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偏执暴君的继母太后》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成偏执暴君的继母太后》作者:冰岛【完结】 简介: 穿越后被迫进宫给老皇帝当小老婆的霍清颜万万没想到 一直被她挤兑的死对头梁王登基了! 为了不被剁手跺脚,变成人彘,她只能悬了梁。 结果没死成,反而被他尊为太后。 这新皇到底所图为何? ——有阴谋! 踩着父兄尸骨上位的南宫烨,手段冷酷,心狠手辣。 可他心中,却又有隐秘的,从未宣之于口。 她是他名义上的母妃,同皇位一般,内心角落是他压抑隐秘的妄想。 如今,皇位已经落入他手中,她,他也想要! 无论是身心,他都得到! 总有一天,她会脱光衣服自荐枕席,同后宫其他嫔妃一样,翘首以盼,求他垂怜…… 第1章 被逼宫了 「呜呜……娘娘,可如何是好呀……」秀莲反反覆覆只会说这一句。 「娘娘,先皇驾崩,太子在太和殿被乱军射成了刺猬……梁王登基为帝了,列出了后宫嫔妃殉葬的清单,据说密密麻麻,都让她们跟随先帝而去,听说坤宁宫皇后在太子薨了之后,就一根白绫吊死了……」 还是小邓子口齿伶俐,几句话就交代了目前的形势。 「哦,知道了。」跟别人的哭哭啼啼不同,清颜十分淡定,仿佛殡天的不是她的夫君,要陪葬的人员名单里也没有她一样。 「别嚷嚷了,太闹了,你们先下去,让本宫静一静。」清颜捏了捏鼻樑,懒懒挥手。 众人慾言又止又不敢违命,犹犹豫豫地躬身退出了大殿。 边走还边想,齐妃岁数不大,难得就是沉稳。 先皇武帝比她大了三十多岁,称赞她,说她性子波澜不惊、老成持重,不像她这个年纪的样子…… 眼下真是应着了!都啥时候了,梁王逼宫啊,太子皇后都薨了,现在后宫乱成了一团,火烧眉毛了,是拿着盘缠跑啊,是找人通个消息可得抓紧着啊。 齐妃呢,她可倒好,稳如金钟。 几个人出了大殿就狗撵似的,急匆匆跑回各自的屋里,收拾盘缠准备跑路。 殿里仍燃着百濯香,香气淡雅,一旦燃了这个香,衣服就算是下了水,香气也不散。 清颜去衣柜里拿出一件自己封妃时候穿的礼服,换好后安安静静的在梳妆檯前上着妆。 她身为齐妃,跟武皇帝相差了三十四岁,她掐指算过,武皇帝比他爹要大上十四岁,比她爷爷只小五岁,但凡她晚出生个几年,管武帝叫爷爷都不为过。 这对黄昏恋的昏招是皇后出的,让她进宫是皇后的主意。 她爹是太子太傅,不想站队都没用,已经稳稳地归入了太子一党。皇后此举,唉,属实是有些多余。 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还非得把绳子打个死结…… 不过,既已入宫,作为一名合格的,稳固太子地位的吉祥物。 自己屁股该坐在哪头,向着谁,那还用问嘛! 梁王?呵,她就没少当着先帝的面挤兑他。 她乃太子太傅之女,论学识她耳濡目染,论口才她也不遑多让,常常当着武帝和皇后太子等众人前,挤兑得梁王无地自容。 梁王不是不可以回嘴,可当着武皇的面,她的位份是齐妃,辈分上就比他大了一辈。 男子跟女子斗嘴,赢了也输了风度,又何况是长辈。 所以输的只能是他! 清颜的印象中,他俩交锋,占上风的永远是她!以致于到后来,他在御花园远远看到她搀扶着武帝散步,不但不上前见礼,反而掉头就撤…… 清颜描好眉,又拿了唇纸在嘴巴上抿了抿。 梁王既已拟出了陪葬名单,除去皇后和太子,她霍清颜的名字,必然是要板上钉钉的。 跑有什么用,她能跑得过骑马的士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新帝想要清算她,她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他捉回来。 怎么办?还用问么,她嘴唇勾起,皇后不是都给她打了样么。 成王败寇而已。 自己了结好歹还能落个全尸。等新皇带兵集结过来,凭藉她以往屡次三番,三番五次挤兑他的行为,还不得把她剁手剁脚,放到罈子里腌酸菜啊! 感觉窗外开始有声音,似乎是远处军队集结,整齐划一的步伐,甲冑兵革的声音。显然,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利索地从箱子里翻出白绫,拿好圆凳,踩了上去,然后把白绫往樑上潇洒地一抛—— 没抛上去! 就这么简单的一步都如此困难,和她想像的不一样。 白绫太软了,抛出去就掉到她脸上,抛出去就掉她脸上,甩得她膀子都疼了,也没抛上去! 她皱眉,转头四处寻摸了一圈,把梳妆檯上的首饰盒哗啦倒了出来,把盒子缠绕在白绫的一端上,这次有了负重,终于抛出去后,稳稳地挂在了樑上。 她这次站到凳子上,打好了节,又用手往下使劲儿地拽了拽,结实!她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有亮起的火把由远及近在往她宫里来了。 她快速把头放到了圈里,「爹爹,女儿殉国了!」她大声地吼了一声,全了最后的仪式感。 她用尽了浑身力气,死劲儿往后一蹬——
第2页 脚下的凳子就被她踢得老远,她被绳子勒得唿吸不能,手下意识地想要扯脖颈上的白绫—— 她脸憋得发青,很快就后悔了,死有什么好,说不定他也没那么恨她呢,说不定殉葬名单没她呢,说不定…… 她渐渐开始失去神智,耳朵里传来吵闹得声音,隐约是听到有人跪地请安,又是咣当一脚破门,映入她最后一眼的,是明黄色辑里湖丝袍和金地龙靴。 她恍惚意识到,唔,是先皇来接她了…… 终于解脱了。 她心下一松,没等放心地闭眼,就感觉自己吧唧一声,从九天摔到了地狱。 先是失重感,然后屁股上传来的痛感,也很真实。 最后,窒息地感觉忽然消失了,脖子里似乎有空气灌入进来,她趴在地上勐烈地咳嗽着。 周围唿啦涌上一堆人,七嘴八舌开始嚎:「娘娘,你怎么这样想不开啊——」 「我滴个老天爷呦喂,娘娘你有个好歹让奴才怎么办吶——」哭声抑扬顿挫,边哭还边上前拉扯摇晃她。 她没防备,又摔了个后仰壳。 清颜的神色有点呆滞,眼珠子动也不动一下,心里寻思:这地府的迎接仪式挺特别啊,一上来就都是熟人局,才到地方就被奴才热情迎接了? 偏偏这时,她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映入眼前的是倒映着的,梁王的脸! 哦不,现在应该说是新帝。 她一个勐子坐了起来,伸手下意识捂住脖子,脖子上的剧痛,让她清晰意识到一个艰难的事实:她没死成! 她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 却看那人居高临下,看她犹如蝼蚁般,冷冷笑道:「齐妃向来口舌伶俐,本来朕刚过来这一路还在想,是要把你舌头剪掉好呢,还是烫熟了好,想不到齐妃这么心急,没等朕过来就要先行一步了,可惜可惜……」 第2章 殉葬被拦 说完,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昂首信步在清颜屋子里转了一圈。 目光扫到桌面上杂乱的首饰,冷笑一声。 伸手拿起了她的一只掐丝禅凤赤金步摇,把玩了下,就随意地丢到了地上。 最后,眸光锁定了先前被她踢倒的凳子,走了过去。 随后扶了起来,还伸手掸了掸灰。 边上的太监立刻凑上前要帮忙,被他懒洋洋地挥手拦下,不得不退后两步。 新帝一手举着凳子,一面看向她。 慢慢地,一步一步来到她身前。 一股熟悉地龙涎香涌入鼻中,原来他早有预谋! 清颜心下冷笑,呵,这是想要砸死她? 也罢,大不了死后难看了点,气节犹在! 她缓缓阖眼,闭目等待了半天,痛感也没传来。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就看到新帝,把凳子摆在她身前一尺之距。 一屁股坐下了。 原来凳子不是兇器,只是单纯的臀器。——是她想多了。 新帝也不再废话,拍拍手,就有人上前把清颜扶坐起身。 她髮髻散乱,身形狼狈,原本画好的妆都花了。 鬼门关外转了一圈,脖子上都是深黑色的勒痕,只再晚几息,就魂归了地府,任他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新帝面色深沉,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看。 他的眼神很复杂,隐约是带了些胜者的志得意满,又好似也带了些对弱者的怜悯和疼惜…… 「陛下,交泰殿齐王负隅顽抗,陈将军不敢擅自决断——」 宫门忽然来了个传令兵请求示下。 新帝垂下眼皮,淡淡道:「如遇顽抗,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得令!」 整个大殿一时间,温度骤降,仿佛突然颳起了冷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谁也不曾想到,向来老实厚道的梁王,手腕竟如此狠辣,逼宫夺位,屠戮后宫。 说是暴君一点不为过!!!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僕从们都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显然,已是怕极。 别人怕他,清颜并不怕他。 图穷匕首见。 眼下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怕也没什么用了。 清颜本想临死前,再痛骂他一通。可惜,喉咙犹如火烧,张嘴啊啊啊了半天,一个字没说出来。 既然言语上不能占上风了,她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清颜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新帝,伸出手怒指她,只有嘴型在动,如果能发声那必然是下三路的国粹。 新皇冷着脸,暼了她一眼。侧头,刚要再次开口—— 被一旁忽然冲出来的宫女忽然打断。 「娘娘您说什么?」 「您这是恭祝新皇登基啊,娘娘您用心良苦啊」 「娘娘一片苦心真真是天地可鑑,日月可表啊!……」 边说着,边大力把清颜举起的手给按了下去。 她是宫女,力气自然是比清颜大得多。 清颜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没拽过她,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她。 真是反了天了,她是这个意思吗?问候你母亲,嘴型怎么看也不似恭喜登基吧。 更何况她都存了殉国的心了,那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做人,要有骨气! 「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活着才有希望啊……」秀莲凑近她耳边低声劝道。
第3页 有道理! 清颜想了下,放弃挣扎,顺从地低下了头。 见她似乎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服软,新皇嗤笑了一声。 再次欺身上前。 他伸手不客气地勾住了她下巴,与之四目相对。 火把下,他鬓如刀裁,鼻若雕刻,清隽的面孔,犹如玉面修罗。 尽管他的脸色依旧深沉,可不知是不是清颜的错觉。 仿佛悬在他脸上的杀气,消散了些。 「朕让你死,你想活也活不了;朕不允你死,你死了,朕就屠了你满门……」 新皇凝视着她,语带威胁一字一句地说着,一边说,一边还在手上用了力。 「可知?」 清颜忍不住就想嘲讽。 笑话!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爹是太子党。 梁王成了新帝,两派阵营不同,她爹能落得了好? 明日她爹还不得一头撞死在大殿上啊。 非得在这个时候拿她全家性命威胁她,谁怕谁啊,她本想再瞪他一眼,但下巴被人牢牢捏着,气势上就弱了一层。 更何况,还掐得她生疼,哼,这个孽障,他胆敢非礼她!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欲唾其面。 哪曾想,她呵了一下没卡出来痰,身子下意识前倾,而新皇恰好这个时候不耐烦松了手,摆正了头。 惯性使然,她便阴差阳错地吻上了他的脸! ——准确地来说,是她的嘴唇不小心,磕在了他的侧脸上。 这可是真真的触犯龙颜了! 众人心想,新皇是什么人,眼下就是暴君重生,杀神转世啊。 坤宁宫承干宫现在是尸块遍地,血流成河,一脚下去血没脚脖儿了。 这齐妃果然是老寿星喝砒霜,嫌命长了! 整个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新皇脸色通红,用力推了她一下,勐地后退两步,连连拿着袖子擦脸,「你是疯了么?你个淫——」 说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凝,后面的字忽然噤了声。 清颜被他推倒在地,宽大的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了洁白如藕的手臂。 洁白不是重点,嫩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上面有个红点—— 守宫砂! 大殿里,隐约响起了倒吸声。 清颜闭目,掩耳盗铃般快速把袖子放了下来。 作为一名穿越者,她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古人点这个守宫砂是图个什么。 她进宫当天给上的守宫砂,如果当天陛下宠幸了她,晚上守宫砂也就没了。 日抛型。 如果发生了一些意外,陛下没宠幸她。 就好比她眼下这样,先皇故去了。先皇的爱妃胳膊上还带着守宫砂,岂不是昭告天下说先皇那方面不行? 真是尴了个大尬! 「出去!」新皇死死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他长得极好,一双漆黑如墨深邃如海的眼睛就那般静静地凝望着她。 是她读不懂的深沉。 第3章 捲轴回忆 宫人应声离开,整个殿内只剩他们俩。 清颜的寝殿此时并不整洁,甚至有些凌乱,被众人踏脏了的地面,散落一地的首饰,随意丢弃的衣裙…… 甚至她刚刚换大行衣服时,随手换下来的亵裤,眼下正大大方方地倒吊在椅背上。 新皇绷直身子静静站了片刻。 等人都退去,整个人慢慢松弛了下来,收敛了君临天下的气势。 他的眼神再次不留痕迹地在她的寝殿上转了一圈。 清颜身为齐妃,寝殿还是够规格的。 她还算得宠,屋子里的一应物什不失奢靡,偏偏又不显庸俗,房间反而布置得有些典雅。 香炉里燃着的是百濯香,不远处的书桌上,笔墨纸砚都是名家制作,墙上挂着先皇御赐夏禹玉的《溪山清远图》。 他的视线定定地落在这张图上,一瞬间,陷入了回忆。 清颜捂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随着的他的视线落到了墙上的画上。 「朕今日得了此画,梁王——」 武皇遇刺,梁王受了重伤,武皇有赐画补偿之意。 眼看皇后和太子的脸色不太好,清颜上前一步,抢先道:「夏圭字禹玉,南宋临安人。他的山水画师法李唐,又有自己的独特风格……他喜用秃笔,下笔较重,老苍雄放……山石的皴法上,常先用水笔淡墨扫染,趁湿用浓墨皴,就形成了水墨混溶的特殊效果,被称作泥里拔钉皴……」 多亏了九年义务教育语文的摧残。 学个课文得背作者哪里人叫什么、字什么、别号什么,作者生平什么家等等……所养成的习惯。 她记性很好,说起来洋洋洒洒,最后笑眯眯地看着武皇。 她平时呆呆木木装傻充愣的,此刻眼神晶亮璀璨,活像一只耀武扬威骄傲讨好的小兔子! 眼里的含义不言而喻,皇上,此画,我也熟。 此画我也要!!! 那时候她进宫不久,正是武帝想要征服清颜,完完全全地俘获清颜的心的时候。 见她难得喜欢,便歉意地看了一眼梁王,问梁王的意思…… 梁王南宫烨,偏头看了清颜一眼,脸色淡淡,表示愿意割爱。
第4页 武皇便当着众人的面将画赐给了清颜。 所以说,墙上挂着的《溪山清远图》是她万般花样作死的证据之一。 她抢他的! 其实说实话,对这幅画,清颜也并不是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喜欢。 只是恰好那个时候,气氛烘托到位了。 为争而争!拿到手,她转头就忘到角落了。 还是秀莲提醒御赐之物得好好供着,她才懒散点头,挂在了殿里…… 清颜觉得此时脖子上的伤,更疼了。 如果可以二次穿越,她真想穿越回去抽自己一个嘴巴,欠不欠吶,不是你的东西,你要什么要! 她不敢抬头看新皇的表情,心里揣摩着,估计新皇正在想怎么整死她吧? 皇帝看着图,半晌,好似也从回忆里抽回思绪。 也不知道他回忆到了什么好玩有趣又似乎让他动心的事情……使得他原本寒着的脸,再次柔和了下来。 嘴角似乎还向上弯起了弧度。 可惜,他背对着清颜,清颜又低垂着头,因此并没看见他的脸色。 脚步声缓缓响起,室内铺着天竺进贡来的地毯。 他每走的每一步,仍旧如重锤敲在她心上。 天要亡我! 人影近前,清颜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南宫烨的身影笼罩在她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慢慢地俯下身,下巴和她的额头不过一拳之距。 清颜恍惚的感觉头上的唿吸似乎加重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清颜把心一横,刚想睁眼骂他。 嘴唇微动,却突觉额头一热—— 他冰冷的唇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猝不及防的吻,使得她整个人都麻住了。 好似一股热流随着血液窜遍了全身,心脏都好似被人攥紧,麻酥酥的。 她呆立当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新皇此刻心情甚好,感觉又干了一件曾经自己渴望却又僭越的事情。 他心满意足,看着她灿若繁星的双眸,心念一转,忽而抬手覆了上去…… 她的睫毛很长,如两把细密的小扇子,忽闪忽闪,在他的手心挠痒痒。 许是紧张,她眼睛不停地眨,他只觉得不光手心,就连他的心,也跟着痒得厉害。 原本坚硬的心仿佛掉入了温水之中,软得一塌煳涂,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轰地一声,如百川归海一般齐齐朝着身下汇聚…… 他清了下嗓子,喉咙不由得有些发紧。 刚想开口对她柔声说些心底的话,外间忽然传来兵器落地的声音。 他勐地惊醒,快速转身收手,手放在下摆遮掩,凛然转身:「何事?」 一个侍卫匆忙跪倒:「启禀圣上,羽林中郎将卢湛率兵入宫,说,说——」 新皇面色冷淡,「说什么?」 来人不敢直视圣颜,垂下头,声如蚊吶:「说、说要清、清君侧……」 「张嵩,邵一明可在?」 来人点头,声如洪钟:「两位将军带兵前去镇压了——」 新皇点头:「朕知道了,退下吧。」 来人叩首应是,头也不回地跑了。 大殿又恢復了宁静,只是刚才的旖旎缠绵,仿若风捲残云,瞬间烟消云散。 清颜也从煳涂中惊醒,卢湛…… 如果不是先皇后横插一槓子,她如今应该已是卢湛的妻子。 想到那个人孔武有力的身姿,黝黑刚毅的面孔,以及可以想像的浑身的腱子肉…… 清颜心下遗憾,有缘无分吶。 卢湛常年带兵,腹下定是八块腹肌,也不知道摸上去—— 想到这里,她的耳根子都红了。 正在她想入非非的时候,忽觉一道冰冷的视线传来。 她恍惚间抬头,不偏不倚正和新皇直视。 他的脸色深沉如锅底,看她的眼神也没了先前的客气,仿佛是看待一具尸体一般的冷漠。 「呵,醒醒吧。以他那点兵力……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捏了捏手指,仿佛捏死了一只蚂蚁,冷笑了下,再次看向清颜。 长时间对视,清颜率先调转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脸上恢復了她惯常的表情,半阖着眼,木讷又死气沉沉。 新皇上前一步,微微抬起想要安抚她的手,又缓缓落下。 罢了,来日方长。 最终,仍是他先低下了头,率先开口:「明日朝会,朝堂将重新洗牌,你也要到场,早些安置吧。」 说完,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明黄色的衣角最终消失在门外,清颜心里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她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瘫倒在床上,短短几次交锋,仿佛打了一场硬仗,身心俱疲。 第4章 被逼殉葬 翌日,清颜刚醒,就被人簇拥着换上了太后的服侍。 等等,太后! 清颜还睡得一脸懵,就被人捣扯着,等她稍微清醒些,又被人塞入了轿撵,等轿撵落地,她被人簇拥着到了大殿后,睡意才逐渐消散。 这是什么情况? 她好奇地竖起耳朵,就听前朝新皇南宫烨的声音道:「沈卿乃第一大儒,即位诏书便由爱卿撰写吧。」 沈卿,沈孝儒? 那不是父亲的至交吗?
第5页 一道雄浑宽厚的声音响起:「梁王殿下恕老臣冒昧,太子既死,为何不拥立太子之子?」 南宫烨冷漠道:「宏儿不过才七岁,卿觉得他能掌控朝政?」 沈孝儒摇头:「名不正则言不顺……」一旁的内侍给他使眼色,递给他笔,无声地催促他落笔,但见他冷笑一声,刷刷几下,落笔八个大字:梁王篡位,乱臣贼子。 整个大殿原本还在小声嘀咕的众人,见到这几个字,登时鸦雀无声。 新皇并不恼怒,手随意一抬,侍卫会意,片刻间,殿上便被拖上来沈家的一众家眷。他们肩上扛着枷锁,脚上带着锁链,有的小声哭泣着,一行人有老有少,最小的还尚在襁褓里被人抱着。 「沈卿不怕朕诛你九族吗?」 南宫烨微微挑眉,一旁的侍卫举刀架在了他们脖颈上,孩童刚睡醒,面碰冷刃,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沈孝儒脸色惨白,面露不忍,偏过了头,咬牙慷慨激昂道:「别说诛九族,就是诛十族又如何!」 「好,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你,来人——」 「陛下——」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先前的太子太傅,如今齐妃的父亲,霍刚。 清颜在后殿,心整个儿纠紧,她的爹她太知道了,太子党的中流砥柱,怎么会轻易屈服呢,她生怕他今日血溅当场。 「陛下,陛下三思啊,希直兄言语冒犯,还望陛下恕罪,微臣定会规劝他……」 说着,霍刚走到沈孝儒面前微微摇头,沈孝儒原本梗着的脖子,待侧目看向襁褓中的重孙时,还是微微耷拉了下来。 「卿来得正好。」南宫烨看向霍刚,态度温和了许多「先皇驾崩,先皇后殉葬……」说着,停顿了下。 清颜只觉得身后忽然窜出两人,架着她就往外走…… 她今日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领子特别低,昨日悬樑的伤,未经处理,过了一夜,更是青紫肿胀,看上去触目惊心很是恐怖。 等她被簇拥到了大殿上,一同落地的,是新皇南宫烨的声音:「朕敬佩齐妃殉葬父皇的决心,可如今后宫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朕愿意尊齐妃为太后——」 清颜只能不停地眨眼睛,求助地看向她爹—— 霍刚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口,脸上的心疼之色一闪而过,可最终却双手握拳,声音洪亮地开口道:「太后之位,小女年纪尚幼,此举不妥。齐妃娘娘想要随侍先皇,便要全了她的这份心意——」 「霍兄此言甚是——」 「霍兄大义啊——」大殿上不断地响起附和声。 清颜呆呆地看着她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知道霍刚是疼她的,她幼时坐在他腿上看书,在他茶缸里放盐巴,在他睡着的时候揪他鬍子…… 他笑骂着,却顶多是拿胡茬扎她脸,并不捨得训斥她半分。 而此时,他却在众人面前捨弃了她,要她死! 霍清颜脑子里乱作一团,眼里蓄满了泪,她强忍着没落下来。 偏偏,霍刚勐一跺脚,再次咬牙道:「微臣,愿亲自送小女上路——」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她爹,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如珍珠般大颗大颗地砸在了地上…… 她泪眼模煳,忽然发现,不知何时,爹的身影居然不再高大,不再能庇佑她半分,此刻的他,佝偻如斯,像烫熟了的蜷缩着的虾米。 罢了,被捨弃,就是她霍清颜的宿命吧。她心中一颗重石落地,尘埃落定。 一道炽热的视线打在了她脸上,又很快移开。 那人身着明黄色的龙袍,龙袍的背部绣着五爪的金龙,不再是王公着的四爪蟒袍。 只多了一个爪,便好似有了无可比拟的力量,睥睨着众生。 那人神色从容,缓缓走近,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清颜的面前,就听他用不疾不徐的声音道:「她当得!这天下至高无上的位置,她也坐的,因为——」 说着,他微微让出了半步身位,伸出白皙的食指指向清颜的肚子,高声道:「因为这里,有先皇遗留的血脉,还有一个尚未出世的小皇子!」 清颜原本泪眼模煳,随着他话落,如晴日里闷雷落下,这一重雷,登时噼得她瞠目结舌,呆立当场。 霍清颜下意识地抚着肚子,满头的问号,我什么时候怀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南宫烨站在她身边,作虚扶状,在她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他面不改色,定定地看向清颜,下着保证:「朕定会对先皇的血脉,视如己出,照顾有佳,太后不必挂虑。」 清颜抬头,他的眼里如今映着的,是她红着眼睛苍白的面孔。 ——他在救她的命! 心念一转,她瞬间明了他的用意,肚子里有没有货,她清楚,他也清楚。 有时候就是这般奇怪,曾经先皇赐婚圣旨落下的时候,霍刚想要为她抗旨。 那时,是她自己主动站了出来。为了她爹,为了全家的性命,她愿意捨弃幸福,主动进宫,入了这樊笼。 可如今,她鬼门关外转了一圈,霍刚却顾忌什么大义想要逼她死,她不愿就范。 她的命,是生是死,是好是歹。做主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为了什么大义。
第6页 于是,清颜只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新皇,南宫烨。 这一刻,他俩难得不是站在对立面,敌我阵营;而是并肩站在一起,四目相对。 她看到他眸中着太后服的女子,缓缓地抬起了头,眼神坚定,用破锣沙哑地嗓子,撕心裂肺吼道:「既、如此,那便、多谢……吾儿!」 短短的一句话,虽是用尽力气吼的,声音也并不大,从她嘴里说出,万分艰难。 因此,她并没看到南宫烨听到最后两字,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脸上的笑也凝滞了一下。 第5章 封了太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有会看眼色的,见此情景,立刻马屁跟上,叩首行礼。 一人起头,后面的山唿万岁便跟着起来,整个大殿,顷刻间跪倒了一大半。 就连霍刚和沈孝儒也被前后的人拉着,不得不跪倒在地…… 清颜耳边围绕着山唿万岁的响声,眼前是跪倒着的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这一刻,她站在他身旁,俯视着众生,只觉得浑身血脉沸腾通体舒畅,终于能体会到身边之人心里的满足和欲望。 权利的滋味,原是如此。 ——怪不得让人如此着迷。 前殿转了一圈,清颜被迫成为了太后。 这个结果,让她又喜又忧。 喜的是暂时不用死了,忧的是她不知道皇帝酒葫芦里藏的是什么药。 她揣测着,南宫烨刚刚上位,屁股下的龙椅还没焐热,政权不稳,前朝的势力暗潮涌动,先皇的隐藏旧部,先太子的势力,骑墙观望审时度势的官员…… 铁腕如南宫烨,也不可能将朝堂上的所有人全部杀光。 所以,他现在需要安抚文臣,亟需她爹的势力,可文人最怕人戳嵴梁骨,另有苦衷就不一样了。 比如,先皇遗腹子…… 南宫烨居然给他们编造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寄託。 他爹他们眼下,恐怕打着另外一番算盘,手拿隐忍剧本蛰伏了。 回到寝宫,清颜坐在榻上,静静思索着,南宫烨留她一命,既可以表露他不会对先太子一派赶尽杀绝,也给了前朝老臣一个台阶下,稳定了前朝的局势。 果然,不多会儿,小邓子回来传话,「娘娘,沈大儒亲手写了即位诏书……」 清颜点点头,帝王手腕,武皇帝是,如今的新皇也是。 能坐到龙椅上的人,那心都得有八百多个心眼子。 都不是善茬啊。 清颜喝了口水,润了下嗓子。 刚才吼那一句话,嗓子都感觉要出血了,眼下她自身难保,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还是好好休养自己吧。 最近几日提心弔胆,今日又一早被人拉起,暂时应该没她什么事了,她便示意宫人给她换了便服,躺在床上囫囵睡着了。 她梦到了幼时,她爹手把手教她写字,她除了手腕没力,写得歪歪扭扭以外,字却一字不落的都记下了。 霍刚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的女儿就是聪明,这么多字,都记下来了,简直就是神童,随我!」 梦里,她笑着,被她爹举高高,骑在他脖颈上,他还随手取了个莲蓬,摘了荷叶递给她,她头小小的,一手拿着挡太阳,一手不客气地拍着她爹的头,喊着驾! 整个院落里,都响彻自己的欢声笑语。 可随即,场景一转,却是梦到了大殿上,她爹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她,脸色狰狞着:「老夫,亲自送你上路——」 「不,不要……」清颜满头大汗不断地摇头,泪珠打湿了枕头,帘子外伸来一只白净又有力的手,缓缓落下,摸了下枕头,湿的。 一股龙涎香传来,清颜的手被来人握住,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龙袍,她一时有些恍惚。 「醒了?」那人左手握着她的手,右手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勾,忽而促狭道:「母后!」 清颜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了,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她张嘴,艰难道:「陛、陛下……」 南宫烨抬手止住:「嗓子疼,就不要说话了。」 一位中年太医背着药箱,跪地行礼:「臣太医院院判姜思年,给太后请安,给陛下请安。」 「平身,姜爱卿不必多礼。」南宫烨示意他上前,姜太医乖乖照做,南宫烨指着清颜脖子上的伤,「太后昨日想左了,悬了梁,夜里紧急,便没寻你……」 姜太医看了一眼,从药匣子里拿出一瓶药,神色:「太后娘娘的伤看起来重,微臣这瓶药上上,揉搓开,几日便好。」 「如此,甚好。」南宫烨淡笑着表示满意,又随即想到了什么:「哦,对了,太后她身怀龙嗣,昨日恐怕受惊……」 「老臣这就给太后娘娘问脉。」姜太医信心满满,手切上清颜的脉搏上,原本的从容渐渐消失不见,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南宫烨信步走到一旁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手拿着茶杯,不断地吹着茶,却并没饮。 只看着茶叶漂浮,悠悠开口道:「人有时,就如同这茶叶,浮浮沉沉,意外众多。朕听闻令堂今年八十有余,令公子也才成婚不过两年,今年就给你生了个大胖孙子,四世同堂啊……」
第7页 姜太医的手仍旧放在清颜的手上,手指却不断地颤抖着,额头上的汗,一滴滴顺着脸往脖颈里淌着,汗涔涔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狼狈。 清颜微瞟了一眼姜太医,心落不忍。 姜太医收回了手,踉跄着下了台阶,险些摔倒,他跪地叩头:「娘娘身怀六甲,虽是滑脉,月份尚浅……不知……」 南宫烨倏尔一笑,将茶杯放置一旁,缓缓起身:「不知太后这腹中一胎现月份如何?」 姜太医窥着他的神色,犹豫地张口道:「一,二?三……应是一月。」 南宫烨面色不变,缓缓点头温声道:「才不过一个月,那月份是尚浅,只是不知这腹中龙嗣……是男是女?」 清颜都忍不住扶额,这就是明显的欺负人了,别说她肚子里没存货,便是有,才不过区区一个月,谁特么能看出来是男是女? 姜太医闭目咬牙:「娘娘腹中定是个小皇子!」 南宫烨点头应和:「皇子好,皇子好,朕还真的很缺一个弟弟。」 清颜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儿,可不是缺嘛,武皇子嗣本就不多,早起夺嫡废了两王,宫变之日太子以及拥立太子的齐王等人也全都归了天了。 南宫烨的兄弟都被他杀得差不多了,要不怎么听闻清颜肚子里有皇子,前朝老臣都老实了呢。 第6章 是男是女 姜太医不留痕迹地擦了擦额头的汗,却见新皇微微皱眉。 他心里一个咯噔,难道他猜测的不对? 应该说是公主?是了,如果是皇子,那么就有继承的可能性…… 他刚要改口,就听南宫烨摸索着下巴,冷不丁来了句:「爱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万一是龙凤胎呢?一儿一女正好凑成个好字……」 「……」姜太医强忍着没厥过去,终于站定,摇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如今娘娘月份浅,便是双胎,暂时也看不出来,还是得月份再大的时候再看看……」 「这样啊,也有道理。」 南宫烨上前走了两步,虚扶着姜太医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朕听闻令堂早年辛勤劳作,膝盖落下沉疴,爱卿遍寻虎骨做酒,令公子如今既已成家,之后便该立业了。来人——」 一位内侍从角落里缓缓走出听令,此人正是南宫烨的贴身太监如今内廷总管陈桔。 南宫烨道:「将朕先前猎到的虎骨,寻一块好的赐予姜爱卿,封姜思年之子姜恆志御前六品带刀侍卫……」 姜太医再次下跪,磕头感恩戴德。 清颜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果然,雷霆雨露均是皇恩,先是打一巴掌再给一甜枣,手段啊手段,再一抬眼,姜太医和陈桔都已退下,此时寝殿只有南宫烨,他手握着瓷瓶,向她走来。 他的手指白皙又修长,谁能想到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却是沾满了无数的鲜血。 清颜端坐着看着他,就见他走到清颜身前站定,熟练地把药膏倒在了手上,转身涂在了清颜的脖子上。 药膏清凉,带得他手指也冰冷,如同蛇一般轻轻围绕在她脖颈上攀岩着。 清颜如坐针毡,那人却不紧不慢,手法轻柔。 这一瞬间,清颜脑中忽然涌入了一个奇怪而又可怕的念头—— 这新皇莫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她正胡思乱想之际,脖子上却瞬间火辣一片,原来是他将药膏推了开来。 「疼也忍着。」那人手中不停,冷声命令道。 姜太医的医术果然精湛,药膏效果很好,热过之后,明显的舒服很多。 清颜坐着的地方正对着梳妆檯上的铜镜,对镜自照,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上药之后,黑紫勒痕仿佛渐渐在变淡…… 清雅瞬间明了,怪不得昨日不叫太医给她诊治,若是昨日上了药,今早伤口变淡了,哪有早朝时触目惊心的伤来的有说服力。 显然,为帝的他,每走一步,都有深思,每说一句,都有用意。 清颜心中哂笑,原本怀疑他暗恋自己的想法瞬间打消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最难猜测帝王心,用所谓的情啊爱啊来揣测一个帝王的心思,是真真幼稚啊。 这么想着,她低垂了眼帘,再次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又变成平日里一脸麻木,古井无波的模样。 似乎是能瞬间感应到她的情绪变化,「在想什么?」那人细细给她涂好伤口,扫了她一眼,温声问。 清颜抬头,却不妨正撞上他凝视的目光,他本就长得极好,尤其是那双眼睛,大而深邃,好似一座深潭要把她拉入沉底…… 她心里一个咯噔,那是猎人狩猎的目光,也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 他的眼里毫不掩饰着他的欲望以及对她的势在必得。 既已为帝,天下有什么不是他垂手可得的呢? 果然,下一刻他就俯下身来…… 眼看着就要吻上,清颜却伸出一双手坚定而又有力地挡住了他。 清颜眼里满是倔强,哪里还有先前的木讷? 她的眼睛生得极好,晶亮如水的双瞳,瞬间燃起触人心弦的火苗,那是她强压的怒火。 清颜其实此时心中也是忐忑,她在赌,他今日才在朝堂上尊她为太后,拉拢安抚霍家的意图很明显,断不会这么快跟她翻脸。
第8页 果然,南宫烨眉头微挑,耳朵尖微红,却立刻恢復如常,「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收拾下东西,择日迁宫吧。」 说完,站起了身又后撤一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炽热的唿吸终于不再萦绕在她周围,清颜微微松了口气,却不曾想,头上忽然落下一双温热的手。 那人如同安抚猫咪一般摸着她的头,还不客气地揉了一把,轻笑道:「做个好梦。」 清颜恼怒,刚要反击,南宫烨却早她一步收了手,潇洒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门,嘴里还哼着一首轻快的小曲,心情甚好的样子。 窗外,月光冷凉,落在紫禁城一座又一座屋檐上,跳弹一下,碎了,溅成满天的银光。 清颜定定地看着窗外,心中却忍不住悲凉,这将是她往后余生日日伴随的月光…… 如此认命吗? 不,她霍清颜从不是认命的人,她入宫已经对得起霍家了,今后,她也要替自己打算了。 她忽而想到,传言中,宫中似有一座密道,可通向宫外…… 清颜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脑海里不断回忆与武帝相处的细节,不断地回想,想要抓住些蛛丝马迹,脑子里却纷乱一片,没有头绪。 她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安慰自己,稍安勿躁,若想逃出宫,需要细细筹划,出宫之后如何躲避追兵,以何谋生,都需要细细考虑,不急于一时。 胡思乱想了半宿,躺在床上如同烙煎饼似的左翻右覆,直到东方继白,她才觉眼皮子打架,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再一睁眼的时候,都是晌午了! 殿内安静如初,她伸了个懒腰,忍不住感慨,当了太后了终于可以睡懒觉了。 往常她是齐妃,早早起来就得去皇后宫里请安,站桩。如今可算是消停了。 她上前走了两步,吱呀一声打开门,却发现殿外热火朝天,宫人来来回回。 小邓子忙活得脚不沾地:「八方贯耳瓶放在右二的箱笼里……那个青玉三羊笔洗放在东边第三个箱子里……那个谁谁谁,慢着点,喂,说你呢,仔细着些,别磕碰瓷儿了,小心爷爷我拔了你的皮!」 「……」清颜打了个哈欠,一头雾水。 第7章 对上皇后 就看到秀莲也是忙活得额头出汗:「素色衣服放一起,朝服放一起……」她刚吩咐好,又有小宫女过来请示,她耐心地吩咐完。 一转身,和披头散髮的清颜四目相对,她绽放了个大大的笑容:「娘娘,您醒了?肚子可饿?快,快给娘娘备膳!」 「不忙。」清颜问「一大早上,你们在忙活什么呢?」 「娘娘您现在是太后啊,需要迁宫,皇上要住养心殿,皇后的要住坤宁宫啊,您现在住的永和宫要腾给德妃……」 清颜点点头,原来如此。 南宫烨的妻妾不算多,原本他就不是储君之选,武皇给他选王妃的时候,并没有很重视。 梁王妃沈静若的家世并不显赫,和其他王妃相一比较,还颇有些上不得台面。 她是江南首富,两淮盐商沈万水的嫡女。 士农工商,商贾地位是最低贱的,可谁又能想到,就是靠着富可敌国的沈家倾囊而出,南宫烨才能养得起军队…… 商贾之女反而要坐上后位了。 南宫烨的侧妃连氏倒是大将军连庚希的幼妹,据说也非常得宠…… 这么一看,南宫烨的后宫,安排得也挺巧妙的,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兵有兵。 想到这些,清颜扶额,忍不住有些头疼。 她连梁王都敢挤兑,何况是梁王妃梁王侧妃…… 先皇后纵然是看她们不爽,碍着身份颜面,也万不能开口折辱她们。 清颜是干嘛的,最好的先锋军啊,冲锋陷阵最佳炮火啊,她都记不住自己多少次奚落人家了。 啊,想不到她穿越一次,这是要上演恶毒要玩儿完的剧情啊。 一连几日,皇帝再没出现,估计甫一登顶,百废待兴,饶是南宫烨老谋深算,也需要忙一阵子。 迁宫的旨意却是提前安排到了各宫。 等到她人从最北边的永和宫搬到了西侧的慈宁宫,看到慈宁花园盛开的花花草草时,她不由得慨然长嘆。 现如今,她已经是哀家了。 她在慈宁宫转了一圈,和后宫的奢华不同,慈宁宫寿康宫寿安宫都很朴实无华,一直都是太后太妃们的住处,托南宫烨殉葬长名单的福,武皇的妃子,算她在内,寥寥数人,活下来的屈指可数。 清颜在慈宁花园逛了半天,一会看看芍药,一会看看海棠,一回头,却见身后没跟着秀莲。 她随口一问,「秀莲呢?」 一旁的春杏才派过来不久,她垂下眼:「回太后娘娘的话,秀莲姑姑去御膳房给您看吃食去了……」 「哦,这样啊……」清颜点点头,没在意,一个转身,脚步忽然顿住。 她忍不住四处看了下,随侍的宫人,不留痕迹地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 这些宫人显然都调教得极好,训练有素,垂首站立。 清颜从春杏手里接过鱼食,随意地往池塘里撒了一把,状若无意地问道:「小邓子呢?他做什么去了?」 春杏手一顿,眼神闪烁:「邓公公被御前总管陈桔公公派人唤走了……」
第9页 清颜脚步定住,勐地回头:「他们都被叫走多久了?」 春杏见清颜眼神骇人,硬着头皮:「一、一炷香了……」 清颜勐地把鱼食一把扬了,双手提起裙子掉头就跑。 她脑瓜子嗡嗡的,这才回想出来哪里不对,整个随侍的宫人,都不着痕迹地被南宫烨换了一茬儿了。 先前殿门口扫地的,廊下烧火的,花园里侍弄花草的…… 都是生面孔。 准确地说来,原本那天撞见她悬樑的面孔,在她没意识到之前,都陆陆续续消失了。 宫里,让一个人消失的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她跑得极快,后面宫人追着她喊:「太后娘娘,慢点儿,当心啊——」 清颜充耳不闻,脑子忽然清明了,南宫烨既然和她联手撒了一个谎。 为了圆谎,就必须要守口如瓶,不能走漏了风声。 而最好的保密方法是什么? 只有死人,才能最好的守住秘密! 原本看到她守宫砂的脸,一个个的,早已经消失了。 秀莲和小邓子…… 清颜第一次恨自己的迟钝,以为南宫烨几日不出现,便是天下太平了。 殊不知—— 天子杀人,只需要上嘴皮碰下下嘴皮…… 她从慈宁花园跑到咸若馆,又从咸若馆跑到慈荫楼,跑得气喘吁吁,还要穿过慈宁门,才能跑到慈宁宫! 她跑得口干舌燥,耳边只听到唿唿的风声,鞋都跑掉了一只,顾不得捡,眼前是高耸而又漫长的,暗红色无边无际的宫墙。 不知道多少人鲜血染红的宫墙。 秀莲和小邓子的面孔不断在她面前出现。 「娘娘,奴婢叫秀莲,是个苦命的,娘亲死得早,后娘天天打我……」 「娘娘,奴才小邓子,冀北发了大水,家中遭难,爹娘活不下去了,只能卖了我……」 她的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掉落,她却顾不得擦,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一刻不敢停,终于,迈过了慈宁门的门槛子! 慈宁宫前,乌压压地围着一群人,板子声一下下砸了下来。 挨板子的,不是堵了嘴的秀莲是谁?! 清颜发疯地往前跑,髮钗都跑得七零八落,活像是一个披头散髮的疯子。 而随着她的跑近,殿门口高高在上端坐着,把玩手上护甲的,可不正是曾经的梁王妃,如今的皇后,沈静若! 似乎是看到她由远及近跑来,沈静若的脸上,终于还是浮现出了一闪而逝的得意的笑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报应竟是来得如此之快! 清颜喘着粗气,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住手!」 见到太后,众人跪地:「参见太后娘娘。」 皇后沈静若冷笑着看向清颜,不紧不慢起身,敷衍地行了个礼,又坐了回去。 扭头对宫人说道:「本宫允许你们停了么?」 行刑的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次举起手中的刑杖,作势欲打。 清颜快步上前,一把拦下,宫人不敢冒犯,垂手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躺在刑凳上不知挨了多少下,现已奄奄一息的秀莲,顿时怒火中烧,「敢问皇后,本宫的宫人到底犯了什么错,需要你来越俎代庖?」 第8章 全靠演技 沈静若端坐在椅子上,轻蔑地笑了,「本宫乃后宫之主,惩治一个奴婢,难不成,还需要向谁请示一番?」 清颜定定地看着今非昔比的沈静若。 她身着双佩小缓的钿钗襢衣,头戴龙凤珠翠冠,头颅高昂地抬起。 骄傲的样子,像只早起打鸣的公鸡! 和记忆中唯唯诺诺的梁王妃截然不同。 清颜的印象里的她,被出身所累,自认为低人一等,所以有她的场合,她的存在感都极弱。 眼下她们两个人易地而处。 清颜看着皇后趾高气扬的样子,瞬间明了。 什么上不得台面啊,跟清颜平日里沉稳木讷的伪装一样。 人家的唯唯诺诺也是装出来的。 在宫里混,全靠演技啊。 清颜明白,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后此时,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可她霍清颜也不是软柿子。 今日她若被皇后立了威,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踩她一头? 于是,她冷笑道:「皇后,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沈静若听了,哈哈大笑,「霍清颜,你还知道打狗需要看主人,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对本宫的,怎么,你的奴才是奴才,本宫的奴才便不是吗?」 清颜闻言一怔,终于想到曾经一件往事。 那还是梁王刚成婚没多久,沈静若进宫拜见皇后。 偏巧清颜那天跟武皇逛御花园,看到有一朵高处的垂吊海棠开得极好,便心血来潮地跳上石头凑上前去欣赏。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似无头苍蝇一般从假山后勐地沖了上来。 清颜踩在石头上,背对着她,被她这么一撞,重心不稳摔了下来,左手触地,只听咔嚓一声,手腕折了。 宫女惹了祸,被当场制服,不断磕头求饶。 清颜抬头看这个宫女觉得眼熟,可手腕上的剧痛让她无暇他顾。 便没第一时间开口宽恕。 她好性子,武帝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第10页 看到清颜脸色苍白的样子,登时大怒,「哪里来的没规矩的奴才,拉下去,杖毙!」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内侍上前将人拖了下去。 等梁王妃等人赶到的时候,再求情已经来不及了。 武帝性子有些执拗,生平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违抗他的命令。 便是后来赶来的梁王,也只是瞥了清颜一眼,按住了王妃。 微微摇头,并没开口求情。 清颜也才发现那个宫女,是梁王妃沈静若的人。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梁王妃才刚过门,初来乍到,哪里懂宫里的规矩。 肯定事有蹊跷,被人算计了! 算计她的人…… 清颜心中嘆息,自己真是无妄之灾啊。 「陛下,臣妾无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臣妾踩在石头上,本就危险,摔了也是臣妾自己不小心,这次就算了吧……」 武皇忽然沉下了脸,看向清颜:「朕最不喜别人求情了,这点你是知还是不知?」 清颜心中再次嘆息,怎会不知。 只不过毕竟是一条人命,心中不忍罢了。 清颜不语,武皇脸色反而缓和下来:「众人皆不敢违逆朕。在这后宫之中,唯有爱妃心思纯净善良,不惧怕朕,难得啊……」 武皇感慨着,光靠脑补就自己把自己给攻略了。 「既然爱妃求情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杖责三十吧……」 「多谢陛下宽宥,陛下才是仁者之心。」 清颜疼得脸色发白,还不忘跟武皇商业互吹。 小宫女被人堵着嘴拖了下去,清颜也被人簇拥着回宫。 她和梁王夫妻错身而过时,沈静若低下了头,低垂了眼帘,盖住了眼里的恨意。 梁王却淡淡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动。 无声地说出两个字,多谢。 只是那时候她手疼,并没在意。 思绪抽回,清颜看向沈静若:「你既入皇家,便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先前是你不察,落入了圈套。不约束好你的婢女,冲撞了本宫。」 「本宫本可落井下石,却也网开一面,在先皇那里替你的婢女求了情。」 在这件事上,她问心无愧。 沈静若嗤笑一声,看向清颜:「求情?别说是三十杖,青荇只挨了区区十杖,便气绝身亡……」 清颜心中无奈,是啊,杖责用刑,关乎技巧。若想保人,三百丈下去,人也好好的,若想杀人,几杖下去,一命也呜了唿。 全看手法。 武皇既然要她死,宫人又怎么会对她格外开恩呢,所谓的求情,不过是武皇宽慰哄逗清颜而已。 若不是皇后提起,清颜都不知道那个婢女死了。 「今日,你是来寻本宫晦气来了?」 清颜才不管那个婢女和皇后什么关系。 是亲如姊妹还是塑料闺蜜。 她做了她能力范围之内能做的,甚至是冒着触怒圣颜的风险求情。 已经很圣母,很仁至义尽了。 皇后恨恨地看着清颜,「你的这个宫女,今日也冒犯冲撞了本宫。」 「可别说本宫是非不分,刚才打了十杖,来人啊,再杖责二十!」 「三十杖,这笔帐,一笔勾销!」 「你敢!」清颜上前一步,与之对视:「你保不住你的婢女,是你无能,想拿本宫的侍女出气,休想!」 两人僵持不下,皇后沈静若侧头冷冷吩咐一旁的侍卫,「沐泽,你来!」 被唤作沐泽的人,气宇轩昂,剑眉星目,一看功夫就极高。 但见他上前一步,行礼应是,不由分说接过刑杖就要往秀莲身上招唿! 清颜大怒:「你敢!」 说着,就要上前拦下,可那人身高腿长。 清颜抓他一把,他常年习武,胳膊肌肉坚硬如石,根本就抓不住! 厚厚的板子再次打到了秀莲的身上,她闷哼一声,抬头用诀别的眼神看着清颜,涕泪横流。 清颜气急见状,趁着他抬手之时,一下扑倒在秀莲身上。 扭头倔强地看着他们道:「好啊,打!来,连本宫一起打,最好连先皇的血脉一起打掉!」 清颜死死地盯着沐泽,「谋害先皇子嗣,这个罪名,你一小小侍卫,不知抗不抗得起!」 僵持间,就听熟悉的犹如天籁般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原本站着的众人,看到圣上驾到,齐刷刷跪倒一片。 第9章 及时出现 那人逆光而来,清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的身影由远及近,他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和记忆里沉默寡言的梁王不同,此时的他,身着黄灿灿的龙袍,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娘的,第一次发现他出现得这般及时!清颜腹诽道。 南宫烨步子迈得很急,「这是在做什么?」 他扫了一眼清颜,转头却是问向皇后。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沈静若,半蹲行礼笑容温婉:「回陛下,本宫在惩治下人,不料太后出面阻挠……」 南宫烨并没伸手扶她起来,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满是不贊同。 皇后愣了下,面容瞬间忐忑,她垂下头,不敢再说。 南宫烨这才走到清颜面前,刚要伸手扶她,清颜却并不着急起来,抬头直视着他:「皇儿,你还没行礼!」
第11页 南宫烨一愣,咳嗽了下,很是配合,「儿臣给太后请安!」 清颜看了鹌鹑似的皇后一眼,微微抬起手:「皇儿,扶哀家起来!」 南宫烨看了她一眼,从善如流搀扶她起来。 清颜都不用抬头,就知道自己形象肯定很狼狈,先不说凌乱的头髮,褶皱的袍子,就是站起身来——咳,脚上还缺了只鞋! 可输人不输阵吶,清颜手搭在南宫烨的胳膊上,狐假虎威地打着官腔:「先皇走得突然,哀家知道你们不耐烦搭理我这老婆子……」 南宫烨又看了她一眼,面容古怪,嘴巴动了动,道:「朕,绝无此意!母后言重了……」 清颜左手装模作样地摸着肚子,右手拍了拍南宫烨的手两下,没发觉身边人身子一僵。 她一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演着戏,泫然若泣:「先皇啊,您怎么走得这么匆忙啊,留下我们寡母啊,还不如就让老婆子随您去了,上天入地——」 她刚上来情绪,还没等发挥完全,手就被他宽大袖子遮掩下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鬼使神差的,她看了他一眼,尽管他什么也没说,清颜却能立即明白他的想法。 见好就收,差不多得了! 清颜眨巴眨巴眼睛,假意抹泪,南宫烨却难得好脾气,耐心地柔声开口道:「先皇已逝,儿臣知晓母后心繫父皇,可母后也要为腹中的弟妹着想啊,千万要保重凤体……」 「有皇儿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几日不见,前朝很忙吧,还得让你操心这后宫,是哀家的不是……」 「母后严重了,这是哪里的话,母后千万别这么说……」 两个人都是皇家出品的种子型选手,演技专业,情真意切。 一来一回,客客气气有来有往地寒暄了半天,没一句正经话。 清颜眼看着半蹲的皇后额头汇聚密密麻麻的汗,地上跪着的人也耷拉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这才见好就收:「哀家知晓皇儿的一片苦心,罢了,都平身吧!」 众人没动,南宫烨转身道:「平身。」 「谢陛下!」 这帮狗奴才!清颜忍住心中的白眼,手下意识的捏了下,那人用力回握住她的手,清颜忍不住一怔。 戏,可别玩过火了。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奈何那人袖子宽大,手也温热,任她如何不留痕迹挣扎,岿然不动。 她觉得手心都出了汗,那人的手心也出了汗。 清颜终究是没沉得住气,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双目澄亮,嘴角勾起,嘴唇微动,似乎仍是无声的两个字:求我。 「……」 偏偏这时,衣衫凌乱,前襟零星鲜血的小邓子,从远处宫门连滚带爬地跑来,身后还有个头破血流的内侍在追赶他,小邓子大声唿救:「娘娘救我!——」 见此情景,清颜哪里还不明白,要不是她反应快,小邓子和秀莲恐怕今天就成了两具尸体了! 她扭头和南宫烨对视着,南宫烨微抬着下巴,面色淡然。 清颜福至心灵,突然用手指挠了下他的手心。 南宫烨终于低头,看了过来,清颜朝他微微一笑,侧头背向众人,她双眸晶莹,薄唇轻启,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求你! 南宫烨微微闭目,女人永远不知道,这样的神情有多勾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压在身下,予取予求…… 他面色不显,手心痒得厉害,心头微颤,险些难以自持,只得调转过头,看向来人。 要说这个小邓子也是个机灵的,一开始宫人传是御前总管陈桔找他,他本来心里正美。 环顾四周时,心里咯噔一声。来人带路越走越偏,电光火石之间,他装作摔倒的样子,从地下捡起了一块石头,揣进了袖子里…… 果然,没走几步就到了死胡同,前人回头,头就被先发制人的小邓子结结实实地砸了个窟窿。 小邓子也不恋战,掉头就往慈宁宫跑。 这个当口,能救他的人,只有他的主子!后面的人也不放弃,捂着脑袋就开始追,小邓子头一次被不男不女的追得屁滚尿流。 不知道跑了多久,远远看到了太后,他便放声嚎了起来。 「大胆奴才,御前喧譁,该当何罪!」陈桔瞪了小邓子身后人一眼,那人办事不力,惭愧地低下了头。 小邓子快速跪走上前,一把抱住清颜的腿:「娘娘,奴才对娘娘忠心耿耿,天地可鑑,日月可表啊——」 这话,听着耳熟。 天地要鑑别的东西可太多了,清颜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 小邓子却没起身,忐忑地朝着南宫烨的方向看了一眼。 南宫烨此时心情正好,他反手也在清颜的手心里颳了一下。 心平气和道:「既然太后发话了,起吧。」 「奴才谢太后娘娘,谢陛下——」小邓子这才站起了身。 南宫烨面无表情地扫了陈桔一眼,陈桔脸色讪讪,对台下的人微微摆手,那人满头鲜血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捂着脑袋躬身退了下去。 小邓子眼看着命保住了,这才狗腿着,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鞋。 不偏不倚,正是清颜刚刚宫门口跑掉的那一只! 第10章 狐假虎威 清颜眼含笑意地看了小邓子一眼,这傢伙,真真是脑子好使,逃命的路上还能顾得上捡鞋?
第12页 「娘娘今早出门穿的便是这双凤屐,奴才怎会不识得?」小邓子谄媚地笑着,往鞋上哈了一口气,又用袖子擦了擦灰,作势要给清颜换上,却不妨眼前横生一只手。 这双手洁白,袖子明黄。他愣了一下,抬眼望——阿就,没敢望。 乖乖低下了头,就听那人冷声道:「拿来!」 小邓子立刻乖乖拱手奉上,南宫烨接过鞋子,半蹲在清颜面前,他温声道:「儿臣服侍母后——」 整个广场一时间安安静静,只有微风敢吹拂出声。 清颜只觉得头皮发麻,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南宫烨的头髮,心道,这戏可真是演得过了啊。 她余光扫到一旁气的发抖,脸色煞白的皇后,心里却格外舒畅,于是,她忍不住得意地朝着皇后微抬了下巴。 怎么样?你的好皇上还不是跪在我面前,乖乖地管我叫娘? 这么一高兴,她便顺手在着南宫烨的头上摸了下,似他先前那样,揉了一下便撒手,笑眯眯道:「多谢。」 清颜生得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难得弯了下,笑起来如天上弯月,流光溢彩。 是权重位高如他,也需要期盼着仰望着,才能偶然暼得一见的美丽风景。 南宫烨贪婪地看了她一眼,手上顿了下,见她收了笑,便也低下了头,竟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一下。 笑过之后,还是细细地将她脚上的灰尘掸落,将鞋子缓缓地套在她脚上。 这才慢慢起身,他蹲下身子时,她可以随意摸着他的头,可当他起身,高大的身影便瞬间笼罩了下来。 如泰山压顶,带了些雷霆万钧压迫人心的气势。 帝王之势,重而不自知。 清颜瞬间清醒了下来,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得意忘形,于是,快速地收敛了心神,低垂了眼帘。 又恢復成往日里沉稳无趣的模样。 似出岫浮云又再次隐入山间。 南宫烨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下,他长嘆了一声,低头道:「儿臣恭送母后回宫。」说着,搀扶着清颜往殿门走。 一旁的皇后被晾在一边,脸色惨白。 清颜把着南宫烨的胳膊,往回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 狐假为何不虎威呢? 虽然不知道为何南宫烨愿意配合自己。 或是有求于她,或是为了前朝的安稳,或是另有图谋…… 不论他是什么样的打算,眼下他乐意配合自己演戏,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皇后沈静若一朝得势就想着找自己立威,一次不把她镇住了,以后难道要隔三岔五看她蹦跶? 高手轻易不出手,出手务必一击即中,使其不得翻身。 这么想着,清颜嘴角勾了勾,心里有了坏主意,木讷的神情再次消失,面上表情生动鲜活,眼睛滴熘熘直转,一旁註视着她的南宫烨不由得驻足,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看。 眼神居然难得露出了一丝无奈和一丝的宠溺。 「皇儿,不急。哀家还有事想要跟皇后说道说道……」 她本想朝着皇后走去,左脚刚一挪步,又收了回来。 她挺直嵴樑,拍了拍南宫烨的肩膀,示意他弯下腰。 南宫烨眉毛一挑,乖乖照做。 清颜一手放在南宫烨的胳膊上,另外一只手朝着皇后招手,示意皇后:「皇后,过来,来,来哀家这儿!」 皇后本欲瞪清颜,可正对上南宫烨警告的眼神,终于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儿了。 她乖乖的,顺从地走到了清颜面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母……母后,有何指教?」 清颜笑眯眯地看着皇后,道:「虽然哀家的年纪不比你大上多少,可论辈分上,还是长了你一辈儿……」 皇后双手不断掐着手指,皮笑肉不笑地道:「母后,哪里的话,岁数再小,您也还是长辈。」 清颜点头:「都说皇后出身商贾,可能宫中的礼仪学得不全,看来,传言也并不详实,哀家倒是觉得皇后还是知书达理的,皇上,你觉得呢?」 南宫烨脸上挂着笑:「母后教训的是!」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晒的,皇后沈静若身子都在抖,作势要装昏倒。 「哎呀,皇后怎么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这管理后宫也不知道……」清颜玩味地看着皇后。 你敢昏过去? 皇后沈静若原本栽歪的身子瞬间就站直了。 倒是南宫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道:「静若身子弱,后宫之事,还需要母后多担待担待……」 清颜笑得真切,从善如流开口,「好说好说。」 皇后终于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来人啊,还不送皇后回宫?」清颜发号施令,宫人这次再不敢怠慢,立刻扶着皇后回宫。 清颜再次吩咐道:「把秀莲给哀家送到偏殿,好生安置,若有个好歹……」 这次小邓子倒是机灵,忙招唿着众人把秀莲抬了回去。 清颜转身本想回宫,却余光一闪,身子一顿,南宫烨居然没送皇后回去? 仿佛知她心中所想,那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儿臣先送母后回宫!」 清颜心虚点头,乖乖让他搀扶着,一步一步回到了寝殿。 那人随手一挥道:「都退下吧。」 整个寝殿的人顷刻间,消失得安安静静,无影无踪。
第13页 清颜完全不復刚才的得意,反而不知为何,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南宫烨站在她两步之外,也不说话,双手背后,就那么气定神闲地望着她。 清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不断地躲避着,只觉得口干舌燥,眼睛四下一瞟,便看到桌子上的茶盏。 她走过去,倒了一杯,刚凑到嘴边,便看到明黄色的身影上前一步,熟悉的气息再次喷薄在她头顶。 她掩饰着喝口水,润了下喉咙,抬眼一看,却正好看到那人的喉结,仿佛也跟着自己吞咽。 不知为何,清颜便觉得脸颊发烫,她刚要抬头,就觉得天旋地转,杯子落地,整个人被他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清颜整个人都懵住了,没错,她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了。 可她没想让老虎吃干抹净啊? 「等等——」清颜被放到榻间,刚想起身,却被来人推了回去。 那人身子沉沉地压了下来,气息喷薄在她颈边,他的声音低沉喑哑,薄唇微启,「怎么?用完了朕,就弃如敝履了?」 第11章 敲打奴才 说着,他轻轻吻了下来,清颜一偏头,他唇便落到了她脸颊上。 「看看朕……母后!」说着,他的气息逐渐加粗,清颜心如鼓捶,浑身犹如火烧,微微颤抖。 「陛、陛、陛、陛、陛、陛、陛、陛、下……」清颜说话都结巴了,「您冷静啊……」 清颜真的要给自己跪了啊,早知道妈妈的这个好大儿如此这般不经逗,她又何苦招惹他啊。 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梁王殿下,哦不,新皇,莫不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怪癖? 比如,好个什么禁忌之恋?继母爱爱我,小娘疼疼我,亦或者是得不到的情人? 眼下,死皇帝显然已经起了兴致了…… 呵,想睡她,没门! 清颜心中越是慌乱,脑子里越是镇定,这个时候,不要轻易激怒对方,也不能示弱。 激怒对方,对方强来—— 自己遭罪。 示弱了,有的男人骨子里那点劣根性,就喜欢在床榻上欺负女子—— 还是自己遭罪。 清颜不留痕迹地挣扎着,动作不敢过太明显,快速思考着抽身之策。 推拒时,肩头衣衫滑了下来,露出了一片白嫩似雪的皮肤。 南宫烈暼了一眼,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吞了一口口水。 整个都瀰漫着暧昧的气息,犹如聚集的干柴,只等那一簇烈火,熊熊燃起。 清颜眼明手快地拉起衣服,转头露出了生平最无害的笑,用最温柔如水的声音说道:「陛下,天色不早了,您日理万机,也该早些回宫了。」 南宫烨嗤笑了一声。 清颜接着又道:「哀家葵水来了,身体不便,就不多留陛下了。」 南宫烨扭头看了她一眼,再次嗤笑了下,却也难得没有进一步动作,后退了身子,坐了起来。 清颜也被他拉着坐了起来。 南宫烈再次转过了身,从清颜身后抱着她,把头靠在了她的脖颈上,轻嗅着清颜身上的香气。 他的唿吸不断地喷薄在她耳边,那么炽热又充满了危险。 清颜木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依稀还有刻意压抑着的唿吸。 越来越热的唿吸,不断地喷薄在她颈边,烤得她浑身都跟着热了起来。 身后布料摩擦声后,还是响起一声又一声粗厚的喘息。 清颜僵着身子,只感觉时间犹如静止一般,太过缓慢,也不知过了多久。仿若朝阳跳跃云间,山河终将爆发,他闷哼了一声,又深唿吸了几下,喘息声才渐渐弱了起来,归于平静。 整个周遭的温度仍旧灼热。 清颜能嗅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咸腥膻气,她故作不知,面色平静,其实心里忐忑不已。 可南宫烨却见不得她平静,他站起身单手挑起她的下巴,也不等清颜反应,便吻了上去—— 清颜刚要咬他,他却再次放开她,反而用食指挑衅似的摩挲着她的嘴唇,冷笑道:「母后有所不知,朕从不做赔本的买卖,母后吝啬,帮你的利钱,朕便自己取了。」 说完,稍微理了下下摆,步履从容地出了殿门。 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了,清颜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微微侧头,就看到自己衣服上留下那人白灼的残液…… 这尼玛,把自己当成充气娃娃了? 她气得握紧拳头,心中默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别人生气我不气,我若气死无人替…… 这才渐渐平息了怒气。 门却在这时开了。 春杏和小邓子一前一后进来,清颜衣衫不整,样子有些狼狈,她匆忙整理了下,一抬头,看见春杏面色如常,小邓子却是眼睛滴熘熘直转,八卦的眼神满屋子乱瞟,就是不敢看她。 显然,他脑补了很多。 清颜悠然起身,坐到了桌子前,她自斟自饮了一杯茶,然后招手唤春杏:「来,茶有点凉了,你去帮忙换壶新的。」 春杏点头上前,没等接过来,清颜却先她一步松了手。 说时迟那时快,春杏下意识地一把捞起,茶壶茶碗这才没落在地上。
第14页 她也随即明白了什么,身子一僵,脸上震惊万分,立刻跪倒在地,一句话也没替自己辩解。 小邓子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他惊讶地扫了清颜一眼,识趣地抄着袖子,退到了一边当空气。 「是陛下派你来监视哀家的?」 清颜知道,宫中功夫俊的侍卫很多,可会功夫的婢女却并不多。 刚刚春杏一脸的平静,一点窥破陛下和太后的「姦情」的担忧和惊讶都没有,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显然,她是心中笃定,那人不会杀她灭口。 「下去吧,回去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谁的人。」 清颜也不多说,挥手让她下去。 春杏起身,毫不犹豫掉头就走,身影很快消失不见,看样子,像是去跟谁復命去了。 清颜再次举起茶壶,邓子机灵地凑上前:「娘娘,奴才来……这等小事何须娘娘亲自动手。」 清颜点头问:「秀莲怎么样了?」 「多谢娘娘关心,她没事,奴才已经求相熟的太医给看过了,只是皮外伤。将养些时日就又活蹦乱跳了。」 清颜点头,随口问「你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那人说陈公公找奴才,走的路却越来越偏僻,宫中行走,就算是面子活,也该稍微说上那么两句客套话——」 连句话都不想跟他说,证明将死之人,没必要费心了。 清颜夸赞他:「你倒是机灵。」 小邓子立刻奉承道:「哪里及得上娘娘的聪慧——」 清颜摇头,「这个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慧的人,紫禁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人尖儿扎堆的地方,想要活得长远,就要学会适当装傻。」 清颜敛了笑,淡淡看着他,小邓子没曾想主子脸变得那么快,一时间也只得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高枝不是谁都有能耐攀上去的,便是硬凑上去,不抓牢了,也是有摔下来的风险,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小邓子连连点头,「娘娘说的极是,极是!」 清颜又把话挑明了,「眼下,你老老实实呆在哀家身边,你是慈宁宫的大总管,若有朝一日哀家落败了,你觉得,是陛下身边的陈桔能给你腾地儿,还是皇后亦或是哪个妃嫔身边的心腹位置能给你空出来?」 小邓子立马跪地:「娘娘,您多心了,小邓子忠心耿耿啊,小邓子今后为您马首是瞻,娘娘说东,奴才绝不说西……」说着,梆梆磕头。 「起来吧,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清颜也没打算怎么敲打他,只是身边的人,还是要跟自己一条心才好。 她刚要推心置腹跟小邓子多聊几句,却听得外面通报,端太妃求见。 端妃是已故齐王的母妃,她跟先皇后的关系一般,跟自己关系其实也一般,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一个人。 两个人唯一的共同之处在于,端妃明里暗里也没少给南宫烨下绊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端齐二妃可以称得上是作死二人组! 清颜当上了太后,端妃当上了太妃。 她还想着都是倖存之人,哪天得空了去她宫里转转呢,想不到对方居然先上门了。 也不知道来者为何? 养心殿 厚厚的奏章堆积如山,南宫烨处理完左手边的最后一本奏摺,捏了捏眉头,慢慢站起身,抻了个懒腰。 这才踱步到偏殿,偏殿的角落里烧着炭盆,整个屋子里很暖和,里头的人跪在地上却瑟瑟发抖。 正是才调到慈宁宫的春杏。 第12章 隐藏钉子 南宫烨默不作声走近,对跪着的人视若无物,甚至连扫一眼都吝啬,他迳自走到塌上落座。 宫人端着茶托前来奉茶,陈桔接过,用手背贴了下杯壁,见温度正好,这才递给了他。 南宫烨不紧不慢饮了一口,方才冷冷问道:「识破了?」 春杏不敢抬头,只认命般连连点头。 陈桔不忍心,想为她说话,便试探性开口道:「兴许是……赶巧了呢?」 南宫烨却勾了勾嘴角,赶巧,世上哪有这般赶巧的事情? 「她说了什么?」 「娘娘说,下去吧,回去想想你到底是谁的人……」 春杏不敢隐瞒,一字不落回復。 南宫烨眼里有东西一闪而逝,他沉了脸,站起身来。 此时又有宫人前来奉茶,陈桔端着茶盘候着,显然这次的茶不是用来饮的。 南宫烈勾了勾手指,示意陈桔上前,他一手托着茶盏,慢慢走到春杏的面前,掀开茶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满杯的热茶浇在了她头上…… 春杏被烫得直哆嗦,连躲都没敢躲,硬生生挨了下来,她依旧闷不做声,甚至是讨饶的话都不敢说。 「朕既然把你放到她身边,你便要时刻谨记,你已是她的人!」 「奴才知、知错了……」 南宫烨淡漠地道:「下去领罚,回去想好了该怎么回復她,她若留你,便罢了,若是她不要你,你就从哪来滚回哪去——」 春杏是女子暗卫营选拔出来的,能在宫里当有头有脸的大宫女,已算是极好的归宿了,总好过在刀口舔血的日子。 想到曾经的食不果腹,想到曾经夜以继日没完没了的训练,想到曾经的伙伴相残——
第15页 她连连磕头,后槽牙都在抖,战战兢兢回道:「是!奴才谨记!」 来人把她拖了下去,不见了人影。 「愚蠢!」南宫烨骂了句,陈桔见他面色不善,心念一转,夸道:「谁曾想,太后娘娘如此慧眼如炬……」才不过安排没几天,就被识破了。 听了陈桔的话,南宫烨脸色如雨初霁,瞬间缓和了许多。 「呵,别以为她是女子便小瞧她,轻视她是要吃大亏的。」 似乎想到了两人的过往,他们交手过数次。他却鲜少能从她手中讨到好处。 要不是她霍清颜,换个人让他吃闷亏,现在坟头上的青草都得有三尺高了。 「太后娘娘是个有成算的。」陈桔觑了眼皇上的脸色,也跟着诚心地夸太后。 谁能想到曾经不显山不漏水以沉稳着称的齐妃,还是太子党的一员,最后反而被圣上封了太后呢。 「想不到吧?」南宫烨忽然问了句。 陈桔一惊,皇上现已能猜到奴才们心里的想法了吗? 好可怕。 谁知,没等陈桔露出震惊的表情,南宫烨又放了个有分量的消息。 「你能想到她会功夫吗?而且功夫还不弱。」 「什么?」陈桔勐地抬头,这次真的是一脸的震惊。 南宫烨似乎很满意他的表情,轻笑出了声,他走到贵妃榻,踢了鞋子,斜坐着。 案桌上有做好的点心,是桂花酥。 他拿了一块,放到了口中,齿颊留香,满嘴是淡淡的桂花香,甜而不腻,就好似那个人…… 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总是能出其不意,让人刮目相看。 「她的功夫很俊,朕也是无意间发觉的。」 只不过她以为没人知道而已,而他也乐意配合,故作不知。 「陛下圣明!」陈桔马屁立刻跟上。 南宫烨低头揉了揉脖子,忽地想到昨日她刻意温柔的关怀,满弓紧绷的身子,和一脸紧张的神情…… 不由得心下有些好笑,这么一想,便没忍住,眼角带了笑。 她其实并不懂他,如今的他,身为九五之尊,想睡一个女人,岂能用强?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越是渴望的东西,就越是要捨得耗上时辰慢慢磨,这样得到手才会有征服感,皇位如此,女人亦如此。 总有一日,他要让她心甘情愿地,一件件脱下自己的衣服,自荐枕席。 总有一日,他要她亲自为自己宽衣解带,含玉弄箫。 他闭目仰头,再次活动了下发酸的脖颈,呵,如今他有的是时间陪她磨,走着瞧! 陈桔偷偷松了口气,南宫烨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半睁了眼,问:「既然这个露了,那个钉子就不必拔了。」 陈桔愣了下,方才明白南宫烨指的是谁,连忙点头:「是是是,她现在受了伤,将养身子呢,说来也是,秀莲看起来头脑不太聪明的样子,反而跟娘娘更贴心……」 南宫烨嘆息:「是不大聪明,看个人都看不住,还能让她悬了梁?」 一想到自己哪怕晚到一步,将要看到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就忍不住后怕。 「可不——」陈桔嘴上附和,心里却不贊同,娘娘好歹是个活人,阎王爷都有打盹的时候,何况她一个奴才?人若一心求死,又怎能看得住…… 陈桔垂下头,又忍不住想到当今圣上能坐到这个位置,心思果然长远。 看上去傻乎乎的秀莲,竟然也是圣上有意安排在太后娘娘身边的! 阴差阳错,原本是惩罚秀莲的看护不利,居然意料之外再次让娘娘挺身相护,不知不觉又来了个苦肉计。 转念他又想到,能让圣上如此费尽心机相护,霍家想来是要有大造化啊。 以后见了太后娘娘,必然是要更加恭敬了。 轻微的鼾声响起,陈桔不由得一愣,这才发现,原本斜倚着的皇上,已经睡着了。 新帝登基,大大小小杂七杂八的各种事,如天塌下一般砸了下来,都由身居高位的他来扛着,可不是累嘛。 唉,这已经不知道是熬了几个通宵了,皇帝也不易做啊。 陈桔到暖阁里拿了毯子,轻手轻脚地走到皇上面前,皇上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神情看起来很愉悦,他把毯子轻轻给其盖上,目光垂下,便看到皇上支起了帐篷。 是他不敢做想的奢望了。 没等他嘆息出声,外面忽然闯进来一个人,「报!八百里加急——」 原本刚刚阖眼的南宫烨勐地坐起了身。 来人跪下,「启禀圣上,漠北十万大军,举兵来犯,现已攻破嘉兴关,直逼平谷关。」 南宫烨刷地一下,把身边的茶盏挥了出去,「嘉兴关的守将是死人吗?」 漠北以骑兵为主,若突破了平谷关,便是一马平川直取中原,再无天堑! 第13章 陛下软肋 慈宁宫里,清颜和端妃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清颜进宫晚,虽然看上去得宠,其实是驴粪蛋子表面光。 武帝宠她没几天,宫里又进来个艷绝后宫的武才人,有人私下传她是扬州瘦马出身,颇有些本事,几乎是缠着武帝日日笙歌。 武帝年纪大,精力有限。有了温香暖玉,再不成天琢磨着如何睡清颜了,清颜就略等于失宠了。
第16页 而端妃进宫得早,膝下有成年的齐王以及年幼的九公主,有娃傍身底气足,腰杆子硬的很。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是不太把清颜放在眼里的。 清颜又没有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习惯。 因此,两个人虽然同是「作死二人组」,实际上,私交寥寥,委实不熟。 如今易地而处,该有的面子活还是要有的,清颜刚想着跟对方如何寒暄,端妃却示意屏退众人。 清颜也是好奇她能有什么事情找自己,便挥挥手示意侍从退下。 人刚退下,没等清颜开口,就见端妃扑通一下给自己跪下了! 唬了清颜一跳,就算她上位成了太后了,端妃也升级成端太妃了,不过就差半格的职位,没必要行此大礼吧。 清颜正疑惑,端太妃已经跪过来抱住她大腿,放开了嗓子就开始嚎:「太后娘娘,求求您,救救我爹吧——」 清颜刚要问你爹是谁,脑子已经先她一步,人和职位对上号了。 无论是武皇还是新帝,后宫的妃嫔,尤其是高位的,家世都不容小觑。 端妃姓吴,她爹是镇守边关的将领——吴冠中。 「你爹——」清颜皱眉疑惑问道,「如果哀家没记错,你爹是嘉兴关的吴老将军,他镇守边关,如何需要求哀家相助?」 一个劳苦功高的将军要她这个空架子太后救? 逗呢,这不是折煞我也嘛! 端妃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抱着清颜的大腿不撒手,哪里还有以往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道:「新皇、新皇登基,北漠、北漠知晓咱们朝堂动盪,大举来犯,嘉兴关……嘉兴关……丢了!」 「什么?」清颜大吃一惊。 端妃是齐王的生母,齐王宫变和太子齐齐丧命,可端妃和九公主却没被牵连到,没惨遭血洗。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吴老将军多年镇守嘉兴关,可如今嘉兴关居然丢了…… 「哀家并没有收到前线的战报,这些消息属实吗?」清颜看着哭花了脸的端妃,是有些半信半疑的。 一般没人敢拿这样的消息开玩笑。可她的确没听说过兵败的事情。 「呜呜,我也希望这个消息是空穴来风,可是我爹……我爹家书已经先到了……」端妃泣不成声。 「对不住,这个忙,我帮不了。」清颜果断拒绝了。 一个守城将军,镇守国门,临阵脱逃,她不想给这样的人求情。 「你回吧——」清颜果断下了逐客令。 「我爹是有苦衷的——」 「既是有苦衷,那也该禀明圣上决断,哀家不过一个妇人,眼皮子浅,实在是无能为力——」 「求求你了——」 「回吧——」清颜下了逐客令,端妃被奴才们拉扯着,站起了身,最后还是离开了。 小邓子看清颜面色不好,凑上来关切问:「娘娘——」 清颜吩咐道:「把书房右侧架子上的第三格书拿来。」 小邓子走到里间找寻片刻,拿了过来,这本封疆舆图是前人吴孟将军,也就是端妃的太爷爷所绘制。 武帝有一次翻阅的时候,遗落在她这了。 她本想给送回去,武帝却得了急病卧床不起了,后来这本书就一直在她的书架上放着。 清颜翻开,看起来简单得犹如一张纸,一寸地。殊不知一寸山河一寸血。 清颜伸出手指,细细在嘉兴关落下,如若她是北漠的将领,她来领兵的话…… 突破了嘉兴关,只要再拿下了平谷关,这场仗,就稳赢了。 嘉兴关易守难攻,本该是最硬的一块骨头,可守城之人居然这么轻易就捨弃了城池。 嘉兴关既破,无形当中,会给周遭的城池带了加倍的压力…… 清颜心情失落,呆坐许久,直至夜幕降临。 一天没出现的春杏却一瘸一拐走了进来,再次跟她下跪,「奴才是娘娘的人,从今往后,定为娘娘肝脑涂地,请娘娘再给奴婢一个机会——」说着,砰砰地磕头。 清颜此时心情不好,懒懒道:「下去吧。」 春杏眼里的光暗淡了下去,神色黯然「娘娘——」 清颜看了一眼春杏,知她误会了,这才解释:「下去养伤吧,养好伤再来晃悠。」 春杏登时喜笑颜开,瘸着腿蹒跚着走了,清颜看了下地上,她走的这一路,地上都留下了血痕,可见惩罚之重。 南宫烨本就是一个赏罚分明之人。 如今丢了嘉兴关,这一晚註定是不眠之夜了。 正如她所想,南宫烨紧急召见大臣议事,如今谁能领兵扛起大梁,如若是真的再丢了平谷关,又该如何? 前朝的人吵翻了天,最后还是大将军连庚希和本朝唯一女将军商仲卿站了出来,主动请缨。 他们俩是南宫烨的左膀右臂,他能篡权成功,离不开他们俩人的军队支持。 只是要么站一个,一下站出来俩…… 难以决断。 前朝的文官松了一口气,总归是有人临危受命。 可到底派谁去,再次吵了起来。 连将军是连贵妃的哥哥,军功卓着,连贵妃圣眷正浓,谁知今后会不会更进一步…… 而商将军,虽是女子,巾帼不让鬚眉,先前跟南越作战英勇,军功也是实打实的,而且武皇在的时候,一直深藏不露,谁曾想在梁王登顶之时,起了关键的决定性的作用……
第17页 新皇龙姿凤章,仪表堂堂,无论是长相,气度,手腕,无可挑剔。 都传言商将军云英未嫁皆因心系君王。 在场的官员也都是从而立之年走到如今的知天命,这个男女之事嘛……懂得都懂。 越是禁忌之恋,越是刺激,越是两个人看起来一本正经,越是有可能暗通款曲。 这个陛下和商将军究竟有没有感情上的猫腻…… 不好说呀。 前朝文官们各自心里打着算盘,站队更加积极,吵得更加欢腾。 终于,桌案被南宫烨狠狠拍碎,殿内众人噤若寒蝉。 「都退下,容朕考虑考虑……」南宫烨挥手,赶走了他们。 等殿内空了,他疲惫地起身,慢慢走出殿门。 这才发现,月上中天了。 今夜恐难以入睡,便漫无目的从御花园走了过去,深秋的夜晚天气还是很凉的,陈桔给他披上了大氅,本来要跟着,被他抬手阻止。 他脑子里想事情想得专注,因而没注意周遭环境,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御湖! 深夜的湖水,折返着清冷的月光,显得格外深沉,犹如一只吞人却又蛰伏的巨兽。 南宫烨浑身僵直,额头不由得渗出细密的汗水,竭力把住廊柱才没软倒在地,整个人如同脱力一般瘫靠在迴廊上。 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应当没有软肋。可再冷酷的帝王,也是个人。 人,总有软肋和畏惧。 没有人知道,他畏水! 只因他幼时曾大冬天的被人摁着脑袋往池子里按过…… 他大口地唿吸着,感觉自己仿佛再次被人摁在水中,不断地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抬头,窒息的感觉再次传来—— 他的内心无比绝望,他闭上了眼,却听到了带着疑惑,却又熟悉的声音响起:「陛下?是陛下吗?」 ——是霍清颜! 第14章 月下相遇 南宫烨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在月色中,孤身走来,她穿着织绣云龙团纹的鞠衣和缘襈裙,未着大衫和燕居冠。 如今,贵为太后的她,服饰都是深色为主,她却能压得住,并不显老气。 月夜里的她眉目若霜,显得有些清冷,又仿佛月宫中的嫦娥仙子,只能让人远远观望。 「是陛下吗?」清颜走近,看到南宫烨似乎站直了身子,她微笑着,斟酌着开口,刚想说真巧。 不妨他一把拽住了她的前襟,朝里带了一把,清颜一个踉跄,就跌到了他的怀抱! 南宫烨的怀中很暖和,龙涎香之外还有一种独属于他的偏清冷的凛然气息。 清颜想要挣脱,不妨他箍得很紧,他一句话也没说出口,难得的,清颜仿佛懂他一样,静默不语。 过了片刻,他的情绪显然好了很多,慢慢松开了钳制。 「抱歉,是朕失态了。」南宫烨稍微退开了些,脚步微挪,背向水边。 冷不丁从他温暖的怀里脱身,一阵冷风颳过,清颜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 头上传来南宫烨的轻笑声,他摸了下清颜冰冷的手,清颜犹如触电般打了个激灵,立刻挣脱出来。 下一刻,他的大氅就兜头盖到了她身上。 「夜风硬,小心着凉。」 「那你呢?」 「朕是男子,火力旺,无碍。」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唿号着吹过,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他整个人被风打透了,他的脸也被风颳得生疼。 清颜见他原本白皙的脸冻得通红,心下一暖,忍不住腹诽,属鸭子的,嘴硬。 南宫烨抬手示意清颜往前走,清颜走在他前面,就听身后响起他貌似漫不经心的声音,「你深夜前来,是挂念朕吗?」 清颜被问得一愣。 当然,不是。 大半夜的,她着急出门,担忧的其实是百姓。 她知道今夜肯定会召集大臣,商议领兵之人。她本想闭眼当作不知,奈何还是过不了心中这一关。 于是便来到御花园想碰碰运气,其实她等了很久了。 见清颜没回答,南宫烨似乎毫不意外。 原本一人通过的甬道到了尽头,他上前一步与她并行,整个御花园落叶纷飞,地上枯枝红叶,人踩过,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夜色里,静谧中,格外明显。 南宫烨抬头望了眼月色,听着仍旧不时鬼哭狼嚎的狂风,和那人一步一步并肩前行。 原本脑海里狂暴的思绪和想要肆虐屠戮的杀意,难得的,消失不见。 这是通往慈宁宫的路。 两边是深红色的高墙,似乎一眼望不到头,他看着远处的宫殿,难得的,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陛下可是定好了人选?」想到自己的来意,清颜还是问了出来。 南宫烨一时没有回答,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盛老将军的军营你可曾去过?」是否上过战场? 清颜一怔,没想到他问这样的问题。 南宫烨口中的盛老将军被封为定西侯,手上也握有军权,只不过老爷子拎得清,从不掺和皇子们的争斗…… 她恍然大悟般看着南宫烨,喃喃自语道:「原来,陛下尊我为太后,是看在外祖父的面上……」 南宫烨脚下一顿,扭头看他,知她误会了,刚想解释。
第18页 可惜,清颜已经靠脑补,领悟了全部,心道,就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么好心,竟是有所图谋。 「陛下不必解释,我晓得!」 南宫烨面沉如水,整个人都要气炸了,嘴巴开合了半天,灌了一嘴的风,咳道:「你、你晓得了什么?」 霍清颜微笑着,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陛下自有陛下的难处,不必跟我解释。」 心里思忖着,呵,就你的后宫,安排得都是有用之人,皇后搞钱,贵妃给兵……如意算盘打得精! 情啊爱啊,都是浮云啊,都是利用啊。 清颜笑意微冷:「可惜,陛下有所不知,哀家生母早逝,幼时虽然得外祖眷顾,可他老人家有自己的原则,不搞党争,所以,当初哀家进宫之时,他便扬言与哀家断绝了关系……」 如若是想利用她来牵制拉拢外祖父,呵,想多了! 南宫烨嗤笑出声,右手握拳,刚要张嘴,阿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也喷了出来,还带鼻涕泡的,外面太冷,他鼻涕都冻了出来。 清颜憋笑,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递了过去。 原本看似剑拔弩张的氛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喷嚏给打断了。 南宫烨接过手帕,擦了擦鼻涕,小心地将帕子对摺好,揣到怀中,自嘲道:「算了,朕在这里跟你争论这个做什么呢——」 他长嘆了口气,心中感慨,有时候她聪明似狐,偏偏有时候迟钝如猪! 清颜也很快释然,是啊,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尊她为太后,木已成舟,总归是要领他情的。 南宫烨见清颜脸色缓和,復又问道:「朕知你幼时常去盛家……朕是想问,你可会武功,可会排兵布阵?」 清颜讪笑道:「陛下说的是哪的话,我一个深宫弱女子,哪里会什么功夫……」 南宫烨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却也没揭穿她。 两个人默不作声往前走着,眼看再走不远,就要走到慈宁宫,清颜停了下来,还是问道:「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哀家还是好奇,陛下会派谁去——」 她问得有些忐忑,生怕惹他不悦。 南宫烨嘴唇微勾,不答反问:「太后觉得,朕应该派谁前往?」 个老狐狸,惯会踢皮球! 清颜心里翻了个白眼,「连将军和商将军都是骁勇善战的好将军,如果是我个人的话,我更希望是商将军!」 「哦?」南宫烨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双手环胸,好整以暇问道:「朕不知,何时你竟然与商爱卿熟识了?」 「商将军巾帼不让鬚眉,是女子总会钦佩的……」清颜淡淡道。 南宫烨心下微动,本想问,你这么支持她,是因为你们同为女子的缘故,还是只因为她做了你想做,却做不得的事? 可惜,她尚未卸下心防,对自己仍旧戒备,这话,他便问不出口了。 他心中顿感无力,也不知为何,明明他对她很是包容,处处特别,耐心和好脾气全部给了她,就差把心剖开给她看,可她却不信他,时时提防着他。 「朕会派连庚希去——」南宫烨捏了下拇指上的扳指,坦诚道:「威望和资歷,连将军更胜一筹。」 若是你,朕兴许会为你争取。 这句话,他咽到了肚子里。 清颜瞬间落寞,看得南宫烨不忍,她沉默良久,只能点头「陛下心意已决,哀家无话可说。只是哀家今日还有一事相求——」 南宫烨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不屑地问道:「为了吴冠中求情?」 清颜微微一愣,很快又释然,端妃今日找了自己,自有耳报神去告知皇帝。 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心中微寒,摇头道:「不是,哀家是想替羽林中郎将卢湛求情——」 随着她的话落,原本面色柔和的南宫烨,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他面沉似水,咬着后槽牙道:「替卢湛求情?」 她可真敢求!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之前差点定了亲! 琵琶别抱,她倒是挺敢想! 第15章 故人求情 南宫烨二话不说迳自往慈宁宫走,清颜见他脸色不对,忙亦步亦趋在他后面追。 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对她百般容忍,幸好刚才没脱口而出心悦她,要不然,还不定她怎么放肆! 南宫烨脸色不太好看,脑子嗡嗡作响,原本被他刻意压下来的嗜血杀意再次蠢蠢欲动。 他脑中此时已经想到了好几种折磨卢湛的法子了。 炮烙?清蒸?亦或是挖个坑活埋到胸部,然后用针戳破他头上的血脉…… 一想到那满地喷血的场景,让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眼睛亢奋地红了起来。 「陛下!」清颜追了两步,不悦地拔高了声音。 南宫烨人高步子大,短短几步,已经落下了一段距离,他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等着她追上。 他没回头,尽量不让自己迁怒于她,竭力用平静的语气道:「羽林中郎将卢湛,率兵夺宫,赦免他,朕无法跟底下的人交代!」 清颜点头,心里却在冷笑,歷史是胜利者书写,到底是谁是篡权者,谁是守卫者,端看谁是胜利方。 危急时刻,卢湛能率兵进宫驰援,这等果敢与血性,比那些骑墙观望的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第19页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清颜柔声道:「陛下,您误会了,哀家知道他死路一条,哀家并不是想逼你赦免他。只是给他换个死法而已……」 「哦?」南宫烨脸色缓和许多,眉头微挑,「太后不如说说,怎么个死法?」 清颜见有戏,难得凑上前来,「陛下,眼下外敌入侵,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好钢要使在刀刃上,这个卢湛有勇无谋,不堪大用,可他脑子不好,武功却是实打实的,何不让他做个先锋兵,起码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 为了撇清和卢湛的关系,她甚至还编排数落了不少卢湛的短处。 她每说一句,南宫烨原本寒冷似冰的脸,便融化了一点。 北风唿号的,他却如沐春风。 她说得认真,凑上前,离他越来越近…… 南宫烨终于微微一笑,「太后无意于他?」 清颜被他问得勐地抬头:「我什么时候钟情过他?」家里长辈想给安排的婚约,不是没成嘛。 南宫烨目光灼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这样啊……既如此,朕便准了。」 清颜见他这么好说话,十分高兴。 虽然今天的目的没有全部达成,可她勉力一试,也算是理想了。 「到了,时辰不早了,陛下早点休息吧。」清颜微笑着与他告别。 南宫烨点头,「回去让奴才给你沖杯姜汤驱驱寒。」说着,他站定目送清颜回宫。 清颜走了两步,下意识地回头,才发现他仍站在原地凝视着她。 黑夜里,寒风中,他的身影挺拔而又坚定,孑然而立,看起来又是那么的孤独。 许是没想过她会转身,南宫烨神色很是意外。 原本痴望着她背影的目光微微收敛,疑惑问道:「可是掉了什么东西?」 清颜倏然一笑,又蹬蹬跑了回来,笑着对南宫烨说:「我倒是没掉东西,掉东西的是你——」 说着,就把身上的大氅摘下,想要再次披到他身上! 只是,大氅略重,南宫烨又有点高,她随手一抛,失了准头,呃……掉到了地上。 还好,清颜眼明手快捡了起来,挥手拍了下灰,正犹豫还要不要给他披上,他却忽然上前一步,握着她的手,温声道:「朕来!」 说着,接过了大氅,一个旋身,潇洒披上。 竟是莫名的帅气! 清颜心头微微一动,怪不得这么多人为他着迷。 身为九五至尊的南宫烨,论文治武功,心机手腕,自不必多说,单单是这张脸,便也值得无数美女竟折腰啊。 没等清颜痴迷,忽然又是一个大风,给她吹了个透心凉,醒了。 「夜风冷,快回去吧,别冻病了。」南宫烨挥手。 清颜这才笑着摆手,转身往宫门里小跑了起来,这次她没回头。 脑海里却是不断回想着那人的话。 「霍姑娘,我叫卢湛,字佩章,家中行二,兄弟们也管我叫卢老二……」 「霍姑娘,若嫁于我,我必不辜负你,我永不纳妾……」 「霍姑娘,这是东城紫苏阁新出炉的糕点,热乎的……」 「霍姑娘,如果你不想,我愿意助你出逃,咱们可以找一个没人认识的村落,我有的是力气,我可以种地……」 清颜不断回想着憨厚耿直的卢湛说这些话的场景,心中微微一嘆。 她的确是没对卢湛钟情过。 他们不过见了寥寥几面而已。 还没等下定,她就收到了入宫的圣旨。 可她永远忘不了卢湛费尽了心思,托人约她在偏院,在寒风中等了她半宿,只为告诉她,如果她不愿意侍君,他愿意放弃前途,与她浪迹天涯…… 只这样的一个举动,就让她不胜感激。 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弃族人的性命于不顾,也不能累得他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 他们可能缘分浅薄,如果不是造化弄人,嫁给卢湛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只是终究有缘无分,他顶天立地,就算死,也应该是保家卫国堂堂正正死在战场。 清颜轻声自语道:卢湛,现如今,我也只能为你做到这儿了。望你披荆斩棘,凯旋…… 「娘娘,您回来了——」小邓子守在门前,看清颜回来了,立刻递给她一杯热茶。 清颜进了门,室内烧炭温度很高,骤冷还暖,她连着打了数个喷嚏,这才觉得脑袋发沉。 「娘娘,刚才端太妃又来了……」秀莲和春杏双双负伤歇着,伺候她的是玲珑。 清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浑身感觉发冷,原来寒风中等人的滋味这么不好受。 如今,她与卢湛总算两不相欠了。 她披上被子,稀里煳涂地想。 翌日起来,她刚下地,就觉得天旋地转,鼻子鼻涕不断,还是得了伤寒。 洗漱完毕后,小邓子禀告,「娘娘,前朝封了连将军为元帅,前往平谷关了……」 玲珑瞥了瞥嘴:「这下,后宫贵妃要得宠了……」 回应她的,是清颜一个响亮的,阿嚏! 与此同时,下了朝的南宫烨也是一个响亮的阿嚏,打了出来。 他从怀中拿起手帕擦了擦鼻涕,陈桔赶忙道:「陛下,太医在殿外候着了,慈宁宫那头传话,太后娘娘凤体违和……」
第20页 南宫烨眉头微微一皱,昨夜大风,估计是冻病了,想不到她身子竟然如此娇弱。 「可传太医了?」话音刚落,他勐地站起,「摆驾慈宁宫。」 第16章 梦中追逐 慈宁宫 此时的清颜身上发了热,她迷迷煳煳地梦到了儿时。 她的娘亲盛如婷是盛家最小的女儿,性子温柔,和霍刚感情很好,只可惜清颜三岁的时候,她得病去世了。 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宁死了当官的爹,别死了要饭的妈。 霍刚的确是疼她,可惜霍刚也是个男人,不过才两年,就娶了个续弦柳如惜,小门小户出身,心胸小气,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却是面热心冷。 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当着霍刚的面,她对清颜嘘寒问暖,霍刚一转身离开,她就伸手使劲地掐清颜胳膊,下手毫不手软。 盛家怕清颜被继母磋磨,会经常接她回盛家小住些日子。 清颜想到和柳如惜接触的时候并不多,也为了霍刚着想,并没有告状。 梦里的场景乱乱的,她又想到儿时刚从盛家回来,就被柳如惜骗到了后花园,趁着清颜没注意,就把她推到了池塘里…… 清颜在水中扑腾挣扎着,看到的是岸边冷笑着柳如惜的脸。 只可惜,恶毒的继母打死想不到,清颜是穿越过来的,她会游泳。 她看着柳如惜守在岸边,故意装作不会水的样子,扑腾了半天,一动不动了…… 等柳如惜离开,她才从水中冒出头来…… 虽然这件事过去了很久,可是年少时留下的恐惧是真的,清颜明知是梦,可在水里,却好像有无数双手在拉她的胳膊,压着她的身子,往下拽着她。 她感觉自己渐渐窒息了。 嘴里发苦,不断地呛水,她不断地往外吐水。 「陛下……娘娘她高热不退,药又灌不下去……」一旁的玲珑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再煎一碗药过来,朕亲自灌!」南宫烨冷冷吩咐着,不多会儿,药再次熬好。 「药放着,你们都退下!」 宫人陆陆续续都退出了殿外,玲珑牵挂着娘娘,正犹豫着,一抬眼却对上了皇上冷漠的目光—— 面对他的死亡凝视,玲珑吓得一个激灵,赶忙低头匆匆退了下去。 南宫烨端起药,走到床边,他本想把清颜扶起来,捏着下巴灌下去的。 人是拽起来了,可烧得意识迷煳的清颜,整个脸都是通红通红的,软绵绵的样子,乖乖的躺在他的怀里。 他的心,就硬不起来了。 清颜感觉原本压着自己四肢的手,终于松了,她心里舒了口气。 岸上的柳如惜似乎信了她没救了,也终于转身离开了。 清颜感觉憋气到了极限,刚要冒头,嘴却好像被人堵住了,她紧咬的牙关,坚守城池,却仿若被人用舌头耐心地一点点地撬开了缝隙…… 她意识模煳,终于坚持不住,张了嘴,极为苦涩的水便灌了进来…… 这个河水也太苦了,清颜皱着眉,边想边往外吐,却好像被人堵住了嘴,没吐出去不说,她没提防,还一口吞了下去。 她脚底挣扎,想一个勐子窜上来,头却好像触碰到了岸边的石头。 好疼! 南宫烨刚餵了她一口药,刚松了口气,没曾想清颜一头撞了下来,撞得他眼冒金星,躲又不敢躲,手里还端着药,生怕撒了。 「病了也不让朕省心。该拿你怎么办?」 南宫烨摇头自语,嘆了口气,一手从后抱住她,一手端着药,再次饮了一口,对着她嘴餵了下去。 清颜这头好像终于露出了水面,她想张开口大口唿吸新鲜空气,嘴里又莫名苦涩,她往外吐,嘴唇却被人死死抵住。 真是邪门儿了,清颜刚想用鼻子唿吸,鼻子却也感觉被人捏住了似的,她只得再次张嘴唿吸,一口苦水再次涌入嘴里。 这个梦做得真的是够够的了,她不知道被灌了多少的苦水,脸都皱成了一团。 可莫名的,感觉身子好像舒服了很多,轻了起来,她仿佛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轻笑,却又一时想不到是谁。 嘴巴再次被人撬开,这次居然是甜水,桂花蜜! 好甜! 她眉头舒展,舌尖都是甜滋滋的,她忍不住捲起舌头追逐着,感觉耳边好像有热风在吹。 甜水好像也没了,她不甘心地伸手捞了一把,触手可及的好似华丽又丝滑的云缎,凉凉的,她不满意又往里伸手摸了摸。 这次好像摸到了个火炉,热乎乎的。 她满足地喟嘆了一番,甜水好似没有了,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呢喃道:「还要……」 桂花蜜再次入了她的嘴里,她刚要心满意足,只是好像有蜜蜂看不下去了,也要采蜜,还蜇人! 她觉得自己嘴唇上落了只蜜蜂,跟她抢着蜜水,抢不过她,却又蜇咬她! 真的! 她觉得自己的唇被啃咬得又痒又麻,该死的蜜蜂! 身子感觉还是有些冷,她便下意识地搂住了热源,热源好像僵了一瞬,要从她怀中挣脱出去,清颜死死拽住,恍惚中,听到清脆的瓷器落地声。 她觉得自己好似抱着个软乎乎的火炉,这才沉沉地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第21页 清颜后半夜迷迷煳煳热醒了,发烧的时候人觉得冷,可热褪了之后,身边有个成熟男人躺在身边,炽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四周,躲又躲不开,感觉自己手脚也被束缚禁锢住了,翻身也不顺畅。 迷迷煳煳中,清颜想到,自己可能是被鬼压床了。 后脖颈疼。 她下意识翻了个身,迷迷煳煳一睁眼,原本的睡意朦胧,顷刻间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吓得精神了。 南宫烨睡得很沉,整个前襟皱皱巴巴的,一手压在她的脖子下,给她充当着枕头,一手安抚似的搭在她的腰上…… 清颜把下意识地尖叫憋了回去,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他为什么会睡在她的床上? 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刚想坐起来发难,头髮却被他胳膊压住了,她侧头拽头髮,一边扯一边忍不住打量南宫烨,醒着的南宫烨可能是众人心目中不折不扣的暴君。 上位的方式不光彩,是踏着兄长的尸骨登顶的,登顶之后,手腕也狠辣,太子党里很多人,陆陆续续遭到了清算。 昭狱每天都下很多人,甚至刑具都是一轮用完,立刻上下一个人,简直可以称得上流水作业。 可睡梦中的他,白皙的脸上,眉头微微皱着,唿吸清浅,犹如下凡的谪仙,随时要羽化登仙。 鬼使神差的,清颜伸出手指,凑到了他的鼻下,不多会儿,温热的气息喷到了她的手指上。 是活的! 她赶忙缩了回来,脸也忍不住泛红。忙调转视线,这才发现床边地上还散落着碎瓷片,看上去,似乎是药盏…… 昨夜睡梦之中的响声,好像在她模煳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鲜明的脉络。 她昨夜应该是病了,苦的水哪里是池塘里的水,应是她烧迷煳了。 那是褪热的药吧。 是南宫烨餵的?清颜下意识地想到了嘴唇上的蜇咬,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难不成是他给自己餵得药? 她这么想着,便直勾勾凑到了他面前,下意识地观察着他的嘴唇。 南宫烨的嘴唇有点薄,一般书籍里记载,男子薄唇则薄倖,嘴唇薄是渣男的面相! 清颜想着,忍不住勾唇一笑,他后宫那么多妃子,一根黄瓜众人用,最重要的是,睡完这个还可以睡那个,众人还不会骂他,抢着让他睡,可不是妥妥的渣男嘛! 她被自己脑补的画面逗乐了,忍不住乐得直颤,笑过之后,又忍不住端详着他,他鼻头挺直,额头宽阔,看起来矜持又尊贵,是所谓的帝王之相吧。 他的唿吸急促了起来,眉头也微微皱起。 清颜其实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眉毛,犹如远山含黛,又兼具英气逼人。 看到微微皱起的眉头,她终是手欠没忍住,慢慢伸手替他抚平了。 想到昨日自己的鼻子似乎被人捏住了,她又兴起了顽皮之心,想伸手捏他鼻子,刚伸手过去,却冷不妨被身侧睡熟之人一把捏住了手腕! 第17章 争奇斗艳 南宫烨睡着的时候,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甫一睁眼,深邃的双眸顷刻间犀利起来,露出了震慑人心的气势! 清颜都被唬了一跳。 南宫烨刚一睡醒,脑子还有些混沌,待看清是清颜后,紧绷的身子松弛了下来,唇角微勾,撒了手,再次阖眼。 清颜心下感慨着,先前自己真真是猪油蒙了心,眼瞎啊,怎么会觉得梁王忠厚老实,软弱可欺的?! 她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此时脑子里纷杂,无意识地看向他的脸,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后看够了?」那人薄唇轻启,调侃道。 清颜心下不悦,当即反唇相讥:「若是哀家没记错,这里是慈宁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这是哀家的床,哀家爱看哪里看哪里,哀家竟然不知,陛下什么时候多了夜游的习惯……」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南宫烨重复着她的话,「母后这句话,说得倒是不错。」 他整个人似无赖般懒洋洋躺在床上,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眼睛仍眯着,「可母后是否也听过这样的话,不要轻易激怒一头雄狮,尤其是一大早——」 没等清颜反应过来,他忽然一个翻身,迳自把清颜压到了身下! 清颜脸一红,整个人僵住了。 南宫烨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清颜此时眼珠子黑葡萄一样滴流乱转,就是不看他! 南宫烨掰着她下巴,强行让她正视他。 他俯下身子,鼻尖几乎贴着她的鼻尖,开口道:「呵,朕竟一时忘了,母后向来是用人朝前,不用人靠后。昨日也不知是谁,拉扯着朕不放——」 「你放——」屁! 「皇上,该早朝了——」陈桔敲了下门框。 南宫烨翻身下地,一边肩膀半木着,他不留痕迹地转了转胳膊。 清颜暼了一眼,心中好笑。 忍不住想到了一个笑话,相爱多年相拥入睡,一个得了肩周炎,一个得了颈椎病。 自己的脖子不舒服,想来南宫烨的肩膀被她压了一宿,肯定也是不好受的,她无声笑了下。 而此时,原本已经走到门边的南宫烨,忽然折了回来—— 清颜直觉头上一片阴影落下,他的大手不客气地摸了下她的额头,「热是褪了,白日里别忘了喝药,都多大的人了,吃药还要人灌?」
第22页 这次不待她回答,他就再次跨门离去。 门外陈桔他们举着南宫烨的朝服,还有盥洗用品候着。 天还没有大亮,南宫烨风寒没好利索,一时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陈桔刚给他穿好龙袍,正了皇冠,身子往右一偏,后面端着药的宫人便露了出来。 「圣上,该喝药了!」那人垂着头,声音惴惴不安。 别人不知,他们这些梁王官邸的旧人都知道,当今的圣上,身子康健,鲜少喝药,纵使病了,也极为不耐烦喝药。 里间的清颜下地喝水,听着厢房那头的动静,忍着笑,用洪亮的声音,一本正经道:「陛下,不可任性,都多大的人了,吃药还要人灌?」 陈桔整个身子一震,不经意地暼了一眼圣上。 南宫烨忍住回头的冲动,无奈嘆了口气,皱着眉头,一把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还咣当一声,特意把药碗重重地搁置在托盘上! 「太后的药,按时劝她服用,若再有个闪失,尔等提头来见!」 南宫烨对宫人撂下了狠话,这才迈着步子,跨门离开。 太后生病,皇上衣不解带的侍疾,竟然在慈宁宫守了一夜的消息,不胫而走! 等清颜醒来的时候,整个慈宁宫一时间颇为热闹。 古往今来,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易,在宫中,落配的凤凰比拔了毛的鸡都不如。 清颜虽被封了太后,可她父亲霍刚是先太子党。陛下一时没动他,许是权宜之计。等前朝稳定了,早晚会清算他们! 宫中的人大部分都是这么想的,哪还有人会来慈宁宫烧冷灶。 可现在不一样了,太后生病,皇帝居然都能做到这个份上,纯孝啊! 后宫之人的政治嗅觉极为灵敏,一大早,就一窝蜂地往慈宁宫里扎。 清颜刚穿好衣服梳洗打扮完,屋子里就涌入了一群莺莺燕燕。 武帝的后宫嫔妃,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姐和大妈,似清颜这么小年纪的,屈指可数。 新皇就不一样了,正值壮年。 后宫的嫔妃不可能是一群老白菜梆子! 清颜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皇后以及她身后的人,起初没多大兴趣,可当她抬头看到了这些女人的颜值。 她羡慕南宫烨! 终于明白了南宫烨的追求,这风格多变,精緻美的,英气美的,各有特色,一个赛一个! 嫩得都能掐出水的妹子! 她看了都赏心悦目,何况是男人。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那是没得选。 若是让清颜在润玉,东方青苍,小侯爷,白敬亭,王一博里选…… 她也想全要啊。 她要是南宫烨,面对这么多妹纸,两个肾估计都不够用!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众人齐齐行礼。 清颜笑得合不拢嘴,都不敢高声说话,「乖,都起都起——」 皇后沈静若今日的姿态放得格外的低,情深意切,张口闭口母后母后,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是打清颜肚皮里爬出来的。 硬生生地把清颜给叫老了。 清颜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这几个美人身上,小邓子凑上来提点她,左手边第一位是连贵妃,第二位往下是德妃,宁嫔,顺嫔,安贵人…… 右手边的是皇后,齐妃,庄婕妤,菀贵人…… 清颜点头,这南宫烨后宫的人数,凑成麻将都能撘成好几桌。 倒是艷福不浅。 连贵妃的哥哥出征在外,最近圣眷正浓,可她性格柔柔弱弱,看起来不争不抢,似小兔子一般的存在。 「母后,臣妾会一些简单的推拿,如若母后不嫌弃,臣妾可以帮母后松快松快……」 连贵妃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说着居然撸着袖子,真要上前。 清颜哪里真敢使唤南宫烨的妃嫔。 万一哪个吹了枕头风,她还想不想好了。 「不用不用,哀家怎么捨得劳烦你。」清颜连忙拒绝,连贵妃真的走到她身前,还是硬被清颜给拦了下来。 连贵妃这才作罢。 清颜对她的印象很好,虽然她们只不过才见一面,心里却觉得相处很舒服。 人和人交往若是觉得舒服,一定是那个人情商极高,能向下兼容。 皇后看了连贵妃一眼,这时右手边的庄婕妤说话了:「贵妃姐姐,圣宠不断,太后怎敢劳烦你呢……」 清颜刚要开口给连贵妃解围,皇后却抢先道:「陛下登基,后宫空缺,也该进新的姐妹了。大选的名单这几日也该出来了……」 连筱蝶的脸色瞬间有点发白,眼睛里湿润了起来。 清颜心下感慨着,这位恐怕是真对南宫烨动情了。 「哀家这几日没听圣上谈论此事。」清颜看了一眼皇后,又扫了一眼这群莺莺燕燕,「若是不急着走,稍后让小邓子记录下,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来哀家这,陪哀家打牌吧……」 众人齐齐称好,一时间气氛缓和了一些,几个性子活泼的,说起了俏皮话。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会谈在一片祥和中,终于结束了。 眼看着这群人陆陆续续撤退。 清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就这么多的美人,凑成麻将局不算替补都能轮上个把月。
第23页 这南宫烨的后宫,委实是空虚得很吶! 这样的狗男人,谁爱要谁要吧! 前朝议事的南宫烨,莫名地打了一个巨响的喷嚏。 第18章 缩减用度 两国交战,打的就是钱,漠北这个时候敢举国来犯,无非是看南宫烨新皇登基,地位不稳罢了。 漠北今年酷暑难当,病死了好多的牲畜不说,整个夏天统共没下几场雨,草原上的草都干死了。 刚立了秋,又气温骤降,牛羊骆驼冻死了一大批…… 老可汗受过先太子的恩惠,歃血为盟,信誓旦旦,扬言永结兄弟之好,永不侵犯。 当然,当时太子给的真金白银是真真的,漠北如今翻脸不认人也是真真的。 谁让先太子故去了呢。 誓言犹在,人都没了,一切便不作数了。 南宫烨从骨子里就瞧不起这些蛮夷,武帝在位,漠北挑衅的时候,他就请命领兵镇压。 偏偏先太子跟他唱反调,提议怀柔。 怀柔怀柔,把这些没良心的狼崽子,野心都给养大了。 这次既然要打,南宫烨就想一鼓作气,把漠北狠狠地收拾服了! 户部筹措粮草,吏部下了调度名单,兵部准备武器,各个部门忙活得热火朝天。 前朝忙,南宫烨自己连口水都顾不得上喝。 这阵子就一直没到后宫来。 等他终于消停忙活完,已经过了些时日了。 这天,他想到很久没去慈宁宫看望了清颜了,也不知道她身子如何了。 刚下朝,一行人就浩浩荡荡来到了慈宁宫,大晌午的,阳光十足,一路上走的头上直冒着气。 他刚一脚踏入慈宁宫,就听到稀里哗啦的洗牌声。 南宫烨身形一顿,迈出的脚,硬生生收了回来,没敢迈入门槛子。 疑惑着后退了几步,抬头看了看头上的牌匾。 ——慈宁宫,没错! 这才走了进来,麻将洗牌声不绝于耳,与此同时是霍清颜兴奋而又响亮的喊叫声:「二筒!煳了!快给我放那!」 南宫烨:「……」 倒是会享受! 万没想到皇帝这个时候会来慈宁宫,宁嫔和顺嫔坐的位置正对着门口,眼看着皇帝过来,吓得脸都白了。 清颜脑子里光顾着记牌,没抬头,还一个劲地催促上家:「宁嫔,到你了,白板你吃不吃?不吃抓牌!」 宁嫔一个劲儿地给清颜使眼色,奈何清颜没抬头,南宫烨微抬下巴,示意继续。 宁嫔绝望地摸了一张牌,声如蚊吶,结结巴巴:「西、西、西风!」 「碰!」清颜赶紧捡了过来,亮上。 手中的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打哪个,才能快速上听。 正皱眉犯难的时候,冷不丁地听到身后男声响起:「六万!」 「六万!」清颜从善如流,刚打了出去,周围死一般寂静。 除了她,顺嫔,宁嫔,祺贵人抖成了筛糠。 清颜再迟钝也知道不好了,正要开口解围,南宫烨却先了她一步,开口道:「散了吧。」 见皇上没有追究的意思,几个妃嫔立刻起身,行礼告退。 清颜看了一眼南宫烨,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无聊地摞着牌。 南宫烨坐到了她对门,随手也拿了一张牌,在手里把玩着,「怎么,不高兴了?要不,朕再把她们叫回来?」 「不用了。」清颜摇头。 南宫烨见她兴致不高,没话找话,「身子好点了么?」 清颜点点头:「你呢?前阵子听说圣上也病了,如今可痊癒了?」 南宫烨眼睛亮了一下,笑着点头:「大好了。」 他看到桌子上清颜的手,下意识想要伸手握住,谁知清颜却先他一步,快速收回了手。 刻意与他保持了距离。 南宫烨眉毛微挑,「怎么了?」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感觉几日不见,两个人的关系又打回了原型? 要说清颜完全没动心,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尽管清颜自认为长得不差,可与南宫烨后宫环肥燕瘦的妃子相比,人家是珍珠,她便硬生生被衬成了鱼目。 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情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见,能好好搞事业,就别乱动感情。 清颜从抽屉里抽出一沓银票,大方地放到桌子上。 「这几日知道前线打仗,朝廷要用钱,皇后——」清颜本想说,皇后制定了一系列的政策,支持朝廷。 沈静若是商贾出身,如意算盘算得精,开源节流,她重在节流。 宫中也属实没什么可以开源的地方。 于是,皇后便下令缩减了各宫的分例用度。 后宫本来就是一个等级森明的存在,皇后带头吃糠咽菜,下面的人愿意不愿意的,自然也得跟着勒紧裤腰带。 没道理皇后吃白菜豆腐,宫女太监吃大鱼大肉。 所以最近几日,宫里从上到下,菜上都没了荤腥,人人几乎都一脸的菜色。 清颜本想开口说,皇后此举,不得民心吶。 每个宫的份例不一样啊,有的宫里,原本到手的东西就被盘剥了一通,再缩减,岂不是毛都没有了?
第24页 她刚张嘴提了皇后,一眼暼到南宫烨深沉的脸色。 心里咯噔一下,隔墙有耳,自己这样反而有点像背后诋毁沈静若。 毕竟人家才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自己也就是个便宜继母。 后面的话就咽了回去。 南宫烨也没追问,肚子却在这个时候响了一下。他开口道:「朕忙了一上午,才下朝就走过来了,还未曾用午膳,今日就叨扰母后了。」 清颜点头,小邓子立刻挥手让人上了午膳。 太后的份例,皇后虽然不敢缩减,可清颜也有自知之明,也主动跟着缩减了。 等摆盘都摆好了,清颜伸手示意南宫烨,你请。 南宫烨拿起筷子,半天没下筷。 「不是饿了么?圣上怎么不用膳?」清颜疑惑问道。 南宫烨的脸色有点古怪,他打量着清颜半天,犹豫问:「可是身子哪里还不舒服?太医吩咐饮食上要忌口么? 怎么饭桌上,全都是素菜。 他可曾经亲眼所见,清颜一手拿着肘子啃得嘴巴冒油。 她是个无肉不欢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清颜不知他的想法,又不方便开口告状,便说道:「其实吧,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菜是绿色生命的源泉,菜是——」 清颜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她的肚子也甚是配合,也咕咕响了起来,跟着唱空城计。 南宫烨再次抬眼看了清颜一眼,撂下了筷子。 他站起身,在清颜的宫里随意地走了走。 正殿很大,虽没到寒冬,可炭盆少了几个,室内并没有先前来的时候那么暖和。 南宫烨再次扫了一眼众人,视线最终在清颜的棉上停留了片刻,心里瞬间有数了。 「朕忽然想到有一个很重要的摺子,要赶紧批覆,晚些时候再来。」、 南宫烨站起身,又对陈桔吩咐道:「若是太后身体无碍的话,饮食上没必要这么清淡。」 像是差她一口饭似的。 陈桔立刻点头应是,表示会安排好。 南宫烨这才微笑着,伸手接过清颜递给她的银票,走出了慈宁宫。 只是一出宫门,原本和煦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去,给朕查查,怎么回事!」 第19章 惯会哄人 南宫烨去了一趟坤宁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第二日,皇后就「病倒」了。据说严重到连床都起不来了。 宫中的事情一时没办法打理,只能暂时由德妃接管了。 宫里的人精们隐约嗅出一丝的不寻常。 「娘娘,这是今儿个御膳房上来的菜,趁热吃。」 一位宫装丽人慢悠悠坐下,正是家底丰厚的顺嫔:「可算是正常了,本宫进宫是来享福的,不是来闭关的,天天吃素,本宫又不是来上香的。」 说着,她夹了一根鸡腿。 她嫌弃筷子夹不方便,甚至直接动起了手。 一旁的嬷嬷看着好笑,劝她:「娘娘,小心点,别噎着了——」 顺嫔没理会,狠狠地咬了一口,边嚼边说:「本宫可得好好吃,这个鸡腿花了本宫好几万两银子呢。」 「娘娘是故意输给太后的?」 「那可不,别的本宫可能不行,牌桌上,就没本宫不胡的牌!」 顺嫔慢慢消灭了鸡腿,满意地揉了揉肚子:「以前吧,没觉得大鱼大肉怎么着,可一旦不让吃了,怪想的。」 侍女立刻给她奉上茶,她接了过来。 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这沈静若是怎么想的,以前在梁王府也没这么不开窍啊……」 「哎呦喂,我的娘娘——」嬷嬷赶紧过来捂住她的嘴,「你可行好吧,嘴上有点把门的吧——」 「哎呀奶妈,我知道的,我又不傻。」正说着,来人禀报:「娘娘,陛下下旨,太后和各宫有等级的妃嫔,明日要前往郊外的宝相寺给出征的战士祈福……」 「……」等来人走了,顺嫔瘫倒在桌子上,「又要吃斋饭了,唉……」 宝相寺在京郊,香火很旺盛,算得上是皇家寺庙了。 南宫烨大张旗鼓,前面鸣锣开道,出行的队伍绵延数里,浩浩荡荡前往宝相寺。 「娘娘,临行前为何要跟我们说小心着点?」 秀莲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问。 春杏看了一眼清颜,恭敬地给她倒茶。 「直觉。」 眼下局势不稳,这么高调出行,说是没猫腻,谁信? 清颜猜测,南宫烨是以身作饵,引潜藏的势力上钩。 秀莲恍然大悟,「娘娘直觉相当准,我信娘娘!」 春杏躬身低头:「奴婢定随侍娘娘左右,誓死保护娘娘!」 霍清颜好笑地看着她们两个,「好。」 她掀开了帘子,看向外面。 视线不由得停住了。 春杏和秀莲顺着清颜的视线看过去,「娘娘,那是商仲卿,商将军。」 那人身着铠甲,腰背挺直,皮肤并不似寻常女子的洁白无瑕。 她的皮肤是小麦色。 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扛着长缨枪。 浑身上下英姿勃勃,似一株苍劲的松柏。 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八卦,秀莲也未能免俗。 「商将军此等风采,把许多七尺男儿硬生生地都比下去了……」
第25页 「我一个女子都想嫁给她。可惜啊,她偏偏……」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人人都说她心系陛下——」 清颜又看了一眼商仲卿,作为将军的警觉,似乎感应到背后窥视的目光。 马背上的她勐然转身。 和清颜视线远远相望,隔空对视,她神情一怔,微微抱拳。 清颜微笑着朝她颔首,放下了帘子,闭目假寐。 一将功成万骨枯,商仲卿踏着尸山血海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地位,绝非易事,却堪不破情关。 士之耽兮无与士耽,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清颜心中默念,暗自警醒自己。 到了宝相寺,住持亲自迎接,声势浩大,看样子像是最高规格。 山门的钟声,不时敲响,回声绵延不绝。 宝相寺大殿宏伟庄严,南宫烨跟住持寒暄,女眷各自有人领着安置。 清颜见小邓子他们忙着安置物品,便寻思四处转转。 换了一件常服,带上春杏就出门了。 她本打算随意一逛,哪曾想这么巧,在莲花池这里遇到了默默伫立的商仲卿。 清颜距离她有一段距离,她形单影只,远远看上去,很是孤独。 高处不胜寒啊,或许对于商将军来说,见识到了战场的残酷,敌我厮杀。 更想要的,或许只是一杯粗茶,以及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吧。 清颜没想打扰她,转身想走,没曾想,脚底下踩到了树枝,发出了脆响。 「谁在那——」说着,商将军转过了身。 「是哀家。」 清颜笑着看向她:「哀家闲不住,原打算随意逛逛,不曾想竟是扰了将军。」 商仲卿上前行礼:「臣商仲卿,参见太后娘娘。」 「免礼。」清颜上前,搀扶她起身。 「商将军看什么这么入神?」 清颜好奇地问道。 「臣在看这对儿锦鲤。」 顺着她的视线,清颜看到放生池里有许多的锦鲤。 想到后宫里的莺莺燕燕,清颜心中感慨着,跟困在这池子里的鱼,又有什么区别呢? 于是,她笑着调侃道;「商将军果真慧眼如炬,大家看到的是一池的锦鲤。能吸引商将军的却独独只是一对。」 商仲卿淡淡一笑,「大概是臣想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世上的女子,大抵都是如此。」 虽这么说着,清颜看向鱼群,想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莫名地觉得好笑。 连鱼都做不到的事情,要人做到。 还是被莺莺燕燕围绕的南宫烨…… 商将军的念头,也註定只能是执念了。 偏偏想曹操,曹操就到。 「在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南宫烨的声音。 两个人齐齐回身,似乎没想到她们二人能在一起。 南宫烨上前一步,疑惑道:「太后跟商将军在聊什么呢?」 商仲卿看到南宫烨,立刻行礼。清颜不露痕迹地扫了她一眼。 商仲卿看南宫烨的眼神,尽管已经很克制了。 可眼里的爱意,只要不瞎,还是能看出来的。 怪不得……满朝文武人人都传说将军爱慕南宫烨。 想到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同理,想爱一个人,也跟咳嗽一样,不好藏。 清颜见原本淡定自如的商仲卿,此时明显有些侷促。 开口解围道:「哀家闲来无事,见商将军在看一对锦鲤。哎呀,连锦鲤都是成双成对的,是不是,陛下?」 商仲卿的脸色微微发红,好在她皮肤黑,不是很明显。 一双眼睛闪亮如宝石般看向南宫烨。 南宫烨不知道听没听到清颜的暗示,面上看不出来变化,点头道:「宝相寺佛光普照,想来锦鲤都沾染了佛性。」 商仲卿原本闪亮的双眸,瞬间灭了下去,神色有些黯然。 南宫烨又道:「宝相寺人多眼杂,乱党这几日,定会有所行动。朕的安危,就交予爱卿了。辛苦你了……」 听到南宫烨如此说,商仲卿双眸再次恢復神采。 她精神一震,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陛下放心,臣这就去巡视!」 说着,转身大步离开了。 清颜:「……」 一句辛苦了,甩了个大饼就被忽悠瘸了? 看着商仲卿的背影,同为女子,清颜忍不住为她心疼。 便好意对身旁的南宫烨说道:「商将军,实在是女中豪杰,值得好好对待。」 南宫烨默不作声。 反而是转头看着清颜,眨了眨眼睛,从袖子里,献宝似的朝着清颜伸出了手…… 清颜愣住,但见他微微一笑,接着,手心朝上缓缓打开,里面赫然是数枚完好的野果。 「刚刚朕过来,见到有野果,随手摘了几颗,很甜,你尝尝……」 清颜忍不住看向他那又细又白的手。 这种果子,黑珍珠一般。 俗名叫做小田田。 长在野外,外皮很薄,不小心就会爆浆,沾染一手的紫色浆液。 可南宫烨手心里的几颗,却颗颗完好。 清颜怔怔地看着,心里在想,怪不得南宫烨后宫这些女子对他死心塌地。 她抬眼,看到他那铮亮的双眸,和手心里微微渗出的汗水。
第26页 呵,他这哄女孩子的手腕,属实是高。 第20章 寺庙刺客 清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一时间,眼眶有些发热。不经意间的温柔最为致命,人人都说南宫烨是一个偏执的暴君。 ——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可清颜所见到的他,似乎并不偏执,也并不残暴。 见她神色犹豫,南宫烨恍然大悟:「怪朕,不干不净的……」就要收回手。 清颜摇头:「哀家还挺想念这个味道的,哀家小的时候经常采着吃。」 说着,还是很给面子地从南宫烨手里拿起野果,吃到了嘴里。 熟透的果子,入口爆浆,甜甜的,没有一点酸涩。 是儿时的味道。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如同野孩子一样在庄子里上树掏蛋,下河摸鱼。去芦苇盪里摘叶子,把里面的心掏了,凑到嘴边上吹…… 「哀家小的时候,很顽皮。」清颜难得愿意多说几句,「我爹他一直以为我贤淑恭谨,有天下朝还带了同僚回来,边走边吹嘘自己女儿贤良淑德,秀外慧中……谁知,话刚落地,我就从后院爬墙跳从天而降,手中还拿着满是泥的莲藕,从邻居大娘后院池塘里挖的……」 想到霍刚一脸裂开的表情,清颜就笑了出来。 南宫烨呆呆地看着他,脑海里则是想像着她那时快活又自由的模样。 他的眼神很是柔和,「朕小时候就没你这般幸运了。」 他是低等妃嫔生的孩子,武帝连他母妃的样子都没记住,偏偏一夜风流有了他…… 偏偏母妃又是难产而亡。 他自小就养在顺妃名下,所谓的养,不过是记个名,也不大有人过问。 加上后来顺妃又生了自己的儿子,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武帝不缺儿子,皇后所出的太子,武帝带在身边,时时教导,手把着手写字,是当眼珠子疼的。 而他是在宫人捧高踩低的嘴脸下,阳奉阴违的苛责下,自己学会了隐忍蛰伏,学会了心机手段…… 家猫怎么打得过野猫。 这么一想,先太子输在自己手上,输得并不冤枉。 今后他的儿子…… 不知为何,居然一下想了这么远,他看了一眼清颜,不漏痕迹地瞄了眼她的肚子…… 清颜哪里知道他的想法跳脱了这么远,不过随意聊聊天都能想到下一代。 她把野果吃完了,想了想,还是好心多嘴了句:「陛下,商将军的一片情谊——」后宫那么多莺莺燕燕的,也不差这一个金丝雀不是。 南宫烨听了清颜的话,微微皱眉,疑惑道:「一片情谊?」 「她虽是女子,可朕从未低估过她,她是朕的好属下。」 「也是朕的左膀右臂。」 「除此以外,朕与她……别无其他。」无关情爱。 南宫烨认真地看向清颜:「你倒是对朕的后宫,操心挺多啊。」 「哪里哪里……」清颜心里虽然为商仲卿不忿,可狗男人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很快收敛好情绪,笑道:「先前听皇后说,后宫又要大选了,恭喜陛下了。」 她还是挺喜欢看宫里的各种美女的,养眼啊。因此她说得很诚恳,真心实意。 熟料,南宫烨脸色反而沉了下来:「恭喜?」 他继而冷笑出声;「朕竟不知,朕的后宫充裕,母后居然如此开心。」 见他阴阳怪气的,清颜也有些着恼,心想得便宜的是你,睡的人也是你,在这里装什么? 一抬头,正对上他凌冽的眼神—— 原本温和的场景,再次剑拔弩张,池子里忽然响起了声响,竟然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王八,浮了上来。 也不知道是何人放生的,懒洋洋上到石头上,四肢摊开,甚是悠闲。 不远处又是一只乌龟游了过来,四肢划水,憨态可掬。 南宫烨先前光顾着说话,没注意靠近了水边。 刚看了几眼乌龟,这才后知后觉,脸色煞白,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别过了脸。 他哼了声,脑海里还回想着清颜刚刚的话,还有刚才上岸的王八,道了句:「没心没肺的,活得倒是久。」 「陛下是在说哀家?」 「朕说的是王八。」 霍清颜:「……」 霍清颜在口舌之争上,从来没输给他过,随口讽道:「都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眼前的这个人称万岁万岁万岁的,不知品种是王八还是龟!」 南宫烨:「……」 没等他再次开口,就听破空之声响起。接着刀剑交接声音响起,又是熟悉尖叫声:「护驾!有刺客——」 南宫烨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淡定而又快速拉着清颜躲到一处假山后:「鱼已经上钩,老实待着!」 说完,人却活靶子一般走了出去。 霍清颜老老实实地在假山后藏好,这里有天然的遮挡,哪怕是弓箭射过来也不怕,因此,她并不害怕。 透过缝隙,她能看到刺客乔装成了和尚的打扮,不知道潜藏多久了,刀刀狠辣。 南宫烨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胸有成竹,一点恐惧的表情都没有。 不多会儿,刺客就尽数伏诛了。 南宫烨又朝着凉亭放心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忽然,一声冷箭窜出,他冷笑一下,侧身躲避,却是擦伤了手臂。
第27页 侍从惊唿出声:「陛下!——」 这边的异动,显然惊动了寺庙的主持,慧通大师闻声前来,见到遍地尸体,他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南宫烨把滴着血的胳膊,示意慧通大师看,慧通大师面有哀色:「陛下,这又是何苦。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全在取捨之间吶——」 南宫烨勾唇道:「大师,朕信得过宝相寺,所以才会来这里。可如今,朕却在这里受了伤,总要有些交代吧……」 慧通大师闭目:「施主,我佛慈悲,佛语有云:人这一生,都是在「渡」。渡人,渡心,也在渡自己!」 霍清颜站在假山之后,把他们的话都听到了耳里。 心里默默替慧通补全了下一句,我佛不渡穷逼! 南宫烨仍旧是好整以暇,似乎是听进去了,又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迳自站到慧通大师面前,居高临下问道:「人呢?交出来,寺内僧人,朕不为难。」 慧通大师摇头:「恕老衲迟钝,并不知道陛下要找的是什么人?」 南宫烨望着他片刻,不紧不慢道:「先太子的嫡次子,朕的好侄儿——南宫烈。」 第21章 牵连无辜 先太子有两个儿子,长子南宫弘,次子南宫烈。 自宫变后,南宫弘显然已经被南宫烨控制看管了起来,南宫烈比南宫弘小两岁,如今却下落不明。 恐怕已经有顽固势力藏了起来。 霍清颜在假山后看着南宫烨和慧通对峙着,心里长长嘆息。 南宫烨现如今已经是一个帝王了,作为帝王,又怎会心慈手软? 南宫弘和南宫烈都是孩子,如果没有先太子势力企图颠覆政权,他们还能活得好好的,一旦有权欲薰心之人妄图沾染利用他们,无疑是给他们二人的催命符。 清颜想到那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心里不由得有些难过。 她其实心里很反感皇后,对先太子也颇有些瞧不上。 只是先太子妃,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好人。 清颜可以谈心的朋友不多,先太子妃却能算上一个。她知世故而不世故,从来也不会在皇后和清颜之间传坏话。 有时候清颜遇到了先皇后的刁难和难堪,还是太子妃看不下去,上前给清颜解围。 只可惜,得知先太子故去,她也拿着匕首自戕了。 留下了两个未成年的皇儿。 清颜正感慨着,站了许久,有些累,身子便下意识往后一靠,头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就觉身后的假山跟着动了。 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转了一圈,正懵逼呢,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小和尚,仰头看着她,和她四目相对! 待看清这个小和尚的样貌时,清颜的眼睛瞪成了铜铃。 哎呦我去! 清颜心里一万个卧槽,没等唿喊出声,一旁的僧人早已冷酷地将刀驾到了她脖子上! 接着,那人带着南宫烈上前一步,清颜忍不住后退,侍卫随手又摁了身侧的一个石头,原本夯实的地面,瞬间失去了支撑,一行人便掉入了机关之下—— 下面的陷阱黑漆漆一片,难得的是,南宫烈并不吵闹,清颜反而心中忐忑,先太子的遗脉,这个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 知道的人如若不是亲信,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清颜看着脖子上架着的冰冷的刀,一时间没有动。 手上却忽然传来温热的柔软,她忍不住低头,却是南宫烈伸手牵住了她的手,朝着她微微一笑。 「齐妃娘娘,别怕——」南宫烈好看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她。 清颜低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僧人看了南宫烈一眼,把刀收了起来,可下一刻,后背上换了类似匕首的东西顶着她。 「烈儿,好久不见。」清颜忍不住捏了捏他柔软的小手,回应道。 「齐妃娘娘,我没派人刺杀皇叔……」南宫烈辩解道:「母妃说,让我忘记仇恨,平平淡淡地活下去……」 清颜心中有些酸涩,连连点头:「我知道。」 南宫烈疑惑问:「那外面的那些刺客?」 清颜喉头一紧,又怎么忍心告诉年幼的他,是南宫烨为了设计让主持交出他,有意放纵亦或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许是别人派来的。」清颜想要上前抱他,一旁的高大的僧人却并不想让她靠近。 奇怪的是,南宫烈很亲清颜,张开手要清颜抱。见状,僧人长嘆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妥协了。 清颜抱着他,跟随着僧人往密道里走。 这个密道在假山下,说是密道,应该是类似地窖杂物房一般的存在,空间并不大,上头的声音隐约能传来。 如果南宫烨想要找到这里,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南宫烈把头贴在了她颈侧,仍旧像以往进宫见到她一样,亲昵地蹭了蹭。 清颜心里便忍不住有些难过,也不由得有些酸涩。 尽管她再次告诫自己,权利之争就是如此的残酷,就是一场赌博,赢则生,输则死。 可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又怎么会不难过,不在意。 估计这阵子一直是提心弔胆,南宫烈的唿吸渐渐平缓,竟然是睡着了,还轻微地打起了鼾。 僧人低声警告清颜:「不想死的话,就老实点!」
第28页 清颜这才抬眼打量了他一眼,尽管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嗓音依旧尖细,如若没猜错,应该是个宦官。 此时的他,脸上自眉骨到嘴唇,斜着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疤,只差一点就伤到了眼睛。 伤口看上去狰狞恐怖,清颜再次扫了他一眼,试探地唤了嘴:「木公公?」 僧人僵着的身子就是一顿! 清颜便再说不出话来,心里更加的酸涩。木公公是南宫烈的随侍,性子温顺,不争不抢,在一群好胜掐尖的宫人中,显得格格不入,太得脸的事情基本轮不到他做。 能让他做的,无非就是匍匐在地,给南宫烈当马骑…… 被认出来,木公公顶着清颜的手,竟然直哆嗦。 清颜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危难之中,方见人心,从前簇拥上前,凑趣讨好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反而是不显眼的人,一直忠心耿耿。 「你、你、你别动。奴才真的会、会、会动手的……」那人颤颤歪歪地威胁着清颜。 清颜看着面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僧人,点头:「我不动。」 他们此时待的地方,能听到上面南宫烨说话的声音,「别挑战朕的耐心。朕向来不信佛祖。」 慧通大师不躲不避,转动着脖子上的佛珠:「阿弥陀佛,陛下难道就没有在乎的人嘛……」 南宫烨嗤笑一声:「朕在乎的人,自然可以守护好,就不劳佛祖费心了,烈儿是朕的侄儿,朕也会好好教养,大师,就不必坚持了。大师就算不为你自己性命着想,这满寺上下几百条人命,也不放在心上不曾?」许是见住持执意不交出人,南宫烨说话也不耐烦起来。 慧通嘆息一声:「宝相寺,又怎么会有太子的儿子。宝相寺只有僧人,无非是年长的僧人或是年幼的。」 「那朕就一把火烧掉了他!」 「陛下可以不敬佛祖,也可以不惧佛祖责罚,只是老衲有所疑惑,若是佛祖降罪在你在乎的人身上,陛下也不在乎吗?」慧通厉声说道「陛下就不怕牵连无辜吗?」 南宫烨嘴角一扯:「朕哪里有在乎的人,朕这一路走来,没有温情,只有算计,在乎朕的人,都已经下地见了阎王……」说着他微微侧头。 却明显一怔。 原本假山方向,依稀可见霍清颜露出的衣角,可此时他再一眼扫去,假山方向,已是空空,哪里还有霍清颜的人影? 他勐地转头,一把拽住了慧通的前襟:「你胆敢威胁朕?」 第22章 各退一步 慧通无畏无惧,神情淡然:「老衲威胁不了任何人,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南宫烨盯着慧通半晌,怒极反笑,缓缓收了手,甚至贴心地将他胸前的褶皱捋了捋,拍了拍他肩膀贴着他耳朵缓缓道:「朕的人若有个好歹,朕就把整个宝相寺夷为平地!朕,说到做到。」 慧通嘆了口气,仍是老神在在的模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两列整装的队伍跑了进来,跪地行礼:「启禀陛下,满寺上下已经搜遍,未见到人……」 南宫烨两手交握,搓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出来!」 「是!」 队伍再次分头行动,这时,一个头领推搡着几个蓬头垢面的人上前:「启禀陛下,在山脚下的村庄,看到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疑似叛党余孽……」 南宫烨打眼看了下,这几个人垂首,看不清模样。淡淡道:「沈炼何在?」 就在这时,队伍众人纷纷往两步移步,给来人让开了位置,一名身着飞鱼服,面色冷硬的青年汉子一步步走来,「臣北镇抚司沈炼,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废话就不必说了。"南宫烨及时打断了他:「这几个人交给你了,就是敲碎了骨头过油炸,也要给朕从嘴里撬出来东西。」 「微臣遵旨!」沈炼领命,微微抬手,几名部下抬着几桶水,兜头从几人头上浇了下去—— 其中一个人没忍住抬头愤恨地看了一眼南宫烨,南宫烨冷笑道:「朕当是谁呢,原来是詹事府赵大人。」 南宫烨微微勾起手指头,一个大兵提熘他犹如提小鸡子似的,将人拖拽到南宫烨面前,沈炼上前一步挡在南宫烨身前,被南宫烨推到一旁。 赵智饶曾经作为东宫的属官,意气风发前途无量,向来是心高气傲,脾气也向来不好,凑到南宫烨面前,狠狠一口痰,朝着南宫烨脸上吐去—— 南宫烨脸色不变,甚至连眉头都没挑一下。 沈炼却及时挺身挡住,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绣帕,面无表情地擦干净脸上的污秽,起脚一脚毫不客气地踹了过去。 赵智饶一落魄书生哪里是他对手,被踹飞三四步,一口血喷了出来,软倒在地。 南宫烨冷笑了两下,「赵大人倒是块硬骨头,朕甚是钦佩。只可惜,朕没想到,如今的赵大人竟然也沦为丧家之犬,只会乱吠了。」 别说一口吐沫,就是众人唾弃,他南宫烨也能唾面自干。 太子的余党,也就这点能耐了。 「带下去吧。」南宫烨懒得搭理这些人,挥手。 陈桔见他的左袖已经被鲜血染红,仍旧潺潺冒血,立刻带人上来给他包扎。 凑到他耳边低声耳语道:「太后娘娘,不见了……」
第29页 南宫烨掀起眼皮抬眼看了陈桔一眼,陈桔一个哆嗦,如果眼神能喷火,陛下这眼神定然能给他灼出个窟窿来! 陈桔硬着头皮给他包扎好,退到了一旁。 南宫烨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了下。 再次抄手走到慧通大师面前。 这次,他难得放低了姿态:「佛门重地,自有佛门的规矩,朕虽不信佛祖,但大师的气量,朕甚是佩服。」 慧通抬头看了他一眼,长嘆了口气。「施主能这么想,真是再好不过。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南宫烨与之一来一往,仿佛先前的不愉快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大师开始寒暄了片刻。 他的余光再次扫向假山,陈桔自假山后返回,面色惨白,看向南宫烨,摇了摇头。 南宫烨神情淡淡,仍旧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忽地,手指微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 扳指碎了。 慧通大师笑而不语,两人对视了片刻,慧通大师脸色仍然波澜不兴,极为沉得住气。 南宫烨踱步在这个院子里,起初气定神闲,不多会儿,不由自己竟然心里开始有些浮躁了。 心底一股嗜血的杀意喷薄而出,他的瞳孔微张,眼睛里充血,他回头看了眼这狗屁的寺庙,甚至想一把大火摧毁这里。 什么秃驴,他想要把他们的头齐刷刷地砍掉…… 满心的暴躁,使得他脑海纷乱,一股想要毁天灭地的想法,冲上了头。 他疾驰几步,脚下一顿,似乎踩到了什么,他后退一步,地下赫然是一只由火浣布制成的香囊。 火浣布是西域来的贡品,因为这种布料不需要用水洗,只需放火里烧红污垢便自行落下,所以因此得名,其价格价值百金。 可和宫廷的其他绫罗绸缎相比,此布又过于粗糙。 能用这种布做香囊的人…… 满宫上下,也唯有她了。 南宫烨嘆息一声,眼里血红色褪尽,满心躁意渐渐平復,他低头弯腰捡了起来。 香囊素色为主,上面歪七劣八绣着一只,看起来就有点不太正经的——兔子。 南宫烨盯着眼前如此粗糙的绣工,还是细细地将上面的浮尘掸去,无奈嗤笑了下,好奇地打开—— 银锭子,金瓜子,炒熟的真瓜子,大枣,花生,橘子…… 装得还挺杂! 南宫烨想到她在车上百无聊赖地拿着东西吃,悠哉游哉的样子,心里瞬间就软成了一滩水。 他把香囊珍而重之地揣进了怀中,怀里同样的位置,还有一支从不离身的绣帕。 他平復了下情绪,慢慢踱步回来,跟慧通大师说道:「朕见宝相寺大殿有些地方都有些破损了,应该定期修缮了。」 旁白的陈桔垂下了头,脸上丝毫意外震惊等等的神色都没有。 慧通大师却婉言推拒:「如今外敌入侵,兵事再起,老衲又怎能厚颜浪费银两……」 说着,居然从袖子里掏出来厚厚的一沓银票。 「倒是老衲厚颜,宝相寺这些年香火旺盛,老衲这里有些香火钱,国难当头,宝相寺也想尽一份力。」 南宫烨颇为意外,脸色不由得动容:「大师,佛曰,不是众生平等么。」怎么两国交战,佛祖还会偏帮? 慧通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祖若是问老衲,老衲定然说,众生平等,若是陛下想问老衲,对漠北兴兵的想法,老衲心中却唯有四个字要说。」 「哦?」南宫烨有些好奇,心中揣测哪四个字,色即是空,无众生相,仁者不忧? 就在南宫烨思考的时候,慧通咬牙道:「揍他娘的!」 「……」 第23章 求个姻缘 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冥顽不明的老顽固,竟然如此有血性。 南宫烨颇为意外,忍不住哈哈哈哈笑出了声,慧通对他的开怀大笑似乎也毫不意外,「佛理无国界,僧人有国界,老衲既然没坐化,吃喝拉撒,喜怒哀乐,老衲也未能免俗啊……」 南宫烨笑着连连点头,「想不到慧通大师竟然如此有趣。」 笑着笑着,他又想到他藏匿太子余党,笑意渐渐从眼底褪去。 「大师可曾相信朕是弒父杀兄,篡权继位,是所谓的乱臣贼子?」 慧通却摇了摇头:「陛下所说的这些,都是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自古以来,那个位置,一直都是能者居之。」 「既然如此,那大师因何与朕作对?」 「老衲何德何能,哪里敢与陛下作对?」慧通抬着下巴,目光朝着陈桔手上的银票瞟去,脸上的表情甚是心痛:「老衲这点棺材本都给了陛下。」 南宫烨索性挑明:「因何窝藏烈儿?」 慧通嘆息:「陛下着相了,心中有佛,处处是佛,心中有屎,处处是屎。在老衲看来,不过是一懵懂无知的孩童而已,非乱党。陛下若是看他是乱臣,他便是乱臣,若看他是良民,他就是良民……」 慧通双手合十,弯腰向南宫烨行礼:「陛下,老衲看人很准,歷代开疆拓土开国帝王,手上都有杀戮,杀戮不是目的,能让百姓安稳,才是一位好君主。」 南宫烨定定地看着他,显然很是受用。 慧通再次说道:「民间百姓,怎知县令是谁,郡守名何,当今金銮殿位置上坐着的是大皇子还是太子,是梁王还是晋王,这些权贵们是谁杀了谁,后宫妃嫔有多少,又关他们何事?他们每天无非是愁雨水可富足,庄稼长势可好,赋税能否交起,灶台可有余粮,婆娘可还贤惠,儿女是否乖顺……」
第30页 南宫烨身形勐然一震,点点头道:「大师所言不错,是这个道理。」 慧通道:「若陛下能让百姓安居乐业,那百姓心中,自然奉你若神明。」 「朕,受教了。」南宫烨双手合十,朝着慧通弯腰行礼。 起身时,他开口道:「朕定竭尽所能,让百姓有衣穿,家里有余粮,老者有依仗,孩童有欢颜。」 慧通终于露出了微笑:「如此,甚好。」说着,他示意,只见原本平坦的地面,忽然轰隆一声,塌陷下去,不多会儿,又似乎有高台缓缓升起……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眯着眼睛抱着孩童的太后,和一个满脸刀疤的灰衣僧人。 霍清颜冷不丁从黑暗之中,暴露太阳之下,眼睛眯起。 阳光下,南宫烨和慧通大师脸色缓和,她原本担忧着怀中的孩子,可俗话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犹豫了下,还是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到了南宫烨的面前。 慧通大师说道:「陛下的侄儿在这里,陛下若是想要领回,今日就可让他还俗。」 南宫烨看了一眼,趴在清颜肩膀上熟睡的南宫烈,他小的时候,其实南宫烨是抱过他的。 只是天家的亲情,尤其的淡泊,与权利相比,不值一提。 他伸手从清颜怀里接过了南宫烈,熟睡的南宫烈微微皱眉,仍是未醒,睡梦中啃着手指,喃喃道:「炒鸡舌、荷包嵴、樱桃肉、鸟面鸡、炖肥鸭……」 居然全是菜名。 慧通脸上一阵尴尬,南宫烨笑了笑,「看来这小师傅,六根未净啊。」 带回去,南宫烈自是可以在自己眼皮底下,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可身边定然是不缺挑拨之人,他还需时时提防着他,以免将来他生了非分之想,叔侄生了嫌隙。 他的一念之仁,反而成了妇人之仁。 他随手捏了下南宫烈的鼻子,笑了下。 接着,将南宫烈抱着递给了慧通…… 慧通一愣,南宫烨却率先道:「大师信朕,朕便也信大师。小师傅仍旧交于大师,望他心怀慈悲,普度众生。」 慧通定定地看着南宫烨,方道:「阿弥陀佛,甚好。」说着,示意刀疤僧人接过南宫烈。 南宫烨偏头扫了僧人一眼,看他像是宦官,于是,提点大师道:「切莫让他接触到不该接触的人,走歪了路。」 有多少好好的主子,被这些起了攀附心思的东西带歪了路,养歪了性子。 刀疤僧人身子一僵,苦着一张脸,什么话都没说。 大师却解围道:「英雄莫问出处,了静他乃穷苦出身,平日里少言寡语,性情温和,心底柔软。绝非大奸大恶之人,值得託付,陛下放心。」 南宫烨点头,没再说什么。 霍清颜在地下听得不太详细,时而有风吹过,上头的声音便断断续续。 下面空气不好,黑压压一片,她又担心僧人下黑手,没顾得上听完全。 可既然以南宫烨的尿性,没血洗宝相寺,也没屠杀南宫烈,她自然心头一松,很是高兴,脸上不由地笑了一下。 慧通上前一步,郑重朝着清颜行了一个大礼,吓了清颜一跳:「大师,折煞我也。不可不可——」 「太后娘娘,请受老衲一拜——」慧通并不解释,仍旧是行了礼。 霍清颜只能硬着头皮,求助似的看向南宫烨,这大师是吃错药了吗? 孰料,大师笑着高深莫测:「既来之,则安之,娘娘,一切都是佛祖的安排……」 霍清颜听得眼皮子一跳,看到大师洞若观火的双眸,只得硬着头皮,点头称是。 慧通又对南宫烨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寺香火旺盛,不论是仕途还是求子,于姻缘一道也是灵验,不如去解个签?」 南宫烨本想开口说不,可听到「姻缘」二字,他眉间一跳,默不作声地暼了清颜一眼。 霍清颜其实对这些,并不热衷,可见大师盛意拳拳,便点头装作挺感兴趣的样子。 她委实不知,自己有何事,要劳烦佛祖,百忙之中帮忙。 若是问前程…… 如今她是太后,暴君皇帝名义上的继母,太后。 一国之母的皇后都得给她行礼,除了殡天,被挂上墙之外,再不能升格了。 若是求子…… 她肚子里是个算球,冒牌的。 若是求姻缘…… 她一个守寡的寡妇,这姻缘属实是让佛祖为难了,总不能把武帝从地里挖出来不是? 若再给她另行匹配一个,那武帝的棺材板儿,岂不是压不住了? 第24章 解个签文 一行人跟着慧通师父来到了大殿。 庄严的佛像高高耸立着,殿门内高香耸立。 霍清颜跟在南宫烨的身后,恭敬又虔诚地跟着他拜了拜。 一旁的小沙弥在南宫烨和清颜拜佛完毕,躬身上前,递了个签桶。 慧通大师道:「陛下抽一支吧……」 南宫烨从善如流,从里面随手一抽,上上籤! 书曰,天门一挂榜,领定夺标人,马嘶芳草地,秋高听鹿鸣。 高高的天堂大门上,张挂着中标的榜文。苦尽甘来,出人头地了,骏马在芳草如茵的原野上,放开四蹄,自由奔驰,引颈长嘶,声震长空,好不得意秋高气爽的季节里,传来一阵阵小鹿的鸣叫,宛如阵阵乐曲,欢快而又动听……这一切仿佛都是预定好了似的,合乎上天的旨意。
第31页 一旁的解签师父说道:「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子得之终日干干,夕愓若。以是自强不息,居上不骄、在下不忧,大吉也。」 慧通笑着解释道:「大吉,事业、财运、健康、姻缘均顺遂。无论求什么,各个方面都大吉! 南宫烨笑了笑,未置可否,看上去似乎很高兴。 他并没说要求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身为九五之尊的他,如今还有什么不是唾手可得。 还要跟佛祖求个恩典。 霍清颜在后面微不可闻地扯了扯嘴角。 呵,都是套路。 她敢拿她项上人头担保,签筒里的签,全部都是上上籤! 他南宫烨,当今圣上屈尊降贵亲临,还带着一堆兵过来,解签你敢给个下下籤? 佛祖也得担心自己活不长啊。 南宫烨回头示意清颜,「太后求一支吧。」 「不必了吧。」清颜摇头婉拒。 她属实没什么要求的,她想求穿回现代,估计可能性也不大。 可南宫烨却接过了签筒递到了清颜的面前。 清颜刚要勉为其难随便拿一支,就听殿门口叽叽喳喳响起了妃嫔的声音。 德妃,连贵妃,宁嫔……一行人都走到了门口。 南宫烨的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面对一群嫔妃的行礼,他淡淡道:「平身吧,不必多礼。」 递给清颜的签筒,仍然执着地举着。 霍清颜看到连贵妃,眼睛就亮了下。 美女就是好看,她笑着接过来对连筱蝶说道:「刚刚陛下抓了个上上籤,你们也来试试——」 几个活泼的妃嫔眼睛一亮,凑了上来。 连筱蝶却没接签筒,而是痴情地望了南宫烨一眼:「陛下……」 南宫烨声音柔和:「既然太后如此说,爱妃求一支吧。」 连贵妃这才微微一笑,「谢太后。」 伸手从清颜手里接过来。 她上前虔诚地磕了个头,就开始摇,不多会儿,掉出来一支签。 「温柔自古胜强刚,积善于门大吉昌;若有贵人得此卦,宛如正渴遇琼浆。」 她读了出来,旁边的解签师傅道:「上上籤,不知娘娘求得什么?」 连贵妃笑着看向皇帝:「臣妾是求佛祖保佑哥哥旗开得胜,领兵凯旋!」 慧通笑着道:「此签,无论是事业还是姻缘,也都是大吉,佛祖保佑娘娘啊。」 连筱蝶很是高兴,脸色泛起红晕,一双温柔如水的双眸含情脉脉地看向南宫烨—— 清颜,心里感慨着,坐怀不乱啊,这别说南宫烨,这要是看向她,她都扛不住。 南宫烨朝着贵妃微微一笑。他的神情严肃时候多,偶尔一笑,眉目生动。 清颜也是跟着连贵妃借光,才得以见到圣上一笑。 她面色不变,心里暗暗骂道,呵,见人下菜碟,笑得这个浪啊,狗男人! 德妃,宁嫔,顺嫔,莞贵人……等人也一一上前。 「劝君耐守旧生涯,把定心肠莫听邪;直待有人轻着力,枯枝老树再生花……上上籤。」 「梧桐叶落秋将暮,行客奔程似若飞;谢得天公轻着力,顺风船载宝珍归……上上籤。」 「巍巍宝塔不寻常,八面玲珑尽放光;劝君志气勤顶礼,作善天龙降千祥……上上籤!」 妃子们一个个喜笑颜开,跟过节似的,叽叽喳喳。 清颜看得嘴角一抽,心中好笑,估计这宝相寺一年的上上籤都在此签筒里了。 果然,想取悦于人,就得费心思啊。 众妃嫔非常高兴,谈论起来没完没了。 南宫烨捏了下眉头,陈桔上前一步,给德妃使了个眼色。 德妃连忙道:「我看外面天色正好,咱们姐妹去外面转转吧……」 连筱蝶也看了一眼南宫烨,点头:「姐姐说的是,陛下,臣妾先告退了。」 南宫烨点头:「好,多加小心。」 连贵妃独得圣上的一句嘱咐,心里甜滋滋的,再次柔和一笑,跟着德妃手挽手,离开了。 一时间,妃嫔们都跟着二人离开了大殿。 签桶里所剩的签文不多了,南宫烨拿起来,仍走到清颜面前:「太后来一支,讨个好彩头吧。」 清颜玩笑道:「都是上上籤,抽了也没什么意思……」 南宫烨似乎也知道慧明讨巧的心思,随意从签筒里抽出来几支,拿起来一看,果然都是上上籤。他又放了回去,仍旧执意给清颜抽。 清颜见他如此执着,想着算了,无非就是自己骗自己高兴罢了。 随手抽了一支出来—— 为了让他满意,清颜看都没看,直接照着签文,大声地读了出来:「衰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风,动身无所託,百事不亨……」 说着,她停顿了下,凑到眼前,下下籤!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呃,清颜抬头看了一眼佛祖,虽说民女无所求。 但是,也不用如此区别对待吧? 南宫烨原本脸上挂着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他疑惑着走上前,拿起一看,果然是下下籤。 「你求的是姻缘?」 一旁的解签师父道:「时运不佳,行事遭遇坎坷……若问姻缘,实属下乘。」 清颜立刻解围道:「哎呀,其实也挺准的,哀家毕竟是太后……」这说到守寡,也对得上!
