊看着实验的最终模拟结果,在模仿程序编写进去之后,医械器官果真学会伪装成人体自主细胞,有望躲过免疫系统的攻击。 「接下来我们整合资料,交给专业机构,你放心,我已经提前和况戍说过了,他将全力支持这项研究。分辉拥有最顶级的研究团队,相信很快就能进入临床阶段,你怎么打算的,到时候是想让叶挽等一等流程,还是给他报名临床?」辛雪稚说话的声音有一种疲劳过度的虚弱感。 叶殊想了想,说:「我想让他快点手术,虽然体外膜能维持他的生命,但指标一直在下降,他可能......也不剩多少时间了......」 「那就报名临床。」辛雪稚果断道,「虽然也有一定的风险,但这项成果毕竟靠现有的两个理论支持,相对也更安全些,以叶挽的情况,越早做手术越好。」 「对。」叶殊贊同他的说法,目光又在实验用医械上停留了一会儿,倏而吐出一口长气,笑了起来。 辛雪稚看着他:「笑什么?」 「很开心。」叶殊眼角隐着激动的泪光,「感觉我小叔的人生,从此就有希望了......」 辛雪稚也很替他们开心,「你找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明天下课我跑一趟医院,亲自告诉他,顺便和医院商量临床实验的事情。」叶殊说着,看了看门外,「今天怎么况总没来?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一会儿叫车。」这么晚了,辛雪稚也不想麻烦司机,「你忙你的去,酒吧那边不是快开场了?」 叶殊看了下时间:「嚯,还真是,那我真得走了,雪稚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恩。」辛雪稚看着叶殊风风火火跑走后,就靠在墙上歇了一会儿。 这几天的强度对他来说有些大,虽不至于发病,但不适的感觉也是相当强烈的,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吃药预防。 救急的药服后副作用大,没见过的人恐怕会吓到,他提前支走叶殊也是不想对方担心,准备在实验室缓过副作用再走。 第37页 吞了药丸,脱力感顷刻袭来,辛雪稚不得不顺着墙壁下滑,坐在地上等缓解。头脑昏沉间,有脚步声靠近,紧接着手臂就被人攥住了。 「你服药了?」况戍一碰到他绵软的身体就立刻猜中。 辛雪稚缓缓抬头,迟钝地看着他的脸:「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在实验楼下面等你。」况戍说,「知道今天是关键的一天,我没敢上来打扰你们。」 辛雪稚心中一热:「等了多久?」 况戍随口说了个时间,实际还要更长,他把辛雪稚的身体往自己怀里带:「地上凉,来,坐我身上。」 「恩?」辛雪稚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半晌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过于暧昧,「那个......其实你可以把我放椅子上......」 况戍充耳不闻,用肩膀托着他的脸,让他可以坐得更舒服些:「是因为发病吃药的?」 「没......」辛雪稚的声音依旧虚弱,「有些胸闷无力,我吃药预防一下。」 况戍的手圈住他后腰,防止下滑,「我陪着你,等你好了就回」 「恩......」辛雪稚趴在他身上,安静地休息着,俄尔,脑袋动了动。 「怎么?」况戍时刻关注着。 辛雪稚:「......饿了......」 况戍二话不说把人抱起来,「想吃什么?」 辛雪稚犹豫:「可我现在这样不方便出去。」 「放心。」况戍总是令人信赖的,「我来想办法。」 车子停在一家餐厅门口,况戍对辛雪稚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儿」就下车,一段时间后从餐厅出来,身后跟着的服务员推着一辆餐车。 车门打开时,辛雪稚闻到香浓的海鲜味,餐车就停在门边,服务员恭谨地行过一礼,让到安静的角落。 「也只有你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辛雪稚失笑。 况戍脱下西服外套塔他身上以防受风,扶着人侧过身体,就端起一碗海鲜粥一口一口地餵。 辛雪稚粗略扫过餐车,澳洲鲍鱼在中间,四周堆着飞燕全鱼、香煎蟹、一盅佛跳墙,还有一道水果拼盘。 况戍一口粥一口菜地餵着,送到嘴里时动作尤其小心,没让汤汁滴落。 辛雪稚的眼睛咕噜噜地睁着,又黑又亮,里面全是他。 「怎么,很感动?」况戍望向他的眼睛。 辛雪稚敛下睫毛,咬进送到嘴边的一筷子鱼,慢条斯理地嚼着没有说话。从小时候起,况戍对他的关心几乎都是无微不至的,但今天这样为了一顿无关紧要的晚饭做到如此,还是让辛雪稚吃惊。 他再次悄悄抬起眼,看况戍沉俊的眉目,看他盯向勺子的专注的目光,心里翻腾起来的,已经不单单是感动。 「你也吃。」昏暗的灯光能隐藏绯红的秘密。 况戍:「我不着急,等你吃饱了再说。」 辛雪稚偏头躲过送来的勺子:「我吃好了。」 「粥还有剩。」况戍皱眉,搁下勺子后,顺手握了一下被西服盖住的手腕,「你还是这么瘦。」 辛雪稚指尖轻颤:「可我吃好了,而且这几道菜我都动了不少。」 况戍浏览过餐车,看着几乎还保持原样的菜品,就知道辛雪稚判断「不少」的标准没什么参考度,只是他都主动说吃好了,肯定不能再强逼。 况戍一口把剩下的粥喝完,挖了一勺蟹黄,故意在辛雪稚面前吃得很香:「恩~入口即化,鲜美浓郁。」 辛雪稚一脸软笑。 况戍趁机送来一勺蟹肉,辛雪稚还是避开:「真的饱了,我吃不下。」 况戍只好又哄:「那水果来几口吧?」 辛雪稚不忍心再拂他好意:「恩。」 菠萝入口,酸酸甜甜的,丰满的水分给他的嘴唇抹上一层润色,忽隐忽现的贝齿起合之间,晒出软舌的粉红。 况戍喉似火烧,在心跳最狂乱的瞬间,手指不自控地按进了辛雪稚的双唇。 第17章 义无反顾 况戍的手指按在辛雪稚泛着水光的红唇上,嘴角的果汁在沾上辛雪稚的体温后,被他碾进自己的脉络。 辛雪稚迷茫地撑着眼睛,大大的,瞳孔黑汪汪一片。 况戍被这样的眼神点燃狂热的冲动,按在嘴角的手指撬动双唇,搅入口腔。湿热的触感捂化他的理智,手指被贝齿抵得有些痛,但他仍锲而不捨地追逐那截软舌。 唿吸痛快,在热度里加速。 忽的,疯狂的手臂被抓住了。 辛雪稚已经缓过副作用,抓过一掌制止他的动作,胸口仓皇地起伏着,唿吸很热,脸上飞着一团黑暗都控制不住的红扑扑。 况戍这才回神,抽回自己的手指,只把肆无忌惮的目光留在了辛雪稚嘴上。 辛雪稚勐地翻过身,用西服外套遮住自己的脸,闷声闷气地说:「你自己吃吧,我再也不吃了,等你吃完就回」 况戍已经被刚才那下填饱了肚子,哪还有空余搁晚饭,示意服务员收走菜,跨步回到车内。 关门的剎那,副驾驶上的人明显缩了缩身体。 况戍看着他:「把衣服拿下来吧,别把自己闷坏了。」 辛雪稚裹着衣服不动。 况戍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几下,下压眉毛琢磨着什么,接着一把薅走西服,让辛雪稚的脸猝不及防暴露在他眼中。 第38页 「果然,脸这么红。」况戍勾起淡淡的笑意。 辛雪稚讨厌这种被人左右情绪的感觉,他总是在况戍面前变得不像自己,思来想去也只能说出一句虚弱的反驳:「我们现在只是朋友,你不要那样做。」 「知道了。」况戍的话音带笑,语气绝非诚恳,显然没有把辛雪稚的警告放在心上。 他看似对辛雪稚百依百顺,但绝对不是一味地服从,倘若决心强势,即便是一件微末小事,他也能坚持绝对的自我。 相反,辛雪稚看着清冷,往往在此种状态下,反而由里至外地变得柔软,仿佛是专门为了接纳况戍的一切而生长的柔软。 每当矛盾出现时,总是辛雪稚最先妥协,此刻浅浅地看了况戍一眼,就把身体侧回窗户的方向,没有再追说什么。 况戍的手指就在这时一顿,视线缓缓移至指尖,那里仿佛还有几滴水色未干的蜜。 「雪稚,快,收东西了。」下课铃音一响,叶殊就迫不及待地催促辛雪稚。他们约好今天一起去医院告诉叶挽这个好消息,与此同时,况戍也发来信息,说自己已在院门口等候。 昨晚辛雪稚和况戍在车上交流了实验的内容,如今,专业的团队已经着手进行项目,他们的前期理论铺得特别好,叶殊甚至还提供了完整的编写程序,为团队减少了庞大的工作量。 实践结果将在这几日出来,到时候的临床阶段也会从快从急。 反正接送辛雪稚这事已经雷打不动,况戍自然也会跟着一起去医院。 车上,叶殊一直没有停止说话,一会儿畅想叶挽愈后能达到什么程度,一会儿琢磨该用什么特别的方式告诉叶挽这个好消息。到了医院,人就迫不及待往前沖。 三人走出电梯的时候,护士站突然发生骚动,紧接着变为喧嚣的混乱。大批的医生开始往某间病房跑,护士们匆匆忙忙搬来抢救仪器。 人群涌入的方向过于熟悉,三人同时一愣,叶殊在一下秒反应过来,拔腿就跑。这边况戍一把拉住辛雪稚,把人往病房里牵。 二人刚迈进病房,浓烈的血腥味就兜头泼来,辛雪稚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床边刺目的鲜血。 「怎么了——怎么了?!我小叔怎么了!!」叶殊扒开紧围床边的护士。 床上的景象随之暴露无遗,叶挽躺在床上,颈部的导管断裂,血液染红了床单,脸无力地侧向一边,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死气。 医生大声喝退人群,除颤仪的电流越加越大,但叶挽的生命体徵毫无起色,监护屏幕上的心跳线冷漠地趋平。 回天乏术,大汗淋漓的医生疲惫又惋惜地记录下死亡时间:「上午11点18分。」 「什么叫......死亡时间......?」叶殊站在医护人员中间,麻木地看着医生。 医生满含歉意:「抱歉,我们尽力了。」 他们努力过,惋惜过,开始收拾残局。 叶殊突然不让护士给叶挽盖白床单,冲到床边去扶叶挽的肩膀:「小叔......叶挽、叶挽!」 然而床上的人再没给他回应,不会再送出一个轻柔温和的笑容。鲜血浸透了他苍白的脖子,因为眼皮很薄,之前能隐隐看到的浅青色血管,如今浮着一层灰败。睫毛颓然地在眼下沉淀阴影,没有唿吸,失去起伏的胸口...... 叶挽真的死了,他闭上眼睛,永远地留在了这间病房。 「叶挽......醒过来,睁开眼睛,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叶挽......你怎么可能死......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死!!」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好不容易熬到头,生活出现希望,眼看他即将摆脱病痛,人却这么没了......叶殊无法相信,他带着如此盛大的惊喜赶来后,面对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泣不成声,说到最后,已嚎啕大哭起来。 因为最近他勤跑医院,护士大多都认识他,没有立马把他拉开,等他情绪稳定些,再扶着他坐到病房外面。 护士正待离开,忽然被叶殊用力攥住,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导管......是断的,是不是他、他自己剪断的......?」 护士痛心道:「初步判定是这样,你、你们节哀......」 叶殊沉痛地埋下头,耸拉着颤抖的肩膀,很快,覆盖白布的叶挽被医护人员推了出来,有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下床单。 叶殊直愣愣的眼神跟随那只手远去,麻木的神情好像永远冻在了他的脸上似的,透出一股惊心的魔怔感。 良久,他忽然开口道:「导管断裂......不是动脉,不会立即进入失血性休克,那也就是说......」他艰难地,粗重地唿吸着,「他的肺部已经失去全部功能,没有体外膜供氧,他根本就无法唿吸......」 「人体一旦进入窒息状态,会在4到6分钟之内死亡,这几分钟内他过得多么痛苦,对他来说,是多么漫长......」叶殊双手抓住头髮垂下头颅,声音喑哑哽咽,「为什么要这样,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辛雪稚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叶挽的自杀行为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其实在很早之前就有了预兆。警报插口无端松动的监护仪,突然对窗外景色的留恋,以及那一句......在他心中扎根了九年的抱歉...... 常年重病的人无法纾解的自我厌弃和情绪低落,在叶挽温和柔软的笑容下,都被大家忽视了过去。乐观的假象迷惑着所有人,于是大家都觉得他还不错,甚至连叶峰都放心地把他彻底交给医院,每次留给他少得可怜的五分钟探望时间。 第39页 然而,一个人的生命不仅仅由病魔掏空,还有日復一日看不到头的人生的无望,他整整徘徊了九年,早已渴望一次解脱。 「您、您是叶殊先生吧。」一名护士走过来,小心翼翼看着悲痛欲绝的家属。 叶殊抬起头,没有张开干裂的嘴唇。 护士递来一封信:「我们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这封信,是给您的,您......看看吗?」 叶殊迟钝地将信接过来。 「你们节哀......」护士一脸惋惜,轻手轻脚地离开。 叶殊捏着那封信,机械地看了很久,没有人催促他,半晌过去,他才拆开封口。叶挽的字迹很秀致,是用心练过的结果,不难想像在入院之前,他是个多么听话懂事的学生。 因为身体无力,除了开头的叶殊两个字,其余的字都十分浅淡,不过不妨碍阅读。 「小殊,很抱歉我以这样突然的方式离开你们,不要害怕,不要被吓到,这都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我还是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在入院之前,虽然比不上正常人,但我也可以做很多喜欢的事情,能看着哥、也就是你爸爸,交往、结婚、生子。还有就是最近这段时间,你来医院看我,花时间陪伴我,不辞辛苦地带着我看风景,我真的好开心,要不是因为小殊你,我几乎都要忘了蓝天白云长什么样子。」 「可是小殊,生病真的很难受,困在医院的时光真的很难熬,所以离开的想法其实一直都有,日子我也早就计划好了,所以别多想,我并非为了你才这样做,反而因为你的出现,让我在离开前可以了无遗憾。我离开的时候,一定是很坦然的,相信我,我不会感到过多的痛苦,只有解脱和淡然。」 「这是一个两全的结果,既是如我所愿,也能给你们减轻负担,这些年,我知道你和你妈妈过得很辛苦,以后都会变好的,我希望你此生再无磨难。」 「最后,小殊,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时光,也谢谢你让我能有机会对你说抱歉。我会在天上一直守护你和所有的家人。」 「爱着你们的,叶挽。」 叶殊读完这封信,久久没有挪开视线,最后颤抖着手将信纸叠回,小心地贴身放着。 辛雪稚担心道:「叶殊......」 「没事。」叶殊苦涩地笑了笑,力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控,「我接受一切人生的结局。」 或许叶挽也是因为清楚叶殊这种直面命运的能力,才如此大胆地留下这样一个结果,无比坚信他的死亡于叶殊来说只是短暂的阵痛,叶殊终将获得他理想的人生。 叶峰作为紧急联繫人,很快也由医院通知赶来,他的髮丝凌乱,西服的扣子都没来得及系,散出里面歪扭的领带。 木然地听完医护人员阐述的死亡结果,作为亲属,将着手死者的身后事。 「我和你一起。」医护人员走后,叶殊站到了父亲身边。 「好。」疏远的父子彼此依然没有很多话,但因为挚爱的亲人,或将永远相系在一起。 叶殊不再流泪,正如他所说的,仿佛已经坦诚地接受现实:「雪稚,我留在医院帮叶挽处理后事,你和况总先回去休息吧。」 「好。」辛雪稚打量着他的神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打给我。」 叶殊沖他一笑,目送他们离开。 车门刚刚关闭,辛雪稚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他是为了叶殊才这么做的。」 况戍:「我知道。」 「我们都忽略了他当初的那句对不起,其实下面隐藏着令人无法承受的愧疚,他这九年间,或许从没有一刻停止过对家人的愧疚。不仅是叶殊,还有叶殊的妈妈,他永远没有办法释怀自己给他们母子带去的伤害。」辛雪稚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一个真正对生活失去希望的病人,是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学习欲望的,虽然他可能称不上乐观,但他绝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况戍心疼地揽过他,辛雪稚也是病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甚至比叶殊还要更了解叶挽,一封安慰的信件或许能抚慰一个健康的青年,但绝对骗不过敏感的同类,「他写那封信,就是为了让叶殊余生可以自在地活,我们要尊重他的选择。」 辛雪稚:「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告诉叶殊,但是况戍,为什么呢?为什么他选择今天呢?」他悲切地诘问这命运的无常,「如果再晚一点,他得知医械实验的事情,他就可以重新拥有希望,未来能够顺利进行手术,然后痊癒、出院,不再负担沉重的医疗费,不再永远躺在床上过日子,他所期盼了一生的家人、自由,都可以得到,他们全家都可以迎来新生。为什么命运总是开这样的玩笑,他再等一会儿,一小会儿就行,他的人生就会彻底改变。他根本就不用死......」 「因为每个人在做选择的时候,都无法预料未来。」况戍拥着辛雪稚,让他的身体不再那么冷,「既然结局已定,对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来说,与其郁结叶挽的选择,不如承认他的勇敢。」 「他为了保护自己珍重的人,义无反顾地勇敢了一次。」 作者有话说: 一切都是剧情需要,人物性格决定他的行为。作者并不支持任何一个人为了任何理由而放弃生命,大家一定要以爱护自己为前提,再去爱其他人。 第40页 第18章 遗物 叶挽的死亡原因很快有了确切的结果,通过病房的监控显示,叶挽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想办法破坏监护仪的报警系统,直到一个月前,终于成功破坏了两次。 实验不能够太频繁,两次已经足够让医护人员警惕,但因为他平日表现的太温柔,导致护士们宁愿相信是自己大意,也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 而两次也成为极限,护士们就算再对他放心,连续三次的古怪故障必定会把他暴露,所以他决心将第三次当做最后一次。 他做足了准备,赴死的心念坚定,护士每隔十分钟查房,而这十分钟已足够他完成所有。那是一把小巧锋利的水果刀,他肯定利用水果练习过很多次,在他拨松监护仪插口后,是那么熟练地对准颈部导管,利落地割断它。 血液喷洒,脖子上溅满红色,单薄的身体蜷缩着咳嗽了几下,胸口的喘息急促起来。 缺氧的痛苦很快吞没他,水果刀掉落地面,他也倒回床上。人体吸不到氧气,极致的痛苦会让人无法自控地挣扎,但他因为害怕惊动护士,攥着床单,硬生生地逼着自己维持了平静。 他仿佛只是无聊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要不是胸口勐烈的起伏,旁人并不知道他此刻正经歷怎样的痛苦。 四分四十秒后,一切静止。攻中好道文笔四 叶殊没能把这段视频看完,他仓皇地冲出监控室,那封信已经被他攥出褶皱。 此后连续一个月,叶殊没有出现在学校,辛雪稚和他保持着电话联繫,终有一天,极端的悲伤还是会被时间抚平。 「你想报名这学期的医械展览志愿者?」 「啊。」辛雪稚正专心填资料,忽然有人在他头顶讲话,一抬头,发现是况戍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教室,还毫无端正形象地坐在了桌子上。 「对,我想去。」辛雪稚说完,才后知后觉地环顾了一圈教室。 况戍道:「放心,教室里就你一个人,我刻意避开人群进来的。」 「恩。」 辛雪稚填好资料正要收,况戍忽然抽走报名纸,放在眼前浏览。他跟着抬头,对方俊朗的下颌线近在咫尺,眼前是轻轻起伏的喉结,和从纸上滚落而下的唿吸。 同校的那几年,况戍就常往辛雪稚班上跑,辛雪稚上不了体育课,每次体育课他都留在教室里看书写作业。其中有一节体育课对应着况戍的社会实践课,这人就经常翘掉实践课,偷跑到辛雪稚的班级。 夏天买冰棍,冬天买牛奶,到了教室从不好好坐,就霸占着辛雪稚一半的课桌,居高临下地指导他的功课,一会儿送一口吃的给辛雪稚,整整四十分钟,谁也不嫌长。 那时候辛雪稚就老是偷偷抬头看他,这人无论是喝牛奶还是吃雪糕,都恣意痛快,被体温笼热的洗衣珠的香味,陪着辛雪稚度过六个春秋。 现在的况总身上不再残留清新的衣服香味,更霸道成熟的古龙水环绕在举手投足间,不厚重,但入侵感更强,更有勃动人心的力量。 辛雪稚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看着窗外。 稍倾,况戍读完报名单,说:「是因为今年的学分奖励是你母亲的实验品吗?」 「对。」 自五十年前医械成功纳入医疗系统后,人造器官开始逐年研发出成果,而那些初始构建体因为在后期失去了实验作用,便由研究人员自主捐赠给医学博物中心,并在后来和各大高校合作。为了鼓励学生们的专业热情,高校的医械专业每年会开展各种活动,在活动中得到最高学分的参与者将获得当年的实验品奖励,其收藏和纪念价值不可估量。 辛雪稚的母亲在医械心脏领域投入多年,十分支持这类活动,毅然将自己的初始医械心脏构建体捐献到博物中心,只是医械心脏作为医械领域最复杂艰难的项目,团队成果稀有,因此,易今瑞女士的捐赠品仅有一件。 在尚屿垄断全区医械资源的时候,易今瑞也同样被吸入进尚屿集团,后来本土企业崛起,她便进入分辉,她的捐赠品,自然也收入在分辉旗下的展览馆,与a大合作密切。 a大每学期末,凡是成绩排名前五的学生,都可以选择是否争夺展览品,和奖学金并不冲突,只有一点,想要获得展览品奖励,必须参加博物中心的志愿者活动。 a大的附属小学每年固定开展冬令营,参观医学展览是里面的常规项目,因为学生很多,所以需要加入一些志愿者帮忙,带着学生参观、并适当讲解医械的发展史。活动结束后,博物中心将根据志愿者的表现打分,综合学校成绩排名第一的,才能得到当年的奖励。 「这种事情你直接告诉我一声,我把伯母的捐赠品亲自送你手上,何必跑去当什么志愿者?」况戍很有点子资本家的思维在身上。 辛雪稚不算温柔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今年只有我一个人想要,那也不是不行,但我看了看,今年报名人数满了五个,那还是公平竞争吧。」 况戍当然尊重他的选择,只是仍然担心:「小学生很难搞,有什么不省心的及时告诉我。」 辛雪稚觉得他反应过度:「怎么会?我觉得小孩子都挺可爱啊。」 「......」况戍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后没忍心打破天真少爷的幻想,有的事情,还是需要放手让人撞一次墙的。 第41页 期末很快来临,辛雪稚结束考试后一周,就收到了博物中心的活动通知,当晚,他几乎兴奋得睡不着觉。 母亲的遗物太少,只有生活用品留给了家人,其它一应意义非凡的纪念性*物都和医学有关,或被秘密封存、或由区域官掌控,不可能作为私有物回归家庭。 而随着别墅新任女主人的到来,母亲在这个家的气息越来越少,曾经一整个房间的物品,到现在,缩小成了两个箱子的大小。 原本那两个存放遗物的箱子收纳在一间独立的房屋中,后来辛雪稚将它们搬到自己的衣帽间,以便自己随时查看。 此刻,他走入衣帽间拖出那两个箱子,因为常受他惦念,那些没用完的化妆品和衣物都尚未被时光褪色。 辛雪稚抚摸着柔软的布料,尽管属于母亲的香味几乎不再,但她的音容笑貌,依然能从这些物品间浮现。 恍惚中,他好像真的看见了母亲的面容,脱口低唤:「妈妈......」 次日一早,五名志愿者来到展览中心,负责人分给他们工牌和领队小红旗,按组分派好学生。志愿活动为期五天,五天后展览中心将评分交给学校,最终选出第一名。 一组十人,整九点时,学校老师和志愿者进行交接。辛雪稚听完老师的叮嘱,挥动小旗带着学生进入展馆,二年级的小学生穿得花花绿绿,白净的小脸笑得如太阳。 孩子们显然提前受过老师的忠告,展览过程中很安静,乖巧地听辛雪稚的讲解,一双双大眼睛眨得人心软。在普遍懂事的群体中,其中一个男孩就调皮得过于扎眼。 从进入展馆起,辛雪稚就注意到了他。刷票过速通门时,这孩子不好好排队,挤到最前面掰门翼,辛雪稚制止完,亲自把他牵回队伍后面才消停。这会儿,他又跃跃欲试着要去摸展览品。 「杨之涵同学。」辛雪稚念着校园名牌上的名字,「展览品是不可以碰的哦,请离它们远一点好吗?」 杨之涵收回了手,不过很不服气地沖辛雪稚做了个鬼脸。没想到况戍一语成谶,还真让他遇见了难搞的小朋友。 在辛雪稚悄悄嘆气的时候,一个小女生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志愿者哥哥,我可以帮你看着杨之涵同学。」 辛雪稚弯腰对她笑:「谢谢你啊秦音宛同学。」 「不用谢哥哥。」秦音宛脸蛋圆圆的,白里透红,「杨之涵在学校里也调皮,我是班长有责任管管他,来这里之前老师也拜託我了,让我帮志愿者盯着他。」 辛雪稚摸了摸这个小大人的头,「那就辛苦你啦。」 秦音宛很负责,接下来很长时间的参观过程中,杨之涵都被她管束着没机会捣蛋,直到快结束时,那孩子忽然对秦音宛动手了。 「烦不烦啊你!」他用力推了秦音宛一掌,小女生失去重心跌倒,他走上前竟然提脚要踹。 辛雪稚忙扑过去拦住他,没想到这孩子力气还挺大,挣扎了一会儿才被控制住。辛雪稚生气地说:「杨之涵,你怎么还动手!」 杨之涵的气势反比他还足:「她烦人得要死,我就要打她!」 养成这样的性格并非一朝一夕,辛雪稚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帮他纠正,只是叮嘱他:「哥哥再说一次,展馆内的东西十分珍贵,我们不能用手去碰,秦音宛只是在制止你某些不当的行为,你有错在先,反而还怪起别人?」 「关你什么事。」杨之涵挣开辛雪稚的手,走到一边,又红着脸大喊,「什么破展览,烦死了!」 辛雪稚没搭理他,把秦音宛从学生堆里牵出来,「还好吗,有没有摔到哪里?」 秦音宛很坚强,不哭不闹,「没关系,我没摔疼。」 「来,哥哥牵着你。」辛雪稚站起身,让剩下的孩子都排好队,「展馆马上到头了,音宛可以不用再管他。」 「恩。」秦音宛乖巧地跟在身边。 杨之涵故意不归队,辛雪稚并不在乎,只用余光确认他的安全。这样一来他反倒安静很多,沉默地跟着队伍抵达出口。 辛雪稚清点完人数,看向缀在末尾的人,走过去叫他:「杨之涵同学,我们要出去了,你在看什么?」 杨之涵面前是一面展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一会儿,说:「哥哥,你看这上面的字,写的是全区首个吗?」 二年级的孩子认字还不够全,辛雪稚快速浏览过介绍牌:「对,这是五十年前,七区首个用纳米制作的医械臂模型,它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区,每隔五年,在各区轮流展示,让人们了解初代医械的模样。」 杨之涵:「那肯定是最珍贵的。」 「是——」辛雪稚刚回答完,就看他一把扯开警示带,冲进去一拳砸向展品。 辛雪稚吓得心悸,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拦,好险抢在他碰到展品之前拉了回来,紧接着,杨之涵炸开一阵痛哭,他抬头一看,小孩脸上有血。 第19章 分手那天 辛雪稚的手上也有血迹,愕然抬头,发现刚才自己在情急之下用的拿红旗那只手,插旗的小木棍划破了杨之涵的下巴,鲜血流得憷目。 学生们被杨之涵的嚎啕哭声吓到,怔在一旁不知所措,还是秦音宛最先反应过来,从自己书包拿出卫生纸:「哥哥,给你。」 「谢谢。」辛雪稚揽过杨之涵,一边帮他擦拭血迹,一边查看他的伤口,还好并不深,只是血流得吓人而已。 第42页 「抱歉,是哥哥不小心。」辛雪稚愧疚哄着,「还疼不疼?哥哥带你去医院消毒。」 「我不去!不去!」杨之涵情绪激动,疯狂把辛雪稚往外推。 他的哭喊声很快引起工作人员的注意,馆长匆匆赶来,「怎么了?」 辛雪稚:「是我不好,划到他的脸了。」 馆长察看过杨之涵的伤口,一脸担忧:「怎么偏偏是脸......还好,伤口不深。」 「真的很抱歉。」辛雪稚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带他去医院。」 「我先联繫他们老师。」馆长示意辛雪稚别着急。 老师很快来了,好不容易把痛哭的杨之涵哄住,得空和辛雪稚说话:「没事,只是一道小口子而已,意外谁都不能预见,后面还有学生在排队,你继续忙,我带他去消毒就好。」 辛雪稚仍旧担忧:「虽然是意外,但也是我的错,我太不小心了,要不您把他父母的电话给我,我去道个歉?」 这些年纪小的学生,平时在学校里也会因为某些意外伤到,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老师们应对起来早已熟练,笑着让辛雪稚宽心:「不用这么紧张,我给他父母说一下情况就好,一般家长都会理解的。」 辛雪稚:「那......也好,谢谢你。」 秦音宛走过来,扬着一双雪亮的眼睛:「是我们要谢谢你志愿者哥哥,今天谢谢你带我们参观展览,学到了好多知识呢!」 一旁的同学也受到影响,纷纷对辛雪稚表示感谢。 辛雪稚紧绷的心倏而缓解,终于放松地笑了笑。 送走他们,又迎接了几波学生,闭馆时间在下午五点。 辛雪稚坐上车,整日的疲惫随即吞没他的身体,虽然时长不多,但一直对着孩子们说话,提防调皮的学生捣乱,简直比研究还累...... 晚饭没用几口,辛雪稚早早回了房,洗漱完拿出书看。看了没过一会儿,窗户那边突然有响动。 辛雪稚偏头,竟是况戍又挂在窗户边,吓得书差点飞了,连忙打开窗户把人拉进来:「你能不能好好走门?这样多危险。」 况戍跳落地面:「如果走正门,管家又要大张旗鼓,我就想偷偷过来。」 辛雪稚笑他:「以前你每回过来,恨不得拿着喇叭宣传。」 「以前是以前。」况戍心想,喜欢就是高调,但爱是沉稳和秘密,他现在满足于和辛雪稚创造一些独属于彼此的空间,「来,尝尝这个。」 辛雪稚这才发现他手上提着东西,是一家定制甜品。 「虽然你家里不允许你吃甜食,但今天这么辛苦,可以尝一点。」况戍打开包装盒,把叉子放入他的手中。 辛雪稚愣愣地拿着叉子,半晌,想起来说话:「你就是为了这个?」 他看着况戍,西服没换,头髮还被髮胶固定着,明显才刚回家,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匆匆忙忙过来只为了给自己一口甜,说不感动是假的。 辛雪稚吃了一口,鼻子就有点酸。 况戍撑在桌边,打下的阴影几乎能抱住辛雪稚,垂眸看着他净美的脸,有点苍白,眼下隐隐积着疲惫。 「今天很累吗?」 辛雪稚抬头,灯光躺在他的瞳孔,像缓流的水:「恩...有点累的。」 况戍忍住摸他鬓角的冲动:「还顺利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辛雪稚迟疑了,垂眼想了几秒,才说:「有一个小插曲,不过已经解决了。」 对面没吭声。 辛雪稚感到心虚,以为况戍看出了自己的隐瞒,用小叉子戳了一块蛋糕,想用吃东西掩饰过去。 手突然被抓住。 他偏过头,况戍的脸近在咫尺。眼睛含着笑,深情又张扬:「够了,你不能再吃了。」说着,一口咬掉蛋糕。 辛雪稚的心跳勐地错乱,仓皇地往后倒:「你、这里面还有一只新的叉子。」 况戍一手抵住他的背,不让他继续往后,「我就爱用你的叉子,反正你又不吃了,我想用还不行?」 辛雪稚耳朵很烫,受不了这么近距离看他,只好很快妥协:「随便你吧。」 结果身体一紧,况戍竟然直接往椅子上挤了过来,辛雪稚人都要麻了:「旁边有沙发,你干什么?」 况戍理所当然:「坐这更方便吃。」 辛雪稚:「......这只是个单人椅,撑不下两人。」 况戍:「简单。」 辛雪稚还没理解他的意思,整个人就一瞬腾空,接着,被端到一双腿上坐着。 「!」辛雪稚惊吓回头,「你不是吧!」 况戍得意的脸上写满了默认,然后他下巴一扬,示意桌上的甜品。 辛雪稚不可置信:「你如果是想让我餵你,就提着你的东西滚蛋。」 「唉——」况戍失落耸肩,「管理层那些老古板,又在货源上给我出岔子,今天忙了整整一天才解决,晚饭还没吃,好饿......」 辛雪稚听他这样一讲,瞬间想到自己在展览馆的一天。自己只是当了一下志愿者而已,整日下来已如此疲劳,再加上意外的插曲,总不听劝要捣蛋的孩子......不管身心,都是一种折磨。 而况戍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学校集团两头跑,少时尚有父母协助,如今他已全权管理集团,青年企业家如何在人精堆里逢源,如何得到管理层的信服,其中艰难不可想像。 第43页 况戍此时背着光,眼下的疲惫清晰可见,辛雪稚倏地心里一软,同意了他离谱的请求。 况戍吃每一口蛋糕时,看的不是食物,而是辛雪稚的脸。目光俨然一双霸道的手,时不时捏一把他的心脏。 辛雪稚维持着自己的唿吸,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口,坐着的触感突然硬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从况戍身上一把跳起。 「你还是人吗!」他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况戍后靠身体双手搭上椅背,像极了一个游刃有余的渣男,「我喜欢你,如果这样都没反应,那就不是男人了。」 辛雪稚:「......你闭嘴吧。」 况戍见缝插针:「要不你还是和我复合吧,不然做什么都好像是我在耍流氓。」 辛雪稚忽然沉默,况戍紧张起来,松弛的身体不由绷紧了。 良久,辛雪稚看向他,语气被幽静的灯光捂得有些低沉:「如果想要复合,你就该告诉我三年前你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况戍迟疑了:「这个不重要。」 「很重要。」辛雪稚情绪有点激动,「三年前你不辞而别,利落分手,那么狠心是因为什么,是后悔亦或是有别的原因?你不对我坦诚,自作主张地消失,又自作主张地回来,一回来就要复合,如果我就这样煳里煳涂地同意你,之后你会不会又再次消失?上次是三年,下次是多久?五年?十年?」 「你不可以......」辛雪稚艰难地唿吸着,「你不可以这样玩弄我的感情......」 况戍訇然站起身,仓皇地往前迈了两步,却未能真的碰到辛雪稚:「不是......雪稚,我怎么会玩弄你的感情?我——」 「你走吧。」辛雪稚打断他,「蛋糕吃完了,你回家吧。」 况戍欲言又止,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就离开。 经过这么一遭,辛雪稚再没有看书的心情,很快熄灭灯裹上床睡觉,眼睛闭了很久,心脏还是跳得难受。 他在黑暗里睁眼。 喧嚣的记忆涌动起来...... 三年前,他刚从病重状态好转,醒来两天没有一个人探望过,还是忍不住问了护士。 「我们都通知过家属了,他们知道你已经醒了。」那天天气很好,护士推着轮椅带他出门透气。 辛雪稚:「哦......那我打电话问问。」 护士笑着安慰他:「可能这两天你父母忙吧,之前你昏睡的时候,他们经常来看你呢。」 「是吗?」辛雪稚开心了些,过了会儿,他又试探着问,「那,除了他们,还有谁来过吗?」 护士很努力地想了会儿:「好像......没有哎。」 辛雪稚的心漏了一拍,又不死心地,翻出手机里况戍的照片拿给护士:「他,你看他来过吗?」 「没有。」护士很肯定,「他这么帅,来过我肯定有印象,我没在医院见过他。」 「哦......」辛雪稚失落地收回手机。 护士察觉到他的情绪,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不是时刻都在啦,他来的时候可能我正好换班。」 辛雪稚勉强沖她笑了一下,但情绪依旧低落。 虽然况戍一直知道他有心脏病,但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病重至此,交往的第二天就这样,况戍会不会突然对他们的未来产生恐惧,毕竟谁也不想有一个随时可能没命的伴侣...... 那么他就是因为这样的恐惧,才不主动联繫自己的吗...... 他后悔了? 辛雪稚不得不如此担忧。 这两天他的状态正在快速恢復,回到病床时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已经有力气看看手机。刷着实时新闻,突然有一条最新消息弹出来—— 震惊,现场直击重大车祸,疑是本区医械心脏研发泰斗易今瑞女士! 辛雪稚连忙点进连结,图片来源是一个正在车祸附近直播的网红,他飞速找到网红,点进他的直播间。 警戒、救护车把周围封得很紧,辛雪稚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动,终于在镜头一转的瞬间,看清了车子的型号和牌照。 真的是妈妈的车!! 辛雪稚的脸霎时惨白,脑部充血,全身发麻。 监护仪的心率在报警边缘跳动了一会儿,忽然冷静下来。辛雪稚努力维持着镇静,用疯狂颤抖的手指点开父亲的号码。 电话隔了一段时间才被接通,「喂!爸爸!」 「雪稚。」沉稳的声线下面积压着深重的疲惫。 「妈妈怎么样了?!」 「你看到新闻了?」辛鹤霄深唿吸一口,「你刚好转,控制好情绪,别再病重。」 「妈妈怎么样了!」辛雪稚几乎是在哭吼。 辛鹤霄声音低哑:「我不知道,我正在往那边赶。雪稚,不要让人担心,想办法快点平静下来,我打电话让医生去病房陪你。」 「喂,爸爸——」 辛鹤霄已经挂断了电话。 辛雪稚只好重新回到那个网红的直播,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祸现场,车身损坏得厉害,救援花了很长时间才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镜头离得太远,辛雪稚看得眼睛发酸,也没能确认那到底是不是母亲。 「又救了一个,是司机吗?」主播这样说着。 辛雪稚握了握自己麻木到失去知觉的手,在弹幕里打字:「主播,请问易今瑞女士怎么样了?」 第44页 那主播时刻盯着互动,立刻回復道:「这位网友你刚来吗,之前我已经说过,易今瑞女士救出来时,已经没有生命体徵了,刚被救护车送走抢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唉——」 辛雪稚突发一阵剧烈的耳鸣,眼前漫起黑雾,等黑雾散去时,他握手机的手已经毫无血色。 「不......不可能......」辛雪稚口腔里出现血腥味。 他很快又开始给父亲打电话,可那边再也没接。 「不会的,妈妈不会的——」他疯狂安慰着自己,疯狂给父亲打着电话,然而那边直接关机。 他又给母亲打,情况更糟糕,一直无法接通。 情绪即将崩溃,绝望之时,想到最后一个人选,他给况戍打去电话,那边在响过一声后就掐断了。 辛雪稚怔了半秒,哆嗦着开始给他发微信—— 「况戍,你在忙吗,不方便接电话?但是我只能求你了,我妈妈出车祸了,情况很严重,有人说她已经失去生命体徵,我好害怕,爸爸也不接我电话,你能不能帮我问一问,她在哪家医院,现在情况如何?你帮帮我好不好?」 混乱的一段内容发送过去,辛雪稚不敢错眼神地盯着屏幕,却足足等了五分钟,那边才有回覆。 很简短,很冷漠—— 「以后,你要学会自己处理这些事。」 这句话仿佛捏住了辛雪稚的脖子,让他无法唿吸。 「为什么?你是要和我分手吗?」辛雪稚问他。 几分钟后,那边回了两个字:「抱歉。」 绝望终于化成遽烈的咳嗽,有血丝顺着手指流下,迷迷煳煳间,医生闯进病房,焦急地给他注射各种药物,意识被强行熄灭,那一刻的痛苦也被揉进身体,至此在他身体里痛了三年。 第20章 有你求我的时候 一声濒死的喘息,辛雪稚从回忆里復活。 冷汗浸了全身,不能再用这套睡衣了,他还是爬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去浴室沖了一遍。一旦开始回忆,当初那种疼痛就丝丝拉拉地黏在身上,好长时间都褪不干净。 当年病重时,况戍不仅不愿意来医院看他,提出分手的时机也相当残酷。 要不爱到什么地步,才能在一个人病情未好、母亲去世的连番打击之下提出分手?哪怕当时况戍对他存有一丁点心软,也不至于用那样的方式...... 辛雪稚唿吸一紧,没留意呛了一口水,眼睛咳得血红。 他换上新睡衣看着镜中苍白的脸。况戍这个人,如今的爱意好像很真,但当年的不爱也确凿,对于复合不是不心动,但况戍若又一次阴晴不定,爱意消退果断抽身,那他又要花上多少年才能癒合伤口? 他没有健康的可以任由折磨的身体,所以必须时刻清醒着。不能复合,不敢复合。 「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工作人员发放小旗时,特别留意了一下辛雪稚。 辛雪稚道:「谢谢关心,我没有生病,可能是昨天太累了。」 工作人员一脸明白:「没错,工作真的折磨人,希望你今天遇见的都是乖小孩。」 辛雪稚笑道:「谢谢。」 或许老天真是把所有的困难都放在开头,今天辛雪稚带领的几个小队,虽然也有好动的孩子,不过都很听教,稍微提醒几句便安静听讲了。 临近闭馆时,他的心情也彻底放松,这边刚送走最后一组学生,场馆门口突然骚动起来。和老师做完交接,他连忙走到门口,发现此时连馆长都已经出动了。 「姓辛的在哪里?叫他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地站在场馆门口。 辛雪稚心道不好,这人估计是杨之涵的监护人,主动站过去:「您是杨先生吗?我就是昨天那个志愿者。」 杨豪立刻瞪圆了眼睛:「就是你打了我儿子的脸?」 馆长不动声色地站在两人中间,有条不紊地解释:「杨先生您先不要激动,我们昨天已经看过监控录像,当时您的儿子有意破坏馆内珍贵的展品,志愿者为了保护展品,在阻拦过程中不慎划伤孩子的脸,之后我们立即到医院进行了消毒处理。您今天来此,是因为孩子伤势加重吗?如果是这样,我们场馆愿意承担一切费用。」 「别在这跟我说这些屁话,我儿子要是真的伤重了你们还能在这好好站着?你——」他越过馆长直指辛雪稚,「大学生志愿者是吧?我看你也成年了,躲人后面装什么孙子呢?!」 「杨先生,请您注意言辞。」馆长脸色不太好看。 「抱歉。」辛雪稚走上前,「是我昨天没能及时向您道歉,是我的错,您别生气。」 「道歉就完了?你打哪里不好非要打脸?打完脸一句道歉就行?!」杨豪拔高嗓子,气势越来越足。 辛雪稚被这大嗓门吼得心率有点快,「对不起,我没有故意要打孩子的脸,当时真的是不小心,注意力全在展品上了,没能——」 「不小心?打脸就是打脸,不小心又怎样?那你他妈在外面杀人了,你说一句不小心,警察就不抓你吗?!」 辛雪稚意识到这人根本不讲理,态度也硬起来:「杨先生,这两件事情怕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吧。」 「打人还有理了?我花钱送儿子来冬令营就是让你们打他的?!」杨豪冲上前推了辛雪稚一把,「那我推你也是不小心!」 第45页 辛雪稚一个踉跄,还好被馆长扶住,馆长已经彻底冷下脸色,语气强硬道:「杨先生,昨天那场意外的经过场馆方面已经毫无隐瞒地告知于您,您要是再在这里大吼大叫,对志愿者动手,我会立刻叫保安请您出去。」 杨豪挑高眉毛瞪过馆长,又威胁着辛雪稚:「敢这么对我说话,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馆长硬邦邦道:「不管您是哪个大人物,现在在此馆内,我有权请您离开。」 「好。」杨豪整理一遍西服,意味深长地看着辛雪稚,「我等着你上门求我的那天。」 直到人消失不见,辛雪稚的身体都还有些发麻。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与人起这么大冲突,这难道就是社会和工作的常态吗?所以况戍才经常笑他是个没受过社会毒打的少爷...... 算了,现在想他做什么? 辛雪稚调整着唿吸。 「没事吧?」馆长拍肩膀安慰他,「你别有负担,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小的事情,我看他和你生活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可能也就是嘴上放放狠,就算他报警或者告你人身伤害,我这边的监控证据也能证明你没有错。」 在不知道辛雪稚出身的时候,馆长把他当成普通大学生,害怕他被这种恐吓吓到,耐心地宽慰了他几句。 辛雪稚感激地道谢,以他的家境,自然不用在意任何人的威胁,只是勐地被人这么失礼对待,表情稍微有点失神。 这时,杨之涵的老师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地道着歉:「真的对不起啊,我本来以为这种小事家长能够理解,谁知道我昨晚给杨之涵爸爸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反应就非常暴躁,没想到他今天居然直接找到场馆来了,我之前在学校抽不开身,现在才赶过来,他没对你们做什么吧?」 辛雪稚很感动她为此事还专门跑一趟,连忙说:「放心吧,没有。」 老师这才松了一口气,又低声感嘆:「之前还真不知道杨之涵家长是这个脾气。」 馆长又对辛雪稚说:「好了孩子,你快回家休息,今天这事不必放在心上,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 「恩。」辛雪稚对两人道谢离开。 最后一天的志愿活动风平浪静,辛雪稚本以为事情已经到此为止,谁想回到学校核算成绩时,他掉到了第二名。 按照规则,只有第一名才能获得今年的展品。 「你在校内的成绩本来是第一,只要度过志愿者那三天展品基本是属于你的,但是——」辅导员调出一份资料,「我们收到了一位家长的实名举报,说你打伤了他孩子的脸。」 辛雪稚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这个事出有因。」 「我知道。」辅导员说,「在收到举报时,学校第一时间和场馆那边联繫,馆长清楚地讲明了原委,并发来监控,学校方面认为你没有错。但是雪稚,这个事件的确造成了一些不好的结果——孩子脸受伤,监护人反应激烈。所以监护人的投诉我们不得不重视,按照规则,收到投诉的学生将减掉志愿者的分数,学校必须按规办事。」 每年的展品奖励都不同,而易今瑞的捐赠品仅此一份,机会失而不得。辛雪稚眼前阵阵发黑:「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撤销这个投诉吗?」 辅导员:「唯一的办法只有当事人主动撤销,如果你实在很想要这次展品,可以去试着说服一下家长。」 辛雪稚:「我明白了。」 辅导员:「两天后就开始评审,你要加快速度。」 他从辅导员那获得杨豪的联繫方式,一踏出校门就立刻拨通电话:「您好,请问是杨先生吗?」 那边沉默许久,哂笑道:「是你啊,怎么,现在知道求我了?」 「......」辛雪稚深唿一口气,「杨先生,当时我没有及时向您道歉是我的过错,现在我再次真诚地对您道歉,您可以撤销对我的投诉吗?」 电话那头又是诡异的沉默,好似故意把对方架在焦灼上翻烤,等对方的恐惧和忐忑都攀至巅峰时,他才大开尊口:「昨天你可不是这样的。」 辛雪稚攥紧手机:「......是我的错,您...消消气。」 杨豪再次强调:「你打我儿子脸,真以为一声对不起就能应付过去了?」 辛雪稚:「您想要什么赔偿都可以。」 杨豪不屑:「你个学生有几个钱?我儿子一个书包抵你一个月生活费了,你把他脸打破花钱就赔得起?」 辛雪稚:「不要钱,那您想要什么?」 「自己想。」杨豪啪地一声挂断电话。 辛雪稚仿佛被人扇了巴掌,羞辱得全身发麻,然而想到母亲的孤品,无论如何也不愿拱手让人。冷静下来后,硬着头皮给杨豪发送简讯,问他愿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登门道歉。 几分钟后,那边甩来地址。 辛雪稚抬头望一眼面前的大楼。 真是巧了,杨豪给的地址,竟然是凌帆总部大楼。父亲的直系下属多多少少都见过他,杨豪面生,想必职位在中等。 「杨先生?是销售部的那位吗?」辛鹤霄没让辛雪稚深入过集团,这还是他第一回来办公大楼,前台都不认识他。 「恩......应该是吧,他全名叫杨豪。」 「那是他没错。」前台小姐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就是销售部的杨经理,销售部在九层,给您门禁卡。」 第46页 「谢谢。」辛雪稚找上九层,敲响经理办公室。 杨豪见他进来,冷淡地瞥了一眼就将他晾在一边,办公室内的人用神色各异的眼神打量着他。 辛雪稚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厚起脸皮豁出去:「杨先生,您看您需要我做什么?」 杨豪还是没急着理他,又和下属敲定了一个工作内容,这才高高在上地回了一句:「做什么还要我教?自己不会看眼色?」 整个办公室又朝他投来复杂的目光,或好奇、或鄙夷、或看好戏...... 辛雪稚白着脸,在各种视线的洗礼之下,努力挤出个笑容:「大家渴不渴,我点些饮料送过来。」 杨豪下定决心要为难他:「楼下就有咖啡店,你下去买吧,点外卖太慢了。」 「哦......也好。」有求于人,辛雪稚不得不听之任之。 等他走后,办公室内就开始讨论起来:「老大,那人谁啊,新来的实习生?」 杨豪点燃一根烟,得意道:「他想来实习我还不让呢,就一个学生,我儿子冬令营活动的志愿者,冒冒失失,把我儿子脸给弄伤了。」 「哦~他这是给我们老大赔礼道歉来了。」 杨豪:「这些大学生就是不懂事,前天有馆长撑腰,态度拽得很,结果还不是回来给我当孙子,就是欠教训。」 「那可不。」下属自然恭维他,「我们老大这段时间一直很顺,经理也当上了,凌帆的经理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个穷学生得罪得起吗?」 一个女同事忽然插了一句:「他看着不穷啊,长得也蛮好看。」 「你们女生都只会看脸,你看他那身衣服,有见过正经品牌出过那种款式吗?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买的地摊货。」 女同事不服气:「人衣服质量看着也挺好的。」 几个男同事哈哈大笑:「小商品城三十块一件的衣服质量都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此刻,被一群人背地里嘲讽衣着的辛雪稚,两手提着咖啡,在一层等电梯。 他常穿的衣服的确不属于任何品牌的任何款式,因为那都是品牌设计师专门给他的定制款,只为他服务的款式,那些只认大logo的人还真不可能瞧出他衣服的价值。 也不知撞了什么大运,辛雪稚等的这趟电梯人特别多,为了防止咖啡洒出,他只能提起来,每层都有人上下,等到了九楼,手已经废了一半了。 急急忙忙回到办公室,把咖啡分给众人,最后一杯送到杨豪桌边。 杨豪眯着眼沖他的脸喷出一口烟雾,下巴一扬,教训道:「给我打开啊,还要我教。」 「......好。」既然选择来这里,辛雪稚已经做好了受辱的准备,为了母亲,这点脸面算不了什么。他努力屏蔽掉耳边稀稀拉拉的嘲笑声,帮杨豪打开咖啡。 杨豪喝了几口,满意地冲着下属笑道:「还别说,这有人帮忙打开的咖啡就是香啊!」 办公室笑声激盪。 辛雪稚可以承受杨豪的使唤,因为他力图让对方收回投诉,至于其他人......他真的没有必要承受无端的恶意。 从小受惯了奉承的人在各种时候都不至于怯场,辛雪稚抬眼冷淡地扫过嬉笑的众人,躁动戛然而止。 杨豪莫名抬头:「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刚才奉承过他的那个下属不知不觉站直了:「那什么,老大,我们先出去处理工作了。」 剩下的人连忙应和,杨豪只好挥挥手遣他们出去。关门时,男人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辛雪稚的背影,暗暗惊讶自己刚才居然会被一个还未出社会的青年震慑住,那种眼神......并非刻意装出来的冷肃,而是一种天生的不可高攀。 这个人,真的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吗...... 等待无关人员全部离开,辛雪稚单刀直入:「杨先生,您还需要我做什么才可以撤销对我的投诉?」 「志愿者分数对你很重要?」杨豪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怎么,跟你的奖学金挂钩啊?据我所知,a大的医械专业每年的学费可不低,你是不是全靠奖学金活着?」 辛雪稚:「原因您不必知道,我现在就是想让您撤销投诉。」 杨豪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看来你真的很想要那个成绩,要我撤销投诉,做什么都可以?」 辛雪稚心中警惕:「你要什么?」 「呵。」杨豪双手抱胸,居高临下道,「我要你跪下,给我道歉。」 第21章 我家少爷 「什么?」辛雪稚皱眉看着杨豪。 杨豪抬了抬下巴:「下跪给我道歉,我就撤销对你的投诉。」 辛雪稚直言道:「如果你的要求是这个,那我不要这点学分了。」虽然他很想得到母亲的孤品,但如果需要向这种人下跪,他宁愿寻求别的办法,逼不得已时也能和第一名交涉,即便成功率很低,那也比被人渣无限羞辱的好。他转身就要走。 「算了。」杨豪仿佛想通了似的,「也不是非要让你下跪,既然你来都来了,就帮我做点事,做好了我一定撤销投诉。」 辛雪稚看他不似作假:「真的?」 「自然是真的。」杨豪满脸真挚,「其实说到底,这的确是一件小事,我看你今天态度也蛮诚恳的,我气儿也顺多了,再说了我一个大集团经理逮着大学生为难干什么?明天你再帮我做点事,我保证满足你的请求。」 第47页 辛雪稚生活优渥,除了那个继弟喜欢在他面前耍点心机外,生活里还真没遭遇过别的恶意,心思单纯的人很容易相信他人,辛雪稚对杨豪的说法深信不疑:「那好,希望杨先生信守承诺。」 杨豪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谈生意的,必须守诺。」 待辛雪稚离开,杨豪收敛笑意,眼神变得尖锐。他出入社会多年,早已练成人精,知道怎么恰到好处地恭维上司,也明白怎么折腾下属。 一周前他刚升为销售经理,终于从伏低做小的下层一跃而上,成为享有权利的那群人。 他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赔笑受辱费尽心思爬上一个高位,可不是为了来理解芸芸众生的。一个犯错的下位者,一个有求于他的年轻人,正是能让他把自己的社会地位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对象,蛰伏心中多年的报復欲,怎么可能轻易丢掉。 辛雪稚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收到杨豪的消息,他的儿子杨之涵今天有个校外培训需要参加,说是家人没空,要他帮忙接送照看。 明天就是评审日,今天最后一天争取机会,辛雪稚心中尚含希望,又因为杨豪昨天的承诺,让他更加愿意帮其跑腿。 他在家里谎称要去图书馆,让司机将他送到图书馆后再重新叫车去接杨之涵。此事他完全瞒着家里,一是觉得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二是害怕父亲又觉得他无用。 到了杨之涵家里,没看见女主人,只有一个保姆在追着杨之涵餵饭,见他进门,招唿了几句:「你是辛同学吧?杨先生说了今天有人来接之涵。」 「是我,您忙您的,我自己找鞋套。」室内暖气足,辛雪稚脱掉外套,进门后先特意查看了一遍杨之涵的下巴。 伤口已经快要癒合,看这种深度也不会留下疤痕,辛雪稚松了口气,好歹没有给孩子的人生造成影响。 杨之涵看到他,先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爬上爬下,跟个皮猴一样,追在身后餵饭的保姆被折腾得气喘吁吁。 辛雪稚看不下去了,哄着杨之涵安静:「你好好坐着把饭吃了可不可以?」 杨之涵在沙发上跳得起劲:「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保姆一脸赫然:「对不起啊同学,之涵就是,有点调皮了。」 见识过他爸的作风,辛雪稚对杨之涵养成的这种性格毫不惊讶:「没事,他上课时间快到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保姆经他这么一说也有点着急:「哎呀今天这课可不能迟到,你看你能不能帮忙收一下书包?」 辛雪稚正要行动,突然想到:「我对他要带的东西不熟悉,不然您去收书包,我来餵饭吧。」 「也好。」保姆把粥递给他,「辛苦了啊同学。」 「没事。」辛雪稚不像保姆那么迁就他,追上去拽住杨之涵手腕,「来,乖乖把饭吃了,时间来不及了。」 杨之涵不满地挣扎:「你好烦啊我要玩积木!」 「我看过你要上的培训课,一区的金牌竞赛班,课相当难抢,你不要浪费这次机会。」辛雪稚可不惯着这种熊孩子,强行把要逃的人拽回来,碗直接怼到他胸口。 家里保姆对杨之涵一味讨好纵容,勐地被之前看不顺眼的志愿者压制,杨之涵恼羞成怒,嚎叫着把碗一把掀翻。 滚烫的粥泼到辛雪稚手上,他头皮一麻,手痛得一抖。 拿着书包赶来的保姆正好瞧见这一幕,惊叫一声,连忙取了纸巾过来:「天哪,没烫着吧?」 「没事。」辛雪稚很平静,但脸色明显白了。 「这粥我刚加热过,温度不低,你手都红了,我去给你浸块冷毛巾来。」 「不用了谢谢。」辛雪稚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略微怔忪的杨之涵,「你不想吃就算了,那就别吃了,我们这就出发。」 说着,拽着杨之涵胳膊就走。 保姆跟在身后担忧道:「哎哟,这不好吧,不吃饭会饿的。」 「饿了我再给他买。」辛雪稚接过书包,「时间来不及了,再跟他耗着没结果,何况我看他也不像很饿的样子。」 「哎——」保姆还犹豫着,辛雪稚已经干脆利落地带人出门。 到了车上,杨之涵才终于缓过神来,恶劣本性又开始暴露:「你现在拽什么拽,不是还要求我爸吗?我告诉你,你要再这样对我,我直接打电话给我爸让他收拾你!」 「给。」不料辛雪稚直接递出手机,「我看过你的成绩,根本没资格上竞赛班,你爸为了这堂课肯定花了不少人力财力,你可以打电话试试,看看他在课程和你之间选哪个。」 杨之涵果然心虚,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得意什么,不就是个穷学生,之前那么厉害,结果现在还不是回来求我爸了?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爸很厉害的,好多人要求他办事,他是大领导!当初那个破展品,就算我弄坏了他也赔得起,你居然因为那么个破东西把我脸都打伤了......」 杨之涵一路上没歇过,一边炫耀他爸,一边侮辱穷人,父子俩简直是一脉相承的个性。辛雪稚半句话都不搭腔,任他说着,真正的上位者反而不在意这些口头上的一时之快。 到了地方下车,辛雪稚丢下一句「等着」,去了一趟旁边的超市,回来时,扔给杨之涵一袋牛奶和一个面包。 杨之涵简直气疯了:「你就用扔的?!」 第48页 「扔的不能吃吗?」 「我——!」杨之涵想扔回去,可是这时候他肚子还真饿了,只得怒气沖沖地受着。 辛雪稚拽着他书包带子,确认人进了教室之后,才放心离开。一会儿下课还要接,辛雪稚就找了家附近的书吧消遣时间。 刚休息没一会儿,杨豪一个电话打来。 辛雪稚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对面就一阵怒吼:「你送人送哪去了?!」 他懵了半秒,说:「竞赛班啊。」 「刚刚老师打电话过来说没看到我儿子,你怎么办事的?!」杨豪愈发暴怒。 「不可能,我看着他进教室的。」辛雪稚已经站起身往外走。 杨豪:「反正现在老师没看到人,你立刻给我把事情处理了,我弄到那个课程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现在我儿子也不见了,赶快给我解决!」 电话挂断,辛雪稚摇摇头,对方这语气真是趾高气昂,不过孩子无缘无故消失的确不能倏忽,他连忙往培训机构赶。 气喘吁吁地到了门口,正要进去找,门边突然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杨之涵! 这孩子背着书包鬼鬼祟祟地熘出校门,一看就是想逃课,辛雪稚一边追过去一边大喊:「杨之涵!」 杨之涵受惊地回头,一看是他,拔腿就跑。 「杨之涵!」辛雪稚连忙去追,他不能跑步,只能加快速度地迈着一双长腿,小孩子跑起来却跟小马驹一样,眨眼就拉开了距离。 辛雪稚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生怕一个眨眼人就没了,前面正好红灯,应该能追上。结果那小子竟不要命了,不管不顾就往马路上沖,辛雪稚吓得魂飞魄散,不得已跑步追了上去。 「杨之涵!」在马路中央把人拽回来,猝然的冲刺让他脆弱的心脏不堪重负,绞痛掼得他全身一滞,膝盖软着就跪了下去。 「碰瓷啊你!」杨之涵见他跪下,奋力想甩开他的手,结果辛雪稚莫名爆发极大的力量,硬是拽稳了没撒手。 「别动。」带喘的唿吸很沉,辛雪稚冰冷的眼睛强势地看了过去。 杨之涵心跳陡然一乱,被震得浑身僵硬。他看着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的辛雪稚,隐隐泛紫的嘴唇异得出奇,让他像极了一个从地府里爬出来的艷鬼。 「要死了啊你!」杨之涵壮胆般地又骂了他一句,不过这次真的没敢再动。 「你......」辛雪稚的唿吸很重,快要挤没他的话,「现在、给我立刻回教室,我就在校门口守着,你再、翘课,我就立马给你爸打电话。」 他阴沉着脸色:「你爸刚才已经生气了。」 杨之涵小脸一绿,立刻臊眉耷眼地回教室去了。 辛雪稚瘫坐在地上,判断着自己的发病情况,绞痛已有缓解的趋势,用不着吃药,忍一忍便能过去。 很快有人过来询问,了解过情况后,扶着他到公共椅上坐着,辛雪稚道过谢,靠在椅子上还是比地面舒服多了,约莫半个小时,病症彻底消失。 只是人还有点虚,他强忍着不适,撑到杨之涵下课,默不作声地接人上车。回程的路上,或许是杨之涵被之前他冷肃的模样震过还没缓神,亦或是看他脸色依旧可怕,竟然一句话都没讲,安静得跟个乖兔子似的。 好不容易把熊孩子伺候完,辛雪稚给杨豪回復消息,拖着虚软的身体正想回家休息,那边又是一个电话打来。 「去斯奈帮我把衣服送办公室来,斯奈你知道吧,东城的那家高端洗衣店,你要不知道我发你地址。」 「不用。」辛雪稚声音都是虚的,「我知道。」 「快点,半小时,我开会要用。」杨豪吩咐完就挂了电话。 辛雪稚闭眼缓过一阵眩晕,鼓励自己再撑一会儿,今天快过去了,说不定杨豪真能践诺把投诉撤回。 拿着西服进凌帆大楼的时候,辛雪稚的视线已经有点模煳,「杨先生,您的衣服。」 杨豪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时间,笑称:「还挺快,打车来回的?」 辛雪稚没说话,算是默认。 杨豪跨着步走上前:「看来你们奖学金数额挺大,瞧你细皮嫩肉的,还挺会享受。」 这人总是嘴下不留情,辛雪稚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很明确自己的目的,并不想再和他起无用的冲突,只抿着嘴冷在一旁。 熟料他这模样在旁人眼里就有点高高在上的意思,杨豪最恨下位者给他摆脸色,立时就不爽了,刻薄地打量他:「把衣服取出来啊,还要我教你?」 辛雪稚打开防尘袋,将西服递给他。 杨豪现在就要换衣服,指使他帮忙:「一会儿有场重要会议,集团领导层都要出席,你仔细点,我这衣服上连一个褶皱都不能留下知道吧。」 辛雪稚没力气也不想和他说话,只手上有动作,帮着换好后,他一边检查褶皱一边说:「杨先生,今天之后,您真的会撤销投诉对吧?」 等了几秒钟,等来杨豪一声讥笑:「我说,你还真以为我会饶过你啊?」 辛雪稚手上一顿,抬眼:「可您要求的事我都做了,您也承诺了。」 「事情都做了就一定能得到好结果?」杨豪扯着领带,面不改色地反悔,「你以为日子这么好混?」 「那您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杨豪眼神越发阴险,「教训你不明白吗?我一个集团经理,纡尊降贵亲自教你做人,怎么,你反倒问我要起好处来了?你感谢我都来不及,不然你以后出了社会,还不定会得罪到什么大人物,你真以为谁都能像我这么好说话?」 第49页 「你——」辛雪稚看着面前这个不可理喻的败类,愤怒和失落疯狂撞击他,手掌无意识地攥紧了。 「你他妈的!拽什么!」杨豪怒而一掌推开他,「说了我这衣服不能有褶子,你他妈知道这套西服多少钱吗,你赔得起吗?!」 辛雪稚本就虚着,被他这么一推,人就踉跄着软了下去,勐地手臂被人从后面拽住。还没等他看清,一声「少爷」已经从对方口里说出来。 「少爷?!」来人十分惊讶,「您真的在这里啊。」 辛雪稚抬头,半晌才获得清晰的视线:「啊......龙叔。」 龙哲是他父亲的第一助手,虽然是助手,但在集团里的地位堪比几个大股东,是一个领导层见了都要恭敬三分的人物。他曾因为工作经常出入辛家,自然是认得辛雪稚的。 他扶稳了人,瞥向一脸震惊的杨豪,威严的声音如闷雷般噼向对方:「杨经理,你那衣服多少钱啊,我们少爷还能赔不起?」 第22章 打脸 「龙......龙总。」杨豪几乎是立刻在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您怎么还亲自下到九层来了?」 龙哲理了理袖口:「听说辛家少爷被一个无赖给欺负了,我就好奇到底是谁这么有胆量,不得亲自来见识一下?」 「哪、哪里!」杨豪惯会看人眼色,这时已把辛雪稚的身份猜了个差不离,心中惶恐加剧,表现得就越谄媚,「误会,都是误会啊哈哈哈哈,我怎么敢为难辛少爷,这不是,害,辛少爷太低调了,是我眼拙,我眼拙了!」 龙哲:「那杨经理这意思,要是得罪你的不是我们少爷,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你就可以随意地收拾人了?」 杨豪:「那怎么会?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点儿小事对吧,而且归根结底也是我家那臭小子调皮捣蛋在先,手上没轻没重还敢砸医学展品,要真碰坏了可就糟了,你说说,我还得感谢辛少爷出手帮了一把,哈哈哈......」 「你不提这个我都忘了。」龙哲假作才回想起来的模样,「本着对医学界负责的态度,刚才我已经派人去仔细查验了展品情况,很不幸,贵子动作太过敏捷,我家少爷还真没完全拦住。」 杨豪如遭雷噼:「什、什么意思......?」 「专家在展品上发现了几道划痕。」龙哲说,「经证实,划痕正是贵子留下的,因为不明显,所以展馆方面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现在官方已经在核算损失。」 「不、不是!」杨豪急切地上前一步,「龙总,我儿子他不是故意的啊......小孩子不懂事,不小心划到的。」 「监控画面却不是这样显示的。」龙哲平静地看着他,「不过就像你说的,小孩子嘛不懂事,也就是调皮了些,官方不可能对一个小孩子如何,一切肯定还要靠监护人承担,恩......到时候恐怕还得请杨经理大驾,到区域官那里走一趟了。」 「区域官?!龙总!龙总!」杨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真的是个误会!是我没管教好孩子!都是我的错!那我肯定不会有刻意损坏医械展品的动机啊!!您看看您能不能向展方求求情?多少钱我都赔!千万别惊动区域官啊!」 龙哲避过他伸来的手:「杨经理,医学展品受损,那可不是区区一个展览中心说不追究就行了的,此次展品全是医械孤品,世无其二,而且所有权并不属于某展某区,这可是整个七区的财产,现在物品在一区受了损,一区能不给大家一个交代?」 「别!龙总!龙总!」杨豪满脸惶恐,「真的求您,求您高抬贵手!」 龙哲却没搭理他,转头关怀辛雪稚:「少爷,来,这边坐,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杨豪终于意识到他该求的人到底是谁:「辛少爷!辛少爷!是我狗眼不识泰山,我愚蠢无知,您帮我说说情吧,求求您了,我家之涵没妈,要是连爸也没了,以后可真成了!您要我干什么都行,求您,千万别让这事惊动到区域官了!求您!!」 辛雪稚被他吵得心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杨豪立刻很有眼色地闭上嘴巴。 「少爷您想怎么处置?」龙哲悉心请教他的意见。 辛雪稚本来不想同情这种人,但一听对方提起儿子的身世,不免动容:「算了,龙叔。」 龙哲明白他的意思,转头对杨豪道:「既然我们少爷不想追究,那你就只赔偿损失吧,区域官那边我们会想办法。」 杨豪劫后余生,对辛雪稚感恩戴德,毕恭毕敬地说:「谢谢辛少爷!谢谢辛少爷!」 还没庆幸完,外面的办公区域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全体肃静,哗啦啦都站了起来。杨豪心道不好,直起身子一看,辛鹤霄竟然亲自来了。 「辛、辛总。」如果说龙哲的出现让他惊慌,那辛鹤霄的现身就彻底让他绝望了。他的双腿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 辛鹤霄被几个领导层簇拥进办公室,径直看向杨豪:「你算什么东西,使唤起我儿子来了?」 杨豪腿上一软差点跪下:「我不是东西!不是东西!我给辛少爷赔礼道歉!我再也不敢了!」 辛鹤霄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下达命令:「凌帆不需要这种恃强凌弱的人,立刻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辛总!」杨豪脸色惨白,「辛总,我知错了,您就宽容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别把我从凌帆开除,辛——」 第50页 瞬间,他又福至心灵,转而又求到辛雪稚头上:「辛少爷,您宽宏大量,再帮我求一次情吧少爷!求求您,您别跟我这种小人物计较,您高抬贵手,帮我说句话吧少爷!」 而这次,辛雪稚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抛开父亲的身份,杨豪这个人根本不值得同情,辛雪稚不想在他身上再浪费哪怕一秒时间。 他冷漠起身。 「要回家吗?司机已经到楼下了。」辛鹤霄见状问他。 「恩。」辛雪稚说,「累了,想休息。」 辛鹤霄:「让龙哲送你下楼。」 辛雪稚拒绝:「不用,你们一会儿不是还有重要会议吗,你忙吧爸爸。」 辛鹤霄便没勉强,一群人送他到电梯口,经过办公区域时,之前曾嘲笑过他的员工们,又悔又怕地不敢看他,垂头努力缩着身体。 辛雪稚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太疲惫了,只想回到床上躺一躺。 走出凌帆大楼,熟悉的车果然在路边等他,刚往那边走了没几步,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往下软倒。 有人十分迅速地冲过来接住了他。 辛雪稚睁眼看到白茫茫一片,偏头又瞧见一张熟悉的脸,心中瞭然,「果然是你......」 况戍握了握他的手确认温度,这才回他:「你怎么知道?」 「那个、杨豪,他只是个销售部经理,办公层很低,龙叔他们根本不可能突然下来。但如果是爸爸或者别的领导层在凌帆见到了我,他们不知道我和杨豪的渊源,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了解完整的经过。知道我去当志愿者并在第一天发生小插曲的人只有你。」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復,一段话说了很久,人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医院,手上还吊着水。 「我怎么来医院了?」 「你晕倒了,还记得吗?」见他想起身,况戍托着他后背靠上枕头。 「啊......」辛雪稚迟缓地回忆着,「对了,在凌帆门口,倒下去的时候好像有人接住我了,是你?」 事实根本不用况戍回答。 辛雪稚颇带惊异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学会瞬移了?」 况戍失笑:「你一出大楼我就跟了过来,是你状态不好没发现。」 辛雪稚又捉住他的言外之意:「你一直在凌帆楼下?还有,你到底怎么知道我和杨豪之间的事的?」 况戍从头解释:「今早经过培训学校看到你正带着一个小孩下车,我就猜到这小孩估计和志愿者活动有关,让人查了查,得知「小插曲」经过,也从展馆那了解小孩父亲曾找过你麻烦。志愿者活动已经结束,你却突然又和冬令营的孩子在一起,稍作猜测,就能猜出前因后果。我联繫了伯父,他让手下一查,很快就查出销售部最近有点热闹。」 「恩,跟我猜的差不多。」辛雪稚说,「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直接联繫我爸爸。」 况戍很惊讶他会是这个反应:「既然事情发生在凌帆,联繫伯父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不然你还想被杨豪欺负多久?听龙叔说,他赶到时,杨豪都已经对你动手了,我始终会晚一步。」 辛雪稚没吭声,盯着床单慢闪睫毛。 况戍很快敏感到了什么:「雪稚?你难道以为伯父会不愿意帮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伯父一直都很关心你。」 良久,辛雪稚才小声地说:「我知道。」 他的父亲虽然不苟言笑不善表达,但对他从不吝啬关怀,辛雪稚因此曾经那么坚信父亲深爱着他。 直到杜晨出现,直到他无意中听见父亲的那番话。 他这才明白,自己得到的关心仅仅源于这具不健康的身体,关心一个不健康的孩子是人之常情,但那并不意味着这个孩子就能得到喜爱。 况戍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没再多和他说话,陪着他把点滴打完,带着人回家去了。 「你把我放门口就行,怎么还开进去了?」辛雪稚眼看着况戍把车开进辛 况戍打着方向盘:「伯父说快要过年了,今晚一起吃个饭。」 「......」辛雪稚,「好吧。」 况戍下车走到他这边来接,辛雪稚一脸懵地看着他:「干嘛?」 况戍:「抱你进去。」 辛雪稚觉得他有点不分场合:「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正事了?这长辈都在家里呢。」 况戍欲言又止:「......行,你来。」 辛雪稚在况戍一个「请」的手势下跨腿下车,结果脚刚沾地人就歪了下去,被早有预料的况戍一把接住。 「怎、你们给我餵药了?」辛雪稚不可置信。 况戍抱起人就走:「你到医院的时候嘴唇都发绀了,还不餵药?老实待着别动,这次发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真该让你看看医生骂我的那张脸。」 「......」辛雪稚自知理亏,老实缩在他怀里不动了。 与此同时,杜晨在餐桌看到多了副碗筷,好奇地问管家:「今天有客人?」 管家称是:「况总今晚过来。」 「是他......」杜晨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笑意,在餐厅转了一圈,又跑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他从没有这么期盼过开饭,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往门口看,好不容易等到门铃响,管家迎门的时候,他也跟了上去。 笑容在门打开的瞬间凝固,他所期待的对象一身西服笔挺,帅气的容貌冷峻逼人,迈着长腿快步进屋的时候,怀里竟然抱着......抱着他的继兄——辛雪稚! 第51页 第23章 今天我留你家吧 「少爷、少爷这是怎么了?!」管家一看辛雪稚是被抱着回家的,神色骤然慌乱。 况戍抱着人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去了趟医院。」 管家在沙发上放好靠枕接人下来:「怎么还去医院了啊?出什么事儿了?」 「您别急,一点小事情而已,去医院也就为了个保险,问题不大。」辛雪稚笑着安慰到。 「哎呀,那是服了应急的药对吧?那我让后厨熬碗参汤过来提提气,一会儿开饭了,没力气可怎么吃。」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急火火地离开。 家里暖气足,况戍扶着辛雪稚给他脱外套,杜晨这时候才有机会插一句话:「况总好。」 况戍敷衍地看了他一眼:「哦,是你。」 杜晨毫不介意他冰冷的态度,像是没有脸皮一样,一个劲儿地往上贴:「我帮你脱外套吧?这羊毛大衣在屋里穿也蛮热的。」 「我自己来。」况戍想也没想就拒绝,「这样,你哥手还冷,麻烦你倒杯热水过来给他暖一暖。」 「啊?哦。」杜晨脸上抱赫,他听懂了况戍的言外之意,在讽刺他不关心自己的哥哥呢。 但他也是看到况戍帮辛雪稚脱外套才顺口说一句的,他们是朋友可以这么互相帮助,自己就不能帮帮他吗?难道说,辛雪稚的朋友,他还不能碰了?现在他也算是辛家的成员,家里什么东西都该有他的一份,哥哥的朋友难道还不能共享吗? 虽然他在外行事高调,辛家少爷的名号也几乎响彻了整个a大,但如今会主动奉承巴结他的,不过都是些比不上辛家的普通富二代。 之前想要社交一些大家族子弟时,他们只要一听说自己是继子,与他来往的意愿就肉眼可见的消退,而这个不被父亲看重的哥哥,就只是因为天生富贵,就轻轻松松拥有了一个豪门密友,这让他怎么甘心? 就算是血脉高人一等那又如何?父亲都明确表示以后想把家业交给他打理,那么辛家未来的主人就是他,像辛雪稚这样不愿意社交不愿意打理家业的人,就算有一百个豪门密友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分享给他,也算是为以后的辛家提供资源帮助了。 杜晨端着热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回客厅。 「哎,你干什么?」不远处的沙发上,辛雪稚压着声音嗔了一句。 「我说雪稚小朋友,你这羽绒服里塞这么多件毛衣不闷得慌吗?」况戍看似挖苦,实则语气里全是宠溺。 辛雪稚板着脸:「我乐意这么穿。」 况戍笑了几声:「好了好了,知道你怕冷,但家里暖气这么足,只留一件就行了,不然一会儿要闷汗。」 说着,也不经过他的同意,直接把套头毛衣一件一件往外拔。 辛雪稚被他摆布得东摇西晃,好容易停下来,头髮已经被揉搓得炸开,毛绒绒地立在头顶,像只炸毛的猫。 况戍左右手各比三根手指放在他脸颊两侧:「嘿,猫成精了!」 「烦人。」辛雪稚不满地拍开他的手,冷着眼神刮他。 经过这么一闹,辛雪稚嘴上残余的紫色全部散了,嘴唇又恢復成正常的粉润,再加上一张光洁雪白的脸,况戍心神一动,手就不由自主地成掌捧上他的脸颊。 端着热水回来的杜晨刚好瞧见这幕,浑身一颤,一滴热水溅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惊肉跳。况戍敏锐地发现身后动静,转头看他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把水给我吧。」 「哦,好的。」杜晨递完水,假作看手机,实则余光一直笼着两人。 他看到况戍是如何温柔地把水杯塞进辛雪稚手中,如何眼含笑意地把对方一头乱髮復原。这绝不是普通朋友能拥有的氛围。 临近过年,电视里晚会不断,晚饭结束后大家就在客厅里看电视聊天。辛雪稚还是觉得力乏,陪了会儿长辈就先上楼了,况戍毫不例外地跟上。 走到房间门口,他反而矜持了,特意停下来询问了主人的意见:「可以进吗?」 辛雪稚一脸好笑:「怎么,爬窗户成瘾了?」 况戍跨步进屋,留意着他的神色:「不生气了吧?」 辛雪稚反问:「生什么气?」 「上次我们聊得很不愉快。」况戍环视四周,「就是在你的房间。」 经他提醒,辛雪稚想起来他们因为回忆不欢而散,已经好几天没联繫过,直到这次杨豪的事情再重新见面。 辛雪稚不得不承认,目前况戍对他几乎是百分百的在意和关心,只是因为不经意的一眼偶遇,他就能把前后调查得这么清楚,并很快地替他解围。 只是正如他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他害怕这份关心会像三年前一样在某天突然消失,他不敢再给况戍进一步的承诺。 「我不会生气,我们说好了,只要不再提三年前的事情我们就还和小时候一样。」 况戍莫名在原地立了几秒,说:「那我要想复合呢?」 辛雪稚脱口回绝:「不行。」 「我——」 「况戍。」辛雪稚打断他,「我说过,如果你不愿意主动告诉我,我不会逼问你三年前离开的原因,那你也不要逼我复合,还有,或许你有时间可以静下心来好好琢磨一下,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喜欢。」 况戍朝他迈进一步:「当然是。」 第52页 辛雪稚觉得自己被一股深深的疲惫感黏住了,他开始下逐客令:「我要洗澡,你下楼吧。」 熟料况戍不仅不走,反而面不改色地霸占了那张单人沙发。 辛雪稚吃惊:「你干嘛?」 况戍:「你今天刚发过病,一个人洗澡很危险,我得在这守着。」 「我——」 况戍礼尚往来地也打断他:「伯父的性格肯定不好意思亲自守,要么是管家要么是杜晨,你觉得谁比我好你选谁吧。」 「......」辛雪稚挣扎不动了,只好向命运妥协,「那你不准进浴室。」 况戍无辜举手:「我是那种人吗?」 辛雪稚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澡洗得有些仓促,比平时提前十分钟就结束了,抱着吹风出来:「浴室的插座好像有问题,我出来吹。」 「这是你的房间,你想在哪吹就在哪吹。」况戍放下随手从书桌上取来的杂志,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辛雪稚看他这样,再扭捏就有点自作多情了,插上吹风背对他吹了起来。 脖颈微微下垂,伸出一段优美的弧度,睡衣领口有点大,抬手时,肩膀处垮出一片雪白的肤色。浅薄荷味由暖气这么一烘,滚得满屋都是,撞得况戍神魂颠倒。 吹风的声音戛然而止,辛雪稚把电线一圈圈绕回,转身一看,吓了一跳:「你脸怎么这么红?」 况戍勐地回神:「哦,可能晚上喝酒了吧。」 「我看你也没喝多少啊,你酒量这么差吗?」辛雪稚把吹风搁在书桌上朝他走近,「不对,我记得你喝酒从不上脸。」 「感冒了?」说着,他忽然躬身贴近,想用手掌去量况戍额头的温度。 结果况戍嗖一下站起来,嘎吱嘎吱挪到浴室门口:「你家这暖气也太热了,我去沖个凉。」 辛雪稚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忽然,况戍又从浴室冒半个头出来:「我小时候放在你家的衣服还在吧?」 「啊。」辛雪稚跑去衣帽间翻了翻,还好管家没有把那些当废品扔了,「你现在穿会不会小啊?」 况戍从浴室里放出中气十足的一声:「我十八岁已经发育好了!」 内衣勉强合适,就是后来几年他锻鍊得结实了些,已经不能完全贴合十八岁的少年身形,衣服穿在身上稍紧了些,肌肉线条隐约可见。 别说,这睡衣竟给他穿出了紧身运动服的气势,荷尔蒙爆发,辛雪稚自然也多看了几眼。 况戍得意了,反正现在换了个人害羞,他毫无压力地在人家房间自由活动,头髮吹到半干,就坐回沙发摆弄手机。 辛雪稚把吹风收好回来时,正巧听见新闻播报。 「你在看新闻吗?」 「恩。」况戍自然地朝辛雪稚伸手,把人拉进沙发坐着,「现在全区已经大面积向健全人开放医械四肢,繁荣区更是在尚屿的支持下,已经开始尝试向健全人开放医械器官了,前几天在商会上,不少人都对器官移植感到心动。」 「这件事我也了解一些。」辛雪稚认真盯着新闻画面,「目前的话,二区的进程最快,毕竟尚屿是他们的本土品牌,更何况尚屿对这个项目十分积极,二区有技术支持,在健全人移植方向会领先其它区域。」 「不仅如此。」况戍问他,「你还记得二区的区域官姓什么吗?」 辛雪稚不关注政/事,他还是在二区交流的那一年才了解的:「姓卓?」 况戍:「卓炻,而尚屿的掌权者叫卓溟。」 辛雪稚稍受提点就能想明白:「他们是兄弟?那怪不得二区这么支持健全人移植项目,他们利益共享,一方面尚屿在政策的鼓励下大肆敛财,一方面卓炻又能得到富人的支持,从而巩固自己的区域官地位。」 「不错,因为医械资源珍贵,所以如果一个健全人想要进行移植,所付出的金钱比病人要多十倍,只有富人阶级才有能力享受,但是这种医用品,自然要以病人为先,所以全区每年对健全人移植开放的名额都是有限的。」 「应该这样,不过相对的,富人提供给医械集团更丰厚的资金,他们也能有更多的财力物力去加大医械的生产和开发,站在利益角度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没什么坏影响。」 「的确是这样。」况戍和他的观点出奇一致,「看着繁荣区项目进行得不错,剩下的几个区全部跟上了脚步,只是唯有一个例外——」 这时,新闻正好播到那个例外。 「本台消息,近日,七区民众对区域官的强权策略反抗激烈,多地出现不同程度的游行暴乱,民怨升级,区域官却拒绝一切媒体採访。」屏幕上放出七区暴乱的资料画面,严肃冰冷的女声做着播报,「随着医械行业的飞速发展,医械对人的帮助不仅限于治病,出于人权考量,全区决定向健全人开放医械移植,经过实践证明,健全人经过移植后身体素质的确能得到显着提高,目前六个区域已经完全开放此项目,只有七区执意禁止,七区区域官难道真的想要违背人类的发展进程吗?」 画面一转,切换到暴乱现场,情绪激动的请愿者喊着他们鲜亮的口号:「每个人都有追求更好的权利!请区域官还我权利!还我自由!!」 一旁的请愿者一听口号,也全都涌过来高声齐喊,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第53页 辛雪稚正要凑近仔细看,况戍突然滑走画面,「哎,怎么关了?」 「你睡觉的时间到了。」 辛雪稚一看果然是,又开始请人走:「那你下楼吧,估计他们还在看晚会。」 「你不在没意思。」况戍直言道,「要不今晚我留你家得了。」 「......」辛雪稚复杂地打量他,「你早这么打算了吧?」 况戍直球惯了,说:「临近过年,家家都热闹,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回空房子睡吗?」 辛雪稚已经动摇:「伯父伯母今年不回来?」 「他俩把事情甩给我后,现在一身轻,两人到处旅游过二人世界去了,今年说是一区冬天冷,不想回来过年。」 辛雪稚很怜爱他:「那到时候过年你也来我家吧。」 况戍:「今晚呢?」 「也行。」辛雪稚拿他没办法,「不过床你就别想了,我给你拿被套铺在地上,有地毯也不会很硬。」 「雪稚~」 「别撒娇。」辛雪稚无情拍开他的帅脸,「明明比我大,装什么小朋友。」 况戍喜滋滋地起身,熟练地折进衣帽间:「新被褥还是在老地方吧?」 「恩。」辛雪稚上床,戴好唤醒手环,缩进被窝里,床边唿啦啦一阵风扇来,是况戍在铺地。 他侧过身,笑意满满地看着况戍忙碌,只要有他,就总感觉身边很热闹。 「睡吧。」看着他铺好被子后,辛雪稚道一声晚安,卷着被子要翻身,突然被一双手揽住了。 「怎么了?」他扭头看着靠在床边的况戍。 况戍没说话,手滑进被子抓出他的手腕,学着中医的模样,并指探在他的脉搏上。 「改学医了?」辛雪稚低低地笑他,「探出什么脉了?」 况戍蹙眉严肃地感受了一会儿,然后一本正经道:「好像是喜脉。」 「滚蛋。」辛雪稚甩了下手。 况戍没松力,稳稳抓着,忽而嘆了一声:「你以前......发病没这么频繁过......」 辛雪稚笑闹的心思没了,看他的忧愁不似作假,心中隐隐发软:「你、你别担心,这几回是意外。」 「恩。」况戍轻轻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的眼睛,「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辛雪稚被他眼中的柔情绕得晕头转向,意识飘飘摇摇,听不清他正在说些什么。神思正要全部飘走时,突然被身边的动静惊醒。 况戍欲往床上爬的腿赫然被他抓个正着,辛雪稚一脚踹他回去:「心思转得够快啊你,别想了,今天就在地板上睡着吧!」 第24章 陪陪你的孤单竹马吧 手环的震动由轻到重,以科学的方式唤醒沉睡的主人。 辛雪稚哼唧一下,懒洋洋地想要翻身,却被一副温热的躯体挡住,他惊愕睁眼,面前赫然就是况戍放大的睡容,自己正被他箍在怀里! 「你不要脸!」辛雪稚唿啦一巴掌拍对方脸上。 况戍瞬间惊醒,迷茫了好一会儿,才捂着痛处:「你打我干什么?」 辛雪稚:「你还说?自己答应的不上床,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况戍一脸无奈,翻身让开被他挡住的光景,好让辛雪稚看个明白,「我冤枉吧我,你昨晚自己从床上掉下来的。」 「啊?」辛雪稚抬眼一看,发现自己真的在地铺上睡着,一时羞得不行,从地上蹦起来,「是我错怪你了,你、你打回来吧。」 况戍勐地坐起身,一把拉过辛雪稚,面对面用指节颳了他鼻子一下。 辛雪稚被这下刮懵了,怔怔地瞧着他:「就这样啊?」 「怎么?」况戍笑得意味深长,「还真想我还你一巴掌啊?」 「倒也不是。」辛雪稚闹了这么个大乌龙,脸上还臊着,赶紧挪着僵硬的自己进盥洗室。 刷牙的时候,况戍进来在洗漱柜里翻出备用牙刷,反客为主挤在水池边,「管家工作到位,生活用品真是一点都不会缺着。」 辛雪稚被他挤得东倒西晃,面无表情道:「这个单人水池很小,你就不能等我洗完再过来?」 「恩?」况戍已然把挤了牙膏的牙刷塞进嘴里,呲着一嘴泡沫看过来。 「......」辛雪稚无言以对,「我真的,很想把你这样子拍下来卖给记者,让大家看看叱咤商场的年轻企业家私底下是个什么德行。」 「那不行。」况戍哗啦啦漱掉牙膏,「我这样子只有我老婆才能看。」说完,飞了一个极骚包的媚眼过来。 辛雪稚被媚眼打懵,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要找人讨说法吧,对方已经滑蛇一样熘走了。 等他洗漱完,房间内的况戍已经换好了昨天的衣服,见辛雪稚出来沖他笑了笑:「走了。」 「不吃过早饭再走吗?」辛雪稚问他。 「不了。」况戍说,「假期最后几天工作,事情有点多,我回家换身衣服,早饭就在路上解决了。」 「哦。」辛雪稚没多说什么,只是多看了他几眼。 况戍观察力敏锐,趁机提出要求:「要不你送我回去?」 辛雪稚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这么近哪里需要送。」 况戍不着急,他早已把自家这高冷猫咪的性情摸透了,状若无意地卖惨道:「快过年了,这家家户户热热闹闹的,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哎呀,偌大的房子空荡安静,我一个人可得多冷清啊,左右两家全部张灯结彩,阖家团圆,这年过的让人心酸吶......」 第54页 辛雪稚果然开始心软:「好了好了,我陪你过去就是。」 清晨寒气重,天空还在飘着絮雪,辛雪稚身上穿得厚,耐不住风往脖子里钻,刚出门就打了个冷战。 忽然有软软的东西从旁边漾过来裹他脖子上,上手一摸,是羊毛的触感,瞧着还眼熟:「这好像是我的围巾。」 「就是你的。」况戍帮他围好,「走的时候在挂衣架上顺的,以后让他们别送这种敞领的冬季外套。」 「哦......好。」这种细緻程度,连管家都想不到,他摸着脖子上的围巾,身上到处暖融融的。忍不住偏头去看况戍,阴沉的天气中,他的脸凌厉俊朗,寒过冬雪。谁能想到在这样一张冷冽的面容下,绕着一段巨细无遗的柔肠。 「伯父伯母今年真不回来啊?」辛雪稚对他又怜又爱。 况戍:「恩,从我接手家业后,他俩和我的交流全依赖视频电话。」 「伯父伯母从小就爱锻鍊你独立。」辛雪稚把下半张脸藏在围巾里,撑起的视线紧紧跟着他,「平时倒还好,这种特殊的节日自己呆在空荡的家里,是有些孤单。」 「可不。」况戍敛下眼皮,也隐去了其中若隐若现的哀伤。 辛雪稚心疼他,与他越靠越近,想要力所能及地给他一些被陪伴的感觉,两人踩着软软的积雪,脚印从辛家牵到况 「......这就是你说的,家里空空荡荡,没有人陪?」辛雪稚上一秒还在心疼孤单的竹马,下一秒况家别墅门一打开,齐齐整整的两排佣人就热闹地欢迎主人回 紧接着进了客厅,热腾腾的早餐香味诱人,开放式的厨房里,主厨还在忙着最后一道菜,另一边的西式厨房,蓝带厨师正在研究晚上的西点。这跟况戍刚才所说的「路上解决」也完全大相迳庭。 辛雪稚咬牙切齿:「况总,你家可比我家热闹多了。」 「哎。」况戍就经验来看,也算是个浸淫商场多年的老企业家了,在这种情况下面不改色的,「看我这记性,临近过年嘛,家里宴会不少,是叫了些人过来帮忙。」 这排场简直太过奢靡,看得辛雪稚眼睛疼,转身就要熘,被况戍眼疾手快地捉了回来,往餐桌上送:「来都来了,这么多东西我也吃不完,你不帮我消灭点,那可浪费大了。」 辛雪稚简直是一步一步主动走进陷阱:「没老闆的命令厨师怎么可能做这么多,你算好了要骗我过来吃早饭。」 况戍装作没听见,沖几个站着的佣人说:「来,接着衣服。」 外套围巾全被扒拉下,人也已经按进椅子,佣人递来热毛巾。 辛雪稚无奈地接过毛巾擦手:「管家还不知道这事,那边别做多了。」 况戍递了个眼神给旁边,立刻有佣人站出来:「我这就跑隔壁一趟!」 况戍:「爬墙吧,更快。」 辛雪稚:「......」 菜齐了,早餐吃得清淡,虾饺、水晶包、蔬菜卷、蛋挞和牛奶,一人配一份餐。 况戍心情不错,举起牛奶杯笑道:「来,碰一个。」 辛雪稚失笑配合他,正要碰时,见况戍把杯子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才举过来撞了一声轻响。 前几次吃饭都是挨着坐,这回面对面坐着,辛雪稚才注意到况戍的一些吃饭细节。有好几次,他下意识用左手握餐具,却又在瞬间更改为右手,这让辛雪稚无比在意,其间偷偷看了他很多回。 在他终于忍不住想要问出口时,对方恰好搁了筷:「雪稚,你慢慢吃,我今天工作真的很多,这点没骗你,现在必须走了。你要走的时候记得把围巾戴好,回家的路上慢点,雪天路滑。」 「啊、哦。」辛雪稚一心关注着他的反常,没留意他吃饭的速度,结果这会儿却是想问也没了机会,只好目送他离开。 他留在屋里慢吞吞地把自己的那份早餐吃完,佣人很有眼色地在他擦嘴后走了过来,方便他吩咐。 家里没了况戍,他留着也没意思,随即请佣人拿回他的外套,穿戴好就往家走。短短的一段路,返程的时候却显得漫长,辛雪稚低头像孩子一样用脚尖踢着积雪,明明只是少了身边一个人,他却觉得心空得荒凉,不做点什么热闹一下,就十分落寞。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响起一声责骂,在宁静的早晨显得尤为突出。 辛雪稚被那嗓子吼得一激灵,在脑子里挤得密密麻麻的同一张脸瞬间消散,循声抬头,声音的出处赫然就是辛家门口。 他心中一紧,脚步难免加快了些,走近后才发现,门口还有个熟悉的人,是杜晨。刚才吼骂的男人就站在他的对面,此时情绪激动地和杜晨说着什么,两人都没发现辛雪稚。 「你跟着你妈现在发达了,就忘了你姓什么了是吧?!你记住了你永远是老子的种!!」男人衣饰邋遢,裤子松松垮垮地挂在大肚腩下面,说话时身体跟着抖动,腰上的钥匙链哗啦作响,但都没有他的嗓门大声。 看样子,这男人正是杜晨的生父。果然,听得杜晨说:「离上次我给你钱才过去几天,这么快就花完了?你是我爸又怎么了,难道我就要养你一辈子?你不工作不上进,天天打牌喝酒,这辈子就靠别人养,还有脸吗?!」 「那怎么了!老子没偷没抢,凭什么没脸花?!妈的,这才多久,你就敢这么跟你爸说话了!」男人好像不会好好说话似的,每一句非要吼得面红耳赤才甘心。 第55页 吼叫震耳欲聋,远处的辛雪稚心率不由自主地加快,与之面对面的杜晨看着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想来已经习惯。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也提高音量:「我不敢?杜胜伟,我妈嫁给你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喝完酒发疯对她又打又骂,我是我妈养大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不敢骂你?!」 杜胜伟瞪着一双兇狠的眼睛,里面血丝密布,吼叫的时候把脖子扯得极高:「妈的小兔崽子!你敢叫你老子的名字?!你个没孝心的白眼狼,当心天打雷噼!」 杜晨气急了也跟着对吼:「我没你这种爸!你不配当爸爸!更不配当男人!我天打雷噼?你这种人才是真的要被天打雷噼!!」 「我他妈的!」杜胜伟作势要抬手打他,但最后忍住了,「你认了有钱人当爹就不认老子了是吧!」 杜晨愤怒驳斥:「这跟有没有钱没关系,我不认酒囊饭袋一事无成的人当爸!」 杜胜伟的眼睛越瞪越大,仿佛以为这样,就能恐吓住所有人:「什么叫一事无成,老子生了你!」 「怀孕生子的是我妈!你就出了点破精/子有什么可伟大的?生了不养有什么用!你快走,以后别再问我要钱,我不给了!」 杜胜伟恼羞成怒最终还是动了手,勐一把推上杜晨,抬手欲扇巴掌,辛雪稚见状连忙走过去喝住:「你住手!」 杜胜伟顿住动作,同时,杜晨勐然回头,一脸愕然地看着辛雪稚:「你怎么——」 「这是谁?」杜胜伟冒着精光将他上下打量。 杜晨没回话,忽的,他回头看向自己的生父。这是一个和别墅区格格不入的下等人,穿着邋遢廉价的衣服,浑身泛着酒气,皮肤又黑又红,杂乱的胡茬盖住嘴唇......这样的人......他身体里就流着这种人的血......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冲撞了他的身体,大脑嗡嗡作响,他脸色苍白地喘着粗气,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把杜胜伟一把搡开:「你现在走我就给你钱!」 杜胜伟的目的就是要钱,现在得偿所愿,再不管他儿子到底尊敬与否,满足地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走了,嘴里是狗改不了吃屎地骂骂咧咧:「他妈的什么鬼地方,连个公交车站都没有,傻逼有钱人。」 辛雪稚对杜晨的事毫不关心,本来想要进门,看见他白着脸疯狂喘气,担心他身体不舒服,便停下来询问:「你怎么了?」 结果杜晨不仅不承他好意,反倒因为他的一句关怀变得态度恶劣:「我要你在这装好心吗?」 辛雪稚不跟他计较,见他都有力气凶人了,身体肯定也没问题,转身就走。谁料杜晨偏在这时跟他挤,一肩膀把他撞开自己先跑回了别墅。 辛雪稚踉跄一下,无奈嘆气,他这个继弟找人茬的本领还真是层出不穷。 杜晨一路疯跑回房间,胸腔里憋满了情绪,羞耻和愤怒越滚越大,让他成了个濒临爆炸的气球。 怎么偏偏被辛雪稚看到? 这下他彻底知道了,自己是下等人生的穷坯子,亲爸是个游手好闲的酒鬼赌鬼,他身体里流着低贱的血,能和他一起生活简直就是撞了大运。 他拼尽全力想要和辛雪稚平起平坐,眼看已经得到继父的信任和宠爱,成为了未来当家的候选人。他明明已经胜过辛雪稚一头,明明拥有了在他面前骄傲的资本,可为什么一个早已和他没有瓜葛的生父,又会让他在面对辛雪稚时,再次感到无尽的羞耻。 为什么...... 为什么他无论怎么踩着对方,还是从内心里觉得低人一等...... 或许这就是他和他的本质区别,无论如何学着自信,但自卑永远不请自来。 第25章 是你的什么 杨豪得知自己欺负到不该得罪的人之后,马不停蹄地亲自跑到学校撤销了投诉,直言一切都是误会,是自己教子无方才连累了志愿者,希望学校不要因此影响辛雪稚的学分。 学校考量过后,认为此事辛雪稚的确没有责任,他保护了展品,从一定程度上还应该得到嘉奖,不仅把志愿者的学分如数还给他,还额外增加了0.5的素质分数。 辛雪稚最终靠自己的表现得到了第一名的奖励,一周后展馆和学校顺利完成交接,奖励品将送到他的手上。 办公室内,辛雪稚紧张得坐立不安,最后索性站着等。 辅导员笑话他:「以前我们系也有得奖的学生,还没见过紧张成你这样的,怎么,你是特别喜欢易今瑞女士吗?难道她是你的偶像?」 「啊、可以这么说吧。」辛雪稚有些僵硬地答道。 辅导员恍然:「那难怪了,凭你的成绩,明明每次活动都有得奖的机会,却只见你报名了这一次,原来是专门冲着易女士来的。哎,易今瑞前辈那可是医械心脏的先锋和翘楚啊,要不是她,现在全区的医械心脏还不知停留在哪一步了,可惜啊可惜,天妒英才,三年前她出事后,我们全系的教职员工都参加了怀念她的活动。」 「不光是你,咱们系每年都有几个因为崇拜她选择这个专业的孩子。说起来,她和我们学校挺有渊源,当年她从尚屿离职进入分辉后,就开始和咱们学校来往密切,只要有空都会来学校讲课,哎对了,她还捐赠给学校不少研究资料,现在都在图书馆里保存着,不过那些都数机密了,普通学生没办法查看,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以后进分辉研究所,那就有资格查看了。」 第56页 辛雪稚一直翘首望着门口,对辅导员的话只听了个零星半点,迷迷煳煳地附和着。辅导员见状,决定不再打扰他,自己捧着保温壶泡茶去。 一段时间之后,门口终于出现响动,辛雪稚紧张得攥拳,眼神一错都不敢错。很快,几个高个子跨步进来,为首的竟然是况戍,他亲手捧着由展馆用专业玻璃罩保护好的展品,送到辛雪稚面前。 「辛同学,恭喜你,这是你的奖励。」 身后跟着的是几个校领导,满脸慈祥地看着辛雪稚接过展品,笑盈盈地鼓掌。最后签字合影,这个原本由公家保管的医学实验孤品正式成为辛雪稚的私有物,他终于拿到了母亲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件遗物。 况戍提议要送他回去,他同意了,抱着展品坐进副驾驶,一路上他不说话,况戍也跟着安静。 到了家门,况戍照例先下车帮他打开车门,辛雪稚仍双手抱着展品,端正坐着,没有丝毫要动的迹象。 况戍不催促,站在门边耐心等待。 他就那么抱着展品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忽的,眼泪夺眶而出。 况戍慌张地曲身进车子:「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辛雪稚吸着鼻子,「我就是高兴。」 「好好好,我们高兴。」况戍哄着他,拇指小心替他拭去眼泪。 「况戍。」辛雪稚湿润的睫毛向上抬起,眼睛与他对视,「你知道我为这天期待了多久吗?家里虽然也有妈妈的遗物,但那些生活用品和回忆仿佛永远隔着什么,看着它们,却总觉得离妈妈很远。」 「直到有天我了解到展品的事情,在新闻里看到它的图片,我才明白,和妈妈一生联繫最紧密的是她的实验,她的成就。果然,这是不一样的,我抱着它,好像能感受到妈妈的温度......这才是她的灵魂所在。」 「你说得没错。」况戍把声音放得很轻,「伯母一生都在为医械事业奉献,这是她的心血,你带它回家,伯母也会很开心的。」 「恩......」辛雪稚小心地抚摸着玻璃罩。 「来,走吧,我们回」况戍把他从车上牵下来。 辛雪稚抱着母亲的遗物,乖乖地跟着况戍走,被他一路牵回房间,才稍微回了点神。 他先按照计划想把展品放进衣帽间,专门存放母亲遗物的那个箱子里,放了不到一秒又后悔要拿出来,跑到房间,在床头比了比,又在书架上比了比。 「不行,床头的话,我冒冒失失打坏了怎么办?」 「书架太高了,不方便看呀。」攻中好道文笔四 况戍看着他在屋里跑上跑下,又开心又纠结的模样,眼中铺满了温柔。等把小猫咪的慌乱欣赏够了,况戍才大开金口提出建议:「放书桌吧,桌子大不怕被碰到,而且也方便你随时看它。」 「啊。」辛雪稚恍然,哗啦啦把桌子中央的书挪空,将展品恭恭敬敬地供上去,完事儿还满足地点头,「恩,真的哎。」 况戍对他这样子简直爱得不行,笑融融的视线就没挪开一瞬。 辛雪稚兀自欣赏了一会儿,又坐在书桌前感受了一下,视线正正好,他每次看书做功课的闲暇,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展品。 吧唧一下他趴上桌子,用手指在玻璃罩上勾画着展品的形状:「初始医械心脏,在外观上已经和成熟的医械心脏类似,你看这些纳米血管,真美。」 「恩。」况戍靠在桌边,随着他的目光共同观察。 「这样子......」因为脸趴在桌面,他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就觉得妈妈好像一直陪着我......」 他的眼睛里渐渐有零碎的光在闪动,那是一些没有成型的泪花,「三年前的那场车祸,爸爸不肯对我详说,我只能通过一些新闻和网络画面了解,据说妈妈在救援抵达时已经失去生命体徵,那在这之前呢,她会不会痛,有没有害怕?那时候为什么会出车祸?况戍,我那时候真的好想冲到她身边陪着她......」 一直在旁边及时给他回应的人却意外地半晌没发声。 「况戍?」辛雪稚回头察看,见况戍脸色发白地站在一边,表情僵硬着好似陷入了什么恐怖的思维中。 「你怎么了?」辛雪稚连忙站起来把他扶住,「况戍?!」 对方震动一下,眼神不再发直,焦距重新落回眼眶。 「没......可能是有点累。」 辛雪稚把他扶到沙发里坐好,还是不放心,执着地盯着他的脸色,非要亲眼看着他恢復才安心:「怎么会累成这样?你们不都是把业务交给别人打理吗,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就这么辛苦了?」 况戍笑道:「家里别的产业的确有经理人照管,但是分辉不同,分辉是一区本土唯一一家可以和尚屿抗衡的医械机构,现在医械需求量这么大,区域需要扶持本土企业,也不得不扶持本土企业。如果这么大的一个市场全被外企占去,对区域的影响将不仅限于医械,还有随之诞生或者依赖医械的各行各业。」 「另外......我总觉得卓家那两兄弟,野心太大,从私心来讲,我也不愿意将一区交给尚屿。」 辛雪稚对此也有同感:「就健全人医械移植项目来说,其他几个区域,无论是区域官还是本土机构,对此虽然表现出开放的态度,但在比例上有着绝对严格的控制,反而只有二区,他们对此项目的热衷程度超乎想像,从数据来看,他们每年都在大幅度提高健全人移植的开放比例,并且联合媒体疯狂宣传,一定程度上正在影响着全部七区。这样着急,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背地里还有别的计划。」 第57页 「或许是经济入侵,或许是别的。」况戍很欣慰他的小猫咪思维如此敏锐,「或许一切都是我们的多虑,但,防备之心不可无。本区的经济命脉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辛雪稚看着况戍。他是一区众人敬佩且引以为傲的年轻企业家,同样也是令社会无限诟病的资本阶层,但无论怎样的身份,此时此刻,他胸怀的大义没有假,他心中的畅想无比真挚,对本区的付出不容置疑。 这时,况戍又说:「辛家也一样,你看伯父不也每天为了凌帆忙碌?别的产业我们都可以当甩手掌柜,但只要和医械相关,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辛雪稚:「我知道了......」 「那你还敢不敢再对我们有偏见?」况戍双手抱着他的腰挠痒痒。 辛雪稚缩起身体挣扎,痒得不住发笑:「哎呀,别闹了,我哪里对你们有偏见,你和爸爸都在我身边,我还能不知道你们是好是坏吗?更何况,我是爸爸的儿子,是你的——」 「是我的什么?」况戍不准他省略,把他抱到身前,面对面相视。 「没有,我说错了。」辛雪稚偏开视线。 「是什么?」况戍执着地问着,又强行把他脸掰正,极近的距离下,他漆黑的瞳孔闪着深长的幽光,「雪稚,你是我的什么?」 辛雪稚的目光慌乱地闪烁片刻,最终破罐破摔:「是你的前男友,还能是什么!」 况戍大笑几声,把人搂得更近:「错了,是未来媳妇。」 「烦死。」辛雪稚恼羞成怒要跳下沙发,又被抓了回来。 况戍将一张名片塞他手里,「除夕那天,你能陪我去这家餐厅吃饭吗?」 辛雪稚看着餐厅的名片,说:「不是约好了除夕在我家过吗?」 「那是晚上。」况戍说,「我这顿约的中午。」 辛雪稚刮他一眼:「那岂不是我这一整天就光顾着陪你了?」 「可以吗?」谁料况戍认真地询问起来,「我能拥有辛雪稚先生的一天时光吗?」 辛雪稚被他深邃的眼睛盯得心跳,抿嘴敛下眼皮,利用名片躲开那道炽热的视线:「......也、也不是不行。」 第26章 你逃不掉了 辛雪稚嘴上答应的不情不愿,结果约定当天,还是准时抵达餐厅门口。 况戍办事精详,早在餐厅提前做好安排,侍应生一看到辛雪稚,就立刻从顾客提供的照片上认出了他:「请问是辛先生吗?」 辛雪稚:「恩。」 侍应生躬身为他拉开门:「况先生一会儿就到,请您随我来。」 「没事,我在外边等吧。」离他们约定的时间不到五分钟,况戍向来守时,辛雪稚觉得就在外面等等也挺好的。他走到离停车场很近的街边,能够方便自己第一眼看到况戍的车。 今天也在下雪,棉絮样的雪花下得绵密,辛雪稚撑着一把黑伞,全身上下都穿着黑色,衬得一张脸光洁雪白,在生冷的阴暗天色中,比光还要扎眼。 路过的人都要忍不住多看他几下,但他毫不关心那些目光,眼睛望着远处,只期盼唯一那个身影。 其实他和况戍从小一起长大,共进过的餐不胜枚举,但就算是平日里再寻常的小事,在特殊的节日里也能变得与众不同。 以前两人懵懵懂懂,做再亲密的事情也一知半解,告白后还没来得及创造美好的回忆,感情就被迫中止。这是第一回带着喜欢的单独约会,在除夕,在雪天,不可不称之为浪漫。辛雪稚甚至冲动地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他可以不计前嫌,不再介意况戍是否反覆无常,他只想和他相爱。 心脏搏动的力道如此明确地鼓舞着他,辛雪稚下定决心,只要况戍出现,他就答应复合。 只要—— 没有。 二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况戍的身影。 他从来都是守时的,而且约会由他安排,如果出现变故,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会提前告知。辛雪稚打开手机仔细查看,没有任何漏掉的来自况戍的消息。 寒风卷雪,像一捧冰水泼灭了他的期待,辛雪稚晃了一下,眼前的所有都蒙上一层白茫茫的迷雾。 他有时候真的看不懂况戍,明明是他满含殷切地发出请,是他精心安排了这一切,是他口口声声说要复合,可临门一脚,又是他最敷衍。 就像三年前,接受告白的他是那样兴奋快乐,恨不得黏在辛雪稚身上再不下来,当天晚上还是辛雪稚连踢带踹地赶才把人赶出的房间。 然后瞬间什么都变了,好像突然就成了另一个人,从没和辛雪稚一起长大,从没爱过辛雪稚,重病时只来探望了一眼,悲痛时又毫不留情地再添绝望。 那么此时此刻,也会像三年前那样,在给足糖块的时候又要把人抽得遍体鳞伤吗? 辛雪稚全身都在发麻。 他僵硬地再次查看时间,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握伞的手早已冻得青白,眼前越发白茫茫,所有的景物都变成模煳的斑块,耸动在他麻木的视线里。 他甚至不敢主动联繫况戍,害怕三年前的事情重演,害怕电话那头,又是几句冷酷无情的道别。重蹈覆辙的恐惧感成吨成吨地塞进他胸口,拱得他难受,极端的悲痛让他摇摇欲坠。 或许他註定要倒在爱情的废墟里。 第58页 「雪稚!」 谁在叫他? 急切的唿唤把他的意识从坠亡边缘拉回来,他渐渐有了感知,后知后觉的,他发现自己被谁抱住了。 视野逐渐清晰,还有耳旁不肯停歇的唿喊。 有人如此不知疲倦地想要叫醒他—— 「雪稚!」 他看到了况戍的脸。 况戍心中密密麻麻地揪痛着,他远远看到辛雪稚站在路边,整个人怔怔的显然情绪不对劲,连车也顾不上停了,随便抓个路人塞了钥匙,管他是帮着停还是开着跑,他都不在乎,只是想要第一时间抱抱他的猫咪。 「雪稚、雪稚!好了好了,我来了。」 辛雪稚像一尊僵死的木偶,涣散着眼神半晌都没有反应。 况戍怕极了,抱着人不停地哄:「好了,好了,雪稚,我来了,我会来的,你看看我啊,听话,乖宝,猫咪......」 辛雪稚好容易恢復焦距,迟缓地将视线挪到他的脸上,况戍一喜,把伞收了牵着人就走:「外面冷,我们进去说。」 他把人牵进定好的包间,问侍应生要了热水,然后吩咐后厨开始备菜。手上没放开过辛雪稚,和他挨着坐下,小心地端详着,轻轻地哄着。 辛雪稚这明显是某种应激反应,他只要一想到或许和三年前的自己有关,就心痛难耐,哄着哄着,自己的声音也在发颤。 好在辛雪稚的状况没有太严重,侍应生端来热水的时候,人已经恢復了大半。 「来,喝点热的暖暖。」况戍小心地把杯子送到他嘴边,满脸都是心疼,「怎么没在里面等?站外面多冷啊,手都冻僵了,快,喝了再捂捂。」 辛雪稚很配合,垂着眼皮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又听话地抱着杯子捂手。 况戍看他又乖又可怜,心里是又痛又爱:「对不起,雪稚,我先跟你道歉。早上原本有工作,但跟我计划中的不一样,时间拖延得久了些,等我出发的时候已经遇上超高峰期了,再加上我惦记你着急,手机也忘带,让你平白多等一个小时,对不起,你想怎么处罚我都行。」 良久,辛雪稚才迟钝地抬起眼皮:「忘带手机?」 「对。」况戍为了证明自己说的真话,站起来把衣服每个口袋都掏了一遍,「你看,真忘了,都怪我太着急。」 辛雪稚仰头看他,表情还怔怔的,却又显得乖巧。 况戍努力把自己碎掉的心粘起来:「我成年后一直在二区生活,没想到一区的除夕这么可怕,计划全部出了错,这才迟到许久,都是我的错,雪稚,你随便撒气。」 辛雪稚长这么大就没沖谁撒过气,自然没动。 况戍坐回来,又去握他的手:「还是凉。」 「我有热水。」辛雪稚下意识要抽,却被况戍强行抓紧。 况戍一脸认真地说:「这么久都没把你手焐热,说明这热水不行,还是我来帮你捂,我这是智能的,不仅会发热,还会搓,你看——」 说着,他拿走水杯,把辛雪稚的双手抓在掌心又揉又搓,「哎呀还是智能的好啊,这位顾客感受如何,要不要办卡啊?」 辛雪稚被他逗笑。 「嘿嘿嘿。」况戍也跟着乐,「不难过了啊,来,就这只手,往我脸上唿。」 「你——」辛雪稚吓得一缩,「你好歹也是个商业大佬,怎么就这么不注意形象了?」 「做错了事还要什么形象?」况戍把脸伸过来,「给你撒气要紧。」 辛雪稚当然不可能动手:「我不气了。」 「那也来一下,上次在你房间不是唿得挺有劲?」 「那次我也没用力好吧。」辛雪稚一脸冤枉,看况戍执意如此,只好用手在他脸上象徵性地拍了一下。 说是拍,其实分明就是摸。 况戍勾唇,把他的手抓住递到嘴边还了一个吻手礼:「请接收我真挚的歉意。」 「好了。」事出有因,辛雪稚当然不会再争执什么,又被况戍巧妙地缓和了心情,此刻不仅不难过,还被这人弄得有点脸红,「饿了,吃饭。」 况戍示意可以上菜,很快,热菜一道道上桌。 「现在身体暖和没有?」吃饭还是面对面更方便,况戍起身前还不忘关心辛雪稚。 「恩,暖和起来了。」辛雪稚先摘围巾,「里面温度很高。」 「那外套也要脱。」况戍帮他,看着他照常穿的三层内搭,笑道,「毛衣就不多脱了,一会儿人家上菜,要以为我们在做坏事。」 辛雪稚刮他一眼:「你能不能闭嘴。」 况戍见他耳朵有点红,就不敢再逗,万一逗过火了,吃亏的还是他。 一番折腾,两人终于吃上午饭,这家餐厅况戍精心挑选过,味道极佳的私房中餐,果然,辛雪稚尝过几口,眼角就带上笑意。 「味道不错。」 况戍宽心,为他夹菜都更有底气些。 身上吃得暖了,胃也舒服了,辛雪稚有空暇聊起别的:「今天是除夕,怎么早上还在忙?」 「有一些必须处理的事情。」况戍语焉不详,辛雪稚看出他是有意含煳,便没有多问。 不过到底是心疼他过年还这么累,忍不住道:「你多吃点。」 虽然开端不顺利,但这顿饭总归吃得愉快,况戍从侍应生那接过外套,确认辛雪稚身上没留下灌风的缺口后才带着人走。 第59页 车子开了一会儿,辛雪稚发现景色陌生,问他:「我们要去哪吗?这不是回家的路。」 况戍:「到了你就知道。」 辛雪稚看他这么神秘,难免也有些期待,停车时一看,竟是分辉旗下的研究所。 他知道这时候不需要多问,果然况戍也没说话,只是牵着他手腕往前走,一路过了门禁安检,电梯上到十一层,立刻就有研究员上前引路。 「况总。」又看到辛雪稚,「这位就是辛先生吗?」 「是我。」 「请二位走这边。」 穿过一道走廊,楼层的布置款款铺来,看着和医院类似的病房,辛雪稚瞬间明白:「是临床实验?」 况戍沖他一笑:「还是被你先猜到了,来,这边就是。」 辛雪稚已经眼带笑意,随着况戍的指引进入一间实验病房,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雪白的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正沉睡着,旁边的监护仪展示着他平稳的生命体徵。 「这是一个肺癌晚期的患者,敏感体质,现有的医械移植技术无法救治他,前几天主动报名参加了临床实验,今早完成的移植,目前体徵平稳,没有任何排斥反应。」 信息量太多,辛雪稚一时不知该从何处问起:「细胞模仿成功了?什么时候?效果如何?」 况戍拉着他,示意他别着急:「是的,你的理论成功了,半个月前第十次校验成功,我抓紧急办下手续,三天前正式临床实验。至于效果——如你所见。」 一旁的研究员补充道:「手术结束两个小时,未出现任何排斥反应,如果一周后依旧平稳,那么临床成功,病人可以出院。之后我们会进行为期两年的追踪观察,病人如无任何异常反应,将证明项目完成,有机会开放技术。」 况戍说:「这个病人来研究所时,肺部已经完全失去唿吸功能,一秒都不能离开唿吸机,但你看现在,他已经能够自主唿吸了。」 辛雪稚看着床上的男子,虽然被病痛折磨得消瘦无比,但是脸色出奇的好,此刻没有任何外物辅助,胸口正在平稳而悠长地唿吸。 「等他醒来,不知道该有多高兴。」辛雪稚欣慰道。 研究员说:「他将感受到毫无困难,没有阻碍的舒畅的唿吸。他的生命也将结束倒计时。」 「真好......」辛雪稚笑着。 况戍看着他说:「等所有善后流程走完,你和叶殊的名字将出现在项目核心团队之中,未来,只要有人使用了这项技术,你们都能得到相应的分成。」 辛雪稚勐地回头。 况戍读懂他的无声之言:「这个项目的功臣本来就是你俩,分辉只是拿着你们现有的实验数据,进行了更完整的组合而已,别推脱,都是你们应得的。」 研究员恰到好处地附和道:「况总说得没错。」 辛雪稚失笑,少时,说:「你早上就是在忙这个?」 「我想亲自守着结果,带着除夕礼物来见你,结果时间预测失误,迟到那么久。不过现在真相大白,你不再生气了吧?」 辛雪稚嘟哝一句:「我早就不生气了。」 况戍痛快笑了几声,拉着他又要往别的楼层走。 「去哪?」 「你反正都要在这实习,顺便带你熟悉一下你未来的工作环境。」 「这你又知道了?」辛雪稚笑道,「实习名额要下学期才能出来,还不确定我是不是第一名。」 「这还能不是?光这一个项目的附加分数,你就甩全校一大截了,必须是你。」况戍脸上满是骄傲。 辛雪稚笑意更深:「是吗,那岂不是以后我就成你员工了?」 「不想当员工?」况戍忽然逼近,「那当老闆娘得了。」 「你怎么又——」 辛雪稚心跳一促,慌乱地要往后躲,结果被况戍拦着一转,人就逼进了角落里。 况戍霸道的声音蹭着他的头顶而下:「你、逃、不、掉、了。」 第27章 你留下来 如果一个人的荷尔蒙有形状的话,那么此时况戍那霸道如虎的雄性荷尔蒙已经掠夺了电梯里全部的空间,将一只乖顺弱小的猫咪逼停在人生的角落。 「你、你要做什么?」辛雪稚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况戍吞掉,他明明只比对方矮半个头,却被对方越吃越小。 在他快要彻底变空之时,况戍一掌把他抓回原形,「惊喜送出去了,我能讨个奖励吗?」 辛雪稚心跳如擂,想要把手臂从对方的钳制中抽离,未果,只能硬生生地迎上炽热目光:「什么奖?」 况戍却不再言语,带笑的深长目光看他半晌,忽的靠近脸。 没经验但也看过电视的辛雪稚瞬间意识到这个姿势的目的,方寸大乱间勐地往后躲,一只大掌及时扣住他后脑,手上轻轻用力,就把他送到自己嘴边。 辛雪稚心慌意乱,况戍却没过分入侵,避开了敏感的部位,偏头在他耳后快且轻地点下一唇。 「等你答应和我复合,我再亲别的地方。」 辛雪稚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整个人云里雾里,迷迷煳煳间已被对方拉出电梯,来到占据大半个研究所的科研中心。 况戍牵着他,详细地为他介绍着此处结构,连他未来休息室都计划好了。辛雪稚一处一处挨个看过,原本对这一切还只是程序化的想像,身临其境后,心中便升起充实的热望。 第60页 「设身处地在这里参观,远比上十节发展课来得有效果。」因为正处春节期间,此刻的科研中心没有人流和进行的项目,单是实验仪器规模的壮观就能唤起辛雪稚的职业使命感,若是真的投身于紧张的实验过程,又该是如何一种矢志不渝的信念。 况戍笑道:「研究所管控严格,并非人人都能进入,就算是我也要提前获得权限,更别说普通的学生。」 看到辛雪稚偏过头想要说什么,他抢先一步称道:「你可不是普通学生。」 辛雪稚哑然片刻,而后又接受自己得到优待的事实。他清楚自己的出生,也坦然自己在社会中拥有的优势,他不得不承认在某些事物上,别人的一生所求却是他的唾手可得,他已如此幸运,若还推脱虚伪,那就是矫情和不知好歹了。 承认自己在这永远不公平的世界中所占据的有利位置,无需羞怯,不可傲慢,才是辛雪稚信奉的人生态度。 「你看,临床如此成功,证明此法可行,待它完善技术之后又将解决医械一大难题,到时敏感体质不再苦于无药可医,你——」况戍摩挲着方向盘,还是决定说出口,「你要不要也把移植做了。」 原本全身放松在看风景的辛雪稚忽然绷紧身体,良久,才开口:「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自己移植。」 「我知道。」况戍看着路况,语气仿佛很轻松地在闲聊,「你只是想要改善医械技术,也想力所能及地救一些病人,但雪稚,你的病情本来就非移植不可,要不是因为体质敏感无法进行移植,你早就把手术做了。」 「我有特效药。」辛雪稚语速很快,这是人在试图说服他人时下意识的行为,「我又不是非移植不可,只要按时服用特效药,什么事都没有。」 车子突然急剎,况戍把车子摆到路边停住,侧身沉着脸色盯着辛雪稚。 「怎么了?我说得有错吗,医生都是这样说的,这么多年我不也好好的?你看,我靠着药也可以很健康,我根本就不需要移植。」他慌乱地解释着,语气诚恳得甚至已经能称之为祈求了。 他紧张极了,心跳急促,生怕况戍非要逼出个结果,非要他进行手术。 然而,况戍只是顿了顿神色,忽的放松紧蹙的眉头,脸色也不再沉郁,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松口:「好吧。」 如此反倒把辛雪稚惊了一跳,他诧异地端详着况戍,那张脸上毫无异常,神色自然地重新启动车子,好似刚才的谈话完全没有存在。 紧张的双手无处安放,辛雪稚两手都抓着保险带,又怯又奇地探出头一直打量他,过了一会儿,况戍突兀地笑起来,转移话题的想法极其刻意:「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这次年夜饭还真不好说,今年除夕,辛家罕见地给职员全部放了假,连管家都不例外,因为过年的氛围强势,倒不显得少了人的别墅多么冷清,只是这年夜饭就不知定数了。 「曹姨做饭?」辛雪稚刚进玄关,就看到穿着围裙的曹月从厨房里出来。 曹月笑盈盈的:「回来啦,对呀,这么久了你还没尝过阿姨的手艺吧,阿姨做饭还不错哦。」 况戍把两人的外套挂上衣架,「那今晚可有口福了。」 「小戍嘴真甜。」曹月被哄得花枝乱颤,乐颠颠地回了厨房。 大多家庭里的女主人普遍会几手厨艺,不过辛家不同,易今瑞是个彻彻底底的事业女性,手上就没沾过烟火。家里有人要做饭,辛雪稚的新奇程度不亚于第一次见况戍做蛋糕的时候,揣着一肚子好奇跟进了厨房。 「哎呀,雪稚怎么进来了,这里乱。」曹月没有自吹,这会儿一个人开着两边火,同时管着两道菜,一看就是个做菜熟手,「小戍怎么也进来了?」 况戍不跟她客气:「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曹月心里倒慌了:「这哪能让你们帮忙啊,快出去歇着,阿姨一个人能搞定。」 这时,辛雪稚又说:「年夜饭一个人做很辛苦,我们虽然不会,但帮着备菜还是行的。」 曹月怔了一下,忽而就笑开了:「那、那你们帮着择菜吧?」 「是这里放着的青菜吗?」况戍已经直接上手。 「哎。」曹月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看着两人把青菜端了出去。 虽然名义上是辛雪稚的继母,但她深知自己出生平凡,在辛家时时拘着自己,特别是在辛雪稚面前,比起长辈,她更像是个处处小心的外来者。 辛雪稚这孩子待人冷淡,也从不改口称她妈妈,于是二人间的距离始终遥远,关系总显生硬。 这样像家人一样帮忙择菜,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能出现在辛雪稚身上......说起来,自从况戍回来后,辛雪稚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淡仿佛弱化了点,在面对他人时,总觉得敞开了某些柔软的部分。 曹月又惊又喜,铲菜的动作分明比刚才更有劲了。 这边两人端着青菜到客厅,沙发上的辛鹤霄撇下报纸往这边瞧了一眼:「是什么?」 况戍说:「帮伯母择菜。」 辛鹤霄对此没兴趣,报纸拿起来,少时,又撇下,「让杜晨也下来帮忙。」 那俩也不知是忙着没听见还是怎么,都没反应,辛鹤霄只好折了报纸自己去楼上叫人。 杜晨本来还开心着,一看是干活,脸瞬间垮了,看着对面头挨着头择得特有劲的两人,心里挺不是滋味。 第61页 「哎,你把好的也择了。」况戍笑得无奈,拦住辛雪稚要往垃圾桶扔的动作,「这可是好东西。」 辛雪稚不服:「刚刚那个都择了。」 「这俩不一样,刚才的菜不能吃杆子,可这个光吃杆子。」 「你一个不做饭的,也这么清楚?」 「当年学做蛋糕的时候,顺便跟着厨师学了几招,改天再给你露一手。」 「我可不敢,你别再把厨房炸了。」 「今时不同往日,你要有信心。」况戍神秘兮兮地,「你怎么知道我这几年没有苦练厨艺?」 辛雪稚笑他:「就会吹。」 「那现在不吹了,你看——」况戍摘下一片叶子示范,「这片叶子看着不错,但仔细观察,发现泛黄的地方没有。」 辛雪稚凑近:「还真是。」 「那这种咱就不能要了。」况戍刚想扔,看见辛雪稚认真观察的样子,难免捉弄心起,用叶子在他鼻尖挠了一把。 辛雪稚捂着鼻子往后打个激灵:「你烦不烦?」 况戍大笑。 这俩择个菜择出这么热闹的动静,一直看报纸的辛鹤霄也忍不住三番五次地分神,最后索性搁了报纸凑过来瞧,被况戍一把带进来:「伯父,您也别闲着了,大过年的一起干活才有家的味道,来,这把交给你。」 勐地被塞一把青菜的辛鹤霄:「?」 这时候况戍已经让出位置:「坐这。」 只想打个酱油的辛鹤霄被迫上工。 一旁的杜晨看得不解,他择着手里的菜,也没择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这两人怎么就能做得这么开心呢?他以前天天帮母亲做家务,人都做麻了,好容易现在能享受下少爷的待遇,这辈子都不想再干活儿,不明白他妈怎么想的,明明爸已经提出让餐厅送了,还偏要亲自下厨,更搞不懂择菜的乐趣到底在哪,这几人开心成这样,什么毛病? 有了大家的帮助,一桌子年夜饭在春晚开始时完成,放着节目当背景音,大家热热闹闹地入座。 曹月的手艺不错,可对于吃惯了大厨的人来说,原本不会显得多么突出,可辛雪稚却吃出点别样的美味来。 这时,况戍靠过来轻声说:「怎样,吃出甜味来没有?」 辛雪稚困惑:「这菜也没加糖啊。」 「是团圆的甜。」然后抬了下眼,「你妈妈也在楼上。」 辛雪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跟着一想,浓浓的温馨感捲来,嘴里还真咂摸出点甜滋滋的味道。 况戍观察着他的神色就明白了,根本不需要具体的回答。 正往碟里夹菜,旁边突然一声绵绵低音:「不止因为我妈妈,还有你,你也在。」 动作一顿,况戍倏地偏头,辛雪稚说完那句话就装作无事发生,正专心吃东西。况戍心里暖融融的,藏在桌下的腿轻轻撞了下对方,以示回应。 辛雪稚耳廓飞出红色,把头埋得低了些。 杜晨坐在两人对面,看着他们又一副私下密语把大家排除在外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塞嘴里几口饭恶狠狠地嚼了,忽然想到什么,把头一撇,喊了声爸。 他声音不低,全桌子人都投去视线。 「之前您忙没机会告诉您,我上学期期末成绩是年级第一,还有几科满分,辅导员专门夸了我。」 「哦?是吗?」辛鹤霄听后果然一脸欣慰,「医械专业难度大,你能拿满分,相当不错。」 「这么厉害呀,吃个大鸡腿!」曹月也开心,笑眯眯地给儿子夹菜。 辛鹤霄又鼓励他几句,他的脸上愈发得意,「我知道爸对我寄予厚望,所以一点都不敢松懈,不管别人约我做什么,我都不去,学习第一。凌帆在生物科技领域独占鰲头,我一定会多学多看,到时候帮爸做事,也不至于拖后腿。」 他看似在说自己,实则精准地往辛雪稚心上扎针,别人也都专注在他身上,看不到辛雪稚发白的脸。 「爸,如果我这样继续保持的话,你看多久——」 「年级第一很难拿吗,雪稚拿了得有三年了吧?」况戍出其不意地打断他。 「啊?」杜晨脸上一僵。 「哎呀,杜晨弟弟,光埋头学习可不行,你和你哥一个学校的,都不知道他是你们系的风云人物?」况戍沖他摇摇头,「爱学是好事,可要成了书呆子那就糟了,知识得灵活运用,凌帆怎么说也是商业性的集团,只知道死读书的人在商会可混不开。」 曹月想法单纯,没发觉况戍话里话外的嘲讽,还以为人况总真心指导,拉着杜晨乐道:「看看,还是小戍有经验啊,不愧是一区大名鼎鼎的青年企业家,你多学学。」 杜晨原本还能忍住,这下脸是彻底绿了,可况戍仍不打算放过他:「所以我们雪稚不仅学习好,还抽空研究项目,最近解决了医械行业一个很大的难题,等手续齐全后,新闻上就该有他的身影了。」 「嚯,这么厉害!」曹月眼睛都听亮了,又去撞杜晨,「哎,看到没有,你哥多厉害,还是学生都能搞研究了!」 杜晨有苦说不出,气得直发抖。 「大家努力就好。」辛鹤霄带头结束话题,刚才还对杜晨的成绩热忱称赞的人,到了辛雪稚这边就反应平平。 但总的来说,这顿年夜饭,还是杜晨吃得更憋屈。 第62页 「这么冷的天,非要出来透气吗?」吃完饭后,辛雪稚被况戍裹成个球带出门。 「你那继弟平时就是这么给你找不痛快的?」 辛雪稚愕然:「你怎么——」 「你只是看着冷淡,但其实心里对人的容忍度很高,要是一个人让你连和他同坐一辆车都不愿意,那这人指定没少给你找事儿。」 辛雪稚惊嘆他对自己的了解,又不想他太担心:「其实还好,都是小事。」 况戍没接这话,蹲身在地上抓了把雪扬在空中:「不开心的事儿就这样散了吧,现在我回来了,以后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辛雪稚动了动嘴,看着絮雪下的俊容:「要是你以后又要走呢?」 况戍一把将人抓过来,按自己脸前,让他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眼中的恳切:「我向你承诺,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雪地里,他拥他入怀:「新年快乐。」 辛雪稚眨落一粒雪花在他肩头,「新年快乐,况戍。」 终究不敢让辛雪稚在寒冬里呆太久,况戍把人扶起来往屋里送:「白天冻了那么大会儿,现在可不能再冻着,快进去,饭也吃过了,我给长辈道个别就回」 辛雪稚偏头看了眼隔壁漆黑沉静的别墅,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你也让大家放假了?」 况戍:「大过年的,当然要放。」 辛雪稚突然不走了。 「怎么?」 「留下来吧。」他悄悄地牵住况戍的衣袖,「大过年的,一个人怪孤单的,留下来吧。」 第28章 优越感 沖完澡,况戍携一身热气往床上爬,刚爬一半,被辛雪稚按住:「想多了,你还是打地铺。」 「......」况戍原地委屈了会儿,垂头丧气去衣柜抱被子,回来的时候还是添了抹笑容,「这是咱们头回在一起跨年吧。」 「年夜饭一起吃过不少,过夜是第一次。」辛雪稚把被子拍松软,舒舒服服地缩进去,侧身望着况戍忙活,「伯父伯母在南边?」 「恩。」况戍铺好床褥,也躺进去,面对床的方向,和辛雪稚眼对眼,「刚给我发了消息,正在酒店吃泳池餐。」 辛雪稚被况戍语气里的怨念逗笑,好奇地问:「伯父伯母虽然很早就在培养你,但印象中并没打算让你太早接手家业,而且他们很重视人生经歷,我真没想到他们居然没让你过大学生活,选择家庭教师也不是你的风格,你当时为什么会同意?」 况戍觉得抬头累,曲臂把头撑起来,「也没什么,他们劝了几次就同意呗。」 辛雪稚:「你这么好劝?」 况戍眼睛一弯,「要不你撒娇试试?」 「瞎说,你爸妈又不可能沖你撒娇。」辛雪稚翻身背对他,少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况戍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又翻过去,那人还保持撑头看他的动作,对上目光时稍一怔愣,才接着说,「你在二区那几年怎么过的,是发生了什么吗?」 「工作学习,吃喝玩乐,不然我怎么会认识夜店公子项京堂?」 况戍是个被从小培养的商业精英,话术和套路那是信手拈来,平时是不愿意和辛雪稚耍花招,但要真想从某个话题里脱身,他随时可以变为圆滑的推拿高手。 这话看似在回答辛雪稚,但没有一个字是正面回应的,没给出结果但表明了拒绝的态度,瞬间把压力还给提出问题的人。 辛雪稚抿了抿唇,况戍的眼神仍旧带笑,但他能从对方的注视中感受到昭然的压迫感。如何还能追问出口?就算再率真,再迁就他,况戍个性中难以捉摸的部分也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夺眼。 如况戍所愿,话题就此止住。 辛雪稚稍作神游,很快被热闹的背景音吸引。 「你在看春晚?」他往床边拱了拱,探头看着况戍的手机屏幕。 「对。」况戍把屏幕往他的方向偏一些,「这些传统舞还挺美。」 辛雪稚就着他的屏幕,趴在床边跟着看起来,期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做着平凡的小事,却很温馨。语言类节目不乏好笑的梗,两人跟着现场观众咯咯直笑,眨眼时间就近零点。 况戍看着手机,余光却一直兜着辛雪稚,今天跨年夜破例,没急着催促他睡觉,但节日的兴奋终究不抵常年养成的作息,零点前半个小时,余光就见一只手臂从床上垂了下来。 况戍调低音量,失笑将那只手扶进被中,辛雪稚果然已经闭紧双眼,唿吸绵长。他抱着人挪至床的正中,调整一个舒适的睡姿,接着就握着手不捨得放开。 手机搁在地铺上,调低的音量在被褥里闷声闷气地响,隐隐约约的,能听到几个节目来了又去,一片欢声笑语中,主持人开始预热倒计时。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让我们开始倒数十秒,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许是视频的声音太过雀跃,辛雪稚似有所感,眼睫微颤,但没有醒过来。 况戍坐在床边看他良久,在难忘今宵的歌唱声中,俯身吻在他的手背。 新学期开始,消失了好几个月的叶殊终于回归校园,一早帮辛雪稚占好座位。 辛雪稚告知他分辉的研究成果,说到临床成功之时,叶殊的表情略微落寞,不过他瞬间调整状态,仿佛还和以前一样是个阳光的大小伙子。 第63页 「听说你拿到你母亲的纪念品了?恭喜啊雪稚。」 「谢谢。你拉下的课程如何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自学了一些,编程类的课业没太大问题,生物学方面还真要你帮忙再给我补补。」 辛雪稚欣然同意,为了定好时间,叶殊想点开备忘录确认。app的开屏画面正是尚屿的健全人移植gg,叶殊没有立刻划走,沉静地看完了gg,接着有感而发:「最近健全人移植的风颳得好大。」 「这几天新闻热点全是相关信息。」辛雪稚说。 叶殊说:「七区的暴乱好像闹得很厉害,真不明白区域官怎么想的,其他六区已经有完善的经验,开放健全人移植问题不大,注意把控比例就万事大吉了,而且还能提高本区经济,同样是落后区的第六区,最近借着这阵东风经济进步了不少,眼看已经要彻底甩开第七区了。区域官此举看起来真的百害无一利,区民被剥夺人权自由,怎么可能安然生活?」 辛雪稚也见识过新闻里暴乱的场面,感慨道:「受苦的还是民众。不过——」他话锋一转,「其实我并不是很看好健全人移植。」 「怎么说?」叶殊好奇地支起耳朵。 辛雪稚道:「别这么严肃,只是我主观的感受而已,从技术层面上,健全人移植目前当然绝对可观,只是我会觉得,医械技术本身是为了救治病人而诞生的,病人移植是不得已而为之,健全人移植......自己的身体被机械替代,目前是四肢,看现在这发展形势,未来就是器官,如果一个人从上到下全是机械,那他还能称之为一个「人」吗?」 叶殊勐地打了个寒战:「你别说,想想还怪吓人的。」 辛雪稚笑道:「不过大家想做都是个人自由嘛,也没什么。」 「那我不想做也是自由,我反正打死不做。」叶殊惶恐地摇摇头,和辛雪稚定好补课时间。 课后,他和往常一样,抓紧背了书包就要走。 辛雪稚叫住他:「怎么这么急,你后面没课吧?」 叶殊飞快说:「兼职。」 「怎么还需要兼职?」辛雪稚一时紧张。 叶殊道:「哎,习惯了。不过我辞掉了酒吧的销售工作,还是老样子在奶茶店帮忙,没再多找零工,跟正常的勤工俭学一样。」 辛雪稚还是不解:「为什么?」 「习惯了,改不了。」叶殊无奈地笑,那笑容泛着苦涩,「现在......现在生活好了很多,爸妈已经在开始考虑搬家的事了,学费、生活费都不用我操心,可是我就是想兼职。」 「我不想闲下来,也不敢闲下来,只要一闲,我就会想起叶挽,太痛了......心里太痛了......」 「叶殊——」 「没事。」叶殊努力让自己的笑变得自然,「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对吧。我接受现实......我接受现实......」 他越笑,辛雪稚越能体会到他的难过,可他是不需要安慰的,所有「往前看」的大道理,都是伤心的人最懂。 「兼职的钱我都捐给救助机构了,是专门为敏感体质设立的慈善机构,目前花销在传统医学治疗上,相信不久之后,就可以花费在医械移植上了。」叶殊努力想着积极的事情,「你刚才说况总要给我们安排分成的事情,到时候我的报酬也都捐出去。」 「还有这种机构?」辛雪稚头回听说,「那我也捐。」 叶殊把捐款渠道分享给他,就跨着书包急匆匆离开。辛雪稚趁着课间研究,目前没收入,就把自己的零花钱捐出一部分。 课后时间剩下很多,辛雪稚不着急回家,打算去图书馆待会儿,让司机两小时后再过来,接着,又给况戍发了消息。 那边很快回覆:知道了,今天有点忙,晚些时候估计没时间接你。 辛雪稚:我给司机打过招唿了,你忙吧。 稍后,又补充一条:也别太忙,要记得吃饭。 那边秒回:知道了,猫咪。 辛雪稚吓得手一抖,惊恐地回覆:你叫我什么? 一截两秒的语音嗖过来,况戍低沉的声线黏黏地咬住两个字:「猫~咪~」 辛雪稚脸颊烧红,拇指翻飞着打字,可是写写删删,最终还是没选出合适的回覆,啪一声熄灭手机。学期刚开始,泡图书馆的人不多,路上也很寡静。 一个人影急火火从另一侧跑来,辛雪稚看他鲁莽,特意放缓脚步让他先走。结果那人在他跟前停下,嘴里殷切地喊着「辛少爷」。 辛雪稚仔细一瞧,竟是个熟人。 「杨先生?」 「不敢!」杨豪膝盖一软差点磕下去,「您叫我小杨就成。」 「你——」要不是声音没变,辛雪稚几乎都认不出他,这人没再西装领带,穿着不起眼的黑色外套长牛仔裤,头髮也没有意气风发地向后张扬,灰扑扑地趴在脸上,包着一张冒出青胡茬的脸。 「你怎么在a大?」 「我是专门来找您的。」杨豪熟练地堆着笑,「我在校外也守了几天,只是您出入都有人接送,一直没机会和您说上话,这没办法,只能跑学校来等个机会。」 辛雪稚:「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几个月前还不可一世一副上等人做派的人,此时连讲话都支支吾吾,「那什么,我好不容易见您一面,也不敢多说废话浪费您的时间,就直话直说——」 第64页 「辛少爷,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杨豪低眉顺目,姿态越发卑微,「我当初是混蛋,不是个东西,仗着职位欺负人,但我这惩罚也受了,钱也赔了,我是个单身爸爸,家里还有孩子、啊,对,他之前也混帐不听话,得罪您,我再给您赔不是,可孩子总归那么小,我这......这工作真的......」 「父亲的决定我没办法改变。」辛雪稚没有记恨过他,但深知他自作自受,毫不同情,「我不可能帮你復原职位。」 「不是。」见他要走,杨豪慌张追上,想伸手拉一把,又怕冒犯对方,「不是的辛少爷,我不是想让你帮忙復职,之前的事情是我错了,失业是我自己该。」 「那你为了什么?」辛雪稚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您、您不知道?」 辛雪稚一脸困惑。 「您真不知道。」杨豪惊讶地退了半步,「您是凌帆的少爷,人脉广布,我还以为是您让分辉下的命令。」 听到分辉的名字,辛雪稚耐下心询问:「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我犯浑之后,辛总亲口下令要我离职,我不敢不走。我在医械行业干销售干了十几年,所有的工作经验都在这个行业了,得罪了您,凌帆旗下的企业我肯定不敢再进去,也没法进去,本来想去分辉碰碰运气的。」 「可是我去分辉求职的时候,对方明确告诉我,因为得罪了辛少爷,项总亲自打过招唿,不可能让我进分辉工作。不仅如此,一区所有医械相关的行业,都明确把我拒之门外。」杨豪声音艰涩,「我已经不是小年轻了,挤不进别的行业,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我找不到工作,只能打些零工度日,可是工资根本负担不起孩子的花销,家里积蓄快用完了,还有高额房贷需要还,辛少爷,您大人大量,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干医械十几年了,要不做真的,真的没有活路了啊......」 要不是杨豪找到他,辛雪稚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层,况戍帮他出气,原来不仅限于通风给辛鹤霄,信息堆得有点多,他一时难以消化。 他的沉默被杨豪误认为拒绝,惊惧交加之下情绪愈发激动:「辛少爷,我真的求求您,求求您了,您就一句话的事,我不敢奢望进分辉,但别的医械公司,能不能给我留一条生路?我家子涵已经转到普通公立学校,培训班也不上了,我这个当爸爸的,不能再委屈孩子了,求求您了,真的求求您了,您只要给我条生路,别的让我干什么都行,真的,什么都行,您——」 「我会找况总说一下这个事情。」 「您让我做牛做马补偿您都行,别断我活路,别——」杨豪根本没料到辛雪稚答应得这么痛快,激动地恳求着,眼泪已蓄到临落点时,才反应过来对方刚说了什么。 「您——?!」 「我不断人活路。」辛雪稚语气冷淡,说的话却是认真的,「你回去等消息吧。」 杨豪还愣着,依旧不敢相信他所祈求的事情这么容易就办妥,瞪着通红的眼睛,看了辛雪稚良久,突然惊醒:「谢、谢谢辛少爷,谢谢,谢谢!」 「您看,您想让我做什么报答您的恩情,都可以,您只要开口,我什么都做!」 辛雪稚没有开口,他反而慌了,勐地想起什么,伸着脖子表达忠心:「我给您下跪磕头!我给您下跪!」 「哎——别这样。」辛雪稚拦下他屈膝的动作,「我不需要你下跪。」 在杨豪不可置信的震愕中,他又说:「我也不需要你报答我。之前那事,我不原谅你,但你也受到惩罚了,从凌帆离职的那一天,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之后总总并不是我所想,你报答我也好,给我下跪也好,我不想要,也不需要。」 「可是......可......」杨豪张着嘴巴,半天没可是出来。 辛雪稚:「我知道你困惑什么,你觉得我现在明明有机会把一个所谓的「下位者」踩在脚下,狠狠践踏他的自尊心以满足自己的优越感,可我为什么又要放过他,对吧?」 「杨先生。」辛雪稚平静地说,「我想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所以我最后送您一句话——」 「一个人越是仰人鼻息地活,才越需要在一些无用的地方寻求优越感。」 杨豪长久地伫立原地,眼睛直直盯着辛雪稚离开的方向,即便早已不见人影。 他忽然明白,为何拥有这样身份的少爷,在他故意找茬为难的时候,没有气急败坏,在有机会报復的时候,又没有痛下狠手。 这个少爷从一开始就将他的把戏视为小人作风,心中从未惧怕敬重过他,他根本不在乎,根本没在他这里失去过什么,自然不屑讨回什么。 时至今日,他才勐然发觉自己活得多么可笑,真正的尊严和上流不是靠等级的差别和践踏别人来获得的,一个不懂得尊重他人的人,就算是挣到了最高的社会地位,在他人眼中,也不过是从一个底层,爬到了另一个底层。 第29章 舆论 「阿姨,怎么今天孔叔不在?」辛雪稚是图书馆的常客,和管理员孔良熟得很,这热爱工作,从没见他休过假,今日罕见地让另一个阿姨替了班。 「哎,在呢。」阿姨帮辛雪稚做好借书登记,「最近学校要开始资料审查,这一个月老孔得忙起来了,毕竟一些机密资料只有他有权限打开,所以我这段时间都来帮个忙。」 第65页 「学校是要把资料重新整合还是?」 「听说是准备开放啦。」阿姨掌握着一手资料,神秘又得意地说,「说是上面有命令下来,想要抓紧医械的改进,之前保密不肯共享的科研资料都得开放出来,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还得挑选,选一些佼佼者出来专门培养吧。」 此前况戍向他提过本土医械企业发展的必要性,现在分辉在一区已然超越尚屿,不过一区的面积和人口如此庞大,这块肥沃土壤,尚屿不甘心就此退出,最近联合媒体各种宣传,再次霸占市场的野心昭然若揭。 医疗行业关键还得拼实力,为了抵御尚屿的疯狂入侵,本土不得不尽快革新技术,看这形势,大抵是分辉又和区域官达成了某种共识。 辛雪稚发消息给况戍。 果然,那边回道:「最近尚屿大肆宣扬健全人移植项目,在全区煽动起不小的移植风潮,民众意愿日益高涨,但是虞区域官不想这么迅速提高本区的健全人移植名额,为了缓和民众情绪和舆论,弱化尚屿的影响力是最优解。」 弱化一个强者的最佳方式,就是诞生另一个强者。况家并非靠着医械起家,是这几年形势所迫,再加上况戍对医械别样的热情,分辉才从旁支产业变为主体,即便分辉在一区已占据不可替代的地位,但尚屿较之多上数年的名气积累,并非那么容易就可以超越。 从全区来看,尚屿这样的老牌企业,影响力绝对大过分辉,所以才会出现尚屿热衷的项目全区都开始追捧的现象,目前一区仍旧保持每年百分之五的健全人移植名额,倘若某天,别的区域全部将比例大幅开放,一区若还想坚持初衷,结局就会像七区那样,民情不忿,暴乱频发。 辛雪稚深知这点,回道:「所以区域官把压力又给到分辉了?」 「还有a大的学生不是。」隔着屏幕,仿佛也能看到况戍揶揄的眼神,「区域官逼我,我就来逼a大,你们学校最近是不是有什么行动?」 辛雪稚把从阿姨那得知的消息转告给他,况戍回:「那些机密资料之所以不公开,是害怕被有心人恶意窃取,不过自从你和叶殊的体外细胞项目创新成功,学校才意识到,a大学子的潜力是无限的,想要技术革新不仅只依赖于研究所,学生的力量也不容忽视。所以,a大决定将资料全部整理出来,仅面向极优学子开放。当然,选中的学生也将接受全面的背景调查,保证从根本上杜绝泄密事件。」 这是一场技术的争夺,机密资料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和况戍结束对话,辛雪稚抱着书和阿姨告别,正要离开,突然从书架方向传来几声尖锐的吵闹。 图书馆众人纷纷看去,很快,声音的主人踩着踢踢踏踏的高跟鞋声音走过来,迎面对上管理阿姨:「有个猥琐大叔骚扰我!」 辛雪稚一看,还是个熟人,之前对叶殊出言不逊的何初琬。 何初琬也看到了他,愣了愣,支支吾吾地叫了声辛同学。辛雪稚沖她点头。 「哎——同学!」这时,一个中年人追了过来,是孔良,「同学,这怎么,你别乱说啊。」 「我怎么乱说了!」何初琬还是那个尖锐的态度,「你刚才就是摸我了!还不承认啊,这么大岁数你害不害臊啊!」 她这一嗓子,将多名学生的注意都吸引过来,很快,人群围拢,遣责的眼神从四面八方直击孔良。 孔良急红了一张脸,手足无措地解释:「我真没啊,哎呀,我怎么会做那样龌龊的事情,同学,你别冤枉我呀。」 「你现在装得挺要脸了,摸我的时候脸去哪儿了!」何初琬指着他的鼻子痛骂,「臭不要脸的老男人,你来学校就是为了猥亵女大学生的吧!」 「哎严重了啊。」阿姨连连挥手制止,「老孔在这里当管理员好多年啦,老老实实的一点坏事没干,小姑娘可不敢瞎说哈。」 「你们都是一伙的,当然帮他说话!」 何初琬情绪激动,受委屈的模样不似作假,何况她青春靓丽,旁人都觉得她没理由无端构陷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大叔,围观学生大都相信她,帮着她指责起孔良。 孔良连声解释,见场面越发混乱,辛雪稚站出来说:「大家先别吵,听一听究竟怎么回事吧。」 有人带头,大家渐渐从情绪里抽离,明白这种事情还是要讲究证据。 何初琬先说:「我今天过来借书,没找到想要的那本,请他帮忙查一下,发现书被借走,我本来都要离开了,他又叫住我,说仓库还有一本,让我跟他一起去拿。他把我带到仓库,递书给我的时候,就、就摸了我那里!」 「不是!不是!」孔良面红耳赤地反驳,「同学,你真的讲讲道理,我拿书给你的时候你崴脚了呀,我好心扶你一把,而且扶的是手臂,你怎么乱说话,我这么大岁数人了,你说怎么可能做那种龌龊事呢!」 两边说辞完全不同,刚才群情激奋帮着何初琬说话的学生,听了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谁真谁假,再没忙着帮女生出头。 何初琬气急败坏,指着孔良锐声喊道:「你这老不要脸的,撒谎真是一套一套的啊,我是崴脚了,可你敢摸着良心说你真的在扶我手臂吗?你分明趁着我重心不稳没留神的时候碰了不该碰的地方了!」 第66页 她振振有词,不容置疑,且表现出的愤怒和羞恼也是真切的,但孔良反比她还坚定:「我真的只是扶了你一把啊!」勐地想到什么,心急如焚道,「监控!这图书馆都是监控,仓库里也有,我们看监控就知道我撒没撒谎了!」 一旁有男同学动摇:「哎,人家都不怕看监控了,那肯定没怎么这个女的吧,说不定真是敏感过度。」 「放什么屁啊!」那人说话声音不小,何初琬听后暴跳如雷,「你还帮着他说话?我看你就是这种人吧,路上看到漂亮女生就要流口水,猥琐男!」 男同学瞬间被激怒,音量拔高到顶,「明明是你们这群女的想太多,扶你一把就觉得是要猥亵你,别自作多情了好吧!」 「我自作多情?」何初琬瞪圆眼睛,「这么个又穷又丑的老男人我犯得着跟他自作多情?真不知道学校怎么想的,让这种人来当管理员,穿得这么穷酸,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人一急,侮辱穷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口无遮拦地乱骂一通,在场众人纷纷傻眼。此时此刻,大家都忘记她原本的「受害人」身份,对她侮辱性的用词感到不适,神色复杂地将她打量。 齐刷刷的目光逼得她面露窘迫,红着脸急喘几下,她提着包气沖沖离开:「我报警去!」 主角走了,围观者也没地方伸张正义,各执想法和同伴散开讨论。 辛雪稚得空喊了一声:「孔叔。」 「雪稚!」孔良目色微动,满脸都是恳切,「你可要相信我,我真没乱碰那姑娘。」 「没事,她要报警反而是好事,警察会查清楚真相。」辛雪稚和孔良熟悉,大抵知道他的品行,以他的观察,孔良不像是会猥亵妇女的那种人渣,「监控一调,就明白谁是谁非。」 这时那管理阿姨张嘴要说什么,两人都没注意,孔良更是毫无察觉地低落嘆息,阿姨嘴巴一顿,明显咽下刚才的话,转而安慰老同事去了。 「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啊,我干活好几十年,哪遇见过这种事。」孔良尤其不解为什么会惹得小姑娘误会,衣服和心都是皱巴巴一团。 辛雪稚看着他朴素的穿着,图书管理员工资不高,孔良的生活自然称不上富裕,但他为人老实,对学生更是慈祥和善,经常跑图书馆的学生都对他印象很好,辛雪稚自然不例外。 他可见识过何初琬以貌取人的本事和对穷人的偏见,心中隐隐也偏向了孔良这边,觉得是这个大小姐的成见作祟。 本以为有了警察介入事情可以很快解决,谁知还是出了岔子——仓库里的监控是坏的。 这下,唯一能揭露真相的证据没了,涉事双方又各执一词,警察无奈,只得频繁走访学校从侧面打听。 学生的说法逐渐呈现一边倒的趋势,何初琬这人在系里是出了名的蛮横无理,恶语伤人,再加上事发当日她在众人面前那一通惊人之言传出去之后,大家对她都不存什么好印象。 相反图书管理员孔良因为慈祥老实,走访一圈下来,大家都认为是何初琬有意为难。 当然,警方并不会得出这样情绪化的结论,他们更倾向于,是何初琬对穷人的偏见根深蒂固,让她见到孔良的时候就先在内心铺垫了一个坏人形象,正好又在封闭的环境,孔良扶了崴脚的她,心里应激过度,潜意识将「扶」这个动作误解为了「摸」。 警方以此结论破案之后,何初琬却情绪激动,听说在辅导员那闹了好几天,结果加重了不利的校园舆论,走哪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与她亲密的同学也渐渐疏远她。 这事在全系是个大事件,讨论声渗透在学院的每个角落,这天叶殊也突然提起:「刚才来教室的路上,好几个人提到何初琬的名字。」 辛雪稚也有点在意:「说什么了?」 「都不是什么好话。」叶殊遗憾地耸肩,「不过,也算自作自受吧,她那脾气,除了家里人谁惯着她。」 叶殊算是何初琬偏见的第一个受害者,对这人没什么好话可说,辛雪稚贊成地点头,过了会儿,低声补充一句:「但愿她经此之后,能改一改这个毛病。」 叶殊说:「这挺好,我还好奇她变好了是什么样子。」 结果大家都没看到何初琬如何变化,因为在学校里爆发舆论的那天起,她就再没来过学校。 第30章 咬住它 a大今年冬季开学时间较早,情人节这天已经在上学一周后。 这天学校的气氛明显和往日不同,繁重的学业压不住青春飞扬的热情,再专注的学子也会借着特殊节日放松。 送巧克力的风潮刮来青涩的馨香,一些或明恋,都将在今日终成正果。 辛雪稚去往教室的路上已经看见三对互送巧克力的情侣,努力保持目不斜视,以免打扰他们的氛围。 好不容易走到教室,进门不久便被人叫住,他吃惊地看着讲台,况戍第一次这么早来上课。 商业大佬破例来学校授课,每次都踩点进门,讲完从不拖堂,是一枚来去无踪的高贵帅哥。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高贵冷艷的大佬早早候在教室,辛雪稚用表情给他打了个无声的问号。 况戍倚着讲台抱臂站立,个高腿长,精英风范,每一个进教室的学生都得被惊艷一次,把本就朴素的莘莘学子衬得更不起眼,放眼望去,光全在他身上。 第67页 他略抬下巴戳了一下第一排的位置,金口玉言道:「坐这。」 辛雪稚更不解,用表情还了个更大的问号。 况戍无情:「哑巴了?说话。」 「你——」辛雪稚左右端详,惴惴地压着声音,「不是说好了在学校装不熟吗,你突然这是干嘛?」 「所以坐下。」况戍站得高,垂目垂得睥睨众生,「不然全教室都要知道我俩很熟了。」 「......」辛雪稚不敌淫威,咬牙愤愤坐在第一排。 早在后排占座的叶殊不明所以,给他发消息:「怎么?」 「况戍让我坐这。」 「好的。」 「?你不来救我?」 「我怕况总打我。」 「。」辛雪稚无情翻扣手机。 一堂课上得七上八下,辛雪稚生怕况戍突然来个亲密互动,还好这人知道场合,衣冠楚楚地把发展课讲到结尾。 铃声一响就遣散学生。 辛雪稚不慌不忙地收拾书本,照常要等到最后才起身,从后排涌上来的人排成长队从他身边经过。 末端,一个女生剩在最后,背着双手走到他面前停下,怯怯地叫了他一声。 辛雪稚抬头,是个清秀漂亮的姑娘,眼熟,貌似同班。 他回:「你好。」 「那个、今天情人节,其实我——」 「辛雪稚同学。」一把凉音兜头淋下,况戍竟还没走。 被他这么一打岔,女生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又怔又怕地看着他。 「来我办公室一趟。」 辛雪稚:「?你什么时候有办公室——」 「别废话,跟上。」 况戍好大一派师长架势,他在学校里冷峻的气质根深蒂固,那女生根本不敢和他对抗,连忙挥手退步,「我没事了,辛同学,你快去吧。」 逃也似地跑走。 辛雪稚一阵无言,接着看向况戍:「你什么毛病?」 把人吓走后,况戍立即换上辛雪稚专用脸,声音也跟着放软:「雪稚,真有事,你跟我来。」 他还真把辛雪稚往办公楼带,几分钟后,辛雪稚望着头顶标牌,冷冷地念:「校长办公室。」 「借用了。」况戍熟练开门,把人请进去。 辛雪稚这时也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心想况戍连校长办公室都临时借用了,想必是有重要的谈话,结合前几天学校审查资料的事情,他坚信是关于研究的保密内容。 肩背不由挺直,他站在屋中紧张地问:「你说。」 况戍郑重其事地走向办公桌,曲指在桌上一个盒子旁敲了敲:「这个。」 辛雪稚靠近一看,不得了,居然还用巧克力盒子掩饰了,果然需要严格保密。他慎之又慎地打开盒盖,嚯,障眼法还有两层,指尖游走在那些装模作样的巧克力中间,每一粒都翻来覆去地查看,又检查下面是否还有隔层。 「干嘛呢。」况戍突然发声,「这么多还不够你吃啊?」 「啊?」辛雪稚迷茫抬头,「这难道真是巧克力?」 「这难道长得不像?」况戍拾起一粒放眼前端详,「爱心,黑巧,可可香,我让他们做的传统款啊。」 辛雪稚被传统到了,直起身,默默走到一边自闭。合着他在那跟地下党对接一样紧张一通,结果这人真只是送个巧克力而已。 况戍跟过来,好奇地围着他转一圈:「怎么还自闭了?」 「你送就送。」辛雪稚虚弱道,「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校长办公室都被你借用,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不用他答,联繫刚才他的反应,况戍很快能想通关窍,忍俊不禁,「哦,以为听机密来了。」 辛雪稚本就窘迫,被他闹得更加害臊,冷着脸不吭声,想要用高冷煳弄过去。 况戍不吃他这套,把那颗巧克力递到嘴边:「来,尝尝,定制的少糖,你可以随便吃。」 辛雪稚避开脸:「你今天来这么早就为了送巧乐力?」 「不止这个。」 辛雪稚一下看住他,以为还有正事,结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还逮人。」 「刚才下课那个女生,背后握着巧克力,想藉机告白,好险被我拦住。她那巧克力一看就没我的好吃。」 「......」辛雪稚无言片刻,「况戍,你几岁?」 「二十一。」他还回答上了,挺得意,「比你大一岁。」 辛雪稚撇开脸,不想面对。 「你以前老叫我哥哥。」况戍又开始忆往昔,「现在怎么不叫了?」 辛雪稚:「我没这么幼稚的哥哥。」 「不喜欢?」况戍拿着巧克力追他,「今天情人节,我看大家都送。」 「谁跟你是情人了?」辛雪稚拧身要走。 况戍拉着他:「尝一口,很好吃。」 两人拉拉扯扯,力量不匀衡后终究是偏了重心,辛雪稚岔力在先,身体歪着倒下。况戍右手拿着巧克力,左手本可以扶辛雪稚一把,他也真的做了扶的动作,可就在即将碰到辛雪稚的剎那,不知为何他勐地急剎动作,转而用更不方便的右手去扶。 再扔掉巧克力已经来不及,辛雪稚闷声摔在地上。 「摔哪了我看看!」况戍把人捞起来。 「咳。」辛雪稚咳了咳,也没吭声,抬眼把他看住,像是在发怔。 第68页 况戍埋头把他身上看过一遍,确认没摔坏,抱着人起来。辛雪稚一言不发地任他摆布,乖得像个布娃娃,就是眼睛始终盯着他没放。 「怎么了?」 半晌过去,辛雪稚终于从布娃娃变回活人:「为什么不用左手?」 「......这、右手更方便不是。」况戍在非常勉强地笑。 辛雪稚直言破绽:「明明刚才左手是空的,我看着你伸了一下。」 况戍:「那就是下意识了,习惯嘛。」 「什么习惯?」辛雪稚一针见血,「至少到十八岁,你都还是个左撇子。」 况戍是个左撇子,程度还不轻。他的日常生活几乎都依赖左手,自然包括吃饭喝水种种小事。此前辛雪稚就在饭桌上发现,他改变了自己的用手习惯,本来想找机会问清楚,但眼下,怕是不必再问。 「你左手怎么了?」辛雪稚单刀直入,「好几次故意避开我也是有原因的对不对,你左手怎么了?」 「没怎么。」况戍朝后背手,想要推开,被辛雪稚一把拽住。 他难得强势一回,几下撸起况戍的左手衣袖,一路顺着肌腱往上摸索,况戍察觉到什么,略显无措:「雪稚?!」 「你要觉得可以控制不伤到我,就可以甩开。」辛雪稚无视他的反抗,手指和神情都十分专注。 意料之中,况戍不敢动。 辛雪稚见状心先凉了半截,紧接着,他就摸到了隐藏在皮肤下的数据接口。 「你......」情绪瞬间堆满,他急喘数下,难以置信地用指尖描画接口的形状,「医械手臂,你......你移植了医械手臂......」 「雪稚......」况戍用右手抓着他,但是,解释的话说不出口。他确实移植了,事实胜于雄辩。 辛雪稚沮丧地坐回地面,双手垂在腿边,寡静的时间缓缓前蹭,良久,辛雪稚开口:「为什么移植?」 况戍:「就......和宣传的那样,为了更好的体魄。」 「你常年健身,体质不错,身体在同龄人中算佼佼者。」 况戍:「......」 「算了。」事已至此,辛雪稚也觉得追究起来没什么意义,自己的身体容得着别人说什么吗,他嘆了口气,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况戍犯错似的:「怕你生气。我觉得你不会贊成健全人移植这件事。」 「你倒是了解我。」辛雪稚无不嘲讽地说,「我原以为自己也很了解你。」 他抬起头看着况戍:「我曾以为,你也不会贊成健全人移植的项目。」 「我......」况戍一时无言。 罕见地手足无措着,忽然听到辛雪稚说:「把手伸过来。」 「恩?」 「伸过来,我又不打你。」辛雪稚颇为无奈。 况戍看他不像生气,立马变了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听话伸手。 辛雪稚熟练地摸到褪肤按钮,由纳米制成的仿生皮肤被金属机械替代,他翻转手臂,看向背面的标志:「尚屿?你在二区做的手术?」 「是。」况戍现在对他有问必答,「几年前,那时候分辉还没现在的技术,移植只能依赖尚屿。」 「三年前。」辛雪稚笃定了一个数字,「没想到二区那么早就开放健全人移植了,你当时跑去二区就为了做这个手术?」 「算是......」 辛雪稚敛着眼皮,神色不明。 无需再问,心中大抵推敲出一个前因后果。当年他告白后立刻病重,况戍来医院见过他,或许是看到濒死的自己体会到人类的脆弱,对死亡本能的恐惧,让他生出了想要改造自己的想法,在二区完成手术。 总归是,自己这个不健康的身体,影响了身边所有的人。 「雪稚?」 况戍见他怔忪,喊了几声,他才回神继续研究这根机械手臂:「材质和程序都是最好的,没问题。」 况戍却不在意这个,握着他肩膀深深打量:「你怎么了?」 「我哪有怎么?」辛雪稚乏力地笑着,「你别担心,我虽然不贊成,但也不反对,大家都有选择的权利,你已经做完移植又不能反悔,其实也挺好的,我看你之前左手力气大了不少,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敢碰我?」 「机械手臂可以随着意识强化力量,但我还没习惯这个分寸,有时候经常使过劲,怕伤着你。」 「没事,熟能生巧嘛。」辛雪稚安慰他,把仿生皮肤替换回来,从地上站起身。 况戍依旧能从他身上看出淡淡的哀伤,想哄他开心,当下能用的工具只有甜食:「那,吃巧克力吗?」 等辛雪稚默然将地面看过一遍后,况戍才想起来巧克力早扔完了,捡起盒子,剩下唯一一粒,他拿到辛雪稚面前:「这有一颗没脏,你、还吃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认为辛雪稚肯定不愿意吃,刚想收回手,辛雪稚忽然凑近嘴唇,轻轻咬住他手上的巧克力。 第31章 分手的原因就那么重要吗 「你让我吃的。」 辛雪稚慢闪俊目,无辜地捲走剩下的巧克力。 况戍唿吸粗重,颇为无奈地看着他:「雪稚,你故意的。」 辛雪稚佯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从他手里拿过空盒子,把地上的巧克力捡回去,面容沉稳。 况戍跟过来一起捡,「之前口口声声说保持朋友关系不要越界,这会儿挑逗不就是生气我移植手臂?你知道我喜欢你,让我看得到吃不到,你气我。」 第69页 「从我们认识起,在我告白之前,我们俩之间也从没有过分寸,亲密的事情做过不少,还没习惯吗?」辛雪稚平静地诉说。 况戍这下不着急解释了,反倒乐起来。以前觉得辛雪稚正经,跟雪一样白得不掺杂质,说什么是什么,连玩笑都很少开。 这会儿耍起心眼,倒也有模有样,藉口一套一套的,要不了解他的还真得上当。 「既然清楚我的心意,为什么不答应复合?」况戍突然靠近,「三年前的事情就那么重要?」 辛雪稚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重要。」 况戍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顿住。 辛雪稚眼神变冷:「你要永远不打算告诉我当年离开的原因,就别再白费力气了,找别人去吧,我不和你恋爱。」 说着,他盖好巧克力盒子还给他:「这个脏了怎么处理你决定。」 况戍没接,越过盒子抓住他手腕,目色沉炽:「我不会放弃,我能感觉你也喜欢我。」 「喜欢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辛雪稚态度强硬,语气越发生冷,「收下念头,你会喜欢上别人的。」 想要抽手离开,况戍忽然用力把他拉近,封黑的脸上有不容忽视的凛冽:「非你不可。」 然后放开手,「巧克力送你的,你想怎么处理都行。」丢下这句话就离开。 情人节不欢而散后,况戍又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课业开始多起来,学校开放机密资料的风向逐渐明朗,准备在全校挑选优秀学子组成一个特殊的研究团队,辛雪稚作为老师首选,最近经常出入办公室接洽相关事宜。 资料的整合接近尾声,学校意向的学生基本确定,叶殊也在考虑范围中。 「这孩子虽然在生物方向成绩平平,但是编程能力属于全系翘楚,他在编程大赛都能取得第一名的实力,我们学校的编程专业都要甘拜下风。」专业课老师在名单上指着叶殊的名字和辛雪稚交流。 「听说你俩关系不错,上次震惊全校教职工的体外培植思路就是你俩合作的。」说着,老师笑眯眯地压低声音,「那事儿学校还捂着,就等分辉那边处理完流程后,一经开放,就可以大举宣传,校长可是憋足了劲儿要放大招,力图要胜过二区。」 二区在医械行业领先一步,医械专业自然如此。两个区域的顶尖大学虽然表面友好学术交流,但私下里都在暗暗较劲,一个是老名牌的尊严,一个是新流的好胜心。 「选中的学生都要经过背景调查,当然对外肯定保密,学校只会告知我们结果,你我是知道的,早就通过审核啦,叶殊的话过几天背调,要是没问题,我就再跟校长推荐推荐,你俩老搭档了,这次最好也一起进研究队。」 辛雪稚替叶殊开心:「谢谢老师。」 「哎那你也要提前问问他的意见,研究队纵然好,那也要自愿才行。」 「放心吧老师,我会问清楚。」 「哎那就好。」老师站起来要送他出去,大办公室里正在发生吵闹。 「怎么了?」老师有独立的办公室,刚关了门谈话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被询问的人朝辅导员那边努努嘴:「返校第一天,又闹上了。」 辛雪稚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何初琬。这人自从图书馆风波闹大之后,就一直没在学校出现过,现在正对着辅导员,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 老师赶紧过去查看情况,辛雪稚也不由放缓了离开的脚步。 「何同学,那事警察都结案了,你说你还非要讨什么说法,我一个辅导员,能给你什么说法?孔叔是我们学校的老职工了,怎么可能因为这些没有证据的指认就处罚他呢?」辅导员苦口婆心地劝慰着,脸上的五官全部皱起。 何初琬依旧不饶人:「学校就是包庇他,你们和他熟,所以全部站在他那边对不对!」 辅导员急的手足并用:「你看,你又在冤枉人,图书馆是你们学生常去的地方,我能和他有多熟?再说你不是都让你父亲联繫过校长了吗,难不成校长还能包庇他?」 「我看你们就是包庇了!」何初琬锐声尖叫,声音颤抖。 辅导员一脸正色:「同学,你这么说话就不应该了,如果真的受了委屈,学校肯定帮忙,那女孩子一定不能被人平白欺负去咯,可这没影儿的事,孔叔那么老实一人怎么可能嘛......要不你冷静点好好想想,是不是真像警察说的那样,你对人有偏见在先,误把他扶你的动作当成摸了?」 「我是看不起穷人,但我又没疯!」何初琬忽的赤红双眼,瞪着辅导员大喊,「他要是真碰的手臂,我能这么大反应吗?他碰的是我的胸!你明白吗!直接一手抓过来,这能是不小心,这能是我辨认出错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明详情,吼完顿觉羞耻,抹着眼泪呜呜咽咽地跑了出去,正好近身擦过辛雪稚身边。 虽然只是一眼,但因为足够近的距离,辛雪稚看清了她精緻妆容都无法掩盖的憔悴和落寞,这样一个趾高气扬的大小姐,真会因为捕风捉影的误会把自己熬成这样吗? 回想事发那日,何初琬只用「那里」代称她被侵犯的部位,可如果真是她今日描述的对女生来说十足敏感的地方,警方结论的逻辑性将大大降低。 如果真是偏见导致的误会,绝不可能是手臂之外的肌肤,更不可能用上「抓」这个字眼。再结合何初琬激烈的反应,孔良的嫌弃似乎真的变大了。 第70页 「哎呀不好意思,打扰各位老师办公了,谁知道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倔呢。」辅导员合掌向各位同僚赔不是。 大家自然都以和气为主:「没事没事,我们都知道的,何董这千金,脾气大着哟,你还算好的啦,我听学生们说,今天何初琬来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老孔麻烦了,带了一大堆保镖推搡他,还放话说要是不滚出学校,她就天天派人来闹。」 「这么严重?」辅导员吃惊,「那学校不可能由着她乱来吧。」 「不清楚。」说话的老师摇摇头,「这无凭无据的事情,校长不可能随便定老职员的责,可何董那边又得罪的起吗?这事儿,怕是要睁一眼闭一眼,要么老孔辞职,要么何大小姐高抬贵手,不然还能怎样?」 「老孔能依?」 「他那么老实一个人,安分了一辈子,不依能怎么?也是可怜人,说是被保镖欺负了又不敢还手,人走之后偷偷在角落抹眼泪......」 听了老师们这番对话,刚才还动摇的辛雪稚瞬间改变想法,他认为此事一定有别的误会,依旧不愿怀疑孔良的为人,挂念对方情况,迈着匆忙的步子去往图书馆。 到了地方,借记处却不见孔良,还是之前替班的阿姨:「孔叔不在?」 「唉。」阿姨嘆息着,「他心情不好,我劝他在学校散散心,暂时替他一会儿。」 辛雪稚的心跟着揪紧:「我听说了那事儿,他还好吗?」 「能好到哪去?」阿姨愁眉苦脸,「刚才那群人好可怕,砸了他的保温杯,还撕了几本书,老孔吓坏了,我看着他也难受。」 