第32页 南宫烨冷笑了一声,没等开口,慧通把签筒再次递了过来:「太后娘娘刚刚抽的那一支签,应该是对应着过去,昨日重重譬如昨日死,今日重重譬如今日生。娘娘再抽一支!」 清颜看了一眼慧通大师,心里忍不住赞嘆,高,实在是高。 抽到下下籤都可以解围。 南宫烨听慧通大师如此说,脸色缓和许多,安慰清颜道:「大师说得有道理,太后再抽一支吧。」 清颜虽然不太信这个,但是满堂都是上上籤,独剩下她自己下下籤。 心里终归多少还是有点意难平,于是点点头,随手又抓了一支! 这次她拿到手里,没直接念,先拿住签头,犹如摸麻将似地摸了一下。 没摸出来。 「怎么样?」南宫烨笑问。 清颜凑到眼前一看,嘿,下下籤! 签文曰:「一月缺,一镜缺,不团圆,无可说。」 清颜面色不变,刚想笑着说是上上籤掩饰过去,谁知一旁的南宫烨,先她一步,一把抢了过去。 他寒着脸,将签文递给了解签的师父,皮笑肉不笑道:「大师,给解一下籤?」 解签师父接过来一看,眉头皱成了川字。 他看了清颜一眼,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老衲在宝相寺二十六载,此签还是第一次被人抽到。此签月缺镜破种种不宜,讼必反覆婚有变易,已失者不可得,未成者无望,占者惟有收心改过,实行善事,方可出而谋为。」他说着签文,越说声音越低。 最后道:「镜花水月一场空,更何况月儿残镜儿缺,没有团圆的可能。」 清颜上前把签子拿了过来,见大殿氛围低沉,不復先前的欢快,她笑道:「若是姻缘,先帝要是能跟哀家团圆了,就奇怪了不是?」 南宫烨定定地看着她,从她手里把竹籤拽了出来,拿到手中。 只听咔嚓一声,竹籤应声而断。 「再抽!」 第25章 驰骋林间 这是不抽到上上籤不罢休了? 清颜有些无奈,硬着头皮看了一眼慧通。 却见慧通也一脸无奈,扭头瞪向递签筒的小沙弥,无声控诉,看你干的好事! 小沙弥呆愣着摸了摸头,凑上前,小声解释道:「是师父您说的,凡事过犹不及,不能全是上上籤,上中下要混着放,要不然,太假了……」 慧通后槽牙咬得响,低头小声恨恨地骂道:「让你上下掺和着放,没让你这么放!」 清颜本想说,就当她抽了一支上上籤,这事就翻篇了可好? 可南宫烨手捏着签筒,很是用力,一副不抽到满意,誓不罢休的样子。 清颜认命地嘆了口气,她先是给了慧通一个眼神,上前快速拿了一支,这次也不看,直接递给了慧通…… 慧通一把把签拢到了袖子里,少顷,再次拿了出来递给了清颜。 清颜没接,示意他递给南宫烨。 【上上籤】艮宫履变讼 签文曰,不远有近,似易似难,等闲一事,云中笑看。 南宫烨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清颜这才伸手从他手中拿签,他一时没放手,看了清颜一眼,才松了力。 清颜看着签文念出了声,「这次好,是哀家的性格,云中笑看。」 她一直都是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 解签师父看了这个签,心道,这不是住持上次随手拿走的么…… 也不知这太后这次又抽的什么下下籤,要住持偷梁换柱。 三次抽中下下籤,这太后的抽籤之手,也是邪性。 他对着签文解道:「此签主一切疑难,不问远近难易,均须自作主张,但求渗透玄机,不难迎刃而解,云中带笑看,得意时也。」 清颜笑着点头:「挺好,哀家就喜欢自己拿主意。」 南宫烨终于没说什么。 只是兴致淡了几分,肉眼可见,没先前的高兴。 慧通见状,讪笑道:「这个抽籤嘛,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宝相寺是干什么的?就是为施主排忧解难,破解破解,遇难成祥的嘛……」 说着,他从袖子里摸索了半天,掏出来两只护身符,上面各带了一把梳子。 显然,应该是赠予上山进香大手笔香客的赠品。 慧通看了南宫烨一眼,「梳子嘛,寓意白头偕老,这是我们寺里的是积善梳,平安梳。」 说着,递给了南宫烨和清颜一人一个。 也不知慧通的哪句话取悦到南宫烨了,他点点头,上前一步,接过了梳子,放到了袖子里。 慧通这才松了一口气,恭送两人出门。 清颜走在南宫烨身后,却趁着他转身的时候,朝着大师伸了伸手。 大师一愣,严明手快地把袖中的签递给了清颜。 清颜揣进了袖子里,她心里实在是有些好奇。 第三个下下籤还能怎么差劲! 她跟在南宫烨身后,南宫烨却没打算回住处,挥了挥手,命人牵了两匹马过来,对清颜道:「别想签文的事了,朕带你出去转转。」 清颜看着自己的装扮,也不是骑马装啊,再说,她也没不开心啊。 签文而已,也不重要。 谁还能指望卦象过日子不曾? 可南宫烨却拉着老长的脸,执意如此。 她便只能硬着头皮,被人扶上马,她把着缰绳东倒西歪,装作害怕的样子,刚想说自己不会。
第33页 南宫烨闭目,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拆穿了她:「别装了,就咱俩。」 清颜只得坐直了身子,稍微放松了缰绳,「没装,好久没骑马了,快忘了。」 南宫烨没废话,一鞭抽向清颜座下马屁股,马儿抬起前腿,长长地嘶鸣一声,应声跑得飞快,他又快速跳上另外一匹马,从后面追着清颜。 清颜的确是会骑马,骑术也并不赖…… 可她自问在宫中没露过。 也从没说过自己会骑马。 南宫烨是怎么知道自己骑术不错的? 清颜边纵马,边想。 南宫烨有时候好像一副对自己很了解的样子。 清颜自问和他交集并不多,她能想到的交集,都是挖苦,挤兑他的场景…… 是不是还有什么过往,她不知道? 身下的马正值壮年,很是给力,撩开橛子就是跑,速度越来越快,宝相寺的后山很大,风景也不错,眼看着前面树林就是一面湖泊。 景色很美啊。 清颜感慨着,身后传来马蹄声,南宫烨追上来了!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马上的他,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他一手执缰绳,一手执鞭,玄色斗篷迎风上下翻飞着。 而他神色从容,面冠如玉,气势如虹,仿若迎风追逐着清风与明月。 清颜一时心跳如鼓,不知是被马颠的,还是纵然快活的这一下。 她转回了头,难得没掩饰自己的骑术,冷声喝道:「驾!」 接着,夹紧马腹,勒紧缰绳,一个跳跃,跨越了横倒的树木,她身着白色烟笼梅花百褶裙,金线镶边,在太阳的照耀下,划过优美的弧度。 犹如一只翩然若飞的蝴蝶,恣意飞舞。 又好似腾云的嫦娥,悄然奔月,羽化登仙。 后面的南宫烨看得分明,嘴角忍不住勾起,就知道她本事不小! 他也看到了前面放倒了的大树,也跟着纵马一跃!追了上去…… 素晖射流濑,翠色绵森林。 两人驰骋在这山林间,一时忘却了身份、束缚、时间。只有林中不时惊吓跃飞的鸟儿,快活地鸣叫着。 而此时,竹林当中,一中年男子在石凳上抚琴,正弹奏着一曲广陵散。 黑衣人跪地:「主人,圣上去了后山的树林,眼下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男人悠然地闭目弹奏着,听着山风清泉,最后慢慢收了音,摁住琴弦道,「动手吧。」 「可是——」黑衣人犹豫了下:「圣上身边跟着太后——」 「那又如何?」男人手下用力,弦应声而断,他手被割破,鲜血淋漓。 他拿袖子包住手,缓缓道:「再心疼,该做的事也要做,如果这是她的命运,就当老夫欠她的吧……」 「是!」黑衣人不再迟疑,领命掉头离去。 中年男子专注地看着眼前断了弦的琴,不知过了多久,嘆息一声,终是狠下心,一把举高摔成了两半。 曲终人散,自古都是如此,莫怪老夫狠心! 第26章 林中遇刺 清颜进宫多年了,在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个性,太个性了,死得快。 她压抑得久了,今日难得放松起来,心里其实很高兴,扬鞭前行越跑越快,眼看着就到了布控的边缘…… 「吁~~」她及时勒紧了马,停了下来。 马儿显然还很兴奋,不停地在原地踏着步,跃跃欲试。 身后的南宫烨此时追了上来,脸色红润,神采飞扬。见她停下,好奇问:「因何停下?」 清颜微抬下巴:「再往前,就出了边界了。」 皇上出行,侍卫总是要圈定一定的范围布控,几步一岗,几步一人,以防不测。 这样万一有刺客,或者有什么意外,可以及时调兵应对。 今日出行本就是南宫烨的临时起意,若是出了边界,万一遇到危险,不是清颜可以担待的起的,因此,她停下了脚步。 南宫烨似乎知道她顾虑什么,嗤笑了一声,「若什么都循规蹈矩,皇帝就轮不到朕来当。」 说完,再次扬鞭,纵马前行,迳自出了围猎场。 最边缘的侍卫一脸震惊,赶忙唿了个口哨,撒丫子就在他后面追。 可南宫烨是骑马,他跑得再快也追不上,急得他满头大汗,不断快速地跟身后之人打着旗语,陛下往东去了,人手不够,速速上报! 清颜看到边界的侍卫不断地往这头来,显然临时应对,都慌了手脚。 想了想,清颜还是放马追了上去,倒不是不放心南宫烨,而是既然他都已经打破了壁垒了,即使她现在想要掉头回去,侍从都紧着南宫烨,自己回去恐怕也不安全。 倒不如跟着他一起。 如此想着,清颜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前行,南宫烨似乎有意逗弄清颜,每当清颜被落下一大截的时候,他就特意放缓了速度。 而每当清颜马上要反超的时候,他又加速沖了过去。 似猫逗弄老鼠,如此几次他还乐此不疲。 幼稚!清颜懒得配合他,就放缓了速度,耳边吹拂着清风,两个人终于累了,刚绕过了湖泊,前方不远,又有一条小河,河水有些湍急。 南宫烨并不靠前,下了马,任由马儿去吃草,自己则潇洒地找到了颗大树靠着,拿着水袋,喝了几口水。
第34页 清颜下马,在马上寻了半天,没发现水袋。 她又不想找南宫烨要,便走到小河边,就着河水洗了把脸,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沾湿了,润了下嘴唇。 这才抻了抻懒腰,活动了下胳膊腿儿,走到距离南宫烨两步之外的半树荫底下坐下了。 两个人谁也没开口说话,这个时候,不需要虚与委蛇,也不需要刻意寒暄。 两个人都难得享受着宁静。 虽是入秋,可艷阳高照,晴空万里,远处小河流淌着,林间清脆的鸟鸣声,时远时近传来。 一切静谧又美好。 紫禁城里其实也是安静的,可两者的安静不一样。 皇宫里的安静,让你觉得只是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而这里的安静,则代表无数人嚮往的自由。 清颜喟嘆一声,偷得浮生半日闲,竟是不想回去了。 她坐下的地方是块巨石,太阳晒得时间久了,坐上去还挺热乎。 清颜斜靠着坐,晒了会太阳,就有点昏昏欲睡,正迷煳间,头上落下一片阴影,一件大披风罩罩了下来—— 「林间风硬,小心又着凉。」 清颜本想说句谢谢的,可眼皮有点发沉,意识还有,人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一个激灵醒了,就看到南宫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靠了过来,他选的石头挨着清颜,稍微矮了一截,头靠在清颜的身上,披风给了清颜,他穿的就稍显单薄了。 睡得有些瑟缩,头一点一点的,似小鸡吃米一般,居然难得的有些……可爱。 清颜轻笑了下,把身上的斗篷给他盖上了。 南宫烨一惊,睁开了眼睛,哑声道:「唔,朕看你睡得香,也跟着睡着了……」 看太阳西斜,清颜站起了身,刚要跟南宫烨说时候不早了,也任性一天了,早点回去吧。 却看南宫烨神色一变,「小心!」说着,一下扑倒了清颜。 随后破空声响起,原先清颜站着的地方,箭簇入石,箭尾犹自发颤,可见力度之大。 显然,林间不知何时,有了埋伏。 数个蒙脸黑衣人手持武器朝着两人冲来,南宫烨拉着清颜转身就跑。 清颜只能硬着头皮跟上,趁机还不忘打趣一句,「这安排的刺杀,挺密集呀——」 南宫烨无奈回应:「这次不是朕安排的。」 说着,从腰间抽出软剑,咔嚓两下,挥落了射过来的暗箭。 他神色淡定,身手敏捷。显然,这样的刺杀场面没少经歷过了。 后方南宫烨的侍卫也压了上来,呈合围之势,且人数众多,黑衣人数量相对较少,二打一也应该能赢吧,清颜心里松了一口气。 南宫烨的神色却并不轻松,他边战边退,拉着清颜藏匿于一棵大树之后。 林间响起了交战声音,叮了咣当声音一直没停,显然并没有预想中,压倒性的胜利。 清颜心下一凛,忍不住抬头,却见南宫烨神色凝重,点头道:「没错,是你想的那样。侍卫营里,也有他们的接应……」 我擦,现在骑马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这尼玛下下籤的报应来得竟然如此之快嘛,报应在血光之灾上? 就在这时,林间一红衣黑马如风驰电掣般闯入,来人脸色刚毅,马尾高吊,挥舞着一桿长枪气贯如虹,似一条银龙飞舞,枪上红缨耀眼闪动,她连挑数人,后方黑衣人突袭,她又是一个后压反身,再次挑飞一人。 原本胶着的态势立刻有了明显变化,侍卫营兴奋喊道:「将军!」 商仲卿却冷声道:「救陛下!」 说着,竟不顾沖向她的四五个黑衣人,空门大开,直朝着这头赶来。 「帅!」霍清颜都想鼓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商仲卿看,好飒啊。 她没好气地白了南宫烨一眼,心想,如此英姿飒爽的奇女子啊,打得了仗,抗得了枪,最最难得的是,一片赤诚之心心繫于他,南宫烨却能视而不见,真把她当成下属。 这样的女子都不喜欢,喜欢什么样的? 真是瞎啊! 第27章 逃亡时刻 眼看着商仲卿冲过来,黑衣人如同潮水一般,一股脑的全部涌入到她身边…… 武器格挡,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商仲卿的红缨穗上全是血,眼看着黑衣人由远及近,越来越多地涌入近前。 她再次俯身,又从马上抽出一把大砍刀,如同切瓜一般,手起刀落,她杀气凛然,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南宫烨却面无喜色,他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提熘着清颜就要往反方向走,清颜这次没多话,乖乖跟上。 似乎意外清颜此时的识相,南宫烨反而高看了她一眼。 南宫烨看向不远处的马,小指一弯放到嘴边,吹了个口哨。 他的坐骑连忙跑了过来,可北侧的丛林中,居然凭空又窜出一队黑衣人,为首之人左胳膊捆绑着连击弩。 「小心!」这次换清颜推了南宫烨一把,才险险避开偷袭。 马儿恰好此时近前,南宫烨纵身一跃,利索地上马,反手拉起了她,清颜脚下一蹬,也借力上马。 南宫烨催马前行,眼看着他们二人要冲出包围,刺客手上的箭弩如不要钱似的,下雨版朝着她们袭来——
第35页 紧急时刻,南宫烨一把把清颜扯到了胸前,用软箭不停朝身后挥舞抵挡,只听咣咣几声,二人终于沖了出去。 「陛下——」商仲卿大惊失色,可眼下她分身乏术,如同一个活靶子一般,牵扯了大部分的黑衣人。 便只能远远看着南宫烨驾着马,离开了她视线。 南宫烨和清颜驾马飞奔,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霍清颜想要回头,头顶却压着他的脑袋,就听他闷声道:「别回头,往前看——」 霍清颜神色有些复杂,也说不上此时的心情。 她一直以为他们二人不过是合作关系,互相利用而已。 对,是利用关系,一定不要自作多情。 她闷声不吭,心里却有点后悔,若当时没放纵自己,此时就不会身临险境了。 她正懊悔着,闷声不吭,南宫烨似乎为了宽慰她,轻声道:「若做事总是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担惊受怕,还活个什么劲。」 清颜没说话,却也明白,这可能是二人的不同,南宫烨是个目的极强的一个人,想要皇位,便一定要搞到手。 而自己生来就有很多的牵绊和顾忌,被逼入宫,被迫迎合,就连这个太后,也是被迫的。 她一时居然有些佩服南宫烨,他为人霸气又坚定,做事狠辣又决绝,一路向前,披荆斩棘,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样的人生,其实也挺好。 南宫烨见她不语,低声又道:「前面不远,有个小路,若是抄近路,或许会有一丝生机。」 清颜看了一眼前面,心里却并不乐观。 黑衣人显然筹划缜密,方方面面都有考虑到,不会留下这么一条逃生通道给南宫烨。 「我若是刺杀你,之前的刺杀,都不过是虚张声势,前面,才是重头戏。」清颜沉声说道。 头上方明显一愣,就听南宫烨肯定道:「不错,朕也是如此想的。」 前面一条林荫小路,犹如一条蛰伏的毒蛇,在吐露着信子,林间一点声音都没有,若无鸟鸣,便是临近死亡的声音吧。 明明情况不容乐观,南宫烨却放缓了速度,对清颜道:「若是你,前方明知是陷阱,敢不敢闯一闯?」 清颜摇头:「我不会武功,没办法闯。」 南宫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清颜,嘴巴动了动,一句怎么不会武功,到底是咽了回去。 清颜却看向另外一处,若有所思。 「刚才我们看到的是一条河。」 清颜脑中回想着先前所见:「若是没猜错,这一侧,应该是分支,只不过下游水流定然湍急……」 南宫烨点点头,清颜却问道:「你恐水,若是入水,你怎么办?」 「你怎知朕畏水?」南宫烨极为意外,脸上并没有被人看破软肋的恼怒。 「每次你都不靠近水边,就算是在水边,脸也定然是背向,我又不瞎。」只不过先前没必要说而已。 「呵,怕也没用,如今不去也得去,不信你看——」 似乎是见南宫烨并没有入林,林间窸窸窣窣,居然有人探头出来,朝着他们方向赶来! 南宫烨利落调转马头,往清颜刚才所指方向奔去。 身后再次响起口哨声和破空声,刺客们显然也正朝着他们二人的方向集结。 唿唿的风声在耳边唿啸,茂密的树林细小树枝不断从清颜脸边划过。 要破了相了! 清颜边想,边仔细听着水声,她并不愿意暴露会武功的事实,即使是面对南宫烨。 而且敌我悬殊,就算她功夫不弱,也未必能闯出去,还不如沿河而下。 「右侧——」霍清颜说道。 话音刚落,南宫烨驾马右转,再次狂奔,身后追兵也越来越多。南宫烨身下纵然是良驹,可也是驮着两人,速度上就慢了下来。好在声音渐渐清晰,果然前面出现了湍急的河流声。 南宫烨带着清颜跳下了马,拍着马屁股,马匹警觉地猫到了树林里。 他带着清颜,快步奔向了岔路。 原本是清颜在前他殿后,可前路黑不见指,密密麻麻的树枝扎得清颜脸疼,南宫烨大步上前,噼断树枝带路,清颜随手摸了一把他的后背—— 不由得僵在原地。 「怎么了?」难为此刻他居然也能发现清颜的不对劲。 清颜手上一片濡湿粘液,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却被他一把握住:「没事,朕撑得住,走!」 清颜眼眶发热,坚定地跟在他身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到半截断崖下汹涌的河水。 「你身上有伤,伤口若沾水……」 「无妨。」南宫烨丢掉了斗篷,收了软剑,握着清颜的手,「跳吧。」 说着,人蹦了一下——没掉下去。 原地蹦呀? 清颜分别不该笑,但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黑暗中看不到南宫烨的神色,他尴尬一笑:「朕、朕、真的畏水。」 清颜看着树林里影影栋栋跟上来的人,一咬牙,「你跳,我跳,你死,我陪着!」 没等南宫烨再次犹豫,她闭上眼睛,一鼓作气,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第28章 水中脱险 随后,她也紧跟着跳了下去。霍清颜会游泳,落水点好在不远,她朝着南宫烨游过去,南宫烨却不断在水中挣扎着。
第36页 儿时被人拽着脑袋摁入水中的记忆再次涌入,他眼前是不断冒泡的水波纹,扭曲的人脸。 他不断扑腾着,没提防脚下使劲儿一蹬,人却站了起来! 小河水到他胸,霍清颜此时也发现脚能够到底。 她上前朝着南宫烨走过来,两个人手牵着手,沿着水路往前。 只可惜,他们落水的地方相对平坦,下面却是陡坡,水流也更加的湍急。 一般落水,即便是水性好的人,也容易溺亡。 因为在湍急的水流冲击下,人会撞到石头,撞晕过去,不断撞到石头,最后肢体都可能被撞断。 南宫烨虽然并不懂这些,下意识地却用后背替清颜挡住了礁石。 后背再次受伤,他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吭。 清颜明知他胳膊后背有伤,又怎么好意思再次让他保护。 她执意游到他身后,护着他的头,拥着他往前走。 身后巨浪再次打来,她在南宫烨身后,两个人站成了一字型,顶着巨浪的冲击。 谁曾想,南宫烨脚下一滑,向前摔去,清颜一惊,立刻拽着他衣服,也跟着带了下去—— 他们被湍急的水流冲击数丈远,清颜下意识护住南宫烨的头,自己的头却不妨撞到了一旁的石头上,当时就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却顾不得许多,仍旧护着南宫烨的头,咬牙坚持着,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冲出了多远…… 两个人终于掉到了最下游的河水中。 而此时南宫烨脚够不着底,又不会水,下意识地挣扎着。 清颜想要扶着他游,可他嘴里不断吐着泡泡,四肢扑腾着。清颜在水下给他渡了一口气,他才受惊似地瞪大了双眼,忘记了挣扎。 清颜刚要露头换气,他却无意识地又拽了她一把…… 他手长脚长,孔武有力,溺水之人如同抓救命稻草一般,抓清颜这一把险些把她溺死! 一般会游泳的人都不会轻易去救人,就是因为溺水之人的力量巨大,容易把会水的人呛死。 清颜连呛了两口水,好不容易冒出头换了一口气,见他仍四肢乱抓,扑腾着。 她咬咬牙再次狠心,一个手肘,直接砸向他脖颈,把他砸晕了过去。 失去了意识,他终于乖乖地任由她拉着往岸边游。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拉着南宫烨上了岸。 她累得如同死狗一般,软倒在南宫烨的身上,唿哧唿哧地喘着气。 清颜上岸的这个岸边,像一个山谷的谷底,后面背山,她环顾一周,似乎没有了危险。身子却脱了力,她喘息了一会,才把南宫烨从岸边拖了过来。 南宫烨的后背有伤,她摸索着,想看一眼他的伤口,这才发现,他后背中了箭,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自己悄然拔掉了。 箭簇上一般都有倒勾,他的伤口因此更加血腥狰狞。 清颜身上滴答着水,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生火。可她又怕亮光再把刺客给吸引了过来。 想了想,她再次咬牙,把南宫烨背到了背上。 南宫烨巨沉,她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以前背个人倒是没这么吃力,可这几年她在宫里养尊处优的,粗活都不做,体力明显不济。 不知走了多远,终于,两个人再次齐齐摔倒在地。 清颜挣扎着坐起身,看向昏迷的南宫烨,自言自语道:「再这样下去,咱俩都得死,救不了了,你自求多福吧。」说着,把他扔在了原地。 自己爬了起来,刚要转身离开,手却被人紧紧拽住! 南宫烨意识不知道是否清醒,他也不说话,只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她看。 霍清颜脾气也上来了;「看、看什么看!」说着,一点一点掰开了他紧扣的手指头。 南宫烨看向她的眼神,逐渐暗淡了下来,他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又晕了过去。 霍清颜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起身离开了。 她走了能有二十多米,才找到了一个山洞,喜的是,这个山洞半人高,也很隐蔽,如果在里头生火,洞口加上遮挡,外面的人应该看不到。 忧的是,半人高,她要如何把南宫烨拽过来? 「算了,先生火先!」她一口气爬到了上面,又在山间找到了干柴。 只可惜,没有火摺子。 好在她会钻木取火,她刚找到了一支合适的柴火,却又发现…… 没带剑。 「又白跑一趟!」霍清颜头疼欲裂,脑瓜子嗡嗡响。 不得不再次返回到南宫烨身边,这次还没走到,就看到他身前正有一只动物在凑近,嗅味道。 狼吗? 她心里一个咯噔,如果是狼,她眼下是真的没体力与之对抗,只能委屈南宫烨成为盘中餐了! 她四下看了看,捡起一块大石头,砸了过去—— 动物吓得逃跑了,清颜心下一松,应该是只鹿。不由得又开始后悔,若是刚才带着剑,是不是可以吃上鹿肉了。 她现在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手脚并用,再次爬到南宫烨身前,却不料他再次睁眼。 似乎没想到她去而復回,他的神色很是意外。 「难为你有点良心……」他冷笑道。 清颜却二话不说,往他腰间拽去——
第37页 「你做甚?」南宫烨只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软剑借用一下。」刚才准备跳河的时候,她眼看着他把软剑收到了腰中。 南宫烨怒极反笑:「你回来是为了取剑?」 「要不,你以为呢?」清颜口气也不好,骑在他身上就开始抽剑。 姿势……很不雅。 当然,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也不知道这腰中剑是怎么收放的,霍清颜摆弄了半天,都没抽出来。 「你先前对朕说,你跳,我跳,你死,我陪着……」此时此刻,南宫烨气若游丝淡淡道:「朕原本觉得很高兴……」 「那不是为了忽悠你跳下去嘛……」清颜没好气道。 「霍清颜,你没有心!」南宫烨失望地说着,侧过了头,再吝啬看她一眼。 手上却咔嚓一声,摁下了腰中软剑的机关。 罢了,就算上辈子,他欠她的吧。 第29章 救命恩人 霍清颜从他腰间抽出了软剑,本转身欲走,又想了想,他防身的东西都给她了,若再有野狼过来,他真的凶多吉少了。 她看了下闹脾气的南宫烨,还是弯下腰,一把搂住了他。 南宫烨被她抱住,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偷着笑了一下。 霍清颜低声解释道:「刚才也并非想要落下你,我是想要上前面找洞穴安置,山里夜风很凉,你身上又有伤……」 南宫烨点点头,脸色和缓了不少,清颜又问他:「我知道你失血很多,你还能站起来么?」 「可以。」南宫烨咬牙,挣扎着站了起来,只是摇摇欲坠的样子,很是虚弱。 可也比昏迷中让清颜拉扯要轻快得多,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往洞穴去,总算是到了。 霍清颜手上又滑又粘,显然,他后背的血还在流着。 霍清颜看着半人高的洞穴,对南宫烨道:「我若上去拉你,怕抻了你的伤口,你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说着,她蹲下了身子,示意他踩她肩膀。 南宫烨却摇摇头:「你先上去,朕一定能上去。」 霍清颜见他执意不肯,只能自己攀爬上去,她进了洞穴,把杂草推到了一旁,回身递给了南宫烨一只手,南宫烨握住,他的手冰凉。 软绵绵地,并没有多少的力气,霍清颜又怕扯了他后背的伤口。 「等下——」 说着,她俯身弯腰,抱住了南宫烨的腰。 南宫烨身子一震,不解:「这是做什么?」 「别抻到后背的伤口。」说着,霍清颜一咬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把南宫烨给拖了上来。 说是拖,其实更像抗…… 南宫烨一代帝王,大头朝下,头栽葱一般栽倒在地。 他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过了一会,方道:「跟你在一起,总是出乎朕意料之外……」 也不知是褒是贬。 霍清颜见他进来了,这下不耽搁,拿着软剑削尖了柴火打算钻木取火。 她很久没鼓捣这些,折腾半天,一脸的灰,火也没生起来。 南宫烨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哪里也不看,炽热的眼神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清颜,仿佛看一件稀罕物。 终于,清颜受不了了,「我脸上有花?」 南宫烨摇头:「没有。」 「那你看我做什么?」 「朕高兴。」 「……」 有病。 霍清颜扫了他一眼,眼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外面山间的风呜嗷地唿号着,她越是心急,火就越没生起来。 柴火是潮么? 她弯腰凑过去,闻了闻。 不潮啊。 她继续用手搓着木棒,自己心里给自己打气。 南宫烨见状,手从胸前了摸了摸,掏出一个防水包,朝着清颜扔了过去—— 清颜专注地看着眼下,眼看就要冒烟了,刚心中一喜,冷不防被丢了个正着,刚要骂他,见他努努嘴。 霍清颜半信半疑打开一看—— 火摺子。 尼玛尼玛…… 清颜心里一万匹草尼玛飞过,若不是南宫烨是皇帝,轻易不能动手,她此时真想把他拽起来摇晃,你特么有火摺子不早说?!! 她直接打开火摺子,忽地一下,火苗升起…… 她缓缓地松了口气。 赶紧把柴火都填上,把身上的湿漉漉的衣服脱了下来。 她又跑到南宫烨身前,作势要给他脱衣服,南宫烨推拒:「男女授受不亲。」 霍清颜看了他一眼,摸了他头一下:「刚才在水下,头撞石头的是我不是你吧?你头没坏吧?」是不是有大病? 什么时候了男女授受不亲? 南宫烨直勾勾地盯着清颜,清颜眼下外套都脱了,就差里衣了。 他满是欲望的眼神看着清颜,清颜冷冷道:「你若喜欢用身体烤干衣服,随你。」说完,也不管他,再次坐回到火炉旁。 她把自己里衣快速烤干,撕成了条状,随手抓一件外套搭在身上。 这才再次走向南宫烨。 南宫烨此时的状态有点不太好,唿吸声音很弱,清颜心里嘆息,死要面子活受罪。 可毕竟他挡在她身后才受得伤,怎么忍心不管他。 于是,她迳自上前也不管南宫烨的推拒,直接把他衣服给脱了下来——
第38页 这才发现,他后背竟然不止一处伤。 清颜把他拉到火堆旁坐下,借着火光,给他包扎好伤口。刚才在水里她呛了好几口水,眼下倒是不渴。 南宫烨的衣服她抖落了一下,这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只香囊和手帕…… 看起来,如此的眼熟。 「这是——」清颜刚想说这不是我的么,就见南宫烨似乎沉沉睡着了。 清颜香囊里金银倒是用不上,瓜子小零嘴也都沾了水。 可聊胜于无啊,她放到火旁烤着。 南宫烨的衣服不多会就干了,她先给他穿上,这才穿好自己的衣服。 她怕南宫烨发热,随时观察他的状态,南宫烨也半睡半醒,见清颜勾着他说话,也很是配合。 打开了话匣子,「朕小的时候,跟在冷宫没什么区别,有一日,被人按着脖子往池塘里灌,幸而被人救了,那个女孩朕记得梳着两支羊角辫,是太傅霍刚的女儿……」 说着,他专注地看向清颜。 清颜仔细回想了下,她印象中,好像没有这样的事情,如果她做过这么霸气的事情,按道理来说不会忘的。 「多少年的事情?」 「宣武四十二年,重阳节。」南宫烨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日太子宫中有宴会。 霍清颜皱眉想了想,那年她也不过八九岁…… 「我不记得了。」 「无妨。」南宫烨嘲讽一笑:「无权无势的人,谁会在乎和记得呢。」 清颜没说话,心里却肯定南宫烨误会了,他一定误以为救她的那个人是自己。 怪不得他登基以来,对自己颇为宽容,竟是有这样的缘故在。 错把自己当成了他的白月光? 呵呵,也不知道自己这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霍清颜没说话,却在脑海里回想,会是谁救了他。 她外公是盛将军不假,自己会武也不假,可霍家会武功的…… 她脑海里勐地想起了一个人,那是她继母生的妹妹,霍冉曦! 小的时候,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模仿自己,而且崇尚武力。自己那时候跟爹关系并不和睦,他不可能带自己进宫。 想到这个妹妹,霍清颜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南宫烨不知道她想什么,又转移了话题:「之前漠北领兵,为何想让商仲卿去?」 烛火爆了一下,霍清颜看着火光,坦诚道:「直觉。」 「呵,你别告诉朕,打仗派兵还得算卦布阵?直觉,呵——」 「连将军未尝一败,太顺了……」连家近年来的声望也越来越大,虽说不至于功高震主。 可怕他轻敌啊。 商仲卿虽是女子,可一路受打击受挫折上位,对上漠北,她的赢面更大一些。 不过,不过都是她的空想而已,于是,她也笑了笑:「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南宫烨没说什么,慢慢站起身,从防水袋里拿出了一个纸包,里面赫然是一只药丸,他眼也不眨地吞了下去。 霍清颜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下意识看了下火摺子,心里咯噔一声。 迟钝啊。 她只想到过事发紧急,却忘了眼前的人是南宫烨。 他能蛰伏最后登基,手段又怎么会如此低级,连火摺子都带了,又怎么会放任自己深入险境? 还好自己先前真的没有丢下他的想法,清颜一阵后怕,后背上渗出了汗。 果然,就见南宫烨从防水袋里又抽了一只类似竹笛一般细小的东西,轻轻吹响—— 夜色中,一个黑影不多会儿,就凭空出现了,居然是一只鹰! 第30章 流鼻血了 「玄风,好样的!」南宫烨夸赞着。 看着眼前的一切,清颜忽然觉得先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可笑。 她现在甚至在想,她领他跳河,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即便是当时他们进入那个树林,搞不好南宫烨也会全身而退。 说不定那个林子里也有南宫烨安排的后手呢。 双方无间道呗,谁怕谁啊? 不得不说,清颜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 南宫烨本来林中的确有自己的安排,危急关头,不知为何,心念一转,居然跟着清颜跑了…… 其实他落河,对他来说反而比进入林中更危险。 林中好歹有他安排的内应。 跳河,变数太大,况且他还不会水,等于把命交託在霍清颜的身上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整个侍卫营的人都慌了手脚。 暗卫营的人也懵了,这才想着把陛下的爱宠放出来,寻找陛下的下落。 被唤做玄风的鹰,展翅落到南宫烨的肩膀上。鹰爪上还吊着个布袋,浑身的羽毛黝黑锃亮,是一只成年的雄鹰! 他昂着脑袋,一副俾睨天下的样子,该说不说,宠物似主,光从长相上来看,跟他的主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个德行! 他居高临下,藐视地瞪了清颜一眼,扭过头来,却亲昵地把头凑到南宫烨的手心里,蹭个没完。 小畜生,居然还有两副面孔呢。 霍清颜根本懒得搭理,蹲在篝火旁取暖,南宫烨从鹰腿上把布袋卸下来,手下意识往袖子中掏去…… 又微微一顿,他出来的匆忙,此时袖中哪里有给玄风的零嘴?
第39页 他难得面露尴尬,随意地拍着爱宠的脑袋,柔声道:「下次,下次补给你——」 清颜听着,心中好笑,这对话,怎么这么像辜负了良家妇女的渣男! 玄风扑腾着翅膀,眼珠子滴熘熘乱转,南宫烨随手撕掉了袖口的一块布,缠到了鹰爪上,再次拍了拍他的头,示意他可以飞走了。 玄风再次展翅,却是朝着清颜过来—— 一个黑影扑过来,清颜倒是没害怕,只是下意识地看向火堆,怕烤焦了鹰的翅膀。 谁知,玄风倒是艺高「鹰」胆大,却是个贪吃的,把原本清颜放在一旁的烤瓜子咣咣咣地啄了几口,全部造光,甚至是小零嘴也没放过! 「哎,这是我的东西——」 玄风再次抬头,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又叨了几下毛,这才心满意足地盘旋着飞走了。 「哎,你拽个什么,你给我回来——」 看清颜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的样子,生动极了。 南宫烨有些好笑,火光下他的神色很是温柔,「畜生而已,跟他如此计较做什么。」 清颜刚想怼他,畜生不懂事,主人也不懂事么?不知道她现在饿得眼睛都要发绿了吗? 就看南宫烨拎起了袋子,晃了晃,他打开袋子,先从里面掏出了一只鸡腿儿…… 清颜咽了口唾沫,点头:「畜生而已,老娘向来不跟畜生计较。」 南宫烨:「……」 袋子里的食材还挺足,玄风的确是只好鹰,明知道袋子里是食物,分文不取。 霍清颜和南宫烨就着火把,吃着烤鸡腿,很是满足,她喟嘆道:「真好啊,要是有口酒就更好了。」 南宫烨垂眸笑了笑,手再次打开袋子,从里面再次掏出了个水袋。 和他之前马上的那只不同,这只看起来很小,有些袖珍,不过巴掌大小。 他把水袋慢慢递给了清颜:「喝吗?」 唉我去,这尼玛是落难么? 怎么顿时有种郊游的感觉了呢? 「喝!」 清颜伸手就要接过,眼看着够到了水袋,南宫烨却忽然收手,打开了口,自己先喝了一口…… 这才再次递给清颜。 「烧刀子,劲儿很大,确定?」 清颜心中好笑,真到危急时刻,没了水源,别说酒了,尿该喝也得喝啊,野外求生的意识太薄弱。 谁在乎瓶嘴那点口水啊。 见清颜执意,南宫烨这才松了手,清颜仰头,闷了一口。 也不用对嘴吹。 酒入咽喉,火辣一片,够劲儿! 清颜只觉得一路火辣辣,整个胸膛都在熊熊燃烧,儿时她跟外祖父出门打猎,有时候外公也会给她一口酒,御寒。 再小的时候,外祖父拿着筷子沾着白酒,往她舌头上点…… 清颜酒量可以,脸色还是明显红润了起来,犹如上了胭脂,火光下,双眸也水盈盈的,灵动活泼。 许是一口酒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氛围还不错。 南宫烨感慨道:「玄风是朕亲自熬出来的……」 清颜脸上立刻配合着做出吃惊的表情。 谁知,南宫烨却不满意,「用不着这么吃惊,装过了——」 清颜点点头,「哦。」 驯鹰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的过程,要驯服老鹰就必须和它进行意志的较量,这就是「熬鹰」。 鹰并不好熬,尤其是雄鹰,人都天生是爱自由的,更何况野生的雄鹰,怎会甘心区于人下? 捉来鹰需戴上脚袢,拴上缰绳,要在槓上拴几天。不让老鹰睡觉闭眼,不让老鹰吃喝,摧毁鹰的意志力,让他折服—— 连鹰都能熬得过,而且是亲自上场。 南宫烨骨子里的偏执,可见一斑。 南宫烨不知道想到什么,深深地看了清颜一眼,慢悠悠道:「有的时候……追逐的时候,尽管过程充满了艰辛,可最后征服到手了,心里的愉悦和满足,也是加倍的。」 权利如此,皇位如此,鹰如此。 人,应该亦如此。 偏偏眼前的人,就是如此的不「应该。」想到这里,南宫烨心中一种无力的挫败感油然而起。 清颜没深想,「那陛下应该是都得到了?」 南宫烨沉默了一瞬,心中微嘆,是他迟钝还是她迟钝? 他再次暼了她一眼,摇头:「大概吧。」 这回清颜是真的有点好奇:「大概?还有什么是陛下求而不得的么?」 清颜忍不住腹诽,这得多贪心啊,权利,至高无上。 地位,一人都没有之下。 女人,后宫争奇斗艳,各式各样。 就这样,还来个大概? 这南宫烨这个皇帝,野心是真不小啊,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如此想着,她只觉得鼻子忽然痒痒,两股热流,直接顺着鼻子流淌。 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发现鼻子在往外窜血…… 她流鼻血了! 第31章 命悬一线 南宫烨显然比清颜还吃惊,他腾地一下起身,大步跨了过来,伸手就抱起清颜的头,接着,身体一僵。 清颜仰头看向他,就见他脸色铁青,手指微颤,摸向清颜的头—— 「嘶——」清颜没忍住,抽吸一声。 刚才在水下,她光顾着护南宫烨的头了,她的头撞到了石头上,当时耳朵嗡嗡直响。
第40页 南宫烨长长地嘆了口气,仰天长嘆那种。 他轻轻伸手把她的头髮拨开到一边,看着她头上鼓起的巨大的包,手指犹豫着缩回了几次,轻轻戳了下,轻声问:「疼么?」 清颜刚想说废话,头上都有包了,能不疼么? 可见他神色不太好的样子,废话二字就没出口,眼下明显南宫烨手拿稳定剧本,大权在握,成竹在胸。 因此,她狗腿一笑:「这不是为了陛下的安危嘛,只要是为了陛下,上刀山,下油锅,赴个汤,再蹈个火……」 「可别了。」南宫烨看了眼一旁清颜的手帕,拿了过来,仔细地给她头上脏血和污秽擦掉,又给她擦着鼻血。 「霍清颜,朕其实做事嫌少后悔,可这次,朕悔不当初……」 如果没任性一次,没跟她一起跳河,她又怎么会为了保护他受伤。 他篡权夺位从不后悔,因为他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想拿到想要的,总要失去点什么。 可如今若是失去了她…… 他居然不敢想。 南宫烨抱她头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她仰头静静地看着他。 两个人都没再开口说话,却是难得的和谐。 清颜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南宫烨居然是两个人影…… 「南宫烨……」 「怎么?」 「你听说过后羿射日么?」 「……」谁会没听过么。 「如果世上有两个你,是不是天下就得大乱了?」 没等南宫烨回答,她再次一笑:「等一会儿,一会出现三个你的时候,我就看中间的那个你……」 南宫烨喉头髮涩,只能干巴巴说道:「玄风通灵性,他一来一回,最迟明早暗卫营的人就能到了,你别睡,坚持一下,行吗?」 说到最后,他甚至难得地用了温柔到近乎恳求的语气。 「霍清颜,朕知道……这次刺杀或许有霍家的手笔,你若安好……朕就承诺你,看在你的面上,这次绝不追究,可以么?」 「这样啊……」清颜本想点点头,其实她在林中看到袖中箭的时候,就猜到霍刚掺和进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南宫烨居然也猜出来了。 他真的深不可测啊,好累啊,应付他也好累啊…… 霍清颜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可能人就是这样,危急关头总是潜意识告诉自己不能倒下,要坚持。 可一旦觉得没什么危险了,安全了,心中的绷紧的弦一松,整个人便如摧枯拉朽一般,轰然倒塌。 霍清颜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想的是,该!下次再不逞能了…… 清颜的眼睛到底是闭上了,南宫烨眼眶通红一片,心中躁意升腾,他缓缓伸手,凑到清颜的鼻子底下…… 还有唿吸,还有救。 他紧紧地抱着她,靠着火种,却感觉心越来越冷。 他向来稳操胜券,从没有如此祈求上天,希望自己的属下快点,再快一点赶到。 他忽地想到自己的药…… 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餵到她嘴里,感觉她唿吸平缓了些,才略镇静些。 她就如此安安静静地蜷缩在他怀中,任由他抱着,规规矩矩,不会说讽刺的话奚落他,也不会如同狡猾的狐狸一般算计着他,更加不会如山隔海一般推拒着他…… 可他居然渴望她鲜活地站在他面前,哪怕是讽刺他,打他,奚落他。 也好过一动不动,生死未知! 南宫烨定定地看着清颜,眼神微黯,余光却看到她脚下似乎有一支竹籤…… 似乎是,签文? 他勐然想起宝相寺抽的几支签,心底捲起滔天的狂躁,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将宝相寺夷为平地! 他一手抱着清颜,一手去够地上的竹籤,拿到手后,勐地一怔。 他忍不住看向沉睡中的霍清颜,心里的狂躁再次褪去,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那一桶上上籤的竹筒,统共也没几个下下籤,你却能三次全中,扫把星也没你会抽……」 南宫烨似笑似哭,几经哽咽,念道:「【下下籤】艮宫睽变大有。鼎沸起风波,孤舟要渡河,巧中藏却拙,人事转嗟跎。」 签文意思很容易懂,鼎沸,油锅被烧滚了的意思,可见这场风波非同小可。 不是这场风波的当事人之一,所以想跑,躲过一时是一时,想要一个人单独离开风波是非之地,一走了之,越远越好。 但结局却大相迳庭。 还是被无奈捲入到风波里,牵连到了自身…… 宝相寺的卦,果然灵验。 南宫烨无奈地看了清颜一眼,苦笑道:「趋吉避凶乃人之常情,若早知你抽到第三支签是这个……朕,又如何敢让你跟着蹚这浑水……」 而她为了他不降罪宝相寺,牵连无辜的人,居然换掉了这支签。 荒谬,荒谬至极! 南宫烨紧紧抱着清颜,他不是不想立即起身带她前行,可如今他身负重伤,沿途又不知道会不会再有重兵埋伏。 玄风又探得到了他的位置,她如今昏迷着,在洞内还有火可以烤,若是在野外夜风一吹…… 除了静坐等待,眼下,他竟别无他法。 南宫烨是个勤政的皇上,伏案批奏摺,昼夜颠倒,如同家常便饭。
第41页 他不知熬过多少孤寂的夜晚,思考多少棘手的应对策略。 却觉得都没有今夜难熬,这漫长的一夜,他听着外面山风唿啸着,脑中却空白一片。 终于熬到了五更天,才听到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唳,他一个挺身,精神起来,再次吹响了唿哨—— 玄风再次来了! 这次他只露个头,就快速飞了出去,不多会儿,外面响起了散乱的脚步声,脚步声虽然散乱,但是步子很沉稳。 ——是暗卫营的人! 南宫烨立刻仰头看向并没东方渐白的苍天,缓缓道:「谢天谢地。」 「参见陛下——」没等众人行礼,南宫烨急忙喊道;「太医何在?速速上前!」 一位中年太医背着药箱,跪地行礼:「臣太医院院判姜思年,参见陛下——」 好巧不巧,是个熟人! 南宫烨脸色几经变化,终于用了他最温和最温柔最热情的态度,温声加柔声说道:「爱卿快快请起,爱卿来得正好,太后受了重伤,劳烦爱卿给看一下,朕必有重赏,大赏,厚赏!」 「……」看着南宫烨的脸色,听着南宫烨的话,姜太医打了个哆嗦。 第32章 暴君手段 京城的东、西长安街,「京朝官」很多,他们午夜起床,寅时基本就在午门集合,为了方便官员们候朝「待漏」,朝廷在皇城内建有多处朝房。 右阙门南是锦衣卫的直房,下三间则是翰林直房…… 官员们平时便按照品级坐立其中,等待宫门的开启。 午门之上的城楼被称为「五凤」,其中设有朝钟朝鼓,由内廷四司之一钟鼓司的宦官们负责管理。 到了上朝时分,也就是卯时,钟鼓司便敲鼓响钟,然后打开宫门…… 官员们开始依次按照品级进入皇宫,文官由左掖门进入,武官则由右掖门进入…… 抵达奉天门丹墀,御道左右及文武官员身后则各有校尉握刀站立。 然后,皇上才会到来…… 说了这么多,不是为了说百官们上朝辛苦—— 而是说,他们日日都如此辛苦! 他们每日等待上朝的时候,天都没大亮,基本人摸黑早起都是迷瞪的状态,他们也不例外。 这一日,朝臣们仍旧早起,准备入宫,太后和皇上昨日去了宝相寺,本以为可以罢朝几日。谁曾想,也不知哪个没长眼的行刺陛下,太后受惊一病不起,早早回宫了。 他们来到直房,却发现今日全部的直房都上了锁!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一脸懵逼,全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按照品级在寒风中等候着。 霍刚也不例外。 可与别人不同的是,他脸色黯然,如丧考妣。也没了平日的风趣,跟锯嘴葫芦似的一句话也不说。 好在今日格外蹊跷,所有人也没心思注意他。 所有官员如同罚站一般,在寒风中吹了一个多时辰,脸都吹木了,才哆哆嗦嗦听到了响钟。 他们如蒙大赦地等待宫门大开—— 哪曾想,宫门一开,所有人都愣住了! 左右掖门上面,密密麻麻,各自吊着一排排黑衣人的尸首,他们脖颈上牵着绳子,悬离地面,迎风晃荡着,有的舌头都掉了出来,有的肢体已然残缺,有的身子上还往下滴答着血…… 天都没亮,这些尸体如同西洋镜里的钟摆一样,被风吹着来回摆动着…… 本就迷瞪的老大人只看了一眼,还以为是眼花,待看清时,不由得后退几步,瘫倒在地。 疯了! 这南宫烨是疯子! 这简直是个暴君啊,上位不正惹人诟病也就算了,手段怎么会如此毒辣…… 若是警醒武官,杀鸡儆猴也倒罢了,为何文官这左掖门也都是死状恐怖的悬尸? 咦,这些尸体为何都缺了只胳膊? 便有那心细如髮的文官默不作声看了一眼,把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 如今傻子都知道,今日恐怕是不能善了了,新皇上位血洗前朝,才消停了几天,竟是要来第二轮了吗? 官员们一个个面色煞白,战战兢兢地往前走着,他们甫一抬眼,便看到身着龙袍的南宫烨,静静站在御道上,他披着玄色大氅,面目沉静,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岁——」 南宫烨傲然站立,俯视着众人,他慢慢走到武官身边,「朕昨日遇刺,受了点轻伤,本想罢朝一日,奈何朕又有些想众爱卿……」 说着,他走到武官张清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清泉是已故齐王提拔上来的,行伍出身,黝黑的面庞没有太多的表情。 南宫烨又走到几个人的身边,或是安抚,或是随意的聊天。 众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着。 尼玛皇上今天格外的疯,一大早的这是要做什么? 有些摸不清状况的官员心里暗自骂着,面上却不敢透露分毫。 南宫烨寒暄过后,武官身后原本站着的握刀校尉忽然上前,只见寒刀出鞘,银光乍现—— 下一瞬,温热的鲜血喷了众人一脸! 地下已经滚落了数个脑袋,武官张清泉的眼睛睁得格外的大,铜铃一般,死不瞑目! 有些胆子小不顶事的官员,两腿发软,裆中一湿,向后一撅,昏了过去。
第42页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南宫烨却面色淡定,他的衣角上还沾有飞溅的鲜血,脸上也有星星点点。 他微微一笑,迈着步子,一步步踩着鲜血缓缓地走了过来。 走到了文官的队伍里。 他先是和先太子党的太傅,如今的左相霍刚微微一笑:「霍相昨日睡得可好?」 霍刚视死如归地看着南宫烨,没有以往的慈眉善目,反而露出个嘲讽的笑:「回陛下,睡得不太好。」 南宫烨点头:「原来睡不着的,不止朕一人,原本昨日寒凉,朕还觉得是朕穿少了,枯坐到天明,却不想霍相也是如此,这样朕心里才好过些。」 霍刚挺直了嵴樑:「到这个岁数了,有时候睡得太多了,也未必是好事,生前又何必多睡,左右死后必定会长眠。」 「霍卿倒是豁达通透。」南宫烨面色不变,似乎是对他的话颇为赞赏。 就见他点点头,随意指着被悬挂着缺了一臂的刺客,「爱卿看了这些人,作何感想啊?」 霍刚缓缓阖目。 为何刺客缺了一臂,只因那一臂是要上袖箭的。 霍家虽是文臣,可当时先太子赐给了他几名高手…… 尤擅袖箭。 南宫烨手中,既有侍卫营,暗卫营,又有锦衣卫,情报消息通达,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却明知故问—— 霍刚僵着身子,嘴角微抿,一言不发。 南宫烨好似也并不指望听到他的回答。 他又走到几个文官面前,这几个人,是霍刚的徒弟,也可以算是他的亲信,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南宫烨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什么话都没说。 这几个人毕竟岁数小,没有霍刚沉着,有的额头渗出了汗,有的眼神闪烁,只有一人挺直嵴樑,不卑不亢不闪不避。 ——薛裴光。 武皇时期,连中「解元」「会元」「状元」三元,简直是文曲星下凡的薛翰林。 「薛翰林为何不惧?」南宫烨与他正面相对,气场上,南宫烨帝王之相已然形成,无形中给人的压力巨大。 又有周遭的血腥场面,薛裴光一介书生,明明比南宫烨矮上一头,气质上却并不落下乘。 「回陛下,臣行事坦荡,无所畏惧。」 南宫烨指着被吊起的尸体,看着他:「不惧?」 薛裴光摇摇头,「陛下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用意。」 南宫烨看了他片刻,笑了,他上前刚要伸手拍拍他肩膀,先前他拍过的武将,头颅现在都在地上滚呢。 薛裴光却不闪不避,他气质独特,文弱中又有着一种强势,似青竹一般,坚韧不拔。 竟坦荡地受了! 南宫烨刚要走向下一人,就听薛翰林忽而问了一嘴:「听闻昨日宝相寺遇刺,不知太后娘娘可还安好——」 南宫烨原本转过大半的身子,再次转了回来。 他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向薛裴光,「爱卿倒是比左相更关心太后的安危啊——」 第33章 朕守着她 「太后娘娘凤体安康,皇上龙体康健,才是百姓之福。」薛裴光如实说道。 南宫烨听了,看了一眼霍刚,如同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东方既白,旭日朝阳升起,整个大地渐渐明亮起来。 南宫烨微微摆手,文官里,刚才与他对话的几人,除却霍刚和薛裴光,剩下几个霍刚的学生,如同被切瓜般,齐刷刷人头落地。 周遭鸦雀无声,文官这头又晕过去几个。 霍刚眼看着自己爱徒命丧当场,神情颓然。 南宫烨看着朝阳升起,微微弯起嘴角,喃喃道:「天,亮了啊——」 他总算熬过了这个漫长而又冰冷的长夜。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夜是怎么挺过来的。 总要有人付出更大的代价,才对得起他先前的恐惧与彷徨! 随着朝阳的升起,那些魑魅魍魉,仿佛烟消云散,世间又是一片祥和。 南宫烨转身,陈桔递给他一只手帕,他随手擦了擦脸上的血,一步步走向金銮殿。 整夜未睡,他身子晃了一晃,却很快站定,接着,大着步子走向龙椅,平静道:「上朝吧。」 慈宁宫 角落里燃着香,榻上的清颜安安静静,南宫烨下朝就直奔慈宁宫而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姜太医在殿外守着,听到陛下驾到的时候,习惯性的身子一个哆嗦。 「如何了?」南宫烨面色冷硬,语带关切地问道。 姜太医摇摇头,为难道:「跟老夫先前说的一样,娘娘头部遭受到撞击,头为诸阳之会,五脏之精气,皆上注于脑……」 南宫烨眉头一皱:「说人话。」 「不好救。」 南宫烨闻言,没说什么,开口道:「陈桔——」 陈桔立刻上前听候。 南宫烨淡淡吩咐道:「带姜太医去奉天门转转,屋子里太闷了。」 「奴才遵旨。」陈桔手上拂尘微扫,左手换到右手,对姜太医道:「姜太医,请随洒家来——」 两炷香后,陈桔拽着姜太医的衣领子,把四脚瘫软的他拖回了慈宁宫。 姜太医此时满脑袋都是不断悬吊摇晃的尸体,一个没忍住,又扭头再次吐了起来。 南宫烨端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冷冷看着,「朕不知太医是喜欢软的,还是硬的。朕素来任性,向来喜欢硬的——」
第43页 姜太医点头如蒜:「软、软、软的。」 南宫烨这才舒展了眉头,微微一笑:「朕也觉得对待爱卿,还是得软着来。」 姜太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陛下,昨日微臣给娘娘吊着命,可她毕竟是头部受创,后脑肿大,又落了水,外邪入侵,不是臣不想救……」 南宫烨闻言,也跟着蹲下了身子,他蹲到姜太医面前,与之平视:「若是好救,朕又怎会求你?」 「陛下……娘娘头部肿块假以时日肯定会消退,可脑中的瘀血,不好散……若用温和方子,杯水车薪,见效太慢,若下虎狼之药,强行散淤……万一有个好歹……臣还是难逃一死啊——」 太医这个职位,有时候爬得最高的,未必是医术最高的。 给贵人治病,有时候并不是药到病除这么简单,方子要但求无过,不求有功,遇到责难方才能把自身摘扯干净。 「头部瘀血,轻则记性错失,重则身子偏瘫,若是万一口眼歪斜——」 「无妨,只要她活着,朕守着。只要她能活,朕记着你的大恩!」 姜太医这才咬牙:「那微臣勉力一试——」 说着,他毅然起身,从陈桔手中接过毛笔,刷刷刷地写了方子,豪气干云,写完之后再次核对了下。 这才递给陈桔,眼看着陈桔要转身,他再次犹豫,开口唤道:「等下——」 陈桔纳闷转身,姜太医这才又觉得自己冒失了,「那个,方子要不要再让太医院的几个太医参详参详……」 南宫烨打断:「不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信你!」 陈桔立刻转身下去熬药,姜太医老泪纵横,匍匐跪地,感动道:「陛下如此厚爱,臣一定竭尽全力救治太后。」 「如此甚好。」 药很快熬好,南宫烨端起,示意众人退下,殿里只剩下他和陈桔。 陈桔作势上前想要接过药,被南宫烨挥手,他立刻退到一旁:「陛下,要不要奴才给娘娘试药——」 「不必。」南宫烨摇头:「此药肯定勐,你年纪也大了,怎会用你试药。」 「陛下为何不让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一起参详下方子……」 南宫烨低头吹着药,缓缓道;「太医院的这群老油条,若是参与的多了,便都怕摊责,到时候左改一味药,右改一味药,方子还是那个方子,药效就大不相同。」 到时候一推二六五,人没救回不说,白白浪费了时间。 陈桔也知这群太医心里的弯弯绕,点点头,「陛下为何如此信任姜太医?」 南宫烨微微一笑,「朕并不相信任何人,只是他的软肋全部拿捏在朕的手上,若有问题,他自己一条命,恐不够赔的。他自是竭尽全力。」说着,南宫烨手上的药似乎可以入口了。 他一侧胳膊受伤,后背伤也很重,本想扶起清颜,身体却使不上劲,正皱眉,陈桔赶紧上前拿着一旁的靠枕垫着,隔着抱枕扶着昏迷的霍清颜坐起。 南宫烨低头看着眼前黑黢黢的药,二话不说入口,再次娴熟地往清颜嘴里灌入…… 陈桔心中大惊,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着头。 不知过了多久,空空的药碗被南宫烨掷到一旁。 「劳什子药方,也太苦了。」南宫烨低声抱怨了句。 陈桔装作没听到,赶忙过来把娘娘放躺,盖好了被子,又乖乖退到了一旁。 等他低着头看着脚尖,正等着皇上发话的时候,就听到轻微的鼾声传来。 他躬身探头一看—— 皇上显然已是累极,趴在太后娘娘的床头上睡了过去…… 陈桔本想上前给搭件衣服,刚一挪步,又想到陛下觉轻,怕再吵醒了他,想了想,还是作罢。 第34章 她十岁了 清颜恍惚做了一场梦,回到了儿时…… 儿时她养了一条狗,不断在她怀里拱,天气热,它的皮毛又滑又厚热得清颜一头的汗。 半梦半醒间,她呵呵一笑,呢喃道:「亨亨,别闹……」 边说着,边揉着它的毛,又浓又密,很顺滑。 就是,有点扎手。奇怪,她的毛怎么有点硬? 「亨亨……是谁?」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清颜半阖眼,慵懒道:「亨亨是我的狗啊……」 整个室内忽然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清颜只觉得哪里不对,缓缓睁开眼睛一看—— 眼前忽然有一个超级好看的男人,她揉了揉眼睛问,「大哥哥,你是?」 南宫烨从她手中把自己的头髮拽了出来,清凌凌的目光看向清颜。 清颜的一双杏眼格外的好看,只可惜眼前的她懵懵懂懂,娇憨可人,照比以往,少了一丝的狡黠,平添了几分的天真。 「朕——」南宫烨忽然一顿,眉毛微挑,笑了,「你是霍清颜对么?」 「是的呀。」 「你今年几岁?」 霍清颜头疼欲裂,皱眉掰着指头数了数,「我今年十岁了吧……」 南宫烨点头,伸手抚摸她的头髮,清颜的眼睛水汪汪,湿漉漉的,小兔子一般,居然也不躲,难得很是温顺。 「大哥哥,你到底是谁呀?」 「我是清颜,也就是你的……夫君。」 整个大殿再次安静得可怕,隐约响起倒吸声,宫人们低垂着头,眼神飘忽,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模样。
第44页 如果可以,他们此时甚至想切掉耳朵保命。 作孽啊,为什么老是让他们听到不该他们听到的东西! 清颜微微皱眉,脑海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一时想不起来…… 「夫、夫君?」清颜疑惑。 南宫烨面不改色,伸手指了指脸颊,「不信的话,你可以亲我一下……看看你的心跳快不快……」 如果此时是清醒时候的霍清颜,肯定会一口唾沫啐他脸上,用国骂怼得他体无完肤。 只可惜,受伤失智的清颜没有。 她嘟起嘴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前亲了南宫烨一下,随即,脸羞得通红一片,犹如苹果。 她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半晌,说道:「心跳果然很快……夫君。」 一声夫君,从她嘴里婉转说出,听得人心都仿佛瞬间融化。 南宫烨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霍清颜,心中复杂一片,先是久梦成真的满足喟嘆,接着,心里又是无穷尽的失落。 他缓缓地笑了。 笑着笑着,不知为何,眼眶发辣,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大哥哥……你怎么哭了?」清颜很是奇怪,眨巴着眼睛问。 「是夫君不喜欢清颜么?」 「不是,我心悦于你很久了,我很高兴,十分高兴,非常高兴……」 南宫烨抬手把脸上的眼泪抹掉,扯了个笑:「我很高兴,真的。」 「那就好……」清颜开心,又再次凑上前亲了他一口:「大哥哥,我们出去玩吧……」 南宫烨神色复杂地点点头,答应得是很痛快:「好,想玩什么?」 「捉迷藏!」 「……」南宫烨这次,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牙道:「好。」 「都藏好了吗?我可要找啦!10,9,8……3,2,1!」霍清颜蒙着眼睛,倒计时。 角落里,南宫烨示意姜太医看看此时的霍清颜。 「这个……太后这不是醒了么?」姜太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干笑道。 南宫烨嘆息一声,「醒是醒了,只是——」 说着,他指了指脑袋,「这里,她现在说她十岁!」 「这不是挺好的吗,变年轻了呀。」姜太医一脸无赖,「是陛下您说的,亲口说的,管她是口眼歪斜,还是智力受损,只要醒来了就行……」 南宫烨捏了捏眉心,「朕没有追究爱卿的意思,她能醒过来,朕很知足了。但是——」 两个人正说着,就见清颜远远的如一阵风跑过来,「抓到你了!」说着,直接蹦到了南宫烨的后背上。 「我捉到你了!驾!」 南宫烨配合着做她的坐骑,还往前前行了几步,发出了马鸣声,逗得清颜哈哈哈大笑。 等她开心了下来,他耐心地看着已是满头大汗的清颜,从袖中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清颜,最乖了!」 清颜嘿嘿的笑着,亲昵地又一把搂住了南宫烨的腰,不知脑子里哪根弦又没搭好,忽地冒出了一句:「女人的腰,男人的刀,这夫君的腰,是公狗腰啊……」 南宫烨:「……」 姜太医:「……」 南宫烨尴尬着,拍了清颜后背一下,这才发现她后背都湿透了。侧过头,对一旁的秀莲道:「跑得后背都汗湿了,带太后换件衣服。」 清颜扯着南宫烨的袖子,巴着他的胳膊,挂在他身上,摇头不下去,「嗯~~~~我不走,走了夫君不在了怎么办?」 南宫烨勾起手指,在她鼻头上颳了一下:「我哪都不去,在这里等你,乖,去换件衣裳,省得再病了。」 清颜这才依依不捨地任人带了下去。 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离开的背影,南宫烨无奈地扶额,姜太医显然也看出来霍清颜的不对了,他讪笑道:「老夫一会儿,再改改方子,改改方子……」 一边说着,一边脚底抹油,熘了。 陈桔看了下南宫烨沉如锅底的脸,忍不住问道:「陛下,恕奴才说句僭越的话,陛下的心思……娘娘本就全然不知,如今娘娘眼里心里都是陛下……」不是正好称了心么? 南宫烨摇头,「朕要的,是清醒的清颜心繫于朕!而不是——」 一个如同无知孩童的喜欢,和心悦之人的两情相悦,心心相印怎么能一样? 他对她本就是偏执到骨头里,想要她无论是身还是心都只繫于他一人。 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偏偏…… 南宫烨刚想解释,又看到陈桔一头的雾水,一脸的迷茫。 想到他一个宦官,又怎么能懂情情爱爱的这些心思呢。 他缓缓地嘆息了一声,正打算转身去找清颜,一个传话的宦官过来:「启禀陛下,霍相求见太后……」 南宫烨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眼里满是阴鹜,冷声道:「他来做什么?不见!」 一旁的陈桔小声道:「霍大人……毕竟是太后娘娘的父亲,常言道,血浓于水啊……」又怎么能拦着不见? 此时清颜已经换了一件衣服出来,手中拿着一只纸鸢,不断在手上挥舞着,脸上满足的咯咯咯直笑。 南宫烨直勾勾地看着她,没移开眼,嘆息道:「她这个样子……怎么见?」 还不得让霍刚那个老匹夫算计的渣都不剩了? 第35章 边关大捷
第45页 「夫君大哥哥,咱们来放纸鸢呀?」清颜跑过来仰着头笑嘻嘻地邀请着。 南宫烨忽然灵机一动,「清颜,咱们玩个游戏啊?」 「好呀好呀,怎么玩?」 南宫烨道:「从现在起,你是太后,我是皇帝,然后呢,一会儿你爹,你爹你还有印象么?你爹扮演臣子,给你下跪——」 「不好玩!」清颜嘟着嘴。 南宫烨并没灰心,指着她手中的纸鸢:「一会若是你赢了,我给你做一只蝴蝶的纸鸢,比你手中这个还要大,还要好……」 霍清颜眼睛一亮,欣然点头:「好的呀。」 南宫烨倏尔一笑,点了她鼻子一下:「一会儿,看朕的眼色行事,不要轻易说话,一会咱们谁说的话少,谁就赢了!」 清颜恍然大悟刚要张嘴说好,又赶紧把嘴巴闭紧,点点头。 霍刚被宫人领进来的时候,霍清颜已经再次被人带领着换好了衣服,端坐在椅子上。 「臣霍刚,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霍刚本想敷衍着行礼,等上面的清颜上前一步扶着自己起来。 谁知,上头的清颜端坐不动,自己这个礼只能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 太后一时没叫起,还是坐在下首的南宫烨开口道:「都是自家人,爱卿不必多礼,快请起——」 陈桔上前搀扶着霍刚起身,搀扶着他坐到了右手边。 霍刚没忍住,侧头扫了一眼清颜,却见清颜目视前方,连个眼神都不与自己交流,心中一嘆。 她还是怪他啊。 只是他也有他的迫不得已啊,今日恐怕还是要怪她了…… 「爱卿今日前来,可有要事?」南宫烨徐徐问道。 霍刚忐忑地看了一眼他,斟酌着回道:「微臣今日进宫,是为了不成才的小女……」 「哦?」南宫烨忍不住看了清颜一眼,「爱卿说来听听。」 此时他脸上虽是笑着,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的笑意,霍刚来了,一没有为先前当众逼清颜自裁抱歉,安抚她。 二也没有为前日遇刺清颜受伤,表露出关切。 南宫烨看了一眼上面端坐着,此时浑然未觉的清颜,心里忍不住心疼起来。 还好如今她并不懂,若是还清醒着,那该有多失望啊。 最亲近的人的无视,有时才最为伤人,因为在乎,才会期待,因此才会格外地失望。 清颜的默不作声,南宫烨的沉默,大殿显得格外的安静。 霍刚一时之间言语有些踌躇,可他还是硬着头皮把来意说了出来。 南宫烨走神了一会,等他听到霍刚的目的时候,饶是涵养好,也还是忍不住惊呆了。 「朕如果没理解错爱卿的意思……」南宫烨不可置信问道:「爱卿是想让次女进宫?」 这霍刚什么毛病?怎么这么喜欢往龙床上送女人?还都是自己的女儿! 如此想着,他便直言不讳讽道:「爱卿果然是体恤圣意。」 他刚想继续说,不必了,他暂时没打算充实后宫…… 谁曾想上面坐着的清颜不耐烦了,她开口打断道:「准奏!退下吧!」 南宫烨:「……」 霍刚:「……」 得到了太后的答覆,霍刚也极为意外。 他深知自己的长女霍清颜与次女霍冉曦的感情,并不好。 只是,如今清颜已经是太后了,新皇手腕冷酷,身边没他霍家的人,终是不稳妥。 因此,本打算花费大力气说服娘娘,放下姐妹之间的成见,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霍字! 清颜的性子他有时候很是头疼,都打算被她奚落一通了。 哪成想这么顺利? 他告退的时候,走路脚下都是飘的。 等霍刚身影消失不见的时候,南宫烨怒极反笑,看着上面的清颜,呵斥道:「后宫进人这么容易么?朕的后宫,谁进来难道不应该是朕说了算么,你怎么就答应了?你知不知道——」 他洋洋洒洒开口说了一堆,却勐然看到上面的清颜瘫坐了下来,打了个哈欠,他后面的呵斥就咽了回去。 如果是清醒时候的霍清颜,绝对不会让霍冉曦有机会到她眼皮子底下凑。 霍冉曦是她继母柳如惜所出,柳如惜生前提防清颜,两个姐妹岁数相差不多,无甚交集。 柳如惜死后,霍冉曦恨她入骨……霍刚身为左相,女儿进宫,位份又怎么会低…… 整一个高位的妃嫔,处处给自己添堵,清醒时候的霍清颜绝对不会同意。 只可惜,此时的霍清颜都要睡着了,眼皮子都沉得抬不起来,坐着头一点一点的。 南宫烨看到她这个样子,哪里还捨得训斥。 上前两步,抱起她。 迷迷煳煳的清颜还没忘记刚才的约定,嘴巴努了努,用手隔着衣服挠着南宫烨的后背—— 正好触碰到他的伤处,南宫烨皱眉忍不住嘶了一声。 又知道她并非故意,无奈道:「困了就先睡,等你醒来,蝴蝶纸鸢就好了,朕带你去玩,一言为定!」 霍清颜这才沉沉睡去。 姜太医在一旁端着汤药,显然候着多时了。 见南宫烨横抱着清颜回来,也不惊讶,他道:「臣改了些方子,脑中的瘀血散尽,就好了。」 南宫烨点点头,违心称赞道:「朕信爱卿。」说着轻轻把清颜放到了床上,接过药,等众人散去,给清颜餵了下去。
第46页 清颜沉沉地睡了,南宫烨本来就不放心,可朝政事务也有很多要他决断的。 所以让人把奏摺拿到了偏殿。 他身体也受了伤,危急时刻也是靠着药顶着,药劲卸了,他身体也虚得厉害。 坐在桌案前,不知批阅了多少,觉得眼前发黑,昏昏欲睡。 忽然想到清颜睡着一点一点头,犹如小鸡吃米的样子,忍俊不禁,嘴角刚勾起弧度,陈桔身后跟着一个太监。 南宫烨面色沉了下来,站起身,揉了揉脖颈,「说罢。」 陈桔硬着头皮上前:「左相托人前来请旨——」 南宫烨冷笑道:「既然这么急,朕便成全他,朕后宫的位置,多一个吉祥物不多,少一个吉祥物不少,封个答应吧。」 陈桔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惹得皇上不高兴了,霍家的嫡女进来,封成最低等的答应…… 这不妥妥打脸嘛。 也是霍冉曦运气好,秉笔太监正拟旨,一个太监欢天喜地跑了过来:「陛下,边关疾报,漠北大捷!」 南宫烨当即站了起来,「当真!」 太监跑来,激动得浑身哆嗦:「启禀陛下,连大将军力破漠北大军,歼敌数万,漠北不敌,退出了嘉兴关……」 南宫烨大喜,整个人觉得通体舒畅:「好好好!」连道了三个好,又看了秉笔太监一眼,随口道:「算了,朕心情好,若落了霍家的面子,也是落了她的面子。封贵人吧。」 秉笔太监立刻重新草拟,让南宫烨御览,南宫烨匆匆看了眼,挥了挥手,秉笔太监拿着玉玺就压了上去…… 小邓子这时候又从内殿连滚带爬跑了出来:「太、太后娘娘她醒了……」 第36章 迷煳调戏 坤宁宫 皇后沈静若收到边关大捷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很高兴。 她本身出身就不高,连家又连立战功。 贵妃的位置相当于副后,连贵妃也比她在宫里会做人。 她这个皇后,当得压力很大。 先前她得罪了太后,惹得南宫烨不高兴。 不用南宫烨开口,她自己就「主动」生病了。 此时她又收到消息,霍相家的千金要入宫…… 两个消息一同前来,在病榻上「装病」的沈静若,感觉自己喘不上来气,头昏眼花,竟然是真的病了。 「娘娘何必自苦。」侍女劝慰她,「不管其他花开得多好,您却是独一无二的牡丹啊。」 沈静若泪如雨下:「独一无二……陛下心里可曾有过本宫?便是对如今的劳什子太后,他也比对本宫上心!」边说边咳。 「本宫装病这么久,除了第一天他来了,其他日子可见他来了?他这是恼了本宫……」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陛下心中是有你的。」 「陛下心中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莺莺燕燕的,本宫心心念念只有他一个,他却有这么多的女人……」沈静若啜泣道:「这不,又要进来一个……」 「娘娘,来得再多,也越不过您去,您要把身体养好了啊。」 沈静若摇头:「如今本宫这个皇后做的,如坐针毡,真真是没劲透了。」 「娘娘——」侍女高声阻拦,劝道:「娘娘,慎言啊。」 沈静若脸色煞白,看了眼窗外,终于住了口。又问道:「慈宁宫那头怎么样?」 「听说太后娘娘身体恢復得不错。陛下这几日常常在慈宁宫守着……」侍女怕皇后多想,又描补:「太后娘娘身后有霍家,陛下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孝字当头,娘娘,千万要沉住气啊。」 沈静若冷笑一声:「孝?」 女人的直觉最准了,他对那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别人可以看不出来。 她又怎么可能看不懂。 只不过她眼下只能自欺欺人装不懂罢了。 她越想越气,一个没忍住,连连咳嗽了起来,居然一口血呕了出来…… 侍女大惊:「快,快传太医——」 坤宁宫兵荒马乱,慈宁宫也未见得好多少。 南宫烨来到清颜门外,刚要进门,里面一个茶盏砸了过来,茶杯碎了,溅了一地的碎片。 这是闹哪一出? 南宫烨眉头微蹙,问道:「怎么惹娘娘不高兴了?」 一旁的宫人连连摇头,他刚要进门,又一盏茶盏飞了过来—— 「幻象!都是幻象!你们这装扮得也太逼真了,你们囚禁我是犯法的!」清颜手持着烛台,看着眼前身着古装的人们,自己小说看多了,穿越了? 「太后娘娘,您冷静啊……」小邓子赶忙跑了回来「您看,陛下来了……」说着,让出了一个身位。 霍清颜低头撕扯着身上的衣服:「呵,你们这道具还挺逼真,不过可瞒不过本姑奶奶……」 她脱衣的速度飞快,不多会,身上居然只着了寝衣! 见她还要往下脱,南宫烨快速上前,捡起衣服给她护住冷冷道:「都退下——」 众人再次散得比兔子都快。 南宫烨心里嘆息了下,耐着性子说:「蝴蝶纸鸢,朕在你睡着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想要放,明日一早就可以去放,大晚上的,不要闹了,乖!」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清颜披上衣服,谁知,清颜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第47页 南宫烨看了下她熟悉的语气,心中一喜,可又看到她脸上狐疑的神情,心里又画魂儿。 「你是霍清颜么?」南宫烨问道。 「废话!」霍清颜伸手摸了摸南宫烨衣服上的料子:「你这件衣服不错,挺逼真的。」 说着,又向上看去,南宫烨本就白净,先前受伤失血过多,脸色显得更加的苍白。 加上他又劳累了一天,精神状态有些疲惫,因此看上去,颇有些禁慾风格。 居然给人以软弱可欺的错觉。 若是清醒时的霍清颜定不会如此胆大包天,可眼下的清颜显然并不清醒,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帅哥,名草有主了么?」 南宫烨不知为何,乖乖把下巴搁在她手上,很是配合。 他不说话,就那么无辜地看着清颜。 烛光下,他的下巴有些微微的胡茬,捏着稍微有些扎手。 可他的皮肤很好,很滑,五官也很好看。 真真是个极品! 迷煳中的霍清颜只觉得心砰砰地直跳,她抬着下巴,凑到了南宫烨的面前,与之鼻尖对着鼻尖,吐气若兰:「帅哥,长得如此给力,过分了啊。」 说着,还用手指在他脸上描绘了一二。 南宫烨脑子虽然发懵,却也知道此时的霍清颜仍旧是不清醒的状态,和白日的十岁清颜不同的是,如今醒来的清颜,格外的大胆。 霍清颜伸手描绘着他的眉形,又一手拽着他的领子,直接把南宫烨推倒在地。 南宫烨乖乖配合,甚至坐倒的时候,险些被底下的碎瓷片割了手。 见他如此上道,霍清颜反而更加的大胆,她见南宫烨吞咽了一口口水,微微侧头,她又伸出手指,摸着他的喉结。 「霍、清、颜!」南宫烨脸上晕起了红,他低声警告道:「不要玩火。」 虽是说着狠话,可他的眼睛偏偏不往她这里看,反而有些欲擒故纵的味道…… 敌弱我强,他这么一示弱,勾得清颜胆子就愈发的大。 她凑到了南宫烨的耳边,吹了口气,悠悠道:「不,我不想玩火,我想玩的是……」 做个梦,梦到帅哥还坐怀不乱,霍清颜自问做不到。 不知为何,她对眼前的男人格外的有好感,手甚至放肆地贴到了他的颈边,颈部灼热又滚烫,下面隐藏的血液血脉沸腾。 她抓着他的手,他的手洁白又纤细,格外的好看。 她与他十指相扣,「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低垂着头,低沉的声音磁性又好听:「阿烨。」 霍清颜柔声哄道:「阿烨,姐姐美么?」 南宫烨抬头看着她,眼神无辜:「美。」 「阿烨,既然是梦,姐姐得跟你说道说道……」清颜手欠地又上前摸着南宫烨的眼睛,鼻子。 他的鼻樑高且挺直,人中很深。 清颜轻轻地用手描绘着,「你们古人三妻四妾的,哪里有我们现代人好?我们现代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姐姐跟你保证,只要你跟了我,姐姐以后只喜欢你!」 原本垂着头的南宫烨忽然抬起了头,眼神疑惑:「现代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的那种!让姐姐我睡一下?」 霍清颜说着,看着秀色可餐的帅哥,终于把持不住,上前亲上了他的嘴—— 胸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推却着。 ——没亲上! 「你现在还不清醒,朕不跟你睡。」南宫烨话虽说着,耳朵尖烧红一片。 显然也在极力克制。 霍清颜呵呵笑了一声,见他手抵在她胸上,她摸着他的手,往下移了下…… 那里山峦起伏,又格外的绵软。 南宫烨纵然极力克制,唿吸已然万分的急促。 第37章 留中不发 南宫烨虽自认为自己克制力可以,可他也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此时的清颜,乌髮从肩头蜿蜒披散,如瀑布般垂到了腰间,单薄的寝衣下是她玲珑曲线…… 心心念念的女人,就在眼前,而且不断挑逗着他。 理智告诉他,她此时神智不清醒,醒了怕是要后悔,要保持距离,可他忍了又忍。 终于,还是没忍不住。 反客为主,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软又甜,如成熟的蜜桃般美味。他看着她的眼睛,此时一双盈盈的双眸含着春水,让人忍不住身心沉溺进去。 南宫烨只觉得浑身燥热,骨子里那些躁意在拥着她的时候,仿佛被涓涓细流沁润,通体舒泰。 清颜双手盘着他的脖颈,柔若无骨,软软瘫软在他的怀中,南宫烨拦腰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整个人压了下来。 清颜笑了,这个男人真真是个极品啊,哪怕是梦里睡了也不亏。 如此想着,她便觉得如坠云端,再次吻上了那人,那人的气息贵气而又霸道,她浑身战慄着,唿吸也不由得加深。 就在两个人吻得难捨难分之际,嘴中原本清甜和甘冽的气息,忽然变了味儿。 一股血腥气味传入口中,两人齐齐一愣。 南宫烨下意识起身,就看到清颜鼻下血流如注,他大吃一惊,豁然起身。 「太医,快传太医——」 这头清颜色胆包天还要上前,被南宫烨一把按住,圈在了怀中:「别动!」
第48页 说着拿起锦帕小心翼翼将她流的鼻血擦掉。 姜太医来的时候,殿内还没来得及打扫,战况很是激烈。 姜太医背着药箱,目不斜视,上前给清颜把脉。 此时清颜鼻子出血之后,就再次睡了过去,神色苍白,看起来老实了不少。 姜太医皱着眉头把脉,南宫烨待他号脉完毕,才开口询问:「如何?」 姜太医看了看床上的清颜一眼,又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下万岁爷。 小心回道:「陛下和娘娘虽然……血气……那个,方刚……干柴,那个烈火,可如今毕竟身子还没痊癒,行房恐怕操之过急,万万不可——」 南宫烨万年冷硬的脸上难得面上出现了一丝窘迫。 他握拳咳嗽一声:「朕知道了。」 姜太医没说什么,南宫烨再次问道:「她今日虽然不是十岁了,可又像是换了个性子,还是记不得以前的事。」 姜太医捋着鬍鬚:「稍安勿躁,头部受了撞击,一时得了离魂症,很正常。一会老夫再改下方子,再下改几味药,明日再试试。」 南宫烨:「……」 南宫烨嘴唇动了动,心里安慰自己,她已经从十岁长大成人了,明日再吃一副药,或许就好了。 于是,他上前器重地拍了拍姜太医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有劳爱卿了。陈桔,看赏——」 南宫烨再次餵了清颜药,这次清颜睡得很沉,他不敢离开,便和衣躺在了她身边,本来是想守着她,谁知身体乏累,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股大力砸醒的! 熟睡的清颜不知道做了什么梦,一拳砸向了他! 南宫烨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懵,就听睡梦中的清颜喊道;「精忠报国,我去卫国杀敌!沖啊……」话音刚落,一脚又踹了过来。 南宫烨坐起了身,无奈地看了睡梦中的清颜一眼,长长地嘆了口气。 就在这时,冷不丁清颜一个翻身,一拳再次打了过来,不偏不倚,直接砸到他眼眶上…… 于是,这日没等陈桔叫他,就见南宫烨一手遮挡着眼睛,脸色深沉地从寝殿里走了出来。 陈桔一惊,慌忙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南宫烨神色淡淡,两只眼睛下面黑眼圈很深,显然没有睡好,一只眼眶肿了起来,有点发青。 他任由众人服侍更衣,想到一会上朝,即使遮掩着,众人也不瞎。 就把手放了下来,大大方方道:「无事,起夜时候没注意,眼睛撞到了床柱上。」 「……」陈桔垂下了头,这说辞,陛下您自己信了就好。 早朝的时候,因为有了捷报,朝堂之上气氛很是热络,难得各派没有剑拔弩张的互撕。 就连每天无事都要弹劾几本的御史台也很有眼色地没在今天上奏摺。 南宫烨顶着乌眼青,众人也自然也没谁敢问是怎么弄的,心里八卦猜测着,脸上却没表露出来。 就在众人歌功颂德,称颂一片的时候,一个奏摺上了来。 南宫烨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是参端太妃生父,嘉兴关的守将吴冠中吴老将军的。 吴老将军镇守边关多年,受人敬重,这次丢了嘉兴关,如何处置,他一时没决断。 他看了一眼,合上了摺子,「容后再议。」 下了朝,他留下了几个阁老,把手中的摺子递了出去:「吴将军弃城而逃,如今押在天牢。如何处置?」 先前失地没收復,哪有心思处置这些人,秋后算帐总要一个个来了。 霍刚最先表态;「丢了城池,害得边关无数百姓惨遭屠戮,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他如此说,自然有人附和道:「臣附议。」 南宫烨未置可否,底下众人有些惴惴,前几日宫门上悬着的刺客的尸体景象还歷歷在目,被牵连进去砍头的官员,也才刚刚下葬。 按道理说,以如今圣上的……残暴心性,吴老将军是齐王的外祖,又丢掉了城池,无论如何,满门抄斩应该是跑不了了。 哪曾想当今圣上居然将所有弹劾他的奏摺留中不发。 属实是奇怪。 就在众人忐忑的时候,右相李田保站了出来:「陛下,吴老将军作战英勇,镇守嘉兴关多年,吴家男儿都非贪生怕死之人,这其中定然有难言之隐。还望陛下查证后再处置,以免寒了人心。」 南宫烨点了点头,「也不急,这件事就交给右相查明,查明后再议,散吧。」 他刚下了朝,眼眶子就发疼,可依旧是先往慈宁宫去。 刚到了门口,就见众人战战兢兢守在门外,一个个的脸色身上都挂了彩。 南宫烨脚步一顿,没等苦着脸的小邓子上前,便抬手示意他噤声。 「容朕猜猜,今日太后若是朕没猜错,定是个威风赫赫的女将军了!」 第38章 马甲露了 鼻青脸肿的小邓子嘴巴惊得能塞下一只鸡蛋,他捂着鼻子,刚想斗胆问句,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可一不小心正看到南宫烨也下意识地捂着发青的眼眶。 瞬间反应了过来,赶紧垂下了头。 南宫烨进门的时候,屋里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春杏艺高人胆大,单挑清颜,结果被霍清颜收拾得最为厉害。 一脚被她踢飞趴地。
第49页 正正好好倒在南宫烨的脚下…… 哦豁。 想到之前某人面不改色地说出自己不会功夫就是弱质女流…… 南宫烨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一抽。 春杏身为暗卫营出身的,在前主人面前摔了个狗吃屎,面子里子都挂不住,挣扎起身,再次想要把清颜制服。 而霍清颜此时脑海里想的都是外祖父教她时候说的话。 「……下盘要用力,下盘稳,身子才稳……」 「……连发要想到破他,后发而先至……」 清颜迷煳中和春杏打嗨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形如搏兔,盘旋不定,雨打风散,神似捕鼠,待机而发,压露啼烟,劲似转轴。疏阴碎地,静如山岳……」 春杏的被揍急眼了,使出的招数都是狠招,可饶是这样,依旧奈何不得清颜。 清颜身轻如水,动若脱兔,一个后仰,完美地躲开了春杏的近身,她一个翻身,又是伶俐的一脚—— 春杏再次臀部挨踢,一个踉跄摔地。 南宫烨不由得觉得自己眼眶子疼。 秀莲和小邓子头挨着头,凑到了一起,嘀咕道:「娘娘也不会功夫啊,这是……被附身了吧……」 小邓子摇头:「嘘,小声点,陛下在这呢……」 南宫烨抄手站着,好整以暇地看着霍清颜,要不是她撞到了头,她的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功夫还一直深藏不露呢。 春杏眼眶里都蓄满了泪,她一直以为自己功夫就很高了,等闲几个人,压根近不了她的身,谁曾想,现在自己居然近不了娘娘的身。 她再次沖了上去,使出了浑身解数,哪曾想,这次娘娘好像熟悉了她的路数,一下捏住了她的一个胳膊,再次躬身,又翻身抓住了她的另外一只胳膊。 被反剪了双手压在身下。 南宫烨身后的陈桔都懵了,揉了揉眼睛,结结巴巴道:「老、老奴,没、没看错吧?这、这是……娘娘?」 还是以前那个木木呆呆,看起来柔弱可欺的齐妃娘娘么? 南宫烨并不说话,脸上带着自豪的笑,一副我看上的女人就是这么厉害的样子。 众人躲躲闪闪,他就在那抄手站着,木秀于林的样子。 清颜侧头就看到了他,伸手放了春杏,竟然直接朝着南宫烨过来了。 南宫烨淡定接招,两个人打了几个回合,他幼年在宫里受到一个侍卫的教导,那个侍卫功夫很高,所以他底子很好,也一直深藏不露。 众人眼看着平日里,从不出手的皇上也动起手来,一时间都瞠目结舌呆立当场。 南宫烨身上还有伤,行动其实有些受限,他又顾及清颜没清醒,怕自己手重再误伤了她,反而束手束脚被清颜压着打。 而霍清颜打着打着,居然越来越兴奋,一手肘没留神直接砸向了南宫烨的后背…… 南宫烨闷哼了一声,清颜听到这声闷吭,不知为何,脑海里反覆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朕刚过来这一路还在想,是要把你舌头剪掉好呢,还是烫熟了好……」「她当得!这天下至高无上的位置,她也坐得,因为——」 还有五爪龙袍,那人挡在她身前的样子…… 她下意识地收了手,定定地看向那人,却不妨那人一下也握住了她的手腕,反手划了一个弧度,竟然把她牢牢地圈在了怀里。 她刚想挣扎,那人却一手狠狠圈住了她,另外一手抬起她下巴,不由分说狠狠地吻了下来…… 霍清颜的身子就忽然软了下去。 整个大殿忽然落针可闻,春杏还呆坐在地,眼疾手快的小邓子和秀莲,上前一人拽了一只胳膊把她拖了下去,陈桔也识趣地最后出门,还贴心地反身关好了门。 清颜脑子里朦胧一片,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南宫烨圈着她,看她软倒在自己的怀里,心里被一种愉悦的满足填补得满满当当。 他的伤口又裂开了,血迹渗了出来,染上了龙袍。 清颜看到了,下意识皱眉:「伤口裂开了。」 「无事。」南宫烨看着茫然的她,怎么看怎么可爱,再次亲了上去…… 这次他不敢太过放肆,生怕又把她给亲出来鼻血,浅尝辄止。 估计是刚才发力太狠,清颜居然迷迷煳煳在他怀中睡着了。 南宫烨看着怀中之人发出轻微的鼾声,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不顾身上的伤,把她再次拦腰抱起,放到了床上,她忙活了一个早上,头髮有些汗湿了。 他把她额发拨到了一边,俯身亲了她额头一下。 心里软得一塌煳涂。 等她睡得沉了,这才起身,出了大殿,陈桔见他龙袍染血,赶紧让人给他换药,太医们忙活一通,姜太医猫在太医人群里就想趁机熘走。 「姜爱卿!」南宫烨叫住了他:「爱卿莫不如给朕讲讲,什么药还能使人力大无穷,大力出奇蹟?」 姜太医被叫住,心虚一笑:「最后,最后一副药,老夫上一副药,是激发了她的潜力,最后一副药下去,就好了!」 南宫烨心里想的是,我信你个鬼。 嘴上一动,说的却是:「朕,信服爱卿,一切交给你了!」 姜太医这次所言非虚,清颜真的醒了。 她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疼,像是爬了一座山一样,手疼脚疼。
第50页 她刚要说话,嘴巴却觉得有些不对,她挣扎着起身,就看到秀莲惊呆似的看着她,手中拿着的药盘,划拉一下掉到了地上。 而她转头望去,所有看到她的人,满脸的惊讶。 「怎、怎么?」清颜开口说话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 「镜、子!」秀莲快速地把镜子拿了过来。 清颜探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她看过无数的小说,看到过形形色色穿越的女主,她本以为自己穿越成了太后,应该是拿着最幸运那款的。 哪曾想,居然还带反转的? 谁能告诉她,口眼歪斜是个什么鬼?!!! 第39章 勾引不成 「口眼歪斜?」南宫烨凉凉地看向姜太医。 姜太医捋着鬍鬚:「问题不大,问题不大。这个就不用药了,针灸就行了。几日就好。」 南宫烨的眼神要是能杀人,姜太医估计此时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了。 估计是最近和南宫烨打交道长了,知道他并不会随意地杀人,姜太医反而并不怕这个「暴君」了。 他一副无赖的样子,理直气壮地说:「娘娘这回神智起码正常了不是?」 南宫烨:「……」 「陛下,没事的话,臣就先回家了,臣孙子今日生辰,老夫得回家带孩子。」说着,姜太医背着药箱就要走。 「等等——」南宫烨叫住了他,捏了捏眉心:「陈桔,看赏——」 陈桔领命,姜太医也不客气,「谢陛下,明早臣过来给太后娘娘施针……」 「去吧。」 南宫烨抬脚就往慈宁宫走,谁知清醒了的霍清颜并不见人。 他吃了个闭门羹,满处的怒火没地方撒,就转身来了御花园。 天气冷了,御花园没什么景色可赏,他纯粹是为了吹吹风,让自己冷静一下。 哪曾想,刚进了亭子就见到一位身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妃子在凉亭里抚筝,弹奏高山流水。 凉亭里北方唿唿地吹,她却穿着轻纱,仿若仙子降临,看起来就冷。 南宫烨微微皱眉,陈桔体贴上前提醒道:「安贵人。」 「哦。」南宫烨嘆息,后宫的妃子多,他其实有时候并不能对上号。 安贵人此时冻得浑身都在哆嗦,牙齿都在打着颤,纯粹是凭藉意志力在弹奏。 她爹是涪陵县令,她是庶女,当初是当做弃子进献给了梁王府。 哪曾想,梁王最后登顶了。 原本的一招臭棋,无意间居然盘活了棋盘。 她便成了家里可以指望上的棋子了。 嫡母不慈,她若在宫中站不稳脚尖,她娘在家就得受到嫡母的磋磨。 新皇年轻又长得一表人才,说起来,她并不亏。 只可惜新皇鲜少涉足后宫,她一共都没见过他几次,她手中的钱又不富裕,并不能买通消息提前得知。 于是便决定侥倖赌一下,这才穿着云锦宫装,带着古筝在亭子里弹奏。 听到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她心都跟着颤抖,一切值了,她终于没白白受冻! 她松了一口气,刚要转身迎驾,却听到身后响起冷酷的声音:「不要停,继续!」 安贵人心中一喜,再次用冻得麻木的手继续弹奏着流水部分,只可惜,天气实在是太冷,她又穿得过于清凉。 手指头都冻僵了。 南宫烨心绪烦乱,安贵人手哆哆嗦嗦,弹奏出来的流水,就跟便了秘似的,断断续续。 南宫烨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就这琴艺还献宝。 「爱妃既然有兴致,就在这弹奏一夜吧。」他金口玉言,说完了转身就走。 陈桔给一个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便站在亭子里,看着安贵人弹奏。 北风唿唿地继续吹着,高山流水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弹到最后,安贵人冻得直哭,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甚是可怜。 南宫烨回到自己的寝宫,不长眼的内监又拿着绿头牌上来了。 若是以往,南宫烨不过是挥挥手,让他退下,可今日气不顺,便抬脚踹倒了他,绿牌子撒了一地。 南宫烨转身欲走,不妨脚下踩了一个牌子,抬脚一看,霍贵人。 这几日他忙,并没注意霍清颜的妹妹进宫,陈桔解释道:「今日进宫的。在落月轩。」 「摆驾落月轩。」 南宫烨纯属好奇,霍清颜的妹妹到底长什么样,奇丑无比么,为何死乞白赖的非要进宫来凑热闹。 一行人来到了落月轩。 南宫烨进门,霍冉曦安安静静在那坐着,头上还盖着盖头。 南宫烨冷笑一声,上前掀开,忍不住一愣。 霍冉曦长得很美,和霍清颜长得其实很像,看着这一张相似的脸,他心中的烦躁瞬间平復了下来。 霍冉曦微微一笑,明艷动人,「臣妾霍冉曦,参见陛下——」 「平身。」南宫烨上前,勾起了她的下巴端详着,霍冉曦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垂下,看起来很是乖顺,可眉目间也是隐藏着倔强。 她也绝不是个好相与的。 心里想着,他心中微微一动,刚要凑近,脑海中不知为何,却浮现出清颜口眼歪斜的脸。 还有她前日里那句话。 「你们古人三妻四妾的,哪里有我们现代人好?我们现代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51页 他原本起来的兴致,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放下了手,后退了两步:「爱妃早日休息,朕刚想到还有些奏摺没批,改日再来!」 说着,毫不犹豫掉头就走。 看着金黄色龙袍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霍冉曦眼里流露出一抹狠色。 呵,无妨,她对自己的容貌绝对有信心,况且,她刚才无意间看到了皇上右手手腕上的一块胎记…… 脑海里久违的记忆,涌现出来。 她若是没猜错,她救过他! 她有信心,他早晚会宠幸她,无非是时间早晚问题。而且比她预想中好的是,今日她起码见到了陛下。 她无意识地死死地拽紧了身下的裙子,等松开手的时候,原本绸缎的裙子,满是褶皱。 「霍、清、颜!」霍冉曦低声恨恨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咱们走着瞧!」 此时慈宁宫的霍清颜打了个喷嚏,她脑袋上扎着银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一脸的生无可恋。 最让她社死的是,她这几天脑抽的记忆她没缺失…… 她清晰地记得南宫烨哄骗她,说他是她的夫君。 也清晰地记着自己放纸鸢,管他叫夫君…… 更清晰地记得自己搔首弄姿野心勃勃地想要睡人家,结果用力过勐,接吻接出了鼻血…… 还有自己力能扛鼎,一个打好几个,把宫人揍得鼻青脸肿…… 她这么多年的潜心隐藏的马甲,金手指。 就这么在她无意识中,都暴露了。 苍天啊,大地啊,她现在真的是看到南宫烨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啊啊啊。 这么想着,她才关了慈宁宫的门,没脸见他。 但是她没想到,不过是过了几日,她再关慈宁宫的门时,却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 第40章 姐妹见面 安贵人大冷天去御花园「偶遇」圣上,结果被圣上罚弹一晚上的琴,成了整个后宫的笑话。 「娘娘,你说丢人不丢人,穿得花枝招展地想要勾引圣上……」钟粹宫大宫女连翘笑着跟贵妃讲听到的笑话。 连贵妃摇摇头:「宫人的嘴都管好了,本宫不想听到这样的笑话了。一点都不好笑……」 连翘笑容一滞,「娘娘,为何……」 连贵妃吃着切好的水果,嘆息道:「后宫的女人这么多,陛下却只有一个,她一个小官之女,无权无势无钱,想要得宠,自然要另闢蹊径,宫里捧高踩低是常态,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别的宫人想要笑话,就随他们去吧,咱们钟粹宫,就不要做这种嘲笑人的事了。」 她身为贵妃,见皇上一面都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又何况是位份低的妃嫔。 宫女垂头:「奴婢知道了。」 连贵妃点点头,嘴里的瓜果好像瞬间就不甜了,她放下了手中的水果淡淡道:「储秀宫从不短缺吃喝,是哥哥浴血奋战获得的功勋,宫人自然不敢怠慢咱们,可本宫见过安贵人几次,宫装洗得都褪色了,连得脸的大宫女都不如,咱们现在风头太胜,莫要瞧不起别人……」 连翘再次认错:"是奴婢狂妄了,奴婢知错了。" 消息传到坤宁宫的时候,皇后刚刚退烧,她病了几天了,连早上后宫嫔妃的请安都推了,几位太医守在坤宁宫,下了好几副药,才把她发热给退了下去,她想也没想,随口吩咐道:「既然安贵人惹得陛下不喜,禁足一个月吧。」 慈宁宫的清颜并没收到这个消息,最近她脸上眼睛和嘴巴歪了,说话有些不便,整个人心情都不好,宫里人不会拿这样的消息打扰她。 她这两日天天挨针,眼睛终于是正过来了,嘴还是稍微有一点歪,好在说话是不耽误了,前几日歪嘴的时候,说话也跟着淌口水,那滋味,真是酸爽。 身子大好了,又赶上了初一,宫妃们一大早地赶过来要给她请安。 她照了照镜子,问题不大。 况且如今她是太后,又不跟着争宠,这些宫妃们名义上都是她的「儿媳妇」,所以她开吩咐开了宫门,接受嫔妃的请安。 坤宁宫的皇后身体不舒服,大宫女过来告假了。 连贵妃等人挨个进来给请安,等清颜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时候,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姐姐……」霍冉曦妖妖娆娆地走过来,敷衍地行了个礼。看向清颜的眼神满是挑衅。 清颜此时嘴还稍微有点歪,霍冉曦拿着帕子捂着嘴,笑道:「哎呦,听说太后娘娘前几日身子抱恙,原来是嘴歪了啊……」 清颜冷笑着看着熟悉的人,「霍贵人,哀家还没让你起来。」 春杏二话不说,走了过去,一脚踹到了霍冉曦的后腿上,霍冉曦直接跪倒在地。 霍清颜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恨自己到骨子里的妹妹:「霍贵人年纪小,宫中的规矩可能知道得少,姐姐妹妹的,是你们之间的叫法,跟哀家,还是叫太后吧。」 霍冉曦狠狠地瞪了一眼霍清颜,终于不情不愿地说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免礼,赐座。」霍清颜笑着,转头又跟下一个妃子寒暄起来,霍冉曦被晾在了一边,恨得直拧手帕。 等宫妃们都陆陆续续走了,霍冉曦却落在了最后。 其余的妃子能看出来姐妹两个人有些针锋相对,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霍,同样出自霍家的姐妹,或许有私房话要说,都知趣地提前走了。
第52页 等人都走光了,霍冉曦站起身,走到了霍清颜的面前:「霍清颜,昨日圣上可是来看我了呢。」 霍清颜笑了笑:「那恭喜你了。霍、贵、人。」脸上没表情,心里却在想,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霍冉曦又上前一步,「霍清颜,我母亲的仇,我一日不忘,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求我!」 清颜脑海里,柳朝惜惨烈的死状浮现起来,她脸色发白,心里却坦荡:「那哀家就等你得宠的一天!」 霍冉曦踌躇满志地走了,霍清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脸色的笑意慢慢收敛。 柳朝惜是她的继母,刚来霍家的时候,对清颜还好,后来有了霍冉曦就一天不如一天,当面对清颜嘘寒问暖,背地里就掐清颜。 后来她不知又听了谁的挑拨,居然想溺死清颜。 清颜忍无可忍,终于回盛家告了状。 后来,柳朝惜撞死在霍家的假山上。死的时候,霍冉曦也在,从此以后,她就恨毒了清颜。 若是清颜清醒的时候,她是绝对不可能同意霍刚把霍冉曦送进宫的。 之前武帝下旨的时候,霍刚都没想过让霍冉曦进宫,那时候武帝行将迟暮,没人愿意嫁给一个老头。 所以那时候,出来的是自己。 可如今,新皇南宫烨年轻力壮又大权在握,自然是无数少女梦寐以求的天子。 呵呵,清颜想到儿时疼爱自己的爹爹,后来继母进门,无数次偏向继母的爹爹…… 心里一时有点不是个滋味。 她嘆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今天缺了一个人,于是问道:「安贵人今日怎么没来?生病了么?」 秀莲上前摇摇头:「没见到她身边的茯苓过来啊。若是不来,茯苓应该会过来说一声的。」 清颜点点头,没说什么,这时候姜太医又来了,「娘娘,扎针了!」 清颜老老实实上前,挨扎。 晚上的时候,姜太医再次过来,扎针完毕,把所有针都收回的时候,清颜感觉自己的嘴好像真的好多了。 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虽然吧,她现在不太注意自己的容貌。 可也不能口眼歪斜啊,自己看着也别扭。 她松了一口气,姜太医就嘱咐她道:「太后娘娘身子虽然无碍,但是毕竟伤的是头,会有些后遗症,切记不要大悲大喜,情绪不要有太大的起伏,也不要吃得过于油腻,大风大雨天的也要注意,头皮上不能受风……」 清颜拿着一个苹果刚张嘴咬了一口,悻悻然放下。老实点头:「哀家记得了,多谢太医。」 姜太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点点头:「太后是双身子的人了,现在月份还浅,等过几个月,肚子就该大起来了……」 清颜:「……」 姜太医看着木着脸的清颜,行礼告退,转身的时候,嘿嘿笑了下,脚底抹油刚要熘,就听宫门一个宫女被侍卫往外拖,宫女却执意闯宫:「太后娘娘……救命啊……太后娘娘……」 动静闹得挺大,春杏立刻嗖地一下,出了门,秀莲也跟着出去了。 小邓子抻着脖子在那看,清颜站起身:「怎么回事?」 不多儿,秀莲拉着慌慌张张的宫女进了门,这个宫女正是白日里念叨的茯苓,安贵人身边的。 就见茯苓满头的鲜血,不要命地死命地叩头:「求求太后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吧……求求您了……」 霍清颜腾地一下站起了身:「不急,你慢慢说!」 第41章 冷宫探病 茯苓满脸的血,哭着说道:「主子前几日穿得少,去了御花园想要与圣上偶遇……」 清颜:「……」 殿内诡异的安静,茯苓却顾不得:「后来,圣上见是见到了,圣上却说主子既然喜欢弹,就弹一夜吧……」 「回来主子就病倒了,可奴婢去太医院求太医,去看看主子,我们主子位份低,往日里请不来太医,姜太医偶尔会好心给低位份的小主看病,那天不巧他提前出宫了,奴婢去找其他太医,太医院的太医大部分都去了坤宁宫……我们主子烧了两天,眼看着就不行了……娘娘,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娘娘吧……」 清颜脸色一沉,「带路!」 说着,又想到刚才走的姜太医,对小邓子说道:「去,把姜太医也带着,一起走一趟。」 大晚上的变了天,冷风唿啸着,颳得人脸疼,安贵人住的位置很偏,在符望阁,比北五所还要远。 坐在轿辇上的清颜,不一会儿就被大风给吹透了,可眼前是长长的路,她不由得想起安贵人来。 说实话,她很喜欢安贵人。 注意到她,或许是缘分,安贵人长得白白净净,一张脸看起来很顺眼。 眉清目秀,鼻子小巧,尽管宫里有连贵妃那样侵略性的美,还有各个高鼻樑的美,安贵人这种小家碧玉的美,看起来格外的舒服。 可她显然过得并不好,每次请安穿的宫装都洗得褪色了。 有些得宠妃嫔身边的的脸宫人,穿得都比她好。 清颜知道她是小官家的庶女,嫡母磋磨她,进宫也是迫不得已。 清颜刚开始提议打麻将的时候,很多宫妃都跃跃欲试,只有她,涨红了脸,不敢上牌桌。 第一次打牌的时候,清颜对门是连贵妃,德妃,顺嫔。连贵妃自不必说,德妃和顺嫔家世也很好,财大气粗的,安贵人摇头就是不上场。
第53页 清颜当时就知道,她怕输钱。 清颜也没说什么,可她却又鼓足勇气问清颜,她不会打,可不可以在清颜身边学一下? 清颜欣然同意,后来,她就学会了。 其实她很聪明,她能看懂那些妃子故意放水给清颜,也能看懂她们为什么明明吃的牌,却能拆了章,给清颜放炮…… 偏偏她明明看懂了,却能大大咧咧地当面问清颜。 心思都摆在脸上,实实在在的性子。 清颜反而跟她相处,心里很舒服。 安贵人这个人,属实也是很有意思。 明明知道其他人跟清颜打,总是绞尽脑汁地想输给清颜,明明是胡了,却愣是非要憋着放一炮给清颜。 安贵人却不一样,她是真的敢赢清颜的钱。 或者说,她就是为了赢清颜的钱改善生活! 用清颜现代讲话,属于领导开门她上车,领导夹菜她转桌,领导拿麦她切歌,领导打牌她自摸…… 跟她打麻将,最后总是她赢得满脸通红,说着抱歉的话,开开心心地走了。 连小邓子都在她走后忍不住啐一口:「这安贵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可清颜莫名的就是很喜欢她。 有一次安贵人没胡多少,因为桌上有个欣常在,官职比安贵人的爹还低,日子比安贵人还窘迫,穿的衣服,袖子都磨出毛边了。 欣常在手里没有多少钱,打牌打得犹犹豫豫的,很是窘迫,跟先前的安贵人一眼,怕输。 那次牌桌,安贵人有意放水了,只小赢了几把牌,输的只有清颜和菀贵人。 清颜私下里吩咐小邓子跟内务府说一下,别苛待了位份低的嫔妃。 其实也是为了让安贵人和欣常在这样的人,日子过得舒服点。 小邓子去了,回来嘆了口气,话是带到了,可宫里捧高踩低是常事,人都是这样,都烧热灶,谁去烧冷灶。 一个不受宠的妃嫔,哪里会受到格外的优待。 清颜这个太后,也并不是圣上的亲娘,说的话,人家当面恭敬垂首乐意听听,你转身了,人家说不定背地里啐上一口,骂句多管闲事。 清颜也不是万能的,因此,她只能每次打麻将的时候,想着带着安贵人。 可安贵人却并不是总来,太高位份的钱,她不敢赢,怕惹上她们嫉恨,得罪不起。过得不如她的,她又不忍心赢。 所以,她只能赢位份稍微高一些,又不太在意钱的妃子。 或者是清颜的钱。 清颜不介意,有时候甚至故意放炮给她,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她仿佛慢慢懂了清颜的心思。 再后来叫她三四次,才能来一次,并不常来。 清颜有一次问她,她脸涨得通红,解释道:「臣妾知道娘娘体恤臣妾……可臣妾也不能太贪心了。」 是个懂分寸又不贪心的人。 转头她赢了钱,自己的日子能稍微过得好一点。还会自己下厨给清颜做一些小吃食,小糕点送来…… 又是个感恩的人。 清颜看她的衣服褪色了,送了她两身衣服,一件是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一件绛紫色绸绣桃花棉袍。 一件夏天穿,一件冬天穿。 打死清颜都想不到,她能大冷天的穿夏装跑去御花园跟南宫烨「偶遇」…… 这样一个美丽,聪慧,心地善良又感恩的人,清颜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轿撵落地,清颜抬头看到符望阁,破烂的院墙,漏风的窗户。 她站直身子,终于没忍住,问了句:「你们主子,为什么想到要去御花园?」 茯苓眼泪刷地一下就流出来了:「夫人磋磨姨娘,大冷天的让姨娘在廊外跪着……老爷又来信,说任期快到了,想补个缺……手里也没钱……若是主子能升个位份,或者得宠些……」 余下的话,她哽咽着,没说出来。 清颜却听懂了。 她快步进门,却险些绊了一跤,门口的门槛子都坏了,也没人修。床上躺着的人,奄奄一息。 室内的温度,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屋子里炭盆里的炭,只零星几个,还不是妃嫔烧的红螺炭。 红螺炭,每根长尺许,圆径二三寸不等,气暖且耐久,灰白而不爆。最重要的,没有烟。 而安贵人炭盆里的炭,一看就是劣质炭,饶是这样,也不过区区一盆。 清颜只觉得心酸,眼泪刷地一下,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姜太医,快,给她切脉!务必救活她!」清颜看着床上盖着薄被,没了生机的安贵人,解下身上的斗篷就盖在了她身上。 姜太医上前切脉,却连着摇头。 清颜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先熬一碗药,灌下去,试试。」姜太医刷刷地下了方子,小邓子立刻跟着秀莲跑去给煎药。 塌上原本闭着眼睛的安贵人,仿佛听到了清颜的声音,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娘娘,给您添麻烦了……」安贵人开口的第一句,居然是先给清颜道歉。 第42章 安贵人殁 才不过短短几天,原来安贵人脸上的婴儿肥都不见了,原先嫣红的嘴唇,如今苍白干瘪。 清颜坐到她床前,擦了擦脸上的泪。 安慰她道:「御医给你开了方子,一会儿喝点药就好了。」
第54页 安贵人费力地摇了摇头,伸手抓住清颜的手:「娘娘,认识您,真好。」 她的手骨瘦如柴,摸上去冷冰冰的。 清颜心里很是难受。 「臣妾外祖父是涪陵的一个教书先生,也是书香世家,只可惜武帝年间,他醉酒作诗,被牵连下了文字狱……砍了头,姨娘……也就是我娘,充入了教坊司,可她不愿为妓,宁愿一死。纵身一跳,从红袖招的三楼坠了下来,偏巧砸在了我爹的轿子上……」 「其实我爹救我娘亲……不过是可怜她,嫡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她愿意给我爹纳妾,前提是个良家子……我娘虽是清白之身,可毕竟落入了青楼……嫡母觉得落了面子……所以,气不顺的时候,就喜欢磋磨我娘……」 「别说了。」清颜眼前不断浮现自己幼时,被继母柳朝惜磋磨的场景,她还是嫡出的小姐,遇到了后娘都能被穿小鞋。 何况是庶女的安贵人。 清颜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牵强地扯了个笑:「知道你不容易,你振作起来,总会好的。」 安贵人摇头:「今日不说,臣妾怕以后没机会说了……」 「臣妾没什么技艺,只不过会弹几首曲子,脸上有几分颜色,扶柳之姿却妄图攀龙附凤,是臣妾妄想了……」安贵人泪如雨下:「臣妾只是想着,若是得到了陛下的眷顾,说不定我娘在家里的日子会好过些……外面是真冷啊……弹琴的时候,臣妾脑海里都是姨娘在冬日里罚跪的情景……臣妾就在想,如果臣妾能咬牙坚持下去,姨娘就不用挨冻了……」 「其实……臣妾应该有个弟弟……姨娘曾经怀上过一个孩子,都八个月大了,只不过冬日里被嫡母罚跪在院子里,生生落了胎,是个男胎……」 「打那以后,姨娘伤了身子,就再没有孩子了……」 「如今姨娘的颜色不在……臣妾……臣妾又不是个争气的……」安贵人边说边垂泪,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臣妾……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胡说!你才多大,你才不过十六岁,正是最好的年纪,你未来的路还很长。」清颜紧紧抓着她的手:「你别说了,药马上熬好了,挺过来,只要你好了,一切都好说。」 安贵人点了点头,「娘娘……臣妾知道……您是故意让臣妾赢您的银子的……是可怜臣妾……」 「没有的事,是你聪明。」 「娘娘,臣妾再求您一件事,万一臣妾,不行了……能劳烦您……劳烦您……照、照看……一下,姨、姨娘嘛……」安贵人眼神涣散,说话声音渐渐低沉,一双手却死死抓住清颜的手。 「我答应你。」清颜忍不住落泪。 「药来了——」小邓子和秀莲端着竹篮,急忙跑了进来,打开盖子,端出药,大力地吹了吹,秀莲递给茯苓,茯苓边哭边吹着热气,让药凉得快一点。 清颜赶忙让开了位置,秀莲赶紧过来扶起安贵人。 安贵人的眼睛慢慢阖上了,秀莲在她耳边说着:「小主,醒醒,喝了药就好了……」 清颜催促着茯苓:「赶紧把药给她灌下去——」 茯苓点头,端着药就往安贵人嘴里倒,只可惜她的嘴撬不开,药进不去,茯苓手抖着,哭道:「主子,求你了。张嘴喝药吧……」 安贵人的头,到底是垂了下来,手也无力地滑落了下来…… 清颜回头喊:「姜太医——」 姜太医上前掐了安贵人的脉搏,又摸了她颈边的脉搏,摇了摇头,沉声道:「安小主,殁了。」 室内哭声一片,清颜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进宫数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生离死别其实看得很开。 只不过安贵人,只是死于一场风寒,死于南宫烨的一句话,这让她格外的难受。 如果早点喝了药,她不至于死。 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一个那么美好的人,就这么故去了。 清颜越想越难过,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安贵人的音容笑貌,越是回想,越是难过,越是回想,越是自责懊悔。如果她早点发现她的处境,如果她早点过来,是不是安贵人或许还有救? 清颜边哭边想,只觉得胸中一闷,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人便朝后仰了过去…… 慈宁宫 「娘娘是身子没痊癒,心中大悲大恸,情绪起伏太大,所以一时激动才会吐血。暂时是无碍的,只是以后切记不要大喜大悲,否则会短了寿数……」姜太医跟南宫烨说道。 南宫烨脸沉如水,点点头。 「你家娘娘何时与安贵人走得近了……」若是早知道她会因为安贵人伤心难过,他不至于—— 秀莲别过了头,没吭声。 小邓子恭敬地说道:「安贵人打牌总是赢娘娘的钱,奴才都气得不行。娘娘却不在意,娘娘心软,看出来安贵人处境不好,才会格外照顾她……」 春杏接了一句:「安贵人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她赢了钱会做些吃食送给娘娘,娘娘爱吃她做的枣泥酥饼……」 南宫烨点点头,看着沉睡中的清颜,轻声问道:「她何时会醒?」 姜太医皱眉:「按道理说,现在应该会醒了……」 南宫烨握着清颜的手,见她睫毛动了一下,他的手一顿,哪里还不明白。 不是没醒,只不过眼下不想见他而已。
第55页 他挥挥手,众人退了下去。 室内只有他们二人。 南宫烨把清颜的手放到了被子里,给她盖好了被子,俯身一看,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的确是醒了。 南宫烨站直了身体,立于床前,轻声道:「朕不知你得意她……」 「朕的心很大,可以装得下五湖四海,家国天下……朕的心又很小,三宫六院这么多的嫔妃,朕不可能各个放在心上……」 女人放在心上的,唯你一个便够了。 第43章 起了龌龊 与聪明人说话,话不必说全,潜台词要听得懂。 南宫烨话说得已经相当的直白了,他不想为了不相干的女人费心思。 安贵人在他看来,唯一的价值,可能就是死后引得清颜伤心了,早知清颜喜欢她,他或许惩罚她的时候会留些余地。 仅此而已。 他在乎的,唯有她…… 清颜闭着眼睛,心里却觉得有点无奈。 她知道世事无常,只是她很喜欢的安贵人,就这么稀里煳涂地死了,感觉实在是太窝囊了。 清颜心里有些难受,眼下不想见到南宫烨。 偏偏南宫烨不觉得自己错,明明他放低了姿态,哄了她,她却不搭理他。 南宫烨的偏执劲儿也上来了,人不走,就站在原地皱着眉头一直等,等清颜睁眼搭理他。 清颜就是不想理他。 南宫烨站着站着,慢慢地也撺了气。 终于,他耐心告罄,冷笑道:「霍清颜,朕也是有脾气的,朕给了你台阶你就乖乖下来,别不识好歹!」 清颜心里那股邪火忽地一下窜了起来,她睁开了眼,坐起身,冷冷一笑:「好走,不送!」 南宫烨气得天灵盖疼,咬牙道:「好!」说着,掉头就走。 人走到了门口,到底意难平,又反身大步走了回来—— 他上前一把扯住了清颜的衣襟,掰正她的头让她直视她:「霍清颜,你抬头看看,朕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朕踏着无数人的尸山血海上位。原本就是残暴不仁的人,不要以为朕对你一时心软就妄图操纵朕!跟朕使手段,你还太嫩了!」 说着,一把将其推倒,站在原地气得不停喘息着。 「朕屠戮后宫,射杀太子,你之前和太子一党交好,朕也没见你为他们出头,今日死的不过一个小小的低等妃嫔,你跟朕闹,值得?」 清颜气极反笑:「你上位正不正,你自己心里清楚,皇位之争你死我活,我从来不因为这件事觉得你有什么错!若是太子上位,你也绝无好下场。」 南宫烨一怔,清颜又继续说道:「你们兄弟阋墙,倒戈相向,鹿死谁手,凭实力说话。」 「可你现在已经登顶了,你随意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死活。」 「安贵人她也算是你的妻妾,她的身世悽惨,心地善良,不过是犯了一个错。明明——」 「明明会有更好的方法,可你却不愿意想,只简单粗暴地要了她的命……」 「你敢说,你不知道如今的天气,她身上的衣着?」 「一晚上下来,她是否有命在?」 「你知道,你只是不在乎!明明你也是从不受宠的皇子走过来的,她的处境,你不能感同身受倒也罢了……」 「朕凭什么要替她想?」 南宫烨见清颜怒瞪着自己,一脸理直气壮,「朝廷动盪,北漠大举入侵,这你知道……」 「永州大旱,官逼民反,盗贼肆虐,前日也刚刚镇压下去。」 「朕每天有数不清的奏摺要处置,有大大小小的政事要商榷,后宫难道也要朕管?朕就不能凭藉一时喜好处置?」 霍清颜嘆了一口气,话不投机半句多。 最终,她淡淡一笑:「对对对,皇上做的决定都是对的,圣上英明。哀家累了,皇上自便。」 南宫烨见她这个态度,气得握拳,本想再次上前理论—— 清颜看他脚步一动,不客气地开口道:「哀家会武,想来陛下应是知道了。哀家不喜被人拽着衣领质问,这是第一次,若有下次,哀家也会动手,到时候万一伤了龙体,闹个鱼死网破,就不美了。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一试——」 南宫烨咬的后槽牙吱吱作响,死死盯着眼前气得他发狂的女人。 明明她的脖颈那么纤细,似乎一掌过去就能捏碎—— 却硬生生把自己气得五雷轰顶! 他掉头就走,走到门边开门前,到底还是软了口气:「在朕看来,这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世界,在没能力强大自己前,把希望寄託于别人对弱者的怜悯上,才是幼稚!」 一开门,门口站着好几个探头探脑,无所事事的宫人。 看着他出来,慌忙后退一步。 南宫烨面色阴沉,道:「都给朕滚!」 众人作鸟兽散。 南宫烨走了几步,还是气得浑身发抖,陈桔在后面一脸懵逼地跟着,明明这几日看圣上和太后的关系似乎是不错啊。 怎么又吵起来了呢? 南宫烨走了几步,脚步一停,淡淡道:「去钟粹宫。」 陈桔立刻点头,挥手召来了銮驾,南宫烨坐了上去。 陈桔在前面带路,众人往钟粹宫去了。 连贵妃见皇上到来,心中一喜。
第56页 「给陛下请安——」 「不必多礼。」南宫烨皱着眉头,「朕今日累了,在你这歇歇。」 连贵妃柔和一笑,见南宫烨坐好,体贴上前给他捏了下肩膀,也不多话。 常年俯案看奏摺,南宫烨的脖子总是酸疼,连贵妃知道了,便学习了揉捏之法,时不时地给他缓缓乏…… 南宫烨舒服地闭上眼睛,心里在想,呵,体贴朕的女子,这世上有的是! 心里这么想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却浮现出来清颜倔强的脸。 真是无药可救了。 南宫烨睁开眼睛,一把拉住连贵妃的手:「爱妃歇歇,早点安置吧。」 连贵妃羞臊的脸一红,她本身貌美如花,含羞带怯的,在烛火的照耀下,仿佛一只任君采劼的茉莉。 任谁看了,莫不动心。 南宫烨俯身,就想一亲方泽…… 不知为何,刚要触及,脑海里却是清颜在床上装死的那副死样子! 本已经强压下去的火气,又腾的一下,窜了出来。 兴致全无。 他牵着连贵妃的手上床,连贵妃许是知道了他心气不爽,难得体贴地过来给他宽衣解带,手刚触及到他的身下—— 被他宽厚的大掌按住。 「朕今日乏了,睡吧。」 连贵妃心中沮丧,面上不显,乖乖地躺在他身边,像一只听话的爱宠。 南宫烨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脑海里不断浮现清颜的脸,甚至她口眼歪斜的脸,他都只觉得可爱。 真是够了! 她就是上天派来收拾的她的孽障,她就是他堪不破的业障! 他强自命令自己,不许想了,别想那个没心没肺的了。 女人就是纵的,对她好,还蹬鼻子上脸了。 如此反覆多次,这才缓缓入睡,哪知,梦里那人却入梦了。 梦里的情景和白日里大致相同,不同的是,自己真的上前再次想要争论,结果被霍清颜冷笑着一把钳制住了胳膊,按在了床上! 「霍、清、颜、你敢!你好大的胆!」 梦里南宫烨挣扎了半天,也没从她手底下挣脱,面子上挂不住,只能放狠话吓唬她:「再惹朕,朕灭了你满门!」 这头的动静,惊醒了连贵妃。 她迷迷煳煳起身,就见睡梦中的陛下,恨恨地叫着太后的名字。 她心里下意识一沉,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自己的夫君在梦里唤出别的女人的名字! 她抓紧了被子,仿佛看破了什么隐私宫闱秘闻,正暗自生气。 就听到陛下道:「朕灭了你满门!」 攥紧被子的手,瞬间就松了,心里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陛下也太难了,梦里都惦记杀了太后的一家! 可见平日里经常去慈宁宫不过是面子活。 霍家眼下还是对陛下有用,所以陛下虚与委蛇,憋闷在心里,只能在梦里释放一二了。 如此想着,连贵妃给南宫烨盖上了被子,正要躺着再次入睡,却见身旁的陛下勐地一个翻身。 噼头盖脸地吻了下来—— 今日格外的兇狠,说是吻,莫不如说是啃。 她嘴唇都让他给咬破了。 脖子也被他掐住,挣扎不能。 连贵妃唿吸不能,就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的时候,手上的力道卸了。 南宫烨忽然睁开了眼睛,半梦半醒地看向连贵妃,倏尔一笑:「罢了,朕欠你的,朕不捨得你受伤!」 说完,又闭上了眼,再次沉沉睡去。 连贵妃惊魂未定,吓得心扑通扑通直跳。 耳边却反覆响彻陛下的话:「朕不捨得你受伤……」 她不由自主地摸上颈边,刚才他捏得兇狠,颈边很疼,可连贵妃却觉得甜蜜蜜的。 啊,他好爱她! 第44章 谁先服软 慈宁宫的太后和皇上不知道因为何事起了争执。 陛下已经好几天没去给太后请安了!!! 不过,现在就算他想请安,也请不了了! 太后对外说身体不适,免了后宫的觐见,慈宁宫的大门都关上了。 宫人们心知肚明,本来太后就是个摆设。 先前嫔妃们的请安本来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稀稀拉拉地随缘请安。 这个摆设居然跟皇上槓上了? 后宫的人都等着看慈宁宫的笑话,擎等着看太后怎么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跟皇上服软。 甚至有人偷偷下了注,买定离手! 赌太后先服软的赔率一赔二十五。 「娘娘,都是赌您先服软的……」 霍清颜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去,赌人少的,哀家赚了钱,咱俩对半分!」 慈宁宫角门里偷偷走出一个人,鬼鬼祟祟的,遮挡得严严实实。 赫然是慈宁宫的小邓子! 他抄着袖子,从兜里掏出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我赌陛下先服软!」 「……」 众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等他走了,有眼尖的人认出了他,「这不是慈宁宫的人嘛……」 「属死鸭子的,就嘴硬,没事儿,甭管他……」 「他下注正好,咱们有钱赚了!」 「我赌太后服软!」 「我跟!」 最先消气的是南宫烨,当时一时生气撂了狠话,回头睡了一宿,第二日气就消得差不多了。
第57页 第三日,第四日…… 就有点管不住脚,下意识地往慈宁宫走。 哪曾想慈宁宫的大门反倒是关了! 他心里堵得厉害。气不顺有些上火。 火气总要撒出去,申斥大臣的时候,不带歇气的。 底下伺候的人成天也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被牵连。 这一日,前朝正好谈论着永州的事情。 永州今年大旱,颗粒无收。 县令胡一毛不作为,不免税倒也罢了,还巧立名目,层层加收,苛捐杂税,民怨沸腾。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上了摺子。 武帝让先太子去处理,太子麾下的党羽先前没少收到胡一毛的「孝敬。」 调查一番,不但没收拾胡一毛,还搞了个「嘉奖令」。 当地的百姓终于受不了了。 许多良民入了匪,在一个夜里攻打了县城,杀了县令胡一毛,占山为王。 等到新皇南宫烨登基时。 永州的悍匪在当地已经成了气候了。 南宫烨初登大宝,朝局不稳,本来一时还顾不上永州。 哪知前阵子土匪窝的二当家,吃了熊心豹子胆,带了一伙人兴兵作乱…… 南宫烨不得不拍商仲卿前去镇压。 今天是商仲卿上的摺子,大体讲了整个得胜经过,最后问,匪首如何处置? 前朝安安静静,都在等南宫烨的处置。 以他们对陛下的了解,不问对错,一律先杀了再说。 因此,文武百官,几乎都很有默契地不开口,免得挨板子。 偏偏,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正是薛裴光。 「启禀陛下,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们虽是匪,可事出有因,先前永州的处置不当,民不聊生才会入匪,臣请陛下网开一面,酌情处置……」 此言一出,原本挨着他的官员,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了眼圣上。 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离薛翰林远点,一会陛下处置他,别连累了自己! 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薛翰林周遭格外的清凉,很是空旷。 大殿安安静静,众人屏气凝神,等着雷霆震怒。 偏偏今天圣上很是安静。 南宫烨看着奏摺,商仲卿最后提笔写的一段话,臣从戎数载,此战之功,实属汗颜,流民入匪,形销骨立…… 大意是并不是她带兵多厉害,实在是对方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胜之不武。 言语之间,也有意无意地为这些人求情。 南宫烨脑海中不经意地响起清颜的话。 「可你现在已经登顶了,你随意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死活。」 因此,他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杀无赦,「杀」字甫一出口,再次看了眼奏摺。 沉思片刻,他缓缓开口下了决断。 「永州一地,干系复杂,需要能臣去妥善处置,这些匪是流民,恶民还是良民,说到底,都是朕的子民。」 「薛爱卿,听旨——」 「命翰林学士薛裴光为永州营县县令,择日前往永州,全权处置流民安置事宜……」 薛裴光上前一步:「微臣领旨!」 早朝散会,薛裴光周围仍是很空旷,众人看他跟看傻子一般。 三元及第,入了翰林之后,就要入阁了。 他可倒好,被陛下给外派到了永州! 为何都爱做京官,天子近臣吶,被派到永州了,山高皇帝远,京中的能人跟地里的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的。 能人辈出。 外放之后,朝中若是无人,隔几天圣上就忘了这号人了。 众人看薛裴光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薛裴光却泰然自若,走到宫门外,发现自己的老师霍刚的马车停在那。 他硬着头皮走近,本以为会受到老师的训斥。 霍刚从马车里下来,看了他一眼,反而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早去早回。」 薛裴光诧异道:「老师不生气?」 霍刚挑眉:「我为何要生气?」 「我自作主张,没跟您商量……」 霍刚摇头:「你又不是三岁痴儿,难道就自己没有主意么。」 薛裴光正了颜色:「多谢恩师。」 霍刚欣慰地看着他:「入阁入阁,不通俗物如何治国,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不要好高骛远,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 「有为师在的一天,京城等着你回来。」 薛裴光点头:「多谢恩师!」 等薛裴光身影走远,面带笑意的霍刚慢慢地收敛了笑容。 「相爷,如今如何是好——」 霍刚抬手,示意手下不必多说:「棋局对弈,往往出现变数,以人为棋子,更是如此。无妨,多多歷练,不是坏事。」 「只是,他如此不好操控,招唿都不打,怕今后不为我们所用啊……」 霍刚弯起嘴角,冷笑道:「由不得他!」 南宫烨下了朝,处理完毕政事,独自坐着,一时间百无聊赖。 又担心清颜这几天会不会郁结攻心,于是,单独叫来姜太医,问太后身体如何,吃得如何,气色如何…… 这几日他几乎天天宣,问话内容大致也换汤不换药。 姜太医有些烦,他身为太医,每天没事做么?
第58页 药方都常换,陛下这几日的问话就不带变样的。 于是,他直接来了句:「陛下,臣是太医,看病问诊,下方配药。这气色,不是臣能观察出来的。您若不放心,自己去看!」 说完,甩袖子走了。 剩下不可置信地南宫烨原地干瞪眼,跟陈桔说道:「朕是不是对他过于仁慈了?朕要是能去慈宁宫,还要问他?」 陈桔点头应是,心里连连叫苦。 这几日圣上跟太后置气,他们这日子过得也甚是苦逼啊。 伴君如伴虎,这几日圣上的脸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啊。 陈桔脑子里思索片刻,忧心忡忡道:「太后娘娘,前几日毕竟是吐了血,也不知这几日……」 南宫烨连灌了两盏茶,心里暗暗后悔,她才吐血,身体不好,为何就不能耐心点,再让着她一点,为何非要跟她置气! 自作孽,不可活啊…… 怎么才能不失了面子,又能叩开慈宁宫的大门呢…… 第45章 有姦情吗 陈桔察言观色很有一套,不留痕迹地凑上前,道:「前几日盛家的觐见摺子上来了,太后娘娘毕竟是女子,总会想念亲人的……」 南宫烨嘴角勾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了陈桔一眼。 陈桔心里咯噔一下,扑通跪下:「奴才知罪,奴才妄自揣测圣意,还请陛下责罚。」 南宫烨摸着下巴,冷声道:「起吧,下不为例。」 却是听进去了,他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桌沿,命令道:「宣廖伯安进来。」 陈桔立刻传唤:「宣归德郎将廖伯安觐见——」 廖伯安是霍清颜的表哥。 在盛家排行老二,实打实的盛家子孙,只不过随了母姓。 先前霍清颜为了霍家入宫,盛老将军扬言与之断绝关系,离开京城,领兵戍边去了。 盛家全家都去了西北,只廖伯安留守京城。 此人长袖善舞,生在武将世家,偏偏从了商。 敛财很有一套,最早就投了梁王。 因此,南宫烨算是比较赏识他,登基之后,给了他一个武将的闲职。 廖伯安大步前来,他一身武将装束,脸却是小白脸,眉间宽阔,身姿挺拔。 「臣,廖伯安参见陛下——」 南宫烨上前一把拽住了他胳膊,亲昵地把他拉起:「爱卿平身。」 等廖伯安起身,南宫烨饶有兴致地打趣道:「如今,按照辈分,朕还得叫你一声小舅舅吶……」 廖伯安眼皮一跳,「微臣不敢,陛下莫打趣臣了……」 陛下为何无端端说起这个? 就在他心中狐疑的时候,南宫烨嘆息道:「朕与太后,有了些许的误会……」 慈宁宫 沐泽正一头汗地在草丛里翻找着蚂蚱。 他做事一丝不苟,不多会儿,搜到了两只,装进了竹篓里。 侍卫李栋与他向来要好,一边拨弄草丛中的草,一边小声骂道:「他娘的,这太后娘娘莫不是拿咱们逗闷子吧?」 说着,看向一旁坐着品茶的清颜。 此时已经算是深秋了,正值午后,阳光充沛。 清颜吩咐人在院子里摆好了桌椅,烧水品茗。 她是存心刁难沐泽,先前在坤宁宫,沐泽似乎是皇后的人。 不知什么缘故,调来了慈宁宫。 清颜不知他的品性,便想试探一二。 于是,她吩咐道:「天气虽好,可园子里叫唤的蚂蚱太吵了。沐侍卫,你功夫这么好,想来区区几支蚂蚱自然不在话下,劳烦帮帮忙,把蚂蚱都除掉吧。」 沐泽眉头都没皱一下,躬身应是。 转身就带人在草丛里寻找蚂蚱的身影。 有句俗语说得好,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清颜摆明了刁难他,沐泽却毫不犹豫听令执行,没有丝毫不悦和反驳。 清颜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怪不得皇后如此器重他,沉稳能干。 而且长得又不错,犹如一只入鞘的宝剑。 藏锋敛锐,却不能让人等闲视之。 清颜好整以暇地看着一群人忙活,沐泽过来拿起一篓子自己捉的蚂蚱,让清颜过目。 清颜看他满头的汗,笑意盈盈又道:「哎呀,哀家想了想,既然天都凉了,蚂蚱也活不了几天了,捉了也怪可惜的,放了吧……」 沐泽身后的李栋火气直往脑门上窜,上前一步,被沐泽挡住了身形。 沐泽点头:「属下遵旨!」 说着,把竹篓口子一开,捉了整个竹篓的蚂蚱,又给倒了出来。 这时,秀莲脸色不太好,带着吃食往回走。 春杏上前接过食盒,打开一看。 不由得也来了火气:「这御膳房是怎么回事,这菜都凉了。」 秀莲道了声嘘,拉着春杏走到了一旁。 这一场景,显然院子里的众人都看到了。沐泽见了脸上波澜不惊,他身后的李栋,脸上露出了畅快的表情。 清颜笑意不变,抬头看着天上暖暖的阳光,低声自嘲道:「哀家也是秋后的蚂蚱啊,不过哀家这个蚂蚱,只要一脚还没踏入棺材,该蹦跶,就还是要蹦跶!」 阳光下,清颜墨色的发,白皙的脸庞,眉目如画,犹如画中仙子。 沐泽垂下了眼。
第59页 仙子自该是在云端,不是凡人可以肖想的。 宫门被人叩响,过了一会儿,宫人来报,有人求见。 清颜微微蹙眉,她如今这个劳什子太后,有名无权,又刚刚跟南宫烨闹翻,就连御膳房都能给送冷菜了。 门可罗雀,谁这么不开眼,这个时候过来? 等到那人顶着阳光大步走来,霍清颜脸色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来人正是她的表哥,廖伯安! 廖伯安身后还跟着人,抬着一竹筐的东西,他步子大,看起来很远的距离,不过须臾,人已近前。 「哥!」清颜笑着叫出声。 廖伯安铜铃大的眼,笑眯起来,他走到近前,单膝跪地:「臣,廖伯安,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霍清颜眼眶发热,上前拉起他:「哥,你这是做什么?」磕碜谁呢? 廖伯安站直了身体,笑道:「礼不可废。」 清颜没跟他计较,赶紧示意让他坐下。 又看他身后随从挑着的箩筐,奇怪问:「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廖伯安挥手示意属下上前,掀开竹筐一看,里面是各种瓜果,都是西北的特产。 永嘉有寒瓜甚大,可藏至春。 说的就是其中的一种。 霍清颜看了一眼,心里微微一动,不由自主地长嘆了口气。 廖伯安看了她一眼,也跟着长长地嘆了口气。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清颜率先问道:「外祖父……可有给我带话?」 廖伯安摇摇头:「想当初,你执意入宫,老头子气得大病一场,病好了就去了西北,你俩啊……」 清颜心里发酸,外祖若是不疼她,又怎会以命相逼,不让她入宫。 谁是真心对她好,她心里有数。 「老爷子那点气,早消了,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是惦记你的。巴巴大老远的让人送来特产,这些东西,都是给谁的,想必不用说你也知道。」 清颜看着篮子里的瓜,这些瓜果本就运输不易。 马匹稍微颠簸,瓜果就容易裂开。 可眼前的一个个品相完好,清颜忍不住拿起一个放在手中,沉甸甸的。 实在又质朴,如同长辈的关爱。没那么多花里胡哨,却实实在在。 清颜想到鬍子花白的外祖,想到自己最后跟他大吵一架放出的狠话,眼泪不由自主涌了出来。 「外祖身体如何?」 「放心,一顿能造几碗饭,几十斤重的武器,轮起来毫不费力。」廖伯安看了她一眼:「要不你书信一封,我托人给你带回去?」 清颜点点头,片刻又摇摇头。 「不了。」她如今,都不知道自己处境,还是别惹外祖父担心了。 「西北有战事?」清颜思忖着,若是往年,这个时候外祖父应该回京述职了。 廖伯安摇头:「军情大事,祖父怎会家书告知呢,不过我猜测,这一两年,西北恐不太平。」 廖伯安想到圣上的嘱託,欲言又止。 清颜难得见自己表哥如此,便好奇:「你要说什么吞吞吐吐的?」 「你和圣上是怎么回事?」 清颜:「……」 还不如不问! 第46章 冷战解除 「什么叫我跟圣上怎么回事?」 「我听陛下说,你们俩之间有了误会……」 「没有。」清颜摇头:「不是误会,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廖伯安看了一眼清颜,神色复杂:「陛下……陛下宏韬伟略,识人善任是治世的能主……」 识人善任,说明他眼光毒辣,雄韬伟略,说明他心机深沉。 治世的能主,说明他并不平庸。 想他南宫烨年纪轻轻,登基的手段…… 廖伯安的言外之意,不要轻易惹南宫烨。 南宫烨的心胸大归大,但是也不会无底线地忍让她。 只不过在宫里人多眼杂,言尽于此。 清颜看着自己的哥哥,点点头。 廖伯安见清颜听了进去,心里松了一口气,「你听进去劝就好。」 清颜笑了笑:「其实大道理谁都懂,只是脾气上来了,压不住。有多少人懂得一箩筐的道理,却依旧过不好这一生……」 廖伯安点头:「这倒也是。」 两个人一时再都没说话,静静地喝着茶。 一盏茶过后,廖伯安感慨道:「时光真快啊,想当年,第一次看到你,你怯生生的样子,可怜巴巴的,只会哥哥哥哥地叫我,跟在我后屁股,甩都甩不掉……」 想到年少的时候,清颜也跟着笑,「是啊,小时候都是你护着我。」 说着,忽然想到了许多不好的事情。 渐渐地,收敛了笑意。 这头廖伯安似乎也想到了。 他脸色微变,手微微抖动,快速把茶盏放到了桌子上。 「天色不早了,我一外男,不好多待,你好好照顾自己。」 廖伯安起身告辞,清颜目送他离开。 等到他走后,天气忽然变了天,阴云密布。 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 清颜吩咐众人收拾东西,自己刚站起身。 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栽倒在地—— 「娘娘——」春杏上前一把拉住清颜。
第60页 秀莲惊叫:「快传太医——」 小邓子见状,立刻往宫门外跑,刚开了宫门,差点撞上了一片明黄! 他脚下虽收了步,可身子惯性前倾。 眼瞅着就要冲撞了陛下,他赶忙往右一闪,摔在了一边。 说来也是巧,南宫烨下不来台,便以散步为由在后宫晃荡。 散步散到了慈宁宫时候,慢慢地停下了步子。 盛家的人才走,想必她应该是不气了。 他眉头蹙起,不悦道:「出什么事了,冒冒失失的!」 小邓子匍匐趴地:「娘娘晕了过去,奴才要去请太医——」 「带路!」 南宫烨心中一沉,再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大步进了慈宁宫。 「宣太医——」南宫烨边走边下令。 等到走到了园子里,就看到清颜昏睡不醒的样子。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挥手推开了春杏。 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往寝殿走。 边走边训斥道:「天已入秋,太后身子才好,怎么就在外面坐这么长时间,若是着凉了,如何是好?她任性,你们也不规劝?」 春杏欲言又止,秀莲点头:「奴婢知错了,娘娘午膳未曾用,奴婢是去御膳房提饭去了……」 南宫烨脚下一顿,侧头问:「这个时候提饭?」 说着,目光扫了一眼她手上提着的菜篮。 心底无名火窜起。 宫里捧高踩低不新鲜了。 他和清颜斗气,却从没想过要苛待她。 这帮狗东西! 他侧头对陈桔命令道:「御膳房的那群狗东西,你去代朕处置了。」 说完,大步抱着清颜进了屋。 姜太医慢悠悠晃荡着来了。 他午膳吃得撑了点,熘达走过来的。 他早已习惯,偶尔来慈宁号个子虚乌有的喜脉,也没当回事。 稀里煳涂地行了个礼,上前一切脉,愣住了。 姜太医眉头一皱:「中毒了。」 南宫烨脸沉如水:「中毒?」 姜太医点点头:「此毒有些日子了,毒性没那么霸道,应该不是从口入的,像是混合毒。」 说着,他在寝殿里走了一圈。 殿里仍燃着百濯香,香气淡雅。 他点头:「娘娘喜薰香,臣发觉娘娘尤爱百濯香,只是前阵子服药,为了有助于睡眠,臣建议给娘娘上栴檀。」 说着,他鼻子皱了皱,跑去卧榻旁的香炉里,掀开香炉,拨弄起炉灰。 从里面挑出一个东西,又从袖子里掏出一锦帕托着。 来到南宫烨面前:「莲花。」 南宫烨看了一眼,眼睛微眯,唇抿成了一条线,「混合有毒?」 「正是!」 「查!来人,掘地三尺也给朕把此人揪出来!」 南宫烨狠狠地说道:「内务府从上到下也给朕查,香经过谁手,谁这阵子不长眼苛待了慈宁宫,查出来,一律杖毙!」 陈桔领命,对身后的徒弟陈喜使了个眼色。 陈喜扭头出去,带领众人浩浩荡荡地查了起来。 姜太医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了南宫烨。 「解毒丸,只有三颗。一日一颗。」 南宫烨刚要接过,姜太医却不放手:「只有三颗,这次救了,下次若再中毒,就没了。」 南宫烨使劲拽了过来,打开拿起一颗塞入了清颜口中,脸色淡淡道:「朕不会再让她中毒,不会有下次。」 清颜一觉睡得很沉,梦里又回到了儿时。 儿时的池塘边,她在水里不断扑腾着。 岸边是继母柳朝惜似笑非笑的脸。 脸颊上的痣在太阳照耀下,格外的明显…… 场景一变,自己死里逃生,惊魂未定,落汤鸡一般跑到了盛家。 找到哥哥哭诉,廖伯安浩浩荡荡地杀到了霍家,给自己「报仇!」 继母柳朝惜扇了哥哥一个耳光,一脚将哥哥踹倒在地。 哥哥一怒之下,推了她一把…… 镜头一转,血泊里躺着柳朝惜死不瞑目的脸,和哥哥不断后退苍白的面容。 清颜额头出汗,明知是梦,却怎么都没醒过来。 这头廖伯安刚出了宫门,天气瞬间大变,狂风骤起,乌云翻腾,硕大的雨点兜头砸了下来。 他心绪烦闷,不愿乘轿,翻身上马,纵马上路。 脑海里不断回想的,是那个女人的咒骂声:「贱蹄子,以为找了人来我会怕你们——」 「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给我滚一边去——」 廖伯安在大雨中,浑身湿透,后槽牙咬得紧紧的。 刚拐过一条街,蓦然冲出来木板车卖菜的父女…… 眼看着就要撞上,他立刻勒紧缰绳,马嘶立住。 他人才惊醒。 「对不住,老丈。」他下马帮忙把翻车的菜拿到板车上。 谁曾想,手却触碰到女子的手,那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天空中忽然炸开了一道雷,他看到了女子的脸—— 手中的菜,洒落了一地…… 第47章 谁输谁赢 清颜醒来的时候,南宫烨守在她的床边,下巴上胡茬长了一茬,形象有些不大好看。 「醒了?」南宫烨起身,递给她一杯水。 「你睡了三天了。」
第61页 清颜嗓子有些哑:「哀家现在这么能睡?」 「中毒了。」南宫烨有些疲惫,这几日除了上下朝,处理完政事他基本就守在清颜的身边。 室内还有他批阅的奏摺,还有个榻,累了就和衣躺一会。 南宫烨调侃清颜道:「朕就是对亲娘,侍疾都没做到如此。」 清颜心中好笑,也跟着笑着调侃道:「乖,孝子贤孙。」 两个人默契的谁也没再提先前的争执,清颜想张嘴问谁给自己下毒。 想了想,南宫烨既然没说,想来正在查。 清颜睡了几天,浑身都嗖了,挣扎着想起身,南宫烨扶了她一把,「哀家想沐浴。」 南宫烨点头,「问问姜太医,别再凉着了。」 清颜笑:「哪里那么娇弱。」 「你最近折腾朕还折腾得少么?」 想了想,最近的确是没少缠绵病榻,清颜就没犟嘴,肚子却咕噜一声叫唤。 「你先喝点粥,吃点好克化的东西,等稍微好点了再吃油腻的。」南宫烨摆摆手,宫人端上来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是煮好的鸡丝粥。 南宫烨接过来,摸了下碗边的温度,递给了她:「趁热吃。有力气拿么?」 清颜接过来,南宫烨才撒手,清颜一勺子下去,入口即化,她笑着感慨道:「不错,还是热乎的。」 「……」南宫烨嘆了口气,「御膳房那些不长眼的奴才,朕已经派人处置了。」 清颜点点头,「其实也不必,习惯就好了。」搞不好哪天他们就再闹崩了,都是说不好的事情。 南宫烨气结,剜了她一眼,可见她好好的,再没说什么。 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清颜递给南宫烨,「还要。」 南宫烨刚想说,少吃点,可清颜捂着肚子,巴巴地看着他,他又退了一步,「再上一碗。」 清颜吃了三碗鸡丝粥,才感觉肚子热乎了,南宫烨见她没事,「朕想了想,你每天无所事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清颜微微一愣,歷朝歷代的太后不都是这样么? 当了太后不就是等于提前退休么?除非是掌权,需要干涉朝堂政事。 就在她纳闷的时候,南宫烨平地扔了个炸雷:「等你好了,也跟着上早朝吧。」 清颜:「……」 一般太后执政都是自己的亲儿子岁数小,或者是为了掌权。 南宫烨已经成年,而且手腕凌厉,朝堂上虽然暗潮涌动,可这些势力也只是在暗处,明面上还是臣服他的。 怎么会突然想到要自己听政? 清颜呆呆地看着南宫烨,不可置信地伸手指向自己:「我,听政?我没听错吧?」 南宫烨点头:「没听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明日起,一起早朝吧。」 清颜倒是不介意参政,一来是有事做,二来手里有了权利,起码能掌握先机。 只是南宫烨的葫芦里到底又有什么阴谋算计? 好好的谁会想把自己的权利分出去。 清颜拄着下巴看着南宫烨,「我去听政倒是好说,只是我听了,万一有意见,我说了,你们听还是不听?万一意见和你相左,你又当如何?」 南宫烨也学着她拄着下巴,似乎是认真思考了片刻:「你的意见,朕还很拭目以待。」 清颜:「……」 似乎是难得见到清颜吃瘪,南宫烨哈哈笑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小邓子颠颠跑了过来,「娘娘——」 清颜疑惑:「怎么?」 小邓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赢的。」 整个后宫现在都知道,太后跟皇上对峙起来,最后皇上先低头了,不但昼夜不休地给太后侍疾,还杖毙了御膳房的许多人。 清颜摇头,把银票推了回去:「你留着吧。」 小邓子一愣,清颜继续说道:「哀家不想当瞎子和聋子,咱们也得有自己的人,以后万一再跟陛下闹崩了,咱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再次闹崩…… 小邓子打了个激灵,随即也明白了太后所指,点点头「奴才明白。」 清颜躺在床上,却在忍不住想,到底是下的手,她与后宫的人没什么交集,谁能下毒手呢? —————— 太后听政的消息传出去,许多人惊掉了下巴,各自怀着心思,南宫烨的心腹们不解,但是南宫烨坚持,他们便也从了。 霍刚一派,听到太后听政,却并没有反对。 起码,对他们不会是弊端。 政客的思维,出发点永远是权衡利弊,利大于弊,没有反对的理由。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最后这个荒唐的想法竟然实现了。 清颜正襟危坐地坐在南宫烨的身后,他们中间隔着一道帘子。 「启禀陛下,臣有本启奏,营城地界大雨倾盆,疏通河道势在必行……」 「臣反对,现已入秋,营城偏北,如今户部银两不富裕,开渠之事不宜操之过急……」 「臣再反对……」 清颜一大早的起来,起初是好好的听,后来是拄着胳膊听,再后来…… 着了。 她睡的是死去再活来,活来再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大殿安安静静,她睡醒之后,感觉有点凉,这才发现早已散朝。 「母后睡好了?」冷不丁声音传来。
第62页 清颜这才发现,南宫烨没走,她点点头:「最近身子乏,这一觉睡得,属实不错。」 南宫烨转身,掀开帘子进来:「第一日临朝,母后有何见解?」 「见解谈不上,想法倒是有一个。」 南宫烨挑眉:「哦?」 清颜正襟危坐:「眼看着就到晌午了,哀家的见解就是——该用午膳了!」 南宫烨气笑了,「走吧。」 清颜想起身,却又坐了回去。 南宫烨听到身后没脚步声,忍不住回头,疑惑道:「怎么不走?」 清颜摇摇头:「腿麻了。」 南宫烨:「……」 眼看着南宫烨又走了回来,清颜摆手,「没事,一会就好。」 话虽然这么说着,可整个腿越来越麻,根本起不来。 南宫烨过来,弯腰—— 「这大殿上你给哀家抱出去,不太好。」清颜推拒着。 南宫烨轻嘆:「你也知道不好。」说着,他抬起清颜的腿,慢慢让其通血。 清颜这才发现他本也没抱自己出去的打算,是自己想多了。 南宫烨活动完她的左腿,又换了一条腿,他神情专注,阳光打进了大殿,折射到他稜角分明的脸上。 不知想到什么,他自嘲一笑:「朕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 第48章 他牵她手 活动了一会,清颜腿下的麻意渐渐消了,她刚要站起身,冷不防面前伸过来一只手。 说实话,清颜很喜欢南宫烨的手,他的手又白还没有骨节,她犹豫了片刻,将手放到了他手中,借力站了起来。 她原地跺了跺脚,不禁感慨道:「这不过才第一日,哀家就有点受不了。」 「不带你体验一番,你当朕这个皇位容易做。每天不过上嘴皮碰下嘴皮,不瞒你说,这个位置烫屁股得很。」 南宫烨显然还记得她当初指责他的话。 清颜看了他一眼,本来张嘴想问,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弒兄夺位,惹人诟病。 想到先前的争执,算了,维持面上的太平吧。 似乎能想到清颜腹诽什么,南宫烨率先说道:「朕知你想什么,有些时候,权利如逆水行舟,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身后有百丈悬崖,退了粉身碎骨。」 「更何况,朕不喜欢生死被别人拿捏,朕喜欢主宰别人的命运。」 清颜点头习惯性地给他拍马屁:「哀家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她说得真心实意。 南宫烨扫了她一眼,与她并肩携手往殿外走,迈过门槛,就能看到殿外长长的阶梯,两旁白玉栏杆。 两旁站立的侍卫。 他们两个人站在高处俯视着一切,这种感觉,涤盪在心间。 「感觉如何?」南宫烨侧目问。 「还不赖。」 出了大殿就不太适合牵手了,南宫烨在前,清颜在后,两个人在干清宫吃了饭,清颜本想回慈宁宫午睡。 南宫烨却阻止了她。 「不急。」说着,居然拉她到了一个桌案前,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奏摺。 清颜头大如牛,「这些,不会都让哀家批阅吧?」 「陛下,哀家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吧。」 「女人吧,不都说女人头髮长,见识短么?」 「非也——」南宫烨深深地看了清颜一眼:「有的女子,心中很有成算。」 「后宫不得干政。」清颜继续劝说他。 南宫烨上前一步,站定,双手按住清颜的肩膀,把她按坐在位置上:「朕让你看你就可以看。」 清颜随手拿起一个摺子,见摺子的内容并不太敏感,就只好看了一下,随手帮南宫烨分了类。 如此看了一下午,脑袋瓜子嗡嗡地疼。 有的官员吧,有事不说事,上来先歌功颂德一番,磨磨唧唧洋洋洒洒说了老多,没有重点。 本来午后就饭困,清颜看着看着就眼皮子发沉,再次唿唿睡了过去…… 南宫烨提起御笔,写着批覆,写着写着,就忘记了时辰,刚撂下笔,侧头一看。 那人沉沉地睡着了…… 睡着时候的她,安静,乖巧。 他心里微微一动,笔下的奏摺好像也不再那么枯燥了,他嘴角勾起,刷刷地回起了批覆。 一下午,竟然进展迅速。 清颜醒来的时候,南宫烨还在伏案批覆着,左边厚厚的一沓,变成了右边厚厚的一沓。 她睡了一下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抹了嘴角的口水,继续奋发。 只是这些摺子未免也太无聊了。 于是,她终于忍不住,提笔写道:知道了。 再拿出另外一本,礼部上来的摺子,前面照常是歌功颂德一堆文绉绉的话,然后又是各种马屁,最后神来一笔,居然是要给她大办寿辰! 显然,后宫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波及到了前朝,不知道什么时候涌现出一批马屁党。 清颜嘆了口气,提笔写道:前面太啰嗦了,哀家岁数小,不办! 又是下一本,打开一看,居然是给南宫烨充实后宫的…… 清颜提起的笔,有些难办,南宫烨的后宫,其实不少了,还充实? 干脆后宫的女子都穿开裆裤好了。 清颜腹诽着,可男人的心思,兴许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心里想得厉害呢。
第63页 于是,她放到了一边,留中不发。 两个人各自批着奏摺,没多会,天就黑了。 清颜感觉头昏眼花,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人家的太后不都是安享晚年嘛,她为啥又要批改作业啊?还都是无聊的摺子。 她刚想吐槽吐槽,这时殿门一开,陈桔的干儿子陈喜一脸肃杀地进来了。 「陛下,有眉目了。」陈喜看了清颜一眼,欲言又止。 清颜正想要不要退出去,南宫烨却摇头:「说吧。」 陈喜说道:「奴才彻查了后宫,抓出了内务府负责採买和派送的小安子,严刑拷打了一番,他招了。」 「谁?」 「端太妃。」 南宫烨眉头一皱,不可置信:「谁?」 陈喜肯定地道:「端太妃。」 南宫烨点头:「赐一杯毒酒了结了吧。」 陈喜应是,清颜却站起了身:「给我下毒的是她?」 南宫烨颔首,「没错。」 清颜又问:「我跟她没有仇恨,为何要下毒害我?」 「大概是,恨你没替她求情吧……」 清颜冷笑道:「我和她一没有私交,二我也不喜临阵脱逃之人,我为何要给她求情?」 南宫烨嘆息一声,从边上取了几本奏摺递给了清颜,「丢了城池是不假,其中也有内情。」 清颜低头看了摺子,「嘉兴关守将吴冠中丢了城池,其中还有什么隐情?」说着,打开奏本一看—— 吴家大郎,吴成殷率领残兵阻击漠北五万大军,身中数箭,力竭而亡…… 吴家二郎吴成澈,领军抗战,战死沙场…… 吴家三郎吴成干,战死…… 清颜拿着奏摺的手一顿:「吴家,这是……」她不可置信地抬头。 南宫烨闭目点头:「吴冠中将军的儿子,全部战死,即便是三代,除了幼孙当时带了老将军出城看病,其余的成年孙子,也全部死在了战场。」 城虽然丢了,吴家的男儿郎也几乎死绝了。 「这就是朕留中没处置的原因。」 清颜不可置信地翻开下面的摺子,里面详细地记载了整个经过,吴将军曾经多次跟朝堂上奏摺,说漠北有异动。 只可惜,先太子刚愎自负,不顾南宫烨的反对,一个劲儿地要怀柔。 反而给漠北了许多好处,牛羊和银两。 而戍边的战士,吴将军多次上书求发军饷,朝廷却一直剋扣着…… 一边是养肥了狼子野心秣马厉兵的漠北,一边是无粮无饷银挨饿受冻的守军,这场仗胜负本无悬念。 清颜喃喃自语道:「怪不得……」 怪不得端太妃敢舔着脸找自己求情,先前居然是错怪了她! 第49章 朕的恩人 寿安宫是太妃居住的场所,和慈宁宫的热闹相比,这里显然格外的落寞。 就连寿安宫的大门,都褪了漆。 清颜一路走来,心中无限感慨,后宫人捧高踩低的势力,可见一斑。 前面有个小黄门给领路,门吱呀一声开了。 南宫烨在进门前问了一句,「可上路了?」 陈喜端着鸩酒站在门口,摇头:「端太妃说想要见太后一面……」 清颜很是意外,南宫烨却面无惊色,冷淡道,「带路。」 端太妃穿着宫装,挺直了嵴背坐在那里,仿佛等了很久。 「来了,坐。」 端太妃也不行礼,连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她轻蔑地看向两人,嘴角露出一丝的讥诮:「太后和皇上果然『母子情深』吶,我就知道,想见皇上肯定见不到。」 「但是只要说想见太后,两个就都能见到了。」 端太妃呵呵笑着,仿佛想到什么笑话一般,乐不可支,不断地用手拍打着桌子。 「先皇啊,你九泉之下可能瞑目……哈哈哈哈……」 「端妃,若是你找我来,就是听你笑的,那我就先走了,你慢慢笑。」 清颜皱眉,心中不悦。 「南宫烨,你篡权夺位,杀了齐王,我不怪你……」 端妃哭着说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胜者王侯败者贼,一切都是命。」 「可我吴家,对得起你南宫家的江山!」 「嘉兴关说是易守难攻,却是气候异常,夏季里烈日当空,酷暑难当,冬日里滴水成冰,风刀刮骨……」 「我爹他守嘉兴关,一守就守了整整三十六年啊,从壮年一直到两鬓斑白……」 「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朝廷是怎么对待吴家军的?」 「前线的粮食,都是下等米,晦涩难咽,补充兵员不到位,军饷迟迟不发……」 「上了摺子,就是没钱……」齐妃想到自己的亲人,捶胸顿足:「我的几个哥哥啊,我的几个侄儿啊,他们都战死了沙场。」 「我爹丢了嘉兴关,是不假,可他为何没战死城楼之上?不过是因为他昼夜不休地在城楼守着,熬了一宿,受了寒气,中了风,半身不遂……」 「我大哥才让吴司南带着他去郊县找神医针灸……偏偏就是他离开当日,漠北来袭——」 「嘉兴关丢了,难道是我爹一个人的责任么。嘉兴关守军多少,漠北人数多少。嘉兴关的士兵御寒衣物和武器什么样,漠北的兵器什么样……」
第64页 「我爹回来的时候,浑身都动不了,这样的将军你让他如何迎敌?」 清颜听得心中酸涩,别开了脸。 「我给我爹求情,我不觉得汗颜,我爹就算败了,他也值得我骄傲……」 南宫烨负手而立:「吴冠中老将军的确值得人尊敬,只是丢了城池也是事实。吴家满门忠烈不假,嘉兴关城破之时,漠北屠了城。」 「朕是什么人,想必你也清楚,朕向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斩草必除根……」 「但是朕没动你,没动你们吴家。」 「可对?」 「你说先前的军饷不到位,但是你们吴家吃空饷,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朕一直没想好如何处置吴家,所以参吴家的摺子,朕都留中不发,吴老将军朕也没有下狱。」 「不是朕心慈手软,只是朕……不想寒了忠臣的心。」 端妃擦干了脸上的泪,摇头道:「不必费尽心思下狱了,他老人家自尽了……」 「他身子动不了,之前两个胳膊都提不起刀剑,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好不容易治好了半边的身子……」 端妃哽咽道:「想不到居然是自尽——」 殿里一时间,响起了不少啜泣声。 端妃咳嗽数声,喷了一口血,她擦擦嘴角:「不劳烦你赐酒了,吴家倒了,盛家也不远了……」 说着,她直勾勾地看着清颜:「今日的吴家,有可能就是将来的盛家,你们盛家难道就不怕步了我们吴家的后尘么,我屡次三番求见你,求你帮忙,可你却铁石心肠……」 「我、在、地下……看着你们、看着你们盛家、的下场!」 端妃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终于瘫倒在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清颜心里难过,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先前端太妃来找自己,自己不想帮忙,后来遇刺她失了记忆,又口眼歪斜,再就没见过端妃。 可就算是见了,自己又能如何? 她这个太后,也不过是个吉祥物而已。 霍清颜看着死不瞑目的端妃,想到她的话…… 盛家如今也的确是在戍边,外祖父也是同吴将军一样,令人尊敬的存在。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手里抓点权,这样才能避免盛家走了吴家的老路。 清颜脑子里纷乱,却看南宫烨定定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慢慢往外走,淡淡吩咐道:「厚葬吧。」 南宫烨此时的状态有点不对,清颜尽管和南宫烨相处的时候不多,可这样子情绪低落的他…… 清颜下意识地跟了出来。 南宫烨抬手,随侍人员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南宫烨神情有些落寞,他自己一个人孤寂地在宫道上走着,天上飘了点点的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肩上。 他却恍然未觉。 清颜跟在他的身后,心里一时不明白为何他的样子看起来,竟然感觉有些……伤心? 稀稀落落的雪花,不多会儿,就变成了鹅毛大雪,南宫烨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处花园,呆呆地看着假山。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颜鼻子冻得通红,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不过是一座假山而已,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若是非要硬说有,便是这座假山不似真山高,还有几处的落点,似乎可以容小孩子攀爬…… 难道—— 南宫烨没回头,后背居然跟长了眼睛似的:「朕,小的时候,经常在此处攀爬。」 清颜见他情绪不高,调侃道:「陛下怎知身后跟的是我?」 南宫烨扯了扯嘴角:「朕示意不必跟,还能硬跟上来打扰朕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清颜居然无言以对。 南宫烨看着假山,思绪飘远,「朕还记得,那时候朕还小,有一次登上了最高处,一时兴奋,脚下一滑,从上面摔了下来……朕本以为非死即残,幸而被人路过接住了……」 清颜看着此处假山,约莫几丈高,若是小孩子真的登到高处,落下来摔了头…… 的确是有生命危险。 便是不摔到头,骨折也是很容易。 清颜想到南宫烨此时的伤感,心中微微一动:「莫不是——」 南宫烨点了点头:「接住朕的将军,就是端妃的父亲,齐王的外祖父,回京述职的吴冠中,吴将军。」 第50章 他不高兴 「这是朕第一次与他见面……」南宫烨陷入回忆当中。 哪个男孩不喜欢舞刀弄枪,不想立志当将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呢。 当他第一次见到银装铠甲的吴将军,眼睛都看呆了。 吴老将军那时候还不老,正值壮年,浑身的腱子肉。 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要当心啊,男子汉首先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小子……」 见南宫烨盯着他的甲冑发呆,他瞭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送给了他。 「那个时候,朕还小,可是吴将军高大威勐的样子,朕一直记得。」 南宫烨轻声说道:「朕那时就觉得他是英雄,很期待再次能见到他。」 第二次见面已经隔了一年了。 那时候端妃得势,宠得齐王也无法无天,在后宫里成天想着欺负他。
第65页 非要逼着他跪下,给他当马骑。 他不依,齐王便让随侍一齐过来,逼他低头。 他一看势头不好,转身便跑,又是跑到了这座假山下,他毕竟攀爬熟练,几下蹭蹭就上去了。 齐王竟然也跟着上来了,紧随其后,嘴里还叫嚣着:「等我抓到你,看我不打折了你的腿!」 南宫烨心中无奈,明明数次忍让,他却苦苦相逼,简直欺人太甚! 避无可避,南宫烨低头,趁着没人注意,踩了齐王的手,还碾了两下…… 齐王张嘴唿痛,从假山上掉了下来,幸好宫人垫在身下,没摔到要害。 却也吓坏了端妃和赶过来的武皇。 武皇二话不说,当场就要责罚南宫烨。 一个无势的皇子,又被圣上不喜,今后的日子说不定更糟。 就在这时,假山后走出了一个人,他摸着鬍鬚笑着道:「小孩子家家的打闹嬉戏,陛下又何必当真,刚刚老夫看到了,是峰儿他自己不小心坠了下来……」 再次给他解了围。 清颜听着南宫烨的淡淡叙述,心里想像得到,幼小的南宫烨,没有母妃的庇护,在宫里过得相当的艰难。 吴老将军显然也是注意到了他年少失了庇护,不愿意为难他。 即便是伤了他的外孙,也还是替南宫烨解了围。 清颜称赞道:「听你这样一说,吴老将军的确值得人钦佩。」 南宫烨无声地嘆了口气,他还记得当时父皇走后,他惴惴不安,生怕遭到了端妃的报復。 离开的时候,长了个心眼,偷偷躲到了假山后头藏了起来。 因此,他也听到了端妃和吴将军的谈话。 端妃看着齐王的手,不贊同地问她爹:「爹,峰儿的手明明被人踩了,才掉下来的……」 「你看看他的手指头,都肿了!」 「你居然不向着自己的亲外孙,还说是不小心掉下来的,你当我是傻子?」 而当时吴老将军训斥了端妃:「霞儿,峰儿虽是皇子,但也要严格管教,不能纵了性子,整个过程老夫都看到了,那孩子纵然有错,可怪也怪峰儿气焰嚣张,欺人太甚……」 端妃傲气地说道:「爹你保家卫国,我们嚣张又怎样?」 吴冠中呵斥道:「胡闹!老夫只不过是侥倖活着而已,那些流血牺牲的战士,他们的家眷如今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老夫的功勋是建立在他们的流血牺牲上,你若如此猖狂下去,别怪老夫不客气!」 端妃不可置信:「那五皇子又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向着外人?」 吴将军嘆了口气:「别看他小,但是沉着冷静,机智多变,能忍,关键时候又能下狠手……老夫的确是很喜欢他……」 端妃气得咬牙:「再喜欢,他也不是你的外孙!」 说完,气急败坏地带着人唿啦啦地走了。 南宫烨在假山后听完,原想着等没人的时候再出来。 结果等众人的脚步都散了,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却走了过来。 他刚要出假山,正和来人四目相对! 不是吴将军又是谁? 吴老将军慈爱地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缓缓打开,里面是个鸡腿。 「想吃吗?」 南宫烨咽了口口水,点点头。 「若能从老夫手中夺过去,这个鸡腿便是你的。」 吴冠中笑眯眯地逗着他。 若是成年的南宫烨,肯定不屑一个鸡腿。 可幼年的他,吃食上被层层盘剥,一个热乎的散发着独特味道的鸡腿,格外的诱人。 因此,他二话不说,上手就抢。 吴老将军不客气地一脚踹倒了他,他却继续缠了上去…… 如同耍猴子一般,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少个回合。 论武功和气力,南宫烨当然是比不上壮年的吴将军。 可南宫烨锲而不捨,眼里既然盯住了鸡腿,便一直不放弃。 抓,挠,啃,咬…… 他无所不用其极,完全没有章法,吴老将军踢到了他,他起身顾不得拍灰,再次过来…… 如此多次,最后瘫倒在地,唿哧唿哧直喘。 看样子像是放弃了,就连吴冠中都以为他放弃了。 刚把鸡腿凑到嘴巴,却不妨他忽然一个起身,杀了个回马枪,再次沖了上来—— 吴老将军头上也出了汗,他哈哈大笑,把鸡腿递给了南宫烨。 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心性坚韧,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誓不罢休。峰儿……将来不及你啊……」 清颜一脸淡定地听南宫烨回忆完,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这老将军,妇人之仁啊。」 若她是老将军,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南宫烨这个祸害给灭了,掐死在萌芽里…… 南宫烨呵地笑了一下,挑眉看向清颜:「若你是老将军,你肯定要提前杀了朕,是么?」 唉我去,这是会读心么? 清颜摇摇头:「没有的事。」 见南宫烨心情不太好,她蹦了一下,踩到边上的石头,个子一下拔高了。 她装作哥俩好似地拍了拍南宫烨的肩膀,「今天你不是皇上,哀家也不是太后,带你松快松快,给你个惊喜。」 「哦?」南宫烨似乎被吊起了好奇心,看她的眼神很是柔和:「什么惊喜?」
第66页 「惊喜惊喜,说出来了,还惊喜个毛啊?」 南宫烨皱了下眉头;「好好说话。」 「来不来?」清颜挑衅似的看向他。 南宫烨双手交叉,定定地看着清颜:「有什么不能来的?走!」 清颜掉头,就带着南宫烨往先帝的布库房走去—— 南宫烨起初有些疑惑,等到了地方,不确定地问道:「这里?」 武帝生前喜欢摔跤,所以建了个布库房,后来他身体不太好了,喜欢看人摔跤。 有时候经常来这里,一待就是半日,闲杂人等,还不让进。 清颜其实没来过这个地方。 站在门外,她微抬下巴,门口守门太监见到南宫烨,立刻下跪行礼,山唿万岁。 「让他们都出去——」清颜吩咐道。 南宫烨从善如流:「都下去。」 众人退得干干净净,清颜率先推门进去,里面场地很大,尽管南宫烨登基之后,几乎没踏足过这里。 可此时屋子的角落里仍旧摆放着炭盆,奴才们都提前悉心打理好,生怕圣上临时起意过来。 清颜好奇地转了转,看了看武器架子。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武器倒是特别齐全,亮闪闪地摆放工整。 清颜随手抽了一桿枪出来,很是砸手,显然是精钢所制。 她忍不住贊了句:「好枪!」 南宫烨好笑地望着她:「你大老远带朕来,说得这个惊喜,不会是说要送朕一桿枪吧?」 清颜白了他一眼,把枪原样插了回去,室内温度很高,她脱了外套,又脱了外衣,对南宫烨吩咐道:「脱衣服。」 南宫烨登时怔住了。 「这、不好吧……」 他反倒是羞涩起来了! 第51章 布库缠绵 清颜眼看着他迟迟不动手,嘴角勾起个顽皮的笑,没等南宫烨反应过来,上前抓住他的手,反身一带—— 南宫烨没提防,反身就被她摔倒在垫子上。 登时整个人都懵了! 清颜居高临下看着他,笑意盈盈:「你若不嫌弃热,那就穿着。」 说着,大步上前抓着他的衣服就要再次摔他—— 说时迟那时快,南宫烨尽管被她抓住了衣角,却原地转了一圈,把后背留给了清颜,清颜使劲一抓。 南宫烨已经从衣服里脱身出去,接着,借着衣服的遮挡,他掌风迎面而来—— 清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不防被他捉住了两手。 清颜刚要上脚,先机却被他料到,提前踢到了她脚,使劲一顶,清颜也被摔倒在垫子上。 南宫烨随即一笑道:「偷袭可不是每次都能得逞的。」 清颜看着他那傲然的姿态,一个横扫摆尾,想要踢倒他。 哪知南宫烨的下盘很稳,清颜腿都踢疼了,他却岿然不动。 清颜心里一个咯噔,显然,他的基础功很是扎实。 她使劲勾了几下都没勾倒他,南宫烨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朕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马步朕就没少扎,来呀。让朕看看你的实力。」 清颜咬唇,手掌撑地,一个转身,又是一个后摆尾。 这次南宫烨从旁退了一步,清颜看他有漏洞,再次攻击他上盘。 南宫烨眉目含笑,一手拽着她的手,一手顺着她的身姿滑了下去,摸了她臀部一下。 清颜忍不住一愣,就在这时,南宫烨又是一个拉拽,清颜被他圈到怀中,没等清颜反应过来。 脸颊一热,他居然亲了她一口! 清颜心中恼怒,她是想跟南宫烨切磋一番,想让他出出汗,别再纠结过往。 可南宫烨先前显然是扮猪吃老虎,他看起来功夫平平。 哪曾想功夫基础非常扎实,显然功力深厚。 千年打鹰,万想不到被鹰啄了眼! 清颜再不留手,使出了全身解数。 两人因此你来我往,一会清颜被摔倒在地,一会清颜绞尽脑汁把南宫烨撂倒…… 南宫烨胜在男子力气大,基础功扎实,清颜过肩摔他,基本扛不动他。 他的下盘犹如千斤坠,十分的稳。 清颜本身是女子,力气小,便只能在柔韧上取胜。 便使用了太极身法,借力打力,她用南宫烨的力气,一个反推,再次回击到南宫烨的身上。 如此摔了他数次。 南宫烨被摔倒了,却一脸的笑意。 居然像是很享受的样子!! 他嘴角微翘,再次两脚一翻,原地起身。 清颜冷冷一笑,一个手肘怼了过去。 南宫烨面色不变,左手掌顺势截住她的手肘卸了力,人往后仰了一下…… 趁着他重心靠后,清颜一个踢腿,重重踢到他胸前,再次把他踹倒在地。 南宫烨躺倒,皱了皱眉,闷哼一声,作势一副拉扯到伤口的样子。 清颜这才想到他后背的伤可能还没癒合,慌了手脚,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刚想上前查看,却忽然被他一把掘住了手腕。 一个鹞子翻身,接着又反抓了她另外一只手腕。 直直把她压在了身下。 「你卑鄙!」清颜怒不可遏。 「愿赌服输,是你心软。」 南宫烨此时哪里还有刚才孱弱的神态。
第67页 他刚才跟着清颜运动一番,室内又燃了不少火盆,出了汗。 清颜也湿透了衣服,汗水湿透了头髮,微微喘息着。 南宫烨压着她,俯身看着她,他也是满脸的汗水,这一俯身,汗水如同露珠一般,顺着他笔直的鼻樑躺了下来,迳自滴落在清颜的眼睛上。 清颜下意识地闭眼。 南宫烨眼角一弯,定定地看着她,伸手还帮她擦了下眼角的汗水。 只可惜,他汗水充盈,不断滴落在她脸上。 清颜原本苍白的脸颊,运动一番之后,灿若晚霞。 南宫烨喉头一热,再也忍不住,一手勾着她下巴,狠狠地亲了上去。 清颜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可这次他却饶有兴致,使用巧劲压着她。 清颜唿吸不能,微一张口,他的炽热的舌头就再次熟练地席捲进来。 他的吻如同他这个人一样,霸道而又强烈,不容许丝毫的反抗。 清颜使劲想要挣脱,刚要抬腿,却被他抬腿死死压住。 他的手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缠绵的吻让人心驰荡漾,清颜感觉自己有些晕眩,喘息不能,南宫烨却似乎好心地放开了她。 清颜深唿吸了几次,刚觉得好一些。 刚想说让我起来,他又再次吻了上去—— 这次他的吻,漫长而又细緻,仿佛对待一件精美的瓷器精雕细琢,又如同对待一件心头的至宝,用舌尖细细地描绘…… 清颜浑身战慄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不怕他炽热浓烈如火的侵蚀,却惧怕他水滴石穿的温柔,如同温水煮青蛙,小刀慢慢拉。 过于温柔,有时候才会让人甘心沉溺,无可反击。 迷失自己,丢了本心。 明知道该喊停,清颜却不知不觉被他牵引着,醉在其中。 若这场情感的角逐拉锯,他们两个人无疑都是最优秀的猎手。 若是非要定个胜负,那么显然,他更技高一筹。 他可以用足够的耐心与温柔,编织了一个细细的情网,只待她沉沦。 衣服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熟练地解开。 肩膀暴露出来的凉意惊醒到了她。 清颜一个激灵,理智回归,人也清醒过来。 她趁着空隙,偏转过了头。 南宫烨便吻到了她的肩膀上。 见她露出了抵抗的神色,南宫烨头抵在她颈侧,细细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你身上的味道,甚是好闻……」 清颜最近都没薰香,哪里来的味道。 南宫烨不轻不重地咬了她肩膀一下,道:「只有朕能嗅到你的味道——」 说着,平復了几下唿吸,给她拉上衣襟。 尤不死心,再次在她鲜艷欲滴的唇上啄了一口。 「这个惊喜,朕很满意。」 说着,他一把将清颜搂在了怀里,将头抵在清颜的肩上低声笑着。 清颜一脸的生无可恋,她尼玛的惊喜是这个么? 这不是肉包子打狗么? 居然是送上门被他调戏,真的是无fuck至极! 南宫烨心情大好,站起身整理了一番,还贴心地给清颜的头髮缕好,又细细给她系好了衣领。 清颜想问,你是如何纯熟地解开我衣服的? 一想,他后宫妻妾那么多,问出来煞风景,也影响自己的心情。 自古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显然,他们目前停留在最高级状态,而他摆明了也很是享受这个状态。 两人俱都沉默着,清颜思绪一转,趁机说道:「其实,有时候心情不好,运动出汗了,就不觉得难过了。」 她当然不会说现代医学,运动产生多巴胺,会让人愉悦。 南宫烨点点头,目光焦灼在清颜的脸上,始终没挪开,「的确,摔了几下,感觉心里头好多了。」 主要是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 这样让他放松的快乐,可以常有。 因此,他说道:「若你喜欢,我们可以经常来。」 清颜勾唇一笑,缓缓道了句好。 两个人整理了片刻,出了门,南宫烨似乎有公事要办,先行去了干清宫。 清颜坐着轿撵回到了慈宁宫。 等她落座,便瘫倒在床,她的腿软了半边,身上似乎隐隐约约地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跟他的人一样,霸道又偏执。 想要让人心悦诚服地臣服于他。 「下去吧,哀家想要静一静。」众人下去,清颜缓了片刻,身子才不再颤抖,她翻身到床里侧。 从那里掏出一个本子,缓缓打开。 上面是几个地名,布库房,浣衣局,御花园…… 她凭藉回忆里武帝的日常踪迹,猜测的宫廷秘道入口,也是她将来逃离出宫的通道! 她定了定身,拿起毛笔,在布库房这里,划了下去。 应该不是这! 第52章 色即是空 清颜从宫变的那一天,其实就一直有出宫的念头。 先前进宫,是为了霍家,本来就是不得已,如今被封了太后,更是没办法出去了。 想到一辈子困守在这座牢笼里…… 她更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所以,她想找到出宫的密道,至于找到之后,出不出宫再说。
第68页 前阵子因为生病耽搁了,病既然痊癒了,就要抓紧时间,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了。 首先,她先想到的就是布库房。 武帝还在的时候,隔三岔五就去那里,肯定是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今天她摔倒在地无数次,并没发现特别的机关入口。 改天自己再单独进去试试。 如此想着,她闭上了眼睛,眼前却都是南宫烨的脸,甚至是他出汗时候,充满荷尔蒙的气息。 霍清颜自言自语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如此自我安慰着,方才沉沉睡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南宫烨从布库房里出来,步履从容,脸上的阴鹜一散而尽。 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清颜白皙又布满汗水的脸。 还有一亲芳泽时的快意与满足。 他摸索着下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才进了大殿。 便是下午议政也格外的好说话。 宫人奉茶,一个不小心,茶杯砸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吓得他立刻跪地求饶。 若是以往,免不了拖下去一顿好打。 偏偏今日陈桔刚要拖人下去,南宫烨温声开口道:「无事,下次注意点。」 说完,哼着小曲走了。 留下整个大殿的人面面相觑。 陈桔看了眼跪地的奴才:「嘿,你小子今儿个可真是命大嘿。」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北镇抚司沈炼求见。 之前在宝相寺他们捉到了前太子一党。 赵智饶等人都被沈炼给一窝端。 显然,如今审问的有些眉目了。 「宝藏?」 南宫烨在奏本上宝藏两字下轻轻点了点,眉间浮现一丝狠戾,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啊想不到,霍相倒是好手笔。」 沈炼低头道:「臣用了酷刑,威逼之下,前太子余孽,陆陆续续嘴里都吐了话,前太子的私库,被藏了起来,种种迹象表明,确实或多或少都——」 「朕知道了。」 南宫烨点点头,对他的能力很是赞赏,「爱卿做得好。」 沈炼一身干练,身上虽然换了衣服,清洗了一番,血腥味隐隐淡淡。 南宫烨轻嗅了一下,若隐若现。 血腥的味道,冷酷又真实。 都说他残暴,手段狠辣,偏偏有时候,狠辣才能出奇制胜。 沈炼询问:「现在种种线索隐隐指向左相这头,要不要……」 南宫烨摇头:「会打草惊蛇,先按兵不动,你再揪着线索查旁的。」 沈炼应下,犹豫了片刻又问道:「这些太子余孽,如何处置?」 先太子虽然倒台了,余孽众多,有攀附的,有冥顽不灵的…… 北镇抚司的监狱都要放不下了。 南宫烨眉目冷硬,「留着这些嘴,除了之乎者也讲些没用的大道理讨伐朕,就是张嘴吃饭,浪费粮食。」 他冷笑道,「随意处置了吧。该杀杀,该埋埋,你权宜行事便是。」 沈炼心中一凛,随意处置,意思就是可以刑讯致死了。 「退下吧。」 南宫烨挥手,沈炼躬身退下。 整个大殿安安静静,南宫烨復又打开手中的奏摺。 一目十行往下看,在左相霍刚几个字,停驻了一段时间。 随后将奏本丢在了面前的火盆里。 奏摺很快被大火吞噬。 他捏了捏手指,缓慢起身。 似乎是要出门。 陈桔等人立刻准备裘皮大氅,给他披上。 南宫烨脚步一顿,问道:「霍什么来着?」 陈桔刚要嘴快,答霍清颜,心里一突,太后娘娘的闺名,岂是自己这等腌臜之物口中配提的? 心念一转,瞬间恍然,应该是指的太后的嫡亲妹子。 左相死乞白赖千方百计送进来的那个。 「陛下是问霍冉曦霍贵人么……」 「知道了。」南宫烨大步出门,陈桔立刻安排了銮驾。 一行人来到了落月轩,当太监唱名圣驾降临的时候,霍冉曦嘴角隐约带了丝笑。 她重生一次,早就知道南宫烨会登基,枉费了这么多心机,终于成功入了宫。 接下来…… 只要她能得宠,笼络住皇上的心,再吹一吹枕头风。 到那个时候…… 一定要霍清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心里头恨极,脸上却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一抬头,陛下已经下了銮驾,慢慢走了进来。 南宫烨肩背挺直,走路带风。 头戴金冠束髮,额前没有一丝碎发,整个人气势凛然。 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任谁见到他,都心生憧憬。 霍冉曦痴痴地看着他走近,赶忙福了个身:「臣妾给皇上请安。」语气甜得能腻出水来。 「平身。」南宫烨虚扶了她一把。 霍冉曦起身,装作柔弱的样子,不经意地往他身前靠,她的胸型饱满,脸又明艷。 南宫烨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心里没来由地反感,他不漏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多日不见,先好好说说话。」 哼,装模作样。霍冉曦心里唾弃了一句。 脸上笑着,撒娇道:「圣上,臣妾好久没看到你,都想你了呀。」
第69页 话听起来情深似海,深情一片。 只是两个人掐指一算,不过也只见了两面。 倒是虚情假意的很。 南宫烨心头哂笑,嘴上道:「朕前朝事务繁忙,嫌少踏足后宫,倒是冷落爱妃了。」 霍冉曦笑意僵在嘴角,他如此这般说,反倒是显得她不顾大局,不识时务。 她话风一转,体贴道:「臣妾知晓陛下日理万机,是有正事要忙的,臣妾想念陛下的心,是日日夜夜不停歇……」 「……」南宫烨没接话。 心里却在想,挺有心机,是个惯常会哄人的。 也怪不得当初进宫的时候,霍家推出来的人,是霍清颜。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若是霍清颜能如此与他说话,他的骨头都得酥了。 南宫烨心不在焉,随口问,在宫里可还适应,吃穿用度可还习惯? 霍冉曦一一答了,柔柔弱弱的样子,不时地温婉一笑。 娇弱小白花一般。 与霍清颜的刚硬倔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奇怪,明明是两张有些相像的脸,可他偏偏更喜欢清颜的飒气倔强。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南宫烨忽然叫了她的闺名:「冉曦啊,可还想家?」 霍冉曦心中一跳,接着一喜,圣上日理万机,居然记得自己的闺名? 是不是,开始对她上心了? 她心里欢喜,脸上笑意更深,矜持一笑:「实话实说,臣妾有点想家。宫里虽然大,只可惜,不能时时刻刻看到自己喜欢的人——」 说着,含羞带怯,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南宫烨。 话外含义,若是陛下能常常来,自然就不想家了。 南宫烨端起茶水,置若罔闻地喝了一口。 在他身后的陈桔暼了一眼圣上便知,他已是极为不耐了。 第53章 偏执如他 南宫烨神色不耐,想到她毕竟是那人的妹子…… 到底是给她留了一丝的脸面。 霍冉曦却没多想,一开始,她提了两句清颜。 南宫烨稍微坐直了身子。 心中也是好奇,幼时的清颜,是什么样子的,可是顽皮? 只可惜,霍冉曦幼时跟清颜交集不多,一言带过。 剩下的全是她娘亲带她去了哪个灯会。 那里的兔儿灯有多好。 冰糖糍粑有多好吃…… 南宫烨微微皱眉,兴致缺缺。 偏偏霍冉曦这时又突然说道:「臣妾跟陛下,其实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那时候,我进宫救了——」 「哦?」」南宫烨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 霍冉曦笑道:「陛下的手上有块胎记……」 她记得前世,南宫烨还是梁王的时候,被人害得落水。 是霍清颜救了他!所以他才会对霍清颜千依百顺。 这一世重来,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自信只要提出来自己救过他…… 这份恩情,足以让她在后宫站稳脚跟。 南宫烨温声道:「想不到……朕与爱妃的缘分居然这么早就结下了。」 话虽这么说,眼里并无喜意。 霍冉曦其实并不了解南宫烨的秉性。 她没见识过宫变那天的血流成河,没看到之前宫门前一个个悬吊的尸体…… 她进宫看到的,是当今圣上的姿容俊伟,风流倜傥。 她怦然心动,却对南宫烨的冷酷残暴,一无所知。 她大着胆子,将手放到南宫烨手背上。 柔声道:「臣妾和陛下简直是天作之和。若不是心仪陛下,臣妾又怎么会巴巴进宫……宫里虽好,可臣妾还是有点想家……」 南宫烨垂下眼帘:「爱妃若是想家,改日让霍相进宫来跟你说说话。」 说着,不留痕迹地把手抽了出来。 霍冉曦双手搂住他的胳膊,身子往前贴,甜甜一笑:「好呀,陛下你可真好……」 南宫烨眉头就是一跳。 一旁的陈桔见状,躬身过来,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边关有个议程——」 「哦,看朕,一见到爱妃就忘记了时辰,爱妃早点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勐地站起了身。 霍冉曦一个没提防,险些坐倒在地。 南宫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霍冉曦也不能硬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陛下走出了落月轩。 她双手使劲地拧着帕子,心头不忿:「早晚有一天,偏让你追着求着,宠我,走着瞧!」 南宫烨一脚迈出落月轩的门槛,脸上瞬间阴云密布。 「陛下——」 陈桔担忧似的看着南宫烨。 对他的喜怒,几乎是了如指掌。 果然,南宫烨上了銮驾,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回宫。」 进了寝殿,三两下把外袍扯掉,吩咐道:「烧了。」 陈桔示意小宫人把衣服拿了出去,又听南宫烨继续吩咐道:「备水。」 「……」 等南宫烨沐浴更衣完毕。 身上的不适才好像缓解了许多。 陈桔心里直纳罕,陛下虽然几乎忙得无暇踏足后宫,可正是因为忙于前朝,或多或少对妃嫔都有些歉意。 如此厌恶的,连触碰一下,都嫌弃膈应的,实在是少数。
第70页 不应该啊…… 陛下的性情极为强烈,手指头大点的仇,他都能记得很久,报復得死死的,满门屠戮那种。 点滴的恩情,却也能记得很久,经年不忘。 是属于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那种人。 「陛下,刚才霍小主说先前救……」 不等他说完,就听南宫烨冷笑道:「救朕的,明明是太后,呵,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跳出来,要当朕的恩人!」 陈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打鼓,太后也没说过救过陛下啊。 救命恩人,不好冒领的吧。 南宫烨平静地坐在塌上,累了一天,浑身疲乏。 宫人上前给他捶腿,摁肩。 他饮了一口茶,肯定地说道:「太后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了好事从来也不会放在心上,她救了朕,于朕来说,是天大的恩情……」 「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以她的性格,转头就忘到脑后。」 「毕竟是姐妹,或许是太后无意间提起,被她记住也是正常……」 「呵,冒认朕的救命恩人,妄图挟恩以报……实在是……噁心!」 「太后前阵子为了救朕,带朕跳了河,她把朕护在怀里,她却受了重创,险些丧命,你见太后说过什么?可曾提及过半分救命之恩?」 陈桔一脸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同是姐妹,太后和贵人这秉性差的也忒悬殊了些……」 南宫烨点头:「她,是谁都能可以比肩的么?」 偏执如他,既已认定了清颜,那么所有的好事不论是不是,也都是清颜做的。 哪怕救命恩人站在他面前,赌咒发愿。 他也不会相信。 —— 翌日,天都没亮,清颜就被催促着起床,上早朝。 秋冬季节,早上最温暖的地方,莫过于被窝。 是真的不愿意爬起来。 清颜迷迷煳煳,被伺候着穿衣,伺候着上了銮驾。 等到了后殿,人还如梦游般,头一点一点。 南宫烨看了,忍不住好笑,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 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窜入了鼻子间。 清颜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她的便宜好大儿。 可她实在太困了,懒得打招唿。 南宫烨见她点头,如同啄米的小鸡…… 忍俊不禁地将她前额,顶在自己胸前。 清颜能睡一会是一会,因此也没拒绝。 朝会的鞭声响起,清颜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下意识地就要迈步,被南宫烨握住了手。 「不急。母后清醒些再说。」 说着,给清颜理了理衣衫,这才并肩上了殿。 隔着幕帘,清颜明白自己这个太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 正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听一名叫陈好的官员,启奏道:「启禀陛下,臣无意间发现此外邦之物,名曰朱薯,香甜软滑……」 清颜勐然醒了,坐起了身子。 朱薯,又名番薯,红薯,俗称地瓜。 抗干旱,生熟皆可食,产量又高,广种耐瘠。 灾年的话,吃这个很顶饱。 不过她印象中,番薯是域外产物,什么时候流入的,她并不太清楚。 没等陈好继续说下去。 霍刚率先跳出来反对:「胡闹,不明来歷的食物怎么能广泛种植?」 南宫烨看了一眼霍刚,刚要开口。 身后响起了清脆又沁人心扉的女声。 「拿过来,哀家看看!」 第54章 要出宫呀 所谓的太后临政,不过是权利博弈下的产物。 众人都做好了把太后当摆设的准备,而且太后似乎也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干涉朝政。 ——除了打唿噜的声音稍微有点大。 其他的分寸拿捏得正好。 大臣都习惯了她的不作为,所以冷不丁她出了声响,还似乎是驳了左相的言论。 公然打左相的脸。众人十分意外,心里都暗暗吃惊,脸上波澜不惊。 擎等着看好戏。 左相上前一步:「太后,您久居深宫,有所不知,番邦来的食物,习性产量都尚不明确,怎能一时起意在我朝广泛种植呢?」 御史大夫上前,「臣附议——」 又一人出列:「臣附议——」 再一人:「左相说得言之有理……」 霍清颜透过珠帘看着她爹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她站起了身子。 「哀家只是说要看看,还并没有下旨。左相居然是连话都不允许哀家说么?」 「臣不敢。」 「不敢就好。」清颜上前一步,走到了前殿:「粮食,关系到百姓的民生,如果一种粮食能提高产量,为什么分这个粮食是哪里产的。」 「御史大夫王怀?如果哀家没记错,你的老家是在刑明县,可对?」 刚刚附议霍刚的御史点点头;「正是。」 「如果按照你们先前的言论,那么是不是人也可以按照产地划分,不是京城人就做不得官,出不得仕了?」 「太后此言差矣,自古英雄不问出处……」 「那食物为何要分个出处?」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要再次上前,南宫烨开口道:「朕觉得太后说得有道理。」
第71页 他开口说完,商仲卿大步出列:「臣附议——」 「附议……」 「陛下英明……」 霍清颜忍不住嘴角抽了一抽,每说一句话一群人附议,这是什么毛病? 她脸色不变,还是对陈好说:「把东西拿上来,给哀家看看,散朝之后你单独留下来。哀家有不明白的可以问问你。」 陈好眼神一亮,躬身应是。 霍清颜不顾众人的脸色,就要走回去。 脚下一顿,想到刚刚附议的那几人。 脑海里自动把职位和人名对应上了。 好么,都是熟人,前几天批摺子的时候也看到过。 政见什么的几乎没有,成天上的摺子都是歌功颂德。 于是她点了那几个人的名字,他们一一出列。 清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说道:「几位爱卿,奏摺还是简单务实为好,为了避免下次再出现这样的行文,回去每人把自己的奏摺抄十遍吧。」 被点名的众人:「……」 清颜继续道:「有用实在的东西,不嫌字数多。」 「没用的歌功颂德晨安午安暮安的摺子,就不必上了。」 「哀家眼神不好,看得累得慌,你们抄得也累,不如简单明了,有事说事,各自省省心。你们说呢?」 几位被点名的讪笑着,齐齐道:「臣领旨。」 清颜说完,一转头,正对上南宫烨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略微颔首,眉眼弯弯,神情没有丝毫的不悦。 清颜回以一笑,又端着姿势,走回到了帘子后面。 礼部侍郎张成河上前了一步,「陛下,太后娘娘的千秋宴看着就到了——」 也不知他是故意火上浇油,还是等着看清颜的笑话。 这个节骨眼上,提什么千秋宴? 再说了,她昨日不是才驳回了么?清颜心里腹诽,正要开口说不办。 南宫烨却点头说道:「太后的千秋宴,应该好好操办操办,不可马虎——」 既然南宫烨开了口,清颜这个时候不能张嘴打他脸,这时,宫人拿着托盘把朱薯端了过来。 清颜随手拿起,脑里电光火石一闪,改变了主意:「这个容后再议。」 说完,她又恢復了以往的沉默寡言,眯着眼睛,打起了盹。 大臣又开始议别的事,不多会儿,熟悉的细微的唿噜声再次响起。 群臣面面相觑,心里思索着,如今圣上的态度不明朗,暂时还是不要招惹太后为妙。 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地默契地压低了声音,以免把人给惊醒了。 早朝的人散去之后。 清颜被人用手指头捅了两下,给捅醒了。 她稍微有一点起床气,刚要开口怼人,就听到南宫烨的声音,「醒醒,下朝了。」 清颜这才想到红薯的事情,赶紧坐起了身,下面陈好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 「陈好,你给哀家说说,你培育出来了多少,产量如何?详细的说……」 既然他能带着朱薯上早朝,又请求大力推广,若是说没有私下试验培育,没有十之七八的把握。 清颜是不信的。 作为现代人,她自然是知道红薯的产量,只可惜她毕竟没种过地,纸上学来终觉浅,理论上是没问题。 可实际培育幼苗,如何栽种,她是不会的。 「启禀太后,臣在京郊有个别苑,开闢出来了几亩地,产量很是可观。」 「哦?」清颜来了兴趣,兴奋地起身,刚想说备马。 看了一眼边上波澜不惊的南宫烨,又轻咳了下,坐了回去。 南宫烨皱眉思索了片刻:「你那个宅子能当日来回么?」 陈好点头:「快马的话,当日可往返。」 南宫烨吩咐道:「备车,朕要和太后出宫。」 陈桔抹了抹头上的汗;「遵旨!」他快步倒腾出门吩咐出宫事宜。 清颜心里很高兴,「哀家去换身衣服。」 既然要去田地里,穿着肯定是要怎么简单怎么来,她对南宫烨道:「陛下也换身常服,锄地的话会比较方便。」 「好,太后速去速回,半个时辰后在大殿集合。」 「好!」霍清颜提着宫装就往殿外走,迫不及待地回去换了身衣服,头上的髮髻实在是太沉了。 于是让秀莲给拆了,突发奇想,编成了两个麻花辫。 又让秀莲找了几身相对朴素的衣服,这才和南宫烨汇合。 南宫烨身着玄色暗纹长衫,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脚蹬了双寻常的官靴。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衣服,可穿在他身上,端的是意气风发,比平日里的肃杀多了几分的潇洒。 霍清颜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活脱脱被他衬托成了一村姑! 第55章 同乘马车 南宫烨显然也看到了清颜的打扮,他眉毛微微上挑,脸上露出欣赏之意,开口说道:「太后如此装扮,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哪里哪里,哪有陛下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啊。」 「自然是太后更清新雅致。」 「还是陛下更贵气风流……」 两个人站在原地互相吹捧,陈桔稍微抬头看了下天。再这么絮叨下去,今儿个可就回不来了。 好在南宫烨和清颜也记得正事,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
第72页 为了出行方便,只准备了一架宽大的马车,清颜自然是和南宫烨乘坐一驾。 南宫烨出行的这辆马车,外观看起来朴素寻常,打开一看,里面却别有洞天。 「咱们是临时起意,为了安全,还是低调点,便宜行事。」南宫烨解释了下。 「陛下所言极是。」 清颜也没意见,毕竟跟南宫烨一起出行,属于高风险同行。 想要刺杀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马车起初行驶在宽阔的路面,微服私访的感觉不错。 跟上次出宫礼佛浩浩荡荡,不方便露脸不同,这次清颜掀开了帘子,自由自在地看着外面的景致。 出了皇宫,外面都是自由的味道。 她轻嗅着外面的空气,心里想要逃出宫的心意更加的坚定。 「这么高兴?」南宫烨闭目假寐,却似乎一直留意着她的动作。 「要是经常能出宫看看就好了。」清颜感慨着,自从入了宫,基本就等于与世隔绝了。 南宫烨递给清颜一杯茶水,清颜接过,就听南宫烨低沉的声音响起:「那有何难,你若是想要出宫,等回头跟禁卫军说一声。」 「从暗卫营挑选几个沉稳的,带着腰牌,想出去虽是可以出去。」 清颜双眸一亮,「真的?」 南宫烨看她高兴的样子,嘴角不由得也跟着上翘道:「自然是真的,朕何时诓骗过你?」 清颜心头高兴,忍不住又看了南宫烨一眼。 莫名的,心底忽然涌入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从他登顶到现在,不说对政敌如何冷酷,对别人如何冷血。 可是对清颜,他的确是很是包容了。 清颜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南宫烨却好似总能精准地感应到清颜的情绪起伏。 他嘴角的笑意微凝,问道:「怎么,可是累了?」 说着,从边上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厚厚的毛毯,递给了清颜,「盖着点。」 清颜接过,随意地搭在了腿上。 南宫烨见到,摇了摇头,上前给她掖严实了些,又递给她一个靠枕,放到她身侧。 「靠着睡一会儿,等到了朕告诉你。」 清颜依言照做,阖上了眼睛。 其实早朝的时候,清颜已经睡了一阵了,此时并没有多少的睡意。 南宫烨显然比她要累,只见他仰着头,靠着靠枕,闭目养神。 他唿吸清浅,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清颜忍不住侧头,不露痕迹地打量着他。 南宫烨的脸依旧白皙无瑕,此时阳光透过轿帘的缝隙透了进来,打在他的脸上。 他长睫如羽,此时身上掩了肃杀的气息。看起来是个风姿俊秀,雍容雅致的公子哥。 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要轻薄。 清颜心里哂笑,眼神又在他薄唇上停留几息。 都说男人薄唇者薄清啊。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她偏转了头,闭上了眼睛。 并没看到她身后的南宫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阳光透过来,不仅打在他的脸上,也给清颜浑身罩了一层金边。 她两只又粗又长的辫子自然地垂落了下来,南宫烨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手心朝上。 任她垂落的发梢触碰着他的手心。 痒痒的,很是轻柔。 似一只轻柔的刷子,在他的心头涤盪。 南宫烨再次勾起了嘴角,摸了摸鼻子,好整以暇地拄着头,看着她的背影。 若是时间能永远停驻,在这一瞬间,就好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确实很美。 他心想着,以后朝政不忙的时候,若是她高兴,常常出宫陪她散散心,也没什么。 南宫烨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马车一路往京郊行驶着,先前官道还好,出了城,往庄子的那一路,路面不是很好,坑坑洼洼,偶尔还凸起一块大石头。 很是颠簸。 睡着的清颜被颠了起来,和南宫烨头撞到了一起。 「对不起。」 清颜迷迷煳煳刚开口,马车又是一颠,她直接屁股离了位,重重地落了下来。 「主子,路不好走,奴才尽量平稳些。」 前头驾车的侍卫说道。 谁知,话音刚落,又是一个重重的颠簸,清颜再次颠坐起来—— 一双大手又快又稳的拦腰将她圈住,稳稳地落在他的怀中。 清颜能听到他扑通的心跳声。 她刚想说,没事,不用扣得这么紧。 马车再次颠了一下,两人的头再次撞到了一起。 南宫烨无奈地笑了笑:「算了,还是朕抱着你吧。」 说着,他一手抓着马车内壁,一手圈着清颜。 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许是出宫特意装扮了一番。 平时骇人的气势,此时收敛得很好。 看起来像是一只温润无害的绵羊。 可惜,清颜知道,他是比老虎还可怕的存在。 马车再次一颠,她正抬头看着南宫烨,一时不察,嘴唇再次磕到了他的脸上。 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不过这次南宫烨不似当初那么抗拒,他好整以暇地摸了摸脸。 居然打趣道:「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想来,母后屡次三番轻薄于朕,朕居然也都开始慢慢习惯了……」
第73页 清颜眼睛瞪得滚圆,这话让他说的,她什么时候轻薄他了? 明明每次都是他,强取豪夺的好么? 见她杏眼睁大,南宫烨笑出了声,慢悠悠又道:「罢了,既然母后喜欢,朕就任由你轻薄……」 「别别别——」清颜抬头,不忿地看着他:「陛下龙姿凤章,金鳞岂是池中物,哪里是我等可以肖想的?」 南宫烨一双深沉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清颜,定定地看了半晌,倏尔一笑道:「若是朕说,朕允许你肖想呢?——」 说着,牵着清颜的手,缓缓地放到了他的脸颊边。 清颜只觉得手心有些发烫,刚要开口拒绝。 南宫烨却抓着她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 一股麻酥酥如同电流般的触感,瞬间席捲了清颜,没等清颜辩解,南宫烨圈着她,再次吻了下来…… 第56章 朕也试试 狭小的空间里,能放大人的感官刺激,清颜避无可避,气息与之纠缠着。 她想要躲,南宫烨手却死死地摁着她的后脑。 恰好此时,只是又一个大石头,剧烈的颠簸,使得两个人再次头对头地撞到了一起。 南宫烨不得不放开清颜,神情有些懊恼,「朕不该乘这个马车的。」 难得看到南宫烨脸上露出挫败的样子,清颜没忍住就想笑。 见清颜笑,南宫烨终于也是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南宫烨其实很少笑,帝王的情绪要尽量少地外露,喜怒不形于色,才能方便御下。 因此,清颜印象中的南宫烨,最常用的表情。 就是面无表情。 再加上他本身气质清冷,更显得拒人千里。 可此时的南宫烨,笑起来,嘴角隐约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像是春天融化了的冰川,又似春风吹拂的绿柳,搔得人心里痒痒的。 清颜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似乎是感受到了清颜的注视,南宫烨微抬了下巴问清颜:「朕,长得还不错?」 「尚可。」清颜心里说得长得暴殄天物,嘴上却不承认。 南宫烨见清颜口不对心,再次低声笑了一下,长臂一揽,将清颜搂在了怀里,他用下巴摸索着清颜的头髮,慨然嘆息道:「真好。」 清颜闭上了眼睛,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片段,也不会有太久了。 她就偶尔放纵一下自己吧。 于是,她终于想了想,报之以拥抱。 南宫烨的身子陡然一僵,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 他心里顿时如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 马车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帘外传来了陈桔的声音:「老爷,太太,庄子到了。」 出门在外,不适合叫陛下太后,陈桔灵机一动,就临时想到了这个称唿,老爷是圣上老爷。 太太……先帝的太太也是太太不是? 清颜从南宫烨怀里挣脱,整理了下衣服,头髮。 就要下车,被南宫烨拉住:「朕……我先下,你在我后面下。」 说着,率先下车,赞赏地看了一眼陈桔,转身把手伸了出来,清颜把手放到他的手中,借力下了马车。 陈好的庄子虽然在京郊,可修建得很有规模,此时整个庄子枫叶飘落,金黄一片,煞是好看。 而且山里的空气很是湿润,不远处,似乎还有小河流淌着。 竟像是一座世外桃源。 若是出宫在这居住,也不错。 清颜心里想着,以后出宫了争取自己也搞一个这样的院落居住。 南宫烨恰好此时走到了她身边:「喜欢这里?」 清颜点头,南宫烨侧头低声说道:「朕这样的庄子有很多,回头你看喜欢哪个……」 「不必了。」清颜摇摇头,就算是给了她,她也不可能常来住。 南宫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陈好这个时候过来,给他们带路,边走边介绍这里:「这个是我夫人陪嫁的庄子……」 这句话有两层含义,庄子是正当来的,不是他贪污买的。第二,他们夫妇的感情很好,夫人的陪嫁庄子给他试验。 南宫烨点点头,「令夫人很贤惠。」 清颜也跟着称赞:「伉俪情深,真好。」 陈好笑得牙不见眼,一头的管家带他们到地里,红薯是长在地下的,此时已经被起了出来,在地里一堆一堆的,很是壮观。 「臣之前开闢了几块地,对比过,此物耐干旱,好成活,最重要的是产量很高,一亩地可以产几千斤。」 「多少?」南宫烨不可置信地问道。 「六千斤到八千斤吧。」 南宫烨和清颜对视了一下,脸上难得露出兴奋的神情:「朕有爱卿这样的肱骨之臣,简直是如虎添翼啊。」 陈好谦虚道;「陛下言重了,臣只是想要大曦强盛,百姓衣食富足。」 「好,好个大曦强盛,百姓衣食富足!」南宫烨很是开怀,上前拍着陈好的肩膀,心中畅快,亲昵地说道:「朕心甚慰啊。」 清颜看着桌子上蒸熟了的红薯,上前掰开了一块,随手递给了南宫烨。 陈桔刚要上前验毒,南宫烨已经送入口中。 「甜。」 今年北方的天气有些干旱,雨水有些少,庄稼长得不是很好,收成并不如往年,可如今地里的红薯,却格外的香甜。
第74页 可见诚如陈好所言,此物的确是抗旱。 清颜作为穿越者,其实早就熟悉红薯,而且她不仅知道红薯,还知道红薯的各种做法。 如果能推进红薯的大面积种植,她觉得她这个名义上的太后,也算是无意间为百姓做了件好事。 「此物如何育苗?」清颜问道。 「块根育苗。」陈好解释道:「就是把块根种到选定的地里面,就会从块根中长出苗,每一个红薯块能长两到三颗苗。」 「哀家也有庄子,到时候哀家让管事联繫你。」清颜身为霍家嫡女,母亲的嫁妆里也有庄子和的。 陈好点头:「臣遵旨。」 南宫烨吃完了手中的半块红薯,微微有些出神,眼看着皇帝深思,众人都屏住了唿吸。 清颜没打扰他,转过了身子,见不远处有一个戴着斗笠的小姑娘,正在地里刨着红薯,她一时兴起便走了过去。 小姑娘本来是垂着头,见身后响起脚步声,停下了动作,转身抬头—— 清颜微微一怔。 小姑娘显然事先被管家嘱咐过,今日会有贵人到访,跟贵人说话态度要恭敬。 因此,她见清颜过来,下意识地冲着清颜甜甜一笑。 「夫人好。」小姑娘先开口问好。 清颜很快回神,收回了思绪,目光从她脸上的痣移开。 她轻声问道:「怎么称唿你?」 「奴婢东秀儿,是这里李管事的小女儿。」 东秀穿着虽然淳朴,可衣服上没有补丁,态度虽然恭敬,却并不畏缩,大大方方,利利索索。 清颜对她的印象很好。 见她锄地,也心血来潮手痒,于是她问:「可以借我用一下你的锄头么?」 「当然可以。」东秀把锄头立了起来,递给了清颜。 清颜接过锄头,使劲地往里一凿,只带起来一点。 她隐有失望,把锄头递还给了东秀。 东秀笑道:「您刚刚的劲儿没用对,用锄头,是要用些巧劲儿,像这样——」她一边说,一边示范。 果然,很快地里的红薯就都刨了出来。 清颜再次接过,按照她的姿势,果然,很多红薯都被她挖了出来。 清颜忍不住侧头跟她相视一笑。 身后传来南宫烨的声音:「朕也试试——」 第57章 可是登对 不知道何时,南宫烨站在了她们身后,他迈步走来,东秀只随意瞟了他一眼—— 竟然看直了眼。 「我地个乖乖,来了个仙女夫人,这又来了个神仙相公……」 东秀喃喃自语道。 南宫烨听了,不以为忤,反而好心情地问道:「那你看我这个神仙相公,和你身边这位仙女夫人可是登对?」 东秀连连点头;「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般配的不能再般配了,奴才的眼睛都花了。」 「哈哈哈哈——」南宫烨被她的直白逗得哈哈大笑,回头跟陈桔吩咐道:「看赏。」 陈桔点头应下,不多会儿,一旁的随侍给了东秀一个小香囊。 东秀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几颗金瓜子! 她惊得眼睛圆圆的,「多谢老爷夫人赏,奴婢祝你们白头偕老,琴瑟和鸣,比翼双飞,早生贵子……」 不要钱的恭维话,她连连说着,清颜也被她的娇憨,逗得发笑。 心想,若是给我几个金瓜子,奉承的话,我也可以一箩筐的说。 不过,这个小姑娘虽然住在乡下,可是谈吐不俗,显然管事也是个读过书的,女儿教得很好。 清颜把锄头递给了南宫烨,南宫烨左右撸起了袖子。 也像清颜一样,一锄头下去,带出来的全是土。 南宫烨显然没料到出师未捷,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清颜见他吃瘪,哈哈大笑:「哎呀,无所不能的老爷也有不会的啊,难得难得。」 南宫烨瞄了她一眼,握拳轻咳两声,难得红了脸:「朕……真的也有我不会的,我又不是真的神仙,哪能什么都如我所料。」 说着,把锄头递给了清颜。 清颜像刚刚东秀给自己示范那样,给南宫烨示范,「这样,用巧劲往外带——」 「原来如此。」 南宫烨恍然大悟,再次接了过来,如法炮制,果然这次顺利地起出来一片的红薯。 他显然心情更加畅快,干劲儿十足,不一会儿,居然锄了一拢的地。 他今日的束髮没用发冠,只用髮带束髮,微风一吹,飘逸若仙,他微微出汗,看着自己的「杰作」 好奇地问道:「为何不收了它们呢?」 清颜看着地上晾着的红薯,知道是刚出土的红薯其实淀粉的含量很高,需要晾晒处理,放到阴凉处储存三到四周,现代叫做「糖化。」 她正思索着如何给南宫烨解释,东秀已经开口解释:「因为地里有点湿,若是不晾干了,储存的时候不好储存。放了两三天的蒸着吃更甜一些。」 南宫烨点点头,「原来如此。」 见圣上都亲自锄地,众人跟着干得热火朝天。 不一会儿,就到了晌午。 南宫烨和清颜跟着陈好去了饭堂,陈好一脸的歉意:「临时准备的有些仓促,太后陛下勿怪。」 他们出宫也是临时起意,城郊的位置有些偏僻,一时之间准备接驾,陈好显然筹备得不足。
第75页 「无妨,朕今日已经很满意了。」若是让百姓都能填饱肚子,他一顿饭吃好吃不好又能如何。 「哀家也不是很饿,随意对付一口便是。」清颜解围道。 等她们落座,发现上来的食物都很有意思,蒸红薯,红薯饭,红薯丸子…… 简直是红薯开会。 不过也并不全是红薯,还上了一只红薯炖鸡。 清颜眼含笑意地看了一眼陈好,心想,这个陈好倒是个心思通透之人。 陛下九五之尊,什么饭菜能有宫中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御膳房做得好吃? 而眼下皇帝正对这红薯有极大的兴趣,那么没有什么比用红薯招待他更贴合圣心了! 果然,南宫烨丝毫没有不悦,反而大快朵颐:「想不到此物居然有这么多种的做法,不错不错。」 清颜心想,这才几种,她还知道有拔丝地瓜,红薯磨成粉做成红薯水晶卷,还有油炸薯条…… 这么想着,她心思微微一动;「陛下,哀家的千秋宴,你觉得,若是拿这红薯招待,怎么样?」 南宫烨夹筷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眼深深地与清颜对视了一眼;「若是如此,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清颜挑眉摇头:「怎会?如今国库钱不富裕,本身哀家就没想办,更何况——」 若是想要大规模地推广红薯,用她的千秋宴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把红薯介绍出去,尤其是京中的高门大户和世家。 南宫烨显然和清颜心意相同,他转头问守在一边的陈好道:「如今这红薯,京中可是只有你这处有?」 陈好点点头,诚实道:「不瞒陛下,不仅仅是京中……」 「此物是之前臣去探望在南边,临海小镇当县令的同僚,恰好遇到他出海的亲戚他赠了几块,他蒸了几块分与臣,臣尝了觉得美味,就偷偷——」 陈好咳嗽了两下,「偷了一块生的拿了回来,想着自己能否种植……」 南宫烨耐心地听着,听到沿海…… 眼神有些飘忽,显然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过了一会儿,他手指下意识地在桌子上又点了几下。 清颜看了眼他的手指。 ——这是他心情好的小动作。 果然,南宫烨不但没觉得陈好此举不妥,反而笑着用食指虚点了陈好两下:「你啊你啊,你他娘的真是个英才!」 过于高兴,南宫烨居然还带了句粗话。 清颜忍俊不禁,心里也跟着说道,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南宫烨又提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再没有问话,专心致志地吃着,显然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清颜自然也跟着吃,两个人都不说话,不一会儿桌子上的东西吃得七七八八。 南宫烨停了筷,陈桔体贴地给他端来一盏茶,他悠哉悠哉地把玩着茶盖,待茶可以入口的时候,喝了一口。 将茶盏放到一旁,开口道:「朕,给爱卿一笔巨财!这是卿应得的。」 说着,他看了清颜一眼,清颜几乎是知道了他的打算,接口道:「你待会让人把红薯的做法,列个单子,给陈桔。」 「哀家的千秋宴,就打算用红薯了。」 陈好一愣,脑子里一转,也瞬间明了。 可即使这样,他脸上也没有巨大的惊喜,他躬身道:「臣领旨!」 宠辱不惊,是个能沉住气的人。 南宫烨起身,陈桔给他披上了披风,他往门口走去,吩咐了一嘴:「庄子上的人可都是心腹?」 陈好点头:「都是本家。」 「此物在千秋宴之前,不可外流出去,千秋宴过后,也不可贱价售卖,朕的心思,你可懂?」 陈好再次俯身:「微臣明白,臣定当谨记。」 南宫烨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出门。 清颜也看了一眼陈好,心怀百姓,脑筋灵活,宠辱不惊,又拎得清。 最重要的是,也不忘记妻子的付出。 这样的人,眼下入了南宫烨的眼,今后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应是指日可待了。 清颜对他笑了笑,走过他的身侧,陈好居然低声说道:「多谢太后成全。」 哦豁,有意思。 清颜笑意加深,对他微微颔首,跟上了南宫烨的步伐。 此时他准备返城,已经站在马车外等着清颜了,就在这时,东秀跑了过来,「夫人……」 第58章 草编花环 清颜停步,就看到东秀手中拿着一个草编的花环,远远地跑来,双手递给了清颜。 先前锄完地,休息的时候。 清颜见东秀随手拽了几根草,手指翻飞,不多会儿,就编了个手环,手很巧。 她便多看了几眼。 想必东秀误以为她喜欢,在她吃饭的时候,赶忙给她编了一个。 她手中的这个,对比先前的手环,显然是用了心思的,要更加的精美和精巧。 眼下已经入秋,百花零落,也不知道东秀是从哪里寻得粉色和蓝色的小野花,点缀在花环上。 配色也不俗艷,煞是好看。 清颜此时梳着两个大辫子,头上并没有多余的饰物。 东秀示意她低头,眼明手快地放到了她头上。 清颜忍不住一怔,就听东秀赞嘆声:「夫人真的是太漂亮了。」 一旁的南宫烨也目光灼灼地看着清颜,偏头对东秀说道:「用心了。看赏!」
第76页 陈桔立刻示意,随从再次给了东秀一个香囊。 东秀羞红了脸,真心实意地对清颜说道:「夫人喜欢就好,要说手艺,奴婢还真不是庄子上编得最好的,编得最好的是前村的灵丫——」 「说来也是巧,我俩虽不沾亲,可长得很像,就连脸上的痣,都是一模一样,不知道的都以为我俩是孪生姐妹……」 「只不过她前阵子跟她爹进城去卖菜,不知为何居然失踪了……」 许是觉得清颜亲切随和,东秀忍不住话说得多了些。一旁的管事一个劲地给她摇头,使眼色。 清颜倒是没想太多:「天子脚下,民风淳朴,应该没什么事,想来过几日就回来了。」 「已经很久了——」东秀摇头说道:「看我,东拉西扯跟您说些没用的,若是夫人您喜欢,我下次还给您做……」 清颜点点头:「好啊,哀、哎……我很喜欢。」 说着,又小心翼翼地把花环拿了下来。 怕东秀多想,清颜解释道:「回京的路不好走,马车颠簸,我怕颠散了,我先收好,等我回家的时候再戴。」 心意能被人重视和喜欢,东秀兴奋得小脸通红:「多谢夫人,恭送老爷夫人!」 清颜跟她摆手告别。 南宫烨守在马车旁,像寻常丈夫等候妻子一般,等着她。 清颜把手递给了南宫烨,由他搀扶着,登上了马车。 随后,南宫烨也上了车。 两人跟送行者挥别,很快马车上了路。 等放下了帘子,南宫烨面色平静,沉默许久,显然心里存着事,清颜闭眼假寐。 来的时候太过颠簸,回去的时候,车夫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比先前要好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上了官道,速度快了起来。 清颜掀开窗帘,看着道路两旁倒退的景致。 南宫烨却依旧如老僧入定,不发一言,似乎在想事情。 清颜便有些不解,若是红薯的问题,先前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沟通过了,显然已经有了雏形。 那如今他为什么烦心? 似乎感受到了清颜的注视,南宫烨拄着下巴,斟酌了下道:「你刚才也听到陈好的话了。」 清颜眉头一皱:「你是指——」 偷人家东西? 当时不发作,后面等着追究? 不对。 他当时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反而觉得陈好反应快,脑子转得灵活。 既然不是为了这个,那么是—— 清颜脑海里想着陈好的话,沿海小镇同僚,出海…… 电光火石间她瞪大了双眸看向南宫烨,显然南宫烨也等她琢磨过来。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清颜:「你是指,开海禁?」 南宫烨:「开海禁。」 本朝开朝其实没有明确的禁海,但是武帝时期,沿海偶有倭寇流窜,所以武帝干脆大笔一挥,禁止开海。 下令沿海省份「无许片帆入海,违者立置重典。」 沿海设置区域,关卡。不让居民出海捕鱼…… 来了个一刀切! 到了南宫烨即位,没有特别关于禁海下过诏令。 官方虽然明面上仍旧禁海,可偶尔也会有外邦的船临时停靠,交换些物资。 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好才能从同僚那里获得了外邦的食物。 开海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问题是,要推翻武帝的政令,势必要引得前朝一些拥趸的口诛笔伐。 无论南宫烨上位正统不正统,武帝毕竟是他亲爹。 百善孝为先,哪有儿子跟老子作对的? 因此,强势如南宫烨,也需要斟酌之后,才能下令。 清颜其实也觉得开海挺好的,沿海的居民可以捕鱼,维持生计。 番邦的人可以带来贸易,互通有无,促进沿海经济的发展。 番邦的其他种子,看看或许还有马铃薯啊,什么的,也可以进来。 闭关锁国,不是一个国家长久发展之计,长期的闭关,只会夜郎自大。 清颜和南宫烨忍不住对视一眼,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忽然想到了文豪的一句话。 于是,她对南宫烨道:「其实,这个人啊,人性啊,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 「比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 「但是!如果你说要拆掉屋顶,他们就会退让一步,愿意开窗了……」 南宫烨精神一震,若有所思地看着清颜:「太后是有大智慧的人啊……」 清颜不自在笑笑,她哪里是有大智慧,有大智慧的是文豪好么,她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南宫烨却并不在乎,显然,他心中有了盘算。 眼下朝廷对漠北用兵业已到了尾声,若是继续打下去…… 必然要劳民伤财,朝廷大臣们不会同意。 若是借着引子,开了海禁…… 略微思索,南宫烨心中有了主意。 心中悬着的事情,都一一落实。 他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眼睛眨也不眨,如同粘在了清颜身上一般,就那么无辜地看着她。 把清颜看得浑身发毛,「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怪瘆人的。
第77页 南宫烨打趣道:「后宫美人众多,但是唯有太后,让朕百看不厌……」 清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腹诽,这么多的美女你不去看,非逮个继母小妈看个没完。 这不是渣男这是啥? 南宫烨依旧看着清颜,「太后就是翻个白眼,也比旁人要好看。」 清颜:「……」 南宫烨忽然说出如此油腻的话,清颜瞬间不知道该怎么接。 马车平稳入城,南宫烨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收起了刚才的漫不经心。 脸上的慵懒渐渐变成了惯常的冷漠。 仿佛刚才油腻的登徒子不是他本人。 清颜心中一嘆,先前跟她调笑的,是出了城的,南宫烨。 如今,眼前的,是入了城的,当今的圣上! 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只是一时的安虞而已。 清颜侧头,看着不时被风掀起的窗帘,京城的一切渐渐映入眼帘,眼看着就到了紫禁城。 她却再没有掀开一看的欲望。 —— 坤宁宫 皇后听闻圣上带着太后微服出宫,神色漠然。 撕心裂肺地咳了半天,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嘴,等咳过之后,抬眼一看,帕上已经有了血。 「娘娘——」 沈静若摇头:「无事。」 她转身看了看坤宁宫,又看了看自己的座位。 「本宫既然坐上了后位,就是凤命!」她眼里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狠色。 一个内监过来通禀:「娘娘,落月轩的霍贵人求见……」 「不见!」想起姓霍的,沈静若心里就堵得慌。 宫人刚要转身,又被她叫住:「等等——」 「宣她进来,本宫倒是要看看,这个霍贵人,所图为何……」 第59章 来小日子 清颜回到了慈宁宫,奔波了一天感觉很是乏累,她把花环拿了出来,看了下。 秀莲没跟她出宫,看花环称赞道:「这是娘娘今天出宫得的?手可真巧。」 小邓子也凑了过来:「可不,奴才小的时候,奴才的姐姐也会编,可都没娘娘手中的好看。」 论说话的艺术性。 其实再精巧,不过是个花环,宫里人眼光高,什么新鲜物什看不到。 可他们见到清颜很喜欢,还在头上比画着戴。 说的话润物细无声地让人心里熨帖。 清颜笑着说,「把它挂起来吧。」 挂着变成干花也挺好看。 「娘娘真是聪慧,挂起来整个既能长久存着,也能让屋子看起来别致!」小邓子立刻搬了凳子过来:「娘娘,您看挂在哪个位置?」 清颜环视了一圈屋子,发现梳妆檯镜子边正好空了一处,于是她点了下,道:「就这吧。」 小邓子赶忙又翻身找了钉子锤子过来,「娘娘,这个高度可以么?」 清颜一看,视线范围之内,伸手还可以够到,整个墙面有了绿意,「行,就这里吧。」 小邓子麻利地挂上,几个人看着墙上的杰作,非常满意。 清颜让春杏把出宫带回来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些蒸好的红薯,「尝个新鲜吧。」 小邓子和秀莲等殿内侍奉的宫人,笑嘻嘻地过来,几个人分着吃得很是香甜。 秀莲和小邓子吃完还要:「娘娘,还有么?」 清颜问他俩:「好吃?」 他俩点点头,异口同声道:「好吃。」 清颜故意卖了个关子:「有倒是有,不过今天没有了,先卖个关子,等到时候告诉你们。」 「娘娘——」秀莲跺脚,小邓子若有所思,清颜问他:「宫中的御膳房,可熟?」 小邓子点头:「熟。」 清颜反问:「你真觉得这个红薯美味得不得了?」 宫中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有,小邓子作为慈宁宫的首领太监。 自然嘴巴也是刁的,说好吃不过是奉承她而已。 小邓子却正色道:「大鱼大肉吃惯了,偶尔吃个平常没吃过的,新鲜罢了。而且这个红、红薯,味道很甜,又软糯。合乎奴才的胃口,奴才觉得好吃。」 清颜放了心,点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你明日找个信得过的御膳房的厨子,然后带着他去找陈桔,他那有做法单子,你们几个研究研究,怎么把这个红薯做出花样来……」 小邓子一听陈桔,脸上的表情瞬间发苦。 清颜知道他如何做想,恐怕还记挂着先前灭口的事。 于是,宽慰他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还能一直躲着他走不成?再说,宫变的时候,哀家不也是差点悬樑了么?」 小邓子点点头:「奴才省得。奴才明日一早就去找陈公公。」 「午后吧,早上他应该陪着陛下早朝,未必能有空。」 想到早朝,清颜就头疼,于是她灵机一动,「别明日了,改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去干清宫,找陈桔,跟他约好明日商议的时间。」 「奴才遵旨!」小邓子动作麻利,转身就要往外走,再次被清颜喊住。 「等下,既然去了干清宫了……顺便,给哀家告个假。」清颜忍不住就想翘班一天。 「就说……」她想了想,「就说明日哀家身体不适……」 「至于理由么……」清颜想了想,最近自己叫太医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现在姜太医看到自己都头大。
第78页 于是,她吩咐道:「就说哀家癸水来了,身体不适。」 —— 干清宫 南宫烨坐在御案前,批阅着当日的奏摺,还好之前让秉笔太监把相对重要的给摘了出来。 等批阅了一部分之后,眼睛有点发花,脖子也疼得厉害,于是他开口:「陈桔,给朕按下脖子。」 却没等到陈桔的回应。 南宫烨忍不住有些好奇,抬眼看向了门边,陈桔这时打门外回来。 「做什么去了?」 南宫烨仰着脖子,淡淡问道。 陈桔知道他是累着了,没马上上前,从嘴里呵出一口气,搓了搓手。 等身上的寒气退去了。 才慢慢走到南宫烨的身后,陈喜在旁边递给他热好的锦帕,他擦了擦手,抬手帮南宫烨揉捏着脖颈。 边摁边小声道:「慈宁宫的小邓子刚才来寻奴才,约下明天的时辰,找御膳房的厨子,商量下红薯的做法……」 「唔……」南宫烨眯着眼睛懒懒道。 「对了,还有就是,给太后告个假——」 南宫烨缓缓地睁开了眼,扭头问:「告什么假?」 陈桔复述清颜的意思:「就是——太后娘娘说,她明日身体不适,早朝想要告个假。」 南宫烨呵了一声,转回头再次闭眼,闲闲道:「那朕掐指一算,后日朕身体也不适,是不是也能罢朝一日?」 陈桔:「……」这话他没法接。 南宫烨心里头好笑,告假,还能提前预知自己生病的? 说出来她自己信不信? 才几天就想着偷懒了,成天窝在慈宁宫里。 他日日上朝,都没想着躲懒呢。 陈桔见圣上不似发怒,想了想,又把清颜告假的理由说了出来:「太后娘娘毕竟是女子……小日子来了,身子不适也是有的。天气冷了嘛……」 南宫烨:「……」 他没睁眼,心里头哂笑,呵,上次他想要跟她云雨…… 她是怎么说的? 来了葵水。 这才过了多久?一个月来两次? 找个藉口也不知道找个像样的。 他歇了会,继续起身,踱步往桌案上走去,今日出宫了一天,回来尽管他一直批阅着,桌上到底还是有许多奏摺没看完。 他捏了捏鼻樑,一时间,不由得心底也产生了一丝的烦躁。 他打开摺子,看了半天,字在眼前晃,却仿佛跳跃着都没进脑子里。 看了半天,不知所云。 他心头火起,一下把摺子给摔了出去。 殿内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不知道圣上因何发怒。 「捡回来!」 陈桔立刻把奏摺捡了回来放到了他的手边。 南宫烨嘆息一声,打了开,耐着性子再次看了一遍,顿了顿,提起毛笔,写到:「朕知道了。」 —— 夜幕降临 京城的宣武大街,歷来都是高官们的府邸,整整一条街,侍郎府,将军府,甚至是公主府。 都坐落在此。 此时,宣武大街后身的一条巷子里,高门府邸的后门忽然开了…… 几个侍从探头先张望了一番,见四周无人。 一辆木板车推了出来。 板车上几个麻袋,鼓鼓囊囊,不知装得什么,但是显然很沉。 板车的车辙压在路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一个最底层的麻袋口没扎紧实,一缕青丝掉落了出来,有血迹顺着青丝,一滴落在土里。 板车拐了几个弯,推行方向赫然是城外的乱葬岗…… 第60章 屁股真白 京城人口众多,消失那么几个人,就如同雨滴落海,丝毫没溅起任何的风浪。 早朝时候,前朝却实打实地来了个大浪。 新皇居然要继续攻打漠北! 「陛下,臣反对!」 最先跳出来的就是户部侍郎庄定贤:「有道是穷寇莫追,兵马粮草,人吃马嚼,这个时候攻打漠北,不智啊……」 「臣附议——」 「臣也不贊成攻打漠北——」 南宫烨强势起身,他身材高大,一步一步逼近户部侍郎面前。 直视他道:「漠北王野心不死,漠北王的几个儿子正值壮年,若此次不把漠北打服了,等明年漠北风调雨顺,捲土重来一次,遭殃的,仍是边关百姓!」 其实南宫烨话说得没错。漠北侵扰边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只是先皇生前也没少收拾漠北…… 打了几次,漠北的老巢不知道在哪不说。国库钱打得倒是空了大半。 因此先帝的谥号是武帝。 后来武帝年纪大了,先太子更是提倡怀柔政策,漠北的胆子就愈发大了。 「陛下,漠北游牧为主,草原风沙很大,我军对草原沙漠地形不熟,若是贸然进攻,战线拉得太长,补给跟不上啊……」 庄定贤几乎是哭腔说道。 南宫烨却仍不退让:「户部没钱?」 「没钱!」户部侍郎梗着脖子,浑身发抖。 「那就彻查下户部歷年的帐目,在京官员可有在户部挂帐?爱卿现在就去盘查,明早朕就要——」 「……」户部侍郎头上的汗,如雨般冒了下来。 歷朝歷代,官员的俸禄都不太够用,尤其是京官,府邸修缮啊,人情往来啊。
第79页 有时候钱不够用,户部也相应的会支援点,挂个帐。 皇亲国戚有时候修缮园子,或者是招待贵宾,也是要去户部打秋风,撑个排场。 如今要彻查这些帐目…… 那朝廷里大半的官员都得牵连进来,吐沫星子还不得把户部侍郎给淹死啊。 他都害怕下朝之后,被人套了麻袋,拉进巷子里打! 可若是要他同意圣上的要求,全力支持攻打漠北…… 户部的钱,又的确是支持不了。 有心无力啊,若是家底丰厚,谁不愿意朝廷长治久安,子孙千代安宁。 可如今—— 兜比脸干净啊,户部侍郎老脸拉得三尺长。 众位大臣不同意继续打漠北的理由也很充足,既然已经打了胜仗,扬了国威,自然应该见好就收。 别万一深入漠北腹地,被人从中间截断,首尾无法相顾,再来了个全军覆没。 到时候就被动了。 几个没欠过户部钱,没在户部挂帐的大臣,凛然不惧地站了出来:「陛下,朝廷眼下还是休养生息为妙,治大国如烹小鲜……」 「老臣还望陛下慎重啊……」 「陛下,三思啊……」 南宫烨冷冷一笑:「拖出去,打!」 大殿外的禁军身着甲冑,大步进殿,拉起几个大臣就往外拖…… 殿外早已准备好了板凳,一行人齐齐被扒了裤子,露着白花花的屁股,板子啪啪啪啪地下来。 左相霍刚也站了出来:「陛下,御史大夫他们所言并没有错,求圣上网开一面,自古刑不上大夫……」 南宫烨却也懒得废话:「拖下去——」 「……」 大殿上再次诡异地安静起来。 霍刚也来了脾气,转头甩开了扯他袖子的禁军,抻了抻衣襟,昂首冷笑道:「不必,我自己走!」 说着,走出殿外,他大义凛然地走到队尾,麻利地自己脱下了裤子,趴在了长凳上。 南宫烨神色如常,嘴唇抿成直线,赫然起身道:「退朝!」 说完,袖子一甩,迳自离开了大殿。 殿外的迴廊上,御史大夫们被打得涕泗横流,他们转头,一脸敬意地看向左相。 得了,连左相都挨了板子,他们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相爷,大义啊——」御史大夫感动得眼泪刷刷的。 霍刚被打得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浮现,脑仁跟着跳着疼。 不过才两杖下去,他这老身板就有点扛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陈桔甩着浮尘过来道:「行了,今儿个就到这吧——」 打板子的人停下了,一群人从条凳上滑倒在地,哀声一片。 前朝的事情传到后宫,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娘娘,」小邓子和陈桔商议完事情过来,跟清颜禀告道,「娘娘,您果然有先见之明啊。」 「您是不知道啊,今儿个,奴才可是开了眼了,放眼望去那一片白花花的……」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捂嘴低笑出了声,「御史大夫是宁嫔的爹,户部侍郎庄定贤是庄婕妤的大伯父…… 德妃的弟弟今日的裤子也被扒了,屁股上还有个核桃大的胎记!」 这群人无不身居要职,天潢贵胄,平日里可都是眼高于顶的。 哪曾想,今天都被打得颜面尽失! 那场面,真是终身难忘啊。 下一瞬,他又想到人群里好像还有太后的爹,霍相,脸上的笑意赶快收了收。 「娘娘,您是早料到陛下今日会发作?」小邓子一脸膜拜地望着清颜。 清颜躺在塌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籍,看得正津津有味。 书名是蜀中游记,此时,她脑海里想的都是鲜红一片的四川火锅,四川串串,水煮鱼,麻辣香锅…… 好想吃。 思绪冷不防被打断,她咽了口口水,「什么?」 小邓子问道:「娘娘料事如神啊,早就知道今天陛下会雷霆震怒?」 清颜摇头:「没有,哀家是真的病了,哀家葵水来了,身体不适。」 一旁擦着花瓶的秀莲:「……」 换洗的衣服可是她拿去浣衣局的,上面有没有红,没人比她清楚。 她低着头,装听不到。 清颜扫了一眼秀莲,又继续吩咐道:「不过,陛下做事也的确是冒进了些……」 小邓子赶紧跟着低下了头,陛下如何做事,太后能议论,哪是他们这等下人可以非议的。 「既然哀家身子不适,这几日就不上朝了。哀家好了再去。也省得群臣不自在。」 干清宫 此时的南宫烨看着手上的名单,嘴角勾起。 地下跪着的沈炼禀告道:「户部侍郎的宅子,今日访客的名单都在上面……」 「呵,朕竟不知,欠着国库银子的,居然这么多人。」 说着,手指敲了敲上面的名单。 「你去处置!人,打打就可以,不要弄死。」 「微臣遵旨!」 是夜,京中风声鹤唳,好几座大宅都被气势汹汹的来人叩门,管家开门,不等询问,来人直接闯入。 简单粗暴从大宅把名单上的人提熘就走。 睡梦中的人睁眼刚想训斥—— 一看来人身上的服侍,一时间抖如筛糠……
第80页 第61章 他故意的 一座高宅内,妇人摇晃着老爷的胳膊:「老爷,岑儿被带走了……呜呜呜……」 「当今圣上秉性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膝下只有岑儿一人,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啊,你干脆逼死我算了……」 妇人连连摇晃着自己老爷哭诉着。 「夫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什么稍安勿躁,哼,你倒是不着急,左右你还有别的儿子……」 「昭狱是什么地方,我这样的后宅妇人都知道,你不是不知道……」 「好好的人,进去了不生生地扒出一层皮,如何能出来,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子啊……」 妇人边哭边担忧,边担忧边哭,越想越悲伤,恶狠狠道:「若岑儿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夫人……夫人莫恼,岑儿不会有事的,陛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男人不得不陪着小心不断地安抚着夫人,可最后仍是卷着铺盖给扔出了门。 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不得已,只好躲去了书房。 刚一开门,书房里显然已经有人等在了那里,「爹,大哥欠了户部的银两,这是我们夫妻的一点心意——」 庶子从袖子里掏出了银票,递了过去。 男人却没接。 见儿子似有不解,他捋着鬍鬚,摇头笑道:「法不责众,欠户部银子的不独你大哥,陛下却把他下了狱,你猜是为何?」 「难道陛下真想直捣漠北的老巢?」 「陛下想,是正常的,只是,时机不到。」 「爹您的意思是……」 「明日或许就知道了。」 第二日上朝,大殿门一开,各个大臣拖着身子,僵硬着走着路。 昨日的板子其实打得不重,奈何失了脸面。 因此早朝上的众人一个个的灰头土脸的,情绪低落。 南宫烨却神采奕奕地坐在大殿上,他让人搬着箱子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帐目 南宫烨冷冷地审视着众人,有人心虚地垂下了头。 却听圣上道:「若不是为了此战,朕居然不知道,朕的爱卿们居然这么的捉襟见肘。」 他看了一眼队伍末端的一人:「娶个小妾居然也要摆宴?是么,刘爱卿?」 又看向另外一排的人:「孙子洗三宴,也从户部支帐?」 被点了名的人老脸臊得通红一片,良久无言,只嘴唇哆嗦着道:「陛、陛下恕罪……」 南宫烨随手把一册帐本放到一旁,故作理解道:「爱卿们的难处,朕知道。两袖清风,所以囊中羞涩……」 众人连连跟着点头:「正是正是。」 南宫烨又再次体贴道:「朕也知道,此时反攻漠北准备不足……」 众人再次点头,眼眶发辣,陛下这是终于反应过来了,有位上了年纪的大臣,忍不住感动高唿:「陛下英明!陛下圣明啊!」 南宫烨微不可闻地扯了下嘴角,手指头轻轻地敲着扶手,慢悠悠道:「国库不充裕,朕底气也不足,要不然,赋税加一些?」 「不可——」御史大夫忍不住想要上前,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处,疼得抽吸口气。 「陛下,今年天气反常,南方又有洪涝和地动,收成不好,若是加了赋税,恐引起民变啊——」 南宫烨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点头:「爱卿所言甚是,所以朕昨日思考了一晚,朕有了个想法。」 「要么,继续打漠北——」 「万万不可——」饶是挨了打,众人也还是齐齐反对。 南宫烨早有预料,又继续说道;「要么,开海禁。」 刚有人站出来要反对,就被后面人拉住了。 整个大殿安静得近乎是诡异。 南宫烨嘆息道:「户部的这些钱,爱卿们两袖清风,就算拿着帐本逼你们,短期之内,你们也未必能凑齐,岂不是都被逼着贪赃——」 「朕也知,禁海是先帝下的令,可先帝时期,国库充裕,现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了……」 户部侍郎庄定贤这次第一个站了出来,「臣附议——」 只要不动他的钱,往国库里划拉钱,多多益善啊。 又一中年男子站了出来:「臣附议——」 他儿子如今还在大牢里,不同意儿子晚几天出来,回去还要被夫人责怪…… 「臣附议——」商仲卿也站了出来。 「陛下英明!」终于,所有人跪了下去,齐齐同意。 南宫烨看了看跪地的众人,心里感慨道,果然,两害相比取其轻。 下朝的时候,南宫烨心情很好地往慈宁宫走,一进门就被一阵香气勾住。 清颜这头桌子上摆放着各种红薯的做法,拔丝红薯,油炸薯条,红薯炖鸡…… 甚至还让御膳房做了蘸酱。 御厨果然很有几把刷子,不但做得色香味俱全,摆盘也是很有创意。 一桌子菜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清颜看到南宫烨眉目舒展的样子,便知他又遂了意。 心底也是隐隐佩服,南宫烨是一个目标明确,对什么东西都志在必得的人。 而且他还能忍。 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心性坚韧,非常人能比。 朝中的这些大臣,又如何能硬刚过他?
第81页 她笑着对南宫烨招手:「陛下下朝饿了吧,来尝尝御厨的手艺——」 南宫烨信步走来,他手长腿长,走路带风,两三步就到了身前,他欣然坐下。 小邓子立刻有眼色地上前端着净手的帕子递给了陈桔,陈桔赞赏地看了小邓子一眼。 这才贴心地走到南宫烨身边,南宫烨擦了擦手,提筷便尝了一口。 清颜好笑地看着他,问道:「如何?」 南宫烨缓缓牵动了嘴角,点点头道:「不错。」 说着,又尝了几筷子其他的菜品,早朝跟众位大臣耗了一上午,腹中未免飢饿,因此便多夹了几筷子。 见他吃得香,清颜也跟着馋了。 也跟着落座,南宫烨反客为主给她夹了一筷子:「这个不错,你尝尝……」 清颜从善如流地尝了一口,也很满意自己的想法,笑着点头:「是不错。陛下看看这些菜品,设宴可还够?」 南宫烨点头,「可。」说完,看了一眼小邓子和陈桔道:「你们几个辛苦了,看赏。」 陈桔笑着回道:「奴才多谢陛下。」 清颜吃着拔丝地瓜,也不知道这御厨怎么做的,虽然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可却能做到颜色金黄。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齿颊留香。 果然宫中出人才啊,她吃得高兴,脸上却迎来了目光。 却见身边之人停箸,目光咸凉地看着她,悠然道:「母后这葵水可来得真巧——」 清颜这才后知后觉想到先前拒绝他,似乎也是这个理由。 一时紧张,便岔了气,忍不住打了个嗝! 「嗝!陛、下,嗝——」 身旁的南宫烨贴心地拍着她的后背,清凌凌的目光看向她:「母后也太不小心了,吃得不用这么着急。」 话虽如此说,眼里却有一丝笑意闪过。 清颜一边打着嗝,一边心头一气。 他故意的! 第62章 真来葵水 南宫烨见清颜吃瘪,心情甚好,连饭都多用了一碗。 用完膳就回了干清宫。 清颜打嗝半盏茶的时候才歇,正生气的时候,收到了南宫烨派人传话,既然太后身体不适,早朝可以等她好点再说。 这是明摆着可以给她放几天假啊。 清颜掐指一算,葵水怎么也得来一旬吧,那等下旬的时候再上朝也可以。 哪曾想,几日之后—— 葵水真的来了。 南宫烨来的时候,清颜把床上的帐子都放了下来,人却在里头疼得直打滚。 其实她并没有痛经的先例,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阵子落水凉到了。 肚子简直是抽着疼。 饶是清颜对痛觉并不敏感,也疼得扛不住。她抱着被子团在肚子上,肚皮疼得一抽一抽的。 南宫烨进门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脚步。 脸上甚至还带了几分讥笑,嘲讽道:「母后这个小日子也真是有趣,一月来三次,一次来一旬……」 说着,信步走到了床前。 他脸上犹带了笑意,刚要掀开帘子,继续嘲讽—— 就看到脸色煞白,一头冷汗的清颜。 他嘴角的笑意凝住,忽而沉下了脸,上前柔声道:「怎么疼得如此厉害?太医呢?可有传太医?」 清颜此时浑身无力,流汗都被冷汗打湿了,她摇头道:「不过是小毛病,传什么太医。」 说着话,有气无力。 南宫烨却不认同:「太医就是给人医治看病的,朕不养闲人,既然难受,疼得厉害,为何忍着?来人,去太医院,传太医——」 春杏点头,立刻转身就走,她步子飞快,一晃人影就消失了。 一盏茶之后。 太医院姜太医再次过来了。 姜太医先前正在太医院午睡,一听是慈宁宫,本想让副手去,后来想了想。 太后可还有着身孕吶。 若是换了别人把脉—— 可不就立刻穿帮漏馅儿么! 登时坐了起来,拿着药箱不情不愿地过来了。 此时慈宁宫殿内不相干的人也已经支走,姜太医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太后,给切了脉。 「如何?」当今陛下脸沉如水。 姜太医心里没好气,可一想到最近得罪圣上的下场…… 他忍不住收了下屁股,挺起腰板,和颜悦色道:「娘娘的身子,陛下应当知道,如今这月份大了……」 南宫烨剜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说人话!」 「娘娘这是先前受了寒,所以——」 「得了胞宫症,通常就是饮食贪凉、外感寒邪等外寒侵入人体,停滞胞宫而导致的寒症——」 「女性天生体质虚弱,容易四肢冰冷,对气候转凉特别的敏感,喜热畏寒,冬天怕冷……」 南宫烨看了脸色苍白如纸的清颜一眼,低声道:「太后确是畏寒。」 姜太医又道:「其表现就是痛经,畏寒,不易受孕——」 南宫烨眉头一跳,脸色难看,失声道:「竟如此严重?」 姜太医本想开方子,提笔的手就是一顿,他刚想说,先帝已去,太后不易受孕也没什么大不了。 话没吐口,心里咯噔一下,太后明明是黄花闺女,现在对外不也是有了身孕吗? 宫闱秘事,都不新鲜啊。
第82页 见陛下如此神情,他心中瞭然,秘密知道太多,人容易被灭口啊。 他沉思了片刻,缓缓道:「微臣给太后开些温和暖宫的方子……」 「平日里,要多运动些,不能因为天气冷就不出门……」 「微臣再给开些艾草泡脚……」 南宫烨脸色缓和了下,姜太医凑到他身边低声道:「其实,若是有龙阳之精,多行闺房之事也可减轻……」 「当真?」南宫烨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瞧过来。 姜太医捋了下鬍子,半真半假道:「没有药典依据,不过确实有患者待字闺中之时有这个病症,嫁人之后,症状减缓……」 南宫烨点了点头,「如此,朕知道了。」 姜太医开好了方子,背着药箱出了门,小邓子恭送他。 南宫烨坐在一旁,等春杏熬好药过来,清颜才挣扎着坐起,捏着鼻子把药给吃了。 肚子里觉得稍微有点热气了,才觉得稍微好了一点。 她刚躺下,就觉得室内安安静静,她脑海里意识模煳,也没做他想,以为南宫烨走了。 刚翻个身,面朝里面,昏昏欲睡。 却觉得身边一沉,接着,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周边,那人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后。 「别动。」他不客气地说着。 清颜僵了下身子,刚想说,你回去吧,如今我没精力应付你。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却从身后绕了过来—— 清颜不耐烦地转身,没等训出口,却勐地一惊。 他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里衣中。 他的手大而温厚,强有力地覆在她的肚子上,轻轻地揉了下。 「可感觉好受些了?」南宫烨极有耐性地揉着,一手伸到了清颜的脖子下。 示意清颜抬起头,见清颜不愿,他强势又霸道地伸到了清颜的脖子下,硬是将她强行搂入了怀中。 他做这一切极为自然,清然都恍惚觉得,他这后宫三千,是不是他经常这么做? 南宫烨的神情淡淡,轻声问道:「还疼么?」 清颜扯了个嘴角,「好多了。」 南宫烨又问道:「从前……可也是如此?」 他印象中,她一直是气血红润,尽管平日里带着木讷的神情。 可脸上的气色看起来很健康,从没有遮盖的样子。 清颜也没做他想,实话实说道:「以前从来没有,也不知道这次为何……」 说完,她又觉得像是抱怨,而且跟他说这个痛经方面的话题,有些尴尬。 南宫烨嘆了口气,再次轻轻地给她揉着肚子。 他没看清颜,视线落在帐子中。 他低声道:「若不是为了朕跳河,你又何至于此——」 话里含义,居然是把错拦到了自己身上。 清颜忍不住心下好笑,难得见到他自责的样子,她笑道:「又跟跳河有什么关系——」 南宫烨温柔地看着清颜,柔声道:「你啊你啊,总是这样,凡事浑不在意,也从不会去怪责他人……」 若是换了旁人,肯定会藉此捞些好处。 南宫烨看着清颜羸弱的眉眼,忍不住亲了下她的额头,亲昵道:「以后,还是要先看重自己的身子,若是以后无法生子,有你哭的……」 清颜忍不住心中一跳。 她生子? 她一个太后,生什么子? 第63章 春日之梦 清颜忽然想到先前为了救她,南宫烨对外谎称她有身孕…… 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哪怕是装,她也会把孕妇装好,尽量全力配合着他。 可配合,不代表床上也要配合他—— 清颜扭头刚要说话,南宫烨眼明手快地伸出手指,压住了她的唇,「闭嘴,不要忤逆朕。」 说完,又把手放回到她肚子上,继续给她揉着肚子。 想来她此时说的也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他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清颜见状,又看到他出力,就没反驳他。 不得不说,他给她揉了会肚子,感觉真的受用,舒服多了。 昨天半夜她就疼得几乎没睡,此时肚子不那么疼,她意识模煳,渐渐地睡了过去。 轻微的唿吸声,均匀传来,她难得露出苍白孱弱的姿态。 让人竟然忍不住心生怜爱。 南宫烨静静地看着她入睡,手却没停,仍旧不疾不徐地给她揉着肚子。 见她终于沉沉睡去,周围的香气萦绕在他身边,清甜的味道,他感觉自己慾念方兴。 刚才光顾着给她止痛,心里没有其他杂念,此时…… 他觉得手下的肌肤滑如凝脂,又似丝绸,让人恨不能狠狠地揉搓身下。 南宫烨深唿吸几次,让自己平復慾念,可谁知,睡着的清颜居然一个翻身,抱住了他。 「惹火!」 南宫烨恨恨地说道,却奈何不得她。 他眼看着她蹬被,扯过被子把她盖好,手还捂着她的肚子。 他脑海里默念清心咒,一息之后,身下总算是平復了。 南宫烨再次看了一眼清颜嫣红的嘴唇,没好气地啄了一口,就当是出力的利钱吧。 他最近也很劳累,搂着清颜,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南宫烨做了个梦,那个时候他还是梁王,以忠厚稳重老实闻名。
第83页 他生母已逝,炎热的夏日,他被参了一本,是给太子顶了缸。 太子的人捅了娄子,最后却把锅甩给了他…… 可惜,他却不能辩解,因为他知道他冤,父皇也是心知肚明,这个委屈他必须得受着。 太子的脸面不能丢。 呵,太子的脸是脸,他南宫烨的脸就不是脸么,他南宫烨的脸难道就是城墙么? 他面色平静,心里却极为愤恨,于是在御花园逛了逛,想要散散心。 偏巧皇后派人给太子送吃食,是冰镇的荔枝。 岭南那快马加鞭进贡过来的。 送完了,估计是讨了赏,两个人居然不知不觉地议论起来。 「太子龙姿凤章,俊逸非常,若是能成了太子殿下的人……我做梦都要笑死了……」 「别做梦了,喜欢太子的人多多啊,飞上指头你以为你能变凤凰啊,咱们这样的人,飞上指头也不过是只麻雀!」 「那倒是……其实梁王长得也不错,就是——」 「得了吧,他的生母出身低贱,我听说是瘦马出身,千人骑万人胯……啧啧——」 有树荫遮挡,因此她们两人,没看到树后的南宫烨。 南宫烨握紧了拳头,捏得关节直响,眼里满是暴戾—— 他再是不济,也是圣上的血脉,他母妃再出身不堪,也是圣上的妃子。 岂容这等贱婢污辱! 他一脸肃杀,凤目腥红,刚要走出去杀了她们。 一声毫不客气的女声传来:「本宫还以为是哪里的仙女下凡,来这指点江山,原来不过是两个婢女。」 两个宫女惊吓转身,见到来人,却似乎松了一口气,「奴婢给霍婕妤请安——」 「免礼。」 霍清颜款款走来,她身着翠绿色的烟纱裙,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 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微微一动,长裙便如水波纹一般散开。 在灼灼烈日下,显得格外耀眼明艷。 她脸上依旧是木讷的神情,两个奴婢显然也并不怕她。 木头美人,宫中人尽皆知。 可谁知,霍婕妤言简意赅:「妄议主子,掌嘴!」 两个宫女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迟疑着没动。 清颜显然也知道,她俩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随意扯了一边的柳叶在手中拉扯着。 「本宫自然不会亲自上前,动手打你们,平白失了身份。」 「你俩互相掌嘴吧,你俩可要想好了,若此时掌嘴,你俩好歹还能活个命。」 「若是传到皇后娘娘那儿,亦或是圣上那里……」 两个宫女心里咯噔一声,齐齐下跪。 只好咬着牙,互相抽着对方的耳光。 起初两个人都还有所保留,力气不大。 清颜笑了笑:「掌嘴,不是摸嘴。」 其中一个宫女闻言,心下一狠,用尽全力死死地抽了过去,另外一个宫女登时被抽倒在地…… 她一脸地不可置信,赶紧利索地起身,使出了生平所有力气,反抽回去—— 一时之间,巴掌声啪啪啪,此起彼伏。 眼看着两个人的嘴都肿了起来,清颜这才叫停。 「可以了,你俩退下吧。务必记住这次教训。在宫中行走,嘴巴要捂紧了,言多必失!」 「目比追命(奴婢遵命)」 「目比几刀了(奴婢知道了)」 两个宫女翻了脸,互相瞪了对方一眼。隔着一人的过道,扬长而去。 清颜身后的宫女走到她身边,狐疑地问道:「娘娘,您何苦管这等闲事……」 清颜不留痕迹地看了南宫烨所在的方向一眼。 随即转过了头:「若是碰不到,便罢了,遇到了,好歹是两条人命。」 「皇后娘娘也不会处罚她们。」 「你错了。」 清颜摇头:「正是因为她们俩是皇后的人,皇后为了彰显公平,也定会秉公处置,她需要做给圣上看——」 树后的南宫烨,点了点头。 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她们两个人必丧命。 他定定地看向霍清颜,霍婕妤。 心中那股郁结之气散去了不少。 谁知那人却转了身道:「走吧,出来的也够久了……」 南宫烨此时意识渐渐清醒,知道自己做的是梦。 明知是梦,明知是回忆。 回忆里,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远,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心里怅然若失。 可如今—— 他如今是九五之尊,有什么三纲五常,可以束缚着他? 什么不能尽在掌握? 于是,他冷笑一声,快步走出了林子。 身后的声响,显然惊到了梦里的清颜。她身子一顿,蓦然回头,如水般的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 南宫烨只觉得自己脚下生风,大步前行,在她的震惊中,枉顾侍女的尖叫声。 将她拉到了丛林之中—— 他狠狠地亲上了她盈泽水润的嘴唇,软软的,甜甜的,馨香扑鼻。 他却犹不满足,想要索取更多……身下的清颜似乎是想要挣扎,可女子的气力,如何能抵挡住男子的蛮力。 他心下发狠,竟然狠狠地撕掉了她的衣服。 她光洁的肩膀露了出来,南宫烨心下振奋,感觉整个身子窜起火光,烧得他浑身炽热。
第84页 他梦里狠狠地欺负着她,摸着她的身姿,如他想像中一般的美好。 玲珑的曲线,浑圆而又绵软的…… 破碎的呻吟似乎传入他的耳中,他却不愿意醒来,他身后仿佛出现了太子,皇后,甚至是父皇! 父皇大惊,怒骂道:「你个畜生!她是你的母妃——」 南宫烨狠狠地咬着清颜的唇,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转身恨恨地望着他们。 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痛快:「好父皇,若有在天之灵,你就睁大双眼,好好地看看你的好妃子,是如何在儿臣的身下婉转呻吟,辗转求欢吧——」 第64章 朕心悦你 南宫烨一直在父皇和太子的打压下生存,平日里越是沉稳,心底越是压抑。 如今他羽翼已丰,早已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父皇早已驾崩,皇后悬樑,刻意打压他的太子,宫变之日,也已命丧当场…… 现实里,他尚且都不再畏惧他们。 在梦里还能让他们反了天? 南宫烨停下了动作,扬眉挑衅地看着他的好父皇,好母后,好皇兄。 果然,在梦里,他们就算是怒斥着他,气得跳脚。 也仍旧只能站在原地,束手无策。 他冷笑出声,「朕,已经不是那个任由你们压制的南宫烨了!」 「哪怕你们死而復生,也註定要在朕的脚下,跪倒匍匐!」 太子气的浑身哆嗦,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他,不发一言,眼角缓缓地淌出了血泪。 父皇好像也只能干等着双眼,气得不断咳嗽着,气息粗狂,唿哧唿哧像是拉着风箱。 而那个总是似笑非笑用轻蔑眼光看她的母后,也突然悬起身子,吊在了半空,脚下不断挣扎着—— 南宫烨心头只觉得痛快,他调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身下未着寸缕的她…… 所有人都道他踩着父兄尸骨上位,说他手段冷酷,心狠手辣。 可只有他知道,他的心中有着隐秘的暗恋,从未宣之于口。 她是他名义上的母妃,同皇位一般,内心角落是他压抑隐秘的妄想! 妄想么? 南宫烨轻蔑一笑,他勾起清颜的下巴,俯下身慢慢地,饶有耐性地描绘着她唇的形状。 他的唿吸逐渐急促,耳边故去的父皇太子皇后的咒骂声渐渐低不可闻。 耳边响起的,只有他胸口不断扑通扑通,心脏跳动的声音。 「清颜……」他呢喃道:「朕心繫于你——」 身下的身子似乎颤抖了一下,原本的抵抗似乎变成了顺从。 他再次深深地吻着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颜听着唿噜震天响的南宫烨,简直是气炸了! 她睡得好好的,却被他压着身子,如同一条疯狗不断地啃咬着。 她本身午睡身上就只着里衣,南宫烨也不知道做梦发的哪门子的疯,疯狂地撕扯她的寝衣…… 她连着唿他两个嘴巴都没扇醒他! 寝衣寝衣本身就是贴身的,布料很薄。 他用力撕扯了几下,就都成碎布条了。 清颜只觉得身子凉飕飕的,这特么是故意的做梦占她便宜吧? 她不断打着南宫烨,想打醒他。 南宫烨紧闭着眼,额头微微出汗,咬着后槽牙咯吱作响,忽然道了一句:「朕,已经不是那个任由你们压制的南宫烨了!」 「哪怕你们死而復生,也註定要在朕的脚下,跪倒匍匐!」 清颜伸出的手一顿,知道他应该是做噩梦了。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梦到的是什么?先皇?先太子?先皇后? 就在她猜测的当口,下巴被他手指勾起。 他再次俯身亲了下来,这次不復先前的粗暴。 他双目紧闭,脸上却是神圣而又诚挚,格外的轻柔,清颜被他吻得,也不由自主地加深了唿吸。 她本身肚子就疼,下面葵水就如同水龙头一般,奔流不息。 光月事带,就换了好几条了。 她这一动情,感觉自己浑身悸动,身下一股热流喷薄而出。 她又侧漏了! 而此时南宫烨却抬着她下巴不放手,就在她伸出拳头,要动用武力的当口,就见到他脸色忽而微微一笑。 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显得格外亲和。 「清颜……」他呢喃道:「朕心繫于你——」 清颜整个身子一震,心跳忽然加速,就在这时,南宫烨栽倒在一旁,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看着打着唿噜的南宫烨刚想再补两巴掌,就看他原本白皙的脸上已经有了巴掌印! 她悻悻地收回了手。 气极反笑,「心悦于我,在梦里都不忘调戏我,我信你个鬼!」 清颜朝着外面喊道:「秀莲,过来——」 秀莲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生怕惊醒了床上的南宫烨。 她弓着腰,放低声音,几乎是用口型小声道:「娘娘,怎么了?」 宫人大部分都见识过南宫烨的狠辣,所有都被他吓破了胆,清颜无奈,吩咐道:「给我换拿条干净的月事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这么一折腾,肚子的确没那么疼了。 清颜下地,给南宫烨盖好了身子,又看他脸上的红印子,也不知道说是蚊子咬得他能信么。
第85页 被南宫烨折腾了一通,清颜没了睡意,穿上了衣服,走到了偏殿。 想必是得了南宫烨的吩咐,上面堆砌着各种奏摺,想来他醒来也不打算离开慈宁宫了。 清颜耳边又恍惚想到他的呢喃,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烫。 心里却暗自告诫自己,任何女人,心里都有虚荣心,一个九五之尊正值壮年,有能力有手腕又长得好的男的跟你表白。 无论是喜欢与否,心底或多或少都会有波动。 还是不要当真为好,他清醒的时候说得话,都不可信,又何况是梦话。 清颜赶走心中烦乱的思绪,坐下身,随手翻开了一本奏摺。 是连庚希连将军班师回朝的奏摺,应该就是这几天了,礼部询问应该如何招待。 是不是按理应该由陛下亲自在城门给他接风? 这个霍清颜没办法替南宫烨做决断,她不知道他们君臣如何相处,南宫烨心中是否猜忌他。 转瞬放到了一边。 又随手点开了个奏摺,居然是参皇后沈静若的哥哥,当今的国舅沈平昌的。 沈家虽然是商贾出身,先前南宫烨登基,沈家可没少出力,如今沈静若又当了皇后。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沈家自然是水涨船高,向上走一步。 沈平昌被封了承恩侯。如今这个摺子就是御史台参他的,说他德行不修,夜夜笙歌。 身为国舅,身为侯爷,却常常流连秦楼楚馆,狎妓作乐,还好男风…… 据说承恩侯府前几日,就有妓女和象姑(相公的谐音,男妓)被打死了,半夜抬出的承恩侯府…… 清颜八卦的小火苗看得津津有味,更佩服上奏摺的人,她看了眼署名。 京兆尹——傅怀安。 名字挺好听。 在京城,一板砖下去,砸死十个人,八个都是有来头的,皇亲国戚太多了。 京兆尹这个官,职位不高,却举足轻重。 要么刚正不阿,要么圆滑到极致。 胆敢参当今国舅,也是个厉害角色,这个名字她记下了。 她又拿起了一本,熟悉地字体映入眼帘,她微微一顿。 西北粮饷迟迟没发,催粮饷的。 边关的奏摺,她下意识看了下署名,盛彦师。 她外祖的。 这个,她心里焦急,却也只能明天问问户部,看看卡到了哪个位置。 又继续翻奏摺,这次居然是连庚希亲自上的奏摺。 她粗略看了一眼,居然是为吴将军平反的! 连庚希大意是吴将军劳苦功高,吴家军在当地风评也很好,城破实非人力懈怠,而是兵力悬殊…… 清颜讶异地合上,再次放到了一边。 心里头却有些好笑,都说让她垂帘听政。 可她翻开了这么多,居然没有一件事,是她能替南宫烨拿主意的。 她拄着胳膊学着南宫烨的样子,随手敲了下桌子。 不得不承认,或许她应该看的,还是熘须拍马之流…… 这样不行啊。 第65章 一厢情愿 霍清颜挑挑练练,唉声嘆气的,随手又拿起几个摺子。 是文臣的奏摺,写得文采出众。 但是看得累。 清颜手拄着下巴,看着看着,才醒来没多久,就觉得又有些昏昏欲睡。 她还在想,要不要以后整几本这样的奏摺放在床头,简直是催眠神器啊。 恍惚之间,头上方罩下了一片阴影,那人随手把她手中的奏摺抽走,慵懒道:「母后倒是勤政。」 说话这么不阴不阳的,要不是看他脸上若隐若现地有自己的巴掌印。 刚才在梦里说心悦她的,估计是鬼了。 清颜反正压根也不相信他的心系,和帝王谈情,风险太大。 清颜瞥了瞥嘴,没吭声。 见清颜沉默不语,南宫烨不由得又想到先前的春梦—— 心底到底还是碧波荡漾,他握拳清了清嗓,又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翻开了奏摺看了一眼。 「你身体不舒服,这样的奏摺就不必看了,左右也没什么用。」说着,随手扔到了一边。 清颜突然想到了自己外祖上的摺子,就把先前的几个奏摺递给了他。 南宫烨凤目微挑,双手抱胸地看着她,清颜仰头,做乖学生状:「这几个摺子,需要陛下决断。」 「哦?」南宫烨接了过来。 清颜私心作祟,下意识地把自己外祖的摺子放到了最上面,南宫烨打开一看,微微一愣,心中明了。 脸上带着瞭然的笑:「先前是漠北作战,军需必须可着连庚希那头,所以盛将军这里,朕就压了一压。」 他解释道;「眼下漠北用兵也结束了,明日朕便让户部兵部着手准备定北侯的粮饷。」 清颜闻言,缓缓点头,心头的大石落了下来。 整个人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南宫烨见她如释重负,心念一转,随手用手中的奏摺挑起她下巴,悠悠问道:「如此,母后可是满意?」 清颜用手打开摺子,忍不住笑了下,点点头:「尚可。」 南宫烨也跟着笑了笑,脸上露出了久违的酒窝。 他又随手打开第二份摺子,脸上的笑意凝了下,不漏痕迹地放到了一边。 清颜没放过他的神情,第二个奏摺应该是礼部上的,奏请迎接连庚希的摺子。
第86页 想来,他对连庚希也并不是完全信任啊。 似乎是验证她心中所想,南宫烨也没解释,随手从最右侧,他先前看过的奏摺里,拿出了一本递给了清颜。 「看看这本。」 霍清颜好奇地打开,待看清奏摺所言,忍不住一愣:「杀降?」 南宫烨缓缓点了点头,脖子似乎不太舒服,往后仰了仰,似乎是随意一问:「你如何看?」 清颜难得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先问南宫烨:「陛下如何看?」 南宫烨扯了扯嘴角,哼了下:「朕能如何看,打仗的也不是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清颜也张嘴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见她如此说,南宫烨反而是有些惊讶,清颜解释道:「正如陛下所说,战场上厮杀的,是连将军,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也是连将军。」 「这封曹监军的奏摺,虽然是参他的,可是就事论事,还是嫉妒他,都不好说。况且战场瞬息变化,每一个决定的背后都一定会有理由。」 南宫烨笑了笑,从她手中抽回了奏摺,合上了放到了一旁,「母后先前似乎还不想让连将军出征。」 清颜点头:「哀家现在也觉得,若是商将军出征或许会更好。」 「因为她是女子?」 「因为她合适。」清颜纠正他。 南宫烨也没再多说,再次打开下面的奏摺,却正看到连庚希上的替吴将军平反的奏本。 他原本凝重的眉毛又似乎缓和了许多。 清颜却有些纳闷,疑惑道:「陛下似乎是有了决断了?」 南宫烨将两个奏摺合上,放到了一旁,思索片刻。 再次拿起礼部侍郎的奏摺,硃笔一挥,写了个可。 笑道:「朕亲登城门,给连将军接风!」 清颜颇为意外,「陛下不担心他功高震主?」 南宫烨自信地笑了笑:「朕若是没本事,坐上这个龙椅也是烫屁股,他们有镇主的本事,朕也有压制他们的能力。」 清颜忍不住一怔,呆呆地看向他。 自信的男人果然是让人怦然心动,怪不得后宫的女子都对他趋之若鹜。 原本看起来棘手的几本奏摺,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都解决了。 他又拿起最后一本,京兆尹傅怀安弹劾国舅的奏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合上了摺子,放到一旁。 「留中不发。」他淡淡道。 清颜本想问,是不是顾忌着皇后? 可转念又一想,有道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他们毕竟是多年的夫妻,这个事情跟她没关系。 因此,她没说话。 南宫烨却看了她一眼,平静道:「皇后……最近身体不好,她的出身你知道。」 清颜点了点头。 南宫烨继续说道:「朕这个人,脾气很臭,也向来做事不会替她考虑。」 当初他是不被看好的梁王,京城的贵女不屑一顾。 沈静若虽然是商贾出身,可家底深厚,对自己从来都是鼎力支持,便是没有爱意,这么多年过来,该有的尊重也是要给的。 「她既然坐上了皇后的位置,朕就没打算把她拉下来。」 清颜面色平静,心里却难得高看了他一眼。 女人都喜欢男人毁天灭地,对所有人狠,对自己忍。 可清颜却不喜欢抛弃糟糠之人,也不喜欢找小三的男人,她始终觉得,今日有小三,明日就有小四。 南宫烨一直表现对皇后的态度平平,但是心中还记得微时的情义。 这样的人,便是翻脸了,也不会做得太绝,没了情感,起码还念旧。 南宫烨凝视着清颜道:「没有实证,朕不会动国舅。」 清颜点了点头。 「朕今日会去钟粹宫。」南宫烨忽然说了句。 清颜看了他一眼,「陛下想宠幸谁,哀家无权过问。」 话虽如此说,清颜心里却在感慨着,后宫这么多的女子,南宫烨就算是渣,也的确是渣得明明白白。 南宫烨凝视着清颜波澜不兴的脸。 波澜不兴,既没有寻常女子的妒忌,也没有丝毫的不悦。 不知为何,他心里反而不是滋味起来。 她心里,到底是没有他! 所谓的两情相悦,也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第66章 军队驻扎 京郊,连庚希的军队在安营扎寨。 京城秋天夜晚的天气,虽说是有些冷,可与漠北风刀刮骨相比,不值一提。 连庚希满脸的络腮鬍子,此时正望着篝火走神。 副将走了过来,欲言又止,正想退下,却听到他问:「何事?」 副将李达开大咧咧地坐下,手烤着火,问道:「我就是不明白,您明明可以下令,截杀曹明那个算逑!为啥要让他把摺子送出去?」 「我为何要截杀他?」 「那个白眼儿狼,将军您对他不薄啊,拿他当自己人,他可倒好,背地里下钩子,忒阴啊。」 李达开气愤地随手捡起树枝,丢到了篝火里:「只要您一声令下,老子一箭射他个对穿!」 连庚希双眸明亮,静静地听着副将抱怨。 也不打断他。 等李达开一通抱怨完,他才不紧不慢问了句。 「平心而论,私下里,你觉得曹明为人如何?」
第87页 「私底下?」李达开挠了挠头:「有一说一,他曹明一身书生气,弱的鸡崽子似的。可上了战场也不孬,冲锋陷阵也不退缩,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连庚希感慨道:「是啊,既然是个汉子,我又为何要杀他?」 李达开被问住了:「他上摺子弹劾你,你明明可以阻拦——」 连庚希点头:「我是可以杀他,可他如实上报他的所见所闻,是他的职责。他是监军!」 李达开耷拉着脑袋:「那您就不怕陛下责怪?」 毕竟,将军可是真的杀降了。 而且是整整坑杀了三万的漠北儿郎,都是青壮年。 想到那一幕…… 他至今心有余悸。 「你觉得我不应该杀?」 李达开点了点头,随即又连着摇头:「不不不,将军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连庚希转头望向篝火:「我下令杀了他们,做了几宿的噩梦。梦里都是尸山血海,鬼哭狼嚎,无数人爬着过来要跟我索命……」 那你为何还要下令? 李达开本想问,又想了想,若是换做自己,估计也是同样的选择。 「漠北的气候恶劣,他们茹毛饮血,从小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他们英勇善战,陛下这次为何让我出征?」 连庚希淡淡道:「若论适合,其实商仲卿比我更适合。」 李达开不屑道:「那个娘们——」 对上将军不认同的眼神,他住了嘴。 「她是娘儿们,她的战功,是一步步打下来的,你也知道战场上的战功个人归个人,都是实的,做不得假。」 李达开信服点头。 「陛下其实也知道,她比我合适,咱们常驻两淮,气候宜人。北上作战经验并不丰富。」 李达开这点就不同意了:「将军,她先前还是南越呢。」 「不,武帝征战漠北的时候,她打过漠北,只不过当时,她只是个校尉。」 「……」李达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此次临行前,她给我送来了她的作战手札。」 连庚希道:「多亏了她的手札,才让我更熟悉漠北的用兵方式。」 李达开脑子有点晕,被将军绕啊绕的,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说什么。 他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本来他就黝黑黝黑的,呆愣愣的样子,像个呆瓜。 连庚希也不藏着掖着:「我跟她,都是陛下的人,说到底,我们都是为了江山和黎民百姓。她给我手札,希望我能打到漠北的老巢。」 「若是她商仲卿来,漠北的王庭现在可能都被捣毁了。只可惜,来的是不熟悉漠北的我。」 李达开一脸的不认同:「将军怎么会这么想,是我们不想打到漠北么,我们人生地不熟,补给也不够,孤军奋战……」 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是啊,若是他们熟悉地形,带好了干粮,兵贵神速—— 连庚希苦笑一声:「所以,我不甘心啊。」 没把漠北打彻底,若是隔了几年风调雨顺,等漠北休养生息,再次来袭—— 「所以,将军您坑杀了他们的——」 连庚希点点头:「一时之狠,若是能永绝后患,便是仁。」 李达开心头大震,不断迴响这句话,敬佩之情油然而发。 两个人俱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李达开崇拜地看着连庚希道:「将军,我老李这辈子,就信服你一个。」 连庚希拍了拍他肩膀,从怀中递给他一个酒囊。 李达开喝了一句烧刀子,整个人热血沸腾,暖和了许多。 他还是开口问:「只是老李我还是没明白,为何将军让曹明把奏摺上了去——」 连庚希低头看着篝火,平静道:「就如同你信服我一样,我这一辈子,也只信服他一个——」 李达开睁大双眼,伸出手指指了指天,连庚希点了点头。 「我也上了摺子,给吴家平反的摺子。」 李达开倒是不意外,先前都以为吴家是贪生怕死之辈,弃城而逃, 可到了地方,才知道吴老将军是病倒了。 吴家上下几乎是满门,哪怕是会功夫的吴家儿媳,全部守城战死。 李达开知道将军为何要给吴家请功,如今的吴家,很有可能是以后的连家…… 连庚希心中也是如此想。 他脑海里回想着自己年少跟在南宫烨身后,跟他一起打猎的时候。 南宫烨贴身带着的一把匕首,外表普通,却是精钢打造,削铁如泥。 几乎是爱不释手,不时地擦拭着。 连庚希有次趁着他解手的时候,拿起来看了一眼,匕首的套子上,有个刻字。 精忠。 他起初以为是精忠报国。 后来从军多年,无意间知道了吴将军的字,正是精忠。 那个匕首,是吴将军送给陛下的。 他又怎么能抢了吴家的功劳。 夜晚起了大风,天上的乌云遮盖了明月,也遮盖了星星。 连庚希对李达开道:「我的功劳,别人取代不了。别人的功劳,我也不能埋没。」 李达开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将军,激动地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他长长地嘆了口气:「这次回去,该找个婆娘了,生个娃,成个家,得给李家留个后。」
第88页 说道生娃,不知道为何,他脑海里居然浮现的是商将军的样子…… 他八卦之心蹲起:「说到底,女人嘛,再厉害,不也是床上那点子事。」 连庚希不贊同地瞟了他一眼,「是也不是,不过再厉害的男人,百鍊成刚也逃不过绕指柔。」 说着,他也忍不住想到了商仲卿,他见过商仲卿见到陛下时候的样子…… 不过嘛…… 他的妹妹,才能降服这样的男人。 想到他那个貌若天仙,温柔似水的妹妹,连庚希心里不由得柔软。 「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李达明白将军指的是战场上缴获的金银珠宝,除了就地分发给将士们的。 属于将军的那一份,他一直好好的保存着。 将军对妹妹是真的好啊,李达开心里想着。 连庚希似乎是知道他想什么,笑了:「我就这一个妹妹,浴血奋战图得是什么?便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给她摘下来。」 李达开点头如捣蒜,心里却在想,回去找个婆娘,生娃也得多生几个。 得给闺女生个好哥! 第67章 他很孝顺 大军班师回朝,整个京城轰动,场面空前绝后。 数十里长街人声鼎沸,百姓们夹道欢迎,人与人摩肩接踵。 各种临街的商铺,酒楼茶肆,张灯结彩,座无虚席,举城欢庆。 皇帝南宫烨亲自率领百官出午门迎接。 此等殊荣,别说是本朝,就是曦朝自开朝以来,也是空前绝后。 连庚希入城之前整理了下面容。 他刮去了络腮鬍子,稜角分明的脸英气逼人。 他身着鱼鳞金甲,跨坐汗血宝马,带着亲卫队列队入城. 百姓们追逐欢唿,鲜花锦帕,如潮水一般地往他们的面上砸。 这一路行进得甚是艰难,百姓的热情和唿喊,欢腾的气氛感染着每一个人。 很多士兵起初先是笑着,联想到惨死的同袍,又都是泪流满面。 连庚希高头大马,不时地跟百姓们挥手。 眼看着就要晚了原定的时辰。 这头一个传令兵小跑着过来,「陛下命小的传话,如今全城百姓蜂拥而至,将军行路慢正常,不必着急……」 连更希点点头,表示感谢。 可想到主子在阳光下等待着自己。 他仍是下意识地拽紧了缰绳,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最终,一行人还是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午门。 吉时已到,午门三门礼炮齐齐响起—— 南宫烨站在骄阳下,静静地站着。 他头戴冕冠,通身绣九条金龙的明黄色龙袍,金龙在阳光的照耀下,栩栩如生,仿若随时飞天。 连庚希在见到主子的那一刻,忽然想到了最初的相识。 他本是寒门出身,是主子给了他机会,才得以施展他的抱负。 他信任他,提拔他,帮他剷除了重重障碍,知遇之恩,永生难忘。 他心底激动,眼眶发辣,快速翻身下马。 疾行至御前跪倒:「臣连庚希,幸不辱命!」 南宫烨温声说道:「连将军浴血奋战,扬我国威,一路辛苦,快快免礼!」 说着,拉着他的手让他起身,还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庚希,好样的!」 连庚希其实个子要比南宫烨高上半头。 可面对自己的主子,气势上不由自主地矮了半截。 帝王威仪,所谓的气场与自信,淡定与从容。 仍是他所不及,让他不得不臣服。 敬酒,祭拜,献俘…… 前朝的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后宫众人也是忙活得脚不沾地。 晚上的晚宴是要热热闹闹的庆祝的,如今皇后病倒了,力有不殆。 德妃忙得像个陀螺。 清颜这个傀儡太后,要操心的不多。 此时的她被人伺候着,穿着一层又一层的朝服。 晚宴不但有大臣庆贺,还有品级的命妇进宫,一切都要遵循着礼仪。 一个字,累。 想到过几天还有她的千秋宴,同样的装扮还得来一次。 更累。 「轻点轻点,我脖子——」 头上顶着沉沉的髮饰,清颜感觉头皮勒得特别的难受。 脑袋上被插着代表着品级的太后头冠,上面蝶翅鸾凤真金白银的金光闪闪。 尊贵有了,华丽有了。 就是有点费脖子。 她望着铜镜中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 今天是小日子的第二天,她浑身难受,真的是不想爬起来。 只是这等庆功宴,太后除非是不在宫中,无故缺席,不是打连家的颜面么。 如今的连家,军功赫赫,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连贵妃姿容双绝,性子温婉,跟她关系也不错。 没必要平白得罪了她们。 清颜让人拿了胭脂,在脸上点了点,显得气色红润了些。 慢悠悠起身,收拾妥当了。 等候着后宫的命妇的朝拜。 她坐在上首,看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宫妃,心里不得不再次羡慕南宫烨。 向来爱着淡纱的连贵妃,一反常态地着了鲜艷颜色。 而原本花枝招展的后妃们,今日难得都穿得中规中矩。
第89页 都是心思通透之人,皇帝设宴给连将军接风,她们谁也不能越了贵妃去。 穿着稍微出挑一点的是宁嫔,她的胞弟此次也去了漠北,还立了战功,擢升了两级。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今天打扮得格外华丽。 再稍微出挑的是—— 霍冉曦,霍贵人。 清颜心中嘆了口气,霍冉曦今天柔柔弱弱的样子,仿佛一阵风能吹倒。 看起来羸弱又人畜无害,只有清颜知道。 她这个人向来是不服输的,儿时清颜要是上树,隔日她必定翻墙。 清颜若是在后院舞刀,那么她必然在前院弄枪。 也不知道继母跟她灌输了什么思想,从小到大,她处处想要压清颜一头。 清颜移开了目光,算了,想了也是糟心。 既然不能亲密,就当做两旁世人吧。 「皇上驾到——」 皇帝南宫烨和皇后两个人携手进来。 南宫烨先是朝着清颜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快免礼。」 清颜露出标准的礼节性的笑容,南宫烨起身,侧过了头。 不知道是不是清颜的错觉,只觉得他今天的态度格外地疏离。 「众卿家平身——」 「谢陛下——」 南宫烨坐在上首,连庚希坐在他下首左侧。 两个人亲昵地聊着,下面的大臣不时地也在亲切地交谈着。 不多会儿,南宫烨站起了身:「这杯酒,敬众爱卿,此次漠北来袭,朝廷上下一心同舟共济,才能取得胜利,来,众卿家干了这杯——」 众人齐齐起身,举杯共饮。 清颜也举起了杯子,她不爱饮酒,特意让人把酒换成了水。 「干!」她把杯子举得高高的,一饮而尽。 南宫烨再次敬连庚希:「庚希,你我君臣二人相识多年,朕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朕离不开你——」 连庚希大为触动,很是激动,「陛下,臣愿意为陛下捨生忘死,肝脑涂地。」 君臣和睦,殿内气氛很是热络。 清颜边吃边看,桌子上的菜品倒是丰富,只是早就凉了。 她本想啃个鸡腿,手刚抬起,又觉得众目睽睽,不大好看。 淦! 这个太后当得,憋屈。 鸡腿都不自由! 她只得让秀莲给她夹些别的菜,凑合着吃了一点。 宴会上,又上了歌舞助兴。 清颜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动不动,保持着太后端庄的礼仪。 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对她的隐隐打量。 她故作不知。 认真地看着歌舞,脑袋上的重量压得她脖子疼。 肚子隐隐作痛,她微微蹙眉,怕下面漏了。 她稍微挪了下屁股,状若不经意地换了个姿势,感觉跟受刑似的。 累。 南宫烨正接受臣子的敬酒,回身的时候,无意地暼了一眼。 正对着清颜方向。 他面无表情地调转过头,继续笑着跟另外一个大臣寒暄着。 等大臣退下之后,他招了招手,陈桔立刻凑到他身前。 他低声吩咐了什么。 陈桔点头,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不多会儿,就有几个宫女过来给皇后和贵妃拿来了毯子。 清颜也有。 宫女笑意盈盈:「陛下说宴会一时半会不能散,殿内有些凉,皇后娘娘身子还没痊癒,可要小心些……」 另外一个宫女对贵妃说道:「陛下见贵妃娘娘没吃几口,怕娘娘受凉,让奴婢给您带个毯子……」 一个宫女过来,对清颜什么也没说。 跪倒在地,恭敬地把毯子举到头顶。 清颜笑着接过。 南宫烨属实贴心,对待妻妾都很贴心。 对他这个小妈—— 也很是孝顺嘛! 第68章 出宫散心 宴到中旬,清颜想如厕,便起身离开了座位,她肚子抽着疼,大庭广众不好表现太过明显。 刚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每走一步都是考验,以前从来这么疼过。 她正愁怎么回宴会上,就见到陈桔远远过来了:「太后,陛下有话,若是身子不适就不必硬抗了。奴才送太后回宫吧。」 说着,边上已然备好了銮驾,清颜也不再坚持,任由搀扶着上了轿撵,回到了慈宁宫。 秀莲春杏忙帮她拆掉繁复的朝服,和头上的各种髮饰,她好不容易躺在了床上,肚子疼得她恨不能满床打滚。 「娘娘,先把药吃了吧。」春杏熬好了药,清颜兜头灌下。 放了帘子,她蜷缩成一团,不由得就很想回到现代,起码现代的痛经有很多的止疼药可以用。 人一生病,就莫名的脆弱,她想早点睡,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的都是南宫烨的脸。 他冷嘲热讽的样子,他冷酷无情的样子,还有他笑起来时候的样子。 甚至是他给她揉肚子时的样子。 这些画面像放电影一般在她脑海里回放。 耳边似乎又想到他睡梦之中的呢喃,清颜,朕心繫于你…… 清颜捂着肚子,额头不断渗出冷汗,心刚软了下,就又回想到今天。 他左拥右抱,和皇后贵妃并肩过来。
第90页 他的身边,站着的是他的妻子,他的妃子。 男人的甜言蜜语,本来就信不得真,更何况是一个心有成算的皇帝。 清颜苦笑了下,逼自己不再想这些没用的画面。 终于,睡了过去,一宿到天明。 早晨起来的时候,肚子终于不那么疼了,清颜自嘲一笑,所谓的软弱,其实都是身体潜意识的反应。 总是期盼着有人来疼。 打个比方,遇到蟑螂。 若是有家人或爱人在家,那是定然要尖叫,惧怕的不像个样子。 可若是自己一个人,刚想尖叫,就会想到叫也没用,没人! 面无表情,一脸淡定地脱下拖鞋,将其拍死。 还是要靠自己,做人当自强啊。 清颜见天色还早,还来得及早朝,「给哀家更衣。」 春杏和秀莲一脸惊讶,「娘娘?」 「哀家无事了。」肚子真的不疼了。 她来到后殿的时候,南宫烨还没来,传话的是钟粹宫的小路子。 他一本正经道:「陛下让奴才过来传话,今天有本奏来,无本退朝——」 话虽然说得平静,可脸上的得意,不加掩饰。 众臣也没露出意外之色,只是把奏本交到了当值的秉笔太监那里。 出殿门的时候,连更希脸色平静,昨日他没少喝酒,今日却依然站在这里,如此自律,群臣不由得佩服。 朝他点头示意,陆陆续续离开了。 连庚希嘴角才稍微弯了弯,小路子见他落在众人最后,这才凑到他的身边,送了他几步。 连庚希自是认得小路子,随意问道:「娘娘可还好?」 昨日虽然见到了妹妹,可人多眼杂,没有私下聊天的机会。 小路子点头:「娘娘本来想今天等早朝散了,叫您进宫一叙,可不巧昨日陛下来了钟粹宫……」 连庚希微微一笑:「无妨,东西她可收了?」 小路子点头:「收了,娘娘很是喜欢。」连庚希没说什么,这才昂首离去。 清颜本来还稍微有点瞌睡,却发现半天没宣早朝。 正纳闷的时候,秉笔太监拿着一摞子的奏摺进来。 见太后在此,一脸的惊讶:「奴才,参见太后——」 他下意识地行礼,手上的奏摺撒了一地,清颜叫起,奇怪问道:「今日没有早朝?」 秉笔太监点点头道:「今日陛下没来——」 至于为何没来,众人心知肚明。恐怕昨天宿醉,又有美人相伴…… 清颜想到南宫烨先前勤政昼夜不歇息,如今却旷班。 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一句话,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只是苦了自己,白白跑了这一趟! 清颜见地上有许多的奏摺,蹲下随意拿起来一本,却又是京兆尹傅怀安上的摺子。 说最近京城有数位少女莫名失踪…… 清颜合上奏摺,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破案她不擅长,因此她放到了一旁。 换了另外一本,随意打开,又是傅怀安,还是参国舅—— 清颜看着他洋洋洒洒写的奏摺,笔力虬劲,很是好看。 不知这傅怀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忽然产生了好奇。 又想到今日南宫烨既然已经罢朝,自己左右无事。 想到先前他答应过自己可以出宫,一时兴起,脑海里已经有了主意。 京兆尹府 清颜一身男装,身后跟着春杏和沐泽。 一行人在人群里并不是很显眼。 因为看热闹的人太多了。 衙门的大门打开,此时正在审理一起案件。 被杀的人叫做董三,是到京城贩卖马匹的,马匹卖了五十两银子,准备返城的时候被人杀了。 银子也不翼而飞。 他的哥哥董二发现弟弟死后,案子报到郊县。 县令派人搜查的时候,发现有个叫李显的,形迹可疑,便给拿了。 打开随身包裹发现,里面也正好有五十两银子,这下好,人赃俱获。 起初,李显不承认,直唿冤枉。 郊县县令就不怕嘴硬的,大刑伺候一番,签字画押。 偏偏李显是京城白鹿书院的书生,书院的夫子见他数日没来,便来京兆尹报了失踪。 案子就到了傅怀安面前。 傅怀安打开了卷宗,便打算审理此案。 「李显,认罪书上有你的签字画押,你可有冤要诉?」 大堂的李显整个人恍恍惚惚,不断点头摇头,语无伦次:「有有有……不不不……没有,没有。」 他这话一说完,整个人群哗声一片。 新鲜了嘿。 只有李显的老母亲在人群中一个劲地哭:「没有,我儿一读书人,又怎么会做枉法的事情,我儿冤枉啊——」 人群里再次喧譁了起来。 「一般杀人的都不说自己杀人。」一个中年妇人说道。 「也不一定,我看这个李显看起来像个好人。」另一人说道。 身后的人不贊同:「兇手额头上会写,我是兇手?案子没破,看上去自然都像好人……」 「嘿,我说王二,你怎么老跟我抬槓呢?就你能,你能你咋不去断案呢?」 「怎么着,嘴长在我身上,我还不能发表意见了啊,不爱听,去一边去——」
第91页 傅怀安惊堂木一敲:「肃静!」 说完,他看向地上跪着的李显:「欠帐还钱,杀人偿命,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本官再问你一次。」 李显看向堂上的大人,忽然惊醒了过来,不断往地上磕头:「启禀大人,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啊,小人冤枉啊——」 第69章 硬气县令 「不是你杀的?」傅怀安从捲轴里抽出一张认罪书。 抖落了出来问:「那上面的签字画押,你作何解释?」 李显泪流满面:「小人实在是……实在扛不住刑了……」 大堂忽然安静,人群里的众人也沉默了片刻,过了会又有人小声嘀咕:「唉,屈打成招啊……」 「我就说这个李显看起来不像坏人吧?」 「你又行了,那你说谁是兇手?」 「这个——」 春杏凑到清颜身边,小声问道:「娘——」 清颜暼了她一眼,她惊觉说错了话,忙改口道:「公子,你说这个李显到底是不是兇手?」 「你觉得呢?」清颜不答反问。 春杏摇摇头:「奴婢觉得人赃俱获,应该没办法抵赖了吧。」 清颜好笑地看着她,又随意地看了一眼出宫之后一句话不说的沐泽问:「沐侍卫觉得呢?」 从出宫到现在,沐泽一直崩紧身子,全程戒备,冷不防听到她问,下意识回道:「什么?」 话出口,才反应过来是问他的意见。 他诚实道:「卑职负责保护您的安全,对于其他的,卑职不擅长。」 清颜好笑地摇摇头,对春杏道:「第一,他只是个书生。董三是马贩子,整日奔波身体定然壮实。」 春杏点头:「对,这个李显看起来像个竹子似的,弱不禁风。」 清颜点点头,又道:「虽然是所谓的人赃俱获,可是五十两银子就断定,未免过于草率。」 谁兜里有五十两银子就是兇手么? 兇手到手五十两银子难道就一分不花么? 春杏恍然大悟点头:「所以,公子你也觉得他不是兇手?」 清颜点头:「大概率是巧合。」 果然,傅怀安又问郊县的师爷,因何觉得李显是兇手。 师爷回答,搜身的时候,从他身上搜到了不多不少,正好是五十两的银子。 傅怀安皱了皱眉,看着卷宗,道:「传董二——」 董二一脸悲戚地上来,跪地行礼。 傅怀安问他:「是你发现的你弟弟尸体?」 董二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启禀大人,小人说好跟弟弟一起回去,贱内喜欢苏记的烧饼,小人就先去给内人买烧饼去了。」 「哪知回来的时候——」 「哪知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他的尸体——」 傅怀安点点头,又问他道:「因财杀人,想必兇手也只是临时起意,准备的不周全,杀人之后就有可能惊慌失措,方寸大乱……」 「你且仔细回想回想,在现场可是有奇怪的东西出现?或者说,不属于你们兄弟的物什出现?」 董二忽然醍醐灌顶,点点头:「启禀大人,还真是有!」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刀鞘,「我和董三全使剑,不用刀。所以看到这个刀鞘我觉得奇怪,就随手捡了起来……」 「呈上来。」傅怀安示意。 衙役拿着托盘,示意董二把刀鞘放里。 又转身递到傅怀安的面前。 傅怀安拿起刀鞘,摸了摸,在手上细细端详了一番。 「来人,把京中周遭的工匠师傅叫来——」 衙役转身匆匆离去,不多会儿,身后跟着几个工匠打扮的师傅。 几人惴惴不安,傅怀安单刀直入:「叫你们来,是想请你们看看这个物什,可熟?」 几个人轮着传看刀鞘,传到最后一人的时候,他瞪大了双眼,点头。 「这把刀鞘是小人所造。」说着,他摸着下端,示意众人看:「铭记二十八,这有小人的记号。」 「如何称唿?」傅怀安温声问道。 「启禀大人,小人王二麻。是北城铭记刀铺的匠人,离这里大概三条街远……」 「王二麻,本官问你,这武器卖给何人,你可还记住?」 王二麻摇摇头,一脸的自豪:「我一年打造的兵器,没有五十把也有二十把,哪里都能记得住。不过,小人把帐本带来了——」 说着,他得意地从怀中掏出了帐本,嘿嘿一笑:「小人卖的武器都有编号,容小人看看……」 「25,27,25……在这里,是大上个月卖的,卖给了猎户赵寅虎!」 「来人——」傅怀安再次下令:「去,把猎户赵寅虎带来——」 衙役再次领命,转身却被傅怀安叫住:「等等——」 衙役一脸疑惑:「大人?」 傅怀安侧头对他右侧的红衣捕头说道:「徐飞,你带着他们去,注意安全,切记!」 「是!」红衣捕头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几个衙役,再次出门。 这次等的时候有些久。 人群有些不耐,「散了散了,今天估计是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正常,何人断案能当天结案,查案查个一年半载太正常了,我得家去了,我晚上炖鸡……」 「去吧去吧,我也得去打点酒……」
第92页 人群里稀稀拉拉的,走了不少人,可也有无所事事爱凑热闹的人在那看。 清颜就是少数无聊留下来的人。 春杏肚子有些饿,见清颜半天不走,忍不住问道:「公子……」 清颜站着一动不动,笃定道:「再等等。」 这一等的时间就有些长,直到日头西斜,捕快衙役才连拖带拽地压着一个彪形大汉回来。 此人长得獐头鼠目,边走还边挣扎:「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老子,老子不服——」 两个衙役拉着绳子,他却不断往后扯,拉拉扯扯,拖拖拽拽。 想必,正因如此,才耽搁了不少功夫。 走在最后,叫做徐飞的红衣捕快,眼看着前面就是衙门。 想必是再忍不住了,一脚踹了过去:「磨蹭什么——」 两个衙役拖着他,给他拖进了衙门里。 清颜好笑地看着这一幕,春杏也瞪大眼睛,她转头看向清颜:「这是兇手?」 「差不多。」 就在赵寅虎进入大堂的时候,董二惊讶得睁大了眼:「是你——」 说着,又看到了他身上的衣服:「这件袄子是我弟弟的,你才是兇手——」 赵寅虎冷笑着别过脸,董二恨得咬牙切齿,上前就拽他衣领子,给了他两拳。 赵寅虎虽然被绑,脚下还很勐,一脚就往董二的下身踹去—— 被横空的一脚给踹偏了方向。 「你杀了人家弟弟,怎么的,还想让人家断子绝孙?」红衣捕头冷冷说道。 赵寅虎梗着脖子,满脸的横肉,显然并不服气。 「徐飞,退到一旁。」上位的傅怀安淡淡说道。 徐飞二话不说,退到了一旁。 赵寅虎抬头向上一望,等看到傅怀安的长相时,满脸的不屑,一个小白脸子,长得细皮嫩肉的,有何惧怕。 就在这时,上面的「小白脸子」缓缓站起。 伸出不经劳作的手,从竹籤桶里,拿出一支令,丢到了地上。 淡漠说道:「叉住了,给本官往死里打,出了事,我兜着!」 「……」 第70章 秀色可餐 赵寅虎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只两杖下去就全都招了。 一五一十把自己的如何杀害董三的竹筒倒豆子全都交代了。 人群这次总算是心满意足,看完热闹就散了。 清颜这才觉得肚子饿了,转身往最近的面摊走去。 刚才来的时候,她扫了一眼,京兆尹府侧门巷子里,就有一个面摊。 人还挺多,估计味道不错。 春杏和沐泽跟在她身后,眼看着她大大方方地在路边摊一座。 沐泽终于按捺不住,上前劝道:「太——公子,还是先回去吧,这里鱼龙混杂,人多嘈杂,而且吃食也……」 清颜并不理会,从筷子桶里抽出筷子,敲着桌面:「老丈,劳烦来碗面。」 说着又抬着下巴问:「吃不吃?」 春杏连连点头,沐泽嘆了口气。 清颜回头又喊道:「来三碗!」 「好嘞!」店家是一对老年夫妻。 两个人一人下面,一人切面,分工熟练。 妇人笑眯眯的,两个人看起来很是和气。 不多会儿,面条就捞了起来,细细的打滷面,上面撒了葱花,盖了肉丝。 端上来的时候,清颜看到上面还有个荷包蛋。 这面看起来就好吃。 她一挑起筷子,果然,面很筋道,很有嚼头。 汤显然是用骨汤熬制的,浓香扑鼻。 霍清颜忍不住抬头扫了眼春杏和沐泽。 果然,春杏入口,眼神就是一亮,闷头就开始吃。 沐泽则是入口的一剎那,顿了下,慢悠悠地吃了起来,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清颜也吃得很是舒心,想不到京城的不起眼的小摊子,做的吃食居然都这么好吃。 于是她对春杏说道:「挺好吃的哈,下次咱们还来。」 春杏闷声点了点头,沐泽则是筷子一顿,一脸的不认同。 刚要张嘴劝,清颜打断:「快吃快吃,面一会儿就坨了。」 沐泽嘆了一口气,终是没说什么。 清颜吃得鼻尖冒汗,心头正是滚烫,就听到身后吱呀一声,似乎是大门开合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转了头,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那人身材颀长,逆光走来,着绯色官袍,佩银鱼袋,头上并没有带官帽。 皎如玉树临风前。 他的步伐不快,一步一步,却仿佛踏在了清颜的心上。 她看呆了眼,手上的面都没顾得上往嘴里送。 有男子的美是有攻击性的,如南宫烨,鬓如刀裁,顾盼飞扬,气势魄人。 而有的男子,长得就如同一块美轮美奂的美玉,未经雕琢,温润如玉,却让人移不开眼。 「傅大人,才忙完?老样子?」面摊的老闆亲切地称唿道。 「中午太忙,没顾得上吃,劳烦。」那人声音也很是温润。 这时,他仿佛感觉到有人打量他,下意识地转身,正撞入清颜的眼帘。 阳光下,他额头饱满,皮肤白皙,整个人都在发光。 红色的官袍一般人其实驾驭不了,可他驾驭得很好,眉目如画。
第93页 傅怀安微微皱了下眉头,还是走了过来,客气问道:「劳烦,可否拼桌?」 虽然过了饭点,可老丈的面馆生意很是火爆,其他桌子都被人坐满了。 只清颜这里四位坐三,有个空位。 「拼,拼!他们都要吃完了。」 清颜连连点头,看着低头只顾着吃的春杏和沐泽,忍不住抬脚揣了他俩两脚。 呵呵,好笑,别说是有位置了,光凭这张脸,没位置创造位置,她宁可站着,都可以让给他坐! 沐泽本来一碗面都吃完了,抬头打量了下来人—— 脸上下意识地戒备起来,原本站起来的身子又慢悠悠地坐下了。 「老丈,没吃饱,再来一碗!」 个没眼力见的! 清颜连忙起身,用胳膊怼了怼春杏,笑着对傅怀安说:「你坐我这,你坐我这,我往里窜窜……」 春杏再迟钝,哪能看清颜站着,赶忙起了身,却被清颜眼明手快摁住! 她走了两步,走到了原来自己的对面。 和傅怀安坐了对面。 刚才他在内堂,他们看热闹的离得远,根本没看清楚他的样子,要是早知道—— 清颜按住自己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挑面的筷子直发抖。 老丈的面端了上来,傅怀安低声道:「有劳。」 「哪里哪里,大人客气了。」老丈过了一会又端了一个咸鸭蛋,切好了的。 「大人,这个是老主顾,赠送的添头。」 傅怀安点头笑了笑:「多谢了。」 他这一笑,清颜好不容易挑起的面,又掉到了面碗里。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想她霍清颜,什么美男子没看到过啊,就说在现代,她也不追星啊。 穿来这遇到的美男子也不少,唯独眼前的人,让她心里砰砰直跳。 真是个祸害。 清颜拿着筷子的手再次哆嗦了起来,激动的。 春杏这时候正好划拉到最后一口面,她索性一个仰头,把面汤都灌到嘴里,豪气地放下碗,擦了擦嘴。 一低头,就看到娘娘颤抖的手。 她心里咯噔一下,娘娘先前撞到了头,脑中有瘀血,如今是又发作了? 「娘——哦不,公子,你的手,可是旧疾发作?」春杏忽然开口问。 什么娘,我哪有你这样的闺女! 清颜朝着春杏挤眼睛,眼神示意,别说话,看美男。 原本低头吃面的傅怀安闻言,抬头看了过来。 清颜与他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怔。 傅怀安愣了下,沉思片刻,开口道:「姑——公子有些面善,我们先前是否在哪里见过?」 清颜连连摇头,肯定回道:「没有。」 京兆尹应该是上早朝的,只不过站的位置应该离御座有些距离。 而且她一直在帘子之后,应该认不出来她。 傅怀安礼貌点点头,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面条。 他的吃法很斯文,很是文雅。 清颜也跟着低头吃了一口面,抬头看一眼他,吃一口面,看一眼他。 也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出来,他一直没再抬头,只自顾自地慢慢吃着。 清颜却感觉他的耳朵见有些发红。 于是,她又低头吃了一口面。 这次她看两眼吃一口。 直到手里没了面条,春杏忽地开口:「公子,没了。」 娘娘也不知道怎么了,空碗搅合半天了。 「哦。」清颜回神,温声道,「老丈,劳烦再来一碗。你家的面太好吃了。」 简直是秀色可餐! 第71章 朕在赌气 清颜的第二碗面很快就上来了,清颜慢慢地吃着,间或打量对面一眼。 对面的傅怀安才刚吃了一半,他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勾着咸鸭蛋。 将鸭蛋剥入了面碗里,老丈滷的咸鸭蛋看起来很好,一包油。 他嘴唇鲜艷,嘴角沾了鸭蛋黄的油,清颜不由得也馋了。 心里也开始发痒,下意识地想抬手过去,帮他擦拭…… 「咳咳——」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打断了她的遐想。 清颜不由得侧目,又是沐泽! 说良心话,沐泽长得很好看,可是跟眼前的傅怀安比,稍微逊色一筹。 「你又怎么了?」清颜没好气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夫人,小的呛到了——」沐泽淡定回道。 「……」 清颜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筷子,碗里的面顿时不香了。 春杏问道:「公子,你怎么不吃了?」 清颜看了一眼沐泽:「气都气饱了。」 她见春杏盯着看,「你没吃饱?没吃饱可以再叫一碗,这碗我用过了……」 春杏伸手拿了过来:「奴婢不在意,再要一碗奴婢又吃不下了。这个正好。」 「好吧,随你。」 清颜身前再没了面的遮挡,本想大大方方地打量傅怀安。 又怕太过于露骨,引他心中不快。 于是,她只能瞄一眼他,再老神在在地盯着面前桌子的纹路。 这个桌子是用榆木板子做的,有些年头了,上面包浆了都。 清颜盯着花纹看,不一会,就看到一双洁白的手,从荷包里数出了十枚铜钱,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第94页 刚才坐下前清颜有留意价钱,面明明是八文钱一碗。 咸鸭蛋商家说是赠他的,可他还是把钱算好了放在了桌子上。 清颜心中再次微微一动。 嘴角就没忍住,露出了瞭然的笑意。 却不妨再次和抬眼的他对视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吃饱喝足心情好,这次他眼里似乎带了丝笑意,问清颜道:「你在看什么?」 啊…… 清颜低头,伸出手指点着面前的花纹,「你看这个花纹,真好看。」 花纹好看,不及某人。 说这话的时候,清颜杏眼澄明,神情郑重,鸦青色的头髮虽然是高吊着,被风吹动得微微飘散。 傅怀安定睛看了她一眼,颔首道:「是挺好看。」 说完,迳自站起了身,「多谢。」 老丈方才去远处的桌子上收面碗,刚一转身,就看到傅怀安起身。 他赶紧过来,「大人,吃好了?面若是不够,可以再给你加二两……」 傅怀安已经快走了几步,「钱放到了桌子上,衙门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老丈把碗放到木盆里,拿抹布擦了擦手,赶快过来数桌子上的钱。 一看果然是这样!! 「哎呀呀呀,都说了鸭蛋是添头,我们老两口能在这里谋生,也多亏了大人,怎能……」 他急急的就要追,可傅怀安身高腿长,人显然已经走远。 衙门侧门早已吱呀一声关上了。 边上吃面的大哥见状,开玩笑道:「老丈,不带你这样的,都是老主顾,怎么就给傅大人咸鸭蛋,我们就不给?」 「怎么着,来这儿吃个面,人还得分三六九等呗?」 老丈憨厚,嘴巴蠕动半天,脸憋得通红,也没想出辩驳的法子。 妇人却笑着道:「我们老两口身体不好,先前摆摊还总受到恶霸的刁难,多亏了傅大人解围……」 「可我们人微言轻的,只能他光顾的时候,略表下心意。」 「只可惜,每次他都多给我们钱……」 大哥连连点头:「傅大人就是这么好的人,刚才不过是跟你开玩笑,不用放在心上。」 面摊上的食客不由自主的话匣子都打开了:「傅大人真的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啊。」 「就是就是,他来了,断案简直是那什么病什么速!」 「对啊对啊,而且还允许开大门让百姓旁听,每天那人啊,真的是……」 清颜听得心中好笑,可不是么,她敢打赌,中年妇女居多。 她皱眉想了想,今天果然看到很多大姐大妈。 几人吃完面,清颜示意春杏结帐,几个人又买了两只吊炉烤鸡,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宫里走。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夕阳西下,落霞漫天。 清颜一想到要回紫禁城,脚下就不想挪地方。 沐泽早已驾来了马车,终于,她还是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钟粹宫 南宫烨昨日歇在了这里,今早头疼欲裂,就罢朝了一日。 身边躺着的是连贵妃,她通体瓷白,美若仙子,一颦一笑都如从仕女图走出来一般。 昨日他喝得过于醉,眼花将贵妃错看成了那人……没等临幸,人却沉沉地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倒是晨勃。 望着身边沉睡的女子,他刚压了上去,想要云雨一番。 贵妃扭过了脸,他才发现不是她!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她那苍白的面容。 也不知…… 她的身子好点了没。 怎么来个小日子会这么遭罪,今后可该如何是好…… 一想到她不过身子稍微不舒服,自己就巴巴地惦记。 他心底窜起了一股无名火。 呵,自己倒是牵挂她,可她呢,心中压根没有自己。 自己歇在哪里,跟哪个妃子亲密,她根本就不在乎。 他忍不住长长地嘆息一声。 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兴致又没了。 罢了。 他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旁原本睡着的贵妃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刚刚陛下是想宠幸她? 而他明明身子都压了上来…… 她忍不住开始多想,现如今连家战功赫赫,哥哥锋芒毕露。 都说当了皇帝就容易起了猜忌之心。 哥哥对圣上一片忠心,圣上也多次提拔哥哥。 难道是—— 害怕自己诞下了龙嗣,连家更加强大? 她越想越多,越想越怕,后背渗出了汗,细思恐极。 再次阖眼,她想的是,等起来了,一定要宣哥哥进来,提点一下他,以后要低调行事。 南宫烨醒来,和连贵妃一起吃了午饭,才回到干清宫处理政事。 一忙就忘记了时间。 侍卫统领报太后出宫的时候,他脑子里正在想奏摺的事情。 潜意识想到自己答应过让她出宫透气,便也点点头。 光顾着回奏摺,随后就把这件事忘了。 好不容易忙活完了全部的奏摺。 出了干清宫,他下意识抬脚往慈宁宫走。 全然忘了她白天出了宫,只想到自己似乎正在跟她赌气! 一个转身,再次走向了钟粹宫。
第95页 而清颜回宫的时候,把吃食拿出去让大家分了,就洗漱躺下睡了过去。 一夜至天明。 第二天南宫烨不知为何,再次罢朝。 清颜收到不上朝的消息,心底愉悦,二话不说换了便装,愉快地出了宫。 第72章 他很好闻 清颜今日照常去京兆尹门前当吃瓜群众。 小贩们很有头脑,见每日府门前看判案的人络绎不绝,有利可图。 于是门口热闹了起来,有卖花生的,卖瓜子的,卖糖葫芦的…… 清颜要了一包炒花生,一包瓜子,边吃边看。 津津有味地听了会,感觉自己瞬间接地气了。 今天的案子大多数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 和命案相比,感觉这些案子才更有生活气息。 清颜听来听去,发现捕风捉影的八卦居多。 无外乎是豆腐西施和王二麻子有一腿,李家大郎喝多了揍了王家老三。 杨家大妈的儿子其实不是她的亲儿子,其实应该是他的婶子…… 等等让人啼笑皆非,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些小事,其实更考验人耐心。 傅怀安没有丝毫不耐,仍是有根有据地一件件过堂审理。 可能是今天的案子过于无聊,周遭的百姓们听了一会,陆陆续续走了很多。 清颜反而慢慢地站在了最前面。 按理说,傅怀安坐在堂上,距离很远,本该是看不到霍清颜的。 偏偏刚上堂的被告第一次上堂,过于紧张。 傅怀安刚敲了下惊堂木,便把他生生吓晕了过去…… 不得不休堂。 傅怀安宣布退堂后,关切地从座上走了下来。 想要看下被告有没有事。 此时,人群陆陆续续转身四散开来,唯有清颜安静地站在原地,看向这边—— 傅怀安再次与清颜四目相对。 他微微一怔,接着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随即,低头看向已经被掐人中掐醒的被告。 温声问道:「你没事吧……」 被告悠悠转醒,浑身颤抖,喃喃道:「俺,俺害怕……」 「……」 傅怀安见他的确没什么事,宽慰了他几句。 等再抬起头,人群里哪里还有昨日姑娘的身影? 不过萍水相逢,他原也没太放心上,继续低头处理后续的事宜。 清颜看完了热闹,又不知该做点什么,她沿街漫无目的地四处逛着。 一会儿去首饰店看看,一会去成衣铺转转,一会又去各种点心铺看看。 一个时辰过去,她身后的春杏和沐泽手上也提满了东西。 清颜走累了,脚步顿住,被一座酒楼吸引。 「望月楼?」清颜看着高挂着灯笼的酒楼,一时兴起,走了进去。 「客官几位,里边请——」 小二贴心上前,看到几人的穿着,极有眼色道:「二楼天字号肃静,小的给您安排那?」 清颜本来就是,也不想显眼,闻言点点头。 二楼也有散桌,但是比楼下人来人往,各种吆喝声,显然要肃静很多。 最左边一排是一个个厢房,上面分别挂着牌子,书曰,天地仁和礼…… 几人来到了天字号房,一开门,里面很开阔,还临街。 清颜把窗户打开,刚看了会楼下人来人往的景致。 小二已经贴心进来,给几人上了茶水。 拿起纸笔:「客官,您想要吃点什么,小的给您报菜名——」 说着,他不歇气地一连串如同是贯口相声般说了好多菜品。 招牌菜,特色菜,一连串说了一堆…… 清颜初来乍到,听得很有趣。 等小二报完了,清颜笑道:「我们是第一次来,点你们的招牌菜,红油焖笋,花开富贵,清蒸蹄髈,群英荟萃……」 小二连连点头:「好嘞——」 说完,转身出去了。 等菜的间隙,清颜便坐在窗边,看外面的忙碌的人群,却意外地再次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傅怀安。 此时他似乎下了衙门,一袭白衣,风姿绰约。 却似乎躲避着什么人,四处观望着。 清颜心道真巧,刚要看热闹。 身后再次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沐泽并没看到街角的傅怀安,只是提醒道:「娘娘,外面风大——」 清颜站起身,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沐泽。 「哦,沐泽,哀家才想起来,昨日秀莲他们说买的烤鸡不错,还想吃,你去买来——」 沐泽眉头微蹙:「现在?」 「对,现在。」 小二此时推开了门,正好上了第一道菜,红油焖笋,卖相摆盘都很不错。 看起来就很好吃。 所以,原本想要开口说「我去」的春杏,咽下了口水,默默地把话憋了回去。 沐泽点头应是,转头离开了。 清颜这才再次坐到窗前,她出来带的是侍卫,又不是带的爹! 什么都想管她? 她看向窗外,傅怀安却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次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抻着脖子在人群里四下张望着。 很是显眼。 清颜瞭然一笑,原来是被女孩子追。
第96页 她关上了窗户,坐下来和春杏吃着菜,春杏这点很好,对于食物很是珍惜。 吃饭的时候不多话,就是闷头吃。 清颜看着她,也跟着多用了半碗饭。 两个人吃饱喝足,清颜又点了两个菜,等一会沐泽回来吃。 却听到走廊传来小二的惊唿:「姑娘,您找谁啊?不能乱闯啊……」 一声清脆的声音道:「让开——」 接着,就听叮咣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了开。 正是刚才追傅怀安的女子! 清颜心中好笑,刚要开口,女子却毫不客气道:「喂,你们看到——」 她顿了顿,这才发觉,光明正大问一个男人的下落有些不太好。 咬了咬唇,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清颜忍不住打量一下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何傅怀安躲着她走。 傅怀安作为京兆尹,寻常女子看到他,不说是如今天堂上害怕地昏过去,也绝不会如此造次。 眼前的女子,身着紫衣,披着玄色披风,领口还有一圈貂毛……衣着打扮非富即贵。 再加上她出口如此的不客气。家人定是有人身居高位。 清颜并不想惹麻烦,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杯茶,淡淡说道:「没看到。」 女子闻言看了清颜一眼,忍不住一愣。 清颜女扮男装,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女人。 女子心里琢磨了下,料想他谦谦君子,不至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于是,她硬气道:「打扰。」 转身出门又气势汹汹地往下一间房去了。 身前有小二张皇地阻拦她:「我滴个祖宗呦,李公子,别惊扰了客人,李——」 咣当,隔壁地的字号,好像也被踹开了。 然后又是陆陆续续几声咣当—— 清颜耳朵灵,她刚才听到房间有吱呀一声的响声。 她不动声色地站起,示意春杏噤声,慢慢地走到了和的字号相邻的里间。 果然如她所料,天地之间应该是通着的,中间似乎应该有个暗门。 屏风后,一个白衣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尽管他的唿吸很轻。 清颜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那人显然听到了清颜的脚步,眼看着清颜转过了屏风,他不得不贸然上前一步,和清颜再次四目相对。 不是傅怀安是谁? 两个人隔着屏风,各上了一步,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 傅怀安食指放到嘴上,指了指外面,示意清颜噤声。 清颜眼睛笑得弯了弯,托那女子的福,她第一次离得他如此之近…… 甚至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都如此好闻。 第73章 私会男人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傅怀安紧绷着身子,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等蹬蹬的脚步声走远,走廊完全安静下来,才似乎松了一口气…… 回过神才惊觉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间。 ——是属于女子独特的馨香。 他原本白皙的脸瞬间红透了一片,盈泽如水的双眸看向清颜,刚要开口解释。 清颜礼貌地朝后退了一步,给他让了条路,好让他出来。 「多有打扰,实在是失礼了。」他弯腰作揖道。 清颜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哪里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大人请便。」 能被打扰是她的荣幸!她心想。 傅怀安歉意一笑,出来的时候,春杏惊得长大了嘴,清颜眼神示意她噤声,春杏迅速闭嘴。 傅怀安轻车熟路地在前面走,清颜慢他身后一步,恭送。 眼看着到了门口,傅怀安刚把手放到门上,就听蹬蹬似乎有人上楼了! 他开门的手顿住,咚咚咚的脚步声,却没停,似乎直朝着天字号房来—— 清颜刚要说,许是我的人,应该是沐泽回来了。 傅怀安却如惊弓之鸟一般,勐地转身,两人再次撞到了一起。 由于他个头比清颜高一头,清颜直接被他拥入了怀中…… 清颜登时有点懵,幸福总来得这般突然! 傅怀安的身子勐然一僵,身后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他忙拉着清颜闪到一旁—— 他快速放下清颜,从脖子到脸到耳朵尖,涨得通红一片。 他神情羞恼,额头上凸起了数根青筋,跳了一跳,显然已忍无可忍。 门甫一打开,他转头怒斥道:「李小姐,不要欺人太——」 沐泽勐地听到房间里有男人声音,顿时警觉。 他一手拎着烤鸡,一手长剑向前一甩出鞘,银光一闪,顷刻间剑刃落在了傅怀安的颈边—— 「别动手!」清颜赶紧喊道:「误会,全是误会……」 沐泽清冷的视线扫来,眼里全是不贊同。 看傅怀安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姦夫…… 清颜心中无奈。 苍天可鑑吶,她支走沐泽,目的很单纯的好吗。 完全是嫌弃他唠叨,想要安静一会,绝没有私会男子的想法…… 想不到今天听了一天姦夫的八卦,到头来,自己倒成了折子戏里私会男人的荡妇淫娃…… 她简直比窦娥还冤! 她算是明白了,沐泽就是南宫烨派来监视她的。 也不知道今天的事情传到南宫烨耳朵里,她下次还能不能出宫了。
第97页 就在这时,春杏转过了头,开口道:「唔,木头回来了,来……快吃,可好吃了,给你留菜了!」 沐泽这才注意到桌子旁,一直在闷头吃饭的春杏。 他不贊同的眼神瞬间转移到春杏身上。 收剑入鞘,走到了桌前,缓缓落座。 清颜看向傅怀安,歉意道:「大人受惊,慢走不送了。」 傅怀安点点头,「多谢小姐仗义相救,多有打扰,告辞!」这才上前一步,开门走了。 钟粹宫 「陛下,真的没事么?」连贵妃伸手摸着他的额头,「陛下的身上有些发热,还是宣太医来看看吧——」 南宫烨昨日不知道是不是被风扑着了,走到钟粹宫的时候,便觉得头重脚轻。 贵妃跟他行礼,他本来想要上前扶她,自己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连贵妃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要传太医,手却被他一把拉住:「无妨,给朕上几盏热茶便是。」 贵妃不敢违命,只好安顿他躺下,给他上了几盏热茶。 南宫烨灌了几杯,觉得身子似乎好了些。 直接睡了过去,第二天清早起来早朝的时候,甫一落地,眼前却天旋地转。 他不得不再次罢朝。 这次他没一意孤行,宣了太医。 来的是太医院的副院判,把脉之后,对南宫烨说道:「陛下是得了伤寒,臣一会给陛下开一副药,煎服便好,这几日不要着凉,不要动怒,不要出门,静养便是。」 说完开了方子,离开了。 南宫烨头疼欲裂,又惦记朝堂上的事情,便吩咐陈桔去干清宫把摺子拿来。 他喝了一碗药,眼皮子渐渐发沉,等陈桔把奏摺拿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打起鼾了。 陈桔询问贵妃:「娘娘,这摺子……」 连贵妃唬了一跳,连连摆手:「后宫不得干政,况且,本宫也不会决断——」 她最近已经战战兢兢了,虽说她看似得宠,可陛下之前是梁王的时候,每日忙得不见人影。 如今登基为帝,更是鲜少踏足后宫。 她每每怀疑,陛下那方面……不行。 偏又无法说出口,后宫至今无人诞下陛下的子嗣…… 她至今还没有龙嗣。 南宫烨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他头稍微有点烫。 床前是一直守候着的贵妃。 「筱蝶,辛苦你了。」南宫烨握着她的手,温声说道。 连贵妃红了眼睛:「陛下哪里的话,能守在陛下的身边,是臣妾的福分。」 南宫烨点点头,心头有些感动,他温声道:「去把摺子拿过来,你念给朕听——」 「陛下!万万不可——」连贵妃忍不住惊叫出声。 南宫烨看了她一眼,不解问:「为何你如此害怕?」 话一出口,心中明了。 他后宫的这些人,哪里有不怕他的,若是有。 也就那么一个胆大的。 他忍不住又开始想,若是她在。 他睡醒了之后,她说不定把所有的摺子都过了一遍了。 他扶着床柱站起身,唤道:「陈桔——」 陈桔赶忙过来,见南宫烨似乎要起身穿衣,很是意外:「陛下……」 心中虽然疑惑,可还是手脚麻利地伺候着万岁爷把衣服穿好了。 连贵妃一脸惶恐,「陛下……是臣妾说错了话么?」 南宫烨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道:「无事,朕只是要批很多奏摺,在你这不太方便,再者朕病了,恐将病气过给了你。」 连贵妃这才松了一口气,「陛下,奏摺何不等您痊癒再批……」 「今日事,今日毕。若是耽搁了,明日还有更多的事。」 陈桔把大氅披到了南宫烨的身上。 南宫烨走路,感觉脚底下似踩了棉花一般,绵软无力。 陈桔搀扶着他,上了銮驾。 到了干清宫宫门前,南宫烨忽然抬手,銮驾停在了原地。 南宫烨扭头望向慈宁宫所在方向,正犹豫要不要去。 陈桔顺着他视线,也看向了慈宁宫,他凑上前小声道:「娘娘还未曾回宫,等晚些时候,娘娘回宫了,奴才让人通传一声……」 南宫烨手落在銮驾的扶手上,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惊声道:「没回宫?今日出宫了么?」 昨日事情忙昏了头,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后来病了,脑子昏昏沉沉就忘了过问。 南宫烨刚想问出宫做什么,为何不通禀他? 宫门口是个风口,他一张嘴,灌了一嘴风,呛咳数声。 「都干愣着吶,赶紧的——」陈桔大惊失色,赶紧催促着众人把南宫烨抬到干清宫。 南宫烨也没拒绝,等人进了屋,甫一落座。 一手翻开奏则,一手拿着毛笔,便沉声说道:「说吧。」 陈桔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他心里七上八下暗暗后悔,明知道陛下对慈宁宫的娘娘上了心,怎么自己还如此大意。 他硬着头皮道:「昨日,陛下罢朝,娘娘拿了腰牌就出了宫,这个陛下应是知道……」 南宫烨点头,脑海里依稀想到有这么个事,他疑惑问道:「她不是来了小日子么,为何不好好养身子?」 昨日罢朝,一则是自己宿醉难受,二则也是为了让她歇息一日。
第98页 怎么她还跑宫外去了? 南宫烨捏了下鼻樑,忽然想到自己先前答应过她,想出宫随时可以出。 可后半句话,她是不是没领悟到? 他允她出宫的前提是,得他陪着。 「带谁出去的?」南宫烨沉声问道。 「春杏和……沐泽。」 「沐泽……」南宫烨呵地笑了一声,想到沐泽帅气英俊的样子。 只听咔嚓一声响,他手中的毛笔,断成了两截! 第74章 他吃醋了 干清宫分为东西两个暖阁,东暖阁设有两个座位,挂着黄色纱帘,是南宫烨和清颜听政的地方。 西暖阁则分成了几个大小不同的房间。 其中最大的一间,是南宫烨散朝后批阅奏摺的地方,上悬「勤政亲贤」的匾额。 此时的西暖阁灯火通明,烧着地龙。 角落里的绿底粉彩描金镂空纹香炉里,正裊裊地散着香。 南宫烨脸色苍白,手指缠着纱布,正聚精会神地批阅着奏摺,他面色平静,并不似往日的肃杀。 大殿安安静静,只有角落的更漏不时地发出声响,还有圣上偶尔翻阅奏摺的纸张发出的声音。 其他人,都竭力降低存在感,大气都不敢出。 御案上,左边捆着一沓厚厚的待审阅的奏摺,中间则是一尺厚,由秉笔太监票拟了方案的奏摺,需要他过目。 右手更厚的几摞,则是他批阅后的奏摺,允了的,留中不发的,驳回的…… 此时,案前几步之遥,一个人正笔直地跪在那里。 那人身板挺直,年轻英俊,低垂了眼帘。 额头上,开始不由自主地渗出了细又密的汗水。 不是沐泽是谁? 自沐泽进来跪地请安,圣上好似沉浸在奏摺里,全然听不到的样子,偏也不叫起…… 于是,沐泽便只能原地跪着,等待南宫烨回神。 南宫烨缓慢地看着手中的奏摺,头都不抬一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撂了笔,似乎才发觉,眼前跪了一个人。 「沐泽?」 沐泽抱拳:「臣在!但请陛下吩咐。」 南宫烨合上了手中的奏摺,放在手心里敲了两下,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声音低沉,犹如沁了冰的寒,凉凉道:「出宫玩得可还高兴?」 沐泽心中咯噔一声,顿时大惊失色:「微臣奉太后懿旨出宫,保护娘娘安全,望陛下明鑑,臣不敢高兴……」 「哦?」 南宫烨不置可否,手拄着下巴,低垂着头,向上撩开眼皮,直直地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片刻。 沐泽硬着头皮,脸上血色刷地一下褪了干净。 他不断回想自己最近两日的所作所为,他的的确确尽职尽责,出宫的时候,人群多的时候,他都是战战兢兢生怕有刺客—— 「启禀陛下,微臣其实并不贊同娘娘出宫……」 南宫烨挑眉,似乎很是意外,「为何?说说看。」 沐泽抬头,耿直道:「宫外毕竟不比宫里,人多眼杂,太后娘娘身份尊贵,若是有个闪失,臣罪该万死……」 南宫烨手指敲了敲桌子,再次抬眼看了看他,眼里的杀意褪去了一大半:「说到底,还是你们惫懒,生怕担责。」 沐泽似被说中了心事,垂下了头。 南宫烨把摺子丢到了桌上,轻轻嘆了口气,「她这几日心血来潮,朕也不好违逆她……」 「罢了,知你出去也是提心弔胆,这趟差也属实辛苦你了,退下领赏吧。」 「微臣遵旨!」沐泽叩首起身,僵着身子下去,转身的时候才发现后背湿了一片。 伴君如伴虎,生死往往只是陛下的一念之间。 他刚出殿门,陛下身边的大伴陈桔追了出来:「沐侍卫,等等——」 沐泽下意识停步,陈桔走到他身前,温声道:「这两日太后娘娘出宫都做了什么?你给洒家细细地说上一遍……」 沐泽一怔,陈桔怕他多想赶忙道:「洒家打听这些不是为了监视太后。」 说是他伸手指了指天上:「万一圣上问起,洒家心里也有个数,也好调和调和,您说呢……」 沐泽原本凝重的脸色放缓,连连点头,「总管说的是,太后她先是去了京兆尹听案子,案子是……」 —— 暖阁里,南宫烨终于阅完了最后一本奏摺,陈桔从殿外缓缓走来。 南宫烨捏了捏眉头起身,「问完了?」 陈桔上前伺候陛下宽衣,一边换衣,一边道:「太后娘娘也是个奇女子,出宫居然连着两天去京兆尹听判案了,想来是无聊了……」 南宫烨刚要说话,却先咳了数声方歇。 陈桔忙上前给他拍着后背顺气:「陛下,您龙体重要,万不可大意啊。」 南宫烨坐在床前,咳嗽一阵,缓了口气,自嘲道:「这不是没人分担么……」 「……」陈桔居然一时词穷。 屋子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南宫烨问道:「今日朕宣了太医,后宫都不闻不问么?」 这道题好答。 陈桔张嘴就来:「那哪能呢,陛下龙体欠安,坤宁宫,钟粹宫,储秀宫,落月轩……」 「哪个宫里的娘娘都派人过来了。」
第99页 「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她亲自熬的冰糖雪梨……」 「贵妃娘娘派人送来了炖的鸡汤……」 「顺嫔,菀贵人,庄婕妤她们分别送来了……」 「霍贵人派人送来了鸽子汤……」 当时您不是说让倒了么。 南宫烨越听心里越是搓火,冷冷地盯了陈桔一眼,陈桔嘿嘿一笑,见好就收。 从身后拿着一个纸包,「太后娘娘出宫回来带回了两只烤鸡,听闻陛下病了甚是担心,这不,让奴才给陛下拿来一只——」 「呵——」南宫烨原本沉到底的脸色到底是柔和了下来,「算她还有点良心!」 陈桔讪讪笑着,转身的时候,偷偷抹了把汗。 事实上,太后回宫之后,似乎是累了,倒头就睡了。 他身为奴才,总不好把太后硬从床上拉起来训话。 这只烤鸡还是从秀莲她们手中夺的—— 当时春杏震惊的表情,他只能板着脸,装作没看到。 分明是,堂堂干清宫总管居然落魄到跟慈宁宫的人抢吃的了!! 这帮缺心眼的东西,他那抢的是烤鸡嘛? 他抢的是扑灭陛下心里怒火的太后的心意啊! 转了一圈,整个后宫的人,都没有他一个阉人懂人情世故。 他把烤鸡撕开了几块,虽有油纸包着,此时也还是有些凉了,他示意一旁的宫人验毒。 查验没事之后,他对南宫烨说道:「陛下,有些凉,奴才先让人给您热一热吧。」 南宫烨点了点头,陈桔刚要转身,被他喊住:「等下——」 说着,从纸包里拿出了一块鸡肉,这才挥挥手示意他可以拿下去温了。 等陈桔下去,他看着手中已然凉了的鸡肉,缓缓地放到了嘴里。 今日喝了一天的药,嘴里发苦,他慢慢地咀嚼着,似乎是烤鸡的时候裹了蜂蜜,有点甜。 味道…… 怪好吃的。 第75章 雷霆之怒 要说清颜对南宫烨不闻不问,属实是错怪清颜了。 昨日回来得有点晚,连着两天坐马车,她有点累,回来沾床就睡了过去。 早起的时候,秀莲就过来跟她说了,昨日陛下病了。 「病了?」清颜问道,「严重么?」 秀莲摇摇头,「奴才也不知,说是偶感风寒,各宫的娘娘前去探望和送吃食了……」 「陛下见了么?」 「太医说陛下要静养,不便打扰,都没见。」 「娘娘,我们要不要——」 「她们送的东西,陛下都吃了?」 「那哪能?」秀莲实诚道,「陛下入口的东西,哪能如此轻易——」 说着,她神神秘秘地凑到清颜身前,笑道,「干清宫有奴婢的姐妹,跟奴婢说,陛下烦不胜烦,都让给倒了……」 「哦。」清颜点点头,随手扒了个橘子。 「娘娘,我们要不要送啊……」 「你不是说都倒了么。」清颜不解地问道,「既然送了他也不吃,我们干嘛要做这么上赶着的事情。」 况且,偶感风寒…… 不过是个感冒。 在清颜的认知意识里,还没听说过谁得了感冒去世的。 就算是古代医疗不发达,可她头上的脑血栓都能让姜太医给扎好了。 风寒不过是太医的几服药而已。 因此,她也丝毫没放在心上,今天没换正装,她叫来了小邓子:「今日陛下罢朝了么?你去问问陈桔……」 省得她白跑一趟。 小邓子赶紧跑去了干清宫—— 陈桔见陛下早起身上的热才渐渐退了,走路还是有点飘,忙劝他再歇一日。 南宫烨见自己走路还是有点晃,也没勉强自己。 寻思一会叫来清颜给他读奏摺…… 便同意了。 小邓子来问,陈桔就直接告诉他,今日仍旧罢朝,不必准备了。 小邓子领命回去。 回去的时候,清颜已经换好了便装,听到又不上朝,直接带人又出了宫。 「出宫?」南宫烨的派人传唤清颜的人回来说太后又不再的时候。 南宫烨饶是气性再好,终于还是沉下了脸,他怒极反笑,抬头看向陈桔:「朕病了,她知是不知?」 陈桔心中连连叫苦,「应、应该是知道的……」 南宫烨拨倒了案上的茶盏,忽地站起身,高声道:「应该?」 随着茶盏碎地之声,陈桔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南宫烨拳头用力握起,半晌才渐渐松开,他缓缓坐下,平復了下心情问道:「陈桔,你跟了朕几年了?」 陈桔浑身抖成了摆子,「回、回陛下,十六年了……」 南宫烨没说话,陈桔匍匐跪地:「陛下,是奴才自作主张,奴才认罚——」 「昨日,她说的给朕烤鸡?」南宫烨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不辨喜怒。 别人或许不知,陈桔却知道,陛下已是怒极,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如实说道:「奴才去的时候,太后娘娘已然安置了,是奴才自作主张……」 「烤鸡原本是给谁的?」 「这——」 南宫烨再次用力拍向了桌子,「说!」 用力过大,手中的玉扳指生生磕碎了!