「这都什么事儿啊真是的,老孔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他那么老实,对谁不是和和气气的?你们小同学都喜欢他得很吶,怎么偏偏摊上这种事,他不可能对小姑娘不礼貌的,人家警察不也说了嘛,小姑娘自己误会了,哎呀怎么还找人闹起事来了,有钱就可以这么欺负人啊——」 阿姨愤懑地为孔良打抱不平,红着脸还要再骂,借书的学生正好过来,她立即换上和善的表情:「就这一本吗?」 学生点头:「恩。」 登记时,阿姨看着书皮唏嘘道:「又是这本书。」 辛雪稚敏锐道:「什么?」 「那天老孔就是为了拿这本书才去仓库的。」阿姨将书展示出来,「这个,《生物晶片与编程》」 辛雪稚瞳孔一震:「是这本?」他一把将书拿进手。 「这书怎么了?」阿姨探出头来看,见他迅速翻出借记卡,蹙着眉头说,「这是放在生物区的那本。」 阿姨一脸奇怪:「这书一直放生物区啊,借的学生很多,我印象深刻得很。」 「抱歉。」辛雪稚把书还给借书者,没有应答阿姨的话,飞速转身朝着图书馆内走去。 阿姨犹豫片刻,拔腿迅速跟上,见他一路穿过排排书架,径直走向计算机区域,无比笃定地在第一列中层取出一本书。 「啊!」阿姨吃惊地看着那书,「《生物晶片与编程》!这怎么也有一本!」 辛雪稚没顾得上回她,匆忙翻出借记卡查看,阿姨见了又惊说:「借记卡这么干净哦,生物区的那本都快被借疯了,这本怎么没人碰?」 辛雪稚良久无言,转过头时,脸色煞白,把阿姨吓了一跳:「哎哟,辛同学,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阿姨。」辛雪稚沉声叫住她,「孔叔敬业,图书馆里任何设备损坏他都会第一时间发现,仓库的监控——」 「是的呀。」阿姨一拍大腿,「他知道的,上周我看着他提交的维修申请,那天他说要看仓库监控我还纳闷呢,这监控是坏的怎么看?当时本来就想说,可他被冤枉成那样,我急着安慰他,没来得及。不过不重要嘛,警察同志看过监控了,大家现在都知道是坏的,学校很重视,今天刚派人来修好啦。」 辛雪稚急喘几下,「孔、孔叔他现在在哪?」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阿姨紧张起来,「老孔他在外面散心,应该离图书馆不远,他说的一会儿就回来。」 「我去找他。」辛雪稚放回那本书,拔腿就走。 「哎,辛同学!」阿姨急火火跟上,「到底怎么啦,你发现了什么吗,你脸色好差,真不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的阿姨,您忙着,我找孔叔说几句话。」辛雪稚脚上没停,「应该——」 这时,尖锐的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两人同时止步。 「噢哟。」阿姨循声向外张望,「这是咋啦。」 辛雪稚飞迈步伐,途中有很多循声而来的学生,很快的,他看到救护车停下的地方,里外围了很多人。 辛雪稚不好往里挤,问旁边的人:「怎么了?」 那学生直着眼睛惊恐万状:「是何初琬!何初琬出事了!」 话音刚落,护士抬着担架破开人流,通过缝隙,辛雪稚看到倒在地面的人,一片惊心血泊。 第32章 二度案件 何初琬出事地点在图书馆附近的一片树林内,那里远离教学区,是学校为了衬托古典的图书馆风格建造的绿化,整片区域因为无法安装监控,成为诸多情侣的约会圣地。 树林幽静,土壤潮湿,很少有人会孤身往里走,何况是何初琬这样一个精緻的女生。事出反常,发现她的学生在唿叫救护车的同时也报了警,警方赶到后,迅速驱散围观者,拉出警戒线保护现场。 第71页 辛雪稚看着救护车走远,心脏砰砰直跳,目光扫过散开的人群,没有熟悉的面孔,稍作放心,又急匆匆绕着图书馆周围寻找。 找了一圈无果,回到图书馆想碰运气,孔良已经安然出现在前台。 「孔叔。」 「雪稚?」孔良应声抬头,「哎哟怎么喘成这样?跑步了?」 「没,我在找你。」辛雪稚歇了片刻,缓缓放稳唿吸。 「有什么事吗?」那双嵌在皱纹里的眼睛,苍老,但是清亮。 辛雪稚忽的有些犹豫,面对这样一张脸,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猜测。踯躅良久,才放松牙关:「孔叔,《生物晶片与编程》这本书的需求量大,我们之前有聊过。」 「对啊。」孔良笑起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按照你的建议改进了,你看,现在这书备用有三本。」 「恩。」辛雪稚慢慢朝他走近,「因为这本书专业性强,无论是医械还是计算机的学生,都爱看这本书。但因为封面的「生物」二字,一开始就被安排在生物学区。」 「是了是了,这就是你之前对我说过的话。」孔良欣赏地点头。 「我还说——」辛雪稚看着很平静,「既然两个专业的学生都很需要这本书,不如多购入两本,一本放仓库备用,一本放计算机区域,以后大家就不用再抢着借。只是计算机区域的书才放几天,很多学生都还没发现,甚至连阿姨都不知道备用的事情,所以大家目前借记的还是以前那本。」 「我刚才到计算机区域翻了下那本新书,上面的借记记录为零。」 「啊......对。」孔良略显迷茫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辛雪稚压下翻腾的情绪,继续说:「既然借记为零,当初何初琬想要拿这本书的时候,您为何偏要带她进仓库?明明计算机区域更近更方便。」 「我......」孔良一脸错愕,张着嘴愣住。 「还有,你早知道仓库监控出现故障,你把何初琬带进一个没有监控的封闭空间,到底是因为——」 「我没有!」孔良惊恐地瞪着眼睛,「雪稚,你也信了那姑娘的话,觉得我对不住她了?」 眼眶的皱纹好似正在加深,脸上挽着浓重的哀伤,「我怎么会是那种人?雪稚,你孔叔没什么出息,工资低,媳妇儿子都没留住,我虽然穷,但问心无愧,这辈子绝对没有做过昧良心的事,我要真有那龌龊想法,我不得好死啊我!」 「孔叔......」辛雪稚脸色动容,「您别这样......」 「你还是不信我?」孔良一脸灰败。 「我......」辛雪稚犹豫着,但还是问出来,「您到底为什么要带何初琬进仓库?」 「那是——」孔良正要回答,外面乌泱泱进来一群人。 来人皆穿警服,为首的并不陌生,正是之前办理何初琬案件的警官,姓李。 「孔良,跟我们走一趟吧。」 「发生什么了?」辛雪稚问。 「是你。」之前调查何初琬事件时,曾向同班的辛雪稚问过话,李警官认得他,「姓辛是吧。我们勘察现场,确定何初琬受伤是一起遇袭事件,需要找孔良问话。」 辛雪稚:「他是嫌疑人?」 「还在调查。」李警官不方便透露太多,对孔良道,「走吧。」 「雪稚......」孔良忽然叫住辛雪稚,「你要是真不信我,就把你发现的告诉警察,让他们再查一遍。」 李警官鹰眼瞬间敏锐:「什么?」 辛雪稚见孔良执着的目光,只好道:「或许,和之前的案件有关。」 这下,他索性一起被请去了警局。 将自己的发现传达给警方,辛雪稚临走时,忍不住私心作祟:「他说他真的没有猥亵过何初琬。」 李警官微微一笑:「这你不用担心,我们负责调查。」 孔良还在接受询问,辛雪稚见不到他,等了一会儿,司机打来电话,他才想起早已过了放学时间,只好让对方来警局接他。 何初琬伤在后脑,判定是有人用树林的石头故意伤害她,兇器留在现场,经检验上面只有何初琬一个人的血迹。 遇袭过去两日,何初琬始终处于昏迷状态,警方无法从她那里获得线索。树林没有监控,又如此偏僻,连一个目击证人都没有,案情似乎陷入僵局,但孔良自事发当日被警方带走后,就一直没再回来。 校园里议论纷纷。 「大家都说是孔叔袭击的何初琬,那么大一块石头,砸后脑勺上。」叶殊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兼职,依然掌握着第一手校园八卦。 辛雪稚抬起眼睛。 「是吧,我也觉得不可能。」叶殊读懂他无声的反驳,「孔叔做不出来那种事情,不过大家都在猜,何初琬诬衊他在先,又带人找他麻烦,这矛盾越积越大,好人也会被逼疯。警方迟迟不放人,或许也是觉得他嫌疑最大。」 「何初琬她爸气得不行,雇了媒体实时跟踪,要求警方无条件公开案情发展。这几天的热点新闻全是这事,评论......唉,惨不忍睹,说什么的都有,孔叔被骂得很惨。」 辛雪稚情绪不高:「少看点。」 「我相信警方的公正,会还孔叔清白,到时候这些评论都会被打脸——我去!」叶殊突然惊唿。 辛雪稚投去关心的目光:「怎么?」 第72页 「天哪,你看这个!」叶殊把手机推送的新闻念给他听,「警方公布最新案情进度,法证人员在孔良事发当天穿的那双鞋上,提取到了与小树林内成分相同的泥土,而且经过图书馆其他工作人员证实,孔良只有在案发那段时间离开过图书馆片刻,这些线索足够检方起诉。他真成嫌疑人了!」 辛雪稚拿过手机再次浏览内容,脸色逐渐苍白。 「怎么可能!」叶殊不愿相信,「孔叔他怎么可能会害人啊!」 「我出去一趟。」辛雪稚收拾课本要走。 「雪稚,你去哪——」叶殊沖他背影叫唤,「你不上课了啊!」 比起上课,辛雪稚更在意孔良的情况。 他打车赶到警察局,因为这案情特殊,早被媒体实时透露,李警官也不介意亲自跟人说一说。 「其实,你也算为这案子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喝口茶。」 辛雪稚道过谢,但根本没心情喝,握着茶杯发急问:「难道真是孔叔做的?」 「目前的线索全部指向他。」李警官条分缕析,「他案发时就在现场,也有作案动机,完全符合起诉条件,检察方已经在准备司法程序。而且,他也承认了。」 辛雪稚吃惊:「承认是他袭击了何初琬?」 「不是。」李警官说,「他承认自己当时在小树林,不过对袭击一事拒不招供,警方办案只看证据,嫌疑人起初嘴硬也正常,最终都会在铁证如山的压力下松口,现在我们同事正在审问他,现在这种情况,他如果主动认罪配合警方,法院会酌情减轻处罚。」 辛雪稚:「那他的动机......就是因为何初琬找他麻烦?」 李警官没急着说话,前倾身体,手臂搁在腿上:「你提供的信息虽然不能直接证明他猥亵过何初琬,但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明白其中关联。他捨近求远,并在明知监控坏掉的情况下带何初琬进去,从逻辑上来看,肯定为了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不然,他没有理由绕这么大一圈子。」 「那他有别的解释吗?」 「能有什么解释?」李警官想起孔良拙劣的理由就嗤之以鼻,「监控这点也是警方倏忽,当时查到他提交维修的记录,询问之后他谎称自己事多忘记,那时候我们不知道《生物晶片与编程》在别的区域还有备用,那么监控坏与否,都不能证明他的动机,再加上走访下来的结论,他的嫌疑微乎其微,何初琬因偏见而误会的解释反而更合理。」 「直到你提供新的信息才重新加重他的猥亵嫌疑,只是这人嘴巴未免太硬,时至今日,依然不承认他的猥亵行为,说是自己一时脑子短路,不知道怎么就带何初琬绕仓库去了。」 「可笑吗?人的行为难道还能不受大脑的控制?他就是蓄意为之,犯罪嫌疑人警方见多了,往往像他这样,在社会生活中看似老实又本分,其实心中住着恶魔。」 辛雪稚:「那他......伤何初琬是因为......」 「一般来讲,被人找茬威胁过一次,不至于产生伤人的想法。但孔良情况特殊,他原意只是想猥亵小姑娘,谁知道碰上硬茬,何初琬不是闷声受委屈的人,别人放话威胁只是呈口舌之快,可何初琬是真的能做到。孔良意识到这点,明白此事不可善终,便对何初琬产生了恐惧和憎恶情绪。怀着这种情绪,在小树林偶遇了何初琬,一时控制不住用石头伤人。」 辛雪稚握紧水杯:「那他是想伤人还是想杀人?」 「这点只有他自己知道。」何警官说,「我们会接着审问,不过就算他本意是想杀人,最后也肯定会隐瞒。杀人未遂和故意伤人在量刑上有区别。」 辛雪稚:「我明白了......」 「迫于媒体和舆论压力,这些信息都会在网络逐渐公布,如果审讯出现新进展,也会发布新消息,你关心的话就留意新闻。」 「恩,谢谢李警官。」 李警官正要送他出去,外面急火火跑来一名警员:「队长!」 「急什么!」李警官沉声吼道,「有事好好说!」 「是!」警员行过军礼,冷静汇报,「刚接到一通新的警情。」 「有警就出,还用得着跟我报告一声吗?」李警官蹙眉道。 「不是——」那警官收了军姿,看了辛雪稚一眼,压低声音道,「队长,这事儿跟孔良有关系。我们又接到a大的报警,说校园内又发生了一起遇袭事件。」 「什么——?」 李警官和辛雪稚同时震惊。 第33章 蓄意谋杀 意外出现的警情打乱目前的案件节奏,饶是经验丰富的李警官也被突如其来的转折打懵一瞬,不过他很快恢復镇定,带上装备挑选警员立刻出动。 「李警官、李警官!」辛雪稚匆忙叫了两声,「这是不是表明孔叔不是袭击者?」 「不确定,可能是两起案件。」李警官扣好警用腰带,「你快回家,现在不要去学校知道吗?」 「知道。」辛雪稚避让出路。 新的袭击事件同样发生在校园内没有监控的区域,除了留在现场的兇器以外,警方一无所获。而这一次,兇器不再是石头,是一根木棍。因为作案手法不同,两起袭击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干的,何初琬遇袭一事,孔良依然是第一嫌疑人。 第二次遇袭的是一名大一生,在学校刚过完一个学期,人际交往都还处于接触阶段,尚未跟谁产生过矛盾,这次事件最终被警方定义为无差别袭击。 第73页 学校对此十分紧张,广播从早到晚提醒学生注意人身安全,避免独自行动,并抓紧安放监控,力图把监控范围覆盖全校。 警方更是不敢松懈,不仅快速成立起专案组,每日还有警员在学校二十四小时巡逻。 大家人心惶惶,不管去哪都成双入对。 「你......最近很闲?」 从第二次遇袭事件发生起,况戍就突然出现在学校,辛雪稚走哪他跟哪。现在是发展课课后,他藉口找辛同学有事,强行留人在教室等他。 「等我把这点作业批完,你下堂课还有二十分钟,不会迟到。」况戍在讲台上认真浏览学生作业,俨然一个衣冠楚楚的大学教授。 辛雪稚走不掉,靠在讲台看他:「三天了,如果你再跟着我,别人会发现异常的。」 「那就发现吧。」况戍头也不抬,「在教室外等你真的无聊,不如被大家发现,我直接上教室里等。」 「那大家都别想上课。」辛雪稚无奈。 况戍:「你瞒着我俩的关系有什么用?感觉更累。」 「不。」辛雪稚脸上出现被支配过的恐惧,「让我清静地读完大学吧,谢谢。」 从况戍成为他同校的学长那日开始,辛雪稚就没有过过一天安静的校园生活。这傢伙平均每隔两节课利用课间跑低年级找他,两人的关系想藏也藏不住,全校百分之五十的女生都暗恋这枚帅气个高的学霸,内向不敢主动接触的,就旁敲侧击从辛雪稚这边攻破。 每天好友请求十多个,帮递情书三四个,帮送礼物五六个,帮忙约人七八个...... 辛雪稚没病也能给累出病。 况戍听完他的控诉,转而又控诉起他:「你以为我就轻松?你刚说全校百分之五十的女生都暗恋我,恩,我承认,因为另外百分之五十都在暗恋你,还有男生。」 累积多年的怨念爆发,况戍曲指在他额头弹个爆栗。 「哎。」辛雪稚捂着额头躲开,「你好夸张。」 况戍合上笔记本,偏头看了他一会儿,眼中似吃味又似自豪:「不信算了。说起来,当时也不知道大家怎么想的,学生时期追人,都喜欢从朋友那着手吗,早知道我先告白,向全校宣布你是我男朋友,这样我俩就都清静。」 「过去那么久的事没什么好提的。」辛雪稚查看门外,「走廊还有很多学生,我们等会儿再出发。」 况戍把笔记本挪到桌角,手臂霸占着大半讲台,懒洋洋地撑头等着:「要不直接暴露我俩关系得了。」 辛雪稚:「刚说的话你是没在听吗?从小学到高中的经验告诉我,如果大家知道我俩是朋友,都会来向我打听你。」 「谁说要以朋友身份示人?」况戍说,「我是你的追求者,到时候我看谁还敢来烦你。」 辛雪稚沉重唿吸几下:「别闹......」 「我认真的。」况戍直起身表明自己诚恳的态度。 辛雪稚偏头不看,转移话题:「其实,你没必要天天跟着我,全覆盖监控已经快安装完毕,校园还加强了安保措施,还有巡逻的警员,很安全。」 「只要没抓到嫌疑人,我就不会走。」况戍说,「我能保护你。」 辛雪稚失笑:「你还能比警察强?」 话音刚落,况戍勐地起身,讲台的高度让他加剧了自身的压迫感,辛雪稚下意识要退,被他抓住胳膊。 接着,身体悬空,况戍用单手把他端上讲台。 「你——」辛雪稚惊恐。 况戍撑在台面,把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现在你再说一次,我和警察谁强?」 医械手臂的强壮不容置疑,为了防止像个布娃娃那样再被他端来端去,辛雪稚只好道:「你强。」 况戍满足地勾了下唇,又说:「不要以为我在大惊小怪,第二个遇袭的学生虽然看着不严重,但伤情鑑定是在颈椎,那人拿着木棍,是朝着要他命的目的砸下去的。」 「这么严重?」辛雪稚不知道内情,因为第二次袭击没有媒体跟踪,警方并不需要公开调查情况。 况戍严肃道:「要不是那学生反应快挡了一下,这棍子砸下去,不死也得瘫。警方认为这样精准的伤害方式,嫌弃人应该提前做过功课,并非临时起意。」 这样一来,事件的性质就完全改变,从校园伤人变为蓄意谋杀,也就意味着,现在学校里流窜着一个杀人犯,辛雪稚忍不住发寒。 「那人为什么要这样?是学生还是校外人员?」 「不清楚。」况戍看出他的恐惧,抚摸他的后背安慰着,「事发现场留下的痕迹太少,甚至连鞋印都没有,警方的调查尚未取得明显的进展。目前对嫌疑人唯一的了解,是受伤学生提起的,感觉那人个子高大,剩下的,也因为晦暗的光线和受袭的恐惧没有注意到。」 「难怪校方和警方这么紧张,这人的确危险。」辛雪稚消化着信息,「你怎么清楚这么多?」 况戍:「专门打听的,这关系你的安危,我不敢大意。」 辛雪稚心有余悸:「不会这么倒霉就找上我吧?」 「别有侥倖心理。」况戍叮嘱他,「既然是无差别行兇,那每个人都有可能被选中,至少在学校,别离开我的视线,知道吗?」 辛雪稚陷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怔怔地:「恩。」 第74页 调查紧迫进行,学校整日广播,学生们人人自危,最近都高度警觉。警方透露过最新调查结果后,学校开始提醒大家要警惕一米八左右的高个子男性,如遇可疑人员,迅速找巡逻警通报。 而接下来的几天里,况戍对辛雪稚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这段时间没再出现袭击事件。 「一般来说,这种无差别的袭击案,兇手不可能一次就收手,或许那人根本不属于学校成员,现在跑别地儿害人去了。」 虽然意外频发,但学校的活动还得正常进行,之前准备的特殊研究小组已经正式开展,挑选出来的学生一共五名,都是医械专业的佼佼者,由两名教授带队,整理出来的机密资料仅对他们七人开放指纹权限。 此时,大家闲暇之余,聊起最近学校里的实时热点,对于已知的案件信息各抒己见。 叶殊忽然说:「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不动手是因为目标出现问题?」 「什么目标?」最先展开话题的男生回答,「无差别袭击事件,应该没有特定的目标吧?」 叶殊:「无差别袭击只是警方的猜测,万一他的行兇对象是有明确的目标呢?因为种种原因,最近他没办法对目标下手。」 「那大一的学弟怎么说?调查结果显示他根本没有跟任何人结仇,挺豁达的学生。」有人这样反驳。 「如果目标的选择不是因为仇恨呢?」叶殊神秘地压低声音,「你们看过连环杀人案吗,兇手喜欢对某一特定人群下手,或许他的选择标准就是性格豁达?学习不错?要不然,还有别的什么更深层次的理由。」 「咦。」一个女生战慄道,「叶殊,你这么说还怪吓人的。」 其他人也开始控诉:「大晚上的,一会儿还要回寝室,别吓人了。」 叶殊耸肩:「抱歉了大家,我胡说的。」嘴上这么说,转身就熘到辛雪稚身边,悄声道,「我刚说的那些还是有道理吧。」 「恩,是有。」辛雪稚一般不主动加入大家的闲聊,从资料上拔出视线,「但也真的吓人,别说了。」 叶殊只好作罢,瞥到屏幕上的内容:「哎,这么多资料,你都准备看一遍吗?」 「除了老师要求的那些,别的都可以看看。」辛雪稚滑动滑鼠,「有的时候,从前辈们的研究记录里可以找到新的研发灵感,你看这个,虽然实验最终失败,但整体的思维都很有意思。」 「果然是这样。」叶殊赞嘆,「看日期是十年前的研究,这个团队想法好超前。」 辛雪稚建议道:「我们的权限不是永久,在研究小组内的这段时间,尽可能多看些,对以后的方向很有帮助。」 「明白了。」叶殊感激,「雪稚,你真是我的学习好帮手。」 辛雪稚忽然转过来把他盯住,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其实,我本来还以为你不愿意加入小组。叶挽......之后,我以为你会转到计算机专业,毕竟那才是你擅长的东西。」 「我好像没跟你提过自己为什么要读医械。」叶殊道。 「你说。」辛雪稚坐直背认真聆听。 「其实......」叶殊嘆息道,「最初选择医械,也和叶挽有脱不开的关系。那时候我埋怨他,不想再被他拖累,渴望用自己的能力把他治好,好让自己过上正常的生活。」 「当初学医械是为了摆脱他,现在坚持医械,是为了记住他。」他转头,透过窗户看着分散天空的群星,「午夜梦回时,我经常会揪着心想,叶挽,爷爷奶奶给他取这个名字是抱着期望的,可是命运不会体察人间,想要挽留的人最终仍是留不住。」 现在的一切没有契合叶挽的心愿。他本以为悲伤和回忆都可以被时间抹平,经歷悲痛的人迟早能振作回到正轨,认为时光无敌,伤疤不久。 然而时至今日,叶殊想起他时,心中的痛还是不减。 辛雪稚不知道叶殊还会想他多久,还会为他伤心多久,他只是好想问一问叶挽,如果早知今日,当初还会义无反顾地了结性命吗? 实验楼锁门之前,研究小组分散回去,况戍避开众人,在楼下接到辛雪稚。 出学校的路上,况戍一连接到五个电话。 「遇到急事了?」辛雪稚有些在意。 况戍:「有点突发情况,我先送你回家,再去分辉解决。」 「要不别送了,我打车回去,你忙正事要紧。」 况戍没同意,执意要送,走出校门时,电话再次打来,况戍肃声接了,挂断后,辛雪稚再次提议:「要不你真的先去分辉?现在都出了学校,应该很安全了。」 况戍犹豫着,辛雪稚看得出事情真的很紧急,二话不说叫了车:「看,车就在这,到了。」 很巧,网约车就在附近,几十秒停到面前。 况戍没说话,拿出手机给他拨通:「电话接上,保持和我通话,到家了再挂知道吗?」 辛雪稚怔了怔:「啊、好。」 况戍把人送上车,叮嘱司机慢点开注意安全,目送车子离开。 那司机头回遇见这么操心的伙伴,不由和辛雪稚搭话:「那是你哥?好关心你。」 「啊、不是。」辛雪稚把手机放在耳边,「我朋友。」 听筒对面立刻:「告诉他,不是朋友,是未来老公。」 第75页 辛雪稚无语:「你有完没完?」 况戍启动车子,路上开始解释:「其实是体外培育的项目,最近有点突发情况,这是你的项目,我很重视,必须亲自去看看。」 「出什么问题了?」辛雪稚很紧张,「难道愈后不好?」 「也没有。」况戍说,「上次带你见过的那个病人,目前状况依然很稳定,他的移植手术基本是成功的。只是新的临床患者,移植后还是出现排斥现象。」 辛雪稚心脏直跳:「为什么?」 况戍:「不清楚,所以我要去分辉看看。」 「好。」辛雪稚声音发颤。 「别担心。」况戍察觉他的低落,「我们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恩。」 这时,手机震动一声,辛雪稚把电话切换成外放模式,滑到微信界面,是团队老师发来的信息—— 「雪稚,你还在学校吗,在的话帮老师拷一份资料,急用。」 现在他离学校还不是很远,一听急用,下意识就叫司机调头,回復老师:「是哪一份?」 「我发给你,麻烦你了,实验楼快锁门,老师现在赶过去来不及的。」 「没事。」做研究的,就算预备得再充分,过程中也可能会出现各式各样的突发情况,既然在一个团队,谁有空就可以帮一把。 刚回復完,电话那边传来况戍的声音:「怎么不说话了?」 「啊。」辛雪稚这才想起来,现在是特殊期间,正犹豫着,老师又发来回復—— 「多亏你了雪稚,那资料今晚必须用上,你帮了老师大忙,改天请你吃饭。」 看来真的很重要,辛雪稚想了想,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倒霉,而且校园内巡逻的人非常多,行兇者已经很久没再出现,说不定真像大家猜测的,早逃出学校了。 而且这时,司机也已经开回学校。 「到了,先生。」 「恩。」辛雪稚拿远手机,小声下车。 况戍却很敏锐:「怎么感觉司机在说话?」 「他就是,在和乘客聊天,好客的司机都这样。」 「恩......」况戍没多想,「你要是不想回他,就藉口说打电话没空。」 「好。」 与此同时,辛雪稚给老师回:「不用这么客气老师,我就在学校,马上给您拷过去。」 老师也明白最近的情形,给他回:「注意安全,大家都还在吧?离开的时候不要落单。」 「恩。」 辛雪稚切出微信,重新把电话调成听筒,快速回到实验室拷贝资料。 「怎么有点喘,在走路?」 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况戍,但辛雪稚生怕耽搁他正事,而且资料已经拷完,他准备出校,校门和实验楼离得也不远,便隐瞒实情称:「啊,到家了。」 「恩。」况戍应了一声,没说别的。 辛雪稚走在出校的路上,虽然不远,但路灯微暗,加之四周高大的绿化,黑压压地逼迫大地。 独自一人走在黑暗中,叶殊的话开始在脑海迴荡—— 「你们看过连环杀人案吗?」 「兇手会挑选特定目标。」 「或者就是学习好......?」 哗啦。 树叶翕动,辛雪稚惊吓回头,发现是风声。 他在心中暗笑自己紧张过度,都是叶殊今晚讲了那通话,害得他草木皆兵。 正要挪脚离开,忽然顿住动作。 勐地攥紧手机,屏息向刚才出声的地方投去视线。风持续地刮,那里的树还在窸窣作响,但是—— 树木一旁,分明立着一个不属于植物的影子! 那是一个人! 第34章 未免刺激 辛雪稚心下骇然! 幽暗的校园小路,鬼魅一般的人影伫立不动,堪比恐怖片更吓人的场景冲撞人的理智,辛雪稚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快步朝外走。 校门就在前方,辛雪稚疯狂安慰自己人家可能在等人,并非逃窜的行兇者。然而事实没能如他所愿,余光里,人影飞速逼近,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况——」辛雪稚反应极快,对着听筒大喊,可黑影更加迅速地扑上来,一把将他拦抱进路旁的绿化,手机摔出老远。 辛雪稚强压恐惧,立马飞扑去捞手机,可那人力大如牛,拖着脚踝把他拽到更深处。 「救命——!」辛雪稚偏头朝着校门方向,企图自己的声音能引起保安的注意。可惜他们已在绿化最深处,密密麻麻的枝叶把他的声音挡得严严实实,漏不去那么远的地方。 而他的唿救行为反而把男人激怒,他暴躁地拽着辛雪稚翻身,二话不说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扼上他脖子。 「呃......」辛雪稚唿吸不过来,想要挣扎,可那人仿佛特别擅长钳制他人,侧身用膝盖碾上他的胸腹,挤掉他身体里全部的力气。 气管不能唿吸,胸腹又被挤压,全身是一点空气都不剩,窒息感很快吞没辛雪稚,呵呵的喘息声中,意识逐渐模煳。 濒死之际,身上压迫骤然消失,呛咳了许久,模模煳煳地看到男人被另一个身影掀翻。 有人来救他了,即便精神恍惚,即便夜色灰暗,他也能辨认出那个身影。 「况——」喉部的剧痛捏住他的声音,沙哑地咳嗽着,没能喊出那个名字。 第76页 力气復原得缓慢,他勉强撑坐起来,就见两人缠斗的场面,这时仔细看,才发现陌生男人的身材无比魁梧,紧身t恤勾勒出喷张的肌肉,无怪辛雪稚在他面前毫无反抗能力。 更让人吃惊的,是男人打斗的手法尤其专业,佐之强壮的身材,料想是个百战不胜的人。然而况戍此刻竟丝毫不输,他打斗虽无章法,但招招透着兇狠,机械手臂一拳砸下去,男人能恍惚许久,一时,竟是他处于上风。 男人眼见打不过,竟又朝着辛雪稚扑来,况戍见了愈发暴怒,左手拎着男人扔出去,足足有十几米远! 再出手时,狠辣异常,一拳下去,几乎能听到骨骼的断裂声。 辛雪稚惊骇,机械手臂如此强悍,再这么打要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况戍!」喉管能发声后,辛雪稚连忙喊他。 然而况戍充耳不闻,像头疯兽撕咬住猎物就绝不松口,招式一下比一下恐怖,男人已经被他打得毫无反抗能力。 「况戍——!」辛雪稚蓄力爬起来,扑过去抱住他,「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况戍全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怒绷的弦也随之软化,整个人感觉松弛许多。辛雪稚放下心,感到抱住的人转身过来,扶住他手臂。 接着偏头大吼:「这边——!」 原来,在他过来之时,已经通知了巡逻警,警员们正往这边赶来,听见唿喊很快拥过来。 「怎样,有人受伤吗?」 「有,我们自己处理。」况戍抱紧了辛雪稚。 「嫌疑人......」警员说着,正好发现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壮汉,要帮着制服坏人的激情一下熄灭,「啊、已经倒了啊。」 况戍:「交给你们了。」 「稍等。」警官叫住他们,「笔录......」 况戍没搭理警员,就要带走辛雪稚。 辛雪稚抓住他衣袖抬头:「去一趟吧,刚刚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可以给他们线索。」 况戍看着他清亮的眼睛,身上的伤痕却触目刺眼,心脏连拧带绞地痛:「嫌弃人都落网了还要什么线索,处理伤势要紧,别的都一边歇着。」 虽是看着辛雪稚,但这话明显是说给警员听的,警员心中有数,没敢再吭一声。 况戍不避众人眼光,径直把辛雪稚端起来,让他坐在自己左手臂上,双腿跨在他腰间。辛雪稚被他这样抱过几次已经有了经验,不慌不乱地环住他脖子。 现在得知他左手是机械手臂,也不会担心他手酸了,坐得心安理得。一路无话,车内气氛低沉,况戍开回辛家别墅,照原样把辛雪稚抱回房间。 将人放上床后就要走,被辛雪稚拉住:「去哪?」 况戍没回头:「拿药箱。」 辛雪稚松手,一会儿,他拿着药箱回来,蹲在床边与辛雪稚视线持平,辛雪稚这才看清他的脸,阴沉可怖,眼眶浸着浓郁的赤色。 「况戍......」辛雪稚吃惊地撑大眼睛,「你怎么......」他想用手去抚血色密布的眼角,被况戍反手握住。 他的手上很多擦伤,是在挣扎时被枝叶割出的,脸上也有,但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他脖子的淤青,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呈现出骇人的暗紫色,况戍手指微颤,下意识想要触碰,却突然惊醒般,临时换成了右手。 「没关系。」辛雪稚把他的左手拿回来,「你不会弄伤我的。」 「我......」况戍稍显犹豫,但还是在辛雪稚执意的要求下,用左手抚上伤痕。 动作极轻,像对待孱弱的泡沫,温热的指腹带过喉间的一弧伤痕。与他动作相反,眼中的血色却有更深的趋势,凌寒降落在他身上。 辛雪稚抱着他手臂安抚着:「没事,我没事。」 况戍全身一顿,缓缓融化了阴沉。 辛雪稚的喉咙受伤严重,说完话就开始咳,撕拉起一些沙哑的呵呵声。 况戍忙给他倒来一杯温水:「润润嗓子。」 辛雪稚慢慢将水喝完,况戍放回杯子,拿出外伤药,从手上的刮痕开始慢慢涂抹。过程中无话,但是全无刚才那般可怖的模样。 辛雪稚第一次发现况戍这样的一面,狂暴疯癫,失去理智时好似真的可以杀人,但又能随时对他例外。 是因为担心自己吗,他才会展露这样惊人的状态...... 「脸上的擦伤不重,应该不会留疤。」 「啊。」辛雪稚思绪回笼,「恩。」 「嘶——」 脸上的皮肤脆弱,上药时比手上更敏感,辛雪稚被消毒水辣得唿痛。 「我再轻一点。」况戍努力控制手上力道,专注地看着伤口。 辛雪稚又开始分神,视线三番五次偷跑到放大的俊脸上,此时,那张脸上的阴郁已全部消失,只在眼角剩了些没有褪干净的红痕,留下点疯过的余韵。 未免刺激,心脏狂跳。 「我怎么觉得你心率不正常?」 没出息的心脏出卖主人,辛雪稚努力掩饰:「没有啊。」 况戍不听他的,直接捞过手腕探脉,眉心立刻蹙起:「真的不正常。怎么回事,吓出问题了?」 「我没那么胆小。」辛雪稚满脸写着心虚。 这份心虚被况戍误解,以为他真的吓坏了,探过脉搏还嫌不够,就要撩衣服听心率:「让我看看。」 第77页 「哎——」辛雪稚往后躲,「真的没有。」 况戍自然不依,膝盖压上床,高大的身体强势逼近,手已经捏住衣摆。 「别——」阻拦间,胸口被撞到,辛雪稚一声痛唿。 况戍紧张,直接掀开一看,胸腹大片淤青,怒吼:「怎么会这样?!」 辛雪稚这才想起来自己被碾过此处,心虚地解释一通,没等他说完,人已经被况戍捞到怀里。 粗重的唿吸声打在耳畔,良久,况戍咬着牙齿:「为什么不早说?」 「然后你再多打他几拳吗?」辛雪稚说,「他已经被你打得够惨,再严重些,说不定还要追究你的责任。」 「谁敢?」况戍倔脾气上来,出言愈发不逊,「他要真重伤你,我弄死他。」 辛雪稚只当他发泄,抬头一看,却见他表情阴鸷,竟有种说到做到的决绝在,慌忙把他的脸捧进掌心:「这种事可不敢乱说。」 「你可以试试我到底有没有乱说。」 「况戍!」眼见这人又开始不对劲,辛雪稚低斥道。 况戍今晚打定主意不顺着他,扣住他下巴,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不想看到那天,就好好保护自己,今晚的事情不要再发生。」 他隐瞒自己回学校的事情的确有错在先,况戍的怒气大半源自这里,打算开口解释,电话铃声又突兀地挤进二人时光。 「是研究所吗,你突然赶回学校,还没来得及去分辉对不对?」 「你别操心。」况戍简短地接完电话,「跟研究没关系,是我叫的医生,身上的擦伤无碍,但是脖子的伤痕还得让医生瞧瞧,以及——」 他沉下目光,「身上多出的淤青。」 辛雪稚无地自容,扮演起乖孩子,任他说什么是什么。 为了避免惊动家人,况戍亲自把医生接上楼,辛雪稚配合医生做完检查。 「身上的擦伤不严重,每日抹药三天后就会消失,不留疤。」医生按了按喉咙的淤青,「喉部软组织挫伤,口服一些消炎药,再外涂活血化瘀的药,可能会需要半个月时间恢復。」 况戍:「这么严重?」 「恩。」医生说,「人体喉部软骨比较脆弱,他的伤势算严重,会出现吞咽困难、疼痛、以及说话困难的症状,恢復期间最好少说话。」 「可我现在感觉还好。」辛雪稚说。 医生解释:「因为机体软组织水肿会在第三天达到高峰,组织张力会显着增加,你现在感觉还行,到了第二、三天,就知道厉害了。」 辛雪稚被吓到,胆战心惊地试着吞咽。 医生接着说:「胸腹的伤要轻一点,但是也会出现疼痛现象,和喉部用同一种外涂药就行......」交待完病情,医生还是忍不住多嘴,冲着况戍说,「他有心脏病史,体质本来也不怎么好,你们......不要做太刺激的活动,脖子的伤太过分了,要再重一点,喉骨都能断,这是要出人命的......」 况戍忍着怒气打断:「你看我有那么变态吗?」 医生没听懂这话的讽刺,当真端详起他,见这人衣冠楚楚,俊朗非凡,家境又不俗,这简直就是顶级变态的标配啊:「挺变态的。」 况戍:「......」 「您误会了。」辛雪稚解释,「我身上的伤不是他弄的。」 「哦?是吗?」医生明显不信。 辛雪稚突然福至心灵,觉得医生可能把他误会成况戍包养的金丝雀,连忙澄清:「这是我」 「?」医生镜片后的眼睛明显睁大,「!」 辛雪稚失笑:「所以您真的误会了,我的伤是被一个袭击犯弄的,跟他没关系。」 医生垂下头,掩饰尴尬地扶了下眼镜,俄尔,又忽然想到什么,看况戍的表情再次变得不对。 况戍敏锐发现:「你一个学医的,哪来这么多故事编?告诉你,我家就在隔壁,我和他是门当户对。」 他不耐烦地把医生戳走:「药留下,人赶紧走。」 等人走后,况戍又嘴一句:「私人医生话还那么多,以后不找他了。」 辛雪稚忍俊不禁,「他还蛮有意思的。」 「擦药吧。」况戍拿出医生开的药,「他让我涂的时候要推揉淤血,有点痛,忍一忍。」 他换了右手,手掌几乎可以圈住一整个脖子,指腹沾着药水,控制力道在伤处推揉。这么细的脖子,如果自己晚来一步,可能真会被掐断。一想到这里,况戍心里就惊颤着发抖。 「你那只机械手臂现在还适应吗?」辛雪稚的话将他的恐惧转移。 「绝大多数时候可以控制,偶尔会失控......」况戍边擦药边说,「大概跟情绪有关。」 辛雪稚又把他的左手抱住观察,戳戳按按,是医械生对专业的探究,没有一丝杂念,但被抱的人唿吸加重,手指微微发颤。 「我在课本上了解的医械手臂和你的不一样,截肢患者移植的机械臂好像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比人体只强一点点,是因为健全人体质不同吗?」 况戍说:「也不是,我这款医械,其实在当时属于实验新品,现在......尚屿还没发售,不过据我所知,已经取得了各种资质。」 辛雪稚皱眉:「你怎么会想移植实验新品?你很健康,没必要冒着风险手术。」 「就......那一瞬间的决定吧。」况戍答得含煳,「现在也挺好的。」 第78页 辛雪稚今晚过后,重新认识了机械手臂:「是不错,这已经不单单是强化体质,而是从根本上改变人体机能,如果公开发售......影响的不单是市场,是人类的进化。」 移植趋势不可逆转,不久的将来,人类或许真的会跟机械共存。 「别想这些了,睡吧。」帮他擦完药,况戍把人放平在床上。 「恩。」辛雪稚侧身看他,「你那时候怎么突然赶回来了?」 况戍:「你说你回家了,可是学校离家不近,不可能那么快就到」 「哦......」辛雪稚困意上涌,可始终睁着眼睛,目光紧紧黏着况戍。 今晚这场意外惊心,在死亡边缘走过一遭的人不可能不害怕,况戍敏感出他的情绪,蹲在床边,手掌覆上他的眼睛:「别怕,你安心睡觉,今晚我不走。」 第35章 真相大白 辛雪稚还是做了噩梦,梦中他被陌生男人掐着脖子,喉管剧痛,恐怖的窒息感缚住他身体,绝望抵达巅峰时,空气施捨降临。 「咳咳咳!」从梦中惊醒,混乱的空气撞在气管上,呛咳出一身冷汗。 有人迅速冲过来抱起他,轻拍他的后背:「没事,是个梦。」 辛雪稚平静下来,眼睛逐渐聚焦在况戍身上。 「我给学校请假了,今天不用去。」 辛雪稚现在的情况的确不方便上课,点了点头,「好——咳咳!」 喉部剧痛,声音根本就出不来。 「别说话。」况戍扶着他脖子用指腹轻轻检查,「喉管里面肯定肿了,今天是最难受的一天。」 辛雪稚这下彻底体会到医生昨晚说的症状,吞咽的时候也很痛,整个人瞬间蔫吧下去。 况戍又把药膏拿出来给他涂,他闲得没事,眼睛就肆无忌惮地盯着况戍看,毫釐距离下,这张脸帅得过分,赏心悦目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他眼下的青色。 不能说话,辛雪稚用手指了指他的眼睛。 「没睡好。」况戍理解得很到位。 辛雪稚比划出更复杂的手势,这回况戍看得一知半解,神色略困惑。辛雪稚捞过床头的手机,给他打字:「黑眼圈这么重,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睡?」 况戍随口道:「睡了啊。」 辛雪稚往床下瞥一眼,打字:「骗人,地铺都没有。」 况戍被戳穿,只好嘆息着说:「看着你的这些伤......我睡不着。」 辛雪稚一怔,鼻腔微热,打字道:「坏人被警察抓走了,以后不会有危险,伤也会好的,你别担心了。」 况戍撇开眼神,掩饰着情绪「恩」了一声。 辛雪稚瞧着心疼,侧身拍了拍床,一脸诚挚地望着他。 这回不用打字况戍也能懂:「要我上来睡?」 辛雪稚点头,打字:「你歇一会儿吧。」 「不介意了?」看似冷静地询问意见,实则嘴角早抑不住上扬的趋势。 辛雪稚打道:「我们小时候也这样。」说着,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况戍膝盖已经跪上来,推了推他:「你睡里面。」 「我不睡。」辛雪稚打字说,「我已经醒了,你睡吧。」 「不行。」况戍强势道,「陪我。」 辛雪稚还要拒绝,继续埋头打字,结果人忽然悬空,被况戍一手端里侧去了。 「......」举着手机无语片刻,十指翻飞着控诉,「你现在有机械臂很了不起是不是?」 「是。」况戍以此为荣,又抬手把人按倒,被子一裹,自己跟着躺在外侧,「我很累,雪稚,陪我睡一会儿吧。」 辛雪稚打字的手顿住,安静地缩在被子里看他。 况戍被这双澄亮的眼睛盯得心软,敲痛他神经的纷杂情绪绵绵化去,放松着沉入睡眠。 再醒来时,眼前还是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况戍失笑:「你一直这么看着我吗?」 辛雪稚点点头。 况戍强忍住吻他的冲动,抓着头髮撑坐起身:「几点了?」 辛雪稚打给他看:「还没到中午。」 「恩。」况戍确认过时间,「那也该起床了,早饭都没吃,午饭不能再落下。饿不饿?」 说着,他把辛雪稚从被子里抱出来。 辛雪稚:「还行。不过管家早上没来敲我房门哎。」 「我给他打过招唿,让他不要来打扰我们。受伤请假的事情都没告诉他,伯父也不知道,按照课表,你下午才有课,如果你想要继续瞒着他们,我带你去我家休息。」况戍下床,掸了掸有些褶皱的衬衫,套上西服外套。 辛雪稚:「我想去分辉。」 况戍看着屏幕沉默着。 辛雪稚飞快打字:「昨晚你赶回学校,肯定没来得及去分辉,今天你会过去对不对?我也想看看项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况戍犹豫片刻,最终同意:「那午饭我们不在家吃?」 如果在家吃饭,肯定会被发现伤势,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家人,况戍想得周到,辛雪稚贊成他的建议。 况戍给他找了条薄围巾遮脖子上的淤青,还好现在初春,天气偏凉,不会过分怪异。车子开到隔壁停下,况戍要回家换套衣服,辛雪稚就留在车里等他。 重新把自己打理精神时,电话响起来,「况先生?」 况戍看了眼号码,是陌生人:「你好。」 第79页 「我是李警官。」听筒那边男性的声音很严肃,「是负责此次a大袭击事件的专案组组长。」 况戍精神绷紧:「有新发现?」 「我们知道况先生很重视这次案件,您昨晚请人传达的消息我们收到了。」李警官沉声道,「容我再向您确认一次,当时嫌疑人被你制服后,仍旧朝着辛同学发起过攻击?」 「非常确定。」况戍说,「我俩缠斗时已经与雪稚拉开一段距离,而且他当时发现自己不敌我,按照常理应该逃跑才对,但他没有,反而又想扑过去伤害雪稚。」 「我明白了。」李警官对此高度警惕,「昨晚我们连夜审问嫌疑人,他并不承认自己对辛同学的追杀行为,但您提供的线索不容忽视,我们会深入调查,另外——也要提醒辛同学注意人身安全。」 「我会从侧面提醒他。」况戍说,「还请李警官对他隐瞒这个情况,他昨晚遇袭后很害怕,我不想加重他的恐惧。」 李警官:「明白,正常人遇到袭击事件或多或少都会留下心理阴影,况先生放心,我们不会打扰他。」 「谢谢。」挂断电话,况戍迟迟没有从手机上拔出视线。 昨夜失眠其实大多出于此事,嫌疑人伤害辛雪稚时,并不是普通无差别行兇者的心理,反倒有一种非他不可的执念。 上一个遇袭的学生,嫌疑人同样失手,但他在学生受伤的情况下并未继续行兇,而是选择直接逃跑,那他对辛雪稚的态度就显得尤其特殊。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况戍揣着疑问回到车上,辛雪稚打字问他:「怎么这么久?」 况戍隐去关键:「专案组给我打来电话,说昨天抓住的嫌疑人正是校园内多起袭击事件的罪犯,审讯一夜后,他承认三起袭击都是他做的。」 「那意味着孔叔是清白的了?」辛雪稚兴奋地打字,「何初琬也是他伤的?」 「都是他。」况戍如实转达李警官透露的案件细节,「这人名叫高广,是个退伍军人,有创伤后遗症。他是七区区民,十五年前,三区曾向七区发动过战争,那时候新闻播报铺天盖地的,你应该还有印象。」 「恩。」辛雪稚点头。 况戍:「高广在那场保卫领/土的战役中留下了非常严重的创伤后遗症,两年前搬到一区养病,受审时,他对自己犯病时的攻击行为记忆模煳,只隐约记得自己袭击过三人,原因他却说不上来。专家认为他是病情加重后,误把a大的学生当成了敌军。」 辛雪稚:「也是个可怜人,现在仔细想想,七区恢復区域主/权才过去十五年,也是不容易。」 况戍发动汽车,似是随口问道:「最近你身边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有啊。」辛雪稚一脸莫名的打字,「孔叔的事情,还有袭击的事情啊,你知道还问。」 「是和你相关的。」况戍看了他一眼。 辛雪稚思索片刻:「我还那样啊,上课、作业、研究......啊、对了,上次我们提到的特殊科研小组正式成立了,不过这你也知道啊,你昨天就在实验楼下接我。」 况戍不动声色地压了压眼尾:「所有的机密材料都对你们开放权限了?」 「恩。」 「你看完了?」 辛雪稚失笑:「怎么可能看得这么快?资料很多,从医械发展初始就已经开始记录,我还蛮惊讶的,原来我们学校受到这么多科研人员的信任,那么重要的资料,毫无保留的交给了a大。这些资料的保密程度很严,孔叔也只有整理分类的权限,内容他无法查看。听说给小组开放权限时,都经过了区域官的审核。」 「恩。」况戍若有所思地应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辛雪稚也乐得清闲,收了手机看风景。 吃饭的时候最痛苦,吞咽艰难,伴随着咽喉疼痛,吃几口能痛出眼泪。况戍连换了好几道菜,一次比一次软烂,最后索性换成流食。 辛雪稚喝着汤,整个人有种恹恹的可怜感。 他吃饭速度本来就慢,这下直接吃到午后两点。回到车上人就蔫吧了,缩成一小坨,抵着窗户自闭。 况戍又心疼又好笑,捞过来揉了会儿脖子才好歹给哄精神了点。 研究所比上次来时热闹很多,年后復工,研究员来来往往,各个实验室紧凑地开展工作,仪器连轴转。 体外培育项目在特殊区域,现在临床自愿者已增加至十余名,只有一个出现了排斥现象。 「目前仍没发现原因。」研究员编辑着计算机屏幕,「昨晚情况太过紧急,我们只好临时中断移植。」 屏幕上显示着昨天手术时记录的排斥反应,辛雪稚仔细看过,又要来细胞培育记录。 「提取的自体细胞都没有错,培育得也很好。」辛雪稚很快发现关窍,打字说,「那问题一定出在免疫系统,或许,目前医学上的敏感体质,还有更细緻的分类。」 研究员一愣。 免疫排斥反应过大、无法进行医械移植的人群,在医学上统称为敏感人群。因为无法进行移植,更细緻的区别尚未发现,现在有了新技术支持移植,才让他们有机会发现这些。 看似突发状况,实则或将改变整个医械进程,研究员心中隐隐激动:「也就是说,体外培养没有失败,是新的体质被发现,新的领域被开发了!」 第80页 「既然问题不出在项目上,重心就放在病人身上,我建议可以提取志愿者的血液进行检验,着重对比昨天那个志愿者的基因序列,可能会有所发现。」辛雪稚打字道。 研究员:「好!我这就去!」 况戍牵着他:「要在这里等结果吗?」 辛雪稚点头,两人在休息室等候。 几个小时过去,研究员带着对比结果找到他们,脸上满是惊喜:「我们对比了所有志愿者的基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基因的问题!」 「况总、辛同学,你们看——」他展示出对比报告,「那个特殊的志愿者的基因序列里,多出一组未知基因,想必就是它影响了免疫系统,对外物高度警惕。」 辛雪稚:「也就是说,敏感体质出现了分类,一种能够通过体外培育技术进行移植,一种则不能。」 研究员:「没错。接下来我们将高度重视这组特殊基因序列,筛选自愿者时也将进行基因检验,这下流程终于可以正常进行了!辛同学,你不愧是这个项目的发起者,多亏有你!」 辛雪稚笑着谦虚摇头,解决了实验难题,况戍也松了口气,有理由带辛雪稚回家,让他好好养伤。 三天后,辛雪稚能开口说话,虽然伤仍没好全,但上课已无大碍。正好在同一天,昏迷许久的何初琬清醒过来,向警方详细描述了袭击者的外貌特徵,一切与高广吻合,孔良的嫌疑彻底洗清。 孔良被释放的那天,辛雪稚去图书馆见他,可惜扑了个空。 「阿姨,孔叔呢,还没到?」 「辛同学?」岗位上依然是之前的阿姨,听他提起孔良,唏嘘道,「老孔啊,哎呀,辞职啦。」 第36章 吞下去 下半学年以惊险开启,之后的日子平静度过,临近期末时,前往分辉的实习人选也将出来,自此时隔四年的发展课到此结束。 辛雪稚无论是成绩还是平时表现,在全系都是断层第一,实习名额落到他头上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连辅导员都提前庆贺过他,然而正式名额发表出来后,名单上却不是他的名字。 「怎么会是杜晨?」辛雪稚找到辅导员求证。 「那什么,雪稚啊......」辅导员脸上抱赫,「来来,快坐着说。」 「我问到理由就离开,不久留。」辛雪稚固执地站着。 辅导员嘆息,搓着手,看了看他,最后纠结得在原地打了个转:「说实话,这事儿我也不认可,可又有什么办法,上面亲自发话,把名额给了二年级的杜晨。」 辛雪稚疑惑:「上面?」 辅导员无奈地摇头道:「校董会,唉,亲自给校长打的招唿,点名要杜晨去实习。雪稚,老师跟你说,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会面对各种各样的无可奈何,你看,咱们普通的大学生,怎么能和校董争?听说杜晨和凌帆有关系,你说说,这怎么争得过?校董会每年给学校投资大量金额,这、校长也得罪不起啊。」 他不忍自己的学生被权势压迫,努力安慰他:「还好只是一个实习名额,没什么的,以你的水平,毕业了照样去分辉,等以后自己强大了谁都不能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怎么联繫校董会?」辛雪稚看着毫不悲伤,平静地打断辅导员接下来的长篇大论。 「你要干嘛?」辅导员紧张地绷直身体,「咱可不兴冲动哈。」 辛雪稚冷淡地说:「我不冲动,其实能不能实习我都觉得无所谓,只是属于我的名额莫名更换人选,我想要问清楚原因,校董会究竟看上了杜晨什么。」 「你......」辅导员半信半疑,「真的只是这样?」 辛雪稚:「如果真的因为杜晨的家世选了他,那对于我遭受的不公平待遇,我也只需要一声抱歉。其它的,谁想要就要吧,我不在乎。」 就像辅导员说的,他要真想去分辉实习,凭他的实力什么时候都可以,并不在意这次机会,只是他很厌恶这种以地位欺人的手段,如果从一开始就内定了杜晨,那为什么又要摆出一副公平竞争的样子,把遵循规则的人当小丑一样玩弄,践踏别人的态度。 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傲慢无礼。 「其实今天校董会的人正好在学校开会,你想找的人应该也在里面,要不咱们过去等一等?」辅导员同样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行为,虽然不符合规定,还是想要帮辛雪稚一把。 普通人在生活中可能遭遇各种各样的不公平,但大多数人都选择沉默,很少有人会鼓起勇气去给自己讨个说法。他的学生充满胆量,那自己也不能怂啊。 「走!老师陪你一起!」辅导员越想越热血沸腾,还没等辛雪稚回答就自行决定了。 结果一到校董会门口便怂:「听里面的动静,会议还没结束,咱就在这等一等,恩......一会儿,雪稚啊,咱态度还是好点,好好跟他们讲道理。」 辛雪稚:「恩。」 辅导员竖着耳朵听门里的动静,过了一会儿,紧张道:「出来了。」 下一刻,门果然从里打开,走出乌泱泱一群人,打头的是几个面熟的校领导,堆着笑容边走边回头说话,一看就是在奉承某个大人物。 辛雪稚好整以暇地等着那个被簇拥的人露出真容,辅导员已经缩到一边,他就站在门口,方便能和人一眼对视。 第81页 待真对视上的一瞬,他却怔住了。 「雪稚?」竟是大人物先和他说话,不是别人,正是他父亲,辛鹤霄。 「辛总认识这位同学?」校领导吃惊地停下步伐。 辛鹤霄:「恩,这我儿子。」 「哦,儿子。」校领导慢一拍才反应过来,「儿子?!」 缩在一旁的辅导员:「!!」 校领导已经懵逼:「可是,您的儿子不是二年级的杜晨吗?」 辛鹤霄直言:「他姓杜,是我继子。」 全体恍然,其中有人认出了辛雪稚:「雪稚同学,辛雪稚同学,这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人家才姓辛,我们以前怎么都没想到啊!」 各种视线开始重新审视辛雪稚,恭维的声音不迭响起。 辛鹤霄看着他:「你来校董会有什么事吗?」 辛雪稚整个人开始发麻,木着没动。 一旁的辅导员兴奋地帮腔:「辛总,他是来找您的!」现在他可不怂了,提着精神到辛雪稚身边拍拍肩膀,「你说你这孩子,这么低调呢,现在好了,一家人有什么不好解决的,快跟你爸说说!」 「那进屋说吧。」辛鹤霄示意其他人先走,带着辛雪稚回到校董会议室。 「坐。」门板隔去外面喧嚣,辛鹤霄合掌搁上桌面,仿佛在进行一场商业谈判,「你有事找我?」 辛雪稚没坐,明明是站着俯视父亲,却觉得自己仍旧矮着气势,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去分辉实习的名额,是你让学校给了杜晨?」 「对。」辛鹤霄缓缓抬起眼皮看着他,面容冷峻,「他说自己很想得到这个实习名额,对他帮助很大,而且他说他的成绩排在第二,和第一名差得不多。他既然请我帮忙,我就顺手帮一把。」 「顺手帮一把......」辛雪稚苦笑,「那您知道第一名是谁吗?」 辛鹤霄朝前略倾身体:「不知道。」 辛雪稚深唿吸几下:「是我。」 「哦?」辛鹤霄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沉静的面容永远维持着不惊的状态,「我没想到你学习这么好。」 辛雪稚嘴巴里发苦:「您不关心我,自然想不到这些。」 辛鹤霄有些不满地皱眉:「雪稚,我没有不关心你。」 辛雪稚不想听这些虚假的安慰,之前觉得名额不重要,但现在他反而偏要争一下——不,不是争,这本来就该是他的东西:「按照学校规定,只有第一名才有实习资格,我不管他排第几名,现在第一名是我,你把名额还给我。」 「雪稚。」辛鹤霄站了起来,这下换他俯视辛雪稚,气势凛凛生威,「别赌气,杜晨真的很想要这次实习名额。」 辛雪稚低吼:「我也很想要!」 辛鹤霄沉默良久,说:「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弟弟,你当哥哥的,让弟弟这一次。」 辛雪稚胸口剧烈起伏着:「属于我的东西,让不让是我说了算,现在我不让。」 辛鹤霄沉静地看着他:「校长已经允诺给我,事实已定,雪稚,不要做无谓的争论,对你身体不好。」 辛雪稚悲痛欲绝:「您就那么想满足杜晨?连亲儿子的心情都不顾了?」 辛鹤霄:「毕竟杜晨以后要帮我打理家业,实习经验对他来说越多越好,既然你学习这么好,那么失去这次机会也影响不大,没必要非纠结这么一个名额。」 说完,辛鹤霄就要离开。 「爸爸。」辛雪稚悲痛地质问他,「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辛鹤霄脚下一顿,但没有直面他的问题,最后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别乱想。」 辛雪稚一阵无力差点软倒,愤怒和失望把他的身体撞得发麻,胸口堆着滞重的难堪。父亲帮助杜晨还不至于让他绝望,真正让他悲愤的,是父亲在得知名额本该属于他的情况下,依然执着地要把名额换给杜晨。 他的需求可以无限制地被忽视,他的心情可以无底线地被践踏,他的人生要无条件地为杜晨让步。 好像从杜晨出现在这个家里的那一刻,儿子的身份就彻底被他代替了。父亲选择他继承家业,更关心他的生活学习,更愿意为他的未来铺路,自己则是这个家可有可无的存在,比灰尘还要不值一提。 这一瞬间,辛雪稚觉得自己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人。 他在会议室站了很久很久,拖着麻木的身体,浑浑噩噩地游晃在校园内,等用完最后一丝力气时,便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以前,他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母亲优秀而温柔,父亲强大而沉稳,还有最好的朋友,他被好多人爱着。 然而大病一场之后,一切都没了。母亲骤然去世,父亲待他冷淡,况戍......整整躲避了他三年。 难道爱真的会变质吗? 还是说,根本就没有一无所求的爱,父亲爱他,是因为赋予了继承的期望,一旦期望落空,自己不能成为他理想的儿子,父亲就不再爱他。 那况戍呢...... 况戍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雪稚。」 所想之人就这么神奇般地出现了。 辛雪稚抬起头。 况戍俊容沉静,但额上的发微微凌乱,唿吸甚至也有些喘:「我找了你很久。」 「啊。」辛雪稚怔怔地看着他,「是吗?」 第82页 「还好找到你了。」况戍蹲下身,表情很柔软,「为什么在操场?」 「操场?」辛雪稚这才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迷迷煳煳到了操场上,操场中心各种活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只有他和况戍所在的角落算得上安静。 这么多的人,这么隐蔽的角落,况戍竟还能发现他,「你怎么看到我的?」 「不知道。」况戍说,「没有理由,我就是能一眼看到人群中的你。」 辛雪稚直直地看着他,好像在分辨他话中的真伪。 这时,况戍又说:「还记得吗,你给我告白的时候也是在操场。」 辛雪稚动了动睫毛:「恩,记得。」 况戍很好奇:「你明明喜欢安静,为什么告白的时候偏偏选了人多的操场?」 那时的场景辛雪稚根本不需要回忆,他说:「那时候临近高考,你没时间运动,就趁着晚自习课后在操场上跑步,我每天就坐在观众席等你。告白的那天,你穿着白色的短袖,在人堆里格外显眼,每次经过我这边时,你就会沖我笑。」 「那瞬间我觉得......」辛雪稚顿了顿,「我想要把这个笑容永远留在身边。」 况戍深情地看着他:「不用你留,我就在你身边,一辈子不走。」 辛雪稚目光一震,忽然讽笑道:「如果做不到,就别轻易许下承诺。」 辛鹤霄曾经在母亲的坟前承诺会对他好,结果呢? 况戍神色一滞,沉默片刻,他站起来,向辛雪稚伸出手掌:「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辛雪稚心里泛起刺痛,伸手欲拉况戍时,痛感陡然加重,撞得他眼前一黑,身体瞬间脱力。 手臂朝下坠落,即将触地之时被人一把抓住,紧接着一粒圆形药丸抵在他的唇上。 「吞下去。」况戍的声音近在咫尺,颤抖明显。 辛雪稚的意识模煳,药丸抵在他的唇边,往嘴巴里渗入苦涩。猝然的发病让他难以理解眼下状况,甚至他都不知道嘴边的到底是什么药,但是况戍的眼睛离他那么近,里面的关心几乎触手可及,他无理由地相信了他。 贝齿轻启,他吞下那粒药丸,紧接着,况戍再送进两粒。 「还难受吗?」 急救药见效非常快,心脏的疼痛很快被平息,辛雪稚的意识回笼,这才发现况戍一手拉着他,一手扶在他的后脑,防止他下坠。 「好了。」他虚弱地回答。 况戍大松一口气,小心揽着他,把人慢慢往怀里带。 辛雪稚任他摆弄着,毫无反抗地被他抱在左手臂上。自从有了机械手臂,况戍很喜欢这么抱他,几乎成了两人间的特定姿势。 药物副作用拿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的头倒在况戍肩膀,双手虚搂住他的脖子,「你为什么会有我的药?」 况戍抱着他边走边说:「我一直都备有你的药,以防万一。」 辛雪稚用气音「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趴在况戍身上小声哼唧了一下。 但况戍还是听到了:「怎么?」 辛雪稚一旦虚弱声音就会变软,说话绵绵的,像在撒娇:「干吞了药,硌得我胃痛。」 况戍说:「那我们去买瓶水。」 穿过操场,他们去了最近的校园超市,这个点逛超市的学生虽然不多,但大都认识辛雪稚,更认识况总这张老在医械杂志上出现的脸。 「哎,你看那个,是医械繫大三的辛雪稚吗?就老在学校宣传栏出现的那个,长得好看还是个天才。」 「那张脸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就是他,他怎么被人抱着?」 「我去,抱他那个,是况戍哎!况戍!分辉的老总!二十一岁的青年企业家!」 「真的是他!!况戍!我靠,听说医械繫今年的发展课是他亲自上的,咱们系怎么没有这种好事啊!」 「不是全系,他只给大三上了课,不就是辛雪稚他们班?我丢,他俩难不成......」 「我就说这么奇怪呢,人那么大一个,竟然来学校授课了,该不会就是为了辛雪稚才来的吧?」 「姐妹,还是你会磕啊,他俩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你别说,这两人外型好配啊~呜呜呜,口水从嘴角缓缓落下。」 「可辛雪稚一个大学生,怎么会认识况戍?」 「哎,你们没听说吗,今天校董会有个八卦,那就是......」 「什么?!辛雪稚是辛鹤霄的儿子?!那个掌管生物科技的大佬?!!」 「可大二的杜晨不才是凌帆的少爷吗?」 「杜晨就是个继子,你傻吗,他姓杜,凌帆的当家姓辛!」 「怪不得他这么高调,原来是个山寨货啊,真货才低调嘛,人家读了三年书,愣是没张扬。」 「可不是......真少爷都不屑卖弄这些......」 从两人进超市那刻起,诸如此类的议论声就没停过。 辛雪稚靠在况戍颈窝的脸越埋越低。 况戍捞过货架上一瓶矿泉水,速战速决结帐。 「好了,现在安静了。」走出超市,况戍轻拍辛雪稚的后背安慰着。 辛雪稚细软的髮丝在他颈窝里拱了拱,长嘆一声。 「走吧,回」 「我今天不想回去。」辛雪稚的情绪始终低落。 况戍脚步一顿,接着把人往身上颠了颠,抱得更紧些:「不想回就不回了,今天去我那儿睡。」 第83页 作者有话说: 爸爸的行为是有原因的,亲情这条线会有反转 第37章 你现在想做什么都可以 况戍把人放进副驾驶,拧开瓶盖餵了几口水。 「好点吗?」 「恩。」辛雪稚把头偏向窗外,迟缓地眨着眼睛。 到了况家,况戍抱着人走进二楼主卧,垫好枕头让他靠坐在床上。 「在家里穿这衣服不舒服,换家居服吧?我家都有给你备着。」 辛雪稚没什么反应,况戍自行去衣帽间找出专门给他购置的家居服。以前他俩老往对方家里跑,过夜什么的都很常见,双方家中习惯性备着对方的家居用品。 「我给你换。」况戍揽过他,小心地给他更换衣服。 辛雪稚挪过视线,无声地盯着况戍的脸颊看,俄尔,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想做什么都行。」 况戍动作一顿,抬头时,眼中隐约森然:「你说什么?」 「我现在没力气,不能反抗。」辛雪稚偏过头,「我也不想反抗,我自愿的,你想做的事情现在就可以做,做完之后,你就可以不用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况戍神色愈发凛然:「雪稚?」 辛雪稚充耳不闻他带着警告意味的唿唤,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是这具身体对不对?你以前喜欢它,没得到一直不甘心,现在就是想要试试有没有机会,我知道的......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做吧,然后彻底了却对我的兴趣——」 「辛雪稚!」况戍愠怒低吼,辛雪稚嘴巴微张,吓没了接下来的话。 况戍咬牙一字一句地警告:「不要让我再听见你说这样的话。」 辛雪稚又把头偏开,盯着虚无的一点,似在放空。 衣服换好后,况戍把他重新搁回床上,这时,他又看着辛雪稚的嘴唇在轻微地启动。 「你说什么?」况戍低身用耳朵去接他的话。 他听见辛雪稚低喃道:「那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况戍蹙眉盯着他,捧住他的脸颊,迫使他和自己对视:「为什么这么说?喜欢一个人不是索取。」 辛雪稚目色黯淡:「那你喜欢我什么?比我更好、更健康的人那么多,有什么非我不可的理由吗?」 况戍怒意升腾,拽住他的手腕:「你到底要我跟你说多少次,在我心中,不可能再有比你更好的人了,你到底懂不懂!」 可辛雪稚看他的眼睛,依旧空洞得生冷。 况戍一阵无力,松开他的手,沉重地嘆息道:「算了,你不懂。」 辛雪稚躺在床上,乱麻一样的思绪仿佛成了一张缚在他身上的网,无论怎么挣扎都得不到解脱。心脏不迭漫起药物无法抑制的未知的疼痛,他就是不懂,搞不懂他们每一个人,嘴上说着让自己不要多想,不要伤心,可做的尽是残酷的事。 况戍离开别墅,直到次日中午才回来。 上楼时,辛雪稚顶着一张惨白的脸,摇摇晃晃地从卧室出来。 「我该回家了。」他扶着门框说。 况戍道:「吃完饭再走吧,厨师已经备好菜了。」 辛雪稚往楼梯口走:「我还是回去吃。」 擦肩而过时,况戍拉住他的手臂:「你这状态回家的话,管家能立刻送你进医院。」 辛雪稚开始动摇,况戍藉此把他带到餐厅。上菜的同时,况戍将一张文件纸搁在桌上,推到辛雪稚面前。 「什么?」辛雪稚拿起文件查看,上面是实习资料,实习人选那栏赫然写着他的名字。他放下文件,询问地看着况戍。 「名额本来就该属于你。」 他问:「那杜晨呢?」 「伯父的面子当然还得给。」况戍切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杜晨想去分辉实习可以,但他还够不上研究所,我安排他进办公大楼,打杂就够他忙的。」 辛雪稚:「......谢谢。」 况戍意外地冷淡:「我只是按规矩办事。」 辛雪稚看了看他,没再说话,闷头吃自己那份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对面突然搁了餐具,况戍已经吃完了,没等他,擦过嘴后就要起身:「我吃完了,你自便。」 「你——」 声音没赶上况戍的动作,那人利落地整理完西服就离开 辛雪稚看着盘里的餐,顿觉黯淡了许多,食慾好像也跟着况戍走了,越吃越没有滋味,草草结束午饭,他努力提了提精神回去隔壁。 辛家也刚用完饭,佣人正在收拾餐盘,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消食,显得突然回来的辛雪稚特别多余。 辛鹤霄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手中的报纸上,还是曹月笑融融地走过来迎他:「雪稚,你最近很忙吗,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恩。」辛雪稚现在一看到辛鹤霄身上就开始发麻,天气明明不热,他的手心却渗满了汗水,濡湿了攥着的文件纸,凉得钻心,「我想趁着暑假去学习,到时候住单位宿舍,就没时间回来了。」 「啊?」曹月失落道,「连着两个月都不回来吗?什么单位啊这么忙?」 「哥哥。」这时,杜晨带着一脸虚伪的笑容从沙发边走过来,「有一个年轻有为的髮小真好,学校公布名额了,去研究所的只有你。」 辛雪稚生冷地抬起眼皮:「这跟况戍有关系吗?名额本来就是我的。」 第84页 杜晨脸色微变,只是现在家长都在,他没有爆发出愤怒,笑得极其无害:「是啊,哥哥那么优秀,是a大数一数二的天才,这一年的各项成绩都是第一,我总是比哥哥差点。」 「第二也不错了。」辛鹤霄突然开口,起身看向这边,「你以后要帮凌帆做事,去不去研究所都无所谓,况戍让你去办公大楼也算是种锻鍊,你哥想去研究所就让他去吧。」 辛雪稚觉得可笑至极,这明明就是他靠自己的能力取得的名额,现在反倒成了杜晨让给他似的,吃过的午餐堵在胃部,变冷变硬,隐隐有想吐的感觉。 「雪稚——」这时,辛鹤霄叫住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辛雪稚难受得厉害,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折身就往楼上走。 他回到房间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拼凑起零散的精神,从衣帽间拖出行李箱,收拾了几套衣服,带上几件母亲的遗物以及纪念心脏,搬着下楼。 「哎哟,少爷,今天就要走吗?」管家看见他,急吼吼地接过行李箱。 「恩。」辛雪稚说,「早点过去吧。」 管家拿着行李送他出门:「这暑假都还没开始呢,明天还要考试吧?研究所催得这么急?一个行李箱肯定不够用,明天我再让人送些物件过去,那单位宿舍条件好不好?是单人间吗?不过有况少爷在,条件应该还是可以。」 在门口等司机的时候,管家还在絮叨:「您看这马上就用晚饭了,先生一会儿就回来,真不吃了再走?您这一去就是两个月,不跟先生告个别?」 「没必要。」辛雪稚面无表情,「有杜晨陪他。」 「哎......」管家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变得很小心。 司机开了车停在他们面前,下车帮辛雪稚放好行李,管家一脸依依不捨,而辛雪稚头也不回地关上车门。 「少爷,宿舍的地址在哪?」 「去酒店。」辛雪稚后靠进车背,闭上眼睛。 哪里有什么单位宿舍,他压根没跟况戍说过,既是没机会,也没脸。况戍现在对他冷淡,他不可能再求着人办事,这几天先在酒店凑合凑合,有空就去找房子。 第二天,考完最后一堂课,学生们欢唿着迎接暑假,辛雪稚收好文具,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转身看到了杜晨。 他对这个继弟毫无兴趣,不关心大二生为什么会出现在大三的考试楼层,浅浅瞥他一眼就走。 「辛雪稚。」杜晨叫住他,看样子是专门找他来了。 辛雪稚冷声道:「现在不装了,不喊我哥哥?」 「我没装啊。」杜晨无所谓地耸肩道,「我一直都对你不友好啊。」 「呵。」辛雪稚冷笑。 「装的人明明是你吧。」杜晨倒打一耙,「你不是一副特不在乎我的样子吗,以前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无所谓,就算当面顶撞你也油盐不进。怎么,现在装不下去了,要和我对着干了是吧?」 辛雪稚:「我要那名额跟你没关系,名额本来就是我的,你要不服气就去学校申诉,别来烦我。」 「谁跟你说名额的事了?」杜晨洋洋得意,「只要能去分辉实习,去哪都一样,而且爸愿意帮我已经让我很开心了。」 辛雪稚:「哦,那恭喜。」 「你——」杜晨最看不惯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咬牙恨道,「装什么,难受就难受啊,又不丢脸,反正爸更喜欢我,以后都会这样,你最好趁早接受现实。」 「那再次恭喜。」辛雪稚觉得他声音越发聒噪,不耐烦再跟他浪费时间。 「辛雪稚你什么意思!」杜晨大叫。 辛雪稚莫名:「你发什么疯?」 杜晨瞪着眼睛:「你要真这么不在乎,为什么背地里耍手段?你在这学校读了三年都没暴露自己的身份,偏偏那么巧,我在学校用凌帆的名号风生水起的时候,你就公开身份了?」 「怎么,很得意吗?」杜晨讥讽道,「你和爸有血缘关系,就比我这个继子高人一等?看我出丑很爽是吧,要况戍为你破例授课很满足对吧?那又怎样啊?你和况戍能好一辈子?在辛家,你已经被我取代了,血缘又如何,你帮不了爸,当不了家,不过是个寄生虫,爸根本就看不上你,等着吧,等我当家之后,总有一天把你扫地出门!」 「杜晨。」辛雪稚骤然逼近他,他比杜晨高几公分,觑眼俯视他的时候,像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你生气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了是吗?」 「可惜——」辛雪稚冷笑着,寒意嘲讽入骨,「戳穿你的不是我。我真的对你毫不关心,随你用凌帆的名号还是谁的名号,我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你在学校的朋友不是很多吗?不如去向他们打听打听,在校董会外戳穿你身份的究竟是谁。」 杜晨意识到什么,白着脸抖着唇瓣问:「你什么意思?」 「非要问我也行。」辛雪稚冰冷的视线里,好像永远不会给杜晨留位置,深潭般的冷眸中写满了你不配,「是你最亲爱的继父,辛鹤霄辛总,亲口说的,你杜晨就是个继子。」 「假的就是假的,你想当少爷,从出生的时候就不可能了。」 「你——!」这话精准戳中杜晨的雷区,他暴跳如雷地大吼大叫,骂着辛雪稚,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口。 但辛雪稚还是不在乎,他只是平静地看了杜晨一眼,矜贵地扯出纸巾擦干手上残余的水珠,丢入垃圾桶,离开卫生间。 第85页 身后的咆哮愈发尖亢,杜晨也越来越像个疯狂的小丑。 第38章 奇怪的男人 「你找我就对了,我之前兼职的时候正好认识一个房姐,家里好几套房要出租,地段都挺好的,我跟她说过了,你如果满意的话随时可以签约,能省下好大一笔中介费。」叶殊像个专业中介,带着辛雪稚参观房间。 「怎么样?」他乐呵呵的,屋内良好的採光把他的脸打得明亮。 「很不错。」辛雪稚说,「关键离研究所也很近。」 叶殊:「你喜欢就好。你是不是第一次离家住啊?能习惯吗?」 辛雪稚笑道:「你忘了去年我在二区交换了一年?」 「哦对。」叶殊一拍脑门,「那你的自理能力应该还可以。」 「当然没问题,你以为我是小孩吗?」 「这不是......」叶殊得知辛雪稚身份后,况戍就带着他的霸总气质一直围着辛雪稚转,他眼看着辛雪稚上下学车接车送,脑补了不少豪门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画面,渐渐的辛雪稚在他心中就跟自理不搭边了,「上次听你和况总说什么管家,我就总觉得你身边天天僕从环绕。」 辛雪稚笑得不行,「没那么夸张,而且以前我妈妈还在时,家里根本没佣人,她喜欢安静,除了管家和厨师没别人了。」 「停!」叶殊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请停止你们资本主义的炫耀。」 两人在玩笑中看完了房子,辛雪稚下定决心:「就这套吧,我们签合同吗?」 「好,我都带了。」叶殊从一沓合同里抽出一张。 辛雪稚感嘆:「真的好多。」 「房姐本姐。」叶殊说,「很和善一人,不然也不会帮我这么个一面之缘的傢伙,怕你不满意,特意让我带上全部合同,都让你第一个先挑。没想到咱们运气好,第一套就定下了。」 「是这房子真的还不错。」辛雪稚道。 两人签下合同,一人一份,叶殊把合同收进包里:「能去分辉的研究所实习,那可就是在履歷上镀金了,雪稚,好好干。」 「恩。」辛雪稚问他,「你暑假准备做什么?」 叶殊:「去七区,票都买好了,明天飞。」 辛雪稚:「七区?去那做什么?」 「当志愿者。」叶殊说,「七区的医械技术和资源都非常落后,最近他们在向全区徵集志愿者,希望能学习先进的医械技术,我虽然还只是个学生,但能帮多少是多少。自从进入学校的特殊研究团队后,我的专业能力简直到了人生巅峰!」 「那很好。」辛雪稚贊成他,「到时候过去了要保持通讯,还有,你得注意安全,七区最近一直都不安宁。」 「明白。」叶殊道,「我会注意的。」 签完合同辛雪稚当天就办理了入住,叶殊坚持帮他搬家,还好辛雪稚提前阻止了管家送东西过来,归整的物件依然只有一个行李箱,一趟就搞定。 「怪了。」叶殊帮他把行李箱提进屋的时候感慨了一句,「今天况总怎么不在?」 辛雪稚关门的动作微顿:「他......不在就不在呗。」 叶殊凑过来打探他的脸色:「怎么,吵架了?」 「没。」辛雪稚撇开头,「我和他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没什么可吵的。」 叶殊吃惊:「你还没答应和他复合啊?他对你那么好,而且我看得出来,你也喜欢他。」 辛雪稚喃喃道:「可他的喜欢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什么?」叶殊没听清。 「没。」辛雪稚道,「你晚上想吃什么?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不吃了。」叶殊摆手,「我明天凌晨的飞机,现在得赶回去收行李,这顿饭就先欠着等我回来再吃吧。」 「也行。」辛雪稚要送,被叶殊拒绝了,这人风风火火地,兔子般眨眼没了影子。 辛雪稚就坐在沙发上,也不整理行李,一个人发呆到深夜。 实习开始,辛雪稚进入了研究所的核心团队,当天被组长带着认了圈人,熟悉正在进行的项目,走完新人流程。 不过有一点例外,他明明在入职前提交了体检报告,但研究所还是抽了他一管血,据说是要额外做个什么检查,他倒没怎么在意。 「辛雪稚?你就是辛雪稚啊?」团队里有个叫顾盼的年轻男子,在他做完自我介绍后表现得最积极。 辛雪稚问他:「你认识我?」 「大家应该都知道你的名字。」顾盼长得俊秀,说话时右脸颊会出现一个大大的酒窝,很博人好感,「最近所里收尾的体外培育项目,你是技术开发者啊,项目已经快到发行阶段了,你的名字排在第一,到时候一鸣惊人,这可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职业起点啊。」 这顾盼看着文静,结果居然是个话痨,辛雪稚已经笑着谢过他了,他还跟在后面不停地说。好在这傢伙声音不大,轻声细语的,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你还在上大三是不是?那太牛了,我念大三的时候还在被专业课折磨得秃头呢,你这次实习多久,以后会不会来咱们所工作?」 辛雪稚:「不确定。」 顾盼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咱们所是一区最牛的研究所了,你的能力进所绰绰有余,要不然就去二区,但二区不好,最近他们区的策略我看着吓人,有种疯魔的架势,而且你是一区区民,为本土企业贡献力量感觉更有意义不是吗?」 第86页 「你说得对。」辛雪稚应和着,突然指着计算机屏幕,「你看看这个算法是不是出错了?」 「是吗?我看看。」顾盼凑上前,这下,他的话题终于从辛雪稚身上转移到研究上面。 不过也多亏顾盼,带着他熟悉了实验室内的全部仪器,当天下午就可以上手了。 最近没有什么紧迫的项目,团队大都按时下班,辛雪稚动作慢,收拾好时实验室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只有顾盼还留着。 「你还不走吗?」辛雪稚问他。 顾盼从屏幕前抬起头,沖他笑了笑:「我不着急,你先走吧雪稚,明天见。」 「好。」 辛雪稚走出去,外面竟然有个陌生男人,不设防地迎面对视,把辛雪稚吓了一跳。 「你、你找人吗?」 这人个高腿长,看着得和况戍差不多高,抱臂靠在门边,面对辛雪稚的询问,很冷淡地回了一句:「我等人。」 辛雪稚打量他,黑衣黑裤黑靴,面容英俊,就是脸上有些疲惫,气质冰冷,看着很不好相处。 现在实验室就剩下顾盼一个人,但怎么看也觉得他俩不会成为朋友,辛雪稚犹豫片刻,还是折回去问清楚:「外面那人你认识吗?」 顾盼没有出去确认,心里像是清楚辛雪稚说的是谁,只是脸色变得不太好,一整天下来,辛雪稚还是第一次见他蹙眉:「我认识。」 见他如此反应,辛雪稚更加确定两人不是朋友,压低声音道:「他是来找你麻烦的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顾盼失笑:「没,你别担心,这人不会对我怎样,你放心回家吧。」 辛雪稚仍不肯走,虽然他和顾盼才认识第一天,但对这人印象极好,不想他独自面对那么奇怪的人。 「今天所里没什么忙的,你现在收拾东西,我陪你出门。」 顾盼一愣,随即摆出一双泪眼朦胧的狗狗眼:「雪稚~你真贴心。」 出门的时候,辛雪稚下意识把顾盼挡在身后,其实顾盼比他还大几岁,但这人长相偏可爱,人还没他高,辛雪稚不由自主就把他当年幼者对待。 警惕地走出实验室,那男人却没有要过来跟顾盼说话的意思,只是沉默地跟在二人身后,一直到研究所门口。 辛雪稚稍一偏头,就看到男人的身影,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顾盼,偏执得有些可怖。这人越看越觉得不正常,辛雪稚决定把顾盼送回家得了,如果这男人还不走,他就报警。 结果还没等他叫车,男人一腿跨上路边的一辆重型机车,轰鸣撕碎暮色,很快消失在马路尽头。 「这人......好奇怪。」辛雪稚心有余悸地看向顾盼。 顾盼笑眯眯的,浑不在意的模样:「谢谢你送我下楼,不过你真的不用担心,他不是坏人。」 辛雪稚:「......好吧。」 经此一事,两人的友情迅速升温,顾盼主动和他交换了联繫方式,在路边拦下计程车和他告别。 辛雪稚也叫车回家,到小区时正好是用饭的高峰期,外卖员来来往往忙着送餐。辛雪稚在等电梯的空暇便顺势点开外卖软体,也准备给自己叫一份晚餐。 点好餐,电梯正好回到一楼,叮铃一声提示音,轿厢内连续走出几个人。 「哎,辛家的少爷?」 一个外卖员与他擦肩而过时,突然叫住他。 辛雪稚停下脚步:「您认识我?」 「还真是辛家的那小孩啊!」外卖员热情地说,「是我,我是杜晨他爸,咱们之前见过一次,记得吗?」 一张怒气腾腾的脸和眼前的面容吻合了,辛雪稚想起来,这个叫杜胜伟的中年男人,在他家门口曾与杜晨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啊,是您,我见过。」男人脸庞黝黑,胡茬乱七八糟地支在脸上,外卖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靠近了,隐约能闻到他身上隔夜的酒气。 辛雪稚不怎么想和他打交道,刚要藉口离开,杜胜伟却抢先和他套起近乎:「你全名叫什么来着?」 出于礼貌,辛雪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趟电梯离开:「辛雪稚。」 「雪稚......文化人取的名字就是好听哈。」杜胜伟满脸都是笑,「杜晨现在跟你家过了,认真算起来,你还该叫我一声叔。」 辛雪稚敷衍地:「恩。」 「哎你怎么在这儿啊?」杜胜伟抬头环顾一圈,「找朋友?」 辛雪稚简而言之:「最近住这里。」 「你住这?为啥?你家那么大别墅不住了?」杜胜伟不迭追问。 辛雪稚数着电梯下行的楼层,说:「有一些事情,所以搬出来了。」 杜胜伟感嘆着:「不过这小区也挺好,有钱,你看这些人,都不做饭,天天叫外卖哟。我送好几天这小区了。」 「啊、是吗。」电梯终于重回一楼,辛雪稚连忙趁机离开,「电梯到了,那我先走了杜叔。」 「哎——」杜胜伟还要再说什么,可辛雪稚已经随人流进了电梯,他只好冲着轿厢喊,「那行,你慢点走啊,咱下次见!」 直到回家,辛雪稚仍是困惑。他和杜晨不亲近,跟杜胜伟更是只有一面之缘,这人怎么对他这么热情? 本以为这次偶遇是最后的缘分,没想到几天后,杜胜伟又出现在他家楼下。 「哎,雪稚!」杜胜伟叫得亲热,这次直接在单元门口就把辛雪稚拦下了。 第87页 辛雪稚很意外:「您又来这里送外卖吗?」 「啊?啊!」杜胜伟手上确实提着东西,也穿着外卖服,「是啊,你们这小区点外卖的人多。」 「那您忙。」辛雪稚绕过他就要走。 「一起吧。」没想到杜胜伟跟了上来,「我这单外卖正好在你们这栋楼。」 两人同乘电梯上楼,出去时,辛雪稚打过招唿:「那您送,我先回家了。」 「行。」杜胜伟乐呵呵应下,提起手中的袋子,看样子似乎在看外卖单上的门牌号。 辛雪稚与他擦身之时,余光突然瞥到那袋子上根本没有粘贴外卖单,勐地又想起什么,瞬间加快步伐往家门走。 开锁的时候心脏砰砰直跳,余光一直警惕着身后。 他想起来了,刚才在楼下遇见杜胜伟时,这人不紧不慢的,分明在楼下呆了好一会儿的模样,外卖员工作的时候争分夺秒,怎么可能像他这样都到楼下了还不急着走? 他根本不是来送外卖的! 他在等人,而且是故意跟着他上楼的! 辛雪稚焦急打开房门,冲进去反手就要关上,正在这时,一双手乍然抵住门板,杜胜伟的脸孔透过门缝,狞笑得诡异。 第39章 我要你陪 「你做什么!」辛雪稚抵着门板,大声质问他。 楼道的顶光把杜胜伟的脸照得可怖,做粗活的人力气很大,用力掀开门板挤进来,又亲自把门合上并反锁。 「你要干嘛?」辛雪稚警惕地盯着他后退,背在身后的手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 杜胜伟锋利的目光看穿了他的动作,扑过去径直拍掉他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没能拨出去的报警电话。 「你报什么警啊,叔又不会害你。」 辛雪稚走到一边,尽量保持和他一米以上的距离。 杜胜伟慢慢靠近,脸上笑容髮油:「叔就只是想问你要点钱,在外面说这些不方便,咱还是在屋里说好。」 辛雪稚看着他贪婪的模样,心里发憷:「你为什么会问我要钱?我和你没什么关系。」 「这话见外了啊。」杜胜伟搓了搓手,「你和杜晨现在也算是兄弟吧?我可是他亲爸,那咱也就算是一家人,你资助叔一点钱有什么不可以的?」 辛雪稚觉得简直荒谬:「什么一家人?我和杜晨都不算一家人,你问你亲儿子要钱去。」 杜胜伟看他这样说话,立时收了笑,要钱的态度变得强硬:「我要能问他拿到钱我还找你?!」 「那我也不会给你钱。」辛雪稚语气生冷。 杜胜伟气恼下本性暴怒,开始喷出粗言秽语:「他妈的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都不把老子当回事是吧!杜晨那狗娘养的东西,白眼狼!不认老子,要不是老子能有他?命都是老子给的,问他要点钱还推三阻四?!小畜生!不孝的东西!」 辛雪稚被他骤然提升的音量吓到,心率有些快,「你别吼......我之前偶然听到过你俩的谈话,其实是你没尽到当父亲的责任,杜晨才不想给你钱的,于情于理都不是他的错。而且你四肢健全,精力充沛,为什么非要问儿子要钱?他还在念书,根本没到赡养父母的时候,你好好工作就行了,现在不也在做外卖员吗?」 「做什么外卖员?!」杜胜伟暴怒时简直像头野兽,脖子上青筋爆起,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老子生他下来就是让他认别人当爹?!生他为了做外卖员?!做屁的外卖员,天天累得半死又没几个子儿,他倒是爽,当少爷去了!就让他老子受罪啊?!」 辛雪稚真的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吼出这么大的音量,仿佛能一嗓子撼动地板。这种程度的噪音已经可以影响一个心脏病人的健康,辛雪稚压下有些急促的唿吸,无奈地劝他离开:「你能不能别吼这么大声......你和杜晨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好不好,我现在想休息,请你离开吧。」 