第100页 陈桔都被吓哭了,他苦着脸,小声道;「是,是给慈宁宫奴才的……」 「很好。」南宫烨咬着后槽牙,「朕怕她在宫中圈着,束缚着,朕想让她快活、松快,朕允她偶尔出宫,透气……」 「朕允她自由……」 「呵,到头来,朕在她心目中,竟不如慈宁宫的奴才!」 慈宁宫的奴才尚能捞到她从宫外带的烤鸡,而他巴巴等的,却是残羹冷炙,还是从下人手中夺的…… 真是岂有此理。 「朕最恨自作主张之人……」 南宫烨捂着手,鲜血滴答滴答滴落到地下的毯子上。 原本折断毛笔伤了的手,刚刚大力拍桌又被扳指碎片颳了一下,再次染红纱布。 他捏着手站起身,「晚些时候,你自己去敬事房领罚。」 「奴才谢主隆恩!」陈桔心中松了一口气,不过是几板子而已。 只要不撵了他,他挨几板子算什么。 他站起身,刚要转身去喊太医给陛下包扎,又听南宫烨清冷沁骨的声音:「陈桔——」 陈桔心中再次咯噔一声:「奴才在!」 「备车!」 —— 清颜这次出宫,其实是心里存了事。 昨日回来的时候,她路过了吴府。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端妃。 之前吴家几乎满门殉国,只有吴将军未成年的孙子活了下来。 前几日连庚希班师回朝,当着文武百官,给吴家说情。 南宫烨赦免了吴家丢城的罪,反而表彰了吴家的满门忠烈。 可昨日清颜回宫路过吴家的时候,不经意地扫过,感觉门厅破败,很是荒凉。 所以今天出宫,她想来看看吴家的后人。 今日的沐泽不知道是不是撞邪了,全程一句话也不说,木着个脸。 清颜和春杏下了马车,沐泽扛着剑,跟在她们身后。 她刚想上前,又忽然想到高门大户提前去人家都要递交拜帖,自己这么贸然登门。 有些没礼貌。 刚想说改日,将军府斜对门的小巷里,吱呀一声,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老者。 「你们这是找谁啊?」老者颤颤歪歪的,见她们几个人面生,开口问道。 「我们想问问将军府……」清颜话没等说完,老人连连摇头:「唉,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吴家获罪的消息一出,府中下人就四散而逃……」 「不是平反了么?」清颜喃喃自语道。 老者嘆了口气,用你怎如此天真的眼神看向清颜:「这人吧,从低处了往高了走,容易。可若是从云端跌入泥里,爬起来难呀……」 说完,再次嘆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清颜看着老者的背影,回想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后巷子一个人影窜了出来,后面跟着好几个打手:「欠了我们的赌债,还想赖,给我打——」 几个人拳打脚踢,打着地上犹如乞丐一般的人。 清颜在一旁看着,打手领头的横道:「看什么看,想要多管闲事?」 清颜慌忙摇了摇头:「不,我就是看个热闹,你们继续。」 赌博挨打,属于欠教育,她又不是圣母,才不会多管闲事! 第76章 街头狂奔 赌场打手打完出完气,撂下狠话又唾了他一口,转身走了。 清颜看完了热闹,正打算拍拍手离开。 就看到原本抱着头,摊成一股烂泥的人,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头髮散乱,浑身衣服踢的都是脚印,手上都是细碎的伤口和黑泥,佝偻着背,迳自往清颜方向走来。 这个方向—— 是死胡同,里面只有吴府和刚才拐角的那个老人家。 清颜神色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犹如乞丐的男人,她怔怔地望着来人。 那人走到他们面前,不客气道:「挡路了,让开!」 他的声音似鸭子一般,显然正在变声期。 是个少年!!! 清颜愣住了,站着没动。 那人自顾自地前行,把清颜撞到一旁,走了过去。 沐泽见状,正要拔剑,被清颜一把摁住。 就听脚步声响在她身后,接着,响起的是锁链的声音。 吴府的大门,终是被他打开了。 清颜站在原地不由得苦笑出声。 她明明有数次搭救吴家的机会,却都没能施以援手。 明明自己此时就是想要来看看吴家后人过得如何…… 饶是这样,最后的结果仍是袖手旁观地看着吴家的后人挨打。 清颜的心里有点不是个滋味。 没等她调整好心态去敲门,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打头之人身着红衣,是个熟面孔。 徐飞。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和清颜擦身而过,衙役上前拍门,「吴承伟,开门——」 敲了半天,正要撞门,徐飞拦住;「不能造次,他毕竟是——」 正说着,门再次开了,蓬头垢面的吴承伟冷漠地问道:「什么事?有事说事。」 徐飞温声说道:「赌坊失火了,有一起人命案需要你跟我们走一遭……」说着看着他半敞开的满是脚印的衣服。 「你要不,先换身衣服?」 谁知吴承伟反而走了出来,反手带上了门,咔嚓落了锁。
第101页 「不用了,便是换上了干净衣服,一会过堂受刑白白弄脏了,又是何必。」说着,嘴角带了丝讥诮。 「我们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岂会——」衙役想要解释,被徐飞拦下,他客客气气示意吴承伟先走。 一行人再次和清颜擦身而过。 「公子——」春杏问道。 「跟上去!」 京兆尹府今日没公开审理,衙门的门口紧闭着。 门口的百姓议论道:「今日怎么不公开断案了?」 「听说东城的兴业赌坊起火了,烧死了仨……」 「哎,你们懂啥,应该是兇手还没落网,怕打草惊蛇……」 「大明白你又明白了……」另一人取笑道 「那是……」 清颜听着百姓的议论,犹豫了下,拽了下身上的玉佩,对沐泽道:「你去盛家的门房,把廖伯安的拜帖给我要几张……」 沐泽领命而去,盛家的将军府在宣武大街,离京兆尹府不远,来回不过几盏茶的时间。 果然,不多会儿沐泽拿着盛家的拜帖回来了。 清颜到了京兆尹的门房,递上了拜帖。 门房抬眼看了霍清颜一下,「贵人稍等。」说着进去请示了,不多会回来将清颜几人领到了一个偏厅。 招待了茶水。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眼看着就到了晌午。 傅怀安才姗姗来迟,他进门前眉间还有些不耐,待看到端坐起身的清颜时,怔忪了下。 「小、公子是盛家的人?」傅怀安问道。 清颜光明磊落地点头:「是的。」 「不瞒大人,今日冒昧前来,是想打听下下吴家后人吴承伟的案子……」 傅怀安侧头问道:「盛家和吴家有亲?」 「那倒是没有,不过吴将军为人值得尊敬,既然遇到了,自然想要打听一二。」 傅怀安点头:「案子的事情,叫他过来不过是问个话而已,吴家满门忠烈,我也很是钦佩,所以他不会有事,顶多明天就放出去了。」 清颜心里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嫌疑人就好。 那就用不着自己捞人了。 「既然如此,大人公务繁忙,便不打扰了。」清颜作势要告辞。 傅怀安见已是中午:「上次有劳公子帮忙,不如用了便饭再走……」 「不劳烦了。」清颜告辞,傅怀安却笑道:「我正好也要用饭,要不去吃碗面?」 两人当初第一次相识就是在面摊。 清颜肚子也觉得饿了,想到一碗面也没几个钱,便不再推辞。 「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傅怀安离开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换上了便服。 他头髮竖在发冠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巧合,他换了身月白色的长褂,清颜今天也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 看起来……居然有些登对。 一行人从侧门出府,来到了熟悉的面摊。 「大人,老规矩?」老丈热情地招唿着:「快坐快坐。」 说来也是巧,正好一桌人站起了身,老丈赶紧把桌子收拾了下,让几人落座。 「老丈,劳烦,四碗面。」傅怀安温声说道。 「好嘞——」面不多会上来,春杏和沐泽闷头开始吃。 清颜和傅怀安简单地边吃边聊。 「不知公子贵姓?」傅怀安耳朵有些发红,低头喝了一口汤掩饰道。 清颜想了下道:「免贵姓盛。」她本想说姓霍,可霍这个姓太特别了。 傅怀安若有所思。 「大人一人蛮辛苦的吧。」清颜问道:「我听百姓们谈起大人,无不交口称赞。说您是青天大老爷。」 傅怀安谦虚一笑;「哪里……不过是尽我分内之事而已。」 「京中的命案多么?」清颜随口一问。 「多倒是不多……只是近日——」他刚要开口,又见清颜挑了一筷子面。 他看了一眼清颜犹如春日桃花的甜美面容,脑海里浮现的那些死状惨烈的女尸,便被他甩出脑海。 他和清颜刚把面吃完,放下面碗。 他照常把饭钱放到桌子上,两个人正要作别,巷子口忽然停下了一架高头马车,车头上带着流苏。 傅怀安脚步就是一滞,那头马车上已然下来一个人,正是先前的追到车站的李家小姐! 说时迟那时快,傅怀安立刻抓着清颜的手,掉头就跑—— 后面李家小姐的声音传来:「哎——傅怀安,你给我站住——」 她不说还好,一说傅怀安跑得更快。 清颜倒是能跑,就是有点懵。 她被傅怀安拉着跑了几条街,她不断在后面示意傅怀安撒手。 特么李家小姐追的是他! 拽着她跑干嘛,没必要啊! 第77章 二女争夫 京兆尹府离着望月楼不远,傅怀安拽着清颜,横冲直撞地就往望月楼赶来—— 清颜头上的帽子都要跑掉了,她手被拽得紧紧的,挣脱不掉,不得不用另外一手把着帽子。 样子甚是滑稽:「傅兄,你放手,你自己跑就行,我——」 可前面的傅怀安充耳不闻,清颜心下好笑,这李家小姐也是绝绝子,追人追得把人家追成了惊弓之鸟了。 而此时,望月楼前,一辆外表朴实内有干坤的高头马车缓缓停下。
第102页 「陛下,到了,这就是望月楼——」 陈桔下马,心想娘娘想来是喜欢这家的吃食。 在这里等,应该没错! 南宫烨随手翻开了帘子,说来也是巧,映入眼帘的就是仓皇逃跑的两人。 两人手牵着手,光天化日地在大街上跑…… 南宫烨望着两个人紧紧牵着的手,眼里涌起嗜血的红。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半晌,冷笑了声,放下了帘子。 马车里又是茶盏碎裂的声音。 陈桔望了下消失在眼前的娘娘,心里一阵抽动。 自己的老命,不经折腾啊,娘娘可悠着点吧。 这头南宫烨已经下了马车,他面色不善,往前踏行的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屠刀之上。 陈桔都担心有人要血溅当场。 望月楼此时生意不错,清颜被傅怀安狼狈地拉到了二楼,小二显然都已经习惯了。 等到了地字号,傅怀安才瘫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清颜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再次示意傅怀安撒手。 傅怀安这时才惊觉自己一直拽着人家的手,手都给人拽红了。 他羞愧难当,站起来作揖赔罪道:「是我鲁莽了,还望小姐勿怪……」 清颜揉了揉手腕,摇头道:「知你无意,没关系的。只是,那李小姐寻的是你,你拉着我跑,也没什么用处。」 傅怀安喃道:「是我煳涂,小姐放心,我必择日前去提亲——」 隔壁天字号,似乎上茶的小二不小心,摔地了茶盏。 清颜愣住:「提亲?」 傅怀安脸红了红,「实不相瞒,我打第一眼见到小姐就觉得小姐面善。」 「傅大人,我们不合适——」 清颜刚想怎么拒绝他。 开玩笑,娶她的人,现在坟头的青草都得三尺高了! 此时,楼梯响起了李小姐的嗓音:「傅怀安,你给我出来,不要以为躲着我,我就找不到你了!」 看看,清颜一头的冷汗,就说不该带着她跑吧。 他自己跑是戏份,带着她跑,就莫明其妙变成了捉姦戏份了。 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这次李小姐来者不善,「傅怀安,你老躲着我作甚——」 傅怀安强耐着性子,缓缓道:「李小姐,我们不合适——」 他话一出口,便是一愣。 刚刚似乎也有人跟他说着相同的话。 「怎么不合适?」李小姐胸口起伏,「你若是跟我不合适,那你跟谁合适?」 「强扭的瓜不甜——」 「生瓜拿着被子捂一捂,也甜了!」 「……」 傅怀安紧抿着嘴唇不吭声了。 李小姐见他不作声,又把头转向了清颜:「呵,我当时谁呢,原来是你?」 清颜点头:「是我。」 李小姐上下打量着清颜,不客气地一笑:「我看你穿着打扮不俗,想来家世不错……」 「所以,我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 本来事情是跟清颜没什么关系,她并没打算掺和。 可眼前的女子轻蔑的话语,引起了她心中不快。 于是,清颜淡笑摇头道:「小女子我资质愚钝,不明白李小姐的意思。」 「那我就把话给你挑明了,我李明月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我奉劝你,识相的话,还是莫要跟我抢,否则——」 「恕我孤陋寡闻了,李小姐的大名,我还从来没听说过……」 清颜脑海里思索,她的生日宴还有几天,很多官宦的亲眷她还没召见过。 因此李明月的名字她还真没对上号。 没等她细想,李明月却自爆了家门:「说出来吓死你,我爹是李田保,当朝的丞相!」 清颜转头看了一眼傅怀安,就见傅怀安微微颔首。 怪不得。 古人以右为尊,右相职位的确比左相要高。 拼爹的话…… 她爹还真是比人家矮一头。 只是若是拼夫婿,或者拼儿子的话—— 她或许有赢面。 唉,想不到穿越到古代,居然也这么卷,追个男人都得比拼家世了。 见清颜不语,李明月面带得意,「怎么样,怕了吧。」 清颜坦然道:「怕倒是不怕,比爹的话,论职位,当然还是右相职位高。」 「那是!」李明月一脸的得意。 清颜心中无语:「可是若是我没记错,自古以来婚姻嫁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女子的闺名还是很重要的。 「傅大人是端方君子,为着李小姐的闺名着想,才对你避而不见。」 李明月被说中了心事,愤怒至极,上前就要掌掴清颜。 清颜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李小姐一言不合就赏人巴掌,这样的秉性,很难让人想到这是堂堂丞相千金做出来的事!」 未免太过刁蛮无礼了! 李明月狂妄道:「我就是无礼,你能奈我何?」 清颜挥开了她的手,遇到这么坑爹的闺女,也确实难办。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了脚步声,显然是隔间听到声音,惊动了! 「胡闹!」来人脸色铁青,从玄字房间走出,身后跟着的,不是左相霍刚是谁? 「爹?」
第103页 「爹。」李明月和霍清颜齐齐开口。 两个丞相齐齐哎了声,又齐齐一愣,不可置信地扭头。 睁大了双眼! 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因今日罢朝,左相右相闲来无事,便都想到望月楼打打牙祭。 两人本是各自在大堂,刚一落座,就看到双方。 于是不得不起身寒暄一番,被小二引领者,来到了玄字号房。 两个人除了偶尔的政见不和,私下里相处倒也是和谐。 喝酒吃菜,聊天,哪曾想隔间传来的动静! 看样子居然是二女争夫的把戏。 两个人渐渐止住了寒暄,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听, 起初嘴角各自带着八卦的笑意,后来嘴角笑意凝住,越听越是心惊。 李相是老脸臊得慌,霍相心底则是狐疑。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颜儿? 见那头争执愈发激烈,两人终于按捺不住,匆匆过来。 李明月看到她爹的时候明显一愣,先是心虚,然后又昂起了头来。 爹是右相,原本她爹是爹的手下…… 她再次开口道:「爹,你来得正好,快给明月撑——」 一个「腰」字没等说出口,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她扇倒在地。 就见两个当朝宰相一撩下摆,齐齐跪倒。 「臣霍刚,拜见太后娘娘——」 「臣,李田保,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清颜忍不住在心里头长长,长长,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出宫被抓包,她真的是好倒霉好倒霉呀! 第78章 眼神如刀 清颜内心郁闷到吐血,脸上偏偏要深藏功与名。 太后? 傅怀安不可置信地看着清颜,眼里充满了落寞,脸上的血色褪尽,也跟着跪倒在地。 清颜心道,好么,一时间原本站着的人都在地上集合了。 被扇倒在地的李明月捂着脸怒瞪着清颜,也被这惊天转折给震在当场。 她刚要起身,被李相一把拽倒在地。 摁着脖子跪拜道:「小女顽劣,不知轻重,还望太后恕罪。」 「哪里哪里……」 场面话清颜当然要说一声,「都起来吧,哀家本来出宫就是微服出巡,不欲惊动你们……」 就跟翘班被老闆抓住一样,出宫被当朝宰辅发现了,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爹。 脑瓜子嗡嗡的。 「令嫒——」清颜望着李明月,脑海里思索了半天,夸赞道:「天真一片,率真性直,难得难得。」 一般夸赞名门闺秀都是贤惠贞淑。 天真,意味着没脑子,率直又可以说是鲁莽。 一般这些都是夸小孩子的词语。 怎么理解,端看个人领悟吧。 李相的老脸臊得红红的,他为官风评向来很好,处事公正无私。 哪曾想自己的女儿拿着自己当大旗。 相比之下,霍相就淡定从容多了。 「太后金尊玉贵,肚子里还有未出世的皇子,更应该小心再小心,怎能如此——」他低声呵斥道:「胡闹!」 他不说还好,一说之后,清颜下意识地捂着肚子。 爹不提醒她差点都忘了肚子里还有「皇子」了。 清颜看着她爹,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她能有今日,还不是拜她爹所赐? 之前父女见面,她神智不清,前几日连将军接风宴,人多眼杂,并没私下说过话。 两人虽说是父女,可自宫变之日,一层隔膜还是在两人中竖了起来。 「霍相,该怎么做,哀家心里有数。」清颜反呛回去:「霍相若是有精力,可以多多提点霍贵人……」 霍刚被清颜堵得哑口无言。 可毕竟这件事他做得不地道,所以他一时沉默了。 一旁的傅怀安看向清颜,又下意识地看向了她的肚子…… 神色有些恍惚。 李相这个时候问道:「不知太后此行,陛下可知晓?早朝的时候,陛下龙体抱恙,罢朝一日。」 清颜被反将一军,她若是知晓,那么陛下身体欠安,她自己出来逛,未免不识好歹。 她若说不知晓,那么对于陛下又是不闻不问。 清颜刚思忖怎么回时,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自天字号房传来:「朕知晓。」 随着话音一同落地的,是隔断门打开,他走进来的高大身影。 原本站起的众人,见到南宫烨,瞬间再次跪倒:「不知陛下亲临,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烨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平身。」 「谢陛下……」 没等李相和霍相开口,南宫烨先发制人,问道:「不知两位爱卿在此,商谈何等要是?」 李相和霍相赶忙摇头,李相老脸通红:「哪里是商谈要是,是……不过是嘴馋而已……」 霍相尴尬咳嗽一声:「望月楼的红烧鸡块味道不错……今日休沐,老夫想来品尝一二,遇上李相纯属巧合。」 他俩不得不解释一二,文臣,结党营私是大忌。 生怕陛下认为两人私底下有什么勾连。 南宫烨闻言,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哦,原来如此。」 李相关切上前一步问道:「陛下脸色苍白,身子可好些了?」
第104页 南宫烨弯弯嘴角,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神情:「这几日身子不舒坦,嘴巴里淡得没味道。所以想来尝尝让相爷都赞不绝口的美味……」 「让两位爱卿见笑了……」 「微臣不敢。」两位相爷齐齐说道。 「两位爱卿可还用膳?朕点的菜还没上全,要不然一起?」南宫烨客气邀约。 「微臣用过了。」 「微臣就不打扰陛下了。」两个人默契地行礼。 「陛下多注意身体,好好用膳,那微臣先告退了。」 李相见南宫烨颔首允许,转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拽着呆傻在地的李明月的衣领子就要告退。 霍刚看了清颜一眼,也跟南宫烨行礼告退—— 整个屋子里,就剩下傅怀安还呆在原地。 南宫烨先是抬眼皮看了他一眼,顿住。 再次定定地打量了他片刻,又扫了清颜一眼,神色逐渐变得及其复杂。 「傅爱卿要不要留下,陪朕用午膳?」 南宫烨最终压下情绪,只是用淡漠的眼神地看着他,语气平静。 傅怀安望了清颜一眼,脸上依旧没有血色,他垂下头,苦笑道:「臣衙门还有事,就不打扰陛下的雅兴了。」 说着,他下跪说道:「陛下,太后……微臣告退。」 说完,掉头就走。 整个房间,现在只有清颜和南宫烨在。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清颜抬眼看了一眼,他那堪比冶鍊金属一般黑沉的脸色。 心底直唿倒霉。 偏偏此时店小二推开了门,各种菜品络绎不绝地开始上菜。 不一会,陆陆续续摆满了一桌。 「母后愣着作甚?」 南宫烨迳自落座,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味道的确是比宫里好吃,要不,一会把厨子带回去?」 清颜知道南宫烨现在是生着气。 一时间也不敢招惹他,只好起身坐到他对面。 南宫烨似乎很满意她的「懂事」。 「吃。」他也不多废话,眼神如刀,凌迟着她。 清颜只好硬着头皮一点点往嘴里填吃的,味同嚼蜡。 整个房间,诡异般安静。 只听到筷子夹菜和清颜细细的咀嚼之声,空气沉闷的让人压抑。 清颜低着头,感受到他布满阴霾的脸和不时投向她的凉凉视线…… 她怂,终是不敢硬刚! 只敢心里骂他,狗东西! 南宫烨气场很足,他绷着脸,脸白如纸。 忽然,他一时没忍住,侧头咳嗽了数声。 那声音撕心裂肺,好似把肺都要咳出来一般! 一下周围紧绷的气氛,就被他自己的咳嗽声给打破了。 清颜嘆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往右挪了下座位,坐到了他身边。 迟疑了下,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南宫烨的身子僵了一下,却很快松弛了下来。 清颜见他咳嗽得难受,小声埋怨道:「你啊你,明明病着,不好好的在宫里静养,出来干嘛……」 这不是自己找苦头吃嘛! 南宫烨不停地咳嗽着,间隙看了她一眼,刚要开口,再次惊天动地咳嗽了起来—— 清颜忙起身给他顺背,又从一旁想要倒茶给他压一压,没找到茶杯。 低头一看,茶杯碎在地上。 只好倒入碗中,她先尝了一口,温度尚可,这才递给南宫烨。 南宫烨把她的一番动作看在了眼里,原本寒沉的脸色,似乎有些回暖。 他固执地继续咳嗽着,也不接杯。 清颜便一手拍着他后背,一手把递到了他嘴边。 南宫烨这才饮了一口,咳嗽方缓。 南宫烨咳嗽半天,眼睛都咳出了眼泪,湿漉漉的,鼻子也是通红,人显得格外的软弱。 清颜看他一眼,心软,柔声道:「好受些了么?还要喝么?」 南宫烨没说话,偷偷看了她一眼,心念一起,只虚弱地摇了摇头。 清颜便把碗放到了一旁,刚要坐下,手却被他一把拽住。 没等清颜反应过来,便被他拉到了怀中…… 第79章 朕的慾念 清颜坐在他腿上,感受到他的灼热温度,她下意识想挣扎。 南宫烨虽然虚弱,毕竟是男人,手如同钳子,牢牢握住她,挣脱不得。 若是硬拽,也能脱身,清颜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生着病,脸色不太好看,清颜便心软了。 罢了,随他去吧。 南宫烨好似委屈一般,双手搂抱住清颜,头却靠在她的胸前。 清颜见惯了他肃杀的样子,成竹在胸的样子,如此白莲花的样子,她还真没见过。 他看起来温顺无害的样子,让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下他的脸。 南宫烨好似很喜欢,不让她收手。 把住了她的手,亲昵地在她的手中蹭了蹭。 他的脸很柔软,鼻樑挺直,人中很长,嘴唇薄。 下巴有青色的胡茬,硬硬的,有些扎手…… 清颜脸皮再厚,也扛不住他如此挑弄,脸热发烧,不由地垂下眼,别开了脸。 见清颜难得露出羞恼的神情。 南宫烨唇不由自主勾了勾,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不知为何就变成了如今的一室旖旎。
第105页 清颜无奈问道:「可吃饭了?」 南宫烨摇摇头:「未曾。」 清颜想要起身,南宫烨却不松手。 清颜忽然福至心灵,暼他一眼:「我餵你?」 南宫烨眉头扬起,似乎有了兴致,终于,缓慢地松开了手。 清颜转身的时候,嘴角到底没忍住笑,心道,幼稚! 她挑了几样菜,夹在了盘子上,端到南宫烨面前,她笑弯了眼,像哄小孩一般,吩咐道:「张嘴,啊——」 她餵她三岁小侄儿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 南宫烨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了苍白的红晕。 但他偏偏无赖,乖乖张嘴:「有劳!」 清颜眉眼含笑,给他夹了一筷子的四喜丸子。 他慢慢咀嚼着,眉眼之间的寒意融化了不少。 「好吃吗?」清颜问道。 南宫烨看了她一眼,颔首:「不错。」 清颜心中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南宫烨风寒显然还没好利索,食慾并不好。 不过几筷子下去,他便摇头,示意够了。 清颜虽然不知他今日为何出现在望月楼。 但她不傻,她昨日才来,今日南宫烨便到。 想来也是在此等她。 于是,她问道:「若是饱了,那我们回宫?」 南宫烨闻言,转头看了打量了她一眼,嘴巴微抿,神色有些莫测,「可玩得开心了?」 清颜心中狐疑,不知为何他脸色刚刚明明好转了,眼下又看起来不太愉悦的样子。 于是,她摇摇头:「其实我还想逛夜市……」 南宫烨挑眉一笑:「既如此,朕陪你!」 清颜摇头,她的手被南宫烨抓在手中,他现在的手湿漉漉的,还有汗。 他身上还带着些热,还没痊癒。 「不了,下次吧,陛下的身子还没好利索,下次咱们一起来……」 南宫烨一怔,点点头。 「好,那就下次。」 南宫烨起身,清颜帮忙给他披上披风,搀扶着他出门。 门口的陈桔看了一眼南宫烨原本风刀似雪,如今多云转晴的脸色,又偷觑了清颜一眼。 心里感慨着,也是邪了门了。滷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两人进入了马车里,如此一番折腾,南宫烨头上冒出虚汗。 清颜赶紧掏出帕子给他细细地擦了擦。 南宫烨闭目享受着她的照顾。 心里满足的一声喟嘆。 他这一整天的心情,跌宕起伏,一会恨得牙痒痒,一会犹如被顺毛捋的狗…… 身为帝王,他本最擅掌控人心。 偏偏自己的心,犹如纸鸢,被人放得七上八下,线的这头却攥在她的手中!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生着闷气,纯属是自己跟自己较劲。 眼前的人,却懵懂无知,日子倒是过得风生水起。 一股无力的挫败感,席捲了他的心。 真是打不得,骂不得,发作不得。 不能想,越想心中越是窝火。 他收敛了气息,虚弱地倚在她身上,心中却在想,这场病,来得也算是恰到好处。 见他乖乖的样子,清颜有些不习惯,以为他烧得难受。 于是问:「可还口渴?」 南宫烨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清颜赶紧又给他倒了一杯水,见他虚弱,仍旧是餵到他嘴里。 南宫烨此时心里却有些不知足,欲壑难平。 想当初她昏迷,不想喝药,自己是用嘴餵给她…… 这一回想,便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她肩膀微露,瓷白莹玉,半遮半露的样子…… 还有她粉唇柔软,一亲芳泽的馨香…… 脑海里慾念一起,身体就有了反应,身边萦绕的是她甜美不自知的气息。 如今又是在狭小的马车里。 南宫烨枕在她肩头,鼻子直往她颈边嗅,气息也渐渐加粗。 清颜起初还当他难受,并没多想。 可他的手脚却不知为何不老实起来,手直朝着她衣襟里塞。 清颜下意识拦住,可他却执意。 温热的气息不断喷薄在她的颈边,他嗓音低沉:「清颜,朕难受……朕手凉,你给朕暖暖……」 没等清颜给她捂手,他的大手已经轻车熟路地探到了她的身上。 清颜一愣,胸前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颤慄,她咬牙切齿道:「你放手!」 「不放……」南宫烨如同无赖一般,用鼻子不断摸索在她的颈边,嘆息道:「真好闻。」 清颜气息也不由得急促下来。 偏偏马车安静地行驶着,她怕外面人听到,不好弄出太大声响。 南宫烨却仿佛掐准了她的脉搏,也笃定他如今身子虚弱,可以有得寸进尺的空间。 也不知他如何动作,清颜的盘扣不知不觉被他解开…… 他就如同一个无赖,一把贴在她身上。 他的嘴唇不断地亲吻着她的肩膀,清颜咬唇想要推开他。 南宫烨却又装虚弱,低声咳了一声,道:「朕今日本就难受,却担心你的安危——」 清颜发作不得,瞪了他一眼。 南宫烨却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他贴到清颜的脸上,呢喃道:「朕这几天喝药,嘴里很苦……」
第106页 清颜忍:「等一会回宫,哀家给你找糖吃。乖——」 南宫烨却摇头,他亲着她的肩膀,亲着她的脖子,亲着她的下巴。 犹不满足,他又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细细地吻上了她的唇。 他轻啃细咬,清颜逐渐被他吻得喘不上来气。 难受的呜咽了一声,南宫烨唇间却绽放了个得逞的笑容。 他亲吻着她的颈边,气息粗狂,捉着清颜的手,眼神肆意又贪婪地凝望着她。 「感受到了么——」 清颜手心一颤,就要退缩,可他却不让。 执意地拉着她,让她面对现实。 他炽热地喘息着,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慾念,他狠狠地咬了她一口,「清颜,朕的欲,就是你——」 第80章 你是禁脔 清颜被他缠得意乱情迷,不住地颤抖着,她张口想说,不。 南宫烨却早有预料一般,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眼看着就要擦枪走火。 清颜脑海里最后一丝清明恢復,推拒着他。 「不要……」 南宫烨也知不能逼得太紧。 如今毕竟是她的第一次,若是将来回忆起来是在马车里。 未免太过随便。 他喘着粗气,拉着她的手,无赖道:「若是不想朕在这里幸了你,你就帮帮朕……」 清颜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选择帮他。 他委实不是个好人,央求着她,还不肯放过她,衣服被他扯得到处都是。 他的衣衫只稍微敞了怀,清颜却被他剥得不着寸缕。 马车里虽不寒冷,可如今的气候,身子贴在车壁也很凉。 清颜不断躲闪着他,可他步步紧逼,车内空间毕竟有限,她身子被抵在车壁上,又被他强搂回来。 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半似火,一半似冰。 而他浑身汗如雨落,不断地喘息着…… 他不时亲吻在她肩膀上,颈边,甚至是下巴…… 她想逃,可他霸道的气息紧紧地锁住她,让她连喘息都不能。 清颜欲哭无泪,手酸得不行,他覆在她耳边,不断念着她的名字 「清颜,清颜……」 「你不知,朕心底,多想你,多想——」 多想狠狠地要你…… 南宫烨情慾渐狂,似乎觉得亲吻还不够,居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回宫的这一路并不长,可在清颜的意识里,这条路显得格外漫长又难捱。 马车四平八稳地前行着,自己却犹如羊入虎口,被他紧紧桎梏着。 逃无可逃。 车身轻微地摇晃着,马车外的人却低眉敛目,神情平常。 陈桔心里一口大石,似乎落了地。 陛下什么性子,他太知道了,他若想要得到的东西,任凭你是难到了天上,哪怕是架着梯子,他也得得到! 太后…… 陈桔微微一笑,毕竟是个女子,哪里是陛下的对手。 男人嘛,得到了手也就慢慢腻歪了。 若是撂不开,大不了让她去这个寺,那个庵,或者是哪个道观,出家一圈。 转一圈回来,身份就过了明路了,就又是宠妃了。 他心里思忖着,又为自己嘆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次回去,这一顿打,能不能免了。 很快宫门就到了眼前。 马车上有陈桔拿着手令开道,一路畅通无阻。 最终在慈宁宫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停下,里面的人却迟迟没下来。 「陈桔——」南宫烨淡淡吩咐道:「将人清了。」 「回陛下,奴才早已安排好了……」陈桔低声禀告着。 在宫中,凡是要想在主子前头了,若凡是都要主子开口吩咐,那这个奴才也就当到头了。 南宫烨整理了衣衫,率先下了马车,里头的人却迟迟没出来。 清颜的衣裳都被他撕得粉碎,贴身小衣都被他拿着擦了身,让他唤了春杏给她换身衣裳,他还不让。 清颜气的手直哆嗦。 南宫烨把大氅将她兜头一罩,不由分说就将她抗下了马车。 清颜惊唿一声,赶紧搂住他的脖子。 他先前虚弱的样子,走路都在摇晃着,可别将赤身裸体的她给摔了出去—— 到时候丢人的可不是他! 许是知道清颜心里的想法,南宫烨的嘴角上翘,不知有意无意,就要软倒,吓得清颜赶紧死死搂住他的脖子。 他似乎这才满意,亲吻她头一下,得意道:「放心,朕身体好得很,区区几步路,朕抱得动……」 到了寝殿,南宫烨将清颜放到床上,屋里烧着地龙,倒是不热。 而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南宫烨,忽然又软倒在清颜的床榻上:「母后,朕抱了你一路,手都酸了,在你这歇歇……」 清颜闭目,拿着被裹住身子,抄起边上的枕头,不由分说就往他头上砸! 这个流氓,无赖,色狼! 南宫烨笑得开怀,任由她砸,清颜却不能下狠手,只能恨恨地瞪着他:「滚!」 她身上本就被他剥得一干二净,放出的狠话丝毫没有威胁,反而更像是撒娇。 南宫烨站起了身,就开始脱衣服,清颜吓得赶紧起身摁住他的手。 「你做什么?」清颜惊吓地看着他,杏目微张。
第107页 南宫烨看到她露出的肩膀上和脖子上都是触目的红痕,眼神一黯,就要上前。 「陛下……」清颜浑身虚脱,脑海里思考着对策,「我们……不合适!」 南宫烨上前的脚步就是一顿,他眼睛微眯,「哦?」 「那母后觉得你和谁合适?」 南宫烨感觉自己的心,瞬间从糖罐坠入了冰窟窿里。 「沐泽?还是傅怀安?」 南宫烨冷笑道:「霍清颜,朕容你,留你,你以为你是什么?」 清颜思绪纷乱,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惹他,可还是没忍住:「那陛下把我当成了什么?你的暖床工具,还是禁脔?」 「暖床工具?」南宫烨原本熄灭的火再次蹿了起来,「想要给朕暖床的人,从东直门能排到了西直门了去。」 「朕若是只拿你当禁脔,早就上了你!」 南宫烨气的抽出了腰带,上前一步,勾起了清颜的下巴。 他气的胸口不断起伏着:「朕告诉你什么叫禁脔,将你四肢打断,你逃无可逃……」 「或者用铁链将你拴在床上,你避无可避。」 「朕只要在夺宫那天,宣布你死了,后宫之中,随便一个空置的院落,哪怕是一个地窖,都可以有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让朕洩慾。」 清颜颤抖着闭上眼,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南宫烨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宫变那天悬樑! 虽不知道他到底所图为何,他的确对她,好像有着无穷尽的耐心和包容。 也属实没有对她用强。 可他也好似蜘蛛一样,用柔情假意编织了细又密的网,想要一点点蚕食她。 让她动心,让她心甘情愿委身与他! 「傅怀安,他不过是长得一张脸好看。你觉得,以他横冲直撞的性子,还能稳坐京兆尹,是为何?」 「若是背后没有李相做保,他早死了八百回了!」 「你以为李相为何这么包容他,真的是他比别人更有能耐么?」 「你以为李家的千金为什么能不顾清誉,追在他后面转,其中若是没有李相的授意默许,你信么?」 清颜先是一怔,再是一愣。 「他傅怀安娶谁关我屁事?」清颜一脸懵逼,「他乐意娶谁娶谁!」 南宫烨边说边脱衣,他拿着腰带拍了拍清颜的脸:「那是谁巴巴地去看人家,又跟人手拉手在大街上跑?」 他说着,上前拉起了她的手,「牵的是这只手么?朕若是拿你当禁脔,你今天这只手早就被砍了!」 「他长得好看,难道我就不能看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后宫这个妃,那个嫔,你搂着贵妃睡得倒欢……」 清颜怒不可遏,话也没经大脑脱口而出,一说出口她就愣了。 怎么像个拈酸吃醋的小媳妇一样。 而出乎意料的是,南宫烨听了,也是一怔。 原来,她心里不是不在意的…… 南宫烨原本心底的窜起的熊熊烈火,毁天灭地的滔天恨意,居然都被她的这一句话,给灭了下去。 南宫烨痴痴地看着清颜,嘆了口气,自己给自己气笑了! 清颜整个人都麻了,尼玛吵着吵着架,他突然笑了是怎么回事? 南宫烨脱得只剩下寝衣,上床掀开被子就搂住清颜:「睡觉!」 清颜刚要挣脱,南宫烨眯着眼睛道:「你若不情愿,朕不动你,朕说到做到!」 第81章 妻妾和睦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清颜想推他下去,南宫烨却再次装病。 「清颜,朕真的什么都不做,朕累了,不信你摸摸……」 说着,就要拉清颜的手。 清颜生怕他再次拉着自己的手,让她「帮忙。」 赶紧往里让了让,南宫烨挨着她躺下,唿吸渐渐平淡。 似乎是睡着了。 清颜也累了,也渐渐睡了过去。 傍晚时候,南宫烨的精神好了许多。 但是还是有点热,陈桔端上来药,他却屏退了众人,非要清颜餵。 明明一碗苦药,兜头一口灌下去就好。 他非要让她一勺一勺餵他,也是服。 喝完药,南宫烨还有一堆事,就要回干清宫,处理政事。 清颜偷了三天懒,稍微有一点不好意思,见他的意思是想让她帮忙。 于是,也跟了过来。 干清宫的东暖阁,桌案上堆着一堆的摺子。 清颜随意拿起来,大致地翻看了下。 按照紧急重要,紧急不重要,重要不紧急,既不紧急也不重要给他分了类。 清颜看起奏摺来,很是认真,烛火下,她神情严肃,眉清目秀。 乖乖地坐在那里,就如同一道美丽的风景,让人心满意足。 南宫烨低头皱着眉头批阅着奏摺,不时地抬眼看一眼她,又继续低头处理正事。 清颜分类完毕,看到角落里积压的奏摺。 她随意地抽出来一本,就看到了熟悉的案子。 「皇后兄长的这个案子……」 已经留中不发很久了。 「朕已经让沈炼去查了,沈平昌不过是失察之过,人不是他杀的。」南宫烨淡淡说道。 清颜再次看了看,心中嘆了口气,合上了奏摺。
第108页 帝王权术,重在平衡。 如今连家战功赫赫,水涨船高。 皇后本来娘家就是商户出身,虽然占了点拥立之功,底子毕竟还是薄。 若是扳倒了沈家,连家就一家独大了。 显然,这种情况不是南宫烨希望看到的。 所以南宫烨会出手保沈平昌,并不奇怪。 清颜手上的奏摺刚要放下,心念再次一动,冷笑一声,嘲讽道:「皇后母家的确是不一样,有陛下的袒护,便是杀了人,枉了法,也可以当作无事!」 南宫烨批阅奏摺的手就是一顿。 抬眼看了她一眼,愣住。 他把奏摺放到了一旁,走了过来。 从身后拥抱住清颜,亲吻她的脖颈,低声笑道:「醋了?」 清颜身子一僵,感觉后颈起了密密麻麻的疙瘩,嘴硬道:「哀家哪敢?」 她的确是没吃醋,只是白天的争吵,给了她一点启发。 可能,他是希望自己拈酸吃醋的。 若是自己没事装作吃醋的样子,或许……他会容忍。 因此,清颜也在有意无意地试探他的底线。 说到底,还是作精的女人最好命! 南宫烨很有耐心地哄道:「沈昌平虽是个纨绔,心地并不坏……」 「大旱大涝他都会开仓放粮,给佃农减租。他虽然好男风,对朕来说,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走鸡还是母猴,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这次的人命……的确是个意外,所以朕并不打算重罚他。」 「并不是你想的,因为皇后。」 「陛下不必跟我解释。」 清颜脸上强装着冷漠,心中却是忍着笑。 可她情绪向来容易外露,眉眼间强压的笑意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南宫烨向来观察至微,又怎会看不出来。 他手缓缓缓缓上移,放到了她的腰上。 清颜虽有武功,腰却很细,盈盈不足一握。 他一个用力,就把她抬起,侧放到了靠窗的御案上。 清颜惊唿出声:「陛下——」 她坐他站,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深邃又明亮。 南宫烨上前一步,将她两腿分开,他唿吸渐粗,头抵住她额头,「母后想要解释,朕可以继续给你解释一二……」 「不不不,不必了!」 不待清颜推却,南宫烨拥住了她。 细又密的吻,噼天盖地地落了下来,清颜前面是他,身后是数排半尺高的奏摺。 「陛下,别压坏了奏摺。」 南宫烨低声笑出了声:「无事,朕会小心。」 说着,再次拉住了她…… 清颜感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作孽啊! 「陛下……你冷静下,这里是干清宫,不合规矩——」 南宫烨缓缓站直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屑一顾:「规矩?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紫禁城里,朕就是规矩!」 说着,长臂一伸,从她身后拿过一个奏摺,递到了她手中:「朕不过是给母后你,拿个奏摺而已,母后在想什么?」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清颜又道:「还是——母后在遗憾着什么?」 清颜脸涨得通红,刚要抬头反驳他。 他却转身回到了他的桌前。 继续批改着奏摺,也不看她,淡声道:「霍清颜,朕的干清宫,后宫之中,便是皇后,也不敢随意踏足,更何况是随意地翻看奏摺,对朝政指手画脚。」 「朕的干清宫不是牢笼,禁脔,朕是不会让她碰朕的奏摺。你可知?」 显然,他还对自己的话耿耿于怀。 清颜心口乱跳,脸上犹发着烧,平息了唿吸,点点头:「我知道。」 「知道就好。」南宫烨快速批改着奏摺。 不多会儿,到底是懊恼出声:「该死,怎么会有批不完的摺子……」 清颜到底还是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陛下,哀家饿了,先回慈宁宫了,你慢慢批——」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南宫烨看她撤退倒是快,一个没忍住,也低头笑出了声。 这才低头看了下桌下,搁下了毛笔。 脑海里再次浮现青颜的样子,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闷吭一声,唿吸渐渐平缓。 他方才不是没有索性先办了再说的念头,可到底还是顾忌着她的想法。 禁脔? 呵,若是真能拿她当禁脔倒是好事,自己也不必心绪被她牵着走。 陈桔此时进屋,再次给他端来了药,南宫烨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更漏一点点过去,清颜给挑选的奏摺已经被他过目的七七八八了。 最后翻看所谓「既不紧急也不重要」奏摺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落款的一个名字。 「永宁伯,楚明修?」南宫烨手指落在这个名字上,点了点。 一旁的陈桔道:「这个永宁伯是个妙人,府上妻妾众多,和京中其他后宅,鸡飞狗跳的不一样的是,他的后宅美女众多,却似乎极为和睦,妻妾们都很是听他话,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降服的……」 南宫烨没吭声,手指敲了敲奏摺,若有所思…… 第82章 我那个大 翌日散朝的时候,南宫烨叫了永宁伯楚明修去了南书房。 清颜觉得有些怪,永宁伯,到了楚明修这一代,没什么作为,如无意外,爵位下一代朝廷必然要收回的。
第109页 永宁伯这个爵位就是个闲职,楚明修…… 清颜对他的印象,基本都是停留在他请封世子的摺子上。 他不厌其烦地上奏摺,坚定且执着,驳回一次,他上,再驳回,他继续上。 如此数次,清颜都烦了,把他的摺子放在既不紧急也不重要的分类里。 南宫烨放着那么多重要的事情不处理,找他做什么? 这头清颜正在狐疑,却被自己表哥廖伯安绊住了脚。 「太后,微臣可以去慈宁宫坐坐么?」廖伯安笑着说道。 「当然!」清颜很是高兴。 两人一前一后往慈宁宫走,「又带了什么?」 清颜看着廖伯安拿的东西,笑问。 「给你带的邱阳梨。」廖伯安宠溺道。 清颜笑了笑,心里有些暖,回到宫里,忙让秀莲洗了几个出来。 气候变冷,水果本来就不易储存,邱阳梨下得晚,因为地处西北,气候干旱,因此跟蜜瓜一样特别的脆甜。 清颜不由得心里有点想自己的外祖,他虽然口口声声要跟自己断绝关系。 可吃的用的,他没少往京里送,邱阳的梨,其实最爱吃的人,还是她。 清颜拿了一个,直接咔嚓咬了一口。 廖伯安宠溺地看着她,打趣道:「现如今,你都是太后了,怎么吃个东西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怎么像小孩子了?」 「连个皮都不削,张嘴就啃,可不是跟小孩子一样……」 「我牙口好,削皮做什么?」说着,清颜居然又拿了一个梨出来。 「好牙口,不用刀,你看你妹子我给你表演削个皮!」 她把梨放到了口中,用门牙咔嚓咔嚓绕圈啃了一圈儿。 不多会,梨就干干净净,而她显然之前没少练习,皮居然都没断! 她笑嘻嘻地把啃掉皮的梨,递给了廖伯安。 廖伯安好像也不嫌弃,笑着晲了她一眼,伸手就要接,眼看就要接到。 清颜手肘拐弯,梨又到了自己口中,她咔嚓一下咬了一口:「想吃自己啃!」 「德行!」廖伯安嗤笑:「爷我还不稀罕!」 说着,他自顾自地拿了一个,也咔嚓啃了一口,「唔,还真别说,还真挺水灵。」 「是吧?」 廖伯安点头:「啃着吃才有嚼头,不削皮就不削皮吧!」 「削皮失去了灵魂!」 「德行!」廖伯安打趣完她,又问她:「马上就到你的千秋宴了,邱阳梨先前已经送了一部分到宫里,怎么的,千秋宴你还要上?」 「我本来没想办这个劳什子千秋宴,有个事情得借着这个宴会的引子……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咱们庄子上要是有多余的地,给我腾出来,我有用!」 「成。」廖伯安几下把梨啃了个干净,随手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手。 清颜扭头用一个死亡凝视看着他,他也不惧。 「看到你在宫里过得不错,哥就放心了,想当初你进宫,老爷子——」 说着,廖伯安顿了顿:「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吧。」 「饿不饿?中午在这吃了再走吧!」 廖伯安摇头,「陛下对你不错,可这里毕竟是皇宫,我一个外男不便久留。」 说着,起身要走,走到门口转身问道:「对了,你有什么想要的没有?」 「没有。」清颜摇头:「没想到什么让你送给我的,你看着买吧!」 廖伯安翻了个白眼:「我送你银票!」 「也行。」 廖伯安再次低哼了下,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悠哉游哉走了。 —— 南书房 永宁伯楚明修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仪表堂堂,此时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陛下留下他来做什么。 「爱卿,坐。」 南宫烨示意他坐下,楚明修顿了下,忐忑不安地挨了个椅边坐。 南宫烨迫人的目光一扫过来。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陛下——」 「坐。」 「哎。」仍旧是贴着椅子边,以便于下跪求情。 南宫烨心中嘆了口气,他自认为已经很温和了,可永宁伯像是被吓破胆了似的。 永宁伯楚修明,一看到陛下,就想到早朝时候,悬挂的浮尸,还有夺宫之后,第二天上朝,地下不断沖刷腥红的血水…… 「爱卿的奏摺,朕看了,爱卿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同朕说说——」 一提到上奏表,楚修明松了口气,「爵位……微臣是想替吾儿争取一下。」 陈桔给上了茶,南宫烨端起,用杯盖不紧不慢地拨弄着茶叶。 楚修明尽管腿肚子都在窜筋,还是一狠心咬牙,下跪求道:「请封世子的奏摺,还望圣上恩准!」 「允了。」 诶? 永宁伯没曾想陛下同意得这么痛快,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整个人都似在做梦。 他原本打算,陛下若是不同意,就一直上奏摺,再不同意,就跪地哪怕抱大腿哭求一番。 如今,全然都没用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爱卿的慈父心情,朕很是理解……」 「谢陛下——」永宁伯跪地,不断地叩首,感激涕零。 南宫烨一个眼神示意。
第110页 陈桔立刻笑着来拉,亲切道:「伯爷快请起——」 「说起来,伯爷跟陛下还沾着亲呢……」 陈桔张嘴就来:「伯爷夫人,是永定桥的刘侍郎家小姐吧,刘家小姐的二姑夫,正是陛下亲妹,安平公主的驸马的堂兄……」 南宫烨:「……」 永宁伯也是一脸懵,他夫人是刘侍郎小姐没错, 可她是庶出的啊! 陈桔笑意不变:「按辈分来算,要管陛下叫一声小舅舅的。」 虽说京中凡是,都爱攀个亲戚,可这庶出的又是姑夫又是堂兄的,别说是出了五服了,六服也止不住,都没有血缘亲。 好在永宁伯楚修明不傻,既然梯子都给搭到这了,他从善如流的,朝着南宫烨唤了句:「小舅舅!」 南宫烨僵硬地笑了笑:「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楚修明稍微放松了些,南宫烨简单跟他寒暄了几句,几乎是一问一答。 漫无天际地聊了会天,南宫烨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朕听闻你驭妻很有一套啊……」 楚修明脸上红了些,低声道:「小舅有所不知,正所谓,男子汉身怀大器,外甥儿的那处,比旁人的要大……」 「……」南宫烨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视线微微下垂。 他的那处,也并不小啊。 谁问的是这个了???? 第83章 龙根也大 南宫烨轻声咳嗽了下,悠悠道:「朕龙根也……」大。 他话说一半,连连摆手,「不过,今日朕不是问这个——」 「朕是想问,朕听闻你妻妾相处非常融洽,也听说你很懂得女人……」 南宫烨想请教的是如何收服女人的心。 只是身为九五之尊,居然降服不了一个女人? 还要不耻下问地向臣子请教。话要真的问出口了,就难免失了帝王的颜面了。 因此,他斟酌着,没继续往下说,只用你懂的的眼神,示意永宁伯。 ——都是男人,你懂的! 「哦哦哦,陛下是问这个啊。」 永宁伯其实没完全懂,但迎着陛下的目光,他硬着头皮,不懂也得瞬间懂。 「陛下——」 永宁伯嘿嘿一笑,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袖珍的小瓷瓶。 「这个是微臣最新淘换来的,翠的独家秘药,玉露……」 「哦?」南宫烨见安宁伯小心翼翼,如获至宝的随身携带,一时被吊足了兴趣。 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身体微微倾斜,「秘药?」 不得不说,安宁伯其实又有些想岔了,在他看来,陛下的后宫美女如云,有什么女人是他睡不到的。 如今既然问他,显然只有一种可能,睡得不够滋味! 永宁伯简直自己被自己给聪明到了! 两个人的各自想着各自的,只能说,鸡同鸭讲。 偏偏永宁伯觉得自己猜到了皇上的想法,真的开始慷慨地传授「经验」。 「这个女人吧,夫妻相处之道,在于床头打架床尾和,没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事情,若是还解决不了,那就睡两觉。」 永宁伯发自内心地感慨着。 他后院的女人多,但凡是他去了小妾房中,妻子肯定是要闹别扭的。 所以多睡妻子几次,多留宿正房,餵饱了妻子,自然就好了…… 南宫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摸索着下巴。 心里则在想,看似有些道理,可若是一觉都没睡成,又该当如何? 他和清颜还没到床头打架床尾和的阶段。 「大家闺秀,顾忌着身份,难免放不开,所以有时候要用点药物助助兴……」 永宁伯用自己的思维,想的是后宫女子都非富即贵,床笫之间估计是放不开,木头人一个,少了乐趣。 「此药无色无味,药劲霸道,任凭你是贞洁烈女,只需要一滴,就成了搔首弄姿的淫娃荡妇,在床上任你摆成各种姿态……」 南宫烨:「……」 那不就是春药么? 他堂堂南宫烨想要睡一个女人,居然还要下药? 南宫烨原本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敛了起来。 他伸手捏了捏眉头,下了逐客令:「朕刚想到,还有几个奏摺要处理,爱卿退下吧——」 诶? 「陛下——」 永宁伯疑惑,为何刚聊得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脸了? 真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小舅——」 他犹豫着又唤了句。 换来的是南宫烨毫不留情的一个字,滚! 永宁伯楚修明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滚出了干清宫。 直到人影不见。南宫烨才气得一拳头锤桌。 「这个混帐东西!把朕当成什么了。」 陈桔心里头也是忐忑,生怕被陛下迁怒。 这个永宁伯简直是,纨绔中的纨绔啊。 大殿安静非常,南宫烨不多会儿,消了气,随手拿起瓷瓶,刚要砸出去—— 又收了回来,手指在瓶身上的花纹轻轻地摩挲着。 脑海里居然开始肖想她被摆成各种姿势的样子…… 虽说是一瓶药,却着实能勾起他内心压抑的欲望…… 他嘆了口气,拉开了抽屉,将瓷瓶放了进去,眼不见,心不烦。
第111页 坤宁宫 大宫女玲珑请示道:「娘娘,明日就是太后的千秋宴了,礼物您看……」 皇后沈静若伸手接过,看了看单子,「可以,就那座珊瑚吧。」 玲珑点了点头,不多会儿,又忐忑地问道:「娘娘,您真要跟落月轩的霍贵人联手对付太后?」 沈静若摇头,把玩着手中的护甲:「本宫为何要对付太后,她们两个是嫡亲的姐妹,本宫知道她们之间是真的不对付,还是在跟本宫演戏,再者说,对付太后对本宫有什么好处?咳——」 一连串的长句说完,皇后又接连咳嗽起来:「咳咳,本宫才不掺和她们姐妹的事呢。」 「那娘娘,明日千秋宴,真的眼看着霍贵人动手么?」 皇后沈静若冷笑道:「这个霍冉曦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下药的法子都这么阴损,她若是有胆子对付太后,就让她去。」 「她们姐妹俩狗咬狗,一嘴毛,关本宫什么事。」 话虽如此,玲珑还是有些不安:「娘娘,万一陛下怪罪下来——」 沈静若一听到陛下,神情有些忐忑,下意识地收了护甲,指尖扎了手心,才回了神。 她想了又想,斟酌说道:「本宫虽然知道霍贵人有对太后下手的打算……可本宫也没真凭实据,陛下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怪罪本宫?……」 「再者说,那些人,也不是本宫的人,本宫顶多也只是没阻拦而已……」 沈静若边说边自我安慰着,可心底,到底还是涌入了一丝的不安。 「这样吧,明日你还是盯得紧一些,万一她真的动手了,太后真的出丑了,你就赶紧宣太医,请陛下。」 玲珑点点头:「奴婢明白。」 落月轩 霍冉曦一身绸缎寝衣,倚在床榻上,此时正把玩着一只蓝底青花的小瓷瓶,脸上笑得阴恻。 「娘娘,这是太后娘娘赏给咱们宫的秋阳梨,刚刚分下来的。」 宫女洗干净,端了一盘子上来。 托盘里,洗好的梨上还带着新鲜的水滴,看起来就脆甜,清爽。 霍冉曦定定地看着,一想到明日或许就能看到霍清颜出糗,她心跳不由得加快,强压着兴奋。 「娘娘,您尝一个?」 霍冉曦点了点头,「来一个吧!毕竟可是我那好外祖,从西北千里迢迢,大老远运回来的。」 宫女拿来了水果刀,拿起一个最大的,细细地削好了皮,递给了她。 咔嚓声音响起,熟悉的甜味,瀰漫在她嘴里。 「不出所料,还是一如既往的甜呢。」霍冉曦陶醉地眯起了眼:「现在我都无比期待明天了呢。」 第84章 中了暗算 朱红色的宫墙巍峨而又庄严,日光打在琉璃瓦上,闪耀着金光,雕樑画栋,辉煌大气。 今日是太后的生辰,簪缨世家,王侯贵族一大早就做起了准备,宫门前马车排起了浩浩荡荡的长队,等待查验一一放行。 清颜不得不一大早就被拉起来收拾,今日和前日宴会一样,需要盛装出行。 不同的是,今日自己是主角。 「皇上驾到——」南宫烨一大早神采奕奕地来到了慈宁宫。 他收拾得神清气爽:「皇儿给母后请安,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屋里屋外跪了一地。 清颜露出职业性假笑:「皇儿免礼,快请起。」 心里却在想,你特么一天来八百趟慈宁宫,装什么装!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清颜刚迈步走了一步,微微皱眉。 南宫烨眼尖,低声问道:「怎么了?」 「扯头髮了。」 盘得髮髻有点紧,清颜微微偏头,扯得头皮疼。 南宫烨就要伸手,清颜拦住:「别弄乱了。」 「不会。」南宫烨暼了一眼梳头的宫女,宫女跪倒在地打了个摆子。 南宫烨轻轻穿过她的脑后,也不知他如何动作,原本抻着的一缕头髮,似乎松了松。 「好点了?」南宫烨见清颜眉头舒展,温声问。 「好多了,就是脖子沉!」清颜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南宫烨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与心疼,淡淡道:「辛苦了,忍一忍。」 「应该的。」清颜僵着脖子转身,小邓子伸出胳膊,清颜把手轻轻地搭了上去。 小邓子高声道:「起驾——」 一行人在正殿落座,吉时已到,清颜端坐高位,迎接一波又一波人的朝拜。 百官们挨个上前参拜,说着吉祥话,然后宫人将他们带来的礼物打开,让太后过目。 礼部侍郎送的是蟠桃献寿图,大将军商仲卿送的观音五彩瓶,礼部侍郎送的是万寿长春瑞芝盆景,工部侍郎送的蟠桃银晶水盛…… 大部分官员的长相,清颜能记得,有的官员,清颜看着也面生。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看到了个熟面孔,那人身着绯色官袍,身姿挺拔,在一群或而立,或知天命的官员中,显得格外显眼。 京兆尹,傅怀安出列了。 他大大方方上前,仰头直视霍清颜的眼睛,缓缓跪倒:「臣,傅怀安恭祝太后娘娘圣体康健,万福金安,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清颜端坐不动,定定地看着他,给了他一个微笑,缓缓抬手,道:「免礼。」
第112页 「谢太后。」 宫人上前把傅怀安的礼盒让清颜看了一眼,是个六角宫灯,样子说不上多精美,却和以往的宫灯不一样。 木质宫灯,上面有镂空的花纹,又似跑马灯。 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不知为何,清颜心里有种直觉,这个宫灯,是他亲手做的。 「哀家很喜欢,费心了。」清颜再次对他笑了笑,他拱手行礼,退到了一旁。 他的手上,有细碎的刀口,像是雕刻刀划伤的。 清颜心中微微一嘆,再次看向下一位官员。 官员完事,还要应付各种女眷,清颜假笑着脸都僵硬了。 李明月看到清颜的时候,脸色通红,众目睽睽还是跪下给清颜请安,恭祝太后,万福金安。 清颜笑着应了,心里在想,保不齐她心里怎么骂她呢。 更漏一点点过去,终于到了宴会的时候。 「今日宴会,哀家和陛下商议了一番,所以换了个新花样……」清颜笑着说道。 果然,每桌上面都摆着各种红薯做的菜,有雕刻成各种动物的油炸薯块,拔丝红薯,红薯炖鸡…… 南宫烨举杯道:「第一杯,敬母后,祝母后身体康健,福泽深厚。」 说着,众人都跟着道:「祝太后娘娘,身体康健,福泽深厚——」 「多谢陛下!」清颜站起身,一饮而尽,又举起杯:「也祝我大曦国泰民安,国运昌隆——」 「国运昌隆……」 「干……」 宴会觥筹交错,大家互相寒暄着,推杯换盏,热热闹闹,不多会又有歌舞助兴,宴会渐渐推向了高潮。 清颜一直注视着下面,见一些诰命夫人和小姐吃得还算愉快,有宫人贴心地安利红薯的好处与做法。 清颜心中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京中最是跟风,太后的宴会上都是独一份的。 想来如果吃好了,回去会想法子做,这个时候,就可以囤积居奇,把红薯高价卖出。 先打开高端市场,商人逐利,趋之若鹜,从上而下就慢慢接受了。 眼看着宫宴即将进入尾声,清颜心里缓缓松了口气。 特喵的,这一天真的是累死了! 天色渐渐变黑,天空中忽然炸开了礼花,燃放了鞭炮。 是南宫烨! 清颜看着天空不断绽放的烟花,面露感动,心中却是不认同,浪费钱! 众人再次歌功颂德,称赞陛下性子醇厚,仁孝。 说得看起来倒是面露真挚,言辞真切,至于心中真实做想,就不得而知了。 清颜用了饭菜,感觉口渴,面前的桌子上正好放着秋阳梨,她便随手拿了一个,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一转身,正对上霍冉曦似笑非笑的视线。 她是贵人,论品阶排位,离着清颜有段距离,可清颜不去看,也知道她此时的嘴角定然是讥诮的。 「说是小姐,吃梨也不削皮,倒是像个丫鬟的做派……」 「霍冉曦,我怎么样,用你管?你若是不爱吃,就给我放那……」 清颜再次咬了一口梨,呵,她吃梨削皮不削皮,关她什么事? 想到霍冉曦,口中的梨,顿觉不甜了。 清颜本想随手扔一旁,又想了想,膈应人的是霍冉曦,梨又没做错什么。 别浪费,于是她慢慢地把梨吃完,把梨核放到了桌子上。 起初清颜还能笑着看下面的人寒暄,不多会儿,她渐渐觉得不对,身子里好像窜起了一股火。 感觉身体里如同生起了一团火球,从下腹,一点点蔓延开来。 起初清颜以为是自己醉酒了。 可随即想到不对,她的酒量,烧刀子都能饮一些,这点梨花白不至于让自己醉。 她稍微摇晃了下头,感觉看人有些重影,她心知不好,她应该是中毒了。 「春杏——」清颜掐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声音平静,「把陛下叫来,哀家有话要跟他说。」 南宫烨被人叫来的时候,清颜脸上驼红一片,她脸上挂着笑,神智其实已经开始不大清明。 南宫烨不过瞄了一眼,便知不对,他步伐加快:「时辰不早,朕恭送母后回宫——」 说着,上前拉住清颜,清颜站起的时候,身子不由得晃了下,南宫烨一把拉住了她。 「还能行么?」 清颜抬头看向他,不由得夹紧自己的腿,她摇摇头,没说话。 怕一张口,就是破碎了的呻吟。 这种场合,不适合! 第85章 你说求你 清颜几乎是被半掺半扶的走出了殿门。 她咬破了舌尖,嘴里的血腥味和痛感传来,脑海里才能有一丝的清明。 让她走直线。 这个药实在是过于霸道了,清颜唿吸急促,不敢说话,身下不断有热流涌出,似来了葵水,可她葵水明明才走没几日。 她觉得浑身上下犹如架在火上炙烤着,亟需一块冰或者一盆水,能让自己冷静冷静。 南宫烨扶着她的手,好似一块冷玉,都格外的让她依恋,她甚至想拉着他的手放到胸口退热,她只觉此时心口好似百爪抓挠,不由自主地腿软,她眼神涣散,眼睛里好似存了几汪泉水,泫然欲泣。 南宫烨大步架着她往外走,眼看着就到了銮驾旁,清颜一个踉跄,嘴里到底还是发出了一声娇喘呻吟。
第113页 南宫烨不由分说打横将她抱起,转头时脸色肃杀一片。 「陈桔。」 「奴才在。」 「谁出的手,给朕去查。」 「奴才领旨。」陈桔转身就走,对自己的干儿子陈喜使了个眼神,陈喜忙上前顶上。 轿子的青颜,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如同一颗藤蔓,缠绕在南宫烨的身上,南宫烨坐得笔直,心里却极为复杂。 既喜且忧。 但他生怕霍清颜醒了时候羞恼,竭力按兵不动,嗓音喑哑:「马上就到了,忍忍。」 一声声如同小猫般慵懒的呻吟,委屈又无助,清颜伸手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热,好热……」 清颜小声啜泣着,嗓子里直冒火,发出的声音娇媚又软萌。 南宫烨面无表情地听着,不由得也觉得也连着咽口水,身上也觉得燥热。 明显有了兴头,可他还是坐得稳稳,开口试图唤醒清颜。 清颜不断喘息着,甚至脸都要蹭到他的脸上,才能觉得好受些,她泫然欲泣:「难受,我难受……」 南宫烨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朕知。朕……朕也难受。」 终于等到脚撵落地,他兜头将清颜裹得严实,打横抱起,边走边问:「御医呢,候着呢么。」 陈喜连连点头:「回陛下,在偏殿候着了。」 南宫烨大步几乎是小跑,抱着清颜进了门,为防止清颜的不雅状态被人窥了去,立刻让人退下。 陈喜挥手赶走众人,赶紧把偏殿的姜太医请了过来,他神情淡定,早已见怪不怪。 过来一切脉,眉间仍旧露出了一丝惊讶,下着结论:「媚药。」 说完,提笔就开始下方子,写完递给了陈喜。 陈喜立刻让人下去熬药。 姜太医勾了勾手,示意陛下过来,南宫烨皱着眉头走进,就听姜太医道:「这个药,药效霸道,臣的方子能稍微纾解,可惜治标不治本呀……」 「民间叫这个药,名曰玉露,取自兰亭日暖玉生烟……」 「一般青楼喜欢用这个药,对付不太听话的清倌或者是发配的罪臣家眷,以防她们性情刚烈,不从轻生……」 床幔里清颜破碎的呻吟声,陆续传了出来。 姜太医一个激灵,赶忙告退,跑得比兔子都快。 生怕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被陛下迁怒。 南宫烨若有所思地朝着床帏看了一眼,难得没往前凑,而是端坐在椅子上。 不多会儿,陈喜端来了药。 「放下,尔等都退下吧。」南宫烨神情莫辨,淡淡吩咐着。 陈喜赶紧转身退下,走出房门,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而此时床榻上的清颜,身子像是着了火,烧得她意识模煳,破碎的呻吟声出口,她似乎觉得好一点,想到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榻,她不停地喘息着,把身上桎梏陆陆续续地扯掉。 厚又繁重的宫服不好扯,她几乎是颤抖着,连拉带拽,似蜕皮的蛇一般,断尾求生。 终于把厚重的外衣褪去,又是中衣,她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汗水如黄豆般大小,顺着额头流淌下来,她难受地哼哼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把中衣也褪去。 最后只剩下薄又透的一层寝衣,她听到屋子里没了声音,以为没人了,难受的呻吟声,低泣声再不压抑。 脑海里全是渴望,对欲望的渴望,希望可以被人压在身下,希望被人亲吻缠绵。 清颜感觉自己如同是最原始的动物一般,脑海里只剩下性慾,可她又不想被操控着。 因为想保留一丝的清明,跟药效对抗,反而更加的难受。 她哑着嗓子道:「水,口渴,清颜口渴,想要喝水……」 奇怪的是,侍女似乎是聋了,居然半天没有人应声。 清颜太过难受,只好自己起身倒,可她浑身软绵无力,没等下床,脚下一软,居然从床上摔到了地上。 可她居然也没觉得疼,反而觉得臊意似乎缓解了一下,疼,可以暂时抑制住欲望,清颜心想。 她汗水模煳了视线,寝殿的一切都是白茫茫一片,模煳一片,她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桌前端坐着一人。 那人肤白如玉,剑眉琼鼻,一身明黄,颇有君子之风,正襟危坐着。 清颜跪倒在地,看他只能仰望。 而那人低垂了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犹如冷静自持的佛祖。 矜持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拉下神坛。 清颜心底居然涌现出一丝的征服欲,想要狠狠地将他压在身下,看他不能自持的样子。 清颜匍匐着想要上前,就听南宫烨清洌的声音响起:「朕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朕在这里,与朕欢好。」 「第二,药在那里,你自饮便是。」 他的声音平静又冷淡,仿佛真的是给清颜选择,清颜头疼欲裂,脑海里无数个声音告诉她,眼前的男人是个极品,快拿下他。 可他端坐不动的样子,不知为何,扎在清颜眼底。 她不想求着任何人跟她欢好,也不想如同是动物一般,受到药物的支配,她踉跄着起身,抬手本想让南宫烨拉她一把,因之与桌子还有一定的距离,她够不到那碗药。 可一向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的南宫烨,今日不知为何,冷眼旁观,如同一座大山,岿然不动。
第114页 「霍清颜,朕说过,朕也是有脾气的,朕若是跟你睡,你要求朕……」 「你说,求你。」 南宫烨定定地看着清颜,等待她开口求欢。 第86章 拉锯胶着 清颜嘴唇动了动,意识涣散,可奇怪的是,一句简单的求你,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南宫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缓缓站起身,解开了腰带,将外衣裤子腰带随手丢置在桌子上。 「朕在这里。」南宫烨嗓音有些喑哑,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蛊惑着她。 他甚至缓缓地褪下了亵裤,仍旧不紧不慢地坐在那里。 等待她爬过去。 清颜四肢着地,浑身汗透,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目光所及。 他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欲望。 他们两个其实很相像,骨子里都是高傲的一个人。 此时他不过来,就是等待自己低头。 舌尖已经被她咬破,清颜四肢瘫软,嘴巴微张,口水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流出。 可她仅存的一丝理智,却不容许她如同一只母狗一样,低三下气的求欢。 她望着桌边的药碗,明明那么近,似乎只要走一两步就能够到,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她手指抓在地毯上,浑身簌簌发抖,忍不住低哭出声。 她难过地呻吟着,紧紧咬住下唇,不想再发出声响。 角落的更漏里,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时间过得越久,药效越勐,对清颜越不利,可室内的二人都各自不动。 如同是一场谈判,拉锯着,胶着着。 端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清颜蜷缩成一团,双手抖个不停,下腹好似有无数个虫子在爬,感觉自己仿佛掉入到了沸水之中。 如同一只烫熟了的虾,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苦苦支撑多久。 她大口喘息着,耳边扑通扑通响起的是自己的心跳声,犹如闷鼓敲击,似乎马上就锤破鼓面…… 清颜绝望地看向南宫烨,南宫烨也直直地望着她。 不得不说,南宫烨真的是心狠,也绝对是一个耐心极佳的猎手。 清颜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和药碗的距离,自己挣扎了半天,不过前行了一尺的距离。 她抑制不住手上的颤抖,在黑暗吞噬自己之前,心一狠,随手抽下头上的髮簪,用尽全力,狠狠地朝着自己身上扎去—— 想像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 手腕被人一把掘住,南宫烨终是上前一步:「你疯了么!」 说着,他勐地掰开了清颜的手指,将髮簪抽出来甩到了一旁…… 清颜最后的一丝清明再也不见,她瘫软在他的怀中,无意识地在他身上蹭着,眼泪簌簌掉落,烫得他胸口疼。 南宫烨胸口不断地起伏着,恨声道:「霍、清、颜……你赢了!」 说着,转头拿起桌上的药,一把抬起清颜的下巴,不客气地灌了下去…… 清颜仰头喝着解药,身上的灼热好似退下去了一些,脑海里神智恢復了一些。 余光里,南宫烨脸沉似水,看她的眼神满是恼怒与不满。 他自嘲一笑:「就这么难么?让你低一次头,就这么难?」 清颜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脑子慢了半拍,理智虽然回归了一些,可身上还是滚烫,血液犹在沸腾着,叫嚣着。 「药……」清颜大着舌头,颤抖着手,指了指药碗。 话问得支离破碎,药为何感觉并不好用。 南宫烨却仿佛明白她的意思,冷冷道:「你中的这个药,是窑子里调教人专门用的虎狼之药,药性霸道,太医说了也只能压制,不能治本。」 清颜眼神迷茫,嘴巴微张,后知后觉才琢磨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心里忍不住也恼怒起来,既然药不好用,那刚刚他为何不说,还非说要给自己选择? 南宫烨上前要拉起清颜,被她不客气推开了手。 南宫烨气极反笑,走到了她面前,蹲下身,牵起了她的手。 不断在她耳边呵气,他身上的龙涎香淡淡的,他的皮肤凉凉的,手被他握着,犹如火海里摸到了一块冰。 清颜心中都忍不住舒服地喟嘆出声。 南宫烨拉着她的手,蛊惑道:「朕,这里,这里,这里……」 他拉着她的手,摸着他的唇,慢慢下滑到他的喉结,他吞了口口水,又下滑到他的胸口,最后又继续往下…… 「朕嘴里,心里,身下,都在渴望着你。」 南宫烨松了手,站起身,微抬着下巴,伸手按着她的头,「帮帮朕——」 清颜鼻子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可她如今稍微恢復了理智,摇了摇头。 往后退却。 南宫烨手却摁在她的头顶:「清颜,就一次。你朝朕走一步。」 清颜别过了头。 南宫烨嘴角勾起,松了手,笑道:「也罢,既然母后不愿意帮朕,那么朕只好帮母后了……」 说着,一把将清颜举起,按在了桌子上,清颜急唿出声,衣服却被他扯掉。 她如同是一盘美味佳肴,被他放置在桌案上,清颜浑身冰冷又炽热,后腰上还压着他的腰带,硌得慌。 「不要……」清颜呢喃着,想要起身,却被他一手压住,动弹不得。 他俯下身,如同品尝美味佳肴一般,磨着她。
第115页 清颜本就中了药,又被他如此折磨,难受得犹如浑身爬满了蚂蚁,她犹如飘到了云端。 南宫烨身子也是滚烫,抱着清颜,清颜却觉得很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清颜身子到底还是软了下来。 南宫烨抬起她,将她双腿环在他腰上,或轻或重的吻落在她的脸上,唇上,脖子上…… 犹如蜻蜓点水,却是分外的磨人,室内有个屏风,床的一侧能看到梳妆镜,清颜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挂在他的身上,被他抵在屏风上。 「清颜,求朕。」南宫烨喘息着,气息喷薄在清颜的耳边。 清颜身上滚烫,心底却不得不佩服他的执着。 她看他紧抿的嘴唇,微微扬起的下巴,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刁样子。 她知道药效还是会发作,既然她註定要与他欢好,那她要做主宰。 于是,清颜一口亲上了他的喉结,甚至轻轻舔舐了一口,头抵在他额头上:「我要在上面。」 说着,盯着他那微薄鲜艷的唇,狠狠地亲了下去—— 南宫烨的大脑轰的一声,理智瞬间灰飞烟灭。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一下,身后的屏风摔倒,两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可没等清颜呻吟出声,南宫烨一把捞起她,将她狠狠地摔在了床上,再次压了上去。 第87章 如坠云端 清颜的衣服虽然脱了,可头上的髮饰还在。 只不过刚才折腾了一通,都歪了,南宫烨边亲她,边伸手把她头上的首饰一件件拆落。 清颜厚又浓墨的黑髮,如瀑布般散落了下来。 南宫烨伸手摸了下,如绸缎般光滑,他亲吻着清颜的额头,伸手将她额发拢到脑后。 清颜脸上都是汗,南宫烨却不厌其烦地亲吻着她。 南宫烨的身上也是滚烫,清颜搂住他,正好摸到他之前后背的伤口,现在已经结痂了。 她的手指抚摸上去,顿了顿,南宫烨喘息着,看向她。 「还疼么?」清颜问。 南宫烨目光灼热地看着她,亲吻她的手指,似乎又觉得不够,稍微用力咬了她一下。 「不疼。」说着,他再次吻了下来。 他的吻又急又狠,一双不安分的手,犹如点燃星火的火种,不断在她身上点火。 清颜化被动为主动,用力地啃咬着南宫烨的下巴,又咬到了他的嘴角。 南宫烨闷哼了一声,掐在她纤细腰上的手更加用力,几乎要掰断她。 清颜药劲再次上来,脑海里被欲望填满,南宫烨的亲吻,只让她觉得愉快又满足。 南宫烨似乎也知道,她受到药性支配。 他慢慢放轻了动作,如同钓鱼一般,不紧不慢地亲着她,偏不进入正题。 清颜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极度地渴求着,她闭着眼睛,难过地呜咽出声。 南宫烨轻笑一声:「罢了,知道你不愿求朕。」 说完,抱着她起身,翻身一抬手,把床边的帘子放了下来。 桌上红烛滴落,床上人影交错,急切的唿吸声,以及破碎的哭喊呻吟声,不时地响起…… 屋外的人,眼观鼻,鼻观心。 清颜本想在上头做主宰,可最后却被南宫烨反攻为主。 他要的又凶又狠。 清颜似一叶扁舟,落入海上的风浪里,飘飘荡荡,如坠云端,意识朦胧。 而南宫烨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先前安宁伯的话。 任她贞洁烈女,也会任由他摆布…… 他大汗淋漓,汗水不断滴落在清颜的额头上,脸上,他亲吻着她,一时间觉得果然酣畅淋漓,心满意足。 结束之后,清颜浑身粘腻,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浑身都散架了,她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嗓子直冒火,已经喊破了音。 南宫烨起身下地,给她倒了碗水,她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任凭南宫烨扶着她起身,餵了下去,一杯水下肚,清颜才觉得稍微缓了回神。 南宫烨起身叫水,见清颜浑身的红痕,咬痕,摸了摸鼻子,一时间有些过意不去。 居然好心地抱起清颜,要跟他一起沐浴…… 清颜连连摆手,推拒,她真的是怕了。 南宫烨亲吻着她,哄着她,抱着她沐浴,最后的结果…… 自然又是让他如了愿。 一桶的水,到最后扑腾得满地都是。 他就如同刚刚发现称心如意玩具的孩童般,不知满足。 不断地变化着花样,清颜最后实在是受不住,哭泣着不断地求饶。 他似乎才满意,早起的时候,还是缠着她,又要了一次。 陈桔是早上回来的,他伺候南宫烨换衣上朝。 南宫烨穿着完毕,脖子上有被清颜啃咬的红痕,侧脸上也有被清颜抓挠留下的印子。 陈桔抬眼看了一下,没敢吭声。 南宫烨望着镜子里的痕迹,笑道:「倒是个野猫。」 说完,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吩咐道:「太后身子不适,谁也不见,不要让人打扰到她。」 「奴才遵旨!」 南宫烨边走边问陈桔:「有眉目了?」 陈桔点头:「是。」 南宫烨望着坤宁宫的方向,问道:「她做得?」 陈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第116页 「不是皇后娘娘出的手,但是跟娘娘也稍微有点关系……」 南宫烨转过头:「散朝之后再说吧。」 文武百官发觉,今日的陛下似乎格外的好说话,先是允了安宁伯请封世子的奏摺。 朝廷众人都是一脸懵逼。 按道理说,安宁伯三代世袭,爵位到了这一代该收回了,哪曾想居然还有如此的造化。 等会散朝,定要拉着安宁伯询问询问。 御史大夫又参了南宫烨一本,内容是,批判昨日放烟花过于奢靡。 朝廷本就国库空虚,不应该如此萎靡浪费。 众人也跟着悬心,之前不是没有御史大夫参过陛下,可结果—— 下场都不太好。 基本上,概括总结,不是第二天被北镇抚司叫去喝茶,皮开肉绽,京城从此以后查无此人。 就是被拖出去打了板子,竖着上朝,让人担架抬着下朝。 可今日站出的御史,滔滔不绝,铿锵有力地训斥完。 陛下似乎一直在走神。 御史骂完,满堂肃静。 他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心道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了,以陛下的尿性,再气急把自己拖下去直接咔嚓了! 于是又道:「虽然陛下为了太后的生辰,是一片纯孝之心,可此举不能多用……」 南宫烨原本沉思的脸,似乎笑了下,牵扯到嘴角的伤口,嘶了下。 「爱卿所言极是,朕的错朕的错……」 说完,还呵呵笑了一下。 满堂再次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御史大夫整个人都在抖。 陛下登顶,手腕无所不用其极,不怕陛下偏执疯批,就怕陛下笑嘻嘻。 散朝之后,御史大夫都是被人搀扶着走出的宫殿。 南宫烨好不容易熬到了散朝,走出殿门,脸上犹自挂着笑意。 他坐上轿撵,大手一挥:「去坤宁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坤宁宫。 皇后沈静若从早上起来,眼皮子就一直在跳,偏偏是右眼跳。 有道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昨日她本让玲珑看着陛下,谁知玲珑中途被人绊住脚,去找陛下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好在太后人不傻,察觉不对派人寻来了陛下。 终究太后没丢人。 她早起就想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请罪,谁知被人拦了下来。 回来她就心中不停地跳。 果然,陛下散朝之后就来了! 南宫烨是笑着来的,沈静若却身体不由得簌簌发抖。 她看到了陛下脖子上的吻痕,脸上的抓痕,再联想到昨日太后的样子…… 「臣妾给陛下请安。」 沈静若心中忐忑不安,跪下行礼。 南宫烨进来也不叫起,他静静在一旁坐着,任凭皇后跪倒在地。 他慢条斯理饮了一盏茶之后,才扭头看向皇后,平静问道 「皇后,朕只问你一句话,太后被人下药,事先你知还是不知?」 沈静若跪在地上,终于认命地点点头:「臣妾知道,只是臣妾冷眼旁观……」 「好,好一个冷眼旁观!」南宫烨笑着,弯身到皇后身前:「若是旁人冷眼旁观。朕不怪她。」 南宫烨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上前一把掐住了沈静若的下巴,一字一顿道:「可你是朕的皇后!」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泪水从沈静若苍白的脸上流了下来。 她本身病就没好利索,情急之下更是连连咳嗽。 南宫烨甩开了手,敲了敲桌子,「知道错了,知错就好。」 「来人——」南宫烨一抬手,陈桔朝着外面甩了下浮尘,殿外冲进来一队侍卫。 不由分说,上前就抓住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玲珑以及皇后的贴身嬷嬷。 「皇后既然这么喜欢冷眼旁观,今天就继续冷眼旁观吧。」 南宫烨悠然起身,淡淡吩咐道:「杖毙。」 皇后不可置信跪下求情:「陛下——」 第88章 他的惩罚 「心疼了?」南宫烨站起了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希望皇后你记住。」 外头冲进来的侍从不由分说地将嬷嬷和玲珑堵了嘴,拉到了地上,两个木棍交叉叉住了头,一开始两个人还挣扎动弹,发出呜咽的声响,不过几棍子下去,两个渐渐就耷拉下脑袋。 皇后跪倒在地,上前抱着南宫烨的大腿哀求着:「陛下,臣妾知道错了,嬷嬷是臣妾的奶嬷嬷,忠厚老实,玲珑打小伺候臣妾,跟臣妾形影不离……呜呜,臣妾真的知道错了,求陛下饶过她们这次吧,我求求你了……」 皇后哭倒在地,南宫烨却不为所动:「既是教训,只有狠狠地疼了,才能记住。」 说着,不耐烦地推开了她,皇后沈静若哭得不能自已,边哭边咳嗽:「陛下,求求您给臣妾一个改过的机会,求求您了……」 南宫烨淡漠地转身:「晚了。」 他们说话的这个功夫,板子一直不停地落下去,发出沉闷的响声。 「朕知你作为梁王妃,这么多年,受了不少的委屈,所以这个皇后之位,朕留给了你。」 「皇后乃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心怀万民,让你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朕实乃强人所难,毕竟你又不是圣人。」
第117页 「可明知宫闱倾轧,你不出手阻拦也就罢了,还隔岸观火,作壁上观,心胸实在是太过狭隘。这不该是皇后的胸怀。老实说,朕对你很失望——」 「朕希望的皇后,是能让朕后宫安宁,宫妃和睦。有事给朕平事,而不是推波助澜,无风起浪,没事给朕找事!难道朕下了朝,忙完了国事还得到后宫来,给你们这群女人断官司,给说法?」 「朕念在年少夫妻,既立你为后,就没想过要拉你下来,可你若是嫌弃这皇后之位扎屁股,朕倒是也不介意换个人来坐坐。」 皇后沈静若震惊地望着南宫烨,南宫烨鲜少踏足后宫,更少有耐性跟她说如此多的话。 她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脑海里囫囵一片,只会反覆哭诉一句:「臣妾知道错了,呜呜,臣妾再也不敢了……」 南宫烨的话音刚落,地上受刑的两个人,犹如烂泥一般,一动不动了。 侍从上前探了下两个人的鼻息。 低头復命道:「回陛下,已经行刑完毕。」 南宫烨点点头,冷漠地暼了地上嚎啕大哭的皇后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坤宁宫。 落月轩 霍冉曦昨日几乎一晚上没阖眼,半夜的时候,陛下身边的陈桔来了,二话不说就开始搜宫。 她的侍女被一波一波地拉出去,用刑拷问,再没有回来的。 而落月轩也前前后后被围着,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霍冉曦心头烦躁。 她本想让霍清颜丢个大脸,却想不到自己这么快暴露了。 她拿着笔,不断地回忆着节点,她重生回来,每走的一步路,明明都对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上辈子她入了宫,成为了武帝的妃子,武帝虽然宠幸了他,可他毕竟年老了,身上的肉皮都松垮了。 她内心厌恶,背地里和风流倜傥的太子有了首尾。 谁曾想,武帝驾崩,太子最后丧命,梁王登基。 自己也在宫变的那天,被乱刀砍死…… 既然老天让她重生,她这次用了手段,不断跟父亲哭诉着,用尽了办法,这次进宫侍奉武帝的是霍清颜! 而她也早知梁王最后会登顶,所以在上辈子清颜入宫的这天,自己入了宫。 抢夺了霍清颜上辈子的机缘,这次,变成自己救了南宫烨! 如今,她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南宫烨的嫔妃。 为何南宫烨并没有对自己情根深种,她都如此明示暗示,自己才是当初他落水时候,救他的人! 她烦躁地薅着头髮,不明白为何这辈子明明她改变了轨迹了,可为何南宫烨对自己,还是不假辞色。 自己明明长得比霍清颜更好看,也比她更懂得男人,上辈子她分明把太子迷得团团转…… 她想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承认,问题在南宫烨身上。 他实在是嫌少踏足后宫,哪怕是雨露均沾,他起码也得沾了她的身子,才能体会她的好处…… 嗯,一定是这样的。 「陛下驾到——」 霍冉曦赶紧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妆容,这才笑意盈盈地跪倒在地:「臣妾给陛下请安——」 南宫烨没叫起,面色也不復上次见到的宽和。 他侧头反覆地打量着她,霍冉曦笑靥如花,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嘴角上笑意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陛下……」霍冉曦软着声音哄道:「臣妾腿都酸了,你也不叫起。」 南宫烨嗤笑道:「起来吧,坐。朕刚刚是发觉爱妃挺美,所以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 霍冉曦被他的话,撩拨的脸色有点发红:「人家哪里有这么美嘛,陛下坏~」 男人,呵,最后还不是看她的脸。 霍冉曦心中冷笑,脸上娇媚更重:「陛下是觉得臣妾长得好看?」 南宫烨点点头:「说实话,你和太后同为姐妹,长得还是很相像的。」 听到南宫烨提到霍清颜,霍冉曦脸上稍微有一些不自在,她笑意微收:「是么,臣妾好看还是姐姐好看?」 「没法比。」南宫烨迳自坐在了凳子上:「朕也想不到,明明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为何心地却如此狠毒,连自己的姐姐都敢算计!」 「陛下——」霍冉曦心中一惊:「陛下,这话冉曦不明白。」 「冉曦和姐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可一笔也不出两个霍,我们也是嫡亲的姐妹,陛下这话,臣妾不敢应!」 南宫烨翘起了二郎腿,点头道:「也对,死鸭子嘴硬。」 说着,他击掌两下,陈桔面无表情进来,跪倒:「陛下,这是口供。」 说着,将托盘举了起来,南宫烨拿着口供,慢慢看着。 霍冉曦心中乱跳,眼神四处转着,在想辩白的话。 南宫烨看完,随手把口供丢到了一旁:「霍贵人的心思,还挺深,明知太后吃梨不喜欢削皮,所以让人洗梨的时候,泡了药。」 霍冉曦面色一变,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裙子,刚要开口,却被南宫烨伸手打住。 「朕对你的动机,毫无兴趣听,对你的辩驳,朕也没兴趣。」 说着,他看了陈桔一眼,陈桔朝外面示意,陈喜端着盘子过来,上面有酒瓶和酒杯。 看起来,像是一瓶鸩酒! 霍冉曦登时血色褪尽,尖叫出声:「陛下——」
第118页 「既然爱妃这么枉费心思地往食物里加料,朕也有样学样,给你酒也加了点料。」 南宫烨惬意地端起酒壶,一把拽住了霍冉曦的头髮,使之仰头,一手捏着她下巴,一手自高处往她嘴里灌下。 直到一壶酒都见了底,他才不紧不慢地撒了手。 「几滴的雨露,药效就如此霸道,既然爱妃甚爱此物,朕赏你一瓶。」 南宫烨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如寒风颳骨,沁人骨髓的冷。 第89章 他的后怕 霍冉曦被呛了一口,她刚才看到了南宫烨的脖子上有着吻痕,嘴角还明显被人咬破了…… 显然,发生了什么不用明说。 她不禁冷笑出声:「当初救你的是我!恩将仇报,你是瞎了眼吗?」 她越说越气,「我不过是想要教训一下霍清颜,你就这么巴巴地过来给她撑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肚皮了出来的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撕破了脸,她说话也毫不顾忌:「还不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也不过是一对儿狗男女罢了……」 「你放肆——」一旁的陈桔就要上前掌嘴,被南宫烨抬手止住。 「无妨。让她说。」南宫烨面色淡然,仿佛听得津津有味。 一股冷意从霍冉曦后背直窜了上来! 不在意她说什么,意味着,她活不过今晚! 只有将死之人,说的话才会可有可无。 「陛下——」 霍冉曦匍匐着爬了过来,「陛下,臣妾刚才,刚才只是一时情急,说的那些话,都不是我本意,若是言语多有冒犯,陛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臣妾是,臣妾承认嫉妒姐姐,可臣妾只是跟姐姐开了个小玩笑。」 「不信,你可以让我跟我姐姐对峙,她不会想要我的命的,陛下……」 她急得六神无主,看着南宫烨端坐在那,一时间又起了勾引的心思:「陛下,姐姐能做的,臣妾也能做,臣妾相信,臣妾会做得更好……」 说着,她像狗一样四肢并用,快速爬了过来,她上前就往他身上摸去—— 南宫烨并不阻止她,只冷漠地看着。 霍冉曦忍不住心头振奋,不推开她,莫不是欲擒故纵…… 她居然大胆地拉下了他的裤子,头刚要凑过来,被一根手指抵住了额头,给推了回去。 「脏。」南宫烨低声说道。 为求保命,霍冉曦慌忙摇头:「不不不,不脏,陛下龙根强壮,臣妾不觉得脏。」 说着,再次急切要上前,再次被南宫烨不客气地推到了一边。 南宫烨站起身,慢慢整理好裤子,暼了她一眼:「朕是嫌弃你脏。」 霍冉曦感觉药性开始上来了,忍不住哭泣出声:「我不过是想要她出丑而已!值得你这么巴巴地过来惩罚我,我都跟你说过了,你先前落水,是我救的你,为何你对霍清颜这么好,居然还想要置我于死地……」 南宫烨笑了笑,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还不至于蠢到无可救药。」 说着,陈喜端了一杯酒过来,放到了她的面前。 霍冉曦死死地盯着酒杯,不可置信地看向南宫烨。 南宫烨轻声道:「你不了解朕的为人,朕这个人,轻易不出手,朕若是出手,就是一击致命,不会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若是给人喘息,只会迎来更疯狂的反扑,后患无穷。 所以他能隐忍,对先太子也是如此,先太子无论怎么欺压他,他都照单全收。 他只出手了一次,就是夺宫那日,直接就要了先太子的命。 霍冉曦浑身犹如火烧,她呻吟出声,开始脱衣服,哭泣道:「陛下,药虽然是我下的,可我姐姐如今也没事,求求你放过我这一次吧……」 南宫烨轻轻摇了摇头,「不行。」 「朕一想到你如此费尽心思,下了药。朕心中止不住的后怕。朕也该谢谢你,下的只是无足轻重的媚药,成全了朕……」 若是钩吻等剧毒之物,他就是想救也束手无策。 即便是最后他将所有人都碎尸万段,人死也再不能復生。 一想到他险些就失去了她…… 他就坐立难安。 「好好上路。」南宫烨说完,缓缓起身。 地上的霍冉曦药效已经完全散发了出来,她的意志没有清颜坚强,药又是兜头灌下。 整个人如同一团烂泥,瘫软在地,不断娇喘着呻吟着,陈喜派人拉起她。 便是个宦官,她也能缠上去…… 显然神智不明了,陈喜站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那个小太监倒是机警。 哄骗道:「你喝了这杯酒,洒家就脱衣服……」 话刚落地,酒杯空空如也。 很快,霍冉曦就抽搐着倒地,七窍流血,一动不动了。 南宫烨站在门口,站得笔直似松柏一般,负手望着远处,天边有成群结队的大雁飞过。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神情认真,似能分出公母。 直到身后的殿门,里面安安静静,再没了女子的娇媚呻吟声,还有诅咒叫骂声。 陈桔才走过来低声道:「小主……走得很安详。」 南宫烨点点头,挥了挥衣袖上不存在的浮尘。 陈桔又请示道:「那落月轩的宫人……」 南宫烨薄唇轻启:「你看着处理吧。」说完,转头问道:「她今日过得可好?」
第119页 陈桔忙点头:「刚才来人回话,娘娘用了几碗粥。又睡了过去。」 南宫烨点头:「走吧,回慈宁宫。」 霍清颜醒来的时候,浑身似散了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躺在床上,细细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中的招。 一时之间,居然毫无头绪,她合上眼,又从下毒的嫌疑人上面看。 若是想杀她,应该不会下春药,直接下毒反而更简单。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霍冉曦,当时霍冉曦看自己的神情,还有盯着她吃梨的时候,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恍然大悟,如果她猜得没错,应该是霍冉曦在梨上动的手脚。 因为她吃梨不削皮,霍冉曦知道,还讽刺过她。 唉…… 其实最难防的人,永远都是熟悉你的亲人和朋友。 两旁世人不知道你的喜好,就无从得知你的弱点。 只有这些熟知你的亲人和朋友,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能扎得你痛。 霍清颜一时之间又有些无奈。 她坐起身,刚想下地,双腿酸软,跟被汽车从头到尾碾压了一通似的。 她不由得暗恨,想到南宫烨后宫这么多的美女,怎么也没榨干了他。 昨天真的是,不堪回首。 霍清颜看着自己浑身上下青青紫紫的痕迹,无奈地嘆了口气。 扶墙而出,说的是不是就是她! 唉,清颜忍不住有点头痛,传说中的碎玻璃效应,若是不睡还好。 既然开了荤,以后自己对南宫烨的需求,该如何拒绝? 跟他说,昨日只是个意外? 第90章 他不想解 太医院 姜太医正躺着打盹,就看到自己的徒儿看着自己下的方子,眉头皱成了川字。 「小兔崽子,盯着老夫的方子嘀嘀咕咕做什么呢?」 「师父……你这个方子,是温养滋补的方子,是助孕的方子,为何抬头却写着解玉露?」 一边说,一边看师傅的眼里满是不贊同:「玉露是助兴药物,你这全是温补之药,不但不能散了玉露的药性,还、还……」 姜太医起身,拿过药方,不耐烦地给他后脑来了个大火烧。 「不该问的,你闷死在肚子里!你看话本子,反派都是怎么死的?」 小徒弟眼睛一亮:「反派都死于话多!」 「在宫里,活人死于嘴松!」 「……」 姜太医在嘴巴上比量了一下:「你不但嘴巴上要有锁,在心里也要有锁,秘密就是要憋死在心里。说梦话都不行!」 「师父,你给太后下的方子,都是温补养胎的方子,可前几天还下了散瘀的虎狼药,这反冲啊……」 话没等说完,姜太医忽地沉下了脸,「你看我脉案了?」 「师、师父……」 「谁让你看的?」 姜太医呵斥道:「你是生怕死得不够快啊!老夫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你倒是好,上赶着往前送人头,你是精还是傻?」 「徒儿只是想跟您多学习学习……」 姜太医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徒弟刘仁,此娃懵懂无知,偏偏醉心于医术,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 姜太医心里头嘆了口气,不忍心告诉自己的徒儿,医术再高,脑袋转不过来,一样没用! 哼,别说是区区玉露,就是十倍的玉露能难住他? 不论男女,甭说开方子,他只消拿着银针,几针下去,女的昏睡过去,男的一柱擎天也变成了软脚虾。 能不能解,端看陛下想不想解…… 若是陛下非让他解,自会掐着他脖子逼他解,他说解不了,陛下不但没怪罪他,眉头还微微上挑了一下。 男人怎么会不懂男人…… 摆明了是不想解! 「火盆。」 刘仁抱着脉案不撒手:「师父,您下的方子我还没背熟。」 「拿来!」姜太医难得疾言厉色。 刘仁不情不愿地抱着火盆过来,就看到姜太医直接把脉案都丢到里面去。 火盆火苗很快吞噬了药方脉案,刘仁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姜太医看了,好气又好笑。 「你哭什么?」 「徒儿心疼。」 「老夫还活着呢,只要老夫活着,什么脉案都在这——」说着,他指了指脑子。 「而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先前看到的,都忘了。知道了吗?」 刘仁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点头:「知道了。」 眼看着脉案都燃烧干净,姜太医似乎松了一口气:「阿仁,医术高深固然重要,但是在太医院,能保住自己的命,更重要。醉心医术是好事,但是,有时候在宫里,有人的病,能治,不可治。有人的病,不能治,也要缓缓治……」 刘仁认真地听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姜太医心里不得不再次嘆了口气。 刚想再提点提点徒儿,就听刘仁忽然说道:「师父,今儿个您不在,干清宫的陈喜过来,让我辨别了一味药,正是玉露,可他却没让我配解药。还要了一瓶鹤顶——」 剩下的话,被姜太医一把捂住。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来了个小医官,匆忙进来,扔下一句话:「落月轩的霍贵人,得了急病,殁了。」
第120页 说完,拿着药箱又匆忙走了。 刘仁整个人愣住。 「我明明昨天才给她请的脉案……这不对!」刘仁说着就要起身,被姜太医一把摁住! 「她今日吃错了东西,药石罔效。」 「师父!」 姜太医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徒弟:「从你这领的药,你不知道会是谁用?」 刘仁垮了脸,瘫坐在地:「陈喜说是陛下要用……」 「鸩酒,陛下要用,陈桔那里,自有记档。」姜太医闭上眼睛,吩咐道:「你把落月轩最近的脉案拿来,我看一下。」 刘仁没做多想,起身过来把脉案递了过来,哪曾想,下一秒就被丢到了火盆里! 「师父!」 「太医院偏殿值守疏忽,碰倒了一些脉案,掉入了火盆中。所以最近几日落月轩的脉案,也一同损毁了。可明白?」 他说完,起身又拿起几个脉案一同丢入火盆之中。 又嘱咐道:「落月轩后来可让你进去处置了?」 「没,当时我在看您的脉案,没叫我……」 「好,那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是突发疾病,可记住了?」 「师父,既然是陛下赐死,为何我们还要做这些事情?」 姜太医被自己的徒弟给气笑了:「为何?你说是为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别人倒也罢了,落月轩的小主,姓甚名何?她姓霍!好好一个大活人,突然没了,霍相要是要说法,你觉得是会去陈桔那翻查,还是先为难咱们太医院?」 「……」 「我跟你说过了,学医不仅仅是医术好就行了,在外面行医,尚有流氓无赖讹人,遇上了,不过是自认倒霉,破费点药材银子而已。」 「可若是在宫中,脑子不活,是要搭上命的!」姜太医说着,拍了拍刘仁的肩膀。 「以后一定要长脑子!」 刘仁点头:「徒儿谨记。」 姜太医嘆息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一会若是陛下派人来,把这个伤药给他。」 说着,打了个哈欠:「一天天的,闹腾得老夫都睡不好,我进去睡一会,没什么大事,别叫老夫。」 刘仁接过,打开瓶口嗅了下,脸色通红。 可师父已经进了里屋了,他人刚沾躺椅,唿噜下一瞬就震天动地。 刘仁笑了笑,没当回事,刚把药瓶放到桌子上。 门口就来了个小黄门,拿着腰牌,陪着笑:「是陈桔陈公公派小的来的,想要些……要些私处的药……」 刘仁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里间。 小黄门也跟着看向里间:「请问,是要管姜院判要么?」 「哦不,在这。」刘仁把案上的药瓶递了过去。 小黄门躬身道谢,郑重其事地收到了怀中,行了礼,转身就跑没影了。 刘仁望向门外,忽然发觉,起风了。 晚上起了风,南宫烨坐在銮驾上,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陈桔在一旁跟着,脑海里也不断回想霍贵人的咒骂—— 南宫烨,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你就算是得到了霍清颜的人,你也得不到她的心,你俩註定没有好下场…… 陈桔心里嘆了嘆,霍贵人说的别的,不得好死之类的话,陛下应该是丝毫不在意的。 可若是说太后心里没陛下…… 他偷暼了陛下一眼,心里却觉得陛下是上了心的。 太后应是被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奈何太后对陛下似乎并不在乎…… 襄王有意,神女却是无心。 两个人又是在药物的助力下,到了一块儿…… 陛下想不多心,都难。 正想着,銮驾已经到了慈宁宫的门口。 小黄门蹬蹬跑了过来,把药递给了陈桔。 陈桔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凑到了陛下面前:「陛下,这个是涂于患处的药……」 南宫烨伸手接过,嘴角弯了弯。 一进门,太后的声音不客气地响起:「你、你来做什么?」 却听陛下微微一笑,柔声道:「朕,来给母后上药。」 霍清颜:「……」 第91章 初承恩露 南宫烨进来,殿内人知趣的都退下了。 清颜脑海里昨日的一些画面,他的攻城伐地,她的哭泣呻吟,他的步步紧逼,她的避无可避…… 汗水滴落的画面,舐颈交缠的画面,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着,使得她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她心跳莫名加快,身前已笼罩了他的身影。 南宫烨的气息喷薄在她头顶,他微微抬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清颜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闪了一下。 南宫烨的手就悬在了半空,他原本张开的手瑟缩了下,嘴角扯出了一个似有若无的苦笑。 「母后还是老样子……」 南宫烨讪讪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出了一人身距,他转身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品着。 脸上神情恩威难测,茶早已冷却,他却犹然未觉。 室内沉闷的气氛格外的压抑,清颜嘆息一声,刚想说,你说过不会强人所难时。 南宫烨率先出声:「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霍清颜,你总是这样……」
第121页 没等清颜开口,他又自嘲道:「也罢。反正朕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朕等得起。」 说着,低垂了眼帘,似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相称之下,清颜反而更像是一夜风流之后提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她无奈扶额,开口解释道:「不是我用完就扔……那什么……纵慾过度,不好,真的!」 南宫烨闻言,抬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面对他灼热又深邃的目光,清颜目光闪躲。 低声说道:「虽说是,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坏的牛,可有道是美味不能多用,羊毛不能可一个人使劲儿地薅,真抗不了……」 纵然是小鲜肉,也能看自己能不能睡服吧。 自己浑身上下现在跟散架了似的,这样的艷福真的不是谁都受用得起的。 南宫烨抬起凳子,往她面前挪了一步,低声问道:「这么一说,你是不满意次数——」 欸? 清颜刚想辩解,不是,但是回想起自己的话好像真的又往这方面指引了。 南宫烨笑了笑:「朕以为昨日……你很满意。也怪朕,光顾着尽兴,忘记了你是初承恩露。」 说着,他又抬着凳子,往清颜面前又移了一大步,压低了声音道:「明明昨日,你喊叫的声音……」 剩下的话,被清颜伸手一把堵住。 她的手掌捂着南宫烨的嘴。 南宫烨乖乖闭嘴,眼梢带笑,端得是恣意风流,两手握着清颜的手,在手中把玩着。 清颜想抽,硬是拽不过他,南宫烨放到嘴角亲了亲。 又放到自己的喉结,仍要继续往下,清颜赶快往后抽手。 南宫烨见好就收,潇洒放手,上前一步打横抱起了霍清颜。 清颜惊唿出声:「做什么?」 南宫烨问道:「用过膳了么?」 清颜连忙点头,南宫烨却不放她下来,「朕还没用膳,陪陪朕。」 说着,把她抱到了外间。 陈桔已经安排了一桌的膳食,清颜起来的时候,已经喝了几碗粥了。 南宫烨用膳,清颜也跟着稍微用了一些。 以她对南宫烨的了解,他是个勤政的人,用过膳之后,就应该处理今天的奏摺了。 她心头稍微松了松。 睡过不可怕,睡后很尴尬。 昨日是药物的原因,今日明明都是清醒着,想要明确坚定地拒绝他,又害怕惹怒他。 清颜其实还是没想好如何定位她和南宫烨之间的关系。 南宫烨停了箸,接过巾帕擦了擦嘴,起身的时候,毫不意外地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如释重负。 不知为何,他的心头有了一丝淡淡的恼怒。 放眼整个后宫,哪个宫的妃嫔,不是对他翘首以盼,偏偏他目光只焦灼在她身上,而她却不屑一顾。 他原本站起了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霍清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原本迈出的脚步顿了顿,心中极为不爽。 又往后退了两步,「朕很多事情,需要母后帮忙,既然母后也用膳完毕了,帮朕理下奏摺吧。」 清颜刚想拒绝,南宫烨慢悠悠又补了一句:「其实,偶尔歇一天,倒也是无妨……」 「去!哀家去!」清颜坚决起身,男人开荤了其实更可怕。 她生怕他一直在着腻歪着,腻歪腻歪又滚床单了。 若是她拒绝得不强硬,就有些半推半就的意味,若是拒绝得过于强硬了,又怕惹恼了他,撕破了脸。 清颜起身有些勐,眼前就是一黑,腰酸腿软不给力,险些栽倒在地。 边上传来南宫烨的低笑声:「也不用这么急。」 说着,再次打横将她懒腰抱起。 「放哀家下来,我能走……」清颜拒绝道。 「母后身体虚弱,还是别勉强了。」说着,迳自抱着她出了门。 两人上了轿撵,南宫烨又偏头说道:「朕寝殿后身,有个汤池,一会儿你可以泡一泡,松快松快身子……」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武帝暮年的时候,膝盖得了风湿,起身困难。 他于是便下令,让人在他寝殿的后殿,掘了一处池子出来。 又不时让人从骊山的行宫,运送温泉水过来。 其实到了皇宫,温泉水早已凉透了,古代的运输储热哪里有那么方便。 只是池子底下添了加热和活水的装置,所以汤池才会如有温泉眼一般。 武帝的寝殿,霍清颜其实来的次数不多,所以温泉她虽然眼热,但是也没泡过。 而到了南宫烨,他向来简朴,如此劳民伤财,享福的东西,清颜原以为他闲置了。 南宫烨的作风,其实跟武帝不太一样,武帝年轻的时候,好大喜功,南征北战。 年老的时候,其实稍微有一点昏庸,有些耽于享乐。 南宫烨即位以来,基本都在前朝忙活,甚至恨不能睡在前朝。 算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当然,得罪了他,手段也很粗暴。 说是暴君也不为过。 清颜原以为汤池会被他派人填上,因为他畏水。 想不到,居然被保留了。 如今可算是便宜了她一回。 到了南宫烨的寝殿,清颜被他抱到了池子外间的软塌上,便撒了手。
第122页 清颜见他转身出去了,心下一松,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服,她看着宽大的汤池。 满足地下了水。 温暖瞬间包裹了她,清颜满足地感慨着,舒服! 她慢慢滑倒身子,头枕在岸上,抬手看着自己莹白的胳膊,上面水珠盈盈。 南宫烨怕水她知道,因此她很是放松,热水有些上头,她感受到一丝的困意。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侍女,不是春杏估计就是秀莲。 于是,她反转了个身子,趴到了岸边,对身后之人说道:「来,帮我擦擦背。」 脚步声似乎停滞了下,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清颜未做她想,就要睡着的时候,感觉后背似乎被人轻轻的擦拭着。 「左边点。」清颜觉得侍女的手还有点重,不过她向来能受力。 「给哀家按按脖子……」清颜摸着脖子,后仰了仰头。 身后之人气息凝滞,一双宽大的手,按在了她的脖颈上。 第92章 朕没忍住 清颜身子一僵,下意识转头,和南宫烨几乎是四目相对。 她躺,他俯身,他鬓角的一捋头髮,不安分地滑了下来,正抚过她的眉眼。 清颜眼里的讶意,一闪而逝。 南宫烨捕捉到了,他松开手,闭目下了池。 在清颜身侧躺了下来…… 清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喃喃自语道:「怎么,你怎么……」 南宫烨毫不惭愧地开口道:「朕的寝宫,朕的池子,怎么,朕竟不能来?」 他身穿开襟寝衣,敞开了怀,腹肌若隐若现。 上面甚至还有指甲划过的红痕。 不肖说,也知是何人手笔。 霍清颜直觉池子的温度莫名地升高了几度。 她摇头道:「不是,你不是畏——」水么? 南宫烨拿着毛巾,盖住了脸,仰头慢悠悠道:「有时候,朕都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若说你不在乎朕,你偏偏愿意捨命救朕……」 「甚至朕畏惧水,你也能察觉……」 「若说你在乎朕……」 南宫烨自嘲一笑:「偏又让朕觉得,是朕在自欺欺人……」 清颜看着他身子慢慢浸入水池中,热气蒸腾,他的脸颊两边,涌现了红色。 他肤色极白,脸上的红润,似晚霞一般亮眼。 不怒自威的气势,荡然无存。 他呵地笑了一声,往身上撩水,「朕先前的确是……畏水。后来……朕不是被你一脚踹下了河……这一记药,下得生勐,朕畏水的毛病,也就药到病除了……」 清颜忽而想到先前两人坠河的狼狈情景。 后面有追兵,他偏偏踌躇不前,原地蹦。 她实在看不过眼,来了个临门一脚—— 想不到居然有意外收穫。 她没忍住,紧紧地抿了抿唇。 南宫烨也不抬眼,宠溺地嘆息道:「想笑就笑吧,看你忍得怪辛苦的。」 清颜哈哈哈哈哈笑了几声,「对不住,有点好笑。我是专业的,一般可以憋住,除非是忍不住!」 谁能想到她一脚还能踹到药到病除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颜笑得开怀,南宫烨不知何时,把头上盖住脸的毛巾扯了下来。 他炯炯有神地看着笑得不可自抑的清颜。 嘴角也不由得跟着弯了弯。 其实他刚刚也没完全说谎。 自从上次落水,他的确是不太惧怕水了。 就是看着水池的波纹波光潋滟的时候,眼睛有点发晕。 所以他下水的时候,会下意识的闭眼,在池子里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用毛巾盖住头。 只是…… 他侵略的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霍清颜, 不知是池中的温度太高,还是她的笑容或许甜美。 亦或是她身上青青紫紫,红红点点的来自于他的「杰作」过于诱惑。 他居然觉得眼前的美人,更加让人沉醉。 要比这波光潋滟的波纹,更让人晕眩。 他嗓音喑哑,拍了拍身旁,低声唤道:「过来……」 清颜戒备的看他一眼,手把着池子,摇了摇头。 南宫烨伸手搭在了额头上,柔声道:「朕有些不太舒服……」 清颜见他的样子,不似作假,想想他先前怕水,心理可能好了。 生理上还是不适? 也有可能,温泉每个人的耐受力不一样,也不能泡得时间太长。 于是,清颜终于还是朝着他,前行了几步。 原本南宫烨半阖了眼,在听到水声响起的时候,睁开了眼—— 清颜肌肤瓷白,黑髮如瀑,雾气缭绕的池中缓缓走来,几乎是一眼。 就让南宫烨血液沸腾,斗志昂扬。 偏她还不自知:「是不是泡得时候太长了……你起——」话没等说完。 就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圈在了怀中,反身按在了身下。 清颜心道,糟糕,上当! 腰上的大手已经紧紧箍住了她,没等她张口,惊唿出声,悉数的声音,都被他以吻封住。 清颜不断在水下扑腾,甚至是提了他一脚。 南宫烨闷哼了一声,急切地吻着她的下巴…… 清颜被他抵在池边,任他予取予求。嘴里不断发出,破碎呻吟之声,声音也渐渐变大。
第123页 清颜仰躺着,恍惚之前,投过屏风,看到了乌木窗格上,雕刻着团云和仙鹤。 边上的圆窗,窗棂上,并没有雕刻八仙或者是寻常的瑞兽,而是雕刻着两支盛开的重瓣桃花。 一朵在压着另一朵,曲缠繁绕,颤动凋落…… 这次的南宫烨仿佛是故意的憋着劲,并不似上次的急切。 他放慢了节奏,慢慢得磨着她。 清颜被撞得魂飞天外,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一曲方歇。 南宫烨犹不满足,咬着她的耳垂,欠揍地说道:「既然你不胜次数,朕便只要了你一次……」 一次…… 一次…… 清颜满身愤恨无处发泄,恶狠狠地盯着南宫烨。 可她刚刚承欢,脸上犹如桃花拂面,看起来也只是色厉内荏。 奶凶奶凶的,哪里有威胁的气势! 南宫烨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又亲了亲她的眼睛。 「朕真的是想要给你上药……」 你放屁!!! 「只是朕,也不是无情无欲的柳下惠……」 「因而,朕没忍住……」 「实在是你太过美丽,让朕心驰难耐……」 他说得头头是道,清颜说又说不过。 打又不能打,只能无奈地闭上眼。 她是真的累极,眼皮子发沉。 没等他给他穿上衣服,就枕在他肩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屏风后的陈桔面无表情,看着一旁的更漏,耳朵尖尖听着里头的动静。 不由得也听得心里直痒痒。 他低垂了眼,看了看自己身下,心底狠狠地嘆息一声。 直到里面渐渐歇了声息,已然云销雨霁,他才朝里微抬了下巴。 端着寝衣早已恭候多时的宫女,款款进入,陈喜下意识也要迈步。 被陈桔一把拉住:「你进去作甚?」 陈喜:「陛下不得人伺候……」么。 陈桔摇头:「该做睁眼瞎的时候,要瞎的及时。你现在进去,万一看到不该看的,不是往陛下心里扎刺么?」 陈喜瞬间明了,忙不迭地后退两步:「多谢干爹指点!」 「无事,你先退下歇着吧,这里应该不用你了。」 没等陈喜开口,陈桔也往外走:「陛下眼下心情好,暂时也用不上洒家了……」 外面明月高悬,宫门前悬挂着红灯笼,红红彤彤,很是喜庆。 倒是应景。 第93章 大猪蹄子 大红灯笼下,几个人僕人动作熟练地将凌虐致死的女子抬上了板车。 其中一人到底忍不住凑到另一人面前:「最近主子这病,未免也太频——」 「嘘!」另一人转头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闭嘴!主子也是咱们能妄议的,嫌命长了?」 府外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板车慢悠悠地前行着,咕噜发出沉闷的咯吱咯吱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瘆人。 一阵大风颳过,吹起了卷席,一个满身是伤的女子瞪大双眼,显然死不瞑目。 她的年纪不大,脸上的痣格外显眼,一只胳膊掉落下来,白皙的胳膊上遍布了青青紫紫的伤痕。 鎏金铜镂雕万寿如意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凤纹绣丝衾下,一只瓷白纤细,吻痕遍布的胳膊伸了出来。 霍清颜迷迷煳煳被渴醒的,她挣扎着起身,不小心牵扯到了下面,疼得她嘶了一声。 她直觉冰凉舒缓的感觉从下面传来,伸手摸了下,涂了药膏。 那人的确没说谎,是来给她上药的! 就是这利息,是伤上加伤,合二为一了! 药倒是被他上了,可人也被他…… 大猪蹄子。 清颜唿吸了几次,挣扎着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不知道是不是泡温泉的缘故。 手脚利索了很多,不像昨天那么疼了。 清颜一杯水下肚,发现南宫烨不在,她四处打量了下,发现自己应该是在南宫烨的寝殿。 她慢慢走了出去。 看到南宫烨在理政的偏殿,人伏在案上,睡着了。 清颜不由得就想到了一个笑话。 差生睡觉,会被批评看书就想睡觉,好学生睡觉,会被夸奖,睡觉都在看书。 南宫烨这明摆着属于后者,勤政勤的,就连睡觉都在看摺子! 霍清颜转头看了看,陈桔不知道去哪了,也没在殿中值守。 她看到一旁有抽屉,里面应该放着盖毯。 于是走过去,拉开了抽屉,刚拿出毯子,就看到了一个袖珍的瓷瓶。 她好奇地拿出来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放到了手中。 她拿着毯子走回来,轻手轻脚地给南宫烨披上。 南宫烨发出轻微的鼾声,显然睡得很沉。 清颜看到桌案上厚厚的摺子,随手翻了开,挑着无关紧要的给处理了。 其实朝政,方方面面还是很锻鍊人的。 一念之间,就能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 清颜批阅了一部分,再次翻开了一个奏摺。 是工部上的奏摺,关于恆河水改道的请求朝廷重视,安排人手督查。 恆河可以说是曦朝的母亲河,年年泛滥,年年修,年年堵。 河床不断加高,钱花了不少,却收效甚微。
第124页 仍旧是年年泛滥。 治理河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清颜前世虽不是什么水利方面的专家,却也知道,堵不如疏,要找懂得治河的人才。 人才不论是什么朝代,都是最难得的。 急不来。 清颜沉思片刻,把奏摺放到了一旁。 刚要拿下一本,南宫烨醒了,也不知道梦到什么了,显得心情极好的样子。 看清颜的眼神柔和得能掐出水。 「睡得可好?」 「休息得怎么样?」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 清颜把奏摺放下,点头,想到之前的疯狂,脸有些红晕:「还不错。」 南宫烨坐直了身子。 把盖毯放到了一旁,「来,到朕身边来。」 清颜迟疑了下,没挪步。 这句话,她可真的是太耳熟了。 上次在温泉,某人就是用这句话骗得她。 下场,不可谓不悽惨。 南宫烨看着她那纠结的样子,心下好笑,轻笑出声:「过来,朕就是单纯的想抱抱你,朕又不是铁打的,也累了……」 见他的眼神似乎还是挺真诚的。 清颜这才走了过去,南宫烨将她搂住,坐在他腿上。 感觉到了他的反应,清颜身子一僵。 南宫烨气息有些杂乱,嗓音低沉:「别动就行。你若是乱动,朕可就不敢保证不乱来了……」 清颜:「……」 九五之尊,说话出尔反尔,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清颜有些忐忑,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 南宫烨牵着她的手,一只不满足,又要拉她另外一只手。 这才发觉她手心里有东西。 他眉眼含春,似笑非笑道:「手里攥的是什么?」 清颜坦然打开,就看他原本脸上带着的笑意,僵在嘴角。 「刚才给你拿毯子发现了个瓷瓶,这是什么药?」清颜疑惑问道。 南宫烨别开了脸,微微蹙眉,刚想骂陈桔,东西怎么没收好。 殿里此时却空无一人。 咳—— 连个背锅的都没有。 南宫烨无奈地摁着眉心,嘴巴动了动,直言道:「玉露。」 「什么?」霍清颜一开始没听明白。 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要起身诘问,又被南宫烨一把拉住。 「不是朕下的,朕没那般下作。」 南宫烨下巴搁在清颜的肩膀上。 「放手。」清颜道。 「不放。」南宫烨耍无赖:「朕也是无意间得到此物的,没什么用处,朕就收起来了。」 南宫烨脸上有些心虚:「偏偏你也中的是这个药。」 清颜冷笑:「看来陛下对这个毒还挺了解。」 南宫烨手不安分地下滑,清颜摁住他手,「好好说话,别转移话题。」 南宫烨悻悻地松手:「朕对你是有所图,可下药如此下作的事情,朕还不屑于做。谁曾想这般巧,居然被你翻到了。」 「姑且信你一次。」 清颜见南宫烨神情坦然。尽管他作风狠厉,但是对女子下媚药,高傲如他的确是做不来。 她之前猜测,下药的人十有八九是霍冉曦。 因此,她也不再揪着不放,把药瓶放到了一旁。 南宫烨随手拿起药瓶,在手上把玩,淡淡道:「朕不但把下药之人查出来了,也替你处置了。」 「谁?」 南宫烨冷笑出声:「还能是谁,你那个好妹妹,霍冉曦霍贵人。」 虽然跟她猜测的差不多,却没想到南宫烨的动作这么快。 「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商议一下。你是如何处置的?」 南宫烨面色平静,随口道:「朕赐了她一杯鸩酒……」 霍清颜震惊起身:「赐死?」 说着,就要往外跑,身后传来南宫烨的话:「没用了,人早已凉透了。」 霍清颜脚步定住,不可置信回头:「为何你连问都没问我一声,就直接处置了?」 南宫烨见清颜面色难看,他惊诧:「朕处置一个人,为何要问你?」 第94章 朕欠了你 清颜一开始还试图心平气和地与南宫烨沟通:「第一,她是我妹妹。就算感情不好,到底是血脉相连。她是霍家的人。」 「第二,她下毒害我,事关于我,这件事情怎么处置,是不是应该知会我一声?」 「就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第三,她虽下作,处罚并非赐死一个途径……你倒是好,不问我一声,直接就处死她了。」 南宫烨却不这么认为:"她熟知你的喜好,专门盯着你的弱处下绊子,你居然还说她罪不至死?" "若是只是寻常的姐妹拌嘴,朕大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她是费尽心思地给你下药。" "若这次放过了她,下次呢?" 说着,他似乎是想到了霍相,嗤笑道:"朕也万万想不到,霍家为何会教出如此恶毒的女子,居然拿下药当儿戏,朕明日倒是很想问问霍相,如此巴巴地费尽心思送进来,居然是这么一个歹毒的女儿,所图为何…." "有完没完?" 霍清颜被他提到霍家时,眼里不经意流露的轻蔑给惹火了。 霍家毕竟是她的母家。
第125页 她可以吐槽嫌弃,却不能容许南宫烨如此轻蔑地置喙。 "哀家累了,先回宫了,陛下也早些安置吧!" 清颜转头就想走,南宫烨勐地起身拉住她,"你为了这样的人跟朕置气?" "她再不堪,也还是我的妹妹。」 "她可有拿你当姐姐?" 清颜直视南宫烨:"你有拿先太子当过你哥哥么?" 南宫烨突然松手,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几个意思?」 清颜心中满满的无奈。 她并不认为她和霍冉曦已经到了南宫烨和先太子那般不死不休的地步。 自己不是圣母,霍冉溪给她下毒,她原本也没打算原谅她。 早就想到了许多可以收拾她的方法,让她悔不当初。 只没想到,南宫烨会直接出手,一击致命。 对霍冉曦的处置,并不是只有弄死这一条路可以走。 明明还有很多惩罚的方式,赐婚送出宫去,送到尼姑庵当尼姑,打成庶民…… 南宫烨如此简单粗暴,让清颜也不由得胆寒。 霍冉曦名义上,好歹还算是他的妃子。 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弄死了。 若是自己哪天惹得他不高兴了,会不会也是一样的下场? 霍清颜越想越是寒心。她想要回宫冷静。 南宫烨却不许:「有话说开了再走……」 见他不放手,清颜耐着性子:「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你应该先问问我的意见……」 「你的意见?」南宫烨沉下脸:「问了你,你肯定是要给她留喘息的机会。」 「你扪心自问,你难道会下令赐死她么?」 「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只会后患无穷,朕便只好替你出手,永绝后患。」 南宫烨振振有词。 清颜眼看着两个人鸡同鸭讲,便想先分开冷静冷静。 偏偏南宫烨死活不撒手。 纠缠之间,她心中来了火气,用巧劲,甩开了南宫烨的手,大步往外走。 「站住!」南宫烨也来了火气:「霍清颜,朕命令你,给朕站住!」 清颜已经走了好几步,闻言脚下不但没停,还冷冷讽刺道:「哀家要回慈宁宫安歇了,陛下若是看不惯,也赐死我好了!」 「你当朕不敢!」 南宫烨气的胸口不断起伏:「来人!」 说完,一把把手边的砚台摔了出去! 殿外陈桔偏偏此时回来,刚抬起了一只脚,就听到两人的争吵声。 随即,是砚台落地的声音! 陛下居然一气之下,连砚台都砸了? 陈桔马上身子微微后仰,把迈出的脚给缓缓收了回来。紧接着撒腿就往外跑,猫在了角落里。 南宫烨人高腿长,起身追到门口,堵住了霍清颜的去路。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说话吵架都没了章法。 南宫烨气得脑门子嗡嗡作响,偏偏奈何她不得。 「让开!」 「朕若是不让呢?」 清颜怒极反笑:「我倒是忘了,陛下向来是不管他人的想法,惯会用强…」 南宫烨额头青筋直跳,咬牙道:「用强?朕要了你,是你的荣幸,朕用对你用强?」 「不顾她人意愿,就是强人所难!」 「好好好…」南宫烨上前一把把霍清颜推到了门口,上前一步把她抵在门边。 「你说朕最喜欢用强,朕若是不用,岂不是白担了虚名?」 说着,就把手伸到了她的衣服里。 他下手很重,狠狠地揉着她,发泄着心头火气。 直到手指伸到伤处,湿漉漉一片,才微微一顿。 后知后觉想到她才破了身子,身体还没好全,手上还残留着药液。 他悻悻收手。 先前的无礼却激怒了清颜。 她被他粗粝的手指颳得生疼,气得浑身突突,怒不可遏。一狠心,转身毫不留情的一个大嘴巴就甩了过来—— 只听啪的一声。 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南宫烨的脸上。 两人俱是一愣。 南宫烨捂着脸,面色森然阴冷,目光锐利如刀,狠戾地看过来。 霍清颜手掌颤抖,有些后怕,打人不打脸,更何况是陛下的颜面。 那一掌甩出,用了她十成十的力气,她没料到一击即中,僵在当场。 浑身气血上涌,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她不由得簌簌发抖,脱力般,瘫倒在地。 一时之间,心里百感交集。 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清颜垂头,盯着地面,只觉得一切都糟糕透了。 眼角余光,出现了一丝明黄。 南宫烨看着软倒在地的霍清颜,心到底还是软了下来。 嘴巴动了又动,简简单的一声滚,怎么也没吐出口。 他顶着火辣辣的脸颊低头,缓缓上前走了两步。 弯腰把清颜一把捞起。 清颜杏目微张:「做什么?」 南宫烨无奈道:「送你回宫!」 他倒是想让她滚出去,可她如今有气无力的样子,也得能滚出去才是! 看着陛下抱着太后出来,陈桔立刻跑了过来,挥手招来了轿厢。 南宫烨抱着清颜坐了进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第126页 眼看着快到了慈宁宫,南宫烨忽然开了口,无边无际地问了句:「清颜,若是人有上辈子,你是什么?」 清颜心情不好,闻言没多想,随口道:「应该是颗树吧……」 着名韩剧里是不是这么问的,然后说这样就不会移动了? 南宫烨闻言,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轿子落地时,他再次抱着她出来。 走到慈宁宫门前,跨过门槛时,忽道:「朕上辈子,应该是道天雷。」 九重天雷?天雷滚滚? 天雷彰显身份? 清颜一时没明白他此话的用意。 两个人身着衣物,都是上等的丝绸,料子很滑。 南宫烨怕霍清颜往下滑,还往上託了托她。 直到把她安全安稳地放到了床上。 他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又起身把床帘放下。 转身的时候才自嘲一笑道:「上辈子,朕一定是把你噼死了。」 清颜:???? 「这辈子,朕才欠了你!」 「……」 第95章 父女决裂 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南宫烨再没来。 清颜一觉睡到了中午,起来的时候,感觉身体不适感少了很多。 照镜子发现脖子上的吻痕还是很重,找了件高领衣服盖住了。 刚坐好,没等用膳,就听到霍相求见。 应该是刚散了朝,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霍刚昨日半夜就收到宫里来的消息:霍贵人得了疾病,殁了。 霍冉曦是他霍刚的女儿,打狗还要看主人,她进宫才多久? 白天还好好的,晚上人就没了? 他下了朝,再次从宫人那确认,消息属实。 心下一沉,不敢去干清宫寻南宫烨的晦气。 直接来到了慈宁宫。 霍清颜见他爹衣袖带风,显然来者不善。 平常,还会装模作样地给她下跪行礼。 今日,步履匆匆,一脸的阴郁,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挥手吩咐道:「都下去吧。」屏退了殿内的人。 宫人鱼贯撤出,体贴地关上了门。 清颜抖了抖袖子,刚站起身,根本没提防。 就被霍刚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个废物!你连妹妹的命你都保不住!」 这一巴掌,甩得她措手不及,脑瓜子嗡嗡直响。 她抓住了桌子,才将将站稳。 霍刚噼头盖脸的指责,一瞬间让清颜失望无比。 清颜捂着脸,气血翻涌,简直要气炸了。 她高声问道:「你凭什么打我?」 「我是你爹!你说凭什么打你?」霍刚理直气壮道:「想打就打!」 清颜被他气得直突突,捋了捋被打散的头髮。 昂首道:「你要是以爹的身份来,那么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既没条件,也没义务照顾你的小女儿,她断奶了!」 「你若是以相爷的身份来,要求太后照顾妃子,你也要清楚,我是太后,照顾与否,全凭我心情,动手打我,以下犯上,你更没这个资格!」 霍刚没想到霍清颜会顶撞他,怒目而视,手指颤抖:「你身为太后,一个小小的嫔妃都护不住,你无能!」 霍清颜哈哈笑了起来:「不错,我无能……」 想当初,武帝下了旨,她不得不进宫。 到后来,南宫烨逼宫,她不得不上吊。 到如今,霍冉曦下药,她不得不委身南宫烨…… 从来没有人给过她选择。 又凭什么让她去守护? 「你既然让她进宫,就要知道后宫有后宫的规矩,这里皇帝说了算,不是你霍家的后花园,出了事,是要赔命的!」 「乌鸦尚且知道反哺,你从小到大,身在世家,享受到了锦衣玉食,就要想到你背负着守护家族的责任。」 霍刚见来硬的不行,又来软的,「爹就你们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知道你俩不亲近,可毕竟都是我的孩子……」 霍刚眼眶发红,「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爹对你很失望!」 清颜心中冷笑,她为了霍家做了这么多。 一招不慎,没照顾好,前面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她无比的寒心,朗声道:「没达到您的期望,我很抱歉,既然如此,从今日起,您就当我这个女儿也死了吧——」 清颜冷冷说道:「从宫变那天,到竹林行刺,我本身就是你的一颗废弃的棋子。」 「不,准确地说来,从霍冉曦进宫的那刻起,你就已经捨弃我了……」 霍刚沉默了片刻,解释道:「怎么能说是捨弃?你已经是太后了,陛下枕边人,还是要有我们霍家的人。」 清颜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文人的傲骨呢? 送女儿上位,跟商贾之家攀附钻营的人有什么区别? 清颜讽刺道:「你是相爷,是不是非要陛下的被窝里躺个你的女儿,你这相爷的位置,才坐得安稳?」 「放肆!」 霍刚再次扬手,清颜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以为,我会让你扇第二次?」 说着,她狠狠将他甩到一边:「你给我记住了,我霍清颜,不欠你们霍家的,当初我是念在你生我养我一场,不惜跟外祖决裂,领旨进宫。」
第127页 「我欠你们霍家的,已经还了!」 「今后,我活着得势了是太后也好,失势沦落成地上的泥也罢,跟你们霍家没有任何干系!」 「这一巴掌,打醒了我,也断了我们父女的情义。」她再不会顾念霍家之情。 「霍相,好走不送!」 霍刚爬起来,气愤地拽平衣襟:「若没霍家,会轮得到你进宫,若没我,会让你坐上太后的位置?好好想想吧,没了家族势力你是什么?屁都不是!」 「我宁愿当个屁,被人放了,也不愿做笼中鸟,当个劳什子太后!」 清颜将手中的杯子摔到门口:「滚!」 霍刚转身走到门口:「任何人活在这个世上,蝇营狗苟,都是棋子。若是不想被人当成弃子捨弃,就要有用!」 说完,抬手开门,一抬头。 僵在了原地。 门口一身明黄的南宫烨,正安安静静地站着。 不知道来了多久。 霍刚心头一跳,立刻跪倒在地:「臣,霍刚,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烨看也没看他一眼,目光却是绕过他,直朝着室内望去。 霍清颜胸口起伏,神情愤慨。 脸上肿着的半张脸,通红的五指印,格外的醒目。 南宫烨的手不由自主地握起。 昨日自己平生第一次被人唿了巴掌,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饶是这样,到底也没捨得往她脸上打。 如今倒是好。 被老匹夫赏了个大耳光! 他脸上,缓缓带了丝阴恻恻地笑,让人不由得后背发凉。 眼里是嗜血的杀意:「朕倒是没想到,霍相好大的威风!」 霍刚讪讪一笑:「陛下言重了,微臣不敢。」 「不敢?」南宫烨冷哼一声:「霍相嘴上口口声声地说着不敢,下手倒是重。」 霍刚心中一凛,皱眉思索,没等开口。 就听南宫烨又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不喜有人手伸得过长……」 「朕的脾气,别人不知道,霍相应该是懂的。」 「手若是太长了,朕不介意亲自动手,切掉。」 霍刚的身子一震,脸色青紫交错。 最后垂下了眼皮,低头道:「陛下所言极是。」 南宫烨冷冷地暼了他一眼:「退下吧。」 若不是看在他是她的生父,凭他上蹿下跳地蹦跶,早已被他弄死好几回了。 霍刚低头讪讪告退,陈桔好心想要提点他,在一旁引路,恭送他出宫。 清颜本以为今日南宫烨不会来,却没想到他又来了。 本就嗡嗡嗡的头,一时两个大。 南宫烨站在门口,没进去,心疼又轻嗤道:「本以为是个厉害的,到头来还不是熊胆包一个,窝囊!」 回应他的是清颜砸来的另外一个杯子。 清颜怒斥道:「都给我滚!」 南宫烨脸气得变形,倒是打回去啊,呵。只会跟他来脾气。 窝里横! 第96章 月黑风高 霍清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南宫烨心知她这是迁怒,倒是没进去触霉头。 他转身对秀莲吩咐道:「给你家娘娘拿点冰,敷下。」 一旁的陈喜欲言又止。 本想问,陛下为何不亲自去…… 但他看陛下的脸色不大好看,干爹陈桔去送霍相,没在身边,他属实号不准陛下的脉。 多一句不如少一句,眼看着陛下转身离开了慈宁宫。 他忙不迭地跟上去,就听陛下冷声吩咐道:「去,把沈炼给朕叫来。」 陈喜精神一震,立即应是。 北镇抚司就是陛下的刀,这块刀,对朝臣是剔骨刀,敌人是刮骨钢刀,对冥顽不灵的人则是夺命刀。 令人闻风而丧胆。 沈炼不大一会儿就来了。 陛下让人关了门,只随意地低声吩咐了两句。 也不知交代了什么,不多会儿,就见大门打开。 沈炼寒着脸,从干清殿出来,风尘僕僕地走入了夜色之中。 漆黑的夜晚,不见一丝月色,寂静阴森。 外面的风阴冷地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一行人在京中威风赫赫地前行着,走到高门的院落处,不时地响起犬吠声…… 许是过于吵闹,其中一人不耐烦地拔刀。 犬吠立刻止住。 待一群人走过,老人开门,从院门外探头看了一眼,赶紧关上门啐了一口,低头对自己狗道:「乖乖待着,不怕不怕……呸,这些狗皮膏药,狗都嫌!」 一行人先是去的沈孝儒的府中,沈炼手中掐着他之前做的,影射嘲讽当今「圣上」的酸诗。 如同拿着一支尚方宝剑,师出有名。 沈府距离霍家不过数条街的距离,这边沈炼围了府不着急抄。 特意留了个「后门。」 以便于去相府通风报信。 果然,沈家先前全家被下狱,经过昭狱的恐吓,胆子都有些吓破了。 见北镇抚司来人,不待问清楚状况,赶紧派人前去相府求救。 沈炼好整以暇地坐在院中,等沈孝儒忐忑出来的时候,才拿出诗词来对峙。 文字狱歷代都有,这个事情说重抄家灭族,举家砍头流放,说轻,酒醉之言,不过是一念之间。
第128页 沈孝儒当即脸色一变。 赶紧低头解释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沈炼点头:「我也知沈大儒定不是辱骂圣上的意思,怎么着,跟我去昭狱走一遭吧……」 一听说又要去昭狱,沈家上下哭声一片。 有妇人跪地求饶,有沈家年轻后生急急过来解释。 沈炼好整以暇,也不着急拿人。 属下甚至还贴心地从屋子里抬来了太师椅,让他安坐。 沈炼欣然落座,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扶手。 在这头慢慢地耗着。 与此同时,相府大门被来人急急地敲开。 霍相自睡梦中惊醒,知道沈家出了事,赶紧穿上衣服出了门。 后门打开,他上了轿,图快还抄了近路。 只需穿过几条狭长逼仄的后巷,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沈家。 为了救人,霍刚也不断催促着:「快些,再快些——」 心里则在纳闷,沈孝儒之事,陛下先前明明已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这一茬儿了? 思忖之间,原本干净的甬道,不知何时被人撒了桐油。 轿夫没提防,步子急切,脚下一滑,一个趔趄。 直接把轿子里的霍刚给甩了出去—— 「老爷——」 轿夫们大惊失色,放下轿子,赶紧过来想要搀扶。 可一连几个人在地上原地打滑,四脚着地,就是起不来。 霍刚外貌虽然年轻,可毕竟岁数也在这呢。 这一摔,摔得满头繁星,又闪到了老腰,半天没爬起来。 偏偏这时,巷子拐角处,又有脚步声音传来。几个虎背熊腰的蒙面人,手里提着棍棒,二话不说,套上麻袋,兜头就打。 霍刚头上一黑,只顾着用手护着脸面,仓皇间,麻袋露了一角。 低头就看到来人脚下,穿着草鞋,显然是为了防滑。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里犹如明镜。 抱着头的手,缓缓放下。 来人显然很注意分寸,出手快狠准,手黑脚黑,毫不恋战,打完就走。 等轿夫们挣扎着爬起,过来给他将麻袋挪开的时候。 霍刚脸已经肿成了猪头! 「老爷老爷,您没事吧……」 「老爷,您怎么样?」 轿夫们七手八脚地将人搀扶起来。 霍刚冷笑数声,怒骂道:「睚眦必报,竖子尔敢!」 几个轿夫面面相觑,不知道老爷何出此言。 准确地说,他们也没听懂。 霍刚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咬牙道:「好一出围魏救赵,好一出引蛇出洞!打道回府!」 沈家的小厮吓得赶紧过来,苦着脸哀求:「相爷——」 霍刚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老夫闪了腰,老夫在这等你,你速速回府,如若老夫猜测得没错,沈卿此时应该是无事了。」 「大人……」沈家僕人仍旧迟疑着。 「你先去,若是有事,老夫豁出去这条老命,就算是爬,也定然爬去昭狱去捞人!」 听到霍相如此作保,僕人才匆匆回去。 沈家这头,院子里的沈家人一个个战战兢兢,抖如筛糠。 一个小兵急匆匆过来,附耳对沈炼说了什么。 沈炼这才不紧不慢起身,把手中的「罪证」慢悠悠叠好,走到沈孝儒的面前,塞到了他的胸前。 「沈大人,看在同姓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今后小心行事,莫在将把柄送到我的手中。」 「若是再有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说完,沈炼侧头吩咐道:「收队。」 眼看着锦衣卫鱼贯而出,转身离开,沈家人如坠梦中,不可置信。 沈炼侧头,看到角落里一个妙龄女子,含怯又好奇地打量着他,他掉头视线扫过,又赶忙低头。 沈炼不在乎地别过头。 飞鱼服暗纹在寒夜里,如暗夜流光,一闪而逝。 直至沈府大门阖上,属下才过来不解地问道:「头儿,今夜这齣唱的到底是哪出戏?」 他们锦衣卫向来有的放矢,不会空手而归,这折腾了一夜,也没拿沈府怎么样,不像锦衣卫的作风。 沈炼看向不远的小巷,勾起嘴角,懒散道:「唱得哪一出?唱的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醉翁之意不在酒呗。」 「……」 霍清颜的脸冷敷了一阵,又涂了药膏。 第二天早起就好了,她穿着太后服饰,上了早朝。 出乎意料的是,霍刚告了假,说是偶感风寒。 南宫烨似乎毫不意外,很是体贴道:「霍相乃朝中肱骨之臣,身体定是要好好将养,可要早日痊癒啊。」 说完,还赏了很多名贵药材。 朝臣跪倒,感恩戴德,心下感嘆着,陛下对霍相,着实是倚重啊! 清颜看着南宫烨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直觉哪里不对,偏偏说不上来。 不多会儿,前朝又开始枯燥的议政。 清颜仍旧百无聊赖地在后旁听着,眼看着就要下朝。 平地乍起惊雷,御史大夫站了出来:「臣有本奏,臣参大将军连庚希强抢民女,逼迫至死,罪大恶极!」 群臣譁然。 第97章 风流韵事 面对这样的指责,连庚希十分淡定,南宫烨居然也神色不变。
第129页 反而是周遭的群臣,七嘴八舌窃窃私语起来。 连庚希尸山血海走来的,见过的风浪比吃过的米都多。 别说一个毫无根据的指责,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凛然不惧。 他神色茫然道:「陛下容禀,臣的确不知御史大夫何出此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御史大夫出列:「你敢说五日前,你没夜宿骠骑营?」 连庚希淡然一笑:「王御史,我与属下将领联络感情,有何不对么?」 「骠骑营的人,掳走了一名良家女子,回来被人玷污,想不开,投了井,你敢说跟你没丝毫关系?」 连庚希一脸坦然:「若有证据,欢迎王大人往大理寺检举,我愿意奉陪。但是无缘无故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能凭藉王大人上嘴皮碰下嘴皮。」 「来人。」座上的南宫烨突然开口:「王御史,你手中可有证据?」 「有伤风化,为何参不得?」王御史脸色涨得通红。 南宫烨冷笑了一声,挥挥手,殿前侍卫上来,王御史倒是被打得习惯的,也不由人带,转身就往下走。 「散朝!」 众人转身出门,南宫烨却叫住了连庚希:「连大将军,留步。」 连庚希丝毫不意外,等众人都散了,南宫烨才下来,亲昵问道:「怎么回事?你小子,长出息了啊,居然惹起风流债了——」 说着,朝着连庚希的肩膀捶了一下。 连庚希不闪不避,嘆了口气:「别提这事了,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说着,娓娓道来,原来庆功宴之后,连庚希部下大多提了级,有些人是底层出身,凭藉着赫赫军功上来,却是大老粗一个。 字不识便罢了,法也不懂。 在京城里,骠骑营的人,空有职位,被人吹捧得不知道北在哪了。 今天英雄,明天将军的叫着,人就飘了。 连庚希不过是转头看到了一个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多看了一眼。 就被属下套了麻袋,给虏了来。 「你就犯错了?」南宫烨问道。 「臣狠狠地赏了他三十鞭,让他把人放回去了。」 南宫烨一愣,「那怎么——」 连庚希神情无奈:「底下那群人,送回去的时候,好死不死说了句,这是我们连大将军看上的人……」 南宫烨瞬间瞭然。 「她家人又给你送过来了?」 连庚希点了点头。 原来那女子是庶出,嫡母虽不虐待,也不过随意选了个秀才,定了个婚事,早早打发。 她本已有了婚约,奈何夫婿见她貌美,奋发向上,一个不小心,金榜题名了。 嫡母就有些悔,此等贤婿,给嫡女才是应当,便有了换亲的想法。 骠骑营说的那几句话,让她动了邪念,她撺掇了老爷,将庶女送给连将军为妾。 这头再让嫡女嫁给秀才,一举两得。 连庚希倒是不知道这么多的弯弯绕,本以为女子的家人都将人送到了床上,自己酒又喝得有点多。 那女子肤如凝脂,娇娇弱弱的,有些勾了他的魂魄。 便受用了。 也没注意女子被下了药,还是青楼常用的玉露,床上根本看不出她不情愿。 连庚希很久没这么畅快了,本也打算好好对待她。 哪曾想,这个女子也是烈性,药劲散了,就投了井…… 那秀才也是个痴情的,虽然高中,但也心繫女子,得知原委就告到了御史那。 于是便有了今天早朝这一出。 「温柔乡是英雄冢啊……」连庚希摸了摸鼻子,嘆息道。 「原来如此,朕知道了。你回吧。」南宫烨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一切有朕。」 「陛下不怪臣?」连庚希作势要拜倒,被南宫烨阻止。 「男子汉血气方刚,人无完人,你何错之有?」 南宫烨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一时间又想到自己最近的经歷。 男人开了荤,贪图点床上之欲不是什么大事。 「下不为例,但是你回去,你的手下你要收敛收敛,这里是京城,不是关外,别把漠北茹毛饮血那套带到京城来。」 连庚希神色一震,立刻站直道:「微臣遵旨。」 南宫烨见该提点敲打得也到位了,挥挥手让他走了。 「去,把沈炼叫来。」 北镇抚司沈炼再次上殿,刚要汇报昨日的事情,一抬眼却看到大殿珠帘后面有个女子的身影。 于是他只行礼请安,其余的话,半句没废。 南宫烨把连庚希的事情大致地交代了一下,吩咐道:「这件事你去摆平,如何让那家人闭嘴,你自己掂量。」 沈炼垂头应是,嘴巴动了动,还是问道:「若是这人执意不——」 南宫烨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炼,沈炼这才忽觉,自己问了傻话。 若是陛下想给苦主伸冤,京兆尹,大理寺,哪里会落到北镇抚司的手里。 既然是交给他办,若是识相便好,若是不识相…… 也就不用活着出昭狱了。 陛下明摆着是要保连将军,他才刚刚班师回朝,居功甚伟,如此忠臣良将,岂容宵小玷污。 他心里有了成算,行礼告退。 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照在沈炼面前,却给他身后留下了一地的暗影。
第130页 他忍不住抬头直视阳光,感受着寒日里的温暖,方才觉得自己活在人间。 殿内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大殿,大殿气派又雄伟辉煌,可并不是每一处,都能得见阳光。 饶是有阳光投过来,也只是局部光亮。 整个大殿还是略有阴沉。 南宫烨定定站着,半边脸在阳光下,半边脸在阴影中。 清颜隔着垂帘,望着他。 忽然发觉,其实自己好似也从未了解过他。 在自己的面前,他向来能软能硬,阳光洒脱。 只是帝王应有的手段,该有的狠辣,该有的捨弃,他早已驾轻就熟。 清颜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散朝了还不走,偏偏不死心在这听。 而南宫烨也显然知道自己在这,也丝毫不避讳着她。 身为掌权者,清颜明白南宫烨的取捨,也知道女子不过是尘埃里的浮尘而已。 如此的渺小,甚至从头到尾,清颜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不过是长得好看,被连将军无意瞥见,就惹出如此多的祸端。 而在男人眼里,不过是多了一件香艷韵事。 想到那个女子也是被家族捨弃,也是中了媚药,可不同的是,那个女子坚定而决绝的寻了短见。 而不像她,如同傀儡般,坐在这里,苟延残喘。 清颜半响没动,南宫烨却好似也不急,他站在原地,抬头朝着她所在方向望来。 明明他在下面,自己端居高座,隔着幕帘,清颜却瞬间觉得,与他相比。 自己才似乎是蝼蚁。 不过都是男人相视一笑中的风流债而已。 第98章 掠夺对象 霍清颜慢慢站起身,从珠帘后走出来。 不知道是今日的朝服太过复杂,还是今日的飞凤步摇太繁琐。 她从台阶走下来的每一步,都觉得沉重。 「你怎么了?」 南宫烨见她神情不好,温声问道:「昨日没睡好?」 清颜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没事,有点累。」 南宫烨上前就要摸她额头,被她侧头避开。 南宫烨又想要牵她的手,再次被她一把挥开。 南宫烨沉下脸,转头不解地看着她:「霍清颜,你又闹什么性子?」 霍清颜心里就觉得烦躁,如今不被他触碰,倒成了自己闹性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应该天经地义地被他碰。 见清颜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南宫烨眉头皱起:「霍清颜,不要把朕对你的容忍,当做你放肆的资本。」 「所以呢?」清颜嘲讽道:「在陛下厌倦我这具身子之前,哀家就应该体和圣意,宽衣解带,好好地服侍陛下?」 南宫烨只觉得她不可理喻:「你为何非要如此跟朕阴阳怪气地说话?」 清颜无奈道:「哀家此时,不想说话,只想回宫,陛下可能放行?」 南宫烨见她神情恹恹,心中思忖,不由想到早朝的时候还没如此。 「你是为那个死去的女子生气,在怪朕?」 南宫烨见清颜脸色微变,发现自己果然猜对了。 霍清颜嘆息道:「哀家只是觉得,她何其无辜,明明可以嫁给心爱的人,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南宫烨原本蹙起的眉散开,轻嗤:「天真!」 「朕许你在那听,原也没打算防你,朕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早已把那些无用的良知捨弃掉了。你要知道……朕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所谓的心慈手软,也不过是对你例外而已。 「对于男人来说,毕生所求,无非是财、权、女人!」 南宫烨缓缓伸出拇指,食指,中指。 「女子太过貌美却没有自保的能力,就是男人争相掠夺的对象。古往今来,都是如此,那个女子过于貌美,即便遇到的不是连庚希,也会是别人……」 南宫烨轻蔑一笑:「即便是她嫁了人,太过貌美,该护不住,还是护不住。」 前朝的杨妃还是王妃,不也是被明皇看到,惊为天人,纳入了后宫。 那还是自己的儿媳呢。 唐王不还是为了活命,把自己的妻子双手奉上—— 没有足够的权利,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谈。 南宫烨看了看清颜,曾经的他……又何尝不是眼看着她进宫,仰望着她。 只能刻意压抑心中的妄想。 可最后呢,他还不是扫除了障碍,走到了她面前。 南宫烨抬起清颜的下巴:「对于男人来说,能让心爱的女人躺在他身下,就是他的能耐。」 「下流!」 南宫烨见清颜气鼓鼓的样子,跟着低笑出声。 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慵懒地将霍清颜抱在了怀中。 俯身在她耳边呵了一口气,低声又道:「朕若不下流,你又如何能满足……」 「你!」清颜想要挣脱开来,可南宫烨却含住了她耳垂。 「朕想你想得紧,你摸摸……」 「陛下!」清颜扬声道:「这里是正殿,是你议事的地方,你非要如此折辱哀家么?」 南宫烨松了手,脸上原本的慵懒消失不见,反而带了一丝的阴霾:「朕若是想要你,正殿,偏殿,御书房,假山,草丛,哪怕是皇陵……要了便是要了,朕有何畏惧?」
第131页 「反而是你,你到底在跟朕别扭什么?朕屡次三番,低声下气地哄你,给你台阶下,你倒是把朕当成了什么?」 「难道你看不出朕——」 南宫烨最终还是轻声自嘲道:「难道你看不出朕心悦于你么?」 清颜僵在了原地,她其实想说,并不是你心悦于我,我就一定要心悦你。 感情是双向的,一方泥足深陷,一方犹然未觉。 都是很正常的,丝毫没有公平可言。 可她最近也发觉了,自己和南宫烨看似相处甚欢,其实思维方式看待很多事情的问题,并不在一个频道上。 南宫烨以为的宠爱,在清颜眼里,就好比毫无地基的建筑。 过于缥缈。 她不是恋爱脑,帝王的爱,沉重又不值得一提。 权衡之下,往往是最容易捨弃的。 可南宫烨却认为自己已经退让很多了。 清颜一抬头,对上南宫烨深邃又晶亮的双眸,一时之间居然不敢直视。 南宫烨笔直地望着霍清颜,似乎看到了她的沉默。 他自嘲一笑:「呵,朕早就猜到是这样,朕简直是自取其辱。」 眼看着他眼神发狠,清颜生怕两个人又再次闹崩,赶紧先他一步,伸手堵住他嘴。 「南宫烨……」清颜柔声说道:「我一时间,有点太高兴了,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南宫烨一愣。 清颜又笑了笑,「我身子还没好,你上次……弄得我太疼了。让我休息休息,可好?」 说着,伸手颳了一下南宫烨的鼻子。 南宫烨两个酒窝隐隐浮现出来,「朕不是急切的人,不是故意伤你的,等你好——」 没等他说完,清颜上前亲了他脸颊一口,转头就走。 南宫烨站在原地,呆若雕塑,傻傻地站了许久,方才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嘴角如波纹般,散发了一个傻傻的笑。 他忍不住推开殿门,望着外间的天空,朗声道:「今儿这日头,倒是明媚的很。」 与此同时,霍清颜小跑出门,加快脚步跑到了拐角。 用力地扶着墙,方才止住胸中的噁心。 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南宫烨了。 况且她都跟他睡过了。 清颜穿越前,曾经看到过一篇文章说得好,任凭什么女神,一旦和男人睡过了,从床上下来的那一刻,就是贬值的开始。 搁在现代,大不了两人一拍两散,好好分手。 可在皇权至上的古代,触怒南宫烨的后果—— 还是别让自己被剁手剁手脚腌酸菜了。 清颜不断给自己打气,就当演戏了,谁能演过谁还不一定呢。 天空中忽然飞过了一群的乌鸦,霍清颜目不转睛地看着。 忽然也想变成乌鸦。 飞出这个牢笼。 她慢慢站直身子,往慈宁宫走去,她还得找寻出宫的法子! 在南宫烨睡够她,厌弃她之前,她首先要自救! 第99章 治水人才 霍清颜没回慈宁宫,小邓子和沐泽等人守在干清宫宫门前,清颜刚上轿撵,吩咐道:「去崇文馆。」 她想去找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修建宫殿的原始图纸。 省得她一个个殿门猜。 吩咐完之后,外头的轿撵半天没动。 清颜忍不住掀了帘子,见众人迟疑着,看向沐泽。 「怎么,哀家的命令不好使?」 沐泽皱眉出列,行礼道:「崇文馆那里,外臣比较多,刚刚陈总管吩咐过,陛下等会要去慈宁宫——」 「若是外臣,沐泽侍卫好像也是外臣,若是说有首尾,哀家觉得,沐侍卫更合乎哀家的口味……」 「娘娘——」小邓子吓得赶紧四处看了看。 沐泽也是白了脸。 「沐侍卫——」清颜冷冷地看着他:「记住如今你是慈宁宫的侍卫,如果不想听哀家的命令,你就可以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沐泽到底还是让了步,清颜摔了帘子。 崇文馆,又名崇贤馆,六学(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二馆(弘文,崇文)之一,隶属于国子监。 其实最早是归东宫管。 先太子…… 都被南宫烨射成刺猬了,不提也罢。 崇文馆有学士和校书郎各二人。 清颜来时,学士们很是意外,几个人拜倒在地,「微臣章善,颜恆……参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请起。」 馆长是个半截鬍子的老头,姓谢。 见到霍清颜,虽然跟着叩拜了,却是梗着脖子,不情不愿的。 鼻子里似乎还冷哼了一声。 「牝鸡司晨。」他低声骂了句。 声音不大不小,说给谁听不言而喻。 这个成语意思是母鸡把公鸡的打鸣的活给抢了。 讽刺女子祸国乱政。 清颜最近临朝听政,虽说是去了也是睡觉。 可这句骂,也当得。 霍清颜暼了他一眼,见这个谢馆长看起来七十多岁了,整个鬍子都白了,袍子也洗得皱皱巴巴。 不想为难他,便装没听到。 倒是侍读章善,极其会化解尴尬,他殷勤上前,挡住了馆长的身体。
第132页 「太后,这是您第一次驾临崇文馆,微臣给您讲解一二。」 说着,他再次往前上了一步,把梗着脖子的馆长挤到了一旁。 谢馆长哼了下,倒是领情,乖乖让了步,闪到了一边。 「这里是太学,那里是律法,都是分门别类归置的……」 章善声音不疾不徐,态度不卑不亢。 清颜耐着性子听,没打断他说话,介绍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清颜故作好奇问道:「哀家其实最近对房子的建造很有兴趣,想看看关于皇宫构造的书。」 这句瞎话,清颜说得极其真诚,眼睛都不眨一下。 身后又是一声冷哼。 章善瞭然笑了笑。 慈宁宫的太后倒是经常唤人过来借书,可大部分都是民间的话本子。 痴男缠怨女,小倩会见牛郎。 兰陵笑八生的各种不得不说二三事,她基本一本不落。 宫廷建造…… 章善瞭然点头:「太后有如此雅兴,是大曦的幸事。」 说着,带霍清颜往南边走去,脸上的笑意有些高深莫测。 清颜心中本还纳闷,自己这句话说得可有哪里不对。 直到他停了脚。 「这是——」清颜不可置信地看着满满一墙的画卷。 整个书架,自西向东,各个宫都很详细。 清颜明明只想要个大致的地图而已,她震惊的嘴巴合上,称赞道:「章侍读学富五车,整理书籍也是这般好……」 她转身想回宫,却不经意路过一排架子。 「这是——」 霍清颜随手抽了一张,上面盖着各种红印章,超等,番禺学府生刘已百。 考卷的题目是《尚书读应尔雅考》,「尚书真古文今不可得而见……」 通篇用小楷写成,整篇并没有规划格子,却写得井然有序。 「这是今年恩科的考卷?」 谢馆长自清颜进来就一直在边上,虎视眈眈地望着她,生怕她玷污此等高贵之地。 见她拿起了恩科捲纸,终于忍不住上前道:「快放下,别弄坏了。」 清颜放下卷子,心中微微一动。 「有工部关于治水命题的作答么?」 清颜忍不住想到前阵子看到的摺子。 谢馆长卷试卷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了清颜一眼,问道:「便是给了你,你会看出好不好?」 清颜摇头:「不太会,你可以挑几个,给哀家看一看。」 谢馆长这次没吭声,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了一摞的卷子。 章善上前一步,给清颜挑选了几张,清颜看了,摇了摇头。 虽然字很漂亮,可惜言之无物。 并没有实际的用处,假大空。 章善再次找了许多捲纸,清颜看了一会儿,继续摇头。 谢馆长和章善不但没不耐烦,反而给她拿来了桌子和椅子。 「太后娘娘,您到底找什么样的卷子?」 清颜皱着眉头,细细地看着,有些没听清:「什么?」 章善和谢馆长对视一眼,谢馆长转身走了,不多会儿,拿来了灯。 清颜就这么沉浸在阅卷的过程中,最终找出来两张试卷。 都是关于恆河的治理方案,两个人稍微有些不同,但是好在都很务实。 「薛裴光,江直。」清颜看着两个人的人名,觉得有些熟悉。 章善道:「薛翰林是金科状元,前阵子已经外放了。」 清颜点点头,薛裴光虽然相对务实,字里行间文采更胜一筹。 江直则是行文平淡,想来排名相对靠后。 清颜眼睛有些发花,拿着两张卷子起身。 这次谢馆长倒是没为难她,也没说别弄坏卷子的话。 清颜转身离开,章善等人恭送。 清颜进去的时候是散朝,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变成咸蛋黄了。 清颜看了一下午的卷子,走路都觉得头昏眼花。 上轿的时候,身子还晃了晃,沐泽上前扶住了她。 清颜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等轿撵行进,崇文馆越来越远。 她才后知后觉想到,她其实是想找逃出宫的地图的。 怎么反而先找出来治水的人才来了? 算了,既然当一天和尚就撞一天钟。 当一天太后,就把这个人才捞一把吧。 清颜肚子咕噜叫了一下,她打开试卷,再次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 江直。 第100章 如胶似漆 找到了治水的人才,清颜其实还是很兴奋的,回到慈宁宫时才觉得飢肠辘辘,一进门却发现南宫烨坐在桌前等她。 霍清颜心里头高兴,就忘了先前的不快,进门时就忍不住朝着南宫烨笑了下。 南宫烨本来下朝是想要寻清颜吃饭,可在慈宁宫左等右等,人也没回。 陈桔劝他:「陛下,龙体重要,您自早朝一直滴水未进,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啊,要不,您先用点汤?」 南宫烨清凌凌的目光扫过来。 陈桔不由得把后面的劝说咽了回去。 他的确是把陛下下朝回来慈宁宫用膳的消息提前告知了。 谁曾想太后娘娘中途去了崇文馆吶,本以为是去取个话本子,很快就回来。 偏偏陛下又执意要等太后用膳。