「怎么?」杜胜伟瞪着眼睛,「你他妈以为我傻啊,看不出来你瞧不起我?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不认我这个叔?杜晨那畜生也是,有钱了连亲爸都不认?!」 「没——」 「别他妈废话,快把钱给我!」杜胜伟大步向前,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 辛雪稚骇得往后一躲,想去捡回手机。杜胜伟快他一步,在他面前把手机摔碎,又恼怒地挥向茶几,扑翻上面的全部东西。 他搞出的噪音越发大声可怖,怒瞪的眼眶嵌在黝黑的面孔里,像个残忍的恶鬼。砸完东西,他扑过来想抓辛雪稚,那面露凶光的模样,让辛雪稚觉得他甚至可以杀人。 惊惧交加时,大门勐地被人从外面破开,来人一把掀翻杜胜伟,接着挡在他和辛雪稚之间。 「滚。」况戍凛声驱赶。 杜胜伟邪性的眼神在况戍身上蹭来蹭去:「你谁啊?」 「你不需要知道。」况戍不跟他废话,按下左手臂内侧的按钮,纳米皮肤顷刻退却,露出冷光凌冽的机械骨骼,起合手掌时,于眼中反射出森然的寒意,「立刻滚,不然我就用这只手把你从楼上丢下去。」 「你——」杜胜伟已经吓软了腿,外强中干道,「你敢扔吗?难道你还要杀人不成?!」 况戍冷笑着靠近他:「你可以试试。」 「疯子!」要钱的人绝不会拿性命做赌注,杜胜伟骂骂咧咧地逃跑。 第88页 况戍看着他屁滚尿流的背影警告道:「如果不想活,你下次可以再来纠缠他。」 他说这话时有一股真实的疯劲,杜胜伟混迹赌圈多年,知道真正的狠人是什么样的,他无比坚信况戍可以说到做到,逃跑得愈发焦急,连电梯都顾不上等,一口气跑完十几层的高度。 况戍站着扫视了一圈狼藉的屋子,这才不紧不慢地瞥向辛雪稚。 辛雪稚脸色寡白,呆坐在地上急促地唿吸,目光慢慢爬上况戍的脸颊,失措的眼神惹人心碎。 但况戍此刻的眼神却很冷淡,没蹲下身抱住他,也没有安慰他,只是平静地说:「人走了。」 辛雪稚张嘴吐出一口茫然的空气,还没组织好语言,况戍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他仓皇地问。 况戍侧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事情解决了,我自然是要离开。」 「你......」辛雪稚血色尽失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终归开口道,「能不能......先别走......」 「怎么?」况戍的语气里毫无温度,「你害怕?」 辛雪稚羞惧交加,但一连遭遇两次暴力袭击的人不可能安然处之,再如何感到羞愧,也还是默认了自己的恐惧,把自己的祈求交给他。 况戍拿出手机要拨打电话:「那我报警,让警察来陪你。」 辛雪稚愕然抬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况戍反问,「你说你害怕,我就找人陪你,不是吗?」 「可——」 「好了,等着吧。」况戍已经讲完电话,迈步离开。 辛雪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訇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他飞快起身往前踉跄几步,手指攥紧了对方的衣角:「你......不能是你陪我吗......」 况戍:「谁陪你不都是一样的吗?」 辛雪稚疯狂摇头,声音颤抖起来:「不、我要你陪我。」 「为什么非得是我?」况戍步步紧逼。 辛雪稚濒临崩溃,攥他衣角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我不知道......可我就是要你、要你陪我,只能是你,别的人都不行,我现在只想要你......」 满腔的话被勐然堵来的嘴唇压了回去,辛雪稚惊愕睁眼,况戍的脸颊近在咫尺,他的后脑被一只大掌抵住,凌乱的唿吸都被对方吞了去。 况戍在吻他。tou,du,jia,四 不温柔,带着惩罚性的强吻,霸道地入侵之后,况戍捏着他的下巴,问:「再说一次,你只能要谁?」 「你......」辛雪稚意识涣散,他在用本能回答,「只能是你......」 「是,只能是我。」况戍又吻了他一次,这次很温柔,让他分散的意识得以归拢。 潮水般的嗡鸣声从耳畔退却,辛雪稚听到况戍清晰的话语:「现在你懂了,这就是「非你不可」的感觉,说不清任何理由,对象只能是特殊的那一个人,换谁都不行,非他不行,必须是他。」 辛雪稚终于再一次被抱住,入怀的剎那,整个人就溺进汹涌的情绪中,他才明白,自己一直渴望的只有这唯一的怀抱。 「恩......」溺水般的窒息让他处于唿吸困难的边缘,情绪一下胜过一下撞击他的鼻腔,脸颊挂上了酸涩的眼泪。 况戍擦掉他的泪,又吻上残留的泪渍,吃下他的酸楚。 「抱歉这么冷漠地对待你,但你总问我凭什么、为什么,你不知道那些感觉用语言无法传达,你太不知道了,所以我要让你切身体会我的为难,我要教会你。」 「现在——」况戍捧起他的脸,「你学会了什么叫「非你不可」了吗?」 辛雪稚哑着嗓子:「学会了。」 「恩。」况戍又抱了他一会儿,然后牵着他站起来,「收拾行李,跟我走。」 「去哪?」 「我」况戍说,「我本来就不该让你出来独自住,只是这次情况特殊,我才藉机要教会你感情的事,现在目的达到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辛雪稚想了想:「可是——」 况戍了解他的担忧,说:「你放心,伯父他们还是以为你在单位住宿舍,我知道你最近不想待在家里,就先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只要小心点,不会被发现的。」 辛雪稚:「好。」 两人一起收完行李,况戍一手拉着箱子一手牵着辛雪稚,出门时,牵着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况戍止步看他。 「这个门......」辛雪稚不可置信地看着变形的门把手,「你徒手......?」 况戍失笑:「机械臂,淡定。等会儿我让人给房东换扇新门。」 辛雪稚不淡定,他曾以为况戍的机械臂只是比人体四肢强壮一些而已,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能徒手拧坏防盗门把手的地步了。他立时摸到手臂内侧的按钮,抱着机械骨骼研究起来:「改天我用计算机连一下,看看晶片的程序究竟怎么写的,这已经超过市面上所有医械四肢的功能了,研发者的目的肯定不是给大众移植用的。」 「怎么不可能?」况戍翻转手臂道,「据我所知,目前尚屿已经开始走这款机械臂的流程了,快的话就在今年,这款就能全面上市,只要钱到位谁都能移植。」 「我总觉得怪怪的。」辛雪稚仍旧不放心。 「好了,我的大科学」况戍把仿生皮肤更换回来,「别多想,回去我肯定让你好好研究。」 第89页 家里没有可用的计算机,两人先去专卖店购了一台,到家后,辛雪稚立刻连接上况戍的机械臂。 「性能、使用期限,都未在市面上见过。现在市面上最尖端的医械四肢的使用寿命是七十年,你这一具居然有两百年!」辛雪稚飞快阅读着屏幕上的内容,「程序很精妙,有一小段未知编程,我现在读不出来。」 「读不出来就不读了。」况戍把他搂过来,「休息吧?今天吓得够呛。」 「对了。」辛雪稚拔线的时候说,「差点忘了,你快点给警方说一声不需要他们过去了,浪费警力的。」 况戍:「我压根没打通电话。」 「你......」辛雪稚哽了哽,埋怨道,「你算计我。」 「不算计你能行吗?以后你每天问我一百遍「为什么喜欢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不喜欢别人」,那我不疯了?」 辛雪稚羞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我只是不懂这些,你怎么把我说成无理取闹了?」 「别瞎想,明白吗?」况戍把他的腰搂得更紧,「不要怀疑自己得到的爱,你值得。」 辛雪稚眼睫一颤,沉默着把机械臂復原。 「对了。」况戍突然说,「体外培育项目已经过完所有流程,预计后天上市,到时候会有一场庆祝宴会,你作为项目的核心成员需要出席,我知道你不喜欢商场的气氛,但是偶尔这些场合也可以去一下,毕竟是在医械行业工作,对职业生涯有帮助。有我陪着你,别紧张。」 「好。」辛雪稚并非自命清高的人,他不介意为了工作参加活动。  两天后,宴会如期举行,况戍和辛雪稚穿着定制西服携手出席。 分辉的面子极大,前来道贺的不仅有行业内的精英,连一、二区的区域官也大驾光临。分辉是本区大力支持的本土医械企业,一区区域官虞司功和况戍算得上是老熟人,拿着香槟主动找他们敬酒。 「不错嘛小子,研究上又进一步。」虞司功五十岁左右,高大魁梧,眼神精干,「这次全区就我们领先,二区想霸占我们的市场,现在只有做梦去了!哈哈哈哈哈!」 男人手握大权,却没有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在况戍面前十分健谈,放肆笑过之后,他又看向辛雪稚:「这孩子就是项目的开创人?」 况戍帮忙介绍:「辛雪稚,现在在分辉研究所实习。」 「年少有为——年少有为——!」虞司功举杯就要和辛雪稚碰,「哎,你这杯子里怎么是果汁?」 况戍道:「他身体不好,不能喝酒。」 虞司功听罢没有劝酒的意思,直言:「那你就喝果汁,我干了你随意。」 「啊。」辛雪稚以前没有应酬的经验,拿着酒杯呆呆地被虞司功碰了一下,然后就送到嘴边喝。 他心想对方连酒都干,那自己这杯果汁也该干了才是,然而刚喝两口,对面就已经喝完了,乐呵呵地一掌拍到他肩上。 「咳咳!」虞司功是军将出身,手劲极大,辛雪稚这种脆皮勐一下没抗住这掌,呛了好一会儿。 「噢哟。」虞司功歉疚地收手,「这一高兴就没轻没重了,没事儿吧孩儿?」 况戍心疼得要死,但脸上得维持住笑,一边帮辛雪稚顺气一边说:「虞官,下次轻点。」 「一定一定。」虞司功笑着应下,「你家这研究员姓辛,这姓少见,跟凌帆的当家一个姓。」 辛雪稚:「......」 况戍道:「辛伯父是他爸。」 「嚯!」虞司功一脸吃惊,「这么巧!原来是凌帆的少爷啊!老辛可以啊,这么优秀的儿子藏着不带出来见见,哎——你看看,说曹操曹操到,老辛来了!」 辛雪稚随着虞司功的视线看过去,他父亲果然出现在大厅里,此刻正被众人环绕。而他的旁边紧跟着一位青年,正是杜晨。 杜晨也看到了辛雪稚,立刻换上一副得意的面孔,辛雪稚内心毫无波动,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面对杜晨的挑衅只会觉得可笑。 辛鹤霄还在应酬,没有看见他,辛雪稚也不想被看见,拉着况戍就要走,谁知虞司功直接一嗓子嚎了出来:「老辛——这边,你儿子在这——!」 第40章 活着还是死了 辛雪稚真的会谢谢虞区域官...... 这下逃跑的计划失败,只能硬着头皮直面辛鹤霄。 那边众人听到虞司功喊的话,齐刷刷看向辛雪稚,有人惊讶、有人热情,众星拱月地把辛鹤霄送到他儿子面前。 「辛总,原来这次分辉项目的功臣是您家的公子啊,贵子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恩。」辛鹤霄反应平平,只是一直看着辛雪稚。 「都是我一区的人才!」虞司功什么时候都能进入话题,「你儿子这么厉害,以后可不能移民啊,一区居民的身份钉死在他身上了!」 辛鹤霄这才露出点笑容:「虞官放心吧,一区在虞官的管理下变得这样好,只会有人往一区移民。」 虞司功愉悦地大笑几声,忽然看到了杜晨,问:「这小孩是谁?你带的秘书啊?」 杜晨尴尬地赔笑:「我不是秘书。」 「这是我继子,杜晨。」辛鹤霄介绍。 「哦~」虞司功恍然,「我想起来了,你再婚了,这就是女方带来的孩子,跟你没血缘关系的?」 第90页 辛鹤霄:「对。」 几个大人物都在这边,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奉承声铺天盖地,砸得辛雪稚眩晕。 「也太会夸了。」辛雪稚藉口换饮料,跑到冷餐区暂躲。 况戍:「做生意的都这样。虽然受的奉承太多难免厌烦,但如果人人都不来奉承你了,也就说明你已经一无是处。」 能人更迭来去,能一直位于顶峰的人寥寥无几,况家和辛家是少有的百年昌盛的家族,他们世代处于世界中心,註定吵闹。 辛雪稚忽然陷入沉思。 况戍不问他在想什么,安静地陪他站了会儿,等他自主回神,拿起一杯新的橙汁回到应酬中。 这一次,尚屿的当家和二区的区域官都过来同他交谈。 「况总,辛先生。」 卓溟脸上笑盈盈的,「恭喜况总这次又得一员勐将,一个大三在读的大学生,竟然把困扰医械行业多年的难题轻松解决了,还以此发现了全新领域,不愧是易女士的儿子。」 辛雪稚心下一震:「您认识我母亲?」 「自然。」卓溟道,「易女士在尚屿工作了十多年,为尚屿创造了不菲的价值,要不是她,我们怎么可能拿到医械心脏的首发权?」 是了,易今瑞早年的确在尚屿就职,后面本土企业开始发展,她才回归一区。 「当初我想把她留下,给她申请了二区的绿卡,相继赠与的福利也是前所未有的,区域官亲自点的头,可惜了。」卓溟笑着看向身边的兄长。 卓炻与他性情完全相反,肃容板得严厉,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恩,当时没能把易女士留下,是二区的损失。」 卓溟又看着辛雪稚:「辛先生如何打算?以后是准备留在分辉吗?」 「怎么,卓总当着我的面都敢挖墙角啊?」况戍笑里藏刀,不动声色地把辛雪稚往身后带。 「哪里哪里。」卓溟绵绵针起,「我们怎么敢挖况总的墙角?分辉如今势头强劲,一区这么大的市场,况总有了它,能顶过其他所有区域了。」 这话看着在奉承,实则暗示况戍不要贪心,一区最大的市场已经是他掌中之物,就不要和尚屿抢别区的地盘了。 况戍偏不给他这个面子:「都说人年轻气盛,有的事情不去试一试,还真消耗不了一身的精力,一区是我囊中物,那我就更闲不住了。」 卓溟不愧是混迹商场的老手,脸上的笑容维持得纹丝不动,「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哪像我们,到了年纪就经常会觉得疲倦。」 「哪里。」卓溟三十来岁,其实是正当年的时候,况戍又推拿回去,「卓总还年轻得很。」 卓溟笑着抿了一口酒,又不慌不忙地提到:「对了,况总的机械臂用得如何?现在能适应了吗?」 况戍:「尚屿的技术怎么会差?当然用得很好。」 「况总满意就好。」卓溟说,「等以后尚屿发售这款医械时,况总就是我们最好的gg。」 况戍:「卓总说笑了。」 「反正这次还是先恭喜况总,在技术上取得重大突破。」卓溟举杯,和况戍碰过之后,又看向辛雪稚,「辛先生,希望我们能有再见的机会~」 这人虽然始终在笑,但并不让人感到亲切,反而推远了他和旁人的距离。那双眼睛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仿佛围拢深潭的迷雾,阻拦着人们探底的视线。 越是笑容满面,他的歹意就越露骨。 辛雪稚手上和他碰杯,内心却想着以后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见卓溟走远,和一名貌美的女子亲切交谈,辛雪稚好奇问了一句:「那是他的夫人吗?」 况戍道:「不是,卓溟未婚,那女人是卓家的一个远房表妹,之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这两年才突然游走在商会之间的。」 辛雪稚:「是卓家想要培养她吗?」 「不是。」况戍示意辛雪稚看站在女人不远处的一个男人,「那是班绪,永盈的当」 「是那个垄断全区纳米技术的永盈?」 「没错。」况戍道,「班家香火不旺,之前一脉单传,这代好不容易有对亲兄弟,结果弟弟因病去世,导致班家最后又只剩下一个继承人。班绪醉心事业,年近五十依然没有婚娶,弟弟去世后,他或许意识到再不留下后代的话家业只能被旁人瓜分,所以就和那位卓小姐在一起了。」 辛雪稚看向班绪,那人头髮微卷,五官深邃,看着像个混血。似乎对他的目光有所感应,他倏忽也望向辛雪稚。 两个陌生人的目光意外相交理应感到尴尬,但他俩却没有立马瞥开视线,而是互相友好地示意过。 辛雪稚心想这位班先生看着和外表不一样,感觉是挺温和一人。 「辛家少爷,来来来!」这时,虞司功中气十足的嗓门又在不远处叫唤,冲着辛雪稚疯狂招手。 辛雪稚无奈地与况戍对视一眼,失笑走了过去。 「来,我给大傢伙儿介绍,这是辛家少爷,老辛的儿子,也是这次研究的主导人,大家都认认这张脸,以后就是医械行业必不可少的人物了!」虞司功不像个区域官,像个专门攒局的老大哥,就在辛雪稚换饮料的这会儿功夫,又召集了一堆业内老总,拉着要给他们介绍辛雪稚。 这场宴会绝大多数人都是奔着况戍来的,当然更想巴结况戍,但没人敢违背区域官的意愿,只好一边挤眉弄眼地朝况戍道歉,一边恭恭敬敬地向辛雪稚问好。 第91页 除了虞司功很快乐,大家都是哭笑不得。 辛鹤霄和杜晨也在人群中伫立。杜晨今天被辛鹤霄带来宴会,本来想好好表现一把,挣个风头结交些商场的朋友,结果刚进宴会,就被虞司功给搅合了,每当他想跟人介绍自己的身份时,虞司功总能精准地抢在他开口前,冲着辛雪稚一口一个「辛家少爷」,把原本在他身上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导致他一直被辛雪稚压着,得意的脸色直接封黑。 直到宴会结束杜晨也没有得到他期望的关注,成为了一个行走的装饰品,对虞司功恨得那是咬牙切齿。辛家司机刚到,他就迫不及待地钻进车里生闷气去了。 况戍送客时,辛雪稚就留在用餐区休息。没过一会儿,辛鹤霄居然来了。 「雪稚。」辛鹤霄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说,「过两天回家吃饭。」 辛雪稚平静地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辛鹤霄:「没事就不能回来?你出去这么多天,该回家一趟了。」 辛雪稚藉口道:「忙。」 辛鹤霄无动于衷,威严而强势地一锤定音:「后天晚上。」没有留给辛雪稚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开。 第二天,辛雪稚和况戍在家吃饭的时候,叶殊从遥远的七区打来一通电话。 「我去!雪稚,我是中奖了吗,怎么帐户里突然多了那么大一笔钱!」叶殊那边有点吵,辛雪稚要十分仔细才能分辨出他讲话的内容。 「是体外培育的那个项目成功拿到了发售资质,那笔钱是你的报酬,以后每售出一笔,你就能得到相应的酬劳。」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叶殊讶然。 「你是开发者之一,这些都是你应得的。」辛雪稚道。 叶殊安静几秒,感慨万千:「那岂不是......我靠这一个研究,能吃一辈子......?」 辛雪稚笑着说:「你要想这么早退休的话也行。」 「天哪......」叶殊感嘆完,又想到什么,「对了,最近好多研究所给我发来了offer,我都不知道我还可以这么抢手呢!」 辛雪稚:「你的名字现在在业内烫手得很。」 叶殊哈哈大笑一阵,和辛雪稚谈了一会儿近况就挂断电话。 况戍道:「转告叶殊,以后分辉随时欢迎他报导。」 辛雪稚:「好。」 「怎么,听你们聊天,他现在不在一区?」况戍给辛雪稚夹去一片牛肉。 辛雪稚慢慢嚼着吃了,说:「恩,他正在七区当志愿者。听说现在七区在招募各种医械人才,看样子是想创办自己的医械品牌。」 没想到况戍对此很了解:「七区的医械资源匮乏,现在全靠向外区购买,经济压力特别大,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想要创办品牌了,只是本区的技术和能力都无法达标,虽然一直在向外区徵集志愿者,但因为混乱的区域形势,敢去七区的人很少很少。」 「其实,分辉每年也有面向七区的救助活动,每年冬季那几个月,分辉会分批对两个落后区捐赠一定数额的医械器材和免费的医械移植名额,还包括不定量的技术交流,当然,技术方面要看研究员的自愿与否。」 「每年冬季?」辛雪稚眼神突然亮了,「那今年的还没开始?到时候我去吧!」 况戍手上筷子一顿。 「让我去吧,我想去。」湉湉的目光比泉水还要清澈。 况戍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辛雪稚,但私心又不愿意他涉险,只道:「到时候再说吧。」 辛雪稚:「现在就定下挺好的。」 况戍再次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先吃饭。」 辛雪稚搬到况戍家住之后,况戍一直车接车送他上班,这天刚到实验室外面,又看到上次盯顾盼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今天坐在走廊外的休息凳上,看样子已经来了很久,脚下的菸头有好几个。 辛雪稚进门直奔顾盼身边:「那人又来了。」 「恩?」顾盼从一沓资料上抬头,「是吗?」 辛雪稚接连遭遇两次袭击,现在对这种事情尤其敏感,十分担忧地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顾盼笑得酒窝深深:「你别紧张,他叫薛觐,不是个坏人。」 「你和他很熟?」辛雪稚吃惊道。 顾盼:「......可以这么说吧,其实他是我前男友。」 「什么?!」辛雪稚以为自己听错了,「前男友?!」 还好他讲话一贯小声,即使如此惊讶,音量也只维持在仅两人能听到的程度。 顾盼谈论此事的态度十分冷淡:「分手后他就这样了,经常跑实验室蹲我。」 辛雪稚:「他是不愿意和你分手?想纠缠你?」 顾盼想了想,说:「比起不愿意,可能更多的是不甘心吧。因为我和他分手的理由,不是不爱,是忘记了爱他的感觉。」 「什么意思?」辛雪稚不解。 顾盼把领口往下拉了点,露出胸口的疤给他看:「因为我做过医械心脏的移植手术。做完手术之后,虽然我记得和他在一起的所有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再也不能喜欢他了......」 辛雪稚脸色瞬间惨白,如遭雷噼。 后面顾盼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见,耳鸣毁灭般地响起来。 突然,他转身跑向门外。 薛觐已经不见,地面的菸蒂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辛雪稚急匆匆走下楼,终于在研究所外看到了熟悉的机车。 第92页 薛觐正跨在机车上戴头盔。 「等等——!」辛雪稚连忙叫住他。 薛觐隔着护目镜看过来,无声地询问。 辛雪稚有些气喘:「你、你能给我讲讲顾盼的事吗?」 提起顾盼,薛觐果然在意,直接把头盔取下来,并放下支撑架。 「你想知道什么?」他的声音是那种被烟雾浸泡过的哑。 「顾盼他......」辛雪稚鼓起满胸腔的勇气才敢问出口,「他做完医械移植之后,变化很大吗?」 薛觐盯着他,幽沉的目光阴恻恻的,良久,他才用一种饱经风霜的疲惫语气说:「不是变化大......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辛雪稚好似被抽走灵魂般,感到全身一阵无力。 他听到薛觐乏力的声音:「你现在认识的顾盼,觉得他很活泼,很爱讲话对不对?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他安静、腼腆,跟陌生人讲话容易脸红,喜欢看书、看电影。现在......那些他曾经最喜欢的事情都不再喜欢了,包括我。」 「做那个医械移植手术,本来是为了救命,可我现在却只能感到后悔。」 「你是研究员吧?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做了手术之后彻底改变,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原来的那个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第41章 你今天休想下床 朝阳惊心地打在地面,映出两道苦涩的背影。 面对薛觐的质问,辛雪稚无能、也无力给出答案。他只能嗫喏着嘴唇,吐出一口毫无重量的空气。 薛觐当然不能指望一个实习研究员能解答困扰医学多年的疑难,他目光深深地望了一眼研究楼,重新戴上头盔驱车离开。 辛雪稚整个早上思绪都在不停飞散,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坐上了况戍的车。 「脸色不好,累到了?」等红灯时,况戍偏头端详他的脸。 辛雪稚摇摇头,声音很轻:「工作不累。」 红绿灯切换,况戍启动车子,扶着方向盘说:「你在所里的小组和学校的特殊小组是互相合作的关系,研究的范围相同,目前的研究方向应该都在加强医械的使用寿命上面,学校里的机密资料有不少关于这方面的研究,你遇到困难可以找资料看看。 「恩。」辛雪稚说,「目前所有的医械器官,虽然已经超过人体器官的使用期限,但仍比不上原生器官的寿命,据统计,医械肾脏、肝脏的平均寿命仅有20年,其它器官分别在2到30年间,而心脏目前寿命最高,平均在35左右。这也是很神奇的一种医学现象,医械心脏在技术上难度最大,但移植后寿命反而最长,肾脏移植则与它完全相反。」 「不过医械移植的好处在于,只要首次移植成功,再一次移植成功的概率就会增加。但移植费用无比高昂,并非人人都有条件进行无限移植,所以,提升使用寿命的研究仍是必不可少的。」 况戍看他尚有精神谈论工作,放下心来,转而扯上闲话:「明天伯父让你回家吃午餐还是晚餐?」 其实辛雪稚也不知道。当时辛鹤霄丢下话就离开,没有说具体的吃饭时间,辛雪稚就借着这点漏洞,硬是磨蹭到晚饭才回。 用餐时,任何话题辛雪稚都没有插嘴,他只是沉默地吃饭,像是只在完成一项枯燥的任务,毫无灵魂。 曹月发现他的反常,但辛雪稚一旦冷起来,她就有些惧怕,根本不敢询问,只是三番五次地偷看他。 等他最后搁筷,杜晨第一个离桌,易今瑞也因为找不到和他搭话的勇气先走,饭桌上留下他们父子二人,辛雪稚慢吞吞把餐具摆好,起身也要离席。 「雪稚。」辛鹤霄低声把他叫住。 辛雪稚站在原地看他:「怎么了?」 辛鹤霄威厉的眼神在他脸上留驻片刻,说:「你很长时间没有叫过我了。」 辛雪稚毫不在意地问:「是吗?」 面对他冷漠的态度,辛鹤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瞬错愕,他双手交叠在桌上,摆出想和他好好聊聊的姿态:「你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生爸爸的气了?」 辛雪稚完全不想和他谈心,把他上次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你想多了。」说完,他直接离开餐厅。 上楼时,辛雪稚又有些犹豫,觉得自己对父亲是不是太残忍?或许对方真的想和他好好聊聊? 想到这里,脚尖便折转方向打算回去找父亲,楼上突然卷下来一个人—— 「爸——!」杜晨抱着新买的计算机,一路跑到辛鹤霄身边,「您帮我看看这个,今天公司的前辈让我写份会议报告,格式怎么弄啊?」 辛鹤霄把他带进客厅,坐在沙发上耐心地指导他。 辛雪稚心口一闷。 算了,为什么要自作多情?父亲现在有杜晨陪着,那才是他喜欢的儿子。 回到房间后,他坐在床上迟迟没去洗漱,在这栋别墅里,他的房间仅次于主卧,空间很大,但此时此刻,他觉得四面八方的墙壁突然变得那么紧凑,捂得他胸闷。 生活了二十年的家,最终只能让他感到压抑。 「在想什么?」 房间里突然有人说话。 辛雪稚惊醒,发现坐在窗台上的况戍。 「你......」 况戍一条腿曲着,一条腿往下摇晃,没有穿西服,看着有一点痞帅。 第93页 「我看你坐在床上发呆很久了,怎么,睡不着?」 辛雪稚一见到他,满腔的憋闷瞬间舒缓,「你怎么来了?」 「因为听到了你的求救声。你看你回一趟家,脸都垮到地面上去了,这么不开心吗?」况戍撑身跳进屋,半蹲在辛雪稚面前,「只要你开口,我就带你离开。」 辛雪稚心神一震,唿吸急喘几下,攥住况戍的衣袖,说:「你带我走。」 「好。」况戍左手往他后腰上一抱,单手捞人入怀,让他跨在自己腰间,带着他,如超人一般,几番飞跃离开此地。 「到家了,别丧着脸,看着怪让人心疼的。」况戍抱着他回到别墅,放在这几天他一直睡觉的床上。 辛雪稚没吭声,但脸色好了一些。 况戍再三犹豫,还是决定问他:「你跟伯父之间闹什么矛盾了?是不是上次实习名额的事情?」 辛雪稚抠着身下的床垫:「恩,方方面面吧。」 既然和杜晨有关,不用辛雪稚详说,况戍也能猜个大不离,「难怪上次宴会的时候,你对伯父的态度也很冷淡。今天我把你偷出来,伯父要是知道肯定会生气。」 辛雪稚自嘲地笑着:「他不在乎。」 况戍安静地看他一会儿,说:「雪稚,我不清楚这些年你和伯父都是怎么相处的,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伤害你。」 「无所谓。我也不在乎。」辛雪稚看似在说狠话赌气,实则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真能言行如一。 这段时间他频繁地被辛鹤霄伤害,正是因为足够爱父亲,失望的感受就会越重。学校里的那次谈话是他对父爱的最后一次期待,既然辛鹤霄亲手磨灭了他的信任,那他将不再重蹈覆辙。 辛雪稚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不会先于对方放手,而一旦放手,他就再不会主动牵起对方。 况戍沉炽的目光盯了他好一会儿,说:「其实你才是最爱憎分明的人。」 辛雪稚:「现在说这个,怎么听着不像好话?」 况戍失笑,将他脸颊的碎发挽到耳后:「没,我是在为我自己高兴,还好我没有消耗掉你给的所有机会,不然现在你可能都不愿意和我说话。」 辛雪稚与他对视,毫不避讳地诉说衷情:「你是真心待我好,我都明白。」 况戍心下微动,几度想吻他,终究还是忍住了:「雪稚,我想把主动权交给你。」 辛雪稚一脸迷茫:「什么?」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逼你跟我复合。」况戍向他承诺,「我会等待,等你愿意主动和我复合的那一天。」 次日清晨,辛雪稚刚走出房间,况戍就接到一通工作电话,一直持续到早饭开始。 通话的时候顾不上吃饭,辛雪稚都吃完了,他餐盘里的食物还一动未动。 「恩,那我把资料拍给你。」 终于等到电话结束,辛雪稚抢在他行动前说:「什么资料,在家吗?我帮你拿吧,你先吃饭,都凉了。」 况戍昨天以退为进,果然获得了辛雪稚额外的关照,脸上的笑根本藏不住:「好。在床头柜,第三个抽屉里面。」 辛雪稚轻车熟路地到他房间,在抽屉里翻出他需要的那份资料,正要关上抽屉,突然在一沓资料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好奇地抽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令他为之一震。 回到餐厅,把况戍所需的资料交给他,等他拍完照片,又守着他吃完饭,这才开口问:「况戍,你为什么做了我的基因检验?」 况戍手上一顿,脸上的笑意顷刻散了:「你看到了?」 「我不是故意看的,就叠在这份资料下面,我看到自己的名字就......」辛雪稚说,「上次研究所抽我一管血,就是为了这个?」 况戍:「体外培育成功之后,一部分敏感体质已经可以接受移植,我想检查一下你的体质能不能允许移植。」 「检查结果很明确,报告上显示我和那个移植失败的病人拥有同一段未知的基因序列,不能移植,你以后别费心了。」辛雪稚对此十分淡漠,站起身要走。 「雪稚!」况戍连忙抓住他,碰撞得一桌餐盘撞响,「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检查?现在有机会移植,我们查一下不是很好吗?虽然结果仍是不够理想,但未来说不定可以呢?我们已经发现了全新的领域,我准备再开一个专项研究小组,争取攻破特殊基因的抗移植体质,到时候人人都可以有救命的机会。」 「专项小组是很好,但你不要把我算进去。我有特效药,能控制病情,真的不需要移植,不管有没有条件我都不需要,你知道吗?」辛雪稚说。 况戍沉下脸色:「难道你准备一辈子服药?」 「不能吗?」辛雪稚情绪变得激动,「很多人一辈子都没等到特效药,我有药物治疗,不值得庆幸吗?移植手术本来就是需要的病人才做,我又不需要,我为什么一定要做?」 况戍抓他更紧:「你不是不需要,是不敢。」 一句话,戳穿辛雪稚的恐惧,他瞪着眼,错愕地盯着况戍。 况戍手上用力,把他拉过来,另一只手摁在他心脏的位置:「是这里吗?伯母给你移植的晶片?是在心脏,还是在脑部?」 辛雪稚愈发震愕,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你怎么......你为什么知道......?」 第94页 「因为三年前伯母亲自跟我说的!」况戍低吼,「他是你的母亲,比任何人都要更渴望让你健康地活着,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心要把你治好。当时医械心脏作为最后一款医械器官开始发售,解决了心脏病人的救治难题,唯一无法通过医械受益的就只剩下了敏感体质群体。」 「尚屿作为当时最先端的医械机构,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市场,给你的母亲——全区最优秀的医械科研者之一,提供了一次秘密实验。当时他们的解决方向仍是传统的晶片程序,而你的母亲不负众望,真的研发出可以抑制免疫系统攻击的晶片,未等发售,就迫不及待地植入你的体内。」 「可不知为何,你的母亲突然中断研究,带着所有资料从尚屿离职,还没来得及把原因告诉任何人,就遭遇了车祸......当年的研究资料也随着她一起消失了......」 「从此世界上,仅剩下你体内唯一的一枚晶片。我相信伯母的能力,也相信她绝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给你植入晶片,那枚晶片一定万无一失。也就是说,你原本在三年前就已经有了做手术的条件,一直拖到现在都没做,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你早知道我可以做手术,还绕着弯子检查我的基因,有意思吗?」辛雪稚挣扎手腕,「放开我。」 况戍当然不放:「别的事情我都可以顺着你,唯独这个不行,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放开!」辛雪稚眼眶泛红,挣扎得愈发厉害。 况戍被他拱出火气,径直拦腰把他抗在肩上,蹬蹬蹬重步踩回卧室,把人往床上一摔,倾身扣住他的手腕:「辛雪稚,告诉我为什么,不然,你今天休想下床。」 第42章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况戍把辛雪稚按在床上,下压的眉眼充满了侵略意味:「告诉我为什么。」 辛雪稚怎么卖力也掀不开他的手:「你疯了吗?」 「对,我就是疯子。」况戍下压的身体把两人间的距离挤得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线,「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 辛雪稚白着脸:「我——」 「辛雪稚。」况戍声音凛冽,「你的病情,最稳妥的治疗方式就是进行移植手术,对,你是很幸运,现在拥有特效药控制,但分辉没有药物研发的经验和技术,你的特效药是靠尚屿供给的,我不想把你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我要亲自把握你的健康,你懂吗?」 辛雪稚咬着下唇,硬倔倔地看着他。 况戍愈发火大,把他的手甩回床上,「你今天不要去研究所了,在家好好想想。」 「况戍!」辛雪稚勐然起身,愤怒地看着他,「你不能这样做!」 况戍坐视不理,顷刻锁了门窗,离家而去。 辛雪稚就这样被锁在房间,看着紧闭的房门呆立良久。况戍竟然真的把他锁在了家里,这人时而冷静,时而疯狂,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或许两种皆有,因为人本来就是复杂的生物。 辛雪稚嘆息一声,从房间翻出本书消磨时间。 中午的时候,况戍回来了,他打开房门,对小书桌前的辛雪稚说:「出来吃饭。」 辛雪稚搁下书刚想说话,况戍已经转身走了,他后一步下楼,坐在况戍的对面。 几度欲言又止,他还是鼓起勇气直面况戍的低气压:「你准备关我多久?」 况戍不紧不慢地撩开眼皮说:「等你告诉我原因的时候。」 辛雪稚说:「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进医院。」 况戍看着他,发出意味不明的笑,盯得辛雪稚心虚又心惊。 「既然你不信,那还问什么?」辛雪稚迴避他的视线,埋头吃饭。 况戍说:「我是要听实话。」 辛雪稚和他较劲般,偏不答话,只道:「下午我要去研究所,你再锁门我就跳窗。」 况戍倏而停筷,漆黑的瞳孔用一种露骨的不满盯着辛雪稚,俄尔,他说:「可以。」 辛雪稚一时不知道他是贊成自己跳窗还是贊成自己去研究所,迷茫地看着他。 况戍接上刚才的话:「你下午可以去研究所。」然后用下巴轻点满桌菜品,「认真吃饭吧。」 辛雪稚沉默吃着,但心里的那根弦依旧不松,他第一次见况戍这一面,和上次生气时外放的愤怒不同,这是内敛的凌厉,却比燃烧的怒火还要可怕,特别是那种难以捉摸的态度,让人唯恐他随时变卦,或者警惕他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辛雪稚到底还是了解况戍,他在那张肃静生冷的脸上嗅出的危险不假,况戍将车停在研究所后,竟然跟着他一同下车。 「你怎么不去办公楼?」辛雪稚问。 况戍言简意赅:「不去。」 辛雪稚拦住他前进的步子:「你什么意思?要盯着我?」 况戍深刻的眼神笼着辛雪稚的身体:「如果你不乐意,现在也可以上车,我不介意把你送回」 明晃晃的威胁让辛雪稚没有选择的机会,他怒视况戍片刻,随后也冷下面容:「随便你。」 半天不见,组里的同事免不了关心几句,刚要围着辛雪稚过来,忽然全体一震,吃惊地看着辛雪稚身后,不约而同地绷直了肩背:「况总?」 况戍日常在办公楼,离研究所有一段距离,他只有在研究出问题的时候才会亲自过来。 第95页 组长一见他就立刻提起精神,在脑子里回想一遍最近的工作内容,没发现漏洞,可是这样,他反倒更紧张了:「况总,您今天怎么来所里了?」 况戍站立屋内,用目光扫了一圈,被扫到的人心脏皆紧,最后颤悠悠地看着那束可怕的目光停在了实习生辛雪稚身上。 全体倒抽一口凉气。 ——「实习生才来两天就得罪况总了?」 ——「今早没来上班,难道是况总的安排?」 ——「什么时候一个在校实习生的工作还要况总亲自审核了?」 大家心跳如擂鼓,思绪如潮涌。 最后,听得况戍低沉道:「我来陪他工作,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众人:「!!」 ——「我没听错吧?况总说的什么?陪?!」 ——「这个实习生究竟什么来头?!」 ——「等会儿,实习生刚刚是白了况总一眼吗?还被况总看到了!不、他是故意要况总看到的!!」 素来内向的研究员们一时震惊得七嘴八舌地讨论......恩,在心里。 组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在一群呆若木鸡的组员中,给况总端来一把椅子,「那,您看看您坐哪?」 况戍体贴地示意一个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可天生气势强劲的人存在感哪能说降就降?这个漫长的下午,大家的动作都比平时僵硬,上厕所的次数也比平时多。 只有顾盼的反应不是那么过激,还是大着胆子和辛雪稚搭话:「你今天早上去哪了?怎么没来?」 辛雪稚不善谎言,只模煳道:「恩......有事。」 他对辛雪稚的私事保留尊重,也没有追问他和况戍的关系,始终围绕工作讲话。这让辛雪稚松了一口气。 「你脸色不好,昨晚没休息好吗?」离得近了,辛雪稚看到顾盼眼下浅淡的青色。 顾盼道:「昨晚没睡,我在所里熬了一夜。」 「怎么了?」辛雪稚关怀道,「遇到难题了?」 顾盼:「可以这么说。你看这里,我实在想不到该怎么解决。」 目前小组的研究方向在医疗器械的使用寿命上面,顾盼提出了很多创新理论,正在试着一一实现。 「晶片成长?」辛雪稚看着屏幕上复杂的公式,推论出顾盼正在计算的方向。 「对。」顾盼很欣慰他这一针见血的实力,「影响移植器官寿命的原因无外乎三种,一种是病人原本的身体素质;一种是术后感染;最后则是老生常谈的排斥反应。」 「前两者依赖病人本身和医生技术,目前不在研究范畴之内,但对于排斥现象,普通体质需要终生服用抗排药,敏感体质......因为你的发现,目前一部分敏感群体得以解决移植问题,但术后依旧需要服用抗排药。人体对药物反应各有不同,这便是影响移植寿命的根本原因。」 「医械器官的功能依赖于晶片程序,零件运转都是固定的,以致医械植入体内后,不能根据不同的体质随机应变,不能缓解排斥反应的发生。那么如果一枚晶片可以根据病人体质自行变换、成长,是否就可以延长医械的使用寿命了呢?」 顾盼的想法在理论上完全可行,辛雪稚点头道:「大多数人认为移植手术只要成功后就万无一失,但更艰苦的战斗其实是在术后,无论敏感或非敏感体质,手术只是一个开始,他们都将面临一生抗排的命运。」 「你的理论十分可行,如果晶片真的可以自行成长,那么它进入人体后,就会根据不同的环境产生不同的应对方式,可以抑制绝大多数的排斥现象,如果实现了,那将不单单是延长寿命,甚至有望和健全人持平。」 得到辛雪稚的认可,顾盼十分开心:「如果连你都觉得行,那说明我的方向真没问题了。目前只有人工智慧领域实现过机械自我成长,这是我的盲区,我昨晚熬了一夜,都没检索出专业性很强的资料。」 辛雪稚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人工智慧......a大的资料库里,有一位人工智慧和医械技术的双学位博士,那里应该有相关资料。」 「太好了!」顾盼一扫疲倦,「你能拿到吗?」 「可以。」辛雪稚利落地准备出发,「我现在就去a大拷贝资料。」 分辉和a大的特殊小组互相合作,只要经过批准,资料可以共享。现在批准人就在面前,辛雪稚一个眼神递过去,一直在围观两人谈话的况戍略略颔首,就算是准许了这次的资料共享。 况戍载着辛雪稚一趟往返,将u盘插入个人计算机,打开资料前,录入了顾盼的指纹。 「在查看资料的期间,你每天都要按时录入一次指纹,你的实时位置将会直接传送至区安局,但凡有一次没有打卡,拷贝的资料就会自动销毁。你放心,我每天都会把计算机带来研究所。」辛雪稚示范了一次操作方法。 顾盼在他的指导下,检索出相关资料,阅读后果然惊喜:「这就是我需要的内容!太好了雪稚,多谢你!」 辛雪稚道声不客气,陪着他查询资料。 这一查,就是一个下午,下班后组员们陆陆续续离开实验室,渐渐地只剩下他们三人。 做研究的一旦投入进去就会忘记时间,顾盼和辛雪稚一边阅读资料一边讨论,相关的公式解析出无数个。 第96页 况戍仍坐在角落,端着杯助理送来的咖啡,很有耐心地等着他们。 「研究方向已经明朗了。」顾盼得出不小的收穫,这才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抿出久违的酒窝,「有了这些资料辅助,这项理论可以正式进入研究阶段,明天我就向组长申请。」 「好。」辛雪稚也为他感到高兴。 「走吧。」顾盼把打出的手稿整理成一沓,「没想到今天都这么晚了,辛苦你陪我这么久,今晚请你吃饭吧?」 话音刚落,角落里就传来一声意有所指的咳嗽,顾盼这才想起来况总还在实验室,极有眼色地改口道:「下次,下次请你吃。」 辛雪稚幽怨地瞪了况戍一眼。 顾盼走在前面,脱离工作状态的他就是个话痨,叽里哌啦地扯了一大堆闲话。辛雪稚一边搭话,一边想,这难道就是物极必反?他的朋友,一个叶殊、一个顾盼,怎么都是话痨? 忽然,耳旁的声音停了。辛雪稚抬头一打量,就见走得好好的顾盼身子一软,勐地歪了下去。 「顾盼!」辛雪稚连忙伸手去接,扛不住对方的重量,抱着他跪坐地面。 两人倒地的瞬间,两个不约而同的身影几乎在同时扑了过来,一人抱走顾盼,一人抱起辛雪稚。 定睛一看,抱着顾盼的人是薛觐。 「别急,把他抱到这边来。」辛雪稚抚开况戍的手,将计算机打开,又快又准地摸到顾盼后心的连接口。 插上连接的瞬间,问题一目了然。 「是没电了。」辛雪稚心脏落地。 薛觐如释重负,把昏迷的顾盼搂在怀里,等待输送电量。 「他昨晚没回家,应该是忘记给机械心脏充电了。现在接通电能,心脏已经开始启动,半个小时之内就能甦醒。」辛雪稚面容担忧,「可是如果刚才他身边没人的话,那就危险了。」 人体的心脏一旦停止运作,三分钟后将出现脑死亡。这次幸好有他们在旁边及时给心脏供电,否则就是无法挽回的结果。 况戍道:「医械器官设有低电能提醒,他的心脏刚才怎么无声无息就断电了?」 辛雪稚十指翻飞,开始排查故障:「果然,低电能提醒系统有问题,我们得送他去医械维护医院修復。」 「恩。」薛觐抱起他,「麻烦你们。」 计算机要给心脏送电,所以辛雪稚他们必须跟着往医院去。 几人搭乘况戍的车赶到医院,院方立刻安排了修復手术,一小时后开始。 薛觐守在病床边,握着顾盼的手,满含深情。顾盼的身体机能恢復之后,人就清醒过来,睁眼后,却默不作声地从薛觐掌中抽走自己的手。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薛觐起身离开。 辛雪稚追了出去:「你要走吗?」 薛觐神色落寞:「我已经通知了他的家人,他不需要我陪着,以后......我都不用陪着他了。」 辛雪稚的心一跳:「什么意思?你准备放弃了?以后都不来了?你不再争取试试?」 「你刚才也看到他是如何拒绝我的触碰的。」薛觐沙哑的嗓音像泡进了最浓厚的无奈之中,挣扎得如此乏力,「真正的顾盼已经死了,里面躺着的那个,只是被机械心脏驱使的空壳。」 辛雪稚看着薛觐无法挽留的背影,恍惚着回头时,况戍就伫立在他身后。 他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只是对况戍招手,示意他坐在走廊外的陪护椅上。他从病房里拿出自己的计算机,把况戍的左臂抱起来,连接上接口,无声地敲打着键盘。 「医械四肢和器官不同,停止运作后不会影响身体健康。」饶是沉默,况戍也知道他的担忧,放软了语调,「就算是突发故障,也不会危急生命。」 辛雪稚还是不说话,仍然埋头敲打键盘。 「也不会——」况戍忽然合上计算机屏幕,沉沉看着辛雪稚总算抬起的眼睛,「也不会像医械心脏那样,把一个人完全改变。」 辛雪稚浑身一震。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了。」况戍把辛雪稚揽入怀里,「你怕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你怕自己不再爱你所爱的一切,对不对?」 第43章 和谁同屋 况戍把他抱在怀里,强硬的语气已经变得柔软,小心地询问他:「你只是害怕变成另一个人,对不对?」 辛雪稚将下巴抵在况戍的肩头,没有说话,只是极委屈可怜地嘟哝了一声:「恩。」 却有种「无声胜有声」的意味,这声蔫唧唧的「恩」比大诉委屈、放声大哭更加让人揪心。他的悲伤令人心碎,月光静悄悄地淌进走廊,宛如一只温柔的大手,爱怜地安抚他的背嵴。 况戍用力抱着他,彻底地妥协了:「不怕,不害怕,我们不做移植了。」 「恩。」这一次,尾音带着如释重负的颤抖。 况戍抱了他一会儿,扶起他的肩膀,要带他离开。辛雪稚收好计算机抱在怀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迈步。 回家用完晚饭后,辛雪稚就把自己关进房间,不知过了多久,况戍在外面叩响门板三声。房门没锁,况戍却要等到主人的许可才会进屋,只要他不反常,就是个绝对讲理的绅士。 辛雪稚背对房门坐在书桌前面,计算机屏幕发出蓝盈盈的光,况戍走过来问:「在外面看到你房里没熄灯,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第97页 「恩。」辛雪稚头也不回,「我查点资料。」 况戍站在离书桌不远的地方,俯视着计算机屏幕:「医械电能?」 辛雪稚阅读速度很快,说话时,又换了一篇文章,浏览过内容后说:「我查了一下,每年在全区进行过医械移植的病人中,竟有高达百分之三十的人曾面临电能不足的危急时刻,人们在接受移植后不可能立刻养成每日充电的习惯,即便医械都设有低电能提示,但并非每个人在提示后都能及时找到充电的地方。」 「顾盼出事的时候正好在所里,那么多连接线可以使用,但如果有人在室外缺电,并忘记带上连接线,后果不堪设想。你看这个数据——」辛雪稚指着一排文字,「每年因为医械缺电意外致死的病人,达到百分之三。」 「这个比例是很吓人的。」辛雪稚道,「而且,移植病人对医械电能的优化请愿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果然如叶挽所说,比起优化医械性能、延长医械寿命,病人们更在意使用的舒适度。更方便人性化的使用方式,才能带给病人更优质的体验。」 况戍在他斜后方轻声道:「所以你找到新的研究方向了?」 「恩。」辛雪稚扭动了一下僵涩的脖子,回头看到况戍时,眼神忽然变深。 「怎么?」况戍有所预感,失笑地盯着他。 「你——」辛雪稚曲指敲了敲桌面,「你过来一下。」 况戍故意拖延着:「可那边只有一把椅子。」 辛雪稚卖力说服,眼睛比屏幕的光还亮:「就站一下下,我很快的。」 况戍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施施然走过来。辛雪稚看着他靠近,紧接着感到自己一瞬悬空,反应过来时,已经不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了况戍的腿上。 「......」辛雪稚无言半晌,「你就这么喜欢用这个姿势?」 「那不然?」况戍装得好一手大尾巴狼,「屋里只有一把椅子,你求我做事,还真让我站着啊?」 辛雪稚说不过他,生着闷气拖来连接线连上他左臂的接口。医械四肢和医械器官虽然同属医械,但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就像医院需要分不同的科室一样,虽然同样是医生,但心脏科专家无法给病人进行肝脏手术,辛雪稚主攻医械器官,对医械四肢的了解并不深入。 好在身边有个活体样品,随时可以查看。 医械四肢目前在技术上已经完全摒弃传统充电,辛雪稚读出它的运作方式:「脑电波控制四肢活动,还能提取出人体肌电转为储能?!」 况戍活动了一下手指,说:「很惊讶?」 「简直是不可思议。」辛雪稚感嘆道,「果然,有位教授说得好,资源取决于技术,一个东西能否变为资源,完全取决于人类的技术【注】。几十年前谁能想到肌电还可以作为电能使用?」 「就像石油,在1850年以前,石油不是资源,石油是一种有害的污染物,是后来有人发现石油里可以提炼出煤油,一吨石油提炼半吨煤油,煤油可以点燃、照明,从此以后,石油就从污染物变为了人类无比依赖的资源。【注】」 况戍抱着他,左边身子半靠上桌沿,慵懒地贴着他的背嵴越过肩膀看向屏幕:「那这个方法能让医械器官用吗?」 辛雪稚摇头:「要是可行,早有前辈做出来了,根本等不到我来考虑。医械器官没有四肢的两个先决条件,不能和四肢採取相同的储能方式......我要想别的方法才行......」 况戍看他后脑勺圆圆的歪得可爱,忍不住抬手摸了一把。左臂一旦活动,屏幕上的数据就开始变化。 「哎。」辛雪稚专注在屏幕上,「晶片读取脑电波的速度,好快。」 他忽然转过身面向况戍,端详着他道:「你的晶片植入进了哪里?是大脑吗?」 「恩。」况戍朝左偏了偏头,「你摸。」 辛雪稚稍有犹豫,但最终还是用五指插入他的髮丝,慢慢在他的头皮上摸索着。刚洗完的头髮散发着冷调的香味,髮丝又软又凉,像绸缎一样,滑过他的手背。 很快,他摸到一处细微的凸起。 辛雪稚目色变沉,认真又小心地用指尖描摹着那块凸起:「就是这里吗?」 「恩。」况戍的声音若低若哑,「那你的呢?在哪?」 辛雪稚收回手,这次好好回答了:「在后脑。」 「好。」况戍没有像他那样用指尖去摸索,而是用手掌在他脑后轻轻地捂了一下,作一种保护的姿态,「我再也不会逼着你做移植,但这枚晶片,我会像对待你的生命那样珍视它。」 「恩。」辛雪稚明白,未来若遇变故,这枚晶片就是保他性命的唯一机会。 况戍突然提道:「有没有研究表示,人体心脏移植不会像医械那样出现后遗症?」 辛雪稚没多想,把自己了解的都说出来:「从数据上来看,人体心脏移植虽然也出现过病人性情大变的例子,但那都是非常罕见的现象,医械心脏出现后遗症的状况比人体移植高出太多。」 「那如果是人体移植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怕了?」 「怎么这么问?」辛雪稚偏头,失笑看他,「现在的人体捐赠几乎趋近为零,我等了二十年都没等到合适的心脏源。」 「那就是不怕。」况戍话锋一转,「不过你不怕我也不让你做,人体移植的存活寿命不比医械心脏,若非逼不得已,我不要你做人体移植。」 第98页 「什么逼不得已?」辛雪稚开起了玩笑,「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好。」况戍却郑重其事地回答,「我们都不要有逼不得已的时候。」 辛雪稚一旦投入研究,就会转变为沉迷状态,茶饭不思,昼夜颠倒。况戍害怕他累垮身体,紧急对研究小组展开了一次团体休闲活动,辛雪稚被迫叫停工作。 「山上天气冷,厚衣服带几件。」 出发前夜,况戍亲自监督辛雪稚收行李。 「款式的鞋都别带,只穿运动鞋。洗漱用品装我箱子里,药的话,一瓶随身携带,一瓶备用......你碰计算机干嘛?」 辛雪稚抿了下唇,有些紧张地徵询意见,「我......用它看电影。」 况戍抱臂而站,一脸你哄鬼的表情。 「算了。」结局还是他妥协,「只要不太过分,抽空做点工作也是可以的。」 辛雪稚肉眼可见的开心,笑眯眯地把计算机放在行李箱的隔层里。 这次安排的是四天三夜的露营活动,在一个最近很火的景点——泰吾山。这座山目前只开发出三分之一的地方作为旅游景点,剩下的区域还保留着原始的生态,因为面积庞大,森林广袤,里面不乏险峻的地势和未知的野兽,除了划为景点的部分,严禁任何人踏入。 开过盘山公路,再坐半个小时的缆车,就能抵达山顶,顺着山路再行五分钟左右,就是他们露营的地方。 脚下的路原本是歪歪扭扭的一条,景点开发后,来往的游客渐渐把它踩宽踩直,现在走起来毫不费力。 虽然说是露营,但他们都有现成的地方住,帐篷也就搭个乐子过过瘾而已,像况戍这种钱多的霸总,带人出来玩,那就不可能让大家做任何辛苦的事情。所以饶是人均喜宅的科研组,也会自愿参加他组织的活动。 「这些小木屋搭得还挺漂亮。」到了目的地,顾盼环顾着四周规则散布的木屋。 每栋木屋可住两人,他们总共十人,不多不少刚好五栋屋子。 分床表面自愿,但况总难免夹带私货,在顾盼要选辛雪稚的时候及时咳嗽制止,顾盼心领神会,伸出去的手夸张地绕了个弯,抱住辛雪稚旁边的同事。 不多时,大家都分好住处,最后剩下一间屋和两个人。 眼看辛雪稚同屋的名额就要花落况总手上,组长突然举着手机冲过来:「况总,小伍发消息说他急性肠胃炎,恐怕来不了这次活动了。」 辛雪稚眼疾手快道:「那小伍刚和谁同屋?换我吧。」 组长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我......」 辛雪稚:「走吧,组长。」 况戍脸色封黑,努力忍住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辛雪稚强行抗进屋的欲望。 作者有话说: 註:观点全部出自张维迎教授 第44章 信号断了 当晚众人在营地里支起锅子煮火锅,平均每四人围一口锅,分到最后,况戍和辛雪稚又正好凑对。 柴火烧得噼啪响时,辛雪稚问坐在对面的人:「这不会又是你早计划好的吧?」 况戍不慌不忙地往锅里倒纯净水,说:「那你现在可以问问,看谁愿意陪你吃鸳鸯锅。」 辛雪稚哑口无言。 他不是不喜欢吃辣,只是水平一般,吃火锅的时候离不开清汤缓解,环顾四周,大家锅里烧得都是红通通一片,只有他和况戍面前的这口锅半清半红。 锅子是况戍提前准备的,明显为他专门带的这口鸳鸯锅型,辛雪稚并非不识好歹的傢伙,半愧疚半感动地凑到况戍身边,看着水开下食材。 煮火锅的工具和食材全都是况戍提前准备的现成的,今天和大家一起上的山,省去麻烦的备菜环节,吃的时候就只需要动手煮。 辛雪稚吃饭速度慢,吃火锅也一样,他又不喜欢把菜堆在碗里,吃一块夹一块,刚从锅里捞出来的都很烫,导致他吃得更慢了。况戍索性拿了一个干净的碟子,帮他把菜夹碟子里晾着。 大家都散桌的时候辛雪稚总算吃了一半。顾盼和组员聊了会儿天,就跑过来和他坐一起,他爱说话,话题东南西北都能扯,辛雪稚就偶尔搭个腔。 看这两人吃饭久了,顾盼就看出点意思来,眼睛跟着况戍的筷子戳到辛雪稚面前的晾菜碟里,说:「况总夹的菜你都爱吃?」 「啊?」辛雪稚茫然,「啊。」 「那他挺了解你。」 辛雪稚动作一顿。未经他人提醒,他还真没发现这些细节,可能是从小被况戍照顾习惯了,从而忽略其中的用心程度。能巨细无遗记住他所有爱吃的东西,是相当花费心思的一件事。 反观他自己,倒没怎么注意况戍爱吃什么。 辛雪稚不由放慢筷子,留心观察况戍都吃了些什么。 恩......羊肉一块没动、牛肉吃了三片、贡菜五根、肥牛两片、土豆一片...... 短短的功夫,辛雪稚记下他的喜好,伸筷替他捞了片牛肉进碗里。 况戍一愣,抬眼看向他。 辛雪稚努努眉毛,澄亮的眼睛里全是期待。 况戍瞭然,把那片牛肉送入口中,满足道:「好吃。」 辛雪稚笑眯眯的,又给他夹了根贡菜...... 吃完饭后,大家一起把东西收拾干净,坐在一起赏夜景消食的时候,组长把收集好的食材单交到况戍手上。 第99页 「大家明天想吃的都在这里了。」 「恩。」况戍接过单子看了眼,然后拍照发给助理,小组成员的口味都偏辣,便在末尾加了几道辛雪稚能吃的,并标明好要哪家酒店,明天几点送到之类的。 从住房到吃喝,况戍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坚持主旨是休闲玩乐,任何费时费力的事情都不会让组员去做,这种奢侈的资本作风已经渗透到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对员工也不例外。 当然,出手大方的老闆永远都能受到员工的爱戴,交代完明天的食材,况戍就轻轻瞥了一眼辛雪稚,组长看在眼中,心领神会,立马跑回去,提议大家回屋看恐怖片。 木屋内有投影仪,这个提议得到大家的认可,只有辛雪稚懵圈:「恐、恐怖片?」 心脏病人当然看不了恐怖片,于是辛雪稚痛失这次集体活动。 大家都进屋的时候,他就继续留在外面看风景,虽然失去城市灯群的夜色十分黯淡,但有一种神秘的静谧与安宁,辛雪稚守着未燃尽的篝火,脸颊上跳跃着暖融融的火光。 况戍走过来,挨着他坐下,「怎么样,心情放松点了吗?」 「恩。」辛雪稚说,「如果一直把精神绷得太紧,反而不利于思考。或许有的时候,灵感能乍然出现。」 「过来。」况戍朝他伸手,「晚上冷,把这杯热水喝了。」 辛雪稚抱着热水,和况戍并肩而坐,静听风声树声,好不惬意。 树影微晃间,有什么东西仿佛一闪而过。 辛雪稚坐直身体,全神贯注地看了片刻。 「怎么?」况戍问他。 辛雪稚没发现什么异样,放松身体:「没......刚刚估计看错了。」 话音刚落,在另外的方向,又有一个敏捷的黑影扫过他的余光。这回他彻底警惕,屏息凝视黑影出现的方向。 俄尔,一根长长的尾巴在远方摇动,倏忽又消失在树影中。 「况戍。」辛雪稚扯住身旁人的衣摆,「你说泰吾山上大半面积还保留原始生态?」 况戍说:「没错。」 辛雪稚:「那、原始区域离我们这有多远?有做什么拦截措施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辛雪稚伸手指向前方,声音在发抖,「我刚刚可能看到了一匹狼。」 紧接着,他瞪大眼睛:「它朝这边跑来了!」 况戍果然也听到动物跑动的声音,危急时刻没顾得上确认,手臂横跨过辛雪稚腹部,第一反应就是捞着人跑。 辛雪稚也眼疾手快地扔掉热水杯,可惜况戍更换的只有机械臂,跑步的速度还是人类水平,根本跑不过一头四肢发达的野兽。 眼看那狼朝两人飞奔而来,双眼闪着绿光,前肢飞跃而起,登时一个飞扑。 辛雪稚魂飞魄散:「啊——!」 狼一跃落在他们面前:「嗷呜——汪?」 「恩?」辛雪稚定睛一看,来的哪里是狼,分明是条狗,此刻蹲坐在地上,面朝他们歪了歪狗脑袋。 辛雪稚连忙拍打况戍的肩膀:「别跑了,不是狼,是狗。」 况戍一个急剎车,抱着人转弯,那狗正瞪着双圆熘熘的小狗眼好奇地看着他们。虚惊一场,况戍把辛雪稚放回地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辛雪稚自己也挺不好意思,干笑两声:「远看的时候,也太像狼了。」 「是德牧。」况戍拉着他走近,「估计是被刚才火锅的香味吸引过来的。」 「还剩了点肉,餵他吃吗?」辛雪稚不仅不怕狗,还很喜欢。 况戍同意:「只要没用火锅煮过的都行。」 两人挑了几盒牛肉,坐回篝火旁。 那只德牧一看就是被人训过,看着两人手中的食物,没急着扑上来抢,而是坐在地面,乖乖地等人餵食。 「也太可爱了。」辛雪稚满眼喜爱,拿过一片牛肉餵给它。 德牧害怕伤到他的手,用牙齿小心翼翼地接过牛肉。 「怎么这么乖?」辛雪稚越看越喜欢,餵完一盒牛肉,把手擦净,试探着摸它的头。 德牧得了他的食物,对他尤为亲近,主动把头凑过来,在他手上蹭了蹭。 「你看!」辛雪稚向况戍展示这惊人的一面。 「乖狗。脖子上有狗牌。」况戍用下巴示意。 「真的。」辛雪稚轻轻地翻开德牧颈上的毛髮,念出上面刻的字,「雷霆,这是你的名字吗,雷霆?」 德牧听到熟悉的发音,尾巴和屁股一起快乐地摆动,还用脑袋拱了拱辛雪稚的手。 「哈哈哈哈哈。」辛雪稚欢快地笑着,陪雷霆玩了好一会儿。 一段时间过去,一个踩着长靴的男人踏进他们的营地,肃声叫了德牧的名字。 雷霆听见,一改和辛雪稚玩耍的萌态,夹着尾巴走到男人身边。 「你是它的主人?」辛雪稚询问。 「恩。」男人寡言,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和一条长裤,裤管卷进靴子,身后背着一个用布包好的长状物。 况戍的目光在那长物上多停了几秒。 「它很乖,刚陪我们玩了一会儿。」辛雪稚喜欢雷霆,爱屋及乌地对它主人也有好感,「我们在这里露营,你过来坐坐吗?」 「不了。」男人断然拒绝,躬身给雷霆套上p绳。 第100页 弯腰时,脸被火光照亮,一条从左眉横跨到右脸颊的伤疤触目惊心地显现。辛雪稚和况戍默契地沉默着。 男人就牵着狗绳,不算温柔地带走了雷霆。 人走远后,辛雪稚依依不捨地望着雷霆消失的地方:「它主人好兇。」 况戍道:「雷霆那么好的习惯,若非严格的主人训练不出来。」 「也是。」辛雪稚说着,突然想到刚才两人误把雷霆当狼的傻相,没忍住,望着况戍乐了起来。 「乐什么?」况戍见他笑得开心,眼中也溢出笑意。 辛雪稚神秘地摇头。 他不说,况戍也能猜到,两人心照不宣地相顾着乐,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此刻,观影队伍也看完了影片,人影不迭从木屋里涌出来。人群中,顾盼的脸白得尤其突出,摇摇摆摆地晃到辛雪稚这里。 「不得了......原来恐怖片是这样的......」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看恐怖片,显然受惊不小。 辛雪稚接住他软绵绵的身体:「这么严重?」 顾盼用一种你不懂的眼神悲凉地摇了摇头:「再也不看了......」 辛雪稚拍拍他的肩膀,把他亲自送到室友手中。 十一点过后,大家纷纷回到自己的木屋休息。木屋修得精美,设施一应齐全,床很柔软。辛雪稚没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洗漱后倒床就睡。 在研究所跟大家共事久了,一些事情根本瞒不住。如今小组成员都知道他和凌帆的关系、和况戍的关系,组长更是机灵些,额外看出了况总想和他未来达成的关系,从他回房后,就三番五次地提出其实他还是和况总同屋的好。 「你和况总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生活习惯肯定都相似,我就怕我吵着你。」 辛雪稚困意来袭,根本没细究这话里的意思,迷迷煳煳地表示他不介意,闷头就睡了。 结局就是一晚上的辗转反侧。 组长这人......唿噜声也太大了吧! 原来他说的吵是这个意思...... 辛雪稚悔不当初,最后把卫生纸团吧团吧塞耳朵里,勉强当耳塞凑合,再次睡着已经是零点过后了。 然而此夜註定不宁。 一道响雷炸醒了沉睡的人。 辛雪稚拥被从床上坐起来,屋子里没看见组长,闪电惊穿过窗,又是一道巨雷紧随其后。 辛雪稚心脏阵阵跳动,脚尖摸索到拖鞋,经过窗户时,看到外面被狂风颳得倒伏的树枝,知道他们遇上了恶劣天气。 裹好外套开门,蓄势待发的风勐灌进来,把木屋装得哗哗响。 扛着风,穿过雨,辛雪稚艰难地看到了几个人影,正在营地里收餐车和帐篷。 「况戍——」 领头的正是况戍,听到辛雪稚的唿唤,他撑伞走了过来。 雨太滂沱,伞已经失去了大半作用,况戍的衣服早已湿透:「被雷吵醒了?」 辛雪稚只问他:「什么时候下的雨?你们醒了多久了?」 「几分钟吧。」况戍说,「带着几个体力好的人抢一下物资,暴雨来得突然,我担心明天交通会不便利,食物送不上来就糟糕了。」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站在门边的辛雪稚已被倾斜的雨水浸湿,况戍连忙把他往屋里推:「你进去,把门窗锁好,如果睡不着的话,就听音乐。」 辛雪稚抵着门板:「你要注意安全。」 「知道。」况戍说完,就合上了木门。 辛雪稚睡不着,更没有心情听音乐,他就守在窗户边,隔着密集的大雨,看着外面抢救物资的人。 事实果然如况戍猜测,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影响了次日的交通,预定的食物没有按时送上山,更糟糕的,是山里的信号,在一夜之间,也全部断了。 第45章 午夜来客 清晨五点,下了一夜的暴雨暂时停歇,整个露营中心被大自然凌虐得狼藉不堪。 抢救了一夜物资的人都回房开始补觉,唯有况戍留下来,清点着还能吃的食物。 辛雪稚陪着他,挨个检查菜品,饶是如此努力地挽救,仍然赢不了暴雨的速度,大半的菜都被雨水泡坏了。好在锅子碗筷这些厨具洗一洗还能用。 况戍表情严肃,按开手机查看信号,还是没有。 辛雪稚安慰他:「可能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恩。」况戍数了数能用的食材,「这些大概够十个人吃一顿。」 「这么多人在一起,我们会想到办法的。」辛雪稚道,「你去睡一觉吧?」 「网如何?」况戍忽略他的建议,「现在能上网看新闻吗?」 辛雪稚摇头:「还是不行。」独家文勿偷 山上的信号完全丢失,连无线网络也处于瘫痪状态。他们几乎已经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步。 「你别怕,很多人都知道我们上山露营了,会安排救援的。」况戍反倒又安慰上他。 辛雪稚摇头,把他拉起来:「我不怕,你现在睡觉去。」 况戍站着没动。 辛雪稚看着他,强硬地说:「有你在我才不怕,要是你垮了,我就怕了。」 况戍动容,由着他把自己牵回木屋。 好不容易哄睡况戍,辛雪稚轻手轻脚地集结起昨晚没缺觉的人,室外的厨台是不敢用了,就用上了木屋里自带的。 第101页 「炒菜应该也不难,我想想......」顾盼绞尽脑汁回想他母亲做菜的步骤,「油肯定是先放,然后是菜......调料最后放吗?」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在厨房里的人,没一个会做菜的。仅剩的食材不能再浪费了,大家都慎之又慎,不敢轻易动手尝试。 「要不然......还是把组长叫起来?」组长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会厨艺的人,有人这么提议道。 「暂时不要。」顾盼说,「他们昨夜一夜没睡,现在情况不乐观,道路瘫痪食材运不上来,现有的这些东西我们十个人就算省着吃,也不一定能撑到第二顿,林子这么大,到时候只有出去找野味,那也是个体力活儿。先让他尽可能地多睡会儿,要是我们实在搞不定,再求助他吧。」 大家都贊成了顾盼的说法。 一直沉默的辛雪稚忽然开口:「大多数炒菜,里面的配料比如姜、蒜之类的,都有过油后的香味,那是不是证明,这些配料都单独过了一次油?」 「应该是。」大家被一句话点明方向,「热油可以激出很多食物的香气,配料的香味可能就是这么来的!」 「那盐、酱油、醋这些成品调料,应该就是在最后放了?」顾盼拿着几种调味瓶看使用方法,「真的是这样。」 「似乎不太难。」辛雪稚开始动手,「就用这个方法,先炒个蔬菜试试。」 几个厨房白痴,虽然对做菜一窍不通,但好在都有聪明的大脑,由成果很快能还原出制作过程,待大家都认可方法后,就开始动手实操。 辛雪稚主勺,顾盼下菜,几个组员备菜备调味料,大家像做实验那样分工协作,五分钟后,一道热腾腾的呛炒土豆丝就完成了。 「尝尝?」辛雪稚递给顾盼一双筷子。 众目睽睽下,顾盼吃了第一口。 「如何?」大家紧张地等候他的反馈。 顾盼回味着,抿出两个大酒窝,眼睛倏忽亮了:「就是这个味道!成功了!」 「哇!太好了!」 几个在科研领域百里挑一的精英,不知参与过多少起大型实验,不知见证过多少歷史性的技术革新时刻,现在为了一道普通的土豆丝,拥抱欢唿,雀跃不已。 接着,顾盼像捧着一顶皇冠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土豆丝供上餐桌,大家又接着做新菜。 有了经验,炒蔬菜基本都可以套用相同的方法,他们一连炒了三道蔬菜,还剩下一些长杆绿叶和肉类。 顾盼将剩下的食材全部整理出来:「都是昨晚煮火锅剩下的,要不也把它们一起下火锅里煮了?」 「可以。」辛雪稚同意,「炒蔬菜咱们还能碰碰运气,肉类步骤太多倒推不出来,煮火锅最稳妥。」 顾盼还记得辛雪稚的口味,特意拿了鸳鸯锅,咕噜噜烧起底料,一会儿就开了。 折腾了一早上,午饭终于搞定,大家分头叫醒补觉的组员。 「可以啊朋友们!这么一大桌子菜都被你们搞定了!」 「我眼睛没花吧,这真是你们做的?」 「孩儿们,你们长大了啊......」 「去,谁是你孩儿们!」顾盼挥开打趣的组长,给大家盛饭,「快坐吧,早饭都没吃,肯定饿坏了。」 况戍最后进屋,扫视过餐桌,把辛雪稚拉到一旁,低声道:「听说是你掌勺?」 辛雪稚不好意思地说:「算不上掌勺,我就用铲子搅拌了一下,这是大家一起做的。」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吃上你做的菜。」况戍眼眸深邃,「我现在真想亲你一口。」 辛雪稚肃容:「别瞎说。」 况戍老实了,带着辛雪稚加入饭局。一间小木屋内椅子不够,大家就歪七扭八地靠在墙边,条件很艰苦,但吃得都开心。 暴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清晨短暂地停了一会儿,现在又开始下起来。窗外倾斜的大雨一副要超过昨晚的架势。 况戍看着窗外惨烈的景象,「救援一时半会儿上不来,等大家午睡过后,我们就出去找吃的。」 食物还是太少,午饭过后什么都没剩下,大家都还只吃了个半饱,天气这么恶劣,不能完全依赖救援,自救刻不容缓。 辛雪稚:「我和你们一起。」 「你不去。」况戍心中有打算,「你、顾盼,还有早上做饭的那几个,太瘦,体力弱,扛不住这么大的风,你们就在屋里呆着,恩......锻鍊厨艺吧。」 都这种时候了,况戍还不忘打趣人,辛雪稚刮他一眼,不过还是贊成了他的安排,没有执意同行。况戍考虑得很周到,他们这几个去了,说不定还会拖后腿,不如留在营地做好后勤。 「对了。」辛雪稚从角落搬出一个箱子,「早上我们在木屋里找到了这些雨衣,比伞有用。」 雨衣一共九套,都是新的。 「还有这个。」辛雪稚拿出一个破败的收音机,「我想试着能不能修好它,到时候说不定能听到些新闻消息。」 况戍看着他,无言地把他拉起来。 辛雪稚敏感到什么,握了握他的手掌:「不准觉得抱歉。」 他说:「这事儿无法预料,连天气预报都没能预测到这次天气突变,你别把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喜欢这里,谢谢你带我来。」 况戍偏头沖他笑:「真的?」 第102页 「恩。」辛雪稚认真地点头。 况戍脸上阴霾微散,和辛雪稚一起看了会儿雨,等午觉的人陆陆续续起来,就开始安排出行的成员。 大家穿好雨衣,带上工具,由况戍领头出发。 「况戍。」临行前,辛雪稚叫住他,「你要注意安全。」 「放心。」况戍说,「这片景点和野生区拉了铁网隔开,除了小动物,大型野兽是无法进入景点区的,我们很安全。」 「恩。」辛雪稚帮他拉紧雨衣。 况戍俊朗的五官显得深刻,肩宽腿长,在队伍前方招手一吼,便成为一匹冷静强大的头狼—— 「各位,跟我走!」 觅食队伍出发,到了傍晚返回。 大家有所收穫,辛雪稚带着后勤把食物抱进房中,挑拣清洗。很多野菜和野果,虽然不算美味,但勉强饱腹是可以的。 「没找到肉。」况戍脱掉雨衣,靴子在地面踩出一串水印。 辛雪稚从洗手池旁偏过头:「有这些也很好,很多人专门订桌吃野菜的。」 况戍笑着走进厨房,顾盼很有眼色地带着剩下的组员,到别的屋清洗去了。一靠过来,辛雪稚就感受到他身上的湿气。 「衣服湿了?快,沖个热水澡换一身。」 况戍在雨中待久了自己还没察觉,经此提醒,转身便要回自己屋洗澡。 「就在这屋洗吧,这是我和组长的屋,很方便。你的东西我帮你拿过来。」 况戍步子一转,若有所思地看着辛雪稚。 辛雪稚已经净手走出来:「干嘛?」 况戍:「这几天出奇的贴心。」 辛雪稚避开对视:「我只是觉得你很辛苦。」 「是吗?」况戍老毛病又犯,开始话里话外地诱导他说心里话。 辛雪稚偏不上他的套:「再多说一句,自己拿。」 况戍闭嘴了,老实折进浴室。 驱散一身湿气,换好干净衣衫,况戍干干爽爽地回到厨房,帮辛雪稚一起淘洗食物。辛雪稚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样子让况戍觉得十分新奇,不由笑着感慨。 「今年过年的时候,你连菜都还不会择,现在在厨房里都这么熟练了。」 「是不是感觉还不错?以后我试着学学?」 「我不要你学。」况戍突然严肃,「我喜欢你,又不是为了让你帮我干活。来——」 说着,他从水池里捞出辛雪稚的手,几下擦干,「歇着吧,剩下的我来。」 辛雪稚:「这你也跟我抢?说好的我做后勤。」 「果子不需要做,野菜嘛,丢锅里煮一煮就行。」况戍大包大揽,还好第一天带的调料包够,有现成的汤料。 辛雪稚便随他,抱着收音机继续捣鼓去了。 况戍备好菜,就等着水开,闲着没事看辛雪稚摆弄收音机。 「这能好吗?看着破破烂烂的。」 「试试。」 「你还会这个?」 「上过医械组装课,有相似的原理,但是实操起来差别还是很大,我不能保证。」 「没事。」况戍抽了把椅子挨着他坐下。 辛雪稚边修边和他聊天:「雨下得这么大,野兔野鸡这些动物肯定都躲窝里去了,找不到也没什么,吃素其实也挺好的,能果腹就行。」 况戍笑道:「现在这样,还真有点亡命的感觉了,如果真到了末世,你也会跟着我吗?」 辛雪稚停下动作,偏头认真看着他道:「如果真有末世,我会无条件地相信你。」 况戍笑容勐滞,脸部收成紧刻的线条,浓厚的情绪从他眼中滚出来。 被这样一种偏爱的眼神包围,辛雪稚有些紧张,开始转移话题:「水开了吧?」 况戍这才收回视线。 大家围在木屋里,凑合着吃了晚饭。饱是没怎么饱,只能维持基础的生存。 暴雨仍旧不止,成吨的雨水泼向地面,树枝被狂风顶撞得东倒西歪。雷雨交加的天气没有别的娱乐活动,饭后无事,大家把椅子搬到走廊排排坐着。 雨水连成幕,景物都呈朦胧。 辛雪稚看着廊外,身上盖着防水外套,和况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绵厚的雨幕中,忽然出现一个踽踽独行的身影,辛雪稚认出来:「雷霆!」 他站起身,差点冲进雨幕:「雷霆!」 还好况戍拉住了他,雷霆听见它的唿唤,更加确认自己的方向,扛着风和雨,艰难地走了过来。 「天哪,快进来,身上湿透了!」辛雪稚朝雷霆伸出双手,况戍从屋中拿出干毛巾,想给雷霆擦拭身体。 雷霆退后几步,自己甩掉身上的雨水,然后走到辛雪稚身边,啪嗒一下从嘴里吐出一个东西。 定睛一看,竟是只死兔子。 辛雪稚蹲下身向雷霆确认:「你要给我?」 「汪!」雷霆叫了一声,然后坐在地面,沖他讨好地摇尾巴。 这边的响动把大家吸引过来,惊讶地讨论着:「雪稚,你认识这条德牧?」 「它给你带吃的哎,是只野兔子。」 「这么大的雨,这狗也太好了吧......」 听完大家的话,辛雪稚不可思议地看向况戍,况戍点头道:「看来真是给你的。」 辛雪稚也不嫌弃兔子尸体上的血水,亲手拿起它,对雷霆说:「谢谢你。」 第103页 雷霆愉悦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辛雪稚把兔子拿进厨房,交给组长处理,准备留到明天给大家加餐。兔子进屋,一群人也跟着进屋,眼巴巴地望着兔肉。 「我感觉我已经三天没吃肉了。」 「瞎说,中午才吃过。」 「可真的好馋,连着两顿没吃饱,太饿了......」 「都出去,挤得慌。」组长拎着菜刀把碍事的傢伙都赶出去。 「组长,你可别偷吃啊!」 「臭小子找死!」 众人嘻嘻哈哈地涌出木屋。 走廊处,辛雪稚拿着毛巾,正在给雷霆擦洗剩下的水渍。 况戍沉思了一会儿,道:「雷霆拥有十分敏锐的嗅觉,它或许能闻到野物们蛰伏的窝在哪里。」 「你想带上它?」 「如此恶劣的天气它都能猎到食物,应该是个老手,还有,他的主人身上背的——」 「雷霆——!」 况戍的话还未说话,雷霆的主人已经出现,站在木屋外高声唿喊。 雷霆依依不捨地看着辛雪稚,没有马上回到主人身边。 男人似乎有些气恼,拾起一根树枝在半空用力挥了一下。 雷霆立刻压耳缩尾,在主人的暴力威胁中认命服从,贴在主人腿边,小心地用头去蹭。 从屋里出来的众人正好瞧见这幕,对身穿雨衣的男人说:「您好——您也是来山上露营的吗?」 雨势太大,模煳了男人的面容,只听见他粗硬的声音:「我是这里的守林员,住在附近。」 有人一听眼睛亮了:「您住附近?那您家里应该备了很多食物吧?」 「是很多。」男人问一句答一句,在急促的大雨中,神秘地伫立着。 「那......您可以分我们点食物吗?」有人还是提了出来,「我们的食材都用完了,现在道路瘫痪,找不到什么吃的,饿得不行......」 谁知男人对他们的遭遇无动于衷,冷酷地打断他的话:「不行。」 「哎——我们花钱买也行啊!先生——!」 男人沉静地看了众人一眼,带着雷霆离开。 「什么人啊这是。」组员不满地嘟哝一句。 顾盼开解道:「算了,人家也没有义务帮咱们,拒绝就拒绝吧。」 还是有人不理解:「连一条狗都知道助人为乐,主人咋是这个德行......」 得不到男人的帮助,他们第二天还得照常出去觅食,夜色更深时,况戍带着组员在屋内指定次日的出行计划。 「你说,雷霆能听懂咱们的话吗?」 在雷霆被主人叫回去前,辛雪稚在它耳边留了句话,让它明天早上来营地一趟。 况戍也不确定这狗能通人性到什么地步,「明天就知道了。」 辛雪稚忧心忡忡:「它的主人好像不愿意它和我们走得太近,如果它真来了,主人会不会为难它?」 况戍沉思片刻,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几声意外的钝响。 离门最近的人差点从地上蹦起来,瞪着眼睛说:「是我听错了吗,我怎么听到有人在敲咱们的门?」 第46章 你可以骂我,但不能反抗我 深山雨夜,突然的敲门声令所有人后背生寒,众人屏息看向门边。靠门的组员胆战心惊地挪到屋内,几番谛听后,却没再听到敲门声。 「是不是听错了?」 「不会吧,大家都听到了。」 「那就是大风颳的,没事儿,世上又没有鬼。」 话音将落,敲击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在窗户。屋内的窗帘尚未拉合,疾风倒枝下,一张脸赫然立在窗外。脸上的水珠顺着脸皮往下淌,被廊灯反射出诡异的青光。 「啊!鬼!!」顾盼指着窗户惊声尖叫。 众人齐刷刷起身退后,牵连出一阵锐利的桌椅声。 「我去!」组长往后大跳一步,「那真是张人脸啊!」 说着,窗户又咚咚响起来——那人脸还会敲门! 屋内惨叫连连。在一众魂飞魄散的哀嚎中,况戍毅然起身,面不改色地走向窗户。这一刻,况总的背影是多么伟岸,多么可靠...... 哗啦—— 况总一把拉开窗户。 「啊——!」组员们惊叫捂眼,「也太虎了吧况总!怎么就直接拉窗了!」 况总充耳不闻,和诡异人脸面对面凝视:「你哪位?」 「你们好,请问能让我借宿一晚吗?」能说话,还这么有礼貌,那看来不是鬼。 大家尴尬又沉默地,把自己吓飞的魂给捡回来。 陌生人被请进了屋。 这人叫鲁丰城,据他介绍自己是个登山爱好者,经常独自登山游玩,这次计划从泰吾山的东南方攀登,抵达山顶后再从西南方下山,正好走过半面景区。谁料刚到半山腰时,就突遇暴雨,帐篷被大雨沖毁,大多数干粮也被泡坏,在飢乏交加下终于找到这片木屋,就来寻个住处。 刚刚敲门没应,他不确定屋内是否有人,这才到窗户边查看,导致了这一场乌龙事件。 「老哥你也太厉害了,自己一个人登泰吾山啊!」鲁丰城四十出头,比在场所有人都大,大伙都叫他一声哥。 鲁丰城人至中年,却身体健壮,脱掉外套后,紧身t恤勾勒出明显的肌肉线条,看得出常年锻鍊的习惯。用毛巾擦过脸上的污水,露出清晰的面容,虽然算不上多帅,但粗硬的线条凛凛生威。 第104页 「以前也找过同伴,但大家性格不太合得来,我这人胆大粗鲁,他们却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害,还不如我一个人舒坦。」 「那你都到过哪些地方?」 「这就多了——葛山、卢湖、岳山、安阳山......」 他嗓音低沉,举止粗犷,是那种典型的老大哥形象。一群年轻又宅的文弱研究员,很快就对他的经歷深表佩服,几场谈话下来,都对他起了几分敬意。 暴雨滂沱的天气,他失去了帐篷,没有住处,大伙儿自然愿意收留他。正好况戍屋里还剩着一个床铺,众人等着况总发话。 况戍缓启金口:「那雪稚今晚搬来我屋吧,把床腾给鲁先生睡。」 鲁丰城连连道谢,只有众组员不知所云。 「怎么?」况戍一挑眉毛,「有意见?」 「没意见。」大家异口同声地端正态度。 如此,兜兜转转,况戍还是如愿和辛雪稚同屋,陪他收拾行李时,鲁丰城搬着自己的东西进来。 况戍瞥了一眼,这人带着两个背包,手上还提了一个长且宽的黑色行李袋,全都放在床边。 「你们都是在研究所工作的,这次上山休闲来了?」 「恩。」况戍道。 鲁丰城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生活用品:「也是倒霉,我来泰吾山很多次,都没遇到恶劣天气,辛苦你们这群年轻娃娃,你们这么多人上山,区里肯定都知道,会安排救援上来的。」 「是。」况戍接过辛雪稚整理好的行李箱,「那你慢慢休息,和你同屋的是我们团队的组长,人很好相处。」 「我知道那哥们儿,是个好人。哈哈哈哈哈。」鲁丰城爽朗地大笑道,送他们离开木屋。 辛雪稚刚从浴室出来准备睡觉的时候,外面突然出现隐隐的雷声,他看了眼窗外火光开始闪现的夜空,知道今晚註定又是一个雷鸣夜。 目光下意识寻找况戍,听到浴室的水声,这才想起况戍在他后面洗澡,嘆了口气,从行李中找出耳机塞上,调出存储的本地音乐,拥被缩进床里。 他不是怕打雷,是这种毫无徵兆的乍响对他的心脏有所压迫,有时候一个惊雷打来,他的心率能乱上好久,所以雷雨天气是他最不愿面对的日子。 音乐声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雷鸣,在这种天气里,他不得不找到各种转移听力的方式,勉强能酝酿一些睡意出来。 闭眼,专心地聆听旋律,不要再担忧下一个无法预测的雷声。 忽然,耳朵一空,有人取走了他的耳机。 辛雪稚睁眼看见况戍拿着耳机站在床边。 「为什么取我耳机?」 况戍没急着说话,先把耳机放回耳机盒,坐在辛雪稚床边:「讲故事吧?」 「什么?」辛雪稚疑惑地撑起半边身子。 况戍手撑床沿,身体下压,几乎笼住辛雪稚全身:「就像小时候那样,我给你讲故事。」 辛雪稚想起来了。 以前每到雷雨天气,况戍就会跑到他家来给他念书哄他睡觉。小学是童话书,长大后就变成小说、诗集,况戍低沉磁性的嗓音很适合朗读,辛雪稚的注意力就全被他的声音吸引,再大的雷声也惊扰不到他。 两个身体裹在同一床被子中,在一个个奇妙美好的故事里,相拥而眠。 辛雪稚眨了下眼睛,犹豫道:「这都......好多年没讲过了,而且现在我都这么大了,难道还需要睡前故事吗?」 况戍沉默不语,正好这时一道惊雷炸响,辛雪稚吓得缩了下脖子,心脏砰砰直跳。况戍趁机:「事实证明,需要。」 辛雪稚仍觉得奇怪,伸手绕过他想去捞自己的耳机:「现在我有别的解决方式了,我听歌就——哎!」 况戍徵询意见不得,就採取强权行动,把辛雪稚的手按回床上,抱着人一送,就把他送进里侧,自己则掀被上了床。 辛雪稚简直无语:「你真是......」 「对,我就是想做什么非做不可。」况戍强势道,「你可以骂我,但不能反抗我。」 辛雪稚彻底哑口。 屋内没有能用的书籍,况戍打开手机的阅读软体,找到本地储存的小说,随便点开一部,开始从头念道:「幽暗的房间里,女人被绑在床上无法动弹,男人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掐灭香菸,低哑的声音如在砂纸上摩擦——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女人——」 「等等。」辛雪稚打断他,「你这是什么小说?」 况戍翻回封面那页,照着字念:「《霸道总裁和他的逃跑小娇妻》」 「......」辛雪稚说,「你现在爱看这种书?」 「不是——」况戍连忙解释,「这是读书软体自动存储的书籍,我没有爱看这种书!」 「恩......」辛雪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别解释了。」 况戍蹙眉:「辛雪稚,你到底——」 「哈哈哈哈哈哈!」辛雪稚大笑起来,况戍这才知道自己被捉弄,笑着按了一下他的脑袋,「学坏了啊?」 辛雪稚收了笑:「我知道是软体自带的,你又不爱看书,怎么可能在手机上存储小说。」 况戍:「听着不是什么好话啊。」 「还是换一本。」辛雪稚擦掉笑出的泪花,「这种小说可能不太适合睡前读。」 第105页 况戍说:「可现在无法联网,找不到别的书。」 「用我的。」辛雪稚调出自己的本地书籍递过去,「念吧。」 况戍表情复杂地看着那本书名,无语程度已经足够他喊辛雪稚的全名:「辛雪稚,你确定?这个——《细胞和分子免疫学实用实验技术》?」 「对啊。」辛雪稚拥被躺在床上,一张眼睛清澈得毫无杂质,像个等待投食的乖宝宝,「念吧。」 「......」无奈,况戍只能咬着头皮念,「免疫血清的制备是一项常用的免疫学实验技术。高效价、高特异性的免疫血清可作为......」【注】 那些晦涩的文字他念着都费劲,辛雪稚却听得入迷,连着几道响雷都没有影响他。结果最后,反而是他自己越念越晕,最后啪嗒一声手机砸向床铺,唿吸渐沉。 辛雪稚无奈地帮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拿回自己的耳机,看着另一边空掉的床铺,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躺回到况戍身边。 况戍一夜香甜无梦,清晨睁眼时,身边已没了温度,寻觅到辛雪稚坐在桌前埋头捣鼓什么。起身一看,原来还是那台收音机。 晨光从窗户洒进,他的肤色雪白,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况戍心疼,可又说不出让他停下之类的话。他知道辛雪稚害怕给人添麻烦,害怕自己成为一个无用的拖累。 他什么都不说,默默起身,就这样陪在辛雪稚身边。 时针从凌晨四点慢慢蹭到八点。 「撕拉——」 破败的收音机忽然发出死而復生的鸣叫。辛雪稚没着急庆祝,全神贯注地调式线路,不到一会儿,电流撕拉声变成清晰的人声—— 「泰吾山暴雨已连续三日,通往山上的公路被泥石流沖毁,区域官派遣出救援队正在紧急抢修道路,相信很快能上山展开营救。」 「最新消息,此次被困山中的除了分辉总裁及九名研究员,还有几名登山客,食物是挑战他们生存时长的关键。本频道再次提示,如果被困人员能听见此次广播,接下来请高度注意,请高度注意,本频道请的专家将为大家讲解泰吾山景区的地形分布,可食用果林的分布方位,以及可食用野物的聚集区域。」 「纸笔递我。」辛雪稚一伸手,况戍就知道要做什么。 根据广播内容,辛雪稚和况戍记下了全部几个重点区域,有了解说图,他们不必再盲目寻找,效率将高出许多。 「这个收音机现在可是起到大作用了。」况戍道,「就算吃不饱,但撑到救援队到是肯定没问题的。」 辛雪稚也感到欣慰,正要说话,忽然咳嗽起来。 「怎么了?」况戍连忙扶着他,「感冒了?」 辛雪稚摆摆手,拿出药瓶,况戍眼疾手快地给他倒来温水。见他服了药,况戍把药瓶拿过来查看:「这个量还能吃多久?」 「我这瓶是新的才没吃多久,肯定够的。」 况戍仍旧不放心,认真数着药丸,「五十粒,行,五十天之后,就算是一座山也该剷平了。」 辛雪稚笑着收回药,「瞎担心。」 况戍却知道自己的担心并不多余,即便辛雪稚所带药量足够,但就这么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他的身体根本扛不住。三天过去,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差。 况戍把地形图收好,这才有机会数落辛雪稚,把他往床上扶:「你今天几点起的?不要命了吗,快睡。」 辛雪稚解决了一件大事,自然一身轻松,乖乖地脱鞋上床。正要躺时,门外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挠得响。 「谁啊?」辛雪稚奇怪是谁不敲门非要挠门,一声熟悉的「汪」就表明了来者身份。 他惊喜地看向况戍:「是雷霆!」 这条通人性的德牧,还真听懂了辛雪稚的留言,今天一大早,就来木屋寻他们了! 作者有话说: 註:来自网络资料 第47章 营地遇袭 「这狗,肌肉长得真结实啊。」鲁丰城自告奋勇加入觅食队,在看到雷霆时,眼神一下亮了。 组长在一旁打趣:「怎么老哥,你也喜欢狗?」 鲁丰城笑了笑:「喜欢。」目光在雷霆身上长久地打量。 修好的收音机起了大作用,大家利用地图找到动物们的聚集地,再由雷霆精准确认方位,一早上过去收穫颇丰,猎到四只兔子一只野鸡,十个人吃虽然还是紧张点,但总比光啃果子叶子好过多了。 回到营地,大家疯狂夸赞功不可没的一人一狗,辛雪稚不好意思,雷霆倒是受用得很,长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在共同商议下,大家切了半只兔子让雷霆单独享用,剩下的才一起煮了吃。菜品难度加大,辛雪稚他们几个半路厨师再帮不上忙,只能打杂备菜。幸运的是,鲁丰城厨艺不错,煎炸烤样样精通,连组长都降级成了他的助手。 「老哥,你这刀工、手法,简直相当不错啊。」组长看着鲁丰城炫丽的手法连连感嘆。 鲁丰城一边颠勺一边照看另一口锅里烧的汤,恰到好处地提醒组长:「放鸡精,然后关火。」 「好嘞。」 「对了,你们这没有烧烤酱,劳烦去我包里拿一下。」 组长扭头就去,到门口时忽然停下问道:「哪个包啊?你两个包都敞开的,我能翻吗?」 第106页 「随便翻。」鲁丰城说,「在其中一个里面,你往里找一下。」 组长知道了,走的时候嘟哝了一声:「你那俩包在屋里就没合上过,属实是不把我们当外人了......」 客厅里的况戍闻言,抬头看了厨房一眼。 「看什么?把那套碗筷递过来。」辛雪稚站在桌子另一头朝他伸手。 「行了,你歇着我来吧。」况戍不给,绕过来自己开始布餐具。然后拉开椅子把辛雪稚按进去,碰了一下他的手,凉津津的,自己的心也瞬间发寒。 「今天的广播内容是什么?救援有进展吗?」 辛雪稚抬头,一边缓慢地眨眼睛,一边说话,他最近的动作都显得迟缓:「进展不大,泥石流把环山公路的出入口全淹了,这几天雨势依旧,大有再塌方的可能,救援队不敢贸然挖路,天气太过恶劣,试了几次直升机也失败了。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 辛雪稚歇了歇:「专家预计未来五天内天气可能会好转,到时候就算路面无法畅通,也可以用直升机救援。」 况戍恩了一声,却紧蹙眉头。 辛雪稚不错眼神地盯着他看,手指微动几下,到底还是没有去抚他的眉心。 厨房热火朝天的忙碌结束,大家帮着传菜上桌,扑鼻的香气填满木屋,大家积极地围拢过来,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鲁丰城把鸡肉切丁和野菜搭配炒了,四只兔子则用铁板烤得焦香,光是看着就疯狂分泌口水。肉菜量少,为了大家都能吃上,直接用刀叉分餐。十个人均分,每个人能分得六块兔肉和一勺鸡丁,主食仍旧依赖野果和野菜。 伙食算不上好,但比起之前已经满足许多,大家的心情不再像前两天那么压抑,餐桌上终于开始有说笑声。 「鲁哥,你这个烧烤的手艺都能开店了吧,做得好香!」 「鲁哥今天捉兔子的时候身手也超级敏捷,看这一身肌肉,不愧是练过的。」 「老哥你该不会是个厨师吧?」 「不是不是。」鲁丰城大笑着摆手,「我是个粗人,做点杂货小生意。」 「做生意很忙。」一直埋头吃饭的顾盼忽然说到,「你又要工作又要登山,平时怎么会有时间锻鍊厨艺?」 鲁丰城一顿,接着加大笑容幅度,说:「还就是因为登山学会的。登山者一般不走传统的旅游路线,吃住大都靠自己的能力,有时候干粮啃腻了就自己做饭吃,做得多了可不就熟练啦?」 顾盼还要说什么,却被组长抢先一步:「老哥,那你说我要练多久才能达到你的水平?」 「这个嘛——」鲁丰城说话时手上动作很多,比起餐刀划过空气,「老弟你的话,恐怕要练个三五年才行了。」 组长哀鸣:「老哥你不厚道啊——」 饭桌一片笑声,只有两个人例外。 况戍正把自己分到的肉往辛雪稚盘里送,辛雪稚阻止他:「别给我,你自己吃吧。」 况戍:「你需要补充蛋白质。」 辛雪稚:「你也需要啊,拿回去。」 况戍忽然凑近他耳边,有些严厉地说:「你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吗?我身体好得很。」 辛雪稚被他吼懵了,眨着眼愣愣地看他。 况戍又说:「缺少蛋白质会导致身体机能下降,给心脏增加负担,别废话快吃。」 辛雪稚却大着胆子反驳:「就算你身体很好,长时间高强度的体力消耗没能及时补充能量的话,铁人也会撑不住的,我有自己的那份就够了。」 况戍目色骤然变深,在辛雪稚身上游走一遍,好似在惊讶他的反抗,俄尔,他将左手放在桌面,道:「要是你能掰手腕胜过我,我这次就听你的。」 辛雪稚没想到况戍竟然还有这样无理取闹的一面,低斥道:「你疯了吗,你的机械臂可是能拧坏防盗门的,我怎么可能掰得过你?」 「呵。」况戍冷笑,「你还记得我有机械臂对吧,我都能徒手拧门了,还缺你那几块肉?再废话,我就当着大家的面餵你信不信?」 辛雪稚:「......」 磨磨唧唧的,他终于还是把两人份的肉都吃光,只是吃的时候,看况戍的眼神难免幽怨。等他下桌,负责洗碗的几人已经干完活,他不好再麻烦别人,打算自己去洗,被况戍抢先一步。 无奈,他只好两手空空在厨房看况戍洗碗。 况戍本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年少时为了他下厨,现在连洗碗也会了。这场意外虽然不幸,但两人都见到了对方特别的一面,以前是飞在云端的鸟,现在落入尘间,做人的俗事,浇灌出血肉,心就有了沸腾。 辛雪稚感到了活着的另一种滋味,不是横平竖直的研究,不是一丝不苟的学习,那就像况戍被水浸湿的衣袖一样,不完美的、潮湿的,却想要一直看着的。 就想要一直看着...... 「况戍。」辛雪稚忽然喊他的名字,想要说什么,况戍偏头询问时,组长却闯进厨房。 「况总,鲁哥对打猎有别的想法,您过来听一下,我们觉得都行。」 「恩。」况戍正好洗完,用毛巾擦干手,和组长来到客厅。 客厅里,觅食队都围桌而坐,桌上摆着细化的地图,见况戍来了,都安静等着。 况戍低声对辛雪稚道:「你先回屋休息。」 第107页 辛雪稚要走时,他又叫住他:「对了,刚才你要跟我说什么?」 辛雪稚看着桌前几双齐刷刷的眼睛,嘴角抽了抽,自是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只道:「啊、我想说你碗洗得还挺干净的。」 「......」况戍,「那以后都给我洗?」 客厅里憋笑的,咳嗽的,此起彼伏。辛雪稚红着耳朵走了。 觅食队正式开始讨论。鲁丰城提议大家做点强力弹弓,远距离射击比人肉捕捉更有效率,大家贊成他的想法,可射击准度是个难点。 鲁丰城笑道:「既然我提出来,那肯定就是有用,实不相瞒,我会玩弹弓,技术还行,你们都是聪明的,我简单教一下就会了。」 「老哥,你怎么这么多技能啊!」 「小时候皮,就爱打鸟玩,现在可不敢了,很多鸟都是保护动物。」 「那肯定啊,其实泰吾山也有很多保护动物,不过大都分布在原始区,而且我们有专家的地图嚮导,不用担心会误伤保护动物。」 「还是你们科研人员谨慎,哈哈哈哈!」 鲁丰城会玩弹弓,但不太会做,而且打猎的话,需要更强力的弹弓才行。好在一群理科高手汇集在此,原理简单的弹弓很快就做出来,人手两个。 接下来两天,觅食队如虎添翼,雷霆做嚮导,弹弓做武器,收穫一日胜过一日。大家渐渐从一日一餐增加到一日两餐。 后勤队也没闲着,辛雪稚带着大家把所有木屋都搜索了一遍,找出不少能用的零件,拼拼凑凑,竟给做出了三个简易对讲机。这下大家无论何时都可以互相联繫,觅食队也可以分开行动,极大地提高了效率。 这天,况戍带领的小分队冒着暴雨蛰伏于草地中,准备给即将出窝的野兔致命一击,对讲机忽然嘶拉一声。 他以为是鲁丰城带领的另一队找他,低声道:「怎么?」 「况总!」对面出现的却是顾盼的声音,他唿吸急促,听起来十分着急,「况总!你们快回来,营地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况戍低吼,「雪稚人呢?」 顾盼的语速越来越快:「我不知道,我们分开了,雪稚把对讲机给了我,他现在——啊——!」 一声尖叫过后,信号断裂。 「顾盼!」况戍腾地站起来,于此同时还有剩下的组员。 「我们快回去看看把况总!」 况戍一边收装备一边飞快决定:「先不猎了,雷霆——!」 雷霆听闻,从远处的草丛中跑出来。 况戍指了下来路:「好狗,快带我们回去。」 雷霆踮起前腿汪一声,顷刻在前方引路,带他们原路返回。 一群人急急忙忙赶回来,营地的状况比大家预想中的还要糟糕。况戍看着满地狼藉,心一下揪起来:「雪稚——!雪稚——!辛雪稚——!」 他飞快绕过被毁坏成碎片的餐车,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人。组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营地的惨状。 「卧槽,这是来了什么怪物吗?怎么会撞成这样?!」 「难道是野兽?」 「瞎说,景区很安全没有大型野兽,防护网很坚固的。」 ...... 「况戍!」 况戍疯狂找人时,辛雪稚的声音从一间房里传来,他冲进房间,正好看到辛雪稚从床底往外爬,怀里抱着收音机。 「出什么事了?」况戍将他扶起。 辛雪稚望了眼门外:「不知道为什么有两头马鹿闯进营地里,疯狂破坏营地的东西,还攻击人。你们回来的时候看到它们了吗?」 况戍说:「没有。」 辛雪稚:「难道走了?对,顾盼呢?顾盼和其他人在一起。」 况戍牵着他往外走:「应该也躲在屋里了,我们去找找。」 大家果然都躲在屋里,只是那间屋被马鹿入侵过,形状惨烈,几乎不剩下完好无损的东西,连床都塌了一半。 况戍和辛雪稚到时,顾盼和觅食队正从床下一个一个往外拉组员,万幸的是,大家都找对了躲藏地,没有人受伤。 「大家都还好吗?」况戍询问道。 顾盼白着脸:「没受伤,只是......」他指向地面的对讲机残片,「对讲机被踩碎了。」 「没事。」辛雪稚安慰道,「反正还剩下两个,而且收音机也没坏。」 顾盼总算恢復点精神:「你真的拿到它啦?不过刚才好危险,你不该就那么冲出去——」 「哎。」辛雪稚打断他,「你们快检查下自己的行李看有没有损坏吧。」 顾盼被转移注意力,哀嚎着扑向自己的行李去了。 况戍却不肯越过这茬,对着辛雪稚道:「你过来。」 「可是——」 反抗无效,况戍直接拉着人就走。 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况戍把门一锁,高大的身躯充满压迫性,「说吧,你刚才是怎么把自己置入危险之中的。」 「也没什么,而且我不是没受伤吗?」辛雪稚避开他的眼神,伸手想去碰门把。 况戍一掌摁住把手,俯身凝视他的眼睛,带着点威胁的意味:「说,不说完不准出门。」 第48章 别惹我生气 暴雨倒灌,雨声噼啪。乌云笼罩的木屋里,阴影站在角落,两个人在光和影的边缘对视,针锋相对,气氛紧张。 第108页 「你现在,动不动就要强迫我吗?」辛雪稚用一种冰冷的眼神质问况戍。 况戍气压很低,隐隐将门把拧得作响,室外,风抽打着餐车的残骸,室内,况戍逼抖了微尘,光在扭曲他的影子。 「你最好回答我的问题。」 辛雪稚预感如果再反抗他,他会进入一种更加恐怖的状态,辛雪稚有点害怕这样的况戍,最近他霸道强权的本性暴露得十分彻底。 之前的每次反抗都以失败告终,辛雪稚不想继续吃亏,见机妥协:「最开始,我们都呆在同一间木屋。那两头马鹿突然出现,疯狂撞击一切,连着撞坏了好几间房的门。我想起来收音机还在隔壁,就把对讲机交给顾盼保管......」 「不过,我没有鲁莽,是在确认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才冲出去的,马鹿体型庞大,我知道床底是最好的躲藏地,我是预测好一切可能性才做的这件事。」 「预测。」况戍碾磨这两个字,「如果预测真那么有用,我们就不会被困在山上,更不会有马鹿闯进营地!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你都不该一个人独自行动!」 「你知道我听见顾盼说你冲出去的时候有多恐惧吗?!在营地找不到你的时候有多害怕吗?!你能不能好好保护自己,乖乖呆着等我处理不好吗?!」 辛雪稚没想到自己一番耐心的解释换来的是对方更气愤的态度,自己也烦躁起来:「怎么等你回来?如果马鹿真想破坏收音机,等你回来有用吗?难道我就这么没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况戍突然抓住他后颈往自己怀里一送,埋头咬下。 「你干什么!」辛雪稚惊呆了,随着颈窝一阵刺痛,况戍在他脖子上留下牙印。 「你是个疯子吗?!」 况戍幽深的瞳孔黑得可怖:「这是你不自量力的惩罚。下次如果再这样,我咬的就是嘴了。」 辛雪稚瞪着眼睛:「你简直不可理喻!」 况戍:「是,所以你如果不想难受,就别惹我生气。」 辛雪稚看着面前这张气势骇人的脸,他分明该是一个率性讲理的人才对,为什么在某些事情上,偏执得这样顽固不化呢?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人的力量差距是悬殊的,辛雪稚不久前才刚被他强行锁在家里过,他害怕对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放弃和他对抗。 他坐上床沿,撑着一双眼睛沉默地看着况戍。 况戍冒雨回来,雨衣早不知被他扯到哪去了,全身湿漉漉,水渍在地板上钻出深黑色的印记。 「在房里呆一会儿吧。」他留下这句话,关门离开。 隔壁房间,顾盼和剩下两个后勤组员惊魂未散,讲述着刚才惊险的遭遇:「它们的鹿角好有力量,体型巨大无比,一蹄子就把对讲机踩碎了。还好床下的空间狭窄,它们进不来,不然我们可就交代在这了。」 况戍推门进来:「你们确定是马鹿?」 「确定啊。」顾盼说,「是雪稚最先认出来的,它们的毛皮是深褐色,头上的角有分叉,好像有七、八个吧。」 况戍:「那是雄鹿。」 顾盼:「对对对,雪稚也这么说。哎,他人呢?」 况戍看他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对组员道:「马鹿是保护动物,根本不该在景区出现,而且它们向来对人类友善,突然攻击人类一定有原因,大家辛苦一下,带上更多的装备,我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齐声道:「好!」 辛雪稚在房间里枯坐许久,忽然听到挠门声,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只可能是雷霆,他连忙走到门边想放雷霆进来,结果发现门打不开。 好傢伙,况戍又锁门了。 无奈,他只好绕到窗户那边,朝外面喊:「雷霆!好狗狗,来这边!」 雷霆听见声音,果然摇着尾巴往窗边来了。窗户大小刚好,雷霆利用它杰出的跳跃能力跃进屋内。 一进来,它就疯狂地亲近辛雪稚。 辛雪稚毫不嫌弃它毛髮上的雨水,对它又摸又抱,「辛苦你也跟着回来了,一会儿有机会再出去找吃的好不好?」 雷霆叫了一声,跑向门边,扒拉了几下门锁:「嗷呜?」 辛雪稚跟过来:「现在打不开,你想出去的话只能跳窗。」 雷霆没走,还是守在屋里陪辛雪稚。一人一狗玩了一会儿,门终于从外面打开了。况戍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整个门框:「过来,把这件雨衣穿上。」 辛雪稚依言接过雨衣,衣服有些大,他摆弄了一会儿,况戍无声捞过他手臂,帮他把多余的长度捲起来。 「我们要出去吗?」 看得出来,况戍心里还有火,与他说话时少了往日的温度:「出去看一下到底什么情况,马鹿突然攻击人类,太反常了,为了避免它再回营地伤人,后勤队都一起跟上,不能单独留在这里。」 「哦。」辛雪稚应了一声。 况戍安静地看他一会儿,忽然冲进房里拿出件厚外套,「这种大雨,雨衣防不了全部,你穿厚点,别感冒了。」 辛雪稚只好把雨衣脱下来套上外套,况戍不厌其烦地再次为他捲袖子。要不是这人态度冰冷,看着倒和平日没什么差别,不过辛雪稚心里清楚,现在的况戍一点即燃,他出奇地乖巧,对方说什么是什么。 第109页 「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在我的身边,知道吗?」 「恩。」du,jia,wen, 一群人穿好雨衣,带好装备,开始从营地周围绕圈进行排查。一方面确认马鹿的行踪,避免再一次被攻击,一方面寻找马鹿发狂的原因。 「如果景区真的严格划分开保护动物的生活区,那么马鹿突然出现只有一种可能,防护网破了。」 况戍和组员边走边讨论。一名组员说:「我对泰吾山很熟,以前来玩过很多次,也曾去过防护网附近,防护网的材料十分结实,不可能被暴雨损坏,只可能是外力。」 辛雪稚忽然想起来:「那两头马鹿的角上好像有血迹,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在营地伤的。」 「营地那点木制建筑伤不了它们。」况戍道,「可能就是撞防护网伤的。」 辛雪稚:「那它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惜弄伤自己也要闯进来?」 况戍正要说话,在前面带路的雷霆忽然呜咽起来,他走上前去:「雷霆,怎么了?」 雷霆朝着一个方向趴在地面,尾巴夹紧,耳朵扁成飞机耳,像是在害怕什么,又像在伤感什么,无论如何都不再往前走了。 况戍知道前方一定有情况,叮嘱众人跟紧队伍,注意观察四周,代替雷霆充当带路者。一群人顺着雷霆示意的方向警惕朝前,走过一段距离,一股浓重的异味被风雨卷了过来。 「我去,什么味道?」 「好臭......我要吐了......」 「顾盼,你可别吐我身上啊!」 「那是什么——!」 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有人惊叫出声。众人穿过层层雨幕,看到伏在泥泞地面的一团灰褐色的东西,那味道似乎就是从它身上传来的。 况戍抬手示意大家别动,他独身上前打探究竟,只见他走向异物,靠近后沉默地打量着。 「况总!那是什么啊——!」组员大声询问。 况戍道:「你们都过来吧,没有危险。」 大家依言前进,定睛一看,地上竟然是一头马鹿的尸体。这头马鹿体型较小,看着还未成年,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刚才的臭味就是它身上的尸臭。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一闪,况戍反应极快地用双手捂住辛雪稚的耳朵,响雷瞬间炸起。辛雪稚没被雷吓到,但却被闪电打亮的马鹿尸体吓到了。 他惊悚地睁大了眼睛—— 马鹿身下化了一滩乌黑的血迹,右后肢从大腿根被整齐切断,虫子把断口处咬得鲜血淋漓,在惨白的闪电下,发着鬼森森的青光。 其余人也都借着闪电看清了尸体的惨状,不由惊唿:「这个断口,是刀割的吧!难道这头马鹿是被人打死的?!」 况戍将手从辛雪稚耳上撤开,把人拉在身侧,沉声道:「它死在景区内,就已经能证明是人为导致的了。」 他随手摺了根树枝,不惧马鹿恐怖的尸体,倾身查看,俄尔,他的动作勐然一滞。 「怎么了?」大家都提起心脏。 况戍用树枝戳开尸体的腹部:「你们看,这是不是枪伤?」 「我去。」大家凑近查看,纷纷确认,「真的是!」 「这头马鹿是被人射击致死的!」 辛雪稚这时发问:「如果真的有人枪击了它,为什么要把它的尸体拖进景区?还有,它缺失的后腿是怎么回事?」 况戍沉默片刻,说:「被人吃了。」 「什么?!」组员们纷纷震悚,「不会吧,有人连保护动物都吃?」 况戍丢掉树枝,直起身:「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往年经常有人在泰吾山非法打猎被捕。」 辛雪稚:「那两头闯入营地的马鹿是不是这头小鹿的亲人?它们为了给孩子报仇才袭击人类的对不对?」 「这是唯一的可能。」况戍道,「两头雄鹿误以为我们是杀害它们同伴的兇手,这才破坏了我们的营地,它们现在或许还躲在某个地方,伺机攻击我们,所以——」 说到这时,他专门将视线挪到辛雪稚脸上,「不要擅自行动,不要离开队伍。」 辛雪稚:「......」 顾盼道:「可是,现在被困景区的只有我们这群人吧,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根本没见着谁有枪啊?」 他们这群研究员,平时摆弄实验仪器不在话下,要说舞刀弄枪什么的,那可真是天方夜谭。 「我知道有一个人,他带了枪。」况戍道。 辛雪稚:「谁?」 况戍看了眼雷霆所在的方位,沉下脸色:「雷霆的主人。」 「雷霆的主人?!」顾盼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不会吧,难道是他猎杀了这头马鹿?」 「说起来,雷霆打猎的能力明显是训练出来的,还有......它的主人看着真挺吓人的。」一旁的组员如是说。 「守林员对地势熟悉,何况他还有枪,说不定真是他干的!」 辛雪稚一直没说话,眼睛看着况戍。 况戍这时却显得尤其冷静,垂眼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他拿起对讲机,那头是组长:「你们今天收穫如何?」 组长兴奋的声音带着电流传过来:「好得很!况总,我跟你说,鲁哥神了,他简直是个神射手!」 「恩。」况戍的情绪没有任何起伏,「回营地,把食物藏在床下,然后从营地东南方向出发,步行一千米左右,我们在这等你们,有事。」 第110页 「啊?哦!」组长毫不质疑况戍的命令,「好,我这就转告大家!」 通话结束后,有组员不解:「况总,咱们叫他们过来干嘛啊?」 况戍道:「把这具尸体搬出景区,那两头马鹿闻着气味,会跟着过去的。」 组员又问:「可咱们这八个人,抬一头未成年的小鹿绰绰有余,不必要组长他们也过来吧。」 况戍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意味深长道:「还是都来的好。」 众人心中虽有疑惑,但都不敢违抗况戍的指令,只好顶着大雨,在风中等了许久。 组长带领的小分队冒雨赶来,看到马鹿的尸体,皆是一吓:「天!这鹿......是保护动物来的吧!」 鲁丰城瞪大眼睛,一脸惊讶:「这头鹿怎么会在这里......?」 况戍把事情的经过快速讲解一遍,组长连忙道:「那咱们快动手吧,把小鹿的尸体送回去,那两头雄鹿或许还能消消气。」 「不急。」况戍从刚刚起就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还有一个人。」 组长张着嘴巴:「谁啊?」 况戍忽而一提嘴角,目视前方:「来了。」 众人应声去看,一人一狗从雨幕中走来,是雷霆和它的主人! 第49章 他绝不会让况戍独自面对危险 「他怎么来了?」组员有些害怕地盯着男人看。 况戍道:「雷霆擅长打猎,对动物尸体从来不避讳什么,可它却不愿靠近这匹马鹿,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它被人命令过不准靠近。能让它如此听令的,当然只有它的主人。主人的意愿被打破,按照雷霆的聪慧程度,它肯定会通知主人。」 说完,男人和狗已经走来,他脸上的疤痕把雨水割得四分五裂:「你猜得都对,我想问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我们还要问你呢!」倍感愤怒的组员大声质问,「这匹马鹿是你搬到这的吗?」 男人毫不推脱:「是我。」 「你什么人啊!这可是保护动物,你打死了它,还吃它!你这是犯法的知不知道!」和他对峙的组员正是之前求食被拒的那个,他早对这人有意见,现在一看,果然不是好人。 男人没有说话,阴沉着脸色盯着那组员,雷电将他的脸照得森寒。占理的组员反倒气势变弱,明明离他很远,却仍旧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况戍这时开口:「劳烦你,顺便搭把手,和我们一起将尸体搬离景区。」 男人默然道:「你们的事情我为何要帮忙?」 组员们没见过这样恶劣的人,气得吹鼻子瞪眼,况戍仍旧保持冷静,不慌不忙地说:「你把尸体搬到我们营地附近,让的雄鹿攻击错了对象,我可以不向你索赔损失,只要你帮忙引走那两头雄鹿。如果它们继续留在景区内,说不定下次就会伤人。」 一旁的组员交头接耳:「这人性格这么差劲,况总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话音将落,谁知男人却同意了:「行,我帮你们引出雄鹿,之后就别来烦我。」 况戍一笑,招唿道:「来,大家都过来搭把手。」 未成年的小鹿和成年体型有天壤之别,十二个人搬简直多此一举,一大半人都插不上手,大家越来越不理解况戍的想法,但畏于老总威严,谁也不敢多话。 顾盼属于插不上手的那一类,凑到同样没地插手的辛雪稚耳边,低声道:「我们都不敢问况总原因,要不,你去问问?」 「我现在也不敢。」辛雪稚无奈道,「他正生我气呢。」 「嚯!」顾盼一脸吃惊,看看况戍,再看看辛雪稚,意味深长地嘆了口气。 有雷霆寻路,他们十分顺利地找到防护网破损的地方,组长敏锐地发现不对:「哎你们看,这破口有两处损坏痕迹。」 况戍道:「一处是猎人弄的,一处是雄鹿撞的,不然这头小鹿的尸体也不可能进来景区。」 组长:「对哦。」 剩下的人,都情绪各异地看了眼雷霆的主人。 男人无动于衷:「尸体放到网外,那两头雄鹿闻到味道会出现,我们躲在草丛中,大雨可以掩盖掉人类身上微弱的味道,等到它们出网,我们就可以把防护补上。」 大家各自分散躲避,况戍和辛雪稚藏在一处。 此时,雨势小了些许,不致被大雨遮挡视线,可以清晰地观察那边的动态。时间安静流淌,密林之中,两个壮硕的身影一边伸脖捕捉气味,一边朝防护网靠近。 它们最终看到了小鹿的尸体,越过防护网,两头雄鹿用头蹭了蹭死去的小鹿,发出了几声悲痛的呜咽,然后用长角小心拱动小鹿的尸体,带着它慢慢远行。 直至双方的距离足够安全,雷霆的主人才伸手挥动,示意大家可以出来。一群人将防护网修补一番,男人道:「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一会儿去家中找些结实的绳子,给补丁加固一下,撑到救援队来应该没问题。」 「谢了老哥。」况戍对男人始终很友善,「怎么称唿?」 男人面无表情道:「我叫郑洲。」 况戍活动着肩颈,招唿大家:「走吧,反正也顺路,我们陪郑老哥回一趟」 郑洲古怪地看他一眼:「不用,我自己来。」 「客气什么。」况戍道,「礼尚往来嘛,走吧!」 第111页 郑洲欲言又止,心知况戍表面在笑,却根本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再怎么推辞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只好闷声在前带路。 沉默孤僻的守林员就这样带着一大群尾巴到自己家中。 他住的地方也是一间小木屋,只是和营地那种休闲观赏的木屋不同,他的这间屋子由传统的木制结构建造,沉稳地伫立在密林之中,透出的是最古老的庄严。 郑洲打开房门,却戒备地站在门外,对身后的众人说:「你们在外面等我吧——」 「噢哟,房子不错嘛。」结果偏有一个漏网之鱼,况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边,在他话刚落时,一掌推开了房门。 不仅是郑洲,连组员们都惊呆了——他们况总,啥时候这么不拘小节的? 不仅擅自打开了私住宅的大门,还不经过主人同意就跨步进去。 「你——」郑洲想起来阻拦时已经晚了,他冲进去撵上况戍,况戍已经站在一堵墙壁前,端详着挂在墙上的猎枪,在昏暗的光线里笑得阴森森的。 「你这把枪不错啊,经常用吗?」 郑洲表情一滞,随后开口:「还行。」 「今天怎么没带上?」况戍始终带着笑容与他对话。 越是这样,郑洲越觉得后背发凉,「雷霆找我的时候,我知道是你们发现了马鹿的尸体,没有危险就用不上这把枪。」 屋外众人尽皆瞠目,没人敢出声,都用眼神交流着—— 「原来况总在这等着他呢,他这是要把坏人人赃并获了对吧?」 「况总英武,这种人就是该收拾收拾!」 大伙儿还没开心完,就听况戍态度突变:「这枪够酷啊郑哥,带上吧,咱们一起把防护网补了。」 众人:「??」 最终,郑洲在况戍的威逼利诱下被迫带上猎枪,一群人回去将防护网坚固之后,况戍又请郑洲去他们营地用晚饭。 郑洲百般拒绝,脸都黑成炭了,仍被况戍强硬带回营地,彼时,下了数天的暴雨竟然停歇了。 「雨停了,救援队也差不多该到了,咱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以后再见不知道几时,相逢即是缘,大家就一块儿吃个散伙饭。」 因为雨停,大家重新在室外做饭,堆积篝火时,况戍这样对郑洲说。 郑洲的脸从刚才起就一直封黑,他背着猎枪,坐在篝火旁,脸上的疤痕被火光一照就更显阴鸷。组员们都怕他,不敢挨着他坐,只有况戍愿意和他亲近。 帮着备菜的顾盼再也忍不住,问身旁的辛雪稚:「况总这是干嘛啊?为什么对这个兇手这么好?」 辛雪稚沉默片刻,说:「况戍做事有他的理由,我们静观其变吧。」 顾盼嘟哝:「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姑且信况总这次吧......」 主厨的还是鲁丰城,今天因为况戍带领的小队没能猎到食物,肉类锐减,加上又多了一个人,散伙饭吃得可谓磕碜。 辛雪稚今天在大雨里待了许久,穿着雨衣虽不至于淋湿,但还是受了寒,端菜过来的时候,打了个喷嚏。 一直跟郑洲说话的况戍瞥来一眼,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紧张地关心他,只是说:「你回屋添件衣服吧。」 「哦。」辛雪稚吸了吸鼻子,依言回屋,只是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况戍对他冷淡的时候,自己会这么难过...... 添好衣服回来,沉闷地坐在篝火旁,因为心中的郁气,他没吃几口就停了筷。不过其余的人也没能吃多少,今晚的食物委实不够,大家勉强都只用了个五分饱。 郑洲的脸更黑了...... 况戍安慰大家道:「没事,最多再坚持这么一两顿,广播新闻已经说好了,就这一两天救援队能够上山。」 大家总算也有了希望,有了闲聊的心情。 辛雪稚没加入谈话,披着外套坐在篝火边,给雷霆丢树枝玩。雷霆好不容易等到雨停,终于可以没有阻碍地撒欢奔跑,与辛雪稚玩后犹觉不尽兴,兴奋地吼叫几声沖深林中去了。 况戍道:「雷霆不会跑丢吧?」 郑洲板着脸说:「景区的路它都非常熟悉,不可能丢。它自己出去玩的时候不会离我太远,一会儿我打个唿哨它就能回来。」 况戍感嘆:「真是条好狗。」 这时,鲁丰城站起来,笑着对大伙儿道:「你们继续聊,哎呀我这肚子不太舒服,回房间上个厕所,马上就来。」 组长关怀道:「没事儿吧鲁哥?」 「没事儿。」鲁丰城说,「可能有点凉了肚皮,拉了就好了。」 组长:「那你快点回来啊!」 十多分钟后,鲁丰城回到篝火旁,组长第一时间迎接他,关怀道:「老哥,难受吧,汗都出来了。」 鲁丰城哈哈笑着,「你小子能别这么关心我吗?」 这时,郑洲觉得待够了,提出离开,况戍果然没再留他。他站起身冲着雷霆消失的方向打了几声唿哨,等了半刻,却没见雷霆的身影。 郑洲往前走了几步,大喊:「雷霆——!」 树影萧萧,不见德牧出现。 郑洲又喊:「雷霆——!」 仍无回应,他勐地转身,一脸严肃地冲着况戍道:「雷霆失踪了。」 「怎么会?」况戍懒洋洋起身,「你不是说它对景区很熟,应该是跑远了没听见。」 第112页 「不可能。」郑洲笃定道,「它出去玩的时候从来不会离我太远,会确保能听见我的声音,它从不违抗主人的命令。」 况戍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似的,「你别着急,我们一起找,各位——」 他看向组员:「后勤队留在营地,觅食队还是分开行动,我和郑洲一起,剩下的人分两组从不同的方向出发,鲁哥身体不舒服,就留在营地吧。」 鲁丰城没逞强:「那我就不拖大家后腿了。」 快速分配队伍,几人带好手电出发,况戍拉着辛雪稚返回木屋:「你在屋里待着,哪也别去,知道吗?」 辛雪稚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张口想说什么:「我——」 「闭嘴。」况戍道,「听我的话,你知道我生气时是什么样的。」 说完,他迅速离开屋子。辛雪稚听到了反锁门的声音,他连忙上前拧门,果然拧不动。要说之前还怀疑自己的猜测,况戍锁门的行为彻底证实他并非多想。 他站在屋内快速整理思绪,如果只是找狗,况戍不会是这个反应,他到底要去干什么...... 他并非鲁莽的人,如果真想控制捕食保护动物的犯人,他不可能单枪匹马地上,再加上他对郑洲的态度,不似真把郑洲当兇手的样子。 仔细回忆,当初组员质问郑洲的原话是——「这匹马鹿是你搬到这的吗?」 郑洲承认是他搬的尸体,大家便自然以为他就是兇手。可是,搬动尸体并不意味着是他杀的小鹿,也就是说,郑洲很可能真不是兇手。 既然不是他,那会是谁......有谁还能使枪...... 况戍不惜多此一举,非要等组长带领的小队过来一起搬尸体,非要郑洲和大家一起吃饭......不对,他不是要让组长过来,是要鲁丰城! 鲁丰城是他们这个群体里唯一的例外,他突然出现在营地,或许况戍从一开始就在戒备他。 若说还有谁藏有枪枝,只能是不知底细的鲁丰城。 「这头鹿怎么会在这里?」辛雪稚喃喃重复着刚才鲁丰城说过的话,「这头鹿......怎么会在这里......」 辛雪稚勐地抬头。 是了,如果他是第一次见那头鹿,他不可能会这么说,正常人的反应都应该是——这里怎么会有一头马鹿? 而他那句话的重心,不在于马鹿本身,而是在于马鹿所处的位置,说明他之前见过那头马鹿! 是鲁丰城! 辛雪稚想通关窍,立刻跳窗出去,正好遇到走廊上的顾盼。 「雪稚?!怎么跳窗啊?」 辛雪稚直接问他:「鲁丰城在房里吗?」 「啊?」顾盼回头望一眼,「我刚看他也回屋了,应该在屋里吧。」 辛雪稚食指抵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出声,轻手轻脚地靠近木屋,敲了敲,屋内没有回应。他推开门,里面果然没人。 顾盼惊讶道:「人怎么没了?外面也没见着他啊。」 辛雪稚快速到鲁丰城的床边查看,「背包都没了。」 「啥?」顾盼走过来一看,「真的哎,他的背包之前都放在床边的。」 辛雪稚:「组长之前拿烧烤酱的时候,说他的背包都不合上,可他有三个包,那个长方形的袋子是不是从来没见他打开过?」 顾盼回忆片刻:「好像......是这样。」 「好。」辛雪稚道,「你留在营地,照顾好剩下的组员,我去去就回。」 顾盼:「你去哪?!」 「回来跟你解释。」辛雪稚把收音机抱在怀里,径直冲进夜色之中。 鲁丰城的包裹不见了,这人知道救援将抵达,未避免暴露自己肯定跑路,雷霆也一定是他掳走的。 况戍早猜出这一切,刚才肯定没有出发寻找雷霆,而是守在营地跟踪鲁丰城,他要救雷霆,也要人赃并获地治鲁丰城的罪。 他支走组员就是为了避免他们遭遇危险,他也很聪明,故意留着郑洲,想要藉助郑洲的猎枪和他对抗。 但是目前尚不知鲁丰城的枪是何威力,就算况戍计划得如此缜密,危险还是存在。 辛雪稚再一次违背了况戍的意愿,他不知道况戍将怎样愤怒地惩罚他,但是他不在乎。 面对未知的兇险,他绝不可能让况戍独自面对!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开了个预收《一等货色》,暴躁疯批刑警攻x贩卖美貌偷心受 两个疯子的极限纠葛,有兴趣的宝子捧个场 第50章 犯险的代价 泰吾山连续数日的暴雨停歇,但阴云反比之前更加厚重,一层叠着一层向地面碾压。风尚未止,捲风拿叶,萧瑟树影沙沙作响。 鲁丰城人高马大,再加上三个行李背包的重量,走在雨水泡软的泥地里,很容易留下瞩目的脚印,除此之外......辛雪稚用心确认着缀在鲁丰城脚印后的两双浅一些的踩痕,知道自己的方向肯定正确。 他抱着掐灭电源的收音机,小心地追踪痕迹,眼目高度警惕着,预备随时发现响动。疯长的杂草高至腰际,当他经过的时候,用沾水的叶片在他的衣服上划出道道水痕,有时候尖锐的树枝倒伏下来,用泥浆弄脏他的皮肤,或是割破他的脸颊。 辛雪稚顾不得这些,忍着刺痛,目视前方,只想要快点找到况戍。 走过不长不短的一段路程,辛雪稚忽然看到前方有几个人影,他往前靠近些,足以让自己看清那几人的动作时,便寻了一个很好的藏身地隐伏着。 第113页 前面果然是况戍三人,分成两拨对峙着,郑洲和鲁丰城都已经将枪架上。辛雪稚对枪枝不了解,光从外观判断,鲁丰城的猎枪似乎比郑洲那柄更有威力。 在他们不远处,一团黑影蜷在地面,辛雪稚仔细一看,竟是失踪的雷霆! 这一刻,况戍的计划全部水落石出。 「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鲁丰城已褪去伪装的面容,眼神里凶光毕现。 「从你独自出现在营地的时候。」况戍在漆黑的枪口下毫不躲避视线,「经验再丰富的登山客,也不可能独身前往泰吾山这种开发不过一半的地方,此山山势险峻,山路极不好走,你孤身上山已是非常可疑。」 鲁丰城问:「你就凭这点就断定我是猎捕野生动物的人?」 「当然不止。」况戍道,「你在木屋内提起自己和以前的同伴意见不合分道扬镳,结合泰吾山特殊的生态环境,我对你的怀疑初步有了雏形。后来——」 只有熟悉况戍的人才知道,他此刻这种十分愿意与鲁丰城交流的状态并非他真实性格,这人最不喜欢拖泥带水,从来就是干脆利落的处事。 现在一反常态地和鲁丰城大谈特谈,肯定有别的原因。 辛雪稚看一眼天色,广播新闻提过救援队预计抵达的时间,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就在不久之后,况戍这是想要等到救援队到来,用最稳妥的方式制服鲁丰城。 鲁丰城不了解他,毫无知觉地被他拖延时间,踏进他步步为营的陷阱之中。 「或许你以为你隐藏得很好,老大哥的形象深入人心,得到了所有人的信任,特别是组长。你当然知道组长对你特殊的崇拜,你故意与他亲近,在他面前不拘小节,让他越来越信任关照你。」况戍眼含讥讽,「但你却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这次能将你人赃并获,还多亏了组长对你的关照。」 鲁丰城还是未明白关窍,质问:「怎么可能?」 况戍的语速始终保持在不紧不慢的状态,好像现在被枪口对准的人不是他一样,「你为了快速赢得组长的信任,在他面前从不避讳,两个背包在房里都是打开的对吧。这点从拿烧烤酱的时候能看出来。」 鲁丰城:「是又怎么样?」 「这是第一个败笔。」况戍伸出食指,「第一天进木屋的时候,你分明带了三个包,可偏偏只敢打开两个包,这就显得你最后一个包里的东西极其可疑。后来,你展现出超高的弹弓能力,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拥有的。可一个工作繁忙爱好广泛的人,哪有时间拿着弹弓天天练习?你练的,恐怕正是枪枝。」 「马鹿尸体的出现几乎坐实你的罪行,诚然,郑洲也有枪,但他一个大山守林员,要真敢非法捕猎,早被上级发现了,还有就是——雷霆。」 况戍看向被缚四肢倒在地面喘息的德牧犬:「或许你不知道,养狗和养孩子在一定程度上有相似之处,孩子的老师是家长,狗的老师依然是家长。一条亲近人帮助人的好狗,不可能由一个贪婪好猎的罪犯养出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郑洲不是坏人。」 「但他沉默寡言的性格让组员对他产生偏见,我为了让你放心,不介意配合大家演一场怀疑大戏,你见自己隐藏得如此完美,内心难免自得。而人一旦自得的时候,就容易犯下最愚蠢的错误。你是个捕猎老手,泰吾山肯定来过多次,知道如何破坏防护网,这回,你用相同的方式将防护网破开一个断口,偷跑到野生区捕杀马鹿的幼崽,再将防护网修补回去。然后开始扎营,就地享受野味,你吃掉它的腿,剩下的肉,打算带回家慢慢品尝对不对?」 「你......」鲁丰城没想到自己的所有行为都被况戍一一道破,心中难免惊骇,看况戍的眼睛瞪大如牛。 况戍继续公布他的罪行:「你做这些太熟练了,多次未被发现,如果这回不是突降暴雨被困山中,你也能顺利地将尸体运走。暴雨沖毁你搭建的帐篷,无可奈何之下,你只好向我们求助。但你当然不会放过心中的美味,曾找时间偷跑回去,但尸体却消失了。」 「我猜想,郑洲就是在你离开之后偶然发现了这具马鹿的尸体,他知道尸体必将引来愤怒的成年首领,打算将尸体运回野生区。只是他一人力量有限,一天只能运一段路程,所以当你再见那头马鹿的时候,才会惊讶它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那时候,我就已经决定要让你伏法。」况戍一改冷嘲的语调,面容忽染冰霜,「如果直接揭穿你,你大可推脱自己的罪行,没有证据,无法定你的罪,我必须将你人赃并获。」 「常年捕吃野物的人都是有瘾的,你失去了一餐丰盛的美味,又在艰苦的环境中食不果腹,你怎么能放弃近在眼前的美味呢?」 这时,一直沉默的郑洲看了况戍一眼。 况戍语气带冰,如利刃嗖嗖刮在鲁丰城的脸上:「或许你真应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面对动物时那张贪婪流涎的脸,令人作呕。」 在鲁丰城第一次见到雷霆时,况戍就敏锐到了他对雷霆不同寻常的「喜爱」,他故意三番五次地在他面前提到救援将至的事情,促使他驱动内心的贪慾。 于是,他必须留下郑洲在营地同进晚餐,诱导鲁丰城对雷霆下手,他可以藉口上厕所离开,而组长对他的关照,註定他不能离开营地太久——这也是况戍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第114页 饶是经验再丰富的猎手,在紧迫的时间内,也绝不可能夺走一条敏捷的猎犬的性命,雷霆独自玩耍不会离主人太远,所以鲁丰城不可能使用会发出巨大噪音的猎枪,他只能用弹弓打伤雷霆,缚好它的口鼻,暂时将它藏在一处。 等到大家发现雷霆失踪出发寻找的时候,他就可以藉机拿着行李离开,回到隐藏雷霆的地方,开始慢慢享用他的。 「你是真想吃我的狗?」郑洲握紧猎枪,恨得咬牙切齿。 「怎么,不能吃吗?」鲁丰城破罐破摔,再加上自己有更强的武器傍身,根本不害怕两人的威胁,「一条狗而已,他妈的保护动物都是老子肚子里的肉,一条破狗有什么不能吃的?!」 这人本性暴露,言语无比粗俗,郑洲被他惹恼:「你他妈居然能下得去手?!它不是食物,是生命,是我的家人!它好歹还帮着你找过食物!不然,你早饿死了!」 鲁丰城像听到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般鄙夷道:「家人?你把畜生当家人?你脑子没问题吧?」 「你才是畜生!」郑洲怒吼。 「妈的,神经病!」鲁丰城气急败坏,「你们大费周章就为了抓老子?老子吃点野味怎么了?现在的人都他妈有病,以前这些畜生不都是吃的?人什么不能吃?现在这个保护动物,那个禁猎,操他妈的,畜生活着不就是要给人吃的吗!」 郑洲:「没人拦着你吃肉,但你违法捕猎就是不对,现在人可以吃的东西已经很丰富了,你就偏要吃那一两口才痛快吗?」 「就是非要那几口才痛快!」鲁丰城赤红双眼大吼,「怎么,鸡鸭可以吃,狗不能吃?不都是动物,不都是肉吗?!」 况戍冷不丁来了一句:「那你吃人吗?」 鲁丰城瞪眼:「你疯了,老子又不是什么都吃!」 「对了。」况戍冷声道,「真正的人不是什么都吃。」 「你什么意思啊!」鲁丰城握紧了扳机,枪口直对况戍,「你们这种人是不是觉得自己特高尚,特有品啊?吃个东西也能分三六九等?虚伪!我他妈吃几口野味,吃几条狗,就低俗下等了?呸!难道你们是发自内心不想吃?不过只是为了保持形象做出的虚伪的让步了!其实心里都馋,对吧?!啊?能有人不馋这些美味吗?!」 「你以前还吃过狗?!」鲁丰城的行为,对于养狗人来说完全无法容忍,郑洲已经处在暴走边缘,「你可真是个垃圾中的垃圾!」 鲁丰城被两人连番辱骂,气得手脚发抖,在他心中,他才是活得自由而真实的人,没有那些虚伪的良善,没有自我作秀般的抬高,他就是直面欲望,也直面自然界的优胜劣汰,弱小的动物就应该被强大的人类捕食,这是最原始的生命之魂。 文明、道德,全部是人类愚蠢的自我阉割,他们压抑本能,控制欲望,失去了骨子里的野性,他认为这才是人类进化的倒退! 他就要在这两个最虚伪的人面前活给他们看! 鲁丰城被愤怒夺走理智,枪口一转对准了雷霆! 「鲁丰城!」郑洲急喝一声,爱狗心切的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不过他尚存理智,并未朝着人射,而是一枪打在他的脚边。 这一枪成功制止了鲁丰城对雷霆行兇,但也彻底惹恼了他,这疯子端着枪直接对准郑洲的胸口,手指飞快拨开保险,竟是想开枪射击。 瞬息之间,况戍一把拽开郑洲,鲁丰城见状枪口又转向况戍,与此同时躲在草丛的辛雪稚飞速打开收音机扔出去,广播里尖锐的新闻播报响彻四周。 「谁!」鲁丰城惊骇,以为还有人在,循声端枪扫射,收音机剎那间被子弹打得粉碎。 况戍趁机冲上去,左手握住枪柄,在鲁丰城下一颗子弹射出来之前,拧断枪身,让一柄强力猎枪瞬间变为废铁。 鲁丰城惊悚交加地看着他:「你是怪物吗,能徒手碎枪?!」 「这就跟你没关系了。」况戍把鲁丰城的双手往后反剪,很快将他制服。 救援队正在这时赶来,况戍将人交给他们,并转告了他的罪行。这人非法捕猎,还猎食保护动物,十年几乎是没跑的了。 鲁丰城落网后依然不服,扭曲着五官怒吼:「为什么不能吃!凭什么不能吃!」 「人类之所以和别的动物不同,正是因为我们已经脱离了低级的捕杀行为。」况戍活动着手腕,看着被救援队摁在地上的鲁丰城,居高临下地说,「人类会思考,有情感,会用独特的视角看待世界。在我们眼中,山水不单是景,虫鸟不单是物,不同种类的动物,也不单是一坨没有温度的肉。」 「因为创造了文明,因为遵守秩序,因为人类不再只有活着这一种最基本的需要,所以满足食慾,已经不是我们缺一不可的追求了。」 「我现在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觉得你可以因此改变。」况戍毫无温度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滩死物,「你就抱着你那无比贫瘠的思想,去填满你永远吃不饱的肚皮吧。」 「对了。」况戍剑眉一挑,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提醒你一句,未经科学质检的野生动物身上会携带各种各样的病毒,像肝炎、血吸虫、伊波拉等疾病都有可能通过食用野味传播,我看你眼眶发黑,想必身体状况不太可观,等你出狱后,一定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第115页 「你他妈——」鲁丰城咬牙欲骂,被救援人员一膝盖碾在背上,吃了一嘴的脏泥。 救援队带走鲁丰城,一位队长模样的人上前询问况戍,「况先生,您没受伤吧?」 「没。」 「那就好,研究组其他的成员已经被我们营救,您和这位郑先生跟我们这边走,车就在不远处。」 「稍等。」况戍抬手示意,朝着旁边一处草丛走去。 几步之后,赫然对上一双澄净的眼睛,况戍与他对视片刻,忽而磨过后槽牙,俯身一把将对方拽起来。 「况戍——」辛雪稚惊恐万分地看着他阴沉的脸色。 「我有没有说过,你再敢涉入险境,我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他一字一句,把声音从牙缝里磨出来。 「我——」 况戍根本没给辛雪稚解释的机会,在众目睽睽下,粗暴地咬上他的嘴唇。 第51章 那你帮我洗 辛雪稚嘴上一阵刺痛,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啃咬他嘴唇的况戍。雨后的草腥味在鼻腔里乱钻,密林之中,况戍显出几分野性的味道。 但是周边的视线委实让他难堪,他费力地抵开况戍的胸膛:「你......就算是......可这里人这么多。」 「好,那就换个人少的地儿。」况戍撂下这句话,下一秒抗起辛雪稚就走。 辛雪稚:「!你干嘛!」 对于辛雪稚的斥责,况戍充耳不闻,抗着他上了辆小型救援车,并把车上的驾驶员「请」了出去。 门窗紧闭后,辛雪稚被他压在后车座上,毫无反抗力地任他磋磨。况戍把他的嘴唇放在齿间慢慢碾磨,让他的痛感不断叠加,齿印不断深刻,但又将力度控制得很好,让他颤抖却不至于破皮流血,是一种慢性的煎熬。 辛雪稚无望地撑圆眼睛,束手无策地看着况戍的疯狂,雨后阳光穿透车窗,将他笼在微光里。柔软的阳光不知道害怕,不知道愤怒的男人是如何危险,它一视同仁地为他盖上金色的光纱,微芒滚滚跳跃在他的皮肤上,像是融入他的血管,又被他转变为自己的养料。 目睹此景,闪念间的想法点燃辛雪稚的思绪,他的目光随之一亮—— 「等......」 然而况戍哪有给他反抗的机会,已将他的双手紧缚在头顶,辛雪稚挣扎不休,拧痛了手腕,惊叫一声。 「乱动什么?」况戍嘴上骂着,手里还是卸了力道,把他的手腕拿在掌中端详,「扭到没?」 辛雪稚趁机推开他,试着起身:「别闹了,我们现在马上回家吧。」 况戍危险地挑起眉毛:「你以为我在跟你闹?」 「我知道你生气,但现在不是时候——」辛雪稚一直用手戒备地抵着他胸膛,「关于医械电能的改良,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想要马上构建出来,很急。」 况戍看着他,几度欲言又止。 辛雪稚知道他的惩罚未完,犹不甘心,但是现在自己无论如何不会迁就,态度坚决时,辛雪稚面容便冷下来,眸色森寒无波:「现在、立刻、我要回去。」 况戍见他如此,一改霸道之态,瞬间又成为对他百依百顺的忠犬,按下车窗将驾驶员请回来。 这时,一只狗头从车窗外探入。 「雷霆!」今日一别,不知多久才能再相见,辛雪稚无论再着急也要和雷霆好好道别。 他走下车,抚摸雷霆的脑袋:「好狗狗,你有受伤吗?」 雷霆把自己的前爪伸给他看,委屈地嗷呜一声。 鲁丰城用弹弓打伤了雷霆的腿,好在没伤到骨头,只是有些红肿。辛雪稚小心地摸摸它的爪子,安慰道:「委屈你了,过几天就会好的。」 这时,郑洲走过来,没有像以往那样强行召回雷霆,而是站在他们身边,安静地看着一切。 况戍走向他,不用太多语言,仅一个眼神就能交流。经过此事,他们之间已经建立了友谊。 「不过我很好奇。」况戍道,「雷霆这样的性格,不是冷酷无情的人能养出来的。」 郑洲看他良久,声音随着嘆息吐出:「你有一双敏锐的眼睛,我以前的确......与景区的游客常常打成一片,直到有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一次,景区来了一大家子游客,最开始他们和别的游客一样,在营地做饭玩耍,后来突然对防护网那边的野生区产生了兴趣。我数次提醒他们,越过防护网是犯法的并且十分危险,但他们还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偷跑去野生区。」 「很不幸,一头黑熊攻击了他们,虽然我努力救援,但他们之中还是有一人被黑熊袭击身亡,我也因此留下了脸上这条疤。然而在我住院的时候,其他的倖存者不但没来看望我,还指责我救援不到位,让他们损失了一位亲人......那时候我躺在医院,看着自己再也无法復原的脸,真的觉得一切都没意思。从那之后,我再也不跟景区的游客来往。」 「你是守林员对吗?」况戍忽然道。 「是......」郑洲疑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为什么这么问?」 况戍:「既然是守林员,就没有救援义务,这种不听劝阻执意涉险的人,下次见了,直接报警吧。」 「这——」郑洲一脸惊异。 况戍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善良不代表要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有些人不值得,他们的怨恨更不值一提,做你自己吧,不要为任何人改变。」 第116页 郑洲稍一愣怔,最后释然一笑。 车上,辛雪稚对况戍说:「你从雷霆的表现判断出郑洲的性格,但仅凭猜测就计划这一切的话,又不像是你的作风,那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确认的呢?」他想了想,「在看到马鹿尸体的时候?」 况戍勾唇:「马鹿的事情和郑洲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有猎枪,也有房屋,有充分自保的能力,如果他真如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就根本不会把马鹿的尸体往防护网外搬。还好他一个人体力有限,不然当天把尸体成功搬出去的话,我们就没有机会逮住鲁丰城了。」 「恩......」连日来的疲惫趁着松懈涌来,辛雪稚靠在窗边昏昏欲睡,「你做事总是周到的......」 况戍没说话,待他合上眼睛之时,将他揽到怀里。救援车队匀速前行,分别将大家送至家门。 别墅离城区有一段距离,况戍和辛雪稚最后一批到家,车子停下时,辛雪稚仍在沉睡。况戍抄过他的膝窝想将人抱起来,辛雪稚眼皮微动。 「到了?」刚睡醒的嗓音十分慵懒,牵着丝丝缕缕的哑。 「恩。」况戍继续抱他的动作,「来。」 「我自己走吧。」辛雪稚揉了揉眼睛,试图快速清醒过来。 况戍闻言收回动作,和救援队交代几句之后,就带着人下车回辛雪稚稍前一步,径直回到房间,等况戍推门跟进来时,就见他已经坐在书桌前。 「不先休息一会儿吗?」 「不了,趁着思维活跃,我先把公式计算出来。」 「那也不急。」况戍说着,从后搂过他的腰,瞬息间,人已经被转移到床上。 辛雪稚茫然:「况戍?」 「先处理下你这张脸。」况戍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念在这次你还算机灵的份上,就不惩罚你涉险的事情了。」 辛雪稚稍染怒意:「我又不是小孩,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能帮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能保护自己,不会鲁莽?」 况戍沉静地看他片刻,说:「雪稚,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他的声音忽而哑了,「而是我曾见过你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我太害怕失去你。」 辛雪稚手指微蜷,原来,况戍强横的源头来自此处,可是当年他若真的心疼病床上的自己,又怎么会说分手就分手,最后一走了之呢? 三年前的事情已经成为两人间不可触碰的禁忌,一个隐瞒不告,一个担惊受怕,于是两人都找了个折中点,心照不宣地避开那个话题。 辛雪稚唿吸发促,将耸动的情绪沉在心间。 这时,况戍已拿了药箱过来,用棉签沾着碘酒帮他清理脸上的擦伤。辛雪稚垂眸片刻,倏而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况戍的脸。 况戍稍一侧目就与他对视,那双澄亮的眼里闪动着单纯的信任,雪肤上条条擦痕发着红,与数道泥印互相交错,那么凌乱,又那么无辜。 况戍胸腔涌着一团软流,将手上的动作放得极轻,沾掉微红的血渍,清洗完脸上的污秽,令那张脸重现光洁。 「嘶——」辛雪稚眨眼忍痛,「好了吗?」 况戍:「好了,还好伤口不深,不会留疤。」 辛雪稚不在意什么留疤不留疤的,化学公式已经在他脑中飞快旋转,他回到书桌前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 受况戍吩咐,厨师连日煮了大补的食材,想把前些日子失去的营养补足,他自己因为工作堆积,这些天早出晚归,在家吃不上几顿饭,主要都是为辛雪稚准备的,然而辛雪稚这几天为了研究废寝忘食,把况戍特意为他安排的假期变成了徒劳。 「桌上的饭菜怎么都没动?」这天况戍结束工作回家,看着饭桌上原封未动的食物面露不悦。 女佣赶紧上前回答:「先生,饭点的时候我们请了辛少爷好几次,他都说等会儿下来让我们别打扰他,我们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这么一等就到现在了......」 况戍也不会为难她,只道:「行我知道了。」脱了外套,亲自将饭菜端上楼。 进门时,辛雪稚正伏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对门边的动静丝毫未察,况戍走近些,轻声道:「雪稚,吃完再算。」 辛雪稚头也不抬地说:「况戍,你回来啦。等我一会儿,今晚就要收尾了。」 况戍站了片刻,抬腕看过时间,已近十点,他嘆了口气,端着饭菜走到桌边,「张嘴。」 「啊?」辛雪稚终于肯施捨过视线,看着送到嘴边的饭怔住。 况戍:「你算吧,我不耽搁你时间,但这饭也必须现在吃。」 辛雪稚觉得害羞,但计算处于关键时刻,要是停下会非常影响思维,只好张嘴含下一口,埋头咀嚼。 有了第一次,后面就自然起来,辛雪稚甚至连眼神都不必偏移,身心都在纸上,由况戍餵完了这顿饭。 湿巾擦嘴结束,况戍收拾好空掉的餐盘,开门示意女佣上来带走,自己折身回到屋中陪着辛雪稚。 他深知辛雪稚研究时的状态,这几天他没怎么回家,失去监督的人肯定没有按时休息,今晚说什么也要勒令他十一点前入睡。 况戍双手交叠搁在膝盖上,耐心地等待,确认着时间,月光也在静候。十点四十,如果那人拒绝,他有的是方法令他服从。 秒针无声,抵达终点。 第117页 况戍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袖口,从沙发上起身。 「况戍!」却是辛雪稚先叫住他。 「怎么?」一身从容在他焦急的唿喊中瓦解,况戍当即冲到桌前。 辛雪稚脸色急得发白:「纸没了。」 况戍当机立断:「我去书房给你拿。」 「不、来不及,不能停。」辛雪稚仓惶不安,忽而,用力攥住况戍的手臂,「抱歉,借用一下。」 说着,他一把撸起衬衫袖子,笔尖在况戍的手臂上飞出密密麻麻的公式。笔触很急,却不重,轻飘飘地摩擦在皮肤上,像被羽毛剐蹭,又痒又酸,心微微发胀。这时,况戍忘记了自己一切的打算,在这一刻甘愿沦为辛雪稚的演算本。 辛雪稚专心扑在公式上,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尤其冰冷。两人在校园时,况戍经常利用课间到辛雪稚班上去,那时辛雪稚就总是这样一副表情扑在功课上,回忆犹新,再见如故。 况戍看着眼前的一切开始出神,直到辛雪稚发出如释重负的一声:「好了。」 况戍回到现实,他的整条左臂上已经写满了公式,等辛雪稚拍完照片后,才发散委屈:「这可有得洗。」 「啊。」辛雪稚迟钝地反应过来,「抱歉。」 况戍径直把他拉进浴室:「别说抱歉,帮我洗了就成。」 水声哗啦往浴缸里流,况戍躺在浴缸里,含笑看着站在浴室中央手足无措的人。 「过来,坐在这个小板凳上。」 辛雪稚依言坐近,眼睛不敢乱看,打湿沐浴球在他的手上搓动,笔迹遇水化成一滩软掉的黑蚯蚓,露出况戍原本的肤色。 「你这只机械手臂做工真的很精良,尚屿研发这款产品一定花了不少精力,但是为什么一直不见上市呢?」辛雪稚柔软的手指按压在纳米仿生皮肤上,睫毛上沾满了水汽。 「据说是想投入军方使用,审核会慢些。」 「军方?」辛雪稚的手指不断往上攀爬,「也对,常人根本用不着这样厉害的手臂,这已经能作为武器使用了,你前面几次——」 忽而,他的手掌被况戍抓住。 「我当完你的演算本,现在又要当你的研究对象吗?」况戍的嗓音被热气熏得很低,辛雪稚视线恍惚,宛如在跟着他的声音下坠。 「如果想研究我的手臂,需要付一次额外费用。」 辛雪稚愈发不清醒:「什么?」 「陪我洗澡。」 说着,况戍手臂发力,浴缸溅起水声,等辛雪稚反应过来时,已经趴在了他的胸膛上。 第52章 哥哥,你为什么离开我 「一起洗吧。」 况戍将辛雪稚控制在胸口,眸色深长,手指覆上苍白的脸颊,印上带有自己体温的水渍。 辛雪稚方寸大乱,挣动着想要逃离浴缸,可四处要么是光滑的缸壁,要么是不能着力的温水,直到把自己折腾得浑身湿透,也没能爬出去一些。 况戍的低笑声更是火上浇油,辛雪稚只觉得胸中有一团难耐的火焰胡碰乱撞,滚进气管里,呛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听他咳起来,况戍立刻收了笑,从浴缸里坐起,一脸正色地扶住辛雪稚,手掌摸向他的额头,高温令他一惊:「你发烧了。」 辛雪稚还在咳嗽,咳得眼冒金星,视野模煳,完全提不起气来说话。 况戍一拳砸向水中,咒骂了自己一句。他早该想到的,泰吾山连日疲惫,又高强度地脑力工作,早已超出辛雪稚的承受能力,之前为了改良计算生生吊着一口气,现在气散了,病来就如山倒。 他连忙抱着人冲出浴室,换掉他一身湿衣,胡乱给自己套上衣服,用毯子包住辛雪稚上车的时候,他的头髮都还是湿的。 辛雪稚的身体最忌感冒,稍不留神,恐怕就会在死亡线上徘徊。况戍不可自控地发抖,险些要握不住方向盘。这时,副驾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高烧令他思绪混乱,他仿佛只凭本能感受到了况戍的恐惧,手指向那人挪去,轻轻缠上他的衣角。 「况戍,别害怕......」 绕在衣角的手指变成一根强力之绳,缚住了况戍的慌乱,将沉着归还至他的身体。他不再颤抖,冷静地启动汽车,对着副驾驶的方向道:「宝贝,我带你去医院。」 辛雪稚再次昏睡,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提心弔胆了半个小时,两人终于在单人病房安顿下来,辛雪稚此次就医及时,并未造成大面积发炎感染,心脏得以逃过一劫。 他躺在病床上,脸偏向况戍这边,紧阖的眼皮下只有睫毛在随着唿吸微微起伏,药水通过留置针送入体内,况戍碰了碰他的手,一片冰凉,合掌托在手中,试图给他传送一些温度。 床上的人睡得深沉,床边的人守着一动不动,直到深夜,况戍都没有合眼,他的眼眶爬上血丝,盯着床单的一角,不知在想什么,流露出令人动容的悲伤。 掌中的手忽而动了一下,况戍立即抬眼看向辛雪稚:「雪稚?」 没有回应,人并没有醒来,想必只是一些梦中的惊悸,辛雪稚的睡眠素来深长,很少有被梦惊动的时刻,况戍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想要探个究竟。 辛雪稚手上的抖动越发频繁,不似好梦,他蹙起眉毛,嘴唇启合着微弱的气息。况戍俯首,耳朵贴在他的唇边,听清了他的呓语。 第118页 「哥哥......」 一声许久不见的称唿飘入耳中,况戍身形一震。 「哥哥......为什么......要离开我......」 况戍惊颤地瞥过视线,可目光刚碰到辛雪稚的脸颊就慌乱地跳开,他往后退开几步,在病房中静立片刻,绕过病床离开了此处。 辛雪稚隔日清醒,烧已退了大半,医生允许他回家休养,只需每日来医院打点滴即可。况戍本想抱他,但他看着那人没换的衣服和泛着血丝的眼睛,不忍心再让他劳累。 「我好多了,能自己走。」 况戍没有勉强,陪着他慢慢往楼下踱步。回家之后,况戍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辛雪稚瞧着心疼,把他往房间里推:「你去睡一觉吧,昨天一晚上没合眼吗?」 况戍硬着身体没动:「你做什么?」 辛雪稚道:「我把计算结果整理一下,发给组长看看,如果可行,他们就可以着手实验的事情了。」见况戍要说什么,他连忙补充,「放心,这个很快,而且一点不需要费神。」 「恩。」况戍走了几步,忽然转身,「雪稚。」 「怎么了?」 况戍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出来:「三年前的那件事情,你难过到现在吗?」 辛雪稚身形一顿:「为什么提这个?我们说好的不再提三年前的事情。」 「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辛雪稚仍想拒绝,忽然看到况戍的表情。重逢之后他见过况戍很多样子,热情的、威风的、霸道的、疯狂的......却从未见过这样落寞的一面。为什么?明明三年前被伤害的是他,为什么提起此事,况戍会摆出这样一副表情? 让人如此苦涩。 「没有了。」辛雪稚褪下尖刺,和他坦露心扉,「我已经不再感到难过了。」 「哦。」况戍滚动喉结。 「因为你现在已经回来了。」辛雪稚忽而又道,「而且承诺再也不会离开,是这样吗?况戍,现在我能再相信你吗?」 男人浑身一僵,蓦地冲过来抱住他,他很激动,声音正在颤抖:「我会努力让你相信。」 辛雪稚的计算成果得到科研组的一致认可,组长当即将医械电能改良列为小组首要工作,实验启动,等辛雪稚病癒復工时,就可以直接加入。 杜晨这段时间过得心烦,实习生活并不顺利,经常因为错漏的工作遭到前辈批评。况家和辛家来往密切,这些员工难道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对他如此苛刻,就不怕得罪辛家? 还是说他们只认血缘,只认辛雪稚一个人?的确,辛雪稚不仅是正牌的辛家少爷,还和况戍有私交,他怎么可能被为难?想必在研究所待得十分舒坦吧,而那个研究所的名额他本来可以拿到的...... 杜晨恨恨地一脚踹上面前的花架,他心中烦乱,在家待不下去,就出来花园透透气。只是满院花香闻着却更心烦,他踹了几处花草,正欲回屋,忽然听到隔壁的汽车声。 他隔着栅栏向那边张望,一辆黑色汽车停在别墅门口,司机下车开门,身着西服的况戍踩着皮鞋下车,却没有进别墅,而是转身扶着车门从里面接了一个人出来。 杜晨定睛一看,那正是他刚才还在想的人——辛雪稚!辛雪稚穿着休闲服,让况戍扶着他的手臂,两人并肩往别墅里走。 辛雪稚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搬到研究所的宿舍住去了吗?看两人这自然的动作,明显不是做客这么简单,杜晨忽而又联想到之前在家里撞见的两人间的亲密举动,一些猜测逐渐成型。 他唿吸急促,像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那般激动,没有多作思考,飞快转身回到屋内,恰好和下楼的辛鹤霄迎面相撞。 「跑这么急干什么?」 「爸!」杜晨已收敛亢奋,露出忧愁的表情,「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与此同时,况 况戍把辛雪稚送进屋后,又忙着要走:「我晚上回来,到时候一起吃饭吧。你在家看书看报都行,不要和研究所那边联繫,两天后你就能去上班了。」 「咳,恩。」 况戍蹙眉:「怎么还在咳嗽?张姐,三点把中药热了,提醒他按时喝。」 女佣应下,况戍又说:「有什么事情记得联繫我。」 辛雪稚清了清嗓子,「就是喉咙有点干而已。」 「本来两天的点滴,硬是延长了,这次感冒反反覆覆,跟你不听话有很大的关系。」况戍数落他。 辛雪稚抿嘴,心虚地看着他。 「我走了,晚上见。」 辛雪稚目送他离开,在书房看了会儿书,张婶就按时进来提醒他喝药,他不喜欢让书染上药味,端着药来到客厅,刚喝了几口门铃便响起来。 「你忙你的,我去开吧。」 「哎!」 辛雪稚屏息将剩下的药一口气闷了,起身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的竟然是辛鹤霄,他惊讶地睁大眼睛,一声爸爸滚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辛鹤霄也没有立即说话,两人在沉默中相持,直到辛鹤霄的脸色愈发冰冷。 「你不是住研究所吗,为什么在这?」 「......」辛雪稚嗓子有些发干,「我、我过来玩。」 辛鹤霄眼眸压深,不怒自威:「我不喜欢你撒谎,雪稚。」 辛雪稚挪开视线,这是他心虚时惯用的动作,辛鹤霄看在眼里,俄尔道:「跟我回去。」 第119页 辛雪稚想拒绝,但有些事情的确瞒不住家人,还是跟着辛鹤霄回了辛进了别墅,才发现曹月和杜晨皆在客厅等候,他浅浅一扫,便知道是谁发现并透露的自己的行踪。 「坐吧。」辛鹤霄用下巴示意沙发,自己坐在正中。 辛雪稚很不喜欢这样,好像他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正在接受家人的全体审判似的,坐得浑身不自在。他没想到有一天,比起家,自己竟更渴望和况戍呆在一起,现在的况家反而才能给他真正意义上的放松。 他的喉咙越发干了,连带着嘴唇也失了水色,那种隐形的束缚感再次降临,他仿佛能听到空气被碾碎的惨叫。 「要不是小晨发现告诉了我,你还想瞒我多久,为什么不回家?」 辛雪稚听到这话只想笑,回家?这个家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吗?眼看他即将失去仅剩的一个亲属,这个家除了让他难受还能给他什么? 「我住在隔壁会更方便。」辛雪稚抿了下嘴唇,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哪里更方便?」作为掌管一整个商业帝国的男人,辛鹤霄自内而发的威严无比强悍,面对家人时是他有意收敛,但此刻因为怒意暴露本性,一两句话就已经把人逼入恐惧边缘,「辛家和况家只有一墙之隔,哪有谁比谁更方便之说?你最近状态不对,经常不爱回家,怎么,你在故意疏远我们?」 印象中,辛鹤霄虽然严肃内敛,却从没像这样严厉地质问过自己,何况还有旁人围观,简直是没有给他留下丁点脸面,父亲对他是真的连一点恻隐之心都不剩了吗? 羞耻和悲哀一股脑蹿升,如烈火焚烧他的内脏,气管被灼痛,咳嗽不请自来。辛雪稚抬手捂着嘴,偏头剧烈地咳着,辛鹤霄倏忽站起身。 「怎么打针了?」之前手背藏在袖中,辛鹤霄没能看见留置针,此时见他咳嗽,又发现他比平时苍白的脸色,表情十分不快,「这就是你说的更方便?你跟着况戍那小子,怎么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辛雪稚不愿意听他指责况戍,反驳道:「跟他没关系,只是个意外。」 「意外?」辛鹤霄琢磨着这个词,忽而想到什么,面容瞬间难看起来,「之前新闻上铺天盖地报导的和况戍一同被困山上的研究员是你?!」 他们被困时,新闻只表明过况戍的身份,对他们小组皆用「科研人员」概之,大众并不知道具体都有谁。 「胡闹!」辛鹤霄愤怒低吼,「他怎么能带你去那些地方!要不是小晨告诉我,你还打算把这事瞒我一辈子是不是?有家不回成何体统!立刻搬回来住!」 「我不。」辛雪稚忽而抬眼,咳嗽使他的眼尾散出脆弱的红色,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仿佛毫不畏惧父亲的怒火。 辛鹤霄危险地压下眉毛:「为什么?」 辛雪稚顶着父亲的威压,咬牙正要说话,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伯父,别为难雪稚,是我要求他跟着我住的。」 况戍脚步如风,脸上虽然带笑,但挟着一身明显的冷意,冲进客厅站到辛雪稚身边。 辛鹤霄拧眉看他:「况戍,这到底怎么回事?」 况戍先是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沙发上的杜晨,而后对着辛鹤霄道:「因为我喜欢雪稚,我想要他每时每刻都待在我身边。」 一时,别墅陷入死寂。 曹月颤抖着张开嘴唇,不由把身体坐直。杜晨同样面带惊骇,但眼中隐藏着得逞的笑意,他就是要让这两人的关系曝光,要辛鹤霄对辛雪稚更加失望,要他彻底从这个家脱离—— 「你们——!」辛鹤霄瞪眼看他们良久,就在杜晨以为他要大发雷霆的时候,他却陡转态度,嘆息着低语,「好吧。」 杜晨满脸骇异,这回总算不是装的了。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剩下几人,曹月飞速扭头看向辛鹤霄,况戍和辛雪稚对视一眼,尽皆困惑。 而辛鹤霄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不生气了,他一身轻松地坐回沙发,深不见底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片刻,然后问况戍:「你认真的吗?」 「当然。」况戍素来直率。 「好。」辛鹤霄出乎意料地接受了这一切,他的眼中甚至开始浮出笑意。 「爸?」杜晨难以理解,「可他们都是男的,不能——」 「小晨!」曹月大智若愚,早已看穿如今形势,低声呵止,「不要多嘴!」 杜晨愤恨不平,但也只能把怨气往肚子里咽。 这时,况戍忽又开口:「我喜欢了雪稚很久,并且会一直喜欢下去,如果谁想拆散我们——」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杜晨一眼,「那就是公开和我作对。」 杜晨慌忙避开视线,脸色吓得寡白。 「那伯父——」况戍又看向辛鹤霄,「现在我能带雪稚走了吗?」 辛鹤霄摆手:「去吧。」 辛雪稚被况戍一路牵回家的时候,人还懵着。他不理解父亲为何陡转态度,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如此轻易地接受了一切。 「发什么呆呢?」直到况戍问话,他才回过来神。 「啊、没,我就是......」辛雪稚看着况戍的眼睛,「谢谢你替我解围。」 「你我之间不必说谢。」况戍道,「如果真想感谢我,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像以前那样叫我哥哥吧。」 第53章 那不仅是一个称唿 第120页 听到况戍的要求,辛雪稚表情怔忪,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启,唿吸间不知缠绕了多少复杂的情感。 他不知道况戍是随口一提还是酝酿了很久,如果叫出那声哥哥,意味着他们从方方面面都彻底回到了年少时光。可他能够摈弃心中的那根刺,毫无芥蒂地和况戍回到从前吗? 辛雪稚转身,没有答案。 「雪稚。」况戍追了一步,却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似带小心地问,「你不同意吗?」 「在你心里这或许只是一个称唿,但是在我心里它有不同的意义——」辛雪稚没有回头,「抱歉,现在我无法喊出口,或许有一天我会发自内心地渴望那个称唿,但不是现在。」 况戍暗下神色:「我不为难你。」 辛雪稚的身形有一瞬间的滞重,况戍的失落拖垮了他的脚步,他的坚硬在瞬间溃散:「我......」回头时,却已经没了况戍的身影。 张姐恰好看见这幕,走过来对他说:「辛少爷,您找先生吗?」 「他去哪了?」 「先生忙着回去上班,刚才我见您被辛总带走,就打电话通知了先生,他是临时搁下工作赶回来的,您找他有急事吗?」 辛雪稚恍惚了一瞬:「恩......不急。」 张姐笑道:「不急的话,就等晚上先生回来再说吧。」 辛雪稚沖张姐点头,拖着绵软的步伐上楼。 只可惜有的事情说出口既需要勇气,也需要契机,他和况戍阴差阳错地丢失了太多机会,等待只会带来无望。 辛雪稚病癒后,况戍如约让他復工。 「如果想要实现你的理论,需要全新的纳米技术支持,好在最近永盈集团开发的新技术正好能够满足我们的需求,这几天我们用新技术尝试了一下,已经初步完成了电活动替代电能的生物构建,你看——」 组长向辛雪稚展示着他们这几日的成果。 「太好了,照这个进度,一周后可以完成生物组织的模拟,比我想像中快很多。」 顾盼从旁边的操作台上偏过视线:「这个实验构想太厉害,是非常卓越的改良计划,何况你已经做好了全部的演算,我们只需要实操,当然快。还有,因为项目重要,况总给了我们小组很多特权,每个部门都会优先处理我们的工作,永盈的最新纳米材料也会先满足我们的需求。」 「这样啊。」辛雪稚道,「对了,除了我们,尚屿是不是也固定和永盈合作?」 组长:「没错,听说这次全新的纳米材料我们和尚屿都是同等量供应,说起来你应该见过永盈的当家,之前的庆功宴会上,他和未婚妻一起出席的。」 辛雪稚想起来有这么一茬,点点头。 顾盼突然开玩笑道:「班绪的未婚妻是卓家两兄弟的远方表妹,永盈不会因为这层关系以后在供货上区别对待吧?」 「瞎说。」组长瞪他一眼,「你小子可盼着点好吧。」 顾盼哈哈大笑。 组长带头停止了闲聊,小组继续严谨的实验工作。 随着实验的成功推进,辛雪稚的心情逐日变好,这日和况戍用过晚饭,便到花园内散心。 曾经荒草丛生的前院如今已花香四溢,今夜风凉,爽意沁入心肺。 墙边的三角梅开得最是夺目,夜色都掩不住它的热烈,火一般贴着墙皮往上攀登。 辛雪稚对它尤为偏爱,站在墙下就不再挪步了。 况戍提议:「上去坐坐?」 辛雪稚点头,在况戍的帮助下轻而易举地上了墙。高处的空气总是更好,即便三角梅没有香味,也有一种让人宁静的魔力。看着热烈盛开的花瓣,辛雪稚如坠梦中。 「好久没爬过这堵墙了。」况戍在一旁开口。 辛雪稚失笑:「是啊。」 曾经相见的暗号,如今因为住在一起失去了效用。 辛雪稚四下观望,因为高度足够,辛家的整栋别墅都在他的眼中静立,这一看,看出点不对来。 「我家的入户门怎么变了?」 辛家之前的入户门和别墅外观同色系,因为辛家早年的审美,样式自然豪华浮夸,现在门的颜色没变,款式已经成为了简约的基础款,打眼一看,更符合建筑的沉稳。 况戍在一旁掩饰地咳嗽:「那什么,前几天冲进你家要人的时候,没时间按门铃,就把你家门把拧坏了......所以我联繫工人给你家换了扇门。」 辛雪稚想起来,那天他被父亲质问时,况戍是毫无徵兆地出现的,他家没有大开家门的习惯,这人明显靠强闯,「......我家门把可挺结实的......」 况戍张开左手:「显然我的机械臂更结实。」 「说起来——」辛雪稚看着他的左手,「之前你也拧坏过门把手,还有鲁丰城的那柄猎枪——」他忽然抬起眼睛,「鲁丰城的猎枪是什么材质你了解吗?」 况戍回想一遍,道:「像是铁吧。」 辛雪稚:「我临时租的那套房,门把手是铝合金,我家的是铁......况戍,你这三次用的力道分别如何?」 况戍:「第一次因为着急,所以使的全力,第二次怕伤到人,所以力气有所收敛,第三次......我当然没想真的把你家门弄坏,使了不到三分的力气。」 辛雪稚正色道:「这三种材质强度不同,铁、钢、铝合金的硬度依次递减,可你使用的力度却是相反的。不对劲,这很反常。」 第121页 说着,他就要往墙下跳。 况戍连忙抢先下去接着他,「你做事能不能有个徵兆?」 辛雪稚反抓着他的左手,「跟我来。」 况戍跟着辛雪稚到他的房间,见他打开计算机点出一个看不懂的软体,五指翻飞地敲了会儿键盘,然后道:「算出来了,你看——」 况戍跟过视线。 辛雪稚指着屏幕上那些他看不懂的数据,给他翻译:「我用三种材质分别模拟了门把手和枪,根据损坏程度计算出所需的力量,从出租房到猎枪,力量依次增加,弄坏猎枪是一次明显的攀升。」这些数据足以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况戍,你的机械臂在进化。」 「什么?」况戍拧眉,也很惊讶这个结果,「据我所知,无论医械器官还是四肢,都没有出现过进化的现象。」 「没错。」辛雪稚道,「但不知道这是不是尚屿新研发的技术,或许他们正打算和这批新产品一起公布出来?」 「不是。」况戍否定这个猜测,「当年我移植机械手臂的时候,对它的规格了如指掌,报告中并未显示它有进化的功能。」 「等会儿,你把手给我。」辛雪稚拿出连接线。 「怎么?」况戍疑惑,但还是依言把手交给了他。 辛雪稚将仿生皮肤切换,插上接口:「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连接你的机械臂时,发现了一组未知的序列吗?」 况戍想了起来:「你是怀疑那组序列就是进化指令?」 「目前无论是学校还是研究所都没有对医械进化有所涉猎,这对于整个行业都是未知的领域,我之前一直纳闷,怎么会有我看不懂的序列?无论是查资料还是回想课本内容都一无所获,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它根本没有在这个领域出现过,没有记载,所以不可能被读出。」 辛雪稚攫取出那段序列,与刚演算完的力量结果做融合,果然有几段相同的变化趋势。 「真的是这样!」辛雪稚兴奋地看着屏幕,「它们的变化曲线高度相似,这段序列就是为了进化写入的!」 「雪稚。」况戍忽然沉声叫住他,「医疗机械的指令一定是人为输入的吗?既然功能可以进化,那么指令是否也可以进化?」 辛雪稚:「我不知道......以前的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答案,但是现在我发现,未知的领域实在太多了,生物体是大自然的杰作,智能程序又何尝不是科学的杰作?在你体内的这段指令,有可能是研发人员主观输入,也有可能是程序的自动进化,我们没有明确的答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辛雪稚看着陷入沉默的人,「如果一切都是尚屿的刻意为之,当年给你的那份报告肯定是虚假的,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制止。」 况戍反而笑了:「怎么,你现在开始揣测竞争对手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我总觉得卓家两兄弟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好。」辛雪稚陷入回忆,想起卓溟那如毒蛇般阴森的笑脸,「卓溟这个人深不可测,我不得不堤防他。」 况戍敛容:「我和你有同样的想法。」 若说敏锐度,没有人能有企业家精准,既然况戍都这么说了,几乎坐实了辛雪稚对尚屿的怀疑,尚屿集团这些年的操作无不透露着阴谋的味道,辛雪稚对商场的争名夺利本没有兴趣,但尚屿若真敢利用况戍的身体埋线,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只要有我在,这只手臂的支配权就一定只属于你,尚屿但凡想做什么手脚,我都要他们惨败。」 况戍第一次见辛雪稚放狠话,十分新奇,又无比感动。这人冷眸森寒,看着他的眼睛赌下承诺,还真有种令人心惊的狠厉。 「你相信我。」 况戍回以他信任:「我永远都相信你。」 辛雪稚沖他一笑,正要说话,一声急促的铃音突然打乱他的思绪。 是况戍的手机在响。 「餵?」况戍接通电话,辛雪稚隐约能听到那边焦急的气息,他专心盯着况戍,等他挂断电话立刻问,「出什么事了?」 况戍掐断电话后脸色就沉了下去,对辛雪稚道:「研究所那边打来电话,你们小组的这次电能实验失败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俺得准备入v了,预计周五,当天更新6000字~ 第54章 他想逃跑,可被抱得更紧 「怎么可能?」辛雪稚吃惊道,「我的演算没有出错,而且这次实验我们已经在计算机上模拟过一次,如果实验数据有问题,模拟实验根本不可能成功。」 「你的数据完全没有问题。」况戍道,「智能模拟更不会出错,你的研究方向绝对正确,我会让研究所逐一排查出错点。」 