第133页 这一等就是一下午。 南宫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跟着吃了瓜落。 陈桔站着心里发毛,左脚换到右脚,本想偷偷出门遣了人去寻一下。 偏偏被南宫烨叫住:「做什么?」 陈桔硬着头皮:「奴才想去派人迎一迎太——」 「你很闲?」 南宫烨的死亡凝视扫来,陈桔讪讪退到一边。 心里腹诽:这皇上和太后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明明都到了一块儿了,没如胶似漆不说,反而不断起摩擦。 太阳渐渐下山,南宫烨仍旧以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端坐着。 就在陈桔为太后悬着心的时候,太后回来了! 「哎呀,菜都凉了么?」清颜把手中的东西藏到了袖子里。 南宫烨把她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 原本心里满满当当的怒火,被她这么毫无防备地一笑,灭得一干二净。 「你也没用膳?」南宫烨皱眉道:「看到什么好看的话本,让你如此废寝忘食?」 清颜饿得前胸贴后背,坐在饭桌前,刚要喝口汤,被南宫烨拦住了:「这个凉,喝了当心不舒服。吃这个,才热的。」 说着,把身前热好的汤,推到了清颜面前。 清颜喝了一口,感觉舒服多了,想卖个关子,南宫烨却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铁心尼姑要下山?方丈别跟我抢师太?」 ——噗! 清颜第二口汤,一下子喷了出去。 南宫烨贴心地给她顺着背。 「慢点喝,不急。」 见她面色涨得通红,南宫烨眼里闪过一丝细碎的笑意。 他也跟着拿起了筷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霍清颜咳了半天才止住。 她不过是无聊,遣了秀莲找点当下时兴的话本子,打发打发时间。 哪曾想秀莲,口味有点重,喜欢看禁忌之恋的。 要不就是强取豪夺,偏偏那人是个尼姑。 要不就是女主是个女魔,男主是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全是禁慾系拉下水的。 清颜本来是随意看了看,没曾想,居然很上头,觉得很好看。 放在了床头,没事翻两下。 清颜脸有些红,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翻出来的,有的话本子,不是很清水啊。 她看了南宫烨一眼。 这才发觉他进食的速度也比往常要快:「你也没吃午膳?」 南宫烨点点头,清颜有些纳闷,自己是去看卷子,忘了时间。 他为何也不用膳? 见南宫烨不想说的样子,她也忍住了吗,没继续问。 今日做的红心流沙包很好吃,清颜一下吃了四个。 南宫烨见她吃得欢,也跟着夹了一筷子。 「怎么样?」 「嗯,尚可。」南宫烨慢慢地咀嚼着。 清颜抿了嘴唇,把脸别过了一边,深唿吸几次,才转过了头。 南宫烨好像不喜甜食,刚刚夹了一筷子估计才发现流沙是红豆沙。 又死要面子。 清颜故作不知:「还有一个,最后一个让给你?」 说着,盘子要递过来。 南宫烨推拒:「不了,最后一个,留给你吧。」 「没关系,你爱吃我可以让给你——」 「……」 南宫烨终于放下了筷子:「朕饱了。」 清颜其实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也放下了筷子。 陈桔见两个人没起争执,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赶忙示意宫人收拾。 又派人给南宫烨上茶。 南宫烨一口茶下肚,心中的戾气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自顾自地在这里生了一下午的闷气,奏摺都没批。 一想到待会还要处理政事,便一个头两个大。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 霍清颜拿着试卷,跃跃欲试地坐到他身旁。 「陛下,这几天哀家看到一个奏摺,是关于恆河治理的。」 南宫烨揉着眉头的动作缓了缓,抬头望她:「你是有什么人要荐?」 清颜眼神明亮,从身后拿出来一张捲纸。 「哀家这几日一直想找踏实有能力之人,只可惜,哀家对朝臣知之甚少。」 霍清颜把捲纸递给南宫烨。 南宫烨好奇地接过来。 神情由原来的散漫,渐渐变得正经起来。 他坐直了身子,从头看到了尾,「此等人才,朕先前怎么没发现?」 清颜解释道:「大曦人才济济,能到陛下眼里的人才,少之又少,陛下没看过,很正常。」 心里却在想,南宫烨登基时间不长。 之前科举到了殿试那关,才能由陛下过目。 先太子—— 先太子重文轻武,喜欢文风华丽,辞藻堆砌的行文。 薛裴光是世家出身,家底深厚,因此,他深知太子的喜好。 行文有实在的东西,也有华丽的文笔。 才能连中三元。 而江直,寒门出身,虽然言之有物,文风却质朴。 不等到太子面前,就被刷了下来。 幸好朝廷阅卷的考官惜才,也让他名字列入了二甲之列,有了进士出身。 就是排名靠后了些。 而那个时候,身为梁王的南宫烨。
第134页 还在南边跟南越打仗呢,能看到此人的卷子就怪了。 与先太子不同,南宫烨显然有些重武轻文。 他对待武将向来宽厚。 对待文臣,反而没有耐心。 惹急眼了,拉出去先打板子再说。 南宫烨定定地看了一眼清颜,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下移。 举止也渐渐有些轻佻,他伸出手指,勾起清颜的下巴:「想不到,母后如此为朕着想,要朕如何答谢一二呢?」 清颜往后仰,一幅深藏功与名的样子:「施恩莫图报。」 南宫烨笑了笑,嘴角现出两个酒窝,「那哪行。朕愿以身相许——」 说着,就要上前挠清颜痒痒。 清颜肚子上有痒痒肉,不知南宫烨怎么发现的。 「哈哈哈哈,不闹了,再闹我真的恼了。」 南宫烨见清颜笑得满面通红,忍不住在她嘴上啄了下,松手放开了她。 恆河的问题,他这几日其实也一直在头疼。 各部举荐上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让他不满意。 他再次看了下这个治水的行文,心想,若是此人真的如此有才干。 也不妨一试。 他眼带笑意,眉目舒展,手下意识在卷子上敲了敲,余光一扫。 笑意凝在嘴角。 ——江直。 如果他没记错,午后沈炼回宫復命,说那被连庚希看上女子的未婚夫,上进的秀才。 进了昭狱仍旧不从,一身傲骨。 最后受不住刑,断了气。 他名字似乎是叫,江直。 南宫烨收敛了笑意,手指在这个人的名字上再次摸索了下。 他偏头侧目,看着霍清颜笑意盈盈的脸。 薄唇微动,想说的话,终是没说出口。 第101章 梦里话本 南宫烨不动声色地问霍清颜:「你就觉得江直是最合适的人选?」可还有备选? 霍清颜点头,看了南宫烨一眼:「其实除了江直,薛裴光对治水一事,也颇有建树。」 只是他是霍刚的学生,清颜曾经见过他几次。 南宫烨想到那个芝兰玉树的人,又看了一眼霍清颜,心里稍有一点不痛快。 清颜又道;「薛翰林已经外放了,江直应该还没有,我觉得他的卷子和别的考生不同,他的文风格外的朴实,一板一眼。」 「不过,朝廷用人自有一番考量,我也只是看了他的卷子,想给他一个机会。」 「治水是涉及到朝廷和百姓的大事,陛下还是应该把他召见过来,详细聊一聊,看看他的言行合一不……」 清颜滔滔不绝地说着。 南宫烨颔首,心想,阴阳相隔,恐怕是聊不到了。 嘴上附和着清颜;「太后说得有道理,改日朕招他进来,聊一聊。」 清颜看了一天的卷子,有点累,「陛下还有要事要办,哀家就不留你了。」 清颜打了个哈欠,想回去睡一觉,余光里看到明黄的衣袍起身,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 还好南宫烨没跟上来,「朕先回干清宫处理下今日的奏摺。」 南宫烨转身离开了。 清颜躺在床上,稍微松了口气。 一挪开枕头,果然,之前藏在枕头下的话本子被人动过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又往床里侧探了探,还好,这本没动。 原来的两本话本子,想来应该是两人耳鬓厮磨的时候,被南宫烨看到了…… 清颜躺着,随手一翻,不偏不倚,正是少儿不宜的情节。 她明明记得自己没看到这里,偏偏此页被人折角了。 清颜扫了一眼,心跳如鼓,许是觉得写得不够露骨,话本子的作者还给配了图。 女子被摺叠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清颜合上了书。 早知道南宫烨会随手翻看她的闲书,她应该找本一女n男的。 清颜随手把话本子丢到了一旁,沉沉地睡了过去。 却是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武帝。 场景是之前要画的场景,梦中清颜抢了梁王南宫烨想要的画,刚要得意。 一声尖叫「有刺客——」 周围的人都慌了起来。 清颜心里虽然不慌,可周围人都慌,她又不好过于淡定,于是也跟着装慌。 刺客明显是冲着武帝来的。 先前武帝武力镇压了东部的白莲教,捣毁了经营了百年的总坛。 武帝筹谋了多年,就为了一击即中,白莲教里甚至有很多是朝廷的人。 所以盘踞了百年的信仰,顷刻间被武帝给拔除了。 让教中的中上层恨得咬牙切齿。 遂也有样学样,乔装打扮,改头换面地潜入了宫中,想要杀了武帝。 时逢宴会,人员密集,清颜眼看着众人慌作一团聚集扎堆。 她也叫喊着,却是往人少的地方跑。 她想得很简单,既然是刺杀,谁知道哪个太监,宫女是刺客。 万一跑到了人家的手里,不是擎等着被人拿捏么。 所以她越跑越偏,跑到了一个废弃的偏殿,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猫了起来。 她刚藏身好,殿门吱呀再次开了。 梁王以及家眷躲了进来。 梁王南宫烨对王妃沈静若,以及侧妃连筱蝶道:「你俩不会武,躲在这里。别出去——」
第135页 沈静若浑身哆嗦,哭哭啼啼眼妆都花了。 反而是向来娇弱的连筱蝶镇定从容:「好,我和姐姐定不会乱跑,王爷放心。」 说着,从头上拔出了髮簪,捏在了手中。 南宫烨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夺下了髮簪。 连筱蝶不解,眼神满是困惑:「王爷?」 「你是女子,气力小,拿着利器,反而更容易被人所夺,为人所伤。」 「可刚刚我看到人群中似乎有男子……」剩下的话,连筱蝶没说完。 以她们的美貌,若是落入了反贼的手中,怕也是贞洁受损。 「本王不在意那些,活着,才有希望。你死了,难不曾到地下抱着贞节牌坊入睡?」 梁王颳了她的鼻子一下,还开了个玩笑。 沈静若和连筱蝶泪盈于睫,相顾无言。 梁王却不由分说把两人藏好。 自己转身沖了出去。 清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嘆息,梁王所言没错。 刚才太子那头,眼看着有刺客过来,向来宽和的太子却毫不犹豫地抓了身旁的侧妃。 给他挡了一刀。 侧妃不可置信地瘫倒在地。 太子却不为所动,又抓着最近的妃子,提熘着小鸡一般,掩护着自己。 弓箭过来的时候,他又推出去一人,给他挡了箭。 等侍卫过来,他自己被簇拥着先走了,丢下了远处的太子妃和子女…… 两下一对比,危难之际,梁王倒是比太子靠得住许多。 清颜梦里想着,知道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只是梦里时间的节点上有了错误。 现实里明明是梁王在宴会上受伤,武帝为了补偿他,所以想要赐画安抚他。 而皇后太子之所以脸色难看,也的确是在这次刺杀的宴会上,大失了水准。 因此皇后才会给自己使眼色,让自己出来搅合浑水。 只是梦里,反而是先赐画,然后转入了刺杀…… 清颜明知是梦,意识却没醒,还停留在当时的想法里。 她甚至转头观察了大殿,躲在这个角落侧面有个门。 本来梁王的人若是不进来,她自己躲在这里倒是合适。 可若是梁王的家眷都来了。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乱,借着刺客的名义,做点什么? 她在这里,反而容易被误认是梁王的家眷,到时候一锅端。 于是,她看了看侧门,熘了出去。 她才出门,就看到一伙人往这个方向跑来,步伐矫健,身姿轻盈。 看起来,都是高手。 清颜心知肚明,混水摸鱼,借着刺客行刺,借刀杀人是太子皇后的惯常操作。 她猫腰,从围廊后转过,刚直起身子,就撞到一个人的后背。 那人显然是看到前面有危险,缓缓倒退。 两人俱是一惊,那人回头,正是她的死对头,梁王南宫烨! 远处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奇怪,刚才明明看到梁——」 另外一个人压低声音道:「再细细搜,指定跑不远——」 霍清颜僵了下,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宫里人就算是刻意压低嗓音,也能听出其中的尖细。 若是清颜没听错,说话的人,正是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 梁王显然也听出来了,他转身一把捂住清颜的嘴。 清颜嘴角弯了弯,因为她压根也没打算喊。 许是看到清颜安安静静,他也觉得此举多余,南宫烨缓缓松了手。 看到清颜时,眼神有些深邃。 清颜知道他既把王妃侧妃藏好,显然是不想被拖累。 自己虽然会武,可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打算暴露。 因此,她小声伸出手指说道:「我往这边,你往那边——」 她把生路让给了他。 她选择的是刺客所在的方向,既是皇后想要借刀杀人,那么自己好歹是跟皇后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也算是同盟,显然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 南宫烨没说话,看清颜的眼神极为复杂。 清颜刚要转身走,却感觉身后被人拉住,她忍不住回头。 南宫烨在她的清明的眼神中,不甘地缓缓松了手。 最后,他终于抬眼望了清颜一眼,郑重嘱咐道:「当心些——」 清颜比了个ok的姿势,命是她自己的,她当然会小心。 她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往外走,那群人显然看到了她。 一个蒙面黑衣人拦在她身前,清颜低声道:「总管,自己人。」 「齐妃,随洒家,这边走——」 清颜点头,转身的时候,看到角落里已经没人影了。 应是逃了。 第102章 替她挡刀 清颜眼看着总管试了个眼色,一众的黑衣人朝着清颜相反的方向跑了。 应该是继续搜梁王去了。 自己身边只有这个总管,清颜跟在总管的身后,却发现总管带的路,有些偏僻。 偏他又说:「齐妃娘娘,是如何认出洒家的?」 清颜心中一个咯噔,既然是秘密处置,必然不想节外生枝。 清颜装作木愣愣的样子:「皇后——」 她心中忽然明了,其实她和皇后是一派的人,只是她的想当然。
第136页 皇后说不定,也想把她给除掉…… 因为皇后可能从始至终,没把她当做心腹,只不过是随意的利用而已。 清颜脚步微滞,身旁的总管停了步。 「娘娘,前面穿过这个竹林,就是极乐阁,洒家就不恭送了。」 清颜在他的视线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前行一步,余光却一直暼向了身后。 一道银光一闪,清颜脑海里刚在纠结,这一刀,避还是不避—— 就听一声道:「小心——」 自己被人扑到了一旁。 而那人却替她挨了一刀,被伤了后背。 清颜倒地,随手抓起了一把土。 趁着来人补刀的时候,一把撒向了他的眼睛,南宫烨却已经眼明手快,趁此间隙夺刀,反身一划—— 皇后的总管太监,脖颈一凉,向前栽倒在地。 「你为何不避?」 「你为何回来?」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却同时缄默,因为他们都没法回答对方的问题。 清颜看着他的后背,这一刀下手极狠,几乎是血肉翻飞。 她上前一步,撕开自己的里衣就要给他包扎。 心里却是在担心他的伤势。 脑海里却觉得隐隐不对,自己为何不记得这一出,南宫烨当初替自己挨的刀? 她只记得,她并没有给南宫烨包扎伤口。 南宫烨喘息的声音,喷薄在耳边,清颜脸有些红:「忍一忍……」 整个竹林安安静静,似乎只有他们俩。 清颜意识里恍惚觉得哪里不对,耳边响起南宫烨低沉的声音:「清颜——」 自己的嘴好似被人吻住,浅尝辄止。 梦境里的南宫烨,脸色煞白,却执意将自己压在身下。 他伸出手指抬着自己的下巴:「男人,只有将心爱的女子压在身下,才是本事……」 清颜惊觉,好似梦境应该要醒了。 她眼皮子发沉,只觉得身上滚烫又冰凉,一双手放肆地在自己身上游走。 梦境里,南宫烨的眼眶通红,自己抵抗了下,他的伤口却在不断地往外渗血…… 清颜一手抓住身旁的沙子,想重操旧计,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手。 梦里的南宫烨似是知道他所想,一手包住了她的拳头,一手托起她的腰。 不远处似乎响起了脚步声,南宫烨却拉着她走到了竹林深处。 竹林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清风吹过,树叶也发出沙沙的声音。 清颜本想逃走,梁王却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梦境中,她的手似乎摸到了灼热的火源。 不等她后退,梁王就再次把她压在了身下,把她手放在了他伤处。 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若是不愿,杀了我便是……」 耳边再次响起粗重的喘息声,梦境里的清颜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飘然入云端。 破碎的呻吟声,情不自禁地从自己嘴里溢出。 身上压在五指山一般,清颜朦胧中抬眼,就看到南宫烨的汗水不断滴落在自己脸上。 他啄了清颜一口,却是曲起了她的腿。 身子再次压了下来,他俯身在她耳边悠悠道:「你那个话本子,其实可以多看看——」 清颜如同一条干涸湖水中的鱼,不断翻腾着。 喘息着,而南宫烨又成了攻城略地的将军,攻无不克。 清颜自睡梦中被他弄醒,又被他缠着,迷迷煳煳地被他恣意夺取着。 不知是不是梦境的缘故,清颜这次没有躲闪。 甚至是主动地圈住了他的脖颈,南宫烨身子停顿了下,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清颜。 清颜青丝缠绕在他身下,眼神涣散。 梦里他挺身而出,替她挡刀。 着实是感动了她一把,她腿被他打开,圈在了腰上。 她忍不住上前把身子紧紧贴合在他身前。 伸出纤縴手臂,从他胸前环绕过去,慢慢地摸到了他的后背上。 先前落水的时候,她并没注意看。 他的后背之前就有伤,结痂都已经脱落了大半。 见清颜难得主动,南宫烨眼神里的慾火,腾地一下再次点燃。 他神情亢奋,不断地亲吻着清颜的额头。 清颜任由他动作,难得顺从,纤细的手指则是慢慢摸索着他的后背。 终于,她摸到了一处旧伤。 南宫烨很享受她的抚摸,就听清颜问道:「这个伤,是怎么受的?」 南宫烨动作顿了顿,深切地看了她一眼。 却什么也没说,将她圈得更紧,咬上了她的唇。 清颜浑身是汗,怔怔地望着南宫烨,在飘向云端的最后一刻,她破天荒地,吻上了他薄薄的唇…… 就当是报恩吧。 原来他真的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为她受过伤。 清颜的主动,南宫烨很是意外,血液更加翻腾,将清颜翻了个身,再次圈入怀中。 桌上的龙凤红烛,烛火高炙,不断有滚烫的红泪涌出,滴落在缠绕的龙凤上。 帐内的缠绵娇喘声音,也如同热浪一般,溢出了床帏。 侧殿的陈桔,听着里间的动静,左脚换到右脚。 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 小邓子激灵上前:「奴才在偏殿支了床,您去歇上一歇?」
第137页 陈桔面露犹豫,小邓子却侧头示意:「瞧这光景,一时也完不了,要水有奴才呢。」 陈桔闻言,终于点了点头。 才不过刚眯个眼,睡了个囫囵觉,就听更漏声音响起。 该伺候陛下上早朝了。 陈桔挣扎着从软塌起身,早有伶俐地把床收好。 他轻手轻脚走到门前唤道:「陛下,到点了。」 里面没动静。 陈桔不由得再次高声唤道:「陛下。陛下——」 南宫烨终于还是起了身,清颜迷迷煳煳也要起身。 却被他推了回去:「你累了,歇了吧。」 清颜没再坚持,沉沉地睡了过去,南宫烨本已起身,一想到昨日格外的尽兴。 便又倾身在她眉间落下了一吻。 摸了摸她的鼻樑。 贴心地放下了床帐。 外头天色还是全黑的,他从温柔乡中出来,一个冷风铺面。 他打了个寒噤。 甬道外,沈炼不知道何时进的宫,安安静静地跪着。 南宫烨原本飘着的心,不由得沉了沉:「是他么?」 沈炼无奈地点了点头:「是。」 第103章 江直之妹 南宫烨半晌没说话。 「后事好好安置吧。家人……」 沈炼再次嘆息:「江直幼年丧父,是寡母拉扯他们兄妹二人长大的。得知他过世,江母……也殁了。」 「厚葬吧。」南宫烨丢下了一句话,径直走了,走了两步,停步。 「别让太后知道。」 说完,再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炼跪得腿都麻了,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步,被一旁的内监搀扶住:「大人,小心。」 沈炼低头道了句道了句谢,转身朝着宫门走去。 天依旧很黑,他赶在天大亮前,出了宫。 早已习惯黑暗的人,看到阳光,反而觉得刺眼。 宫门前早有车候着,马车很普通,唯一的特别,就是挂着了北镇抚司的牌子,牌子下面坠了个铃铛。 他意兴阑珊地上车,随着马车行进,牌子随着流苏一摆一摆,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是他属下给他挂的,以防不开眼的撞上来,冲撞了大人。 属实是多虑了,听到铃铛响起,都不用看到北镇抚司的牌子。 方圆多少里的人,都躲得干干净净,哪里会有不开眼的。除非是想会阎王了! 沈炼本想阖眼睡一觉,一闭上眼却是江直澄明的眼神:「沈大人,敢问一句,直何错之有?」 「是非曲直,这皇城根底下,竟能颠倒黑白对错了么?」 「直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直,不从……」 刑罚一个又一个地加,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文臣。 直到最后咽了气,挺直的嵴樑也没弯下去。 沈炼揉了揉麻木的脸颊,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文人的嵴樑么……」 马车一个急剎,车夫惊慌道:「大人,好像撞到了一个人。」 沈炼嘴角露出嘲讽,仰头捏了捏手指关节,发出嘎吱响声。 敢拦住他马车的人,还不知道在哪个娘胎里,没托生出来呢。 他倒要看看,哪里来的人,居然看着马车外面的牌子,还能撞上来,活腻歪了么。 他心情本就不好,一把掀开帘子,跳下了车。 脚刚落地,就看到马车前面倒地的一个女子。 他冷笑道:「想作死,南城后巷子里有井,前面两条街之外有棵歪脖子树,吊死一了百了。跑我马车前求死,死也是不得好死……」 说着,大步向前,原打算飞起一脚. 原本倒地的女子,闻言,抬头看了过来。 她闭目时,看上去,长得平平无奇,可她抬眼时,澄明如湖水般的眼神。 猝不及防地撞入到了沈炼的心中。 似乎是一汪清泉,涤盪在他心中,净化他焦躁的内心。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看起来柔若无骨的女子,嘴角挂上了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 她不知,血缘的关系如此神奇,她的一双澄明的双眼,与她哥哥的如出一辙。 纯粹得让人不忍心亵渎。 此时的这双眼睛,多了一丝的不甘,和隐藏的恨意。 沈炼看着她纤细的脖颈,他慢慢走近,明知只要一只手,稍稍用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折断。 女子却先了他一步,仰着头,凝望着他,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他的下摆。 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显然是有先天的不足之症。 没等沈炼抬脚踹她,她反而先咳了一口血,晕死了过去。 沈炼原本伸出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 他抬头看到已经大亮的日头。 黑暗总归是要被清明打败的。 如果上天註定,她是他的劫。 他认栽。 慈宁宫 清颜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刚整理完毕,就听到皇后拜见。 清颜有些意外,忙让人给她穿衣,仍旧是穿的高领的衣服。 对待皇后沈静若,清颜心里忽然没了底气。 也不知道沈静若拜见自己是什么事。 沈静若进来的时候,清颜吓了一跳,她是知道前阵子皇后生病了。 可她不知道居然这么重。
第138页 原本的衣服,如今居然像是挂在衣服架子上一样,空荡荡的。 而她哪里还有刚进宫时候的张扬? 身边跟着她的,居然都是生面孔。 「给太后娘娘请安。」沈静若规规矩矩地给清雅行礼,清颜忙上前扶着她起身。 「不必多礼…你怎么…」清颜想问她为何病成了这样。 想了想,交浅言深,说得不好,还怕是自己讽刺她。 「最近药是一碗接着一碗,可身子越发不中用了。咳咳…」沈静若咳嗽个不停。 清颜皱眉:「太医没说你这个是什么病症?」 「老毛病了。」沈静若开门见山道:「臣妾是来请罪的……之前娘娘寿宴……」 她话没说完,人又开始咳嗽个没完。 清颜不想回想寿宴的事情,毕竟给自己下药的是自己的妹妹。 况且办这个寿宴,本身就是政治的目的,为了红薯能够大规模地推广。 最近收到了回復,京城很是流行红薯,有价无市。 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中间的曲折,过去就过去了。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说到道歉,清颜看着沈静若,都不知道应该谁给谁道歉。 见清颜不想提起,皇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沈静若又道:「臣妾本该统领六宫,偏偏身子不争气,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想让太后娘娘帮忙给拿主意。」 清颜一愣,后宫需要自己拿主意? 「陛下如今膝下空虚,需要开枝散叶,臣妾身体是不行了,但是后宫的姐妹们,也应该雨露均沾……」 清颜难以相信此话是从沈静若的口中说出,不由得愣神,看了看外面的太阳。 沈静若肚皮没动静,会允许其他妃子诞下龙嗣? 这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吧。 「陛下跟臣妾说,要臣妾母仪天下,以大局为重,所以臣妾方才有这样的想法……」沈静若再次咳嗽出声。 清颜点头:「这样也好,你是皇后,后宫之事,你跟陛下做主便是。」 早起的时候清颜还在想,若是南宫烨日日这么生勐。 她实在是吃不消。 还想着如何能让他转移一下,想不到皇后就这么贴心地上门了。 「母后不会怪臣妾自作主张吧?」沈静若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咳嗽完,拿出来了一张纸,清颜一看,不由得再次感慨。 这沈静若,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居然给南宫烨排了表…… 就是不知道南宫烨会不会从了。 看着初一十五的坤宁宫,清颜再次看了一眼,口口声声说为了其他妹妹着想的皇后。 说是不在意,心底里,到底还是在意的。 这皇后,明显是口不对心啊。 第104章 裤裆上锁 清颜本想阻拦,凭她对南宫烨的了解。 沈静若此举,不但不能让南宫烨觉得体贴,反而会让他心里膈应。 他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和,实则极有主张的人。 他不安排别人就很不错了,怎么可能乖乖地让她给安排了。 话到嘴边,看着脸色苍白的沈静若,她却又忍不住自嘲。 人家夫妻的事情,自己掺和算什么呢。 她跟南宫烨之间的关系,本身也不是什么能见得光的关系。 因此,她原本开口阻拦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沈静若见清颜没阻拦,倒是松了一口气,起身告辞。 看着她羸弱的身躯,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清颜嘆了口气。 「这就是你给朕的安排?」 南宫烨冷笑着望着皇后,本想把这张纸摔到她的脸上。 可见她身体虚弱,显然病还没痊癒,又把纸扔到了一旁。 「朕让你心胸宽广,你这宽广的,倒很是时候。」 南宫烨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皇后强忍着咳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臣妾早上的时候也去慈宁宫拜见太后说了臣妾的意思……」 南宫烨放下了手,用舌头抵了抵牙齿,大概是在强忍着怒火。 他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 「既然皇后一片心意,朕盛情难却。」 南宫烨看了一眼今日的侍寝名单,「德妃?」 说着随手把名单撕个粉碎。 掉头吩咐道:「去钟粹宫。」 皇后上前一步,惊唿:「陛下——」 南宫烨头都没回:「皇后身体不济,还是安心养病吧。知道的以为你是皇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裤腰带上多了个锁头,宠幸哪个妃子,还得等皇后来给开锁?」 裤裆上锁,话虽是玩笑话。 可他眼里冰冷一片,哪里还有笑意。 皇后被挤兑的脸色煞白:「咳咳,臣妾没有这个意思,陛下——」 南宫烨早已走远了。 沈静若恨恨地把一旁的花架扯倒在地:「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我想要靠近你,却总是被你推得更远,为什么……」 若是往常,还有奶嬷嬷和玲珑来宽慰她,劝她忍忍。 如今殿内的侍女,只是神情木然地扫着花盆,无一人多话。 沈静若不停地咳嗽着,终于,一口血再次吐了出来。 南宫烨原本是打算去钟粹宫见贵妃的。
第139页 谁知走着走着,被一股神奇的味道给吸引了。 「落轿。」 南宫烨出来轻微嗅了嗅,「这是,烤羊腿?」 陈桔望着院落,解释道:「这是永和宫,德妃娘娘的宫殿。」 「哦?」南宫烨走了出来,发现一墙之隔,里面传来女子欢快的声音。 「火别太急了,小点火。撒点辣……」 「不对,你这样不对……」 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南宫烨居然也觉得腹中有些飢饿。 陈桔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听着这个声音,不像是德妃,应该是哪个小主。」 果然,就听那头女声道:「嘉嫔,离远着点,小心火燎到了衣服。」 「哎呀,我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哦哦,烫烫烫——」 似乎是其中一个等不及了,烫到了嘴。 南宫烨静静地听了一会,陈桔以为他要过去,刚要吩咐轿撵过来。 却见皇上似乎在回忆什么。 他手指放到了嘴里,一声长长的唿哨声出。 不多会儿,空中盘旋着一只鹰。 显然,是他的宠物,被唤作「玄风」的鹰。 「玄风」依旧威风赫赫地站在他的胳膊上,傲然昂首。 南宫烨摸了摸他的翅膀:「走,咱们今天也烤肉。」 说着,转身回到了轿撵,吩咐道;「去慈宁宫。」 陈桔:「……」 南宫烨来的时候,清颜正对着眼前的笔记发愁。 布库房不对,下一个地方应该去看看干清宫。 因为如果宫中真的有密道。 那肯定也是为了宫变之时给皇帝逃生用的,肯定是就近的原则。 怎么可能敌人杀来了,皇上却往别的宫门里跑路逃生呢? 如此一想,清颜简直要给自己点赞! 她正想如何去干清宫的寝殿探查,却又不由得嘆了一口气。 若是去了南宫烨的寝宫,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头疼。 她把笔记放好,转头翻看了下话本子,看着话本子里的淫词艷曲,脑海里居然不自觉地想到和南宫烨纠缠的情景。 脸颊不由得发烫。 她刚放下书,就听太监通传:「陛下驾到——」 霍清颜心中奇怪,听闻散朝的时候,陛下就被皇后给请到了坤宁宫。 不出意外的话,皇后应该已经谏言了。 若是按照白天皇后的侍寝表,今天南宫烨应该是歇在德妃的住处。 怎么又来慈宁宫了? 刚想着,南宫烨就已经大步进来了。 「母后,可用膳了?」南宫烨开门见山:「朕忽然想吃烤羊腿,咱们吃烤羊腿吧。」 清颜听了,不由得想到当初两个人逃命时候,那时候是他的「玄风」给送的鸡腿。 当时若是有羊腿,简直太好了。 本来当时还想到,如果逃生出去,回来一定消灭个羊腿。 谁知后来自己病倒了…… 「好啊,哀家也馋了。」 说着,她不由得看到他肩膀上的「玄风」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玄风不屑地调转了头。 清颜忍不住瞥了瞥嘴,个小畜生,之前吃的她的零嘴,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 跟他主子一个德行,翻脸跟翻书似的。 南宫烨看清颜气鼓鼓的眼神,不由得心下好笑。 他上前一步,牵起了清颜的手,宽大的袖子放了下来。 说是烤肉,自然不用他们二人亲自动手。 早有伺候的下人,架起了烤火架,两个人不过是在一旁观看而已。 羊腿选得很肥,被火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很快蔓延开来。 玄风似乎也很开心,忽然飞到了天空,盘旋着。 清颜馋得也跃跃欲试,又不好上前。 南宫烨面色淡定,嘴角上勾,忽然上前一步,要亲自动手。 吓得身旁的下人连连阻挠。 「陛下,使不得……」 「陛下,您龙体尊贵,岂能碰这些油腻之物……」陈桔劝道。 南宫烨却执意上前,陈桔只好给一旁的侍从试了个眼色,那人乖乖的让到了一旁。 南宫烨抬手,侍从将小刀和盘子递给了他。 他手起刀落,片下来连皮带肉的一块肉,又用到切了几块小块。 这才走到清颜的面前,用匕首挑起一块:「尝尝,味道可还行?」 清颜早就有点馋得流口水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接过匕首,南宫烨却不放手:「朕拿着吧,刀刃锋利,小心划破了。」 说着,挑起一块肉,边上秀莲递给清颜一双筷子。 清颜夹起来,「肥瘦相间,味道不错,就是有点淡了。」 说着,她也夹了一筷子,递到了南宫烨的嘴边。 「唔,是有点淡了。」南宫烨眼里划过一丝的笑意。 淡了,味道却是极美味。 他心想。 第105章 女子小人 与此同时,京城的一处三进的院落里。 羸弱的女子,温柔地望向沈炼,问道:「大人晚上想吃点什么?奴家都会做……」 沈炼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看起来温柔似水的女子。 「忽然想吃烤羊腿了。」 他有意问难,可眼前的女子听了,脸上却丝毫没惊讶:「好,奴家给大人烤。」
第140页 说着就要去准备。 只是刚要抬脚却难住了,脸色有些犹豫:「奴家初来乍到,对院落的构造还不熟悉……」 沈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冷声道:「沈唤——」 管家及时出现:「大人,有何吩咐?」 沈炼淡淡道:「带她去,记住,我想吃江姑娘亲自动手做的烤羊腿,不假以人手。」 沈唤点点头:「小的明白。」 说着,领着女子下去了。 沈炼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露出个讥诮的笑。 既然送上门让他玩,他自然乐得奉陪。 看看最后到底是谁玩谁,谁吃亏。 慈宁宫 清颜和南宫烨吃完了盘中的羊腿,南宫烨又再次上前,拿起盐巴撒了上去。 他的动作有些生疏,火光下,他的神情很是柔和。 不多会儿,他再次片了下来几片肉,又分出来一个盘子。 原本在上空盘旋的玄风,此时好像也等不及了,下来段用椽子,噹噹噹噹,几下,盘子啄食得干干净净。 眼睛似乎也眯了眯,还要吃另外一盘,南宫烨却用手挡了下。 「再等等,这盘是朕的。」 玄风似乎极通人性,又飞到半空盘旋了一会儿,许是生气。 一个疾驰而下,却是直朝着清颜飞来。 清颜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脸颊,殊不知玄风原本也没打算划她脸,只是站在她肩膀上,叼走了她的髮钗。 泄愤似的飞起又丢了一旁。 清颜本来今天就比较懒散,头髮只一根髮钗随意地固定着。 被玄风这么一捉弄,满头的青丝随风飞扬,四下翻飞。 跟个梅超风似的。 清颜忍不住就有点气:「嘿,柿子是捡软的捏是吧?你要吃的找他啊,你跟我撒什么气?」 玄风当然不会回答她,倒是南宫烨看她孩子气,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可他还是没把手中的盘子递出去,而是把盘子递给了陈桔。 陈桔接过,南宫烨又抬手,陈喜赶紧上前把湿帕子端了过来。 南宫烨擦干净了手,走到清颜身后,细心地帮她拢好了发,他的动作缓慢。 神情却很专注。 拢好了,又从怀中掏出了帕子,给她头髮打了个蝴蝶结。 清颜忍不住侧目看他,他做这一切,自然又轻松,临了,还随手弹了清颜额头一下。 「怎么?今日才发觉朕如此风流倜傥,看花了眼了?」 清颜笑剜了他一眼,心里忽然理解的皇后的想法。 梦境里,危难之际,同自私的太子不同,梁王会安顿好王妃和侧妃的藏身之处。 自己引开追兵。 想来这样高光的时刻,在现实中他也是如此做的。 再加上他矜贵的身份,以及卓越的长相,很难令人不动心。 怪不得皇后她们如此爱慕他。 清颜看了南宫烨一眼,慢慢转过了头。 人中龙凤,若是还能拉下身段,放低姿态,眼里都是你,的确是让人心动。 只是…… 歷朝歷代,哪个宠妃能一直笑到最后呢。 色衰则爱驰,美人也会迟暮。 清颜心中很清醒,她其实更想要的,是走到外面看看更广阔的天地。 南宫烨给她挽好了发,再次从陈桔手中接过盘子。 与清颜两人分食着,清颜看着天上盘旋着,急得不要不要的玄风。 故意放慢了速度,细嚼慢咽。 玄风盘旋两圈了,食物也没给它备好。 把它气得,下来又上去,上去又下来,毛都扑腾掉了两根。 清颜的这点小动作,南宫烨又怎么会看不出。 故意惩罚玄风呢。 他见风有点大,上前给清颜拢了下披风,眼里都是宠溺的笑:「你呀你呀——」 清颜慢慢咀嚼着,偏头挑眉问道:「我怎么了?」 南宫烨见她笑得顽皮,白狐毛披风衬得她满脸生机。 狡猾的样子,跟个狐狸似的。 他嘴角的酒窝渐渐加深,笑着嘆了口气。 道了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沈炼侧头吐了口吐沫,骂了句。 他本有意为难江弯,哪曾想这个女子,真的二话不说,蹲在地上,有条不紊地支起烤火架。 她嘴唇泛青,干得很慢,却极为认真专注。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烤火架居然真的让她一步一步给搭好了。 府上的下人,提前得到了吩咐,只盯着她,别给大人下毒就好。 其余旁的,不让上手。 于是几个大老爷们在边上静静地看着,弱女子江弯搭起了支架。 只是往上放烤羊腿的时候,她的确是拿不动。 她屡次三番试图拿起,可羊腿比她的腰都粗,死沉死沉。 江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羊腿再次掉落。 她的髮髻有些散,一阵风起,随风飘荡。 可她却倔强地咬唇,再次奋力使劲。 羊腿再次举起,又重重落下。 明明是如此弱小的女子,却又如此的倔强。 院子里的几个僕人脸上有点臊得慌。 几个大老爷们端着膀子,在一旁冷眼旁观地看着一个弱女子,干力气活。
第141页 有点不是人。 他们重心都不由自主向前倾倒,可看着边上冷着脸的大人。 步子不敢迈。 江弯额头出了细密的汗,原本苍白的脸,终于有了点血色。 她的肤色很白,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极为好看。 她无奈地把羊腿放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咬唇看着不配合的羊腿。 她又试图从一侧抬起,若是一侧抬高,另外一侧再抬,或许能架起来。 她把支架抗在了肩头,刚要起身,心脏突然快速跳动了下。 她手一松,支架眼看着要掉落,被横生的一双粗大而又有力的手给一把捞住。 沈炼终于是看不下眼,亲自上前动了手。 他只单手就把偌大的羊腿放在了支架上。 嘴里还犟道:「麻烦。」 却没看到,在他身后的女子,晶亮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细碎的得意。 稍纵即逝。 等他让出了身位,仍旧抱臂在一旁看热闹。 江弯缓缓上前,从袖子里掏出火摺子。 熟练而又轻松地燃起了火。 火苗腾地一下升起,发出暖暖的光芒,而火光之下,她虽然半蹲着身子。 脖子却是挺直的。 像只骄傲的天鹅。 沈炼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一眼,低头下意识地用脚黏着脚下的地面。 心里哼了句,这倔强又不服输的性子。 应该也是祖传。 第106章 谁该吃醋 南宫烨烤完羊腿,并没有像以为那样缠着清颜。 反而又让人多烤了几支,吩咐给坤宁宫的皇后,钟粹宫的连贵妃,以及各宫的妃嫔们送去。 他随口吩咐这一切神态自然,理所应当。 最后又道:「贵妃的,朕亲自带去吧……」 说完,起身要告辞。 走的时候还看了清颜一眼,脚步顿了顿,似乎期待着什么。 清颜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他后宫有如此多的美人,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真实存在在她们中间。 而且名义上都是他的女人。 清颜也笑着看了南宫烨一眼:「去吧。」 南宫烨终究是转过了头,出了慈宁宫。 看着他的背影离开,最不理解的是秀莲,她急切地上前问道:「娘娘,你为什么不留下陛下……」 春杏也不解:「陛下明明是想要娘娘您开口挽留……」 清颜看了一眼小邓子,小邓子眼神四处瞄。 「小邓子,你觉得你家娘娘应该挽留么?」清颜忽然开口问道。 小邓子低头收拾东西:「哎,奴才一个六根不全的之人,哪里懂得这么多,娘娘蕙质兰心,留也好,撵也罢,总归是有娘娘的理由……」 清颜笑;「这才是通透的。」 「娘娘——」秀莲狠狠瞪了小邓子一眼:「您眼下好不容易……」 「你要知道一件事情,哀家如今的身份,是太后。」清颜看着要哭出来的秀莲。 心中好笑,知道她是真心替自己着急。 毕竟南宫烨年轻气壮,又风流倜傥。 让他去了后宫,就好比把鱼儿放入了江河。 只是哪怕是穿越如她,也知道,谁的地盘谁做主,如今是南宫烨的天下。 那些妃子都是他的女人,人家去看哪个妃子,都是他的权利。 自己没立场,也没资格阻拦。 「哀家吃得有点多了,想要去走一走……」 「娘娘,奴婢陪您。」 「不必了,哀家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清颜拢了拢披风,晚上风有点大,她没让人跟随,也没用轿辇。 信步走着,晚上不知不觉吃得有点多,打嗝都是烤羊腿的膻味。 其实南宫烨刚才的想要挽留的眼神,她也看到了。 清颜也知道,南宫烨是想让自己争风吃醋。 理智上,自己应该去配合他,让他知道自己心里在乎他。 可想到宫里的那些女人,自己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清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御花园,此时荷叶早已开败,整个池塘一片颓然。 花无百日红,何况是女人。 睡几次也就够了。 清颜随手捡起一颗石子,丢到了池塘中,听到扑通的声音。 她笑了笑。 又在思考着,若是密道,会不会水下会有密道呢? 只是如今天气冷,不似夏日,可以入水一探究竟。 她静静地坐在石头上,随手又捡起几个小石子,在手中垫着玩。 忽然想到小时候跟表哥他们到河边打水波。 于是,站起身,侧步躬身弯腰,把石子甩了出去—— 石头在水上连着打了三个水漂。 清颜的头髮又被风吹得散了,她随手把手帕撸掉,把头髮用手束起个马尾。 低头继续寻找小石子,就看到身后有个人影。 「不是不让你们跟来了么?」清颜转身看向来人。 沐泽身着侍卫服,玄色的披风被风颳得一飞一飞。 「保护娘娘是臣的职责。」 说出的话,仍旧一板一眼。 清颜也不在意,随他去,自己仍是弯腰找几个石子,往湖里打着旋。 打了几个,终于自己也累了。 她拍拍手,转身,见沐泽仍旧是木桩子一样在她身后。
第142页 「跪下。」 清颜下令道。 沐泽迟疑了下,跪倒在地。 清颜慢慢走了过来,打量着他,从见沐泽的第一面,她就觉得他长得不错。 在一群侍卫里很显眼。 当然,当时他还在坤宁宫,听命于皇后沈静若。 清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脑海里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傅怀安。 古代的美男真是各有各的特色。 她嘴角轻佻地勾起,伸出手指,勾住了他的下巴。 沐泽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霍清颜收回了手,沐泽也终于抬眼笔直地望了过来。 清颜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如今的自己,笑容妖艷,发尾飞扬。 实在没有端庄可言。 「你们在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南宫烨的声音。 清颜不由得有些意外。 不是去钟粹宫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清颜拢了拢披风,吩咐沐泽:「起来吧。」 又对南宫烨说道:「晚上吃得有点多,怕积食,随便出来走走。」 「哦?」南宫烨上前一步,挡住了沐泽,他上前牵起清颜的手 「母后想去哪里散步,朕正好闲来无事,可以陪你。」 「回慈宁宫吧,风有点大,有点冷了。」 本来就是想出来喘口气,南宫烨又巴巴的凑了过来,大冷天的,也没什么逛的。 清颜便转身打算回去,南宫烨点头,没说话。 转身的时候,却抬眼扫了一眼沐泽,眼含警告。 一路上,清颜没想到要跟南宫烨说什么,南宫烨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要跟清颜说。 两个人并行着,很快就走到了慈宁宫。 清颜转身道:「哀家到了,陛下去忙吧……」 说着,就打算转身,身后却响起脚步声,接着自己就被人从身后拥住。 一双大手牢牢地钳住她的腰。 「母后不请朕进去坐坐?」 清颜想抽,却没抽出来,终于还是没忍住嘲讽道:「陛下该去的殿,应该很多,储秀宫,钟粹宫,咸福宫,哀家这慈宁宫的门槛子,都要被陛下踏平了,还用哀家留?」 身后耸动声响起。 是那人低沉的笑声。 「既然在意,怎么不留朕?」 「腿长在陛下的身上,想去哪里是陛下的自由。」 清颜淡淡道,心里却觉得男人真的是奇怪的动物。 若是开口留他,他就会觉得你善妒,小性子。 若是不开口留他,他又觉得你不在乎他,心里没有他。 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清颜一把抓住他的手,「陛下,请自重。」 南宫烨松了手。 人却没走,他甚至回头看了眼,角落里站着的侍卫。 心里的醋意到底还是涌了出来。 他冷笑道:「让朕走,让谁进来伺候你?」 第107章 江家女儿 南宫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轻蔑。 清颜的犟脾气又上来了,终于一个没忍住:「你可以后宫三千,坐拥佳丽。我为什么就偏偏只能睡你一人? 就凭你是皇上?还是凭你是我的好皇儿?」 南宫烨被清颜冷不丁的一句话震慑当场:「你放肆!」 清颜耸耸肩;「哀家本可以安安分分地做太后。」 说着,她上前用手指戳着南宫烨的肩膀:「但是如今,哀家却与好皇儿你有了首尾。」 南宫烨伸手抓住她的手指,嗓音喑哑:「做朕的女人,不好么?」 清颜把手指从他手中抽出:「挺好的,只是陛下你的女人,太多了。」 「那些都是朕潜邸时的旧人……」 清颜看他解释的样子,不由得就想笑。 明明想让自己吃醋的人是他,想让自己使性子的人是他。 如今巴巴解释的也是他。 清颜不想继续跟他争论这些,甩开了他的手;「哀家今天累了,要早些安置,陛下请回吧。」 南宫烨本来听她讲的那些话,心中的喜意渐渐又有些冷却。 他刚刚本来是要出慈宁宫的,都要走到钟粹宫了,不知为何又回来了。 听说太后出去散步,他又担心她心里不舒坦。 不应该在她面前提起其他女人的。 只是他私心里,想要看到她在意他的样子…… 哪曾想,回来看她在水池边打水花。 他本来想过去陪她玩一会,却看到她转身,居然在勾引侍卫。 那一刻,他心中的醋意大发。 偏偏霍清颜丝毫不惧。 说出的话也简直是胆大包天,什么叫他有后宫三千,她只能睡一个? 她还想睡几个? 南宫烨压着心头的怒火,生怕再待下去两个人又是吵架。 还是退让一步,从慈宁宫告辞了。 晚风吹得他一个激灵,却吹不走他心头的烦躁。 出了慈宁宫,本想回干清宫,却又看到旁边准备拿给贵妃的烤羊腿。 如今早已凉透了。 南宫烨掐了掐眉心,还是挥手道:「去钟粹宫。」 见到南宫烨来,连筱蝶很高兴,南宫烨一脸歉意:「抱歉,时间长了,羊腿都凉了。」 「陛下说得哪里话,您日理万机,能想着臣妾,臣妾很高兴了。」
第143页 南宫烨将体贴的贵妃拥入了怀中。 本来贵妃的柔情话语,抚平了他心头的戾气。 偏偏刚想一亲芳泽的时候,眼前却闪过清颜勾起沐泽放肆的神情。 以及她不客气地问,你可以左拥右抱,我为何不能?的放肆神情。 他拥着贵妃的身子莫名地僵硬。 原本起来的兴致,又变得意兴阑珊,头不合时宜地疼了起来。 贵妃明明感受到了陛下的灼热,偏偏感觉陛下又推开了她,正不解的时候,就看到陛下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水。 「陛下,您是太累了吧……」贵妃担忧地上前:「臣妾宣太医过来给您看一下……」 南宫烨拉住了她:「朕无事,朕估计是累了。睡一觉就好。」 见他坚持,贵妃只好作罢,「臣妾给您按一按……」 说着,让南宫烨躺下,她贴心地给南宫烨揉着额头。 原本仿佛要爆炸的头,仿佛不那么疼了,南宫烨心弦一松,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上朝的时候,两人是在偏殿遇上的。 南宫烨恭敬地朝着清颜行礼,清颜假模假式的回礼。 朝堂上照旧是各种陈述,今日是宁嫔的爹被弹劾了。 宁嫔的爹在礼部,管的都是祭祀等活,有人弹劾他以次充好…… 清颜冷静地听着,想到宁嫔打麻将孝敬的银两。 知道她爹肯定不是个清官。 只是水至清则无鱼,哪个官员又一定是清官呢。 南宫烨神色不变,「若有证据,拿来证据再说,捕风捉影的事情,下次不要让朕看到了。」 清颜隔着幕帘看着宁嫔的爹。 知道这是皇上要保他的意思。 她心里觉得没劲,刚要睡觉,就听又一个官员出列,问治理恆河的办法…… 清颜精神了起来,隔着帘子望向南宫烨。 谁知,南宫烨却淡淡道:「暂时还没章程,内阁可以举荐人才上来,再议。」 清颜心里纳闷,明明之前南宫烨也很看好江直的能力。 为何没听说要传唤他? 心里狐疑,清颜便打算抽空的时候,自己出去看一眼。 朝堂上有人出列再次说起别的东西。 清颜听得昏昏欲睡,再次睡了过去。 散朝的时候,清颜回了慈宁宫,又换了便装,出了宫。 她拿着之前寻到的地址,找到了江直的居所。 吏部上写着,江直的职位是个闲置,如今住在东直门。 清颜下朝出宫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肚子饿,先随便在外面吃了碗面。 这才往江直的家里走去。 等到了江直家门外,看着破败的大门,还有门前的白布。 显然家里有人去世了。 清颜出宫穿的是一身桃红色的外套,她愣了下。 正犹豫敲门还是不敲门的时候,就听到周围的邻居在叨咕。 「这江家也是太倒霉了,这才几日,家破人亡啊……」 「——嘘!你不要命了,锦衣卫办事也是咱们能议论的?」 「唉……这不是没有外人么,邻里邻居的,谁能去告密?」 「说到江家……我家那口子前几天在集市卖肉,说是看到江家那闺女……说是,说是跟锦衣卫的头头,黏煳上了……」 「我呸,编瞎话也得上点心,锦衣卫才拿了江家大郎,逼死了江老太太,江家闺女还能巴巴地往上凑……」 「就是,别是你家那个起了什么歪心思吧……」 「你说啥呢?谁家起歪心思?」 「那江家闺女长得水灵灵的,别是什么猫啊狗啊的都惦记着,屎盆子往人家没出阁的闺女头上扣……」 「都少说一句,少说一句……」 「这哪是少说一句,谁往谁家扣屎盆子?我爷们儿亲眼看到的,还能红口白牙的污衊她么?」 「那你编瞎话也不能太离谱了,人家尸骨未寒,你编这样的瞎话,安的是什么心?不是逼人家去死么?太缺德了!」 「你说谁缺德,你捏造我爷们的瞎话就不缺德?王二家的,你让让别拉着我,老娘今天非得跟她掰扯掰扯……」 「王二家的,你松开她,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跟我掰扯……」 「都是邻里邻居的,至于犯口角伤了和气么……快,赶紧回去……」 一行人各自拉着两边,连哄带劝的,终于把人都劝走了。 整条街安安静静,只有风不断地颳起门上的白帘。 清颜刚想转身,就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站在街角,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的血色。 神情麻木。 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清颜心道,这应该就是江家的女儿了。 第108章 上门寻人 清颜心里又在猜测着,也不知道命丧锦衣卫之手的江家大郎,是犯了什么罪。 江直在家行几? 她迟疑的时候,江弯已经走到了门前,缓缓开了锁。 见霍清颜还在她家门口徘徊,冷着脸转头问道:「有什么事么?」 清颜望着她澄清的双眸,好似洞察一切,世间的魑魅魍魉仿佛都无所遁形。 于是,清颜硬着头皮,从袖子里抽出来一张卷子。 直接表明来意:「我无意间看到了江直的试卷,治河论,很是惊艷,所以想找江兄探讨一二……来得有些冒昧,实在不知道府上有丧事……实在不巧。」
第144页 「是在下求贤若渴,来得急切……」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 江弯在清颜掏出卷子的一剎那,神情有些怔忪。 看清颜的眼光有些复杂,嘴巴动了动,眼里却是含了泪。 听到后来,她顺着清颜的视线,看着她身上鲜艷的服饰。 脸上反而平淡如初,丝毫没有恼意。 「人都没了,任你穿得是白是红,又有何关系。左右是闭上眼,看不见了……」 「姑娘要找的人是江直?」 清颜虽然女扮男装,可身着大红斗篷,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她闻言点头:「他还没有下衙么?还是丁忧?」 江弯扯了扯嘴角,开了门:「先进来再说吧……」 她转身抬脚进门,清颜紧随其后,就看到她走入了堂间。 上面赫然是三个牌位! 「亡妻李氏英莲之灵位」 「先妣江母杨淑之灵位」 「亡兄江氏直之灵位」 清颜扫了一眼,歉意弯腰行礼,嘴里小声叨咕:「冒昧打扰,还望宽宥不敬之罪。」 起身的时候,后知后觉,江氏直之灵位…… 江直死了? 她勐然抬头,再次看向牌位,转而望向江弯,「江直?……江家大、大郎……」 江弯看向牌位,闭目颔首:「兄长名为江直,排行老大。数日前,亡故了。」 「……」 清颜没等从打击中回神,就听江弯又道:「兄长和未来的嫂嫂,情投意合,偏偏嫂子貌美,为奸人所害,含冤而亡,兄长想要为亡嫂讨个说法……」 「说法没讨来,他人倒是折里头了……」 清颜被接连的信息打击的脑子有些木然,忍不住问道:「怎么不去京兆尹府鸣冤?」 清颜对傅怀安的品性还是很信任的。 江弯听了,却摇了摇头:「便是敲了闻天鼓,到了御前,也是无用。」 闻天鼓是开过皇帝所设,专门给投诉无门的冤案所设。 一旦敲响,直达御前,可到御前要受三百杀威棒。 常人受这棍刑,别说三百,三十都要去了半条命。 所以相当于以命换命,不是莫大的冤案无处诉,一般不会敲响闻天鼓。 据清颜所知,闻天鼓自开朝到现在,也就响过几次。 惊动了圣上,给苦主申冤平反了。 最终的结果都是好的。 她居然说闻天鼓也不好用? 什么冤案居然是皇上都不能过问的? 江弯嘴角扯了个笑,苦笑道:「玷污我未来嫂嫂的,是京城中人人称颂,抗击漠北的大英雄大将军连庚希。」 「什么——」 清颜不由得抬头,再次看向牌位。 李英莲? 原来,那个女子的名讳是叫李英莲。 清颜也不由得跟着苦笑出声:「竟然是这般的巧。」 怪不得说敲了闻天鼓也没用,连庚希抗击漠北有功。 他的案子是南宫烨亲自盖棺定论的。 那一日,清颜站在殿内也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清颜望着大堂上的牌位,一时之间,心里极不好受。 她蹲下身子,给江直烧着纸钱,心里忍不住有些为江直心疼。 寒窗苦读十数载,金榜题名,本以为会过上好日子。 谁知道居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江弯转身去了里间,取出了一个包裹。 「本来这些东西是打算给兄长烧了带入地下,既然你来了,就给你吧。」 清颜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江直关于治水的设想和心得。 甚至还有他亲手所绘制的桥樑构图。 她忍不住抬头看着堂上冷冰冰的牌位,心头悲恸。 「谢谢你来送我兄长最后一程,不过以后就不用来了……」 江弯蹲下身子,也将纸钱扔进火盆。 「兄长的仇,我自有办法给他报……」 清颜忍不住打量她,火光之下,女子神情平淡,既不嚎啕大哭,也不默默流泪。 大痛无言大悲无泪。 她的脸被火光映得明明灭灭,嘴唇居然是青紫色。 想来是生来患有心脏方面的病症。 清颜思忖片刻,想到刚才街坊邻居对她的议论。 忍不住开口,对她道:「你家的事,我知道得晚了,很抱歉。」 「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直言……」 江弯望向清颜,摇了摇头:「不必了。」 「你的好心我心领了,只是这个案子牵连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没必要牵连更多的无辜了。」 「你既然能有我兄长的试卷,想必身份非同一般。」 「看你的衣着,身份尊贵,若是公主,却少了些傲慢。」 「据我所知,朝廷为官的女子。屈指可数,即便你是商将军,官职也还是在大将军之下,便是有心帮我,也实难撼动大将军分毫……」 「就算你是……」 江弯欲言又止:「也还是为难。总之,我心中有数。」 清颜想到锦衣卫的沈炼,知道他是南宫烨的心腹,手段狠毒,杀人如麻。 若是她没猜错,江直的死,跟他脱不开关系。 「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与豺狼周旋,哪有胜算?」
第145页 清颜劝道,「锦衣卫那里——」 「真的不必了。」江弯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态,「多谢你来送我兄长最后一程,请回吧。」 清颜见她心意已决,只能悻悻起身。 走到门口,忍不住道:「我知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感同身受,也没办法劝你大度。」 「我知道你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但是还是想对你说句,小心行事。」 清颜拽下了自己随身的玉佩,递给了她:「若是真有性命之忧,可让人拿着这个令……」 江弯却把玉佩推了回去:「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昂首站立,淡然道:「以刀杀人者,不过头点地。杀人者,诛心为上。」 巷子里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江弯把清颜推出了门,大门再次阖上。 清颜转头一看,却是几名手持大刀,威风赫赫的锦衣卫。 第109章 色字钢刀 为首的人看起来很眼熟,应该是沈炼的手下。 清颜带上了斗篷上的帽子,帽檐宽大,遮住了自己的脸。 巷子不宽,两行人交错经过,本来相安无事。 偏偏清颜穿的是大红斗篷,身材纤细,撘在斗篷外的手,瓷白纤细,如同于嫩藕一般。 打眼一扫就引人遐想,看起来就是个绝代佳人。 北镇抚司直接听皇帝命令,多少高官都闻风丧胆。 在京城也鲜少有权贵招惹,胆子也就越发的大,向来是横着走惯了。 领队的是沈炼的副手金成奎,此人人高马大,一脸的络腮鬍子。 今天是私活,帮忙接「嫂子」回家。 来时他心里还在想,想不到头儿面孔冷硬,却也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搞得他心里也跟着痒痒。 也想搞个小妞睡睡。 于是,擦身而过的时候,色胆包天,手欠地挥起刀柄,掀了霍清颜的帽子。 清颜原本低头,没提防,只觉得头上一凉,帽子被人掀开—— 她肤如凝脂的脸在逼仄幽深的巷子衬托下,显得格外动人。 就是眉峰凌冽,眼神清冷。 有股不怒自威的傲气。 「看什么?」金成奎率先发难:「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是不是想跟爷去昭狱走上一回?」说着,人还往前逼近了一步。 浑浊的口气,迎面扑来,一股大蒜味。 锦衣卫,昭狱,这几个词语组合起来,几乎是可以让许多人闻风丧胆,吓尿了裤子。 多少文官武官,多少蛮横权贵,听到这句话,态度都会软和下来。 惯常是好用的。 今日却是个例外,清颜本身心里就窝着火,强压着火。 又无端端被人调戏,那人手贱也就罢了,偏偏身子还要上前。 于是她没忍住,一个耳光就抽了过去。 结结实实的一声「啪!」响彻在巷子里。 清颜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力,手都打得发麻。 一般来说,主子不会自降身份去抽奴才的,太掉格。 下人本就不容易,主子一句话就可以喊打喊杀,何必为难下人。 所以在宫廷里,很少有主子亲自屈尊降贵地去扇下人嘴巴,失了身份。 清颜今天属实是气急眼了。 整个巷子里安安静静,锦衣卫也一脸的震惊。 都搬出来锦衣卫和昭狱了,面前女子不仅不憷,还能甩头一个嘴巴。 究竟是什么身份,挺沖啊? 就连被打的金成奎也是一脸的懵,他本身长得就五大三粗,震惊的眼珠子瞪起来。 如同是铜铃一般:「你个贱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吧,居然敢打我?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跟你姓——」 说着,一双手毫不客气地朝着清颜的胸前袭来—— 清颜淡淡唤道:「沐泽。」 原本在巷子外头等候的沐泽忽然窜了进来,他一个飞脚踢飞了金成奎。 金成奎没防备,摔了个狗啃泥,嘴角都卡秃了皮,门牙掉了一颗。 他身在锦衣卫多年,从来没吃过如此大的亏, 颜面扫地,恼羞成怒:「打、唔……给我往死了打——」 锦衣卫的功夫虽然高,架不住春杏和沐泽的功夫也不弱。 几个人打得难捨难分,清颜心里不痛快,居然也出手踢飞了一个。 巷子里探头的百姓赶紧又各自关好了各自的门。 远处探头的一个百姓,掉头就跑。 没过多久,巷子外头就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为首的人居然是京兆尹傅怀安! 清颜打得本来很畅快,看到来人整个人就觉得不太好。 赶紧把头上的帽檐给盖住了。 看到京兆尹带兵过来,锦衣卫显然以为来了自己人,脸被打成猪头的金成奎,捂着脸。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傅怀安身旁,告状道:「傅大人,你来得正好,这群反贼,居然连锦衣卫都敢动手,快,帮我拿下——」 傅怀安身旁的那个身着红衣的捕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大人在此,稍安勿躁。别冲撞了大人。」 锦衣卫停手了,春杏和沐泽也淡定收手。 他们整齐地退到了霍清颜的身后。 傅怀安缓缓上前,侧头看过来的时候,脚步不由得一顿。
第146页 清颜缓缓走到他面前,黑暗中她帽檐下的脸,逐渐清晰了起来。 「傅怀安——」 傅怀安撂袍跪倒:「臣在。」 「哀家不欲张扬。」 「臣知。」 见傅怀安跪倒,身后众人虽然不明状况也跟着跪倒。 金成奎本想让傅怀安帮忙缉拿,谁曾想他居然要叩首,心里一个咯噔,也跟着跪倒。 等听到「哀家」两字,眼前阵阵发黑。 心道,要完蛋。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惹的这把刀,是让他全家人头落地的刀! 金成奎脸色发白,似乎被人抽去了筋骨,瘫软倒地。 「起来吧。」清颜命令道。 傅怀安缓缓起身,回头示意了下,徐飞忙让人把几个锦衣卫拿了。 这几个人如丧考妣,行动上却也乖乖配合。 其中一个人神情淡定,朝着拿他的衙役,伸出单个食指,摸了摸额头。 使了个眼色:劳烦帮忙找下头儿。 衙役手脚麻利,面无表情地给他捆上绳索,打好结。 捏了他胳膊两下,放心。 京兆尹把人都捆好了,离开了巷子。 巷子口有早就等候清颜的马车,清颜刚抬脚,脚下却踩翻了个石头。 前几日下了场大雨。 大风虽然把地面上吹干了,可凹槽处也有积水。 清颜没提防,鞋子打湿了半边,人也失了平衡。 「小心——」傅怀安走到清颜面前,下意识地要伸手—— 手都伸出了,却后知后觉唐突。 僵在原地。 清颜嘆息了下,抬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有劳大人。」 她抬脚疾走了两步,走到了平地上。 这才松开了傅怀安的胳膊。 傅怀安只觉得被她轻轻捏住的地方,似乎被人点了麻穴,骨头似乎都跟着发酥。 半晌才回神,躬身行了个礼:「微臣恭送太后——」 清颜点头,春杏顶了上来,扶着清颜。 一行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进,春杏给清颜换鞋。 清颜随意地掀开了车帘,就看到傅怀安一身红袍,站得笔直,眼光却是目送马车离去。 清颜实在是很吃傅怀安的颜,见他目光看过来。 忍不住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随即,缓缓放下了帘子。 傅怀安看着马车远去,自己却仍旧在那迳自伫立着。 心感觉空了一块。 明知不可能,脑海里偏偏又有痴念,动了心。 傅怀安伸手摸着自己的心,良久,低声念道:「心生即种种法生,心灭即种种法灭。」 第110章 不够努力 散朝的时候,南宫烨再次叫住了永宁伯。 永宁伯上次虽然出了个玉露的昏招,只是最后歪打正着。 最后成全他的,也正是玉露。 南宫烨便也觉得此人有可取之处。 楚明修虽然意外,心早已不再忐忑,行了礼之后。 开口也极为自然:「小舅,您找我?」 南宫烨喝茶的手就是一顿,永宁伯虽然是玉树临风,不显老。 可如今儿子都满地跑了。 他没忍住瞟了一眼陈桔,陈桔眼观鼻鼻观心,陛下岁数再小,辈分上也得拿捏住! 南宫烨合上茶盖,放到一边:「坐。」 楚明修点头,坐下了。 两个人再次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会,南宫烨先是问了袭爵的事情,礼部办得怎么样。 楚明修感激涕零,连连跪地叩首,替世子说了不少感激话。 ——感激他舅爷爷。 南宫烨的嘴角再次抽了抽。 两个人鸡同鸭讲了半天,最后南宫烨话锋一转:「上次听你说,夫妻伦敦之道。」 南宫烨忍不住轻咳了下,「还有什么御妻之道么?」 楚明修点点头,伸出手比画了个孔雀的手势。 南宫烨先前见清颜比画过,大致知道是可以的意思。 这是表示他们夫妻相处之道「很可以」? 就听永宁伯说道:「三个。我已经跪平了三个搓衣板了……」 一边说着,一边往上撩开膝盖,果然,膝盖上面都是楞状的青紫伤痕。 南宫烨不可置信地起身,怒斥道:「胡闹!」 他乃九五之尊,跪搓衣板怎么能行? 见陛下似乎发了火,永宁伯立马起身拉住了南宫烨:「小舅心疼外甥,外甥感激涕零。」 「只是这夫妻相处之道,床头打架床尾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我是发现了,与她相处,便是我吵赢了,她不让我上床,我也是输了……」 「所以,便由着她赢吧,反正她心情好,最后得了实在好处的还是我……嘿嘿嘿……」 南宫烨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点了点头。 如此说,倒是也有道理。 他跪搓衣板不可行,可凡是多让着她一点,退让一番,也不是不可以。 楚明修见陛下心疼自己,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瞧不起自己的意思。 又联想到自己子嗣颇丰,陛下膝下空虚。 于是,没忍住多了句嘴:「微臣多嘴一句,女人啊,其实还是得诞下子嗣,这样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心软。我家的那口子,请封世子的摺子下来之后,对微臣在床榻之上简直是任我为所欲——」
第147页 陈桔忍不住轻微咳嗽了两下,永宁伯觉得自己话说得放浪了,赶紧收了收。 南宫烨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啊,最近其实他也没少与之交媾,可肚子里还是没动静。 南宫烨不由得想到,是否还是自己不够勤奋? 他不由得思索片刻,最后挥挥手让永宁伯退下。 又召唤了姜太医。 「太医,太后如今这平安脉……」 姜太医忍住了白眼的冲动,先前太后明明是处子之身,却让自己谎称太后有孕。 如今又再次问起平安脉…… 姜太医掐指一算:「这个女子受孕,行房的日子也很重要。微臣大师兄云机子,擅长妇科。之前也说过,这个行房的时候,生儿生女也需要调养,滋补。」 说着,拿出个瓷瓶:「这个是他研制的荣养丸。」 「敢问云机子现在何处?」南宫烨问了一句。 姜太医再次安耐住翻白眼的冲动:「大师兄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我与他也有三年未见了。」 南宫烨看了一眼姜太医脸上沟壑,又忍不住想到,云机子是他的大师兄。 想来年岁也不小了,说是云游,人在不在还不一定了。 遂伸手接过了药瓶。 姜太医行礼告辞之后,南宫烨打开了瓶子,倒出了几粒药丸。 此时,偏殿又一个人影走出,躬身接过,捏起一颗验了下。 「启禀陛下,此药丸对身体并无害处,应是促进女子多胎,助力受孕。」 南宫烨又问了句:「男子服下呢?」 那人摇头:「男子服用也可……」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来人行礼告退,南宫烨把药瓶随手放置在案边。 重新伏案批阅奏摺。 日头不知不觉就偏移了,直到霍清颜回宫。 霍清颜本想先回慈宁宫的,可怀中抱着江直的遗作。 她便先来了干清宫。 进来的时候,南宫烨手中拿着摺子,整个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嘴角还带了笑意。 清颜进来,对南宫烨道:「陛下——」 南宫烨回过了身,双眸直勾勾地望向清颜,笑意古怪。 「唔,回来了?」 清颜走到他身边,安耐住性子说道;「哀家今日出宫是去了江家……」 她边说边观察着南宫烨,见他神情未变,心中一沉。 看来江直的死,他比自己早知道了。 一时间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武将还是文臣,在帝王的眼里,其实更重要的是如何取捨吧。 「江直生前治水的心得记录在这里,这个是他构思的桥樑设计……」清颜喋喋不休地说着。 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南宫烨。 南宫烨却好似并没有仔细听。 清颜疑惑,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难道是不舒服么? 也不热啊。 手刚想收回,却被他大掌握住。 清颜忍不住想要抽回,南宫烨却抓得紧。 他的手心温热,霸道地将清颜拉过来,按在了桌案上。 清颜一愣:「陛下——」 南宫烨的吻,霸道地亲了下来…… 清颜的马尾绳,被他扯掉,原本竖起的马尾似瀑布般落了下来。 意乱情迷之时,就见他似乎拿起了边上的瓷瓶。 倒入了口中。 清颜大惊失色,不知道他吃的可是助兴的药物。 他却再次低头,亲吻了上来。 清颜几乎是本能的排斥哺餵的药物,她不想被欲望操控着。 可南宫烨的舌头抵住了她,下巴被他抬了一下,药丸便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去。 霍清颜心头大怒:「你给我吃的什么?」 南宫烨手中不停,几下便褪去了她的衣物。 清颜几乎是衣不蔽体,可南宫烨的衣物却几乎完好。 他脱下裤子,再次欺身上前,咬着清颜的耳垂:「好东西。」 话音刚落,人已再次攻城略地。 两个人的人影交缠着,清颜身后便是各种奏摺,她浑身是汗。 汗水不断滴落下来。 她转身一看,桌案上似乎还有江直的「遗作」。 若是滴落了汗水,污了墨渍,恐玷污了他的心血。 清颜被撞得招架不住,神魂天外,嘴里破碎的呻吟不断溢出。 她忍不住咬牙,双腿攀在了他腰间。 低声喘息着在他耳边呢喃道:「去那里——」 她随手指着一旁的贵妃塌。 南宫烨抱着她,声音喑哑:「好。」 说着,抱着她,走到了贵妃榻上…… 清颜眼看着日暮西斜,到外面黑透了天。 今日的南宫烨又没了上次的温柔体贴,要的又凶又勐。 最后完事了,仍是缠着她不放。 清颜看着他幽深的双眸,不知道他心中又作何盘算。 她只觉得浑身散了架,意识一沉,睡得昏天黑地。 第111章 惊天发现 再次醒来的时候,清颜是被渴醒的,整个室内还残留着欢好过后膻腥的味道。 想来是她睡得沉,怕贸然开窗再凉着她。 她身上盖着毯子,毯子下的自己,衣不蔽体,身上遍布吻痕,还有他揉捏留下的青紫。
第148页 而南宫烨已经端坐在案子上处理奏摺了。 清颜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好似被吃干抹净的玩物一般。 本想起身,可浑身酸软,脑子嗡嗡直响。 她便懒懒地再次躺下。 偏偏此时陈桔来报,说是北镇抚司指挥使沈炼求见—— 南宫烨停笔起身,见清颜醒了,端给她一盏茶。 「渴了么?给。」 清颜爬起来,喝水。 胳膊上身上都是他的杰作,南宫烨眼神一沉。 接过空碗的时候,把毯子给她往上盖了盖。 这才转身出去。 也不知道沈炼跟他说了什么。 就听外间响起瓷盏碎裂的声音。 沈炼不敢抬头,就听陛下平静地说道:「虽说一把好刀,要越锋利越好……」 「可太锋利了,居然不知道主子是谁,划伤主子的手……」 「便是养一只狗,也应该知晓,对谁可以吠,对谁应该摇尾巴……」 沈炼跪倒在地,再次叩头,不远处碎瓷擦伤了他额头,他却犹然未觉。 「陛下,有道是大水沖了龙王庙,是属下们眼拙,唐突了娘娘。还望陛下开恩,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微臣愿意代为受过。」 见沈炼难得求情,南宫烨捏了捏手指,「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除了那个惹事的,其他人,朕也不追究了。你领回去吧。」 沈炼心中一个咯噔,金成奎这个人虽然花花了点,可是直性子,人也热血仗义。 「陛下,他家上有六旬的老母要侍奉,又是独子……」 南宫烨转身神情有些不耐烦,皱眉看向沈炼,薄唇轻启:「怎么,如今你要教朕如何行事?」 这句话说得极重。 沈炼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叩首:「微臣不敢,可他毕竟是微臣出生入死的弟兄,还望陛下开恩。」 里间似乎有声音传来,南宫烨匆匆转身。 脸色缓和了许多,看样子心情不错。 「也罢,就留他一条狗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用哪支手挑的帽子,那只手便剁了吧。」 说完,迳自起身离开。 沈炼无奈嘆息,对于他们锦衣卫来说,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若是没了一只手,又怎能留在锦衣卫任职。 只是他深知如今陛下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再不能强求。 他缓缓起身,拖着僵硬的步伐,转身告辞。 额头的鲜血一滴滴顺着颜面流了下来。他本身面目线条就冷硬,此时满脸的血迹,面容可怖。 让人看了就心生胆寒。 他心里此时却自厌自弃到了极致。 都当锦衣卫是陛下的刀,其实也是陛下的狗。 指哪打哪,指哪咬哪。 他的身影终于慢慢的消失不见。 陈桔给陈喜使了个眼色,陈喜忙拿着伤药追了出去。 里间南宫烨进来的时候,清颜已经起身传好了衣服。 南宫烨走过去,从她身后抱住了她,清颜的身子不由得一僵。 南宫烨显然发现了,嘴角的笑意收了下,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饿了么?」 清颜点了点头。 侍从端上来饭食,两个人用膳,清颜这一天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所以整个人有点提不起精神。 南宫烨主动跟她说了好几次话,她都蔫蔫的,南宫烨心头不由得窜火。 又突然想到安宁伯跪坏的三个搓衣板。 心头的火又散去,他给清颜夹菜,玩笑道:「今日散朝,朕跟安宁伯话家常,朕问安宁伯与妻子的相处之道,安宁伯回了朕这个手势。」 清颜看着南宫烨比划个ok的收拾。 后知后觉想到,安宁伯? 京中盛传妻妾和睦第一人,很会处理妻妾之间的关系。 清颜心里其实是不屑一顾的,她其实更羡慕从一而终的感情,只是她也知道,穿越到了古代。 就应该适应古代的思想,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于是,她配合地问南宫烨:「相处得很和谐?」 「是跪坏了三个搓衣板!」 清颜险些再次喷饭,古代也有妻管严么? 见她脸上带了点笑模样,南宫烨的心头也松快了许多,他难得耐着性子解释:「若是重来一次,朕依旧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朕这个人落子无悔。」 清颜知道他是说处置连庚希这个事情。 清颜想到的是映入脑海的三个牌位,低声嘆息道:「李英莲。」 「什么?」南宫烨没反应过来。 清颜看着他,对上他的眼:「我在说,那个无辜的女子叫李英莲。」 从头到尾,从来没有一个人在乎这个女子冤枉不冤枉,除了她的未婚夫。 可如此重感情的江直,下场却如此的悲惨。 若不是恰好江直恰好有治水的才能,被清颜发现。 南宫烨都不会记得这个人的名字。 他的思维就是掌权者的思维。 自己如今也是掌权者的位置,所以理论上,不应该苛责他。 这样的人,却口口声声地说心悦自己。 叫人如何能深信? 作为掌权者,最应该关注的,首先是利益。 清颜默默地吃着菜,南宫烨也用了膳。
第149页 两个人谁也没再找话题聊。 清颜看着时辰不早,本想回慈宁宫。 南宫烨却又指着面前的一堆摺子让她整理。 清颜经过了江直一事,对朝政已经淡了不少心思。 明明做不了主,瞎掺和做什么? 可见南宫烨执意,她还是硬着头皮翻看了起来。 一开始都是些杂事,清颜可有可无地将这些放到一旁。 看着看着,就有点烦躁,本想看完最后一个摺子就起身。 谁知打开以后,有些傻眼。 奏摺是傅怀安上的,说是京城最近发现了许多女子莫名其妙的失踪。 在郊外一带还发现了几具无名的女尸…… 这些事情,清颜本没有什么感觉。 直到在受害者的人名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王东秀。 家住京郊陈家庄。——陈好的庄子。 她忍不住再次细细看了一下,失踪的女子,无一例外都有个共同之处。 脸颊有痣。 她整个人犹如瞬间被人抽去了魂魄,手中的摺子,无意识地掉在了地上。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幼时倒在血泊里,继母柳朝夕的脸! 她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脑海里全是幼儿时候柳朝夕,戳着自己额头,对自己不断的谩骂。 她脸颊的痣格外的显眼,便是痣上的毛都格外的惹人讨厌。 明明自己想要上前推开她,却是自己的哥哥廖伯安上前一步,推倒了她…… 清颜终于是一口气没提上来,重重地摔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第112章 无话可说 廖伯安来的时候,清颜难得很安静。 「才不过几日,就这么巴巴地把我叫进宫?是有什么想吃的了,还是有什么想看的话本子,让我给你带?」 清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表哥。 说是表哥,其实外祖家的几个哥哥都是把自己当成亲妹子看待的。 霍清颜和霍冉曦关系不睦,所以姊妹亲情她从来没感受过。 可她头上总有表哥给她遮风挡雨,儿时她不想练功的时候,也是表哥帮忙教她偷懒。 他们考虑她年幼失恃,从来对她关怀有佳,舅母甚至不会大声跟她说话。 「哥……」清颜心里难过,眼眶就有点发红。 廖伯安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是谁欺负了你么?」 清颜摇头:「没有,就是想你了。」 宫人此时敲门进来,摆了一桌子的饭菜,清颜和廖伯安坐下。 率先夹了个鸡腿给他。 廖伯安又把鸡腿夹到了她碗中:「你吃,看你瘦得,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走。」 他提筷子夹了几筷子的菜花。 清颜食不知味地吃着,不时地看向自己的表哥。 廖伯安却仿佛犹然未觉,自顾自地吃得很欢。 清颜话几次到了嘴边,都没办法说出口。 她看着廖伯安吃的都是素菜,这才发觉,其实自己并不如自己所想的了解自己的哥哥。 他们对她瞭若指掌,知道她爱吃什么,爱看什么,哪怕是话本子喜欢什么,他们都可以给她寻来。 可廖伯安身高体壮,却不吃荤菜,她居然现在才发现! 「哥……」清颜到底是开了口。 廖伯安扒拉碗里最后一口饭,把筷子放好,又喝了两口汤。 放下碗,擦了擦嘴,转头难得一脸正经地望着清颜道:「有什么事,问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耷拉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上的佛珠。 清颜深吸了口气,一句你是不是杀了许多人,半天还是没说出口。 「哥……我是想问,你这些年……过得快乐么?」 都是她不好,从来没问过自己的哥哥这么多年来过得好不好。 是不是心理得了疾病。 没办法纾解。 「——嗤!」廖伯安松了一口气,伸手想要拍清颜的头,手刚举起来,才后知后觉如今身份今非昔比。 手定格在半空,清颜眼眶发红,把头凑到了他面前。 廖伯安一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哥这些年,过得还好。」说着,迳自起身。 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沓东西,「哥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似乎是怕清颜推拒,大步跑了出去。 清颜拿过来一看,厚厚的一沓子银票。 显然,他会错了意,以为自己叫他进宫,是手头拮据了。 清颜打开一看,都是崭新的银票,面值都很大。 她的心被勐烈地揪紧。 谁都知道,将军府的廖伯安不爱舞刀弄枪,只喜欢经商敛财。 士农工商,经商是最低等的。 他却甘之如饴。 外祖打断了多少根藤条也纠不过来他的脾气。 可清颜知道,小时候廖伯安其实还是很喜欢舞刀弄枪的。 是什么时候,他变了的呢? 清颜再一回想,是她继母柳朝夕死后…… 清颜瘫坐在椅子上,第一次觉得很为难。 这头廖伯安前脚刚迈过慈宁宫的门槛,一转身,脸上的漫不经心和笑意顷刻间收敛干净。 他沉着脸刚往前走了没几步,被横生的一只手给拦下。 他刚要动手,却听到陈喜的声音响起:「归德郎将,陛下有请——」
第150页 廖伯安原本紧绷的面孔,转换半晌,才略微松弛,笑道:「有劳公公带路——」 干清宫的偏殿,烧着火盆。 南宫烨定定地看着手中的奏摺,合上,放到了一旁。 又拿起第二本,此时陈桔过来:「陛下,人已经带到。」 廖伯安跪倒在地,匍匐行礼:「臣,归德郎将廖伯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礼行完,室内安安静静,只有火盆里噼啪响起炭火的声音。 整个大殿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南宫烨不发一言,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 廖伯安额头的汗,不由得开始往外冒。 「廖伯安——」南宫烨肃杀的声音响起。 随手将身旁的奏摺丢在他面前:「给朕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廖伯安跪行两步,拿过奏摺一看。 瞳孔一缩,默默地从头看到了尾,方才缓缓合上奏摺:「微臣无话可说。」 南宫烨勐然起身,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无话可说?」 一脚犹不解气,再次一脚踹向他肩膀:「辩驳也不分辨一二,你跟朕说你无话可说?」 南宫烨第一次如此失态,几乎是手脚并用的殴打大臣。 陈桔唬了一跳,忙上前拉:「陛下当心,别气坏了身子,龙体重要啊……」 边说,边回头给廖伯安使眼色:快求饶啊 廖伯安却神情麻木,犹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不闪不避,对南宫烨的殴打照单全收。 南宫烨打得髮髻都乱了,气得胸口直喘。 他这才坐下,深唿吸数次,问道:「朕当初举兵,是你暗中送了钱财支持,太子设伏,也是你给朕传的消息……」 「朕当初问你,想任何要职,你只要了个归德郎将,闲散的武职。朕本以为你无心出仕,也没强你所难。」 「朕只你盛家看重太后,所以……」 说着,他停顿了片刻,缓缓道:「所以,朕对太后,甚是敬重。」 「可如今你却私底下给朕来这一出?」 「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盛家的百年基业,对得起廖家的门楣么?若此事张扬出去,你让盛老将军情何以堪?」 「你让太后……如何自处?」 廖伯安脸上一片死寂,「臣德不配位,臣罪该万死……」 南宫烨本想再踹一脚,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他缓了缓语气,柔声问:「为何偏偏是脸颊有痣的女子?」 到底心结出在哪? 廖伯安磕头道:「儿时,姑姑去世的早,姑夫娶了个续弦,柳氏。」 「清颜一个嫡女,长大了无非是一份嫁妆嫁出去,本不碍着她什么事,奈何柳氏心胸狭隘,总是无端苛责清颜……」 「清颜却从来不说,有了委屈都憋在心里,她那个人,看起来开朗,其实心思很重。我们一开始也没发现……」 「谁知道清颜的退让,纵得柳氏更加的无法无天,居然要溺死她……」 「清颜装死才逃过了一劫,回到盛家告状,当时我在窗户外听到了,没忍住就沖了出去。」 「大人顾忌着霍太傅的面子,正商议着如何上门。」 「我便拉着清颜率先找到柳氏理论……」 「哪曾想,她不但不觉得有错,反而要杀我俩灭口。」 「所以,我没忍住,便一把将她推下了凉亭……」 「她的脸上有痣,她不断伸着手指戳着清颜的额头,打骂清颜,当着我的面都如此,我无法想像,背地里又是如何磋磨清颜的,只觉得她脸上的痣格外的可憎……」 南宫烨静静地听着,嘆息着说道:「死得好。」 「……」 第113章 徇私枉法 南宫烨话一出口,发现自己失态,握拳咳嗽了两声:「你继续。」 廖伯安摇摇头:「没什么了,打那以后,我做了许多的噩梦,再也不想习武了。」 「只是后来,我无意间发现,我对脸颊有痣的女子,格外的憎恨,到了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步……」 「直到大错铸成,我已没了回头路。」 他难以忘记第一次杀人时,血喷溅到自己脸上时,内心的激动。 感觉压抑已久的内心,终于得到了释放,他不可置信地摸着脸颊。 甚至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腥甜的味道,如此的好闻。 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第一次帮忙处理的是府中的老管家,祖父父亲兄长不在家,是老管家看着他长大的。 他本想自首,却被老管家拦住:「少爷,你只是一时煳涂,等老爷回来,再行处置吧……」 哪曾想,没等父兄祖父回来,他居然再次杀人。 老管家心知酿成大错,不敢跟主人汇报,没等到主人回京,就得了疾病去世了。 新上任的管家是老管家的儿子。 先前得了嘱咐,没有老管家的允许,不能跟任何人说…… 就这么一直瞒了下来。 「这么一说,盛家都不知道你得了癔症?」 廖伯安跪地叩头:「臣自知玷污门楣,罪该万死,但是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祖父父兄的确一无所知……」 南宫烨点头:「朕虽不知有心魔是什么体会,可朕知道,只要内心强大,任他尸山血海,也不可撼动朕分毫。男子汉大丈夫,区区几条人命,朕可以既往不咎……」
第151页 「只要你跟朕保证,从此再不犯,朕可以宽恕你这次!」 「朕手上有无数条人命,只要挡了朕的路,朕不介意清除障碍,管他是谁,都可以剷除……」 「可你不能将手伸向弱者,屠戮百姓……」 南宫烨直直地望着廖伯安,只等他一个肯定的回覆。 只可惜廖伯安最终仍是让他失望了。 「臣自知有辱门楣,又岂敢让陛下包庇。臣心中住着心魔,臣自知无法降服,又岂敢欺瞒陛下……」 南宫烨捏着眉心,「朕包庇你,又有何难,只是若要太后知晓,该多为难?」 「微臣罪该万死……」 廖伯安再次磕头。 「罢了,暂时先这样,跪安吧。」南宫烨懒懒挥手。 廖伯安起身,「陛下,太后娘娘心地善良,还望陛下多多照顾。」 南宫烨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心道,用你说。 口中却道:「自不必说。」 廖伯安躬身行礼,慢慢地走出了殿外。 陈桔将地上的奏摺拾起,递还给南宫烨,南宫烨却随手扔到火盆里,付之一炬。 廖伯安回府之后,向吏部告了假。 书房的灯,亮了一宿,第二日天亮,他将数封信交给了管家。 管家备马,送到了西北…… 第二日早朝,霍清颜整个人心里忐忑,坐立不安。 生怕有人站出来,说臣有本奏,然后矛头直指廖伯安。 她精神高度紧张,甚至都没敢睡觉。 直到一个人出列。 傅怀安。 霍清颜隔着珠帘,其实看不清他的容貌。 只是他身姿挺拔,肤色白皙,一身绯袍,阳光撒进来,将他整个人都罩着一层金光! 「臣有本奏!」他身姿似竹,嗓音清澈干净。 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抬头朝着清颜所在的珠帘看了一眼。 清颜心里反而觉得好似楼上的靴子,扔了一只,只等着另外一只。 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以傅怀安刚直不阿的秉性,恐怕也只有他敢参盛家子孙。 出乎意料的是,南宫烨冷声吩咐:「奏本上来,爱卿退下吧。」 傅怀安挺直脖子往前走了一步,刚要继续开口。 南宫烨冷声道:「怎么,听不懂朕的话?爱卿是想抗旨么?」 陈桔端着托盘急急走下来,走到了傅怀安的身前,傅怀安到底是退回了原地,将手中的奏摺放了上去。 南宫烨不由分说:「退朝!」 朝臣如流水般往外走,傅怀安慢慢转身,被南宫烨喊住:「傅卿,留步。」 傅怀安从干清宫出来的时候,抬头望了下天。 今日明明是艷阳高照,他心中偏偏布满了阴霾,犹如雨淋。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刚走了没几步,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下起了雨。 雨点并不大,打在他身上却是格外的冷。 干清宫的御道很长,其他同僚走得早,躲过了这阵急雨。 他却没能躲过,漫长的路,无人为他撑伞。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整个人如同一只行尸走肉,禹禹前行。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把伞。 「傅怀安。」霍清颜拦住了他。 身后的小邓子,走过来给他擎伞,他神情木然,心中早已麻木。 既然已经湿透了,此时的伞也没了用处。 亡羊补牢,已经晚了。 如此想着,他便如此说了出来:「娘娘,臣既然已经湿了身,再打伞也没了必要。」 「娘娘还是请回吧。」 清颜举着伞的手,忍不住用力握紧。 「哀家知傅大人的秉性,哀家知今日来,实属冒昧。可为了我的兄长,不得不来……」 「娘娘有娘娘想要守护的人,臣也有臣要守护的黎民百姓。」 「可否通融一次?」 「娘娘看到摺子里的名单时,不会感到震惊么?」 「娘娘可以以权势压臣,可娘娘心中的良知呢?午夜梦回,娘娘可还能睡得安稳?」 清颜对上他那刚正不阿的双眸,里面映射着她惨澹的脸。 如此的丑陋。 「哀家幼时,继母磋磨,那时候哀家年幼,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躲在表哥的身后,让表哥替我出头。」 说着,清颜泪水缓缓落下。 「哀家继母,脸上有痣,明明是她下手杀我,被揭发了恼羞成怒,索性要杀了我,是表哥挺身而出,推开了她……」 「哀家年少的时候,不能站在表哥的面前,这一次明知是错,哀家也想要徇私枉法一次。」 「傅大人,据哀家所知,沈国舅牵涉过命案,连将军也牵涉过命案,甚至宁嫔的父亲礼部侍郎也涉嫌贪污……」 「哀家徇私枉法一次,有何不可?」 清颜从小邓子手中接过雨伞,想要递到他手中。 傅怀安却往后退了一步。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清颜,温声道:「你不能,因为你不是他们。」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雨里。 「臣一日身着此袍,就得对得起臣的良知。恕臣无能为力……」 清颜见他执意淋雨,也随手丢掉了伞。 冬日的雨水浇打在身上,让人脸瞬间冰冷又麻木,也冷到了心头。
第152页 傅怀安脚步顿了顿,隔着雨帘转身望向清颜,最终,他只是微微行礼,掉头离开。 远处的一处明黄居高临下,将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 陈桔着急问道:「奴才去给娘娘送把伞吧,娘娘身体柔弱,若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不必。」南宫烨嘆了一口气:「她也需要淋淋雨,清醒清醒,才知道如何选择。」 第114章 恨一个人 清颜回到宫中,秀莲一脸惊讶:「娘娘,怎么淋湿了啊,这大冷天的……」 小邓子却对着她连连摇头,示意别说了。 清颜由小邓子搀扶进来,春杏急忙过来给她换衣服。 等忙活好了,秀莲又端来了一碗姜汤,「娘娘,快喝了,驱寒。」 霍清颜伸手接过,暖着手,慢慢地喝了一口,感觉整个人精神振作了起来。 她抬高声音喊道:「小邓子——」 小邓子跪地:「奴才在!」 「传哀家懿旨——」清颜停顿了下,如今帮表哥掩盖痕迹,既然傅怀安不愿意罢手。 自己难道要一杯鸩酒赐死他? 还是让御林军把表哥藏起来吧,到郊外的庄子上,保护起来。 清颜正皱眉思考,转头却看到墙上挂着的花环。 那是东秀送给她的。 东秀曾经的话,也响彻在她耳边:「编得最好的是前村的灵丫,我俩脸上的痣都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是孪生姐妹,只不过前阵子跟她爹进城去卖菜,不知为何失踪了……」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自己就应该反应过来的。 清颜捏了捏鼻樑,头疼得仿佛要炸掉。 她忍不住再次看向花环,那也是东秀的一条命。 花环回来一直装点着房间,变成了干花束,粉色和蓝色仍旧是房间最亮眼的风景。 若不认识东秀,她做这一切毫无负担,可活生生的一个人,死在了表哥的手中。 她本要脱口而出的赐死傅怀安的话,一时间居然没办法脱口而出。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出现脚步声,就见门外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了一个人:「娘娘,娘娘不好了……」 霍清颜心头一跳,忍不住呵斥道:「别大惊小怪的,有事说事!」 来人跪地痛哭道:「归德郎将他……归德郎将他殁了!」 清颜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归德郎将殁了,关哀家什么事……」 她再次喝姜茶,后知后觉撒了手,姜茶落地。 她犹如在梦中,轻声道:「表哥的职位,是什么来着?」 整个室内响起的都是隐忍的啜泣声,清颜脑海里都是自己表哥宠溺的样子,不正经的样子。 给自己银票的样子。 他曾经无数次地站在她的身前,替她挡风挡雨,也是因为帮她,才会落下了心病。 即使是自己当了太后,本该庇佑着他。 却仍旧没护住。 「昨日还好好的……」清颜喃喃自语道:「明明昨日还好好的。」 他们甚至都没有话别。 她还有好多话想要问他,还有许多的歉意没说。 霍清颜忍不住攥紧了衣摆,问道:「如何殁的?」 底下的人沉默不语,犹犹豫豫。 清颜忍不住大声呵斥:「说!」 「启、启禀太后……具体,具体奴才也不知道,但是昨日陛下派人赐了酒……」 是南宫烨? 是南宫烨赐死了他? 清颜忍不住捏紧拳头,咬唇不语,浑身颤抖着,连牙关都在抖。 她明知不该恨,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恨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松开衣袖,淡淡吩咐道:「小邓子。」 「奴才在。」 「去,将沈炼叫来。」 「太后吩咐你做什么?」上位的南宫烨询问道。 沈炼跪地:「太后只是奇怪,是谁将证据捅到了京兆尹傅怀安那里……」 南宫烨点头道:「朕知道了。」 沈炼抬头问道:「臣应该如何做?」是如实查,还是遮掩? 南宫烨冷漠道:「不要自作聪明,太后不傻,背后之人推波助澜,她不会查不到。没必要从中作梗。」 「你查到什么,就给她就是。」 「是,微臣遵旨。」 「下去吧。」 沈炼身影消失不见,陈桔担忧地看了一眼陛下,欲言又止。 南宫烨放下了手中的奏摺,伸手支着头,闭眼问道:「有话就问。」 陈桔点头:「奴才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在你犹豫当讲还是不当讲的时候,那就是不当讲。」南宫烨没忍住怼了他一句:「若是当讲,你早就讲了。」 「是是是……」陈桔脸色讪讪。 乖乖地闭上了嘴。 可过了一会儿,脚步徘徊着,脸上仍旧是苦大仇深,欲言又止。 南宫烨跟他相处这么久,他什么性格又怎么会不知道。 「算了,你问吧。」 陈桔嘆了口气,上前一步:「陛下,您明知太后跟归德郎将兄妹情深,昨日为何要派人去将军府赐酒……」 「你是在质疑朕的决断?」 「看陛下这话说的……奴才大字不识一个,见识浅薄,哪敢呢……」 「陛下,奴才是为您担心,昨日赐酒的太监到了将军府,明明归德郎将早已饮鸩而亡,您为何——」
第153页 多此一举? 南宫烨捏了下眉心:「朕没曾想,他心魔如此重。本想帮他决断,偏偏他自己了断了。」 「唉,可陛下为何不跟太后解释明白?若是太后误会陛下赐死的廖小将,可如何是好呀……」 他这头都愁得头髮都白了。 眼看着两个人最近好像关系和睦了不少,不吵架了。 「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南宫烨忽然问道。 陈桔一愣,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从未看透过。 先帝在时,太后那个时候是有名的木讷美人。 先帝驾崩,太后悬樑,以死明志,若是不知道陛下心仪太后,太后的这个决断也不能算错。 太后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太后,是个心地善良,胸怀天下之人……」 「她是个外表看起来嘻嘻哈哈,毫无心机,其实是个心思重的人。」南宫烨淡淡说道。 「若是别人,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掩盖罪行,可她还是会犹豫。」 「犹豫不决,证明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说着,随手从抽屉里拿出廖伯安的书信。 本想丢到火盆里,又想到廖伯安愿意以死谢罪,何尝不是对清颜的保护。 免得她左右为难。 犹豫了下,信件还是放回到了抽屉里。 陈桔嘴巴张了张嘴,南宫烨嗤笑道:「想问朕为何不让她看这封信?」 陈桔连连点头。 「若是信到她手中,她就会知晓廖伯安是自尽身亡,不想牵连她……」 「她就会自责。毕竟廖伯安的心魔皆因保护她而起。」 陈桔一愣,这才明白为何陛下让人端着鸩酒走这一遭了。 「可太后误会陛下出手逼死了廖小将军,会……会……」会恨你的呀。 南宫烨苦笑着,捏了捏手指,「若是要恨一个人,能让她心里好过些,那就恨朕吧。」 第115章 殃及池鱼 清颜想要去将军府送表哥一程,哪知到了宫门却被拦了下来。 「你确定是要阻拦哀家?」 宫门侍卫躬身道:「回太后,圣上有旨,没他手谕不得出宫。」 清颜万万没想到,南宫烨居然会阻拦自己出宫。 她纳闷道:「先前不是持令牌就可以出去么?」 侍卫头垂得更低:「回太后,旨意是才下的。」 「若哀家执意要闯宫门呢?」清颜上前就要硬闯。 宫门前的侍卫扑通跪倒一地:「求娘娘不要为难卑职,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侍卫们不停地拿头往地上磕,咣咣几下,额头就全是血。 清颜怒极反笑,「好啊好啊,哀家这个好皇儿……哀家也不为难你们,等哀家拿了圣上手谕再来!」 说完,转身往干清宫走去。 干清宫她向来是畅通无阻,根本没人拦她。 可今日她居然又被拦在了干清宫门外。 「陈喜,你确定要拦哀家?哀家要见圣上。」清颜高声说道。 陈喜硬着头皮:「圣上有令,任何人不见!」 清颜见硬的不行,又来软的,放柔了声音,声音发颤:「哀家……哀家只是想要出宫送表哥最后一程……」 「你去跟圣上说,哀家不怪他了,哀家很快就回……」 陈喜事先得到了吩咐,完全不为所动,低声劝道:「娘娘,恕奴才多嘴一句,您如今是太后,身份上,不合适。」 清颜还要上前,陈喜伸手阻拦,苦口婆心劝道:「娘娘,听洒家一句,回去吧……」 清颜悽然一笑,往常不想见他,他上赶着往前凑。 如今倒是想要跟他说话,他反而见不到了。 「好,好得很。我回,我回宫。」清颜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慈宁宫走。 走到宫门前,对守宫门的人说道:「慈宁宫的宫门,给哀家关上,没有哀家的允许,也谁都不见。」 她忍不住看向斑驳又深红色的宫墙,又抬头看向灰呛呛的天空。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笼中鸟而已。 只有挣脱这个牢笼,才能得以自由。 清颜望了一眼天空,第一次如此渴望去外面的世界生活。 南宫烨三天没见清颜,也没找清颜。 三天之后他却出现在了清颜的寝宫。 清颜丝毫的不意外,就算她下了令,可这后宫之中,又有哪里是南宫烨不能去的地方呢。 她难得笑了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陛下,倒是稀客。」 清颜这三天基本上没怎么吃东西,原本就不胖,几天下去,下巴愈发的尖了。 「瘦了。」南宫烨坐在清颜面前。 他的鬍子也长了胡茬,「这阵子有些忙,听说太后要找朕?」 清颜脸色平静,心里却忍不住冷笑,三天,人都已经下葬了。 他此时出现了,又有何用。 「已经无事了。」清颜懒散回应。 这三日,南宫烨对外说太后伤心过度病倒了,上不了早朝。 其实,也是避免早朝见面,她提出要求让他难堪。 只是清颜此时对自己所处的形势十分清楚,宫门,她出不去。 锁宫门,也拦不住他。 上朝……她去了也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清颜脸上又恢復以往的木讷神情。
第154页 「以后哀家不去上朝了,去了,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瞌睡而已。秀莲,送客。」 清颜懒洋洋躺到床上,放下了帘子。 不想看他。 南宫烨起身,刚要上前。 清颜见他身影过来,心里忍不住的厌恶,忽然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拿着剪子,顶到了脖子上。 狠狠瞪着他:「陛下莫要欺人太甚,再前行一步,试试!」 南宫烨慌忙抬手,往后退了一步:「别——别冲动。太后,剪子是利器,当心别划伤自己,朕不逼你……朕先回宫。」 清颜恨恨地看着他:「滚!」 南宫烨收回手:「朕滚,你睡,好好照顾自己。」 说着,转身离开了。 清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剪子随手扔到了一旁。 忍不住双手捂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南宫烨回到干清宫,一脚踹倒了一旁立着的花瓶。 花瓶应声倒地,还好地上铺着地毯,花瓶倔强,才没碎。 可南宫烨不解气,恨声道:「连个花瓶都跟朕对着干?」 转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随手抄起了砚台,狠狠地砸了下去。 倒地躺着的花瓶,终于不堪重负,不復倔强,应声碎裂。 陈桔双手揣袖,耷拉下眼皮,心里直道可惜。 个老天爷啊,花瓶遭谁惹谁了呀。 人家好生生在那立着。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陛下,陛下为了避免太后自责,当了恶人。 又生怕太后伤心过度,不许她去奔丧。 现如今倒好,太后跟他生分了。 想着发火了。 南宫烨发了一通邪火,坐到了御案前。 他还有一堆的奏摺没批,强忍着看了几个奏摺,心不顺,奏摺也跟他对着干。 都是些没屁咯愣嗓子的主,越看越气。 强压着火一一回復。 提笔言简意赅: 「是」 「朕知道了。」 「不必上奏。」 「言自不惭乎?」 谁曾想翻到最后,一个又是反覆请安的奏摺。 扫了一眼,杭州织造,这是他这个月第二十二封的请安奏摺了。 先前都是太后回復的,她还在朝堂特意提了一嘴。 仍然无用。 南宫烨终于安耐不住,提笔就骂:「放你的屁!」 写完之后,觉得心情舒畅,他撂下了笔。 「拟旨。」 「京兆尹傅怀安,断案如神,胸有沟壑,心怀百姓,特命为——」 说着,他起身朝着身后的舆图方向走近,看了一下。 手指随意划了下,选了个离京城最远的地方,停住,「儋州。」 陈桔踮脚望了下,銮舆图上面的一个点。 很是偏南,蛮夷之地,鲜有人居。 都是冥顽不明的罪臣流放之地。 心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神仙打架,遭殃的是傅县令啊。 听说李相很是看重他,想要招他当女婿吶! 陛下此时将人贬出京,还那么远,岂不是棒打鸳鸯? 南宫烨收回手指,似夸似讽:「他既喜欢为民请命,在京中未免屈才,此等栋樑之才,朕不忍埋没,便去儋州做出一番业绩来吧。」 陈桔应是,掌印太监很快拟好了圣旨,陈桔端着来到南宫烨面前。 就见他拿起玉玺,干净利落地盖了上去。 他这头心里刚痛快了,就听外面通报,北镇抚司指挥使沈炼求见。 南宫烨皱眉:「宣!」 第116章 背后之人 「谁?」清颜不可置信起身上前问道,「你说是谁?再说一遍?」 沈炼回答道:「鸿胪寺少卿葛云庭。」 清颜想了想,「葛云庭……如果哀家没记错的话,是左相的人,你确定没出错?」 幕后的指使难道是她爹? 沈炼点头,「人在昭狱,是他亲口承认。」 「昭狱?」清颜冷笑道「鸿胪寺少卿,从五品的官职,现在居然在昭狱中,不是屈打成招?」 沈炼脸皮发烫,知道这是讽刺他。 还是直言:「稍微……用了一些小技巧。」 「据哀家所知,他所在的鸿胪寺是清水衙门,你是以何罪名请走的他?」 沈炼神色有些不自在。 「还是老样子,他酒后做了几句酸诗……」 清颜瞭然,这一招文字狱,罗织罪名,真是屡试不爽。 「你来,陛下可知?」 沈炼点头:「臣来时已经向陛下汇报过了。」 清颜看向小邓子,「去,到干清宫那找陈桔,问一下,哀家今日要出宫,陛下手谕如何请?怎么个流程,问问,是哀家跪求么?」 小邓子点头,麻利得走了。 沈炼一惊,忍不住抬头:「娘娘,昭狱血腥污秽,怎能屈尊……」 「无妨。」 清颜抬手打断了他劝阻的话。 「春杏,伺候哀家更衣。」 等清颜换了玄色的男装,披着黑色斗篷出来时。 小邓子回来復命,身后还跟着陈桔,脸上陪着笑。 陈桔上来行礼,温声细语,和和气气:「太后娘娘这外道了不是,娘娘想出宫,随时都可以,不过是看娘娘的心情——」 清颜心中冷笑,脸色平静:「那也不能让你们这帮小的为难,既然宫门要手谕,那哀家也不好特殊……」
第155页 「娘娘,加点小心便是。」 陈桔点头哈腰地,将出宫的手谕放到了桌案上。 行礼告退。 走到沈炼身旁小声提点道:「娘娘千金之躯,切记别惊吓了娘娘——」 否则,陛下怪罪下来—— 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对视一眼,沈炼郑重点了点头,他知。 脸上的态度更加的恭敬。 * 这是清颜第一次来昭狱。 昭狱,隶属于北镇抚司。 开国皇帝建立时,权力有限。 等到南宫烨即位,因其上位不正,又忌惮朝臣异心。 便放开了北镇抚司的权利,开始有了定罪权,独立于三法司之外。 昭狱,其室卑入地,其墙厚数仞,即隔壁嚎唿,悄不闻声。 这座监狱建在半地下,终年不见天日。 阴湿寒冷让人不寒而慄。 大门吱呀开合,仿佛野兽龇牙咆哮。 清颜饶是有了准备,心里还是突突。 「太后娘娘这边请——」 沈炼给她提着灯笼带路。 地下室黑暗又阴冷,血腥夹杂着说不上来的潮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清颜刚下去,没走几步,就觉得脚面上有什么东西划过。 还是毛茸茸湿漉漉热乎乎的活物。 她忍不住心里发毛,脚步一顿。 略微转头,就看到了让她触目惊心的画面。 一个栅栏的牢房里,密密麻麻地躺着数个犯人。 他们身戴枷锁,披头散髮,神情麻木,任凭成群的老鼠肆意啃咬,一片血肉模煳。 清颜一个没忍住,捂着胸口,干呕数声。 随手扶了把一旁的墙,又觉得黏腻。 抬手却发现手上,沾得不知是何人的血! 墙上的血居然如此的厚! 清颜强忍住噁心,硬生生别过脸。 沈炼身后的一个侍从,很有眼力见,立刻拿来了沾了冷水的帕子,弯腰递给了清颜。 「主子别见怪,这里不让生火,快擦擦手。」 清颜不停用帕子擦干净手。 刻意忽略难闻的恶臭气味和老鼠吱吱的声音。 侍从见清颜面色发白,为了缓和她情绪。 热情地给她介绍:「主子你看,前面不远就是,马上就到了。」 不过区区几步路,让人生理心理极为不适。 清颜咬牙坚持走到尽头,门前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葛云庭。 他的职位在这京中不算高,也不算低。 却实实在在是霍刚的人。 文臣的傲骨,他也不缺,来霍家的时候,身姿挺拔。 而此时,葛云庭犹如被人抽掉了嵴樑,软脚虾一般,被捆绑在刑凳上。 他的手,曾经下笔如有神。 如今鲜血淋漓,一团模煳。 听到脚步声和开门声,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是一抖,嘴里嘟囔道:「我都招……我都招……别打我,别打……」 清颜的视线望向他手,侍从脸上有得色。 「贵人有所不知,此乃我们昭狱自创十八刑罚中的一种,名为拶指。」 「它奇特之处,在于,如果是紧拶则肉去,但是不伤到骨头,如果用稍宽的拶,则十指俱折……」 有道是十指连心,是什么能让这人,如此轻描淡写说出这么冷酷的话? 清颜脸色发白,嘴巴开合半天。 也没想到一句可以夸赞他的台词。 而原本耷拉脑袋的葛云庭,听到动静,抬眼看到霍清颜时,脸上满是惊喜。 「霍小——哦不,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救臣出去,臣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啊……」 「出去。」清颜挥挥手。 「哀家想要单独问问他。」 侍从犹豫地望向沈炼,沈炼点点头:「娘娘,臣在门口,有事喊我一声就行。」 清颜点头:「好。」 却叫住了刚才介绍刑具的那人。 「你先等等。」 侍从很是意外:「主子有事吩咐?」 清颜点头,看向葛云庭,又对墙上的刑具说道:「哀家看你对这些刑具如数家珍,哀家很是好奇。你不妨给哀家讲讲,都是怎么用的?」 侍从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好嘞,没问题。」 「我们这的刑法分别是,拶指、夹棍、剥皮、拔舌、断嵴、坠指、刺心、琵琶……」 「拶指,刚刚小的给娘娘介绍过了……夹棍在这里,这个要这么用……」 「琵琶,顾名思义就是弹琵琶,就是把人的衣服解开,将四肢捆住……」 「取利刃或锐器在其胸前肋条部位来回上下拨动,以肋条做琴弦,以刀尖做弹拨。」 说着,还动手比画几下:「哎~像这样,哎~这叫,弹琵琶。」 「不消几下,便皮开肉绽。」 清颜听了,心里发毛,脸上镇定。 而刑凳上的葛云庭,早已是一脸菜色,抖如筛糠。 「都听到了?」清颜笔直地望向葛云庭。 嘴上问侍从:「这十八道刑罚,可有人能活着扛下来?」 侍从谦虚一笑:「那哪能呢,那这刑罚,那不是形同虚设了吗。」 葛云庭两腿再次一抖,居然吓得尿失禁。
第156页 清颜对侍从说:「多谢,你先出去,若有需要,哀家再喊你。」 「好嘞!」 侍从痛快地走出去,贴心地带上了门。 门口又一个侍从用手捅了他两下:「王武,看把你能的,贵人面前显摆不出来你了——」 「哪有?我这不是给娘娘讲解一二么——」 「——嘘!」沈炼出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清颜听着门外没了声音,这才走到葛云庭面前:「我能来到这里找你,问的话,你要如实回答。」 「若有半分虚言,这刑罚的滋味,刚刚你也听到了。」 「你若是想做那被人弹奏的琵琶……」 「不不不,葛云庭连忙摇头,娘娘问,你问——」 「第一个问题,告发廖伯安,通到京兆尹傅怀安那里的人,是不是你?」 「这——」 第117章 秘道所在 见葛云庭言辞闪烁,清颜冷笑一声,「罢了,既然不想说,哀家也不想知道了,你在这多待些时日吧……」 说着,人就往门外走,身后的葛云庭吓得惊叫:「娘娘——留步!臣说,臣交代。」 清颜这才停步,缓缓转身,就见葛云庭闭眼,咬牙承认道:「没错,的确是臣送的。可臣也是奉命行事……」 「别跟哀家说,你是奉了我爹的命令?」 葛云庭苦笑:「若非左相,太后觉得臣有必要掺和进来么?」 「廖伯安是盛家的子孙,盛家是他的岳家,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清颜忍不住问道:「我爹虽然恋权,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不会去做。」 「臣……臣也只是猜测而已……」 葛云庭言辞吞吐,「左相本想让霍二小姐,入宫伴驾。哪曾想她却折在了宫中……」 「你是说,我爹是要惩罚我?」 想到之前的一个耳光,清颜眼里涌入一丝的寒意。 「不,左相有他的想法……」 葛云庭明显是知道什么,又顾忌着什么,说一半留一半的。 吊起了清颜的好奇心,剩下的反而不说了。 「好吧,既然你说完了,那哀家就回了。」清颜作势欲走。 「娘娘,留步啊——」 「从你嘴里,哀家没看到任何需要保你的好处。哀家为何要出手救你?」 葛云庭恨声道:「臣知道左相的这么多秘密,您就不怕臣抖落出来牵连左相么?」 清颜心头微微一动:「好笑,左相有什么秘密,是你知道而不告诉我这个女儿的?」 葛云庭看着清颜,眼神里居然流露出一丝的怜悯。 清颜又道:「我爹是先太子太傅,太子已薨,太子幼子虽然侥倖活命,可也被陛下控制。你们就算是念着前朝的血脉……」 她话音刚落,却见葛云庭盯着自己的肚子出神。 清颜心里忍不住就想要嘲讽,她这个肚子里哪里有货? 说是有武帝的遗脉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呵——别告诉哀家,你们在打我肚子的主意?」 扶持幼帝登基? 葛云庭连连摇头:「太后虽然身怀六甲,可女子有孕本就没有定数,今日有,明日可能就流了。再者说,就算足月能生下来,是男是女都未可知……」 清颜一想,虽说当时南宫烨说她有孕,爹没再逼迫自己殉葬,似乎是让步了。 表面上看起来,是南宫烨用一个武帝遗脉的胡萝蔔大棒,吊着这些心怀二心的旧臣群羊…… 殊不知,她爹也不是白给的。 或许也不过是将计就计了。 想到后来南宫烨和她受到竹林的刺杀,左手使弩的家臣…… 她不愿意深想,也能猜测是她爹的手笔。 南宫烨吊死了那群刺客,齐齐砍掉了左手,也无非是要给她爹一个警告。 「难道——」清颜猜测道:「我爹是拿我当幌子,其实要扶持的人,另有他人?」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葛云庭脸色一变:「我没说,我可什么都没说。」 清颜心中又往这个方向想,武帝在位,先皇后醋性很大,手腕也很阴毒。 武帝的皇子,其实并不多,早夭得多。 而成年皇子,都被南宫烨杀得差不多了…… 不对! 若她是左相,不会去保一个成年的皇子。 不好驾驭掌控。 清颜脑海里忽然一个清明,南宫烨夺宫之时,咸福宫着了场大火。 武帝老来子,年方九岁的福王以及宁王的生母福贵人也双双死于火海里。 那天实在是太混乱了,一个未成年又不受宠的皇子和低等嫔妃,没有人会在意。 若是宫中有人接应,赶在梁王逼宫时,提前放火。 再顺着宫中秘道逃脱…… 「原来是这样啊。」清颜瞬间醍醐灌顶。 「你说的这些,捕风捉影的,都没有凭证,空口白牙污衊左相,你该当何罪!」清颜厉声道。 「你污衊我爹有二心,你以为我会信?」 葛云庭道:「怎么会没有凭证,那人是臣亲手交到他手中,秘道也是臣——」 清颜嘴角终于露出了弧度。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吶。 清颜强压着心头的兴奋,冷淡道:「呵,简直一派胡言,本宫在宫里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什么秘道。」
第157页 她这番无知的言论,反而把葛云庭给气笑了。 他内心不屑,女子就是女子,头髮长见识短。 脸上的轻蔑一闪而过,反驳道:「秘道秘道,便是没人知道的逃生出路,若人人都知道,那是康庄大道。」 非常有道理! 清颜心里窃喜,再次蛮横道:「不是哀家看你不起,便是有,你一个区区的鸿胪寺少卿,又从哪里得知?」 「臣主持庆典,接待外藩使节,熟知宫廷礼仪,便是不知的也要去查阅,臣也是在典籍中无意中窥见……」 说着他轻咳道:「帝始从潜道幸陇西……臣只是好奇,前朝哀帝挖宫中秘道,深夜去又会名妓是否确有此事……」 清颜忍不住看了看葛云庭,这个跟她爹同榜的进士。 心里感慨着,一句未经查证的话,就能勾起好奇心,执着寻找,最后还真的发现了秘道。 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她爹运气比较好,被外祖榜下捉婿,平步青云,葛云庭则是一步步往上爬,擢升艰难,都是干些没油水的职位。 可她爹能把他当做心腹,此人的确是有些用处。 清颜压抑住内心的喜悦:「哀家过来,只是我爹让我来试探你。其实哀家就是要救你出去——」 葛云庭心中一喜,涕泗横流:「太后——这个地方真的不是人待的。」 「只是——」清颜故作为难:「你今天的表现,其实并不好,哀家不过问问你,你就全说了。」 「哀家还得回去跟我爹汇报一下……」 葛云庭大惊失色:「娘娘,这个鬼地方,臣实在是呆够了……」 「想要今天就带你走也简单,你把宫中秘道的出入口,在哪里,告诉我。」 「娘娘,咸福宫大火之后,秘道早已荒废,入口早已堵死了!」 「唉,可惜,这样哀家也没办法救你,你再坚持坚持。琵琶毕竟,你还没尝试过呢。」 「我、我、我、我想起来了……」葛云庭忙抬头:「咸福宫的入口虽然封死,但是干清宫的入口可以与咸福宫底下的秘道汇入……」 「你跟哀家逗闷子呢?干清宫有秘道?」 葛云庭仰头:「当然,要不哀帝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宫?起初是打着去咸福宫宠幸嫔妃,掩人耳目出宫,后来咸福宫的万贵妃病逝,哀帝便又在寝殿里开了个秘道……」 清颜回想了干清宫的布置。 床,桌案,美人塌……甚至是角落的燃香摆放,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她问道:「在寝殿的哪里?」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陛下的龙床便是!」 清颜原本兴奋起来的火苗,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他娘的睡榻,南宫烨的龙床下。 这秘道的入口,简直也是难度太高了些。 她难道半夜推醒南宫烨,跟他道:「你起来,把秘道开了,别耽搁哀家走?」 或是索性一脚将他踹下床? 第118章 杀人灭口 清颜看着葛云庭,「若是龙床,铺床的宫女怎么会发现不了机关?」 她自然没说她在南宫烨的龙床睡过,若是有机关她也应该能发现。 葛云庭皱眉:「既然是秘道的机关,怎会轻易被发现,咸福宫的秘道也是我找寻很久才发现的。」 清颜点点头,行吧,既然知道秘道的位置,剩下的就是如何开启了。 回去她自己慢慢研究吧。 「我爹为何单单钟意福王?」清颜忽地问道。 葛云庭又用那种怜悯的目光看向清颜,清颜内心微动。 显然其中应该有些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隐情了。 果然,就听葛云庭道:「其实一句爱屋及乌,就可概括,整件事说来话长,那年……」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清颜身着大黑斗篷从门里走出。 沈炼离门口有段距离,见她出来,忙作势行礼,清颜拦住:「他可还有其他实罪?」 沈炼平静地看向清颜,淡定回道:「太后若是想实,臣可以让他坐实。」 清颜顿时瞭然,这就是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罪过。 属于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的那种。 清颜摇头:「不必了。放了他吧。」 沈炼仍旧一脸平静,沖身后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不多会儿,葛云庭就被几个人给解开了枷锁,拎着脖颈子,提熘出来了。 葛云庭看清颜的眼神简直是犹如再生父母。 走廊里,一扇窗都没有,又是半地下。 老鼠的腥臭味道,夹杂血腥味道,让人作呕。 一行人慢慢往出口方向走,看着满墙的刑具,以及斑驳的血渍。 两旁牢狱里形容枯藁的人,他们曾经也是意气风发,也都是饱读圣贤书。 清颜忽然想到了江直,没忍住问道:「他当初也是这样么?」 沈炼起初没反应过来,「娘娘指的是——」 「江直。」 沈炼一怔,如实说道:「臣刑讯了这么多的人,他是扛过最多刑罚的也不低头的人,宁折不弯……」 文人的傲骨,他是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了。 只可惜最终他还是没扛过刑,死了。 清颜嘆息了声,心里仍旧是为江直可惜。 她眼看着走到大门,角落里又冲出来几只老鼠,体型硕大,也不怕人。
第158页 直朝着清颜过来。 清颜瞳孔都要睁大了,沈炼上前一步,跺了跺脚。 老鼠似乎也知道谁可以惹,谁不能惹,四散而逃。 清颜吩咐沈炼道:「整些野猫进来吧。」 沈炼点头应是。 昭狱外,显然已经备好了两辆马车。 清颜眼看着锦衣卫将葛云庭架上了马车,直到上了马车,葛云庭才感觉重见了天日。 在马车上还朝着清颜磕头。 清颜转身上了前面的马车。 马车行驶了不多会儿,就骤停下来,一群黑衣蒙面人沖了出来。 沈炼挡在清颜面前,冷声道:「有刺客,护驾!」 若是太后娘娘有何闪失,他得提头去见陛下了。他这么一喊,后头的锦衣卫也涌了过来,清颜团团护住。 谁知,黑衣人却并不是朝着清颜而来,只不过是声东击西。 清颜见黑衣人直朝着后头马车而去,急道:「快去,目标不是我!」 但是显然晚了,黑衣人动作利索,行云流水,左袖弓弩刷刷两下。 丝毫不恋战,人已经撤退了,锦衣卫顾忌着太后的安危生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也不能追。 便眼睁睁地看着这群猖狂的刺客,得胜离去。 清颜走到了后面的马车前,沈炼先她一步,跳上马车,掀开帘子。 葛云庭死不瞑目地倒了下来,沈炼探了探他的脖颈。 朝着霍清颜摇头:「已经断气了。」 清颜看了看随行的侍卫,一个个从他们面孔扫过去,他们都是一脸平静,显然司空见惯。 「好生安葬吧。」 清颜坐上马车:「回宫吧。」 她本想去丞相府,跟她父亲对峙,她知道是他爹派人动的手。 可此时此刻,她却又觉得,言语是最苍白的东西。 说得再好听,也还是要看他如何做。 才能看到他的内心。 儿时她经常看到爹爹对娘亲甜言蜜语,以为他们夫妻恩爱,情深似海。 可娘亲过世不到一年,柳朝夕就进门了。 对自己的磋磨,不会没有丝毫的端倪,但凡是一个上心的父亲,都应该有所察觉。 只是她爹霍刚,不知有意无意,从来不多问一句。 他们的父女感情,不能说全然没有,只能说有,但不多。 她爹的过往经歷,她今日才从旁人的口中得知。 清颜放下了帘子,此时她多想从马车跳下去,直接甩掉众人走掉…… 可刚才出现黑衣人的时候,她才发现,不远处还有数名暗卫。 他们只观望,并没上前,想必是得了主人的吩咐,紧要关头才能现身。 原来南宫烨让自己出宫,暗中也是派了人监视的。 清颜闭上眼,心绪纷乱,脑海里都是葛云庭的话:「霍相寒门出身,曾经有个指腹为婚的姻缘……」 「哪曾想那家全家获罪……」 「小姐也死在了狱中……」 「霍相寒窗苦读数年,所求就是能给未婚妻家平反,后来一举高中,才知道未婚妻家也不过是被殃及……」 「后来他成了盛家的女婿,屡屡晋升,平步青云。」 「只可惜,造化弄人,那家的小姐其实没死,当日被丫鬟替换了衣服,藏入了菜窖之中,侥倖逃脱,却又阴差阳错进宫成了一名宫女……」 「本以为等到合适时机,等宫女被放出宫,或者找个机会纳入府中……」 「却因为相貌动人,被武帝临幸…… 清颜捏着鼻樑,想不到她爹居然有如此的过往。 福贵人她曾经见到过,的确是难得的美人,柔柔弱弱的。 可即便是再美,也是美人迟暮了。 想不到那日居然真的死在了烈火中。 只将福王交付给了葛云庭。 心也是够狠的。 死了,才能永远活在她爹的心中吧。 只是她作为盛家的后代,却极为不屑这样的行为。 不论白月光有多么好,既然娶妻生子,就要忠于自己的家庭。 怪不得儿时一直觉得父亲很好,不知道何时父亲居然变了。 母亲也郁郁寡欢,男人心里有了波动,从言语言行,到态度,枕边之人怎么会感受不到。 清颜不觉得霍刚的爱情有多伟大。 只是男人,得不到的总是好的而已。 霍府 灯下,霍刚正在用心地画一幅美人图,那女子笑容温婉,顾盼神飞。 在他笔下,栩栩如生,甚至是一根头髮丝也是细可见其纹路。 他画好,痴痴地看着,画中女子好似也与之隔空对望。 「老爷——」管家进门禀告。 霍刚画下最后一根头髮丝,搁笔,不紧不慢问道:「办妥了?」 「是,昭狱的门一开,就收到了王武的传信——」说着,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已经灭口。 霍刚点点头,仍旧痴痴地望向画中的女子,「福王可好?」 管家摇头:「毕竟岁数小,这几日梦里,吵着要娘,醒来也不太吃饭,瘦了很多。」 霍刚冷哼了下,心道吵着要娘,也得人在才能见到,人都没了,上哪给他找去…… 他冷声吩咐道:「不吃就是不够饿,先饿上几顿再说,到时候也就吃了。」
第159页 管家身子一顿,点头领命而去。 霍刚仍旧痴痴望着画中人:「你说,要我念着以往的情分上,帮忙照顾他一二。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只是啊,照顾得再好,你又看不到了。」 说着,他捲起画轴,丢到了火盆中,看着熊熊大火吞噬着她。 「你真狠心。」霍刚喃喃自语,摸了一把脸,却是满脸的泪。 第119章 准备药品 清颜回到宫中洗漱一番,躺在躺椅上,看了会话本。 她没着急去干清宫。 而是派人把姜太医叫了过来。 她若是出宫,钱她有,武功她也有。 可惜她不会医术。 没有医术,中途要是得病了,如何是好? 反正暂时还没找到秘道的开关,要稳住,不能冒进。 在这期间能学一点是一点。 姜太医来的时候,神情不太好,一副老大不耐烦的样子。 两个人熟悉了以后,他摸清了清颜的脾气,简直是放飞了自我。 走路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太后娘娘,这个平安脉,其实也不用一天一请嘛。」 左右孩子不是一天就有,一天就没的。 人也不是一天就活,再过一天就死了。 「其实哀家也觉得没必要一天一请,只是哀家在这宫里没有什么说话的人……」 「看着您,就想到了哀家的外祖,觉得格外的亲切……」 清颜瞎话张嘴就来。 姜太医闻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可别,您看谁亲切都行,臣这把老骨头,可受不起啊。」 这话要是万一传到陛下的耳中…… 他离阴曹地府的入口,就不远了。 「娘娘有事说事,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 「哀家最近忽然对医学有了兴致,哀家是想问,若是拜您为师,多久能出徒?」 姜太医闻言,眼皮子就是一跳。 他没立即回答清颜这个问题,而是眼神示意,让徒弟刘仁上前给清颜把脉。 刘仁躬身上前,行了个礼。 手放到清颜的脉搏上,他眉头皱了下,看向了他的师父。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 姜太医这才开口,状若随意,问刘仁:「刘仁吶,你是几岁学的医啊?」 刘仁如实回答:「师父,您是知道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五岁就开始给我娘抓药,六岁就开始学採药,七岁学炮制……十三岁拜您为师,我资质愚钝,学了大概十多年吧。」 清颜笑了笑,转头看着眼前这个狡猾的老狐狸。 太医院的刘仁,不懂交际,为人刻板却医术高超。 外号刘痴,学医成痴! 清颜都有耳闻。 虽然他自称资质愚钝,世人都知道他是医学奇才。 因为他如今方才双十年华,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 天赋如他,也是学习了十多年。 姜太医这句问话,无非是婉拒了清颜的提议。 意思是她如今学,晚了。 清颜又岂会听不出来,她脸上还挂着笑意,再次转头,望向刘仁。 「无妨,哀家也知道姜太医身为太医院院判,平日里比较忙。」 姜太医微笑着点点头,捋着鬍鬚,没等开口。 清颜又说:「刚才姜太医也说,其实小小的平安脉也没必要日日请……」 「哀家看刘太医也很是亲切,很像哀家的哥哥,以后让刘太医日日过来请脉,顺带教哀家识别下草药,也是好的!」 姜太医看了一眼自己那看起来其貌不扬,但也是唇红齿白清秀的徒儿。 这是个一根儿筋吶。 自己这半截入土的人,都生怕一个不小心牵扯宫闱秘闻被人灭口。 何况这个头脑不灵光的徒儿? 况且孤男寡女,都是年轻气盛情窦初开的年纪,万一再看对了眼儿…… 宫里的太监席位里,岂不是又多了一名太医? 于是,他赶忙推脱道:「承蒙娘娘厚爱,只可惜,他岁数小,医术不精,实在是难堪重任……」 「无妨,哀家也不过是对学医好奇而已。」 「娘娘,学医枯燥,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学成。」 「哀家知道,哀家就是最近比较想学了。」 好说歹说,全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姜太医心道,放你娘的屁! 他慈宁宫先前能跑八百趟,从没见到过太后对这些感兴趣过! 如今凭空来了句想学医? 简直是全后宫的公公们聚集开会——无(鸡)稽之谈! 「娘娘,您究竟意欲何为?」姜太医明显不耐烦了。 「只要微臣能做到,娘娘不妨直说。」 绕圈子绕的他烦躁。 清颜直言不讳:「哀家想要些常备的药丸子,比如中毒了,一颗吞下去,百毒全解的那种……」 姜太医无奈地闭眼,实在是忍了又忍,没忍住。 声音不由得拔高半截:「娘娘,城南新来了个杂耍班子,猴戏耍得栩栩如生,城北的赵家班,全武行翻跟头,能一口气翻转九九八十一个……」 清颜一愣,这些跟她要的药丸子有什么关系? 「便是宫外的寻不到,宫内亭子里,九曲迴廊里有曲水流觞,永和宫有蹴鞠场……」
第160页 「都可以给娘娘做消遣,娘娘实不必消遣老臣!」 姜太医越说越气,起身吐沫星子都要喷清颜脸上:「医者望闻问切,中什么毒,下什么方,若是有这样的十全大补丸,老臣倒是也想厚颜跟娘娘讨要一二——」 话音刚落。 门口却传来了清越的声音:「讨要什么?朕倒是也比较好奇……」 说着,南宫烨一手在前,一手背后,跨过了门槛,走了进来。 他应该是一时兴起过来转转。 两人先前的对话,他离得远,也没听真切。 清颜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想要常备的一些药物,以防他起疑心。 刚想着怎么圆过去。 原本梗着脖子,义愤填膺喷自己的姜太医,犹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嘎的一声。 戛然而止。 他哎呀一下,双手狠狠地拍着大腿,「娘娘英明啊,娘娘怎知老夫最近就是想研究一些常用的药丸……」 「娘娘简直是菩萨转世,慧眼如炬啊……」 清颜嘴角的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敢情着,她废了那么多的口水,都比不过南宫烨随意的一句问话? 她刚要开口解释,就见姜太医抬手示意:「不必说了,娘娘说得,臣都懂……」 「娘娘的一片用心良苦,臣也都懂……」 「娘娘心中惦记着陛下,知陛下不爱喝苦药,想要臣制些常备的药物,驱寒健体,臣都懂!」 南宫烨原本刚刚坐下,刚接过茶水,还没碰到口。 姜太医不留痕迹的马屁,无形之中拍得他通体舒畅! 他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抿了一口茶,暖到了心中。 眉毛微挑,声音也不知不觉温和地能抚平人心灵:「哦?朕竟不知,太后居然如此关心朕。」 清颜看了一眼,不断给自己眨眼告饶的姜太医,知道他们都是惧怕南宫烨到骨髓了。 笑着点点头。 心中却在想:别说你不知道我如此关心你,我也是才知道!!! 第120章 疑似滑脉 南宫烨一来,整个气氛莫名地变得很压抑。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姜太医为了描补先前对清颜的怠慢,一个劲地输出彩虹屁。 说完了,他自己老脸也忍不住有点臊得慌,得亏是长得黑,看不出来。 清颜只看着他,瞭然一笑。 他就更觉得惭愧,其实也不怪他,这几日诏狱又关进去了一批朝中重臣,甚至是清水衙门也未能避免。 昨日当街还死了一个! 南宫烨慢慢地品茗,清颜也没说话,姜太医停顿了片刻,说道:「臣这就去研究方子,制作药丸比较费时费力,但是老夫一定竭尽全力,争取早日送上……」 南宫烨扫了一眼清颜,见她今日脸色缓和了许多,见到自己眼神也不似前几日那般排斥。 心头舒展,声音也宽和:「朕也不急于一刻,爱卿不必着急,退下吧。」 姜太医刘仁齐齐行礼告退,姜太医在前,徒弟刘仁背着药箱在后。 两个人刚出了慈宁宫的门,便加快了脚步行至一旁,刘仁欲言又止。 姜太医问道:「切脉可有什么异常?」 刘仁点头,先前师父跟他说过,他一根筋,在宫内最重要的是明哲保身,所以跟师父在一起。 即使是他诊断出来什么病症,也要跟师父会诊一下,再定夺。 刘仁刚要开口,被姜太医喊住:「等下——」 他再次看了眼,周围没人,拉着刘仁到空旷的地方,「说吧。」 「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主实热、食积、痰湿……」 姜太医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滑脉?」 刘仁点点头。 姜太医看着自己的徒儿,一时间心头很是复杂,大有江山代有才人出,前浪被后浪拍死岸上的感觉。 昨日他才给太后请过脉,丝毫未觉得异常。 甚至今天过来,都觉得小题大做。 自己的徒儿能切出来,自己却没能切出来,只能代表这个月份太浅。 「暂时先别声张,我昨日才请脉,当时未觉得异常……」 刘仁直言不讳道:「兴许是徒儿切错了。」 姜太医看着这个徒儿,内心丝毫没有觉得被安慰到,反而觉得更被羞辱。 「你跟我学医十多年,可诊错过一次脉?」 刘仁闻言,在脑海里苦苦思索了半天,回道:「未曾。」 姜太医终于忍不住跳脚,狠狠给了他后背来了一巴掌:「下次不会安慰人,你就别安慰!」 刘仁乖乖点头,耷拉个脑袋,闷声回道:「嗯,徒弟知道了。」 看着自己这个明明一个天纵奇才的狠人,偏偏长了一副熊样子的徒弟。 姜太医感慨道:「似你这般天纵奇才的医者,老夫生平只见到两人。老夫自认为老夫乃百年内难得的医学奇才,直到遇到你们_」 那是老天爷追着餵饭吃啊。 刘仁点头:「一人是我,一人是师父,甚好。」 姜太医捋着鬍鬚:「天赋上,老夫不及你,另外一人,是老夫的大师兄。」 刘仁又道:「大师伯毕竟岁数比您大,师父您还年轻,以后超越他,不是难事……」 姜太医神色复杂:「我说他是大师兄,因为我们曾经师从神医谷的鬼判官,他入门比老夫早,辈分高,老夫什么时候说过他比老夫年长?」
第161页 刘仁瞪大了眼睛,一副被雷噼到的表情,就见姜太医嘆了口气:「他的医术比老夫高得不知多少,可年纪却连老夫一半都不到……」 「您、您是说……」刘仁不可置信,经常被师父提在口中的大师伯,居然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姜太医拍拍刘仁的肩膀:「一山还有一山高,所以你要沉下心踏踏实实学医。」 说完,一个人转身往慈宁宫走。 「师父,你做什么去?」刘仁下意识地要追,姜太医摇头示意他在原地等他。 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慈宁宫,见他又露头,南宫烨有些意外,心念微动,给陈桔一个眼色,陈桔又给陈喜一个眼色。 陈喜出来,姜太医趴在他耳朵跟他吩咐了一番,他点点头。 等他回来又跟陈桔嘀嘀咕咕说了几句,陈桔点头。 陈桔不紧不慢走到南宫烨身旁,在他耳边嘀咕了一番,南宫烨摸索着茶盏的手指点了点。 「朕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南宫烨面色不动,清颜从话本子里抬起头,就看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清颜继续低头看着话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南宫烨走到了她身边,伸出手指,轻轻的摸了她脸颊。 清颜抬头望向他,「陛下要是前朝事忙,便忙你的去吧。」 南宫烨俯下身,清颜坐在躺椅上,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 他却轻轻吻了她额头一下,揉了下她的头:「别看太长时间,当心看坏了眼。」 清颜道:「好。」 「朕前朝有些事情忙,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说完,人再次出了慈宁宫。 看着他的身影离开,清颜才松了口气,自从他俩到了一处,南宫烨就格外的粘人。 清颜有时候都有些怕两个人的独处。 上次他居然在议政殿里要了她…… 实在是太荒唐了。 清颜其实并不抗拒偶尔的鱼水之欢,只是南宫烨的时间实在是…… 过于的长,哪次都是将自己弄得满身的青紫。 所以太医刚出门,清颜就赶紧拿起话本子,猫在了躺椅上,装作看书的样子。 谁知…… 他今日没有睡自己的意思,倒是自己想多了。 清颜打了个哈欠,将书搭在了脸上,迷迷煳煳地居然睡了过去。 她隐隐约约地觉得好像忽视了什么,只是太困了…… 而这头南宫烨强压着兴奋出门,边走边问身后的陈桔,「怎么说的,说是有了么?」 陈桔回忆陈喜的话:「不宜圆房,那岂不是有了?」 南宫烨强压着心头的欢喜,刚想哈哈大笑,又觉得没经查实,不太好。 他这几日没少宣安宁伯过来探讨夫妻相处之道,学习了不少精要。 还没来得及施展,清颜肚子里就有了他的骨血了…… 是哪次有的?南书房? 是御案那次……还是水中那次? 他赶紧让人再次宣来了姜太医到干清宫,姜太医显然早有准备,早已恭候多时了。 没等他上前行礼,南宫烨一把将他拉起,抱住:「爱卿,朕的肱骨之臣啊,你就是朕的福星………」 姜太医讪笑道:「陛下,何故如此的高兴?」 南宫烨一愣,赶忙松开他:「不是你让人传话,说太后可能有喜了么?」 姜太医心头一嘆,刘仁的确是诊断出来滑脉,可他没切,月份太小的,滑脉并不准。 虽然他相信他徒儿的医术……… 但是万一呢? 他不能用徒儿的命去赌,他摇头:「陛下,臣只是说,这些日子,不宜圆房,没说是喜脉。」 原本笑着的南宫烨,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笑的时候,犹如弥勒佛般慈祥。 严肃的时候,通体散发着杀意,犹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第121章 柔弱女子 南宫烨定定地看着姜太医,说出的话,冰冷的似乎夹杂着冰碴:「爱卿,你既走了,又巴巴地跑过来,就是为了戏弄朕?」 他说着,还呵呵干笑了两下。 眼神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嗜血的杀意。 姜太医如实说道:「陛下,臣医术不精,的确是没切出来滑脉,可若是娘娘之前服用了云机子所配置的药,那么极有可能胎儿现在在着床……」 「若是同房,恐伤了娘娘,或者是娘娘腹中未成形的胎儿……」 「当然,臣只是说有这个可能,陛下若是执意同房……臣也拦不住不是……」 南宫烨直直地盯着他,脑海里仔细地品着他的话。 沉思道:「也就是说,她的肚子里,如今极有可能已经有了朕的骨肉?」 姜太医点头,「至于脉象,再隔些时日,臣请脉的时候,就能确认了。」 他本不想说有可能有孕,可他生怕触怒龙颜,被拉出去当场咔嚓了。 姜太医心中给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希望徒儿切的脉是准成的吧。 南宫烨心里忽然爆发出一朵花,让他又喜又欣慰。 眼眶发红,不由自主地流出两行热泪。 他,要有和她的孩儿了? 若是男孩儿,长得像谁比较好? 若是女孩,长得定然也是冰雪聪明…… 明天可以把安宁伯叫进来,问问生孩子的注意事项吧……
第162页 他整个人眼神不由自主地发直,整个魂儿也高兴地直往外飘。 让他感觉一切都不真实。 「陛下——」姜太医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摇晃了下,「若无事臣告退了?」 南宫烨眼神仍旧发直。 姜太医张口,却不敢再发出声响,生怕惊了陛下。 陈桔忙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姜太医如释重负,转身撒丫子跑没影了,比兔子都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宫烨还在嘟嘟囔囔:「若是双生子,两个男孩,这个皇位要给谁呢——」 陈桔心头一惊,赶忙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南宫烨又呢喃道:「若是一儿一女,也美满……」 「若是个女儿……其实也不错,先开花后结果,是不是,陈桔?」 陈桔被点名,「哎,对对对,陛下说的都是。」 南宫烨低声笑了笑:「爱卿,这以后脉案得有劳你——欸?人呢?」 南宫烨转头,这才发现,姜太医已经走了。 陈桔笑:「陛下,时候不早了,您现在是不是应该陪陪娘娘——」 「哦哦哦,对对对,看朕,高兴的都忘了。」 南宫烨终于回过了神,再次转身往慈宁宫去。 陈桔紧随其后,心里却在感慨着,老天保佑,希望娘娘这肚子争口气。 万一要是落个空…… 死的人,可就多喽。 —— 京城的三进院落里,沈炼心情郁闷地喝着酒,不时地望向江弯。 江弯给他做了几个下酒菜,炒花生米,躺了花雕酒。 烛灯下,她眉目柔和又温顺,动作娴熟地给他夹菜,也不说话。 她早已搬过来住了,两个人看起来亲密无间,仿佛成亲多年得夫妻一般。 沈炼不时地望她一眼。 街坊邻居的碎嘴,他也有所耳闻。 聘为妻,奔为妾。 江弯出自江家,书香世家。 行事却和她那个宁折不弯的兄长,截然相反。 好似风言风语都是耳旁风,对邻居的指指点点,全然不在乎。 只沈炼知道,他从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 她不是寻常的女子。 寻常女子,兄长冤死,母亲病死,不说是寻死觅活,也会整日以泪洗面,哭哭啼啼。 江弯脸色苍白,脸上连哀戚的表情都没有。 每天却是张罗着给自己做饭,换衣,甚至是给他上伤药…… 起初,他以为她是想毒死自己,给兄长江直,以及去世的母亲报仇。 她递过来的食物,他来者不拒。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若是死在她手里,也不失为幸事。 偏偏食物里没有毒。 这一番操作下来,沈炼也有点迷煳了。 心底的好奇被勾起来了,她接近自己,无非就是寻仇。 不毒死他,一定是憋着什么大招,阴招。 他们锦衣卫这方面其实最擅长,他们是皇帝的鹰犬,朝廷的走狗,陛下手中好用的利刃。 那些自诩为正直的朝臣,不敢诋毁圣上,便只能将心中的怒火谩骂发泄在锦衣卫身上。 而沈炼掌握着情报,哪个朝臣因为什么设宴,宴请了谁,喝了什么,喝多了说的什么…… 他若是想知道,都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 谩骂他们的太多,他们不可能杀光所有的朝臣。 只是暗暗记在心底,有朝一日别落在他们手中便是…… 若落在他们手中,新仇旧恨,自然一起清算。 他再次饮了一杯酒,人有些微醺,他看着江弯,其实她坐得离他很近。 近到一只手,他就能够着。 又好似离他很远,他怎么够都够不到。 「大人,你喝多了,早点休息吧?」江弯柔声说道。 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她的眼睛生得极好,水光潋滟,荡漾了碧波。 沈炼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起身。 他其实想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借着酒劲儿,他将她打横抱起,本想丢到床上,却下意识看了下她的嘴唇。 她的身体很弱,弱不禁风的样子。 易碎的花瓶一般。 他这几日忙着公事,也忙着安抚属下,长了鬍子都没来得及剃。 他最终坐在床上,将她放置在自己的腿上。 江弯从善如流地搂着他的脖颈,脸色渐渐有些不一样的红。 竟然比上了胭脂的女子还美。 看得沈炼有些眼花。 他忍不住打了个酒嗝,酒气喷了她一脸。 「直白地说,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想上你。若不愿,下去,滚——」 一般女子听到如此羞辱的话,非得给他一个大耳瓜子,唾他一口,羞愤离开。 江弯却笑了。 她伸出手指,慢慢地摸索他的胡茬,喉结,又一路往下,透过他的衣襟,打旋地摸了他胸前,腹肌,还要往下—— 被他一把按住。 沈炼终于忍不住,动手扯开了她的衣襟,粗鲁地亲了上去。 起初他是抱着折辱她的心态,既然是飞蛾扑火。 就要做好被烧死的准备。 可当他将她衣服粗暴的撕碎,她眼里依旧干净如水,他粗暴地啃咬舔舐着她的脖颈。
第163页 她的眼里依然清明一片。 他的狠戾,终是被她的清澈的眼神,安抚熄灭。 最终,他仍旧是忍耐着自己,放轻了动作。 他倒是想要看看,她在他的调教下,动情的样子,是个什么样? 他不断地亲吻她,双手游曳她全身, 破瓜之后的舒爽,让他快意哼了一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是扛不住,呻吟出声,似黄莺婉转轻啼。 她手慢慢滑向他的腰,他没忍住,要得狠了下。 刚要急切吻住她嘴,就见她嘴巴鼓起,噗地一声。 喷了他一脸的血—— 她缓缓地对他笑了下,如同一只破碎的布娃娃,朝后倒了下去…… 「江弯——」 沈炼搂着她,吓得赶紧从她体内撤出,囫囵下地,摔了一跤,甚至顾不上穿衣 赤身裸体,手脚并用地朝外跑,开门吼道:「快,快去找太医——」 第122章 命不久矣 刘仁被人破门而入,从被窝拽出来,还做着梦。 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被锦衣卫架着走—— 他脑袋都是懵的。 嘴唇哆嗦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匆忙指了指边上的药箱。 后头的锦衣卫赶忙将药箱抗在肩头,风风火火,大步跟上。 刘仁被人塞进马车,丢了衣服。 匆忙在马车里套上,才不至于衣不蔽体。 好在,他所住的宅子离沈炼家不远。 他前脚刚迈进来,一抬头,正对上沈炼阴恻恻的眼神。 沈炼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威胁道:「人,给本座治好了,否则——」 刘仁点点头,师父告诉过自己,这些人惹不起。 他看到床上喷出的血,赶紧上前一步,给她切脉。 愣了下,又作势要起身。 「作甚?」沈炼不客气地问道。 因两人是敦伦时候,江弯吐血倒下。 沈炼又不敢挪动她,只得给她盖上被子,将左胳膊露出来,方便诊脉,以为这便够了。 刘仁抬起右胳膊示意:「我还要诊另外一只手。」 沈炼沉着脸,上前弯腰,赶紧将她另外一只手捞了出来,搭在被子上。 床上的江弯此时面如金纸,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仿佛随时都能咽气。 刘仁再次细细切了下右手的脉搏,从怀里掏了掏,动作一僵。 空的。 门口的锦衣卫见状,立刻将药箱给递了过来。 刘仁:「谢了,还好药箱里有备用的。」 说着,开了药箱从角落里摸索着,慢慢地掏出一个瓷瓶。 开了瓶口,倒出了许多的小颗粒,他仔细地数了数,「一二三四……六七八……十六,十七,十八——」 沈炼本是个急脾气,见他这副样子。 双手握成拳,额头的青筋跳了又跳。 好在刘仁很快数完了。 盖上瓶口,将手中的药丸,一把餵到了江弯口中。 江弯的眉头似乎蹙了一下,不多会儿,唿吸似乎清晰了些。 「风心病。」 刘仁下了定论:「活不过三个月,准备后事吧——」 话音刚落,眼前一个人影闪过,衣领被沈炼一把抓住:「胡咧咧什么,本座让你医好她。」 刘仁很少应付这样的场合,若是他师父姜太医来,定不会如此直白。 自然是云里雾里说一会。 婉转再婉转。 偏偏刘仁一根筋:「风心病晚期症状,口唇紫绀、皮肤苍白,下肢——」 一边说着,一边拍打沈炼的拳头示意他松手。 沈炼看了床上的江弯一眼,到底还是松了手。 刘仁瞄了沈炼下身一眼,嘴里小声嘟囔道:「虽说是欲求不满,但是不能生憋,次数多了,对身体不好,容易不行——」 沈炼捏的拳头咯吱直响,刚要冲,被后头人拉住:「大人,冷静,先救人再说——」收拾他还不容易? 刘仁转身,就要掀被,沈炼忙一把按住:「又做什么?」 刘仁道:「看看下肢可浮肿。」 沈炼转头,使了个眼色,屋里的其他人都识相地退了出去。 沈炼冷笑,拍了拍他肩膀道:「好好看,这次再惹毛本座,捏爆了你脖子,可没人给你求情了。」 刘仁掀开被子,「双腿开始浮肿了,你看——」 说着,手朝着江弯的大腿外侧,戳了一下。 一个坑。 沈炼无奈地闭上眼。 这个刘仁,总是在不断地挑战他忍耐的底线。 在脑海里,沈炼已经将他凌迟处死一万次了。 怒极反而平静,看他犹如看一个死人。 刘仁向来迟钝,并没有察觉出来。 他解释道:「风心病,属于怔忡,心痹的范畴,本不能过度运动,床帏之事,要适度。」 「我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太师祖,自娘胎里就是心疾。当时的神医都断定他活不过五岁……可后来他一直不断坚持,收了我师祖,还将她养大成人,最后云游海外……」 「我师祖若是活着,对风心病倒是颇有建树。我师父应该能学了师祖的三层手艺。」 「若是我大师伯,或许能让她多活些时日。」
第164页 沈炼看他瞬间顺眼了许多。 声音也不由得柔和了许多,「敢问你大师伯在哪里?我要怎么寻找他呢?」 刘仁挠了挠头:「这个嘛,我大师伯叫,云机子。」 沈炼点头:「好,家住何处?年岁几何,长什么样子?」 刘仁再次挠头:「家住何处……他云游四海,我师父也找不着他,相貌嘛,我也只是经常听我师父提起他。」 「说天下医术共一石,大师伯占七分,我占一分,我师父占一分,剩下全天下人占一分!」 沈炼面无表情,心里却在嗤笑,倒是狂妄。 若是能救治江弯,他且忍上一忍又如何。 偏偏这时,刘仁再次说道:「至于他长什么样,我没见到过。年岁嘛,大概比我要大几岁。」 沈炼:「……」 不知年龄,不知住处,不知相貌,只知道叫云机子。 纵然锦衣卫遍布天下,手眼通天,想找到这么一个人,也犹如大海捞针。 沈鍊气的胸口直冒火,看了看刘仁,又看了看床上生死未知的江弯。 一口气到底是憋了回去。 刘仁此时,拿了手帕擦了手,走到桌前,刷刷刷地提笔,潇洒地写了方子。 「温肾救心汤加减,制附子、白朮、茯苓、黄芪、细辛、五味子、丹参……这个方子,房子里的药材,一样不能多,一样不能少,分量也是丝毫不能增改。」 「你让人熬了汤给她每日喝。在找到我大师伯之前,我保她三个月平安。」 刘仁说着,又把手中的瓷瓶放在了桌子上:「这个,是救心药,万一有急症,咳血了,二十粒。」 沈炼看着此时的刘仁,心底的杀意,烟消云散。 「风心病,不能伤心,不能动怒,不能动情。」 「没动一分,伤一分,三分都动,阎王来救。」 刘仁说完,双手插袖,又缩了脖子,打了个哈欠:「我困了,若无事,送我回去睡觉吧。」 温肾汤很快给江弯服了下去,她脸色好看了许多,翻个身沉沉地睡了。 沈炼看着她的脸,「若是如此,那你就不要对本座动情了。」 他本也没奢望她会对他动情,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她的虚情假意。 第123章 母后想要 同沈炼处的水深火热不同。 干清宫,南宫烨从先前的床上饿狼,忽然变成了端方君子。 不但没像之前处处对清颜动手动脚不说,反而好像还刻意同清颜保持了距离。 清颜知道他昨日歇在了庄婕妤那里。 今天白天她找了宁嫔和顺嫔斗地主时,顺嫔说的。 清颜当时心中很是平静。 她从没指望他能在她一棵树上吊死。 呵,男人嘛,不会为了一颗树放弃了整片森林,不管这颗树是歪脖子树还是苍天大树。 若是往常,她都要高兴地直跳脚。 可惜现在她迫切地想要在南宫烨龙床范围之内转悠转悠。 好找寻秘道。 清颜今天接着帮忙批阅奏摺,来到了干清宫,眼神不时地往床的方向瞄。 南宫烨则是在批阅奏摺的间隙,往她的肚子上瞄。 两个人各怀心思,相对平静。 清颜甚至将龙床的花纹都盯出窟窿了。 南宫烨坐不住了。 他示意清颜过来,清颜走过来,被他圈在怀中,坐在他腿上。 清颜下意识地想要勾引他。 刚转头,他却不漏痕迹地往后仰了下身子。 温热的大手,从下,探入了她的裙中,最后,缓缓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清颜有些纳闷,他的手,向来不安分也是往她的胸上摸。 如今却是要给她暖肚子。 他们上次行房,是她的安全期,今天也是。 她才敢明目张胆地勾引南宫烨。 她如同一只猫咪在他怀中蹭了蹭。 南宫烨低声笑了,「怎么,母后想要了?」 清颜咬唇,点了点头。 手下意识地往他下身摸去,若是以往,都不需要她做什么。 他的反应直接又硬气。 可今天,她都明示暗示得如此明显了,他却还是偃旗息鼓。 按住了她的手道:「朕累了,没兴致。」 清颜忍不住在心里,直瞥嘴。 呵,男人。 都是这样,若是在家中吃饱了,到了外面,遇到,还能再添巴两口。 在外面吃饱了,回到家里,看到粗茶淡饭,便是一口都不稀罕吃了。 清颜悻然起身,却被南宫烨一把拉住。 身后传来他的低声喘息,「清颜,别走,让朕再抱一会儿。」 清颜僵住了。 其实他并不是没反应,是她坐的位置不对。 清颜没回头,就听南宫烨温声又道:「朕很欢喜。」 他声音低沉又有磁性,萦绕在她耳后。 清颜乖乖地任由他搂着,肚子忽然一抽,疼了一下。 她直觉下腹一热,她知道干清宫地龙烧得好,脱了外裤,如今穿的绸裤很薄。 很容易透。 南宫烨见她脸红,低笑了声,亲了她脸颊一下,这才松手。 清颜赶紧起身,转头看向南宫烨。 南宫烨也要起身,却没起来,手扶着桌沿,微微皱眉。
第165页 清颜好笑:「怎么了?」 「腿麻了。」 清颜没忍住笑了出声,该! 南宫烨看着清颜的笑容,心里跟绊了蜜般的甜。 他静坐了一会儿,慢慢地等腿上的麻意褪去。 冷不丁的一瞥,愣住。 「你可有什么不舒服?」南宫烨脸色铁青。 清颜摇头:「我好像来小日子了。」 「……」 南宫烨整个人有些沮丧。 清颜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南宫烨知道她要来葵水,贴心地给自己暖肚子。 她笑了笑,勾住他下巴,安抚性地亲了他一下。 若是往常,南宫烨整个眼神都会如灯泡被点了一般,熠熠发光。 而此时,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清颜,脸上扯了个笑,笑得有些敷衍。 清颜微微皱眉。 南宫烨眼里的失望,她看得真真切切。 她不由得联想刚才他摸肚子的动作,神情,以及他说的话。 难不成,他是以为她有了? 清颜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见南宫烨阴沉着脸,她伸手拉起南宫烨。 南宫烨起身站定,清颜难得主动,涌入了他的怀里。 抱住了他。 南宫烨一怔,举手缓缓拍了拍她后背,嘆息笑了:「也罢。」 说着,他拦腰将清颜抱起,将她放到龙床上。 清颜从善如流地往里滚了滚,手还不漏痕迹地在里面轻轻摸了摸。 没摸到任何异常的开关。 南宫烨也躺了下来,让清颜枕在他胳膊上,清颜乖乖躺好。 眼睛看着床帐。 床幔,甚至床上的雕花,都不想放过。 看她眼睛滴熘熘地转,南宫烨道:「是朕着急了。无妨,朕再加把力气便是。」 清颜心道,对不住,你可能没那个机会了。 两个人干躺着,清颜没话找话道:「那日的暗卫,我看到了。」 她指的是去昭狱,被霍刚派来的人调虎离山刺杀葛云庭的事。 南宫烨嗯了一声:「并不是监视你,只是朕出行也未必安全,若没他们暗中保护,朕又如何放心你出去。」 「你知道是谁出的手?」清颜明知故问道。 她都能猜到是她爹出的手,南宫烨又岂会猜不到。 果然,南宫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谢谢。」清颜低声说道。 她知道,他和霍刚从来都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爹霍刚……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人。 南宫烨眉毛微挑,伸出手指勾了勾她下巴,明知故问道:「谢什么?」 「谢你多次容忍他。」 南宫烨笑了笑:「朕是不忍你伤心。」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过他机会。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聊了,清颜便转移了话题:「你昨日不是去了庄婕妤那睡的么……」 南宫烨低笑道:「醋了?」 清颜心想,醋个屁,骗你而已。 嘴上却说:「哪里敢,说不定庄婕妤肚子里都有龙嗣了。」 她装作生气的样子,南宫烨很吃这一套。 拉着她的手,解释道:「朕连你还餵不饱,哪里会便宜其他人——」 说着,熟练地将清颜压到身下。 清颜心中警铃大作,这厮,不会是想跟自己「浴血奋战」吧,不卫生啊。 嘴里忙道:「陛下,哀家来了小日子,不,呜——」 南宫烨吻上了她的唇,轻声喘息道:「朕知,可是朕如今难受,你又不让朕找别人,朕便只能劳烦母后了……」 说着,密集的吻落了下来,清颜身上的衣服也被他拉扯开。 他将自己的衣服也扔到了地上,将清颜的脚抓了起来。 「帮朕——」 清颜没等说不,南宫烨再次吻了下来…… 清颜恍惚之间,意乱情迷时。 在床幔飘过的床柱上,发现了一丝的异样! 南宫烨灼热的吻如漫天流星落在她身上…… 床里侧的确是没有机关,换床铺的宫女会发现。 床幔也没有。 但是床柱,有猫腻。 烛光下,其中的一根床柱的螺纹,有些不一样。 如果没猜错,那是秘道的开关。 床帏里,两个人的气息渐粗,她望着床柱,灿烂地笑了。 第124章 这是圈套 清颜醒得时候,南宫烨已经去上朝了。 她起身下意识地看了下床单,干干静静。 以往她第一天的量比较少,第二天的量都很多。 自从上次落河之后,她的月事就不太正常了,肚子是特别的疼。吃了药之后,肚子倒是不疼了,量却还是特别的少。 好似只沾染南宫烨裤子上那一块似的。 她起身,肚子不疼了,她也没放在心上。 清颜本想趁着南宫烨不在,试验下秘道。 可她一下地,环视了下屋里,都有人,角落站着宫女太监,一个个站岗一般。 虽然眼睛没朝她身上看,精神头都很足,耳朵都立着,以便主子有了吩咐,他们随时上前。 她走到了一个视觉盲区,趁着没人注意。 将其中的一个髮簪快速抽出,随意往床上一抛,「呀,哀家的髮簪找不到了。」 陈桔不在,陈喜硬着头皮顶上。
第166页 自从上次拦了太后,陈喜心中就一直忐忑,太后娘娘虽然看起来性子柔和。 其实内里是个有主意的,发起火来,连陛下都退让几分。 陈喜脸上带笑,说话细声细气:「娘娘,别着急,奴才肯定给你找到——」 说着,示意站着的几个人帮忙找。 清颜也装模作样地,一边低头弯腰,一边慢慢朝着床柱附近,摸索着床边。 她抬手摸了下花纹,的确看起来和其他三根不一样。 眼下不能拧,万一真开了,众目睽睽之下,她的出走计划就凉凉了。 她还得想其他时间,单独试试。 这个其他时间,更不好找。 白天南宫烨不在,殿里全是人。 晚上南宫烨跟自己颠倒龙凤,殿里伺候的人倒是不在。 可南宫烨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娘娘,找到了。」一个眼尖的内监看到了,捡起来递给陈桔,陈桔立马递给清颜。 清颜接过,笑道:「有劳了。」 「看娘娘说得,这是哪里话!」陈喜恭敬地说道:「为主子排忧解难,本就是奴才们应尽的职责,若是奴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奴才在这里给娘娘您先陪个不是,娘娘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奴才计较……」 清颜本是随意的一句话,却没想到,陈喜如此郑重诚恳回答。 她心念一转,他是在为先前的阻拦而忐忑,借着这个引子,跟自己告罪。 这宫里人的七窍玲珑心吶。 清颜不由得心中好笑,自始至终,她生的都是南宫烨的气。 见不见自己,这些奴才哪里做得了主,都是奉命行事。 她自不会迁怒。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清颜大度挥手,作势往外走。 陈喜亲自恭送,身子躬得更低:「奴才多谢娘娘,娘娘慢走,注意脚下……」 清颜回了慈宁宫,本想去库房盘点下,看看什么能带走。 后来想了想作罢,金银珠宝太沉了。 她脑里仍旧想着密道入口的花纹,猜想是旋转还是下压,拧还是撬? 算了,等下还是去找找关于机关术的一些书籍看看吧。 才刚想着,下一瞬,人就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姜太医来请脉的时候,清雅还在沉沉睡着。 姜太医便去偏殿看脉案,小邓子连忙给上茶,这茶水换了好几个来回。 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这次小邓子再次换茶的时候,被姜太医叫住,「等等。」 小邓子连忙说道:「太医勿怪,娘娘还没醒,一会儿就醒了。」 姜太医若有所思问:「你们家娘娘最近都这么嗜睡?」 之前嗜睡,是因为中了毒,毒已经被他解了。 小邓子先是点点头,又连连摇头。 姜太医道:「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老夫怎么猜?」 小邓子说道:「我们娘娘是有午睡的习惯,可往常这个时候该醒了,最近几日睡得时辰稍微有些长……」 这头说着,那头春杏来唤:「娘娘醒了。」 姜太医起身,从侧殿进入,清颜笑着打趣道:「怎么,今日没带您老的徒儿来。」 姜太医想到上次刚发了脾气,陛下就进来了,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这次长了记性,态度收敛了不少。 「他昨日没睡好,今日一直在打瞌睡,便让他休息一会儿。娘娘,请。」 清颜乖乖把手放上去,姜太医一切,眉心一跳。 之前的滑脉他的确是没切出来,可如今这脉相—— 没等他开口询问,清颜自顾自道:「上次吃了药,的确是肚子不疼了,可来月事又不准了……」 姜太医一愣:「见了红了?」 清颜点点头,「这次小日子来了,又走了。」 说到这,清颜心中一根弦,不由得紧绷起来…… 她不会是有了吧? 难道是流产? 姜太医说道:「这个身子调养,都是正常现象,有时候吃了药,闭经一个月也是正常。一会儿臣开了方子,娘娘喝几副药,将养便是。」 ——原来是药物原因。 清颜这才放心。 姜太医背着药箱,神色如常地出了门。 走到四处无人的地方,擦了擦头上的汗。 多亏今天没带刘仁来,要不还不得当场露馅? 他捋了捋鬍鬚,嘆了口气。 午后陛下散了朝,就将自己叫过去,噼头盖脸的就是一通骂,说连喜脉都切不准。 他心里不服,这龙种儿再是金贵,喷出来的也是水! 日子浅,号不准都是正常的,本来就是他好心提点一下而已。 这来了月信,就证明他徒弟刘仁断错了。 不足月号错了不是很正常吗?!!! 什么叫滑脉都号不准? 他娘的十个月胎的滑脉,和一个月胎的脉,那准头能一样吗? 蝌蚪和青蛙是一个长相嘛? 他心里头骂骂咧咧,偏偏不敢冲着陛下发火。 若是他不受家事所累,孑然一身,骂不死他! 个弒兄篡位,杀人如麻,管不住裤裆,不顾人伦纲常的玩意! 就特么是个暴君! 只可以,这些话出口,他倒是痛快了。