况戍联繫上所里的负责人,吩咐他排查工作,挂断时,辛雪稚意有所指地喊了他一声。 况戍微顿,读懂了辛雪稚的暗示,电话打到材料组:「联繫永盈集团,让他们把最新的纳米供应的详细清单列印出来,要精确到材料的每一个粒子规格。再附加一份供货组人员名单。」 「以及——」况戍犹豫了一会儿,补充道,「把他们研究组的人员名单也发过来。」 他的目光始终在辛雪稚身上,直到辛雪稚点头表明「我没有要补充的了」他才挂掉电话。 辛雪稚送出试探的目光:「我想——」 第122页 况戍果断拒绝:「你现在不能去研究所。」 「我......」辛雪稚退而求其次,「那我在家等消息可以吗?」 况戍只好做出让步:「好吧。」 两人谁都没敢睡觉,这一等就是深夜。 排查工作自然不能这么快出结果,他们等到的是一份详尽精确的货品规格表和研究人员名单。 资料一发过来,况戍就给辛雪稚拷贝了一份,两人一起查看内容。 「纳米材料的规格都没有出错,纳米颗粒尺寸、几何构型、还有形态表现,都是符合最新单壁碳纳米角规格的,看来不是供货出错。」辛雪稚得出结论,问况戍,「你那边如何?」 况戍查看的是两份名单,「两组名单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异样,人员背景都十分干净。」 辛雪稚:「那怎么办?难道不是材料的问题?」 「不一定。」况戍说,「普遍来讲,供货组只能更换货品规格和批次,他们的手没有办法伸进货品内部。如果真是材料出错,那么只可能是生产和研究环节出现了问题。」 辛雪稚忧心忡忡:「可惜我们没有掌握纳米技术,也没有仪器可以分析出两批材料的差别。」 「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不一定只有技术检验这一个方法。」况戍反而从容不迫,他点开其中一份研究员的资料,「这个研究组长有点意思,他的兴趣爱好倒是挺独特的。」 辛雪稚凑近一看,读出况戍所指的那栏内容:「研究组组长付珲,钟爱夜店,是一名叫phoebe的夜店女郎的忠实客人,每周一、三、五都会在夜店消费......」 读完后,辛雪稚表情复杂地坐直身体。 况戍低笑:「不要误会,这家夜店只卖酒,而且他们的老闆我正好熟。」 辛雪稚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名字:「项京堂?就是你在二区认识的那个人?」 「是。」况戍起身,「付珲今天正好要去夜店,我换套衣服过去看看。」 辛雪稚紧随其后:「我也去。」 况戍不贊成地蹙起眉毛:「很晚了,如果你跟去的话今晚可能就没法睡觉。」 「那就不睡。」辛雪稚决心要去,「如果这个组长真的知道内幕,你们套话的时候还是有我在场比较好。」 况戍危险地抬了下眉毛:「你怎么知道我是去套话而不是用别的方法?」 辛雪稚正色:「别做出格的事情,况戍。」 「好吧。」况戍耸肩,「听你的,做个合法区民。」 夜幕深降,建筑群已经沉睡,路灯孤独地向前铺展,为偶尔出现的一两辆汽车指明方向。 而城市的另一边,一区最火爆的顶级夜店才刚展开氛围,头牌女郎照顾的客人们开酒的兴致逐渐高涨,欢唿声浪潮般层层迭起。 辛雪稚刚踏进店门,就被一阵狂热的尖叫吓了一跳。 况戍揽过他肩膀:「这是庆祝客人开酒的必要环节,大概会持续一夜,不是打架。」 辛雪稚:「开了什么酒?需要这么庆祝?」 况戍看着这个对夜店营收一无所知的人,笑道:「刚刚那桌的客人开了一箱路易十三,一百多万的进帐,侍者们自然要热闹地庆祝一下。」 辛雪稚:「不对啊,一箱路易十三要不了这么贵。」 况戍解释:「在夜店里,酒水的价格要比普通零售贵几倍。」 「啊。」辛雪稚惊讶地环顾四周,「好厉害。」 他像头闯入未知领域的小鹿,撑圆了眼睛好奇且惊讶地打探,况戍见状忍俊不禁。 这时,有侍者过来迎接二人:「况先生,请随我来。」 侍者把他们带进一间vip室,被一群貌美女郎簇拥其间的项京堂立刻起身,目光率先落到了辛雪稚身上。 「嫂子,终于见面了。」 辛雪稚看着伸过来的手掌无动于衷。 况戍一把拍开他:「别瞎喊。」 「不是吧!」项京堂夸张地凑到况戍耳边,「况总,你还没搞定?」 况戍并不理睬,带着辛雪稚坐下。项京堂挥退全部女郎,坐在两人身边:「好吧,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项京堂,辛先生你好。」 辛雪稚这回总算握了他的手:「叫我雪稚就可以了。」 「你说了算。」项京堂沖他绽开一个帅气的笑容。 况戍受不了这人花孔雀的德行,用身躯隔开二人:「说正事,付珲还在吧?」 「在,铁定在,我叫人盯着他呢。」项京堂说着,朝侍者挥手,「去,把菲比带来。」 菲比是一位标准的漂亮女郎,穿着得体且不暴露的长裙,精緻的捲髮和美丽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像个生活优渥的名门小姐。 面对陌生的客人,她不慌不乱,妥当地和他们打过招唿。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况总和辛先生,一会儿你帮他们向付珲套个话,事儿成了我给你发奖金。」 菲比矜持地笑道:「谢谢老闆。」 辛雪稚没忍住与况戍低语:「夜店女郎都是她这样的吗?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样。」 况戍耐心道:「每一家高级夜店对女郎都有着严格的职业要求,这份专属女性的职业并非世人所想的那般混乱低级,她们贩卖的不单单是酒,而是高情商的能力和情感价值,比起她们的社交能力,酒只是附属品。」 第123页 「因此,夜店禁止客人对女郎展开任何形势的亲密接触,其中有一套完整的行为准则,要是有人违反规矩,即便是日消费几百万的顶级客户,也会被夜店除名。所以这是一份完全正经正当的职业。」 辛雪稚:「原来是这样,之前是我误会了。」 况戍:「世俗的偏见向来如此,不了解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了解后还抱有成见。」 项京堂把菲比带了过来:「说吧老况,需要她问什么,我家菲比月绩从没掉出过前五,业务能力一直在线,你把事儿交给她就对了。」 关于研究的内容还需要辛雪稚来转述,他将几个关键数据转化成日常用语教给菲比。 然而,擅于社交的夜店女郎也对科研名词感到头痛:「辛先生,我还是记不住,您说的颗粒尺寸是多少?什么大丽花状?蓓......蓓什么?」 「蓓蕾状。」辛雪稚很有耐心,「没关系,我再复述一遍。」 「不行。」菲比道,「付先生每次来夜店的时间都是固定的,现在据他离开的时间已经不足半个小时,可能我无法在这期间背好所有的内容。」 项京堂端着酒杯冲过来:「那怎么办?!」 菲比打量了辛雪稚一遍,果断提出一个办法:「如果辛先生能跟我一起去见客人,我对这次任务会更有把握。」 项京堂放下酒杯,五官拧在一起:「不行啊,付珲不认识雪稚,怎么说服他和陌生人同桌喝酒?」 菲比:「让辛先生伪装成女郎。」 「什么?!」项京堂看向况戍,「老况——?」 况戍正在沉思,菲比又开口:「辛先生的五官装扮一下不容易露馅,我们店里的女郎穿上高跟鞋,几乎都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您的身高也不会显得突兀,到时候您在一旁适当提醒我就行,我会掌控局面的,如果两位先生信我,不妨试一试。」 这位经验丰富的女郎,面对突来的任务沉着理智,并果敢大方地提出建议,她让大家相信自己的时候甚至流露出可以掌握全局的魄力出来,此刻,几位社会地位高出她许多的年轻男士,都不由自主地愿意相信她,愿意把重任交付。 「可行,我同意。」辛雪稚第一个开口。 况戍也道:「那就这样办。」 项京堂看了看两人,随后冲着侍者喊道:「愣着干嘛,找服装去!」 辛雪稚的五官优越,菲比只为他化了淡妆,假髮一戴便有了女子的风姿。 选服装时,因为况戍的强行介入,菲比被迫放弃了那条性感短裙,留下了另一条长至脚踝的红裙。 「辛先生,如果您是位真正的女郎,您的业绩应该也很不错。」 「啊,你客气了。」 「我可不是客气。」菲比笑着,推着打扮好的辛雪稚出了化妆间。 门外,等候的男人转身,忽而顿住。 「怎么了,很奇怪吗?」辛雪稚不太习惯地扯了扯红裙。 「没......」况戍少有如此失神的时刻。诚然,辛雪稚已经足够好看,但热烈的颜色总能将美人的风采发挥到极致。红裙似慾火,在燃烧他的魂。 「我去!雪稚,你要不就扮成女郎在我们夜店工作吧,肯定比你搞科研赚得多!」项京堂双眼放光,满脸散发着铜臭味儿。 况戍踹开他:「你知道他一年拿的科研费和专利费是多少吗?还敢在他面前提钱?」 「不会吧!」项京堂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辛雪稚,「你居然这么厉害吗?可你还没毕业啊!」 辛雪稚谦虚:「运气好。」 「完了。」项京堂贴在况戍耳边,「复合的难度更大了啊老况,人有颜有才,要什么男人没有?」 「他就要我。」况戍忍无可忍,「还有,容我再次提醒,你比我大五岁。」 项京堂厚颜无耻道:「那又怎么了?我看着显嫩啊。」 况戍不想跟一头花孔雀争论谁的尾巴更好看,目光追随着辛雪稚,忽然被项京堂拦住。 「又怎么了?」 「付珲就在前面那桌,不能让他看到你的脸,我已经清理完隔壁的桌子了,跟我来。」 项京堂嘴上欠抽,做事还算靠谱。他们悄无声息落座隔壁的时候,菲比正和付珲寒暄完。 付珲没有办法忽视一个耀眼的陌生面孔,急不可耐地和辛雪稚搭话:「你叫什么,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外观可以假冒,但辛雪稚的声线却是明显的男音,捏着嗓子敷衍几个单字还行,长句肯定露馅。他没想到付珲这么急切地要和他交流,还没等他示意菲比,对方已经拿准时机替他解围。 「珲哥,看到我们新来的妹妹就不理我了是吧?」 「哎哟怎么会啊菲比,你永远在我心中是第一位。」付珲被菲比吸引注意力,辛雪稚得以逃过一劫,在菲比对他递来眼神时,趁机坐在了一旁。 「这个妹妹叫小雪,今天刚来还不熟悉,性格比较内敛,我想着珲哥最随和了,就带她过来开个张。」菲比几句甜言蜜语哄得付珲兴高采烈。 「菲比啊,还是你懂哥,我从来不会像别的客人那样为难新人对吧?」 菲比笑着举杯:「当然啦。」 付珲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既然菲比这么信任我,我就听你的,照顾照顾新人,开一瓶黑桃a!」 第124页 「谢谢珲哥~」 比起菲比一晚的业绩,一瓶黑桃a连零头都算不上,但她依旧给予了客人十足的反馈,带给客人充分的满足感。 三人愉快的喝酒闲聊,当然,辛雪稚杯中的水早已被替换成饮料,付珲时不时问他几个问题,他都以单音应付,若是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菲比总能及时替他解围。 「小雪性格这么内敛,恐怕不太适合干这一行吧?」 「怎么不行?有的客人就喜欢内敛的,珲哥不要小瞧人」 「哈哈哈哈哈,说得也是,有的客人爱讲话,就喜欢安静的听众。」 女郎的工作看似在讨好客人,实际上从菲比坐下那一刻起,谈话的节奏和走向都由她来掌控。 「珲哥在工作的时候也是不爱讲话的类型吧?研究组的组长,听起来只需要发号施令就可以了。」 「唉,别提了。」付珲面带愁容,「这个职位听起来不错,实际上要操心的事情很多的,不仅要把控研究的进程,安排人员分工,就连组员的烂摊子也还不是需要靠我收拾?」 「烂摊子?」菲比敏锐的洞察力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切入口,「你们这种高级知识分子也会出错吗?」 「什么高级不高级的,现在的年轻人做事一点也不负责,学歷再高有什么用啊?不照样给我捅娄子出来?哪有你贴心哦~」付珲喝下一口苦闷的酒。 菲比安慰着他,在他醉意最浓的时候引出话题:「不应该啊珲哥,这世上居然还有让你头痛的事情?」 「妈的!」熟悉的环境和微醺的状态能让一个人快速放松,付珲被这件事烦扰了好几天,现在有机会坦露自然不再憋着。像他这类型的客人,坚信流连夜场的女郎听不懂他对工作上的抱怨,就算把一项技术的核心内容都告诉她们,这些平均十多岁就放弃学业的女郎又怎么可能明白其中的深意呢? 「我们集团最近研发了一款新型纳米材料,几个生物公司都抢着要,可惜技术刚革新,生产根本跟不上这么大的需求量,目前只能先满足两个大集团。」 菲比捧场:「我知道,是不是分辉和尚屿?这两个医械集团都好厉害,关键是,当家都好帅啊~」 付珲脸带红光,无奈地沖菲比笑道:「你们姑娘家,就只知道看帅哥,那两个可不是普通的帅哥,人家手握最大的医械集团,要是得罪了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在行业里混了。」 菲比抓住话里的重点:「不会吧珲哥,你们所这次得罪他们了?」 「差点吧,唉,烦死了!」付珲又灌了一杯酒,「这几天我提心弔胆的,好在还没听说出什么问题,应该不会,那可是全新的纳米材料,他们不会发现异常,除非他们恰好在展开非此材料不可的研究,害,怎么可能!世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菲比一脸吃惊:「珲哥好厉害,都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也不是我想——」付珲嘆气,「上批供的货里,有一部分残次材料,妈的,都怪那实习的小子工作不认真,没有好好盯着仪器,这事儿要是上报了,我今年奖金都要泡汤!」 「怕什么呀,现在两个集团都没发现不是吗?」菲比笑盈盈的。 心中有忧虑的人最怕别人发安全牌,这会加剧他内心的恐惧,然后开始疯狂暴露事情的细节。 「对,应该不会发现的,只是形态差距而已。」 这时,辛雪稚用食指在桌面画着花的形状。 菲比看在眼中:「怎么,科研还讲究形态啊?像花那样?」 「还真被你说对了。」付珲失笑,「标准品和残次品之间的差距,还真就是形态差距,它们所生成的是两种不同的类花形状。」 菲比:「哪两种?漂亮吗?」 付珲:「科研成果并不能用漂不漂亮来衡量,此次纳米形态,因为工作失误,让本该产生的大丽花状变成了蓓蕾状,虽然两者差距不大,但......唉算了,我还是别吓自己了。」 这时,辛雪稚又把两个相同的酒杯放在了一起。菲比看懂他的暗示,问:「我看新闻,觉得卓溟比况戍吓人,你要祈祷千万不是被尚屿发现。」 「那倒不会。」付珲摇头,「就算要得罪,得罪一个总比两个好吧?我当时想了想,永盈都要和尚屿联姻了,当然要先讨好卓家,所以那批蓓蕾状的残货我给了分辉......菲比啊,你可要为哥祈祷。」 「你就放心吧珲哥!」菲比笑着与他碰杯,目光穿过酒杯与辛雪稚对视。 辛雪稚沖她轻轻点头,示意目的达到,菲比便赶紧转移话题,并藉机带辛雪稚离开。 「辛先生,麻烦您自己卸一下妆,卸妆工具都在梳妆檯上。」菲比一夜要招待许多客人,没有太多空闲。 辛雪稚深表理解:「好,你快去忙吧。」 项京堂走过来,飞速对着菲比道:「好姑娘,一会儿我就把奖金打给你。」 「谢谢项总。」菲比长裙飘飘地离开。 项京堂很识趣地没有跟进化妆间,沖况戍唿了个哨,摇着自己微醺的身体走了。 化妆间内,辛雪稚刚取下假髮,坐在化妆镜前研究那些瓶瓶罐罐。况戍进来后,坐上化妆桌。 「你挡着镜子了。」辛雪稚抬头。 「你不需要镜子。」况戍道,「我来帮你卸。」 第125页 辛雪稚微愣,「好吧......」 况戍在一群化妆品间挑出卸妆水,沾湿化妆棉,从额头往下慢慢擦拭。眼影消失,反而留下天然的红痕,这是脆弱的皮肤在摩擦下产生的颜色,是一种无声的斥责。 况戍将化妆棉按进掌心,曲指碰了碰他的眼角:「擦痛了?」 辛雪稚垂眸,眼睫向下扫过他的手指:「还好。」 况戍仍将力道放轻,到嘴部时,化妆棉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拇指,指腹揩过红唇,将颜色放在嘴边一嗅,像个轻浮的浪子那般,勾唇一笑:「恩......有玫瑰的香味。」 辛雪稚脸上迅速蹿升起红晕,胜过化妆的颜色,他下意识地后仰着拉开二人距离,在况戍愈发露骨的笑容中心率失常。 「你走开,我自己来。」他恼怒地把况戍推下桌子。 况戍见好就收,只有一夜情才会放任挑逗的欲望,他和辛雪稚有携手终生的展望,所以这种时刻反倒收敛。 他将手背在身后,笑盈盈地向对方示好。 辛雪稚的情绪得以放松,他快速将脸上剩下的妆容卸干净,用水沖洗的时候睫毛上挂着水珠,回头看向况戍时,一滴圆润的水滴正好从他脸颊落下。 稳稳地,砸在况戍心口。微波漾起时,眼前的景物也随之摇摆,捲土重来的欲/火更胜之前,理智被烧干,酒精在此时发挥着它的奇效。 对此一无所知的更衣者将肩带褪至腰下,背链朝两边撕开时送出一片雪白肌肤,他的肩胛骨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被况戍那双微醺的眼睛泡过后就成了请的信号,发出只有猎人才能听见的鸣音。 男人冲过去将那把细腰捏在怀中,在鸣音最嘹亮的一刻,亲吻上血红的小痣。 辛雪稚浑身一震。 极其敏感的部位被入侵,酥麻感像石子投湖绽放出的涟漪一样往四周盪开,全身的汗毛仿佛都翻个了滚,战慄着想要往毛孔里钻。 他想逃跑,可身后的人将他抱得如此紧。 「况戍......」辛雪稚惊慌地扭头,唿吸立马和况戍带着酒味的气息缠绕,「你......不要在这里......」 「那在哪里?」况戍灼热的唿吸咬着他的耳朵,「回家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辛雪稚用力挣扎着,腰间的手像是钢铁般坚硬——那的确是真正的钢铁。况戍的机械手臂可以抱住他任何想要的东西。 但况戍是个真正高操的猎手,在达到他的最终目的之前,他绝不会因为一时欢愉而放纵自己。 他放了猎物自由。 辛雪稚将下跌的裙子搂在胸前,提防着和况戍拉开距离,手脚迅速地把衣服换了回来,唿吸堪堪平稳。 「走吗......?」他带着小心把目光放在况戍脸上。 况戍的酒意仿佛已散尽,那借酒蹿升的疯态从他身上消失,理智拼凑出他衣冠楚楚的那一面。 灯光集体青睐他,让他的英俊面容成为化妆间最显眼的一处,他又可以带走他想要的一切。 第55章 可笑又可怜 又是一个大晴天,日光到了下午抵达最巅峰,笼罩完整座别墅尤不甘心,处心积虑想挖开窗帘往室内钻。遮光窗帘不甘示弱,恪尽职守地将房间保护得水泄不通。 床上的人睡得安稳,许久之后,才被梦推向出口。 辛雪稚蹭了下枕头,迷迷煳煳地摸向手腕时,才察觉唤醒手环并未发生震动,他抬臂一看,早过了他平时设定的时间。 一脸恍惚地从床上坐起,这时,门被轻轻叩响,他惊讶地看着端着餐盘进来的人。 况戍失笑:「我没那么变态,不会在房间里安装监控。」 辛雪稚收拾起表情:「那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猜的。」况戍道,「你的睡眠时间大多时候保持在八个小时,就算没有唤醒手环,常年养成的身体习惯也会在大致的时间范围内生效。」 「来,喝了它。」况戍把牛奶递给他。 辛雪稚慢慢喝着:「你早上为什么不叫醒我?」 况戍:「今天给你放假了。」 「那实验怎么样了?」他着急地放下杯子。 况戍道:「核实结果也证明我们的仪器和数据没有出错,就是纳米材料导致的失败,至于永盈那边......我送了一份大礼。」 看到辛雪稚的目光,况戍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心,我没有暴露菲比,我们已经从付珲口中知道了癥结所在,可以直接倒推出一份详细的检验报告,永盈收到报告后自然会自查,很快能查到付珲身上,他永远不可能知道这里面还有菲比的事儿。」 「那实验怎么办,你有什么计划?」 况戍沉思片刻:「所里发来的资料不容乐观,恐怕只有放弃这次进度,从头再来。」 「那是一笔巨大的损失。」辛雪稚立马掀被下床,「资料在哪?我看看。」 况戍上前环腰将他托起来,让他的双脚踩到拖鞋上:「快入秋了,不要再光脚踩地板。」然后才动手把资料发给他。 辛雪稚浏览后,便用自己的权限打开学校的保密资料。况戍看他查找的研究内容,吃惊道:「你要现学纳米技术吗?」 「精通肯定是不行。」辛雪稚一边快速筛选论文,一边飞快浏览内容,「但生物领域有相通的部分,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问题所在——你看,大丽花状和蓓蕾状的差距在于比表面积,它所导致的数据误差其实是很小的,我们或许可以通过改变参数来挽救实验,你......愿意试一试吗?」 第126页 这次实验过程漫长,经费每日燃烧,稍一耽搁就是一笔吓人的数额,比起重启,挽救现有的进度自然是最佳选择。 然而,如若挽救失败,他们将承受更大的损失,这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的选择。 「做吧。」可不到五秒钟,况戍就给出了答案。 「你......」他如此痛快,反倒令辛雪稚犹豫,「你不再考虑一下?」 况戍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不假思索地交付:「去把实验救活吧,雪稚。」 一周后,研究所传来好消息,被迫停止的电能实验回到正轨,且永盈那边自查出结果,为了补偿分辉,不仅替换了残次品,承诺下批供货会比合同数量多出一倍,并赔偿了一笔不菲的费用。 那批费用正好填补了一周的停摆消耗,分辉得以毫无损失地度过这次危机。  入秋后,辛雪稚回到校园,本来他还担心父亲会不会抓他回家,结果月过中旬,他依然在况戍家住着。 自从上次在家里坦诚事实之后,父亲好像真的对况戍产生了巨大的信任,似乎有意地没有来打扰他们。 没想到杜晨适得其反,无意中给他们省了不少的事情。要是以后他和况戍真的复合了......家长那关岂不是提前通过...... 辛雪稚勐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他在期待什么...... 抱着书本,连忙加快步伐,不料却和不想见的人狭路相逢。 人啊......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 辛雪稚看着对面的杜晨,只想悄无声息地和他擦肩而过,装作谁也不认识谁。 「辛雪稚。」可惜杜晨显然不这么想,他朝他走来。 辛雪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杜晨和他相视片刻,忽然笑了,冷嘲热讽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得意?」 「是吗?」辛雪稚现在对杜晨秉承着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态度,「可我觉得我应该恭喜你才对,你如愿以偿的得到了爸爸的喜爱不是吗?让我猜猜,你是想当爸爸最爱的儿子,还是想当爸爸唯一的儿子?」 杜晨的脸色却开始变得难看:「暴露本性了?你其实一直都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辛雪稚觉得他莫名其妙:「我可没那兴趣。」 「还装?」杜晨语气尖锐起来,「你表面无视我,其实看着我一直靠学你才能得到一切,心里很优越是吧?那些你唾手可得的东西,我却要绞尽脑汁甚至丢掉自我才能拥有,你在心里嘲笑了我多少遍,你说啊!」 辛雪稚毫无波动,杜晨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不过有一点杜晨想得不错,他的确不喜欢这个继弟,但也算不上讨厌,只要杜晨不来主动招惹他,这人在他眼中跟路边的灰尘一样,不用在意,也从不关心。 聒噪的声音令人心烦,辛雪稚绕开他想走,却被拽住。 「跑什么,被我说中了?」 辛雪稚冷声道:「杜晨,如果你有病就去治,别来跟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莫名其妙?呵!」杜晨一声讥讽,「你让爸在你门口站一下午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也有多莫名其妙!」 辛雪稚的耐心彻底告罄:「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从二区回家那天,我是藏了爸的手机不让你联繫他,怎么,你就那么生气他没去接你?把他关在门外几个小时?」 「我哪里——」忽然,辛雪稚想起来,那天他整理完行李开门的时候,父亲的确正站在他的房外,可那时正好是晚餐的时间,他以为只是巧合。 是......他父亲的表达从来内敛,就算真的在他门外站了许久,怎么可能亲口告诉他? 「你没骗我?那天爸爸真的在我门外站了很久?」 「你是死人吗?门外站个大活人感觉不到?」 辛雪稚没介意杜晨愈发过分的语言,他只是努力地回想那天的情形。 漫长的旅途,雨中的等待,精疲力尽回家的他看见的却是本该来接他的父亲在家照顾继子的场景,他心里难过,回房后根本没有精力去发现门外的动静。 可是—— 「为什么?」 他嘶哑地发出询问。为什么?父亲不是早已不喜欢他,如此漠然他的学业,那样狠心地夺走他努力的成果。 「你竟然问为什么?」杜晨一脸好笑,「爹对儿子好还需要理由吗?你们流着相同的血,用着同一个姓,你们是一家人,他看重我是一回事,难道还真能不对自己亲儿子好?」 「是吗?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段时间他区别对待我的原因?他答应把我的名额换给你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犹豫?他对你有求必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才是他的亲儿子?」 「那是因为——」杜晨说到一半,突然掐断声音。 「怎么不说了?因为你还没编出来?杜晨,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因为想要我再燃起希望,对父爱产生新的期待,你再用事实把我的希望磨灭?你就喜欢看我不痛快的样子,现在我失望离开辛家,你没机会再满足你那恶劣的欺压欲望了不是吗?」 「可惜——」辛雪稚面若寒霜,「我这个人,一旦彻底失望就不会再回头,你缺爹就拿去,缺钱也拿去,我都不会再因此伤心了,如果你还想继续从我的痛苦中获得快乐,那就只剩下两种办法,要么用实力去推翻我的科研成果,要么,让况戍爱上你——」 第127页 「你敢吗?」他高高在上地俯视杜晨,「你配吗?」 说完,他一把推开杜晨拦着的路,走上自己的方向。 杜晨惨白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崩溃地疯吼一声,辛雪稚的话戳中他所有痛处,甚至连他看似胜过的部分也都是虚假的。 辛雪稚不知道辛鹤霄为什么愿意满足他的所有愿望,但杜晨对此心知肚明。 他刚到辛家的时候,总是对这个天生富贵的继兄流露出钦羡和嫉妒,他的目光大多时候都在观察对方。 他有一个粗俗低等的生父,父子感情根本不曾在他的世界中出现,当他看到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还在用叠字唤家人的时候,一方面觉得这人娇气矫情,一方面又羡慕得快要发狂。 一天,他单独和辛鹤霄相处时,鼓起勇气学着辛雪稚的样子叫了声「爸爸」,不苟言笑的男人第一次对他绽开笑意,他永远记得男人对他说的话—— 「你这孩子,叫人的时候倒是和雪稚挺像。」 然后,他从继父那里得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奖励,一台遥控汽车。 从此,他所有的祈求都靠一声「爸爸」获得,这成为他予取予求的暗号,只要喊出那个称唿,辛鹤霄就可以心软地满足他的一切——靠着,他对辛雪稚那点拙劣的模仿。 这就是杜晨藏在心中的秘密,满足却卑微的、甜蜜又苦涩的、可笑又可怜的,心酸的秘密。 走廊前端,辛雪稚脑中不停咀嚼着杜晨的话,那些话他想信,却又不敢信,理智和情绪拱在胸口,让他成为乱糟糟的一团。 忽然,有人从身后一把搂住他肩膀。 「雪稚!」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抛撇掉所有的烦恼,笑着偏头,「你一会儿不是没课吗,怎么跟过来了?」  叶殊:「没事儿做蹭一堂吧。」 辛雪稚惊异地看他:「不兼职了? 「从这学期开始不去了。」叶殊道,「从七区回来后,我发现医械真的能救很多生命,现在我已经没有经济压力了,花时间学习比兼职有意义得多——」 他顿了一下,声音变低了些:「叶挽他可能......也更希望我这样做。」 「对了——」忽然,他话锋一转,「你在分辉实习的这段时间又干大事了对不对,校园论坛上都传疯了!」 「校园论坛怎么会知道?」 「分辉集团很多研究员都是a大毕业的,前辈们在论坛都有帐号,这次你又有了新项目,你们遇到的小插曲也写上论坛了......」 因为作者的润色,把他们遇到的实验危机描绘得惊心动魄,叶殊说的过程难免激动,一时手舞足蹈,不慎撞到了走廊的同学。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同学?」他连忙捞起被他误伤的人,女生一抬头,竟是张熟脸。 何初琬看他片刻,却没有像之前那般嚣张跋扈地斥责他,「我没事,我刚才也走得有点急。」 然后沖二人点点头,抱着书走了。 叶殊惊愕:「我没看错吧,刚才那个真的是何初琬?」 辛雪稚反应很平淡,低声道:「有的时候,某些大事的发生真能彻底改变一个人。」 叶殊还是倍感吃惊:「那她被砸了一下,就突然觉悟待人之道了?我之前那么骂她都没用。」 辛雪稚第一次听说这茬:「你还骂过她?」 「就有一次......」叶殊支吾着。 辛雪稚失笑:「她的变化估计不是因为受伤住院,而是她发现,一个人的品性在一定程度上能影响别人对其的信任感,她之前遭遇猥/亵,却因为自己日常形象不好,导致全校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说的话,那种感受,一定比受伤住院要难过。」 「唉......」叶殊老气横秋地嘆息,「孔叔怎么就......」 辛雪稚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纠结过去的真相。」 是的,事实不会骗人。 父亲对他态度如何那是他亲眼所见,不是杜晨三言两语的编纂就能改变的。 他所经歷,皆是真相。 作者有话说: 谢谢订阅的宝子们,爱你们 第56章 我是为谁你心里清楚 11月末,分辉集团一年一度对七区展开的援助活动即将开始,有了前几年的经验,医械货品不难准备,难的是—— 「今年有多少研究员报名参加?」辛雪稚始终记得这件事情,最近看况戍在安排工作,就趁着晚饭时间提起。 况戍沉默片刻,道出实情:「依然是......没有人自愿参加。」 辛雪稚很能理解:「七区的舆论风向一直不好,新闻日以继夜地播报当地的暴乱活动,区域官的决策看起来确实相当专制,最近还听说官方开始禁止区民在网络上的自由言论,一个无比落后又毫无人身自由的地方,大家当然会产生恐惧情绪。」 「所以——」况戍郑重地搁下餐具,「你也尽快放下那个念头。」 辛雪稚心虚地看他一眼,又很快想好对策:「大家害怕七区是因为对七区的了解都源自新闻播报,但叶殊是亲自去过七区的,我通过他了解了很多当地的情况,听起来并没有媒体渲染得那么可怕。」 况戍富有耐心地劝告:「可是雪稚,叶殊作为一名交流技术的研究员去到七区,他的活动范围仅在当地的研究所,所处的环境几乎能算得上当地最安全的地方,他的感受并不代表七区真实的情况。」 第128页 「但是新闻的播报也不一定是七区的真实情况不是吗?」辛雪稚说,「我们最近经歷的许多事情让我觉得,世上很多事情都具有多面性,我们不能仅从一方面去看待事物,或许,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人人都会因为个人的立场和想法影响对事物的判断的世界之中,媒体也在一定程度上带有某些「主观的节奏」,纵观人类歷史,一个地区的苦难大都源于贫穷,如果七区一直不能在医械技术上得到进展,那他们将持续这场巨大的灾难。」 「其实,我也是普通人,没有拯救世界的气魄和能力,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发挥一下自己的作用,我们干科研的,最大的愿望其实不是项目的发起和革新,而是我们的技术能够真正地造福全人类。」 辛雪稚说着,发现况戍一直盯着自己看,害羞道:「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没有。」况戍真心道,「一个人的职业素养不应该被嘲笑。」 「那......」辛雪稚谨慎地试探,「我能去了吗?」 况戍:「报名自愿,你要是真的想去没人能拦得住你。」 辛雪稚狐疑地看他。 「好吧。」况戍耸肩,「的确,如果你不率先徵得我的同意,我会有各种各样的办法把你留下来。」 辛雪稚庆幸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按照计划是明天。」况戍说,「但现在的情况,我决定往后推迟两天,我们大后天再出发。」 辛雪稚:「怎么了?」 况戍:「因为我要用两天的时间来安排好接下来两周的工作。」 辛雪稚吃惊:「你也要去?!」 况戍往后靠上椅背:「我是为了谁你心里清楚。」 辛雪稚嗫喏着嘴唇。 「如果你很感动的话,叫我一声哥哥怎么样?」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就打破了现有的全部气氛,最终只能得到辛雪稚的一个白眼:「吃饭。」 分辉前往七区的支援队伍在两日后准时出发,集团派出三架飞机——两辆货机一辆客机。 研究所得知辛雪稚报名援助的消息后,又多了两名志愿者,顾盼本来也想去,但电能实验正处于关键阶段,组长根本不会放人。 辛雪稚虽然回到校园,但况戍为他保留了实习生的身份,组长倒是也想把他留住,只是辛雪稚的去留从来不是他能决定的。 飞行八小时后,援助部队在当地晚上十一点抵达,七区官员及研究所所长率领车队在机坪迎接,几番寒暄之后,除了供货组留下审查卸货,其余志愿者由车队送到酒店。 次日,辛雪稚和另外两名志愿者来到研究所,对所里进行全方位的技术指导,这几年七区虽然开始重点发展医械行业,但因为经验和技术的滞后,导致进步缓慢。 辛雪稚和两名志愿者都意识到这是一项大工程,他们在七区的行程只有两周,只能尽力在有限的时间内教会他们尽可能多的行业技术。 七区研究员们的学习激情前所未见,比早出晚归的志愿者们还要刻苦,辛雪稚每日清晨到所里看见大家不修边幅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又度过了一个不眠夜。 此时,他深切体会到叶殊的心情,明白他为什么能在七区感受到医械崇高的意义。 这不单单是救人性命的一项技术,更是一个区域的命脉,是能够强大故土的核心力量。 七区无疑是贫穷的,而正因为故土的落后,在核心行业工作的人们,更有一种绝对的信念。  如果一个区域的命运掌握在一小部分人的手里,那么这些人註定将为了全局牺牲太多,或鞠躬尽瘁、或捨生忘死,这些在繁荣区的职业环境中听起来虚妄的口号,却在贫穷的土地上,实实在在地发生着。 七区的研究员,哪一个不是在用命熬? 叶殊的万千感慨变为实质的画面真实地触动着辛雪稚,他庆幸自己坚持走了这一趟,就算再辛苦也很值。 晚上,他和况戍交流的时候,对方也能理解他的感受。 「就算分辉每年都给七区供给一批货物,但授渔只能解决一时之急,七区要想真正摆脱贫困,掌握医械技术才是最关键的。」 「如今医械技术带动起的次行业数量尤为可观,一个区域只要掌握核心技术,就可从中获得不可估量的附属价值。」 「其实我很惊讶,雪稚。」况戍话锋一转,「起初我因为安全问题并不太贊同你来七区支援,但我没想到的是,你的举动会影响到别的研究员,或许他们早有支援的想法,只是因为没人开这个头,就总是害怕意外的发生。」 「而只有亲自来到这里才能感受到他们对技术的迫切需要,今天下午,那两名研究员明确向我表示,明年的援助活动他们也要参加。」 「真的吗?」辛雪稚惊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况戍被他的快乐感染,眼中也带上了笑意:「照这情况,未来参加援助的研究员会越来越多。」 虽然人们总是奉劝大家不要做看起来无望的努力,不要相信大而遥远的号召,但事实证明,一个人的努力或许真能影响一整个群体,所以并非每一种付出都是自我感动,我们可以讽刺矫情,但也要正视仁义。 因为双方的努力,技术交流比想像中顺利很多,能做科研的人学习能力都不差,七区之前是苦于没有学术渠道,所以技术一直滞后,一旦得到助力,进步就飞快。 第129页 然而进步太快也有个问题。 「这台仪器好像不能支持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了。」一周过去,所里大半的仪器都不能再满足科研需求。 辛雪稚:「如果现在购买仪器的话多久能到?」 「不用买。」交流组组长说,「仓库里有很多。」 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下,组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咱们区域官很支持我们的科研工作,只要行业内开始更新仪器,她就帮我们买回来,只是说起来丢人,我们的技术一直没有跟上她买仪器的速度......」 辛雪稚:「别自责,现在不是能用上了吗?」 「对对对。」组长一脸欣慰,「我们这就去仓库里找。只是——」 他小心地徵求辛雪稚的同意:「我们并不太擅长仪器的选择,可否麻烦辛先生和我们一起去?」 辛雪稚欣然同意:「当然可以。」 仓库距离研究大楼有一段距离,组长带了几名成员和辛雪稚一同出发,仓库里仪器的型号完善得令人咋舌,说是人类科研进化博物馆也不过分。 如果没有使用经验,还真不好在这么庞大的仪器群中挑选出正确的那批。 辛雪稚选了三种型号,组长记下来,通知人员稍后过来搬运。 「先搬一台去实验楼,剩下的再慢慢更换,这三台型号基本可以满足你们一年的工作需求,等到明年我再根据你们的进度看看需不需要更换。」 组长眼睛一亮:「辛先生,您明年也要过来吗?」 辛雪稚点头:「不出意外的话会来的。」 「太好了......」组长的眼中闪烁出激动的泪花,「您和分辉集团都是我们七区的恩人。」 「别这么说。」辛雪稚难为情道,「技术本来就应该交给全人类使用。」 几人正要离开仓库,从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辛雪稚还在打量时,组长已经一脸严肃,和组员交换过眼神,拉着辛雪稚往回跑。 「怎么了?」辛雪稚看到那几名组员飞快地扑向仓库门,按下关门按钮,这时,外面的声音逐步靠近。 组长拉着辛雪稚边走边说:「是暴乱群体,他们最近经常骚扰研究所。」 「那实验楼——」 「放心,实验楼的安保级别很高,他们不会有事。」组长很快找到掩护,将辛雪稚保护在里侧,「最近几次的暴乱活动已经让实验楼制定出一套完整的应对策略,他们不可能进入大楼内部。」 辛雪稚压低声音:「是那群想要自由的人?」 「呵,可笑的自由。」没想到组长对此嗤之以鼻,「七区这么落后,大多数区民连生存都成问题,这些富人却为了自己的那点便利枉顾他人性命,他们的自由凌驾在区民的生存权上,这到底是自由还是自私?」 技术交流的这段时间,他们不曾提起关于七区的治理方针,因为舆论的风向,辛雪稚误以为七区的区民都反对区域官的专制策略,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新闻报导得那么绝对。 至少在组长看来,目前七区的现状并非追寻个人自由的最佳时机。 「他们既然想要得到健全人移植名额,为什么会对研究所发动暴乱?一定程度上来说,科研的进步能加快他们愿望的实现。」辛雪稚看着组长警惕着仓库大门的侧脸。 组长偏过视线,目光中有很多难以读懂的情绪:「这个问题也同样困扰着我们......有时候我经常觉得,比起争取他们所谓的权利,他们更执着于给区域官、或者说给整个七区找麻烦......真的是——」 「不好!」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仓库大门突然发出爆响。 组长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们疯了吗!竟然用炸弹把门炸开了!!」 第57章 真正的暴徒 被炸毁的仓库大门像一头巨兽张开了嘴巴,往外吐着危险的气息。 一群人冲破硝烟,带着胡乱的吼叫和粗鲁的暴力,入侵了仓库内部。 成排的仪器之后,组长带着辛雪稚小心翼翼往后撤退,这个带着高度近视眼镜,大多数时候都被厚镜片遮挡目光的人,此刻从眼中迸射出高度的集中和锐利,想要保护远道而来的客人。 暴民们人数众多,很快涌动在仓库中,侵占了每一条通道,他们嘴里发出尖锐而古怪的吼叫,像一群为了某个信念献祭的疯子,见到仪器就砸,将仪器的碎片当成祭品供奉给他们信赖的真理。 辛雪稚被这样暴力的场面惊呆了,他生活在繁荣地区的上流阶层,这辈子见过最粗鲁的行为大概就是杨豪仗势欺人的那一幕,此刻他才发现,新闻的画面已是稍加润色,原来这群人的行为已经脱离了普遍的社会秩序,他们採用的是一种最极致的野蛮。 吼叫声和打砸声,以及污言秽语的辱骂声,撞击着辛雪稚的耳膜,也撞击着他对这个世界片面的认知。 如果说文明的游行和吶喊还是为了信义的战士,那眼下的这些,就变成了妥妥的暴徒。 暴徒的疯狂让四周全都充斥着恐惧,辛雪稚艰难地判断着组长的嘴型。 「别害怕,他们看起来只想要破坏仪器,我们躲好不被发现就行了。」 辛雪稚自知自己的声音无法在暴乱的噪声下传达,用手势比划了个「知道了」。 年轻的客人很冷静,这让组长放心许多,从和平地区赶来的人,大多数都会被七区的暴乱吓破胆子,这个年轻人倒很沉得住气。 第130页 他熟练地带着辛雪稚穿梭在仓库之间,用仪器庞大的身躯挡住他们,希望撑到这群暴徒离开。 然而事与愿违,在那些暴徒打砸了大部分仪器之后,他们揪出了躲在其中的几名组员。 「糟了!」组长忧心忡忡地看着那边,「他们离大门太近,没来得及往里面躲。」 「他们会伤害人吗?」辛雪稚问。 「我不——」组长话未说完,那几个暴徒就对组员们进行了打骂,组员们惨叫着被拖出仓库。 辛雪稚愕然看着组长:「他们抓人干什么?有办法救他们吗?」 组长快将牙齿咬碎:「有是有,可是不太好实现。」他看向一面墙壁,在离仓库大门很近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警报按钮,信号可以直接送到区安局,如果成功发出报警信号,区域警察说不定能及时救下那几名组员。」 「可是通往警报器的道路都被暴徒霸占了,旁边倒是有一条被仪器遮挡的狭缝,但是太窄,我过不去。」 组长懊恼地看了看自己微胖的身躯。 辛雪稚看着他,毫不犹豫地问:「那我呢?」 「不可以!」组长惊恐地摇头,「您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不能让您遭到任何危险!」 「既然是狭缝,说明不容易被人发现。」辛雪稚冷静道,「您也看到了刚才他们是如何对待那些研究员的,我不怀疑他们还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您是七区的区民,更懂得这群人的恐怖之处,或许耽搁一分钟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给我指路吧,组长。」 他的话让组长没有犹豫的时间,厚镜片下的眼睛闭了闭,做出不得已的决定:「好,我给您指路。」 那是一条靠墙生长的狭缝,被一排一排的仪器挤成细长的一条,从通道上看根本无法发现,只有对这个仓库了如指掌的人才会知道这么一条秘密的小道。 「按钮就在靠门的左下角,红色的,十分显然。」组长贴在辛雪稚的耳边低声说,「您打开外面的玻璃壳,按下去就行了,然后原路返回,只要小心一些应该不会被发现。」 辛雪稚记下:「恩,我知道了。」 组长将他送到狭缝入口,逼仄的缝隙比想像中还要窄,饶是瘦成辛雪稚这样,在里面活动也略显困难。 他压低身体,保持比仪器低一截的高度,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慢慢往前挪动。 组长就等在狭缝的尽头,为他观察着周边情况。 好在暴徒们沉迷破坏,并对自己抓捕研究员的意外收穫感到兴奋,他们制造出越来越疯狂的噪音,辛雪稚得以不被察觉地成功抵达终点,接着快而准确地按下报警器。 但他没有立刻返程。 在狭缝里弯腰走路相当困难,他维持这个姿势几乎绕了大半个仓库的距离,体力告罄,再勉强自己的话心脏就要抗议了。 他需要时间歇一会儿。 却在这时,几个看着十分年轻的暴徒似乎玩腻了打砸的游戏,开始有人跳到仪器上搞新的破坏。 「哈哈哈哈哈哈!他妈的,几百万的东西踩着就是爽啊!!」 「还是你小子会玩!」 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模仿这个行为,越来越多的人踩上仪器,高高地跳跃着。 如此一来,辛雪稚的位置就变得危险,那条狭缝不被发现得益于阻挡视线的仪器,现在这群人跳到仪器上面,视线拔高,很容易能看到这边的空间。 辛雪稚试图将身体埋得更低,可惜狭缝实在太窄,不能满足他的想法,很快,有人发现了他。 「哎——他妈的,那里是不是有个人啊?」 脚步踩踏仪器的声音逐渐靠近,辛雪稚无从躲藏,只能在对方用手揪起他的衣襟前自主站了起来。 「妈的,还真是个人!」 那人耸过上半身,几乎贴到辛雪稚身上:「你倒是挺会躲啊,如果不是老子突发奇想跳到仪器上,还真不会发现你。」 暴徒们逐渐朝这里汇拢,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辛雪稚身上打量,紧接着,远处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把他带过来。」 辛雪稚被扯出缝隙,趁着暴徒没注意的时候给远处的组长使了个眼色,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这时候保护自己才是首要。 他被带至一名中年男人面前,这人坐在仪器上,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不修边幅地朝下晃着,头髮长至脖子,乱糟糟的刘海下面有一双懒散的目光,身材并不高大,却有一种精瘦的粗粝感。 他的嘴角叼着一根烟,饶有兴致地看了辛雪稚片刻,从鼻腔里喷出一股烟雾,跳下了仪器。 「会躲。」此刻,男人眼中的慵懒被一种阴冷的锋锐替代了,他围着辛雪稚绕了一圈,忽然在他面前摊开手,「身份证给我。」 这种区别对待让辛雪稚不得不提防意外的发生,他试图将事情拉回正轨:「我是这里的研究员。」 男人看穿了他的想法,嗤了一声,哂笑道:「是吗,七区区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皮嫩肉了?」 含笑的嘴角又吐出一口烟雾,这次喷在了辛雪稚的脸上,「七区的研究员,一年的工资恐怕也买不起你这身衣服。」 辛雪稚戒备地抿紧了嘴唇。 一旁的年轻喽啰瞪大了眼睛:「老大,你意思这人不是七区的?」 第131页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用下巴隔空戳了戳辛雪稚的衣兜,喽啰们立即会意,粗鲁地对辛雪稚进行搜身,不一会儿,一个卡包递到了男人手上。 男人掐灭菸头,不紧不慢地从一堆银行卡中找到身份证,他抽出来,嘴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念道:「一区区民,辛雪稚,21岁。」 「啧啧啧,年轻有为的才俊啊~」男人随手丢开卡包,靠在辛雪稚耳边,故意让自己的气息撞在他的皮肤上,「这个名字我听着这么耳熟呢?」 喽啰们开始窃窃私语,各种复杂的目光试图在辛雪稚脸上撬出点熟悉的痕迹,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卖力地回想,仍是觉得这张脸十分陌生。 他们的确未曾见过这张脸,因为—— 「全区新闻曾经连日报导的天才研究员和你同名,让我猜一猜,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就是新闻报导的本人对吧?」 辛雪稚没有直面他的问题,只道:「是或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男人突然低头闷笑,随后,他的笑声放大放长,最后变成高亢的大笑。他的头因为笑意高仰,露出一整张阴鸷的面孔。 笑意停止,他开始眺望天空,用一种仿佛置身苍穹的豪迈放声喊道:「看来,我们的请愿活动註定在今天迎来转机——!」 「老大!」 年轻的跟随者们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因为对男人的信服,他们可以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跟着男人的情绪高昂。 一群人盲目地兴奋着。 「老大!」 男人笑着,忽然从腰间掏出枪,愉悦的气氛陡转直下。 手下们立即噤声,脸上挂着不解和惊恐,只有男人还留着笑意。 与他毫无关联的辛雪稚却读懂了他的意图,他冷静地看着对着自己的漆黑枪口。 「你们想要获得医械移植的权利,要么让区域官改变策略,要么让本土技术带来足够的医械资源,制造鲜血对你们的需求没有任何帮助。」 「那个女人顽固不化,指望她改变想法?下辈子吧!七区就是因为交到了女人手里才这么落后,那个贱女人根本不配掌权,妇人的愚蠢只会把我们带向灭亡!」 枪对准辛雪稚的胸口,打开了保险栓。 辛雪稚努力保持理智,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发抖:「你杀了我,挑起两个区域的矛盾,混乱会让你们的故土更加落后,你们所期待的繁荣会离你们更远。」 男人无动于衷地举着枪,枪后是他露出的半张脸,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贱女人的策略只会让我们和世界脱节,你们繁荣区向我们伸出援手,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作秀,你们什么时候真正地在意过我们的死活?!」 「说到底我们的暴乱活动就算震塌了整个七区,你们除了放送一些博眼球的新闻,在茶余饭后无关痛痒地讨论几句,对我们七区的灾难、痛苦,有任何实质性的共情吗?!」 辛雪稚不可理喻地看着他:「七区区民本来可以安定地生活,是你们带来的这场灾难,你们却反过来指责遥远的地区不怜悯你们?」 男人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尖锐的情绪在突然之间收敛,他的气质随即变得沉稳,连稍显沙哑的声音都状若一个歷经沧桑的智者:「七区真正的灾难不是暴动,而是贫穷和脱节,我知道没人愿意对毫不相关的群体伸出援手,但如果七区不再是世界的孤岛,而是某一个繁荣区的附属地呢?」 辛雪稚瞪大眼睛。 他看着男人述说那惊世骇俗的妄念:「堪称瑰宝级别的研究员死在七区,一区区域官会怎么做呢?让我猜一猜,大概是对七区展开全方面武装入侵,七区就此失去主权,成为一区的一个附属地域,我们从此隶属一区管辖,将跟随一区的策略重生。」 辛雪稚意识到,一个拥有极端想法的人是不容易被他人的观念所影响的,他们坚持自己手握真理,认为无辜者的鲜血是为了最终正义的牺牲,他们是一群英勇的斗士,他们不可以死,但能强迫别人去死。 他只能看着那堵执着的枪口对准他的胸膛,被暴徒们驱上献祭之路。 枪声震耳,一瞬间,辛雪稚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第58章 他恨不得咬死这个没良心的 辛雪稚在枪响的瞬间闭上了眼睛,他以为他可以平静地接受死亡,但闭眼的剎那况戍的身影不由分说地涌入他脑海,剧烈的心痛甚至超越了人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他豁然睁眼,发现自己的意识仍在,等他能够逐渐分辨现实的时候,所想之人竟然已经现身此处。 况戍一脚踢翻了暴徒领袖的第二枪,接连卸掉他两条胳膊,在一群喽啰目瞪口呆的注目中,转身朝辛雪稚张开双臂。 「过来——!」 辛雪稚勐扑入怀,况戍顺势一抱,单臂将人拥在胸前。 「抱紧我!」说着,况戍朝着实验大楼的方向狂奔。 暴徒领袖挨过那阵钻心的剧痛,冲着一群呆滞的手下大骂:「愣着干什么!追啊!杀了那个研究员!」 如梦初醒的一群人抽出腰间的枪,乌泱泱地追逐二人而去。 辛雪稚搂着况戍脖子看着身后追来的人群,惊愕道:「他们为什么都有枪?!」 刚说完,数枚子弹就唿啸着从他们身边飞过。 况戍把他抱得更紧,心惊肉跳地吩咐:「埋头!不要看!」 第132页 辛雪稚连忙照做。 子弹的唿啸声越来越密集,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在他的后背织出一张凉津津的网。 有几声异样的闷响近在咫尺,他惊恐地摸过况戍的后背,立不稳音调:「你还好吗况戍?」 「没事。」况戍的气息很重,但听着不似受伤,「这群孙子光有枪没有准度。」 辛雪稚仍坚持地用手摸索他的身躯,确认没有血迹之后,才放下心来。 但就算枪法再烂,人腿也跑不过枪林弹雨。加之况戍身上额外的负重,他们和暴徒间的距离正在逐渐变短。 「你放我下来。」 「闭嘴!」况戍把他往上提了提,让他可以更好地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把你放下来十步都跑不了。」 「我不跑。」辛雪稚试图让况戍接受自己的计划,「我找个地方躲避起来,咱们可以分散他们的人数,总归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了。」 「辛雪稚。」况戍沉下声线,危险地警告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你,你能猜到他们的妄想我自然也能,今天这群暴徒不取走你性命是不可能罢休的。」 他恨不得咬死这个没良心的:「我把你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替我引开他们吗?再多说一句我就抱着你回去,要死一起死!」 辛雪稚窒息般急喘几下,终于找回了唿吸。 是的,他不该自作主张,不该践踏况戍要和他同生共死的真心。 就在这时,速度最快的暴徒撵上他们,这人比那些只知道盲目开枪的蠢货聪明一些,心知自己枪法奇差,便一直埋头追逐,让距离弥补他的枪术。 况戍出众的敏锐力及时发现了暴徒,他猝然扭身,顷刻之间,与他拥有百分百默契的辛雪稚从他身上一跃而下,将那只强大的机械臂还给了他。 拳头直捣暴徒头部,骨裂声令人牙酸,那暴徒还没来得及举枪,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或许是同伴的倒下激发了其余暴徒的潜力,他们的枪法突然精准了很多,逼停了况戍想要再抱辛雪稚的动作,两人被迫被枪弹隔开。 拖延的时间被拉长,更多的暴徒藉机追了上来,况戍不得已与他们纠缠,他高超的格斗技术和强大的机械臂让他迅速夺走几支手/枪,射穿数人的膝盖,让他们只能倒地呻吟。 但终究寡不敌众,他渐渐深陷包围圈。 「况戍——!」辛雪稚心肝俱裂地看着几发子弹射入他的身体,不管不顾地冲过去。 他不知从哪来的巨力将况戍死死扑在身下,况戍一时竟然没能把他掀开。 「辛雪稚!」男人恼怒地斥责。 辛雪稚死活不动,像头髮狠的疯兽。 「哟,自己送上门来了。」胜券在握的暴徒们好整以暇地打量自己的猎物,然后对着辛雪稚的后脑举起枪。 「起开!!」 况戍是真的受伤了,竟然还没能攒起掀开辛雪稚的力气。 暴徒的狞笑让人心中发紧,手指覆上扳机的时候,他的双眼迸射出狠戾的凶光。 况戍怒吼一声,在子弹发射之前终于一掌掀开辛雪稚—— 枪响! 血柱从暴徒的太阳穴喷射出去,他僵直着目光想要弄清原委,终究没赶上生命流逝的速度,他倒地的时候,眼睛还不解地大睁着。 远处,一身作战服的女人结束枪击,抬起一只手朝前打了个手势:「全部拿下!」 特警队迅速包围过去,击溃暴徒们不值一提的反抗,控制住在场所有人。 女人踩着长靴走向二人,这时,况戍已经搂着辛雪稚站了起来。 「我是七区区域官步惊黎,抱歉,让你们受惊了。」 「我是——」况戍正要说话,被一旁人的举动打扰,他一脸无奈地看着在自己身上不停摸索的人,「雪稚......」 辛雪稚脸色惨白,恨不得把况戍翻来覆去地查验:「你哪里中弹的,我怎么找不到啊?」 「我没事。」况戍扶住他肩膀,努力让他恢復冷静,「在手臂上,子弹都打在手臂上了。」 辛雪稚连忙撸起他的袖子确认。 果然,机械臂上暴露出几个弹孔,从灼坏的纳米皮肤处能隐约看到嵌在机械骨骼上的子弹。 高度恐惧的精神瞬间松懈,心脏像过山车般从高空坠落,失重感让他身体一软。 况戍接住他,顺势将他托抱在左臂上,让他软绵绵的身体有所依靠。 检查过他的心率之后,况戍这才再次正视步惊黎:「你好,步官。」 「你好。」步惊黎的身高在女子中实属傲人,一米八左右的个头被作战服衬得英姿勃发,她的长相却不算坚毅,优美的五官集中在瓜子脸上,高束成马尾的头髮让她脸庞全部暴露在阳光中。 「不用介绍了,我知道你们是谁。」她的笑容既有上位者的从容,也有年轻人的张扬,「请跟我来,我会找最好的医师帮你修復机械臂。」 步惊黎带着二人往车上走,这时,一名警员冲上来对她行过军礼:「官长,仓库那边又救出四名研究员。」 步惊黎:「好好安抚他们。」 这些研究员正是和辛雪稚同行仓库的人,被暴徒抓走的那三名组员万幸只受了轻伤,组长毫髮无损,此刻已从救援车旁跑了过来。 「辛先生!」他气喘吁吁地看着被况戍抱在身上的人,「辛先生没事吧?!」 第133页 刚才在仓库里,多亏他急中生智地转移了暴徒领袖的注意力,这才不至于让第一枪打在辛雪稚身上。 「他没事。」况戍帮辛雪稚回答了,「刚才心脏负荷过大,等他缓一会儿就好。」 「哦......」组长仍旧不太放心,想要确认辛雪稚的脸色,可他现在背对自己趴在况戍身上,总不能特意绕过去看...... 「那、那您二位好好休养,我去看看受伤的组员。」 况戍抱着辛雪稚坐上救援车,身上的人总算攒回力气,慢吞吞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挨着他坐着。 只是情绪低落,蔫唧唧地垂着头,像霜打的茄子。 况戍曲指去勾他的下巴,「别伤心了,恩?」 手指忽然被辛雪稚抓住。 「哥哥......」 况戍抽手的动作顿住。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哥哥。」 不是幻觉。 是清晰的,一遍一遍从辛雪稚嘴里喊出的称唿。 梦寐以求的回忆。 「雪稚,你......」 辛雪稚勐然抬头,眼中分散着碎掉的泪光,拽况戍手指的力气开始加重,然后他把自己紧贴在况戍的整条手臂上。 像年少时无数次,对况戍产生依赖的时刻。 「哥哥。」他不迭声地喊着,一副要补偿对方全部遗憾的模样,喊到声音颤抖,嗓子发哑。 「好了......好了......」况戍拥着他的薄背,揪心劝慰,「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 辛雪稚绷紧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但心中余悸仍在。 此前,他耿耿于怀三年前的分手,猜忌况戍的承诺,戒备他再次对自己食言。 所以就算他再怎么看透自己的真心,始终划一道防线在他和况戍之间,他不敢交付全部,也不敢踏出安全领域。 直到生死时刻,他才勐然明白,他并不是害怕自己再次被抛弃,他真正恐惧的,是况戍从他的生命中离开。 再怎么特别的称唿,再如何充满仪式感的举动,都比不上真实地抱着况戍的意义重大。 猜忌、戒备、怨恨、恐惧,都只是他懦弱的藉口罢了。 如果爱一个人连孤注一掷的勇气都没有,那这泡沫般的爱情又能得到什么忠贞的结局? 一个心脏病人的人生已经足够被动,他好像总是站在原地等着别人朝他跑来。 那这一次,就让他跑向况戍。 就算心惊动魄也不后悔。 第59章 不是健全人的移植方式 七区区安局。 全区顶级医械修復师受命等候,将尊敬的客人送进修復室。 「好了,这里面你不能进去。」况戍晃了晃辛雪稚一直拉着他的手,「松开吧,我马上就出来。」 辛雪稚依依不捨地放开他。 修復室关闭之后,步惊黎走过来:「我们的修復师会治好他的,你放心。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跟我走一趟吗?」 辛雪稚偏头和她持平视线。 步惊黎道:「刚才围剿仓库的时候,除了追杀你们的那群暴徒,警方还在研究所外面抓到了一个可疑的男人,虽然他声称自己只是经过,但警方依旧认为他很可疑,想请你帮忙指认一下。」 辛雪稚很快猜想到是谁:「那人中等身高,头髮有点长对吗?」 「的确有这个特徵。」步惊黎双手背在后面站着,是典型的军人体态,「我们怀疑他是这次暴行的领袖,但这人奸诈狡猾,一直在跟审讯的警员绕圈子。」 「这群暴徒在入侵研究所时,破坏了范围内所有的监控,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他和这起暴乱有关,但你或许见过他,只要你指认出来,我们就可以定他的罪。」 辛雪稚看了眼修復室的门,转头对步惊黎道:「好。」 步惊黎露出笑意:「我们就在区安局大楼指认,离这里不远,如果况戍有任何消息,我会让他们第一时间通知你。」 「谢谢。」 辛雪稚站在指认室的单向玻璃前,看着由警员带入的一群身高髮型相似的罪犯,他准确地认出了那张阴鸷的面孔,那张让他重现死亡阴影的脸。 「左边第三个,就是他。」 步惊黎朝一旁的警员递了个眼神,然后问辛雪稚:「追杀你们的命令是他下达的吗?」 「是。」辛雪稚道,「在此之前他还对着我举枪,想要亲手杀了我。况戍卸掉了他两条手臂,你们可以让医生检查,他的手臂肯定是脱臼过。」 「我知道了。」步惊黎又吩咐另一名警员,「把那个男人带回去重新审,不过不要提这次指认的事情,也不要透露警方已经掌握了他的犯罪事实,先听他怎么说,然后顺着他的谎话,尽快把他放了。」 那警员起初还一脸忠诚,但在听到步惊黎最后一句话时,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愕然,但军人永远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只是对区域官行了一个军礼,就带着命令走远了。 辛雪稚看了步惊黎一眼,没有其他的举动。 「不质疑我?」步惊黎看着他。 「质疑你的命令吗?」辛雪稚道,「你是区域官,比我更懂怎么抓坏人,我没有你的经验和你的专业能力,有什么立场去质疑你的决策?就比如现在你如果跟我大谈特谈医械技术的改革,我也不会理睬你。」 「哈哈哈哈哈哈!」步惊黎开怀大笑,「辛雪稚,你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第134页 「不过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的。」她擦掉眼角笑出的泪痕,重新将手背在身后,站得比松还挺拔,「七区的这场为自由而战的暴乱,起初只是游行,而那群争取自身权利的人,普遍为经济优越的上层阶级。后面......游行活动升级为暴乱行为,那群富人也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身处底层的亡命之徒。辛雪稚,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其中关窍。」 辛雪稚迎着步惊黎的目光,点头道:「这群暴徒是被僱佣的?」 步惊黎沖他点头:「没错,七区现在的权利斗争已经变质,那群人僱佣暴徒,发动暴乱,伤害无辜,他们见我一直不肯松口,就开始採取越来越极端的反抗手段,这群人为了自己的私利已经到了无恶不作的地步。」 「暴徒好抓,可幕后的主使才是关键,我要做的不单单是治这群暴徒的罪,还要揪出把他们餵壮的幕后黑手。」 辛雪稚看着这个长相美丽但作风坚毅的女人,意识到光从他人口中了解一个人会带来多么巨大的偏差。 「步区域官。」他郑重地朝对方伸手,「之前我对你抱有不少误解,现在我很高兴能重新认识你,步惊黎区域官。」 步惊黎豪爽地摆过手掌,握住辛雪稚:「谢谢你的改观。」 两只手掌跨越区域相握,抵消了由经济、统治和舆论带来的全部隔阂。 步惊黎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来,两人笑着分开手掌。 她盯着屏幕看了会儿,表情变得严肃。 「是况戍的修復报告,你想看看吗?」 辛雪稚自然想,连忙将避开的视线挪回来。 步惊黎把手机交给他。 辛雪稚凝目浏览报告内容—— 「手臂两枚子弹完整取出,机械骨骼仅有轻微挫伤,纳米仿生系统未发生紊乱,已经完成对灼伤皮肤的修护。肋骨嵌入一枚子弹......」 辛雪稚心脏勐坠,他不再有心思继续读下去,抬头惊惧地看着步惊黎:「他的肋骨也中弹了?!」 「我为什么没有发现?我明明检查过他的身体了,为什么没发现血迹?!」他仿若入魇了一般疯狂朝前走着,嘴里不停地指责着自己,「为什么这么大意,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送他去医院?!」 「辛雪稚!」步惊黎追上来一把拽住他。 他的嘴唇像褪色般苍白,眼神发直地低吼:「他需要立刻去医院!」 「你再好好看看那份报告!」 步惊黎噼头大吼,区域官的威慑力镇压住他惊慌的意识,眼中焦距復原,他半带困惑地看着步惊黎。 步惊黎戳着手机屏幕道:「他的肋骨是中弹了,但你再仔细看一下,是机械肋骨,机械!去医院还没我找的医师修復得好。」 「什么......」辛雪稚闻言脸色反而更差,「他的肋骨......也是机械......?」 这次换步惊黎疑惑了:「你不知道?」 「我......」辛雪稚艰难地起合着嘴唇,最终却未能再说出话。 步惊黎意识到什么,连忙拨通了医师的电话:「修復结束了吗?送客人去房间休息,然后你留在修復室,有个人可能需要见你。」 打完电话,她用眼神示意辛雪稚。 辛雪稚此时说不出话,无声地对她表示了感激。 他们回到修復室,步惊黎没有跟进去,将独处的空间交给二人。 「辛先生,请坐。」医师客气地招待他,「您想问什么只管说就是了,步官吩咐过我,让我解答您的所有问题。」 辛雪稚的目光有些发直,他怔怔地舔舐过自己干燥的嘴唇,声音虚弱:「况戍......他、他的伤......」 「都修復好了。」医师露出放心的笑容,把修復报告投放在液晶屏幕上面,这份报告比步惊黎手机上的那份还要详细,除了文字内容,附加了多张图片。 辛雪稚盯着放大的机械肋骨,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这个......也是况戍身上的?」 医师指着图片道:「是的。子弹嵌入左第二、三肋骨之间,第二骨骼有明显的弯折曲度,现在已经修復了。」 说着,医师忍不住感嘆:「况先生的这套机械骨骼极其先进,它所自带的修復功能是非常强大的,我打开纳米皮肤的时候,发现那几颗子弹已经被修復系统往外挤出了大半,说起来我倒是没做什么关键的工作,哈哈。」 「他的......机械肋骨覆盖面积有多大,是全身吗?」辛雪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他的声音也不正常,似乎是往外艰难地挤出了字。 医师察觉到他的悲伤,立时收起轻松的态度,严肃地和他交谈:「不是全身。」 他放大了几张骨骼图像:「您看,他的机械骨骼从左臂开始,延伸往左侧肋骨,但又并非完全覆盖,到了包裹内脏的部分,又变成了原生骨骼。」 「那么这套骨骼整体就是这样——」他用手比划着名况戍的骨骼形态,「从最中间的胸骨开始,往左侧延展至二分之一处开始衔接机械骨骼,直至整条左臂。」 辛雪稚努力调整着唿吸,「健全人移植医械的时候会採取这样的方式吗?」 「不会。」医师非常笃定,「况先生这种移植方式,如果放在健全人身上,那就是生生将他的左侧肋骨分成两半,这很危险,手术风险也很大。健全人不可能这样做,最安全的移植方式是摘除全部肋骨由机械骨骼整体替代——」 第135页 「所以......」辛雪稚沙哑着嗓子,极其艰难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他的手术很有可能不是健全人移植,而是创伤补救?」 医师:「从医学的角度来讲是这样的。况先生......应该是遭遇过某种重大创伤,在抢救生命时不得已才进行了这套移植。」 辛雪稚勐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惨白的脸上发着冷汗,现在,他颤抖的不只是声音,全身都在微小的痉挛。 「辛先生!」 医师震愕地跟着起身,忧心忡忡地关心他:「您没事吧?哪里不舒服?我立刻帮您联繫医生。」 辛雪稚似乎没听见他的话,直愣愣地看着医师。 「况戍现在在哪?我要去见他。」 第60章 他们门当户对 连接修復室和休息间的走廊上,一个清瘦的身影拖着沉重的步伐前行,夕阳坠在他的身后,似乎正往下拉扯他的身体,试图让他和地板融化。 每走一步,脚下都仿若牵着粘稠的液体。 他最终被拖垮了。 在休息室的门外,辛雪稚脱力地靠墙蹲下。 唿吸很急,但有用的空气没有汲取到多少,他整个人受缚在缺氧的窒息感中,手机快要握不住。 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来自多年前的新闻内容,是辛雪稚的人生遭遇天翻地覆的那天,是他接连失去母亲和爱人的那天。 况戍的移植状况将分手的真相撕开了一条口子,种种细枝末节互相攀连,让辛雪稚得以窥见来龙去脉。 按照况戍的性格,如分手这样的大事,他一定会选择用一个极郑重的方式告知对方,而不是几条信息,几个简单的字眼...... 分手的时间又太过凑巧,为何偏在母亲车祸那刻?为什么从那之后就是杳无音讯的三年...... 为什么偏偏是二区...... 为什么要冒险移植一款还在研发阶段的产品? 因为他不得已,一切都是意外强加给他的选择...... 人生就像实验一样,只要突破关键点,太容易推敲出来因去果。 当年悲痛交加的辛雪稚没能跟完车祸新闻的全部内容,没有心情看完那场直播。 现在,他翻出陈年的报导,阅读那触目惊心的文字,死盯着那不曾想过的数字—— 三人。 车上共三人。 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司机,那么第三个呢?第三个人是谁......? 还能是谁?! 只会是大半身体都被碾碎,不得已要用机械骨骼替代的况戍! 难怪...... 难怪那时候他无论如何不肯接听电话......难怪那时候他回復的时间如此漫长,因为半边身体都被碾碎的他,泡在血泊里忍受着剧痛和恐惧的他,是用那只仅剩的不常使用的右手,一个字一个字,在键盘上敲出的回覆。 ——以后,你要学会自己处理这些事。 那是况戍在认定自己必死之后,能留给他的最后的关怀。 分手不过是顺势而为,毕竟一个要死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少在世上留下牵挂。 辛雪稚的手机从掌中跌落,心脏像被人从中撕裂,血淋淋的痛楚啃噬全身。 他深长地唿吸着,避免自己的情绪带来更糟糕的情况。他现在不能发病,不能吃药,他要攒起力气和况戍见面,要帮他分担秘密之苦。 他扶着墙站起来,起身到一半的时候脚下忽然一软,眼看就要跌倒,一只手适时接住了他。 那只熟悉的机械手臂,拥有坚不可摧的强悍,谁能想到它是在一种鲜血淋漓的惨状下才被嫁接到主人身上的? 一声痛苦的呜咽从辛雪稚喉咙泄出,他紧紧地抱住那只手臂。 况戍尚不知情一切,将辛雪稚半搂半抱地带进休息间,误以为他还在担心自己的伤势。 「都好了,那位医师的修復技术很不错,你看,我现在又可以单臂抱起你——」 「那时候你为什么会在妈妈的车上呢?」 辛雪稚突如其来的询问,令空气瞬间滞重。 况戍笑意凝固,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慌张:「什么?」 「三年前,不、现在已经是第四年了。那场惨烈的车祸,为什么偏偏是你和妈妈?」辛雪稚鼓起勇气抬眼和他对视,「我都知道了,况戍。」 况戍表情一滞,略显僵硬地把他放到休息床上,坐立不安,最后选择半跪在床边,握着辛雪稚的手。 「你......你猜到了?」 辛雪稚的手散发着恐怖的凉意:「我只知道你一定遭遇了那场车祸,别的......需要你告诉我......」 「况戍。哥哥——」 辛雪稚勾住他的手指,就像勾住了他多年的痛苦根源:「现在,请你不要有顾忌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况戍起初还有些迟疑,但那只冰凉的手将他的指尖勾住时,一股莫名的力量从指尖传导过来,让他抛却了所有的顾虑。 四年前的细节终于揭露。 况戍不太记得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辛雪稚的,或许他的心动不归咎于某个特定的场景,和漂亮邻居的朝夕相处无疑已经成为了某些事情的端倪。 他性格主动,且算有风度,想要等到邻居十八岁的时候再告白。 但辛雪稚却率先送给了他一场成年之礼,在青春飞扬的校园操场上,他永远记得辛雪稚那天的笑容。 第136页 他们门当户对,两小无猜,他们本应是世上最可能白头到老的一对。 可是命运好嚣张,不体察凡人的快乐,不留情降祸的手段。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疼爱年少的爱人,就即将要面对失去。 监护室的仪器和管子几乎要将辛雪稚埋没,病危通知书一叠一叠地送到家属手上,医生束手无策,家属走投无路。 一个少年为了爱情可以勇敢到什么地步呢?十八岁的况戍擅自做了心脏配型,那几乎小到千分之一的概率出现了奇蹟,和辛雪稚血型相同的他满足了配型条件。 这是敏感体质最后的活命机会,他可以把心脏送给辛雪稚,自己去进行医械移植,他可以救活他的小爱人。 只是十八岁的少年若想干一件大事,总归无法瞒过家长,他的父母从他的消费记录中猜出了他的打算,却没有一味阻拦,而是将消息告知了相对专业的易今瑞。 那天,易今瑞将他接上车,先是感谢了他对辛雪稚的付出,接着向他告知实情。 「小戍,尚屿目前正在研发一款针对敏感体质的晶片,雪稚还有希望,任何时候,伯母都不愿意用伤害你的方式去救他。」 况戍焦急地反驳:「可是您已经从尚屿离职了,那种晶片什么时候能投入使用?雪稚目前的状况能撑到那时候吗?」 易今瑞笑着安抚他:「雪稚体内早已植入了那种晶片。」 「真的吗?!」况戍兴奋地看着她,「那他岂不是很快就能进行医械移植了,我们——」 忽然,他的笑容滞在脸上,因为他看到了易今瑞藏在眼睛之后深沉的担忧。 敏锐的少年意识到事情可能并非伯母说得那么乐观,正要追根究底地询问,勐然闯入他耳膜的巨响让他的世界开始天翻地覆。 在尖锐的剎车声中,他看到易今瑞扑过来想要护住他,但没来得及赶上撞击的速度,载重十多吨的重型卡车撞上了易今瑞那一侧,鲜血泼满他的瞳孔。 轿车在重型卡车的碾压下完全变形,他的左半边身体嵌在扭曲的车门里,失去了全部知觉,只能看到从胸骨处往外缓慢洇出的鲜血。 救援队来得很快,外面逐渐嘈杂,警方努力地将围观群众往警戒线外驱赶,仍有人举着手机喋喋不休。 况戍的意识越发涣散,他迷迷煳煳间看到救援人员将易今瑞从车上抬出去,仪器连了她一身,心肺抢救和除颤都尝试过了,监护仪上的线仍然不肯起伏。 他看到医生在摇头,看到他们撤走了仪器,他迟缓的心跳突然焦灼起来。 为什么放弃了? 伯母难道没救了吗? 不可能......刚才还活生生同他讲话的人怎么会...... 雪稚怎么办...... 雪稚还在医院,前两天已经清醒了,他本来打算忙完移植的事情就去探望他,如果他知道这场车祸,病情会不会加重? 短暂失聪的左耳忽然被巨大的机械声吵得生疼,况戍迟钝的意识这才发现,救援队正在试图把他带出车子。 重伤令他的神志越来越恍惚,他分辨了许久才从救援人员的对话中得知,因为车门变形得太厉害,他们之前採用的救援方法都失败了,现在为了救他的性命,不得已要採取更粗暴的手段...... 估计要把他的左臂切割。 况戍勐然瞪大眼睛,拼命把头往左偏。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救援人员手上的工具无疑证实了他们的计划。 「不......!」他惊恐地挣扎着,但虚弱的身体只能轻微地颤抖。 一旁待命的医护人员连声在他耳边安抚:「没事的孩子,忍一忍就过去了,很快就过去了......」 有人按住他的肩膀,电锯声近在咫尺。 他绝望地呜咽着,医护人员想要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这时,甩落车座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况戍似有所感,挣扎出仅剩的力气格开医护人员的手,将手机握进掌中。 果然是辛雪稚的电话,响了一声被他掐断。他现在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 很快,信息发送过来。 辛雪稚已经得知了这次车祸,他悲伤地请求自己为他打听母亲的情况,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也在这辆车上。 右手点进回復界面的时候,电锯的切割声剎然响起。 况戍浑身一滞,他闭了闭眼,强撑着掀开眼皮,忍受着身体被切割的恐惧,用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艰难地打字。 人对自己的身体有一种本能的预感,他知道自己就算能脱离这辆车子,恐怕也无法被救活。 只可惜......遗体是这样残破难看,会不会吓到雪稚? 雪稚...... 他最不舍的人...... 恐怕再也无法留在他的身边了...... ——以后,你要学会自己处理这些事。 简短的叮嘱,他打了足足五分钟。 ——为什么?你要和我分手吗? 他几乎能从这句回覆中听到辛雪稚的哭声。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心疼了。 ——抱歉。 他闭上了眼睛。 辛雪稚似乎被冰水堵住了口鼻,他急促地喘息着,却还是如坠冰窟。 然后况戍抱住了他。 「嘘——没事了——都过去了——」况戍在他后背轻轻地抚拍,用温暖的手掌捂着他的后心,「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恩?」 第137页 辛雪稚回抱住他,许久之后,他的体温慢慢回升,唿吸也平稳下来。 「后来呢......?」辛雪稚的手指从他的胸骨往左,划出他骨头断裂的痕迹,「你被救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况戍扶住他的后脑,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那时候我已经昏迷,之后的事情也是通过父母转述的。」 「我被送到医院之后,医生发现我的左侧肋骨也几乎全碎,预约好的机械手臂没了用武之地。那时候一区根本没有可以衔接肋骨的医械产品,我父母不得已联繫了二区的熟人,得知尚屿新研发出来的尚在试验阶段的医械手臂可以满足我的救治需求,我被连夜送往二区。」 「那时候,分辉已经在我父母手中有所起色,并在区域官的支持下,打着振兴本土医械的口号一直深受区民的推崇,为了维护企业形象,我即将去二区移植的消息必须保密,所以这次手术没有任何媒体报导,关于车祸也只提及了人数,没有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 「恩......」辛雪稚问,「那么你做完手术之后为什么没有马上和我联繫?」 况戍顿了一下:「试验阶段的产品有很多尚未完善的地方,其实我做完手术后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左边身体都是不能动的。」 说到此处,他感到怀里的身体又抖了一下,他连忙轻抚着,快速往下说:「那半年间尚屿的医师为我修復改良了多次,最终才有了现在这条手臂的雏形,从那以后我开始了漫长的復健之路。」 「復建很辛苦,我努力了一年,效果依然不见好,那时候其实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我认为我再也无法像健全人那样生活,再也无法自信地站在你面前......当时顺势而为的那条信息,或许就是我和你最后的告别。」 「在那段时间里,我经常往夜店跑,喝酒消愁,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项京堂的。后来......」 「伯父伯母想出了办法。」辛雪稚并非猜测,而是以他对况家长辈的了解,他笃定了这个答案。 况戍闻言会心一笑:「你说得不错。这就是为什么我爸妈那么早将家业丢给了我,我这个人吧,太闲了容易多想,手里有事做反而不会沉浸在低落的情绪当中。」 「是责任,况戍。」辛雪稚及时改口,「哥哥,伯父伯母了解你,知道只要让你手握员工的命运和集团的未来,你就算再难过也会振作起来。」 「他们将尚在发展阶段的医械品牌全权交给你,将数千员工的生计交给你,以你的性格,一定全身心都投入在工作中。责任逼着你继续復建下去。」 况戍感慨万千:「还好我坚持下去了......现在这条手臂跟我契合得非常好。」 「所以,你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辛雪稚抬头与他对视,「你回来后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切?你就甘愿忍受着我的误会和怨恨吗?」 况戍嘆了一声:「那些不好的事情告诉你有什么用?就为了让你伤心,让你像现在这样难过?」 「可以让我心疼你啊,哥哥。」辛雪稚忽然搂上他的脖子,贴近况戍逐渐变得僵硬的身体,在他脖子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不要再一个人忍受那些回忆了,让我疼疼你,哥哥。」 他的吻慢慢往上蹭,终于碰到了况戍的嘴角。 况戍努力维持着理智:「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很清醒。」辛雪稚执着地追着他的视线,目光织成一张不让他逃避的密网,「就是你想的那样。」 况戍绷紧下颚,一道道湿冷的吻不知天高地厚地试图挑弄他的防线,他近乎恼怒地冲破理智。 「这是你自找的。」他抓住辛雪稚后脑的头髮,将人扯上床,轻而易举地限制了他的行动。 「你想逃也没用了。」 面对他的狠话,辛雪稚毫不畏惧,他目光澄亮地盯着他,双手摊在身侧,没有一点要反抗的意思。 况戍粗暴地吻了上去。 不过接下来的动作他是极其温柔的。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他不确定辛雪稚的身体能承受怎样的强度,他小心而缓慢地,一次次地行动,仿佛他没有高高在上地压着谁,而是一名于教堂揪心跪伏的使者。 守护了一夜他的信仰。 第61章 自由之巅 黎明刚至,青涩的阳光穿透云层,犹犹豫豫地往休息室内探进橘色的小手,一股特殊的气味催熟了它,等它灌满房间的时候,已经变为了成熟的深红。 床上,两个身影紧紧抱在一起。 阳光掀开况戍的眼睛。 辛雪稚正缩在他的怀里,有他的身体遮挡阳光,他因此睡得很安稳。 况戍失笑,轻手轻脚地坐起来,然后扶着辛雪稚的肩膀把他放平,想要让他保持一个对心脏更好的姿势。 辛雪稚的脸露出来,瞬间,况戍的笑意凝固。 接着,他慌忙跳下床,从外套里拿出一瓶药,一边喊着辛雪稚的名字一边把药餵了下去。 片刻,辛雪稚不满地蹙起眉,惺忪地睁开眼睛。 看到他意识仍在,况戍劫后余生般脱力坐上床沿。 「怎么......」辛雪稚分辨着嘴里的苦味,睡意顷刻消散,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况戍,「这刚起床,餵我药干什么?!」 况戍抹一把刚才吓出的冷汗:「祖宗,你嘴唇发绀了!」 第138页 「恩?」辛雪稚对此一无所知,想起床照镜子看看,身体撑到一半就脱力倒了回去。 他一脸认命:「副作用太快了......」 况戍趴在床边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吗?」 辛雪稚摇摇头。 这样反而更危险。况戍的脸再次沉下去。想了想,他还是拨通电话。 很快,步惊黎带着早餐和医生一起过来了。 「没事吧?」她接了况戍那通电话之后,立刻调来七区最优秀的心脏科专家,连早饭都是让人家在车上吃的。 况戍把人从床上扶起来:「他刚才嘴唇发绀了。」 医生手脚麻利地为辛雪稚做了一系列检查,用听诊器听着心音:「还好服药及时,现在病情稳定下来了。」 「你确定吗?」步惊黎看着辛雪稚浑身无力需要况戍扶着才能坐稳的模样,不放心地说,「那他看起来怎么这么严重?」 医生笑道:「这是应急药产生的副作用。」 随后,他道出了一款药名,况戍闻言点头:「是这个没错。」 医生收起听诊器:「那就没问题。」 「对了,他今天的常用药还没吃。」况戍沖步惊黎道,「步官,麻烦把桌上那瓶药递过来。」 步惊黎拿药的同时扫过瓶身上的标註:「这是尚屿生物生产的药?」 况戍接过药时,表情有些无奈:「我家是半途进入的医学行业,像医械这种新型的医学产业还可以创建自己的技术团队,但传统医药就......」 他托着辛雪稚的后脑将药餵到他嘴里,步惊黎及时递来水杯。 「传统医药的圈子几乎是个闭环,没有人脉并不好打入,在医学界发展了数百年的尚屿几乎垄断了传统医药。我之前打造的医药团队,就是因为获取资源和信息不及时,永远没有办法追赶上尚屿,后来......我还是把治癒雪稚的希望放在了医械上面。」 辛雪稚不知道况戍还为他做过这些,一边喝水一边惊奇地看着他。 步惊黎说:「再厉害的药终生服用都有副作用,医械技术才能彻底治癒一个病人——」 她的目光在辛雪稚身上打量:「那你为什么没有带他去做移植?」 况戍把空水杯放回杯子,神情落寞:「他是敏感体质。」 步惊黎刚要遗憾,忽然想到什么,「分辉不是已经研究出应对敏感体质的方法?而且这个项目就是辛雪稚自己研发的吧?」 况戍失笑:「你很关注医械嘛。」 「自然。」步惊黎抱臂在胸,「想要发展自己的技术,必须要多看多学,借鑑前人的经验。我对分辉很关注。」 「所以你快告诉我,他为什么没有进行移植?」 「因为分辉通过体外培育技术发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况戍道,「敏感体质还有更细的分类,目前猜测体质差异和一组特殊基因有关,很不幸,雪稚是那少数中的绝少数,体外培育技术对他没有用。」 况戍说完,难免失落地嘆了口气。 步惊黎长眉一挑:「这么沮丧干什么朋友?你都说了那组基因很特殊,并且属于极少数人群,说明他足够特别。你怎么知道那组基因以后不会带来其它的惊喜?」 况戍在她的安慰中笑起来:「你是个乐观的人。」 步惊黎耸肩:「我生在七区,一个才刚恢復主权十五年的地区,民众贫苦,内乱不断,我要不乐观点,这一堆烂摊子谁来收拾啊?」 几人相视而笑。 步惊黎今早来区安局不单单为了辛雪稚的病,昨天暴乱之后,她有理由怀疑暴徒们会继续想办法刺杀一区的研究员,所以在区安局收拾出更多的休息室。 「这里比酒店安全,我已经派人将另外两名研究员接了过来,分辉剩下的员工也分派了警员保护,你们的行李大概下午就到。」 况戍:「多谢。」 步惊黎假意随口道:「空出的休息室正好有四间,你们四个一人一间?」 况戍比她预计的还要快速地反驳道:「不必,我俩一间就好。」 步惊黎意味深长地「恩~」了一声。 一直安静听他俩讲话的辛雪稚脸上瞬间飞出两团红晕。 步惊黎使完坏及时熘了,留下两个刚开完荤的人面对面尴尬。 哦,还有个人。 医生还在。 医生这时候也大概明白了二人的关系,埋头收拾药箱,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 况戍见状,索性破罐子破摔,当着医生问:「他发病跟做爱有关系吗?」 医生勐地被自己口水呛到。 床上,辛雪稚默默扯着被子滑平。 医生一边咳一边慌张地把眼镜扶正:「那什么、其实没影响。」 「辛先生的身体状况,适度的......恩,愉悦是可以的,只是昨天经歷的事情太多,心脏一直处于高压状态,这才被......恩,昨晚的事情激发了......平时的话是完全没问题的!」 医生说完,立刻背起药箱,身体僵硬得连膝盖都不会弯:「我走了!」 况戍看着医生逃亡的背影沉思:「七区的人这么害羞啊?」 他转身,看到床上的人形蝉蛹,哑然失笑。 上前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别给捂坏了。」 辛雪稚目光水润,脸颊通红。 绯红的颜色出现在雪白的皮肤上实在很诱人,况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把人半抱起来靠坐在床头。 第139页 「吃饭吧。」 步惊黎送来的早餐还热着,况戍全部端到床边,餵辛雪稚吃一口,再自己吃一口。 辛雪稚咽下一口奶黄包,忽然问他:「你什么时候创建的医药团队?没听新闻播报过。」 「很早期,那时候分辉还没像现在这样一有动静媒体就会报导的地步。」况戍将饺切成两半,餵给他半截,「那时我刚接手公司不久,满脑子都是想要把你治好,我实在是......不想看你再进一次重症监护。」 「当初你只来医院看望我一次,不是因为嫌弃我?」 况戍手上动作一顿。 他很不喜欢反覆地解释同一件事情,但他看着辛雪稚无辜的眼神,心中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 辛雪稚不是爱纠结的性格,他一遍又一遍向他确认同一个答案,只是他的恐惧在作祟。 这人虽然从小身体不好,但况戍之前没见他因此自卑过,重逢这一年他似乎尤其介意旁人对他身体的看法,是因为和伯父变差的关系导致的?还是身为病人的他一直敏感着这些......? 况戍甘愿保护他的敏感。他用一种拿这人没办法的无奈的语气说:「你就算一辈子好不了我也不嫌弃你。当年我没去医院多看望你,一方面是害怕看到你濒死的样子,一方面是我忙着移植的事情......」 「活体移植违背法律和道德,我那时候十八岁,还是个学生,想要冒险完成这个手术并不容易。」 辛雪稚忽然抓住他的手。 因为药物,他的力道很轻,但指尖的颤抖能表明他内心想要施发的力量。 「就算你现在有渠道做那样的手术,你也不可以——」 「哥哥、哥哥......」他如此急迫地说话,「你知道机械心脏的副作用是多么可怕,你看到顾盼的样子了,彻底变为另外一个人跟死去有什么区别?你千万不可以——」 他第一次咬着牙根警告人,「我绝不允许你那样做。」 况戍安慰地拍拍他的手掌。 辛雪稚不依不饶,硬倔倔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要你向我承诺。」 况戍看他片刻,最终妥协:「好,我答应你。」 辛雪稚这才松开手,逞强后的乏力感包围了他,身体软绵绵地往后栽倒。 况戍很有先见之明地把他接住,这回没让他靠在床头,索性把人圈在怀里,餵完了剩下的早餐。 辛雪稚休养好身体之后,没等他回到研究所,步惊黎亲自来区安局逮人了。 「研究所那边一切都好,现在有别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哦,好。」辛雪稚完全服从她的安排。 步惊黎在房间内扫视一圈:「况戍不在?那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为什么?」话说到一半,辛雪稚反应过来,害羞地抿了下唇,「......倒也不用。」 步惊黎短促地笑了一声:「我看他很紧张你,这两天就差在房间安监控了。」 他们留在七区的时间有限,辛雪稚可以因病歇息,但发放支援物的工作没有况戍很难展开,这两天他每隔半小时和辛雪稚通个讯息,后来完美利用了资本家资源,临时调了个医护队过来守着辛雪稚。 导致区安局全在八卦这件事情。 面对步惊黎的调侃,辛雪稚只好用收东西的行为来应对,他把计算机放包里。 「走吗?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辛雪稚没想到步惊黎带他来的地方竟然是医院。不过这医院和他所熟悉的不同,占地狭窄,装修简陋,没有美丽温柔的导诊人员,只有匆匆来去的医生和面色各异的病人。 「这是一家由当局管制的医院,在这里就医的区民可享受百分之七十的减免费,并且每年会有一到三个免费医械移植的名额。」步惊黎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会变得十分冷酷,军人的习性让她时刻保持威严,「今天本来有一场免费救助手术,但他们似乎遇到了一些问题,我想请你从技术上给他们一些指导。」 这时,这次手术的主刀医生已经迎面朝二人走来,打过招唿后,几人直入主题。 医生将辛雪稚带入医械操作室,听过医生的讲述后,他很快找到问题。 原来,他们这次要使用的是一款出自分辉的新型医械,在操作上和旧型有很大的差别,医生经验不足,不敢擅自动刀,只好求助了区域官。 辛雪稚在计算机上完整地为他演示了一遍操作过程,并额外告知了改良原理,这能让医生在手术台上更快速地处理某些突发状况。 两个小时之后,医生笑盈盈地把辛雪稚从操控室送出来,并将手术安排在半小时之后。 在出医院的路上,辛雪稚看着病房不够只能在走廊上将就着打点滴的病人,心中百般滋味。 步惊黎在一旁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七区的医疗资源太过短缺,当局资金又不够雄厚,我们无法再给他们更好的住院条件了。」 看着一个个面色悽苦的病人和家属,辛雪稚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看着步惊黎道:「你始终坚持不开放健全人移植名额,就是为了他们对吗?」 步惊黎莞尔:「辛雪稚,你不仅聪明,还很敏锐。你猜得不错,当初我下定那个决策,真的考量了很久......」 作为区域官,步惊黎在众人面前必须维持最果断和强大的形象,她只需要坚定地宣布自己的决策,用一种不容置喙的专业态度去获得区民的信任。 第140页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坦露自己的忧虑。 「如今,饶是七区每年将大半的资金投入在医械之上,但每年因为等不及移植的死亡人口依然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我们的医械资源实在是太匮乏,每年靠高昂的进口费用购买限定的医械产品,註定我们每年只能救治有限的病人。」 「健全人移植是一项听起来十分美好的策略,我知道这是人类发展的必然,我并非要一直和世界背道而驰,只是我的专业理念让我判定七区现在不是合流的好时机,我们当下的状况根本不足以支撑我们步入这个大环境中。」 这是辛雪稚第一次听一名区域官讲解一个决策的制定理由,那是一个与普通民众截然不同的角度,是一种更宏观、专业、长远的专业角度。 「人类的第一要务,永远是满足生存,而区域官的首要责任,是保护区民的生命权。」 「现在七区已经有一部分人富了起来,他们不为生存烦恼,想要追求更高的精神和物质需求无可厚非,我可以在任何地方让步,唯有医械不行。」 「医械之所以在全区范围,发放数量和相应决策都需要区域当局决定,就是因为一旦涉及生死之事,决不能交由私人定夺。」 「要知道,医械资源在全区都极为珍贵,甚至繁荣区也不例外,作为一个没有本土产品的地区,我们的资源全靠别区供应,那么每年的数量其实都是固定的。这也就意味着,一个健全人的移植名额,需要从一个病人的名额上置换。」 「他们所谓自由,已经威胁到另一群人的生命权,他们对此心知肚明,可为何还是停不下反抗的声音?为何还要一味地逼迫当局更改决策?」 「因为他们不在乎。」步惊黎的眼中有一丝愤恨,更多的,是对人性的悲哀,「在他们看来,死掉一个贫困的病人来换取一个富人更健壮的体魄是非常值得的一件事。七区最不缺的就是穷人,他们活着对区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死了又不嫌可惜,能创造巨额财富的富人就应该受到区域的特殊对待。所以,牺牲一条无足轻重的贱命换来巨大的财富,换来最崇高的自由,换来区域更快速的进步,何乐不为?」 「他们嘲讽我无知,讥笑我是个感情用事的女人,连最简单的实际功利意义都不懂,可是他们忽略了一点——」 「如果一个区域仅靠一小部分富人支撑,那这个区域的存在未免太过可悲。我始终坚信群众的力量才最强大,他们觉得我目光短浅感情用事,但我并非没有考虑区域的发展,七区当务之急是摆脱贫困,然后让最多的群众带来最高的价值。」 「当然,我承认我也有感情的部分。」步惊黎自嘲地耸了耸肩,「因为我不想丢下任何一个区民,我想拉着每一个人往前走。」 辛雪稚心神巨震。 对于健全人移植的项目,他私心虽不贊同,但也认为那是个人自由,区域官应该将选择权交给区民自己。 所以他在今天之前,也一直不认可步惊黎的禁止策略,虽说暴徒自私,但她的策略无疑也是这场暴乱的导火索。 现在他才明白,他真的太傲慢了。 他生长的环境和七区迥然不同,他一个带着繁荣区的价值观念的人,有什么立场去评价落后区的决策? 在繁荣区的区民眼中,自由自然是最崇高的追求,因为他们早已不再为生存而奔波,他们有条件畅言精神之美,甚至可以高唿「自由高于生命」。 可是,他们甚至从没有为活着挣扎过,没有体会过生存之苦的人怎能理解一块面包的重量? 繁荣区的傲慢在于,他们根本没有体谅过落后区的生活现状,只一味地要求对方的精神必须跟上他们的步伐。 经济的不平等註定观念的脱节,治理区域并非为了合群,而是带给区民更好的生活。 步惊黎不是专制也不是枉顾人权,她只是有一种绝对的信念——为了人民——所有的人民,无论贫穷富有、有用与否的每一个人民。 她的愿望听起来的确过于理想,但那是脑子里只有利弊益害的功利主义者绝不会拥有的情感,而正因为这种情感,促使女性往往更勇于做出某个伟大的选择。 遥远的愿望,註定缓慢的进程,却何其令人震撼。 第62章 沾沾订婚的喜气 七区援助结束之后,辛雪稚又回到紧张的工作和学业之中,等稍微闲下来时已至年末,上半学期的课程也暂告结束。 年前,医药界有个震盪行业的新闻——永盈的当家将要举行订婚典礼,对象正是那位卓家的模特。 「卓柳。」况戍翻开请柬浏览,「没想到班绪真的打算和她在一起。」 「怎么了吗?」辛雪稚放下自己那份请柬,手指轻轻地按在上面。 况戍说:「班家是比较传统的家族,之前几任当家都和商界的子女结婚,这次班绪选择和一个模特在一起了,我只是觉得有些惊讶。」 辛雪稚没有真正涉入过商界,对利益联姻的感触并没有况戍那么深,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或许他只是真的很喜欢卓小姐。」 况戍没有想要给他灌输太多利益思维,将两张请柬叠起来,沖他笑了笑。 辛雪稚勐然意识到什么,抓住况戍的手腕:「你之前说卓柳只是卓家的一个旁支,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都没有参加商会的资格,她突然出现在商会是卓家......」 第141页 「恩,肯定是卓家有意带她去的。」 辛雪稚诧异:「那这个婚姻岂不是卓家的阴谋?卓柳肯定受到卓溟两兄弟的摆布了,他们想对班家做什么?」 况戍不着急,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对班家很关心?」 「不知道......」辛雪稚也觉得自己似乎反应过大,「我觉得班家的主人看着......蛮和蔼的......」 况戍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安慰地捏了捏:「班绪混迹商场几十年,这点「巧合」他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会提防的。况且卓家无非是想要拉近和永盈的距离,获得最极致的纳米资源,倒不会对班绪做什么。」 辛雪稚思索片刻,表情变得严肃:「这会不会对分辉有影响......啊!」他终于想到了关键,「班绪愿意和一个身份微妙的人结婚,是因为他知道尚屿和永盈联姻本就对他没什么坏处,尚屿的目标是你,是分辉。他们打算怎么做?想要限制分辉的纳米资源吗?」 「别担心。」况戍将辛雪稚拉到自己腿上坐着,低沉的嗓音永远都显得那么从容,「对医械研究来说,纳米资源仅在其次,他们最眼红的其实是你——一个天才研究员。」 「上次体外培育项目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你看现在一区有几家医院还在用尚屿的产品?」况戍脸上带着稳操胜券的笑容,「这次电能改良一旦公开,恐怕会让他们元气大伤,就算他们手握纳米资源,对分辉的影响无非是花多点成本费,但他们因为技术滞后而丢失的市场份额可不是能靠那点钱填补的。」 辛雪稚扶着他的肩膀,面对面问他:「真的吗?」 二人距离极近,况戍稍一往前就能碰到他的鼻尖,在那颗挺翘的鼻头上蹭了蹭,偏头后又吻上他的嘴角。 「当然是真的,我的天才宝贝。」 班绪和卓柳的订婚典礼在班家主宅举行。 辛雪稚之前的那一眼判断得不错,班绪确实有西部血统,他家祖上曾和西部某个地区的王室联姻,班绪隔代遗传了一些西方人的面部特点。 班家的主宅也是一座拥有传统西式特徵的庄园,典雅的白色建筑矗立在占地几百英亩的园地中,孤傲且肃穆。 通往宅邸的车辆来来往往,侍者迎着宾客入门,大厅恢弘壮丽,两位主角被众星拱月在中央。 谈笑间,况戍和辛雪稚出现,不少宾客笑盈盈地围拢过去,班绪携着卓柳也一同前往。 老套的寒暄持续了十多分钟,况戍得心应手地对付过去,人群慢慢散开,最后就剩下他们和订婚宴的主人。 班绪虽然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当,面部不显老态,自然微卷的头髮加上深邃俊朗的五官,透出一股由岁月沉淀出的儒雅。 「辛先生。」他笑起时,眼角有几条浅淡的笑纹,「上次宴会你走得快,我们没来得及说上话,这次总算能和你好好聊聊。」 「您叫我雪稚就好。」按照年纪,辛雪稚算是班绪的晚辈,不好让对方太客气,「谢谢您请我参加您的订婚宴。」 班绪道:「我很欣赏你的才能,听说你和况总关系不错,你俩正好互相搭个伴儿。而且......要是你的母亲还在世,她也会在我的请名单之中。」 辛雪稚:「您认识她?」 「倒不是我——」往事在班绪的眼中翻搅起复杂的风波,「是我弟弟,他曾经和你母亲是同窗。」 「啊......」辛雪稚不知道此事,果汁端在胸口,有些发愣地看着班绪。 提及去世的亲人,班绪表情有些忧伤:「读书的时候他俩关系一直很好,对了,还有你父亲。我弟弟喜欢上医械后,家里为他建了个小型实验室,他们仨就经常一起出入那间实验室,我偶尔也在旁边看看。」 「对了,你父亲今天也会过来,我最开始以为你们会一起出席,怎么他和你分开走的?」 辛雪稚却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谁?」班绪稍愣,「你说我弟弟?」 辛雪稚点点头。 「他叫班琢,怎样,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你母亲可曾向你提起过?」 「我......」 辛雪稚正要说话,依偎在班绪身上的卓柳忽然轻轻扯了扯未婚夫的衣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班绪便朝他们两人笑道:「抱歉,仪式要开始了,我和小柳先去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再聊。」 况戍举杯敬了一口:「行,祝二位订婚快乐。」 目送两位准新人离开,况戍带着辛雪稚落座宴厅:「怎么了?看着怎么精神不太好?」 「没......」辛雪稚捏着杯子的手指无意识加重了力道,指尖微微发白,「哥哥,你知道班琢先生怎么去世的吗?」 况戍沉思着:「他走的时候我才一岁吧......记忆是没有的,只是后来接手家业和班家接触多了才听说,班琢似乎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 哗啦水响,辛雪稚碰倒了杯子。vb偷文浩bi四 「小心。」况戍连忙用手帕浸上桌子,仍还剩下一些未干的汁水,「我去找人过来打理一下,你坐在这等我,别乱走。」 「恩。」辛雪稚点头,用纸巾擦拭被他倒空的杯子。 修长的手指拿着纸巾,一点一点将杯子上的水渍擦干,把吸满汁水的纸叠起来的时候,旁边忽然落下一个阴影。 第142页 辛雪稚偏头一看,一张他无论如何不想见到的脸正笑融融地盯着他。 后背发麻。 「辛先生,不小心打翻了果汁吗?」卓溟将酒杯放上桌子,一副要和他长谈的模样。 辛雪稚不自在地往旁边挪开些:「恩。」 「这用纸巾可擦不干净。」他用下巴示意桌布上的污渍,「要不别坐这儿了,我们那桌还有空位。」 辛雪稚婉拒:「没关系,况戍一会儿就找人过来处理。」 「哦,况总和你一起。」卓溟意味深长地后靠上椅背,「你们的关系似乎很亲密。」 他的手指绕着杯座画圈,忽然话锋一转:「最近身体如何?」 辛雪稚倏忽看向他。 卓溟勾唇:「在宴会上见到你两次,都喝的果汁。而且你这么优秀,辛总竟然没有用心培养你,反而天天带着那个继子到处应酬,我猜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吧?」 「什么......」辛雪稚皱眉,忽的,杜晨之前对他说的那段乱七八糟的话有了可信的逻辑。 卓溟自行举杯,在他的空水杯上碰了一下,将他恍惚的思绪拉扯回来。 他看到卓溟挂着阴恻恻的笑意,盯着他喝下一口酒,那种被寒意攀体的感觉越发明显,他藉口要洗手,离开了席位。 因为卓溟的话,让他重新审视起杜晨之前对他讲过的事情,他曾以为那些全是对方的编纂,但万一......万一他的父亲和况戍一样,并非故意伤害他,而是因为某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呢? 甚至从旁人来看,父亲扶持杜晨只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身体...... 可是,当初偶然听到的对话又该怎么解释? 父亲亲口说他并不在意血缘关系...... 还有他一直耿耿于怀的,父亲对他学业的漠视和成就的剥夺...... 各种各样无法解释的事情纠结成乱麻,堵得他心口难受。茫然地晃荡在走廊上,手腕忽然一紧,回神时,人已被抵在了一间房门后。 「哥哥......!」辛雪稚心有余悸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吓死我了。」 「不是让你别乱跑?」况戍惩罚性地在他后颈捏了一把,「怎么跑这来了?」 「你才是。」辛雪稚环顾四周,发现是一间客房,「你不是找佣人吗,怎么跑人家客房来?」 况戍:「像这种级别的庄园房间可多达几百间,有的客房可能百年都没人住过,我们在这里不会被人发现。」 辛雪稚警惕地看着他:「所以你准备干坏事了?」 况戍不答,只是沖他神秘一笑,紧接着,他整个人就悬空。 视野恢復平衡之时,他已经被况戍抱坐在大腿上。身下,是柔软的床垫。 辛雪稚惊惧交加,双手抵在况戍的胸膛,眼神大乱:「哥哥,你疯了吗?不会真的想在别人的订婚宴上——唔。」 他的嘴唇被堵住,一只温热的舌头强势地探入他的口腔,捲走他的氧气,让他在恍惚中如坠云团。 意识飘摇间,那个吻勐然从他身上抽离,他无力地倒在况戍的颈间。 下巴被挑起,况戍低沉的嗓音尤带粘稠:「这下嘴唇看着红润多了。」 辛雪稚缓过劲,撑着况戍坐直,眼中带着点嗔意瞪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他的大腿低头整理自己凌乱的衣领。 开场音乐隐约从宴客厅那边传来,辛雪稚将西服恢復至平整,拔腿欲走,一只手便从后牵了过来。 先是掌心相握,然后五指相交,偏头,况戍温情的脸近在咫尺。 「典礼开始了,走吧,我们去蹭点喜气。」 次日清晨,辛雪稚在手环的震动中清醒,做完个人清洁后出门,况戍正在餐厅调整电视的音量。 「过来。」况戍看到他,提前为他拉出座椅,「今天想喝牛奶还是果汁?」 辛雪稚昨晚在宴席上喝了不少果汁,所以他选了牛奶。 况戍沖厨师示意,一会儿,温好的牛奶端上桌。 这段时间辛雪稚正处休假中,难得况戍也同样清闲,家里的日常活动都比平时慢一些。早饭边吃边聊,半小时过去,辛雪稚盘里的食物还剩下一半。 况戍边看新闻边在餐桌上陪他。 「我们是年后开始发行电能改良项目吗?」 「对。」况戍从电视上挪过视线,「暂定三月初。」 「恩。」 况戍看他把鸡蛋切得歪歪扭扭的,失笑从他手里拿过刀叉,帮他切成大小一致的方块,方便他一口一口地吃。 辛雪稚闲得没事,就偏过头看新闻播报。 况戍为了不影响两人对话,已经提前把音量调小过,几乎只能从画面判断播报内容。 此时,新闻画面扫视过尚屿集团高楼,紧接着画面一转,成了某个发布会现场,镜头里是卓溟那张看似温良的笑脸。 屏幕下方跳出一排红字加粗的重点内容—— 尚屿集团突破性研究!医械电能改良!预计彻底取代传统充电方式! 「哥哥!」辛雪稚惊促地喊了声况戍,「遥控器呢?把电视音量开大。」 况戍闻言放下刀叉,调高了电视音量,播报新闻的女声一下从电视里蹿了出来。 「尚屿集团今日发布会内容——医械行业的重大惊喜。」 「据悉,尚屿集团总裁卓溟在今日开展的发布会上宣布,一款来自尚屿的全新医械产品即将在全区发售,据称,这款医械摒弃了传统充电功能,将人体自身肌电转换为电力,只要人体活动,就可供给医械器官相应的电能,至此,医械使用者将彻底摆脱每日充电的繁琐内容,将极大提高患者生活质量。」 第143页 「尚屿赶在年前发售新品,可谓是给全区人民带来了最大的新年礼物——」 电视画面陡然消失。 辛雪稚看着关了电视的况戍,心中一团纷乱:「怎么回事?尚屿这款新品听着怎么这么像我们研究的那款?」 「不是像——」况戍再度掀眼,眸中已全是森寒,「他们发售的产品就是我们研究的那款。」 辛雪稚处在震惊之中:「怎么可能?我们的项目严格保密,他们怎么会知道?哥哥——?」 况戍已经从餐桌上起身,他心中的震惊定然不比辛雪稚少,但他看起来是那么沉着,这是被从小的精英教育所歷练出的冷静。 只见他面色泰然,拨通电话时唯有全身蹿升的冷意与平时迥然不同,声音沉稳得可怕:「立刻召集研究所全体员工,彻查项目开始后所有人的举动。」 「分辉出现了内鬼,尽快给我揪出来。」 第63章 我没疯 因为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况戍的假期戛然而止,开始早出晚归地彻查内鬼。 一周过去,事情没有出现有效进展,而尚屿那边因为新电能产品发布,将分辉之前好不容易在区民心中建立起的口碑摧毁,中断了分辉垄断一区的良好趋势。 辛雪稚挂心分辉的情况,却只能每晚等况戍回家的时候从他嘴中了解。 这天,况戍比往常回家的时间稍早一些,逐日萦绕在身上的冷意也有所融化。 辛雪稚直觉有好事发生:「是出现转机了吗?」 况戍在工作上无论面临着怎样的困境,在辛雪稚面前,他都能维持特有的一份温情。 他将辛雪稚拉到自己面前:「虽然尚未发现任何可疑人员,但资料库的监控那边倒是有收穫。」 辛雪稚替他开心:「是什么?」 「在尚屿那场突如其来的发布会的前三天,资料库的监控被人有意调换过,现在技术部正在恢復,预计就这两天能復原监控。」况戍说,「到时候我就能知道到底是谁窃取了我们的机密资料。」 辛雪稚不由担心:「抓住了之后呢?我们能挽回损失吗?」 这项研究分辉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和财力,从立项到获得发行许可,花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现在被窃取他人成果的尚屿抢先发布,就算紧急跟上也失去了新鲜感,甚至可能会被歪曲成模仿。所以就算他们抓到了内鬼,分辉的损失似乎也很难再弥补。 况戍对此早有计划:「分辉为了这个项目付出了很多,盗窃者可以盗走成果,但盗不走项目过程中的所有细节,等抓出内鬼之后,我会整理出一套精准的研究资料和尚屿对峙,在此之前,就让他们暂且享受这片刻的愉悦吧。」 此时,纵是他们目前处于绝对的劣势,辛雪稚的担忧如潮水般汹涌,况戍运筹帷幄的样子也足以令他快速地感到心安。 于是随后几日他有了外出的心情,这日抽出空闲前往城区图书馆查阅资料,却不想在此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孔叔?」抱着书往座位走时,辛雪稚看着前方打扫卫生的那人尤其眼熟,定睛一看,居然真是从a大图书馆离职的孔良。 「啊......雪稚......」孔良直起身子,也认出了他。 辛雪稚:「您现在在这里工作吗?怎么亲自打扫卫生?」 「害。」孔良脸上一片赫然,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比之前苍老许多,眼角横生了数道皱纹,里面积满了深长的疲惫。 「我现在是这里的环卫工,卫生就是该我打扫啦。」 「怎么......?」辛雪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因为诧异变高,「为什么不继续做管理员?」 孔良环顾四周,确认主管没有在这附近,便将辛雪稚带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这些倾诉的话他似乎在心里憋了许久,对辛雪稚坦露时,无奈几乎浸饱了他的声音,「唉,叔都没脸说这些......当初学校出了那件事,我的档案有了污点,管理员自然是没法再当,能在这里打扫卫生都算是破格录用了......」 辛雪稚闻言百感交集:「孔叔......」 「可是叔真的没有做过那些。」时至今日,孔良依然坚持他的清白,他渴求地看着辛雪稚,像在企盼一个最后的希望,「我没疯,也没有妄想症,我自己做过的事情不可能记错,我当时在仓库里真的只是扶了何同学一把,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警方能定我的罪,法官也定了我的罪,可是我还是不懂......」 辛雪稚起初还以为孔良只是不肯接受生活的落差,听到后面,越发觉得不对。 若说他只是嘴硬不肯承认,可如今他的罪行已定,档案也落下记录,生活出现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再嘴硬又能改变什么呢...... 一个人永远不可能持续没有意义的坚持,除非在他本人看来有着绝对的必要性。 而对辛雪稚来说,他内心里依然觉得自己认识的孔叔不会做那种事。 「您方便再告诉我一次那天事情的全部经过吗?」 距离事件发生已有一年,这是在定罪之后,第一次有人愿意听他讲述,一束微光破开了孔良眼中的疲惫,他的嘴角抽动着,像是被某种极致的惊喜牵扯。 「那天,这孩子过来借那本《生物晶片与编程》,我查阅后台发现书已经被人借走了,就想起仓库里还有一本,自然就带着她去仓库找了——」 第144页 「稍等。」后面发生的一切,辛雪稚都曾听孔良提起过,没有再听一次的必要,而且问题的关键并不在那,「孔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曾向你提议,将《生物晶片与编程》多预留几本,并同时放在了生物区和计算机区,虽然那时还没来得及在后台更新,甚至连学生们都还不知道,但书是您亲自摆放的,您理应记得......那为什么在明知计算机区域还有一本的情况下,您要带何初琬绕路去仓库呢?而且您事先知道仓库的监控是坏的。」 「这......」警方曾质问过他相同的内容,无论是一年前还是现在,他的回答依然没变,「我也不知道......虽然听起来很像是我自己找的藉口,但那时候我的大脑似乎不受控制般,自行忽略了那个更便捷的解决方式......」 这个理由连孔良自己都甚觉荒唐,说完后,他略带胆怯地看了辛雪稚一眼。 辛雪稚没有否决他的说法,只是继续询问:「那在仓库内呢?你又是什么感受?」 孔良皱眉:「那倒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带她去拿书,她崴脚的时候我扶了一把......哦,对了,扶她的瞬间我的视野恍惚了一下,但我经常这样,跟身体状态有关。」 辛雪稚却在其中发现了某些微妙的联繫——孔良身体出现异常的节点都是能定他罪行的决定性时刻。 但是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世上尚未出现能在无声无息间控制他人意识的事物。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图书馆事件或许并非他们认为的那样...... 辛雪稚正要继续探究,忽然从孔良身上传出了微小的警报音,是一个不至于打扰他人,却能保证自己听到的音量。 这个警报音辛雪稚太过熟悉,他立马问道:「孔叔,您做了医械移植?」 孔良掐灭警报,略显慌张地说:「哎,前两年肝脏出了问题,正好学校福利可以报销一部分,我就做了移植。你看看,两年了,还是经常忘记充电。」 「那您快去。」 「哎。」 「对了孔叔,您留个联繫方式给我吧。」 孔良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辛雪稚,带着打扫工具匆匆忙忙地离开。 辛雪稚思绪复杂,再没了看书的心情,索性给况戍发了条讯息过去。 ——「监控录像修復得还顺利吗?」 况戍很快回覆:「马上修復完成,你要过来看看吗?」 辛雪稚同意了。 「那你在图书馆等我,马上过来接你。」 数据室内,几名技术员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最后的修復工作,大屏幕上逐渐显现出那截被人为更改过的图像。 一个模煳的人影目标明确地走向中央那台计算机,从背影看,双手正在键盘上飞打,应该就是在窃取研究资料。 辛雪稚看着屏幕,内心忽然涌出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还没来得及仔细分析,况戍在一旁开了口。 他的声音带着一些不寻常的焦灼:「能让人像再清晰一些吗?」 「可以。」 说着,技术员截取了一帧定点图像单独加工,那帧画面正好有半边人物侧脸。 随着清晰度的提高,在场气氛陷入极度的紧张之中。 辛雪稚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双眼盯着屏幕,一刻也不敢错开眼神。 画面上的人脸部有了轮廓,五官开始立体,逐渐靠近一张完整的面容。 而辛雪稚心中的古怪忽然勐烈蹿升,随着图像的彻底清晰,他当场愕然—— 怎么会是这张脸?! 剎那间,整间数据室的空气似乎全部停滞,每个人下意识屏住唿吸,浑身僵硬不敢动。 辛雪稚看向身旁,况戍依然盯着屏幕,只是脸色难看得可怕,低气压逼迫着所有人。 他不由再次跟着确认了一下画面,没错的,那是一张他绝不可能认错的面孔。 而那张脸的主人,此刻正站在他的身旁—— 况戍。 屏幕里的人,竟然是况戍! 第64章 变异的晶片 辛雪稚的内心一阵地动山摇,他看向况戍,那人死眼盯着屏幕,额角青筋鼓起,抵在桌沿的手掌因过于用力,自手背突起的血管顺着手臂一路蜿蜒。 他知道这人的内心将比所有人都惊涛骇浪,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腕,强行保持着冷静对技术员们说:「你们立刻去安保处,将这个时间段资料库的指纹权限使用情况调出来,发到况总手机上。」 「还有,在这里看到的事情不能透露给任何一个人,知道吗?」 「是、是!」惊慌的动作牵动出一连串椅子撕拉地面的尖锐声响,几名技术员慌不择路般逃了出去。 待人走完,辛雪稚连忙扶抱住况戍半边身体,「哥哥......」 况戍在他面前终于可以卸下坚固的外壳,巨大的震撼击垮了他强大的意志,他略有些无力地顺着辛雪稚的搀扶滑坐在椅子上。 恰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辛雪稚刚拿起来,他就笃定开口:「权限的确是我本人使用的,对吗?」 辛雪稚查看讯息的动作一顿,俄尔,他满脸复杂地放下手机。 「因为我记得那天......」况戍心绪纷乱,焦躁地抓了一把头髮,「那天我的确进了资料库,衣服也是我那天的穿着没错,还有身形和脸......雪稚,监控里的人的的确确是我。」 第145页 「别急。」事情实在太诡异了,况戍当然不可能成为自己公司的内鬼,从看到监控开始,辛雪稚就感到被一种阴森的悚意缠裹。 然而世上没有鬼魂,即便事情再出乎常理,一定也有解释的理由。 他慢慢引导况戍回忆那天的细节:「你好好想一想,那天在资料室都做了什么?」 经歷短暂的失控后,况戍正在重拾冷静,他的思维逐渐抽离出混乱,配合着辛雪稚探索这起诡异事件的真相。 「那天......其实就是很正常的一天,我例行到资料室审查资料,这是我每个月的固定习惯。」他的声音似砂砾般粗糙,但音调平稳得出奇,「我要看的资料都有人会提前帮我准备好,所以时间花得并不多,半小时之内我就离开了资料室,并且我十分清楚地记得——」 况戍语气陡然变沉:「因为电能改良的保密力度,为了尽可能减少人员接触资料,所以它并未在这次审核之中。」 他这番笃定的模样莫名让辛雪稚想到了孔良,两张完全迥异的面孔,完全不同的事件,但他们在诉说回忆时那种自证清白的坚定,在此刻意外地契合上了。 「哥哥。」辛雪稚的思维正被某个关键的细节所撬动,「在你审查资料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出现过异常?」 况戍的身体一直很好,就连四年前那场惨烈的车祸都没能给他留下任何不良的后遗症,甚至让他获得了更强壮的骨骼,所以,某些对别人来说十分寻常的身体反应,在他的记忆中就会显得尤为突出。 他迅速想起来:「是有一些古怪之处,在我使用资料权限后,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视线好像波动了一下,不过那几乎连半秒都没有,要不是我之前的身体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我肯定都不会刻意去记住它。」 这番细节暴露之后,他和孔良的相似又多了一处。 而他们还有一处最大的相似点—— 辛雪稚立刻用手机拨通一串号码。 「餵?孔叔,是我,辛雪稚。」 况戍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过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安静地听他继续通话。 「问您个事情,您的医械产品使用的哪一家?」 那边答覆了两个字,辛雪稚道过谢,一脸严肃地挂断电话。 况戍用眼神无声询问。 辛雪稚将刚才在图书馆和孔良的交谈内容复述一遍,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哥哥,你也发现了对不对,在事件发生的关键时刻,你们的身体几乎都出现过不同程度的异常,而且刚才孔叔告诉我,他移植的是尚屿的产品,而你的机械臂依然来自尚屿。」 况戍也意识到关窍所在,他们猜测的方向近乎惊悚,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就敢下定论的事情:「只有两个例子还是太少,不排除巧合的可能,还有没有更多的例子可以证明我们的猜测......」 两人同时陷入沉思,忽然,况戍眉头一跳,牵着辛雪稚就迈步往外。 「哥哥?」 「我想起来了,还真有一个人。」况戍边走边道,「之前在a大连犯多起袭击事件的人,高广。」 况戍带辛雪稚去的地方正是一区的监禁所。和他们同时抵达的还有个熟人。 「李警官?」刚下车,辛雪稚就看到身穿警服的人,正是之前接连处理a大警情的那名警官。 「怎么这么巧?」 李警官摘帽沖二人颔首,「不巧,我是接了况总的电话,过来帮你们开个通行证,高广因为攻击性太高,监禁所一般不建议探视。」 辛雪稚惊奇地打量他们:「你和况戍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恰在此时,李警官看到况戍递来的目光,心领神会,掐头去尾道:「就是之前你遇袭的案件,我们一来二往熟了些,不过今天是自那之后的第一次联繫。」 随后便将话题拨回正轨:「走吧,我带你们去见人。」 接见室里只有一条长桌和几张椅子,墙壁涂抹成全白,地板深灰色,像个四四方方的笼子。 很快,高广就在狱警的护送下出现,辛雪稚见到他,喉咙就不由自主地发紧,双脚往椅背下面缩了缩。 况戍在桌下抓住他的手掌,轻捏他的手指以作安抚。 高广坐在对面,戴着手铐的双手搁在桌上,身形一如印象中高大,只是脸有些消瘦,冒头的青色胡茬让他看起来稍显委顿。 李警官曲指在桌上敲出两声响:「高广,这二位想要问你一些事情,你如实回答。」 高广缓慢地抬起眼皮,目光在辛雪稚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忽然道:「我认识你。」 李警官沉声斥责:「你当然认识他,这是你落网前的最后一个受害者。」 高广看了看辛雪稚的脖子:「他们说我差点杀了你,你现在痊癒了吗?」 「我......痊癒了。」辛雪稚恐惧他,却也在打量他。这人现在虽然落魄,但一身军人气质不容忽视,眼中的锐利和步惊黎如出一辙,那是被战场磨尖的神色。 令人胆寒,但色泽清亮,倒并不像会被病情裹挟住意识的状态。 「你听别人提起我,所以你自己并不记得那天的事?」 两道深眉在高广的眉间拱出一条凸痕,意味着他在面临某些苦恼。 良久,他摇头道:「不记得。我犯病的时候眼中的事物和实际情况完全不一致。」 第146页 况戍这时开口:「像你这种因为战役受伤的军人,区域官会为你提供全方面的保障,按理说你留在故土应该能受到更好的照顾,为什么想到搬来一区?」 高广苦涩一笑:「人嘛......对繁荣的地区肯定都有嚮往,我当时退役了,又孤家寡人没有牵挂,就索性活得自在点,去一些想去的地方。」 况戍尖锐地追问:「那你没想过自己的病情可能会伤害他人?」 高广表情一滞,而后慌张地解释说:「没有、我不想这样的,我当时决定搬来一区,是因为医生说我的病情已经没有大碍了,那段时间,我的药都已经减量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 三人在瞬间交换了个眼神。 况戍趁机又问:「你在a大伤人的瞬间,有没有觉得自己的意识出现了恍惚?」 「有啊。」高广道,「可我发病时都这样啊。」 「容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况戍说,「你可曾进行过医械移植?」 「有。」高广道,「我的右腿曾被炸弹炸毁,靠假肢生活了很多年,直到三年前尚屿集团的一次救助计划,帮我移植了一款机械腿。」 因为四肢不需要充电,这也是为什么警方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的移植经歷。 「知道了,多谢你回答我们的问题。」况戍得到自己想要的内容,带着辛雪稚离开。 「哥哥!」直到走出监禁所大门,况戍才放缓脚步,辛雪稚得到说话的机会,「又出现了一个关键的线索,你们三人不仅都使用了尚屿的产品,而且时间都在这四年之内。」 况戍随口「恩」了一声,用手背在辛雪稚的脸颊上碰了碰,「还是有点凉,早知道我该自己去见高广的。」 辛雪稚一愣,随后满心无奈:「我没事......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无论遇见多么紧迫的事件,况戍将辛雪稚放在第一位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骼,他放下探体温的那只手后,才回归正题当中:「看来不是巧合,现在调查的范围足够精确了吗,李警官?」 李警官这次来可不单单为了替他们引路,他闻言点头道:「够了,我现在立刻回警局,调出这四年内,发生过暴行并移植过尚屿的医械类产品的人员资料,我会尽快和你联繫的。」 说着,他钻进车内,警车喷出一股尾气疾驰而去。 「可是我仍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辛雪稚进入了研究状态,一旦他陷入思维当中,在问题没得到解决之前,他将弱化对日常生活的一切感知。 这时,他打开了车门,却忘记上车,一直站在原地思索。 况戍失笑将他拉进车内,然后给他扣上安全带。 辛雪稚浑然不知,继续说话:「如果这一切真是尚屿搞的鬼,那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太不可思议了,现在的医械技术真能做到这样?」 「恩......」他冥思苦想,「或许提前在晶片中加入一个激活指令是可以的?也对,理论上似乎可行,而且他对你们的控制好像是有限的,这也基本符合临时指令的工作原理。」 况戍没急着发动车,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半晌,他忽然开口。 「或许,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找到答案。」 「哪里?」 「a大的加密资料库。」 「啊?」辛雪稚一脸费解,「为什么这么说?」 况戍将车子驶上马路,道:「有件事情看来必须告诉你才行——」 他勐打方向盘拐弯,「当初高广袭击你的时候我怀疑他是蓄意伤害。」 「什么?」辛雪稚诧异。 况戍:「因为一个无差别袭击的罪犯,不会对某一个目标产生极大的执着,当时我已经介入了他的暴行,并且重伤了他,正常人要么逃跑,要么直接和我展开搏斗,但他没有。」 又一个急弯,地面扬起灰尘。er传圕die 「那时候的他,还在不断地试图去伤害你。那么,他选择你就一定不是无差别的巧合,他的目标其实就是杀了你。」 辛雪稚后怕地缩了缩脖子,被况戍余光瞥到。 「当时不想你害怕所以没告诉你,现在我隐隐觉得,这一系列事件都是有关联的,所以不能再继续对你隐瞒。」 辛雪稚:「......所以,你和李警官真的私下联繫过不少?」 况戍:「当时我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他也认为有警惕的必要,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你的身边其实都有便衣在保护。」 辛雪稚倍感震惊:「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他们很隐蔽,一方面不想影响你的正常生活,一方面也不愿打草惊蛇。」况戍道,「那时候我们都怀疑想杀你的人会再次行动,结果之后一直没有动静,我逐渐放心,便衣也随之撤走。」 「但现在看来......当初并非我紧张过度。我当时的确非常不解,你一个离商界这么远的研究员,为何会有人想要你性命?现在看来,或许他们正是忌惮你研究员的身份,他们的秘密对普通人来说无法破解,但一个天才研究员就说不定了......」 辛雪稚:「你是说,尚屿控制他人的原理或许就藏在a大的资料库?可能跟某个研究员的秘密研究有关?难怪......袭击过后你会问我有没有看完那些资料。资料太多,我不可能看得完。」 第147页 况戍:「我们现在就去看。」 「恩。」说着,辛雪稚觉得窗外景色不对,「错了,这不是回家的路,我的计算机在家里。」 「我们不回」况戍显露出一种统筹全局般的稳健,汽车加速行驶一段距离之后,他们停在了分辉的办公大楼前面。 辛雪稚下车后抬头望了一眼高耸的现代建筑:「在这里?」 况戍拉着他进楼:「袭击事件之后我隐隐觉得事情可能和那些资料有关,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动那些资料,我秘密和虞官申请了权限,提前将资料备份了。」 「现在查看a大的原始资料库已经没有意义,他们放弃追杀你,肯定是因为他们已经成功将相关资料删除,唯一完整的部分在我办公室。」 「等会儿......这么说来,当初孔叔的事情,或许也是因为他们想动资料,才制造了那起事件?!」 「对。」专用电梯抵达,二人进入轿厢,「唯有这个理由能解释身边发生的一切。当时孔良和女同学的纷争正好在a大启动特殊小组计划之后,幕后之人害怕你看到某些重要的资料,所以设计陷害孔良,想要在那个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手。」 「他肯定尝试过直接控制孔良删除那份关键资料,但是失败了,正好何初琬出现借书,就顺势陷害孔良。」 「原本按照计划,何初琬指控孔良猥亵,孔良直接离职,他立马能安插人手删除资料,可惜过程中出了岔子,因为何初琬的为人,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大家竟然都不肯相信她,导致孔良迟迟没有离职。」 「而时间已经来不及,小组顺利成立,你也拿到了资料权限,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控制高广制造了数起袭击案,想让你自然而巧合的成为一个创伤患者手下的亡魂。」 电梯抵达,直通况戍办公室。 他打开一堵隐藏墙,从覆盖一整面墙的保险柜的一个暗格中拿出一枚u盘,连接上计算机。 辛雪稚打开文件,双手忽而悬停在键盘上。 「资料库太庞大了,我们从哪里开始着手呢?」 况戍沉思片刻,忽而想到什么:「打开伯母的储备资料。」 辛雪稚愕然:「妈妈?」 况戍:「伯母之前在尚屿工作过,而且你还记得吗,她当初离开尚屿特别突然,并且时间也正好在四年前。」 「说起来,你病重的时间点也很微妙,在伯母离开尚屿后不久......」 「我知道了。」辛雪稚果断地调出母亲的那份资料。 在搜索栏输入几个精准的关键词,筛选出来的研究记录还真有一份。 辛雪稚阅读上面的文字:「关于敏感体质的晶片研发......这个,就是妈妈给我植入的那枚晶片。」 况戍心中没由来一紧,凑近屏幕,紧蹙着眉头道:「这些公式都是什么意思?」 辛雪稚既是替他翻译,也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这枚晶片通过改变大脑神经的递质信号,从而缓解免疫系统对医械的排斥,让它们接纳医械器官,不对其发起攻击。」 「研究似乎很顺利,啊,是的,妈妈给我植入了晶片,说明她的研究很成功。」辛雪稚飞快地浏览,「不过,妈妈研发的晶片,有两枚。」 况戍立刻问:「另一枚去哪了?你听伯母提过吗?」 辛雪稚摇头:「她很少给我讲工作的事情......不过很奇怪,妈妈曾经试图终止过这项研究。」 「可这不符合常理啊,晶片已经研发出来了,并且很成功,为什么会想要终止它?」 况戍提议:「你再看看研究记录,会不会是实验出了什么纰漏?」 辛雪稚认真分析那些公式,几乎是从头到尾在脑内模拟了一遍实验过程。 这很考验他的专业能力,并且要消耗大量精神。 他拿着笔在纸上疯狂演算,鬓角渗出薄汗,慢慢的,他的唇色开始淡化。 一只大掌突然伸过来摁住他演算的动作,接着嘴角一热,湿润的气息擦过他的脸庞。 况戍还是没忍住心疼:「歇一会儿。」 辛雪稚的嘴唇被他摩擦得重返鲜润,但他没法歇息,因为他发现了关键所在。 双手抵住况戍的胸膛,把他往外推了推,「晶片真的有问题。」 况戍站直:「是什么?」 辛雪稚道:「这个晶片的功能似乎会变异。你看,它的初始程序是这个,改变大脑递质信号,但到后面,在没有人为改动的情况下,晶片的程序竟然不一样了。」 「就类似于人工智慧,自主进化?」 「可以这么理解。」辛雪稚说,「不过它的进化没有人工智慧那么强大的自主性,还是需要大量的人为调整,所以现在我有理由怀疑,此刻那枚晶片的控制能力是有心人故意朝着那个方向引导的,经过了几年的调整,它现在基本已经成型。」 况戍:「可是它要怎么控制?」 「我有方向,需要借你的机械臂一用。」辛雪稚抽出一截连接线。 况戍将手臂递给他:「来吧。」 手臂连接计算机之后,辛雪稚进入晶片程序,认真摸索它的运作细节,然后他发现了重点:「果然,触发器上有一条攀附指令!」 况戍正要凑上前看,视野忽然出现一瞬的模煳,一股胆战心惊的寒意瞬间攀上心头,他低声发问:「雪稚,之前我们猜测尚屿对大家的控制是有次数限制的,那么现在如果跟晶片有关,这种控制能力还会出现次数的限制吗?」 第148页 辛雪稚翻飞的十指陡然顿住,随后脸色突变,勐地看向况戍:「哥哥——!」 却未等他把话说完,只见况戍捂住额头呜咽一声,紧接着,他的手腕就被对方粗暴地钳制住了。 第65章 失控 那道强力近乎捏碎他的腕骨,接着椅子翻倒,他被况戍扯翻在地。 大手按住他挣扎的身体,况戍跨坐在他身上,掐住他的脖子,空气陡然消失。 「哥......哥哥......」 辛雪稚艰难地唿喊,因为喉管受缚,喘息声大过说话声。 零碎的字句散落在唿吸声中,他看到况戍冷若冰霜的面孔,和沉若深渊的眼睛。 况戍已经被完全控制,晶片的进化是不可逆转的,何况幕后之人已经拥有了丰富的经验,想要况戍自行冲破控制几乎不可能。 万幸他的机械臂尚在连接状态,因为刚才的牵动,计算机正好摔在辛雪稚身体不远处。 他艰难地伸长手臂去碰计算机,窒息感追着他不放,他的意识已经趋于模煳,胸腔灌满快要爆炸的灼烧。 几度脱力,近乎陷入黑暗,但他强撑着仅剩的微弱意识,拼了命地自救。 绝对不可以在况戍手下死去,那对清醒的他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辛雪稚奋力一伸,手指终于碰到计算机边缘,拉近,用积攒的最后一丝力气敲下键盘,终于中断了医械晶片的传递信号! 喉咙瞬间一松,况戍的那条手臂绵软地耸拉下去,双眼在顷刻间重现光彩。 「雪稚!」 他胆战心惊地捞起地上的人。 「咳咳咳!」辛雪稚剧烈地呛咳着,大张嘴唇唿吸,但他的气管仿佛被捏扁了,空气迟迟进不去。缺氧的痛苦使他的胸腔大幅度地起伏,脖子也往后仰伸,然而除了越来越心惊的喘鸣音,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帮助。 「雪稚!雪稚!」况戍方寸大乱,揪着心脏不知所措,看着辛雪稚极端痛苦的模样,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扶着辛雪稚的后脑,不由分说地堵上他的嘴,将自己的空气渡入他的口腔。 一口接着一口,没想到还真的起了效果,那些空气挤开辛雪稚的气管,让他恢復了自主唿吸的能力。 「咳咳!」又是几声咳嗽之后,辛雪稚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况戍搂着他,拍着他,似乎自己才是那个劫后余生的人,鬓边渗满冷汗。 辛雪稚逐渐恢復,没有时间关注自己的伤势,他盘腿坐在地上,将计算机端了过来。 「我刚才切断了你的晶片信号,现在对方无法控制你,在我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你的手臂功能只能恢復一小部分。」 「没问题。」 辛雪稚飞快敲打键盘,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他看不到自己苍白的脸色,也看不到颈间触目惊心的淤青。 这一切都深刻在况戍的眼中,他咬着牙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避免自己的情绪影响辛雪稚工作。 半刻之后,辛雪稚唿出一口气:「好了。」他抬起眼睛:「哥哥,你试试看,手臂能不能动了?」 况戍活动五指:「可以。」 「那就好。」辛雪稚难受地咳了一下,虚弱道,「那我歇一会儿,等下再来解决晶片控制。」 「恩。」况戍用拇指小心摩挲着他脖上的淤青。 辛雪稚沖他软笑,安慰地用脸颊蹭他的手背。况戍心中的郁结一下被那笑容沖淡了。 「哥哥,刚才被控制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况戍用掌心捧了一会儿他的脸,道:「和上次一样,我觉得视野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然后下一秒,我就看到你被我掐住了脖子。」 辛雪稚:「也就是说,你完全没有被控制时的记忆,晶片中断了你大脑的所有功能,然后将控制权转嫁给对方。你以为只有一瞬,但其实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妈妈当年一定是因为预见了这枚晶片的改造方向,才想要中断项目的。」 况戍点头:「不过显然,她的资方、或者我们可以直接称「尚屿」,并不同意她的想法。」 「妈妈不喜欢受人摆布,她一定想办法反抗过。」辛雪稚沉思,「可是她失败了,为什么?」 况戍低声整理时间线:「实验、晶片、意外进化、摧毁、病重......」 「雪稚,我印象中你从来没有病得那样严重过,那时候你已经在吃特效药了,定期复查的结果都很不错,理因不容易发病才对......」 「伯母是个坚毅的女人,我想,这个世界上让她甘愿妥协的事情只会和你有关......或许当年你病重是人为的。」 这个猜测很可怕,但似乎只有这个理由足以解释一切。 「所以当年,尚屿人为导致我病重后,以此来威胁妈妈?」 「可是有一点说不通。」况戍道,「那时候伯母已经为你移植了晶片,就算你真的病危,也可以随时进行医械移植,就在我惊慌失措想要用自己的心脏救你的时候,伯母也曾用这个事情安慰过我。尚屿以此警告伯母未免太没威慑力——不对——」 况戍念头一闪:「他们的筹码不是让你病重,而是那枚晶片!」 辛雪稚默契地调出资料页面:「是的,那两枚实验用的晶片已经获得成功,妈妈在提出中断项目后,想过要摧毁其中一枚。」 第149页 「那时,她之所以放心地把那枚晶片植入我的大脑,因为她知道晶片的进化方向需要人为干预才可以实现,所以她其实很放心我使用。她想要摧毁的肯定不是我体内这枚。」 况戍:「伯母岂止不想摧毁,她甚至想要保护你身上这枚晶片,因为那是当时能救你性命的唯一办法。」 「所以......」 「所以她很不放心另一枚,这意味着,那枚晶片已经不单单是个实验品,它同样被植入在了某个人体内,而且,她发现了那人正在干预晶片进化!」 「两枚晶片在同一个实验室同时诞生,要想互相之间做手脚简直太容易了,那人在干预晶片进化的过程中一定对你的这枚晶片输送了什么指令......比如,他的晶片一旦被摧毁,你的那枚也要受损,这或许才是伯母妥协的原因。」 「这个不难查。」辛雪稚立刻拿出另一截连接线,想要同时连接自己的脑内晶片。 刚摸索到脑后接口,况戍突然朝他扑了过来。 「小心——!」 紧接着,几声枪响捣入他的耳膜。 「妈的!」况戍怒骂一声,一个前滚从办公桌下取下一把枪,对着门口梆梆几声,从电梯里打头出来的几人应声倒下。 辛雪稚一瞬愣神后连忙将计算机和连接线往怀里拢,这时况戍沖了过来,单臂抱起他,用精准的射击为他们惊险地开闢出一条生路。 况戍又回到那堵隐藏墙,迅速用指纹开了道门。原来,这里不仅藏着他的保险柜,还有一台逃生电梯。 杀手们没料到这一切,等他们反应过来追上去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关闭,载着两人飞速下降。 逃生电梯的速度极快,他们率先抵达一楼,刚才还迎接他们进楼的保安歪七扭八地横在地面,不知是死是活。 况戍抱着辛雪稚进车,驱车疾驰。那群杀手紧随其后,汽车的引擎声如野兽咆哮。 他拨通助理的电话:「查一下卓家两兄弟的身体状况,立刻发给我,还有,调一队医护去分辉大楼。」 电话刚断,车后又响起枪弹声。 况戍勐打方向盘,车子拐出急弯,险险躲过下一批射击。 辛雪稚没管颠簸,已经在键盘上飞速敲打,想要尽快解除尚屿对况戍的控制。 「如何?」 况戍余光扫着后视镜,看着身后的车子迅速咬上前,立刻将油门踩到底,将他们再次甩开。 辛雪稚:「医械晶片的指令使用原始dml触发器,它写在晶片的初始程序中,自动执行被控指令。」 五指几乎翻飞出残影,杀手们的车子已经有了和他们持平的趋势,紧迫感直逼咽喉。 「我现在试着在ddl触发器中插入另外定义语言事件,只要——」 他们的车被勐烈撞击了一下。 计算机差点从他腿上跌落,辛雪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况戍压低眉眼,额角因为怒意隐隐鼓出青筋,余光兜着旁边的车,眼中一闪锋利。方向盘勐向左打,将刚才的撞击还给了对方,杀手们的车子一歪,又落下半头。 枪弹再起,防弹玻璃裂出蛛网,噼里啪啦地擦着况戍的脸颊惊响。 辛雪稚再次捡起进度,「只要在ddl触发器内插入我自定的语言事件,那么每当尚屿对你发送控制指令的时候,定义事件就会强行调用ddl触发器,从而取代dml的触发功能——」 况戍目光一沉。 杀手的车辆再度追了上来,车头并进,副驾上的人似乎换了一柄枪。 车窗打开,那人竟然架出了一桿冲锋鎗! 糟了! 「雪稚,快点!」 一滴汗珠聚在辛雪稚鬓边,划过他紧抿的嘴角,最后从下巴滴落—— 「好了!」 他发颤的手指敲下最后一个按键。 连接线从况戍手臂上抽离。 况戍眼神一凛:「我的手臂现在恢復功能了对吧?」 「对。」辛雪稚看着他,底气十足地说,「所有。」 「好——」况戍脸上似有寒光闪过,接着他按下自己那方的窗户,这时,冲锋鎗口正对上他的太阳穴。 左手猝然伸出去握住枪口,抢在子弹射出来之前拧弯了它,架枪的人一脸震愕,但扣动扳机的手指已经无法收回。 因枪口被折弯的枪身堵住,子弹只能在枪管内爆开,开枪者的双手瞬间被炸得血肉模煳,捂着手惨叫着倒回副驾驶。 驾驶员心知不妙,勐打方向盘想要离况戍他们的车远一点,然而即便他把方向打死,两辆车身依然紧紧贴在一起。 余光确认过后,他满脸惊骇—— 况戍的左手正抓着他们的窗壁,没让他们的车子挪开一毫釐。 「这是什么啊?!」 怎么会有人能够徒手控制车辆?! 只可惜他永远得不到答案了,况戍手臂一抬,这辆载满杀手的suv就悬空腾起,接着被抛出车道,撞毁在路边的石雕上。 解决完杀手,况戍将车子撇出主干道,停稳在路边。 他亲了一口副驾驶上的人:「多亏有你宝贝。」 「恩......」辛雪稚心有余悸地唿出一口气,「这些杀手是尚屿派来的吗?」 况戍:「肯定是,他们狗急跳墙了。」 「哥哥。」辛雪稚解开安全带,跃过去捞况戍的左臂,「尚屿能够精准地控制你,还能实时知道我们的动态,他在你医械臂上动的手脚一定不止晶片,还有摄像头。」 第150页 辛雪稚了解医械结构,知道哪些地方适合藏东西,精准地排查过后,果真撬出几粒针孔。 况戍把它们接过来,用手指碾成粉末:「现在能保证我不会再伤害你了吗?」 辛雪稚认真点头。 况戍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来,他点开一看,是助理髮过来的调查结果。 「卓炻身体健康,没有重大医疗记录,卓溟——」 况戍目光沉沉,「五年前查出肝癌,并且还是敏感体质,至今没有医疗移植记录。」 「那事情的全过程已经很明朗了。」辛雪稚说,「卓溟为了活命,资助我妈妈进行了这项晶片研究,项目成功时妈妈发现了晶片的异常变化,并且向他警示过,谁料卓溟不但没有中断项目,反而开始人为改良自己体内的晶片,妈妈发现后便想要摧毁晶片。」 况戍:「随后卓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用你体内的晶片威胁了伯母,伯母无法摧毁晶片,只好从尚屿离职。」 辛雪稚:「不过因为晶片的特殊,卓溟并未公开这项研究,而是独自享用了晶片的功能,并以此创造了一批新的医械,和他的晶片建立起控制联繫。」 「所以尚屿才那么迫切地宣传健全人移植,他想要将这批新医械覆盖到全区的居民吗?他想要控制所有人?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钱、权。」况戍平静地开口,「卓家两兄弟各有各的野心,分辉的出现让他们意识到尚屿不可能一直垄断市场,以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本土品牌前来分羹,他想要控制的不是所有区民,那太麻烦,他只需要把新型医械覆盖到每个行业的领军人物身上,到时候全区的市场都会成为他们的囊中物。」 辛雪稚:「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告诉警方?可是这些只是我们的推测,没有直接证据,警方可以抓捕他们吗?」 况戍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如果现在在二区,我们当下大概真的没法对他们採取措施,但现在他们在一区搞事。」 「雪稚,你见过虞官,知道他本人多么在乎医械行业的人才吧?」 辛雪稚困惑地偏了偏头。 「我现在只需要给虞官说,尚屿疑是要谋杀咱们一区的宝藏研究员,就算是没有证据,虞官也会派人把尚屿翻个底朝天。」 辛雪稚噗嗤一笑。 况戍刚要打电话,手机先响了起来。 「李警官?」 「餵?况总!」刚接通电话,李警官的声音就迫切地蹿了出来,「我查到这几年的相关案情了,这四年内,一区所有出现过暴力行为、并在事后拒不承认的人员中,全部都进行过医械移植,而且都使用的尚屿的产品。」 况戍:「警方现在如何打算?」 「什么打算,直接抓他娘的!」这还是李警官头回爆粗口,「我已经提交了拘捕资料,今天就直接上门了!」 辛雪稚刚露喜色,那边忽然诧异地「哎」了一声。 况戍立刻问:「怎么了?」 「什么情况?」李警官语气充满不可置信,「我的申请竟然被驳回了!」 况戍沉声:「我联繫虞官。」 「等会儿!」李警官似乎正在查阅结果,那边有点击滑鼠的声音,「申请就是被虞官亲自驳回的!」 接着就是他更为震惊的大吼:「疯了吗......虞官下令从今日起禁止一切出警工作!」 「什么?!」况戍握着手机,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惊愕。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鸣音从城市上方兜头泼下,其巨大的声量摇颤着地面,停在路旁的汽车接连被触发警报系统,像汇入大海的溪流一样,交缠着滚进城市的警报声中。 况戍和辛雪稚同时下车,在一浪推过一浪的警鸣下,同时向远方眺望。 目力所及之处,一区所有的公共系统全部停止运作,城市警鸣还在不断尖啸,宛如末世降临。 第66章 只剩一粒 当城市警鸣如破苍穹刺向大地之时,地面所有的公共运输仿佛被同时按下了暂停键,信号灯闭上眼睛,失去指引的私家汽车如同混乱的蛾群,在路面抱作一团越来越大的粘疙瘩。 暴躁的鸣笛声和尖亢的警鸣唿啸着叠在一起,勐摇地面,人群大批大批地向外涌来,或迷茫、或诧异、或惊恐地环顾四周。城市越发混乱。 辛雪稚和况戍宛如两只蝶影,冷静得尤其孤单。 「怎么回事。」 和李警官的通话尚未切断,况戍握着手机沉声发问。 警察系统连续接收到新命令,李警官一一转述:「当局刚刚下发紧急指令,切断一区所有公共服务,暂停一切经济活动,暂停运行所有公共运输工具,从现在起禁止区民出入一区。」 「这简直是......」李警官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文件,「这是要封区了吗?区域官为什么这样做?!」 况戍没有时间对他解释一切,直接挂断电话。 因为电话开的公放,辛雪稚已经得知了内容,忧心道:「虞官进行过移植?他也被控制了?」 况戍:「目前看来是这样的。难怪卓溟如此大胆,敢直接派人到分辉追杀。」 辛雪稚:「他让虞官封锁一区是为了什么?」 况戍直接道:「上车,我们现在立刻去区安局。」 不管卓溟想做什么,虞司功受控对一区的影响实在太大,趁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之前,他必须想办法让辛雪稚见到虞司功,帮他解除控制。 第151页 刚启动车子,辛雪稚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他略有迟疑:「杜晨?」 他和杜晨出于礼貌存下号码之后,至今没有互相联繫过,若不是那边一直没有挂断电话,他几乎以为是杜晨打错了。 「餵?」 杜晨没有进行任何寒暄,语气慌张地直奔主题,「辛雪稚,你快来医院一趟,爸出事了!」 辛雪稚心脏一紧:「什么?怎么回事?」 「没时间说那么多,你快来,就在天慧,等着你救命呢!」 「餵——?」 丢下这句话,那边就快速将电话撂了。 「哥哥......」辛雪稚还保持拿电话的姿势,惶恐不安地看向况戍。 「怎么了?」况戍向他靠近,「别急,我在这。」 「他说......爸爸在医院......很危险......」 况戍不假思索地发动汽车:「是天慧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汽车疾驰到医院面前,两人匆忙下车,一路赶到急救室,迎面遇上一脸愁绪的曹月。 「曹姨!」 「哎?!」看到辛雪稚,曹月竟然十分惊讶,她急忙迎上前,「雪稚?你怎么来了?」 辛雪稚:「杜晨给我打了电话,曹姨,爸出什么事了?您怎么没有及时告诉我?」 曹月的脸上夹着一丝莫名的惶恐,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责怪起杜晨来:「这孩子,哎呀!不是让他别说嘛!」 「怎么不能说?」这时,杜晨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一腔怒意不由分说冲着辛雪稚喷发,「平时处处护着他就算了,这人命关天的大事还不能让他知道吗?!我要不把他叫来,妈你打算怎么办?真看着爸死?!」 辛雪稚对事情尚还一知半解,现在听杜晨说得越来越吓人,紧张得连声音都发颤:「到底怎么了?」 杜晨走近了,才发现他的眼眶围着一圈红色,分明是哭过的样子。 「爸刚才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急救室抢救,因为失血过多急需输血,可是现在一区封锁,医院的血库没有足够的血量,现在就靠你的血给爸救命了!」 辛雪稚被巨大的信息量砸得一瞬头晕,他稳了稳神,强行镇定住:「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联繫医生。」 况戍这时也道:「我和雪稚血型一样,抽我的吧。」 「哎——」曹月却匆促地拦了二人一把,五官纠结成一堆,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这番模样彻底惹怒了杜晨,杜晨冲上去拍开她的手:「妈!你到底怎么回事!刚才也不让我叫辛雪稚过来,是,他有心脏病你不愿意让他抽血我理解,但现在况总可以抽,你怎么还拦着,你难道想爸死吗!」 「没有啊,哎呀,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曹月急得双脚跺地,「你把你妈当什么人了!」 杜晨气急败坏:「那你到底为什么不让他们抽血啊!」 曹月灰着一张黯淡的脸,手指揪成一团,却硬是不张嘴。 辛雪稚正要发问,一名护士从急救室内推门而出:「怎么样,你们找到血型一致的家属了吗?!」 杜晨应声:「找到了!」 「哪位,快跟我来!」 况戍上前半步:「这里。」 护士点头,麻利地走过来:「o型对吧?我们走。」 「等会儿——」况戍伸手一拦,「o型?」 看的却不是护士,而是曹月。辛雪稚也在同时递了一双困惑的目光。 护士在一旁道:「怎么回事?」 曹月愁容满面地送走护士:「搞错了,还是麻烦你们院方再想想办法。」 「辛太太,这怎么也能搞错呀?」护士情急之下提高了音量,反应过来后又放软态度,「抱歉,我太着急了,您别生气。那我再去找院方想办法。可是现在一区封锁,血源紧缺,已经联繫了好几个医院都说没有......」 「确定是o型吗?」况戍的问话让护士停下脚步。 她转身,对这个问题很无语,但她知道对方非富即贵,又不敢发火,只能强行温柔:「当然确定的先生。」 况戍已经拿出手机:「研究所有,我马上让人送过来,需要多少?」 「啊?」护士稍怔,不过很快回答了一个数字。 「恩。」况戍将手机放到耳边,看着她道,「够了,你进急救室吧。」 「哦......好的先生。」护士小心地看了况戍一眼。明明不认识他,却突然成了对他言听计从的下属。 电话刚挂,辛雪稚就问:「怎样?」 况戍:「放心吧,十分钟之内送过来。」 闻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曹月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伸手想去拉辛雪稚:「来,我们坐下等。」 辛雪稚不动声色地避开,直视她的双眼,「曹姨,您能解释一下这究竟怎么回事吗?」 「哎呀,哪有什么解释不解释的。」曹月加深笑容,仿佛觉得只要自己笑得卖力,对方就不再追究一切。 过去被前夫为难时,她每次都用这种方式应对。 杜晨看了十几年她这样的表情,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心疼难过,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他妈软弱了一辈子,曾对他那个混吃等死的丈夫一再妥协,如今面对一个小辈,竟也这样唯唯诺诺。 第152页 辛雪稚就算有钱又怎样?现在他们在法律上是一家人,他又比谁更高贵了吗? 杜晨忌惮况戍不好发作,抱臂在一旁瞪着辛雪稚。 「这个医学上,小孩子本来就可能不和父母相同血型啊,现在这种现象很常见的,你也别多想,你爸脱离危险最重要。」 「曹姨......」辛雪稚无力地打断她,「我是ab血型,我妈妈是a型,如果爸爸是o型的话,绝不可能生出ab型的孩子。」 「啊?」曹月张着嘴唇,眼睛往下瞥。她不太会隐藏心事,旁人一看就知道她又在组织一些新的藉口。 辛雪稚直接打断她:「您之前不让杜晨联繫我,就是因为这个事情?爸爸给你讲过对不对?关于我和他血型——不——」他忽而惨然一笑,「应该是,我和他的关系。」 「曹姨,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谎言可以解释这一切,您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吧,瞒不住的......」 曹月脸上再挂不住笑,忧愁地看着他:「雪稚啊......唉,偏偏也巧,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儿......来,咱们还是坐下说吧。」 她拉着辛雪稚坐在陪护椅上,然后分别看过剩下二人:「要不......」 「没事。」辛雪稚知道她要说什么,率先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事儿没必要瞒着任何人。」 曹月只好顺从:「好吧......雪稚啊,你......你确实跟你爸爸没有血缘关系。」 结果显而易见,在得知血型不同的剎那,辛雪稚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这时曹月亲口说出来,他只是抿了下颤抖的嘴唇,还没有一旁的杜晨反应大。 杜晨本来一脸不耐地靠墙站立,听见这句话,他先是瞪大双眼往前耸了下身体,然后看了眼曹月,最后将目光放在辛雪稚身上,满含复杂地打量。 什么意思? 辛雪稚竟然不是爸亲生的? 是了,豪门的家庭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惊喜。仔细想想,辛雪稚和爸一点也不像,不仅外貌,连性格也迥然不同,而且爸和那位易女士身体健康,仔细推敲的话,辛雪稚的病也来得蹊跷。 那辛雪稚是谁生的? 或者,他只是个孤儿? 如果是孤儿,那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生的少爷,他和自己又有什么不同? 杜晨的嘴角不受控地往上勾,他看着辛雪稚,觉得自己的胸膛从没有这么挺直过,自己的头颅也从没有这么高昂过。 那条横亘在他和辛雪稚之间身份和地位的鸿沟瞬间消失,他一会儿觉得自己和辛雪稚平起平坐,一会儿又觉得他高高在上,辛雪稚是那么渺小。 此时此刻,唯有狂笑能庆贺他的心情,但他断不可在这里笑出声,在愉悦溢出嘴角之前,他悄无声息地走远了些。 辛雪稚缓过惊涛骇浪的触动,双手紧紧攥住座椅边沿:「那......我和妈妈......」 曹月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和易小姐是亲生母子。」 辛雪稚埋下头,颤抖地恩了一声。 曹月道:「不过你别多想,你妈妈和鹤霄结婚时互相都知道你的存在。他告诉我这件事也是因为不想瞒着妻子,想要坦诚地对我。」 「他其实也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你,但怕你受刺激,还是选择瞒到了现在。不过你别伤心,雪稚,你爸爸他很爱你。」 辛雪稚嘴唇没有知觉地翕动着:「是吗......」 曹月有些焦急:「当然是的!你爸完全把你当亲生儿子对待!如果你介意集团的事情,那只是你爸为了你身体着想,管理集团太忙了,你的身体不行的——」 说着,她忽然望了眼刚才杜晨站过的地方,确认对方不在,这才压低声音说:「你爸给杜晨的,只有打理权,辛家的家产都还是你的,至于杜晨呢......你爸他也不会亏待那孩子,该他拿的那份也会给。你爸已经做到了这份上,说实话,就算杜晨是曹姨的亲生儿子,曹姨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吃亏的地方。」 「我们正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杜晨。不过我看那孩子对公司的事务很热衷,应该会继续帮着打理的。」 见辛雪稚始终垂着头一声不吭的模样,曹月害怕他不相信自己说的,便道:「雪稚,曹姨跟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是你爸亲口告诉我的,他拟的遗嘱我也看过,公证过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 辛雪稚并不在乎家产给谁,很长一段时间,他曾以为父亲不再爱他,所以不看重他,不关心他,只愿意培养杜晨。 他在乎的只有亲人而已。 现在曹月告诉他这一切,颠覆了他以往的全部猜测。 所以父亲对他的爱是真的,杜晨之前说过的话也是真的,这又是一起因隐瞒而造成的误会...... 辛雪稚颤抖着,并非因为悲痛,而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惊喜—— 他没有失去他的父亲。 曹月还在努力安慰他:「反正你千万别伤心,也别误会了你爸,哎呀,我该怎么说呢,你爸爸他这个人吧......其实没有很在乎血缘这件事——」 「我知道。」 「听起来很假,但真的——啊?你说什么?」 辛雪稚终于抬起头,「我曾经在偶然间,听到过他对朋友说自己对血缘的看法。」 「真的啊?」曹月激动道,「那你就知道曹姨没有撒谎,你爸他想法就是很独特,对吧?」 第153页 「恩......」辛雪稚眨着眼睛,目光有些恍惚。 那段对话,让他深信父亲不再爱他的对话......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他才说出口的吗? 仔细回忆,他偷听到那段话的时候,杜晨才刚到辛家不久,还没有得到父亲的培养,而听他朋友的说法,两人似乎已经就这个问题谈论过很多次,那么父亲口里的那个「养子」代表杜晨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 所以......所以爸爸从来没有嫌弃过他?从来都爱着他吗...... 急救室的门勐地被人拉开。 曹月眼疾手快地冲上去询问:「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长舒一口气:「还好血源来得及时,夫人放心,现在辛总已经脱离危险,一会儿我们就送他去病房。」 「哎好,那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这个不确定,预计这两三天,不过就算辛总醒来,身体也会很虚弱,大概不能进行正常对话。家属要想和他说话的话,还是等情况再好些。」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送走医生不到一会儿,护士就推着病床出来。曹月一见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丈夫,眼眶一下红了,抽抽噎噎地跟着病床迈步。 「鹤霄......」 辛雪稚内心百般滋味,眼眶也逐渐湿润。 曹月抽吸着,带着哭腔道:「对了对了,我得打电话让人送点衣物过来。」 「曹姨,我去拿吧。」辛雪稚说,「正好我也回去拿点东西,我想陪着爸爸。」 「也好。」曹月用手帕擦掉眼泪,「那你去吧,我陪着去病房就行了,一会儿把房号发给你。」 辛雪稚:「恩。」 况戍牵着他往外走。到了医院大门,他道:「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这等我。」 辛雪稚点点头。 况戍走后不久,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过来。 辛雪稚从地面抬起视线:「杜晨?」 相比他的愁容,杜晨满脸喜色,甚至还有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辛雪稚,没想到啊,你当了人上人那么久,结果一切都是假的。」 辛雪稚一声不吭,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宛如高高在上的俯视,丝毫不把杜晨的挑衅放在眼里。 杜晨总会被他这种态度惹恼:「得知这么巨大的一个秘密,你还能保持面不改色?辛雪稚,你是不是没有长心?」 「杜晨。」辛雪稚冷冰冰地开口,「你都不问问爸爸的手术如何了?」 「你什么意思?觉得我不关心爸?」杜晨似被戳到痛处,立刻跳脚,「要不是我喊你过来爸能得救吗?!你这段时间只顾着自己潇洒,连爸出车祸了都不知道,你还有脸说我?!」 辛雪稚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不再看他,只望着车库的方向。 杜晨刚才还认为他从此可以和辛雪稚平起平坐,可这人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自己身世的影响,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他怎么敢—— 「你现在还有傲慢的资本吗?辛雪稚,你可收起你的骄傲吧,你和我根本没有差别。」杜晨讥讽道,「你也不是辛家的,也不是生来就富贵,你亲爸或许只是个普通人,或者像我爸一样也是个赌鬼,笑死了,说不定你流着一身比我还低等的血......你以后少在我面前——」 一声汽笛淹没他的吼叫,杜晨张着嘴循声望去,停在门口的汽车放下驾驶座的车窗,况戍一手肘着窗沿,目露寒光地盯着他。 杜晨被无声的警告吓得立刻合拢嘴巴,看着辛雪稚上车,没处发泄的怒火堵在胸口,憋得他面红耳赤。 车上,况戍对辛雪稚道:「杜晨那么说你,不生气吗?」 辛雪稚:「我不在乎那些,没什么可气的。」 「所以你才没有问曹姨你的生父是谁?不好奇吗?」 「好奇肯定有的,但是既然妈妈没有选择和他在一起,那一定有她的理由。比起一个从未谋面的生父,我更关心和我朝夕相处的爸爸。我......」 辛雪稚艰难地深唿吸了一口,脸上满是懊恼:「哥哥,你知道吗,很长一段时间我误以为爸爸并不爱我,所以对他很冷漠,甚至连叫都不愿意叫他一声。结果到头来是我误会了他......是我对不起他......」 况戍的余光始终兜着他:「雪稚,别自责,误会的产生一定是双方的问题,比如我,我因为想瞒着你车祸的事情,所以才让你产生了误会。你也不是那种因为没得到培养就对亲人产生怀疑的性格,除了集团,你和伯父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误会?」 的确,别说父亲培养杜晨,就是真把家产都给杜晨,辛雪稚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真正让他对父亲失望的,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漠视自己,甚至践踏他的成就。 「是有一些别的......和家业无关事情......」 况戍:「我想,除了血缘,伯父应该还有别的事情瞒着你。」 辛雪稚偏头看他,不确定道:「是吗?」 况戍:「伯父不善表达,性格沉敛,有时候明明为了对方好,但做出来的事情反而让人误会。你在乎他,所以常常陷入情绪中无法理智分析,反而是我们这样的外人看得清楚。」 「你记得吗,我曾向你说过,无论如何,我都感觉伯父是爱着你的。」 车子停下,辛雪稚眼中的水波随之盪起。 第154页 况戍看得心疼,捧住他的脸吻去他眼角的湿润:「没有人会捨得伤害你,雪稚,不要怀疑自己,你永远值得被爱。」 一滴积满情绪的眼泪从脸颊跌落,至此散尽万千愁。 「所以,你那时候疯狂问我是不是嫌弃你生病,也和伯父有关?」 两人在收拾衣物的过程中,坦开了众多心扉。 辛雪稚脸上带着一丝羞赫:「因为你们都是在我病重后突然变了,我只能往那方面猜。」 况戍连连喊冤。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乱想。」辛雪稚道。 况戍靠过来亲他一口,随后走进衣帽间,「拿几套?」 「多带点,我想陪到爸爸醒过来。」忽然他想到什么,「啊」了一声。 况戍撇出半边身子:「怎么?」 辛雪稚:「区域官那边没事吗?」 况戍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去区安局打探过了,现在区安局里外戒备封锁,就算我们不陪伯父也进不去,现在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从长计议了。」 「也好。」辛雪稚道,「我把计算机带上,看看能不能找出远程解控的方法。」 说着,他忽然环顾起房屋。 况戍拿着衣服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撑大眼睛四处探看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怎么,自己的房间还不认识了?」 「不是。」辛雪稚将视线挪到他的脸上来,「我突然在想,卓溟刚刚还派了杀手来追杀我们,现在他连一区都控制了,怎么反倒我们这变得岁月静好了?」 况戍刚要笑他,勐地意识到不对。 卓溟追杀他们,是害怕被辛雪稚发现晶片的秘密,忌惮这个天才研究员找到破解的办法。 他为了不让雪稚发现晶片的秘密,从图书馆设局到高广无差别犯罪,一步一步可谓煞费苦心,现在终于掌控了所有,怎么反倒放弃对付雪稚了?在雪稚已经成功找出破解控制的方法之后?在他可以随时破坏尚屿的大计之时? 怎么可能? 除非—— 除非卓溟已经笃定辛雪稚不会再对他造成威胁,他并不需要追杀辛雪稚就可以达到目的。 因为—— 「雪稚!」况戍勐地大喊,将辛雪稚吓得一抖。 「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况戍惊变着脸色冲上来:「你药呢?!」 「恩?」 「药!你的特效药!」 辛雪稚拉出床头的一格柜子,展示给况戍看:「在这啊。」 况戍一把将药捞进手中,拧开盖子一看,面容几乎扭曲:「只剩一粒了,你还备得有吗?」 辛雪稚愕然,没有说话,但他变白的脸色已经表明了答案。 第67章 心跳停止 一区连日封锁,大半的社会活动陷入停滞,繁荣的街区冷清得不见一人,高大的建筑群站立在灰暗的天色中,冰冷地俯瞰大地。 雪是从昨日开始变大的,泼天白絮如织巨网,城市无一倖免。 空旷的马路尽头忽然冲出一辆汽车,一路唿啸着撕开雪网,停在一家药店门口。 车门打开,高大的男人走下来,然后从副驾驶抱出一个被围巾遮住头脸的人,疾步迈入药店。 这几天客人很少,店员正坐在柜檯后看新闻,被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惊了一跳,连忙站起来,男人已经走近。 「先生您好——」 「这个药有吗?」 男人高大英俊,单手抱着一人,另一只手将一瓶空了的药拿给她看。 店员一眼认出包装:「这个药啊,现在没有啦,前几天尚屿将这款药全部召回,现在一区紧急封锁,新一批的药都还没送进来呢。」 男人紧蹙眉头:「一瓶也没有?」 「没有的先生。」这两个客人实在特别,店员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打量。抱在身上的那个看身形也是个男子,就是围巾围住大半张脸,只有一小部分苍白的皮肤和一小截闭着的眼皮露在外面。 「尚屿说要召回,你们就一瓶也不留下吗?」男人愠怒的声音引回店员的注意力。