第167页 满门上下的命也没了。 姜太医陪笑,小心翼翼道:「陛下,既然吃了云机子的药,暂时还是要洁身自好。再等等——」 「滚!」 姜太医想到陛下的喜怒无常,既然陛下认为没有,便没有吧。 他再去说,来来回回,反反覆覆的,引得陛下情绪也跟着大起大落的。 到时候反而不落好。 姜太医捋着鬍鬚,刚刚他给开的方子,都是温和滋补,固本培元的药。 顾名思义,都是安胎药。 嘿嘿~走着瞧吧! 第125章 算个姻缘 「呦,这不是余季子嘛,干嘛去?」 「哎,我当时谁呢,这不是傻柱子嘛,这还用问吗,瞎呀……」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拎着的酒壶往上抬了抬。 示意来人看。 「呦,这人逢喜事精神爽,当爹了,就是不一样哈……」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在大街上聊天,看样子感情很好。 却没注意角落里,有两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互相对视了一眼。 云机子? 放下了手头的东西。 锦衣卫的着装本就明显。 他们两个人腰上各跨了一把大刀,长得又是一脸的兇相。 其中一人还缺了一只手! 街上的小贩,虽然各自叫喊着,吆喝着。 眼角的余光却都有意无意的盯着两人,生怕他俩光顾自己的摊位。 原本热闹又拥挤的街道,两人方圆数尺之内,硬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隙。 没有人。 也没有狗。 锦衣卫,狗都嫌! 百姓都躲着他们俩走。 先前寒暄的两人,聊着聊着,也注意到了不远处,有锦衣卫。 他俩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很默契地各自转身,抬脚准备走。 身后突然响起锦衣卫的高叫声:「给我站住,别跑!」 他俩不喊倒好,一声怒吼,喊完以后,平地炸了雷。 周围的百姓都以为是要抓自己,惊得四散而逃,群起乱跑…… 场面很是慌乱。 于此同时,不远处的贵宾楼里,座无虚席。 酒楼里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一女子作男装打扮,临窗而坐。 她身上自带了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周围看她的眼神很是恭敬。 她面色平静,显然习以为常。 小二对她,态度热络殷切,又恭敬又热情。 不多会儿,菜就陆陆续续上好。 她拿起筷子夹菜吃着,动作很快,几下筷子,就造了一碗米饭。 边上还有四碗。 她动作虽快,吃像倒是文雅。 不远桌的一位年轻道士,桌上放着书曰:能掐会算,天机我定!——青云山云机子 的招摇撞骗幡儿。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桌上的东西,用袖子随意抹了一下嘴。 手往袖子里掏啊掏啊,掏了半天,没掏出来钱。 他今天没人光顾,生意惨澹。 在一旁等着算帐的小二眼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嘲讽和不屑。 道士停了手,不慌不忙,神态自若。 他扭头,把目光转向了临窗而坐的女子。 迳自起身,拿起了招摇撞骗幡儿,道了句:「无量天尊——」 二楼本就相对比一楼安静一些。 他一开口,周围桌子的人都筷子齐齐一顿。 心里齐道:又是个骗子。 不知道今天上当的是哪个傻子。 众人只扫了一眼,各自扭头夹着自己的菜。 临窗的女子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道士有些尴尬,伸出食指,摁了摁嘴上的鬍子。 粘得挺牢的,掉不下来。 这才放心地走到女子对面,一屁股坐下。 原本闷声吃东西的女子,手中的筷子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吭声。 道士轻咳一声,开门见山:「本道云机子,是青云山的道士。」 仍是没吭声。 「本道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今日掐指一算,汝乃是麒麟在天,地四生金。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寄中宫六是干,七兑八艮九离门……」 道士熟练地把开场白说完,手下意识地往下巴摸去—— 一顿。 今天没粘长鬍子。 改摸八撇胡。 对面的女子仍旧淡定地吃着。 他刚要再次开口。 「说人话。」 云机子嘿嘿一笑:「老夫夜观星象,掐指一算,你命有一劫,需要破解破解,本道观你之气,乃将军是也。」 女子这才点点头,「你转头,看看周围的人。」 道士不明所以,赶紧回头。 女子很自在的问:「大伙儿都认识我么?」 「商将军,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鬚眉。」 「商将军,大伙都知道您……」 道士:「……」 商仲卿点头,这才看面前的道士:「外地来的吧,提前也不踩踩盘子?」 道士一愣,脸色涨红,却还是大言不惭:「你与本道素昧平生,本道仍能观你身上之气,推断你乃麒麟降世,女掌帅印,岂不是老夫的本事?」 商仲卿自顾自地吃着,连个眼风都没扫。
第168页 道士长长嘆息道:「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你命格重事业,屠戮过重,杀意逼人。姻缘不顺,你克夫啊……」 商仲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才克夫! 会说人话么? 就在这时,窗外街头的喧譁声起。 她转头一看,就见街头人群如潮水一般,四散开来。 有的家人都被冲散了,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商仲卿微微蹙眉,人群的后面,有两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恐怕就是骚乱的源头。 当街拿人,锦衣卫朝着酒楼的放向跑来。 人群拥挤,他俩前行的速度并不快。 邻桌的人显然也看到了,停下了筷子,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唉……这帮人……也不知道谁又要倒霉喽。」 「这昭狱。怕是装不下人了吧……」 「哎,你知道吗?听说那谁谁,不过做了一首酸诗,命就没了。」 「——嘘!你们都命大了是不?还议论?」 其中一人说着朝着这头扫了一眼。 邻桌的人顿时住口,再次拿起筷子,安安静静地吃菜。 就在这时,就听一楼尖叫声起,然后是噹噹当地上楼声。 被追逐的两个人,终于从楼下跑了上来。 他俩一身狼狈,似头苍蝇一般,四处躲藏。 也没注意,稀里煳涂地跑到了商仲卿跟前,将菜扑倒一地。 身后的两个锦衣卫也追了上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嘿,叫你小子跑,看回去不扒了你的皮——」 说着一把将他摁在了酒桌上。 就要拿人! 两个锦衣卫,显然平时横惯了,也没将酒楼的众人放在眼里,甚至头都没抬一下。 「你叫云机子是吧?跟我们走一趟。」商仲卿对面的道士不由得一愣。 下意识地把招摇撞骗幡儿,给藏到了桌子下。 同名同姓,他冤吶。 被摁在桌子上的男人,险些哭了出来。 「大人明鑑,我不叫云机子。我行余,多余的余啊。」 另外一边也被压着的伙伴。虽然害怕,哆哆嗦嗦。 仍解释道:「我可以证实他不叫云机子。叫季子。季节的季,伯仲叔季的季。他家他排行老四,长得像颗豆,瘦得跟小鸡子似的,所以小时候,我们都管他叫余季子。」 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管你是云机子还是余鸡子,宁抓错,不放过,都跟我们走!」 第126章 惊艷的人 「放肆!」 商仲卿终于看不下去,愤怒拍桌。 「滚一边——」 其中一个锦衣卫一偏头,赶紧把骂人的话吞了回去。 面前的人,是自己惹不起的。 「哎,商将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小心冲撞了将军,还望将军莫怪……」 商仲卿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我怎么没听说最近有什么重要人物要缉拿?」 「大人有所不知,这个也是我们大人临时吩咐的……」锦衣卫硬着头皮回答。 「哦?」商仲卿皱眉。 两名男子跪地磕头道:「商将军,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我们真不是什么云机子啊……」 「这什么劳什子云机子,坑人坑得好苦啊,也不知怎么想的,起了个这么缺德的名字……」 一旁的道士先是点点头。 然后欸了一声,怎么还带骂人的? 商仲卿开口,问两人,「你们俩都是做什么的?」 傻柱子说:「小民是个帐房先生。」 余季子说:「小民是个猎户。」 商仲卿转头问:「你们北镇抚司要找的云机子,家住何处,做什么的,多大岁数?」 锦衣卫对视一眼,齐齐愣住。 「这个云机子云游四海,是个大夫。其余的,上头也没说。」 只剩一只手的锦衣卫金成奎,如今看到女的就打憷。 他用手肘怼了身边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打着圆场:「既不是我们要捉拿的人,属下就先告退了。」 说完,一个转身,就要脚底抹油。 被商仲卿叫住:「且慢!」 「将军有何吩咐?」 商仲卿道:「你们无故抓人,惊扰了一条街的百姓,又搞得一片狼藉,就这么走了?」 「将军,是一场误会,我分明喊他站住,他非要跑,这才惊扰了百姓……」 金成奎一脸无奈。 他示意商仲卿看他的残肢:「将军,您看小的都这样了……都是为朝廷办事,您就放小的一马吧。」 商仲卿点了点下巴:「跟小二算下损失,钱放下,人可以走了。」 「好的好的——」锦衣卫松了口气。放下银锭也不等小二找,就灰熘熘走了。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店里才有食客,啐了一口。 到底还是不敢骂出声来。 店小二赶紧上来收拾东西。要给商仲卿重新上一份菜。 「不必了。」商仲卿从兜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店小二忙道:「将军,您的饭钱,刚刚不是赔了么?」 若不是商将军发话,什么时候见到过锦衣卫赔钱? 砸了都是白砸。 「他们赔的是他们的,我也不能吃白食。」说着,放下了银子。
第169页 「将军,太多了。」 店小二忙要找钱,商仲卿平静道:「云道长的也一併结了吧。」说完起身离开。 云机子呆愣了一下,赶忙追了出去。 「哎,你等等我——」道士扛着幡儿,追得气喘吁吁。 「你说你,一个女人家,步子迈得怎么这么大?」 商仲卿平时话不多。在军营里,她是女子,是个另类。 没有足够的本事,怎么能让人信服。 言多必失,话说多了,容易显得轻浮。 「嗯。」她点头了下。 「餵——」道士赶忙拦住她,「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既然你帮了我,我总是要报答你一二……」 「不必。」商仲卿刚要抬脚。 道士再次眼明腿快,拦在她身前。 「我得报答你啊,要不是你,我刚刚就吃白食了,店家不能放过我……」 商仲卿瞭然,转身就要往回走。 道士一愣:「哎,你怎么又回去啊?」 「我去把你的饭钱要回来,这样你就可以在店里多待一会了。」 省得缠人。 云机子:「……」 这个女子,怎么办事这么不近人情呢,似个木头。 「商木头。」他骂了句,又心里微微一动,心跳加速。 刚想回头一笑,展现魅力。 哪里还有商仲卿的人影? 干清宫 商仲卿汇报完自己的事情之后,本要告退。 南宫烨喊住了她:「爱卿,坐。」 商仲卿步子一顿,微微侧着身子回:「是。」 御书房里温暖如春,南宫烨坐在雕花花梨木椅上,示意商仲卿坐到他身侧。 商仲卿点头再次应是。 心跳扑通扑通加快,浑身上下觉得不自在。 她其实见过太多的男人,有赤身裸体的,甚至光屁股下河的…… 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男人。 可眼前之人,是她从年少时,就偷偷放在心里的人。 一想到他,脸上不由得开始发烫。 南宫烨接下来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让她心间发凉。 「卿若是萌生退意,兵权是要交给张嵩,还是邵一明?」 商仲卿勐地抬头,「陛下……」 她脸色苍白,实在不明白,为何要让她退? 南宫烨拍拍她肩,示意她不必惊慌。 「朕只是跟你闲聊而已,卿不必这么拘束。」 「你和庚希,跟随朕多年,是朕的左膀右臂,为朕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一切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南宫烨端起茶盏,缓缓吹着。 商仲卿的心不由得被吊起来。 她看了一眼南宫烨。 都说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艷的人…… 她见过了他之后,所有的男人,在她眼里,都犹如尘埃。 而他,又不是她踮踮脚,就能够得着的人。 对她来说,便只能仰望。 「爱卿,天下已定,若你想急流勇退,朕不会阻拦。」 「陛下可是觉得臣,该退位让贤了?」 南宫烨摇头:「你与庚希不同,你是女子。朝堂的尔虞我诈,其实不太适合你。」 「朕更希望你能领兵,替朕守东境。」 商仲卿忙道:「臣愿意替陛下守疆土。」 东境开了海,海军向来不是大曦的强项。 近日来,不断收到地方上来的奏摺。 东部沿海,总有倭寇不断滋扰。 朝中上下,唯她合适,在南越,她有丰富的水上作战经验,可以胜任。 商仲卿当即跪地:「臣愿替陛下镇守边关,肝脑涂地!」 南宫烨看着跪地的她,坚韧刚毅。 「爱卿,若是你在东部遇到合适的人,若是家世清白,便成家吧。」 商仲卿身子一僵。 她的心思,满朝上下全都知晓。 她愿意等,山河安稳,她解甲归田。 她愿意静静择一宫而居,只要能时时看到他…… 她耿着脖子,沉默不语。 第127章 宫中秘道 南宫烨心底也不由得嘆息,她是个倔性子,答应的事情,就算赴汤蹈火也会做到。 不愿意做的事,便是闷声不吭。 早上他收到奏摺,东部开海,已经初见成效,只是开了海,沿海总是会有倭寇侵扰。 这些倭寇,如同苍蝇一般,不咬人,膈应人。 东部必须要有个能镇住的将领。 商仲卿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这么一去,短则五年,长则终身。女人生儿育女的年龄,怕耽搁不起。 她都已经是老姑娘了。 「朕的后宫,空置的殿宇很多……」南宫烨忽地说道。 商仲卿一愣,心中一喜,难道? 她的嘴角弯起了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心里绽放了烟花。 却听南宫烨又道:「朕的后宫楼宇,没有一座,可以安置你。」 「……」 「因你是朕最器重的将军,你的天空註定是广阔的,宫里这方寸之地,困不住你。」 「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又怎能忍心你的才华和抱负,埋没在这宫闱之中呢。」 「朕的后宫嫔妃有无数,朕名字记都记不过来,可女将军,满朝上下,唯你一人!」
第170页 「去吧,帮朕平了倭寇,定了东部。」 「朕不为出色的皇帝,不能酬赏尔之待朕;尔不为超群之大臣,不能答应朕之知遇……」 商仲卿被他几句话,整个人情绪大起大落,最后被夸到了天上。 心里从上到下涌起暖流,最后化作眼泪,默默流出。 她单膝跪地:「定不负圣恩!」 说完,再次跪倒,咣咣咣,特别结实地磕了几个头。 「陛下的知遇之恩,臣永世不忘!」 「去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门外的霍清颜示意不必通传,她看着商仲卿离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闱中。 外面有属于她的广阔的天地。 外面,也有她的广阔的天地。 「何人在外面?可是太后?」内殿忽然响起南宫烨的声音。 清颜忙收敛了情绪,迈进殿里。 就见南宫烨饮完了一盏茶,又要了一盏茶。 清颜打趣道:「陛下很渴么?」 南宫烨唔了一声,再次灌完了一盏茶,接过托盘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这才道:「话说得多了,累得。」 清颜:「……」 这大饼画得多好啊,她在外面都听得心头激盪。 清颜走过来,想要坐在他身边,南宫烨却勾手,「过来。」 拉过清颜坐在他的腿上。 清颜笑了笑,看着边上的空座,放着好好的椅子不坐。 两个人挤坐在一个椅子上。 看起来就有点大病。 南宫烨搂着她,头靠在她胸前。 「香的。」他开口道。 清颜不由得好笑:「哪里香,哀家没薰香。」 「那也是香的。朕能嗅出来你和别人的不同。」 清颜没说话。 眼光却不由得扫向床头,南宫烨低声笑了笑:「今儿个不行,朕有好多奏摺没回。」 且太医也说,最近不宜行房事。 清颜赶紧收回视线,「哀家就是过来看看,怕陛下废寝忘食,耽搁了用膳。」 「朕还真没来得及用膳。」 「太后陪朕吃完了再回吧。」 清颜点头,两个人一起用膳,清颜见南宫烨桌案上的确是堆积如山的奏摺。 便起身告退。 等她走了,南宫烨低头继续批阅奏摺。 连庚希前阵子被他调到了北边镇守。 手上的摺子正是他上的,南宫烨刚刚安抚了商仲卿,提起笔来,驾轻就熟 「朕实在不知怎么疼你,才能够上对天地神明。」 「尔用心爱我之处,朕皆都体会得到。」 「我二人堪称古往今来君臣遇合之榜样,也足可令后世羡慕流涎矣。」 写完了,他也不觉得肉麻,吹了吹。 放到一边晾着,殿内又一个黑影闪入。 来人行礼跪地。 南宫烨也不抬头,一边提笔批示,一边道:「说吧。」 「启禀陛下,左相府中有异样。」 「哦?」南宫烨低头,随意地问道:「我那个好弟弟,还安然活着呢?」 说完,还嘆了句道:「倒是个长情的。」 来人一顿,摇头:「并不是七皇子的事。」 「是动了宝藏?」南宫烨嘴上说着,手中不停,不多会,右边又多了几个批阅好的奏摺。 「据探子回报,左相杀了葛云庭灭口……」 「一个鸿胪寺少卿,凭藉只言片语的典籍,就能找出来宫中的秘道。如此的人才,可惜了啊……」 他提笔的手不由得就是一顿,忽然想到什么。 「你说,左相杀了葛云庭,是在太后去昭狱之后的事,可对?」 来人点头。 南宫烨停笔,毛笔上的墨大滴大滴地滴落,他不由得想到霍清颜这几日来了干清宫数次。 眼光有意无意的—— 往床上看。 他还以为是她想要了。 呵呵。 南宫烨看着眼前被墨渍的奏摺,又是个类似于请安奏摺。 闵浙知州,讲南方下雨的事。 南宫烨上次已经批覆说他知道了。 这样的下雨的平常的事,就不用给他上奏摺了。 还有所谓的芒果,他也没兴趣吃。 也不必上了。 眼下居然又上了奏摺,还是说南方又下雨了。 「来人——」南宫烨把手中的奏摺扔了出去,秉笔太监知道这是要票拟旨意。 忙做好准备。 「闵浙知州……」南宫烨捏了捏眉心,「叫什么来着?」 陈桔上前捡起奏摺,打开看了一眼落款,「赵弘。」 「封——」他看了眼銮舆图。 既然这么爱汇报下雨,给他贬到一个不下雨的地方吧。 「西北,凉州知州。即日前往。」 秉笔太监立刻拟好了旨意,南宫烨冷笑道:「西部干旱,冬季滴水成冰。」 如此想,又不由地想起来盛老将军。 他心里的火气压了压,嘲讽道:「这次,赵弘看不到雨了。」 南宫烨再次批阅奏摺,等都批好了,夕阳西下了。 他挥了挥手,赶走了殿里的所有伺候的人,瘫倒在椅子上,两腿开合,头往后仰。 用靠背磨了磨脖梗,坐的时间长了,尾巴骨疼。
第171页 他脑袋里放空,再次拧着脖子,余光看到了自己的龙床。 他目光一顿,双手扶着椅子扶手,缓缓坐直,站起了身。 走到自己龙床前,他随意地一扭,就听咔嚓一声。 机关开了。 他的龙床缓缓往前挪动,床架后面,赫然露出了一人的过道。 他走过去,找到地上的一个金砖,脚尖点了一下,地上缝隙里,蹦出来一个圆环。 他向上一拉,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就出现了。 南宫烨笑了笑,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他走到下面,摁下了机关,两旁的壁灯,也不知如何设计,忽然串起了一排排火苗,很快,地下密道里灯光明亮。 他满意地转身,冷笑了下。 在这个宫里,哪有人会比他更熟悉秘道。 第128章 秘道里面 这几日南宫烨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 清颜直觉很准,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带有一丝冷意。 「最近太后似乎来朕这的次数比以往多了。」 清颜拿起奏摺的手一顿,「是么?哀家倒是没注意,陛下是嫌弃我烦了?那我走便是了——」 说着,清颜装作要走的样子,南宫烨却起身拉住了她。 「没有,朕只是觉得如此甚好。」如果没有阴谋算计。 他很喜欢两个人静静地独处着,他累的时候能看她一眼,都是好的。 清颜挣脱开他的手,起身给他研磨。 南宫烨看了她一眼,清颜的手很白,垂手明如玉,皓腕凝霜雪。 清颜余光下意识往床头的方向扫了一眼,很快收回。 南宫烨没抬头,却清冷地开口问道:「在看什么?朕这几日发觉,太后对朕的龙床似乎格外地有兴致……」 清颜心里一个咯噔,转头正对上南宫烨凝视的眼神。 想了想,她笑了。 「哀家听闻了一个谣言,心里好奇而已。」 「哦?」似乎没想到她能这么痛快回答,南宫烨有些意外,眉毛挑了挑。 「什么样的谣言,居然跟朕的龙床还能有关系?」 清颜放下了手中的研墨棒,一副八卦的样子,神神秘秘地凑到南宫烨面前。 见她这副样子,南宫烨心中好笑。 居然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倒是想听听,她嘴里又能如何辩驳? 「你听说过前朝的柳诗么?」 「没有。」南宫烨干脆利落地回答。 「你骗人!」清颜拆穿他道:「名垂史册的一代名妓,柳诗诗,我都听说过,是个男人都知道……」 除非不是男人! 南宫烨垂下眼帘。 他自幼不受宠,幼时想的是如何存活,再大一点是想到如何受到父皇的青睐。 夜以继日地读书,习武。 再大些的时候,则是对那个位置的志在必得。 他于这些情情爱爱之事,本就不热衷,又岂会在意什么柳诗诗还是刘诗诗汪诗诗…… 他心里只不知道何时对她有了丝渴望,许是压抑得狠了。 居然不知不觉在心里落了根,生根发芽。 等到他想要拔除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居然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拔除她,他也要伤筋动骨。 「朕心里有谁,太后明知故问。」南宫烨歪着头,眼里放肆地上下打量她。 眼神开车。 流氓! 「既然名妓不知道,前朝的微宗你总知道吧?」 南宫烨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鄙夷:「才子皇帝那位?」 清颜点头,「我听说……我听说,当初他为了幽会柳诗诗,特意在宫里挖出了秘道……」 南宫烨捏了捏手指,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清颜。 清颜硬着头皮任由他打量。 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则是心念无数次的翻转。 南宫烨的掌控锦衣卫,消息灵通,她能知道的事情,他知道的只会更多! 他是喜欢一切尽在掌控的人。 既然问出口,她若是东拉西扯,迴避过去。 只会让他更加疑心! 这个世上最高明的谎言,既不能全部实话,也不能全是谎言。 要半真半假地说,才会让人相信。 清颜因为说的是真话,所以格外的坦然。 「你就不好奇么?」清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不好奇这地道是如何通往外面的?」 「若是半夜你睡着了,外面的人里应外合人,潜入秘道,进入了你的皇宫……」 清颜完全一副为南宫烨着想的样子,给南宫烨看笑了。 他笑了笑,勾勾手指:「来。」 清颜刚靠近,就被他结结实实地弹了个脑崩:「好奇害死人。」 清颜见他完全不似先前阴阳怪气和戒备的模样,揉着脑袋,脸上一副不开心嗔怪噘嘴的样子。 心里则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总算是圆过去了。 想必当时自己在监狱审问葛云庭的时候,被外面人窃听了,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走漏了消息。 好险。 南宫烨起身,拉起清颜的手,道:「随朕来——」 说着,就要往床上带她。 清颜忙摇手:「别别别,小日子还没走呢……」
第172页 南宫烨白了她一眼,「你不是好奇么?朕给你个答案,省得你没事心里惦记。」 清颜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我擦,这南宫烨是哪根筋搭错位了,良心发现了。 居然亲自要亲自给她示范秘道么? 万一等她成功离开了,他想到先前是自己犯蠢,亲自演示的,还不得气吐血? 南宫烨不知清颜心中所想。 已经走到床前,他摸了摸床柱,也没看清他如何动作,就听轰隆隆的机关声响起。 龙床被顶了出来,往前挪了位置。 南宫烨侧头看向清颜,清颜配合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心里却在后悔,妈的,没看清他怎么开的。 南宫烨仍旧牵着清颜的手,床后的过道只有一人能过。 南宫烨在前,清颜在后,似乎是想到清颜之前的「担忧」。 他说道:「如今这秘道,只有朕与太后知晓,若有人里应外合……」 说着,他笑着打趣道:「朕自然不会自己杀自己……」 清颜侧头,瞪大眼睛:「难道我还能让人来杀你?」 南宫烨被清颜的样子,愉快地逗笑了,他拍了拍她的头。 「跟上。」他上前用脚点了下地面,缝隙里的拉环崩了出来,他一提,黑黢黢的地道终于出现了! 清颜心跳突然加快。 居然有些莫名的开心与兴奋! 南宫烨在前面,手仍旧拉着清颜:「前面有台阶,你注意脚下——」 说着,在清颜前面下了下去,清颜紧随其后,前面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人走到了里面,也不知道南宫烨摁了哪里,身后忽然机关响起。 室内漆黑一片,清颜下意识地就握紧了南宫烨的手。 清颜周围萦绕的是南宫烨身上的龙涎香,地下室有些闷,像是空气不太流通的样子。 等到走到底下,清颜几乎要攀上南宫烨身上。 南宫烨无奈又好笑,清颜故作要强:「哀家、哀家不、不怕。哀家有点怕黑——」 他手就放在墙边,随时触碰下去,就能点开机关,放出火苗。 鬼使神差的,他收回了手。 回抱着她,摸着她柔顺的长髮,轻声道:「有朕在,不用怕。」 第129章 算计落空 两个人静静抱着彼此,清颜情绪稍微平復了下来。 「好些了?」南宫烨哑声问道。 清颜点头:「好多了。」 话音刚落,南宫烨触发了机关,只听砰砰的声音响起,两侧墙壁上亮起了烛火。 清颜看向南宫烨的表情一言难尽。 有灯你特么不早点打? 她心里翻着白眼,转头却还是被古人的聪明脑瓜震撼得不要不要的。 这是一个宽敞的室内,有石桌和板凳。 当然,上面都是厚厚的一层灰。 清颜借着火光想要往外走,南宫烨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真的有秘道啊,那你说,这个秘道出口,岂不是通向……怡红楼?」 清颜笑嘻嘻地问道,转圈四处看了下,发现这就真的只是一个密室而已。 并没有出去的通道。 起初,她还以为有机关,不停地左摸摸,右摸摸。 南宫烨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凳上,看着她转啊转。 密室有桌有椅,就是没有床。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有…… 南宫烨居然又一时想岔了路。 忙低头理了理衣袖,收敛了神情,老神在在。 清颜转了半天没看到机关,心里则在嘀咕,好险。 幸好她没贸然行事,要不然封在这个密室,自己找半天找不到出口。 幽闭恐惧症都出来了。 「你在找什么?」南宫烨见清颜有些失望,「诚恳」地问道。 「咦?」清颜好奇:「你带我下来,不就是带我开眼界的嘛?秘道呢?」 南宫烨嗤笑出声。 「所谓的宫廷秘道,是给亡国之君准备的逃生出路……」 「从那里爬着出去,即便是隐姓埋名,活着又有何意义?」 清颜点头,曾经歷史上有名的一个皇帝就是被叔叔篡位,说是大火烧了宫殿。 人被烧死在寝宫里,实际上都说人不见了,可能是秘道逃出去了。 「那微帝到底有没有从秘道出宫,去幽会啊?」 清颜不能把重点放在秘道上,便只能藉故说八卦的事情。 南宫烨轻描淡写:「有,不过朕给封死了。」 清颜:「……」 没等清颜露出惊讶的神情,南宫烨冷笑道:「朕也好,朕的子孙后代也好,不做临阵脱逃之事。若是死,也是要正面迎箭倒地……」 「这样啊……」清颜心里涌入了无尽的失望。 这条宫中的秘道是彻底堵死了。 也堵死了她逃生的出路。 南宫烨见她露出失望的神情,上来搂住她,吻了她额头,贴在她耳边说道:「朕刚刚发现,此处若是有个床也不错……」 ! 个变态!清颜没等翻白眼,南宫烨紧紧搂住她。 他似乎起了反应,将她箍得很紧:「你要乖乖守在朕的身边,若有一天,被朕发现你想离开朕……」 清颜一个激灵,身上不由得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第173页 「如何?」清颜强压下心中的惧意,若无其事地问道。 「朕就打掉你的手和脚,将你囚禁在此……」 清颜心头打颤,手脚僵硬,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南宫烨。 火光下,他的双眸深邃又炽热,倒映着烛火。 仿佛拥有可以吞噬一切的火种。 清颜怔怔地望了他一眼,心里不由得好笑。 兜兜转转,她的下场,居然还是断手断脚,腌酸菜啊。 —— 清颜病了。 回宫之后,不知道是南宫烨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出宫的希望破灭,导致的心灰意冷。 她这几日神情恹恹,吃不好,感觉身体不舒服。 南宫烨似乎也觉察到了,姜太医请好了脉,南宫烨叫住了他。 对于太后娘娘的身体,姜太医是茶壶煮饺子,心中有数。 嘴上打着哈哈,「没什么大碍,就是闷着了,没事找人多说说话就行。」 南宫烨没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找人多说说话……」南宫烨看了看清颜,对陈桔吩咐道:「让宫里的嫔妃,轮流来侍疾吧……」 清颜刚想说不用,南宫烨拦住:「朕每日都可以与你说话,可朕最近朝政繁忙,抽不开身。」 「如此也好。」 清颜本来不想看到南宫烨妃嫔,尤其是她俩发生了关系之后。 她在面对他的后宫妃子时,莫名地有了一丝心虚。 但是很快,她这种感觉就荡然无存。 「太后娘娘,尝尝这个……」宁嫔给清颜夹菜。 清颜吃得很是欢快。 宁嫔不知从哪学会的火锅,清颜猜测也是个穿越者。 还是地道的四川火锅! 「这个涮只要七上八下就可以了,涮的时间长了,就老了,不好吃了。」宁嫔给清颜夹菜。 清颜吃得鼻子都起了细细的汗珠。 她不太能吃辣,可宁嫔鼓捣的这个,蘸料调得很好吃。 她跟着吃撑了,这才发现宁嫔好似……胖了许多。 刚开始看到她的时候,她的腰还是水蛇腰。 如今,居然胖的衣服都撑起来了。 顺嫔看了一眼清颜,便知道在想什么,赶忙道:「这个宁嫔,从睁眼睛开始,就研究吃。」 「别人说这天上的太阳落山了,多好看呀,到她嘴里准是,你看这个太阳,像咸蛋黄……」 「哈哈哈哈……」几位嫔妃也笑出了声。 清颜不由得也跟着笑出了声。 宁嫔却自顾自地吃着:「哎呀,你们懂什么,这人活一世啊,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钱财都是身外物,唯有看过的风景,穿过的衣服,吃到肚子里的美食,才是自己真正享用过的……」 「对对对……」顺嫔笑着应和,然后过来掐了宁嫔的肚子:「还有肚子上的肉,也都是你的!」 室内再次响起妃嫔的闹笑声,宁嫔也不恼。 「我长得再好看,我能有贵妃娘娘好看?左右陛下也不来,我何苦为难……」我自己没等说出来,边上的顺嫔立刻变了颜色,伸手怼了她一下。 众所周知,新皇忙于前朝,对后宫不太上心。 偶尔去后宫,也只是去钟粹宫的时候比较多,贵妃娘娘长得犹如天仙,又性情温柔,更重要的,还是连庚希将军的妹妹。 清颜笑意僵在嘴角。 她缓缓放下了筷子,没等说话,宁嫔惴惴不安开口道:「言多必失,娘娘,请宽恕臣妾,臣妾一时兴起,口无遮拦,还望娘娘恕罪……」 「无妨。」清颜示意她继续吃。 顺嫔又讲了个笑话,大家笑呵呵地转移了过去。 清颜看了看宁嫔,又看了看顺嫔。 宫里都是玲珑剔透的人,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言多必失呢。 所谓的无心的话,也不过是说给有心人听而已。 第130章 再燃希望 等众人散去,清颜疲惫地捏了捏眉头。 世上哪会有不透风的墙呢,南宫烨日日往慈宁宫跑。 一日两日还好,次数多了,宫里的人又不瞎。 后宫的其他妃子也不傻。 时间久了,早晚会有人看出端倪。 宁嫔表面看上去似乎是在说贵妃专宠,而南宫烨专宠的人,究竟是谁。 清颜心知肚明。 本来她不在乎,原本她在宫里也没几日的待头了,地道一掀,铺盖一卷,走你! 出宫了,自然不在乎宫里人如何作想。 可如今…… 清颜感觉自己似乎走入了一条死胡同里,前面已没了路。 眼下是困局。 原本要逃出升天的振奋,转而变成了深深的无力感。 殿内的地龙烧得很旺,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宫中安静得有些沉闷。 也或许,是心理作用,她忽觉有些窒息。 「来人——」清颜起身。 秀莲和春杏赶忙上前:「娘娘——」 「更衣。」 清颜换好衣服,披上斗篷就往外走去。 一开门,扑面的寒意打来,吸了口新鲜的空气,让她精神格外的清爽。 她回头对身后跟着的人说:「哀家自己走走,你们不必跟着了。」 身后的下人,领命齐齐止步。 宫里的甬路上,满是金黄色银杏的落叶,夕阳西下,天地间一片金黄。
第174页 好看又萧瑟。 清颜信步走着。 出来的时候,天还亮着。 清颜漫无目的地走,越走越偏。 天气一天天的变冷,天也越来越短。 不过是申时刚过,天就要黑透了。 等清颜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一座明显烧焦了的宫殿。 这是……福王和福贵人逃走的咸福宫! 之前大火烧了两天一宿,南宫烨就登基了。 他并不是一个享乐的皇帝。 所以咸福宫焚毁之后,他也没急着命人修缮,只是让人围了起来。 如今的咸福宫,外墙烧得漆黑斑驳,大门也很是破败,上面落着一把大锁。 清颜目不转睛地望着这把锁。 一偏头,手够到头上,拔出了髮簪。 她儿时顽皮,闲着无聊,跟外祖家的一个侍卫,学了些开锁的皮毛。 她刚想试着开锁进去查看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秘道的线索…… 还没等踏上台阶。 冷不丁被窜出来的一团黑乎乎的活物,唬了一跳。 「——喵~」 清颜毫无防备,被惊了下,定睛一看。 才发现台阶上,坐着一只通体全黑的猫。 毛髮铮亮,一双蓝色眼睛,黑色眼仁,玻璃珠一般的好看。 只眼神有些幽然。 它与夜色融为一体,不细看,看不出来。 因清颜提着灯笼,借着亮光,它又喵喵地叫着,才被清颜发现。 清颜心想,也不知是哪个宫人养的。 「小东西,吓我一跳。你怎么自己在这呀,你的主人呢?」 清颜回神,柔声开口道。 说着,蹲下了身子,伸手向前,想要撸一下—— 黑猫却分外的傲娇,转身闪过,掉头就窜到了一旁的围栏上。 「呵,小傢伙儿,还不让人碰。」 清颜嘀咕了声,本想起身回宫,可转身看着黑猫,正掉头望着自己。 鬼使神差的,她定住了脚步。 黑猫似乎故意引逗她,转身边叫边走,每次清颜要够到它的时候,它就快快走几步。 而清颜每当要停下来,它就转头喵喵叫,似乎说,你过来呀~ 欲擒故纵的,清颜跟着它走了一路。 看到它的第一眼,本以为它是被宫人遗弃的。 这会儿想想,又觉得不对。 在宫里,没有主人的允许,宫人怎么敢随意地养活这些活物。 不小心抓伤了主子,可是要赔命的。 而作为主人的嫔妃,更不会养黑猫。 觉得黑猫不吉利,嫌少有养黑猫的当宠物的。 倒是前阵子,清颜听宁嫔说过,她养了一只哈巴犬,在宫中跑丢了。 宫人找了很多天都没找到。 宫里实在是太大了,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一时半会还真的找不到。 清颜眼看着黑猫跳到了咸福宫后面的拱桥下,拱桥里又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探出了头…… 居然是只小狗。 清颜笑了。 秘道没找到,宁嫔的狗倒是被她找到了。 她加快了脚步,因是冬季,河水都落了下去,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股流水。 桥洞底下应该是干爽的,否则小狗不会跑进去。 清颜站在岸边没动,她不知道下面水的深浅,不好贸然下去。 黑猫喵喵地叫了几声,见清颜不下去,它一个转身就跑了。 清颜看到桥洞里又露头的小狗,不知道它会不会主动上来。 就在这时,黑猫叼着一只白猫,再次回到了清颜的面前。 小白猫显然出生没多久,奶萌奶萌的,被黑猫叼着,扔到了地上。 黑猫继续舔着它。 清颜恍然大悟,原来它是要清颜给养小猫? 清颜脱下斗篷,放到了地上。 黑猫很通人性,叼起小猫就放了上去。 它喵喵地叫了几下,再次消失不见—— 不多会儿如法炮制,陆陆续续,又给叼来了三只小猫。 清颜看得心中好笑,现在天气冷了,外面没有食物。 小奶猫不好存活,她倒是不介意养猫。 可这是拖家带口地来投奔她嘛? 清颜在边上打着灯笼,好整以暇地看着。 不得不说,黑猫的这窝小猫很好看,颜色也很多,有蓝眼珠的小白猫,有金黄色的小黄猫,一只小灰猫,另外一只是黄白花纹的小花猫。 一共四只。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也开始起风。 清颜蹲下身子,本打算带这几只猫回去。 黑猫却似乎极有自知之明,再次看了几个孩子一眼,一步三回头,跳下了桥洞。 「还有?」 清颜本以为黑猫还要叼小猫,可黑猫这次下去,许久都没出现。 清颜又想到宁嫔的狗,于是,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下了河。 她沿着河床往下走,刚到桥墩底下。 这才发现,不但黑猫没影了,连宁嫔的那只狗,也跑没影儿了! 清颜愣了下,心底再次涌现了一丝的希望。 她再次返回岸边,拿起灯笼返回桥洞,仔细地转了半天,发现桥墩里面,似乎有个通道…… 清颜嘴角不由得勾起了笑。 她再次返回,她抓了一把岸边的杂草,再次下河。
第175页 走到桥墩那里,把刚才发现的入口给遮掩住了。 她美滋滋地上岸,抱起斗篷里的四只猫。 多亏了猫妈妈呀! 这只黑猫,在别人眼里,是不祥之物。 在她眼里,却是及时雨一般的救星。 她知道为何宫里会出现黑猫了。 因为这只黑猫,明显应该是从宫外跑进来的。 ——真是天助我也! 干清宫 南宫烨的案头上,放着一张纸。 沈炼道:「这是先前在葛云庭屋顶房樑上找到的。」 南宫烨打开一看,是葛云庭绘制的逃宫通道。 上面的两个入口,其中之一是咸福宫,还有一个便是他的干清宫。 好在干清宫的他封上了。 他看了下咸福宫的走向,要下了咸福宫走一条岔道,岔道边上便是护城河。 夏季河水涨潮,通道就被河水灌满,葛云庭能带福王出去,不过也是运气使然。 南宫烨随手一指,在咸福宫的入口处点了点:「这里,你带人去封了。」 沈炼上前看了一眼:「微臣领旨。」说着,退了下去。 南宫烨再次看了下绘制的图,本想丢到火盆中。 眼神却再次扫了一眼,慈宁宫? 第131章 喵了个喵 南宫烨又把图拿在手中,再次展开,慈宁宫下面倒是有暗道,只是没有入口。 想来先前挖地道的人,出于什么考虑。 没有开。 慈宁宫和咸福宫说起来,距离并不远,秘道的交叉点还有一条暗渠。 长约三里。 咸福宫在前朝最早的时候,是太子的寝宫。 想来,挖秘道的人,一开始是想自己方便出宫,后来又想到万一有事,也要给太子一条生路…… 老娘…… 关键时刻可以捨弃。 南宫烨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这些为帝者的想法。 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 没等细细看,外间陈桔走来:「万岁爷,新鲜了嘿,太后娘娘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窝小猫,可稀罕人了,大冷天的,她把斗篷脱了兜着,抱回来的……」 南宫烨闻言,随手拉开抽屉,放下了手中的图。 眉头皱起,能夹死个苍蝇:「胡闹!这外面大冷天的,万一凉着了呢?」 说着,他合上抽屉,站起身。 脸上满是肃杀:「几个畜生,也值得她这般不爱惜自己,糟蹋自己的身子?」 「看朕不摔死它们!」 「去慈宁宫!」 —— 「喵~喵~」清颜怀里抱着一只,小白。 它如今还小,小糰子一般,伸出粉粉嫩嫩的小舌头舔着清颜的手。 清颜觉得痒,被舔得忍不住呵呵直乐。 小白猫的鼻头也是粉粉嫩的。 清颜伸出手指,点着它鼻子。 一边还撅嘴,吹着口哨逗着它。 「娘娘,它是猫,又不是鹦鹉……」秀莲哭笑不得。 清颜小心翼翼地撸着猫,「哎呦,小可爱呦,么么么么么……」 几个宫女也一人抱着一只,手上端着瓷碗,碗里放着温好的牛乳。 餵着它们。 小猫伸出粉嫩的舌头,一卷一卷的。 清颜看得心都萌化了。 南宫烨一脚跨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清颜温柔的眼神。 她抱着白猫转身,看到南宫烨来了,灿然一笑:「快来,摸摸——」 南宫烨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你不能这么抱,这个姿势不对——」 「怎么不对?」清颜没好气地问道。 「你这样会压着它,它会不舒服……」 南宫烨双手抱着小猫,示意道:「要这样,这样,它才不会不舒服——」 清颜没忍住,白了他一眼,瞥了瞥嘴。 「搞得像你养过似的!」 进来的时候,一副兴师问罪,谁欠了他钱的样子。 不过是她好心,随手让他摸一摸。 摸完了就不松手是怎么回事? 南宫烨摸着小猫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浅了不少。 「养过,朕也不是如今才心狠手辣的。」 南宫烨一边抚摸着猫,一边淡淡说道:「朕,四岁还是六岁。记不得了,救过一只小猫,那时候朕很是爱护它。它也很乖,总是在门口等着朕回来……」 「朕温书的时候,它从不打扰朕。它要么静静坐在朕的腿上,要么静静坐在桌子上,一直等到朕熄了灯。」 「朕那个时候,极为喜欢它,喜欢的甚至是每晚搂着它,才能入睡……」 清颜手中的小白被南宫烨抱走,她抢不过,便招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小灰。 「想不到你也有如此童真的时候。」 想着幼年时候的南宫烨抱着小猫睡觉的画面。 再看看如今的南宫烨,清颜有些想笑。 心里在想,如此软萌可爱的娃娃是怎么做到如今的断情绝爱的? 是道德的扭曲,还是心灵的沦丧? 清颜心情放松,脑子里信马由缰地想着,不由得更是笑开了花。 南宫烨见清颜开心,嘴唇龛动了几下,后面的话,明显被他吞了回去。 清颜见他脸上的笑意淡了,想必后来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第176页 本来不想问,可还是问出了口:「后来呢?」 南宫烨低头,抚摸着小白,垂下了眼皮,随意道:「后来……朕在一次考学中拔得头筹,抢了别人的风头,碍了眼。」 「回来的时候,它已经被人溺死了。」其实是被人溺死在尿桶之中。 他看了清颜一眼,「所以,在没有绝对权利之时。太过珍爱,便是祸端。」 清颜嘆了一口气,对他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不会了。」 南宫烨低头摸着小白,举起来,逗着它:「对,如今不会了。」说着,还拿着贴了贴他的脸。 小白被烦得不要不要的,左右摆头,不断躲闪着他,终于忍无可忍,伸出爪子直打他。 清颜笑道:「看吧,若是方式不对,喜爱也会让人生厌。」 南宫烨暼了清颜一眼,若有所思,他嘴翘起个弧度,转过头,低头看着小白。 命令道:「给朕拿些小鱼干过来——」 不多会儿,宫人就带回来了小鱼干。 南宫烨抓了一小把,放到手心里。 清颜忙要阻拦:「它还小,吃不了小鱼干。」 「一个两个,无妨。」 南宫烨甚至用手碾了下,让小鱼干更碎一点,放在手心里,送到小白的嘴边。 小白凑过来嗅了嗅,到底还是抵不住吃的诱惑,喵喵地叫了两声。 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南宫烨还给它抓了抓痒,许是伺候得舒服了,小白不再抗拒他的亲昵。 甚至是南宫烨拿着下巴胡茬去蹭,它也只是偏开了脑袋。 喵了个喵的,眯上了眼。 清颜看得瞠目结舌,南宫烨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他低头呵了一声,若有所指:「哪有小猫不偷腥的,任何人和事都有弱点,只要拿捏住了,还不是手到擒来?」 清颜低头笑笑,没吭声。 南宫烨又道:「再说,只要是放在心中,真心的喜爱,便是茅坑里的石头,也能被捂热乎了。」 「又何况是一区区畜生?」 清颜再次笑了笑,伸手抱起小灰,一手捏着它软软的肉乎乎的前爪。 一边上前飞快地够着南宫烨,又飞快地闪回。 小灰很是配合,南宫烨怀里的小白也跟着一起打闹。 清颜边够南宫烨边问:「小畜生叫谁?」 南宫烨没多想,手中抱着小白,下意识地道;「小畜生叫——」 南宫烨心念一转,及时住嘴,抱着小白的身子,蹭着清颜的脸颊一下,「小畜生叫清颜!」 第132章 做他小妈 几只小猫就这么在慈宁宫安置了下来。 南宫烨由起初的嫌弃,渐渐画风突变,变成了毫无原则的宠溺。 他让陈桔特意挑了几个奴才过来,专门负责猫的日常起居。 分工还很明确,专猫有专人负责,专人还分专项。 有负责专门抱猫的,通毛的,餵猫的…… 甚至是专门洗脚的! 总而言之,几只猫从落魄的流浪猫,摇身一变,瞬间成了猫生赢家。 南宫烨还给猫赐了名。 小白叫白泽,小黄叫黄龙,小灰叫相柳,小花叫毕方。 霍清颜听后,嘴角忍不住就是一抽,心道,怎么不叫玉帝,王母,太上老君,二郎神呢? 这是要上天吶。 地上搁不住了是吗? 南宫烨爱不释手地挨个摸着小猫的头。 理直气壮道:「朕的猫,名字当然要霸气一点,只有上古的神兽的名字,才可与之匹配——」 清颜本想说,跟你有毛关系,那都是我捡的猫。 可随即一想,自己早晚要走,这宫里本就是南宫烨的天下。 随他去吧。 有了几只猫的陪伴,南宫烨最近倒是没怎么缠着清颜。 近日里,前朝似乎有些忙,南宫烨忙得脚不沾地,偶尔过来用个饭,撸撸猫就走了。 这些猫被宠溺的,渐渐顽皮。 只有毕方,也就是小花猫格外的黏南宫烨。 每天巴巴地等着南宫烨来。 南宫烨走,则是不断地叫着,南宫烨很是受用,看着清颜意有所指道:「有时候,养个人都不如养只猫。猫都养熟了,人还养不熟……」 清颜坐在摇椅上,小白坐在她怀里,她一边看着话本子,一边摸着小白,完全不在意:「既然小花喜欢你,你就抱走吧。」 南宫烨本想说御书房,有只猫也不方便。 可对上毕方无辜又可怜巴巴的眼神,终于心软:「也罢。」 抱着毕方回了干清宫。 人前脚刚进门,后头就有人报:「西北盛家老将军派人来了……」 南宫烨赶忙将毕方塞到陈桔怀中,理了理衣襟。 「传!」 来的是廖伯安的大哥,盛桓枫。 廖伯安身死之前,给西北去了信,先前盛老将军已经上了请罪折。 大意是,家门不幸,教导无方,请陛下降罪。 南宫烨自然不会因为廖伯安对盛家不满,便亲自回復,事情过去了,既往不咎。 盛家还是派盛桓枫亲自来京请罪。 这就是盛家的高明之处,人都有出错的时候,陛下不追究。 盛家态度却要谦卑,所以仍是派人,亲自来京请罪。
第177页 当然,明面上的理由,是代盛老将军回京述职。 「臣盛桓枫,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 没等他请安完毕,南宫烨就亲自过来,一把拉起了他,态度亲切:「爱卿免礼。」 「盛老将军身体可好?」南宫烨关切问。 「祖父原本身体康健,意外收到伯安的书信,气急攻心,病倒了……」 「他老人家,本想亲自前来请罪,奈何军务缠身,所以派臣前来请罪,家门不幸,还望陛下恕罪……」 说完,再次跪倒,南宫烨这次没扶。 「朕知道他是情有可原,朕本也没打算怪罪他,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他过不去他心里那一关,着实可惜。」 「爱卿平身吧。」 两个人又聊了些边关的其他事情,南宫烨又问了下军队的情况。 盛桓枫端正坐着,一板一眼回着,有问必答。 流程上倒是没问题,南宫烨问了想知道的问题之后。 盛桓枫又话锋一转,再次恳切地请罪。 南宫烨只好真切地表示的确是不怪罪盛家,说道廖伯安其实他也很欣赏。 气氛一时又伤感沉重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声猫叫传来。 盛桓枫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南宫烨眉头跳了下。 毕方已经窜到了他脚边,再次喵喵叫着,暗示他抱。 南宫烨使了眼色,毕方也不为所动,仍在他脚上蹭着,撒娇。 「这是太后养的猫。」 南宫烨咳了一声:「唤作毕方。」 说着,他弯腰将毕方抱在怀中,递给了盛桓枫。 盛桓枫小心翼翼地接过,怕摔了,身子不免有些僵硬。 南宫烨拍着他肩膀:「你久居漠北,太后想必很是想念,去慈宁宫看看她,伯安的死,太后也很伤心,你去开解一二……」 盛桓枫见陛下对清颜很是亲近,心里狐疑,面上不显,点头应是,告辞出来。 收到消息的清颜高兴地起身,又想到表哥的死,失落坐下。 盛桓枫来的时候,清颜见到大表哥,风尘僕僕地赶回来,有些心虚。盛桓枫作势要行礼,清颜拦都拦不住。 心里嘆息,大表哥盛桓枫和二表哥廖伯安虽是亲兄弟,秉性却大不相同。 盛桓枫是嫡长子,端方君子,做事一板一眼,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绝不行差踏错一步。 儿时几个人一起玩,明明可以一起去骑马上树,下河摸鱼。 玩得痛快。 带了他,这个不行,不安全,那个不成体统的。 活像带个老子! 所以,清颜私下里其实更亲近廖伯安。 「大表哥……」清颜泪盈于睫:「对不住……」 盛桓枫脸色沉了下来,「人谁无过,既然做错事就要为自己的过错负责。」 想到最后也没送上表哥一程,清颜心里难过。 盛桓枫从胸口里掏出一封信:「当日你执意进宫,祖父拉不下脸,扬言要跟你断绝关系……」 「我知道外祖是心疼我。」 盛桓枫:「这是外祖给你的信,他……」 清颜认真听着,盛桓枫看了下四周。 清颜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便挥手,让宫人下去。 盛桓枫才又道:「伴君如伴虎,陛下与你……」他欲言又止,未尽之意清颜又怎么听不出来。 脸皮再厚,还是臊得慌。 「其实来时,祖父提起了一件往事,先前他不同意你进宫,是因为给你寻了一个好亲事。」 这件事情清颜倒是没听说过,不由得好奇:「我没听祖父提起过。」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日你和伯安赛马,回京路上,在饭馆吃饭。恰好遇到先皇后的侄子当街纵马,控制不住,险些踩死人,你纵身一跃,将他揣下了马,又将马制服……」 好像是有这件事。 但是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本就看不上皇后的侄子,平日里仗着是皇亲国戚,耀武扬威鱼肉百姓。 所以有心给个教训,她下手也有分寸,没下死手。 先皇后的侄儿也就是个腿骨折而已。 多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里,她才后知后觉,可能这也是她被召唤进宫的原因之一吧。 往事已矣,先皇后也已经作古。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清颜没明白为什么大表哥突然提起了这件事。 「表哥是为了说清颜当时英勇?」 盛桓枫嘴巴动了动,终于还是没忍住:「是挺虎!」 清颜:「……」 她怎么记得当时制服马的时候,沿街的百姓还给她摆手叫好,出尽了风头呢? 盛桓枫:「当时我与祖父,正和梁王在酒楼的二层,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梁王当时跟祖父求娶你,想要你做王妃。」 「……」 清颜这次是真的目瞪口呆,南宫烨想求娶她,结果她掉头来进了宫。 做了他的小妈。 第133章 共赴巫山 霍清颜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命运总是如此的捉弄人。 原来他曾经跟外祖说过想要娶她…… 怪不得他对自己,如此执着。 「祖父也知道了?」 清颜饶是脸皮再厚,还是在意亲友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第178页 她身为武帝的妃子,如今却和当今圣上不清不楚…… 大表哥都能看出来她与南宫烨的关系。 精明老辣的外祖又如何猜不到。 盛桓枫摸了摸鼻子:「祖父没明说,但是他隐约能猜到。」 依照梁王的秉性,就绝不是轻易撒手的人,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登基为帝。 「所以,祖父让我给你带信,伯安的事,你无须自责,每个人心里都有心魔,若是自己软弱,谁也帮不了。只是没想到他死得如此窝囊,我盛家男儿,应该顶天立地,战死沙场。」 「祖父说,你是女子,又是外姓人。只要你活得好,就好。祖父希望你,可以为你自己活着。」 盛桓枫告辞离开。 清颜打开信,外祖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清晰可见。 只看了第一眼,丫头…… 清颜的泪就落了下来。 外祖是有名的倔脾气,向来是不肯低头的,清颜性子看起来随和好说话,可上了头。 也是死倔死倔。 两个人若是上了脾气,各不相让。 小时候自己跟外祖生气,每次都是外祖哄着自己,哄好的。 只有至亲的亲人,才会容忍她的臭脾气。 这一次,也不例外。 清颜几乎是泪流满面地将信看完。 外祖来信,一方面是知悉表哥伯安之过,是他管教不力,忙于征战,疏忽了对伯安的看顾,不是清颜的错。 让她不必自责。 信中只字未提南宫烨,想必是怕万一信落入有心人手中,引来了麻烦。 只郑重说了句,希望她可以随心地活着,不必背负家族的负担。 也不必违逆本心。 盛家的男儿的荣辱,自有他们自己负责自己的人生。 清颜收好了信,擦干了眼泪。 她这一次,的确是想为自己而活,要说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外祖,生怕牵连盛家…… 外祖好似知道自己的想法,言明盛家从不指望裙带关系。 这下清颜心里彻底没了负担,觉得格外的轻松。 晚上南宫烨来了,清颜先前看了信,狠狠地哭了一通。 如今,眼睛稍微有点红。 南宫烨眸光微动,自己没上前,反而捞起地上的小白,抱在怀里,不紧不慢地说道:「白泽啊白泽,告诉朕,太后娘娘为何如此伤心,是不是你淘气了?」 清颜被他的幼稚给气笑了。 见她笑了,南宫烨抱着小白上前,将小白放到清颜怀里。 清颜摸着小白的毛,南宫烨走到清颜身后,从后拥住了她。 没等清颜挣扎,他低声说道:「你抱小白,朕抱你。」 清颜忽地想到今日大表哥的话,回头问道:「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女人嘛,内心深处还是虚荣,想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南宫烨就对自己动心了。 南宫烨慵懒的一笑,「第一次见到你……容朕想想……唔,朕想不起来了。」 清颜没好气刚要挣脱,南宫烨再次黏上来:「怎么,想要知道朕什么时候留意你的?」 他似乎心情很好,她能问出口,是不是证明她心里有了他,在意他。 呵,女人。 偏偏南宫烨心里高兴,眼角眉梢都挂着笑,唯有嘴上傲娇。 「朕每天见那么多的女人,这后宫环肥燕瘦的,见过都忘了,哪里记得……」 清颜心想,也对。 自己也的确没有宫中其他嫔妃美。 问这些有什么用,就算知道他早就喜欢自己,又如何。 「陈桔?」南宫烨忽然转头吩咐:「将白泽他们带到偏殿照顾好……」 陈桔应是,赶忙朝着身后众人使眼色。 众人各自抱着猫,转身而出,走得干干净净。 南宫烨见众人都出去了,自顾自地开始脱衣服,清颜一愣:「你做什么?」 「哦,刚刚白泽身上的猫毛掉了朕一身,有些痒……」 南宫烨说着,将外套脱了,说着又把腰带也给卸了。 清颜知道这厮肯定憋着坏,早有预感,转身抬脚就要走,被南宫烨唤住:「你看朕脖子这里是不是起了疙瘩了,有点痒,要是这样的话,这几只猫搞不好要处理了……」 损伤龙体,兹事体大。 清颜心里一个咯噔,忙上前查看:「哪呢?」 南宫烨没回头,低头嘴角露出个得意的笑,咳了下,一本正经:「脖子右侧,你再仔细看看……」 「没有啊……」 南宫烨个子高,露出脖领清颜得垫着脚看:「在哪?」 疙瘩没看到,领子上倒是的确有猫毛,黄色的,应该是毕方的毛。 清颜随手给捏起,扔到了一旁,南宫烨手往脖子后面作势要挠,清颜怕再抓感染了,赶忙拉住他的手。 「别挠。」万一过敏,不是小事。 的确是有人对猫毛过敏。 她再次垫脚,南宫烨却懒得再逗,直接一个回身将她抱住,狠狠吻了下来。 清颜被他铺天盖地的吻,吻得腿软。 直唿再次上当,心里骂道,个狗男人,花样真多! 却还是被他撩拨地动了情,南宫烨打横将她抱起,也顺势解开了她的衣服,炽热的吻,一点点从她脖颈,肩头落下……
第179页 偏偏他大言不惭道:「朕给太后看看,是不是也起疙瘩了。」 两个人纠缠在塌上,清颜摸着南宫烨光滑的后背,哪里有疙瘩? 真的是厚颜无耻,说谎话面不改色,「哪里有疙瘩,你又诓骗我……」 南宫烨看着清颜驼红的脸颊,她的双眼盈润澄澈,顾盼生辉,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 闪在他心头,他忍不住吻上她的唇,低声道:「没诓你,朕的确长疙瘩了……」 长在心上,心里有个疙瘩,总是觉得她不在乎他。 「如今,疙瘩被你治好了……」 说着,他温柔地亲吻着她,耐心地引领着她。 这一夜的南宫烨格外的温柔,并没有似往常一般的极致地攻伐,而是耐着兴致用尽一切地技巧,让她欢愉。 当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低头俯身在她身下,只是想将她推向云端,极致欢愉的时候。 那一剎那,清颜的心颤抖了一下。 南宫烨握着她的手,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他的头上汗珠如豆,他身体炽热,眼眸明亮:「舒服么……」 清颜浑身颤慄,声儿都发着颤,迷迷煳煳地点头。 南宫烨吻着她的嘴唇:「叫朕的名字……」 「南宫烨……」 南宫烨似乎极为喜欢她的呢喃,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情到浓时,共赴巫山,云霄骤雨之后,他仍旧紧紧抱住清颜,将她汗湿的头髮拨到耳后,吻着她的耳垂。 低声道:「朕钟意你时间,比你想像的,都要早……」 只可惜,回应他的,是清颜细细的鼾声。 南宫烨再次亲吻了她的额头,将她拥入怀中。 第134章 他心有她 清颜半梦半醒时候觉得渴,用脚踹了下身边的人:「口渴。」 南宫烨也睡得正香,梦里看到了一匹惊了的马,在街上横冲直撞,皇后的侄儿飞扬跋扈惯了。 如今光天化日纵马集市,他站起身,刚要出头。 被一旁偶遇拼桌的盛老将军一把拉住:「看看再说。」 盛老将军朝外望了一眼,一脸淡定,甚至还夹了口菜:「没事,有人去了。」 正说着,一条火红色的斗篷从角落里翻飞而出。 来人马技纯熟,动作麻利,一脚就踹飞了皇后的侄儿…… 梦境里,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黑白,唯有她明媚又张扬的大红色的斗篷,恣意张扬的神情。 那么鲜艷明亮。 他的魂一直跟在清颜身后,将清颜堵在胡同里,跟她说道:「做我的王妃吧,本王定一心一意待你,绝不相负!」 清颜冷笑道:「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德行,鱼肉百姓,你配么?」 鱼肉百姓,德行?场景再次一转,铜镜里,自己忽然变了一张脸。 他居然成了皇后那个惹是生非的侄儿了! 没等他惊唿出声。 场景再次一转。 他身下的马儿不受控制地窜出。 南宫烨自幼弓马娴熟。 操控马匹本应信手拈来,可此时却怎么也制服不住身下的马。 就在这时,清颜明艷的脸突然出现。 他心里没等高兴地开出花。 眼前就是她的凌空一脚—— 他被踹下了马! 腰间的痛感真实,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梦。 南宫烨起身顾不得揉腰,困得迷迷瞪瞪下地给她倒了杯水。 清颜眼睛都没睁,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然后倒头又睡。 南宫烨把杯子放回去,本想再次入睡,刚阖眼,里侧的清颜一个翻身,腿又再次踹来—— 连蹬两次,困意都被蹬精神了。 南宫烨哑然失笑,伸手捏了下清颜的鼻子,本以为能捏醒她,谁知清颜却张口,用嘴唿吸。 「倒是能睡。」南宫烨收手起身,外间有值夜的宫人伺候着他洗漱。 没等自己催,陛下就起来了,陈桔很是意外:「陛下——」 「无事。」南宫烨抬脚往外走:「醒了喝口水,就精神了,索性不睡了……」 话虽如此说,到底还是没睡好。 整个早朝,南宫烨强撑着度过,下朝之后,去了钟粹宫。 有些日子没来了,连贵妃很是高兴,没等寒暄,南宫烨打了个哈欠:「朕睡会。」 连贵妃很高兴,南宫烨躺下了,她就乖乖地躺在他身边。 不多一会儿也困了,半梦半醒也跟着睡了。 等南宫烨唿噜都起来了,连贵妃身上就开始痒,她随手挠着,越挠越痒。 直接醒了。 这才发现胳膊上起了一片片的红疹。 「娘娘——」一旁侍奉的贴身宫女低唿:「怎么会这样?」 连贵妃皱眉,她不能碰动物,动物的皮毛碰了,就起红疹。 春日里的柳絮,她闻到了,就会打喷嚏。 是谁想要害她? 她脑海里闪过许多人,自己虽然对皇后威胁很大,可自己不争不抢,膝下也无子。 皇后病了很久,应该不至于此时出手…… 德妃? 皇后病了,德妃代管六宫,与自己井水不犯河水,应该也不至于。 她脑海里如走马灯似的,闪过交往的许多妃子的样子。
第180页 看起来都不像,可后宫波云诡谲,知人知面不知心。 谁出的手都有可能! 连贵妃一边忍着抓痒,眼里露出了一丝的狠色。 她性格本来最是温柔,可谁若是想要欺负她,也是不成的! 「渴了。」南宫烨呢喃出声。 连贵妃赶紧不顾痒,麻熘起身,给南宫烨倒水,刚倒好了水,没等转身。 就听南宫烨又道;「清颜,给朕倒杯水——」 连贵妃手中的杯子,到底还是摔到了地上。 她再次倒了杯水,端到了陛下嘴边,伺候着南宫烨饮下,南宫烨倒头就睡。 连筱蝶神色复杂地盯着南宫烨看,她的哥哥跟随南宫烨多年。 她从小就爱慕圣上,能嫁给梁王,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如今,王爷成了陛下,她的心也从没变过。 只是,陛下实在是太忙了。 后宫都很少踏足…… 连筱蝶痴痴地望着南宫烨,伸手摸着他高耸的鼻樑,又在他稍薄的嘴唇上留恋一番。 手指碰到他的喉结时,又是一顿。 陛下颈边,似乎还有红痕。 连贵妃再次细细打量南宫烨,发现他的袖口,有淡黄色的……毛? 只因寝衣也是明黄的,所以打眼一看,没看出来。 连贵妃冷着脸起身,再次细细审视着南宫烨,从他身上夹出来数根猫毛。 有白色的,有黄色的,还有灰色的。 她不动声色地让人丢弃,洗了洗手,转头吩咐道:「去,查下,宫里最近,何人养猫了。」 钟粹宫的大太监微微一笑,贵妃可以不在乎,可坐到他这个位置的人,对宫里的消息不能聋。 脚步动都没动:「启禀娘娘,近日里,慈宁宫的太后娘娘,养了几只猫……」 「太后娘娘……」连贵妃脑海里不由得浮现的是印象里那张木讷的脸。 宫里的每个人都有许多套面具,就连皇后,昔日里不也是谨小慎微么。 「太后娘娘的闺名叫什么?」连贵妃沉思片刻又问。 「这个……」大总管回想了片刻:「洒家对娘娘的名讳记得倒不是很准,这个洒家要回去查一下。」 说着,要行礼告退,走了两步,返身回来:「娘娘,若洒家没记错,太后娘娘的闺名,应该是唤作霍清颜。」 「……」连贵妃定在当场。 「知道了。」她脸色极为难看,双手藏在袖子紧紧地掐着自己。 「爱妃?」里间传来南宫烨的声音。 连贵妃赶紧转身,冷声吩咐道;「今日之事,暂时先别声张,本宫自有打算。」 人推开门,脸上笑得温温柔柔;「陛下,睡得可好?」 南宫烨原本头疼欲裂,这回才睡得精神了,他抻了个懒腰,上前刚要抱贵妃。 贵妃却往后躲了下:「陛下,先用膳。」 「也好。」南宫烨点头,不经意一瞥,就看到连筱蝶的手,上面红肿了一片。 「爱妃的手怎么了?」 第135章 他的私库 没等贵妃说话,边上的侍女兰儿道;「娘娘为了亲自给陛下做汤……」 「兰儿——」连筱蝶连忙阻止:「没你的事,下去吧。」 「等下。」南宫烨叫住了她:「贵妃亲自下厨?」 兰儿点头:「贵妃娘娘亲自做的山药排骨汤,山药剥皮的时候沾上了粘液,所以娘娘的手才……」 说完,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南宫烨神色看上去很是动容。 他牵过贵妃红肿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温声道:「爱妃费心了。有宫人,又何必亲自动手……」 连贵妃笑得温婉,声音柔美:「陛下日理万机,能为陛下分忧解劳,是臣妾的荣幸。」 「你总是这样……」 「哎呀,陛下~这大白天的……」 服侍的人都知趣地低下了头。 直到南宫烨身影消失不见,连贵妃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收敛。 「娘娘,为何您不告知陛下,您体质特殊,会有瘾疹……」 兰儿迟疑地问道。 贵妃娘娘苦笑道;「哥哥说过,雷霆与玉露均是皇恩,说了有什么用么?」 她从潜邸就跟着陛下,只要进门,他第一件事永远是换了外套。 是多么爱洁的一个人吶,可如今…… 愿意亲近另外一个人,不惜身上沾染猫毛。 她若是露出半分嫌弃的神色,岂不是把人推得更远? 兰儿似懂非懂:「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连贵妃笑了笑:「凉拌。」 兰儿急得直跺脚:「娘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连贵妃垮了脸:「踩人的时候,若是一脚不能踩死,就不能上脚。」 「本宫当然希望陛下心中永远只有本宫一人,后宫女人这么多,都想要雨露均沾,不患寡而患不均……」 「宫里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陛下专宠本宫,可其实他心里另有他人,本宫不过是给人顶上去的靶子而已,真真是可笑……」 「娘娘……」兰儿见到自己娘娘哀伤的神情,心都要碎了。 她恨声道:「娘娘,奴婢去杀了她!」说着转身要走。 连贵妃厉声斥道:「回来!」 兰儿眼神里露出了杀意。
第181页 连贵妃无奈地笑了笑:「你陪本宫多年,功夫是不错,可你怎知你就能一击即中?」 「太后娘娘会武功?」 连贵妃摇头:「不知道,本宫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她提防的都是宫中的嫔妃,哪里知道陛下居然能把主意打到上一辈去。 陛下这口味荤素不忌,简直防不胜防啊。 「娘娘,那我们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 「不——」连筱蝶摇头:「要找到合适的时机,况且,谁说出手要自己出手?」 她冷笑道,「想出手的人多的是……等着吧。」 两个人刚说完,总管太监带来了陛下的赏赐。 「娘娘,陛下心里还是有你的。」 连贵妃看着赏赐,笑道:「看赏!」 与此同时,清颜宫里也陆陆续续来了一堆的赏赐。 什么东海珊瑚,南海龙珠,雕花金丝凤钗…… 清颜看着这些东西,有些头疼,华而不实啊。 宫里的东西都是特制的,出宫既不能典当,也不能用。 清颜还是礼貌地笑了笑:「帮哀家谢谢圣上。」 「她开心么?」南公烨问道。 陈桔回想了下:「贵妃娘娘很开心,再三吩咐要多谢陛下赏赐。」 南公烨嗯了一声,陈桔又道:「反而是太后娘娘,看上去不是很开心……」 南公烨若有所思,而后勐地拍脑门:「看朕,是煳涂了,既然送东西,自然是怎么让她开心怎么来,你带她去朕的私库挑一挑——」 陈桔心下一跳,硬着头皮应是。 「去私库?」清颜没曾想南公烨如此大方。 既然他愿意让她选,她就选。 清颜跟着陈桔身后,去了南公烨的私库里。 南宫烨的私库,一把钥匙在陈桔手中,一把在一个哑巴的太监手中。 原本清颜对南宫烨的私库没报多大的希望。 可打开一看,清颜方才知道什么叫不显山不漏水,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南公烨的库房,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金银珠宝,首饰配件,名贵药材,神兵利器…… 分门别类,简直闪瞎了清颜的眼。 为了彰显大方,南宫烨还特意交代了陈桔,若是清颜喜欢,不限制数量。 清颜本也没打算要什么。 她又不是眼皮子浅的,觊觎人家的私库。 可现实总是很快打脸,她的目光还是凝住了。 起初是看到了一副九节鞭,精钢打造,闪闪发光。 她不由得就有些手痒,拿起来看了一眼,放下了。 她又低头看到了一个手环,外表看起来像戒指一般,也是精钢打造。 「娘娘,加小心吶——」 眼看着清颜在武器这里定步,却看都不看边上珠宝首饰。 陈桔好心提醒道;「那一列都是兵器……」 清颜点头,目光锁定了这个指环。 她拿起来端详着,指环上面雕花都没有一个,只有一颗精细的链条牵连。 她试戴在手上,随手一拉,就见一条银丝线白光一闪。 清颜的头髮瞬间被截掉了一截。 「吹发可断,好东西。」 清颜恋恋不捨地放下。 又看到了边上的一物。 袖箭。 清颜再次拿起来看了下,边上的陈桔眼皮子再次一跳。 赶紧上前:「娘娘啊,小心吶——」 明明这么多的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为何娘娘非在武器这里,迈不动道。 清颜见陈桔反应大,遗憾地放下了。 心想,这两个东西若是出宫防身用,还真不错。 轻便,有用。 陈桔在边上,她也不好太过分,只好装模作样地又四处看着。 药材倒是没什么好看的,人参之类的,她带了也没用。 反而是看到了解毒丸,她愣了下。 问陈桔:「姜太医这么快就制好了?」 陈桔点头:「姜太医说这个是他精心制作,虽不能解百毒,若是应急,也可减缓毒性……」 清颜点头:「一会给哀家拿一瓶!」 陈桔疑惑不解:「太后娘娘,这么多的宝物,您却要这个……」 明明随口吩咐一嘴,再让姜太医制就好了。 清颜将药瓶放在托盘里,笑而不语。 心里却想,自己让姜太医做,姜太医那个滑头的老头,指不定偷工减料煳弄她。 可对南宫烨,姜老头不敢,他怕死。 御医坊的姜太医坐在躺椅上打了个喷嚏:「阿嚏——」 刘仁忍不住叨叨:「师父,您做得那个解毒丸……」 「——嘘!」 姜太医看外面没人,这才低声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嫌弃老夫死得不够快是么?」 刘仁实在道:「您交上去的解毒丸都是面粉团,若是——」 「你是不是傻,陛下若是有事,自然会召见太医,那解毒丸耗时耗力,放瓶子里在那库房里放个十年八载。跟面粉团,有区别吗?没区别呀——」 刘仁不贊同:「那你也不能——」 「陛下不会吃,老夫做那劳什子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面上过得去而已。」 刘仁见说不过师父,嘆息一声:「那这太后娘娘的——」
第182页 「也煳弄了事?」 姜太医坐直了身子:「太后的不能煳弄,陛下不会吃老夫的药,但是若给太后吃坏了,咱们都得死翘翘!」 「……」 第136章 深情白头 刘仁点头:「您老觉得,锦衣卫能找到大师伯么?」 姜太医再次瘫倒:「找到找不到的,关老夫什么事。」 「若是救不了……」锦衣为的指挥使会善罢甘休么? 姜太医睁眼:「医者,治病救人,可人也有生老病死,治得了病,救不了命。你本身就不该拉你大师伯下水——」 「可是明明师父您说的,大师伯医术在我之上——」 「若是他不愿意出手相助呢?」 「大师伯又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记住,永远不要替别人做主。」姜太医慵懒地在躺椅上眯眼:「就算是圣上,也会有拿不定的主意,搞不定的人。」 「娘娘,您还没拿定主意要哪个么?」陈桔见太后娘娘转了好几圈。 清颜点头:「想好了。」 陈桔心中松了一口气:「还是那个珊瑚吧,摆在寝殿里,红灿灿的,」 清颜对陈桔说:「哀家倒是看好了一件东西,但是陛下不能给,算了……」 陈桔赶紧说道:「陛下吩咐,娘娘喜欢什么就可以拿什么。」 清颜似笑非笑道:「哀家看好这库房的钥匙了。」 陈桔一愣,「娘娘,这个可不能说笑啊。」 还真是贪心啊,全要? 清颜哈哈一笑:「陈总管现在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哀家没什么想要的,回吧。」 说着,她转身走了出去。 她其实看好了很多东西,有个油纸包,还有个牛皮囊,袖箭,指环,还有匕首,火摺子…… 这些东西,她今日要是都拿走了。 ——跟告诉南宫烨她想逃走没什么两样了! 只能徐徐图之了。 清颜刚回宫,先前派出宫去安贵人老家的富贵回来復命了。 安贵人家在南方,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间。 富贵垂下头:「娘娘,属下回到了安贵人的老家,将您赏赐的金银给了安贵人的姨娘……」 清颜点点头,见来人神色有些古怪,想到安贵人临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姨娘。 多嘴问了句:「安贵人的娘亲,身体可好?」 小邓子看了富贵一眼,富贵头上的汗就出来了。 「安贵人的娘亲……安贵人的娘亲得知安贵人殁了,晚上就吞金自尽了……」 清颜心里一堵,半响方道:「哀家知道了,山高路远,你也辛苦了,退下吧。」 一旁的小邓子递给富贵赏银。 富贵推辞不收:「奴才没办好娘娘的差,奴才没脸领。」 「不能这么论……」 「安姨娘既已存了死志,你即便回京了,她也依旧会走这条路……拿着吧。」 清颜对富贵道:「这是你的辛苦费。」 富贵终于收了银子,跪安走了。 清颜情绪有些低落,一下午都没说话。 晚上南宫烨来的时候,清颜正看着墙壁愣神。 南宫烨嘆了口气,脚步放重:「听说,有人在打朕库房的主意?」 清颜扯了扯嘴角,没等开口,南宫烨又道:「不想笑就不必勉强。又不是卖笑的。」 「……」 想来是谁将今天的事情跟他说了,慈宁宫本就没什么秘密。 「晚上吃的什么?」南宫烨问道。 「没有什么胃口……」 「没什么胃口也要适当吃点东西。」 南宫烨上前拉着清颜起来:「天冷了,也不能总在屋子里圈着,也该适当走走。」 大晚上的,外面北方唿号的,出去走走? 清颜用你没事吧的眼神看着南宫烨。 南宫烨却坚持:「走,陪朕走走……」 「我只想在房间里静静。」 「在房里,只会胡思乱想,要不,做些别的?」 南宫烨无赖道:「睡觉或者去外面走走,你选一个……」 清颜只好起身换衣服。 外面的天气并不好,北风唿啸,犹如狼嚎。 天黑沉沉地压下来,看起来要下雪了。 两个人穿得厚实,南宫烨非要牵清颜的手。 袖子宽大,并不明显。 两个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 洁白的雪花漫天飞舞,犹如鹅毛,落在深红色的宫墙中,色彩分明。 「美么?」南宫烨心情似乎很好,挑眉问道。 清颜只觉得后槽牙都冻得直打架,她忍不住道:「你,你看我冻得哆哆嗦嗦的这个样,我会觉得美么?」 南宫烨哑然失笑,抬手解下脖前的绳索。 将身上的大氅,兜头罩在了清颜身上。 「你疯了!」清颜看他里面穿得不多,万一冻病了。 可是要遭罪的。 南宫烨笑得露出了清浅的酒窝:「清颜,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朕都很开心。」 「有病。」清颜小声嘀咕了下,到底是被他逗笑了。 看着漫天的雪花,她心里其实有些复杂,都说是大雪封门。 土地都冻得硬实了,冬天不是个逃跑的好时机啊。
第183页 心里如此想,她转头看到南宫烨头上落的满满的白雪。 像个老头一样,想必自己也是如此,像个白髮苍苍的老妪。 心里感慨,她忽道了句:「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南宫烨一怔,随即笑了,嘴里往外喷薄着白气。 他忍不住仰天,极力压抑心中想要仰天大笑的喜悦。 他晶亮的目光胶着在她的脸上,常年不苟言笑的脸,笑出了白牙。 微微颔首,薄唇轻启:「还不够。」 「什么?」雪花簌簌落地。 南宫烨的声音不大,清颜一时没听清。 南宫烨握着清颜的手微微出汗,他的长睫毛也都挂了雪。 眼睛一眨一眨,这次声音高了不少,颇有些郑重:「朕说,今朝同淋雪,远远还不够。」 他想要的,是长长久久。 南宫烨见清颜脸上冻得通红,伸出手给她温了温脸。 他高她一头,清颜斗篷围了一圈的白狐毛,双目盈盈。 南宫烨俯身亲吻着她的额头,认真道:「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他说的这句话,极慢。 眉间落雪,少了以往帝王的强势,反而似寻常温润公子一般,写满了真挚。 清颜的心,砰砰地跳了两下,忽然失了节奏。 南宫烨再次牵起她的手:「走吧,风大了,回宫。」 雪地很滑,南宫烨在前,小心地牵着清颜。 清颜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踩着他的脚印。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 清颜感慨,长相厮守…… 听起来,很美好啊。 可惜,只能是愿景了。 雪地里,相护簇拥的两人身影消失不见。 角落里,一个人影从墙后冒了头。 她捂着嘴,满脸震惊:「陛、陛下居然……居然……」 她吓得转身就跑,没注意脚下路滑,接连摔了两个大屁墩儿。 慌慌张张地跑回了永和宫。 不远处的凉亭上,有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娘娘,这就是你说的等?」 连贵妃血色褪尽,此时脸色比雪景还要苍白。 离得远,她并不能听到二人说什么。 可陛下开心笑起来毫无防备的样子,她从来没见到过。 曾经,她也无数次盼望着,与他赏雪。 只可惜,陛下总有正事要忙。 现如今,她终于知道,忙,不是藉口。 所有的原则,在她这里的不可以,为了某个女人,却是能轻而易举地打破。 连贵妃的心,抽疼得厉害。 突然间,觉得心灰意冷。 争宠争宠,若那个人心里根本没有你的位置,任你是天仙样貌,在他眼里也是鱼目珠。 如何争? 连贵妃想到那个女人,向来温柔如水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恨意。 第137章 陛下昏倒 南宫烨与清颜回来的时候,雪下得厚厚一层。 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先出的手,反正你来我往边往回走,边打起了雪仗。 嬉笑打闹着,很是不成体统。 等到了宫门前,两人身上几乎都湿透了。 众人脚不沾地忙活着,给两人掸落身上的雪,给他们沐浴更衣。 等都收拾好了的时候,南宫烨又让人给上的粥。 托南宫烨的福,外面转了一圈,清颜的确是饿了。 一碗热乎乎的粥下了肚,身子暖乎乎的,心情也的确是好了许多。 清颜散着发,躺在躺椅上,随手拿起话本子翻看。 南宫烨则是来到清颜的桌案上,提笔开始作画。 清颜起初沉浸在话本子里,没注意他忙什么,只是他时不时地望过来一眼…… 被清颜发现了,这才好奇,起身过去。 南宫烨慌忙拉过一本书盖住,倒是很懂。 盖画只盖脸。 清颜看了一眼画,称赞道:「画中女子美若天仙,翩若惊鸿,真真美极。」 南宫烨被清颜的厚颜无耻所震惊:「你是如何能做到面不改色,说出如此赞美自己的话的?」 清颜挑眉促狭道:「我没啊,你画的难道不是连贵妃么,不得不说,这贵妃娘娘的确是很好看……」 南宫烨:「……」 这屋子统共就他们两个人,怎么能扯到贵妃身上。 南宫烨没好气地瞪了清颜一眼,将原本挡着脸的书籍移开。 画中的清颜,笑着浮现在眼前。 「如何?」南宫烨用下巴点了点:「这贵妃长得是不是美若天仙,翩若惊鸿?」 清颜:「……」 我瞎吗? 自己不认识我自己? 清颜也瞪了南宫烨一眼,嘴角微微上翘。 无论是谁,看到画中美美的自己,心中总是愉悦的。 「你怎么不用我保持不动,就能画出来?这画画的技艺,够摆摊了。」 南宫烨冷哼了下,「你的一颦一笑,早都印在朕的脑海里了,还用看么?」 「那你刚才老往我那看是看什么?」 「……」 南宫烨被噎了下。 他没好气地道:「朕画衣服。」 人是哪怕脱光了的样子,他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 可衣服想要画得栩栩如生,总是要看几眼。
第184页 南宫烨暼了眼清颜,忽地问道:「若你我是平常夫妻,我摆摊画画,你做什么?」 他说的是你我,而不是朕。 想来,此时是极为放松,放下了架子。 清颜面对着他灼灼的目光,心里不由得发虚。 她摸了摸鼻子。 心想,他们本来就不是夫妻,她的身份…… 算是他的小妈了。 他们两人,最多只能说是炮友。 这个假设本身就不成立。 只是南宫烨偏执劲儿又上来了,眸光深沉地望着她,似乎很在意她的答案。 见他执着。 清颜竟然真的顺着他的思路畅想了下:「我嘛……琴棋书画都不会,洗衣做饭还嫌累……」 南宫烨嗤笑道:「未免太过谦了,这些你哪里不会,几乎可以说是样样精通……」 清颜一愣,她穿越过来,作为太傅的嫡女,这些东西是不得不从小耳濡目染。 她除了功夫是跟外祖踏踏实实学下来的。 那些琴棋书画大多是煳弄了事。 样样精通…… 是她爹在外吹嘘的,事实上都是花架子。 若是用这些本领出外谋生—— 怕是要饿死街头啊。 清颜摸着下巴,想了想,随口道:「那我就写话本子吧。」 南宫烨凝神思考片刻,似是心驰神往:「那你若是写的话本子大受欢迎了,倒是可以养我……」 「朕还没吃过软饭。」 「好说好说……养你没问题。不过嘛,你的长相是过关了,脾气太臭了。脾气改改就好了……」 南宫烨冷眸微眯:「朕脾气不好?」 「你扪心自问,你脾气好么?」别人背后都骂你暴君好么。 南宫烨冷眼瞧着她,轻嗤道:「朕脾气还不够好?呵,就差让你骑在脖子上拉屎岢尿了……」 有没有这么夸张…… 清颜瞪眼,刚要反驳,南宫烨一把将她拉到怀中抱住:「好了好了。朕知道。朕也知道朕……有时候不遭人待见,朕愿意为你改——」 清颜听他一席话,顿时胸潮澎湃,百感交集。 怔忪着说不出话。 好在南宫烨也不需要她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睡吧。」 南宫烨今日难得安分,虽一直牵着清颜的手,却没像往常那样动手动脚,急切如狼似虎的。 两个人相拥躺在床上,南宫烨把玩着清颜的头髮,在手指上绕啊绕,缠啊缠的。 还用头髮扫着自己的下巴,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清颜看得好笑,心里却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人往往就是如此,有时候越是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用力过度反而适得其反。 就好比手中沙,越是用力,越留不住。 南宫烨最近几日好像不再执着确定清颜的心意,或者说,他认为清颜心中有他。 所以没再步步紧逼,两个人相处反而舒适了许多。 清颜眼皮子渐渐发沉,将将入睡的时候,感觉脖颈上有些冰凉,似乎挂上了什么东西。 南宫烨温声细语传来:「你若想要,给你便是——」 清颜困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地往南宫烨的怀中拱去。 他的身体很暖和,清颜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见清颜似小猫一般,南宫烨低笑出了声,他近乎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嘆,也拥着她,沉沉入睡。 早起的时候,南宫烨身上就发了热。 起来的时候,觉得头重脚轻,他也没当回事,只认为是昨日孟浪了些,被风激到了。 强撑着去了上朝。 清颜起床坐起,发现脖子上居然挂着南宫烨私库的钥匙! 她见南宫烨上朝去了,穿戴好试探地去了南宫烨的私库。 看管私库另外一把钥匙的聋哑太监,见到清颜过来,丝毫没有诧异。 直接给清颜开了门。 这次没有陈桔跟着,要方便很多。清颜自己先进来,让小邓子侯在外面。 她提前准备了包袱皮,将解毒药,袖箭,防水布,防身指环……放在了包裹里。 然后又大肆选了些项鍊,戒指,朱钗,摆件…… 林林总总一大堆,准备让小邓子拿。 宫中的一些入库出库要登记在册。 她为了不让自己想要的东西太过于明显,特意没按照顺序登记。 这些东西在金银珠宝的衬托下,看起来并不显眼,除非有心之人查看。 这一切做的很顺利,清颜心里却一直悬着,生怕被人发现。 直到回了宫。 她才松了一口气。 刚坐下,就见外头小太监匆忙赶来,嚷道:「太后娘娘,可不好了!陛下散朝的时候,倒了下去,如今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了……」 第138章 拒之门外 清颜从慈宁宫赶到干清宫的时候。 一直身体抱恙,久居不出的皇后沈静若,居然先她一步到了。 守在门前,挡住了她。 「太后娘娘……」 沈静若话一出口,顿时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 「请回吧……陛下、咳咳,现在不方便见人……」沈静若的话音刚落。 贵妃的轿撵也到了。 连贵妃语气恭敬,看着清颜的眼神不知为何带了丝敌意。
第185页 「太后娘娘放心吧,有我们在,我们会照顾好陛下的。」 清颜忍不住皱眉。 以往贵妃向来是和和气气柔柔弱弱的,如今却少了恭敬。 「是啊,太后娘娘请回吧——」 身后传来一声爽朗的声音,执掌后宫的德妃也下了撵,款款走来。 德妃大权在握,看向清颜的眼神,格外地冰冷。 清颜瞬间明白,这是要联手对付她? 她转头看向殿门方向,想看看干清宫的人如何做。 殿内的陈桔,正寸步不离地守着南宫烨,分身乏术。 陈桔的徒弟陈喜听到外面动静,过来露了个头。 登时头皮发麻。 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 外面是四个女人…… 而且哪个女人,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 陈喜探头正对上清颜平静的视线…… 他探出头又缩了回去。 清颜看着陈喜打退堂鼓,知道今天干清宫是进不去了。 南宫烨是皇帝,他的妻子,他的妾室,穷极一生,用尽心思想要争夺的。 便是帝王的宠爱。 她本也没理由,站在南宫烨的身边。 不能因为他对自己好,而自欺欺人。 清颜终是后退了一步:「既然有你们在,哀家就放心了,那哀家晚些时候再过来……」 说完,她掉头就走。 笑话,你们爱斗就在宫里斗去吧。 老娘恕不奉陪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一直不和的几个女人才收回了视线。 德妃向来与皇后不对付,如今倒是难得统一。 她上前一步,想要进干清宫,被人拦下。 「陛下有令,未经传召,不得觐见。」 德妃自嘲笑笑,后退一步,侧头看向连贵妃。 连贵妃上前,仍被守卫拦下。 「陛下有令,未经传召,谁都不见。」 连贵妃也吃了闭门羹,白了脸。 皇后沈静若见状,上前一步,冷笑道:「本宫乃大曦的皇后,我要去见陛下,你们谁敢拦?」 这几句话,她说出了皇后的气势,一句没咳。 守门之人对视片刻,忍不住后退一步。 陈喜头皮发麻,后退时候,撞到了人。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陈桔拂尘怼了他后背一下,瞪眼睛骂道:「没长耳朵么?陛下的旨意都不听了,都想抗旨?」 他骂完,转过头看向皇后:「哎呦,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德妃娘娘吉祥。陛下有旨,谁都不见。」 沈静若提起的气,顿时一泻千里:「咳咳,本宫……本宫,也不行么?」 陈桔笑了笑,冷下了脸,不阴不阳说道:「娘娘,陛下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陈桔是南宫烨身旁的首领太监。 说出的话,大部分的时候都代表了南宫烨的态度。 几位娘娘面面相觑,到底是惧怕南宫烨,悻悻离去。 等人都走没影了,陈桔伸着脖子探头:「太后娘娘呢?」 陈喜心里一个咯噔,冷汗下来了:「干爹……我、我可能犯了错了——」 陈桔白他一眼:「该拦的不拦,不该拦的你给撵走了,你啊你啊,不着四六,让我说你点什么好啊——」 「陛下睁眼睛想见到谁,你心里没数么?不长脑子啊……」 陈喜哭丧着脸:「可那是皇后贵妃德妃,小的人微言轻,一下得罪仨……」 陈桔恨铁不成钢:「审权度势是对的,你也爱赌,应该知道买定离手。既下了注,就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若谁都不想得罪,就是把谁都得罪喽……」 「干爹……那现在该怎么办?」陈喜吓得,跪倒在地:「陛下醒来,你要救救我啊——」 陈桔挥挥手:「别丢人现眼了,没多大事……」 「陛下不过是偶感风寒,几日便好了。洒家在陛下跟前守着,你这门给守好了。」 说着,陈桔回到了内殿。 南宫烨仍旧昏睡不醒,身上发着高烧,嘴唇干裂。 嘴里不断唤着清颜清颜…… 陈桔嘆了口气,赶紧接过湿毛巾给南宫烨擦着身子。 在他耳边说道:「马上就来,太后娘娘在路上了……」 被拦住的三个人,齐齐往宫门走。 先是贵妃,柔柔说道:「陛下若是醒了,太后娘娘告状,如何是好?」 皇后咳嗽了数声,冷笑道:「怕什么,本宫都一脚踏入棺材了,多一只脚,少一只脚又有何区别?」 德妃淡定从容,她嘴角扯了个笑,眼神犀利又恶毒:「简单,陛下醒来,见不到太后,不就好了?」 皇后和贵妃一时没接话。 德妃冷哼道:「吃斋念佛扎小人,就能把人咒死了,我可不信。」 「天底下就没有白得便宜的事。呵,又想要落了好,又不脏手……你们要是怕了,就继续当缩头乌龟吧。自个儿憋气,谁生气谁知道。」 皇后不屑的轻咳:「本宫都这样了,有何惧怕。」 贵妃娘娘垂了眼帘:「本宫倒是也不怕,只是打鼠忌惮着玉瓶儿,臣妾是怕为了不相干的人,失了圣心。」 她才不怕脏了自己的手,可是若要伤了陛下的心。 惹得陛下的厌弃,得不偿失。
第186页 几个人一时间,俱是沉默不语。 德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动手,今晚就是最好的时候。」 贵妃扫了默不作声的皇后一眼,摇了摇头:「罢了,左右本宫也得宠,陛下宫中多一个人,雨露均沾也是好事。」 这话如同刀子一般扎在了沈静若的心上。 她们都有宠爱,可自己身为皇后,初一十五圣上都不来一次。 左右她活不长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沈静若心一狠,咬牙道:「做!」 德妃笑了笑,她如今大权在握,又有免死金牌在手。 陛下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本宫听皇后的。」 连贵妃笑了,她伸手将头髮挽到耳后,说话依然轻轻柔柔:「既如此,本宫就捨命陪君子了。」 「在慈宁宫动手?」 「咳咳,不,她今日白天被咱们拦了,她若是心中有陛下,晚上应该会偷偷地来——」 「何时动手?」 「今晚。」 第139章 逃出宫去 清颜回宫之后,就让宫人都下去了。 她起身到床里,将自己先前准备的逃跑笔记拿了过来。 这几天她跟南宫烨感情算是不错。 所以南宫烨没防备她。 她在干清宫南宫烨的抽屉里,看到了一张纸,还有一封信。 信是倒扣着的,上面封了火漆。 若是拆开了,南宫烨会发现,于是她便先打开了纸。 里面赫然是出宫的地图。 咸福宫,干清宫,甚至是慈宁宫地下的路,只是中间有个暗河…… 她将路线死死记住,一刻也不敢忘。 快速记好,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赶忙把东西放回去,合上了抽屉。 她不断在脑海里加深印象,怕忘了。 回来又急匆匆地默了下来…… 她将地图从笔记上撕下,收好。 跟秀莲说道:「秀莲啊,晚上哀家想吃腊肠……」 秀莲一头雾水地去给她从御膳房拿了一些。 清颜为了保存体力,吃了不少。 也留了几根,路上备用。 「娘娘,晚点再去看陛下吧,不用跟她们置气……」 秀莲见清颜回来一下午一直吃东西。 心想,许是气的狠了。 清颜又让秀莲去拿几个馒头,秀莲哎了下,点头答应,转头的时候定住了脚步。 她回头看了清颜一眼,欲言又止。 「娘娘,你不爱吃馒头。」 清颜看了秀莲一眼:「嗯,我拿来餵鱼。」 秀莲转身离开了,不多会儿,拿了几个馒头过来。 清颜先前支开她,自己里面换了件平常的衣服。 还是先前出宫的时候,为了方便买的,当时她就留了个心眼儿,多买了几件常服。 宫中的布料出门,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清颜把桌上要拿的胭脂水粉塞到了包裹里面,防水囊,火摺子,水袋,九节鞭…… 都一一放好,准备了点碎银子。 银票她也用防水的布料放好。 把包裹包好了,系在胸前。 把袖箭上好,戒指带好,靴子里塞好了匕首。 她穿好大斗篷,把头髮简单地束成了一个马尾。 浑身上下充满了兴奋。 冬天其实不算个好时候,可人要逃,哪里还要选黄道吉日。 择日不如撞日。 清颜刚要出门,一开门,就看到秀莲挡在了面前。 「娘娘,你不能走。」 秀莲褪去了往日的憨厚,直直望着清颜道。 清颜笑道:「为什么?」 「陛下如今受伤,不知何时能醒,您只有待在慈宁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是南宫烨的人。」清颜肯定地道。 「哀家进宫,身边的贴心人陆陆续续嫁了出去。你是跟我时间最长的,甚至是宫变那天,也是你第一个回头劝我的人……」 清颜回忆道:「原来,你早就是南宫烨的人……」 秀莲:「是梁王当初让奴婢保护您。奴婢从来没有做过背叛主子的事情。」 「那你到底是南宫烨的人,还是我的人?」 秀莲脸上有些惭愧:「娘娘,您和陛下好了,奴婢是你俩的人。」 「春杏——」清颜忽然叫道。 春杏忽然出现在门口,清颜命令道:「打晕她!」 春杏二话不说,直接朝着秀莲的后背来了一下。 秀莲软倒当场。 「做得好。」清颜看着春杏:「你不问,我为何让你这么做?」 「娘娘,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跟随娘娘,听娘娘的命令。」 春杏先前被清颜收拾了一回,不论清颜说什么,她从来不违抗。 「很好。」清颜从边上拿起了绳子。 「你坐下。」 春杏乖乖坐下,清颜将她捆好:「你打不过我,也拦不住我,南宫烨若是问起来,你就说被我制服。」 春杏点点头,抬头时已是满脸泪水:「娘娘,保重。」 清颜从边上拿好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小邓子被她打发到干清宫探情况了,其他人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出门道:「哀家要去干清宫看望陛下,不要多嘴——」
第187页 多亏了南宫烨不断地来慈宁宫过夜,宫人都学会了守口如瓶,装聋作哑。 睁眼瞎都做得很是到位,眼睁睁地看着清颜走了出去。 出了慈宁宫,清颜就往咸福宫的方向走,没走几步,遇到了个小太监。 是陈喜身边的人,来人低头道:「娘娘,陛下醒了,早有吩咐,你跟奴才来——」 清颜似笑非笑,身后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 清颜没回头,也知道是沐泽。 她自信能摆平春杏和秀莲,但是对上沐泽,她没有多少的把握。 即便是侥倖获胜,也太损耗体力了,得不偿失。 本来她还在发愁如何摆脱沐泽,却是瞌睡正好遇到了枕头。 「真的吗?太好了。」 清颜装作惊喜的样子,就要跟着小太监走。 身后沐泽的声音却急急传来:「娘娘——」 想必沐泽也看出来不对。 陛下若是召见太后,哪怕来不是陈桔,也会是陈喜。 这个节骨眼,断然不会让生面孔过来喊人。 清颜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可若是不主动上钩,又如何甩脱沐泽呢? 她心里对沐泽说对不起。 「走,去干清宫——」、 清颜既然下了令,沐泽只好跟着她。 清颜脑中思索了片刻,既然有人浑水摸鱼想杀她,挑的地方肯定是很偏僻。 她要靠近咸福宫,离干清宫不远。 只能希望这些想杀她的人能拖住沐泽了。 果然,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沐泽一看不好,急忙回头道:「娘娘,事情不对,你先走,我拖住他们——」 清颜点头:「多保重!」 说着,就朝着咸福宫方向跑。 她是杀手的主要目标。 即便是有沐泽缠住,还是有两个太监跟在她的身后。 清颜快速跑着,甚至提气用了轻功,很快甩掉了二人。 杀她的人,显然不欲张扬,也并没有把她当回事。 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手到擒来。 派来的人,只是寻常的宫人。 很快,清颜就要穿过一道竹林,只要过了这个竹林,前面就是桥洞。 眼看就走到了头。 被一个面目狰狞的太监拦了去路。 他狞笑着,伸手扯了扯手上的绳子,「嘿嘿,往哪跑——」 清颜见此处只有他一人,心里松了口气。 脸上却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我是太后!你不要命了么?」 「娘娘只要知道,您碍了路,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说着,他不断上前,显然是要勒死清颜。 清颜装作吓呆的样子,手却缓缓放到了食指上…… 他甫一靠近,只见银光一闪—— 眨眼功夫,已经人头落地。 血迹喷溅树林满哪都是。 清颜面容肃杀,神色坚定,看了眼手上的指环:「倒是好武器。」 走出了树林,外面起风又变天了,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雪。 她的功夫,她在宫中从来不用,图穷匕首见。 紧要关头,功夫可以救命! 她将身上的染血的斗篷脱了下来。 她早有准备,准备好了两套厚衣,以备不时之需。 走出竹林,到了河边,下了雪,河岸上有积雪,她踩出脚印。 将斗篷抛到了河里,装作落水的样子。 又提气,用了轻功,在露出的石头上点了两脚。 她许久没用轻功,背上的东西又太沉了,收势不住,险些栽倒在地。 还好有惊无险地到了桥底。 她刚掀开掩盖的草,就听到两岸响起了脚步声。 「快,赶紧找,找到了,格杀勿论——」 「万一陛下知道——」 「自有贵妃娘娘担着!」 清颜钻入了桥底的狗洞里,反身将草掩盖好。 这才钻入了狗洞里,消失不见。 第140章 又遇死路 「娘娘,回来了——」 小太监谨慎地过来汇报:「奴才冷眼儿瞧着,还有人要杀西边那位,咱们只绊住了一股……」 「可以了。」身着霏缎宫袍,葱指带着护甲的妃子点点头。 她吃着宫女剥好的花生:「本宫能力有限,拦上一波,护她一下,也算全了我们之间的情义了。」 说完,抖落掉花生皮:「没被发现吧?」 太监摇头:「没有,奴才看到永和宫的嘉嫔似乎也出手了。」 「哦?」 「德妃娘娘的人才出宫,没走多远就被嘉嫔的人被敲了闷棍了……」 「本宫倒是没看错人。」女子似乎很是欣慰。 「娘娘……」太监疑惑:「奴才不懂。为什么要救太后娘娘……」 「不为什么,既然有人能下杀手,本宫自然也可以出手援救。」 「那嘉嫔为何也要相助?」太监不解。 「太后嘛,人还不错,对宫里的妃嫔算是宽容……」 「宫里的人,不全是好人,可也不全是坏人。」 「说来说去,我们只是一群可怜人而已……」女子嘆息。 「那……太后娘娘今晚能侥倖逃脱么?」 女子摇头:「不知道,本宫能力有限,能不能活下来,端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第188页 * 「药已经灌下去了,陛下病情来得急,高烧不退,如今,就看他自己了……」 姜太医说着,与刘仁在偏殿候着。 陈桔守在床边,看着床上不断呓语的陛下,急得眼眶发红,簌簌落泪。 南宫烨发着烧,陷入了梦境,他梦里梦到清颜的时候多。 日有所思……以往的梦境里,他如毛头小伙子一般,将她吃干抹净。 他喜欢纠缠着她,看她满面飞霞,动情时的神情…… 喜欢将她的腿缠绕腰间时……俯身看她灿若朝霞,动情时的娇媚。 更喜欢听她受不住时,不断求饶的破碎呢喃…… 每每梦到这些场景,他都甘愿沉溺。 被陈桔叫起时,床上总是一片狼藉。 最近这样的梦倒是少了。 因为梦境里,已经成真。 他可以时不时地去慈宁宫,或是布库房,或是汤池里…… 与之欢好。 可今日的梦不同寻常。 梦里似乎又跟清颜吵架了。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得不到的时候,抓心挠干地想要得到。 等得到之后,就会将女子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渐渐放松了警惕,不那么在乎了。 看着梦境里的自己,跟清颜吵架。 南宫烨皱起了眉头。 不对,他不会这么对清颜。 这是梦,他意识开始觉醒。 清颜冷笑道:「你后宫有这么多的女人,你都可以睡,我为什么不能多睡几个?」 梦里的南宫烨,愤怒地上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大可以一试,朕得不到的,宁愿毁掉!」 清颜又道:「你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我,那这些皇子公主都是哪来的?」 她刚说完,皇后,贵妃,德妃,庄婕妤甚至是宁嫔…… 她们手中一人抱着一个襁褓。 众人齐齐上前—— 南宫烨的冷汗瞬间滴落。 他不断上前解释:「你听朕说,朕没有,那都是你进宫之后了……」 清颜不信:「当真没有?」 南宫烨额头的汗,再次大滴大滴地滴落…… 清颜不等他解释,掉头就走。 南宫烨赶忙上前追,可无论他怎么追赶,总是差一步。 清颜只留给自己一个决绝的背影。 「清颜——」 终于,龙床上的南宫烨,睁开了眼睛。 * 此时的清颜已经走了一段路了。 桥洞底下说是狗洞,一点也不为过,里面又脏又狭窄。 还有猫狗的粪便…… 好在天冷,味道不那么明显。 清颜几乎是匍匐着前行,拐到一个弯的时候,有些吃力。 她遇到了困境。 原本前面的过道,被封了一半。 不知道是附近哪座院落动工,震着了周遭的土,塌了半边。 起初,清颜试着用手往外刨土。 冬天的土冻得梆硬,她手指都磨破了皮,也才将将抠出一小块。 没有这么干活的,效率太低了。 用手一点点扣,得干到猴年马月。 她生怕南宫烨半夜醒了找她,到时候功亏一篑。 人家是瓮中捉鳖,到她这里。 狗洞捉清颜! 她低头,从包袱里掏出匕首。 用匕首往外扣,终于铲动了土,扣出来半边的通道。 目测差不多能过去,赶紧收手。 爬了过去,爬到一半的时候,腰过来了,屁股卡住了。 清颜气笑了。 她屏住唿吸,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终于爬出了这个弯道。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继续前行着。 好在过了这个弯道,前面的路渐渐开阔,不需要再爬着走了。 清颜松了口气,站起身,背好背包就开始跑…… 跑到了一个三岔路口。 往左是慈宁宫方向,往前是干清宫的方向,往右走就是咸福宫的宫的方向。 之前背的地图,印象太深刻。 她几乎没用地图,凭记忆就直接右转开始跑。 刚跑了没几步路,拐个弯就僵在了原地。 前面的路,封死了! 清颜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伸手捏了捏泥土,看这颜色,还是新鲜的。 想来也是近日才动的土。 清颜哂笑,怪不得…… 南宫烨会放这个地图在抽屉里。 因为没用了。 她累得气喘吁吁,不由得瘫坐在地。 既生瑜何生亮,南宫烨啊啊啊啊,清颜心中恨不能踹他几脚。 每次本以为可以顺利出逃。 结果老天却总是跟她开玩笑的,就是不断出岔头。 清颜恨恨的握拳捶地。 妈的! 她就是死,也要逃出宫去。 她再次振作起来,在脑海里再次细细思索。 按照原路返回,再次回到了刚刚的三岔路口。 这个地方因为是三宫汇聚的交点,所以空间很大。 清颜掏出火摺子,还是从怀里翻出了地图,再次仔仔细细地查看起来。 先前她犹如走迷宫一般,只找到了最优解。 可如今,咸福宫已经被封了。 她转头看着慈宁宫和干清宫的方向。
第189页 又低头看了看地图。 干清宫,先前南宫烨也封了入口。 而慈宁宫,压根没入口。 她手指在入口处划了叉,顺着干清宫往下,有道暗河。 清颜不由得嘆了口气,这条暗河,在地图上看来吗,长约数公里。 如今是冬天,在水下游泳过去,体温骤降。 她就成泰坦尼克的肉丝,凉凉了。 而慈宁宫和咸福宫下面也有一道暗河,长约三里。 清颜陷入了沉思。 第141章 地下迷宫 清颜把重要的东西放到了防水囊里,在岸上做了下简单的热身动作。 最后还是选择了慈宁宫方向的地道。 也不知道这个地道是怎么挖的,看起来有些敷衍,越走越狭窄。 清颜越走心里越没底。 走了半个时辰,原本图上的暗河并没有出现。 清颜心里一松,没等开心。 就见脚下的路,踩到了冰碴。 暗河出现了。 清颜深唿吸几次,脚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冰面冻得并不结实。 想到外面下雪,清颜心里嘆息,下雪不冷,化雪冷。 外面的大雪可以掩盖她逃生的踪迹,可没到极致的寒冷,冰面上扛不住她的体重。 清颜脚再次上前,脚下的冰面破碎得四分五裂。 这才是逃出宫的第一关,后面还有很多的路要走,她要在天亮之前出了皇宫。 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她犹豫,清颜只好提气,用了轻功。 每次脚尖落地,都能听到冰下破裂之声。 她加速前进,脚下翻飞,眼看着不到几百米就能到对面。 却一脚踩空,掉到了水里。 带着冰碴的河水,冷得清颜浑身激灵。 她扑腾了几下站起了身,还好水不深,只到腰下。 清颜浑身哆嗦,强撑着往前淌着水走。 明明前面就能看到岸边。 一段并不长的路程,清颜却走得万分艰难。 对自由的渴望,对逃出宫后生活的嚮往,这股意念支撑着她前行着。 清颜咬紧牙关,牙齿发着颤,手也在抖。 嘴里不断往外呵着白气,她急速喘息着,这一段肉眼可见的距离,格外的难捱。 清颜望着路的尽头,脑海里都是在宫里的画面。 无情闭合的宫门,病死的安贵人垂下来的手,霍刚赏她的耳光,贵妃德妃眼里的恨意…… 最后在她脑海里的浮现的,是南宫烨露出牙的笑…… 清颜提起最后一股气,终于,脚踩上了岸。 趟过了这条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暗河。 她上岸之后,浑身几乎湿透,大口喘息着,心里却极为开心。 丝毫没有犹豫,继续往前跑着。 一连跑了半个时辰,她再次遇到了难题。 看到面前的两条路,一条往左,一条往右。 她拿出来口袋里的地图,偏偏慈宁宫这条路后面的画得不详细。 如同迷宫一般,清颜若是手头有个硬币,还能抛一下选择一下。 「算了,先左吧。」只有两条路,不是左就是右,赌一把。 清颜一咬牙,朝着左边就走了过去。 一个时辰以后…… 她再次回到了原点。 看着面前的一条暗河,上面被自己踩过的裂纹,清晰可见。 清颜蹲下了身子,再次摸了摸冰上的裂纹,似乎几个时辰,又冻住了。 但这条路,打死她,她也绝不会忘。 清颜终于没忍住,骂了句穿越过来很多年都没说出的脏话,shit! 干清宫里的南宫烨睁开了眼睛,陈桔喜极而泣,刚要上前唤陛下。 就见南宫烨双眼迷茫,眼神空洞,没等他靠近,再次阖上了。 姜太医上前看了一眼,摸了下脉:「没事,烧退了。再睡睡就好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小太监的唿喊:「不好了……」 说着,连滚带爬地进来。 陈桔心里一紧,回头看了眼睡得香的陛下。 还好,没惊醒。 转身,一脚便踹了上去,「慌慌张张的,嫌命长了你?什么不好了,火烧房梁了啊?」 小太监哆嗦着,指着外面:「慈、慈宁宫,慈宁宫着火了……」 「着火就着火,着火了你派人去灭火便是——」 陈桔一甩浮尘,后知后觉:「慈宁宫?」 勐地转身:「正殿偏殿?太后娘娘呢?」 「偏殿,柴房起了火,乱糟糟的,大家去灭火,等灭了火,想要跟太后禀告,却没看到太后的影子……」 「太后失踪了!」 陈桔心里一个咯噔。 「陈喜呢?」陈桔赶忙把陈喜叫了过来:「快,快出宫,把北镇抚司沈炼叫进宫,快!」 陈喜看着一向镇定的干爹,居然脸上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就连手都抖个不停,不由得惊奇:「干爹,出了什么事了?」 「太后娘娘不见了——」 陈喜起初没在意,甚至不以为意。 却见陈桔看他如死人一般:「赶紧麻熘地去,陛下醒来之前,若是太后娘娘能找到,你我小命可保,若是陛下醒了,太后娘娘还没找到,你的脑袋,也要跟你的子孙袋一样,吊在房樑上了!」
第190页 说到最后,陈桔几乎是吼出来的。 陈喜这才发现事态严重,赶紧拿着腰牌,匆忙跑了出去。 「指挥使,云机子的下落有了,听说在京郊的芙蓉镇……」 沈炼看着床上江弯熟睡的面孔,最近几日,她明显睡的时间长了。 她本身就柔弱,眼下睡着的时候,气息也是浅浅的,好像随时睡过去。 沈炼望着江弯的面容,牵过她的手在唇上亲了口:「我知道你是想报仇,我也给你机会报仇。只是,你报仇也得活着不是?」 「我一定会救活你的,你再坚持坚持。」 说完,沈炼起身,僕人给他穿上大氅。 他刚要出门,门外却来人通传:「大人,宫里来人了,让您速速进宫。」 沈炼皱眉。 他找这个云机子找了很久了,每次抓得人都不对,好不容易才有了下落。 最近江弯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若是这次再扑个空。 他脚步一顿,问道:「是陛下通传?」 门童摇头:「是陛下身边的陈桔的干儿子陈喜,慌慌张张的,好像丢了魂儿似的。」 沈炼想到这些阉党,心里不喜。 陈桔倒是平日里对自己多有照拂,可陈喜…… 私下里没少拿着鸡毛当令箭,有的没的让锦衣卫给跑腿。 沈炼抬脚就上了马:「我从后门走,等我走了,你再放他进来。若他问起,就说我去查案了……」 说完,调转马头,消失在夜色里。 陈喜等着通传,急得直跳脚。 好不容易等门童出来,本以为可以把沈炼叫进宫。 锦衣卫找人最是方便,若是趁着陛下醒来,说不定还能找到。 他刚要抬脚,就见管家皮笑肉不笑道:「公公,不巧了,我家大人,没在家。」 陈喜绝望地瘫倒在地。 自己的这条狗命,怕是保不住了。 第142章 三方势力 皇宫里,此时乱成了一锅粥。 干清宫自不消说,陛下生病,众人忙成一团。 而坤宁宫的皇后,听闻了刺杀失败的消息,气得当场喷了一口血。 一次性派了好几个人,都被沐泽给挡住了。 没弄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霍清颜不说,人还给跟丢了。 废物!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德妃和贵妃那头得手了…… 德妃这头,第一波人派了出去,如泥牛入海,成还是没成,半天没回来復命。 不得不派出第二波人。 为了万无一失,德妃甚至铤而走险。 直接暗中吩咐,让人在慈宁宫的偏殿放一把火。 想要引蛇出洞,趁乱杀了太后。 结果偏殿火灭了,太后却一直不见人影。 主殿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起火了…… 难道,是皇后补的后手? 德妃见慈宁宫乱作一团,赶紧带人回了宫,最先撤出了战场,打算甩锅给皇后。 而贵妃这头,也收到了清颜失踪的消息。 她派出的人,被发现死在了竹林中,头颅都掉了下来。 她派出的第二波,明为保护太后,实则补刀的御林军,也没找到太后的下落。 贵妃皱眉,想到德妃素来心狠手辣,就算自己这头没成功。 有德妃应该没问题。 再不济,还有皇后呢。 三股势力强强强联合,齐齐出手,又都没跟进好。 人杀了个寂寞。 由此可见,三角关系,往往是最稳固,也最不稳固的关系。 互相推诿,都不託底。 慈宁宫主殿这头的火,着实是个意外。 春杏被清颜绑在了凳子上。 听到慈宁宫偏殿着火,她心里一个咯噔,急忙想要出门一探究竟。 她连人带椅蹦着往外走,一时没注意,夹住了桌子上的盖毯。 盖毯又带倒了烛台…… 等人跑出去,正遇到被清颜支走,又回宫发现偏殿着火,忙着灭火的小邓子。 小邓子赶忙让人地给她松绑。 松绑完毕,两人对视一眼,刚松了一口气。 从对方瞳孔里发现了耀眼的火光。 两人齐齐回头,就看到主殿也着火了,而且火势越来越旺。 春杏隔了半天,才想到被她打晕的秀莲,连忙往火里跑,被宫人拽住。 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主殿的房梁塌了下来,大火吞噬了慈宁宫的一切。 秀莲昏迷过去,直接睡梦之中被呛死在火场。 成了除了被清颜咔嚓头的那个太监之外,唯一被殃及的「池鱼」。 * 慈宁宫发生的一切,清颜自然是不知。 此时的清颜,再次面临着选择。 是再次直线过暗河,还是绕路原路返回。 考虑到先前的冤枉路,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她仍决定走暗河,她深唿吸几次,提气再次足尖点冰。 幸运的是,可能后半夜天气冷,冰面冻得结实了。 这次她没踩碎冰面,直接到了对岸。 又前行半个时辰,再次到了分岔路口。 她头也不回地朝右跑去。 折腾了一晚,她身上都冻透了,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体力有点透支,她拿出腊肠咬了几口,匆忙咽下。
第191页 又拿出水袋,喝了口水,再次上路。 这次的路很顺利,直到最后,路越来越窄,越来越低。 又变成先前那种,要匍匐着爬过去的通道。 清颜爬到尽头的时候,前面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丝的光亮! 她精神一震,再次加快速度,爬了出来,脚才落地。 转身四顾,空间逼仄狭小。 这才发现所在之处,是一口废弃的枯井。 清颜抬头一看,就看到外头的天,蒙蒙亮了起来。 先前,她困在后宫,犹如井底之蛙。 如今,她真的坐井观天,却忍不住心潮澎湃。 清颜折腾了几乎一整夜,筋疲力尽,此时觉得一切都值得。 她踩着井壁往上爬。 起初不是很顺利,井轱辘上吊下来的桶绳,经过风吹日晒,都糟了。 受不住劲儿,不过微微用力,就拽断了。 险些把她摔了下来。 还好她人高腿长,蹬住了井壁。 清颜几乎是手脚并用,犹如练蛤蟆功一般,呈现一个大字,一点点往上挪。 衣服的水,脸上的汗,不断地往下滴落。 她咬牙坚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爬了上来。 从井边落地的一剎那。 野外的唿唿风声,咆哮着刮来。 她气喘吁吁,冻得人都快成冰雕了。 举目望去,方圆数里,再看不到明黄龙袍,雕樑画栋,朱墙碧瓦,铺地金砖…… 心头格外地畅快。 清颜不断喘着粗气,这是位于京郊的树林,白雪皑皑。 她如今又冷又累,亟需一个落脚点,她想要找个废弃的茅草屋落脚。 雪地里,四下空无一人,只有她留下的一深一浅的脚印,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 她走了半个时辰,看到了一个小村落。 一般村落里,都是群居。 她一个女子贸然出现,怕惹眼。 因此,她也不敢脚步声太重,怕惊到狗。 好在这个时辰,都是睡熟的时候。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一座看起来比较高大的院落前,翻墙过去,人刚落地。 就听到村口响起了犬吠声,以及马蹄声。 她赶忙垫脚探头,就见数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朝着清颜所在的院子里奔来—— 为首骑着白马的青年,还是个熟人。 不是北镇抚司的头头沈炼是谁? 清颜唬了一跳,心都要跳了出来。 她忙活了一个晚上,这不又自投罗网,跳到了锦衣卫的包围圈了吗? 清颜眼里满是绝望,四下打量,赶忙躲在了马棚的草垛子里。 沈炼一马当先,挥手示意,数名锦衣卫顷刻间,围住了院落。 沈炼利落地下马,敲门:「请问神医云机子,是住在这里么?」 清颜:「……」 原来不是捉她的。 怎么会这么巧,锦衣卫要找的人,不偏不倚,正好就住在这个院子里。 人要是倒了霉,真是放屁都砸脚后跟。 清颜感嘆着,赶忙把草垛子往自己身上埋。 如同一只老母鸡扎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才藏好,屋子门开了,走出来一对儿,上了年纪的夫妇。 老丈疑惑地问:「来人……是锦衣卫?」 沈炼点头:「正是!北镇抚司沈炼,特意前来拜会神医云机子。还请神医云机子帮忙救个人。我沈炼,定感恩于心,衔环以报。」 老头点头:「可惜,实不凑巧。云机子昨个儿,夜里就走了啊?」 沈炼风尘僕僕几乎是折腾了一宿,一连好几个地方都扑了空。 都说云机子刚走,去了下一家。 沈炼闻言,也不沮丧,神情木然:「这次,他去了何处?」 老头摇头:「神医没说。」 沈炼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一眼:「多有打扰。」 说完,转身离开了。 清颜松了一口气,想不到沈炼如此好说话。 而沈炼上马,出了村口,勒停了马。 冷声命令道:「留下一个人守在这里,给我盯紧了!」 第143章 红颜枯骨 「指挥使?」属下不解,不是说神医离开了么。 沈炼冷笑一声:「这对儿老两口,不是一般人。」 他们锦衣卫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上到朝中官员,下至寻常百姓。 见到他们无不心惊胆战,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如淋了雨的小鸡子。 可刚刚的老丈见到他,面容淡定,丝毫不惧。 跟前面几家,几乎是吓破了胆,匆忙打发他走的人,完全不同。 因此,他断定,这个老头铁定知道云机子的下落。 「本座先回去了,盯紧了,若有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说完,沈炼率众人驾马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人,负责盯梢。 此时的院子里,清颜一动不动,等到马蹄声消失,意识就开始有些模煳。 她脑袋昏昏沉沉,看东西都变成了模煳的重影。 她不停地打着摆子,眼皮沉重。 刚想起身,只听院内门再次打开。 她不得不再次趴了回去。 侧头一看,就见方才的老丈,推着一个木制轮椅出来。
第192页 轮椅上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人。 样子似乎很年轻,长相嘛…… 清颜摇晃了下脑袋。 眼睛如同万花筒一般,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看到三个重复模煳的影子。 就听老丈道:「若非少爷採药不小心伤了腿,怎会被这帮狗腿子寻得了踪迹……」 男子声音淡淡:「寻得了也无妨,医不医治,也在于我。」 老妪恨恨出声:「老爷在昭狱中丧了命,这帮锦衣卫怎么好意思登门求少爷治病,我呸——」 清颜咬破了舌尖,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本想等他们几人走后才出来,可脚步声渐渐逼近。 就听老丈说道:「少爷,我扶着您,赶紧骑马先走吧——」 说着,来到马棚,牵出了马。 清颜趴在马槽里,整个魂已经飘了出去,耳边听到马蹄的声音。 屁股一疼,马惊得抬起了前蹄,喷气嘶鸣。 清颜无奈扯了个笑,对不住马哥,耽搁你脚落地了。 终于,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逐风,怎么了?」 季云见自己的坐骑打着响鼻,疑惑问道。 就见逐风原地踏了几步,用马蹄刨着脚下的草垛子。 老妪上前:「天吶,有个人——」 就见一个浑身泥泞,几乎是冻成了冰坨的人,面朝下趴在马棚里。 身材细弱,看样子…… 像是个女子。 原本老丈扶着季云起身,准备上马,见此情景,转头望向自家少爷。 神情似乎是在问,救还是不救。 季云眉目疏淡,摇了摇头:「我一天只救三人,不巧,名额用光了。」 老丈知晓自家少爷脾气古怪,闻言也没多嘴。 心里正琢磨着一会儿如何将尸体扔出去。 就在这时,邻家院子里,公鸡打起了鸣,咯咯咯—— 季云推着轮椅的手就是一顿。 他转头看了眼地上趴着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 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倒是有造化。」 「少爷……」老丈一头雾水。 季云冷静吩咐:「既然公鸡打鸣了,也就是新的一天,姑且算是今天诊治的第一人,带回去吧。」 一旁的老妪听到,连忙上前一步。 一把将地上的清颜给扛了起来。 清颜在地道里摸爬滚打了一晚上,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如同一只乞丐。 老妪扛起她,身上衣服都被弄脏了。 奇怪的是,她脸上丝毫没有嫌弃的神色。 反而感慨道:「这姑娘也太轻了,一阵风就刮跑了。」 老丈忙道:「女子太瘦不好看,还是稍微有点肉才美,在老夫看来,世间女子,还是夫人最好看。」 老妪笑着啐了他一口。 前面推着轮椅的季云,没回头,淡然吩咐道:「先收拾干净了。」 老丈赶忙将少爷先推回了屋里。 然后又脚不沾地去厨房烧水。 老妪一连倒出了两桶黑水,才把清颜收拾得干净利索。 这头刚用帕子给清颜擦拭着头髮。 那头自家相公推着公子前来。 此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撒入室内,温暖明亮又不灼热。 清颜白皙如画的脸,也在阳光的照耀下,无处躲藏。 她的一头青丝,又黑又亮,黑色绸缎般光滑。 一看就是大户出身的小姐。 老妪多年没孩子,尤其喜欢女儿。 欢喜的一会儿摸摸她的眉毛,一会儿摸摸她的头髮。 转头感慨道:「没看出来,这姑娘长得还真俊。」 说着,嘆了一口气。 未尽之意,要是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轮椅上的男子,看了清颜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众生万象,红颜枯骨,都是皮囊而已。 他推车上前,伸手摸上清颜的脉搏。 平静无波的脸上,稍微露出了讶异之色。 老妪见自家少爷看到女子面孔没讶异,切脉后才变色,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位姑娘,病得很重?」 「病?」季云冷笑了下,松开了清颜的手。 「病得倒是不重。」 男子淡淡说着,转过了轮椅,「身怀六甲,奔波劳累,胎气不稳。脉象虚浮,受了凉。」 「安胎药一碗下去就可以了。」 「倒是这奔波寒气入了骨,不好好调养一番,今后倒是要遭罪。」季云说道 心里则又是好奇,为何这脉,又似乎不太寻常,隐隐有些熟悉。 夫妇俩打量了床上的清颜片刻,对视了一眼。 脸上恍然大悟,原来是大户人家的逃妾。 还是带肚跑的。 也不知道主家知道,会不会追来。 * 南宫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陈桔——」南宫烨嗓子嘶哑,挣扎着起身。 陈桔连着熬了两宿,眼睛下面一圈的青黑。 他闻声凑上前来:「陛下,可觉得好些?」说着,忙递上了备好的温水。 南宫烨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脑袋里还是嗡嗡作响。 他前日强撑着上朝,结果下了朝,人就感觉不好,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第193页 昏昏沉沉睡了两天。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他浑然乏力,倚在床前:「朕病的这几日,后宫可还好?」 他都病成这个鸟样了,清颜居然不闻不问,人都不朝前? 他不问还好,话刚出口。 向来沉稳的陈桔扑通一下,匍匐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老奴罪该万死,陛下这里离不开人,老奴疏忽,慈宁宫大火,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她——」 南宫烨手指握拳,面色平静。 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肃杀的气势一如宫变那日,犹如泰山压顶般让人恐惧窒息。 薄唇翕动,冷声问道:「她怎么了?」 「太后娘娘,失踪了……」 第144章 给朕细查 「失踪……」 南宫烨握拳抵唇咳嗽数声,脸色已是彻底冷了下来。 「老虎都尚有打盹的时候……」 他平息了喘息,语带讥诮:「在朕的后宫,朕不过是偶感风寒,睡了两日……」 「太后居住的慈宁宫能着大火,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能失踪?」 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缓缓笑了,拍床连道三声:「好,好,好,好得很吶……」 地上跪着的陈桔,见陛下如此模样,不由得浑身发抖。 陛下勃然大怒摔杯子的情景,他不少见,却从来不慌。 因他知道,往往那样疾风骤雨来的气,来得快,去得也更快。 如风扫云烟,过了便过了。 可若是他明明异常恼怒,还面色平静,强自压抑。 就证明这件事,一时半会,绝对没完! 见陈桔抖如筛糠,陈喜心下不忍。 师傅寸步不离陛下左右。 篓子都是自己捅的,不能牵连了师傅啊。 他一咬牙一狠心,闭上眼睛,扑通跪地,咣咣磕头:「不关师傅的事,是奴才不好……」 「太后娘娘来探望陛下时,被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德妃娘娘,堵在门口给拦了,奴才人微言轻,不敢朝前,才没能及时将太后带进殿……」 陈桔没曾想陈喜能突然站出来顶缸,大惊失色。 想要阻拦已然来不及了。 「拖出去,杖——」毙字刚要出口,南宫烨接连咳嗽数声。 「陛下——」陈桔尖叫出声,才觉失态,缓缓哀声说道:「事情未等查明,还望陛下留陈喜一条狗命,将功折罪……」 陈喜磕头,再次哭诉道:「奴才罪该万死,可此事绝对与师傅无关,当日太后娘娘失踪,陛下又昏迷不醒,师傅分身乏术……」 「奴才得了信儿,没敢耽误,立即出宫去找了锦衣卫指挥使沈炼,府上却说他不在……」 不是他推诿。 若沈炼当时进宫,或许还能找到太后娘娘的踪迹。 南宫烨上上下下看了陈喜数眼,看他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 「滚。」 陈桔给陈喜使了眼色。 陈喜慌忙磕头:「谢陛下饶命,谢陛下饶命……」说完,急忙退了下去。 南宫烨转头看向陈桔。 陈桔犹自发抖,声音发颤:「陛下,老奴知道您心里头难过……」 「是奴才不好,若是怪,就降罪老奴吧……」见他这个样子,比打他板子,还让他难受啊。 「陈桔——」 南宫烨吩咐道:「替朕更衣。」 说着,人已从床上下地,站起身来。 他大病初癒,勐然站起,天地跟着摇晃。 陈桔见他身子打晃,赶紧上前一步搀扶住他,苦苦劝道:「陛下,外面天冷,您身子还没好利索——」 南宫烨轻轻抬手:「更衣。」 陈桔知道劝不住,只好乖乖闭嘴。 从干清宫,到慈宁宫,相隔不远。 坐着轿撵则更快,这条路,南宫烨走了无数次。 今日却觉得格外的漫长,大雪过后,天地间银装素裹,放眼望去,一片雪白。 她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无论是她咬牙愤恨的骂,你看我冻得这个样,我会觉得美么? 还是她满头雪白,双目盈盈对自己说,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明明话犹在耳边迴响,才区区一两日的时间。 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这共白头的时间,也太短太短了。 銮驾落地,映入眼帘的,是烧得面目全非的正殿。 残垣断壁,浓烟不在,杂物四处堆积,各处木头上黑黢黢的一片。 似乎昭示着当初火势的惨烈。 地上一个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 不知道是谁的尸首。 没有上头的命令,宫人不敢擅自移动。 直到脚下踩到慈宁宫的地上,向前真实地走了几步。 南宫烨才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陈桔搀扶着他,边上小太监将盖尸的白布掀起。 南宫烨不顾阻拦,上前看了一眼。 是他暗自派到她身边,与她形影不离,贴身服侍她的秀莲。 秀莲若是遭遇了不测,那么,她呢? 他的身子再次晃了一晃,茫然四顾,似乎是找寻着什么。 陈桔起初不解,随即明了,赶忙说道:「陛下,娘娘应该没事……」 南宫烨侧头,黑白分明的双眸看了过来。
第194页 陈桔宽慰道:「那日您病了,宫里似乎有人想藉机对娘娘不利……」 「慈宁宫的偏殿那天也起火了,很蹊跷……」 「咸福宫的竹林里,也发现了一具无头尸……」 「陛下,你想想看,娘娘那么聪慧的一个人,寻常人怎么会轻易得手了呢……」 谁的孩子谁疼。 陈桔不忍看到自家主子难过,一句接一句地说着。 每说一句,南宫烨的腰便直上那么一直。 等他说到最后,南宫烨神色终于再次平静,眼神恢復了神采。 面色变得波澜不兴。 他冷声下令:「传沈炼进宫。」 话音刚落,原本得知他醒来,早已恭候多时的沈炼匆忙赶来。 沈炼脸色平静,内心却并不如表现的那般平静。 锦衣卫耳目众多,宫里的消息很快传入到他耳中。 居然是慈宁宫的那位出事了,怪不得那日深夜陈喜要召唤他进宫—— 虽说重来一次,他仍会先去找神医,可面对陛下的雷霆震怒,他心中也是忐忑。 「臣,沈炼参见陛下——」 南宫烨静静地看着他,「爱卿平身。」 「谢陛下。」沈炼站起身,脑子飞速思忖着。 若是陛下问责,自己如何应对。 南宫烨却并没追问,他当日因何没及时进宫,此时再问,已是无用。 而是言简意赅地命令道:「朕病了两日,宫里天翻地覆,给朕上演了一场大戏。」 「朕要你给朕查清楚,当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从朕病的那日开始查,细细地给朕查,全部彻查,各宫的每个娘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齣戏里担当了什么角色。」 「一一给朕查清楚,越详细越好。」 「慈宁宫的太后,是生是死,生要见人,死……」说到死,南宫烨声音不由得发颤。 后面的话没出口,话锋一转:「就算见不到人,也要给朕查清楚,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可能去哪了。」 沈炼单膝跪地,神情凝重:「臣,领旨!」 说完,起身离去。 南宫烨不忍心看着慈宁宫的主殿,转过了头。 他揽了揽大氅,披风上厚实的皮毛,让他暖和了许多。 眼神望向的,是偏殿的方向。 他忽道:「朕的猫呢?」 第145章 女人麻烦 主殿着火,宫人唿喊一声,偏殿的人,都一窝蜂地跟着去救火去了。 哪里还顾得上猫。 四只猫,平时也不圈笼子里,殿门一开,人来人往。 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陛下一问,这些人才想到找猫,吓得连连磕头求饶。 南宫烨本想让人拉出去杖毙。 看管白泽的宫人,抱着白泽出现了。 「陛下,白泽在这里——」 人与人就怕对比。 来人低眉顺眼,南宫烨先是看了眼其他战战兢兢的侍从, 又看了他两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没去救火?」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给奴才赐的名,叫小桌子。」 小桌子细声细气道。 「奴才平时负责给白泽梳毛,宫里着火,奴才势单力薄,帮不上什么忙,去了反倒添乱。而且——」 「白泽不亲人,胆子也小。」 「怕惊到它,所以奴才自作主张,带着它躲了起来。」 「奴才罪该万死,还望陛下恕罪……」 小桌子手里的白泽,喵喵喵地叫着,它用舌头舔着身上的毛,悠哉游哉。 全然不在乎清颜在不在。 南宫烨看了看它,没心没肺的东西不知道疼。 心道,跟畜生计较什么呢,本就是没长心的玩意。 他微微抬手,本想摸摸白泽,手指刚靠过去,就被白泽伸出爪子,不客气地拍走。 一脸的嫌弃。 小白向来烦他,除非是有吃的。 动物随人,小白的性子也有些随主人。 南宫烨心里抽疼了下,他竭力忍住,可心底还是疼得厉害。 现在疼过已经发麻,感觉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 他哑然失笑:「你的主子嫌弃朕,你个小东西也敢嫌弃朕?」 说着,不顾猫挠,仍是摸了小白头一下。 「来人——」 南宫烨走迴銮驾,示意起驾,转头看向小桌子:「你做得好,带着白泽回干清宫。陈桔,看赏——」 小桌子跪地谢恩,白泽喵喵地叫着。 銮驾上南宫烨再次命令道:「黄龙,相柳,毕方,三日之内,不论死活,给朕找到。找不到,你们也不必活了。」 说完,銮驾起,他握拳再次咳嗽出声。 看着银装素裹的景致,心里没来由地感觉到厌烦。 原来,所谓的美景,还是要与想要在一起的人分享,才是美景。 南宫烨看着深宫院墙,眼里泛红,血液里是毁天灭地的杀意,被他强自按压下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如今可好? * 清颜好得很,她沉沉地睡了一觉,睡得是昏天暗地。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了。 她睡着睡着有点渴,迷煳道:「秀莲,水……」 半天没有反应。 她便下意识地蹬脚踹向身侧:「水。」
第195页 依然没有人给她递水。 她刚腹诽南宫烨睡得怎么这么死。 脑子里忽然窜起了一丝清明,她逃了啊? 已经逃出生天了! 哪里来的南宫烨? 她勐地清醒,一下子坐起了身。 这才发觉自己是睡在一张火炕上,身上盖着被子,都睡出了汗。 厚实的被褥,被面是深蓝碎花粗布制成的,房间里的陈设也很简单,木桌木凳,朴实无华。 看样子是个农家院。 她最后的意识还是在马棚里,被马蹄给踩了屁股,羞辱了。 清颜挠了挠头,原来是被人救了。 她赶忙检查一下身上的东西,袖箭放在了床边。 她起身下地带好。 不远处,自己脏兮兮的包裹安安静静躺在角落。 似乎没被人打开查验过。 她刚要走过去,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醒了?」 是先前她在院子里看到的老妪。 只见她端了一碗粥进门。 和颜悦色道:「我叫颜青,你可以叫我青姨。」 说起话来简单干脆,性格很是爽朗。 清颜低头,见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 想来,应该是面前的青姨给自己换洗。 她心里感激,从善如流笑道:「多谢青姨。」 「哎——」颜青见清颜笑起来甜甜的,心里很是欢喜。 女人长得太漂亮了,有时候往往命苦啊。 可怜的孩子。 想到她如今双身子…… 唉,定然是主家虐待,不堪受辱跑了出来。 她自顾自地想着,脑海里上演了一出情深,坚强女子深夜逃跑的戏份。 强压着心里的好奇,不好开口问。 便抄着手,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清颜小口小口地喝粥。 清颜一碗粥下肚,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颜青关切地问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清颜摇头,「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 她会武功,身体算是强壮。 可在宫中养尊处优几年,人差点被养废了。 昨天走的这些路,她先前一年都未必能走上这么多。 其实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酸疼,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些她不好直说。 想到先前锦衣卫找上门,她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正想怎么告辞。 颜青却先开了口:「本来是想要留你多住些时日的,只可惜……」 「我们主家遇到了些难缠的事情,不方便多留你了。」 清颜也知道锦衣卫登门求医,想来是自顾不暇。 忙道:「哪里哪里,给您添麻烦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说着,掏了掏袖子,想掏出一块碎银子,答谢一二。 谁曾想,没掏出来。 这才后知后觉,身上衣服换了。 颜青把清颜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带了丝笑意。 虽说施恩不望报,可遇到会来事儿的女孩子,比总比遇到觉得理所应当的蛮横女子要强。 「不必破费,救你本是我家公子的命令。我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清颜一怔,想到那个坐轮椅的人—— 刚想说要不要她亲自过去,当面答谢。 颜青率先开口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公子身子不便,已经离开了。」 其实是季云脾气古怪,不耐烦应付这些。 清颜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而是利落地拿起一旁的东西,行礼告辞。 颜青送她到门外,等到人不见了才往主屋禀报:「少爷,人已经离开了。」 轮椅上的季云闻言,头都没抬,低头看着医书,翻了一页。 「知道了。」 女人,就是麻烦! 清颜出门就见到角落里人影一闪,她心里咯噔一下。 锦衣卫! 第146章 忘恩负义 清颜出门的时候,梳着马尾,一副男装打扮。 虽然特意把脸给遮住了,心里还是担心锦衣卫认出自己。 她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冬日傍晚,又是雪后,走路咯吱咯吱的响声格外明显。 清颜知道是原先蹲点的锦衣卫,在跟着自己。 估计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云机子了。 她嘴角一勾,心道,算了,既然里面的人对自己有恩。 便当报恩吧。 她立刻右拐,藏了身形,等锦衣卫跟过来的时候,抄起地上的砖头拍晕了他。 又三下五除二,将他翻身过去,反绑了起来。 本想一走了之,脚步又定住。 外头天冷,要是这么绑了一晚上,估计要冻死。 到时候说不定还是连累了青姨。 清颜思索片刻,在雪地里将昏过去的锦衣卫拖到了青姨的门前。 又从包裹里掏出了一小块的碎银,放入香囊里。 钱青姨可以不要,自己不能不给。 她敲了敲门。 「谁呀?」 里间的颜青夫妇听到声音出门,一开门,昏迷不醒脸上带血的锦衣卫躺在了门前。 唬了一跳。 又看到锦衣卫胸前掉落的女子香囊。 她蹲下身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块碎银子。
第196页 是谁给的银子,不必多说。 「这孩子……」 颜青赶忙探头出来看,可哪里还有清颜的身影。 她赶紧将地上的锦衣卫扛起,扔到了屋子里。 对季云说道:「少爷,未免夜长梦多,还是速速离开吧。锦衣卫在门口蹲点儿,白天您救的姑娘,将锦衣卫打晕了,还给了谢银。」 说着,将香囊放到了季云面前。 「哦?」季云挑眉,稍稍有些意外。 想到那女子姣好的面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没曾想,居然还能撂倒锦衣卫。 倒是先前小瞧了她。 「既如此,我现在就走。」 颜青手脚麻利,立刻将少爷的随身包裹准备好。 随手将医书和香囊塞入了包里。 推着季云出门,边走边嘱咐道:「少爷,您此行一个人,又腿脚不便,让程宁跟着你吧……」 季云摇头:「不必,我会照顾好自己。」 外头的老丈,也就是颜青的相公程宁,已经将马牵了出来。 这次马棚里没有人,没再耽搁。 他将季云搀扶起身,放到了马上。 季云先前为了采一株百毒草,不小心从半山摔了下来。 一只腿骨折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并没有痊癒,程宁十分不放心。 「少爷,您自己走,我们实在不放心。」 季云淡淡道:「无妨。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在外。」 说着,弯身挽起了缰绳:「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去神医谷等我吧。」 程宁神情一滞:「少爷——」 季云示意不必多说,一脚踢了马镫,驾马离开,朝南前行。 这头清颜打昏了锦衣卫,本想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忽然心想,自己不过两条腿,若是来人骑马追,自己又如何能逃得掉? 想来锦衣卫既然留下了暗哨,肯定会有马匹! 于是,她四下看了看,终于找到了被她打昏的锦衣卫的马。 她熟练地解下马绳,飞身上马。 京城在北,她便向南前行。 一人一骑,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好巧不巧,居然和云机子是一个方向。 说来也是清颜倒霉,锦衣卫盯梢,说是留下一个,其实一般是几个人轮换着来。 被她打晕的那人的替班。 正是昭狱给她讲解刑罚,也是给霍刚通风报信的锦衣卫。 ——王武。 王武眼看着情形不对,一没看到同僚的马匹,二没看到同僚的身影。 他立刻从后腰抽出信号弹,放了出去。 自己则是低头盯着路上的马匹印,追了前去。 夜间骑马,本是极冷,清颜跑了一个时辰,手指冻得麻木了,看到前面有座破庙。 便想着休息一会儿。 她把马拴好,进入庙里。 她身上有火摺子,包里还有腊肠,她在寺庙里捡起来干草,引燃了火。 身子渐渐暖和了起来。 包裹里的馒头都冻得硬邦邦了,她也不嫌弃,放在一边融化。 破庙祭台上,空空如也,倒是有个铜制的小炉。 上面都是香灰。 清颜随手拿过,走到外面雪地里,将香灰倒了出去。 又就着雪,细细地擦拭。 她怕宫里封锁城门寻她,不能进城补给。 也不知道要露宿多久,她只好就地取材。 铜炉擦拭干净,她手都要冻僵了,又往里盛了一捧干净的雪。 回来将桐炉架在火边烤。 雪慢慢融化成水,温度渐渐上升,过了一会儿,水开了。 清颜隔着斗篷将桐炉放到一旁,晾凉。 破庙只有她这处散发着光亮,周遭安安静静,黑黢黢的空间里,空落又有些恐怖。 清颜看着面前柴火发出温暖的光线,听着柴火偶尔爆破发出的噼啪声响。 心里并不觉得害怕。 独处的孤独,也是一种自由。 她拿着柴火棍,挑着火。 又端起铜炉喝了几口热水,腊肠散发的香气也出来了。 她馒头就着腊肠,刚吃了几口,就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寺庙墙壁上,一个高大的男人的身影,落了下来。 清颜吃着馒头的手一顿,一手不慌不忙地探到袖子里。 手搭在了匕首上。 侧目一看,一位身着青衫,面容清隽的男子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唔,是个跛脚。 清颜心里想着,脸上面无表情。 两人四目相对,清颜扫了他一眼,刻意没看他脚,那样未免有些不太礼貌。 她低垂了眼帘,调转了视线。 看着面前的烛火,狠狠地咬了口馒头。 季云看到清颜的时候,神色一怔。 一日见到两次,未免也太巧了。 见清颜不打招唿,冷着面容转过了脸。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面色仍旧淡淡。 行医么,什么人都能遇上,救了老子被儿子讹,救了儿子被老子讹的事情…… 他见过了不少。 忘恩负义的人见得多了,习惯了就好。 只不过,早上才闻鸡起舞救得是一个新鲜热乎,到了晚上就相逢不识。 季云走到另外一边,离得她远一些。
第197页 冷淡地再次暼了清颜一眼,轻声嗤笑。 心中暗道,长得好看的女子,果然是忘恩负义。 第147章 寺庙躲难 清颜三两下填饱肚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 月黑风高,破败寺庙,又是孤男寡女,她并没有攀谈的意思。 显然,避风的青年也没有。 季云低垂了眼帘,背过身坐着,虽然离火堆有一些距离。 毕竟四周有墙,头上有瓦遮挡。 原本冻僵的手脚,慢慢地恢復了些知觉。 两个人各自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言。 清颜不断地加柴,火烧得很旺。 她的身体缓和了一些,冻得又木又痒的大脚趾头,也终于过血了。 她正想着起身离开。 忽然听到外面马儿的嘶鸣声。 她一个健步冲到门口—— 刚探头,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 ——貌似是叫做王武的锦衣卫。 王武跟了一路,终于在破庙前,看到了清颜拴好的马匹。 锦衣卫的马都有制式,很好认。 他解开了缰绳,拔刀出鞘,直接一刀扎在了马后臀。 马儿吃痛,发疯一般地奔了出去。 王武冷笑一声,「呵,看你还怎么逃?」 清颜心道不好,无论是沈炼,还是如今这个王武,都认识她。 既然上来就朝着马儿动手。 显然是为着先前她打晕锦衣卫的事,追踪到此。 她如此想着,便扫了青年男子一眼。 锦衣卫的目的既然是她,自然不会为难青年。 清颜想了想,如今就算逃出去了,没有马,很快就会被锦衣卫追上。 而且不是知道锦衣卫有没有增援,若是被抓回去了…… 她这几日的苦可就白受了。 当务之急,还是找个地方躲一下,清颜转头对男子吩咐道:「若是有人问起,您就说你没见过我。」 说着,赶紧在寺庙里找藏身之处。 只可惜,寺庙破败得一穷二白,几乎一眼可见头。 实在没什么特别的藏身之处。 清颜勐地抬头,看向高高的佛像。 她灵机一动,走到佛像身前,行礼告罪:「佛祖莫怪,打扰了。」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绕到后面。 使用轻功,一个提气,足下轻点。 踩着佛祖的后背,攀了上去。 佛像的最高处有个房梁,上面有发黑了的黄布遮挡。 正好能藏一个人。 她先将包裹塞进去,随即自己也躲了进去。 放下了帘子,才刚松了一口气。 从缝隙中往外看,就看到原本坐着的男子,忽然起身,居然一瘸一拐地,也朝着佛像,走了过来。 清颜皱眉,看得直瞪眼。 心道,你老老实实坐着,锦衣卫找我,跟你无关,你起身干嘛? 季云却是知道,锦衣卫的目标是他。 他先前立下重誓,平生不救锦衣卫,不想打破这个规矩。 见清颜躲藏的地方看起来很隐蔽。 于是,他也费劲起身,想要遮掩一二。 他没有功夫,腿又受了伤,走这几步路,很是吃力。 好在他自小爬树,有一把子气力。 他从袖子里掏了一下,也没看清如何动作。 随手往火里撒了一些药粉,火苗腾地一下窜起,白烟缭绕,很快又恢復如常。 季云心中盘算,自己先躲起来,拖延下时间。 等锦衣卫找到自己藏身之处的时候。 药效也发作了。 正好也就放倒了他! 两个人各有心思,各有打算,目标却是同一个藏身之处。 门外的脚步声,一点点逼近。 想必锦衣卫很快就能进来了。 而清颜眼巴巴地看着,跛脚的青年男子,此时正费力地一步步踩着佛像,往上爬。 显然也是要藏在这里。 清颜低声喝道:「餵——兄台,你没必要躲,而且你要躲的话,你换个地方躲。」 都藏在一个地方,瓮中捉鳖,一捉不是捉俩么? 只可惜,青年男子头都没抬,对清颜的话,置若罔闻。 仍旧执着地往上爬。 清颜恨得咬牙切齿。 寺庙里此时还燃着火堆,摆明了刚刚有人,锦衣卫也不傻。 一进门看不到人,不明摆着躲起来了么? 本来还想让他帮忙吸引锦衣卫的注意力呢。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眼看着锦衣卫要进来了。 男子攀爬的虽然吃力,也一步步上来了。 距离房梁还有一点距离,他似乎体力不济,微微喘息着。 清颜眼看警告无效。 一狠心一咬牙,侧过身,伸出大长腿,凌空一脚—— 稳、准、狠地将男子给踹了下去。 季云本没有防备,这突入起来的一踹,直接将他踹倒在地。 原本受伤养了差不多快好了的小腿,再次咔嚓一声。 疼得他冷汗登时如雨下。 他曲身抱着腿,疼得浑身发抖,仰面正和上面的女子四目相对。 清颜无声地说道,抱歉。 拉上了帘子。 季云咬得牙关吭哧作响,疼得头上的青筋都凸现出来。
第198页 他闭上了眼,心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他定会把村里的鸡,杀得一个不剩。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亏自己还救过她。 如此恶毒的女子,先前是他眼瞎了!!! 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哆嗦着,一半是疼得,一半是气得。 王武一进来,就看到季云抱腿躺地,簌簌发抖。 「嘿~有能耐你再逃啊?」 王武见季云一副羸弱的样子,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大咧咧地走到他面前蹲下,打量着季云。 季云是后到的,马拴到了庙侧面的树林里,没和清颜拴在一起。 所以王武来时,只看到外面的一匹马。 先入为主地以为季云便是那个放倒同僚,盗马而逃的小贼,也是沈炼上天挖地要找的云机子。 王武嘿嘿地笑着,从布兜里掏出刑具,刚要上前将季云绑了。 却突然感觉头昏目眩,舌头髮麻。 「你、你……」王武眼球凸起,捂着脖子。 心道,不好,中招了! 他此时有些后悔,不该贸然追来。 赶紧将手背到后腰,想要掏出传信筒,放出去让同僚来救他。 面向他的季云,脸色苍白,没看到他的小动作。 而上面的清颜将下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藏得高,迷烟一时没窜到她鼻子里。 她拿起布条蒙了脸。 见地上的王武要掏出传讯棒,若是把锦衣卫都招惹来了。 就麻烦了。 她不能冷眼旁观,只好纵身一跃,借力跳了下来。 落地后上前一步,噼头夺下了传讯棒,扔到了一旁。 王武大惊失色,身后有人。 居然还有同伙? 只可惜,他舌头髮麻,眼睛发花,脑子虽在转,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右侧一歪,栽倒在地。 清颜将他手中的绳索拿了过来,将王武捆住。 这才看到疼得一脸发白的季云。 清颜愧疚道:「刚才是一时情急,对不住。」话音落地,感觉天旋地转。 面前的青衣男子神情漠然,淡淡道:「天道好轮迴。」 第148章 不是对手 清颜身上带着解百毒的药,见状不好,赶紧掏出药瓶,颤抖着手往外倒。 一股脑倒了两颗到手心里,捂到口中,吞了下去。 突然间,视野里突兀地横生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瓶口,将药瓶夹了过去。 青衣男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似乎很是好奇:「我下的药,没有我,谁还能解?」 说着,他漫不经心地倒出来一颗。 放到手心捻开后,手指一顿,皱着眉,又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转头看清颜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眼神复杂,隐隐约约带了一丝的……同情? 但见他细细地端详了下瓷瓶,倒扣过来,看了眼瓶底…… 这是清颜从南宫烨私库里顺出来的,姜太医做的药。 瓶子底下有他的盖章。 还算是新鲜热乎。 季云看了眼印章,神情一怔。 面上的表情,瞬间有些古怪。 他嘆了口气,暼了清颜一眼,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丸,抛入了火中。 清颜原本头昏眼花,舌头髮麻,吃了百毒丸也没觉得好,突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道。 神色渐渐清明,身上的麻意渐渐消退。 见青衣男子行为古怪,看起来高深莫测,似敌非友。 她心头戒备,下意识地摸着袖子里的匕首,胳膊上的袖箭…… 「你认识姜野?」那人忽然问道。 清颜本想摇头,说不认识,看他举起药瓶摇晃示意。 顿时恍然大悟,姜野?姜……那应该是姜太医的名字。 又改摇为点,「认识,这个药是他制的。」 「怪不得……」季云沉思片刻,「怪不得你的脉,我隐隐约约有些熟悉……」 原来是吃过他配置的助云药,所以脉象才是浮滑脉,与民间有孕的妇人纯滑脉有细微之差。 他脑子思忖着,不知道她与师弟有何渊源。 若是交情浅,师弟为何会将自己秘制的药给她服用。 可若说交情深厚…… 他又为何给她一瓶面粉捏的假药煳弄她? 清颜闻言怔忪下,心里也在狐疑,何时他给自己诊过脉? 季云因为察觉清颜脉相的奇特之处,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地,便想拿出脉案记下来。 就见他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医书,不曾想带出来一个香囊,掉落在地上。 清颜看着熟悉的香囊,又看了看眼前的男子,杏眼瞪得圆圆的,愣在了当场。 顺着清颜的视线,季云显然也看到了掉出来的香囊。 他面上讥诮一笑,弯腰捡起,解开束绳,随手一倒,将碎银子倒到了手心里。 香囊则被他胡乱地扔到火里,付之一炬。 他俯身在清颜面前摊开手,淡淡问道:「你体质特殊,又奔波劳累,受了寒凉。给你诊治,用了我一味百毒草……」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腿。 「百毒草,长于冬季深山,要等到森林枫叶落尽,初雪前几日,方才可採摘。为了采这几柱草,我还不小心从半山摔下来,摔断了腿。」
第199页 「如此珍贵的药,我给你用了一味。便是给片金叶子都不为过吧?你这粒银子……好大的手笔!打发要饭的呢?」 清颜听闻,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她不是吝啬钱财之人。 民间用铜钱看病诊治,也不过几吊钱,她不是不通庶务之人。 对民间百姓的物价,她略有所闻,自认为给几两银子足够了。 哪里知道其中的一味药,竟如此珍贵…… 而且,他虽说救了自己,从头到尾也没出现,坐在轮椅上时…… 清颜那个时候头昏眼花,母猪和人都分不清楚,根本没有细看。 所以后来……咳咳,的确没认出来。 若是认出来他,也不至于……也不至于把他给踹下去啊。 她对天发誓,若是知道他是救命恩人,她就是拼了命,也会救他。 她霍清颜,绝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季云情绪已然平静了下来。 他脸色淡漠,看清颜的眼神冰冰凉:「我行医数年,虽说医者医百家,见百家人,可我清早才救了你,晚上就毫不留情地将我害得如此地步,翻脸比翻书都快,东郭先生的蛇,都没有你毒……」 说着,还提了提裤腿,再次将自己的二次摔伤的腿,展示在清颜面前。 清颜非常惭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辈子她都没做过如此不地道的事。 因为不占理,被诘问,只好低头诚恳解释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的确是没认出来恩公,在马棚的时候,我意识模煳,眼都花了,没记住恩公您的样子,只记得白衣轮椅……青姨说您不在,所以醒了我也没来得及跟你当面道谢…」 「以至于没认出来您……」 「至于刚才……我不能被锦衣卫认出来,所以一时情急……才,才出此下策……」 「总之……的确是我错了!」 见清颜真心实意地道歉。 季云想了想,可能的确闹了个乌龙。 脸色缓和了许多,肚子这个时候不争气地响了。 他脸不由得红了红。 清颜立刻狗腿道:「恩公,有道是大水沖了龙王庙啊,不打不相识,还请你给我这个佛海里的屠刀,迷途里的羔羊,一个立地成佛,迷途知返,改邪归正的机会吧……」 说着,赶紧把腊肠掏出来一串,馒头也拿了出来。 她递过来时,季云没接。 清颜立刻道:「看我……怎么能劳烦的手呢……我来我来……」 说着,将馒头腊肠在火边烤了烤,加热了下。 又拿着铜壶刚才晾凉的水,温了温。 等腊肠烤得香味四散,滋滋流油。 馒头也烤得热乎了,齐齐摆放到他面前。 季云这才慢慢坐下,他腿受伤,坐下很艰难。 清颜赶忙到他身边搀他—— 他冷淡摆手:「不用,我自己来……」 说着,慢慢坐下。 他吃相很斯文,慢条斯理地将食物吃光。 期间,地上躺着的王武,隐约有醒来的迹象。 他眉目淡淡,扫了一眼,衣袖甩了甩,也没看清如何动作。 王武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颜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怕。 还好刚才自己是出其不意踹的他。 要是正面刚,估计不是他的对手! 也是被放倒的命运。 第149章 早有离意 干清宫 南宫烨批阅着积压的奏摺,不时地咳嗽着。 别说用膳,一整日,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陈桔在一旁看着,很是心疼,想要劝慰又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头正愁呢,就见陈喜将陛下私库的钥匙递了过来。 一同附上的还有罗列的清单。 陈桔想了想,还是将私库的钥匙放在了桌案上。 南宫烨批完奏摺,捏着眉心,余光一闪,随即一怔。 他记得自己亲手将绳子,小心翼翼地系在睡梦中的她的脖子上。 那个时候,自己的心柔软得不可思议。 在脑海里甚至想过她醒来时候,不可置信杏目微张,惊讶的样子。 南宫烨手指一顿,心抽疼得几乎难以自持。 他轻轻地夹起钥匙,放到手心摸索着,金属质感冰冷。 他却天真的妄图从这上面,找到她残存的温度。 摩挲着钥匙,似乎那人犹在。 他这几日形销骨立,瘦了很多,本就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他握拳抵唇。 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好不容易停下。 手指落在了清单上。 他轻轻拿了过来,放到了面前。 起初,他只是好奇,她会拿些什么。 当看到金瓯永固杯的时候,他嘴角弯了弯,这金光闪闪的杯子。 凭他对她的了解,她要了也不会去用。 怎么会挑这个? 手指往下划,翠玉透雕盘龙金簪。 唔,这个簪子。 翠绿色的,她皮肤白,戴上应是极为好看…… 他将奏摺推到了一旁,将清单放在面前,细细地看着。 每看一件,脑海里想像着,她当时挑选这些物品的心情。 揣摩着她的用意。
第200页 原本钝疼的心,似乎好受了许多。 直到—— 他目光一凝,手指落到了袖箭上。 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指尖点了点,快速略过,继续往下…… 又再次落在雕花匕首,防身戒,九节鞭…… 南宫烨将清单缓缓地放下。 笑容凝住,苦笑出声。 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低头揉了一把脸。 「陈桔——」 陈桔赶忙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咸福宫竹林里,那名无头太监的尸首,身份可查实了?」 陈桔点头:「此人是钟粹宫的洒扫太监德贵……」 「经查实,头部是被不知名的利器,割断了,至于是何利器,锦衣卫那头正在查……之前从没见过如此锋利的兵器。」 南宫烨勾了勾嘴角,低头手指在防身戒点了下,很快收手。 脸上露出一丝嘲弄:「没见过,不等于没有。」 他缓缓收起了清单,捲起来放到一旁。 「钟粹宫的人,怎会在咸福宫出现?」 「这个……」陈桔擦了擦额头的汗。 陛下昏倒那天,宫里很是混乱。 鬼知道钟粹宫的德贵为什么会出现在咸福宫。 说是迷路,两个宫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八竿子都打不着。 只能说,是抱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目的前往,至于什么目的…… 陈桔一时没想到。 南宫烨再次咳嗽出声。 人已经站起,离开了座位。 「将张嵩和邵一明叫来——」南宫烨冷酷地下着命令。 陈桔立刻转身前去召人。 张嵩和邵一明都是跟随着南宫烨的旧人。 宫变之时,两个人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今两人,一个管着御林军守卫皇城,一个执掌禁卫军守护皇宫。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来,齐齐跪地行礼:「臣,张嵩,臣,邵一明参见陛下——」 「平身。」南宫烨叫起了二人。 南宫烨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朕昏迷当日,宫中内外当值之人,有何异常?」 张嵩和邵一明,身子一顿,齐齐摇头。 两个人做到如今的职位,也不是白给的。 宫里这几日的消息,他们略有耳闻,没进宫之前已经先自查了一番。 心里没点数,又怎么应对陛下的诘问? 张嵩小心应答:「微臣查了这些日子的当值表,城门的开合,没有发现异常……」 南宫烨没说话。 邵一明也认真回道:「启禀陛下,微臣已经自查了一遍。宫中这几日排班没有异常,宫门也是正常关闭,没发现闯宫门的人……」 南宫烨仍旧没说话。 心里却在想,没走宫门,当然没见过。 室内诡异的安静,让地上跪着的两人极为不安。 他们跟随南宫烨数年,对陛下的手段,以及性格可以说很熟悉了。 邵一明拧眉,冷不丁问道:「当值的表,臣的确没看出来异常,可臣依稀听说,当日咸福宫有侍卫前往……」 「禁卫军,也并不都是臣的人。」 南宫烨点头:「正常,这天下是朕的,朕也不敢保证所有的人都没有二心。你暗地里给朕查出这几个钉子,是何人指派……」 「微臣领旨。」 张嵩见邵一明如此说,也赶紧表明态度:「陛下,若是寻人……臣可以封锁城门,挨家挨户搜查,就是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也势必将人搜出来!」 南宫烨看了张嵩一眼,「晚了。」 若是当日搜,或许还能有希望。 如今隔了几日了,人在不在京中都不好说。 张嵩又道:「臣已经派人将京郊设置了路卡,只要是有陌生人……」 「撤了。」 南宫烨冷声吩咐。 张嵩不可思议抬头望去。 「邵一明都不敢保证手下全是他的人,若是有人混水摸鱼……」名为查找,实为暗杀。 人恐到不了他面前,就被杀了。 他,赌不起了。 「将人都撤回来吧。朕自有安排。」南宫烨吩咐完,再次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两位爱卿辛苦了,退下吧——」 等二人退下。 南宫烨再次坐回案前。 他拿起卷好的清单,拉开抽屉,刚要放下,心弦微动。 原本密道的地图,他没焚毁,只是让人封了咸福宫和干清宫的入口。 他将图纸拿了出来,徐徐展开。 脑子里轰的一下,嗡嗡直响。 他看着地宫的入口,咸福宫,拱桥,暗河…… 也终于明白,那人为何会无故失踪,也突然明白,无头太监为何会在竹林毙命。 一时之间,他心里百感交集。 不知道是欣慰还是难过。 欣慰的是,如此多的人想要对她不利,却都没能得手,没有讨得半分好处。 难过的是,她之所以能全身而退。 皆因她心中,早就有了离意。 南宫烨端坐在龙椅上,视线放空,一时之间,不知道心目中在想些什么。 陈桔小心翼翼地窥探着陛下的神情。 虽说坐拥六宫,可陛下的身影,如今看起来…… 如此的孤寂。
第201页 第150章 黄泉告状 「娘娘,请回吧——」陈喜在宫门阻拦道,「陛下今日公务繁杂,并非不见娘娘……」 「那好吧。」连贵妃也不再坚持,「有劳公公将这个食盒交予陛下,臣妾听闻陛下咳嗽,夙夜难寐,这是臣妾亲自下厨炖煮的银耳羹……」 「好的,奴才定会转达,娘娘慢走。」陈喜恭敬道。 看着连贵妃的身影消失不见,陈喜进门,将食盒拎了进来,递给了陈桔。 他如今不敢往陛下身前凑。 陈桔端着食盒,转身刚跨过门槛,没等开口。 伏案低头的南宫烨淡声吩咐:「扔了。」 「是。」陈桔转身,将食盒交给陈喜,摇了摇头。 出了宫门,宫女问道:「娘娘,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陛下已经多日不见贵妃了。 连贵妃不紧不慢地走着,声音轻柔:「所以说,嫉妒之心要不得呀——」 「娘娘……」宫女试图安慰她。 连贵妃感慨:「要不怎么说,一动不如一静呢,若是没出手,本宫如今仍是陛下最钟爱的妃子,圣宠不断……」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现如今,居然连见陛下一面,都是奢望了。」 「这所谓的帝王宠爱,果然如水中月,镜中花啊。」 「娘娘,可是后悔——」 「后悔什么?」连贵妃摇头:「落子无悔,如今本宫只会后悔没在更早的时候出手。」 这就是踩不死人,反而遭到反噬的典型案例。 谁能想到,皇后和德妃都如此不给力呢。 关键时候掉链子。 连贵妃想到那两个人,就无奈地摇头。 「没关系,只要本宫的哥哥还在,本宫就不会老死宫中。」连贵妃自我安慰道。 「一会儿回宫,你让莫统领来一趟……」 宫女吃惊抬头:「娘娘——」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贵妃执意道:「不必劝,既然已经没了回头路,斩草除根才是正事。若陛下派人出宫去寻,正好可以让禁卫军的人,除了她……」 话音刚落,疾风吹来,宫女看着面上温温柔柔的娘娘。 心中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一阵冷风吹来,清颜打了个喷嚏。 「敢问恩公打算去哪?」见青衣男子吃饱喝足。 清颜问道。 「南边。我叫季云。」 清颜看他的腿上伤势颇重,行动不便。 有心想要结伴同行,又担心他招惹锦衣卫。 心里到底有些纠结。 她如今是逃命,赌不起。 于是,清颜又道:「若恩公没事,我就先行一步了。」 季云看了她一眼,早知她秉性,对她本就没报任何期待。 「一会你将我扶上马,就可以走了。」季云平静说道。 清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好。」说完,她从包裹里将自己先前备好的胭脂水粉拿了出来。 水粉她特意调制了一番,颜色很深。 等她涂抹好脸和脖子还有手的时候,再抬起头。 原本白皙的皮肤顿时变得蜡黄。 人也从原先的二八妙龄少女,变成如今的三旬老妇。 一旁的季云看得目瞪口呆。 心道,难不成她是怕我对她……有何觊觎? 心中忍不住哂笑,他可没有沾染别人爱妾的雅兴。 何况还是身怀六甲的妾室。 季云内心鄙薄,面上依旧冷淡。清颜扶着他出门,外头的风又大了。 清颜按照他的吩咐,将他的马牵过来,扶他上马。 季云右腿受伤,上马很费劲,左脚踩着清颜的手,清颜拖了他三次,才把他擎上马。 人到马上,额头竟也出了汗。 清颜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银票,趁其不备塞入了他的衣襟里。 拍了下马屁股,季云率先离开了。 清颜转身去牵来王武的马。 说起来好笑,王武把马给放走了,他自己的马反而落在清颜的手中。 清颜驾马离开。 气温骤降,清颜往前骑了半个时辰,就看到前面设置了关卡。 似乎是在排查什么人! 她赶忙驾马回撤,刚走没多远,再次遇到了季云。 「前面有关卡。」清颜提醒道。 季云波澜不兴的脸上,多了一丝讶色。 他不过是一江湖游医,就算锦衣卫想找他治病,但至不至于设置关卡…… 他摸了摸下巴,如今他都这么值钱了么? 随即,他暼了清颜一眼,若是前面有关卡,她也迴转了。 难道说,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逃妾? 清颜身下的马匹是从锦衣卫那顺来的,过关卡肯定会被认出来。 她对季云说道:「恩公,不如咱们两人互相成全一下?」 季云看着狡黠的清颜,本要脱口而出的拒绝,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脱口变成了 「可以。」 城郊的关卡,是张嵩让五城兵马司所设,说是排查一名女子。 大冷天的,别说是单身女子了,鬼影都不见一个。 可上头的命令,又不能不应付。 就在众人昏昏欲睡的时候,官道上来了一匹马。 马上是一对年轻的夫妇。