这一定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发怒时声音不大,却极有威严,店员不由自主地站直身体。 「先生,这种特效药马虎不得,制造商要召回我们怎么敢私自留存?万一是药品出了纰漏,难道我们能继续售卖吗?这一不小心可是要出人命的。」 男人冷着脸将药瓶收回,不发一言地就要离开。 「先生!」店员叫住了他,「您要这款药做什么?是家里有心脏病人吗?最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进不到新药,您看要不要我给您找一款别的先应急?」 辛雪稚的病情况戍再熟悉不过,除了这款特效药,旁的一概无用,现在时间紧迫,他没空和店员交流,转身便走。 辛雪稚脸上的围巾因此被牵动,往脖子上掉了一截,露出下半张脸。 况戍扯动围巾时,那店员忽然扑了过来。 「天哪先生!您抱着的这位就是病人吧,他的嘴唇已经发绀了,得马上送医院才行啊!」 况戍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冷冰冰地挡开店员的手,抱着人匆匆出门。 店员边追边喊:「真的要送医院才可以!!」 车门砰地关上,将雪和杂音全部隔绝在外。 况戍攥着方向盘粗重地喘气。忽然,手机响起来,他滑动接听。 第155页 「喂!老况!」会这么称唿他的人只有项京堂,只是这一次,这位风流公子不见吊儿郎当的态度,语气颇为严肃,「不行啊,我在二区的人脉倒是想办法搞到了那个药,但现在一区封锁得太死了,私人飞机根本飞不进来,陆路更别提了,简直跟铜墙铁壁一样,连偷渡的法子我都想过了!完全没用!」 况戍五指收紧,恨不得捏碎手机:「恩,挂了。」 「哎——」 那边还想挽留,但况戍已经挂断了电话。 在这五天里,况戍想尽办法,一区的人脉几乎把全区的药店翻了个遍,他自己也带着辛雪稚跑,还是一无所获。 项京堂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别的地区药品倒是能买到,但送不进来,一切仍旧白搭。 他偏头看向副驾驶。 辛雪稚的病情恶化速度太快,仅仅断药几天而已,已经开始出现发绀的症状。 他将围巾从脸上拨弄下来,小心触碰他泛紫的嘴唇,从早上开始,人就一直没有清醒过,况戍知道,很快,他的昏睡时间将越来越漫长。 店员的警告犹在耳畔,况戍牙根紧叩。 但是去医院又能如何,到时候无非两个选项——要么死,要么进行医械移植。 看起来迥然不同的结果,实际上都意味着辛雪稚这个人的消亡。 心脏医械的后遗症太过可怕,它将彻底改变辛雪稚这个人的意识、认知、喜好,隐灭曾经的灵魂,其实就是在同样的外壳里,塞进去一个全新的生命,比起身体的死亡,这种人生被外来者入侵的滋味才更恐怖。 这也是为什么在他当年病重的时候,明明可以随时启动晶片的易今瑞迟迟没有动手,直到他只能靠着体外膜维繫生命,易今瑞也坚持跟尚屿交涉。 只要一踏进医院,就代表辛雪稚的命数已定。 况戍怎么捨得。 然而买不到药的话,在外面同样是绝境...... 他沉重着唿吸,手穿过辛雪稚的肩膀想要把人抱进怀里,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了,看了看他的脸,然后脱力般倒在他的颈窝。 一丝隐忍而微弱的抽噎在车厢内颤抖。 俄尔,他感到自己的后脑被蹭了蹭。连忙抬头,辛雪稚果然醒了。 「你、你醒啦......」 「恩。」辛雪稚的声音喑哑而虚弱,他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不在床上,便问,「我睡了很久吗?」 况戍安慰他:「还好。」 「哥哥。」他看着况戍的眼睛偏了偏头,想要用手碰,抬到一半没力气又落了回去,「你哭过吗?」 「没有。」况戍把他的手接住,努力挤出一个笑,「外面雪好大,刚扑进我眼睛里了。」 这样蹩脚的谎言瞒不住任何人,辛雪稚没有戳穿他,用手指在他掌中蹭了蹭,无声地将他看住。 况戍牵起他的手吻了一下,然后发动汽车:「我们继续出发了。」 辛雪稚说:「还有几家药店?」 东城的药店都是他们亲自在跑,这五天几乎已经跑了个遍,况戍道:「还有五」 「恩。」辛雪稚在心里其实知道药店根本不可能留下那款药,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况戍宁愿不厌其烦地去赌一个微小的可能,也不想直接送他进医院等死。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路上,晚上歇在酒店,根本没时间回 曹姨倒是来过几通电话,说爸爸中途醒过来两次,只是意识模煳,说的话他都听不太懂,睁一会儿眼睛就又睡去。不过身体指标正在变好,医生说再过几天意识就会恢復正常了。 一区封锁后,卓溟正在实施他的计划,几家大型医院因为某些「不可控的官方原因」,拒绝再使用分辉的产品,新闻则以「分辉技术发现漏洞」这样含煳的说辞向民众解释。 辛雪稚并不是很担心这个,就算他不在,他也相信分辉的研究员、还有学校的特殊小组总有一天能够解决这些难题,唯一让他挂心的是况戍。 他看着目视前方开车的男人,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疼痛。 车内暖气很足,他有点热,想要把围巾取下来。好不容易抬起的手却被按住了。 「忍一忍,外面太冷了,来来去去怕呛着风。」况戍单手抓着他说。 辛雪稚「恩」了一声,果真没再动。 等到车子停下时,他鬓边的髮丝已经有点湿润,粘在脸颊边,衬得他的肤色更白,五官更精緻。况戍用手指替他擦掉汗珠,上拉围巾遮住头脸,确保不会被风吹到,这才抱着他下车。 一遍又一遍,重复地进门、询问、失落而归。这是几日来他们生活的全部内容。 如此,又走过四 只剩下最后一家店了。 窗外的雪似乎变成了灰色,死气沉沉的仿佛是云层的灰烬,目力所及之处,洒下的尽是黯淡。 辛雪稚慵懒地扫过几眼便挪开视线,盯着驾驶位上的况戍看。 这一看,才发觉那人眼眶比先前更红。他的心颤了颤,伸过去手,艰难地勾住对方小指。 况戍感受到了,立刻回握住他,偏过头时脸上努力地带了笑:「怎么了?」 「哥哥......」辛雪稚的唿吸已经逐渐费力,说一句话要歇好几次,「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去移植吧......」 况戍的脸瞬间暗下来。 第156页 辛雪稚小心地,用手指安慰性地去勾他的指节,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唯有一双眼睛还亮得清澈,看得人心里发软。 况戍心痛如绞。曾经的辛雪稚是多么害怕医械移植,现在为了让他心中好受些,竟然亲自开口要求移植。 对他们来说,只要肉体还在,即便人格消亡,看见那张脸还存在就觉得仍有安慰。但对于辛雪稚来说,移植之后他的人格不但死亡,还要忍受自己的一切被夺走的恐惧,那简直就是一种极致的折磨。 况戍将他的鬓髮别到耳后,看着那张小巧的脸庞,道:「我们现在不说这个,还剩最后一家,万一那家店留下了一瓶药呢?」 车子载着二人,像绝望的徒步者般期待着前方。 他们终于抵达了最后一家药店。 况戍帮辛雪稚解开安全带,正要把他抱起来,那人突然开始呛咳。 「雪稚?!」况戍连忙垂首查看,辛雪稚似乎不能喘气,一边咳嗽一边从喉咙里发出惊心的哮鸣。 「雪稚、雪稚!」他抚他的后背,拍他的后心,但呛咳声依然没有停止。 况戍惊慌失措地抱着他,手忙脚乱却不能帮助他舒服一些,他看着辛雪稚起伏得越来越激烈的胸口,喘息得越来越艰难的喉管。 「雪稚......」况戍终于发出绝望的哭腔,深深地看了一眼药房大门,准备调转车头。 正在这时,喘息声戛然而止。 「雪稚?!」况戍惊喜地回头,看到副驾驶上的人已经不再痛苦的挣扎。 他轻轻搂抱起对方:「没事了吗......?」 「恩......」辛雪稚轻浅地唿吸,「别怕......」 「恩!」这时,况戍才显露出他真实的年龄感,就像他万般执着地要亲自带着辛雪稚奔走求药一样,那种少年般的固执,在外人看来不可理喻,但却是绝不能触碰的敏感地带。 所以,辛雪稚无论多么难受,只要况戍没有提出带他去医院,他绝不会让这个绝望的人伤心。 「那你在车上等我好不好?我去问了药就马上回来?」 辛雪稚点点头,因为难受,身上的冷汗越渗越多,髮丝如泡过水湿哒哒的粘在颊边。 况戍下车几乎是小跑着冲进药店,不到一会儿,他回来了,不发一言地发动汽车,脸上如染冰霜。 辛雪稚知道结果,看了况戍一会儿,道:「哥哥,我饿了......」 「是吗?」况戍看过时间,「的确快到中午了,那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买。」 其实辛雪稚哪有什么胃口,他现在胸闷气短,心脏时不时还会一阵绞痛,提饿不过是为了转移况戍的注意力罢了。 他透过车窗粗略一扫,随便捡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小店:「啊......想吃馄饨。」 况戍便顺势将车子停在路边,温柔地对他说:「好,我现在就去给你买过来。」 况戍进店要了一碗原味馄饨,加了个蛋,飘着海鲜香气的馄饨很快打包好,他提着袋子回到路边,透过车窗,看见辛雪稚正闭着眼睛,头歪靠在窗边。 模样像在睡觉,但况戍心中莫名一紧,他几步冲进车内,将馄饨随意放上扶手盒,小心地把辛雪稚抱了过来。 「雪稚——雪稚?」 怀中人毫无反应,围巾下滑,露出的嘴唇上紫色忽然加重很多,况戍看得心惊胆战,随后,他鬼使神差地用手抚上他的心脏。 单薄的胸腔下,平静如一潭死水。 况戍脸色剎然一白。 「不......雪稚!不——!」 他又贴耳去听,辛雪稚的心跳无疑已经停止,况戍颤抖着哀嚎了几声,汽车唿啸着往医院冲去。 第68章 同意移植 血色眼睛般的抢救室红灯在寂静的空间瞪了很久,终于熄灭,医生推门而出,迎面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况戍似乎一直站在那,身姿早坍塌得不见往日挺拔,没有像别的家属那样急匆匆追问医生,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颓圮的目光机械地直视医生。 医生径直朝他走去,他知道家属最想要听的是什么,没有一句废话地直道结果:「抢救过来了。」 况戍身形不稳地晃了晃,眼中仍旧不见神采:「是吗......」 医生这才接着叮嘱:「不过这次的情况真的很危险,他的心衰已经是很严重的程度,无论如何也不该带着他在外面到处跑。按理说家属应该明白这些道理才对,你——」 数落声忽然止住。 医生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每说一句,这人的脸色就灰败一层,他凌乱的髮丝一看就被自己懊恼地撕扯过,全身上下透着一种连高档西服也无法挽救的颓败。 医生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指责,因为他看起来已经足够悔恨。 那位病人的情况特殊,从诊疗史来看,是一个靠着特效药控制病情的敏感体质。最近一区封锁全部活动,他所需的那款特效药已经断了供货,医生工作多年见过许多例子,当病人面对绝境时,越是深爱他的家属,反而越会做出一些让外人难以理解的、甚至看起来十分愚蠢的偏执举动。 医生嘆息着拍了拍况戍的肩膀:「算了,你下次别再这样就行。现在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说完,医生匆匆赶往下一项工作。 第157页 抢救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群护士簇拥着一架病床出现,况戍这才提回了精神,跟上前去。 辛雪稚躺在病床上,插了鼻氧管,脸色极其苍白,只是发绀的症状好了许多,嘴唇消了紫,露出原本的粉色,颜色偏淡。 况戍随着病床踉跄地走了几步,嘴唇努动几下,却仿佛丢失了说话的力气,只是握住了辛雪稚的手。 就这样一路去到病房,护士将吊瓶挂好,对况戍示意过后,便将病房留给他们。 况戍双手捧着辛雪稚扎针的那只手,头埋在床边,无声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一段时间之后,得知消息的曹月匆匆赶来病房,见状立刻红了眼睛。 「雪稚啊......」她扑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带着哭腔道,「怎么会这样......」 她是没见过四年前辛雪稚病重的样子的,辛雪稚虽然身体不好,但服用特效药一直控制得不错,谁曾想前几天还好好的人,转眼就只能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陷进枕头的脸又小又白,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鬓角被冷汗洇得有些湿润,曹月拿出手帕小心擦拭。 况戍迟缓地抬起头,满脸都是疲惫。 「曹姨。」 「哎,况戍啊,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啊?」 况戍抹了一把脸,嗓音十分沙哑:「先......住院吧,我会想办法的。」 「唉。」曹月深长地嘆气,帮辛雪稚整理了一下额发,「你辛伯父这两天倒是有点好转,不过雪稚这事儿我瞒着他呢,怕他受刺激再崩坏伤口,等他稳定些我再说。」 况戍「恩」了一声。 曹月看着他,不忍道:「要不你吃点东西?我让人送点过来?」 「没事。」况戍道,「我一会儿叫外卖对付几口,别的我也吃不下。这里有我您别担心了,回去陪伯父吧。」 「行......」曹月折起手帕,「那我过去了,这边有什么情况你要及时告诉阿姨啊。」 况戍:「恩。」 辛雪稚直到傍晚才清醒,况戍第一时间察觉,伏在床边,低声问他:「雪稚,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辛雪稚气声微弱,他看到熟悉的摆设,便问,「我们来医院了?」 况戍愧疚地抚摸他的脸颊:「对不起,早该带你来的,至少用药会让你舒服些。」 辛雪稚并不责怪他,这时,他看到窗外黯淡的天色,「很晚了吗?」 况戍看了时间:「还好,才八点多。」 辛雪稚见他满脸憔悴,道:「你是不是一整天没吃饭了?」 况戍:「哪有,我吃过的。」 辛雪稚直接戳穿他:「别撒谎了,你现在点个外卖吧,我陪你一起吃。」 他现在是完全无法进食的状态,况戍困惑地看着他。 辛雪稚示意门口,护士正推着药进来,里面有一袋乳白色的液体,一看便知是营养液。 况戍失笑:「好,我现在就点。」 护士带着温柔的笑容走过来,拿起替换的液体:「辛先生,今天最后一袋液体,我给您换上。」 「恩。」 况戍将床边的位置让出来,护士换上留置针的接口,提醒道:「营养液比普通液体浓稠,到时候会有点痛,我把滴速调到最低,如果还是痛的话,只能辛苦您忍一忍。」 「没事。」 辛雪稚算是非常好伺候的那种病人,今天分配到他病房的护士都觉得很幸运,对他格外温柔体贴。 换好液体,护士对况戍道:「有事随时唿铃叫我。」 况戍点头,坐回床边。 诚如护士所说,营养液滴着疼痛,辛雪稚血管细感受尤为明显,调过的滴速无法缓和太多。 上次他挂营养液的时候全程昏迷,现在醒着可算是体会到液体挤压血管的滋味。 不过他很能忍耐,只是微微蹙着眉头。 况戍将一切看在眼中,用指腹轻轻揉着他血管附近:「这样会不会好点?」 其实作用不大,但辛雪稚仍然沖他点了点头。 况戍的外卖送达,他没什么胃口,点了一碗海鲜粥,拆包装的时候辛雪稚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了声:「好香。」 况戍忍俊不禁:「平时吃饭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喜欢过。」 辛雪稚:「吃不到的时候就格外想念嘛......」 轻松的对话让况戍暂时忘记了悲痛,第一口粥下肚的时候竟没有想像中那般味同嚼蜡,吃了一会儿,便有了胃口,一碗粥就这样喝完了。 夜深时,护工到点进病房要给辛雪稚擦拭身体,被况戍拒绝了,让人留下工具他亲自来。 毛巾在热水里泡湿,先擦手臂,况戍摸着那截细瘦的胳膊,总觉得这几天里又瘦了不少。 手上的动作放得极轻,辛雪稚皮肤细嫩,稍不注意就会留下红痕。擦身体的时候就需要把人抱起来,况戍让辛雪稚趴在自己肩上,仔细地擦完过后,又给他换了一身新的病服。 做完这一切,况戍的额头渗出一圈汗珠,并非劳累,而是害怕碰坏对方硬给紧张出来的。 把人放平在床上,又给他固定好鼻氧管,拿着助理送来的个人衣物,况戍快速地沖了个澡,回到床边。 辛雪稚偏头看他:「很晚了,你去房间睡吧。」 天慧的vip病房有一间陪护室,专门安排给亲属休息用的。 第158页 况戍没有动身:「我就在这里。」 辛雪稚似乎是嘆了口无声的气,他本想再多看况戍几眼,但是疲惫感转瞬及至,意识坠入黑暗。 夜更深时,况戍也累了,身体伏在床边,始终牵着辛雪稚一只手。 高空明月静悬,窗外大雪纷飞。夜色愈浓。 病房的光调至昏暗,静谧的空气流淌其间,好像一层薄纱温柔地笼罩在两人身上。 况戍的脸颊紧贴着辛雪稚的手背,眉心正不安宁地拱起,深长的沟壑陷在中央,他的眼皮微小地颤动着,忽而,身体惊慄般抖了一下,似乎正在被某个可怕的梦境拉扯。 下一秒,他忽然惊醒。房中尚未出现任何响动,但他已经扑到了辛雪稚脸边,紧接着,就见辛雪稚眉心一蹙,张嘴勐地吸了一口气,双眼剎然睁开。 那让人无比揪心的急喘声再次降临,心电监护仪爆发出尖叫。 「雪稚!」 况戍勐拍下唿叫按钮,双手扶住辛雪稚的肩膀,害怕他伤到自己。但这次的唿吸障碍似乎比之前的更加严重,已经彻底超过了人体忍耐的极限,在越来越惊心的喘哮声中,辛雪稚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 「雪稚、雪稚......」 况戍除了痛心和颤抖,在这种状况下根本无能为力。 医护人员很快冲了进来,将病床围得水泄不通,况戍让到一边,看着医生给辛雪稚注射各种各样的液体。 喘息声减弱了,通过人员间的缝隙,况戍看到辛雪稚把头偏了过来,用一种近乎惨白的目光盯着他。 况戍肝肠欲断,可他没办法靠近他、抚摸他,只是踉跄着往前耸了半步。周遭杂响,唯有他们的目光交融于无声。 忽然间,辛雪稚的眼皮无力地合上了,况戍惊疑抬头,就见护士白着脸对医生道:「心率没有了!」 医生镇定指挥:「上除颤仪,大家注意散开!」 况戍的心跳在胸膛中勐擂,恐惧拧成一柄利刃直捣大脑,随后再向全身漫开丝丝缕缕的麻痹感,耳鸣阵阵,身体成为僵硬的空壳。 恍惚的视野中,他看到辛雪稚的身体在除颤仪的刺激下起伏,大脑正在拒绝读懂这一切,只让他眼神发直地看着。 他的目光跟着辛雪稚的胸膛起伏,跟着辛雪稚的髮丝黯淡,跟着辛雪稚的脸色灰败。 然后,辛雪稚不再动了,他的目光就转移到医生身上,跟着对方唿气,跟着对方收起除颤仪,眼看着对方朝自己走来。 「况先生。」 耳道似乎灌满了水,一切声音都那么邈远而不真切。 「况先生?」 双眼没有焦距,里面漆黑无光,像两个虚无的黑洞。 「况先生?您在听吗?辛先生暂时脱离危险了。」 重要的关键字成为穷途者的救赎。 「什么?」他快要僵化彻底的眼珠终于滞缓地转动起来。 医生脸上带了笑意,重复了一遍:「病人脱离危险了,现在情况已经稳定,您别担心,有什么事情随时唿叫。」 「啊......」况戍肩背一垮,整个人如获大赦般嘆息着,「好......」 然后,他抹了把脸,迈着两条沉重的腿往外走:「我去......我去外面透口气......」 医护人员非常熟悉家属的这种状态,并未出言打扰,检查过辛雪稚的各项指标之后,帮他合好衣襟盖上被子,安静地离开病房。 脚步声渐渐远去,况戍背靠墙壁而站,四肢因为过度惊惧发软发麻,从打火机蹿出的火光因此而颤抖。 他鲜少抽菸,上一次需要靠尼古丁麻痹情绪还是在几年前復建的时候。 火星咬着烟条,渐渐往他的嘴边蹭去,然而他不曾察觉,眼神没有重量地虚浮在空中,似在沉思,又似哀伤。 「况戍?」 有人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恰好火星碰到他指尖,吃痛地甩灭菸头,摁瘪在垃圾桶中。 走廊那头,曹月搀扶着辛鹤霄缓缓走来。 「伯父。」况戍迎上去,扶住辛鹤霄另一半身体。 辛雪稚是天慧的常客,资料库里有关于他的详细信息,紧急抢救之后医院自然会把消息通知到家属手上。 辛鹤霄今天不知怎的一直没睡,电话响起时,曹月迫不得已让他亲自接了电话。 「他睡了啊?」还没走到门口,辛鹤霄迫不及待地通过窗户,看到了病床上的人。 况戍:「恩。」 曹月红着眼,在一旁喃喃道:「抢救过来就好......抢救过来就好......」 进病房前,况戍鬼使神差地朝后一瞥,在拐角处,他看到了杜晨。 那人偷偷摸摸地藏在墙壁后面,被况戍发现后,没有像以往那样仓皇地逃跑,而是深深地与之对视一眼。 那是极端复杂的眼神,与他对辛雪稚的感情一样复杂。 况戍并不在意这个小小的角色,他已经把辛鹤霄扶进了病房。 辛鹤霄坐在床边,头髮垂着,面容憔悴而消瘦,他本要去碰辛雪稚的手,悬在空中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 这个不善表达的父亲,直到此时,也不知道怎么跟儿子亲密。 威风了大半辈子的人,竟像个孩子般,双手无措地搁在腿上,看了辛雪稚良久,忽而,他转身对着况戍道。 「实在不行,我们还是同意医械移植吧。」 第159页 第69章 我不会拿他的命去赌 况戍闻言愕然抬头:「伯父,您也知道晶片的事?」 辛鹤霄道:「你易伯母和我之间没有秘密,当初她受尚屿资助研发晶片,从立项到成果我都知情,以及她将晶片植入雪稚体内一事。」 「今天医生给我打电话时,我已经让他们开始准备移植了,到时候就在分辉选一款医械心脏,你最了解自己的产品,你提些意见吧——」 「不行。」况戍断然拒绝,「医械心脏的后遗症太可怕,当年雪稚病重的时候,您和伯母不是也迟迟没有将他送进手术室?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辛鹤霄痛苦地闭了闭眼,磨着牙根道:「万一......万一他是那幸运的百分之十?」 况戍的脸部线条绷硬,拧紧成极端冷峭的执着,他偏开头,咬定道:「我绝对不可能用他的性命去赌。」 辛鹤霄凝视他:「那难道就这样看着他去死?这和移植有什么差别?移植至少还有一点希望在。」 况戍似乎早有准备,他沉着地说:「您放心吧,我有办法。」 辛鹤霄抬了下眉毛,「现在这种情况还能有什么办法?」 况戍却突然保持缄默。 「你这孩子——」辛鹤霄正要追问,一名护士满脸焦急地走了进来。 「哎呀,辛先生!您现在还不能走动,快跟我回病房,要是护士长知道了我就完蛋了!」 曹月连忙表示歉意:「小姑娘别着急哦,我们这就回去。」 照顾病人这么久,几个小护士都知道辛夫人的脾气,不敢对辛鹤霄说的话,在她面前都能倾诉。 「夫人,下次可不能偷偷带着病人乱跑了,这样很危险的,伤口还没拆线一不小心崩坏了就糟糕,下次病人想做什么还是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呢。」 曹月和颜悦色地答应下来。 「好了,走吧。」辛鹤霄一出声,那护士立刻闭嘴,小心谨慎地将他搀扶出去。 病房安静下来,况戍终于能靠近辛雪稚,刚从死亡线上逃下的人被雪白的枕头托着脑袋,透明的鼻氧管固定在耳后,横过面中,让他的脸变得更小,白惨惨的,见之心碎。 况戍轻抚他的头髮,冰凉的髮丝柔软地耸拉在他的五指间,指腹爱怜地捻住一缕头髮蹭了蹭。 「会没事的。」 「您看这个影像图。」次日,主治医生早早带着检查报告过来,与况戍在门外交流,「因为心衰严重,牵连得肺部也开始衰歇,他最近几次唿吸障碍都是併发症导致的,还有就是——」 医生透窗看了看病床上的人,「从诊断结果来看,肺部带给他不小的唿吸压力,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保持正常的,按理说,他的唿吸已经困难到送氧都难以解决的地步,这是相当难受的感觉。」 况戍又在吸菸。 每一口都无比深长,他要让尼古丁分布在全身,这样才能麻痹得让他不至于五脏六腑都抽着痛。 他唿出最后一口烟雾,嗓子泡得很哑:「过两天,你们就准备手术吧。」 医生惊愕道:「家属同意医械移植了?」 「他不做医械。」况戍敛目看着医生,情绪被眼皮遮了大半,「我的心脏和他相匹配,你们把我的心脏给他。」 医生大骇:「这怎么可以!」 况戍又抽出一根烟欲点,想了想,夹在指间没动:「我不是在徵询你的意见,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办法搞定这事,到时候两台手术,一台人体移植,一台医械移植。」 医生瞭然于胸:「您是说,您把自己的心脏给他,然后自己进行医械移植?」 况戍的表情给了他答案。 「可......」医生担忧道,「这种手术并未被法规承认吧?虽然结果上不会造成任何人员死亡,但从没有人这么做过,区域法真的能认?医院要真做了那种手术,真的不会被行业制裁?」 况戍略抬眼皮,冷眸深深将他凝视:「那你以为我这些天都在忙活些什么?」 医生内心一悚。不错,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想要什么特权没有?既然对方这样保证,他知道此事定然万无一失,可是......可是生为人的道德感,他仍然诸多犹豫。 况戍将他的顾虑看在眼中,道:「你要是不同意,你的病人必死,同意了,我们俩都能活,你掂量清楚了。」 这话一针见血,医生最害怕的自然就是病人的死亡,他眉头深拧,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还是纠结道:「我考虑一下,尽快告诉你结果。」 「医生。」况戍又补充了一句,「你是一区最优秀的心脏科专家,只有你能保证不出意外地完成这两起手术。」 这话简直是致命一击,是在他的良心上封了一道枷锁,若他推辞,但凡手术出现什么意外,那他都难逃良心的谴责。 况戍心意已决,并不在乎採用低劣的手段胁迫医生同意,他是个极富经验的商人,深谙话术之道,擅长用语言诱导对方。如果变得卑鄙能救活辛雪稚,他会毫不犹豫地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 医生在此种理由的压迫下,根本没有思考的意义,结局已定,他看着况戍,点头道:「我同意您的请求,况先生。」 况戍进病房的时候辛雪稚立刻跟过来视线,一路看着他落座。 「你们谈什么了?」 第160页 大半都是气音,况戍需要俯身贴近后,才能勉强分辨他的话。 「你的检查报告。」况戍边说,边拿起棉签,沾湿水点在他的嘴唇上。 干燥的双唇得到缓解,辛雪稚抿了抿,没有再继续问话,只是睁着眼睛将况戍盯住。 他瘦得厉害,几乎没有把被子拱出什么弧度,挂针的手背上到底还是留下了淤青,留置针换了位置,现在刺在手臂内侧。 况戍替他润完嘴巴,就打开空气净化器,然后又给他晾了杯水在旁边。 期间,他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况戍,因为脸颊消瘦而苍白,占据较大面积的眼睛就显得愈发明显,像极了两颗浑圆的黑宝石。 况戍的余光始终兜着他,随之勾唇一笑,曲指爱怜地在他鼻尖上一刮。 「一直看着我干什么呀?」对待病人时,下意识就变成了和孩子对话的语气。 辛雪稚没什么力气说话,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冲着他眨巴两下眼睛。 况戍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俊不禁地和他对视。 护士这时推着药进来,看两人氛围不错,自己也带了笑:「最近状态还行吧?来,我们换吊瓶了。」 况戍让开一些位置,站在一旁道:「还不错。」 护士换好药,帮辛雪稚整理好被子,临走时顺口说了句:「最近要保持心情愉悦的,状态好的话两天后才能顺利进手术室呀。」 刚才医生向护士们表明了两天后的手术计划,眼见辛雪稚能够得到救治,大家都很开心,刚才聚在一起聊了好一会儿,这护士进来换药的时候看况戍带着笑意,还以为对方也是为了手术的事欣慰,一时兴奋,便又提了一嘴。 她开开心心地合闭房门,殊不知自己在屋里埋下一枚炸药。 辛雪稚愕然将况戍盯住。 况戍绷着脸没说话,正要撇开脸,辛雪稚就朝他伸过手。 那只手抬到一半没了力气,往下坠时,况戍接住了它。 辛雪稚随即勾住他的手指,力道没有威慑力,但态度相当固执。 况戍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坐下来,这事儿辛雪稚根本不需要多问,他一眼就能猜出况戍的打算,现在况戍心虚得很,没脸寻找任何藉口。 于是就这样,辛雪稚高度监视他了两日,直到预计手术的前一夜,辛雪稚更是扯着他的手就不肯放。 「雪稚......宝贝......这都快凌晨了,你不困吗?咱们闭上眼睛睡觉好不好?」 况戍任他攥着自己手指,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辛雪稚的唿吸障碍在短短两天内又加重不少,现在就算他极力忍耐假装,也无法控制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起伏剧烈的胸口。 而这样的状态下,他还能强撑着意识不昏睡,简直已经超越了人体极限。 况戍知道他坚持清醒的原因,所以那只手即便毫无力气,他也要配合着不主动松开。 「你抓了一天了,累不累?恩?」他轻轻刮着对方的手指,又继续保持被他攥住的姿势。 这两天辛雪稚已经完全不能说话,但并不妨碍况戍单方面交流的兴致,有时候他会逗对方几句,有时候又总是心疼,嘆息大过说话。 「你也别担心,我感觉我运气还不错,万一我是那百分之十呢?再或者,万一我的后遗症比较轻,并不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呢?」明天的手术已经准备妥当,况戍还是想要说服辛雪稚接受事实。 「再不济,以后行业内也有攻破后遗症的可能啊,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好不好了宝贝?你好好睡一觉,不然明天手术状态不好了。」 然而辛雪稚丝毫没有被他说动,素来心软的人在这时顽固到极致,他的目光硬倔倔地咬着况戍不放,手指攥着况戍不松。 就这样一个病重至此的人,硬撑了一夜这个姿势,震惊了整层楼的人员。 凌晨五点,辛雪稚还熬着。 况戍心痛如绞,「宝贝、宝贝......睡一觉吧,睡一觉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这句话,便有护士推着药车进来,手中快速准备了注射器。辛雪稚认出那是什么,诧异地看着况戍,胸腔惊悸般地起伏着。 躺在床上的病人没能力阻止接下来的一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镇定剂输入自己身体,看着黑暗朝他涌来。 那双倔强的眼睛陡然失去光彩,缓缓闭上。 况戍俯下身,用双手小心到极致地把他抱起来,埋在他的颈间低声呢喃:「宝贝,我们会再见面的......」 医生推门而入:「况先生,准备好了吗?」 况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沉静道:「走吧。」 一滴泪珠,悽惨地留在辛雪稚的颈窝。 第70章 救命恩人 手术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辛雪稚被医护人员送进手术室,况戍站在一旁看他远去,直到关上门的最后一刻。 「况先生,您真的想好了吗?」医生带着沉重的心情走过来,「这样的交换手术看起来对双方都好,但医械心脏的后遗症是不可逆转的,无论医生怎么定义它,在我看来,那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他看着况戍,面容显得悲哀:「您真的愿意为了辛先生——」 「我的决心不会变。」从况戍开始动用关系筹备这场手术的时候,他不曾有一刻犹豫过。他是如此深爱着辛雪稚,为了他可以义无反顾地献出所有。 第161页 「那......您跟我来。」 况戍最后深深看了眼辛雪稚离开的方向,转身走向自己的坟墓。 天慧医院的一间病房外,几名护士相对而站,脸上如笼乌云,沉重的目光坠在地面,彼此都不交流。 她们即将送一名健全人进入手术室,将亲眼目睹一场生命的交接。 雪天阴沉,室内的灯光即便开到极致也总觉得蒙了层灰色,雪片扑向窗户,和某个人一样奋不顾身地将自己撞成碎片。 时间快到,气氛愈发沉郁。 就在护士们终于情不自禁地交换不忍的目光时,一道人影断然隔绝了她们的视线。 「哎——」 那道人影高而迅速,等护士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推门沖了进去。 大惊失色的护士们急忙追上,就见那人已沖入病房中央,气息不太稳健,但铿锵有力地吼了三个字出来:「药在这——!」 刚换好病服的况戍愕然回头。 「步惊黎?!」 七区的区域官,竟然只身出现在一区的一家医院里。 况戍立刻将几名护士拦出去,将门锁住:「步惊黎,你胆子挺大,护卫队都不带,私自跑到这里来的吗?」 「带上护卫队我就别想进一区了,我自己都够呛!」步惊黎抹了把脸,深冬雪天,她竟是满脸汗珠,「一区现在封锁成了铜墙铁壁,大批人流不可能进得来。」 况戍:「那你怎么?」 步惊黎:「我先飞到与你们相邻的二区,然后撇开官路走山道,我爸研究了一辈子战场,靠着他的指导,帮助我躲避了巡逻机的勘察,紧赶慢赶,终于让我赶上了!来——!」 说着,她将背包一把捞到胸前,捡了张桌子拂开上面的东西,一股脑从背包里倒出一堆药瓶。 「你看看,是这个药吧,短时间内我能凑的都凑上了,够不够?」 况戍被巨大的惊喜勐撞得眼前恍惚了一下,他近乎踉跄地耸到桌前,捡起一瓶药确认,真的是他数日苦求不得的救命药。 「你......」所有的语言仿佛都熘走了,况戍嗫喏几声,硬是凑不齐一整段话。 步惊黎能够想像这几日他绝望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区突发封锁后,全区都在播报新闻,我就突然想起雪稚用药的事情,还好当时我顺手看了眼药名。」 「说起来,这病房不是他的吗?他人呢?」步惊黎环顾四周,然后突然瞥到况戍身上的衣服。 「你怎么还穿上病服了?」 况戍死攥着一瓶药深唿吸了一口,这才勉强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来,「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我慢慢告诉你,现在,我去把雪稚带回来......」 步惊黎带着救命的希望及时赶到,挽救了一起悲剧,负责此次手术的全体医护人员如释重负,终于重新展露开笑颜。 直到把辛雪稚送回病房,那笑容都没消散,护士迫不及待地接过一瓶药,将它碾成粉末给辛雪稚餵了下去,长舒一口气道:「好了,只要有了药,他的病情一定会稳定下来,这下不必非得手术了。」 主治医生也匆匆赶来,表情轻松地和况戍交流了一会儿,交代了病人之后预计的好转情况,便带着护士们离开。 况戍送人出门,依然从内反锁上,一只脑袋便从陪护房门口探了出来。 「都走了吗?」步惊黎警惕地说。 「恩。」况戍走过来,「你之后千万注意,不要被人看到,传出去你这个区域官的人身安全就得不到任何保障了。」 步惊黎耸了耸肩,自己倒是颇不在意。她终于看到了辛雪稚,站在病床边嘆息道:「比上次瘦了好多。」 况戍将液体滴速调到最慢:「我会把他养回来的。」 接着,他站直身体,面朝步惊黎满脸郑重道:「步官,这次真的多谢你,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哎——」步惊黎连连摆手,「千万别这么说,你们分辉年年援助七区,要真算起来,还是七区欠你们更多。」 两人相视一笑,搁下了这个话题。 几日后,辛雪稚好转不少,与此同时,辛鹤霄也被医生同意下床走动,父子俩几番辗转之后终于心平气和地坐在了一起。 病房内只有他们二人,一人靠床而坐,一人倚在椅中,双方良久都没说话。 辛鹤霄是个情感内敛的人,又拥有老派的长辈思维,在面对晚辈时总习惯性地绷着。 何况他和辛雪稚之间正横亘着诸多误会,让这位习惯威严的长者更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开口。 静谧的时光一直往前蹭动,直到辛雪稚的一声「爸爸」将它打破。 辛鹤霄倍感惊讶地看着辛雪稚。 自从误会产生以来,辛雪稚就再没开口叫过他爸爸。 一句称唿,意味着所有的隔阂已经烟消云散。 「雪稚......」辛鹤霄前倾了些身体,似带迫切地想要和儿子交流,「具体的情况你曹姨都跟我说了,你......你有没有别的想问爸爸的?」 辛雪稚的力气尚未完全恢復,坐久了便有些艰难,他用手掌抵住床垫想要撑一下身体,正觉费劲时,辛鹤霄扶住了他。 辛鹤霄把人扶正,然后再把他背后的枕头帮忙整理好,确认其垫住他的背部后,这才松手:「可以吗?」 「恩......谢谢爸爸。」辛雪稚拢了拢胸前的被子,稍顿片刻,终于问出了他心中的困惑。 第162页 「曹姨说的一切我都相信,只有一点我不理解,爸爸——」他抬起眼皮,目光存着不解和伤感,「您为什么总是对我的学业和工作这般冷淡呢?」 辛鹤霄默然,随后,他拿过自己提前准备的一个小盒子,从里面翻出一本笔记,递给辛雪稚:「这是你妈妈的日记本。」 辛雪稚惊讶地接过来。 「你妈妈她习惯对家人坦诚所有,也爱写日记。里面的内容她都亲口对我提起过,你可以翻着看看。」 易今瑞从小到大写了无数本日记,去世后,都被辛鹤霄保存着。在过来见辛雪稚前,辛鹤霄已派人取出了最关键的一本。 这本笔记的开头,正是开始研发晶片的那天。 与他们猜测的一样,此次项目是卓溟为了活命恳请易今瑞开展的,而易今瑞又为了辛雪稚,对这项目十分用心,终于不负努力得到了成果。 「当时你妈妈跟我说,那晶片有变异的风险,并且她怀疑卓溟正在试图让晶片进化,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摧毁晶片了。」 辛鹤霄将这些年的种种秘密宣之于口:「但我不知道她之后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那时候我们俩为了你的病情焦头烂额,你妈妈又经常往研究所跑,一直没有好好交流的机会,她只匆匆承诺过一句,等她处理完事情就告诉我一切。」 「可是......她再没来得及对我说......」 辛雪稚颤抖着翻看日记,擦掉眼眶中的泪水。 辛鹤霄也缓了一会儿情绪,再道:「但我隐隐觉得,你生病和车祸都不是意外,我一直怀疑和卓溟有关。」 辛雪稚抬起眼睛。 辛鹤霄道:「这几年我一直在查,可惜线索实在太少,只有一点在我心中埋下了执念——我认为医械研究非常危险。」 这时,辛雪稚总算明白父亲做那些事的理由:「您......所以您才......」 「是。」辛鹤霄双手交叉在腿上,「你选择专业的时候我本就想插手,但是我又害怕让你觉得我在控制你的人生,我便想着,就让你念吧,反正之后工作了我再出面阻拦也不迟。」 「因为内心的牴触和戒备,所以我从不关心你的学业,从不主动为你的学习提供帮助,你成绩越好我反而越心烦,在得知那次实习名额其实属于你之后,我也......我甚至更感到庆幸,以为这一切可以消磨掉你对医械的热爱。」 「我现在才知道你因此非常难过,爸爸要对你说声抱歉。」辛鹤霄再度伸手想要触碰,但还是没有成功,转而移到辛雪稚的耳边,多此一举地帮他调整了本就固定得很好的鼻氧管。 只是这一次,有人主动抓住了他。 辛雪稚握住他的手掌,辛鹤霄起初有些尴尬,下意识就想收手,但看着儿子泪光闪烁的眼睛,他平静下来,用力捏了捏对方。 疏远的父子关系只要有了亲密的开头,一切都能自然而然地被亲情所推动。 两人再没有开始的那种尴尬,一切都越发自在。 辛鹤霄给辛雪稚削了几片苹果,他今天刚撤走营养液,勉强能吃点东西了。 「来。」 辛雪稚从日记本上抬起视线,就着辛鹤霄的手咬了一片苹果,果肉切得很薄,方便他咀嚼,他边吃边继续看日记本上的内容。 辛鹤霄脸上少见地浮了一层温柔,目光也比平日柔和甚多,和威严冷厉的辛总判若两人。 他耐心地守在床边,看辛雪稚吞咽完,就立刻送上下一片果肉,并在心中计算着:不好消化,最多只能吃五片。 最后一片送过去时,床上的人突然坐直了,手指紧紧按着当下的那页日记,冲着辛鹤霄迫切道:「爸爸,况戍现在还在外面吗?你叫他进来,我们一直想不明白的那件事情,妈妈在日记里透露了线索。」 第71章 体位不明显吗 为了让两父子安心谈话,况戍带着人暂时离开病房,这时被对方一个电话叫回来了。 「怎么回事?」 他推门进来,身后还跟了个捂得严实的大高个。 「你们聊吧。」护士催着辛鹤霄回去换药,他便让出位置,和几个小辈告了别。 等人走后,步惊黎一把扯下帽子口罩,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舒坦。」 随后对二人道:「你们聊吧,我去窗边站会儿。」 辛雪稚笑着对她示意,这时,况戍坐来床边,亲昵地帮他挽起耳发,问:「你发现什么了?」 辛雪稚将手中的本子摊开给他看:「爸爸拿了妈妈的日记本给我,然后这一页的内容让我十分在意。」 他手指抵住纸面:「日记本的内容全是妈妈记下的当日发生的事情,只有这一页不同,上面写的是公式。」 「而前后页的时间正好是我病重那段日子,妈妈正是那时放弃了销毁晶片的打算。」 况戍浏览着上面的内容:「那你能看出这些公式代表了什么吗?」 「很复杂。」辛雪稚顿了一会儿,随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需要我的计算机。」 况戍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尽是妥协:「那我现在让人给你送过来?」 辛雪稚立刻抖开一个笑。 不过况戍还是忍不住叮嘱:「你才刚开始好转,不能用脑过度,到时候只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剩下的明天继续。」 辛雪稚笑容垮下,抬眼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我只是想要让事情快点回归正轨,这几天一区对分辉的抵制是不是更严重了?网络上铺天盖地造谣,要是再拖下去,以后就不好在区民心中把口碑竖立起来了。」 第163页 「瞎操心。」况戍抽走日记本,「我家又不是只靠医械吃饭,现在就让他们再得意一会儿,等你身体好了之后,我再去慢慢收拾他们。」 转眼看到桌上削了一小部分的苹果,心中瞭然:「和伯父把话都说清楚了?」 「恩。」辛雪稚有点害羞地拍拍被子,「是我误会爸爸了,他没有讨厌我的,之前让我介意的事情,其实都有原因......我——」 忽然,他话音一顿。 况戍看过来:「怎么了?」 「突然想到还有一件事我忘了问他。」辛雪稚微蹙眉头,低喃道,「爸爸好像一直不喜欢有人提我的婚事,但他得知我们在一起后,态度竟然出奇的好,我还挺好奇他的想法的。」 况戍沉思片刻,问:「之前跟你婚事相关的,对方都是女孩子吧?」 辛雪稚:「当然了。」 况戍故作深沉地点点头:「那我明白了。」 「是什么?」辛雪稚好奇地撑大了眼睛。 况戍低声笑起来,戏嚯地问他:「你真想知道啊?」 辛雪稚浑然不知自己上套,很认真地说:「你别卖关子了。」 况戍俯身靠近,凑在他耳边神秘地低语:「因为伯父觉得,跟女孩子在一起你要自己动,太累了,跟我在一起你可以躺着享受,多舒坦。」 辛雪稚一时没听懂,眨着眼睛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味来,脸上飞起一团红晕就捶了况戍一拳:「你好烦!」 况戍故意没躲,挨打了笑得比谁都开心。 辛雪稚脸红气喘地瞥他一眼,还是不服气:「那爸爸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谁、谁是哪个位置啊?」 况戍故作惊讶,看看辛雪稚,再看看自己:「这还不明显吗?」 辛雪稚脸已丢尽,无地自容地裹着被子往下滑,被况戍一把抱起来。 「先别躺,坐一会儿,我给你揉揉肌肉。」 他尚且不能自己锻鍊,只能靠护士和家属帮他按摩身体,避免肌肉僵硬。 辛雪稚枕靠着床头坐好,舒服地接受况戍的按摩。这人力道拿捏得相当不错,简直能和专业的护士一较高下。 身心都惬意地放松下来,目光随意地游走着,忽然停在窗前的步惊黎身上。 那人长身玉立,双手习惯性背在身后,透过窗户正在眺望远方,侧脸看着极其宁致。 「步官,你在看什么?」 步惊黎偏过视线,眼中盛着温柔的笑意:「那边几栋高楼修得漂亮,还有附近城区的规划,我多看看,万一以后......嗨。」 她未将话说完,用一个稍显腼腆的笑容收场。 辛雪稚瞭然于胸,看着步惊黎真诚地说:「七区会有那一天的。」 步惊黎感激地沖他点头。 这时,助理将计算机送到,辛雪稚中断况戍的按摩,开始分解日记本上的那串公式。 况戍在他腰后肘下垫了好几个枕头,方便他借力,并拿出手机开始计时。 辛雪稚没想到他来真的,但时间期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快与慢还不是取决于他的选择。 最后,他提前五分钟完成计算。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况戍和步惊黎同时探头看向屏幕。 辛雪稚道:「当初,这两枚晶片同时诞生,拥有极强的关联性,类似于双胞胎之间那种神奇的心灵感应,卓溟当时便利用了这点来威胁妈妈。」 况戍:「他给晶片动了什么手脚?」 辛雪稚:「他给这两枚晶片建立了一种「子母关系」,母芯受到摧毁性打击时,子芯将无条件跟着毁坏。」 「原来如此,当年卓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你突然病重,不得不需要依靠晶片的力量进行移植,如果伯母摧毁了卓溟那枚晶片,将触发这种「子母关系」,直接导致你的晶片也跟着摧毁,所以伯母只能妥协。」 「显然我的病情由他控制,在妈妈放弃计划之后,我的病立刻就开始好转。」 况戍眼中陡然一沉,咬牙道:「这人的惯用伎俩。」 无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辛雪稚的身体状况都是他的杀手锏。 若非此次步惊黎冒着危险偷渡进一区,辛雪稚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死亡,要么医械移植。 而移植之后全新的人格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大家不得而知,彻底变成一个不懂研究的小白也说不定,到那时,尚屿大事已成,一切都无力挽回。 「当务之急,我们仍然需要想办法救出虞官。控制他人终归有风险,我猜卓溟最终的计划,是悄无声息地干掉虞官,让自己的同伙、或者是卓炻,取代区域官的位置。这样一来,尚屿在一区还不是横着走?」辛雪稚合上计算机。 况戍沉吟:「此事我们要详细计划,现在区安局高度封锁,想要进去见到虞官,并非容易的事情。」 「巧了。」步惊黎嘴角噙笑,「这区安局的结构,我熟啊。」 辛雪稚诧异地看着她:「步官?」 「行动有风险。」况戍理智地劝她,「步惊黎,你身份特殊,安危关系着一个区域,你冒着危险给雪稚送药我已经无以为报,我们一区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得了吧。」步惊黎活动着肩颈,「现在全区之内,也就只有你们一区肯对七区伸出援手,我帮你们就是在帮七区,所以你可千万别觉得自己欠了我什么。」 第164页 况戍犹豫着。 步惊黎又道:「现在一区的官方基本全部受到影响,你不可能找到别的帮手,我是唯一可以带着你们冲进区安局的人,那些药是有限的,事情越早处理越好,你可要想清楚。」 此话准确击中况戍的命脉,他断然拍板:「那就有劳步官。」 辛雪稚勐地燃起一股热血:「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况戍:「你别管。」 「?」辛雪稚瞪大眼睛,「什么意思?没有我你们怎么给虞官解除控制?」 况戍面无表情道:「弄晕他,带过来。」 辛雪稚:「......哥哥,你没事吧?这怎么可能?」 步惊黎也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况戍。 况戍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十分荒唐,随即懊丧地抓了把头髮。 步惊黎明白他的恐惧,从两人的交谈来看,卓溟已经致使况戍两度差点失去挚爱,再让辛雪稚和卓溟直面较量,简直是要了况戍的命。 她镇定开口:「只要计划周全,不会让大家涉入险境。」 说着,她拿过纸笔勾画:「每个区域的区安局,布局和建造虽然不同,但安保方向大抵一致。只要我在现场,就能找出通往顶层的路线。」 「不过有一个很麻烦的事情。」 况戍:「什么?」 步惊黎:「区安局的监控覆盖到每一个角落,几乎没有死角,我们做这一切的前提,一定是不能被监控发现。但那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们没法办躲过天眼......」 辛雪稚忽然开口:「不用躲。」 步惊黎:「什么,你有办法?」 况戍轻易猜中辛雪稚所指,对步惊黎道:「确实不用躲,我们可以直接入侵监控信号,屏蔽它们。」 步惊黎惊道:「你们能找到黑客?!」 「不用非得是黑客。」辛雪稚说,「只要拥有超高的编程能力就行。」 「短时间内能找到吗?」 况戍和辛雪稚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现成的就有一个。」 第72章 冲进区安局 高大的建筑群分布在东城的繁荣地带,从四面八方紧凑地汇合,抱着正中心的区安局。 周围,死寂的冷空气缓缓流淌,护卫队宛如钢铁包围着区安局大楼,锐利的目光炯炯扫视,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双眼。 云团在天空抖落一片白雪,雪片纠缠得最紧密时,几个身影在草丛中露出端倪。 步惊黎在前领头,身后分别跟着辛雪稚和况戍。 她那双鹰隼般的利眼丝毫不输护卫队,高度警惕着四周动态,带着身后二人成功靠近区安局侧角。 一个手势示意大家停下脚步,她回头问中间的人:「距离够了吗?」 「可以。」辛雪稚点头,计算机搁在膝盖上,几番敲打之后,手指抵紧耳麦。 「怎样,连接上了吗?」 对面传来一道男音:「连接上了。给我十分钟,信号覆盖范围内的监控都会被我替换。」 三人都带着耳麦,同时听到了这段话,互相交换眼神示意。 对方言出必行,不多不少正好十分钟的时候,通过耳麦传达过来:「搞定了,你们现在可以随便进入区安局。」 「太好了。」辛雪稚喜道,「多谢你,叶殊。」 他们寻求帮助的那位编程高手,正是叶殊。 「客气了啊雪稚。」叶殊在家中,守在计算机前,一秒也不敢挪开眼睛,「我刚才通过监控看了一眼,楼内护卫队很多,你们千万当心,随时和我保持联繫。」 辛雪稚:「知道了。」 步惊黎随即示意二人跟上,他们飞速靠近外墙,头顶三个摄像头瞪着眼睛,但只有他们知道,那些眼睛已经瞎了。 步惊黎的手掌顺着墙壁开始摸索。 行动前,他们已经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入侵计划。从步惊黎口中得知,区安局都有一个共性,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区域官的活动层都设有一架逃生电梯,他们需要找到正确的出口,乘坐电梯直达顶层,便可省去中间一系列麻烦。 不过难点在于,每个逃生电梯的出口设置并不在同一个地方,他们不能凭藉步惊黎的经验直接获得位置。 况戍环顾着四周道:「需要我去另一边看看吗?」 「不用。」步惊黎虽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她十分笃定自己的选择,「出口一定就在这面墙下。」 况戍:「为什么?」 步惊黎一边摸索,一边回答:「逃生电梯这种设备,是每个重要区域的必需品,危险分子其实也都知道。关键在于其位置的隐蔽,逃生电梯的存在是为了将重要人物安全地送离危险区,如果被危险分子发现出口所在,他们直接涌过来蹲守,还谈什么逃亡?」 她修长的五指在墙壁每一个缝隙上探索,况戍边看边学,很快也掌握了方法。 「以正常思维来看,重要的逃生出口一定会被严加看护,但我去外区交流时发现,似乎大家都没有按照常理行事。」 辛雪稚这时有了猜测:「所以,其实大多区安局都利用了逆向思维,逃生电梯的出口位置反而不会设置太多看守?」 「对了。」步惊黎称赞地看向辛雪稚,「刚才一路过来,大楼四面我都观察过,发现只有这一面墙几乎没有守卫,出口在这里的可能性非常大——」 第165页 「是这个吗?」突然,一直沉默摸索墙壁的况戍突然开口。 步惊黎探头一看,脸上喜色明显:「是这个!」 说着,她从腿上抽出一柄匕首,对着那个特别的缝隙利落撬动,一块面板瞬间翻开,露出里面的密码锁。 「叶殊,你能解开这个密码吗?」步惊黎对耳麦那头道。 叶殊立刻回答:「可以。」 几人屏息等待,一段时间过后,密码锁滴滴响起,亮起通行绿灯。 「好样的!」步惊黎熟练地一推,一扇绘制成墙壁外观的门瞬间朝里瘪了进去,暴露出内部隐藏的空间。 她正要再夸奖叶殊几句,忽然双耳一动,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拉住辛雪稚的同时对后方的况戍道:「快进来!巡逻队朝这边过来了!」 三个人影几乎同时冲进门中,门扇合拢,再度和外墙融为一体。 步惊黎贴住门板聆听稍许,放下心道:「没被发现,我们走。」 有她这个区域官在,进程变得出奇地顺利,她很快按照经验找到逃生电梯,又请叶殊破解了密码锁,几人步入轿厢,电梯直上顶层。 「叶殊,查看顶层监控,报告护卫队位置。」况戍看着飞速上升的楼层道。 「逃生电梯门口有两名,背立而站。电梯正对方向大门有四个亲兵,目测虞官就在那间办公区内。左侧走廊,一对巡逻兵正朝门口靠近,预计电梯抵达后二十秒内行至你们视线范围。」 几人同声应道:「明白。」 步惊黎当即安排开门后的全部行动,况戍听罢点头称好,又额外叮嘱了辛雪稚:「你就呆在电梯内别动。」 电梯就在话落的瞬间抵达,门扇开启,背对而站的两名护卫根本不及反应,就被步惊黎和况戍各自从后撂倒。 同时间对面门口的四名亲兵迅速展开行动,步惊黎掏枪快准狠地击碎墙上的报警器,紧接着况戍飞跑上前,强大的机械臂一拳抡翻四人,并将他们刚掏出来的枪夺入手中,朝左射向正好在这时走过来的巡逻队员。 步惊黎接着从后包抄,两人前后夹击,整组巡逻队全军覆没。 「雪稚!」 况戍大喊,辛雪稚立刻从电梯跑出,被况戍牵着冲进办公区内。 步惊黎善后关门,从里封锁入口。 「搞定了。」她大松一口气,「怎样?没动致命的地方吧?」 「当然。」况戍说,「我控制力气了,子弹也避开了关键部位,你下手弄晕他们的动静可不轻。」 步惊黎耸肩:「得让他们多晕一会儿啊,放心吧,我有分寸。」 况戍将辛雪稚挡在身后,和步惊黎并肩往办公区深入。 两人各执手/枪,警惕地环顾周围。 占据整个平层的大型办公区装修简洁,黑木制成的摆设散发着一股沉稳的老者气质,隐隐透出一点木制的香味。 「那里,是他吗?」步惊黎提醒况戍看向自己视线尽头。 一个人影坐在远处的沙发中,微垂头颅,看着像在沉思,又像在凝视他们。 「是他。」况戍熟悉虞司功的身型,一眼辨认出来,和步惊黎小心地往那边靠近。 走了几步,才发现虞司功不是清醒的状态,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况戍才让辛雪稚上前来。 「他昏迷了。」辛雪稚察看过虞司功的身体,道,「是卓溟做的吗?」 「可能吧。」步惊黎说,「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昏迷了才更好,清醒过来还有得麻烦。」 况戍:「雪稚,就趁现在吧,先帮虞官解除控制。」 「好。」二专团尼玛撕了 辛雪稚从背包里抽出连接线,熟练地摸索向虞司功的身体。 区域官身份特殊,重大的医疗记录都属于机密信息,不会被外人所知,辛雪稚不知道虞司功具体更换了哪个部位,只能凭藉经验在他身上摸索晶片接口。 一圈下来,他的脸上却出现困惑的表情。 「奇怪?我怎么没找到接口处?难道是不小心错过了?」 况戍靠近过来:「怎么回事?」 「几个晶片植入的部位我都摸索过了,没有发现接口。」 「啊?」步惊黎也探过来头,「不会吧?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辛雪稚摇头道:「我再找一遍。」 剩下两人紧张地盯着他。 俄尔,他抬起眼皮,无言地摇头。 结果已经明朗。 事情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况戍站起身,拧眉扫了屋内一圈:「难道说尚屿研发了一款隐藏接口的产品?」 辛雪稚思索道:「不可能的,接口要充电以及晶片维护,不可能做成隐藏款,要是移植者突发状况,非常影响医生救治。」 步惊黎是个武人,对阴谋诡计之类的事情一窍不通,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无果,直白地问:「那是什么情况?」 辛雪稚想了想,慎重地说:「我怀疑......虞官并没有接受医械移植。」 况戍诧异道:「那这一切都是——」 话未说完,沙发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况戍立刻将辛雪稚拽到身后,与步惊黎同时摸出腰后的枪,戒备地盯着虞司功。 「唔......」 虞司功逐渐清醒,一边活动四肢一边抬起头来,眼皮一睁就看见两道漆黑的枪口正对准他,深刻入骨的警戒性让他立时朝腰后摸索,却没摸到自己习惯放在那处的武器。 第166页 虞司功心中一凉,面色不显地抬起眼皮。 忽然,表情陡变。 「况戍?!」 一见是熟人,他立刻放松了大半,「你怎么会在这?!这是干嘛啊?你这孩子?拿枪指着我干什么?你哪来的枪?非法购买枪枝我可要处置你的啊!」 来了,这熟悉的唠叨感。 辛雪稚默默撇开视线。 况戍举枪的姿势没动,「这不是我的枪,是从你亲兵那抢来的。」 「你!」虞司功瞪着眼睛站起身,斥责道,「你啥意思?!造反吶?!」 况戍从上至下将他打量一遍,并没有发现他和平时有什么区别,便问:「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吗?」 「什——嘶。」虞司功吃痛地摸上后脑,「痛死我了,哎......乱得很乱得很,我脑子乱得很,就记得好像是谁从后边给了我一下子。妈的,胆子忒大还敢偷袭区域官,被我逮到了看我怎么收拾!」 看他这样子,实在不像被谁控制了的模样,而且这人的脑子应该受过重击,现在记忆出现了暂时的混乱。 为了让他快速回忆起来,辛雪稚从况戍身后探出身子,帮助他回忆:「虞官,您还记得这几天您都向全区下达了什么命令吗?」 虞司功闻言抬头,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辛雪稚露出喜色:「哎,辛研究员,哎哟,你也来啦。」 辛雪稚无奈地嘆息道:「虞官,咱们待会儿再叙旧,您先想想我问的问题。」 虞司功依言照做,拧眉想了好一会儿,大声道:「没有啊!最近一区很安定啊!我哪有下达什么重大命令?!」 况戍:「一区已经全面封锁快半个月了。」 「什么?!」虞司功瞪着眼睛环顾四周,「为什么?外区准备打仗了?!」 况戍:「是尚屿的卓溟,利用一枚特殊晶片,对一些移植了他们全新产品的人进行控制,一区在他的影响下陷入瘫痪,我们怀疑是您被他控制——」 「等会儿!」虞司功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大,甚至有点受伤地看着况戍道,「你觉得我会移植尚屿的产品?」 三人面面相觑。 「况戍——!」虞司功近乎悲痛地哀嚎,「你怎么回事啊!啊?我辛辛苦苦培养本土医械品牌,那么费力地支持你们工作,到头来,你还怀疑我会移植二区的产品?!我虞司功就算是死,也不会用别人家的品牌啊!!」 此时,一位殚精竭虑发扬本土企业经济的区域官委屈控诉。 「......」 「倒......也是这么一回事。」步惊黎看着况戍。 「我们当时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辛雪稚也看着况戍。 况戍嘴角抽动:「......大意了。」 「咳。所以——」他这回终于收了枪,也示意步惊黎照做,语气有些愧疚,「虞官您根本没有移植尚屿的产品?」 「我当然没有!」虞司功痛心疾首,「不对,我根本没移植过任何医械啊,我身体好着呢!」 一切正合了辛雪稚刚才的猜测。 虞司功没有接受移植算是意料外的惊喜。可是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有权限对一区下达全面的封锁禁令呢? 「虞官,我们需要您仔细回忆一下,这段时间身边有没有怪事发生,还有,这段时间您都在哪?为什么会任人越权?」 虞司功认真回忆起来,很快就皱着眉摁着后脑:「哎呀,头痛啊头痛......」 几人焦灼地等待,终于,虞司功眸色一闪,抬起头来。 「我想起来了,是我的秘书,樊岑!是他偷袭的我!」 「虞官。」这时,况戍忽然盯着他的手道,「你手上怎么会有血?」 虞司功迷茫地抬手,指尖果然有些血迹,下意识捻了捻,竟还是湿的。 步惊黎也发现了,惊骇道:「这血迹是新的!刚才还没有,你摸了后脑就有了,意味着你脑后的伤口也是新的!你不久前刚被袭击过!时间就在我们闯进来之前!」 况戍立刻反应过来,「我们进来时没发现有人出去。」说着,众人脸色惊变。 「不好!樊岑就在这间屋内!」 第73章 新的指令 就在话音落下的剎那间,巨大枪响炸在门外,子弹击碎门锁,一群人迅捷地涌了进来。 十人上下,个个身材高大健壮,穿着笔挺的制服,神色磊落,却是齐刷刷地将枪口对准了屋内四人。 虞司功反应最大,他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们,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你们——!好啊!你们一个个的,表面支持我的法策,私下里都他妈的偷偷去二区做了移植!!」 在健全人移植风潮席捲全区的时候,唯有一区坚持最开始的开放数量,虞司功始终没有提高健全人移植的名额,更是禁止官方职员移植。 却没想到,他无比信赖的工作伙伴,最终都没能抵抗住诱惑。 虞司功这人虽是英勇无畏的武夫,但对大自然始终心存一股敬畏感,他个人并不十分贊同健全人移植,认为人类不应该抛却自己的血躯,将自己的生命彻底交到机械手中。 因为血躯不会背叛人类,但机械可以。 人类在宇宙中已十分渺小,如果连生命都无法主宰,将是多么可悲的未来。 比如现在,他的得力助手们本是为了强大自己而进行移植,没想有一天居然会被机械控制意念,这的确来自人为介入,但何尝又不是一种命运的惩罚? 第167页 虞司功越想越充满愤怒,提起拳头,一副要冲上去和对方决斗的模样。 「虞官!冷静!」况戍拦腰截住他,「这些人现在已经不是你熟悉的样子了!他们被卓溟控制,有可能随时都——」 枪响斩断话音,子弹嵌在虞司功脚边。 虞司功双眼圆瞪宛如牛眼,气喘吁吁地破口骂道:「你们居然对我开枪?!」 「虞官!」此刻,虞司功已经不是那个治理一区的精英,而只是个被背叛打击到失控的倔老头。 况戍的劝慰自然起不到任何效果。 「接着。」突然,一直沉默的步惊黎毫无徵兆地朝虞司功扔了一把枪,冷酷镇定地对他说,「既然这么不满你就和他们火拼去吧,但你想清楚了,他们只是暂时被卓溟控制,而子弹不能回头,你失去的,是真正的伙伴。」 这种火上浇油的处理方法令况戍诧异地看了过来,但出乎意料的,虞司功竟就这样莫名熄了火。 这时,他才有时间仔细将步惊黎打量了一番:「七区的步惊黎,全区唯一一个女区域官。」 步惊黎:「不用特意强调性别,我和你们没什么不同。」 虞司功略微颔首,终于,他拾回了自己的沉稳,用性格里的全部优势将自己武装到最佳状态。 一声嘹亮的怒吼喷发:「樊岑——给老子滚出来——!」 樊岑、不,应该是躲在这具躯壳后面的卓溟,从一个隐蔽的隔间里走了出来。 虞司功的目光从头到尾跟随着他,那是一种绝无仅有的威严,是大权常握、久居高位者才能衍变出来的一种百里挑一的凛然。 「你这小子真行啊。」 咬牙磨出来的嘲讽,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甚至已被人完全控制的樊岑,瞬息之间都本能地从眼中划过了一丝惶恐。 不过很快,他的意识再度脱离自身,在卓溟的控制下展开一个笑容。 樊岑本身长得文质彬彬,这笑在他脸上出奇地古怪。 辛雪稚的后背立即攀上一股凉津津的寒意,他知道那其实是卓溟的笑容。 樊岑也将目光投向了他。 「不可思议,你看着好像轻易就会死,没想到居然这么命大。」 况戍浑身冷冽,将手中的枪捏得咔咔响。 虞司功往前站了一步,逼视着樊岑:「卓溟,你封锁一区想干什么?你要和一区翻脸吗?」 「虞官,你还是这么暴脾气。」樊岑笑意冉冉,悠闲地来回踱步,「当初要不是您断然拒绝和尚屿合作,我又何必费这么大力气搞这一出,您说是吧?」 「怎么?」虞司功危险地挑眉,「你这是打算强制霸占一区市场了?」 「哎,不要那么粗鲁。」樊岑道,「我又不可能控制每一个百姓的意愿,大家消费嘛,肯定要自愿才行。现在分辉已经接连爆出技术错误,区民对企业的信心正在逐渐丧失啊,听说好几个医院已经拒绝使用分辉的产品了。」 虞司功记忆混乱,虽然还不明白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但他基本知道了卓溟的打算。 「你痴心妄想吧卓溟,只要有我在一天,本土企业一定可以再次走入区民的心,你以为你造假诽谤分辉的技术,就能够永远占领一区了吗?」 「我知道虞官鼓励本土企业,医械是个巨大的香饽饽,到未来,医械产品几乎可以掌控一个区域的命运,您拥有了不起的前瞻性,在外区都没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就已经提前鼓励本土品牌,这才让分辉挤走了尚屿。」 「您确实是个优秀的区域官,一区全靠您才有了今天......所以啊——」樊岑忽然收了笑意,眼镜片反射出窗外冰冷的雪光,「您就先歇好了,一区自有别的人来接您的班!」 说完,一旁的数名区员在卓溟的控制下同时朝着几人开枪! 步惊黎高度的作战意识让她抢在对方行动之前,拖过一旁的沉重办公桌以作掩体,几人顺势躲入桌后,枪战持续爆发。 几人枪法精妙,但问题在于,他们不可能真的杀了对方,这几人只是因私慾违规,罪不至死,他们只能束缚着手脚反击。 木屑暴裂横飞,子弹雨点般嵌进木材,他们始终处于劣势。 这样下去不行! 辛雪稚立刻联繫叶殊:「想办法接通警报器!让护卫队上来!他们没有被卓溟控制,一切行动都会听区域官的!」 「马上!」 很快,警报声开始尖啸,整栋楼的护卫队迅速冲上顶层,里里外外包围了办公区。 「住手!」 有了第三方介入,屋中的枪战被迫停歇。 虞司功立刻从桌后起身,熟练地下达命令:「这群人袭击区安局,立刻给我拿下!」 「是!」护卫队立即领命,正要行动时,樊岑大喊一声:「慢着!」 「你们连自己直系上司都认不出了吗!」 护卫队经过提醒,这才仔细辨别着屋中人,当真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直系上司! 「队长!」 带头的亲兵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战友。 「真正的袭击者其实是对方!他们挟持了区域官!迫使区域官下达抓捕命令!你们难道还不熟悉自己的上司吗?!他们怎么可能叛乱!」 面对拥有共事情义的上级,护卫队们纷纷迟疑起来,枪口逐渐颓软下去。 第168页 「队长,真的是樊秘书说的那样吗?」 对方自然称是。 于是,黑压压的枪口倒向了四人这边。 「混帐!」虞司功的骂声震耳欲聋,「我人就在这里你们还听信对方?!我哪里被挟持了,你们一个个都眼瞎了吗!赶快拿下袭击者!」 「虞官——!」樊岑忽然悲痛地长唤道,「我知道您现在被劫匪控制身处危险,不得不按照劫匪的要求行事,您的生命高于一切,您的选择我们当然无条件支持!但是现在护卫队来了!救援到了!您不必害怕,我们一定会抓捕劫匪,让您安全地脱离!」 卓溟不愧是一大商业帝国的掌权人,这般对他不利的情况下,愣是让他三言两语扭转了形势,在他摇唇鼓舌之间,直接把虞司功诽谤成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护卫队看向他的神色已经变得复杂,手中的枪没有再改变方向。 眼见不能得到护卫队的信任,虞司功被迫强行命令:「我现在,以区域官的身份,命令你们无条件服从,立刻——抓捕袭击者!」 饶是护卫队们各有私心,但军人对命令的服从是绝对的,他们咬着牙齿,正准备採取行动,这时,樊岑拿出了他的杀手锏—— 「官章在此!」他勐然举起一枚印章,「还有区域官事先授权让我拓印的指纹!」 「我授权你妈——」 「区域官就是为了防止这种状况发生,他无条件相信我,事先将这些东西全部交给了我!」樊岑面不改色地撒谎,现在即便区域官本人在这,也赢不过他手中的泼天「证据」。 这下,护卫队再不犹豫,直接冲着四人气势汹汹而来。 「跑!」 步惊黎果断做出决策,打头领着众人奔逃。 与此同时,一直通过耳麦实时掌握这边消息的叶殊,急中生智地入侵了消防系统,在他们奔逃的瞬间让整层楼的烟雾探测器尖叫着喷发水柱,护卫队被淋得措手不及。 也就这么一秒的功夫,他为四人争取到逃跑的时间,等护卫队调整状态追赶的时候,逃生电梯已经只剩下一个缝隙。 队员们拔枪欲採用暴力手段,虞司功眼疾手快地堵在门口,平静地凝视着他们。 无论如何,区域官是万勿不能受伤的,护卫队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合拢。 电梯飞速下行,叶殊在那边提前为他们打开了门锁,四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出区安局大楼。 「雪稚,来!」 况戍朝辛雪稚伸出手,对方一跃而起,坐上他的左臂,双腿夹在腰间,计算机端在手上。 几人快速奔跑,一路碾过草地,上了那辆隐藏在路边的越野车。 步惊黎发动汽车,虞司功自动坐上副驾,后排便是况戍和辛雪稚。 引擎声喷发,车子一摆尾甩入马路。 护卫队的几辆防爆车唿啸着咬在后面。 虞司功恼怒地一拳砸向车顶:「这个卓溟!真是诡计多端!」 说着,他又耿耿于怀老伙计的背叛:「一个个的组团去移植的吗!等事情结束后!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嘶——」他的头又痛起来,步惊黎用余光观察他。 「没事吧?」 「唔——」虞司功痛苦地泄出一声呜咽,而后,他勐然抬头,「我想起来了!」 「樊岑在半个月前用药迷晕了我,后面将我关在办公楼里的密室,他拿走了官章,并拓印了我的指纹,冒充我下达了封锁一区的命令。」 「一直到今天,我终于找到机会逃出来,正准备撤销封锁,他就从后面给我脑子来了一下......」 「然后他听到我们闯入的动静,顺势将你放在沙发上,自己则躲避起来。」况戍道。 「没错。」虞司功咬牙切齿。 突然,车尾被撞击,几辆防爆车成合围的队形包抄上来。 况戍将枪别在腰后,活动了一下五指。 辛雪稚紧张道:「哥哥,你想干嘛?」 「没事儿,我去去就回。」他俯身在辛雪稚额头印下一吻,随即按下车窗,敏捷地蹿了出去,前后不过一瞬。 「哥哥!」辛雪稚胆战心惊。 「我帮忙掩护!」虞司功也从窗户探出头,举枪瞄准射击。 护卫队顾虑区域官的安危,缩手缩脚的,不敢真的用子弹反击。 况戍得益于此,攀着车窗一跃,纵身跳到一辆防爆车上。接着,机械臂穿破车顶,攥着往上一掀,连车带人瞬间翻了出去。 唯有他及时闪开,又跳到了另一辆车上。 如此一连掀飞了三四辆车。 虞司功看得热血沸腾:「好!好啊!看看!咱们分辉的机械臂就是牛啊!!」 辛雪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虞官......那个......其实也是尚屿的产品......」 虞司功白着脸跌回副驾,如被谁殴打了似的,气若游丝地说:「你......你们......」 辛雪稚连忙:「但他是意外,逼不得已的选择。」 虞司功一口气这才缓了过来。 车外,况戍快准狠地解决完护卫队,跃着回到车内。 见辛雪稚给自己接上了连接线,便问:「在做什么?」 辛雪稚飞快敲着键盘:「卓溟的晶片覆盖人数超过了我们的想像,你解决了护卫队,但他们可以源源不断地再追上来,反击不完的,我们必须改被动为主动。」 第169页 况戍:「要怎么做?」 副驾驶的虞司功也朝后拧过大半身子,密切地关注着他。 辛雪稚:「你还记得卓溟为了在四年前阻止我妈妈销毁晶片,给两枚晶片之间建立的子母关系吗?」 况戍:「记得。他将自己的晶片变为母芯,你脑内的就是子芯,母芯一旦摧毁,子芯无条件跟着摧毁。」 「对。」计算机屏幕上飞速变化的数字滚动在辛雪稚的瞳孔里,「这种关系一旦建立,基本很难解除,当年妈妈也没有找到办法瓦解联繫。」 况戍勐然惊醒:「也就是说,两枚晶片之间的联繫到现在还维持着?」 「对。」辛雪稚道,「所以我可以顺着联繫,攀附上一段新的指令。」 况戍的心脏已经怦然跳动起来:「是什么?」 辛雪稚敲完最后几个键盘,从屏幕前抬起眼睛,目光冷冽道:「一旦母芯实行控制指令,子芯将无条件同时触发。」 第74章 现在能不能复合了 「什么?!」虞司功差点从副驾上跳起来,「辛家孩子,你的意思是,你要把控制能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辛雪稚平静地回答:「不算转移,是同时触发,最后谁能赢过谁,全凭本事了。」 「会不会有危险?」况戍只担心这个。 辛雪稚:「不会的,放心吧哥哥,这个顶多耗费一些精力。」 虞司功目光灼灼地看着辛雪稚,像在看一枚闪闪发光的宝贝:「你键盘敲完了,是不是意味着那段指令已经写上去了?」 「恩。」辛雪稚说,「不过要等半个小时后才能生效。」 「那怕啥啊!」虞司功兴奋地捶了车门一拳,「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瘪!看我到时候不把卓溟那混帐收拾透了!」 话音刚落,越野车突然一声急剎,几人受惯性往前一耸。 虞司功扶着安全带瞪着眼睛环顾车内:「怎么?不会我一拳头把车子砸坏了吧?」 步惊黎波澜不惊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是,你又没有机械臂。」 「看前面。」她示意大家,「卓溟肯定又冒充你下达了什么命令,前面设了路障,来的人还不少,看到旁边的防弹车了吗?我怀疑,卓溟本人就在里面。」 「好啊!」虞司功扑到前车玻璃一看,「这小子终于肯自己现身了!」 「动了。」步惊黎一声提醒,就见那辆被四人注目的防弹车,斩开风雪,缓缓朝他们驶来。 车门打开,一双高档皮鞋踏上地面,卓溟那极富特色的笑脸显露空中。 虞司功沉下目光:「我先下车,你们看情况来。」 说着,他开门出去,正好站在卓溟的对面。 卓溟的笑容向脸颊两边拉大:「虞官,怎么就您一个人?剩下的几位朋友呢?都下来吧?我猜他们也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步惊黎警惕地环顾四周:「没有埋伏,你们跟在我的后面下车。」 于是,步惊黎、况戍、辛雪稚,三人接连走下来。 「况总~好久不见啊!」卓溟热络地招唿况戍,仿佛他们现在并没有争锋相对,而是在一场气氛融洽的晚宴上,「看来您的机械臂进化得真不错,刚才我有幸看到了你掀翻防爆车的画面。」 况戍冷笑:「那还要多亏卓总费心。」 「哎呀,你们发现啦?」卓溟露出一种孩子被夸奖后的天真表情,「也对,你可是有一个全区顶级的研究员。」 说着,他将目光抛向辛雪稚。 辛雪稚在下车前,已将连接线藏在了衣服里,确保以卓溟的角度不会被发现。 「看来那个进化指令真的是你故意让人写进去的。」 「当然啊。」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辛雪稚,「你妈妈是个天才,她研发的晶片带给我十分了不得的灵感,自从我知道晶片竟然还可以进化之后,我就开始了一项绝妙的研究。」 「只可惜,居然失败了。」他遗憾地扯了下嘴角,「机械手臂的进化程序到最后竟然只有实验用的那一个生效了,剩下的同一批产品全都没有发动进化。我本来打算把那批机械臂特供给军/部,让他们变成一支所向披靡的武器,结果那些移植过的士/兵毫无变化,机械臂只比人体的四肢强那么一点点。」 说着,他略有些阴鸷地瞪着况戍。无论是他的企业还是大计,好像都是被这个人破坏的。 「要不是进化失败了,我何至于做到如此?何至于——」他故意戳着况戍的痛点,「差点让我们这位优秀的研究员英年早逝呢?」 况戍对他积怨已久,经他挑衅,直接怒而拔枪瞄准了他。 「wowwowwow!」卓溟举手后退道,「况总,用暴力不好吧?」 还没等况戍进一步动作,步惊黎先忍无可忍地冲上前,一拳头精准地擂在卓溟面中。 一瞬间,不止卓溟,在场所有人都懵了,齐刷刷看着步惊黎。 步惊黎拧了拧手腕:「早想揍你了,嘴很烦。」 「你竟然打人!」卓溟捂着鼻子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太粗鲁了!区域官可是亲眼看到了!虞官,我们二区和一区的关系好歹不错,你可不能视若无睹啊!」 虞司功阴谋诡计不行,但学无赖的本事倒是不错,只见他摊开手掌道:「人家是七区的区域官,你处置一个看看?」 第170页 步惊黎恨不得再给他一拳:「装什么装,打人怎么了?你不是还想杀人吗?」 卓溟并不介意自己的伪装被人戳穿,事实上,他自知自己的戏演得拙劣,不是为了卖惨,只是想要噁心一下对方罢了。 他是那种典型的被坏水泡大的人。 狂笑自他口中溢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泪花四溅,好像遇到了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不杀几个人岂不是说不过去?」 对面三人同时拔枪,况戍最先朝扳机使力。 一枚子弹却抢在他的动作之前飞了过来,并且精准地击碎了他手中的枪。 枪管自他掌心爆炸,要不是用的左手,他现在肯定已经鲜血淋漓。 「哥哥!」 「没事。」破损的纳米皮肤很快復原,他的左手完好如初。 步惊黎反应飞快地想要将大家带回车上,一辆防爆车突然从路边冲出来,将他们的那辆车撞出数米远。 这下,算是彻底断了他们的逃路。 紧接着,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面孔有生有熟,看那表情,无一例外都是受到控制的模样。 前前后后竟有数百人,其中不乏一区的武将,他们在队伍前面,轩挺的身姿格外醒目。汇聚成片的黑影,将雪景都割裂。 「这些都是最近几年用了尚屿产品的人?」步惊黎惊讶地环视,这数量快赶上两三个连了。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卓溟竟然可以同时控制这么多人。 这人有备而来,之前的谈话只是在拖延时间,等着他的「军队」出现。 「各位——」卓溟站在路中,像神灵降世一般伸展双臂,集结着他的队伍,将他簇拥在前方,「卓某今日,就斗胆送你们一程了——」 嘴角咧开,数百人在他身后同时抽枪,黑洞洞的枪口森然地凝视着四人。 这人已下定决心要在这里除掉他们,提前给他的队伍配齐了武器。 如今,只要他一声令下,这四个人就会命断当场。 胜券在握,卓溟反而不着急行动,他享受那种折磨猎物的快/感。就要让对方在害怕死亡的恐惧中魂飞魄散。 「卓溟,我现在要问你一件事——」这时,一直沉默的辛雪稚忽然开口。 卓溟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恩赐了世界上最大的耐心:「请问。我对临终者向来很温柔,我必定知无不言。」 辛雪稚对他的自我拔高无动于衷,只是冷冰冰地抛出问题:「我的妈妈,易今瑞女士,在四年前遭遇的那场车祸,是不是你设计的?」 卓溟突然敛了神情。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辛雪稚良久,而后长嘆一声:「你母亲是个百里挑一的天才,只是,她处事顽固不知变通。真是可惜了......我很痛心......」 答案不言而喻。 雪势勐然变大。 辛雪稚垂头站在雪中,愤怒的颤抖布满全身,而后,他将手摺向后颈,射出一道幽冷的目光。 「别这么看我啊。」卓溟无辜地耸起肩膀,「你也不用太伤心了,你看,现在我立马送你上路,你不就能和你母亲团聚了吗?」 说着,他眸色一冷,乌泱泱的枪口即将射出一片子弹网。 恰在这时,辛雪稚将脑后的数据线一拔,他的脑中剎那间生出了一片浩瀚宇宙,千丝万缕闪着光芒的金线漂浮在他面前。 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牵住那些丝线,意识与之相连的一刻,视线骤然明朗,紧接着,就见那些黑压压的枪口齐刷刷折转方向,对准了他们的「主人」。 「什么——!」盘踞在卓溟脸上的笑意终于破碎,他大惊失色地看着失控的人群。 「辛雪稚——!」他恶狠狠地咬着这个名字,目眦欲裂地大吼,「你做了什么!!」 相比他的暴躁,辛雪稚显得极其自在,他的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是你给我提供的条件,你难道忘了吗,卓总?」 卓溟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愤怒似乎只有一瞬,顷刻之间又拾回了笑容,「啊......你利用了子母关系。」他的眼中逐渐流露出欣赏,「辛雪稚,你真是了不起的天才。」 「可是,你真以为自己能超越我数年累积的经验,从我手中拿走控制权吗?!」 话音落下,人群的枪口又折转向他们,并迅速开枪。子弹接连射来!雪花飞溅! 况戍立刻扑向辛雪稚,抱着人翻滚着躲过子弹,步惊黎和虞司功也同时滚向路边。 「唔——」辛雪稚捂着大脑,脸色苍白,「他的控制力训练得好强。」 「没关系。」况戍把他抱在怀中,为他拍掉身上的积雪,「没关系,我们可以找别的办法。」 「当心!他们过来了!」步惊黎在前面大喊。 几人立刻拔枪,对方都是无辜的群众,他们必须注意避开致命处,本来就以少敌多,这下更是彻底处于下风。 饶是步惊黎和虞司功两个拥有作战经验的武将,也对这样的局势束手无措。 四人已到绝境。 就在这时,对面忽然有一个人冲出人群,奔到他们的那辆越野车上,飞速地朝四人开来。 「辛家孩子!」虞司功兴奋地看着辛雪稚。 辛雪稚脸色比刚才好一些,对几人道:「我暂时只能从卓溟手中抢走一个人。」 第171页 虞司功:「那也是好样的!」 汽车甩尾停到他们面前,正当几人要开门上车的时候,卓溟控制的人群精准地击破了车胎,掐断他们的逃路。 「没事!这车防弹,咱们至少能拥有一具掩体!」 步惊黎飞速更换着弹夹。 被辛雪稚控制的那名帮手也加入他们之中,和他们并排躲在车后面。 「嚯!」虞司功一看,竟又是个熟人。这人是护卫队里的一个老枪手,百发百中的那种级别。 「伙计,你要是能帮我们抗住对方,等你清醒了,我就不追究你私自移植的事情!」 对方此刻受人控制,不能给虞司功什么回应,只沉着地瞄准射击,几枪下去,对面倒了一片。 「就是这样!」 虞司功两眼兴奋得发光,热血沸腾地加入枪/战中。 有了四个尖端的射击高手,就算他们暂时不能逃离危险,也抵抗得对面不敢朝前迈进一步。 然而,新的困境接踵而至—— 「糟了,子弹快没了!」 很快,四人这边的枪弹密度越来越小,人群朝车子逼近过来。 连一向乐观的虞司功脸色都沉了下去,双眼中有一种决然的光芒。 卓溟在那边得意地大喊:「辛雪稚——你放弃吧!你复制了我的能力又能如何?你不可能压过我的精神力的,我可是为了今天,磨练了整整四年!」 说着,已经有人蹿到了车后,居高临下地包围了他们,举起枪口对准五人的眉心—— 雪花似乎静止在空中,他们同时扣动扳机。 「住手——!」 千钧一髮之际,辛雪稚爆出嘶吼,包围他们的枪口瞬间撇开方向,五发子弹射向天空。 「雪稚?!」况戍惊讶地望过去,就见辛雪稚携带一身冷意站起身,眼皮一掀,人群再次将矛头对准了卓溟。 「你——!」卓溟这一回是彻底地恐惧起来,他聚精会神地凝聚意志,想要重新牵回那些金线。 但任凭他如何努劲,那些金线都开始离他越来越远。 他的面容因愤怒而变得扭曲:「怎么可能?!」 辛雪稚已经彻底夺走了他的控制权,人群在他身后汇拢,像是一群追随他的虔诚信徒。 「意志力?」辛雪稚蓦然开口,大雪似乎都避开了他,「卓溟,这一切还得归功于你。」 「什么?!」 「因为忍耐病痛是这个世上最考验意志的事情。」辛雪稚逼视着他,「两次。拜你所赐,我经歷了两次那种痛苦,这不是你锦衣玉食地在家中锻鍊四年就可以战胜的。」 「现在,换我送你一程了。」辛雪稚抬起手,在空中弹了一个响指,「再见。」 指音落下,人群全部恢復意识,面色迷茫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枪,护卫队以外的人惊吓得扔了枪枝。 步惊黎和虞司功同时沖向卓溟,两个武将三两下将对方制服,恶狠狠地把他的脸杵在地面,煳了一脸的脏雪。 大雪纷飞时,新的防爆车队唿啸着行驶过来,领头的便是已经恢復正常的樊岑。他带领护卫亲兵救治伤员,安抚人群,急切地冲到虞司功面前。 虞司功指着他好一阵破口大骂,但最终,又给了他一个拥抱。 世界终于回归正轨。 辛雪稚面带微笑地看着一切,忽然,身子随着雪花降落。 况戍冲上前接着他。 「雪稚、雪稚!」 辛雪稚摇摇头,声音虚弱道:「没事的,累着了,我歇会儿......想睡觉......」 「别睡、先别睡。」况戍不停地摇晃他,努力驱赶他的困意。 「雪稚,我要正式问你一个事情。」 「你好烦。」辛雪稚被迫强撑双眼,「有什么事情之后说不行吗?」 「不可以。」况戍突然变得出奇地固执,「我怕到时候你又赖帐了。」 辛雪稚眼皮半睁半掩的,疲倦万分地看着他:「那是什么事呀?」 况戍面容带笑,温情脉脉地将他凝视。 「我就是想问你——」 他的声音有些紧张,又带着十分明显的期待。 「你现在,能不能答应和我复合了?」 辛雪稚倏忽瞪大双眼,俄尔,他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快点——」 最后的声音被辛雪稚用嘴唇堵了回去。 在漫天飞雪的大地中,他们相拥一起,接了一个深长而火热的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非常非常感谢看文的每一个宝贝,爱你们~ 番外很快就会发出来,有缘下一本再见啦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