第202页 男子长得倒是不错,女子么…… 脸色蜡黄,配不上俊俏郎君。 关卡士兵照例三连问道:「什么人,去哪?干什么去?」 男子并没下马,下马的是他妻子,但见她愁眉苦脸道:「回大人,天冷下雪,压塌了房顶,夫君上房修补,不小心从上面掉了下来,摔断了腿……」 「我们要去医馆找个大夫……」 关卡士兵看了他们一眼,移开了路障。 关卡的士兵不是锦衣卫,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城防士兵,而且只有三五个人。 清颜心里松了一口气,牵着马,慢慢走出去。 刚走出关卡数十米,没等继续上马。 身后再次传来士兵的声音:「等等——」 清颜一愣,就看到一个生面孔的士兵过来,他的眼神兇狠,弓步上前,一只手背到了身后…… 清颜下意识地把绑有袖箭的手,抬了起来。 「上头有命,凡有可疑,不能放过,若是冤枉了你,黄泉路上,便向阎王爷告状去吧……」 说着,士兵就要抽刀,刀刚脱鞘,噗嗤一声,人仰面倒地。 他眼神发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面黄肌瘦的人。 就见她冷冷说道:「黄泉路下,还是你去阎王爷那告我状吧,哀家等着!」 第151章 又遇雪崩 倒地的士兵还想张嘴喊,清颜快速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随即向右一拧,人登时没气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前。 根本来不及阻止。 季云看傻了。 身为医者,他的信念是治病救人。 清颜顷刻间就要了一条人命。 他眉头皱起的能夹死个苍蝇,目光复杂地看着清颜。 心底再次给她打了个标籤:恶妇! 清颜此时根本顾及不到季云的想法。 她知道这个关卡极有可能是为她所设。 这个士兵刚才不发难,偷偷跟过来,肯定是受人指使暗中下手杀自己。 跟宫中的那些人应该是一路的。 想到连贵妃的哥哥,人虽然不在京中。 可京中很多兵都出自他麾下,受命于他。 清颜不敢掉以轻心,立刻跳上马:「走!」 说完,也根本不给季云拒绝的余地,拉起缰绳打马远去。 过了这个关卡,前面就再没有关卡了,清颜似乎松了一口气。 很快就能出京城地界了。 前面就是保定,野外的风唿啸地吹着,漫天的大雪不要钱地往下落。 清颜和季云在雪中行进很艰难。 脸上犹如风刀刮骨,手指脚趾也都冻僵了,痒得厉害。 季云自从清颜闯关,就冷着一张脸,再不肯跟清颜说话。 清颜也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和脾气。 因此也没开口说话,两个人再次遇到个茅草屋,坐落在半山腰上。 清颜精神一震,立刻驾马前往,终于到了茅草房外头。 她先下马,原地蹦了两下,脚上的麻意渐渐褪去,这才转身拉季云下马。 季云仍是拉着一张脸,被清颜架着落地,连个眼神都吝啬扫。 清颜将马拴好,进屋看了下,屋子显然废弃很久了,好在还有柴火。 清颜生了一把火,又翻找了下,居然在厨房的草娄里,发现了红薯。 她愣了下,想到此处与陈好的庄子不远…… 想来草房的主人,应该是在陈好的庄子里干活。 清颜不由得又想到了东秀,心里有些复杂。 她强压着自己,既然已经出宫了,所有的事情跟自己无关了。 她将红薯挑出来,就着外面的雪洗干净外皮,然后放到了火堆里。 季云进来一直闷声不吭。 直到清颜把火堆移开,将烤好的红薯剥皮,递了过来。 「你可以不认同我的做事方式,但你没必要跟你的肚子过不去。」 清颜劝道:「如今你腿受伤,我将你护送到下个城镇,就跟你分道扬镳。」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本也不用忍受我太长时间。」 季云斜着眼睛看了清颜半响,终于伸手接了过来。 清颜赶忙道:「小心烫——」 又晚了一步,季云手上烫了个大水泡。 季云:…… 看来他俩有些犯沖,遇到她,总没好事。 季云心想,低头默默地咬了口红薯,抬头问清颜:「这个是什么?」 挺甜。 清颜看着手中的红薯,想不到之前她随意的一个决定,如今受益的人居然也是自己。 可见事情还是有因果的。 她笑笑:「红薯,番薯,俗名叫地瓜。」 两人说着话,吃人嘴短,季云脸色终于没那么黑,两个人随意说了几句话。 忽然听到外面轰隆一声。 清颜惊得起身,赶忙出去看,她所出地方是半山腰,能看到山脚下的村落。 大雪太大,雪崩了下来,山脚的村落许多房子,被大雪给压塌了。 清颜的心,沉了下去。 —— 「着陈好京郊设粥棚安置灾民,京兆尹从旁协助……」 南宫烨收到雪灾的奏摺,接连下了数道命令。 等都安排完,又特意叮嘱道:「务必安顿好灾民,不要将灾民拒之城外——」
第203页 等官员齐齐退下,他才微微放松了身体。 揉了揉肩膀,陈桔端上药,南宫烨看也不看,一饮而尽。 姜太医上前请脉,「陛下身子几乎没有大碍,已经痊癒了,但是劳逸结合,也不能太过劳累……」 南宫烨脸色难看,点头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他也知道不能太累,可积压的事情如此之多,每天批不完的奏摺,理不完的朝政。 谁干? 他倒是有心想要交给左相和右相。 可如今他又不放心。 等等吧,等雪灾过去再说。 他提起毛笔,却看到姜太医的鬍子动了动。 不知为何,他心念一动,侧头问道:「姜太医——」 姜太医扑通跪倒在地:「臣在。」 南宫烨试探着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要跟朕说?」 要不为何一副欲言又止,如丧考妣的神情。 姜太医想了想,实话实说道:「臣……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南宫烨扫了眼左边堆积如山的奏摺,心道,朕哪里有功夫与你闲话家常。 「不知从何说起……那就长话短说。」 姜太医犹豫了下:「陛下,太后娘娘的脉……」 随着「太后娘娘」四个字出口。 南宫烨原本慵懒的神情,顿时消失不见。 整个人如同受刺激的刺猬,毛髮竖起,杀机凸显。 大殿都似乎带了肃杀的气息。 陈桔心道要糟,这些日子,谁都不敢提这几个字。 怕触犯龙鳞,除非是陛下自己主动提起。 南宫烨声音冷得可怕,他死死地盯着姜太医:「她的脉搏如何?」 姜太医叩首:「臣断定,她仍是滑脉……」 南宫烨勐地站起身,身子轻微摇晃了下,扶住了桌案。 手指点着他,神情激动,无数的话涌到嘴边。 你为何不早说,你早干嘛去了,为何现在才说…… 无数的念头涌入。 南宫烨眼眶发辣,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心尖一颤,险些落泪。 可最终,他仍是把泪意逼了回去。 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慢慢坐下,懒懒挥手,「朕知道了,去吧。」 姜太医脸色讪讪,告辞退出。 南宫烨静静地坐在案前,良久。 陈桔心里难受,「陛下,何不让锦衣卫去搜查娘娘的下落……」 南宫烨冷笑道:「若禁卫军,御林军都有连家的人,你以为,锦衣卫就能摘出来么?」 刚说完,外头通禀,沈炼求见。 沈炼个人能力极强,三言两语,就把当日的情形都说了详实,犹如亲见。 皇后说了什么,贵妃说了什么,德妃说了什么…… 她们派出的人都干了什么,又被谁阻拦。 南宫烨静静地听着,等沈炼全部说完。 他方才冷笑出声:「朕以为朕富有天下,囊括似海,却想不到,如此小的一个后宫,如此多的魑魅魍魉。」 「终归,是朕小瞧了女人啊……」 南宫烨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 「这个给你,给朕试试,如何逃出宫去。」 沈炼躬身接过,打开一看,愣在原地。 第152章 心中难过 沈炼拿着宫中秘道地图,一开始觉得很烫手。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自己知道如此重要的秘密…… 随即一想,自己身为锦衣卫,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事情。 本就是一只脚踩在悬崖边上。 知道的秘密不独这一桩。 虱子多了不愁痒,沈炼二话不说,领命前往。 南宫烨静静地等。 沈炼这一遭,并没有他想的那般容易。 先是按图索骥,废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入口。 咸福宫的入口他找到了。 可他的身型与霍清颜差了很多,他肩宽腰挺。 光是地道的这一圈,就很费劲,等到拐弯的时候,就更别提了。 到了暗河,他没有清颜的身姿轻巧,所以几乎是趟河,淌过两个来回。 几乎冻成了冰棍儿,才终于从地道里出去。 人到了京郊,不敢耽搁,连衣服都没换,赶忙放出接应信号,快马加鞭,再次赶回宫中。 跪倒在南宫烨的身前。 这一折腾,费时很长。 南宫烨批阅着奏摺,不时地看向角落的更漏。 人虽然看着奏摺,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几乎一整天都不在状态。 直到沈炼满身狼狈地跪倒在地。 「启禀陛下,臣幸不辱命。」 沈炼脸上,手上各种擦伤,身上几乎都是冰碴,头髮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 身上还散发着恶臭,浑身褴褛狼狈得犹如乞丐。 哪里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的风光。 一般见驾都需要梳洗一番,以示尊敬。 南宫烨等得急,沈炼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梳洗,只能硬着头皮回来復命。 「辛苦了……」南宫烨定定地望着他。 视线仿佛透过沈炼,看向另外一个人。 那人是不是也是如此狼狈地逃出去,这么冷的天,身体能否受得了……
第204页 「这一路,很辛苦吧……」他嗓子喑哑,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问道。 沈炼垂首,如实说道:「地下通道极窄,暗河水冰冷刺骨,里面还有重复路径……所以耽搁了不少时辰。」 他说完,头顶上方的陛下,久久不语,一直沉默。 沈炼一时猜测不到陛下的心思。 不知道自己说的艰难,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退下吧。」 终于,南宫烨握拳再次咳嗽了下,命令道。 沈炼如蒙大赦,转身离去。 他身上原本都冻成了冰碴,在室内地龙的烘烤下,冰泥又融化成泥水。 他每走一步,地下的铺设的波斯地毯,滴答滴答,淋了一连串的黑泥印子。 沈炼身影消失许久,南宫烨还一直盯着印子出神。 陈桔见陛下神情,看上去似乎平静如常。 可连眼角眉梢,都带了丝难过。 他心里也跟着难过,轻声宽慰道:「陛下——」 「陈桔。」 陈桔赶忙上前一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南宫烨低声唤道:「大伴……」 说着,将头倚靠在他胸前。 陈桔心里一根弦顿时崩开了。 陛下向来狠辣冷硬,即便是身为不受宠的梁王,人前温厚。 背地里也是坚强如铁。 这一声大伴,多少年没唿出口了。 上一次…… 还是陛下幼时,发热数日烧煳涂时候才唿出口的。 陈桔泪珠子,刷地一下,流淌了满脸。 陛下分明从头到尾,嘴上没有说出一句难过。 可陛下从头到尾,上上下下,甚至是头髮丝,都写满了难过。 明知道不该,可心里还是对太后娘娘有了一丝的怨恨。 陛下就差拿刀刨心了,如此掏心掏肺的。 明明将娘娘放在了心尖尖上,这太后娘娘到底还想要什么? 忒不识趣了! * 清颜此时看着火堆在愣神。 如此大的风雪,雪灾袭来,流民定是要涌入京城的。 也不知…… 京城的粮食可够? 刚这么想了下,又恍然一笑。 咸吃萝蔔淡操心。 自己不理朝政有段时间了,如今也不是太后了。 这些事情自然有南宫烨去操心。 她低头填着柴火,刨出来红薯,慢慢地吃着。 吃完红薯,肚子饱了,身子也暖和了。 不知道是不是饱暖思淫慾,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了南宫烨的脸。 也不知,他如今在做什么? 雪灾来了,估计又是忙活着安顿事宜吧。 又是不眠不休地批阅奏摺? 也不知道身体復原没。 知道自己出逃了,是不是会雷霆震怒? 想到他霸道的行事作风,清颜没来由后脖颈一凉。 随即笑了,真是闲了,做都已经做了,都已经逃出来了,管他如何作想。 「雪灾之后,百姓定有伤患。」季云忽然出声。 清颜闻言,转头,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 医者仁心,悬壶济世。 她刚要说话,就听季云说道:「天亮之后,咱们要赶紧走,要不然,就要遭遇流民了。」 清颜:…… 打扰了,是她想多了。 两个人和衣而卧,各自蜷缩在一角,阖眼睡了会儿,等天亮之后,再次上路。 天已经放亮,果然如季云所言。 大量的百姓往京城方向奔,场面很壮观。 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携家带口,神情麻木,只以为到了京城,便是有了活路。 清颜两人算是逆流而下,行进更是艰难。 衣食无着的情况下,人性,格外值得考验。 清颜眼看着面前经过的队伍里有个小女孩,被几个彪形大汉给捂嘴抱走。 她刚要跟上前去,想偷偷解救。 却不妨一旁原本安安静静的季云,忽然皱起眉头,高唿道:「放下——」 清颜:「……」 给跪了! 他们是你手下啊,你说放下就方向? 果然,几人眼神对视了下,其中一人二话不说夹起小孩,跑得更快。 其余几人居然是朝着季云方向过来了。 清颜心中嘆息,救孩子和保季云只能二选一了。 于是,她跟季云说道:「照顾好自己。」 说完,追了上去。 见清颜一个面色蜡黄的女子追上来,男人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七拐八绕的,走到了一个偏僻地角。 眼看四处无人,他狞笑出声,放下了咯吱窝的孩子。 「嘿嘿~~小娘儿们居然送上门来给我艹,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懒散地解开了腰带,露出一口大黄牙,缓缓上前。 清颜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因为身材上的差异,面前的男子魁梧雄壮。 自己与之相比,小虾米一只,还是个女的。 不远处的显然有人注意到这处,可人们如今自顾不暇,脸上麻木,偏开了脸。 清颜冷笑着,看着男子越走越近,手下意识地放在了戒指上。 心底则在思忖,若是将他头颅勒下,血喷溅到衣服上。 太脏。 第153章 捡了女孩
第205页 戒指太暴力,清颜最后还是用了袖箭。 人贩子应声倒地,死不瞑目。 清颜上前一脚踩在他胸前,一把将箭拔了出来。 袖剑一共就这么几只,要循环利用。 饶是小心,箭头还是带着倒勾,拔出来时,血迹还是溅到了她脸上。 清颜扭头一看,小女孩惊魂未定,小脸儿灰扑扑的,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 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清颜微微一愣,想沖小姑娘露出个笑容,又觉得自己现在形象很诡异。 只好喃喃自语欺骗她道:「啊,天黑请闭眼,你没看到……」 小姑娘咧个嘴,看样子像是要哭。 清颜正愁怎么哄,结果她憋着憋着,到底还是没哭出来。 清颜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好丫头! 她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脸,小姑娘指了指脸颊:「这里还有。」 清颜照着她的指示边擦边问:「这次呢?」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没啦。」 清颜蹲下身,一把抱住了她,赶紧回来接应季云。 季云腿脚不好,又不会武功,一对多,恐怕要吃亏。 果不其然,回来的时候,季云已经不见了。 清颜四处查看,发现季云正被几个人拉到角落里殴打…… 他也不还手,抱着头。 衣服上都是被踹的鞋印。 清颜将小姑娘放下来:「你在这乖乖等我。」 说着,人走上前,先是凌空一脚踢飞了一个,又继续三下五除二,放倒了两人。 若是平常,清颜一个弱质女流,一对三,没有胜算。 不过此时的这几个男人,脚步虚浮。 看起来有几日没吃饭了,力气有限。 眼看着打不过,几个人撂下狠话,「好你个臭娘们儿,你给爷爷等着……」 转身跑了。 季云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是被打青了一块,一只眼睛肿了起来。 清颜看得心中好笑。 顾及着男人的面子,她忍住了。 「叔叔,疼么。我给你唿唿,娘说唿唿就不疼了。」 小姑娘懂事地过来给季云身上的灰拍了拍。 季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叔叔,没事,你呢?你有没有事?」 小姑娘摇头:「我没事,谢谢叔叔,谢谢姐姐。」 季云:「……」 为什么一个是叔叔,一个是姐姐。 他老么? 清颜搀扶起来季云,想要将小女孩交还给她父母。 两个人回头找了一圈,眼前的队伍里,怎么也没看到小女孩的父母。 一般情况下,孩子没了,不是第一时间去找么? 清颜若有所思地看着队伍里麻木的人脸。 心底隐隐约约猜到了些缘故。 季云嘆气:「唉,世道艰难,估计不是故意落下孩子的,说不定被人推到前面的队伍里,不得不走吧……」 清颜转身一看,马没了。 季云似乎知道她找什么,轻咳解释:「嗯,刚才怕打不过他们,所以先把逐风给放了。」 说着,他吹了个口哨。 马蹄声响起,逐风出现在面前。 清颜忍不住贊道:「你这匹马倒是神骏。」 还以为被百姓给掳走吃肉了呢。 清颜搀扶着季云上马,她又将小女孩抱上去,自己也上了马。 好在没耽搁太长的时间,终是追上了队伍。 小女孩眼睛尖:「爹,娘——」边说边挥手。 而人群中的小女孩的父母却偏过了头,加快了脚步。 清颜将小女孩放下马,让她追上去。 她和季云则是在远处看着。 不知道小姑娘的父母跟她说了什么,小女孩连连摇头,不断恳求。 可她的父亲还是将她给推出了队伍…… 季云望着这一幕,嘴唇翘起,轻嘲道:「好人难做啊,看来我这顿打,倒是白挨了。」 小女孩呆呆站在原地,原本满是尘土的脸,流下两行眼泪,模样很是滑稽。 让人看了,莫名的心酸,笑不出来。 清颜也默默地看着,并没有多事。 她如今自顾不暇,实在没有精力和心情照顾小孩。 天底下可怜的人太多了,她也顾不过来。 倒是季云看不下去了:「青姨他们两口子,做梦都想要孩子,身为父母居然还有人捨得抛弃孩子。他们不要,我养!」 说着,也不顾清颜阻拦,一瘸一拐上前,将小女孩给抱了回来。 清颜嘆了口气:「咱们两个人尚且自顾不暇,再带个孩子……」 季云面带倔强:「以后我教她本事,给我当药童,不用你管!」 清颜看了小姑娘一眼。 小姑娘也默默地看着清颜,小声道:「姐姐,我吃得很少,人很勤快,我很乖的。」 清颜心头酸涩,拒绝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 她低头看着小姑娘:「你叫什么?「 「我叫二丫。」 「你的父母…为何不带你走?」 小姑娘轻声说道:「爹说,他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已经没有吃的给我了。弟弟还小,只能先就着我弟弟……」 清颜点点头,拉着她来追到了她父母身边。
第206页 二丫的父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母亲怀里还有个小男孩,饿得也是奄奄一息。 「你走吧,别怪爹娘狠心……」二丫父亲咬牙说道,「若能活下来,也是你的造化。」 清颜从兜里掏出来几串铜钱,一个馒头。 冷淡说道:「若你们执意不要她,就当我买下了她吧。」 二丫的父亲高兴地接过钱。 「行的,她会干很多活儿,不听话你就打她……」 二丫的母亲看了一眼二丫,眼泪到底还是流了下来:「孩子,娘对不住你,不要恨娘,好好活下去……」说完,咬牙狠心地离开了。 回去路上,清颜问二丫:「你恨你爹娘么?」 二丫摇头:「二丫不恨,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生死关头,总要捨弃一个,弟弟还小。」 清颜看着二丫,不过几岁的孩子,如此的懂事。 季云一直抻着脖子,看着这头,见清颜带了二丫回来,这才放心。 「走吧。」季云摸了摸二丫的头:「以后,叔叔会好好照顾你的。」 二丫摸了把眼泪,点点头。 清颜扶着季云上了马,又抱上二丫。 心里则是感慨着,这逃出宫,跟玩儿连连看似的。 一会儿捡一个。 旁人看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一家三口。 ——倒是很好的掩护。 清颜如此想着。 几个人驾马,再次前行。 季云说是他养二丫,可他一个大老爷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让生个火都熏了一脸。 属实是有点废物,都不如二丫能干。 三人晚上露宿破庙,外面全是大雪,柴火有些湿。 清颜身上的粮食不多了,本来她也只准备自己一个人的干粮。 虽然昨天在山间捡到了些红薯,数量也是有限。 季云救了她,又伤了脚,总不能自己吃着让他看着。 如今又多了个小姑娘。 清颜看着外面的漫天白雪覆盖的雪地,一时之间,有些发愁。 第154章 朕的手段 清颜在雪地里奔波,脚底不一会儿就冻透了。 北风烟雪的,若是在慈宁宫,她可能被窝都不会出,汤婆子都是让人弄好了塞进被窝。 一对比,自己这苦日子,属实有些自找的啊。 清颜边走边自嘲。 尽管如此,她心里头,依旧觉得欢快。 大好的山河,她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外面的天地,广阔而自由。 若此时是春夏季就好了,起码她能很轻易地猎得一些食物。 清颜从树林里跑了好几个来回,也没找到食物。 心里有些失望,正打算原路返回,耳边听到簌簌声音。 她下意识地转身,摁下了袖箭—— 一只灰色的兔子被钉在了树干上。 俗话说,春不捡鸡,冬不捡兔。 大意是说春天的野鸡和冬天的野兔容易生病,不要轻易吃。 可面临着断粮的境遇,能不能吃的也得吃。 能有一只兔子,清颜此时简直是喜出望外。 她幼时跟外祖表哥们外出打猎,没少吃烤肉。 简单的处理,倒是难不倒她。 想到之前林中赛马,篝火烤肉的场景。 一晃,居然很多年了。 她赶忙拎起兔子,往回走。 刚走两步,天空忽然有什么东西飞过。 是鹰! ——玄风! 清颜心中一凛,心道不好,赶忙想往树林里藏。 可如今百叶凋零,大树上面都光秃秃的。 自上俯瞰,一眼所及。 哪有什么隐藏的好位置。 清颜看着,头上掠过玄风的身影。 生怕它后头跟着禁卫军,再引来南宫烨。 若是有禁卫军跟着包围山林…… 不消几日,她就被困死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 玄风似乎见到清颜很是得意,他忽闪了两下翅膀。 落脚的地方,距离清颜只有一棵树的距离。 物似主人,玄风一双头颅仍旧高傲地耸立着,双目锐利。 看清颜犹如蝼蚁,依旧是鄙视的眼神。 似乎在说,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清颜知道玄风是那人亲自熬的鹰,对南宫烨意义非同寻常。 如今,她的确是不能被抓回去。 于是,她歉意地看着玄风,小声道:「对不住了!」说完,抬手袖箭就射了出去—— 玄风中箭,发出了一声声尖锐的哀鸣。 满哪乱飞,接连撞树,也不知伤到了哪里,不断地忽闪着翅膀,抖落掉了许多羽毛。 清颜听到它哀叫的嘶鸣声,心里有些不忍。 低头一手堵住了耳朵,心中默念着对不起…… 又咬咬牙,刚想抬手再补一箭…… 忽地,眼前视野一黑,玄风居然扑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抵挡,玄风抓伤了清颜的胳膊,抓破了她的袖子,再次凌空飞起。 不多会儿,就没了影子。 清颜心中扑通扑通直跳,见玄风一去不回,说不定在中途哪里掉落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拎着兔子返回。 经过这一折腾,刚才猎到兔子的喜悦,一扫而空。
第207页 她麻利地处理好兔子的皮毛,将兔子烤熟了,分给季云和二丫吃。 她心里因为惦记着玄风的事情,这顿肉,吃得食不知味。 —— 永和宫 桌子上摆着黄焖鱼翅,烧鹿筋,荷包里嵴,清炖肥鸭…… 南宫烨看了看进宫之后,已经肥了好几圈的宁嫔。 想了想,夸赞道:「爱妃很是特别。」 特别的能吃。 宁嫔笑道:「祖父也经常夸赞臣妾,说臣妾和臣妾的其他兄弟姐妹不同……」 「特别的能吃……苦。」 「哦?」南宫烨眉毛微挑:「倒是朕眼拙,没看出来。」 宁嫔的爹是御史大夫,祖父却是武帝时候的能臣,田文亭。 如今八十多岁了,屡次上书请求致仕。 都被南宫烨驳回了。 如今听宁嫔的话风,似乎祖孙二人的感情和睦。 南宫烨心中瞭然,神情淡淡,夹了两筷子菜后,缓缓地放下了筷子。 心中已是有数。 宁嫔伸手夹着吃的,自顾自地吃着,头都不抬。 她长相一般,相貌不突出,性格不突出,才华也不突出。 除了能吃,腰间盘可以突出之外…… 在这个宫里,没什么特别之处。 可能唯一特别的,就是跟存在感不强的太后娘娘。 算是相处和睦。 没事一起打麻将,或者一起吃点美食。 宁嫔自己对自己的定位准确,对南宫烨的宠爱看得极淡。 放着后宫的奼紫嫣红,绿肥红瘦,清粥小菜都有。 宽肩窄臀的皇上,不会想不开,偏偏来睡她这块肥肉。 南宫烨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宁嫔。 「陛下可是觉得臣妾秀色可餐?」宁嫔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问道。 南宫烨被问得险些噎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秀色可餐谈不上……」 南宫烨如实说道:「只是突然发觉,朕有时候看人,不准成。」 宁嫔闷声吃着,显然并不在乎南宫烨说什么。 南宫烨缓缓起身:「先皇遗言,田卿可配享太庙,田卿屡次上奏,都被朕驳回了。」 「朕今日可告诉你,朕准了。」 南宫烨撂下一句话,起身往外走。 宁嫔的手一顿,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陛下。 「陛下……」宁嫔的声音微微发颤。 撂下筷子就要跪倒。 南宫烨挥手示意不必。 「朕想谢你,不知如何谢。」南宫烨直视宁嫔:「如此,算是谢了你的回护之情吧……」 宁嫔听闻,神情一怔。 「陛下……」宁嫔诚实道:「臣妾救太后,并不是为了陛下的赏赐……」 她只是看不过眼,顺手为之而已。 「朕知。」南宫烨点头:「好好吃你的吧。」 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永和宫正殿是统领后宫的德妃居住,宁嫔居住在侧殿。 南宫烨从宁嫔住处出来,就看到德妃跪在门外。 她身着素衣,卸掉钗环,跪得笔直:「臣妾求皇上,饶了爹爹一命——」 说完,不顾侍女的阻拦,以头抢地,连磕数下。 额头很快就出了血。 身边的宫女哭诉道:「娘娘,您身子尊贵,快起来啊……」 南宫烨似笑非笑地看着唱念俱佳的德妃,用舌头舔了舔腮帮子。 不紧不慢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接下来,是不是要请御医……」 说着,冰冷的手指点着她的额头,一路往下。 停在了她的肚子上。 德妃的身子勐地一僵。 南宫烨低头对着她的肚子说道:「朕平生,最不顾念的,便是骨肉亲情。」 他的皇位,都是他父兄的血染红的,一个未成型的肉。 居然想要拿捏他…… 想法未免过于天真。 「爱妃做事杀伐决断,想来,也是可以断情绝爱,灭绝人性吧……」 德妃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砸在地上,摇头求饶:「陛下,臣妾知道错了,是臣妾不该,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的父亲没做错什么,求求陛下,饶他一命吧……」 说着,拽上了南宫烨的下摆。 南宫烨甩开了她手,迳自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她道:「朕的手段,你知道。」 明明知道他的手段,明明知道他的逆鳞,仍旧执意触碰。 便是活该!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一只鹰,失了节奏,俯身沖了下来—— 南宫烨狠戾的神色,忽然变成了吃惊。 第155章 皇后归天 他手指入口唿哨一声,玄风终于落在他肩上。 南宫烨下意识地一摸,手上粘滑。 这才发现玄风受伤了。 顾不得跪着的德妃,抱着玄风转身就走。 「传太医——」 南宫烨怀中的玄风,此时哪里还有先前的张扬与傲气。 它缩在南宫烨怀中,浑身哆嗦着,委委屈屈的样子,似一个小媳妇,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偏偏它是鹰,体型庞大,长得…… 并不瘦弱。 此情此景,如同八尺男儿虬髯大汉,手拿绢帕,嘤嘤哭泣。
第208页 因而看起来,显得格外的滑稽。 南宫烨伸手摸着它的腿,发现是右后腿受了伤,似乎是箭簇射所致。 还好是擦伤,伤口不深。 玄风跟随南宫烨数年,几乎是所向披靡,从未受过伤。 鹰的反应本来就很快,一般箭簇的射程,未必能够着。 南宫烨奇道:「何人的箭,居然伤得了你?」 要么是离得近,要么是玄风没防备。 他眉心微蹙,手朝着鹰爪摸去,摸到了一块丝滑的布料。 下一瞬,心中瞭然。 果然,玄风松开了爪,一小块碎布头掉落了下来。 南宫烨手指一夹,缓缓接过来,放在鼻下轻嗅了下。 熟悉的味道。 ——是她。 霍清颜先前喜欢百濯香,香气淡雅,入水不散。 自从前阵子被人在香中做了手脚,下毒以后,她慢慢的不薰香了。 本来应该没有味道。 什么传说中的处子香…… 她的身子也被他破了,如今也不是了。 可床帏之中,他还是能清晰地嗅到她身上的味道,甜香可口。 尤其是他要得狠了。 她承受不住,情动时分,格外诱人。 好似春季青涩的甘杏,又似冬日绽放的寒梅。 凛冽入肺,经久不忘。 如今看来,哪里是什么香,分明是她在他心头种下瘾的毒。 是他躲不过的劫,迈不过的坎,疼也不想放手的执着。 南宫烨刻意让自己不要想,眼前的布条却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他。 自己身边,是她费尽心思歷尽艰险也要逃离的地方,是噬人的牢笼…… 他眼神发红,浑身暴戾,什么皇后德妃贵妃…… 他甚至想杀尽一切,毁天灭地。 「陛下……」姜太医背着药箱及时出现,唤醒了他。 南宫烨将怀中的玄风托起。 姜太医无奈地看了南宫烨一眼。 如今,他这太医院的院判,已经沦落到,连畜生都是要问诊了,是么。 南宫烨抱着玄风,指着伤口示意:「它右腿这儿,受了箭伤,上点药给包扎下。」 姜太医对南宫烨向来是唯命是从。 他认命地掏出药箱,拿出伤药,给玄风上好了药,给玄风的后腿缠了厚厚的一圈。 玄风似乎知道是在救它。 往常若是什么人想要靠近它,呵呵,那是多余。 不挨啄,挨挠才怪。 可此时,它乖而又安静,任由姜太医上下其手。 姜太医见它如此乖顺,赞嘆道:「这性子,挺温顺的。」 说着,给玄风包腿的白布,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玄风的身子再次抖了下。 南宫烨哑然失笑,这大概是他听到对温顺一词最大的误解了。 看似温顺的人和物,往往都是表象。 好比霍清颜,南宫烨心里再次想到那个人。 对玄风轻嘲道:「放松警惕,吃亏了吧,也是活该。」 玄风头扎在脖子里,缩成了一团。 南宫烨笑意渐渐从眼底敛回。 自嘲一笑,自己又何尝不是放松警惕,放了她走呢。 如今心里难过,也是活该。 这头刚把玄风安排好,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 「启禀陛下,刚刚坤宁宫来人传话,皇后娘娘她,吐血昏迷不醒了……」 南宫烨脸色沉了下来。 「人可还活着?」 小太监点头又摇头:「太医院的太医正往坤宁宫赶……」 南宫烨原本转过了身子,本想说,既死不了,不必上报。 他对皇后的感情很复杂,皇后本就病重,想来也是听闻国舅下狱的消息倒地。 这一切本就是他的手笔。 南宫烨最终还是转过身子:「摆驾坤宁宫。」 坤宁宫的沈静若瘫倒在床上,药不断地灌下去,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姜太医上前切了脉,回头对着南宫烨摇摇头。 「下去吧。」南宫烨下令。 坤宁宫一进门,每个角落里都是浓郁的药气。 沈静若躺在宽大的床上,似一条搁浅泛白的鱼,唿吸困难,苟延残喘着。 她命人把床前的窗户开了一条缝,企图唿吸下新鲜的空气。 此时雕花梨木床架,白色床帘随风胡乱地飞舞着,她的眼神随着帘子飘动。 视野里出现了一角明黄。 她悽然一笑:「陛下竟捨得来看臣妾了么?」 南宫烨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 并没有上前,床上的沈静若心底怨恨,拽着床帘,挣扎着坐起身。 只不过是想要坐起身,如今都如此费劲。 「臣妾这后位,看来,是真的坐不长。」 南宫烨终于开口:「朕从不指望你为朕分忧,起初也并没有废后的念头。」 沈静若冷笑出声:「起初没有……那就是后来有了?」 她爱慕陛下,满心满眼都是陛下,可陛下呢? 对后宫的所有女人,都不在乎。 不,除了贵妃。 可她知道,对贵妃好是因为贵妃有个南征北战的好哥哥。 她可以等,等陛下回头看她一眼。 「臣妾这一去,皇后之位,会落到贵妃的头上?」沈静若问道。
第209页 南宫烨肯定地回道:「不会。」 于公,连庚希如今已经是烈火烹油,封无可封。 他不会让连家再进一步,威胁到他。 于私,他既然心里有了合适的人。 皇后之位若是空出来了…… 怎么可能再给别人。 不是她,那就宁愿空着。 沈静若只看南宫烨的脸色,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时间居然觉得她们这些人。 心心念念所要争取陛下的宠爱,是如此的可笑。 有的人居然不用争,陛下就上了心。 争也是无用。 「哈哈哈哈……」沈静若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她情绪本就不能多波动,如此大笑,几口鲜血喷薄而出,止都止不住。 「臣妾恨……」沈静若恨声说道:「臣妾恨不能杀了她!」 「陛下虽说只要臣妾好好的,安安稳稳坐好皇后之位,可凭什么?」 「凭什么臣妾与贵妃斗得你死我活,陛下却和太后逍遥快活。」 若真的忙于朝政,便也罢了。 他的腿日日往慈宁宫跑,当她瞎吗? 第156章 丧钟敲响 若是所有人都走不到他的心里,便罢了。 他明明可以有心,明明可以动情,后宫不得干政,到了她那,都变成了废纸。 为了霍清颜,他让她上朝,允她参政。 为了霍清颜,他居然让偌大的整个后宫,都形同虚设。 为了霍清颜,他明知她病得奄奄一息,却能忍心不来看她…… 沈静若恨的牙痒痒:「臣、妾……不是不想成为一个贤后,是、是你从未、从未给我机会……」 「你与她,咳咳……你、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不后悔……」 「我只、我只后悔……没早点、早点下、下死手……」 若她不爱他,偏也罢了。 她如此心仪于他,又怎么甘心看着他与旁人卿卿我我,恩恩爱爱。 明明,明明她才是他的皇后…… 沈静若意识渐渐飘忽,视野里的明黄渐渐发散,窗外的寒风直往她骨头里扎。 她知道她不行了,弥留之际。 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大婚那天,掀开盖头之时。 烛火之下,他稜角分明的脸。 只面无表情地扫过来一眼,她的心便已彻底沦陷。 他的脸上,并无喜气,面色冷淡地看着她:「你先等等,本王先去敬酒……」说完,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别,别走。 她双手无意识地抓住,想要抓住他。 眼前却都是飘忽的床帘,她用尽全身力气,只抓到其中一角。 只听布料撕拉一声,她的手也跟着垂了下来。 沉沉地砸在了床榻上。 南宫烨面无表情地看着断了气息的皇后,微风吹起他的衣摆。 他沉闷不语,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陈桔唤来宫人,侍女上前探了沈静若的鼻息,跪地哭道:「皇后,薨了。」 整个坤宁宫里,随着这一句话音落地,顿时哭声震天,以头抢地。 这些宫人一个赛一个嚎的欢实,脸上都挂满了泪。 一目扫过去,哭得分外情真意切。 而一身明黄的帝王,似乎懒得看这场闹剧,转身慢慢迈过了宫门。 身后的哀恸之声,等到陛下的身形消失不见,才似乎弱了些,小太监边哭边拿帕子擦眼泪。 越擦落泪更多,这帕子未免太辣眼睛了。 紫禁城中,丧钟一次次敲响。响声不断在空阔的殿间楼宇间,庄严而又悲凉。 各宫的妃子,仔细地听着响声数,各自换好的素服。 「皇后到底是走了。」嘉嫔淡淡说道。 宁嫔站起身,「空出来位置,也不会是你我的,管她呢。」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零食,拍了拍手。 「又得茹素了。」 钟粹宫的此时也是一片素白,贵妃职位等同于副后。 连贵妃连筱蝶先前仗着有南宫烨的宠爱,一直没怎么操持过后宫。 如今皇后去了,代理后宫的德妃又被禁足。 连贵妃站起了身子:「来人,给本宫更衣。」 她不擅于操持也要操持,她离自己想要的位置,只有半步之遥。 后位,现如今,她是志在必得,当仁不让! * 清颜三人吃饱再次起程,今日天气终于回暖了些。 有些积雪不厚的路面,正午时分,慢慢化了雪。 路途有些泥泞。 下雪不冷,化雪冷。 虽然阳光好,还是不时有冷风往脖颈里灌。 一行人往保定城走。 清颜如今有了两人掩护,加上一路有各种灾民也往保定城投奔,自己就不显眼了。 清颜大着胆子,带着两人前往保定城,想要去城内补给一下。 冬日的野外,的确是没什么可以吃的。 上次猎着兔子也纯属瞎猫遇到死耗子,运气好而已。 去保定补给一番,再南下,估计路上就好走了。 几人到的时候,城门前盘查得并不严,三三两两的士兵,懒懒散散地盘问着。 见城门布告也没有通缉女子江洋大盗的画像。 清颜心里松了一口气。 「干嘛的,去哪?」盘查士兵问道。
第210页 季云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行医的。要去保定城的鼎丰药材铺。」 士兵看了看,又看了眼清颜和二丫。 季云直言不讳道:「这是贱内,这是犬女。」 贱内……清颜的嘴角抽了抽。 二丫眨巴眨巴大眼睛:「叔叔好。」 士兵放行了。 三人刚进入城门,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马上的士兵嚷道:「县令有令,关城门!」 一听要关城门,原本排队进城的人,瞬间慌作一团。 清颜几人,几乎是被后面人给挤了进来。 好在他们比较幸运,靠在队伍前面。 靠在后面的人就比较倒霉了。 都着急进城,一窝蜂的人挤人,地就那么点地方,有的人没站稳,就发生了踩踏事件。 周围响起叫嚷声,哭嚎声,呻吟声…… 乱成了一团。 守城的士兵列队出现,银甲亮刃,骂骂咧咧,不耐烦地推搡着百姓,甚至上脚踹。 清颜忙着保护腿脚不好的季云,一手抱着怀里的二丫。 等到安全的位置转头一看。 就看到缓缓闭合的城门之外,还有许多衣衫褴褛,不断往前爬行着,想要进城的百姓。 他们手脚并用地往前爬,眼看着城门渐渐闭合,他们原本神情麻木的脸上,充满了绝望…… 可最终,城门到底还是轰隆一声,关上了。 保定的父母官,居然将受了冬灾的百姓,拒之门外。 清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转头问道:「为何将百姓拒之门外,陛下明明下令——」 南宫烨不会下令阻拦百姓,清颜心中门儿清。 一旁的百姓呸了一口骂道:「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不懂我们保定的规矩。放灾民入城,赈灾的粮食谁出?」 「城中若是难民聚集,出了乱子,责任谁当?」 「保定城的县令是如今太后娘娘的亲戚,后台稳着呢……不放百姓进来,大不了陛下申斥一番。乌纱帽还在。」 「让他吐粮给百姓,不等同于从他兜里往外掏银子嘛……」 清颜呆呆地听着,当今太后? 当今太后不是她么。 「敢问老丈,当今太后……您指的是……霍?」 「——嘘!」 另外一位窜过来,喝斥:「都不要命了,莫议朝政,莫议朝政。饭都吃不饱了,我等屁民还能管得到县老爷头上,想屁吃呢?」 话刚落地,城里敲响了钟声,咣咣咣—— 众人一愣,这是丧钟。 清颜数着数,心里头一松,应该是宣布她死亡了。 第157章 钱袋被偷 二十七下丧钟,太后薨了。 清颜刚如此想。 就见官兵放下兵器,齐齐跪地,有人哀嚎道:「皇后娘娘薨了……」 清颜:欸? 死得不是我嘛,怎么换人了? 清颜想到病重的沈静若,苍白的面孔……难道……这么快就过世了么?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整个保定府街道两旁,立刻换下了红绸红灯。 换成了清一色的白色輓联,白色灯笼。 街上的行人也立刻换上了深色衣服。 清颜三人先是去了客栈,店小二将马拉到马槽。 季云开口:「要两间上房。」 一旁吃面的小伙儿手上顿了下,他身着衙役服,奇怪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 清颜赶忙抱着二丫说道:「相公晚上好好休息吧,孩子今夜不会尿床了……」 季云:…… 扫了清颜一眼,你接着编。 二丫则是嘟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清颜,眼神似乎在说,姐姐,二丫从来不尿床的呀。 清颜叽咕眼,姐姐知道你不尿。 眼下,你尿。 衙役听了清颜的话,看了二丫一眼,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继续低头唿噜几口面条,又咕咚咕咚仰头灌完了面汤,将大碗放在桌上。 「小二,挂帐!」说着,抹了把嘴,人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二低眉顺眼地过来收拾桌子,悠悠地嘆了口气,敢怒不敢言。 边上的食客看衙役不见了踪影,跟小二骂道:「吃白食,我呸!什么东西。」 小二连忙摆手:「衙门里的,莫多言,别惹事……」 清颜等小二收拾好桌椅,过来坐下。 「小二,这个保定县令,到底是什么人?」她低声问道。 小二看了看这几个人的装束,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我只能说,县令姓霍——」 说着,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上。 意思手眼通天。 清颜眉头皱起,她之前跟霍刚掰脸了。 她挨了霍刚的一个嘴巴,她也记得自己十分清楚地警告过她爹。 从此往后跟霍家再无瓜葛,不会袒护霍家。 怎么如今还有霍家的子弟打着她的旗号,鱼肉百姓,为所欲为呢。 她忍不住问:「这个通天的县令,到底是霍家的什么人?」 清颜在心中仔仔细细地回想着霍家的子弟。 虽然他爹喜欢把闺女往宫里送,又有野心。 可在政事上,她爹是有两把刷子的,对待霍家的子侄,也要求得极高,门生也不少。
第211页 他们文臣,向来比较重视名声。 保定的县令到底是谁,她想破了脑袋都没想起来。 她们霍家有哪个堂兄或者堂弟在这任职吗? 小二搔了搔头,「客官,这你可把小的问住了,小的哪里知道大老爷是霍家的什么人,只知道惹不起便是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清颜三人落座。 清颜本想要点顶饱的,比如牛肉啊,猪肘啊。 她兜里不缺银子,季云却先她一步:「小二,来三碗热汤面。」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荷包,拿出来几枚铜钱放在了桌子上。 见清颜瞧过来,季云傲娇道:「我没有让女人付钱的习惯。」 清颜环顾了四周,见其他桌子上大部分都是热汤面。 想到城外衣食无着的百姓,如今头上连遮风庇瓦的遮挡都没有,更别提一口热乎的吃食了。 遂也不再挑剔。 几人默默地吃着,不多会儿都饱了。他们方才进门的时候,大堂的桌椅几乎满座。 落座本就靠着门,季云背朝着门坐,更是靠外。 等三个人吃饱起身,季云刚转身,就见一个半大小子撞了过来,匆忙说道:「对不起……」 说完,掉头就跑。 清颜刚想追,脚步一顿。 季云和二丫不会功夫,自己若是走了,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看看少了什么。」 季云一愣,顺手一摸,怀中的银票掉了出来。 「多了张银票。」 清颜:…… 小偷对你是真爱嘛,大老远给你送银票?! 「那是我先前塞你衣服里的,我是说你看看你丢没丢什么。」 季云再次摸了摸:「钱袋没了。」 「多少钱?银子多么?」 季云嘴巴动了动,没吭声。 想到先前他豪气干云地说,从来不用女人付钱,清颜本想揶揄他两句。 又怕说了季云不自在,终究没多说。 三个人上了楼,把东西放好,清颜吩咐道:「你们两个人吃饱了先休息下,我去去就回。」 说着,人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既是小偷小摸,藏身之地无非是破庙小巷。 清颜信步走着,哪里偏僻走哪里。 果然,不多会儿就在不远的一条巷子后面,找到了一座废弃的院落,里面有一群小孩。 这群小孩尖叫欢唿着围成了一个圈儿,兴奋地喊着虎子哥。 刚刚偷了季云钱袋的小孩,个子是这群人里最高的。 如今被众人簇拥着,显然是个头头。 他买了不少馒头,此时正在给一群小乞丐分:「都有都有,别抢别抢——」 孩子们分完了馒头,退缩到了一旁。 他手中还剩最后一个馒头,面前还有最后一个小孩儿,正仰头看着他。 他嘆了口气,把馒头掰开了一半儿递过去:「先吃了这顿再说吧。」 小孩接过馒头,笑嘻嘻:「谢谢虎子哥。」 虎子也跟着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去吧,去背风的地方吃,别呛了风。要不然冻病了,更遭罪。」 小孩哎了下,转身跑了。 虎子大口把馒头塞入口中,转过身,刚咀嚼了两下。 余光里就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插着手。 倚在墙头,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心道不好,本想掉头就跑,脚步定住。 想到这是自己的大本营,周围的孩子都在。 「女侠饶命啊,女侠——」他扑通一下跪下。 从袖子里掏出荷包,举在头顶:「女侠,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次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周围吃着馒头的小孩子,纷纷围了过来。 有的胆子小的,直接哇的一声吓哭了。 「不要抓我虎子哥——」刚刚最小的小孩怒吼一声,冲过来挡在了虎子的面前。 看着面前一个个面黄肌瘦,浑身脏兮兮的孩子,啼哭不止的孩子。 清颜登时头皮发麻。 但她还是接过了荷包,问道:「花了多少?」 虎子头脑清晰:「一个馒头两文,我买了十个。花了二十文……里头还有十两。」 清颜打开荷包一看,果然如他所说。 她把荷包收到了怀中。 又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钱袋,放到了他手中。 虎子一愣,手中的钱袋沉甸甸的。 他一双黝黑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向清颜。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清颜对他莞尔一笑。 「不问自取是为偷,刚刚那个,不该你拿。」 「如今这个,是我赠予你。你侠义心肠,又有担当,以后必成大器。」 虎子原本倔强的眼神,银光一闪。 下一刻,他居然也放声嚎了出来…… 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彻底将清颜给哭懵了。 第158章 强人所难 虎子一哭可倒是好,周围的孩子都跟着哭。 原本没哭的孩子,尽管不知道为啥哭,一个带着一个,扯着脖子就跟着嚎啊,特别的卖力。 鼻涕流成长河,哭着哭着还鼻孔喷出来个大鼻涕泡。 清颜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被他们哭得脑壳疼。
第212页 她要是高喊一声,都别哭了。 估计这帮小娃不能听她的,说不定哭得更厉害。 「啊,你不要啊,既然你不要,那我就收回来了哈——」 清颜趁着虎子没反应过来,把银袋又抓回了手里。 她一拿回,虎子懵了。 给人的东西,还带往回抢的? 嘎的一声,哭声戛然而止。他不停地打嗝,因着吃惊,眼睛瞪得滴流圆。 见他不哭了,周围的孩子也都止住了哭。 清颜这才笑着,又将钱缓缓地放到他手中。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遇到事情,应该转动脑筋,想办法解决。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哭是最没用的……」 虎子脸倏地涨红,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清颜话锋一转又道:「但是呢,偶尔哭一下,发泄一下也是可以的,不算丢人。」 清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小年纪,承受如此多的压力,顶不住也是正常。」 虎子打着嗝,「我、我平时、嗝,我平时、不哭的,我、我就是,就是、嗝,觉得、觉得……」 「觉得委屈是吧。」清颜接话。 虎子点了点头。 清颜伸手,虎子上前了一步,头凑了上来,清颜摸了摸他的头。 「为什么这里都是孩子,你们的爹娘呢?」清颜好奇问道。 虎子脸上露出一片哀色:「过世了。」 清颜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其他的孩子。 「他们的爹娘……也都过世了?」清颜问道。 虎子摇头:「他们的爹娘,都被抓去上工了……」 「上工?」清颜一愣。 大冬天的上哪门子的工,若说修河,河堤这个时候也都没解冻。若是开垦良田,还没过清明呢。 「霍狗贼在城郊建了座大宅,娶了八房姨太太,最近又要娶第九房,府里装不下了,要往外扩院子,想年前修好,便抓百姓……」 又是姓那个霍的县令? 清颜轻咳一声问道:「你说得霍狗贼,是你们保定的父母官么?」 虎子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这样的狗官,哪里称得上百姓的父母官。吸民脂民膏,又贪财又好色,整个就是一个煳涂官。」 「我听说,他跟当今的太后是亲戚?」清颜试探性问道。 「呵,姓霍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一个算一个!」 清颜:「……」 才拿了我的钱,就当着我的面骂我,你礼貌吗? 「大姨,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大恩大德,我记在心里,等我将来给你立个长生牌位,供奉你。」 「我人还活着呢,牌位就不用了,我姓——」 清颜张了张嘴,开口说道:「姓什么,不重要。你为什么管我叫大姨?」 二丫还唤她姐姐呢。 虎子揉了揉眼睛,不情不愿问:「那我叫你…大姐?」 他不好意思挠头,「主要是,你长得也不太好看……」 清颜几乎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说她不好看…… 她出门用了自己加工的「胭脂水粉」还在脸上点了些麻子。 现代时,她没少看变妆视频…… 叫她大姨说她丑…… 足以证明,她此时的妆容,很成功啊。 她忍不住笑了:「大姨就大姨。那你就叫我颜大姨吧。」 清颜问道:「这个霍县令,不在府衙住么?我想要见见他……」 虎子用你是疯了吧的眼神望过来。 「我实在是太好奇这个人了。」 败坏了霍家的名声,连带着自己也跟着挨骂的人,到底是谁呢? * 宫中的四处都是一片白茫茫,满朝文武除去冠上红缨,穿着孝服,一个个面容悲戚。 后宫贵妃领头,宫人协助,世家以及官员家眷进宫哀悼。 明明眼里没有泪,却都干嚎着,一个个扮相绝佳,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声嘶力竭。 那哭声,直上干云霄! 人间炼狱莫过于此。 这样壮丽的景观,还要哭上整整三日。 坤宁宫的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各个官员家眷,诰命夫人,排着队,要进殿给皇后叩头。 一位女子身着孝服,格外的俏丽。 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永宁伯楚明修的夫人。 队伍里前前后后的诰命,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挑剔。 太漂亮的女子,在人群中自然要承受更多的关注。 她低头不时地擦着脸上的泪,安安静静地等着。 就在这时,一位有品级的内侍从远处,缓缓走来。 他手中拿着浮尘,声音尖细:「敢问,哪一位是永宁伯夫人?」 女子诧异抬头,走出了队伍,「臣妾在。」 内侍将手中的浮尘换了手:「陛下有请,请随洒家来——」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带着她,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望着她妖妖裊裊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队伍里的几位诰命夫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对视了片刻。 脑海里的香艷场面,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怪不得,永宁伯本该到他这辈就收回的爵位,居然立了世子。
第213页 陛下单独召见永宁伯的夫人…… ——有姦情! 那世子,会不会是…… 怪不得陛下膝下空虚,连皇后丧礼都等不及了么? 端看陛下不避讳的态度。 居然是要这个时候,咳咳,那个啥么? 皇后尸骨未寒呢…… 呵,男人哪有几个能守得住的。 更何况陛下…… 众人互相看着,嘴上没说话,全靠眼神「交流」。 脑海里甚至将两人的衣服都给扒了,永宁伯世子的身世,是否要滴血认亲都详细地想到位了。 还是门口传令的太监喊人进门叩头,门外的人才慢慢地收回了遐想。 而永宁伯夫人,此时心中惴惴不安。 一般来说,进宫都是陛下召见外臣,皇后贵妃召见内眷。 陛下若是召见,一般都是夫妇一起召见。 单独召见—— 永宁伯夫人脸色发烫,下意识地整理下头髮,心中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不能! 她心中有自己的相公。 若是陛下失了礼数,她只好以死相逼了。 正想着,就见来人将她带入到了干清宫。 南宫烨站在案前,手中拿着奏摺,人却望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永宁伯夫人垂首,本不敢抬头直视圣颜。 可脚刚迈过门槛,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阳光打在明黄的龙袍上。 似乎给他整个人都渡了一层金光。 陛下肩背挺直,宽肩窄腰,面容白皙,眉间藏锋。 俾睨天下的气势,让人不自觉地收敛了心神。 不亏是真龙天子,任何男人与之相比,犹如被衬托到土里的泥鳅。 永宁伯夫人心跳再次扑通跳个不停,仿佛要从口里跳出来。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请起。」那人声音淡而无波,却似流水击石,铿锵有力。 又似六石强弓迸发的羽箭,无穷后劲,尾音不断。 第159章 若是强来 陛下虽然叫了起,却迟迟没开口,也没提出任何问题。 似乎忘了眼前有人。 伯夫人垂头敛目,先前视死如归的决心,动了个摇。 若他真的强来…… 圣命难为。 那她也只好勉为其难,顺从他了。 更漏一点点的过去,殿内诡异的安静。 地龙烧得太过旺盛,室内太热,陛下容颜又过分夺目。 伯夫人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饥渴。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由远及近,急匆匆的脚步声。 殿门口守卫的侍卫拦住了来人,喝道:「大胆!」 门外的响声惊动了南宫烨。 他好似才从思绪里回神,问道:「门外何人喧譁?」 陈桔回道:「启禀陛下,是永宁伯——」 南宫烨唔了一声,「进来吧。」 陈桔给门口的守卫,一个眼神示意,门外的人收起了武器,退守门边。 永宁伯楚明修,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世人皆知,无召不得觐见。 他是凭着一腔孤勇,硬着头皮闯的! 真的进来了,腿就软了。 扑通一下跪倒:「臣,楚明修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臣贸然求见,还望陛下恕罪。」 南宫烨上前两步,扶他起身,「爱卿请起,何罪之有。」 楚明修缓缓站起,不漏痕迹地擦了擦头上的汗。 转头看了下,殿内自己的夫人—— 衣着完好。 心里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方才,他远远就看到夫人被人从队伍里领走,他心中大骇。 虽说他夫人的二姑夫是陛下亲妹,安平公主的驸马的堂兄…… 陛下也让他跟着叫声小舅舅。 可一表三千里啊。 他夫人美貌如此,若是陛下把持不住…… 还好,自己来得及时,还不至于当了活王八。 永宁伯楚明修,原本很是惧怕南宫烨,看到陛下就腿肚子窜筋,心里直犯哆嗦。 可自从两个人一起喝茶,谈夫妻相处之道,敦伦之事,坦明器大……之后。 君臣之间的关系似乎近了不少。 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陛下的「心腹。」 因此,他定了定神儿,将心里的惧怕强压了下去,脸皮也厚了起来。 他干笑着,套近乎道:「不知小舅传唤,有何吩咐?」 南宫烨抬手示意前面的桌椅:「坐下说。」 永宁伯夫妇忐忑不安地坐下。 陈桔赶紧让人奉茶。 南宫烨坐在御案前,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开口道:「今日是想唤你夫人过来——」 楚明修心瞬间被吊起。 却听陛下盯着茶盏,若有所思道:「问一些问题。」 楚明修心再次被吊高。 孤男寡女,有什么问题是要问他夫人的。 男女之间,除了床帏之间的话。 要不要,大不大?勐不勐,强不强,够不够? 他满脑袋都是颠倒鸾凤,下流之事。 肖想臣妻,无耻! 他心里头憋着熊熊烈火,偏偏脸上不能动怒,还得做洗耳恭听状,硬着头皮听。 但听陛下问道:「朕听闻你们夫妻相处得极好,朕是想问尊夫人——」
第214页 说着,他深邃如潭的眼睛望了过来。 「若你心中并没有那个人,那个人却……却强迫了你……你会从心里发自内心地接受他么。」 南宫烨自问文韬武略,帝王权谋,识人之明,用人之精,无往而不利。 他原也以为,不过区区一个女子。 床帏之事,还不是在自己身下,任由自己驾驭驱驰…… 自己只要掏出诚意,真心相待。 怎不手到擒来? 可偏偏—— 不尽如人意啊。 皇后之死,他面上淡定,心里其实有些动容。 皇后口口声声说她心悦于他,可他对皇后,心中实没有半分爱慕之欢喜。 若皇后安安分分,他们也不过是相敬如宾。 皇后之于他,是不是就如自己之于霍清颜? 他实在是想不通,便想找安宁伯聊聊。 心念一转,偏又想到,或许男子思想方式和女子不一样? 若是从女子立场角度问起,是不是…… 迎刃而解? 他简直被自己给聪明到了! 便想也不想,立刻派人唤了安宁伯夫人过来。 等人到了,他原本一连串的问题,都想问,却又不知道先问哪一句,都堵在脑海里。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或许在他眼里,他跟霍清颜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可在霍清颜眼里,中了媚药,委身于他,是不是不得已得虚与委蛇? 是不是心中从来没有他,恨他强迫了她? 南宫烨皱眉思索着,终于问出口。 「若你心中并没有那个人,那个人却……却强迫了你……你会心里接受他么。」 安宁伯夫妇听闻,扭头相互对视了一眼,却险些跳了起来。 怎么着,听陛下这个意思…… 还要用强了? 强迫了身子还不行,还要心里接受他? 安宁伯夫人眼神安抚相公,没事,淡定。再听听。 安宁伯楚明修眼里却簇起了暗火,老子就是忍,也不过只能忍一次。 听陛下这意思…… 睡一次是不能够了? 那几次才能够? 南宫烨话音落地,魄人的视线随之扫了过来。 面对他肃杀的面孔,安宁伯原本挺直的身子缩了缩。 眼里的猝火,灭了个干干净净,嘴巴哆嗦,正想辙儿,如何劝陛下,朋友妻不能戏。 那头自己妻子缓缓开口:「陛下,这男女之事,还是两情相悦,方能水到渠成,不能急于一时……」 说着,她看了看自己的相公:看我怎么拖住他。 「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虽说,有时候掰开了,偶尔也有甜瓜。」 「可那毕竟也是少数……」 南宫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自己心太急了。 没给霍清颜缓和喘息的时间,原以为只要床上宾主尽欢,便是水乳交融了。 「夫人言之有理。」南宫烨柔声道。 安宁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暗自给自己妻子比了个大拇指,还是你行! 南宫烨又问道:「若依夫人之间,若是朕表明了心意,对方也不接受,该当如何?」 表明心迹? 安宁伯夫人又看了眼自己老公,难道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她脸上挂着淡定的笑:「陛下品性端方,人中龙凤,能被陛下喜欢,是女子的幸事,只是,若女子心中已经有了他人,就好比这碗茶……」 安宁伯夫人掀开盖子,「已经装满了碧螺春,又怎么能装金瓜贡茶呢?」 南宫烨若有所思地盯着茶盏,霍清颜心中难道已经装了人? 是何人? 不论是何人,他都不能容忍! 于是,南宫烨冷下了脸,嘴角上挑,拿起茶盏随手往地上一泼, 「若如此,倒了便是!」说着,盖上盖子放到案前。 动作行云流水,很是霸气。 安宁伯夫妇见此,有些傻眼。 万万没想到陛下不按照套路来,两人再次对视一眼。 若是泼了旧茶,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要腾地儿了? 安宁伯只觉得脖颈微凉,项上人头居然要不保了。 第160章 闹了乌龙 楚明修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脸上血色褪尽,握拳的手不断地抖,刚要站起,被夫人一把按住。 「陛下,人与人口味不同,有人喜欢大红袍,有人喜欢碧螺春,有人喜欢雨前龙井,有人喜欢六安瓜片……」 「若是将碧螺春倒掉,轻易就能被金瓜贡茶所替代,那所谓的情比金坚,山盟海誓。」 「男女之间的情,就不值得称道了。」 「唾手可得的东西,从来都不值得被珍惜。」 南宫烨被伯夫人的一句话点醒,连连点头,心道的确如此。 后宫的女子对他俯首作揖,任取任求,偏偏自己心中并无欢喜。 而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却唯有那个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将自己弃如敝履。 ——霍清颜。 南宫烨在心底,一字一顿地念着她的名字。 长长地嘆了口气:「夫人所言极是啊。」 见陛下态度似乎松动了,安宁伯夫妻再次对视一眼,也默默地嘆了口气。
第215页 「那依夫人所见,朕该如何做,才能赢得女子的心呢?」 还没放弃? 伯夫人想了想,「陛下要尊重她,不能操之过急,要水滴石穿,给她适应的时间,多多相处……」 「多多相处……」 南宫烨品了口茶,如今他倒是想相处,可人早已不在眼前。 又如何相处? 他放下茶盏,冷声吩咐道:「安宁伯听旨——」 来了,还是来了。 楚明修无奈地闭上眼,站起身撂袍跪地:「臣楚明修领旨——」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睡臣妻…… 不得不被欺。 楚明修一脸的生无可恋。 就听南宫烨缓缓道:「明修,从今天起,你的夫人,下落不明——」 楚明修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犹如被刀割。 下落明不明的,我自己不知道么? 君夺臣妻,无耻至极,强纳后宫,还非要自己说妻子下落不明…… 「臣,楚明修……」安宁伯脸气得都绿了,咬牙道:「今日携夫人入宫,出宫之时,马儿受惊,妻子……」 他悽然看着自己放在心上的妻子。 前朝明皇就夺了儿媳,封了贵妃,最后安路之乱,又逼得贵妃上吊…… 女子本就身不由己,但愿他能善待她,给她一个好的下场。 「妻子失踪,下落不明!」 「很好!」南宫烨欣慰地点头。 他不放心锦衣卫,也不放心御林军。 虽说都是自己的人,可他生怕背后有人偷偷下手,名为寻找,实为暗杀。 所以,自打清颜失踪,他不放人去找。 后宫之中,他眼皮底下都有人能偷偷下手,又何况宫外呢。 连庚希虽说是自己的手下,可他也是贵妃的哥哥,也有他的立场。 若他下手杀了清颜—— 哪怕是自己杀了庚希,清颜也活不过来了。 只能是借着纨绔的安宁伯来寻了。 若是对外宣称安宁伯的妻子失踪了,世人都以为寻的是安宁伯夫人…… 到时候,再让他偷偷将人送来,神不知鬼不觉。 「明修,事成之后,朕许你侯爵之位!」 楚明修看了一眼自己心爱的妻子,脸上并没有喜意。 若是侯爵之位是将自己心爱之人拱手奉上,出卖爱妻所得,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南宫烨见安宁伯脸上并没有喜意,心里暗暗点头。 不错,听到升爵,也没有喜出望外,沉稳。 「陛下——」安宁伯郑重磕头:「还望陛下善待明珍……」 说完,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 南宫烨点点头:「好说好说。朕必善待——」 说着,他停顿了下,奇道:「明珍是谁?为什么要朕善待?」 欸? 楚明修心道,我勒个大艹,你强夺我心爱之人,还不能善待她? 额头上青筋直跳。 南宫烨却开口道:「太后看似随和温柔,实则很是狡黠,属狐狸的……」 「你寻她时,切莫被她所骗,朕也知你寻她,不会容易,但如今朕信重你。」 「若朕能与心爱之人相携到老,朕必真心实意,感念你们夫妇。」 安宁伯瞠目结舌呆在当场,太后? 太后失踪了???? 其实说起来,人和人的运道真的是不能比。 安宁伯跟南宫烨,后人称颂二人,君臣相宜,载入史册。 安宁伯一路高升,所有人都以为是他能力极强。 可实际上,从他俩相识,到相知…… 几乎是想法,思路,从来不在一个频道里,说话永远是鸡同鸭讲,但是往往是歪打正着。 只能说,运道好,也是人实力的一种。 此时的安宁伯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岔路了! 他和夫人再次对视一眼,双方心里都瞭然。 应该是闹了个乌龙。 安宁伯挺直了脖子,没敢表露出来,缓缓试探道:「陛下,您也知太后聪慧……这,茫茫人海……」 南宫烨嘆了口气:「朕信重你,若是好找,朕也不会让你找,你只要对外说寻找夫人,然后将太后寻到,偷偷将人送回便是……侯爵之位,朕允你。」言外之意,若是好找,侯爵之位得的也太便宜了。 楚明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了地,这吓不吓人,说话说一半藏一半的。 「敢问陛下,可有太后娘娘的画像——」 南宫烨点头:「有。」 说着,将自己绘制的霍清颜的画像,徐徐展开。 画中的清颜慵懒地坐在躺椅上看着话本,面若朝霞,徐徐动人。 飘动的裙摆,栩栩如生。 被风吹起的秀髮,根根分明。 安宁伯刚要上前接过,南宫烨却将画缓缓捲起。 「她惯是狡诈,在外面不可能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此画你拿去也是无用。」 安宁伯点头:「臣定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只要不抢他媳妇,不就是找个人么。 南宫烨很是欣慰:「看你的了!」说着,上前捶了他肩膀两下。 又看了下他夫人:「令夫人聪慧大度,若是寻得了太后,劳烦让她多多劝之——」
第216页 说着,嘴凑到楚明修耳边,小声道:「朕定记得你的好——」 「没问题!」楚明修将胸膛拍得砰砰响。 一切好说! 夫妇两人几乎是如做梦般出了干清宫,等到没人的时候。 楚明修方才软了下,被夫人搀扶住。 「娘的,吓死老子了……」 伯夫人哑然失笑:「谁知道竟然是一场误会。」 「可是这人要怎么找呢?」伯夫人呢喃道。 「怎么找?」安宁伯打了个哈欠:「找什么找,陛下说是找太后,谁知道是找什么人——」 两个人话音刚落,就见众人簇拥着轿撵走来。 是贵妃! 连贵妃身着一身白衣,头髮高高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阳光打在她瓷白的脸孔上,居然看不到任何斑点瑕疵,犹如天宫下凡的仙子。 原本在人群中,傲然醒目的侯夫人,见到贵妃的一剎那。 瞬间被比成了狗尾巴草。 想到刚刚还误以为陛下要强要自己…… 伯夫人脸上不由自主地臊得通红。 侧目一看,安宁伯如痴如醉地望着贵妃离开的身影。 居然看直了眼! 第161章 大海捞针 等贵妃的銮驾离开。 胳膊被夫人拧的痛感传来,安宁伯楚明修才回神。 「疼疼疼……」楚明修转头看向自己的夫人,待看到她满含怒火的眼神。 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于是他笑着转移话题:「这陛下贵妃都长得太好看了。」 伯夫人想到刚才看到陛下时候的惊艷,心里也不由得心虚。 松开了手。 「陛下让你找人,你打算怎么找?这茫茫人海……」伯夫人不由得担忧。 楚明修牵着夫人的手,两个人齐齐往外走。 「陛下说是要找太后,画又不给我……」 楚明修边走边思索着:「你看,贵妃仙女似的人……陛下都不能收敛心。」 「所以我想,第一,要找丑的。」 「第二,要找成婚的。」 伯夫人惊讶看向他:「成婚?」 楚明修眼看周围没人,凑到伯夫人面前:「闺房之乐,那黄花大闺女和骚浪小媳妇能一样么……」 说着,眼神望自己娘子丰满的胸部扫了一眼, 伯夫人啐了他一口。 楚明修笑着再次拉起夫人的手。 想到一会儿就不得不装作跟夫人分别了。 心中不舍,凑到嘴上亲了一口。 等两个人上了马车,楚修明又继续道:「第三嘛,要有孩子的……」 伯夫人本想骂,如此这般找人,这辈子能找到才怪。 又想了想,茫茫人海找一个面目模煳的人,本就是大海捞针。 无论是再胸有成竹,不过是变成大海改捞一个棒槌。 还是很难。 遂不再作声。 随着马车慢慢上路,摇摇晃晃,楚明修却慢慢分析:「陛下这口味,也太重口了。」 仙女不要,自然就得把目标放到丑女当中去。 满后宫的翘首以盼的妃子,不宠幸,非要去找个太后,证明对妇人,有执念。 至于这有孩子嘛…… 当时自己提到孩子的时候,陛下神情微微一变。 既然要找,找有孩子的,或许陛下也能接受。 他才不信陛下要找什么劳什子太后,只单纯地觉得陛下是在床笫之中,有不能告人的兴致…… 天选之人的脑迴路,往往就是这般奇葩。 他的想法,永远和陛下南宫烨是两个方向。 可偏又总是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 歪打正着的,最后到底是让他将清颜给寻到了。 霍清颜打死都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能落在安宁伯手中。 当然,这都是后话。 * 钟粹宫 连贵妃的轿辇落地,她懒洋洋地在宫人的服侍下,换下了身上的素服。 换了一件常服。 折腾了一天下来,身子还是有些疲累。 她伸出纤纤玉手,揉着太阳穴,刚走回到正殿,地上已经跪着一个人。 是她哥哥连庚希出京前,给她安排的。 此时,她丝毫不客气,居高临下对着来人吩咐道:「你们去民间寻一个单身女子,相貌在画上,找到之后,格杀勿论!」 底下跪着的人不由分说,点头应是。 打开画看了一眼,见画中女子容貌倾城,心道可惜。 低头再次行礼告辞。 拿着画,转身离去。 样貌美丽的单身女子,应是好找,他边走边想。 却不知,按图索骥,他註定找不到。 * 此时的清颜,脸色蜡黄,头髮枯燥,一双粗粗的犹如柴火棍的八字眉,微微上挑着。 原本的杏眼,因她涂了胶水,眼角往下耷拉着,变成了倒三角眼。 显得獐头鼠目,奇丑无比。 唯一能让人心生好感的,也就是眼神比较清澈了。 清颜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满意。 她倒是非常喜欢自己如今的装扮。 心里还想,若是自己穿来之时就是如此模样—— 也就不用进宫了。 她在客栈里吃了晚饭,见二丫睡着,这才不慌不忙从客栈走出。
第217页 角落猫着等他的虎子,从角落里走出来。 他等了半天了。 清颜将手中热乎的包子递给虎子。 「颜姨,你怎么才来……」虎子环顾四周,低声汇报:「那霍狗晚上下了衙,去了醉仙楼……」 「醉仙楼?」 虎子脸红,解释道:「就是青楼,窑子。」 「他不是有八房姨太太么?怎么还去逛窑子。」清颜疑惑。 虎子却道:「这霍狗,在保定是出了名的好色……」 「他喜欢强抢民女,见到容貌好的,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便整回家当妾室。」 「前头的八个小妾都是抢回来的,如今马山刚要抢第九房了……」 清颜最近对这个霍大人十分的有兴趣,她听了冷笑一声。 「你带路,我想去醉仙楼看看……」 「颜姨,你为何对这个霍狗看上去这么好奇?」虎子小脸十分地纠结。 「颜姨,这个霍狗不是个好东西,百姓都恨死他了……而且……」 「而且……你这幅模样……他是不会看上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虎子无情地说道。 清颜:「……」 她哪里像是要当霍县令的小妾么? 清颜忍不住思索着,虎子的话,却无形中打开了她的新思路。 或许她也可以从第九房小妾这里下手试试。 总之,如此狗官,不收拾了,她走了也心里不踏实。 「你小子倒是慧眼如炬。」清颜笑着点了下虎子的额头。 见颜姨似乎没有放弃的打算,虎子很是着急:「颜姨,你就死了这条心,别勉强了。」 「我偏要勉强。」清颜豪迈地拍了拍虎子肩膀。 「走,去醉仙楼。」 虎子耷拉脑袋在前面带路,清颜心中好笑,她还没去过青楼呢。 刚到了醉仙楼门口,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十分地眼熟。 清颜赶忙将虎子拉到了角落里。 虎子没好气回头道:「怎么,怕了吧——」 「——嘘!」清颜藏在墙后,看着青楼门口的两人。 一红一白。 红衣的是个捕快,清颜之前在衙门外看断案的时候,见过。 她还很清晰地记得此人的名字,徐飞。 白衣的,由于样貌实在是太过显眼,显眼到化成灰,清颜自也不会认错。 不是原来的京兆尹,傅怀安傅大人又是谁? 清颜从远处看着在妓院门口徘徊的两人。 心里冷笑道,任是芝兰玉树,也不过尔尔。 第162章 美貌惹祸 要说傅怀安明明被南宫烨贬去了儋州,本应早就上路了。 为何还会被清颜见到流连在醉仙楼外? 说来说去,罪魁祸首全是因为他这张脸。 宦海沉浮,被贬虽说意外,傅怀安却很淡定,接到旨意便打点行装。 慌了的是李相千金,李明月。 先前明明爹爹有意让傅怀安当乘龙快婿,她也一眼就相中了傅怀安。 如今一纸调令将人贬到了犄角旮旯…… 李明月先前的努力岂不付诸东流。 她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不断在她爹,左相李田保面前哭诉。 左相本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情,还想从中斡旋。 因此将调令压了那么一压,耽搁了一些时日。 寻了个机会,进宫去打探了一番消息。 又去了吏部转了一圈,这才知道是陛下亲自下的令。 他再手握重权,也不敢跟南宫烨对着干。 起初以为陛下是一时之气,还想等他消气了求求情。 结果拖延了数日,见陛下这口气丝毫没消除的意思,便放弃了傅怀安。 毕竟,京中大好青年有的是,活人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 因此,傅怀安起程就被耽搁一些日子。 好在从北到南,路途遥远,调令上写的报到时限还很富裕。 哪曾想刚到保定,这张貌比潘安的脸,就又惹了祸端。 保定县令霍闲,设宴招待他的时候。 他妹妹无意间看了傅怀安一眼,心生爱慕。 霍闲见傅怀安芝兰玉树,气质高雅,便想要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他。 傅怀安前途未卜,哪有结亲的心思,闻言丝毫不犹豫,婉拒了。 这可彻底得罪了霍闲。 第二天傅怀安准备起程的时候,打开行囊赫然发现—— 官印丢了! 众所周知,吃饭不能没有碗,求学不能没有书,行刑不能没有刀,当官不能没有印! 若是谁说自己当官把官印给丢了…… 百姓肯定会骂上一句,你吃饭怎么不把嘴丢了呢? 丢了官印可是非同小可。 偏偏,傅怀安此时的官印真的不翼而飞。 丢印是重罪,盗印也是重罪,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早不丢晚不丢,忽然丢了官印。 是谁在为难他。 傅怀安和徐飞在保定衙门等了很久,想要求见霍闲。 却得知霍闲来了醉仙楼。 官员禁止狎妓,更何况如今是皇后的丧期。 傅怀安和徐飞在醉仙楼的门口徘徊了许久。 门口揽客的流萤,见到如此绝色公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纷纷上前拉拢。
第218页 这一白一红两位公子。 红衣身材魁梧,白衣恣意风流,各有特点。 偏偏两个人犹犹豫豫的,如同站桩一般,裹足不前。 徐飞问道:「大人?」进不进? 要想俏一身孝,傅怀安一身白衣,犹如谪仙下凡。 前进一步,便是跨入了醉红楼。 也无异于给了人参他品行的把柄。 他沉思片刻,抬起的脚,硬是收了回来。 最终,他往后退了一步。 随即转身:「徐飞,我们走——」 身后的迎客妓女见状,不断挥舞着手帕:「客官,哎,客官你别走啊,价钱好说,你来,你来呀——」 她不说还好,她如此一说, 傅怀安脚下不停,跑得更快。 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角落里霍清颜看着他狼狈的神情,忍俊不禁。 等他们两人离开,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她跟虎子交代了一番,便往醉红楼门口走来。 跟先前傅怀安的热情欢迎不同。 见清颜过来,门口迎客的妓女原本笑意盈盈,登时变了脸。 「夫人,我们这里,不是良家女子该来的地方,请回吧——」 清颜闻言也不怒,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我不是来闹事的,只想找个乐子。」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门口的妓女最终,还是将她迎了进来。 清颜还是第一次来所谓的窑子。 里面挂着红灯笼,红绸子,一片灯红酒绿。 一楼散台比较多,许多客人坐在那里,腿上坐着女子,餵酒餵葡萄,娇笑打闹声不绝于耳。 楼梯是木质楼梯,走到二楼,耳边的吵闹声少了不少。 左右两排,似乎都是雅间,从隔门里,隐隐约约能听到调笑声或者奏乐声。 比之一楼,明显高档了不少。 老鸨见来了个女客,眉头微皱。 与带路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女子转身离开。 她上前一步,迎着清颜:「这位夫人,是想听曲还是吃席呢。」 「听曲,再找个姑娘陪陪。」清颜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面额的银票,递了过去。 老鸨笑着接过。 她见多识广,见清颜容颜丑陋,脸上也没露出惊诧的神色。 面上带笑:「好嘞,客官稍坐,奴家这就去给您安排——」 说着,转身出去了。 不多会儿,陆陆续续有人给上菜。 一阵淡淡香气传来,一位面容尚可的女子款款进来:「奴家雪莲,见过客人。」 清颜看了来人一眼,便笑了。 刚才她一路过来,随意地一扫,各种莺莺燕燕,妖艷贱货,不一而足。 而面前的女子的长相,与刚刚那些人相比。 略寡淡了些。 清颜心道,这老鸨有点意思,估计看清颜面容丑陋,若是找的陪客容貌太过出挑,怕清颜生妒。 来人说话轻柔,给人感觉气质很是温婉。 便是想找茬为难,都不好意思发作。 「客人是想听曲还是聊天?」女子语气温柔。 淡笑着问:「客人可是有什么烦恼,想要倾诉一二?」 清颜拄着下巴,拿起筷子夹着菜,钱都花出去了,起码饭得吃好了。 「我初来保定,烦恼倒是不多,就是对本地的一些风土人情有些不太懂,我来的时候见很多百姓被拒之门外,对你们这个县令很是好奇……」 原本笑容温婉的雪莲笑意僵在了嘴角:「客官,这里是找乐子的地方,你问的问题,奴家不知该如何回答。」 「也是。」清颜低头吃着菜,「很多人都说保定的县令跟霍相沾亲带故,这保定离京城如此之近,如此无法无天的,朝中便没人管么?」 雪莲哈哈地笑了:「谁管?之前保定的御史参了他一本,可回头呢,突然猝死了。」 「御史的女儿反倒成了县令的第八房小妾……」 清颜嘴里嚼着的花生米顿时有些塞牙。 「这霍县令到底是霍家的什么人,居然如此的无法无天?」 雪莲嘆息了下:「有道是一人得道,仙及鸡犬,这霍县令不过是霍家旁支而已。只因为其母是当今太后的乳母……」 清颜提起的筷子就是一顿。 她哪里有什么乳母? 她的乳母早就过世了。 第163章 青楼之行 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个打着霍家名头招摇撞骗的人而已。 清颜心中冷笑,心里有了数。 手中筷子不停,吃得欢快,仿佛真的是来享受美食的。 她的确是饿,最近跑路,很耗费体力,很久没吃舒坦了。 雪莲看起来吃相文雅,如今闭口不说话,闷头开吃的女子,心中纳罕。 来青楼的女子,一般分三种。 要么是捉姦的;要么是被逼卖身的; 要么,就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学「本事」的。 原本看到眼前的无盐女,妈妈有意叮嘱,若是她想要问讨好男人的技巧。 譬如床上行房二三事…… 定要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毕竟,长得如此磕碜,只能另闢蹊径靠床上本事,留住男人了。 谁曾想,女恩客似乎真的是来吃东西散心的!
第219页 混迹了这么多年的风月场,雪莲今儿是真的长见识了。 真是啥人都有。 雪莲看着像是许久没吃过好东西的「女恩客」,眼神很是复杂。 这头清颜终于消灭了一只鸡腿,还剩下几乎一整只鸡,她吃不动了。 她抬头问:「有油纸么?」 雪莲哦了一声,点头道:「有。」 说完转身出去,取了张油纸回来递给了清颜。 清颜三下五除二动作麻利地将剩下的鸡包好。 桌子上的菜都光碟了。 就连菜汤,她都拌饭给吃了。 钱总算没白花。 清颜打了个饱嗝,一扭头就对上雪莲震惊的双眼。 雪莲长得虽然不是很惊艷,胜在看起来很舒服。 此时震惊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萌。 「好、好吃么?」雪莲疑惑地问道。 他们醉红楼的菜,虽说是厨子精心制作,可来醉红楼找乐子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哪里会真的在乎饭菜好不好吃,基本桌上的菜都没等动。 就带着姑娘滚到床上去了…… 来窑子里吃饭的,吃得干干净净的,生平罕见。 清颜擦了擦嘴,笑着说:「味道不错,挺好吃。红烧蹄髈不错。」 「好了,吃也吃好了,咱们聊聊天。」清颜看着雪莲。 「霍县令经常来醉红楼么?」 雪莲正襟危坐,本以为清颜要问要紧的了,可没曾想还是问霍县令那个老匹夫。 雪莲忽如醍醐灌顶,莫不是要当第十房小妾的? 她上下看了眼清颜,柔声劝道:「妹子,姐姐痴长你几句,虽说姐姐是风月场中人,可姐姐见过了太多的臭男人……」 「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你别看那姓霍的隔三差五光顾我们,口口声声要给我们这的头牌赎身……」 「可男人床上的话,说说就当是耳旁风过了,怎么可能香的臭的都往家里抬……」 「能一顶轿子抬进去的,都是家世清白的。」 「可要我说,家世清白的女子,找个凡夫俗子知根知底的,生儿育女养家餬口。」 「若是容貌平常……」雪莲深深地看了一眼清颜,苦口婆心劝道:「平平安安即是福……」 清颜听着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等对上雪莲关切的眼神。 这才发现,又一个想歪了的。 她心中好笑,她连南宫烨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上赶着给一个芝麻县令当妾? 脑子里得灌多深的水。 「姐姐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清颜点头。 雪莲似乎还怕清颜不死心,竹筒倒豆子说了很多霍县令的奇葩事。 她说醉红楼能开起来,背后也有霍县令的暗中支持,要不然也不会在当地如此有规模…… 清颜安静地听着,直到雪莲口干舌燥喝了口水。 清颜忽地问道:「你是如何进的醉红楼呢?」 听雪莲的话里话外,其实很嚮往外面的平静,清颜忍不住问道。 雪莲苦笑了下:「若是有选择,谁愿意当千人骑万人跨的妓子呢……身不由己罢了。」 清颜点点头,她见时辰不早了,起身要离开。 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压在桌子上:「与你聊得很开心,这个是赏你的。」 说完,起身离开了。 雪莲本也没当回事,恭送清颜出门,好奇地打开银票,唬了一跳,赶紧揣好就要出门追—— 「姑娘……妹纸——」 可出门哪里还有清颜的影子。 清颜刚出门,就听到身后响起老鸨的恭维声:「霍大人,您慢走,霍大人,当心脚下——」 她心冷哼,得来全不费工夫。 刚想回头看看霍闲长什么样,冷不丁被人挤到了一旁:「让让——」 清颜退让到一旁,看着霍闲一脸得意地昂首往外走。 他脚下虚浮,一脸的酒气。 眼神还朝着清颜这头看了过来,清颜因为容貌有改变,他看过来时候并没能认出她。 清颜却是仔细打量了霍闲,脑海里回想起来了。 他哪里是她的奶娘的孩子。 霍闲是霍刚的奶娘,王妈妈的老来子! 因为奶大了霍刚,放了卖身契。 改姓了霍。 这个官,十有八九是捐的。 清颜垂下了眼睑,慢慢跟在他身后,手默默地放在袖箭上。 袖箭数量有限,杀了这么一个祸害倒是白瞎了。 清颜伺机而动,刚跟出去,就看到门口有锦衣卫的身影,她勐地定住了脚步,改变了方向。 沈炼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霍闲看到锦衣卫,脸上也不自觉地带着谄媚。 「指挥使——」说着,他追了上去。 清颜抬起的胳膊不得不放下来,她杀霍闲容易,可也容易暴露自己。 想了想,她还是转身随着人群离开了。 而此时的客栈,季云起来没看到霍清颜的影子。 晚上吃完了饭,他便一瘸一拐地下楼,想要透透气。 刚出客栈,就看到一人倒在了门口。 他赶忙上前,手下意识地放在了来人的脉搏上。 向来从容淡定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的惊慌失措。 清颜刚鎩羽而归,就看到季云瞪大眼睛看向地上的人。
第220页 双眸瞪大,面色凝重。 她好奇上前一步,却听季云自言自语道:「阳濡弱,阴弦紧。更遇温气,变为瘟疫……」 清颜原本调笑的神情,僵在了脸上。 瘟疫? 她刚琢磨着这句话,就见地上的人哇的一口,吐了一地。 第164章 此生无缘 没等清颜反应过来,季云勐的后退把清颜拉到了一旁。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把药丸递给了清颜:「先吃了。」 清颜本想推拒,说她有姜太医给的药。 季云不由分说,厉目瞪来:「别废话,别耽搁。」 说着,自己也往嘴里塞了一颗。 清颜二话不说,拿起一颗药丸塞入口中。 季云又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了清颜一个,自己用了另外一张裹住了脸。 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清颜不敢大意,连忙也捂住了脸。 门口引来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 季云急得脑门冒汗:「都回去,没什么好看的,都走——」 不说还好,一说百姓们聚集得更欢。 清颜故意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高声说道:「传染啊,我可不在这了——」说完,转身就跑。 众人这才作鸟兽散。 等看到周围的百姓都散得差不多了,清颜才再次返回。 她蹲在季云身旁低声问道:「确认是疫症?」 季云神情凝重,点了点头。 清颜又问:「瘟疫与风寒症状很像,你为何确认一定是疫,不是风寒呢?」 「气候反常,四时不正而引发,则为伤寒。伤而不寒,则并非伤寒之症,乃是邪气入体。病不如肌肤,入口鼻则为瘟。」 说着,季云喃喃道:「若是伤寒,才是幸事啊。」 * 「大人,杨村已经封锁,所有人都已经焚烧……」师爷低声禀报着。 霍闲瘫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品茶一边道:「晦气!这个时候给我找麻烦。」 师爷低着头,擦了擦额头的汗,又问道:「大人,刚刚傅大人随从徐飞徐捕快送来了帖子,邀您晚上去饮酒做客……」 霍闲翘着二郎腿,哼着曲:「现在知道低头了……」 「哼,给脸不要脸,老子是看他长得一表人才,才高看他一眼,想着把妹妹嫁给他……」 「还以为自己是京兆尹呢,曾经的他有狂妄的底气,如今失了圣心,都贬到儋州了,还跟老子摆谱……干他娘的,不给他点教训看看,我这霍闲的姓倒过来写!」 说着,他拿起一旁的官印,在手里把玩着,还唿地吹了口气。 在手里抛着,「哼,跟我斗,倒要让他看看,保定的天,姓甚名谁!」 师爷连连点头:「大人英明,大人英明,那晚上的宴会……」 霍闲随手把官印放到一旁,抖了抖腿,悠悠一嘆:「罢了,老子也不跟他个小白脸一般见识,晚上就去应酬应酬,若是他低了头,答应娶,这官印就还给他。」 师爷伸出大拇指:「老爷英明,想得周到……」随即又渍了声,问道:「若他不识时务……」 「既然给脸不要脸——」霍闲一抖袍子站起身,狞笑道:「那他就把命撂在这吧。」 「在保定,不允许有忤逆老子的存在!」 「老子就是他们的天!」 星光迷离,月光朦胧,像隔着一层薄雾,撒落一地冷清。 外间行人匆匆,脚步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开口,冒出一团白气。 冷得哆哆嗦嗦,大步疾行,街上人迹罕至。 室内却是推杯换盏,气氛温热。 「傅大人,来来来,我敬你一杯,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霍闲说着,一杯酒仰头而尽。 酒至三巡,两个人都喝得到了位。 傅怀安醉酒,脸上浮现了两坨殷红,奈何他双眸明亮,湿漉漉的。 人畜无害的样子,长长的睫毛阖下似两把小刷子,搔得人心痒痒。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满意。 霍闲常流连在风月场所,是个荤素不忌的,虽是没弄过男子。 可如今看到傅怀安的恣意风流,居然有些心驰荡漾。 他眼神飘忽,又仰头走了一大杯。 放下杯时,再次旧事重提:「傅大人、傅、傅老弟,我、我痴长你几岁。当得你一声霍大哥!大哥今天我,我明人不说暗话……」 霍闲舌头都喝得硬了,说话匜跟着断断续续的。 「你、你若是瞧得起我……」 「娶、娶了,娶了我妹子……」 他用力拍着胸部保证:「我、我保证,保证把你、把你当成亲、亲兄弟……」 「今后、有、有哥哥的一碗饭,就、就绝不短了、短了你一碗粥……」 「实话与你说,我娘,奶大了霍相,就是就是霍相来了,也、也要卖哥哥几分薄面。」 若是霍闲清醒时候,这些话是绝逼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酒壮怂人胆,男人喝了几碗猫尿下去。 人就飘飘然,不知东南西北,牛皮也吹得满天飞,浑然没了德行。 室内太热,傅怀安稍微解开了衣领上的两颗扣子。 此时,白皙的脖颈,染上了一层羸弱粉嫩的红润。
第221页 他仍是彬彬有礼道:「多谢霍兄的抬爱,只实在是不巧……小弟,实在只能辜负霍兄的一片好心了……」 听闻他再次拒绝。 霍闲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哦?你、你仍旧不愿意?」话到最后,嗓音冰凉。 傅怀安再次端起酒杯,满上,跟霍闲撞了一下。 接着,仰头一饮而尽。 他垂下了眼:「唉,如今,小弟也不瞒霍兄了,小弟不愿成家,实在是因为……小弟早已心有所属了……」 听到这个理由,霍闲颇有些意外:「还有、还有傅兄求不来的女子?快、快,说来听听——」 傅怀安再次将两人的酒满上,一饮而尽。 状若借酒消愁的模样:「美人如花隔云端,还能是什么……」说到最后,他自嘲一笑。 竟然是不愿意多说。 与人说话,最烦人的便是说半句,留半句。 吊起了人的胃口,又不说完。 霍闲急得直拍腿:「老弟呀……」 「管她是谁,若是哥哥我——」他打了个酒嗝:「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睡了再说。」 傅怀安本事半真半假说,听闻霍闲如此粗俗,他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 面上仍是摇头:「若那般轻易,小弟又何至于此……」 霍闲忽地想到之前有传闻,右相似乎有意招他为乘龙快婿。 「难不成……是李家千金?」 傅怀安再次摇头:「那人,註定是此生无缘,臣弟不配肖想……」 霍闲猖狂一笑:「那、那你也说说看,哥哥我……看看到时候,让、让太后,太后娘娘给你赐婚……」 听到太后娘娘,傅怀安到嘴边的手,微微一顿。 他引酒入喉,分明是甘冽的酒,此时居然万分苦涩。 他脑海里是一片大红绸缎,金丝嵌凤,那人端坐高处,是他仰望又不能望的存在。 傅怀安,眸中带笑,嘴角上弯,霍闲见了,心道有门。 刚要继续开口,就在这时,外面尖叫道:「着火了……着火了……」 原本伏案静坐的傅怀安腾地一下起身,没等霍闲反应过来,塞入他怀中一个包裹。 「霍兄,小弟前去救火,小弟信你!官印麻烦你代为保管……」 说完,没等霍闲反应过来,已经大步出了门。 霍闲脑子此时还是木的,半信半疑地将手放入包裹内。 官印盒子极轻,哪里有官印? 那官印先前都让他派人给偷了…… 第165章 清理门户 霍闲打了个酒嗝,手中抱着这个空匣子。 这烫手的山芋,如今兜兜转转,转了一圈又丢到了他怀里。 他派人偷傅怀安的官印是阴谋。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官印丢失,是霍闲做的手脚。 只不过,没证据。 傅怀安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现如今,傅怀安将空匣子塞在自己怀里,却是阳谋。 说好了信任他,让他看管,结果官印丢失了。 霍闲要怎么证明交给他的时候,里面就是空的呢? 这丢官印的责任,反而可以推到他身上了。 想到那个闷头喝酒看起来斯文羸弱,却玩得一手扮猪吃老虎的傅怀安。 霍闲心中冷笑。呵,终日打鹰,居然反被鹰啄了眼。 他拿傅怀安当傻子。 到头来,他反倒成了个大傻子! 霍闲恨的咬的后槽牙咯吱作响。 酒喝多了很上头,他权衡利弊,到底还是将事先准备好的官印拿了出来。 放回到了匣子里,物归原主。 外面不多会儿,果然安静了下来。 傅怀安身上甚至还有火星的黑灰。 ——做戏倒是做了全套。 「霍兄,小弟回来了……」傅怀安从外面走来,身上还带着凉气。 他上前一步,从霍闲怀中拿起包袱:「多谢霍兄帮忙看管官印。」 说着,拿出来打开看了一眼,笑了笑。 放了回去。 霍闲眼神凉凉地将他的一番动作看在眼里,面上带笑,「贤弟,时候也不早了,为兄就告辞了——」 「哪里能这么放老哥走呢——」傅怀安上前拉着霍闲的袖子。 「今夜小弟做东,不醉不归!」 霍闲笑了也道:「好,不醉不归!」 送走霍闲,徐飞看着傅怀安,「大人,您没事吧?」话刚落地。 傅怀安勐地上前一步,抱着树,哇哇开始吐。 任他谪仙一般的人物,呕吐物也熏人吶。 徐飞上前一步,憋着气拍着他的后背:「大人,既然官印寻回了,明日我们启程吧。」 傅怀安点头,起身直打晃,他擦了擦嘴:「如今保定城已经封闭,便是咱们想走,恐怕也走不了了。」 徐飞上前搀扶着他,傅怀安一个踉跄,徐飞赶紧架着他。 「大人,你的身子怎么这么烫?」徐飞不小心碰到了傅怀安的手,惊到。 傅怀安这才觉得浑身打着摆子。 「估计是酒饮得多了吧……」话音刚落,人就直往地上栽倒。 徐飞眼明手快扛起了他,心道大人这是真喝大了,赶忙扶着人进屋。 两个人也没当回事,熄灯歇下。 哪曾想第二天,两个人都没起来。
第222页 徐飞起身下地,脚下犹如踩着棉花。 他乃习武之人,别说风寒,头疼脑热的时候都少。 如今这样,显然不对。徐飞摇摇晃晃走到傅怀安面前:「大人——」 床上的傅怀安,脸上驼红,眼睛半闭半睁,状况看起来也不好。 徐飞赶忙上前,一触摸他的头,发现他浑身发烫。 大人是真病倒了。 徐飞赶忙扶着门往外走。 哪曾想,刚出门,就看到三个蒙面的刺客。 居然是光天化日之下要杀人灭口! 若是平常,别说区区三个人,就是十几人自不在话下。 可此时…… 徐飞摇了摇头,感觉自己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显然这次,凶多吉少了。 —— 沈炼来到保定却是为了寻云机子。 他架着马车前来,江弯病得已经睡的时辰比醒的时辰多了。 上次让云机子逃走,沈炼十分后悔,他又忙着给陛下查太后出宫的线索。 所以耽搁了日子。 不能再耽搁了,保定城封城,他是拿着锦衣卫的牌子硬闯进来的。 种种的迹象表面,云机子此时应该在保定。 他将江弯安置好,便一个客栈一个客栈地找。 人没找到,他自己反而觉得天旋地转,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着凉了,人打着摆子。 沈炼硬咬牙起身,这才发觉似乎是病了。 不过区区一夜之间,保定城内许多人都缠绵病榻。 而保定的县令霍闲,却仍旧是关闭着保底城。既不让城外受灾的百姓进来,也不让城内的人往外走。 「那个狗官……咳咳咳……我们杨家村上上下下……几百口……他让人封了村门,杀人纵火……」 「咳咳咳……我是偷偷藏在了他师爷的马车底下,才逃过了一劫……」 服了药的病人杨三,跟清颜和季云讲述自己的遭遇。 「遭逢雪灾,又是瘟疫,霍狗不但不派发粮食,赈济灾民,反而是关闭城门,让百姓自生自灭……」 杨三边说边咳嗽着,神情满是愤恨。 向来淡定的季云,面上居然也难得浮现出明显的怒气。 反观霍清颜,脸上不似往日的笑嘻嘻,相对说来,很是平静。 季云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其实并不十分了解清颜。 在清颜眼里,这个让她也跟着挨骂的霍闲,任凭他是她爹霍刚的奶娘儿子也好。 自己的奶娘儿子也好。 总归,将是个死人了。 对于死人,她懒得愤怒。 季云给了她一瓶药,让她给二丫也提前吃一下,所谓的瘟疫,传播的途径很快。 若是不早做准备,将会十分棘手。 霍清颜给季云打下手,又跟着他去药房买了许多的药材。 回来的时候,又让店家熏了醋。 这个是她现代学习的,要是感冒流行的时候,熏点醋,可以杀菌。 对于她的想法,季云倒是没有排斥。 不知不觉,就忙活了一天,等一切都安顿好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清颜就穿好了衣服,她上次没杀了霍闲,是因为他身边有锦衣卫沈炼。 她怕自己暴露。 其实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是收集他贪污的罪证,然后上报朝廷。 只是她太了解她爹了。 这件事如果上报上去,奏摺根本不会送到南宫烨的面前。 到了内阁就极有可能被拦了下来。 他爹霍刚,最是护短。 绝对会庇护霍闲的。 无论是为了彰显他的能力,还是为了他的奶妈。 可如今保定城内忧外患,外面有雪灾的百姓,城内又将有瘟疫流行。 这个保定县令,实在是留不得。 清颜穿戴整齐,将袖箭绑好,起身出门。 无论如何,保定县令霍闲,今天必须死,她霍家的人,她自己亲手收拾! 第166章 叫她大姐 清颜在保定府外面蹲了一会儿,就看到霍闲居然白天当值的时候出来了。 他坐在轿子里,身后还跟着几个鬼鬼祟祟的人。 行迹有些可疑。 清颜心里直纳闷儿,霍闲光天化日不在自己府衙,居然往外跑,这是要去哪? 她跟在他们一行人的后头,走走停停。 就看到他们到了一处起火的客栈外头。 霍闲率先下轿,挥了挥手。 轿夫们极有默契地,将空轿子抬到了一旁的胡同里。 而霍闲身后跟着的三个人,立刻手脚麻利地从怀里掏出黑布蒙了面, 又掏出了武器,亮了刃。 霍闲双手背后,脸色阴沉:「保定流民滋扰,傅大人与其部下命丧流民之手,可懂?」 说完,黑衣人点点头:「保定城这几日流民太多,傅大人被劫了银子,丢了命。」 「很好。」霍闲点头:「去吧,动作利索点。」 三个蒙面人窜到了客栈里。 清颜自远处看,就看到一红衣捕快的身影,在客栈窗口一闪而过。 起初,她倒是没太担心。 那个叫徐飞的红衣捕快,身手她是见到过的。 别说三个人,十三个人估计他也能应付得来。 她这头正打算抄手看热闹。
第223页 谁知红衣捕快,还没等三个人靠前,人就笔直躺了下去…… 这是玩欲擒故纵么? 清颜没想到徐飞是病得起不来了,还以为是他有什么特别的陷阱。 刚要上前,就看到躺倒的徐飞,又把着门框,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他自知敌不过,咬牙往外走,身后的三个黑衣人穷追不捨。 清颜心知里面肯定有傅怀安,擒贼擒王,她一个健步凑到了霍闲身边。 「不许动——」清颜掏出匕首顶着他的脖子。 以清颜对霍闲的了解,这等狗官都很是惜命。 刀一架在脖子上,指定低头求饶。 岂料霍闲不慌不忙,侧头看了清颜一眼:「可惜啊可惜。」 清颜倒是被他镇定自若的样子,勾起了好奇。 「可惜什么?」 「姑娘,刀枪无眼,切莫失手。」 霍闲手指轻轻往外推着匕首:「姑娘,此等胆色,实乃闲平生罕见,若非姑娘颜色欠佳,倒是也可以收入府中,成全一段佳话……」 我呸你个呀呀呸的! 这个时候都不忘了占我便宜。 清颜扯了个笑:「是挺可惜,只是最可惜的,是霍大人恐怕无命消受了……」说完,提刀一划。 霍闲的脖颈就被豁开个口子。 潺潺的鲜血,从伤口上往外涌。 原本清颜想像的跪地求饶的场面仍旧没有。 霍闲的身子稍微有些抖,人却梗着脖子,强装镇定:「姑娘,有话好说,若是求财,您说个数……」 「若是劫色……」霍闲一狠心一咬牙:「那姑娘还是下手吧,恕难从命。」 「就你这样的,还用我劫色?」清颜冷笑。 霍闲大言不惭:「好歹,我也是这保定的一方天,跺跺脚,保定的天都要抖一抖。」 「死,不丢人,死了被人笑话,闲丢不起霍家的人!」 不提霍家倒好。 他一提霍家,清颜眼神冰冷:「那就有劳你,先行一步,提前到阎王爷那里,给霍家打点打点吧——」 说着,刚要下手。 说时迟,那时快,霍闲勐地往后撞了下。 接着,撒腿就跑。 什么所谓的不怕死,都是骗人的。 他此时提起下摆,边跑边嚎:「快来人吶,有刺客——」 清颜抬手一支袖箭射了出去,直接将他钉倒在地。 霍闲嘴里不断往外喷血,浑身抽搐,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慢慢走来的人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清颜上前,蹲在他面前,抬起他下巴:「你若是到了下头,记得跟阎王爷说,杀你为民除害的,是霍家的,霍清颜!」 「霍、霍清颜……」霍闲眼神渐渐涣散:「那、那不是——」 清颜笑:「对,当今的太后,霍家的嫡长女,霍相的大女儿,霍清颜,就是我。」 他瞳孔放大,抽搐着最后一下,死不瞑目。 清颜见他终于咽气,上前一步,赶忙把他身上的箭抽出来。 又怕徐飞遭遇不测,足下轻点,跑到了房后,徐飞身上早已挂彩。 如今人靠在一个歪脖子树上,周围的雪地里,点点腥红,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黑衣蒙面人的血。 清颜二话不说,抬袖子便射。 三箭陆续发出,人应声倒地。 等人没了声响,她才走到他们身后,抽出袖箭清理痕迹。 如今霍闲尸体还在不远处,她不便久留。 上前架起徐飞,见他浑身打着摆子,心里咯噔一下。 忙问道:「你们此次来保定,可曾路过杨村?」 徐飞点头:「前几日赶路,遭遇了风雪,我与大人迷了路,在杨村借宿了一宿,怎么了……」 清颜摇头:「没怎么。」一边说着,一边将先前季云给她的药瓶掏出来,倒出药丸。 「先吃一颗顶顶。」徐飞也不扭捏,拿起便吃。 「多谢姑娘仗义相助……」徐飞摇摇晃晃起身,忽道:「坏了……」 他赶忙往屋内疾驰:「大人还在房间里。」 清颜跟在他身后,房间仍旧安安静静。 床幔放下来,傅怀安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徐飞转头对清颜说道:「姑娘,劳烦您在这看一下,我去找大夫,去去就来——」 说完,也不能清颜回应,人已经大步离开了。 清颜将药瓶掏了出来,又拿出一颗药丸,床上的傅怀安脸色绯红。 人意识不清,嘴唇干裂。 细弱蚊蝇的声音:「水……」 清颜从桌子上倒了一碗茶,都凉了。 端起来回到他床榻中,扶着他起身,傅怀安看起来玉树临风,但是实际上…… 并不瘦弱,清颜手一伸出,倒不是故意摸上那么一把。 误触、误触! 清颜扶起傅怀安,将茶盏递到他唇边,傅怀安迷迷煳煳地睁开眼。 他的眼神温润如水,盈泽如鹿,意识模煳地一眨一眨。 很是无辜。 清颜先前本是因为廖伯安对他恨极,而此时见到他如今人畜无害的样子。 也不得不心中暗贊,老天属实会眷顾人啊。 如此绝色,怪不得李家小姐垂涎已久。 傅怀安咕咚咕咚地喝完了水,意识似乎清醒了过来。
第224页 他怔怔地看着清颜,眼神恍惚,嘴角扯了个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么……」 他昨日喝得有点多,梦里猖狂了些。 虽知不可能,梦里却步步为营巧取豪夺,将那人迎娶了回来。 清颜将药丸递到他唇边,他伸出舌头舔了下。 清颜手温热得发烫,浑身都忍不住一抖。感觉身上跟触电一般发麻。 药下了肚,傅怀安的意识终于渐渐清明,这才借着光线看清了「清颜」的面孔。 他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温顺说道:「多谢大姐相救。」 被虎子叫颜姨清颜心中无所谓,被霍闲嘲讽长得磕碜她也泰然自若。 只是如今傅怀安这睁眼说瞎话,上来就管她叫大姐。 让她心中颇不是滋味,于是她笑了笑:「不用管我叫大姐,你可以唤我,牛夫人!」 第167章 胡思乱想 若是以往,县令无端被杀,定要掀起轩然大波。 可如今保定城内,许多百姓莫名其妙患病,一病不起,闹得人心惶惶。 保定城外,还有数不清的难民,三餐不继,绝望叩门。 几乎所有人都自顾不暇,乱了套了。 徐飞出去转了一圈,没找到大夫,空手而归。 清颜知道如今最靠谱的大夫,莫过于「云机子」季云。 跟徐飞二人搀扶着虚弱的傅怀安。 回到了她下榻的客栈。 季云见清颜出去一圈回来,带回来两个男人…… 他深深地看了清颜一眼。 终究是没说什么。 还细细给两个人切脉:「你们二人都得了瘟疫,好像吃药缓解了一二。」 徐飞立刻卖了清颜:「多亏这位大姐及时相助……」 季云看了清颜一眼,不咸不淡讽刺道:「倒是会借花谢佛。」 清颜硬着头皮没接话。 好在季云不过是嘴上不饶人,赶忙递过熬好的药,让两个人灌下。 眉间却是愁云一片,忧心忡忡。 「怎么?」清颜轻声问道。 「瘟疫传播之快,病患如此之多,若朝廷不派得利之人赈灾,死伤只会更多……」 清颜本想说保定的这个蛀虫已经让自己解决了。 话到嘴边,又忽然想到,保定离京城如此之近,几乎是在南宫烨的眼皮子底下。 都能如此猖狂跋扈,可见霍闲惯会欺上瞒下,连她爹都瞒得好好的。 说不定朝廷压根不知道保定城的情况。 她心里也不由得发沉。 * 一轮新月划过精緻的廊檐,向墙壁洒下朦胧的黄光,宫殿显得神秘而静谧。 暖光宫灯下,一明黄身影伏案批阅着奏摺。 桌案上堆积的有些杂乱。 内阁票拟的章程有的还得打回。 雪灾灾民京城安置的倒是不错。 陈好先前庄子里备好的红薯,此时派上了用场。 红薯配着粥,灾民的温饱得以缓解一二。 就是不知京城之外,其他各地处置得可好? 南宫烨不时地翻看着各地上来的奏摺,报喜不报忧的居多。 他原本本是随意地翻看着,却不曾想,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个奏本。 是保定临县,保亭县令上的奏摺。 说是气温骤降,保亭的几处村落,恐染了疫症。 南宫烨立刻坐起了身,俗语有云,瘟气疫疠,千户灭门。 若是真有了瘟疫,民不聊生。 他立刻唤道:「叫锦衣卫沈炼来——」 陈桔躬身:「陛下,沈炼这几日,没在京中,去了郊县……」 南宫烨点头,这才想到前几日自己允了沈炼假。 「把副指挥使,温良叫来——」南宫烨挥手,本想放下手中奏摺。 轻飘飘的奏摺,此时显得格外的沉重。 他再次打开,待看到「感染者或皮肤隆起赘肉,或咳嗽呕血,数刻立死……」眉头皱起。 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銮舆图。 保亭,保定…… 离京城都不远,若他是清颜,此时极有可能在保定或者是保亭。 南宫烨的心,没来由地烦躁了起来。 「来人,唤姜太医过来……」 陈桔立刻派人去传,他知道陛下如今愁的是什么,赶忙宽慰:「陛下,许没这么严重呢。」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南宫烨脸上血色褪尽,数日来,他把自己忙得如同一颗连轴转的陀螺。 一刻不得闲。 若是闲了,就得胡思乱想。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大闲人。 「朕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朝臣要安抚,臣子派系内斗,各有心思,灾民需要安置,边境要派兵安定……」 南宫烨仰头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轻声喃喃道:「朕,真的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放在她身上了……」 女人对他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麻烦。 有,固然好,没有,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万里江山,权力之巅,本就要享受别人忍受不了的孤独。 这些他早有准备。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对自己说。 可心底却仍旧有一丝的不甘。 撕心裂肺,抓心挠肝。 外头忽然响起喵喵的声音,南宫烨睁眼,站起身。
第225页 「毕方么——」他起身走到门口,看到的却是全身雪白的白泽。 白泽向来不待见他,却还勾引他。 他若上前,白泽掉头就走。 「毕方它们还没找到么?」南宫烨忽然问道。 自从慈宁宫大火,太后娘娘养的几只猫,除了不亲人的白泽,其余的都失了踪迹。 「毕方它……」陈桔本想瞒着,前几日在皇后娘娘的灵堂之外。 他见到了宫人找到的毕方的尸首。 头骨破裂,眼球也没了…… 死状恐怖。 他见陛下没再追问,便也没扫兴提起。 「回陛下,毕方……没了。」 南宫烨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陈桔,陈桔只觉得嗓子干涩。 可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头骨碎裂,眼球爆出,虐杀而亡……」 南宫烨想到那个跟在他身后,撵都撵不走的小猫,分外亲人的小猫。 不亲人的猫,尚且好好的活着。 性格讨喜,人见人爱,怼人全无防备的毕方,反倒是身首异处。 南宫烨低声笑出了声,「好啊,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朕的猫,居然也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被打杀的。」 「去细细地查,但凡是有嫌疑的,都不放过,谁动了朕的猫,伤了一丝一毫……」南宫烨露出个嗜血的笑。 「朕让她阖宫陪葬!」 陈桔硬着头皮:「是,奴才遵旨。」 南宫烨轻嘆了一口气:「若是她回来,问起,朕要如何回答她,朕连她的猫都护不住,何况是她……」 「现在看来,是朕无能啊……」南宫烨手指敲着桌子。 「既然都当朕好性儿,那朕就让她们领教一下朕的脾气。」 他这话说得平平常常,眼里的杀意,汹涌澎湃。 陈桔只觉得周围,陡然起了一阵风,颳得他后脖颈凉飕飕一片。 心里不由得嘆息,这帮娘娘真的是闲得,没事找事。 一个个的,都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刚寻思着,锦衣卫副指挥使温良风风火火前来:「陛下——」 来人上前跪地:「陛下,臣刚刚收到指挥使的飞鸽传书,他人在保定,染上了时疫。」 「保定城县令霍闲,擅自关城门,不放雪灾灾民进城,城外百姓死伤无数……」 「还望陛下及时派钦差前往安宁,时间长了,恐民生乱……」 南宫烨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听了消息,腾地一下站起了身。 气的一掌大力拍向桌子,手掌震得发麻,连带着骂了一句脏话。 「艹!」 第168章 有身孕了 南宫烨发泄般地骂完了脏话。 「霍闲是谁举荐去的保定?」 陈桔回道:「回陛下,是霍相身为先太子太傅时,亲自举荐,先太子亲自任命——」 南宫烨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他的那个好大哥。 不论多掉链子的人,都能塞到关键位置。 庸人误国。 此时,他有些后悔上位为何没赶尽杀绝,放了霍相及其党羽一马。 只是,如今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用。 还是得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 他忽地开口问:「商仲卿的军队开拔了么?」商仲卿之前被他安排去东部戍边。 陈桔点头:「昨日刚开拔——」 南宫烨下令道:「命商仲卿率五千士兵,即刻改道保定,命陈好为主巡查使,她为副,从旁辅助……」 「命户部,筹措赈灾银两以及药材,去,把户部尚书叫来,朕亲自吩咐。」 说完,看向跪地的温良。 「你从锦衣卫挑些人暗中前往保定。保定城内外的情况如何,飞鸽传书,朕要每天收到你的消息。」 温良立刻领命,告辞离开。 陈桔担忧道:「陛下,商将军率军队驰援保定……保定若是有瘟疫,岂不蔓延全军?」 南宫烨摇头:「若没有军队,保定当地出了乱子,如何镇压?难道让他们打进京城么?」 此时,姜太医正大摇大摆地背着箱子进来。 「爱卿多礼……」 不等姜太医行礼,南宫烨上前一把拉起了他。 姜太医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瞬陛下便和颜悦色地问道:「爱卿对疫症,可有应对之策?」 姜太医:他宁愿选择磕头。 太医院 与老油条姜太医相比,徒弟刘仁就显得兴奋多了。 「师父,瘟疫严重么?有脉案么?现在就启程么?」刘仁跃跃欲试。 「保定离京城这么近,一日就到了,咱们现在出发?」 姜太医忍耐许久,鬍子抖了又抖,终于忍无可忍。 随手抄起一旁的脉案捲成卷,噼头盖脸地朝着他打了下来。 「让你出发。让你启程!你找死别拉上老夫,老夫上有老下有小,不像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师父,别打,别打——」 刘仁不明所以,「师父,徒儿着急去诊治,医者仁心是您教导我的,怎么还有错了呢?」 「你当是出去郊游呢?踏青呢?」 姜太医上了年纪,不比刘仁皮糙肉厚,打了几下,气喘吁吁。 「老夫且问你,瘟疫所患几何?起因为何,如何传播,如何防治,药方如何下,药材几何?」
第226页 刘仁被问住了。 姜太医嘆了口气:「什么都不知道,硬着头皮,一往无前,那是找死!」 「可这些不去现场亲自诊断,又从何得知?」刘仁自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姜太医:「……」 他为何收个如此镐头的徒弟? 淦! 「《黄帝内经》有载,『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姜太医嘆了口气:「起码,常用的药材要备足了吧?」 * 「季云,药材不够了……」清颜脸上一阵黑一阵白,她养尊处优惯了。 已经很久没亲自熬药下厨了。 季云忙活得也脚不沾地,他甚至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见清颜脸上一脸的黑灰,季云哑然失笑,从袖中掏出帕子递了过来;「擦擦,不知道的,看你倒像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四体不勤。」 清颜接过帕子擦了擦脸。 又听季云说道:「如今你是双身子的人,跑前跑后的事情,还需量力而为。」 清颜擦脸的手不由地一顿。 她后知后觉转过头:「双身子?」 季云咳嗽一声:「是的,你已经有孕了,虽然月份不深,可你的确是滑脉。」 清颜神情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神情很是复杂。 季云见状,不知道她是想留还是不想留,他一个外男不好参与。 就听清颜摸着肚子,坚定地望过来:「劳烦,给我开个打胎药。」 季云心中有数,提笔就写。 刚落笔,药方递过去时,又想了想:「女子不宜,为母更不宜,希望你一切考虑清楚再做决定,或许孩子的父亲,期盼着这个孩子呢。」 清颜苦笑:「孩子的父亲……他……有太多的姬妾可以给他生了。」 季云颔首,之前他也猜测过她的身份,应该是高门大户的一个逃妾。 因此,他再没说什么,只是叮嘱:「无论如何,最近也多加小心一点。」 清颜笑:「我知道了,多谢。」 话音落地,门吱呀一声打开。 徐飞和傅怀安进来道谢。 「多谢神医相救,多谢大姐救命之恩。」徐飞大大方方道。 傅怀安到底是年轻力壮,几幅药下去,就生龙活虎了。 他也行礼道:「多谢神医,多谢……牛夫人。」 季云的眼皮就是一跳,他转头看了下清颜一眼,嘴巴动了动。 刚想问,不是装作夫妻么,他何时改姓牛了? 清颜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笑道:「不谢不谢。」 傅怀安深深地看了一眼清颜,仍是问道:「牛……牛夫人,总觉得您看起来很是面善……敢问,先前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不说还好,一说季云眼睛登时亮了,再次转头过来。 莫不是…… 孩子的生父? 清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时候男子八卦起来,并不逊色于女子。 她缓而又坚定地摇头,还伸手摸了把脸,笑道:「奴家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天底下好看的女子,大体相同。」 清颜大言不惭地自个儿夸着自己:「可能,奴家就是传说中的美女脸吧。」 闻言,傅怀安眉毛微微上挑,眼睛难得弯起了个弧度。 季云则是向上翻了个白眼,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徐飞是个大老粗,双手抱拳说得真情实意:「妹子虽然长得朴实,心地善良也是好看的一种。」 清颜双手抱拳:「徐兄好眼光!承让承让!」 一旁的季云再次翻了个白眼,倒是傅怀安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笑意掠过。 有意思。 第169章 我相信他 清颜虽一直笑颜面对,可周遭的环境,却是肉眼可见的糟糕。 先是他们所居住的客栈,周围的百姓陆陆续续病倒。 季云再是华佗转世,也不能救得了所有的病患。 饶是两日连轴转,不眠不休,眼睛都熬红了。 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百姓陆陆续续地死亡。 尤其是客栈店家三岁的小童,在老闆娘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季云脾气渐渐开始有些暴躁,胡茬都起来了。 哪里还有先前的云淡风轻模样。 清颜知道他是愁。 保定城先前被白雪覆盖,这些日子,有的地方化了雪,泥泞脏乱。 整个天空是阴蒙蒙的大片大片的乌云。 抬头一看,不见天日。 街头的百姓脸上也是愁云不展,神情麻木。 就连原本角落的乞丐,也渐渐消失,一个个地变成了尸体。 虎子不时过来找清颜。 他们这些孩子多亏先前清颜给的银票,囤了点食物。 可是保定城封了城,食物渐渐不够吃的了。 「颜姨,我们会不会死……」虎子惴惴不安地问道。 「不会。」清颜斩钉截铁道。 见她如此笃定,季云,傅怀安,徐飞齐齐转过头看她。 神情很是意外。 虎子小声嘀咕道:「可是保定封城好几天了。」 「那也不会,相信我,再坚持坚持,再有几天便好。」清颜望着城门方向。 边上忽然传出一声冷哼,清颜侧头,居然是一个道士打扮的人。
第227页 看样子岁数不大,手上扛着一个算卦的幡儿,上面书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横批,能掐会算。 落款,云机子。 倒是和季云的江湖称号撞名。 乱世出神棍,招摇撞骗的,看他年纪也不大,清颜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道士伸手摸着八字鬍:「山猪吃不了细糠,凤命之人怎么会折命在山沟沟里,倒是大言不惭。」 清颜暼了他一眼,心道,故弄玄虚。 季云也看了他一眼:「呦,我当时谁呢,这不是随我姓的云霁道长么。」 「上次你我打赌,给马匹接生,赌小马驹公母,你输给了我,说随我名。如今我该换你云机还是季云?」 季云挤兑说道。 云霁冷哼了下:「看看,这不是改了名字么,云机子!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给你打赌,我愿赌服输,怎么会被人追杀,这么惨……」 说着,他大倒苦水,说着自己这一路的倒霉。 锦衣卫追杀他,他好不容易躲出了京城,做他们这一行的,本就是靠着达官显贵骗钱。 京城的人傻钱多的官宦众多,他本来可以吃香喝辣。 如今却不得不捲着铺盖走人。 都是託了季云的福。 季云哑然失笑。 原本转移的话题,却再次被虎子提起:「颜姨,你为什么会说这几天就好了。」 众人的视线再次落在清颜的身上。 清颜颳了下虎子的鼻子:「别的你不用问,你就说你相不相信我吧。」 「相信。」虎子笃定回道。 清颜看了下一旁默不作声的傅怀安,问道:「傅大人以为,保定城危机,还有多少时日可解?」 傅怀安淡淡一笑,眉目舒朗:「最迟不到明日。」 「哦?」清颜很是意外。 她笃定是因为她相信南宫烨。 正如虎子相信她一样。 她目睹了南宫烨昼夜批改奏摺,目睹他一步步登上权力之巅。 她相信他,弒兄夺位,绝不紧紧想要江山亡于他手。 他是一个有雄心也有抱负的人。 想到那个人…… 清颜心扑通居然失了节奏。 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到了肚子上。 傅怀安抬头看了眼天空:「本官相信,拨云见日,乌云终将散去。」 他话音刚落,只听城门轰隆一声响起。 居然是有人破城门! 自从保定城的县令霍闲死了,城内一时之间群龙无首。 城内各处还有瘟疫蔓延,有的症状轻,有的症状弱。 清颜猜测是鼠疫。 年初南宫烨没登基时,多地发生大旱,先太子…… 那个棒槌不提也罢。 南方的百姓失去了庄稼,没有食物,饿殍遍野。 南宫烨登基之后,没少安抚地方。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冬季过于寒冷,容易引起瘟疫。 保定这场瘟疫,如果控制不好,很快就会传到京城。 清颜正想着,就听轰隆轰隆的响声再次响起。 百姓们被惊得,垂死病中惊坐起,相互簇拥着爬出门,看向城门, 显然,外面有人用撞木,撞着城门。 咣咣咣,一声又一声,似乎敲在百姓绝望的心上。 最后一声,城门应声而倒。 一身着甲冑的将军,策马前来,她一身甲冑,哪怕是阴天,甲冑也是银光闪闪。 头上的缨穗,鲜红飘扬:「吾乃平东将军商仲卿,奉陛下命,镇守保定!」 她身姿挺拔,语气坚定。 话音落地,部队士兵整齐划一的步伐,站满了城头。 清颜望着商仲卿,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南宫烨。 也是该着,恰好在此时,头上的太阳,挣扎着跳出了乌云。 金黄色的光芒,笼罩着大地。 百姓们齐声欢唿,不断叩首,山唿万岁。 喊声震天动地。 让人听得心潮澎湃。 清颜嘴角不由得也向上弯起,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人明黄的身影。 笃定而又自信地笑容,摸黑晨起上朝的背影,批阅奏摺蹙起的眉头,燃至午夜的烛灯…… 尽管,她用尽心思,千方百计地逃离了他的身边。 可她扪心自问。 南宫烨的确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照比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的武皇,窝囊无用,满肚草包的先太子。 这个位置,他坐得属实要比他们强得多。 一车车的粮草,药材,随着士兵身后开进了城门。 看着满载的粮食,满载的药草,百姓们激动地热泪盈眶。 就连虎子都蹦得一跳三步高:「颜姨,颜姨,我们有救了,我们饿不死了,颜姨,你听到了么?」 清颜此时的心潮澎湃,打心底为他骄傲。 一旁的傅怀安脸上仍旧挂着笑意,眼里的笑意渐渐暗淡了下来。 清颜身侧,梳着八撇鬍子的小道士。 眼也不眨地望着马上挺直的身影,摸着下巴咂嘴贊道:「真他娘的俊吶!」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望着城门的方向。 哪里有人理这么个半吊子神棍。 云霁扯下了头上的帽子,小声用笃定的语气说道:「早晚有一点,那是我媳妇儿。」
第228页 不远处的院子里,江弯笑着走进屋,沈炼脸色苍白的几乎没了血色。 「商仲卿来了……」 第170章 风雨欲来 江弯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沈炼,将自己的手腕划破了,将血挤入他口中。 沈炼原本强壮的身体,如今脸颊凹了下去。 他唇色发白,浑身打着摆子,起都起不来,只一个起身的动作,都需要大口地喘着气。 犹如岸边搁浅翻白的鱼,他眼珠凸起,里面遍布血丝。 本想问江弯,如今他如此虚弱。 她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捏死他。 为何又执意救他。 他唇开合数次,质问的话没说出口。 江弯咳嗽了几下,原本苍白的面孔,如今白得像纸,她笑了笑。 「是想问我为何不杀你?」 沈炼闭上了眼睛。 江弯伸出手,一把捏住他的脖颈,如他所想,此时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她缓缓松开手,在他喉结上点了一下,慢慢向上,摸着他新起的胡茬。 有些扎手,她纤细的食指缓缓收起,手又慢慢掩上了他的口鼻。 沈炼的唿吸渐渐变得急促,江弯眼里的恨意一闪而过,反而细细地描绘了他的鹰钩鼻。 她轻声说道:「死,实在是太简单了呀。」 杀人者诛心为上,若是简简单单地让他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她要的,是看他活着,忏悔,生不如死的样子。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兵刃的声音,江弯缓缓起身,就听粗狂的声音响起:「指挥使?你可还好……」 江弯缓缓开门,面色平静,对上锦衣卫的目光。 来人微微一愣,咧嘴笑道:「嫂子好!」 * 商仲卿带着圣命到来,犹如及时雨一般,给保定城内城外的百姓,带来了生存的希望。 城外的难民,也因为城门大开,也可以进城躲避。 伤亡有所减少。 难民得到有效的安置,军队将食物有序地分发给百姓,又设置了粥棚。 安排了几处巡逻队,挨家挨户地检查,派药。 商仲卿的部下,脸上蒙着布,话不多,军纪严明。 深得百姓的信赖。 只是,再强壮的士兵,面对的都是未知的瘟疫。 第二天,军中的士兵,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倒下。 「瘟疫大作,十室久病,染则接踵而亡,数口之家,一染此疫,何门不起,病者不敢问,死者不敢调……」 姜太医嗓音嘶哑着说完,长长地嘆了口气。 他的头髮几乎一夜之间,就愁白了。 刘仁本来还抱着兴奋跃跃欲试,切了脉搏之后。 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 姜太医拍了拍徒弟的肩膀:「任你华佗转世,这医术如同翻山越岭,总有你翻越不过的高山,打起精神来。」 刘仁揉了一把脸,抬起头。 「师傅,我想不通……」刘仁眼睛通红,「我下的方子都是按照医圣医典开的,为何还是会有这么多人丧命?」 姜太医盯着手中的方子,「方子是要变的,疫症有轻重,方子也应该随之更改……」 说着,他翻阅医书,增删了几味药。 刘仁忽然问道:「若是大师伯在的话……」 姜太医点头:「我不及他,若是他在的话,或许情况会好转不少……」 他再次嘆气:「我等便是自认为,医术超群,可不得不承认,有人就是在你望之不及的高度,需要我等仰望,老天爷追着餵饭吃……」 他们两个人刚说完,商仲卿掀开了帘子,身后跟着几个人。 为首的,腿脚不太利索,身边跟着脸色蜡黄的妇人。 「太医,士兵巡查时,发现城南的喜来客栈,伤亡很小,有许多患者已经痊癒好转了,所以我立刻将大夫请来了……」 刘仁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师父。 为医者,有时候最忌讳另请高明,怎么着,看不起人么? 谁曾想,姜太医刚骂了句:「添乱!」 侧头看向来人时,双手狠狠地拍向大腿。 「瞌睡就送枕头了么这不是!」说着,他急忙上前,季云见他过分热情,往后挪了一步。 姜太医丝毫不在乎:「大师兄,我亲爱的大师兄,想死你了!」 他不由分说上前狠狠抱住季云,手还胡乱地摸着。 甚至裤子都要摸上一摸,他嘴上还没把门的:「快,让师弟我看看,鸡儿还在不在……」 季云冷冷地看过来。 姜太医讪讪笑了笑,这才发现季云腿瘸了。 「师兄,你腿怎么回事?哪个狗娘养的伤的你,看我不活噼了他?」 清颜低头,默默地摸了下鼻子。 虽说,季云二次受伤,有她踹他一脚的成分在…… 但是最初他腿受伤,是个意外,与她可无关。 季云解释:「我腿是採药时候,一脚踏空了,从半山摔了下来,是意外,无人伤我……」 「这里这么多人呢,说正事要紧,你老实点。」 「哦哦……」姜太医赶紧放下抓着季云的胳膊。 季云从怀中掏出了方子,递了过来:「轻症,中症。按照这个方子抓……」
第229页 又拿出另外一个方子:「重症要加虎狼之药,有十分之八的兇险,用这个……」 姜太医伸手接过,身后的刘仁赶忙低头凑了过来。 「妙哉,妙极,妙得很!」他连道三声妙,眼睛盯着方子一动不动,痴痴地盯着。 姜太医抽了半天没抽回来。 没好气地拍了他头一下,他才懵懂回神。 看向季云的眼神满是膜拜:「大师伯,大师伯快请坐……」 说着,他上前搀扶季云,看到季云身边的清颜时候,咧嘴笑了下:「这是大师母吧,大师母好!」 清颜:「……」 虽说,在宫里刘仁管她叫太后。 可如今这声大师母,听着更是别扭。 一旁的季云难得见清颜吃瘪的样子,他眉眼弯弯,轻咳一声:「不必见外。」 姜太医见了,转过来打量了清颜两眼,面带狐疑。 清颜心里发虚,她没想到出宫居然这么巧,还能遇上姜太医。 她若是躲避,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只能硬着头皮,笑了笑,任其打量。 就听姜太医摸着鬍鬚调侃道:「这大师兄,不够意思,成亲都不说一声。」 姜太医说着,视线又在清颜的肚子上流连了一二。 眉头皱了皱,又再次看了清颜一眼。 眼里到底露出了一丝的疑惑。 第171章 陛下亲临 这头有了季云的药方,原本倒下的人总算病情没再继续恶化。 清颜跟着一直忙活的脚不沾地。 等休息的时候,姜太医果然走了过来。 先前在客栈的时候,她与季云遇到了商仲卿手下的士兵,她自认为易容很是成功。 果然,商仲卿并没认出她来。 可姜太医每日进慈宁宫把脉…… 只能抵赖不承认了。 清颜其实想开了城门就自己先离开,保定是个危险的地方。 最近感觉所有的人都开始往保定汇集。 可看着分身乏术的季云,她又想到自己眼下能多帮助一个病患,便是出了一份力。 「太后娘娘——」姜太医见四处无人时候,凑前低声道。 清颜原本正弯腰拿着药材,闻言险些将手中的药撒了一地。 「师弟,你莫不是认错人了?」清颜只觉得后背发凉,强自镇定着。 姜太医捋着鬍鬚:「老夫虽然不才,可医者望闻问切,是基本功,若说老夫隔着肚皮能看到你肚子里是男是女,那是老夫吹牛皮,可脸上不过是敷点淤泥,在老夫面前转悠。」 「老夫不瞎啊……」 清颜见这么快就被姜太医认出来了,点点头凑近。 「既然你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哀家也不必装了。」清颜笑着凑过来。 她个头高瘦,比姜太医高了一头,她低头说道:「若是哀家被皇上捉了回去,哀家就把你供出来!」 姜太医:「……」 姜太医鬍子抽了又抽,抖了又抖,本想问,你出走关我屁事? 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这不是缺德是什么? 而且以他对陛下的了解,以他的残忍冷酷。 那惩罚太后的罪罚定然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倒霉的总是他们这些背锅的。 于是,姜太医掏了掏耳朵:「哎呀,这个人年纪大了,不顶用了,耳聋眼瘸啊。」 清颜虽早知姜太医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脾气。 可见他如此上道,还是忍不住打蛇尾棍追上:「哦?姜太医不是一直眼明嘴快的么?」 「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大师嫂你不懂,唉,岁月催人老啊……」 说着,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 清颜笑着松了口气,就听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脸上笑容微微敛起,手下意识地摸在右手的袖箭上,刚一转身。 就和傅怀安四目相对。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傅大人。」清颜放下了右手。 傅怀安点头:「牛夫人。」 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将清颜和姜太医的话听到耳中,清颜故意问道:「敢问傅大人来此,有何要事?」 傅怀安脸稍微红了下,轻咳道:「如厕。」 清颜:「……」 「那傅大人先行——」清颜往一旁让了让。 傅怀安颔首致谢,走到清颜身侧的时候,却不由得仔仔细细看了清颜几眼。 清颜脸上不露情绪,挑眉问道:「傅大人在看什么?」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脸:「是觉得本夫人貌美如花么?」 傅怀安闻言定住脚步,上前了一步。 他长得斯文,身材却高大,近身上前,有种迫人鼻息的气势。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仿佛潺潺流水,润物无声。 傅怀安深深地看了清颜几眼,点头道:「夫人的美,的确与众不同。」 「……」清颜见蹂躏不成反被调戏,被傅怀安反将了一军。 心道,这都能张嘴夸出来美。这傅大人似乎眼睛也瘸了。 眼瘸似乎,传染吶! 没等清颜开口,不远处的徐飞唤道:「大人——」 傅怀安脸上恢復了正色,微微欠身:「失陪。」 清颜抬手:「哪里,傅大人请便——」 傅怀安这才加快步伐,离开了。
第230页 保定城的第三日,虽然仍旧有死去的病人,更多的则是见好的病患。 事情似乎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清颜见识过一些传染病的传播途径,无非是接触,血液,唿吸,飞沫等等传播方式。 因此她试探性给季云提了点建议。 季云听了,告诉了商仲卿。 军中第三日,士兵倒下的少了很多。 季云在用药上的确是有几分的鬼才,明明许多看起来病入膏肓的病人,他一副药下去。 病患渐渐好转。 沈炼就是其中之一,沈炼被抬进来的时候,清颜第一时间发现了。 跟姜太医好威胁不同,沈炼是南宫烨得力的手下。 若是被他识破,几乎没有逃走的可能。 因此,清颜见沈炼病倒睁不开眼,转身躲了开。 沈炼之前的衣服被江弯换下,身着常服,所以季云便出手灌了药。 江弯弯腰致谢时,季云随意扫过她的脸,笑容微微一滞。 「姑娘,可否请脉?」季云开口道。 江弯将手递了过去,季云掐着脉,凝神道:「姑娘这是胎中不足之症,若是好好调养,不成婚的话,或许能活到三十,平日里要切忌大喜大悲,大惊大怒……」 江弯苦笑:「生而为人,喜怒哀乐,哪里是我不想怒便心平气和,我不想悲,便天天顺遂呢?」 「骨肉至亲,惨遭屠戮,贤明兄长,含冤枉死,我倒是想要平心静气,只是心做不到啊。」 季云闻言,知是无法在劝,「姑娘的病虽严重,可好好调养,也可多活些时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瓶瓷瓶,递了过去。 江弯摇头推拒:「多谢神医慷慨赠药,只是小女求死心切,怕糟蹋了神医的好药。」 「姑娘,人活着,才有希望,怎能因为将死,而放弃生路呢?」 「若我的死,能让亲者痛,仇者快……」她的死,本就是她的一环。 她以她命为饵,引沈炼入情,以温柔为刀,凌迟他心。 她的死,亲着痛不了,因为亲着早已到了地府。 她的死,倒是可以让仇者痛,这是她报復的方式。 季云并不知晓她的计划,可他还是劝道:「姑娘,我虽不懂得你为何一心求死,但我想说,蝼蚁尚且偷生,人终究只能折磨在乎自己的人,若是那人不在乎,你便是糟蹋了你自己的身子,身死陨灭,不过是一场徒劳。」 江弯一怔,手掌摊开:「如此,那便多谢神医赐药了。」 既然她还有时间,那么就让更多的人承受应得的报復吧! * 保定城外,几架低调的乌篷马车缓缓驶来,周围跟着数十名佩刀护卫,他们各个目光炯炯,黑衣常服,看起来便是身手不凡。 马车到了城门之处停下,车帘掀开,先是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手持浮尘跳下马车,转身撩起门车帘,片刻后,一只骨节分明,白皙有力的手,搭在了中年人手臂处。 紧接着,一只明黄锦缎靴子,伸了出来。 守门的士兵,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看傻了,膝盖已经快过脑子,反应过来,跪倒在地。 山唿万岁。 那人身姿挺拔,微微抬手:「众将士辛苦,平身。」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该坐在皇宫里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南宫烨! 第172章 危墙之下 保定城外,出现了陛下的銮驾,很快,军中的将领赶忙去通传长官。 接到消息的商仲卿正在听着属下的部署。闻言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谁?」商仲卿边问边大步往外走。 「何平——」 「末将在。」一个中等个头的人突然出现。 「随我接驾!」 何平瞪大眼睛:「如今……保定城尚未完全安全,陛、陛下居然……」居然亲自前往。 商仲卿两步走到马前,抬头看了下正午太阳,大步上马,轻声说道:「他就是如此的人,若不是如此——」 又怎会让她心折? 所以跟了这样有能力有魄力,有决断有大义的主子。 就算被利用,被抽筋伐遂,榨干了骨头…… 她也心甘情愿的为他所用。 她心砰砰砰地跳着,几乎是飞奔到了城门前,不等马停下马跪地,高声道:「臣,商仲卿恭迎圣上,不知圣驾亲临,有失远迎,还望陛下宽宥 臣怠慢之罪……」 南宫烨上前一步,亲自搀扶她起身:「朕也是临时起意,怎会怪你。」 阳光下,他一身明黄,胸前雕龙在阳光照射下,栩栩如生,仿佛随时升天。 而即便是要腾飞的龙,在他刚硬,肃杀的帝王气势之下,也不得不蜿蜒匍匐。 商仲卿只觉得他沉稳的声音落入她耳中。 就足够让她血液沸腾,比世上任何仙曲都要动听。 南宫烨不留痕迹在她身上扫了一眼。 商仲卿来得匆忙,根本没换衣的时间,她身上挂着一些草药,长袍下摆,有溅起的泥点子。 看颜色都不是黝黑的,显然有些日子了,可见她显然是不眠不休多日,事事亲力亲为,办事上心,才忙得脚不沾地。 连一件干净的衣服都来不及换。 南宫烨伸出手,拍了拍她肩膀:「朕知你办事用心,可你也不是铁打的,爱卿还是要适当休息才是。」
第231页 说着,他解下了身上的大氅,很是利索地盖到了商仲卿的身上。 「陛下!」商仲卿习武之人,身强力壮,本不怕冷。出来得急,披风就没来得及穿。 「爱卿乃朕肱股之臣,国之重剑,受的起。」 区区一句话,险些让向来强硬的商仲卿落泪。 不远处的帐篷外,清颜默默地看着。 虽然她知道南宫烨御下手腕了得,最善于拉拢人心。 可看着这一幕,她不由得换位思考,若她在前面出生入死,他在后面胡吃海喝。 心理也不平衡。 保定的城也是今日才稳定性下来。 前几日尸首也是一车一车往外拉。 京城离保定虽近,也需要一天路程。 显然他出发之前并不知道保定城局势安定下来了…… 可他还是来了。 眼前的现场,面临的是瘟疫,是病毒。 它不会因为你是高官或者因为你长得帅,便高抬贵手放过你! 皇帝也不例外。 瘟疫才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坚决执行者。 她脑子里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跑出好几里地去。 这头南宫烨却是在商仲卿的陪伴下,往帐篷方向来了…… 跟随的官员并没有如城门那么多,围观的山唿万岁的百姓,也感恩戴德地被疏散走。 商仲卿见四处无人,低声说道:「陛下,您实不该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若陛下有个好歹,如何是好? 南宫烨此时披上了陈桔准备的披风,他的车厢四季如春,他的宫殿地龙温暖。 走过来的一路,不过数百米。 冻大脚趾头… 他脚步不停,脸色不变,淡淡说道:「朕自打坐上这把龙椅,何时不处危墙之下?」 他声音冷淡,霸气侧漏:「这玉玺分量说轻也轻,说重也重。」 「朕既然手持玉玺,就得对天下百姓负责……」 他并没说太多煽情的话。 话音落地,周围一片寂静,隐约还有啜泣之声响起…… 清颜一愣,这才发现虽是背人之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是有守卫可以听得到。 以清颜对南宫烨的了解,刚刚的那些话,绝对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许多东西得来的越是不易,就越是珍惜。这皇位先太子生来便有。 得来不费吹灰之力,所以从未珍惜过。 而南宫烨屠戮了多少人,隐忍蛰伏了许久,才坐稳龙椅。 他对权利,江山,百姓的爱重。 全部发自肺腑,比她肚子里的龙种都真。 清颜内心刚赞嘆他,不经意间收买了人心。 却听他又朗声说道:「况且,朕乃真龙天子,便是隐晦邪气,也近不得朕身!」 清雅忍不住龇牙,又扣了扣耳朵。 这句话,说得就有些演戏的成分了。 谁特么跟属下推心置腹说话,还要用喊的。 清颜心里嗤笑,这政治家,说大话,吹牛逼,是必备的本事啊。 南宫烨说完,身后的商仲卿听得微微一愣。正寻思话头怎么跑偏了,打眼一扫。 看到守卫的士兵啜泣的啜泣,红眼的红眼,无奈一笑,她领兵出征,平时也是喊些振奋人心的口号的。 「今日血战沙场,马革裹尸,来日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这样的话,她也没少说。 自然不会觉得南宫烨此举有何不妥。 况且她一颗心,心系陛下。 陛下说什么,都是对的。 但是如此装逼,她看得下去。 总有人看不下去。 便是真龙天子,也没哪个皇帝真能万岁万岁万万岁地活成王八。 老天爷不让。 不知道南宫烨是枉顾安危,触动了上天。 还是说装逼的话,说得太大了。 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要亲出手教育教育「逆子」。 南宫烨到了保定,不过睡了一宿。 第二天便起不来床了! 非常荣幸地成为了大曦朝建国以来,不客气地说,甚至是往前推,歷代来。 第一个身患「时疫」,病倒在慰问第一现场的「真龙天子」! 打脸就是如此之快。 也不知谁之前还吹牛逼,结果第二天就趴窝了。 好在百姓们仍旧感动得五体投地。 陛下亲自前往疫区,并染病倒地。 爱民如子啊。 商仲卿向来运筹帷幄,领兵的从容的淡定,在看到陛下浑身发热的那一刻起。 慌得六神无主,她急忙跑到季云帐篷里,喊他前往。 自从疫情控制住之后,她便跨过了姜太医。 格外信服「云机子」季云。 出事第一时间也想到他。 她拉着季云就要往外走,清颜不方便前往。 她既然能被姜太医认出,南宫烨又不瞎。 她刚把药箱递过去,季云却转身命令道:「跟上!」 「……」不! 第173章 没认出来 清颜本不想去,谁知季云反问道:「你不跟去,这药箱还要我亲自背?」 商仲卿急得都火烧眉毛了,这个时候纠结个劳什子药箱。 刚想上前,又听季云说道:「还是我的内人来吧……」
第232页 清颜心里,其实也有点担心南宫烨。 因此,便把帽子往下扯了扯…… 盖住了眉眼。 认命地跟在季云身后。 南宫烨来的急,估计也没打算常住。 因此,大帐还是商仲卿让出来的。 一进门,桌案摆得乱七八糟。 药材,兵书,话本,花生。 红薯粥…… 商仲卿虽是女子,可她行事做派哪里是大家闺秀。 她久住军营,成天和一群汉子勾肩搭背的。 有些不通庶务。 南宫烨突然来访,打得她猝不及防。准备仓促。 帐篷只简单收拾了下,便让了出来。 这收拾之前,还不定如何乱呢? 而南宫烨身娇肉贵,居然能礼贤下士在此安睡。 可见,帝王架子几乎没有。 怪不得如此多的人为他死心塌地。 清颜看着床榻里的安安静静的南宫烨。 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楚。 她逃出宫时,他才发了高热。 如今才刚刚痊癒,就身先士卒,亲自前来。 是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 清颜的眼睛,也有些湿润。 她对南宫烨的情感其实挺复杂。 心底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南宫烨是个有才干的皇帝,能心繫百姓。 她擦了擦眼角,把泪意憋了回去。 商仲卿不断催促着:「神医,快来,快点帮陛下看看……」 急得心急火燎的,清颜丝毫不怀疑,如果南宫烨有个三长两短。 她还不得将清颜和季云,拉出去祭旗啊! 偏偏季云不慌不忙不急不躁,慢条斯理地洁手。 脸上用布蒙得结结实实。 「莫慌……」季云反倒安慰商仲卿:「越是心急,越不能乱了阵脚。行军打仗是如此,行医也是如此。」 清颜心道,她打仗应该不会这么慌,眼下失了分寸,盖因关心则乱。 她是真的一颗心都吊在了南宫烨的身上。 这头季云已经掐上了南宫烨的脉,遇到瘟疫的重症的病人,他一般都要下重药,切脉切得都很细,虎狼之药一个不好就容易死人。 可他如今只随意地切了下,就站起了身。 「完了?」清颜也纳闷,不由地问道。 她刚说完,原本一旁的商仲卿眉头狠狠皱起。 「我脉诊完了,陛下没完,好得很。」 说着,季云将脸上的遮挡布摘了下来。 「不是瘟疫。」他斩钉截铁下了推断。 「风寒反覆!」 霍清颜:…… 商仲卿:…… 就连一旁的陈桔,表情也颇有些一言难尽:「陛下前几日刚刚病倒,他又不爱惜自己个儿身子。」 「这身子还没完全将养好……」 说着,悲从中来,不停地抹泪。 商仲卿眼眶也不由得跟着发红。 她喃喃自语道:「陛下竟然为国为民如斯……」 听到不是瘟疫,清颜松了一口气。 她本就站在门口背光的位置,身上又背着药箱。 若是以往凭着陈桔的慧眼,铁定能被认出。 可如今陈桔鼻涕一把泪一把,心思都放在躺着的陛下身上。 哪有多余的眼神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季云颇不给面子:「陛下身体强壮,只是,常言道,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后宫美人虽多,身子骨也要量力而行,不能过于亏空……」 短短两句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任劳任怨一病不起的南宫烨。 瞬间在季云的口中,硬生生变成了,耽于享乐,勤于床事,不知节制,色令智昏的昏君…… 语言的力量,实在博大精深啊。 想到南宫烨之前对自己…… 清颜不由得老脸通红,季云虽然不是故意挤兑她。 但他每句话砸在她耳中,竟硬生生地将她往祸国的妖妃行径上靠…… 偏偏她连推脱给别人的机会都没有。 南宫烨的后宫,莺莺燕燕,环肥燕瘦…… 可据清颜所知,都旷得厉害。 有时清颜甚至都怀疑,他这么多年的「积蓄」龙精,是不是都浪费在她身上了。 清颜跟着嘆了口气,可不是不知节制么。 想不到南宫烨仪表堂堂,居然被自己榨干,肾虚啊。 商仲卿到底是云英未嫁,听到这些,脸色涨得通红。 她分辨道:「你胡说,陛下勤政,后宫嫌少踏足……」 她商仲卿钟爱之人,品行高端。 怎么会是一根脏黄瓜呢? 听到商仲卿的反驳,季云不但没恼,反而说道:「自古,这个阴阳调和,采阴补阳,或采阳补阴。」 「过度放纵,亏空了身子不好。」 「过度节制,咳咳……憋坏了,也不好……」 清颜闻言,不由得看向床上昏睡的南宫烨。 她没想过让他为她守身如玉。 她知道他待她很好,只是情之一事,都是由浓转淡。 犹如烧开的沸水,又怎么会永远沸腾呢。 火柴一撤,激情褪去。 日久天长,两情转淡,便是相看两厌。 南宫烨又不是一个恋爱脑,他心中有他的家国天下,后宫这么些嫔妃,也牵扯到前朝的利益。
第233页 所以尽管清颜是穿越过来的,也从来不拿现代的要求和眼光来要求他。 自己遇到帅哥的时候,两眼都发直。 又岂会要求南宫烨为了自己一颗歪脖子树放弃整个森林呢? 清颜心思百转,到底是在心中轻轻一嘆。 季云又雪上加霜说道:「陛下……这脉搏好似受了很重的情伤?」 清颜:「……」 这就有点高看她了吧,她还有这能耐,在南宫烨的心上捅刀子? 商仲卿听到陛下受了情伤,头髮丝甚至都立了起来:「陛下如此端方君子,何人如此心狠,居然忍心伤害陛下……难道……是贵妃?」 季云摇头:「这我就断不出来了,我知道固本培元也好,龙阳旺盛泄火也罢。」 「这就好比平民百姓,不能大鱼大肉,也不能日日咸菜黄瓜一样。」 「老憋,会憋出事的。」 室内随着他的话落,诡异的安静。 谁能想到堂堂玉树临风潇洒倜傥,说一不二的陛下。 居然如此「清心寡欲」 心有所属到硬憋? 陈桔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不是没考虑到给陛下安排侍寝,只是往往牌子上来。 要不被他踹翻。 要不被他挥去。 总之,没有好脸色,久而久之,他咂摸过味儿了,陛下不是不重色慾。 他那是挑人! 只是,以往有太后娘娘,疏解疏解…… 如今慈宁宫,人去楼空。 他倒是上哪去寻合陛下胃口的人? 他是个太监,打小儿净身入宫,男女颠倒龙凤之事,他倒是没少听,也没少看。 只是箇中滋味,他从未品尝过。 又如何挑选床帏之中,敦伦之时,符合陛下口味的女子呢。 他本就不白的头髮,愁得更白了。 季云说完了南宫烨的病症,从袖子里掏出银针,对清颜道:「你来——」 清颜硬着头皮上前,她心里直骂娘。 越是想绕着南宫烨走,偏偏老天送她至床前。 陈桔在季云的示意下,将南宫烨剥得干干净净。 商仲卿到底面薄,退了出去。 清颜本也想退出去,却听季云说道:「我为他针灸,你给他扶着……」 扶着? 却见季云动作麻利,两针下去。 第174章 伉俪情深 金鸡独立。 他手起针落,不多会儿,南宫烨就被扎成了一只刺猬。 密密麻麻的银针长长短短,南宫烨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明明前一日还意气风发,如今却躺在床上任人宰割。 清颜起了些促狭的心思,手欠地掐了下南宫烨的大腿。 她敢对天发誓,她没用力! 谁知,南宫烨忽然双眼睁开,直勾勾地看着清颜道:「霍清颜!」 刚要下针的季云闻言,看了清颜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的疑惑。 清颜则是唬了一跳,吓得魂儿都没了。 谁知南宫烨眼睛虽然睁着,意识显然还没清明。 他忽然坐起了身子,原本扎在身上的银针,随着他的移动,错了位置。 针歪了不说,血顺着针也流了出来。 看着都疼,可他却犹然未觉。 南宫烨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清颜,原本深入寒潭的双眸,此时眼神略显飘忽。 他倏地笑了。 南宫烨笑起来,嘴角是有两个酒窝的,原本苍白的脸庞,因着这两个浅浅的酒窝。 好似春日融化的冰川,又如春风吹拂的翠柳。 搔得人心痒痒。 他缓缓伸出手,摸向清颜的脸颊,清颜没敢动。 而他生怕一触即散,打破了自己的美梦,也没敢伸手触摸。 在堪堪一寸之时,停了下来。 「清颜,你老了……」 清颜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后背汗毛直竖。 她都丑成了这个奶奶样了,为何他还能认出她来? 清颜没敢说话,一旁的季云眼角微挑,手上一根金针快而迅速地扎在了南宫烨的头顶。 南宫烨忽然往后沉沉倒下,脸上的神情犹带着一丝的不甘与不舍。 双眸写满了委屈,最终还是缓缓阖眼,睡了过去。 鼾声如雷。 清颜心里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季云玩笑道:「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些遗憾?」 清颜赶忙摇头:「没,没遗憾。」 陈桔取了热帕子过来,季云接过,将方才南宫烨戳歪的针拿掉,又热帕子将伤口处的血迹清理干净。 再次将针下好。 季云这才慢慢起身,看着外面的更漏。 「等一刻钟吧。」 一刻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 清颜刚才被南宫烨这么一吓,有些坐立难安,心神不宁。 季云瞄了她一眼,淡淡道:「刚才他没清醒,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清颜没接茬。 季云再次道:「风寒加重,我帮他泄泄火,一碗汤药再灌下去,固本培元就好了。」 他这头正说着,陈桔再次端着汤药进来了。 室内再次安安静静,季云吩咐清颜道:「一会儿,我扶着他,你收针。」 不等清颜推拒,他说道:「要不我为什么让你来,难道我真的缺背药箱的么?」
第234页 「一会我要同时收梁门、鸩尾、气海、关元、中极五处穴位的针,我只有两只手,所以一会咱俩同时收针。」 「关元中级位置离得近,你一手可以收两针。」 清颜点头问道:「那么哪处是要我收的?」 「这里……」 季云避过了庞然巨物,往下指了指。 清颜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 位置是很靠下。 「要不?咱们换换?」她一个人收三针,难度有点大。 季云却摇了摇头:「换不了,我收针快,你收针慢。」 清颜明了,乖乖点头。 心弦微动:「我收针不熟练,你为什么不喊姜太医过来?」 师兄师弟一起,岂不是很有把握。 「收个针而已,杀鸡焉用牛刀?」许是知道南宫烨不会醒,季云气势格外嚣张。 「那你师侄呢?」刘仁很是崇拜季云,很喜欢跟在季云身后。 似乎想到了刘仁,季云颇有些头疼:「那个……太聒噪了。」 行吧。 「我说一二三,咱们同时出手。」季云收了南宫烨头上和身上的许多针。 将他扶起,清颜目光一直注视在她要收针的几个穴位。 精神高度紧张。 「一、二、三!」 清颜眼明手快的同时拔掉了三支银针,脸上却一阵温热,献血喷到她脸上。 周遭萦绕着淡淡的檀香腥气。 清颜整个人都有点懵。 季云笑眼弯弯,很快神色严肃起来,递过来温热的帕子。 「擦擦吧……」 清颜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底,但是也不防水,若是擦了,铁定露馅。 室内还有陈桔呢。 「不用了。」清颜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季云一把拉住。 「既是泻火,肯定要疏通经络,我给你擦。对不住,我并非有意。」 说着,他轻轻将清颜脸上溅到的污浊给擦干净。 他是见过清颜真面目,而随着湿帕上沾的粉渍,她脸上黄色稍微淡了一些。 此时他方才正经打量清颜,及时收手,深深地看了她两眼。 对陈桔说道:「药灌下去便是。」 陈桔赶忙伺候着昏睡的南宫烨服药。 季云和清颜离开了南宫烨的帐篷,清颜难得沉默。 季云撞了她肩膀一下,「生气了?」 「刚才为什么不让商将军进去?」清颜也不避讳。 季云理直气壮道:「她不方便。」 说完,微微一怔。 清颜也不由得冷笑出声。 季云想的其实很简单,给陛下针灸,给他纾解宽衣,商仲卿云英未嫁,不太方便。 而她…… 身怀有孕,显然有夫妻敦伦的经验了。 清颜心知,季云并不知道她与南宫烨的过往。也不知道那么巧,她肚子里怀着的便是南宫烨的孩子。 所以她才生气,气他的轻视。 季云显然也想明白了清颜气的点,连忙跟了上来:「对不住……我是先入为主了,只是行医,哪有什么男女大防,医者眼里无关性别……莫气莫气,我错了。」 他腿脚还没好利索,清颜自顾自地在前走,他一瘸一拐在后面跟。 动作很是滑稽,频频引来周遭人的侧目。 「看吶,神医将媳妇儿惹生气了,追在人家小娘子身后求饶呢……」 「看不出来,神医也惧内呀……」 路上的好利索的百姓对着二人指指点点,清颜不想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赶紧停下了脚步:「算了。」 季云双手作揖,严肃行礼:「是小生不对,这厢给娘子赔礼了。」 清颜:「……」 倒是会演戏。 季云起身,清颜见他腿脚不利索,过去搀扶他,两人齐齐转身。 就看到徐飞并着傅怀安,两人齐齐站着。 显然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两个尴尬的咳嗽了下。 徐飞率先解释:「我、我们如厕。」 傅怀安则微微咳嗽了下,真心实意地赞嘆道:「伉俪情深,属实羡慕。」 第175章 陛下醒了 季云挑了挑眉头,谦虚道:「谬赞谬赞。」 清颜看了看身着白衣的傅怀安和一袭红衣的徐飞,脑子忽然短路,开口道:「你们也一样一样……」 傅怀安闻言,怔了一下。 徐飞险些跳脚:「大妹子,可不能这么说话,我还没娶亲呢。」 季云勐地拉了她一把。 清颜赶忙解释:「啊,我的意思是……傅大人和徐捕快,不但朝夕相处,连解手都一同前往,此等感情,真真是天地可鑑,日月可表,羡煞旁人啊……」 天地可鑑日月可表她如今也会用了。 徐飞还要上前解释:「不不不,我们也并非时时刻刻连解手都一起,我、我……」 他可没半分对上司逾矩的念头啊! 他挠了挠头,一时语塞,急得闹了个大红脸。 被傅怀安拿着扇子,敲了敲肩膀。 「有些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问心无愧,无须辩白。」 话虽如此说,他看向清颜的眼里不但没有丝毫着恼,反而带了丝笑意。 「抱歉,若是言语间冒犯了牛夫人,还望牛夫人见谅。」说着他双手抱拳。
第235页 清颜:「哪里哪里,是我刚才说话失了分寸,大人莫放在心上。」说着,望着他手中的扇子。 北风烟雪的天,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的人,非同常人,惹不起。 傅怀安顺着清颜的视线注意到他手中的摺扇,不知为何,仿佛立刻听懂她心中腹诽。 冬日带扇,装模作样,附庸风雅。 他眉毛弯了弯,鲜红的嘴唇微启,刚想解释带扇子的缘故。 「让让,让让……」被不远处的喊叫声给打断了。 不远处是军中运送补给的木板车,下面压着麻袋,里面应该是粮食。 中间还放了一条长凳。 上面堆垒着大白菜,白萝蔔,还有个带盖的小木桶。 堆罗着的有一人半的高度。 两个魁梧的士兵推着板车,半弯腰,闷头往前推。 地上化了雪,本来就泥泞不平。 板车一路走的……弯曲路线,不太规则。 明明是直线就可以绕过清颜他们,却像自带瞄准似的,朝着他们的方向一路前行。 好巧不巧,偏又在两行人交错的时候,左侧的轮子硌到一块凸起的石头。 整个车忽然侧翻过来。 偏偏板车上绳子还没綑扎实。 清颜便眼看着一颗颗喜庆又朴实无华的大白菜,直朝着她脸上砸来…… 跟功夫电影里的慢镜头似的。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跳起躲开。 脚尖离地之时,电光火石之间,她心念一转,不想在此时暴露了功夫,节外生枝。 硬生生又下意识前倾身子,钉在了原地。 只见眼前一闪,刷地一下,一柄泼墨山水画犹如孔雀开屏一般,咔咔几下。 傅怀安身姿未动,手中的摺扇在他手腕翻转,灵活飞快,似信手画风竹数片,风姿劲挺,竹林清风。 他气质温润,本就长得一张文弱书生的脸,这一手出其不意,反差极大。 一切不过是须臾之间。 耳边又听刷地一声,他已经收了扇。 一颗大白菜,被削成数段,跌落在地。 随之落地的,还有一地的液体,和滚落在一旁的木桶。 清颜只觉得脸上一凉,刚刚小木桶撒了,飞溅的汤水虽然有扇面的遮挡,还是溅到清颜脸上几点。 嘴边,还是温乎的。 她伸出舌头舔了下。 豆浆。 白瞎了。 耳边响起傅怀安温润的声音:「牛夫人,你没事吧?」 清颜抬头,「傅大人,多谢!」 傅怀安定定地看了清颜嘴角一眼,再次怔了下,很快恢復如常,清明的眼底若有所思。 「做什么?」商仲卿沉着脸走过,呵斥道:「做事毛毛躁躁的,下去领罚!」 说完,身后跟着的几个士兵接手收拾了地上的东西。 两个士兵站直行礼,乖乖下去领罚。 商仲卿面容严肃,显然南宫烨生病让她心急如焚,连带着对身边的人都没什么好脸。 她训斥完士兵,又一个传令兵过来:「将军,陛下醒了!」 「当真?」商仲卿转身便再次朝着大帐走去。 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清颜望着她飒爽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如此痴情的女子…… 傅怀安这头跟季云说道:「我们可能这几日就离开保定了,在这里提前跟神医辞行了。」 清颜想到他应该赶着去赴任,没做声。 季云奇怪道:「这么急?」 傅怀安温声说道:「本就耽搁了些时日,路上情况多变,以防万一。」 季云听着有理,「如此,那就在此恭送傅大人,徐大人了,祝傅大人徐大人仕途顺利,步步高升。」 傅怀安行礼:「多谢,多谢神医。」说着他又朝着清颜深深地看了一眼。 轻声道:「多谢,牛……夫人。」 清颜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想,天高皇帝远,他这仕途,不顺利啊。 这头行礼完毕,各走各路,清颜扶着季云很快消失不见。 而傅怀安却并没转身,而是直直地望着两个人消失的方向。 「大人……」徐飞不由地问道:「您的扇子,本不应该露……」 大人平时带着扇子,从来没露过功夫,今日为何…… 「大人,您不是说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问心无愧,无须辩白……」徐飞将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自家大人。 傅怀安脸上难得露出了迷茫之色。 此时天空又再次飘洒下来雪花,慢慢地打在他的脸上。 傅怀安仰着头,凛冽的寒风吹散了他的鬓髮,他眉间落雪,明明脸上的冰冷的, 心里却悸动得厉害。 仿佛是久违的场景出现,只是那一日天下落下的不是雪花。 是细雨中,她眼角的泪水。 又轻又重,砸得他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自那以后,她再看他的时候,再没有欣赏与好奇,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公事公办。 一阵大风掀起他黑色的斗篷,脸显得格外苍白,他自嘲一笑,轻声道:「徐飞。」 「在,大人,有何吩咐?」 「回吧。」 「大人,是明日启程还是后日……」 「即刻。」 * 「陛下,可好点了?」陈桔扶起南宫烨。
第236页 南宫烨胜在年轻力壮,药灌下去,再次生龙活虎。 「朕做了个奇怪的梦……」南宫烨回忆着自己的梦境。 以往,他梦到和清颜欢好的时候多,可今日的梦格外的真实。 他梦到的人,明明眉毛,肤色,眼睛,看起来都变了样。 可不知为何,他一眼望去便很清晰地知晓,是她! 第176章 朕已无碍 南宫烨在陈桔的服侍下,下地更衣。 才刚穿好了外套,抬脚就要朝外走。 陈桔大惊失色,担忧道:「陛下——」 个天爷呦,这还没好利索呢。 似乎知道陈桔担忧什么。 南宫烨难得解释了句:「朕已无碍。」 说完,毫不犹豫地再次转身,陈桔知道陛下的性子,认定了事情,任谁劝都没用。 只好认命在后跟。 此时外面通报,商将军求见。 陈桔刚将玄色大氅给南宫烨披上,帐篷门掀起,他长身玉立,从里面走出。 商仲卿要下跪行礼,被南宫烨拦住:「免了,成天跪来跪去,麻烦得很。」 「臣遵旨。」 「这就对了,随朕走走。」说完,南宫烨抬起大长腿就迈出了门。 商仲卿见陛下是要往外走,吃惊道:「陛下,您身子才好,为何不在床榻休养,若是反覆如何是好?」 她话出口时,南宫烨已经走出几步开外。 他闻言站定,缓缓回首。 天空中正飘落细屑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他玄色大氅上,黑白分明。 他乌黑鸭发,下颌稜角分明。 便是一个不经意的转头,凌然气势,让人见了,不由自主地屏住唿吸。 就在这时,偏偏,他微微笑了下。 漫天的飞雪,仿佛都在他这笑容下,化了开来。 心跳声顿时如战场上的擂鼓,咚咚咚地已经响彻在商仲卿的耳边。 「爱卿,若你前方有战事,你负伤后会安静在帐中休养?」 帝王温声问道,却犹如一盆凉水兜头从头顶灌下。 商仲卿几乎是下意识地,想也不想地回道:「那怎么行,臣手下有多少将士等着臣呢,军营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臣,臣怎敢有一丝的松懈?」 她话刚说出口,后知后觉抬头。 正对上南宫烨似笑非笑的眼。 果然,就见南宫烨微扬下巴,给商仲卿使了个眼色,向右甩了下头。 他做这个动作,颇有些顽皮。 商仲卿随着他视线一看。 果然,各个帐篷,原本探头探脑的士兵,对上自己将军的「杀眼」吓得一一缩回了头。 「这帮儿完蛋玩意!」商仲卿低声骂道。 南宫烨已经转身,撂下四个字,「朕也一样。」步子再次远去。 商仲卿瞬间明了,自己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只因自己是女子,周遭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对于陛下来说,他周遭又怎么会没有眼睛呢,他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牵动无数。 他又何尝有一丝的懈怠呢。 她再没说出规劝的话,赶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南宫烨起初似乎是随意地走走,远远地看着众人忙碌。 奈何他实在太过显眼,所到之处,跪倒一片,山唿万岁。 南宫烨无奈苦笑:「朕不过随意走走,你们忙你们的便是。」 他温声吩咐忙碌的众人。 众人齐齐应是。 可话虽如此说,接下来,南宫烨见不远处的士兵搬东西,身子僵硬,走路姿势一板一眼。 有的甚至是同手同脚。 这次不等商仲卿劝说,他自己就止了步。 「回吧。」南宫烨转身往回走。 「再不回,朕便成了冬日里的团扇,多余碍事了。」 他说完往帐篷方向走,商仲卿跟在身后。 南宫烨转身时候,不经意暼了一眼,脚步一停。 抬脚便向东南方向走去。 商仲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就看到一架架木板车,车上堆积着百姓的尸体,正往外运。 这一场景,在灾民的眼里,早已习以为常。 饿死的,冻死的,冰死的…… 人命如草芥。 可这一幕,在南宫烨眼里,却格外地扎眼。 他双眸深沉似海,嘴唇抿起。 商仲卿嘴巴动了动,想劝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在,陛下似乎不需要自己的安慰。 天空中原本细碎的雪粒子,忽然变成了鹅毛大雪,洋洋洒洒。 不多会儿,就再次覆盖了天地之间。 「陛下,您龙体未愈,回吧。」 看着陛下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 板车上匆匆用草蓆捲起的尸体,很快上面都覆盖上了厚厚的白雪。 很快,大雪就将这些尸体覆盖住了。 「朕要多看看……」南宫烨头上肩膀上都落了一层雪。 「这样,才能牢牢记住。」 南宫烨终于转身往帐篷里回。 而随着他的转身,一女子手牵着女娃,也在看着同一方向。 「婶婶,您在难过妈,二丫给您唱歌听,听了就不难过了……」 为了路上方便,清颜和季云让二丫分别唤作叔叔,婶婶。
第237页 外人听了,不会觉得突兀。 实际上,你叔是你叔,你婶是你婶。 叔叔和婶婶,未必是一家的。 清颜前阵子忙得脚不沾地,二丫一直老老实实,在帐篷里等她。 从来不调皮捣蛋,懂事的令人心疼。 最近城里情况陆陆续续好转,清颜也得了闲。 见天上下了大雪,清颜便给二丫穿得厚实些,想要带她堆个雪人。 哪知道看到了运尸车的队伍。 忍不住心情受到了影响。 驻足看了半晌,清颜才回过神:「婶子没难过,婶子只是看了觉得可怜。又觉得无能为力,有些感慨而已。」 「婶子很厉害!」二丫甜甜一笑。 「来,婶子带你堆雪人。」 清颜团起一个雪球,和二丫慢慢堆。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将雪人堆好了。 雪人刚刚堆好,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孩子给撞倒了。 清颜皱眉不悦,看到小女孩茫然无措的样子,怒气瞬间散了些。 不过是一个雪人而已。 「我想找神医……我娘病了!」小女孩身后不远处,还有两个士兵在低头寻些什么。 圣驾在此,闲杂人等怎么会靠近。 清颜等人也不过是因为商仲卿看重季云的医术,才能好好在这里。 估计是小女孩听到季云医术好,想前来寻医。往常打听了,自然是可以见到季云的。 可如今周围商将军发了话,不能惊扰了圣上…… 因此,这日再来寻季云,不是熟面孔的,便被拦了下来。 小女孩也是仗着自己小,居然偷偷闯了进来,歪打正着,碰倒了清颜的雪人。 小女孩听着身后的声音,赶忙躲到了清颜的身后:「救救我,我想找神医救救我娘,我娘快不行了……」 第177章 留下孩子 保定城的一处宅子里,一位妇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外头北风唿号着,鹅毛大雪被风带进了门口,堆成了一小摊。 室内没有火盆,她缩成一团窝在炕上,盖着不厚的被褥。 浑身哆嗦着,她瘦骨嶙峋,唇白起皮,眼睛凸起。 显然,眼看着半只脚迈入了鬼门关。 此时,她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门外,手颤颤歪歪地往外够…… 「桃儿……桃儿……」她不住地呢喃着。 就在她绝望想要放弃的时候,恍惚间,仿佛听到了熟悉又轻快地脚步声响起。 接着,是女儿宛桃的声音:「娘,娘,看看我带谁来了……我把神医给您请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撞开了门。 正是先前躲在清颜身后的小姑娘。 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正是刘仁和清颜。 这名叫宛桃小姑娘,孤身闯军营寻季云,让清颜很是感动。 因此便救下了她,带她见了季云。 季云倒是想来,奈何腿脚不给力。 于是,刘仁便替他前来。 说起刘仁,姜太医一眼便能看穿清颜的伪装…… 刘仁恰恰相反,丝毫认不出来。 一口一个大师娘,喊的贼带劲。 清颜委婉说了提了几次,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回头照旧。 清颜便随他去了。 刘仁醉心医术,在为人处世上,略有些迟钝。 在医术上很有造诣,虽然比季云略微逊色,也是一代神医。 他有一颗侠义心肠。 医者仁心,他被宛桃的孝心打动,自告奋勇前来。 他大步跨门进来:「别动!」说着,直接号脉。 「有救!」他说完,从随身的药箱里快速掏出药瓶,倒出药丸,塞入妇人口中。 妇人脸上青黑死气渐渐褪去,脸上虽然照旧苍白如纸,却是比刚才好了许多。 刘仁摸了摸被褥:「太薄了。」 说着,环顾了下四周。 窗户四处漏风,外面下大雪,里面下小雪。 人不生病才怪。 刘仁本想提笔下方子,可随即想到,便是自己下了方子,抓药也是要钱。 又收了笔。 宛桃在一旁看得很是着急:「神医,救救我娘啊,快点写啊……」 妇人有气无力:「宛桃,不得无礼。」 桀骜不驯的宛桃立即乖乖闭嘴。 清颜对刘仁道:「你该开方开方,一会我去抓药。」 刘仁这才刷刷下笔开了药方。 清颜看了下药方,「你们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她拿起药方,转身便走。 如今城里陆陆续续復甦,很多买卖都开始营业了。 刚才来的路上,她看到不远处就有药铺。 雪天路滑,她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用了轻功,到了永安堂。 将药方给了伙计,伙计按方抓好了药。 清颜拎起,将药钱给了伙计。 临要出门,回想到方才刘仁的犹豫,她再次转身,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串铜钱。 「伙计,我想要床厚的被褥。还有一些干柴和炭火。」 伙计摇头刚要拒绝:「我们这里是药铺,不是——」 清颜又掏出了一串铜钱。 「客官,我个人让给你。钱不钱的都好说。」 清颜带好东西很快折返。
第238页 门口的宛桃垫着脚尖,眼巴巴地盼着。 见到清颜回来,松了口气。 很有眼力见得上来接过,清颜弯腰问道:「你会么?」 「瞧好吧。」宛桃说完,麻利地接过炭火柴火,她岁数小,个头不高。 手脚很是麻利,干脆利落。 须臾之间,火盆就生好了火。 室内温暖了许多,清颜将厚厚的被褥盖在了宛桃娘亲身上。 「使不得使不得……」她连连摆手。 清颜执意:「你好好的,才能对得起你辛苦奔走的女儿。」 宛桃娘眼眶刷地一下红了,声如蚊吶:「那就……却之不恭,多谢恩人。」 这头说着话,那头宛桃手脚麻利地将药材熟练地倒入了锅里,煎药。 小小的人儿,一副大人的做派。 就连向来迟钝的刘仁都忍不住夸道:「想不到你人不大,会的还不少。」 宛桃做了个鬼脸,皮皮地笑了。 刘仁也跟着笑了笑,忽然起身,说:「我出去一下,一会回来。」疾驰一路,想要方便一下。 药很快熬好,宛桃手脚麻利地端过来,「娘,热,小心点。」一边说着,还一边给她吹凉药。 不高的身子,拿起汤匙,一口一口餵给自己的娘亲。 宛桃娘,一口一口地喝着,脸上满是欣慰。 清颜这个时候肚子抽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跑得太急了。 她看着宛桃照顾娘亲知冷知热的样子,手下意识地摸在肚子上。 这里有她与南宫烨的孩子。 她迫不及待地逃出紫禁城这个牢笼。 离开南宫烨的身边。 其实最不拖泥带水的方式,便是拿掉孩子,从此一刀两断。 这样她也就无牵无挂,来去自由。 先前,她也是如此想的。 可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又忍不住有些羡慕。 不知道狠心剥夺腹中无辜的生命是不是太狠心了。 她本身还比较喜欢孩子。 可能跟她遇到的都是懂事的孩子有关。 无论是先太子的孩子,还是二丫,还是宛桃。 一个个都很懂事。 宛桃娘喝了药,脸色好了许多,她小声看向清颜:「夫人也有了?」 清颜点头:「是。但是我没想好要不要。」 宛桃娘看着宛桃:「我这辈子,最让我牵挂的人,便是宛桃。最不让我后悔的事情,便是有了宛桃……」 清颜点头:「我能看出来,夫人你很有涵养,宛桃也被你教得很好。」 宛桃娘粲然一笑:「我也是出生在书香世家,只可惜,家道中落。我相公因故去世,我在这世上唯一眷恋便是宛桃,我们母女相依为命,日子在苦也觉得好过了些……」 清颜看向宛桃,点点头。 这时,刘仁解手回来,清颜侧了下身子,宛桃娘见清颜似乎不欲继续这个话题。 便止住了话头。 眼看着天色不早,宛桃娘身体好转了不少。 清颜不顾她的推拒,给宛桃家留了些银钱,便打算起身告辞。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雪地里往军营走。 清颜脚下不停,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自己孤身从宫里爬行的那段路。 之前不愿意回想,现在想想,自己落入暗河,大冷天的。 肚子里的胎儿都没落。 显然,这个生命很顽强。 她又何苦剥夺这个生命呢,正如此想着,就觉得腿间一热。 下身好像来葵水一般,粘湿。 清颜心里一个咯噔,她本打算留下这个孩子了。 可如今…… 这是要流产么? 第178章 咱们两清 清颜顶着风雪,咬紧牙关坚持回到军营。 本想立刻找季云,一眼就看到帐篷外等着自己徒儿的姜太医。 见到徒弟刘仁自作主张出诊,姜太医上来就是噼头盖脸地骂。 「你个小兔崽子,现在是翅膀硬了,出去都不跟我打个招唿?说走就走……」 清颜手摁在肚子上,额间出了细密的汗水。 姜太医话才出口,又看了清颜一眼。 后面的训斥就没再继续。 「行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老夫也不能像捆小鸡崽子似的绑住你的脚。先滚回去,回头再收拾你!」 刘仁自知理亏,连连应是,背着药箱,逃也似的走了。 姜太医这才弯腰,搀扶着清颜的胳膊:「太——哦,娘——姑娘,可是有何不对?」 说着,手放在了清颜的脉搏上。 清颜唇色发白,眼神发花,恍惚之前,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身影。 ——南宫烨。 他身着便服,身后跟着锦衣卫指挥使沈炼。 以及男装的商仲卿,一行三四人,正朝着保定城内走去。 看样子似是微服私访。 不远处的季云和二丫正一前一后走过来。 见到清颜似乎不舒服。 二丫赶忙小跑过来,到清颜身前站定,她小脸煞白,仰头担忧问道:「婶子,你没事吧……」 清颜手捂着肚子,扯了个虚弱的笑安慰她:「我没事。」 已经走出很远的南宫烨不知为何,突然停住了脚步。 「陛下——」沈炼疑惑,「可是有何吩咐?」
第239页 南宫烨转身四处看了一眼。 就看到姜太医一行人,还有神医云机子。 昨日,他已经特意赏赐了云机子。 此时他想要微服查看保定城内的情况,正事要紧。 因此,顾不得寒暄,脚步仍是朝着保定城方向离去。 而他这头刚转身,季云也是一偏头,一个错身。 清颜的苍白的脸就漏了出来。 再一次的完美错过。 姜太医担忧说道:「气血两虚,充任不足。」 季云上前搀扶她,皱眉问清颜:「还能坚持到帐篷么?」 清颜感觉自己已经有些站不住了,用尽最后力气。 一把用力死死抓着季云的胳膊:「救活他。咱们两清!」 季云低头看着清颜扯皱了他衣服,皱了皱眉:「你拽疼我了。」 清颜当然没回答他。 她只觉眼前发黑,向前仰倒,便没了意识。 季云嘆气道:「知道了。」说完,便一把接住了清颜,打横将她抱起。 他的腿还没好利索,走路仍是一瘸一拐的,好在清颜虽是双身子,倒是不重。 可他身后的姜太医被他的一番动作唬了一跳。 心脏差点没吓出来,他先是赶忙回头,望向陛下离开的方向。 见一行人彻底没了影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扭过头来,忙哆嗦着伸手示意:「放、放、放下……」 季云又不是刘仁,闻言不但没把太后给扔喽,甚至还回头作势要递给他。 「要不你来——」 姜太医吓得赶紧缩回手,个天杀的,别说他有没有那个力气能抱动。 便是他有,也断然不能僭越。 这特么是太后,陛下的心尖宠。 他若是冒犯了,被圣上知道了,那是太岁头上洒洒水,来年就得刘仁去他坟头给他松松土了。 他还没活腻歪。 「她不是你能沾染的!」姜太医恨不能明说太后的身份。 可他不能挑明。 陛下如论寻回寻不回太后,跟他无关。 他不想扯入到是非里,万一将来陛下知道自己早就认出来太后…… 知情不报,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季云头都没回,他身上有好闻的草药香:「我不过是救她一命,怎么算是沾染?」 「若所有我救治的人,都要以身相许,我许得过来?」他边走边不以为意地说道。 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姑娘,怎会让他动心。 他再不济,也不至于为了一个逃妾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姜太医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苦口婆心地劝:「师兄,您还年轻,你别看我现在是个糟老头子,可我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 他意有所指地说:「年轻人,话不可说尽,事不可做绝。话越是说得满,小心老天——」 回应他的,是季云的一声冷哼。 姜太医被门口的捲帘打了脸,也不再劝,愤然转身。 抬头望天,小声嘟囔道:「老天爷呦,老夫可是劝过了,劝不住。」 说着,缕缕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头季云给清颜灌了药,清颜很快就醒了。 睁眼看到的是季云皱眉的样子,问她道:「你心繫于我?」 「……」 此时清颜躺在床上仰着头,季云一脸纠结神情,站在她床头居高临下俯视他。 就算是天神下凡,遇到一些死亡视角,那人都禁不住看。 更何况季云本身长相又不是天神,此时他那一张脸…… 双下巴。 像蛤蟆。 清颜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 这是做梦吧,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呢? 季云虽说是医术高,本领强,可模样不说对比南宫烨,便是傅怀安…… 「这是什么接头黑话么?」清颜疑惑问道。 季云一怔,随即眉头上挑:「什么接头黑话?」 「比如说……」清颜想了想,想到之前自己看过的话本子里面的黑话。 「下场子!拉地硬些!」清颜握拳说道。 季云:「……」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静默了下。 季云率先开口:「你是……便秘?」 清颜:「……」 见清颜无语的神情,季云知道应该是想茬儿了。 于是问道:「下场子,什么意思?」 清颜摸了摸下巴:「跟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一样,黑话,撤退的意思。」 季云心道,一个逃妾,看起来出身不怎么样,什么三教九流的黑话都会。 他缓缓点了点头,学医之人,都有一颗极为强烈的好奇心。 他也不例外,于是他又好奇问:「拉地硬些呢?」 「跑得快点。」 季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里再次肯定自己不可能喜欢上她,讥诮道:「你这知识,学得倒是杂。」 「还好还好。」清颜谦虚应道。 既然不是为了接头用,那么为何问自己心繫于他? 清颜问道:「那你刚才的意思,不是接头,那是——」 季云垂下了眼帘,声音冷淡了下来:「纯属字面上意思。」 「哦。」清颜如释重负,很肯定地摇头:「不心系!」 第179章 一肚双胎 季云此时走到了桌子旁,转身端碗的手,顿了下。
第240页 按道理说,听到这个预想之中的答案,他应该是松了一口气。 从心底散发喜悦才是。 可为何心里反而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估计是被自己瞧不上的人嫌弃,心里不甘心吧。 季云懒得再想,端起桌上的两碗药,回到清颜面前。指着两碗药说。 「这一碗,是落胎药。」 「这一碗,是保胎药。」 「你选一个吧。」 清颜伸手指向保胎药。 「确定?」季云说道:「先前你可不是这么选的。」 清颜伸手入怀,将之前季云给她写的堕胎方子递了过去。 季云伸手接过,随手一撕:「如此。那我懂了。」 说着,将落胎药移开。 清颜拿起药碗再三确认:「是保胎的,没错吧?」 她刚要仰头一饮而尽,停住问季云:「季云——」 季云嗯了一声看过来。 清颜开玩笑道:「你不会因为我刚刚那个答案,鸩杀我吧?」 求爱不成什么的,话本子她也没少看。 季云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他作势上前:「喝不喝?不喝你给我拿来——」 清颜笑了下。 没等他过来,已经仰头一饮而尽了。 经过清颜这么一个打岔,季云随即跟着也笑了。 既然都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两个相处更简单纯粹了。 季云接过空碗,一时没走,用手摸索了下碗底。 清颜见状,知他是有话说,「说吧。」 「你这是这段日子操劳,动了胎气。」 「所谓动了胎气,坐胎不稳,盖因肾气亏损,气血两亏。」季云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道。 「你先前受了寒气,素体虚弱。又因饮食劳倦伤脾,气血化源不足……况且,你又是双胎!」 纳尼? 清颜吃惊得双眼睁大,满脸不可置信。 对上清颜吃惊的目光,季云点头:「没错,你怀的是双胎。至于是双女双男还是龙凤,月份尚浅,还断不出来。」 清颜摸着自己尚算平滑的肚子。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还好她没狠心。 一时间又有些后怕。 季云随即又问道:「你如今身子虚弱……」他试探性问道:「……是否考虑减胎?」 「减胎?」清颜知道现代的话,若是怀胎太多的话,在肚子里营养争夺的厉害,可能会有多胞胎减胎。 古代生产之时,双胎若是胎位不正,顺产的话,的确很危险。 清颜好奇道:「你如何减胎?」 季云的医术已经出神入化到如此的地步了么? 谈到医学这个方面,季云就不困了。 他说道:「你如今坐胎不稳,可流一个,保一个。」 清颜摇头,「神医,我相信你的医术,只是如何确定流一个,另外一个不会受牵连也跟着落胎呢。」 季云嘆息道:「要不你以为我为何会问你,因我也没十全把握。先前你寒气如体,我虽然保了你一时,可在我用药之前,你腹中的胎儿跟着母体受了寒气……」 「坐胎不稳,有落胎的风险。坐胎不稳倒是也好办,难的是若我将胎坐稳,到时候你生产之时,又是兇险万分……」 清颜听得他话外音,疑惑问道:「听你的意思是难办,不是做不到。也就是说,若让你两个都保住,你也是可以保住的,只是生产之时,你没有十全的把握,对否?」 季云点头:「对!双胎胎位正的极少,单胎难产都会一尸两命……」 清颜释然一笑:「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 季云嘆了口气,见她又是没正经,调侃道:「走一步,算一步……话说得倒是容易,车到山前必有路,路是山路,到时候你——」 「神医,前阵子我见你治梁大妈,她病得双眼都看不见了,浑身都是冻疮,可你也没放弃,还是给她救活了过来……」 听她如此说,季云神色不由得有些傲娇:「为医者,怎能轻易放弃病患,哪怕她病入膏肓。」 清颜点头:「受教。」 「但是我也在想,那么为人母,又怎么能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子呢?」 清颜语气坚决:「若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承受落胎之苦?」 世上女子皆苦,若是所遇良人,幸福美满,谁会愿意放弃自己的孩子。 或受世俗不容,或身体不许。 不到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清颜还是想争取一下。 季云白了清颜一眼,讥讽道:「你管我要打胎方子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女人真是善变。 清颜立即说道:「所以我知错认错,立刻改过!」 季云:「……」 季云似被清颜说动,「罢了,如今商谈这些,为时尚早,你还有时日考虑。」 他转身往外走,被清颜喊住:「神医,你说胎位不正,是因为都是顺产。」 「若是用刀剖腹产呢?就是用刀把肚子划开,把胎儿取出来,再把肚子缝上……」 清颜是穿越人,她小时候问妈妈,她是哪里来的。 跟别的小朋友说妈妈是垃圾桶里捡来的不同。 清颜妈妈很是温柔的牵过她的手,摸着她肚子下的横纹,浅浅淡淡看不太清楚。
第241页 清颜妈妈跟她说,是从妈妈的肚子里取出来的。 所以清颜从小就知道剖宫产。 而且她穿越过来看了很多话本子,里面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有。 甚至有孕妇去世,都要下葬了,被人从棺材里救出来。 割开肚皮,将婴儿取出。 故称作鬼生子…… 清颜一激动,便将这些话本子上的东西跟季云讲述。 以清颜对他的了解,他应该对剖腹产极有兴趣,听到这些应该能受到些启发吧? 哪曾想,她说得绘声绘色,嘴都要说干了。 季云先是站着听,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拄着下巴听。 他倒是没不耐烦地打断清颜,或若有所思,或点点头道,继续。 神情却半分没激动。 反而打了个哈欠。 清颜停下来了,「季云,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怎么不上道呢? 季云脸上平淡无波:「明白,你先是跟我讲了鬼生子,又是切腹生子,说来说去,就是可以用刀加以辅助,取出胎儿……」 绝! 一句话就概括了。 清颜:「没错,所以不管胎位正不正,到我足月生产之时,你可以将我肚子划开,将两个孩子取出来……」 季云兴致缺缺,懒洋洋点头:「有道理。」 「然后,你就死了!」 清颜:「……」 第180章 龙脉传说 清颜被季云一句话给怼得哭笑不得。 刚想反唇相讥。「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 季云立刻改口:「听上去似乎可行。」 清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季云反问道:「可实际呢?刨开肚子,你不会疼?能忍住?刨开多大?婴儿拿出来之后,如何缝合?如何止血?若是血流不止呢……」 「止疼的话,若是有麻药,就可行。至于多大……」 清颜用手比量虎口的大小,随即想到,现代是有各种工具辅助的,比如产钳。 古代消毒止血,感染的风险很大。 「容我再想想。」清颜郑重道:「你放心,我不会拿我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不是疯子!」 「我信。」季云起身,「但我也信天底之下,不惜为孩子捨命的母亲的疯狂。」 季云回身看着清颜的眼睛,正色道,「我从不轻视,也绝不低估一个母亲对子女的爱。」 「只是……」他停顿道:「我也不能枉顾你的性命。容我想想,还来得及。」 见他如此郑重,清颜也郑重点头:「好。」 季云转身随手拿起「堕胎药」仰头喝了。 清颜登时目瞪口呆:「季云——」 「别浪费药材。」季云笑着擦了擦嘴,拿着两个空碗离开了。 清颜释然一笑,估计他从头到尾也没熬什么打胎药。 她低头摸着肚子,困意上来,躺下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 冬日虽冷,保定城街头还是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了。 有卖冰糖葫芦的,有卖年货的…… 虽然热闹程度与瘟疫之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可百姓脸上带着安宁平静的神情,不再是先前的绝望麻木。 南宫烨一行人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最热闹的一条街。 沈炼走在他左侧,在前面开路。 不远处正好有一妙龄女子,身着披风的女子在他们眼前经过。 南宫烨淡淡吩咐:「沈炼。」 沈炼虽大病初癒,只除了脸色苍白,行动很是迅捷。 「臣在。」他欠身听命。 南宫烨微抬下巴,「追上去,看看。」 「遵旨。」沈炼并不问缘由。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追了上去,伸手拍在了女子的肩膀上。 女子疑惑回头。 不远处的南宫烨漫不经心地扫过来了一眼,随即耷拉下眼皮,移开了视线。 转而把玩起边上的摆摊的拨浪鼓。 而这头女子冷不丁被人拍了肩膀,转头怒目瞪向沈炼:「登徒子!」 她刚骂完,一个大嗓门喊道:「娘子,出啥事了?哪个挨千刀的,欺负你了……」 来人虎背熊腰,浓眉大眼。 手上还拿着把剔骨刀,看样子是个屠夫。 原本气愤的女子,转头望向自家相公,语气瞬间柔和:「无事,相公不用担心。」 这头女子息事宁人,屠夫却不依不饶,磨刀霍霍要上前,被女子给拉住。 沈炼身着便装,从胸口里摸出一块令牌。 一般百姓,飞鱼服,绣春刀,便对他们望而却步了。 如今沈炼未着官服,令牌却是带着的,他冷冷道:「北镇抚司——」 话没等说完,一口唾沫就飞上他脸。 「我管你东镇西镇南镇还是北镇,惹我娘子就是不行——」说着便要砍过来。 沈炼已是怒极,若是以往,他定然是一脚将之踹向远处。 可如今—— 身后站着陛下。 他本不欲张扬,可这两口子明显不知道,何为见好就收。 沈炼心头烦躁,刚要抽刀,角落里忽然出现一个道士,拉住了屠夫。 「道长!」屠夫粗声粗气「为何拉我。」 此道长正是云霁,他望了一眼屠夫那如花似玉的娘子,对屠夫说道:「忘了我先前如何嘱咐你的了?」
第242页 屠夫梗着脖子:「没忘,我记着呢,瞧我给你背一个,勿……勿出门,勿,与人口…舌之争,勿什么来着……」 他说着,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看了一眼沈炼,又看了一眼云霁。 「道长……」屠夫犹豫着问道:「你们该不会是一伙的吧。」看上他如花似玉的娘子了吧。 「谁跟他是一伙的。」 「谁跟他是一伙的。」云霁和沈炼几乎同时出声。 沈炼回头看了下不远处的陛下,不愿意在这浪费时间:「快让开,否则,休怪本座不客气!」 「你调戏了我娘子——」屠夫仍提着刀上前。 云霁脸色也沉了下来:「如此,你是不信本道士的占卜之术了。不想要儿子了?」 屠夫妻子连忙拽住屠夫:「相公,算了,不要跟他计较了,家去吧。」 见自己妻子开了口,屠夫用眼神死死地瞪了一眼沈炼,这才扭头领着妻子转身离开了。 屠夫夫妇离开之后,道士似乎无意跟沈炼说话,反而是扫了不远处男装打扮的商仲卿一眼。 转身上了边上的运来客栈。 这头南宫烨随意地问了摆摊老伯生意怎么办,身体可恢復了。 闲聊了几句之后,也看到了运来客栈。 一行人就上了二楼。 运来客栈在保定很是出名。 一楼此时虽没坐满,大堂上一个说书人,说得眉飞色舞。 二楼挑空可以听到看到一楼的盛况。 若是嫌弃嘈杂,也可关上房门,将噪音隔绝开来。 南宫烨等人在二楼落座,点了几个菜。 等菜的功夫,南宫烨便示意把门开了。 大堂的说书声,便传了进来:「保定城,向来是福城,你们想想,我们这西边有河海。河海有龙王,保佑我们风调雨顺,诸位想想看,咱们这的气候是不是一直不错……」 一楼宾客连连点头。 南宫烨嗤笑了下,虽不喜欢什么都往鬼神上靠,今日他是来体察民情,闻言也只是微微皱眉,细细听着。 说书人又道:「我们保定城外,多年前最着名的一件事,便是『坠龙城』」 周围宾客被吊起了兴趣。 说书人道:「听说前朝的『飞龙将军』了么,据说,他能唿风唤雨、撒豆成兵,上能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这天下安定,山川走向,便是有龙脉……」 听到飞龙将军撒豆成兵,上天揽月,南宫烨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手指轻轻地敲着杯沿。 心道,故弄玄虚。 待听到龙脉之时,他的手指顿了顿,坐直了身子。 第181章 斩杀龙脉 一楼大堂的食客,边吃边听说书人白话。 有人发出不屑的嘲笑声:「我看你啊,就是胡说八道,还龙脉呢……」 「是真的。」说书人捋了捋鬍鬚:「不信是不?要不咱们打个赌?」 「赌啥,你说吧。」 说书人笑了笑:「若是待会老夫将这个故事讲完,你信了,请老夫一壶花雕,二两花生米。」 「说说说——我还不信邪了。」 说书人继续道:「保定城外五十里,有座坠龙岗。这个大家都听说过吧。」 「我没听过……」 「哎,你不是保定城人,我听过,在保定城的西边,还有个伏龙亭……」 「我倒是听过……」 「那个山头还挺特别的,山头都是红的,好似血染成的……」 众食客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很热闹。 说书人微微一笑,拍起惊堂木。 「今日,我便来给大伙讲讲『飞龙将军斩飞龙,飞龙盘天坠保定』的故事……」 「这话说来话长,话说前朝啊,天下大势已定,元帝做梦却总是能梦到一男子,说自己是真龙天子……」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梦的次数多了,元帝坐不住了。」 「大家都知道,只有圣上才敢称自己为真龙天子,就比如说,前几日亲自来保定的陛下……」 众人一听当今圣上,心悦诚服,齐齐点头。 先前还有传言,说当今陛下上位不正…… 可百姓们过日子,管你天家皇帝,父父子子兄兄弟弟,相互之间谁杀谁。 反正杀不到自己头上便是。 他们日子过得下去,活得下去才是真格的。 可经过前阵子的瘟疫,当今圣上居然驾临了保定城…… 圣明啊,百姓们感恩戴德的,打心眼儿里便认可了他。 这就是他们的好皇上。 南宫烨也不知自己居然在百姓中如此有声望…… 听到下面发自肺腑的歌功颂德之声。 他饶是正襟危坐,脸颊也隐约有些发热。 他清了清嗓子,垂了眼帘。 默默地品了一口茶。 真别说,这民间的茶也挺好喝,他耳朵尖都烧红了。 若不是出来纯属他临时起意,他都得考虑是不是提前安排好的了。 「话再说回来,有道是卧榻之侧其容他人安睡,元帝心想,我才安定了天下,你是真龙天子,那我是什么?蛤蟆嘛……」 底下哄堂大笑起来。 说书人继续道:「于是,在一在二不在三,第三次做了这个梦,元帝便叫来了飞龙将军,云飞扬。这云飞扬当上将军之前,据说是道士出身……」
第243页 「这道士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点穴踩穴,都非常懂。之前还有传说,说飞龙将军会用『阴兵』……」 底下有人打岔问道:「什么是阴兵?」 说书人再次捋了捋鬍子:「当时元帝与汉王争天下,汉王起兵早,又吞併了衮洲并州,元帝的兵马与汉王相比,相差悬殊,让元帝去打汉王,那是鸡蛋撞石头,乌龟爬在门槛上——进退都要跌一跤……」 南宫烨端坐上方,此时门打开,菜陆陆续续上好,底下闹堂笑声有些吵闹。 商仲卿起身刚要关门,被南宫烨阻止:「开着吧,听听也无妨。」 说书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元帝本想避开锋芒,谁知汉王已经围了上来,迫不得已,元帝派出了飞龙将军,据说飞龙将军布旗施法,管阎王爷借了三万阴兵,打退了汉王……」 底下的食客质疑道:「你这不扯犊子呢么,飞龙将军说借阎王爷就借?那阎王殿他们家开的啊……」 「别急嘛……」说书人笑眯眯:「你急什么呀,老夫一点点给你讲啊,因为飞龙将军以少胜多,五千对五万。这正常人怎么打嘛,两军对阵,五万人就是踩也把这五千人给踩死喽……」 「可奇怪的是,对战当天,阴风大作北风唿啸,那是飞沙走石……汉王军队的士兵一个个地跟喝迷煳了似的,原地转向,而最让人奇怪的是,最后胜了,飞龙将军旗下的士兵也记不得如何胜的。」 「你说如何败得稀里煳涂,胜的也稀里煳涂?难道是做梦打架去了……」 底下人有一瞬间的安静,又闹堂笑了起来。 说书人这才说道正是:「再说飞龙将军领了元帝的命令,寻找梦中的真龙天子,他掐指一算,保定附近出了龙脉……」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于是,飞龙将军就禀告了元帝,元帝便下令,命其斩断龙脉。」 「可刚刚老夫也说过,龙脉依託的是山峦起伏,天地之气,又不是寻常百姓的穴位,说点就点。」 「飞龙将军带人来到保定,观察了保定的山脉,你不是有山嘛,那我开垦土地,山不是山便没了气……」 「那一年飞龙将军不过三十而立,尚未成家。有一天,开垦土地时,天上忽然下起了雨,他躲雨便遇到了一位姑娘……」 底下人隐约猜出来又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嘘了下。 说书人点点头:「对了,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此女子相貌美丽,英气逼人,最奇特的是,她所到之处,周围的地都是干的,雨再大也下不到她身上……」 大堂里再次安安静静。 「只可惜,飞龙将军当时并没注意,两人有了肌肤之亲……」 众人听得沉浸进去,甚至连手中的筷子都忘了下。 只有角落的一人,慢慢地吃着,脸色苍白。 此人也是道士打扮,不是云霁又是谁。 「后来呢?」一人忍不住问道。 「后来……缠绵一夜,飞龙将军自是有正事要做,他继续截断龙脉。」 「忽然有一天,天上下起了惊天暴雨,绵延不断,天上电闪雷鸣,然后在保定城外坠下来一条龙……」 「看见者说它与画上的龙模样一致,有四爪和鳞片,嘴上两个长须,大眼睛凸出,身长大约十来丈……」 「人们用苇席给它搭凉棚、挑水浇,寺庙僧侣每天为它作法超度,数日后,又是一场暴雨后,它消失了。」 「后来飞龙将军做了个梦,梦里正是那个美丽的女子,她在梦里问他可否停手不要斩杀龙脉,飞龙将军身负皇命,断然拒绝……」 「女子哭道,她已经怀有飞龙将军的血脉,圣命难为她理解,希望停工三日。」 「飞龙将军在梦里答应了。三日之后,才继续动工……」 「再次动工之时,天上电闪雷鸣,又是一场暴雨,有人在保定郊外发现再次坠了龙。听声音似牛叫……」 「只是狂风暴雨之中,又是雷电又是闪,百姓们都没前去。」 「等天晴了,百姓们才在郊外发现龙的骸骨……」 大堂安静了下来。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第182章 真龙天子 「后来便有了保定城外的坠龙岗,因为龙脉被抽尽,山峦间的仙骨被废,山间好似龙血泼洒……」 「所以有段山都是红的。」 大堂里众人唏嘘,说书人又道:「而因为飞龙将军斩杀了龙脉,所以元帝再没做真龙天子的梦,元帝便让飞龙将军斩杀天下的龙脉……」 「飞龙将军不负众望,的确为了保前朝江山,斩杀了数个龙脉,可保定这也是怪,寻常来说,一地若是出了龙脉被断绝后,绝对不会再出第二个……」 「可保定城居然又隐约有了龙气……」 在楼上安静听的南宫烨扯了扯嘴角,悠闲地下筷,他们祖上的确是从保定发兵起家,灭了前朝。 所以冥冥之中,也算是应了这些玄学之事。 楼下的说书人说书已然到了尾声,他继续道:「飞龙将军再次回到保定,本想赶尽杀绝,偏巧在此时,老家来人,说他有了后……」 「飞龙将军本已再次截杀到一半,终是嘆了口气,道,事不可做绝。所以为了自己后人,终于是心软放了一马。以至于保定的龙脉,存下了半份……」
第244页 食客们听得意犹未尽,又联想到本朝开朝就是保定起家,所以龙脉之事,还真可能恰有其事…… 几个人嘟囔着,二楼南宫烨也吃好了。 听了一场热闹,他擦了擦嘴,站起身,缓缓下楼。 「沈炼——」他静静开口:「两件事,第一,今日客栈龙脉之事,给朕查查幕后之人……」 沈炼行礼应是。 「第二,保定城秘密给朕寻一人,一个女子,样貌么……跟刚才那个女子身型有些相像,这件事不急,给朕安稳了办。」 沈炼再次应是。 南宫烨吩咐完,慢慢下楼,刚下完最后一层楼梯台阶。 一眼就看到角落里,自斟自饮的道士打扮的云霁。 云霁恰好也望了过来,两个人视线在空中对视。 云霁举起手中的酒盏,对他做了一个遥敬的动作。 南宫烨所对楼梯正好是大门的位置,本打算直接出门,见到他这个动作反而引起了他兴致。 他脚步一顿,朝着云霁方向走来。 南宫烨器宇轩昂,礼貌问道:「不知道长是否介意?」 「坐。」云霁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个人对面而坐。 南宫烨率先道:「说来也是巧,本来只是随意走走,居然能在此听到如此跌宕起伏的故事,居然也能见到道长,实在是巧……」巧得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话虽说得平静,视线一直落在着云霁的脸上,观察着他的表情。 古往今来,能为帝者,疑心甚重。 南宫烨也不例外。 他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总是会联想背后之人是谁,所图为何。 往往很多事情,看起来巧,背后都有一双隐藏的推手,在暗中推波助澜。 他话说的越是平静,眼里的杀意越重。 云霁仿佛一个回答不好,或者露出丝毫的怯意,今日项上人头定然不保。 可面对他气势逼人的视线,面前的道长却一脸无惧。 只见云霁淡淡一笑,再次斟满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南宫烨问话,向来没有人不答。 陛下问询,不回话视为大不敬。 身后的商仲卿忍不住上前一步,皱眉道,「餵——」 云霁眼睛登时一亮:「商将军。有何吩咐?」 南宫烨不明所以,怎么这道长似与商将军认识? 商仲卿凑到南宫烨身后,低声道:「陛下,此道士名为云机子,先前臣在京城与他有一面之缘……」 对过的云机子补了句:「我本想与商将军结交,但是她没理我……」 南宫烨略感意外,微微颔首,「知道了。」 他自不信商仲卿会安排道士在此故弄玄虚。 南宫烨看了一眼云机子,笑道:「相逢自是有缘,不知道长可为我算上一卦?」 云霁放下酒杯,看着南宫烨,从袖子里抽出一只竹筒,递了过来。 南宫烨伸手接过,随手晃了晃,放下。 云霁拿起,随手打开,几枚铜钱散落在桌面上。 居然呈现的七星阵。 道教称北斗七星为七元解厄星君,居北斗七宫。即:天枢宫贪狼、天璇宫巨门、天玑宫禄存、天权宫文曲、玉衡宫廉贞、开阳宫武曲、摇光宫破军。 云霁苦笑了下:「贵人你看这个阵,像是什么?」 南宫烨扫了眼,心里再次道巧。 「像是个勺子。」 云霁点头:「俗语说『脚踏一星,能掌千兵』『脚踏七星,掌管天下兵』。还要这七颗痣是按照「北斗星」状排列,才是紫微帝君下凡……」 南宫烨瞭然一笑:「可我脚下,并没有痣。更没有七颗痣。」 他坐拥天下,龙椅坐定,从不靠这些故弄玄虚。 云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南宫烨气势不怒自威,身上真龙天子气息迸薄而出。 王者之气,霸气溢出。 即使他未开天眼,也能感受到帝王之气的威压强势。 「陛下的紫薇之气,岂是俗物脚下痣能相配的。」 所谓真龙天子的脚踩七星,若是都脚底下有七个痣, 那古代皇帝只要把民间脚下有痣的人都砍一遍就是了。 起了天花的老伯,浑身上下都是痣的人,岂不是玉皇大帝降临? 云霁没再纠结给南宫烨讲解帝王之气。 而是低头再次看向七星阵,手指在两处摸索了下。 薄唇微启,扔出一个巨型天雷:「本道长虽才疏学浅,但是观陛下的卦象,你看——」 说着,他指向勺子的方位。 「紫微星下,又是紫薇。陛下恐有龙嗣降临——」 原本觉得故弄玄虚,无聊透顶打算起身的南宫烨。 屁股都抬起了一半,闻言心中犹如擂鼓重锤一下,眉头就是一跳。 他抬起的身子,再次乖乖坐下:「哦?」 「道长详细说说……」 脸上难得露出虚怀若谷的神情,他微微一笑,眼里原本的杀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伸手招唿小二。 小二乖乖过来,南宫烨吩咐道:「把你这最好的酒,上上一壶,今日我与道长,不醉不归……」 他身后的商仲卿忍不住看向沈炼,不明白为何陛下的态度。 转变得如此厉害。
第245页 第183章 没好下场 南宫烨态度的明显转变,不但商仲卿发觉了。 云霁也发现了。 因为南宫烨再次主动问道:「道长,再给朕测算一卦吧……」 既然他表明了身份,云霁犹豫着,还是点点头。 他先指着刚才南宫烨甩出的铜钱道:「紫气东聚,牛斗沖天狼,斗柄东指……」 南宫烨本想说,说人话。 云霁恍然大悟说道:「看我,背习惯了。」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两枚铜钱。 「卦面上含义,一男一女,阴阳两极。子女双全是为好。只是——」 「此时,天狼星暗淡,恐胎气不正,或有变数。」 南宫烨认真听着,神情很是专注,洁白的手指下意识敲了敲桌沿。 低声喃喃:「子女双全……」他嘴角微微上翘, 云霁将桌子上的铜钱随手一揽,再次装入了竹筒里,递给了南宫烨。 南宫烨双手接过,闭上眼睛,脑海里居然全是霍清颜的面孔。 他摇了摇竹筒,亲自打开,再次摆开了铜钱。 「陛下此卦问的是姻缘。」云霁一语道破。 南宫烨也不掩饰:「正是。」 「所谓的神棍,其实就是三分靠蒙,七分靠骗,我也是才疏学浅,随意说说,你就随意听听,莫要当真。」 听他如此说,南宫烨反而放下了心。 「道长怎知朕问的是姻缘?」 「你身上王者之势尽显,大局已定,你胸有成竹,事业上已可大展宏图,无所求。」 「天下人也皆知你膝下暂时无子。从卦象上看,你子女缘分浅薄,可方才你紫微星下又出紫薇,显然后继已有人……」 「你坐下时,并不信我,眼有杀意,可当我说出紫薇降世,你又信了。」 「后宫美女如云,能让你心甘情愿坐在这里,听我胡诌,那么所怀龙嗣之人,定是陛下珍爱……」 南宫烨闻言,手指敲了敲桌子,无奈一笑,亲自给云霁倒酒。 自己也满了一杯,他端起酒杯:「道长心细如髮,朕敬你一杯……」 云霁与他碰杯,随即一饮而尽。 「你看,其实都是我瞎猜,所以你也不必当真。现在我说下你此卦——」 「有美人兮在云端,襄王有心,神女却是无梦。若是我没猜错,此女子虽然陛下珍之重之,可眼下却并不在陛下身边……」 南宫烨举杯的手顿了顿,他垂下眼帘,咽下喉头的苦涩。 手指不断地摸索着杯身,苦笑道:「道长所言,句句属实。」 「从此卦上看,此女虽在宫中,却并不是陛下后妃,有悖纲常……」 云霁说得平静,南宫烨身后的商仲卿却是唬了一跳,她心砰砰地跳着。 忍不住抬头看向陛下的背影。 却听面前之人淡淡说道:「没错。」 「从卦象上看,三个字。」 南宫烨侧目看过来,云霁嘆了口气:「难难难……」 「道长可知此女子现在何处?」 云霁低头看了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道长觉得此卦如何破解?」 云霁忽然说道:「陛下,若是破解,也可。」他偷偷望了眼陛下身后的商仲卿。 咳了下,清了清嗓子。 「陛下若是肯将商将军赐婚给在下,在下定肝脑涂地——」 突如其来的转折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南宫烨瞬间拉下了脸:「胡闹!」 当他是什么人了?拿臣子的终身幸福为自己铺路?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云霁看商仲卿原本望向陛下的眼神,心中吃醋。 见她如今看自己的眼神,满是愤怒,似要杀人。 他心里头舒服了许多。 愤怒也好,起码也是把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此卦像上来看,此女子是凤命,命格极为贵重,却又多灾多难,周有虎狼环伺。若是一个不好,便是性命攸关。」 南宫烨抬眼看着云霁,冷声道:「继续。」 「而从卦象上看,此女极有主意,却是另闢蹊径突出重围,虽然过程坎坷,好在有惊无险……」 南宫烨手不由地握拳,深深地看了一眼云霁。 明知故问道:「道长也说,此女此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若强行撸来呢?」 云霁点头:「可陛下也知,万事不可强求,鸿鹄是鸿鹄,燕雀是燕雀。强把凤命拘为笼中鸟,下场……也是不好。」 「若朕非要强求呢?」 「鸡飞蛋打,一拍两散!」 南宫烨直起身子,脸色阴沉了下来,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云霁却是不怕:「你看,卦象如此。」 「机缘不到,有缘也是无份,此为一难。男女感情之间,犹如茶壶配茶碗,有人是一壶可配多碗,还相安无事,可此女却是茶盖,只可一对一,中间若是隔着别人,也还是难……」 「不是此女取别人性命,便是遭人嫉恨暗害其命……」 「而其中龙凤,也还需民间歷练,方可归位,此为三难……」 南宫烨死死地盯着云霁,问道:「若是团聚,需要几载?」 「从卦象上看,少则三五载,多则十数载……」 南宫烨再也忍不住,起身道:「朕便不信,这所谓天机,是朕说了算,还是天说了算。」
第246页 见他冷了脸,云霁也不憷。 反而问道:「陛下刚刚也听了前朝的所谓说书。如今陛下可信飞龙将军与龙女的故事?」 南宫烨嗤笑一声:「旁门左道,不足深信。」 云霁却是苦笑出声:「我本也不信,可我云家,世世代代,男活不过三十,女活不过十八。皆是短折而死,我也不得不信。」 南宫烨侧目,云霁怅然嘆道:「这世上,男子如山,女子若水。女子看似柔弱,却能水滴石穿。」 「刚刚的飞龙将军的故事,其中的龙女深知自己龙族不保,自己捨身下凡,委身飞龙将军,为其诞下血脉……却又不告诉飞龙将军自己的身份,等到飞龙将军知道时,业已殒命。」 「陛下是真的不信,还是不愿意信呢?」云霁笑了笑,先南宫烨一步起身。 「言尽于此,陛下珍重。」说完,随手将铜钱一收,起身往外走。 没有陛下的吩咐,他想走自然没那般容易,商仲卿起身挡在他面前。 云霁看着商仲卿,「你我有宿世的姻缘,我没骗你……」 商仲卿偷偷看了陛下一眼,白了云霁一眼。 「若你真与商卿有夙世姻缘,你们二人若是有朝一日两情相悦,朕可替你二人赐婚。」南宫烨饮尽杯中酒。挥了挥手。 商仲卿让了一步,云霁扯了个鬼脸,熘之大吉。 南宫烨静坐片刻,起身要走,小二过来:「客官,刚刚的客官还没付钱……」 南宫烨笑了下,示意商仲卿给钱。 几人出了客栈,南宫烨情绪低落,虽告诫自己,术士方言,切莫不信,切忌全信。 到底还是狐疑。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眼前一女子从他面前经过,他下意识地抬眼。 心道巧。正是刚才让沈炼误认的屠夫夫妇。 她的身型和侧脸与霍清颜有六分的相似。 两夫妇在眼前消失,拐入了一个巷子中,不多会儿,巷子里传来尖叫声。 南宫烨原本已经转身,想到了什么,脚步顿住。 他下意识地转身,示意沈炼:「过去看看——」 沈炼很快回来:「启禀陛下,两人遭遇歹人,身中数刀,双双殒命……」 第184章 节外生枝 「遭遇歹人?」南宫烨怒极反笑,「光天化日,朗朗干坤,遭遇歹人……」 他本就因道士的先前的批命,心头不快。 云霁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强留霍清颜在身边,也只能给她带来无妄之灾。 不会有好的结局。 他原本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偏偏此时,刚才一闪而过,面孔略有几分肖像清颜的女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顷刻间毙命。 应验如此快,似乎不由他不信。 他心中窜起无名的怒火,横眉怒目,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带路!」 本也没多远的路。 脚步加快,几步就到了后巷。 方才还鲜活吵架的夫妻两人,此时无声无息地躺在后巷的血泊之中…… 死不瞑目。 他们大张着眼睛,不甘地朝天望着。 屠夫身上的刀伤,划伤居多,似乎都是为了护住妻子所致。此时还在抽搐着,显然是流血过多而亡。 而他妻子的致命伤,却刀刀致命。 都是砍在要害处。 其中最致命的一刀,甚至半砍断了脖子。 头颅歪在一边,死状可怖。 她似乎才是被追杀的主要目标。 原本和清颜几分相似的脸,像是遭了人嫉恨。 被人自眉骨到嘴角,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打了个大大的叉。 皮肉外翻,应是死后所致。 似刻意羞辱,毁去傲人的容貌…… 南宫烨定定地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心凉了半截。 语气冷若寒冰:「兇手为何人?」 「回陛下,来人动作麻利,杀完就走,毫不恋战。他们手法专业,刀刀致命。刀法很朴实,没有多余的花架子,看样子有点像军中刀法……」沈炼细细思索着回道。 南宫烨思及先前,那个道士,言之凿凿地指着两个人,劝他们不要出门,会有血光之灾…… 如今,也算应验了。 南宫烨的整个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不过是身型与脸庞与她有所相似,就惨遭毒手。 若巷子里躺下的人是霍清颜…… 虽然明知她不会那么傻,以真面目示人,被人追杀。 可他心中仍是气怒交加。 南宫烨,拳头捏得指尖咯吱咯吱响。 军中之人……背后何人指示,几乎不做他想。 心中越是气,他脸上反而恢復了平静。 「这后宫的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南宫烨垂下了眼帘,捏了捏手指,语气淡淡。 仿佛不予追究。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淡漠下令:「将二人好生安置吧。」 说完一甩披风,大步离开。 傍晚时分,保定城的城门再次设置了关卡。 几名乔装打扮成百姓模样的人,刚压下帽子。 应对关卡的盘问。 眼看着就要放行,刚迈出脚,就被人捂住嘴,卸了下巴,拽住了胳膊,拉出了队伍…… 原本乔装进保定城的执行暗杀任务的士兵,有一个算一个,如同打狗去的肉包子……
第247页 居然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而城外堆积的得瘟疫故去百姓的乱葬岗里,则多了许多身材魁梧的尸首。 与周遭饱受病痛及饥寒交迫而死的瘦骨嶙峋的尸体相比,这些膘肥体壮的大汉,显得格格不入。 而那些百姓的尸体尚有一帘卷席,这些尸体却是曝尸荒野,无人收殓。 * 「好了?」清颜问道。 「目前看,已是无碍,跑跳都无妨。但是!还要多加小心。」季云嘱咐道。 清颜乖乖点头,见他收手,急不可耐的就要下地。 这些天,她几乎是天天躺在床上,顿顿吃药,四肢都要躺退化了。 保定城现在恢復生机,陛下早已在保定城太平之时,在百姓的山唿万岁,众目睽睽之中,回了京。 商仲卿的部队,也在四处集结,不日也要拔营南下了。 城中的百姓更是依依不捨。 点灯熬油地给驻军做鞋袜,做吃食。 清颜原本打算保定开城就上路。 她本急着南下,可还是被腹中的孩子,给牵扯住了。 想到奔波对孩儿不好,且季云在保定城中,还有很多收尾的事情要处置。 是以,他们在保定耽搁了不少时日。 来保定时,外面还是冰天雪地,如今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保定的树都要抽芽了。 清颜腹中孩儿虽然满了三月,腹部却不显怀,腰身还很纤细。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等季云这头事毕,这几日带二丫往南边去。 临行前,还是得在城里採办些吃的喝的。 先前听虎子说,保定城里,似乎有人在寻单身女子的踪迹,保定城前些日子多了很多女子的尸首。 还都是面容姣好的,死状都很悽惨…… 虎子说着,看了眼躺在床上啃黄瓜,三下五除二消灭了一根的清颜,「不过颜姨你没关系,你长得很安全……」 清颜:…… 我谢谢你! 清颜这些日子没露头,不过妙龄女子又是单身…… 她起初没往自己身上猜,可一次两次,她慢慢留了心。 心中猜测,莫非是宫中的人,连贵妃的人? 还是德妃? 还是其他的妃嫔? 想不到她的命还挺值钱,人都逃出宫了,还有人想要杀她? 不过先是女子的尸首多,后来城内往外又莫名其妙多了很多壮年男子的尸体。 更多! 死状更恐怖,一来二去的,不知何时,慢慢没人寻单身女子踪迹了。 反倒是安宁伯楚明修的夫人,听说是失踪了。 安宁伯楚明修在保定城跟新上任的知府楚辞是同宗。 明明听说是在宫宴当日走失,不知为何,他却似乎也认准了夫人是在保定走失。 不时地找上府衙,跟县太爷楚辞,推杯换盏,大吐苦水。 楚辞年纪轻轻,又是新婚燕尔,被安宁伯一片痴心所感动。 因此,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起来,却是为了寻人。 保定城墙到处贴着悬赏的告示。 赏银还不少。 整个保定城的人,都在猜测伯夫人失踪,究竟是因为争风吃醋,还是被人暗害…… 黑市上,甚至还有人下了赌注,买定离手。 安宁伯甚至在保定城郊买了个庄园,势必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自己的夫人! 而清颜带着二丫和虎子,此时正一人一支糖葫芦,吃得欢。 今日是保定大集,街头有杂耍,虎子嚷嚷多时了,二丫很是嚮往。 清颜本不欲去人多的地方,可她看二丫很懂事,分明很想去,也不敢开口。 她正巧也憋了很多日子,于是涂上伪装。带二丫先去看望了虎子那里的孩子。 霍闲死后,偏院自然没了工,原本孩子的父母都领了孩子家去。 剩下很多无父无母的孤儿,南宫烨下令,朝廷票拟开了间济宁院。 虎子等人都住在这里。也算是有了庇护。 她又看望了宛桃母女。宛桃娘亲病好了许多,清颜给送了些吃食。 与她们分别后。 清颜带着二丫和非要凑热闹的虎子,三人来到了集市,清颜一手牵着二丫,一手扯着虎子的后脖颈。 活脱脱的一拖二。 在人群中本不起眼,大集中有喷火的杂耍,摊位上有各式的面具。 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青年男子,却看了过来。 清颜与之对视,对上那双探究的桃花眼,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放在心上。 三人有说有笑地与他交错而过。 狼牙鬼脸面具却一直目送着她…… 等他们走远,才缓缓拿下面具,不是安宁伯楚明修又是谁? 第185章 狭路相逢 保定城郊的院落里,此时阳光正好,一人身着明黄龙袍,阖目躺在摇椅上。 正是早该回京,却又再次返回的南宫烨! 柔和的阳光撒在他稜角分明的脸上,给他原本白皙的皮肤打了一层光晕。 恍惚之间,给人以错觉。 看似不近人情的陛下,此时显得……平易近人。 但这一切,都被他睁眼时唬人的气势打破了。 底下跪着的人,被他视线所迫。 硬着头皮汇报完毕,南宫烨懒洋洋挥手道:「朕知道了。」
第248页 来人刚要转身离开,又被南宫烨叫住。 「那个道士的踪迹可寻到?」 「启禀陛下,云机道长踪迹未定,每次臣带人前去,都扑了个空……」 南宫烨若有所思,「在商仲卿的军营里寻一寻……」 来人愣住:「陛下?」 南宫烨手指敲着椅背,脑海里都是那年轻道士的无赖模样。 无论是他大言不惭地让自己赐婚,还是一本正经对商仲卿说他们有夙世因缘。 南宫烨再次点了下椅背。 近水楼台先得月,若他是道士,倘若真心求取。 必然是要在心仪女子周围露脸…… 但这一切不方便明说。 他便强势下令:「照朕说得做。」 「臣遵旨。」 南宫烨点头,随即又问:「传说中保定城外的龙脉入口,可寻得?」 「已有眉目……」 来人犹豫问道:「陛下,为何您让属下暗查左相……可是觉得这龙脉与左相有关?」 南宫烨闭目晃着摇椅,肯定地说:「不是与左相有关,是与霍家有关……下去吧。」 来人行礼告退,与端着洗漱用品的陈桔一行人,擦身而过。 陈桔前来请示:「陛下,温泉汤池已经备好,奴才服侍您更衣……」 南宫烨起身,往温泉林子里走,在陈桔的服侍下,下了温泉,陈桔乖乖退下。 保定城郊的这座宅子,本是霍闲修建的私邸。 霍闲死后,朝廷清查他的财产,才发现他巧立名目,没少搂钱。 府中四处,珠宝遍地。 只是凭藉他的贪婪,府中的财务,好似冰山一角。 钱财往来的帐本,不翼而飞。 霍闲是霍刚举荐,又是先太子亲自钦定。 行事处处高调,显然手中握着什么要紧的物什,有所依仗。 南宫烨本没往宝藏方面想,可阴差阳错听了个飞龙将军的故事。 醍醐灌顶,思路大开。 保定城外不但有所谓的斩龙庭。 更有他祖上的皇陵! 若是先太子…… 不,先太子没这个胆色! 若是左相将先太子藏匿的宝藏,放在在皇陵之中…… 便是来了招灯下黑。 任谁也不会想到…… 任谁也不会想到……当今陛下会挖自家的皇陵。 南宫烨嘴角讽刺翘起。 若是宝藏真的藏在皇陵之中,他也丝毫不介意炸开皇陵,取之予民。 活人都顾不得,哪里又会顾得上死人。 他可以炸开皇陵,取走财物,再陷害给左相…… 亦或是推到前朝龙脉上去…… 他脑中想着事情,人已经下入了汤池之中。 此处泉眼是天然温泉,置于露天。 一冷一热,冰火两重天。 温暖的泉水包裹着他。 本想着正事的他,不知为何,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宫中汤池的冰凉的池壁。 清颜双眸盈盈如水,殷红如血的嘴唇,欲语还休。 乌髮散乱,触感细腻的肌肤。 长腿似滕蔓,极尽所能的缠绕着他。 以及荡漾的水波,撒遍地下的水渍…… 他仰头靠在凸起的石头上,周遭水温升起,引得他热血沸腾。 心底身下,倏地窜起了一把火。 他黑眸沉沉,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再是不重色慾,旷得久了,身体本能地想要开闢战场,纵横驰骋。 他是圣人,也是男人。 南宫烨唿吸急促,脑海里都是清颜的模样。 周遭是竹林清风,一阵风过,竹林响起沙沙的声音。 他此行隐蔽,没带太多侍从。 因要泡温泉,也早已吩咐清场。 而此时,他的背后忽然想起细微的脚步声! 他忽然坐起身,随手拿起岸边的石头,一个侧身,眸光一闪,看到一个黑衣人纤细的身影! 他一把扣着那人的手腕,大力一扯,将她拉入水中,手中石头稳住狠地就要朝着那人的头上砸去! 黑衣人手脚也很麻利,虽然被禁锢着手,却凌空一脚重重地朝着他的子孙根踹去—— 若挨了这一脚,不死也残! 南宫烨只好侧身避开,反身用手肘撞向来人。 来人身体轻盈,很是灵活,下意识蹲下了身子,扎入水中,避开此击。 水下再次朝着他来了个黑虎掏裆。 被他一把再次撅住双手,他微微一怔。 他一手便能抓起来人两手。 手腕纤细……似个女子。 被擒住双手的女子,似乎并不认输屈服,脚下再次往南宫烨下身踹来,却是一脚踢偏,正踢中了他的大腿。 南宫烨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 听到熟悉的声音,黑衣人似乎动作僵住了。 温泉池中雾气缭绕,本是看不清面目。 两人过了几招,都没太注意对方的脸。 见手中女子动作缓下,南宫烨本可拿起石头砸死她! 不知为何,冷硬如他,反而一个转身将来人压在岸边。 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南宫烨一手将她双手高举头顶,一手分开了她大腿,用精装的身子牢牢将来人压在身下。 他欺身而上,与来人四目相对。
第249页 原本高举的石头,不由得松了手,沉沉的石头,扑通一下,砸入了水中。 溅落水花点点,喷溅二人身上。 南宫烨原本眼神狠戾,忽然一把扯掉了来人的蒙面。 不是他肖像的清颜是谁? 他死死盯住来人,来人脸上白白黄黄,乔妆的面容在温泉的浸泡下,掉得是七零八落。 似是不相信世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岸上挣扎的清颜,杏目微张,满脸的不可置信。 南宫烨一手抬起她下巴,不由分说,朝着他朝思暮想的唇,深又狠地吻了上去…… 池中雾气蒸腾,遮挡住两人交错的身影…… 林外的一人将晕倒的二丫,放在地上。 「伯爷……」属下不明所以,不知为何要讲女子的女儿给掳来……还要不紧不慢的让女子追来…… 还要给她提前清场…… 明明那女子有一身功夫,追得他们唿哧带喘,明明长得也不好看……明明还是有娃…… 林外的安宁伯喝了一口茶,「有孩子,证明懂得床帏之事,并非什么不懂的黄毛丫头,有功夫,证明有野性,降服起来够味道……长相嘛……好看的看多看腻了,自然要找不好看的……」 安宁伯悠长地嘆了一口气,满肚子委屈,为了给陛下寻么个野味,他容易么? 坑蒙拐骗的事都做出来了。 属下也是一脸懵:「侯爷,那为何不直接掳来……反而是引来……」 安宁伯用你是个傻子吧的眼神看着属下。 「掳来……若是伤到了反是不美,况且你看皇家园林打猎,还不是都围住了,然后再美其名曰狩猎?」 这些天潢贵胄的弯弯绕绕啊。 听到竹林那侧似乎有压抑的声音传来。 竹林仿佛都跟着沙沙而起。 没等属下再次张嘴,安宁伯一个起身,落荒而逃! 万一被陛下瞧见他窥测陛下行云雨之事,他眼珠子不要了? 第186章 池中缠绵 清颜本和二丫虎子看杂耍,众人围城圈,看着里面一人表演喷火。 怕潦到头髮,清颜便牵着二丫往后退了一步。 人群中人挤人,清颜本就眼睛放在两个孩子身上。 按道理说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偏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比二丫还小的娃娃,身后也没大人跟着,在二丫面前摔倒了。 二丫挣脱了清颜的手,上前扶小娃。 两人间隔不远,清颜眼神放在二丫的身上。 谁知变故横生,人群中忽然窜出一人,捂嘴抱起二丫就跑。 清颜只来得及嘱咐虎子一句:「你自己小心。」赶忙追了上去。 这伙儿人,像是早有准备,清颜自认为轻功了得。 但他们三四个人,七拐八绕,人群又人挤人。 清颜的袖箭没办法施展,眼睁睁地看着二丫被堵住嘴塞入了马车里。 而马车在她面前快速驶出…… 清颜跟踪马车的车辙,来到了郊区的一座别院。 心中很是奇怪,这个庭院看起来很壮观,不像拐卖小孩子偏僻的院落。 这些人图什么呢? 她见日头西斜,此时正好有个身着黑衣的护院从她面前经过,当下便二话不说敲晕了他。 将他的外套扒下来,穿到自己身上。 这才蒙面往内院走,让清颜觉得奇怪的是,走这一路几乎没遇到什么人。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竹林。 她放轻了步子,戒备前行。忽然听到了水声,霍清颜下意识地转身,循声过去。 池边热气缭绕,隐隐约约能看到池中有一人,背向她而坐。 背影很是年轻,后背精壮。 清颜屏住唿吸,想要上前劫持一个作为人质。 她慢慢凑近,脚下都是竹林的落叶,一阵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眼看着只有一步之遥,她刚把手放到戒指上,刚要拉起,原本背向她而坐的人,像是后背生了眼。 忽然转身,先她一步摁住了她手,紧接着便是一扯。 清颜被硬生生拉到温泉池中。 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清颜见左手被制,对方孔武有力,拼力量自己不占优势,脑中思索飞快,凌空一脚就朝着他下身踹去—— 谁知,那人却侧身避过,一个转身,溅起水花,手肘撞来。 清颜不得不蹲下身子,潜入水中避过。 那人死死掘住她手,她挣脱了半天都没松,清颜低头看了眼水下。 伸手往那人的弱点掏去。 黑虎掏裆再次扑空。 另外一只手也被他抓住,清颜双手被制,只好再次出脚,这次踢中了那人的大腿根儿。 熟悉的闷吭声响起。 清颜微微一怔,这声音,这体格儿…… 怎么这么像南宫烨? 她恍惚了一下,腿便被来人掰开,身子凑到身前,双手缚于头顶。 炽热的唿吸喷薄在她脖颈,精壮的身子压在她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清颜心中砰砰直跳,下意识侧脸避开。 她这才侧目看到那人手中擎着的巨石,只差一步,脑袋就被人砸成烂豆花。 此时石头应声落水,喷溅了她一脸水花,而南宫烨一把扯下了她的蒙面。
第250页 南宫烨脸上也都是水,水珠顺着他眉骨,鼻樑,嘴唇,一点点滑落。 而他原本就精壮的身子,此时压在清颜身上,血脉贲张。 清颜一时有些懵。 不可置信地盯着南宫烨,真是做贼的遇见截路的———巧到家了 脑海有些短路,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落入了圈套,主动送上门。 她张嘴刚要说话,南宫烨却不给她机会。 狠狠地吻了上来。 他手下不停,清颜被他炽热的吻,夺走了所有的唿吸,她浑身颤慄着,手无意识地摸在他精壮的后背上。 南宫烨宽肩窄腰,身上虽白皙,却都是腱子肉。 清颜身上尚有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而他却是赤膊着背。 他犹不相信地看着清颜,手指轻轻将清颜脸上斑驳的粉擦去。 再一次吻了下来…… 清颜浑身都在发颤,他如今的技术娴熟,三下五除二就将碍事的衣服除去,实在解不开的,他便用力一扯。 布料应声碎裂。 清颜被他温热的手,随身漫走,点燃了浑身的火与欲,不知道是温泉水太热。 还是空气太凉。 她只觉得忽冷忽热,整个神智都被烧迷煳了。 她嘴唇被他吮吸得有些肿,他这次放柔了力道,闭上眼,虔诚地亲吻着她的嘴角。 清颜怔忪地看向他。 若是他发狠强迫,清颜犹有力气抵抗,可如今他眉眼俱是温柔,清颜的心都跟着颤抖。 手被他拉起亲吻着,清颜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精壮的腰间。 南宫烨气息逐渐加粗,再次将她两手拉到头顶,清颜刚要说话,被他手指堵住嘴。 「——嘘!」 清颜不解,他已经攻城伐地,牢牢将她锁在怀中,清颜后背被抵在石头上,一下又一下,撞得生疼。 她意识模煳,没来得及唿疼,后背抵了一双大手,随手拿过岸边的衣服,垫在她身后。 他细细地吻着她。 嘴中呢喃道:「别说话……朕怕是梦。」 若出口,梦便破碎,人便不得不醒来。 清颜心里忽然一酸,看着他的眉眼,没忍住。 亲在了他的下巴上。 南宫烨一怔,接着便是一喜,他的手缓缓滑到了她的小腹。 双手掐住了她的腰。 清颜只觉得自己如同是扑火的飞蛾,落入网中的鸣蝉。 四肢百骸都被温泉之水抵挡着,一浪接着一浪。 意海也是如此,南宫烨炽热的唿吸强有力的心跳,紧紧压在她身上。 厚重又温热。 心跳仿佛跳出嗓子,她呻吟出声,南宫烨再次堵住她的嘴,吞下了她破碎的呜咽。 雾气腾绕,两个人的身影不分你我。 清颜起初还有意识,可随着潮大浪急,自己犹如被卷到半空中的浪花,飘摇无依。 南宫烨将她的头髮捋到耳后,吻上她的耳垂。 今日的他似乎格外有耐性,刻意压抑着自己,并没有自顾自地一味要得急。 而是一点点啃噬着清颜,用以温柔和耐性。 他的唇凉薄又炽热,舌灵活又温软。 清颜被他圈在怀中,急不得逃不得,好似盘中肉,被细细地吃干抹净。 却又心甘情愿与之沉沦。 第187章 咱俩谈谈 这一场饕餮盛宴,端的是宾主尽欢。 两人情到浓时,共赴巫山,抵死缠绵,酣畅淋漓。 始于太阳西斜,落幕时已月上中天。 清颜几乎是半挂在南宫烨的身上,被他抱着回到了房间。 又转移到床上,与之前的宫中孟浪相比,今日的南宫烨要得小心翼翼。 动作轻柔,也十分在意清颜的感受。 清颜细微之处的快感都被无端地放大,整个人如坠云端,舒服得不由得发出喟嘆。 南宫烨也就又要了一次,便偃旗息鼓,牵着清颜的手,相拥入睡。 清颜睡得沉,模模煳煳好像脖颈之间有小犬撕咬。 她翻了个身,又觉得好似一直有一双深情的眸光在细细打量着她。 好似又有一双手,轻柔地拂过她的眉眼,唇鼻。 最后,化作无奈的一声长嘆。 而清颜眼皮子太沉,不及细想,便坠入了梦乡。 清颜醒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 南宫烨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人沉沉地睡着,气息绵长。 他睡着的时候,人畜无害,眉目如画,仿佛翩翩君子。 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望着眼前的这张熟悉的脸。 清颜有些发呆,思维也跟着放空。 她费尽心思逃离他的身边,又阴差阳错地再次遇到了他。 想来这个世界也真是小。 见他睡得正熟,清颜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拿开,轻手轻脚地下地。 她原先的衣服都被他扯烂了。 床边不远的桌子上放着托盘,上面有干净的衣物。 清颜蹑手蹑脚地穿着完毕,大气都不敢出,刚想转身开门。 身后却传来南宫烨喑哑的声音:「便是去逛花楼,也要留下银子才走,母后睡了朕,居然是白睡?」 清颜本都到了门边,闻言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身。 明明她衣着完好,而他不着寸缕。
第251页 偏生他慵懒坐起,寝被滑落下来,露出他精壮又白皙的上身…… 那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红痕。 有的是她抓的,有的是她咬的…… 他虽说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肌肉虽硬,也不过是肉体凡胎。 被她情动之时,下手抓挠,上嘴啃咬地蹂躏一番…… 如今桩桩点点,都是无声控诉她的罪证。 他眸光沉沉地望过来,让人无端端心里发虚。 与床上翘首以盼的南宫烨相比,清颜反倒是更像一夜贪欢之后,提裤子不认就走的无耻渣男。 好似戏台上,拿错了男女剧本。 清颜咳嗽了下,老老实实走了回来。 南宫烨掀开被子,就要下地,人却晃了一下,清颜眼明手快将他扶好。 心中却在想,不过是两次。 自己一个孕妇如今都安好。 他…… 还是虚啊。 南宫烨目光灼灼地看着清颜,伸手摸了下清颜的脸颊。 接着,再次大手揉乱了清颜的头髮。 「朕顾忌着你的身子,好心好意地放过了你,你的脑袋里胡思乱想什么——」 清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坐。」南宫烨起身胡乱地穿上了寝衣。 示意清颜坐在他对面。 清颜老老实实坐下,南宫烨直言不讳问道:「还想走?」 没等清颜回答,南宫烨自嘲一笑:「在朕身边……这么让你难受么?」 「朕让人看了你逃宫的密道,里面很狭小,很脏,朕无法想像你是如何在黑夜里,一步一步爬离了朕的身边……」 「你明明那么怕冷,天冷一点,便不爱出门。」 「又明明那么懒,宁可躺着不会坐着,宁可坐着也不会站着……」 「朕想不通,所以朕在想,宁愿克服这些,也要逃离宫中,肯定有你非走不可的理由……」 清颜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她点头,轻声说道:「那时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到,离开了,会自由了。」 「冷倒是冷,那时却不是我最害怕的,最害怕的是,被人发现,捉到,功亏一篑……」 南宫烨垂下了眼帘,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也是极轻。 代表他知道了。 他忽然起身,走到了清颜的面前。 南宫烨龙姿凤章,身材高大,清颜坐着,他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无形的威压萦绕在她身边。 清颜抬头,仰视着他。 眼神一如既往的倔强。 偏偏就在此时,南宫烨突然毫无徵兆地蹲下身来。 他与清颜平视,眼神平静,眼里不再是目空一切,俯视天下的倨傲,取而代之的,反而更多的是迷茫。 「是朕哪里做得不够好么?」 「是朕没经你同意,处死了霍冉曦?」 「……还是,因为朕身边有众多的女人……」 清颜的心,其实早已冷硬。 她自认为可以跟南宫烨真刀真枪地硬碰硬,也绝不低头。 可高高在上的南宫烨的这一蹲,毫无徵兆地撞到她心上。 让她眼泪夺眶而出…… 大滴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落,一双温热的手轻轻为其擦拭。 「莫哭。」南宫烨劝道:「朕只是想跟你好好的说说话,并不是为了降罪和追究。」 「朕富有四海,居庙堂之高,可朕也不过是一个男人,面对心仪女子,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清颜听了,心里绞痛得厉害。 她长长地嘆了一口气:「霍冉曦的事情,我后来想了想,若与我交媾的不是你,而是一个八旬老叟,我是不是还会那么轻易地饶过她……」 「但是其实小时候,她本不是这样的,我记得有一次我发高烧,她也将她最心爱的玩偶,送给了我……」 「也会在我去外祖家回来的时候,给我留我喜欢吃的糕点……」 「可最终,我们的感情,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立场的改变,还是变了……』 「为了继母的死,她与我不共戴天,为了逃避先皇,她求父亲逼我进宫,为了后宫争宠,她要跟我你死我活,给我下药……」 「你处死她,无可厚非。因为你早已习惯了永绝后患,可我只是担心,长此以往,我总是要在后宫中想着先下手为强,出手便是人命……长此以往,睁眼想到的,只是权利。」 「那样的我,你还会喜欢么……」 「而我也从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南宫烨蹲了半天,腿已经发麻。 他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仰头看着清颜。 「朕喜欢的,便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便是你。朕的喜欢,不会轻易改变。」 他话说得很真诚。 此时他的每句话,清颜都相信他是真心实意的。 可人心本就是世界上最容易改变的事情。 「朕若将后位许给你,你可愿跟朕回宫?」 清颜看向南宫烨:「你会放过霍家?」 南宫烨十分肯定摇头:「不会。霍家……朕早晚要收拾。」 「那么一个没有娘家依仗的后位,如何能坐得安稳?」 若一个位置,变能让人无后顾之忧,她先前的太后之位应该是最安全的。
第252页 可最终想要杀她的人,也不少。 第188章 他肯放手 「朕知道朕昏迷的当天,皇后做了什么,贵妃做了什么,德妃又做了什么……」 清颜笑了笑:「都已经过去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 后宫之中,集宠于一身,也就集怨于一身。 起初她也想不明白为何她们要联手对付自己,此时她看着南宫烨。 恍然明白,因为她们心中都有他。 南宫烨牵着清颜的手,握了握,贴在自己的脸颊。 悠悠说道:「其实后宫之中也有好人,宁嫔嘉嫔,她们还是对你施以援手了……」 这点清颜有些意外,她欣慰笑了笑:「这样看来,我的人缘也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差嘛。」 两人相视一笑,俱都沉默了下来。 都不说话,都在等对方开口。 他们各自的态度坚决,各不相让。 谈话再次陷入了僵局。 更漏在一点点的过去,与以往数次都是南宫烨先低头不同。 这一次,他紧紧攥紧清颜的手,迟迟不愿意松手。 清颜低头认真地看着南宫烨,他身上的龙涎香萦绕在自己鼻间。 以前她觉得此香霸道又难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也习惯这个香味了。 习惯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此时她居然在想,这个香恐怕只有南宫烨配得上。 清颜最终开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言外之意,就算自己不在后宫,也还是在大曦的国土之上,仍旧是他的人。 她用力缩手,挣脱了他的桎梏,反向摸上他的脸颊。 南宫烨缓缓抬头,眼里的柔情一点点流逝,眼神逐渐变得冷漠。 「朕从未如此真挚地对待一个女人。」 「朕甚至连一句谎话,都不愿意说出口诓骗你。」 「朕也想回到冰冷的宫殿里,有一份温暖。朕的心,也不愿永远那么冰冷……」 清颜涩声道:「我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 南宫烨眼眶通红,眼底有晶亮的泪意一闪而过,但他终是仰起头,没让泪水掉出来。 而是深唿吸了两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清颜的肚子。 问道:「你可想过,如今你身怀龙嗣,皇家血脉怎可流落宫外……」 清颜一愣,她下意识地摸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她没开口说过她已经有孕,南宫烨又是从何处知晓? 南宫烨也不解释。 而是上前一步,将头贴在了她的肚子上。 「若是公主倒好,若是皇子……这江山的担子……」 「若是双胎呢?」清颜想到季云的诊断。 南宫烨的身子一僵,抬头看着清颜:「果真?」 清颜点头:「之前神医看过,说是双胎……」 南宫烨脑海里忽然浮现道士的批命,以及后巷里的死不瞑目的尸体…… 他复杂地看向清颜,两手交握住,来掩饰住手指的颤抖。 清颜看着他,南宫烨向来胸有成竹,何事会让他犹豫不决? 而南宫烨似乎心中终于下了决断,终于让步:「既然想出宫,就走吧,只是要答应朕,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腹中的孩儿……」 清颜不可置信地盯着南宫烨,仿佛耳朵出现了幻听。 他居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南宫烨捏了捏手指,自嘲一笑:「别这么看朕,两害相比取其轻,朕只是输不起而已……」 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也不能听之任之,他赌不起。 「朕可以许你出宫,但是你也要答应朕几个要求。」 果然,不会那么轻易。 清颜问道:「什么要求?」 「先在这陪朕两日。两日之后,你可自行离去。」 「可以。」清颜答应得很痛快:「只是二丫你先让人给放了……」 「二丫?」南宫烨皱了皱眉头,「二丫是谁?」 清颜见南宫烨似乎不知情的样子,不由得奇怪:「不是你将我引来的么?」 南宫烨摇头:「朕虽猜测你在保定,可你究竟在何处,朕也不知道,又如何引你过来?」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下清颜:「朕还以为几日不见,你多了些特殊的癖好……」 看你洗澡的癖好? 清颜翻了个白眼,疑惑道:「那会是谁?」 南宫烨似乎想到了什么,「陈桔——」 陈桔躬身进来,南宫烨问道:「可知道有个叫,二丫的人……」 「启禀陛下,安宁伯已经将人妥善安置好了……」 南宫烨轻笑出声:「好,朕知道了,做得不错,看赏!」 陈桔领命离开,南宫烨对清颜说道:「朕会让他放了二丫。」 说着,人走到清颜身后,从背后拥住了她。 清颜整个人被他圈在怀中,本想下意识地挣脱,又想了想,不过是两日。 于是,她反问道:「不用看奏摺了么?」 南宫烨下巴支在她肩胛上,低头咯咯地笑着。 南宫烨嗓音好听,声音低沉,笑声穿透她的耳膜,笑得她耳朵都发酥了。 「笑什么。」清颜拍了下他的手。 南宫烨放开了她,改牵她的手,「不批了,这两日我就陪你,这里没有南宫烨,也没有霍清颜。」
第253页 「只有阿烨和清颜。」 「阿烨。」清颜从善如流,南宫烨眸中一亮,嘴角浮现了两个酒窝。 「可还是要泡温泉?」 清颜摇头,「不了。」她现在看到池子恨不能绕道走。 每次都是在水中被他吃干抹净,都要对温泉有阴影了。 南宫烨再次笑,「那咱们下会棋吧。」 清颜点头,说是下棋,她围棋水平属实很一般。 不过几个来回,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大龙就被绞杀得丢盔弃甲。 清颜恨的咬牙,南宫烨笑得贱兮兮。 「你这是陪我下棋?」清颜死死盯着南宫烨:「阿烨这扮猪吃老虎,属实高明。」 南宫烨很快收拾棋盘:「再来……」 结果还是一样的惨。 清颜生吃了南宫烨的心都有,南宫烨开怀大笑。 清颜见他开心,也只好由他去了,就当哄地主家的傻儿子了。 时间过得很快,日头眼看着落山。 两个人肚子都发出了响声,南宫烨率先说道:「清颜,我饿了,做饭给我吃。」 清颜本想问下人呢。 南宫烨已经牵着她的手,来到了厨房。 「这里只有你我。」 居然是要他们亲自做? 清颜先前在保定帮忙生火熬药,动作已经熟练了许多。 她娴熟地抱着角落里的一团柴火,来到灶下。 她刚要蹲下身子,手中的东西却被南宫烨夺了过去:「我来——」 他蹲下身子,手脚明显并不熟练,他说道:「如何做,你说,我做。」 清颜双手端臂,站在一旁看好戏。 「先点火,然后将灶膛点着了……」 南宫烨点头:「懂了。」 话虽说着,动作却还是很笨拙,脸颊蹭了一块黑灰。 他没回头,而是轻声问道:「若是以后,每日你都如此生火,久而久之,你可会厌烦?」 第189章 相守两日 清颜不答反问道:「你日日批阅奏摺,睁开眼睛就是治国良策,日日復日日,月月復月月,年年復年年,长此以往,可会厌倦?」 南宫烨点头又摇头:「的确会有累的时候,更多的时候,则是甘之如饴。佛语有云,所愿皆所求,这一切皆我所愿……」 说着,他继续往灶台里加着柴火。 南宫烨动作生疏,奈何实在是聪慧,像他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触类旁通。 火烧起来了,还很旺。 火光下他的神情明明灭灭。 见清颜过来,他往边上让了一步,把灶台让了出来。 清颜见桌案上有食材,是已经处理过的鸡,毛都清理完毕,也都剁成了块。 她拿起葱姜,切成段儿,起锅倒油,将鸡块扔到锅里。 她拿着锅铲的姿势,也很生疏。 但她做得很认真。 南宫烨心念一动,忍不住从她背后拥住了她。 清颜本就做饭不熟练,又被他树懒熊一般地束缚了双手。 手下的铲子一下铲偏。 锅里不知怎么,冒出了明火,忽地一下,唬了身后的南宫烨一跳。 他赶忙拉着清颜往外走。 若是往常,只有清颜自己,肯定是第一时间拿起锅盖,一盖,隔绝空气。 偏偏南宫烨在她身边碎碎念,吵得她分神,也瞬间降智。 硬是四处看了半天,没找到锅盖。 只好被他生拉硬拽,拖出了屋。 出来时,火都要窜上房梁了。 原本院子里当隐形人的下人,此时再不能装聋作哑了。 赶忙过来,三下五除二把厨房的火给扑灭了。 清颜这才看到南宫烨手中的锅盖。 「你拿着锅盖,一盖火不就灭了吗?」 清颜用手比量示意,双手掐腰,忍不住怒斥南宫烨。 南宫烨一脸的无辜,下意识扔掉手中的锅盖,「唔,我忘了。」 清颜:…… 两个人被烟燻火燎的,身型很是狼狈,好在有惊无险。 众人灭了火,规规矩矩行礼告退。 院中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南宫烨目光灼灼地看着清颜,倏地笑了下,上前一把拥住了清颜。 感慨道:「这寻常百姓,粗茶淡饭的日子,也不好过呀。若我不在你身边,着火了可如何是好……」 若你不在我身边,或许火压根起不来。 清颜心中腹诽着,却还是抬手反拥住他。 轻声道:「若是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偶尔想起你……」 「只是偶尔?」 「那常常?」 「信你才怪。」 南宫烨冷哼了一声,再次紧紧地抱住了清颜。 最终,她们还是没吃上自己亲自下厨的这顿饭。 两人洗漱完毕,陈桔端上来的热乎的饭菜,鸡汤香气扑鼻。 南宫烨和清颜此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管不顾地吃得很干净。 天色不早,南宫烨果然也没看奏摺,而是在床头拥着清颜,清颜躺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清颜只觉得眼皮子发沉,渐渐睡了过去。 烛光下,南宫烨将清颜头小心翼翼扶到枕头上,轻手轻脚地脱下衣服,再次上床拥住她。
第254页 他将被子给她拢了拢,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两个人醒来,天也大亮了。 他们很有默契地起身穿衣洗漱,似寻常的夫妻一样。 吃了早饭,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以往在宫中,南宫烨早起是要上朝的。 如今一个上午都得闲,时间居然感觉过得很慢。 两个人几乎是大眼看小眼,还是南宫烨问道:「要不,还下围棋?」 清颜笑道:「你可以批奏摺。」 南宫烨哑然失笑,走过来拥住清颜:「朕只想陪你。」 清颜看了看边上的棋盘,「要不,下五子连珠吧。」 南宫烨点头:「可。」 清颜围棋下不过南宫烨,五子连珠她执先手,很有优势,攻势凌冽。 先三,又重三。没等南宫烨连四,她已经锁定胜局了。 南宫烨不知是不是有意相让。 前面几局都惜败清颜。 清颜越下越开心,刚露出得意的神情,头就被南宫烨搂住,亲了下来…… 她的头髮本就用髮簪随意地一别。 南宫烨抽出髮簪,一头绸缎般的青丝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清颜被他按在棋盘上,上下其手,吻得气喘吁吁。 情动之时,南宫烨及时收手。 又起身给她整理了衣服,宛然一个正人君子的模样。 刚刚先动手动脚的人,仿佛不是他。 清颜整理好衣服,就看到南宫烨静默在一旁。 情绪有些哀伤,他怔怔地看着窗外,院子外面有一棵树,还没抽芽,光秃秃的。 树上却有一对鸟儿,互相啄着羽毛。 「你看,鸟儿都成双成对。」 清颜犹豫了一下,「他们或许会在树上休憩一会儿,可他们更嚮往的,是外面自由的天空,广阔的天地。」 南宫烨目不转睛地看着清颜,长嘆一声,靠在椅子上,幽幽道:「我可以放你自由,但你也知,我心在你身上,你走了,我的心无处安放……」 听他再次说可以放自己走,清颜心头一松:「我会给你写信,我会偶尔来看你……」 写信是真的,后面来看他,有点水分。 「哦?」南宫烨眉头一挑,也不说信不说不信。 他坐起身,捏起棋盘上的棋子,神色淡淡:「棋子若是在棋盘上,下在哪里,还会有迹可循……」 他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心里棋子,「若不在棋盘上,如河流入海,无迹可寻。」 清颜见状,伸手把他的手掌摊开:「棋子无论什么时候,都在你手中,好比风筝,线都在你手中,就算是断了线,只要你想找,没有风的时候,也会落下来……」 「下棋。」南宫烨反盖住清颜的手。 晚上吃过晚饭,南宫烨递给清颜一个包裹,里面有一张人皮面具。 他嘱咐道:「脂粉长时间用,对皮肤不好,你可以试试这个——」 清颜好奇地戴上,很是服帖。 也不知道这人皮面具是如何做的,清颜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分明还是之前的丑八怪。 却要比自己涂抹的还要自然。 她真心实意地谢过南宫烨。 南宫烨脸上却没有笑意。 两人再次相拥入睡,不比昨日,清颜翻来覆去睡不着。 而南宫烨好像也不比自己好多少,温热的气息不断喷薄在她耳边。 清颜脑海里不知为何,不断浮现的是他在她面前蹲下的身的模样。 她一个翻身,压在了南宫烨身上。 而南宫烨身子未动,一双大手及时地搂在了她纤细的腰上。 「你还要什么?」南宫烨疑惑问。 清颜自上而下地打量南宫烨,俯身亲上了他的嘴唇。 南宫烨再是克制,仍是发出粗喘,乱了气息。 第190章 太后薨了 清颜亲吻着他的嘴唇,南宫烨的唇很薄,咬起来口感居然还不错。 他想要起身,反客为主。不料被清颜看穿意图,一把按住。 清颜俯身在他耳边说:「想要你……」 随着她这一句话落,南宫烨眼里的欲望如同窜起了火苗。 喉头吞咽的动作明显许多。 清颜亲吻上他的喉结,南宫烨喘着粗气,手指抓着清颜的腰。指节都泛起了红,他嗓音磁性低沉,哑声道:「你是在玩火。」 不,我只是在玩你。 清颜坐在他身上,俯身在他眉间落下一吻。 「你就是我的慾火。」清颜吻上他唇,喃喃道。 南宫烨抓她腰的手就是一紧,浑身的血液躁动不安,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清颜一手伏在他肚子上,一手抚在他肩头,动作不紧不慢。 南宫烨急的脑门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房中烛火摇曳着,床头的墙上,纤细的身影如同骑马的战士,征战翱翔着。 南宫烨其实并不好受,他一直是做主宰的那一个。 这样被动,搞得他极为不耐,如同望梅止渴,更是心痒。 他掐着清颜的腰,再次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纵情鞭挞。 清颜却再次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南宫烨浴火交织,心中发狠,勾住她的脖子,吸吮轻咬,又不敢太过用力。 他生怕动作过重,伤了她和腹中的孩子,刻意收敛了很多。
第255页 憋得他难受,可她却似乎并不领情。 南宫烨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心中犹如被又细又密的针,一寸寸地凌迟着他。 心头痛又畅快着,仿佛泡在了温甜水中…… 他被动地接受着清颜的「临幸。」 如同受气的小媳妇一般,任她予取予求,他却甘之如饴。 清颜几乎是现学现用,将他之前用她身上的招数,一招不落的悉数奉还。 南宫烨的皮肤还很娇气,红红的印子一留一个。 清颜满足地看着自己留下的「杰作」,南宫烨口中不住地唤着清颜清颜…… 绵软又温润的声音,哪里还有帝王的霸气。 清颜笑弯了眸,水盈盈的双眸似盛了星河月色,夺人心魄。 南宫烨忽地起身,揽过清颜的肩背…… 到底是偷袭成功,反客为主,将她背向压在了床榻之上。 而他也随之欺身上前,将她牢牢锁在身下,予取予求。 起初,他还能保持一丝的理智,可随后的动作越来越失控,气息滚烫,豆大的汗水一滴滴滴落在清颜的身上,层叠晃动的帷幔,似湖面飘动的笼沙。 帷幔之间,清颜还想起身,被南宫烨按了回去。 清颜转身,又被他略施力道,再次架起了她纤长的腿。 「南宫——」清颜不满的声音,再次被他吞下,室内烛火摇曳,热浪再次席捲而来…… 烛火滚烫,几乎摇晃了一宿,红烛化泪,缓缓滑落,最后凝结在烛台之上,好似两人交叠的形状。 南宫烨纵慾一宿,睡得沉香。 纱帘缓缓打开,清颜快速穿衣下地,几乎是豪不留恋开门离去。 随着门吱压一声闭合,原本床帏之中的鼾声戛然而止。 南宫烨缓缓坐起身,门口跪下一人,犹豫问道:「陛下——」 「让她走。」 来人应是,躬身退下。 陈桔此时端着衣服过来,服侍南宫烨穿衣,外面天还没大亮。 南宫烨脸色也如同外面的天色一般深沉。 陈桔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换好了衣服,南宫烨起身朝外走:「将这两日积累的奏摺给朕拿来,保定城外的地宫消息可传回——」 陈桔苦着一张脸,外头天还是黑的,传消息的人也要睡觉不是? 外间真有传话的人回:「陛下,那人已经走了……」 南宫烨脚步一滞,自嘲一笑:「还真是急不可耐。」 陈桔垂下头,不明白为何走也要走得这般的急,都等不到天亮。 南宫烨拢了下鹤氅,脸上向来霸气从容的神色,难得露出了一丝落寞。 他脚下不停,仍旧往门外走,仰头看向院子里的一弯月。 「君无戏言,若是太阳升起……」 朕会后悔。 他大步出门,走得却是相反的方向:「霍相那头,盯人的回话没?」 来人低细细禀告了一番。 南宫烨冷冷下令:「动手吧。」 —— 清颜匆匆离开,院落之外有人守着,她下意识地摸索了下手腕上的袖箭。 心头一紧。 她之所以不等天亮就离开,就是怕南宫烨突然反悔。 好在守门的人好像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她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调转马头,匆匆离去。 回到住处,二话不说拿着行李就要走。 季云几乎是一夜未睡,在她房间门口等着,见她回来,松了一口气。 「你招唿也不打,这是去了哪,突然不——」 他数落的话才出口,目光不经意落在她的脖颈处,看到细又密如草莓般的痕迹。 他赶紧调转视线,咳嗽了下:「我并非有意管你的私事……只是下次提前知会一声,省得不知所踪,让人惦记……」 清颜敷衍点头,忽然问:「二丫可回来了?」 季云点头:「回来了。」 清颜直接道:「我现在要离开保定,你是要跟我一起,还是分开行动?」 季云早就知道这几日要上路,却没想到这般急。 「东西我早已收拾好了……」 「走!」 「现在?」 清颜点头:「现在,立刻马上!」 甚至连跟虎子他们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几个人登上马车,就往城外赶。 守城的人也很纳罕,城门刚刚开启,就有人等着出城。 简单盘问了下,守门放行。 直到出了城门,外面的天,才渐渐蒙蒙亮,太阳才缓慢升起。 季云看了看清颜,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多嘴问。 清颜显然也不想多话,纵马飞奔了数里,见外面地势平坦,让季云赶马车。 自己则是躺着睡了个囫囵觉。 她几乎是一夜没阖眼。 马车飞奔直到出了北方的地界,她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路南行,同先前的艰难相比,这回南下要顺利的多。 一是路上没有了流民,二是天气不再那么冷,人也不那么遭罪了。 他们走走停停,直到渡过了河。 清颜的一颗心才放到了肚子里。 南宫烨应该不会追来了,正如她所料,这一日,城中再次响起钟声。 她数着响声,筷子顿了下。 客栈里的百姓也听着响,议论道:「霍家的太后,薨了。」
第256页 第191章 妇人生产 清颜丝毫不意外,既然放了她走,霍家也是要遭到清算的时候了。 她夹菜入口,艰难咽下。 到底还是食不知味。 二丫担忧地看着清颜:「婶子,你怎么不吃菜?」 清颜摸着二丫的头:「婶子没事,婶子不饿。」 百姓们并不知道清颜就是霍家的太后,因此议论起来丝毫不顾忌。 「霍家这个太后说是有先皇的遗脉……」 「到底还是碍人眼……」 「霍太后一倒,霍家的靠山也就没了……」 「霍家还有霍相呢,说来也是奇怪,霍相是先太子太傅,先太子一派,陛下能不计前嫌,知人善用,心胸宽广啊……」 「当今圣上英明神武……」 百姓们胡乱地议论着,清颜面无表情地听着。 霍家……她先前说过霍家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如此想着,也是如此安慰自己的,可肚子还是抽疼了一下。 她脸色变白,季云伸手把脉,疑惑道:「怎会情绪起伏如此之大?你这样,咱们今日没办法赶路。」 清颜只好说道:「那暂且在这多休息一日吧。」 季云同意了。 清颜本起身要回房,忽然客栈隔间传出一声妇人的尖叫声:「我,我不行了……」 随后,妇人的相公跑了出来,他跑得急,出门摔了一脚,却顾不得:「快,快去叫大夫,快去叫稳婆,我娘子要生了……」 季云闻言,上前一步道:「我就是大夫。」 男子看着季云却摇头:「不行,我家娘子是妇人,我要找的是稳婆……」 店小二很伶俐,「这隔两条街就有稳婆,小的这就去——」男子赶紧往店小二身上塞了银两。 店小二匆匆出门,不多会儿,就带来了稳婆。 客栈的楼梯都是木质的,并不隔音,来人上上下下的,发出沉闷的声响。 清颜虽不显怀,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整个客栈都是妇人的惊声尖叫,那声音撕心裂肺,跟杀猪一般,清颜的心不由得跟着也紧张了起来。 门这个时候开开,季云端着一碗药,不紧不慢走来。 「把这碗安胎药喝了吧。」 清颜伸手接过,一饮而尽,看了季云一眼。 季云似乎明白她所想,摇了摇头:「妇人生产,接生的还是稳婆,我毕竟是男子……」 清颜望着季云:「你的医术,我信得过,若是我生产,你可为我接生?」 季云轻咳一声,点头:「当然,你若是不介意,我当然却之不恭。」 两个人正说着,隔间的妇人叫声,却更加尖厉,而孩子的哭啼声,迟迟没出来。 二丫吓得躲在了清颜的怀里:「婶子,好吓人。」 清颜安抚着二丫:「你先睡,睡了就好了。」 二丫点头,盖着被子,堵着耳朵,不多会儿睡着了。 隔间的妇人哭喊声,似乎变了音调,声音一下比一下弱。 季云虽没说什么,起身在屋里踱着步子。 同季云相处的日子也不短了,清颜也渐渐摸透了季云的脾气。 他看上去性子冷淡,云淡风轻,实则妙手仁心,狭义心肠。 「你喝了药好好歇着,我去一趟……」 季云到底是没忍住,去了隔间,他敲了敲门,谁知没等他开口,妇人丈夫迳自关门。 仍是吃了闭门羹。 隔间的女子相公虽然疼爱自己的妻子,愚昧也是真愚昧。 坚决不许季云诊治,甚至话都不让他说,季云只好悻悻而归。 清颜被吵得几乎一宿没睡,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隐约听到一声啼哭。 她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心道古代生产如此艰难。 她腹中还是两个孩子,到时候更是艰难万分。 隔壁走廊再次传来各种凌乱的步伐,这次是稳婆:「快,夫人雪崩了……」 清颜穿衣下地,本想带季云过去看一眼,谁知仍旧被妇人丈夫拦住。 「好意我心领了,内子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季云终于没忍住:「见死不救,你的心就如此之狠么?」 妇人丈夫冷冷地看着季云,清颜赶紧开口道:「我相公医术过人,好歹让他诊一下,切个脉……」 「也罢,那你就请个脉吧。」妇人丈夫到底让了一步。 却是朝着身后使了个眼神,房间的下人立刻将妇人的被子盖好,只露个胳膊出来。 季云进门,清颜也跟着进来,一进门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道。 季云赶忙到床前给妇人问脉,妇人气若游丝,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安安静静躺着。 清颜看她面容姣好,刚想走近一步,季云已经起身,摇了摇头。 退了出来。 「晚了。」季云只铁青着脸,说了两个字,看也不看女子相公一眼,迳自出门。 清颜也不方便留下,也跟着出门。 两人一前一后,刚回到房间,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恸哭之声。 季云眉间惨澹,「拖的时间太久了,回天乏术了。」 清颜心情也很沉重,她眼睁睁地看着妇人生产,殒命,鼻间似乎都萦绕着血腥气。 她昨日进门的时候,还看到那个妇人和相公言笑晏晏的样子,才不过一天而已。
第257页 季云明显不愿意在此多待,「若你好了,咱们今日上路?」 「我好了,走吧。」清颜也不愿意在此久留。 两个人叫醒二丫,三个人吃了早餐,套上马车刚要上路,马车却被人拦住。 是抱着襁褓的男人。 「求求你救救我儿……」 原本硬气的男子,此时胡茬生起,跪倒在地:「我儿气息微弱,求求您救救他……」 季云掀开了帘子,清颜望了一眼。 襁褓里的孩子抽抽巴巴,浑身青紫,此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季云伸手示意他近来,打开襁褓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准备后事吧。」 说完,放下了帘子。 马车再次吱呀吱呀上路,一路上,季云一言不发。 清颜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多说话。 反而是二丫怯怯地看着季云问道:「叔叔,刚刚那个弟弟为什么救不活啊……」 清颜本想捂二丫的嘴,可她都已经问出口了。 季云倒是没迁怒二丫,而是就事论事道:「常言道,七活八不活……那妇人早产,又拖延的时候太久……」 「我是医者,不是神仙。」季云淡淡道。 若是早点让他诊治,或许有六七分的把握,人已经血崩,血都流干净了,他救也救不回来了 二丫懵懵懂懂,目光却是看向清颜的肚子。 她眼睛忽然红了,再次问道:「那婶婶是不是也会有危险?」 清颜这才发现,二丫也吓到了。 她赶紧搂过二丫,刚要说话,就听身后传来季云的声音:「不会,我不会让她有事。」 清颜回头,就看季云坚定的目光看来:「只要她信我,我不会让她有事。」 清颜直视季云的眼睛:「医者,不分男女,我信你!」 生死关头,别说是男大夫了,便是不男不女,她也不会介意。 第192章 手腕狠绝 永和宫 德妃形容枯藁地坐在那一点微弱的烛火前,将手中的字条靠近了灯芯。不过一个眨眼,便见字条瞬间被火焰吞灭,而后只留下了上升的一缕缕白烟的灰。 德妃盖上香炉盖,拿起一旁的巾帕细细地擦了擦手。 「娘娘是担心圣上那头有所动作?」徐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 德妃放下手中的巾帕,捂着肚子,缓缓从软塌上起身,站在窗边推开窗,「不是担心,是一定。」 「圣上那个人……你不知道,我太了解他了……」 「他那个人,要么不动手,只要动手,便是雷厉风行,狠绝伶俐,我爹……不是对手。『』 说着,一行清泪从面颊滚滚滑落。 「娘娘呀……」徐公公望向自家娘娘,先前统领后宫是何等的风光。 可如今精气神都蔫巴了。 「娘娘既已知圣上的脾气,又何苦招惹于他呀,我的娘娘呀——」 「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已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我也不想回头,事已至此,又何必多想!」 德妃低头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肚子,她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瘦脱了相。 只有肚子微微鼓起,这是她唯一翻身的依仗了。 「娘娘——」外间忽然传来急切的声音,「不好了……老爷……老爷狱中自尽了……」 「什么?」德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子不由得晃了又晃。 她又急又怒,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长长的护甲刺入手心,脸色狰狞:「陛下好狠地心吶,他的手腕如此狠绝,居然不顾念我们多年的情分!」 她越说越气,胸口不断喘息着,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她下意识低头一看,就看到腿间粘湿一片。 德妃赶忙捂住肚子:「快,快传太医,若我肚子里龙子有个好歹,你们都要陪葬!」 徐公公赶忙转身跑出了大殿,可人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迟迟不回。 德妃心慌了起来:「徐公公是老人了,太医怎么还不回……」 她越是心急,感觉肚子里的血流逝的越快,就在这时,外面忽然电闪雷鸣。 倾盆大雨落了下来。 德妃再次催促宫人:「紫兰,你去——」 紫兰也领命前去,又是久久不回。 德妃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就往殿外走,也顾不得脚下,外面电闪雷鸣,冷风以及雨水顺着开着的窗户往屋里灌。 她觉得浑身上下发凉,脑子里浑浑噩噩。 终于又是一个闪电,她这才发现偏殿有一道人影。 她定睛一看,长身玉立,龙姿凤章,不是当今圣上南宫烨又是谁? 她刚要扑上前去,忽然又有一道影子凭空窜了出来,喵地叫声,将她本欲上前的脚步死死钉在原地。 陛下的冷硬的面孔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低沉的声音,冷硬如冰碴,砸在她心上,透心地凉。 他薄唇轻启:「怎么,德妃居然怕猫?朕当爱妃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却也是夜路走多了,居然也怕小小的畜生,还是——」 他冷声嘲讽道:「爱妃的心,居然不如畜生。」 德妃是潜邸的旧人,跟随南宫烨多年,她惯会看眉眼高低,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如此多年积累下来,她原以为陛下对自己是不同的。
第258页 「陛下,臣妾肚子里有您的龙嗣啊——」德妃捂着肚子,言语哀戚。 「便是臣妾有千般错,万般错,看在臣妾肚子里孩子的份上,陛下您就绕过臣妾吧……」 南宫烨双眸深邃地望着德妃,脸上似笑非笑;『哦?朕一时居然记不得何时临幸的你,不如爱妃提醒提醒朕……」』 德妃双眸闪烁,低头道:『陛下登顶之后,自然是没踏足后宫,可我是在潜邸时候,那日赏花宴,陛下您醉酒歇在了我那……』 南宫烨缓缓上前,脸色阴沉得跟外面的天气一般。 他伸手掐住了德妃的脖子:「朕是如此临幸你的?」 「陛下——」德妃挣扎着从南宫烨手中挣脱。 「陛下那日醉了,事后不记得了也是正常……」 南宫烨低低笑出了声:「朕喝多了,既然都记不得了,朕的龙根倒是能替朕雄起?」 德妃声音小了许多:「这个……陛下龙马精神,自然非同凡响……」 南宫烨哈哈地笑出了声,外面狂风大作,电闪交加,他的笑声显得格外的瘆人。 「是你太聪明,把朕想得太过愚蠢,还是你太愚蠢了显得朕聪明?」南宫烨讽刺说道。 「朕做过的事,没有不认的道理,朕喝没喝多,喝多之后硬没硬起来,朕心里知道,德妃你心里应该也知道……」 德妃高声道:「陛下,您这是何意?你的意思是……我淫秽后宫?」 「若我腹中的不是你的孩子,那我腹中的孩子是谁的,我疯了么?身为德妃,我居然敢混淆皇家血脉……」 南宫烨坐了下来,黑暗中,他就那么看着德妃。 「那个时候,你还不是德妃,只是梁王府的一个侧妃,所以——」 「与你有首尾的人,是朕的好大哥,先太子……」 「你打得一手好算盘,以为先太子可以登基……也以为朕不会知晓。」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德妃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你、你是如何得知……」 「先太子德行不怎么样,朕也没想到,这个钉子扎根如此深,德妃你的胆子,的确是很大……」 德妃眼泪鼻涕煳了一脸,她顾不得肚子,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陛下,您千万别听别人的挑拨离间啊,臣妾心中只有你,先太子……先太子他何德何能,怎么配与您相提并论,臣妾从来都没有异心。」 「是么……」南宫烨捏了捏手指,从手中抽出一张纸条,缓缓递了过来。 「刚刚你烧掉的纸条,朕这里也有一份……爱妃可以看看……」 说着,递了过去。 德妃原本的神情龟裂,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南宫烨:「你早就怀疑我了?所以你早就挖好了坑,等着我跳?」 她一把将纸条塞入口中,吞咽了下去,脸上疯狂大笑:「没证据了。」 南宫烨看着德妃,好整以暇又从袖子里再次递过来一张纸条。 「爱妃爱吃的话,朕这里有的是,你慢慢享用。」 德妃恨恨地看过来:「南宫烨,你没有心!」 第193章 挚爱分离 「朕没有心……」南宫烨上前一步,弯身抬起了她的下巴。 「朕的好大哥有心,所以你可以下去陪他了!」 德妃浑身打着哆嗦:「不不不……陛下,臣妾怀着的,的确是你的骨肉啊……」 「你知道你最大的错是什么?」南宫烨松手,仿佛触碰的是什么脏东西一般,掏出巾帕擦了擦手。 「就是把朕当傻子。」 一个男人,所谓的醉酒行事。 凭藉的也无非是酒意,能不能成事,全看想不想做。 断然没有短片记不得的事情。 「陛下饶命,臣妾知道错了,臣妾真的知道错了……」 德妃上前就要抱南宫烨的大腿,被南宫烨一脚踹开。 喵喵叫的白泽跳到了他怀中,他轻轻地抚摸着:「乖,不怕,朕说的不是你……」 白泽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慵懒地趴下。 黑暗中,它的双眼微微眯起,下巴也傲娇地抬着,再次喵喵叫了两声。 南宫烨抚摸着白泽,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边走边问:「德妃不是想知道你爹的消息么?」 南宫烨背向她,讽刺道:「若不是你的好爹,在昭狱桩桩件件交代得全,朕都不知道朕的好爱妃琵琶别抱,隐藏得如此之深……」 外面再次闪电划过,南宫烨步伐沉重地走向了雨里。 德妃知道他这一走,自己绝无翻身的可能。 索性破罐子破摔:「说我琵琶别抱,你呢?」 德妃哈哈大笑着:「你不也是觊觎太后么,若不是我的婢女无意间撞破,我还被蒙在鼓里……」 「我与先太子好歹,只是同辈叔嫂,陛下倒是好,父皇的妃子你都不放过,咱们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彼此彼此……哈哈哈哈哈哈……」德妃放肆地笑着。 南宫烨脚步一顿,回头冷冷一笑,道:「德妃说的倒是没错,从这点上看,皇家魑魅魍魉都是一样的骯脏。」 「帮朕跟太子哥哥带个好!」南宫烨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里。 德妃歇斯底里的咒骂自他身后传来:「南宫烨——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所爱,生生世世与爱人分离,永不相守……」
第259页 大雨滂沱,雷声阵阵,给南宫烨擎伞的陈桔听着德妃的咒骂,听得心底发凉,浑身打了个哆嗦。 南宫烨脸上还是被溅湿了雨水,眼睫毛都打湿了。 他将披风拢了拢,将怀中的白泽抱好,脚步坚定,自嘲道:「何必惧怕她的诅咒。」 咣的一声,闷雷砸在耳边。 南宫烨却凛然不惧,他抬头看着灰濛濛的天,任雨滴砸落在他脸上。 陈桔劝道:「陛下,雨水凉,小心着凉啊。」 南宫烨大步往寝殿走,陈桔举着伞小心跟在他身后,却听他低声道:「不得相守,与挚爱分离……诅咒不诅咒的,这都是事实,既已失去,朕又有何惧怕。」 陈桔跟在他身后,嘴巴动了动,想劝不知道从何劝起,只好摸了一把脸。 陛下心里也是苦啊。 大雨滂沱,一行马车在道路上行进着。 清颜和季云二丫,听着身后的马声嘶鸣声,知道身后的杀手穷追不捨。 清颜生平最烦的,便是雨雪天气上路。 上路便也罢了,后面跟着一群人追杀,她也是服气。 季云淡定地架着马车,清颜忍不住对他说道:「你进去,换我吧。」 季云摇头:「不用,你好好待着,前面便是树林,穿过树林有个小镇,咱们可以到那落脚。」 外面雨大,他说这些是靠喊的,清颜只好缩回车厢。 二丫懵懂问道:「婶子,为什么那些人要追杀我们……」 清颜苦笑,为什么? 她也很想知道,明明季云想要出手相救,是那身怀六甲的妇人丈夫,鑑于男女有别,死活不让。 导致妇人生产力竭,雪崩而亡。 产下的孩子在腹中憋得久了,身子弱,没能存活下来。 这些都跟他们没关系的呀。 偏偏那妇人的丈夫,气急败坏地吵吵着报仇,居然僱佣着杀手让他们偿命。 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的多。 清颜心里窜火,这不是明显柿子捡软的捏么? 下雨路滑,马车颠簸,季云浑身都浇透了,好不容易行驶进了林子里。 身后的杀手也追了上来。 清颜听着嗖嗖几声,身后之人射箭钉在车厢里,清颜赶紧压下二丫。 她对季云道:「不能让他们这么跟着咱们了。得想个办法,前面你减速。」 季云暼了清颜一眼,点头道:「好!」 前面正好一个横茬的树干,清颜反身从包袱里抽出一个银光的东西。 赫然是一个九节鞭。 她对季云道:「你们往前,我一会儿定会与你们汇合。」 季云医术过人,武功不行,闻言只能嘱咐一嘴:「你小心!」 他下意识地勒紧缰绳,马儿扬起前蹄,马车速度降了下来,清颜已经捲起九节鞭,身影窜了出去。 雨夜中,她身着黑色的玄衣,身影很快融于夜色之中。 马车继续前行,身后驾马追赶的人,刚要再次放箭,只见雨幕中,一条银光一闪,气势如虹。 其中一人脖子上缠绕着九节鞭,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勾到马下。 只听嗖的一声,又是破空声响起,地上的人已经断了气。 「那个娘们,在那——」马上的人喊道,他纵马上前,刚要抽刀,却只见眼前黑影一闪。 一条银光闪现,接着地上咕隆一声,已经人头落地。 马上的人吓得调转马头就想跑。 清颜却再次放出了袖箭,一箭一个,放倒了两人。 她将来人从马上拉下,自己骑上马,这才不紧不慢地朝着季云方向追去。 大雨倾盆而下,地上的血水很快被沖刷得干净。 树林之中不久,一行人冒雨经过,看着倒地的几人。 一人身着飞鱼服,手挎绣春刀,看向地上的人头时,不由得发出咦的声音。 「头儿,你看看这个切面。」 「是什么样的武器……」 身后之人跳下了马,看着地上形态各异的尸首,若有所思道:「查下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第194章 贵妃病重 清颜追上季云,季云看了眼清颜身上的血,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放心,不是我的。」清颜身上也淋湿了。 「前面就进城了。」季云示意清颜上车。 清颜进马车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季云驾车,傍晚的时候,来到了永州营城。 看到这个地名,清颜总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何时听过。 二丫不知道是受到了惊吓,还是颠簸了一路累着了。 身上有些发热。 清颜摸着她额头和季云对视一眼。 季云道:「营城地方虽小,气候尚可,咱们暂时在这休息几日再上路。」 说完,找到了一处药房,抓了几幅药。 二丫烧得小脸通红,清颜看了有些心疼。 刚要伸手抱起她,就被季云抢先一步,接了过来:「你如今身子重,二丫也不轻了,我来吧。」 三个人往客栈走,店小二不明所以,夸奖道:「老爷很心疼夫人吶,客官里面请,要一间上房?」 「两间。」清颜从荷包里掏出银两。 「劳烦上些好克化的食物,孩子病了,没有胃口。」
第260页 店小二很是机灵:「好嘞,天字上房两间——」 季云将二丫放到床上,出门去给二丫熬药,小二很快上好了菜。 清颜餵着二丫吃饭,二丫不哭不闹,即便是难受,也还是乖得让人心疼。 吃完药就乖乖地睡着了。 清颜走到门边,在盆里打湿了巾帕拧了拧,给二丫敷在额头上。 钟粹宫 贵妃躺在床上,脸上烧得通红,德妃前阵子莫名其妙突然就暴毙而亡了。 当时对太后下手的三人,皇后薨了,德妃也死了…… 如今……就剩下她了。 连贵妃心里有鬼,也病倒了。 她烧得迷迷煳煳的,感觉整个人都在天上飘,嘴里也发苦,味觉似乎都没了。 以前看皇后病恹恹的样子,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可轮到自己了,才知道躺在床上有心无力的样子,有多难受。 她挣扎着坐起身,这才发现室内陛下在静静地端坐着。 留给她的是一个落寞的背影。 连贵妃剧烈地咳嗽着,南宫烨吩咐道:「还不快服侍贵妃喝药——」 话虽如此说,人却并不靠近。 连贵妃怔怔地望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心里酸涩万分。 本以为皇后去了,这后位应该是她的囊中之物,可谁知陛下半点口风不露,丝毫没有推她上位的意思。 连贵妃自己都有点煳涂了,难道陛下先前对自己的,都是虚情假意? 帝心难测,她后背渗出了一层的汗,南宫烨此时站起身,地上铺着波斯地毯,他走过来无声无息。 人影近前,眼神没有丝毫的温度,看自己的眼神满是疏离。 「爱妃身子不适,好好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陛下——」连筱蝶心中一慌,她和其他人不同,她自认为和南宫烨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自己的哥哥也为陛下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应该如此生分。 「筱蝶错了,筱蝶知错了,陛下原谅我可好——」 南宫烨微微一笑:「贵妃想多了。」 连贵妃泪眼朦胧地看着陛下,啜泣道:「臣妾是太爱重陛下了,臣妾也是人,也有嫉妒的时候,若是臣妾做错了,还请陛下给臣妾一个机会,不要不理我……」 「爱妃言重了。」南宫烨宽慰道。 连贵妃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拽着南宫烨的袖子:「陛下,烨哥哥,筱蝶纵然有错,你别往心里去,筱蝶下次不敢了,不,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爱妃早些歇息吧,不要想那么多。」南宫烨眼神平静无波,声音也冷淡。 他慢慢扯回袖子:「朕改日来看你。」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连贵妃泪眼朦胧地看着南宫烨决绝的背影,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顺着脸颊淌落。 女人本是最敏感的动物,男人对你的态度是冷是热,是真情是假意。 一个眼神,一句话,直觉都不会错。 连筱蝶无比的后悔,为何要跟皇后和德妃那两个蠢货一样,出手脏了自己的手不说。 还失了圣心,得不偿失。 只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她剧烈地咳嗽着,不断地喘息着。 看着面前又黑又苦的药,她一个狠心掀翻在地。 「娘娘——」宫女劝道:「您不能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连贵妃呜呜地哭着:「呜呜呜呜……如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陛下这是厌了我了……」 「娘娘,你不能这么想……陛下的心就算是石头,您用柔情似水,水滴石穿,早晚有一天还会被您焐热,只要您愿意……」 连贵妃神情微动:「对,只要我愿意,陛下的心早晚会捂热的,快,快给我煎药——」 连贵妃坐起身,神情癫狂:「本宫还要当皇后,母仪天下,这后位,迟早是我的!」 话虽说着,她惊天阵地的咳嗽接踵而至,唿哧唿哧地,像是拉着巨大的风箱一般。 她咳得几乎是瘫倒在床上。 似一条搁浅的鱼,大口喘息着,想要唿吸一口新鲜空气。 她仰头看着被风吹动,飘起的床帘,恍惚回到了从前。 她在院子里,被哥哥推着盪鞦韆的情景。 那时候陛下还是梁王,来府上找哥哥商议事情,被下人领着从院外经过。 黑髮束冠,青衫落拓。 她只远远看了一眼,便被吸引着,挪不开眼。 而自己的小心思,哥哥自然是全力以赴的帮自己争取。 天知道当她得知要嫁给梁王时,心底有多欢喜,哪怕不是正妻。 她也美得成天成宿睡不着。 她躺在床上,感慨着,时光飞逝。 如今也是夜不能寐。 却是因为她失了圣心,心中不安。 她不断自我安慰着,只要自己的哥哥还有用,陛下就不会对自己厌弃。 心中虽然这么想,到底还是悲凉万分。 宫人再次把药端了过来,这次她没抗拒,仰头一饮而尽,喝得急了,呛了一口。 又是惊天动地得一阵咳。 外面的柳树好像抽芽了,春天要来了,可连贵妃浑身上下如坠冰窟。 感觉这个冬天格外的漫长。 她忍不住就在想,陛下心心念念的霍清颜,到底有什么好。
第261页 她派出去的杀手,折戟沉沙,有去无回。 霍清颜到底有什么本事,她出宫了,就能过得更自在了? 第195章 淫词艷曲 清颜如今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好了。 他们一行人,还真在营城安顿了下来。 一开始是二丫病了,反反覆覆,明明退烧了,第二天又热了起来,耽搁了些日子。 然后是季云的腿,之前的摔伤,本都要好了,偏偏出门时候又崴了一脚。 脚脖子正好踢在了门槛子上,勾破了脚面。 还正是走路活动的脚面。 不知道是之前天冷还是季云的血有问题,一直没封口。 清颜怕他赶路再感染,劝说他养好脚伤再上路。 等季云的脚伤养好了。 清颜的肚子显怀了。 她本就是怀了双胎,之前月份小还不明显。 刚到四个月,肚子就像吹起的皮球一般,吹了起来,虽然看起来还是挺灵活。 孕妇的体态还是很明显。 天渐渐变暖,营城县民风淳朴,气候也宜居。 三个人在营城居然住得很习惯,便暂时歇了继续向南的心思。 先前清颜租赁了一座小楼。 这座小楼临河而建,景色很好,还有个院子,可以种些花花草草。 最主要的是价格还不贵。 小楼的前任主人考了功名,进京去了。 老宅是先人留下的,孤儿寡母常年居住,有了感情,不想变卖。 清颜便租了下来。 院子简单地收拾了下,随意地撒了点种子,不过是几天夜里,春雨浇灌,居然长得很好。 屋子里清颜又採买了一些家具,桌椅板凳什么的。 小厨房也鼓捣得似模似样。 房子虽然不大,之前寡居的妇人供自己的儿子读书,也隔出来两间卧室。 楼上儿子读书以及做书房用,楼下母亲居住。 清颜为了方便季云进出,将一楼让给了他。 自己和二丫,则是住在二楼。 每天开窗就能看到小河流水,鸟语花香。 景色很是宜人。 周围的邻居也很和善,二丫跟邻居家的狗蛋一起,成天上树下河,渐渐的性格也开朗了不少。 季云干他的老本行,为周围的百姓看病。 他医术精湛,渐渐的口碑也传了出去,时常有人前来求医。 他挂了牌子,每日只诊治三人,时间反而很悠闲。 他也在院子里,开闢了一块地出来,种植一些草药。 似乎对眼前的生活很满意。 清颜先前踹伤了季云,本是打算送季云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分道扬镳。 后来自己有了身孕,她又有些担心,若是季云在身边,她生产的时候会方便些。 是以,清颜跟季云商议,问他是否着急赶路。 可季云好似习惯了四海为家,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世。 甚至比清颜还适应营城的环境。 营城的县令是个熟人,正是先前被南宫烨贬斥的薛裴光。 也是霍刚的「爱徒。」 霍相前阵子,不知犯了何罪被陛下贬出了京城。 薛裴光算是霍相的门生,或多或少受到了牵连。 考评得了个中,继续在营城留任。 好在他为人豁达,又爱民如子,营城在他的治理下,民风质朴,道不拾遗。 清颜见过薛裴光,她能认出薛裴光,自己带着人皮面具,又是大腹便便的妇人,因此薛裴光没认出她来。 清颜揣着巨款,本身是不愁吃喝的,不过怕日子太过招人眼,她便给书店抄书。 虽然赚得不多,好歹够吃喝。 日子就这么安顿下来。 这一日清颜去书肆送自己抄的书,正好看到薛裴光,薛裴光三元及第,本应该被人榜下捉婿。 奈何他脾气耿直,没等平步青云就被贬出了京中。 婚事也就耽搁了下来,薛裴光父母病故,是靠着族人养大的,所以虽然来营城上任,家里却是管家操持。 并没有家眷打理。 小城镇的百姓,父母官就是百姓的天,偏偏父母官又没架子。 因此,薛裴光便是营城当仁不让镶金钻的金龟婿。 营城的姑娘们,靠山傍水,吴侬软语,人也很大胆,那丢手绢的手艺很纯熟。 薛裴光很是头疼。 这一日,正巧他去书肆买书,清颜就看到一位姑娘尾随他而至。 其实本跟清颜没关系,她安心当个吃瓜群众便是。 偏偏这个姑娘有些跋扈,进门撞了清颜一下,连句不好意思都不会说。 「姑娘,撞人了一句抱歉应该说吧?」清颜不悦地说道。 「哼。」小姑娘翻了个白眼:「对不住。」 清颜心头不悦,低头翻看着话本子,没再管她。 这头店内的掌柜得给清颜结算钱,清颜本来是要拿钱走人。 偏偏薛裴光翻开了其中一本清颜抄的书。 问道:「敢问店家,这本书是何人所抄?」 店家暼了清颜一眼,为难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个誊抄书籍,都是文雅之事,不便相告……」 薛裴光恍然大悟:「抱歉,是觉得这个字迹很熟悉,有点像恩师的笔触,不是故意为难……」
第262页 清颜交接的时候,薛裴光还没来。 这时先前那个女子冒失闯了过来,一把抢过书:「我看看——」 薛裴光没防备,她手又使了大力,只听撕拉一声,书一分为二。 清颜:…… 好歹也是清颜抄了半天的杰作,虽说是人货两讫,别人买回去或是抠脚,或者烧火,跟她没什么关系。 但是让她撞见了,顿时觉得有些糟心。 薛裴光眉头也微微蹙起,只是他家教良好,做不出大庭广众斥责女子的事情。 那女子还浑然不知,从袖子里掏出银子丢在了案上:「我弄坏了,我买下来赔便是,我吴家有的是钱!」 薛裴光本身是没什么反应,但是听到她提起吴家,耳朵尖动了动。 清颜正好暼见,拜南宫烨所赐,她对他们这些官员的一些小动作,下意识地就有了些预判。 可能这就是中的耳濡目染吧。 果然,就见薛裴光原本不耐的脸,微微笑了一下。 他把撕毁的书递了过去:「书籍来之不易,吴小姐当好好爱惜才是。」 吴小姐原本还泼辣跋扈的样子,随着薛裴光的微笑,红透了脸颊。 她低头声若蚊吶:「薛大人所言极是……」 清颜瞥了瞥嘴,低头看向最新的话本子,顿时觉得不香了。 等薛裴光和吴小姐一前一后走出,她拦住店家:「总是抄书多没意思,我认识个写话本的,比你这个话本子好看……」 店家半信半疑地看着清颜:「哦?最近的话本子的确有些平庸,销得不是很好,若是你有合适的,可拿来给我看看……」 清颜点头:「正有此意。」 店家也没放在心上:「不知这大作家名讳是?」 清颜微微一笑:「兰陵颜生生。」 三日之后,营城书肆里突然大火一本话本子,烈男怕女缠,讲述的是有家首富之女,强抢县令的故事。 薛裴光无意间打开,扫了一眼,眉头就是一跳。 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他好奇往下翻开了两页,全都有家富女与玉面县令,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三页里,两页是淫词艷曲,一页是直捣黄龙,强取豪夺,威逼利诱…… 那场景香艷的,如临亲见。 最要命的是其中一句:「我有家,有的是钱!」 他看着熟悉的笔迹,看着略微耳熟的语句,眉头再次蹙了起来。 第196章 正经搞黄 薛裴光被里面玉面县令的描写冒犯到了。 三元及第,父母双亡。 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刚正不阿,直言进谏,被贬出京…… 虽然没指名道姓,可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就会往自己身上套…… 他随意地翻翻,又全是直白露骨,诸多你疼疼我,要难受得紧…… 看得他面红心跳,脸上臊得慌。 觉得手中的书无比灼热,烫手。 他刚要放下。 不曾想余光正好看到了一部分的支线描写。 讲的是玉面县令到了地方想如何搞钱。 地方财政收入不多,往上通报的摺子是一遍遍地上,却是如泥牛入海。 一点消息都没有,朝廷不拨银两下来。 他再是雄心勃勃,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愁得头髮都要白了。 偏偏地方又需要兴修水利…… 话本子中的玉面县令,所处的位置需要修改河道,要钱,穷。 他薛裴光…… 如今也穷。 居然连所遭遇的困境,心境都如此的相像。 薛裴光对治水建桥很有心得,本来对话本子不屑一顾。 再会治水,十个修水十个堵。 水反而越来越泛滥。 这些人不明白最简单的道理,堵不如疏…… 都是庸才。 他心中鄙夷,扫了一眼,却看到一句,天下治水,堵不如疏。 他眉心再次一跳。 原本要放下的书,就像带了胶水一般,自动黏在了他手中。 他略过那些玉面县令架着有姑娘的腿儿,将她弯曲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哼哧哼哧嘿咻嘿咻…… 这样让人浮想联翩的画面。 而是快速翻过,将注意力,集中在玉面县令如何疏通河道。 同当地豪绅,斗智斗勇。 如何逼迫他们拿出钱来帮助建城…… 不得不说,这个作者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似乎对官场十分了解。 居然连玉面县令上的摺子卡在朝中那个位置。 朝中大臣如何谈论,如何按下不表,都写得绘声绘色。 居然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而玉面县令的很多手法,又很…… 阴损。 是他这样自诩为正人君子,进士出身的人做不出来的。 比如将豪绅们陷害入狱,或者是故意让人「碰瓷」豪绅的家眷。 本就是话本子。 里面写着营城的首富,有家,不但小姐霸道,公子是个独苗苗。 寻花问柳,极为好色,不想小妾给他带了绿帽。 他一气之下,打死了姦夫,又勒死了淫妇。 杀人偿命,自己也被下了大狱…… 有家三番五次托人找师爷说和,求情,想保唯一独苗苗的命。
第263页 薛裴光若有所思,营城没有有家,但是有吴家。 前几日在书店里遇到的飞扬跋扈的小姐,正是吴家的小姐。 而吴家的少爷,此时也正在营城的大牢之中,身上背负两条人命。 等待他的无非是秋后问斩还是斩立决而已。 薛裴光愈发对作者好奇,看这细腻的咳咳,床帏描写,感觉应该是女子。 可见书中的朝堂大局的把握和见识,又不似一般闺阁女子有的见识。 不说别的,朝中六部互相推诿,地方奏摺亟需解决的问题。 很多都因为朝中派别不一,牵扯了各种的利益,而束之高阁。 有的奏摺再就无法见天日…… 而治水的良策,他第一次看到同自己有相同看法的人。 一时间,在心中又将作者引为知己。 他一看就入了迷。 偏偏他手中的书名没来得及掩饰。 他看书,很快入定。 忘记了周遭的嘈杂。 这家书肆在营城的规模很大,每天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再加上他薛裴光是营城的县令。 长得又貌比潘安,尚未婚配。 满城的小姐都心系与他,恨不能做梦都要嫁给他。 此时,书肆里暗搓搓的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小姐。 他看书沉浸其中,对周遭的一切,犹然未觉。 他在角落里看书。 看书的小姐们,看他。 明月装饰了他的窗户,他装饰了小姐们的梦。 这些小姐眼神先是直勾勾地盯着薛裴光,不多会儿,又直勾勾地盯着话本子瞧。 心中写满了好奇。 是什么样的剧情,能吸引玉面县令看得如此入迷,如痴如醉? 「掌柜的……给我也来一本。」终于,其中一个小姐对掌柜的吩咐道。 掌柜得笑得牙不见眼:「我们这的现货不多啊,都是珍藏版,还在连载。今天是限量,所以这个价格嘛……略微贵一些,小姐要是不急,可以等一些时日,过几天大批量的书籍抄写的,就到货了。」 「我等不及,不管多少钱,我要立刻拿到!」 「我也是……」 「给我也来一本……」 掌柜的一脸为难:「这个价格,太贵啊……」 众小姐生怕他反悔,拿过书籍,扔下银子就走。 不多会儿,案上的书籍售罄。 掌柜的嘴都咧到了耳后根,一旁的店小二凑过来:「掌柜的,这兰陵颜生生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受欢迎……」 掌柜的低头闷声地数钱,看着白花花的银子。 「别多嘴。」 管她是谁,能让他挣钱的,就是他的财神爷,供起来就是了。 他这头银两数得正欢,头上忽然笼罩了阴影。 他抬头一看,正是营城的县太爷,他们爱戴的父母官,薛青天。 「大人若是喜欢看,拿走便是,分文不取。」掌柜的自然喜欢县令有意无意来店里逛逛。 这县令长得眉清目秀的,小白脸最是吸引城中的闺秀了。 他书肆的门槛子,都要被贵女们给踏破了。 薛裴光拿着手中的书,将袖中的银两放在案头,示意结帐:「我想问的是,这本咳咳『烈男怕女缠』好似还没写完,后面的呢?」 掌柜的按照清颜的吩咐,「客官有所不知,这本书是新鲜出炉的,正在连载中,下一本,『玉面县令之浴海滔天』还没交稿……」 慾海滔天…… 薛裴光没忍住,剧烈地咳嗽了半天。 他无奈地将手中的书册卷了卷,「我的意思是,这后头,县令如何既不违背国法,又能兼顾人情,安抚有家的两全之策,这只写要秋后问斩,但是后面的……」 掌柜的先前的专注都在郎情妾意这一段,对里面的朝堂中事,其实不太在意。 他只知道书好卖,至于哪里好,其实他作为卖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抻着脖子对薛裴光说:「我瞅瞅——」 薛裴光递了过去,掌柜的翻到最后,指着四个大字,「这兰陵颜生生,这不写了么?」 「哦?」薛裴光皱眉,他刚才怎么没看到。 他小心翼翼地将书接了过来,顺着掌柜的手指看过去。 未完待续—— 第197章 上门催文 此时,二丫忽然翻开了清颜写的书,被清颜拍了下手。 「这个书,不是你娃娃家该看的。」 二丫神情懵懂,但是望向书的眼神,满是渴望。 清颜心弦一动,试探着问道:「你想不想学认字?」 「婶子,我想学认字……」 二丫小脸忐忑,小声问道:「可以嘛……」 清颜点点头,心里有点酸涩。 她潜意识里认为识字是应该的。 可是在古代,饭都吃不饱的人,怎么可能交得起束脩。 男孩子若是都不认字的话,女孩子更不会认字。 她摸了摸二丫的头:「婶子教你,这有什么难的。」 见二丫视线仍放在她写的话本子上,似乎要从她写的书开始认字。 清颜向来厚如城墙的脸上,有点臊得慌。 苍天可鑑吶,她只是无聊想写点小黄文话本子,打发打发时间。 古代的话本子有的太死板了,看得她有些腻歪。
第264页 又正好看到吴小姐缠着薛裴光,灵感突如其来。 就迸发出来了。 她力求写得肉而不腻,又在玉面县令的职场上也写了点支线。 情感是为了迎合女子受众,写县令的职场只不过是她耳濡目染朝廷的一些事,随手写的。 男子受众这方面,若有固然是好,没有也无所谓。 本来就是打发时间的。 她将话本子合上,塞到了角落里,找到了一本三字经,打开教二丫。 二丫坐得端端正正的,黝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眨都不捨得眨。 清颜忽地想到二丫这个名字,虽然叫起来简单上口。 女孩子大了,不够文雅。 于是,她笑着对二丫说:「你先学识字,等学好了,咱们起个好听的名字。」 二丫很认真地点头:「婶子,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句话的意思是说……」 清颜耐心地从三字经给她讲解。 意料之外,二丫很是冰雪聪明。 几乎是一学就会。 除了第一次写字,手腕没有力气,写得字有点歪歪扭扭以外。 别的方面都很好。 清颜很是欣慰。 这头两个人学着写字,那头季云引领者书肆的掌柜上门。 清颜没想到书店掌柜会亲自登门,她先前抄书,掌柜的不过是有一搭没一搭。 说写话本子,掌柜的态度也不热络。 清颜很好奇,以为出了什么事。 对二丫说道:「你先好好写,婶子回来检查你背诵。」 说完,就下楼接待掌柜的。 与之前公事公办的样子不同,掌柜的笑容可掬:「严夫人,这书刚一上架,一售而空。」 「这是好事啊。」清颜也没想到随意写的话本能火。 「这是给你的润笔费用。」掌柜的双手奉上银子。 清颜先是笑着,客气推辞:「不急的。」 「哪里哪里……」在掌柜的再次坚持下,清颜笑着收下。 果然,就见掌柜的说道:「请问『玉面县令之慾海滔天』什么时候可以写好?」 清颜双眸眨了眨。 这玩意,不就是小说中常见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嘛。 她不是什么时候写。 她是压根就没打算写啊。 「我才交稿啊。」清颜疑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明昨日,我才给你送的书。」 「是是是……」 掌柜的也觉得催得有些没有道理。 「夫人有所不知,先前备好的,都售空了。实在是供不应求啊……」 清颜有些莫名其妙:「供不应求,你就找人继续抄啊。」 「但是很多人看完了想看下册啊。」掌柜急得脸通红。 尤其是县太爷亲自过问,得罪不起啊。 清颜更是不解,她这个话本,其实很没营养,百分之八十都用来搞黄。 完全都是各种赤身肉搏的战场,咿咿呀呀的,基本没啥剧情可言。 可能唯一的高光,就是写得意识流了一点。 肉而不腻,香而不粗。 然后就是人设上取了个巧,男主是玉面县令。 因为营城恰好有这么个一个「现成」的男主,可以给人遐想。 很多女子可以方便把自己代入到女主,跟县令谈恋爱…… 所以才能兜售一空。 清颜也就在人设上往薛裴光的身份上靠了那么一靠。 因为毕竟是熟人,她深知薛裴光为人端方,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但是做人也不能太过分,她也只是略微相似了几处。 按道理说,这本书,够闺阁女子看个一年半载的了。 为什么催得这么急? 清颜思索片刻,冷不丁想到,自己人设往县令身上靠。 为了不让文过于油腻。 她写了点事业线,营城如今是薛裴光当家。 营城在恆河流域的中下游。 景色虽好,却是个穷困贫苦的县。 连年遭受恆河泛滥的洪涝灾害。 之前江直的治水论,其中有一句话,刻意写了营城。 说的就是治理河道,堵不如疏。 下游应该疏通,而不是每年加固堤坝,河里的流沙越来越沉积。 堤坝越来越高,防不胜防。 清颜晚上写困了,脑海里忽然想到之前江直治河的策论,随手写了进去。 之前她为南宫烨寻找治理河道之人,选中的就是江直和薛裴光。 只可惜,阴差阳错,江直为妻子所累,阴差阳错入狱。 而薛裴光也早已贬出了京城。 如今她随意写的话本子,冥冥之中再次和两人有了联繫。 想到往事,想到南宫烨,清颜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掌柜的显然也受人所託,问道:「敢问夫人,后续要是没写完的话,能不能口头讲述一下,鄙人代为通传。」 「倒是可以。」 清颜人就在这,剧透不是随时的么。 于是她大方问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亲自给你说。」 掌柜:…… 清颜看了掌柜的一眼,随口问道:「你觉得有大少,应不应该杀栾芳……」 「这个嘛……」
第265页 掌柜的擦了擦额头的汗,讪讪答道:「不应该吧……」 得了,清颜心知肚明。 有家大少是她话本子里随意写的配角。 最近营城吴家大少杀人放火之事,人尽皆知。 清颜随手加到了话本子里,加入点实时实事。 也是薛裴光如今要应对的困境。 栾芳是她话本子里,给有大少戴绿帽的小妾。还想伙同姦夫勒死有大少…… 没曾想被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有大少给反杀了。 如此背刺的事情,人神共愤。 掌柜的居然还来了句,不应该。 典型的没看她的话本子。 文都没看,又谈何剧透? 清颜看着头上冒汗的掌柜的,贴心道:「其实作为作者,我也只是比读者早那么一点知道剧情。」 「若是实在是有人想要知道后事如何,你把他请来吧。」 「得嘞!」掌柜的如释重负,有了夫人的这句话,他放心了。 「来可以,记得加钱!」 翌日,当薛裴光花了五两银子,才能在掌柜的带领下,坐在清颜面前时。 整个人有点恍惚。 他被人写进了话本子,他还要花钱上门,问抹黑自己的人,后事如何。 实在是没处说理。 清颜看到薛裴光面色不善,也颇有些心虚。 杜撰人家,靠着人家捞钱,结果人家上门了。 因此,清颜笑得格外温婉:「大人想问什么,直言便是,颜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裴光拿起话本子,快速翻到最后一页:「若国法与人情相悖,如何在不违法的情况下,兼顾人情?」 杀人偿命,如何能保吴家大少的一条命? 第198章 给留个种 清颜看着鬓角有了一丝白髮的薛裴光。 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薛裴光是她爹的得意门生,风度翩翩,矜贵耿直。 再加上三元及第,大曦朝开国至今,有此成就的人,凤毛麟角。 他性格平和,看淡权势,就算是面对强势的南宫烨,帝王威压也凛然不惧。 要不然也不会得罪了南宫烨。 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当。 在这个营城鸟不拉屎的小地方为官。 可现如今,不过数月之间。 他居然坐在她对面,问她,如何兼顾人情? 心中若秉持律法,又何须为人开脱。 清颜觉得真的是事事无常。 「其实薛大人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吴家大少就死不了了。」 「何以见得?」 清颜笑笑:「若是薛大人想让他死,又何必多此一问,直接斩立决即可。」 薛裴光神情有些恍然,他原本清澈的眼神,多了一丝的迷茫。 不多会,又恢復了坚定。 他坦然一笑,大方磊落承认:「不错,我是在为难。律法上,他固然该死。情理上,又有一丝可怜。」 「吴家许了你什么好处?」清颜看门见山问。 薛裴光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色,脸色涨红。 他握拳咳嗽了下:「吴家倒是没许我个人好处,若吴家独子可以留命,他愿意捨弃一半身家,帮助修理河堤,兴建营城。」 「一人之命,与一城百姓。薛某心中的天平,便倾斜了……」 薛裴光长长地嘆了口气:「人穷志短啊。」 清颜没嘲笑他,正如她话本子里写的,薛裴光如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霍刚若是在朝中还好,霍刚失势,自身难保,他们这一派系的人,不被痛打落水狗就很不错了。 上摺子? 朝廷国库空虚,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愁得一分钱恨不能掰两半花。 遇到事情都恨不能掏空南宫烨的私库。 让他们拨出钱,跟在秃子头上拔毛,虎口里拽牙,没什么区别。 各处地方都要上摺子要钱,真正批下来的,除非南宫烨发话,或者是有点关系。 否则,摺子都堆在户部的角落里落灰呢。 薛裴光之前是京官,意气风发,又有霍刚做后台,谁会不开眼得罪他。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如今贬到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虎落平阳,连个虾米都要戏一戏。 是个人都能刁难他一番。 摺子上去,不落灰才怪。 清颜问了句:「这吴家,愿意拿出多少钱?」 薛裴光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这么有钱?」清颜比了个口型。 五万两? 薛裴光摇摇头。 清颜又加码,五十? 薛裴光再次摇头,嘆了口气:「营城虽穷,吴家却富裕得很,最早是做丝绸生意,后来又是粮米……」 清颜顿时瞭然,这怪不得薛裴光动心了。 也怪不得营城百姓都管吴家叫吴半城。 这要是南宫烨在这,只要吴家把钱送到位了,他都能亲自开门把吴家少爷给送出来…… 清颜摸着下巴问薛裴光,「其实,若是不违法,又不伤人命,也容易。」 薛裴光眼神刷地一下扫了过来。 清颜撵了撵手指头:「得加钱!」 薛裴光唇抿成了一条线,「本宫来见你,花了五两银子!」 「那是见面费。」挂号费还没出诊呢?
第266页 被清颜的无耻所震惊,薛裴光冷冷地看着清颜:「要多少?」 清颜想了想:「吴半城儿子的命既然如此值钱,事成之后,在这附近盖个学堂吧。」 薛裴光很是意外,先前以为清颜狮子大开口,没想到是要办学堂。 「民风开化,还是要学字。可先前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闲钱学认字。」 「学堂看起来容易,办起来也很是费钱。」 薛裴光答应得很是痛快:「可以。」 清颜示意他上前,小声说道:「拖。」 薛裴光眉头挑起,脸上似乎在说,用你说。 「虽说律法杀人偿命,可量刑在人,斩立决和秋后问斩,你秋后问斩,没毛病吧?」 薛裴光道:「那秋后呢?」 「你将他的案卷卷宗,往京上递的时候,缺点东西。」清颜示意道:「我看前阵子有个嫂子被小叔逼奸致死,弟弟奋起报仇,那个案子你似乎也想秋后问斩……」 薛裴光对清颜的敏锐很好奇:「你居然对这个案子也有所耳闻?」 清颜坦然:「你断案的时候,我闲着无聊,过去听了听。」积累些写作的素材。 「两个案子的卷宗,你调换一下,从营城到京城,若是慢,一来一回,两个月也有余……大人你贵人事忙,忙着修理河堤,这师爷文书准备得不妥,也情有可原……」 薛裴光点了点头。 「吴家就这个独苗苗,吴家老夫人前阵子还想要留后……」 「这个也简单。」清颜说道:「人活着,后不是随便留么。」 薛裴光眉头皱了皱:「淫乱府衙,这个事情传出去……」 清颜再次微微一笑:「你可以先收第一笔钱,秋后问斩和斩立决,判决已下,证明你出了力。」 「秋后问斩,缉拿就可以不在你的营城府衙,等两个月后,再次漏掉定罪的判词,还可再拖上那么一拖……」 薛裴光眉头拧成了一团:「可拖也拖到了秋后……还是要斩首。」 「不会。」清颜肯定道:「五月份是陛下的生辰,大赦天下,罪减一等,秋后问斩就可以改判流放了。」 「流放路上,他家也不缺银子打点,到时候带上熟悉的人,少遭罪,人也保存下来了。」 「老夫人想要留种,等待的改判,在外城羁押的时候,可以往里送,只要不怕人玩废,想要多少,留多少,说不定等明年开春化雪上路,第一波孙子都可以出生了呢……」 清颜越说越顺,薛裴光听得眼睛放光,连连点头。 等到清颜说完,他原本脸上带的笑意,不知不觉慢慢消失不见。 他盯着清颜的脸,一动不动。 薛裴光风光霁月,气质高洁。如今虽只是小小的县令,出尘的长相和鹤立鸡群的气质,这小小的县令官服根本压不住。 清颜虽然见识过南宫烨傅怀安等等绝色美男。 如今被他这么盯着看,也稍微有点不自在。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咳嗽了下。 薛裴光眼神果然在她肚子上扫过,声音却炸在耳边:「你到底是谁?」 第199章 淫秽话本 他这么一问有些突兀,清颜一愣,一时没想好如何回答。 「娘子,该吃药了——」 就在她为难的时候,季云端着药过来了,及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薛裴光赶紧起身,躬身行礼:「叨扰了。」 季云淡定一笑:「没事。」 脸转向清颜,冷声说道:「把安胎药喝了,别累着了。」 俨然一个「吃味」的相公。 薛裴光立刻告辞:「时候也不早了,多谢夫人指点。」 季云装模作样挽留:「不再坐坐?」 「不了,还有些事。」薛裴光跟清颜颔首示意,转身离开了。 原本冷着脸的季云,见他背影消失不见。 脸上很快多云转晴,转过头问清颜:「解围得及时么?」 清颜伸出大拇指点赞:「非常及时,十分及时!」 季云抬了下下巴:「药先喝了。」 清颜立刻咕咚咕咚把药喝了。 季云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拿起空碗转身便要走,被清颜喊住:「大夫,不给切个脉么?」 「可。」季云一撂袍,坐到清颜对面。 季云仔仔细细给清颜诊脉,原本凝重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胎儿没什么问题,心跳稳定。只是你的脉象,不要过度操劳。」 清颜双手交握,规规矩矩点头行礼:「谨遵医嘱。」 季云笑着起身,想了想,他语气郑重道:「你说的剖腹,我想了想,麻沸散问题不大,只是若是流血过多,如何是好?」 清颜原本笑着的脸上,也是一怔。 是啊,现代失血过多还可以输血。 古代若是失血过多,血型也没办法弄。 「不急,再慢慢想。」清颜站起身。 「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若是胎儿体位正常,能正常生固然更好。」 季云没说什么,而是问道:「晚上吃什么?」 自从怀孕之后,清颜就有点口重,这几天特别想吃烤鱼。 还不是古代串成串,架在火上那种。 而是放在铁板上,下面放上炭火,上面放上辣椒,藕片,豆腐干,等等各种配菜的烤鱼。
第267页 鱼倒是好办,古代的鱼水质好,肉很鲜嫩。 炉子不好找。 清颜几乎在营城转了个遍,都没找到合适的炉子。 若是在后宫,她只要上嘴皮碰下嘴皮,自然有人去给她办好了。 出宫在外,亲力亲为,她这才知道很多事情看起来很简单,做起来,一步一个槛。 怪不得都喜欢掌权。 清颜手里有钱,领着二丫去书肆买了点笔墨纸砚,去了铁匠铺,写了图纸,找人做了个简易的炉子。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她索性又画了鸳鸯锅的样式,一起给了铁匠。 有钱能使磨推鬼。 原本看到清颜奇奇怪怪的图纸,铁匠一百个不耐烦,道麻烦。 等清颜放下银子,铁匠连连点头,胸口拍得震天响。 现如今,两只炉子都在厨房放着。 清颜对季云道:「晚上吃锅子吧。」 季云麻利起身:「需要我摘菜么?」说着,挽起了袖子。 两个人虽然是假装夫妻,清颜心中其实有疑虑。 之前是为了躲避追杀,她和季云才不得已装作夫妻。 可后来锦衣卫好像也没再追捕季云,南宫烨也放了自己走。 清颜生怕万一将来两人扮作夫妻之事,传到南宫烨耳朵中,给季云引来杀身之祸。 她婉转地说了几次,要不要扮作兄妹。 都被季云给否决了,清颜又不好挑明,像是自己过河拆桥一样。 便只要继续装下去了。 好在季云这个人属实是不讨厌,他性格外冷内热。 相处下来,无论是医德还是品德,清颜都十分认可他。 就好比眼下,清颜说吃火锅,季云掏钱的时候不含煳,干活的时候也绝不含煳。 清颜笑着吩咐道:「把白菜掰开洗洗吧。」 「好。」季云常年在外,自理能力有时候比清颜要强很多。 他手指白皙,白菜在他手中翻飞,他细细地洗着,神情很专注。 清颜看了一眼,低头切着羊肉片,二丫帮着摆盘,清颜又去厨房找来佐料。 营城地处南方,又和西部接壤,西部有些地方口味很重,也爱吃辣。 清颜在集市上无意间看到辣椒,尝试过一次。 辣得她肠子都受不了。 她尝试了几次改良,又调好芝麻酱,蒜泥汁。 甚至去集市买了些牛羊下货,切好了毛肚。 桌子上各色食材丰富,羊肉片,牛肉片,白菜,毛肚,还有清颜做的鸭血。 清汤的那头,给二丫吃,蘸料她都调好了。 几个人围在炉子上,锅里冒着热乎乎的汤,三人吃得鼻尖冒汗。 「这个七上八下,烫一下就可以了,烫时间长了不好吃。」清颜将涮好的毛肚黄喉夹到季云和二丫的碗里。 这才自己动筷子。 季云吃得很是畅快,他起先不太能吃辣,后来吃了一顿,渐渐地也越来越能吃辣。 二丫也是,最后反而是清汤锅的那头,下的肉最少。 吃着火锅的时候,清颜闲着没事跟季云聊天:「出来这么久,家里会不会着急?」 虽然清颜很希望季云在她生产之时能守在她身边,可毕竟她距离生产还有大半年。 若是家人挂念他,也还是要让人家回家的。 季云低垂着头,筷子夹着一块牛肉,放在碟里转了转。 嗤笑道:「家……」他一口肉下肚,芝麻酱沾到嘴角,他伸手抹了下。 「四海为家,家在哪里,四海都是家。」他闷头吃着,兴致好像不高。 清颜本无意勾起他的伤心事,看样子,他似乎和家人有很大心结。 看季云的行事做派,家里不像没有根基的,也不知他为何对家人绝口不提。 不过想到霍家,清颜又瞬间明白,有时候明明有家人,还不如没有。 没等她张口安慰季云。 一旁的二丫吃得满嘴流油:「俺娘说过,有亲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有叔叔婶婶在,叔叔婶婶在哪里,哪里就是二丫的家。」 清颜和季云听了,不由得侧目看向二丫。 二丫这些日子活泼了不少,清颜给梳起包子头,两个红色的彩带垂下来。 活像个送财童子,可可爱爱的。 清颜没忍住颳了她一下鼻子,「二丫觉得开心么?」 「二丫觉得很开心。」 「开心就好。」 一旁的季云看着清颜和二丫,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下,室内炉火旺盛,锅里热汤翻腾。 他的眼里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些雾气。 他仰头擦了擦眼角,这锅子,辣眼睛。 干清宫 南宫烨看着眼前的物什,疑惑地看向陈桔。 陈桔讪笑着:「这个是宁嫔常吃的,锅子。陛下您尝尝……」 南宫烨狐疑地看了一眼陈桔,拿起了筷子。 「宁嫔说先前她们很喜欢吃这个,陛下尝尝……」陈桔劝着,如今陛下吃得越发的少。 人肉眼看下去的瘦了下来。 愁死他了。 听到宁嫔她们喜欢吃,南宫烨到底还是吃了几筷子。 只是火锅这个东西,一群人吃,是热闹。 一个人吃,是孤寂。 他只略微尝了几块,便撂下了筷子。
第268页 陈桔急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人是铁饭是钢,陛下就算是真龙天子,也不是铁打的啊。 南宫烨信步走到了偏殿。 案上罗列了许许多多的话本子,他随意地翻开,皱着眉头看了看。 「无趣。」 他望着天边的残月,耳边忽然曾经两人的对话。 「若是有一天你出宫,何以为生?」 「我想……写话本子吧……」 南宫烨转身再次回到案前,随意地翻开了几本,扔到一旁。 陈桔看了下话本子的名字:史上第一淫乱,满朝文武爱,上我。 陈桔脸再次愁成了苦瓜,陛下如此憋,长此以往,容易憋坏了啊。 「陈桔——」南宫烨忽然出声。 「陛下——」陈桔躬身听命。 南宫烨看着话本子:「从今天起,将所有的话本子,都给朕寻来。」 他看了下地上的各种辣眼的名字,「无论书名。」 陈桔:…… 第200章 陛下不行 宁嫔和嘉频相约在御花园踏青。 太后皇后相继薨了,原本执掌六宫的德妃也一夜之间,暴毙而亡。 后位唿声最高的贵妃,自年后起,一直缠绵病榻…… 高层如此震盪,整个后宫底层妃嫔们,愁云惨澹。 陛下为了替病重的贵妃娘娘祈福。 居然下旨,后宫没有被临幸的妃子,允许归家。 陛下的后宫,人本就不是很多,没临幸的…… 他人都从未踏足后宫几次。 应该问问谁被临幸过!!! 这是要遣散后宫的节奏啊。 宁嫔手中拿着现炒的瓜子,递给嘉嫔,嘉嫔随手接过,吃了一个:「炒过火了。」 典型的要饭还嫌嗖。 宁嫔没忍住,拧了她一把,咯咯地笑了起来。 「唉,也就是你吧。」 嘉嫔斜晲过来:「什么也就是我?姐姐这话说得,我听不懂。」 「陛下前日不是去了你宫里么,没好事将近——」宁嫔看了下嘉嫔的肚子,调侃道。 嘉嫔再次往嘴里扔了个瓜子,将瓜子皮啐了出去。 见四周无人,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低声道:「陛下……那个,不行。」 她真的都要憋死了,也只好跟好姐妹倾诉一二了。 陛下虽然玉树临风,之前不踏足后宫,可最近不知为何,反而来她这里来得频。 来了…… 居然什么都不干。 一副就是来了就是给你恩赐的神情。 换个地方办公而已。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她大气都不敢喘。 虽然有一次她给陛下倒水,不小心撒到了陛下的下摆。 她慌忙擦拭,不小心摸到了。 居然都没硬起来。 想到陛下要遣散后宫,估计是有心无力吧…… 「不行?」宁嫔摇头。 心想,不是不行,是对咱们不行。 宁嫔看了眼腰枝细得一阵风都能吹倒,长得楚楚动人的嘉嫔,嘆了口气。 一转头,看向湖中自己蠢笨如猪的倒影。 再次嘆了口气。 她爱吃,体态一直丰腴,放在平民百姓中。 她姣好的五官也能称得上中人之姿。 进宫之后,和奼紫嫣红开遍的后妃们一对照…… 颇为惨烈。 哪怕是宫中稍微周正点的大丫鬟,也能把自己艷压了。 陛下的眼神,几乎从来没放在她身上过。 饶是她脸皮再厚,再是擅长自我催眠。 女子重要的是品行。 也知道没有人愿意放过天仙们不去了解,了解你一个平庸外貌的品性。 好在她心胸宽广,想得倒是开。 反而一切随缘,她进宫本身就是为了自己的家族。 祖父心心念念的便是配享太庙,辛劳了一辈子,武帝生前器重祖父,说可以让他入太庙。 先太子也认可祖父,偏偏陛下登顶之后,对此事,闭口不提。 家里这辈,的确没有适龄的女子了。 矬子里拔大个,把自己拔出来了。 如今陛下开恩,允许祖父配享太庙,她的光荣使命已经提前完成了。 因此,陛下如今下旨遣散后宫,她心中有了离意。 一堆女人抢一根不熟的黄瓜。 多没劲啊。 还不如找个身强体壮的,半夜搂着睡多热乎啊。 她甚至这几日走在宫中,眼光都往御林军里看了好几次,寻觅合适的人选。 宁嫔看了眼嘉嫔,难得宫中跟自己聊得来,性格脾气投缘。 有心想提点一番,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听说,贵妃娘娘最近赏赐不断?」嘉嫔反而先是提点了宁嫔。 「陛下近日来你我宫中次数多,反而很少去钟粹宫了,贵妃娘娘这是要拉拢你我呀。」宁嫔心中微动。 不露声色问道:「妹妹以为,贵妃这个橄榄枝是要接还是不接?」 嘉嫔看着宁嫔,笑而不语。 宁嫔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叮嘱一番:「想当初那位在时,贵妃性子柔和,两人相处看起来也很是和睦,唉,世事弄人啊……」 太后霍清颜还在的时候,贵妃娘娘向来对太后客客气气。 太后对贵妃娘娘也很宽容。
第269页 可谁知道陛下昏迷,最后下杀手的,反而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贵妃。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样的人,如何放心大胆地交心呢。 贵妃因为此事,显然失了圣心,如今又为了登上后位,愿意降低身份拉拢二人。 可她今后若是再次得势,殊不知她们是不是也会被瞬间抛弃? 宫里的人都不是傻子,权衡利弊,才会做出决断。 嘉嫔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我是没那个精力去应付别人,也不想成为别人的踏板,若是可以,我倒是也想出宫去。」 宁嫔心里松了一口气。 又聊了会别的,两个人手挽手往宫里走,偏巧正看到一群带刀侍卫巡逻。 说来也是巧,宁嫔脖间的丝巾被风扬了起来,居然飘到了侍卫群里。 若是以往,宁嫔定是窘迫的不知所措。 可如今,她居然大着胆子笑着上前:「本宫的丝巾掉了,谁愿意给我拿过来——」 侍卫群跪倒在地,不多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人,拿着丝巾递了过来。 他并没有抬头直视宁嫔,而是将丝巾放到手中,恭敬上举。 宁嫔走到近前,发觉他虽然皮肤黑,耳朵根居然都红透了。 心中好笑,便有心逗弄一番,人走到近前却迟迟不取。 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被风吹起,似有若无地飘到汉子的鼻间。 他的手颤抖了下,宁嫔微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微臣聂雍。」 「可婚否?」宁嫔再次问道。 聂雍气息渐粗,他连忙摇头:「尚未婚配。」 「前途无量啊。」宁嫔伸手拿起丝巾,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指甲在他粗厚的手心微微划过。 原本跪得笔直的护卫,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下,他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 正对上宁嫔微笑的脸。 他只觉得轰的一声,脸都烧红了。 「走吧。」宁嫔拿着丝巾,本是往自己的宫殿走的。 走着走着忽然定住脚步,转身往干清宫的方向走来。 她对门外守门的小太监说道:「麻烦通报下,宁嫔求见陛下,宁嫔想出宫。」 第201章 爱我一次 今日早朝散得早,朝中的事情前几日南宫烨都处理完毕了。 正得闲,他坐在躺椅上,不时地摇晃着,边上放着点心。 他沐浴在阳光下,手中拿着一本话本子。 宁嫔前脚进来,正看到这一幕。 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下意识的就要后退。 想到来意,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身上前。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话本子上的书名。 陛下再狠狠爱我一次…… 宁嫔向来淡定的脸上,有点神情呆滞。 不由得想到刚刚嘉嫔的话…… 这陛下难道真的是不行了? 「何事?」南宫烨从话本子里抬头。 看着宁嫔问道:「听说,你要出宫?」 宁嫔点头:「听闻陛下下令,没侍寝的妃子可以自行出宫,臣妾想来求个恩典。」 南宫烨放下话本,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阳光透过窗棂倾洒下来,打在他稜角分明的脸上,犹如下凡的神明。 难得是一个男人,脸上连个痘坑都没有。 真是诱惑。 宁嫔恍惚了一瞬,立刻收回视线。 好看有个屁用,远如天边的云,看得着吃不到。 吃到肚子里的才是实惠的。 她低头说:「陛下既然下旨,臣妾想……陛下一言既出,君无戏言,只是……臣妾看后宫的姐妹都在观望……」 「……不如臣妾心眼儿实在。」 心眼实在…… 南宫烨没忍住嗤笑了一声,颔首:「嗯,朕也觉得,偌大的后宫之中,爱妃你心眼……是挺实在的。」 这句话似褒似贬,又好似嘲讽。 一时间居然听不大出来。 宁嫔装作听不懂嘲讽的样子,坦然接受:「陛下,臣妾的性格,向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这后宫之中,能说实话的不多了。」 相处些时日,宁嫔对南宫烨的脾气也有所了解。 他这个人,外面形容杀伐果断,独断残暴。 可在宁嫔看来,这些不过是帝王拢权,震慑下面的手段而已。 但看南宫烨这个人,还是恩怨分明的。 他专情且深情,爱屋及乌。 当然,深情是对太后,专情也是对太后。 她跟嘉嫔无意间的举手之劳,他能记住,并放在心上。 是个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人。 跟他说话,什么小心思他能猜不出来? 莫不如直来直往,他即便不悦,也不会计较。 宁嫔见南宫烨没有不悦的神情,斗着胆子继续道:「陛下,这臣妾虽然是奉旨出宫,可你想啊,臣妾这大好岁月都在宫中蹉跎了。出宫了,臣妾也不能回娘家吧。嫁出的女人泼出去的水……」 「到时候,臣妾既没有家世,兜里也没钱,还没有男人,孤枕难眠啊。」 「听你这个意思,朕还要给你赐个男人?」南宫烨被她的无耻给气笑了。 心道,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宁嫔进宫时,缩头缩脑跟个鹌鹑似的。
第270页 不过是跟霍清颜走得近了,如今,变得没皮没脸起来。 他心中嘲讽,脸上神情淡定。 他甚至嘴角勾起,拍了拍摇椅的把手,看看她能无耻到何种地步。 南宫烨平静道:「似乎有些道理,你继续。」 「臣妾今天看到一个人,颇为符合臣妾的眼缘,臣妾想,反正陛下要放臣妾出宫,莫不如大方一点,给臣妾赐个婚……」 「赐婚?」 他冷笑一声,挑眉反问道:「那要不要朕再给你备份嫁妆?」 「嫁妆倒是不必了,毕竟国库空虚,陛下要是顾念这些年的情分,赏赐一二,臣妾也就却之不恭了。」 南宫烨掏了掏耳朵,发现自己没听错。 普天之下,第一次听说后妃要改道,还让陛下给赐婚的! 真是敢想敢说。 可惜,没等他发怒。 宁嫔倒是反将了一军:「其实陛下,这天底下的男人,哪有陛下您长得好看,要不是陛下您下旨,臣妾还真不想走,要不,您就当臣妾没说?」 「别。」南宫烨捏了捏眉心。 他如今看着后宫的女人就有些头疼。 脑海里不断回想的都是先前那个道士的批命。 他跟清颜中间,隔着太多的女人。 如今能少一个,便是一个。 「朕给你赐婚。」南宫烨起身,「看上的人叫什么?」 「我想想他名字……」宁嫔回忆了一下:「臣妾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名字没熟。好像叫聂雍。」 「聂雍……」 南宫烨在脑海里回想了下:「此人朕倒是有印象,人很英勇,是个人才。」 他看了眼宁嫔,「只是——」 人家愿不愿意娶你? 宁嫔似乎也看出南宫烨的为难:「所以臣妾这不是求陛下赐婚么?」 「陛下,先下手为强,你先给臣妾问问,万一别的姐妹也要赐婚,你可得给我拦住啊。」 南宫烨被宁嫔直白的话语给逗笑了。 「行,朕待会问问他的意思。」 听这个话风,便知他同意了。 宁嫔眼里登时就涌出了泪水:「多谢陛下——」 南宫烨上前一步,本想拉她起来,手又顿住了。 「宫外是不是比宫里好?」他忽然问道。 宁嫔摇头:「每个人追求的不一样,臣妾这样没心没肺的,在宫外更合适一点。」 南宫烨没说话。 宁嫔行礼告退,想了想,她回身说道:「臣妾谢陛下隆恩,臣妾祝陛下所得皆所愿,所遇皆所求。」 南宫烨听了,神色未动。 他所愿的,不在眼前。他所遇的……还没遇到。 见南宫烨神情冷漠,宁嫔很快补了句:「祝陛下与心中所爱,早日团聚,早生贵子。」 南宫烨转身躺回躺椅,懒洋洋挥手,意思她可以走了。 宁嫔转身,又看了眼放在边上的话本子。 「这本不好看,新出的那本好看。」 南宫烨原本闭上的眼睛忽然睁眼:「依你所见,哪本好看一些?」 宁嫔想了想,没等说话。 南宫烨却再次开口问道:「你与她之前,常常讨论这些么?」 话音落地,两个人俱是一怔。 室内原本还算好的氛围骤然冷了下来。 这些日子为了避讳,很少有人在南宫烨面前提起霍清颜。 那个年纪轻轻的先帝齐妃,被陛下硬拉上位的太后。 终于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谥号。 后宫之人也自不愿触霉头,除非陛下主动提起。 宁嫔知道有的人,心里明明在乎的要死,面上偏偏云淡风轻。 有时候面上越是看起来故作平静的人,往往心底伤的鲜血淋漓。 她如今感激南宫烨,便心软多说了两句:「也并不是常常谈起,只是无聊打发时间的时候,会一起看看。」 她想了想,狠狠心,忍痛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新鲜出炉的书。 「这本书,是我还没看完的,陛下若是喜欢,臣妾便只好忍痛割爱了……」 说完,她放下书,行礼告退。 南宫烨等她人影消失不见,这才从摇椅上慢慢站起来。 他走到桌面钱,扫了眼,唔,还是个话本子。 烈男怕女缠。 他看了眼书名,由起初的不屑,现在已经习惯。 他伸出洁白的手指,拿起来翻了翻,偏巧看到治河的一页。 天下治水,堵不如疏。 他原本不屑的脸孔渐渐凝重,他再次往下翻了翻,最后合上书,在作者的名字上,轻轻摩挲着。 兰陵颜生生。 第202章 遣散后宫 宁嫔被陛下赐婚了! 虽说陛下下旨,未侍寝的妃子准许出宫,可一般都是低等妃嫔的颜色又一般的,才会想要出宫。 宁嫔要家世有家世,位分也算是中上了,如今居然下嫁了一个御林军的侍卫。 后宫一时间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又被她抢先了……」 嘉嫔得知宁嫔被陛下赐婚,将原本穿好的外套脱了下来。 身后的宫女疑惑地问道:「娘娘,我们还去干清宫么?」 嘉嫔摇头:「不必了。」 「娘娘,您不是……想要自请出宫么?」
第271页 嘉嫔随手将披风扔到一旁,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悠悠道:「她若去了,我就不能去了。若是我们俩都迫不及待地要出宫,陛下的颜面往哪放……」 陛下虽然想要遣散后宫,凡事也不能操之过急。 出宫也是要一个个陆陆续续地出,陛下刚下旨,三天之内后妃们都遣出去了。 那不是出宫,那是逃荒。 陛下的脸面不好看。 既然宁嫔下棋争了先手,她就只能殿后了。 嘉嫔摇头呢喃道:「又晚了一步。」 宫女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娘娘,那您怎么办……」 「无事,宁嫔向来拎得清,如今只不过比本宫先了一步,证明本宫的选择也没错。」 「左右是要出宫,不急于一时,等等再说吧。」 「去,将最新的话本子给本宫拿来,本宫瞧瞧。」 「拿哪本?」 「颜生生的。就那个玉面县令不得不说二三事的……」 钟粹宫的连贵妃自然也得知宁嫔出宫的消息。 她冷笑一声:「出宫?走吧,都走才好,都走了,后宫只剩本宫一人。」 想到自己百般拉拢宁嫔,她居然敢不给自己面子。 连贵妃恨得牙痒痒:「本宫倒是要瞧瞧,放着好好的娘娘不当,挣了命的要出宫,道是什么好高枝儿呢,到头来,却是跑去给泥腿子当婆娘,这往后的日子,本宫倒是要好好看看,她悔不悔……」 越说她越气,手下用力,护甲被她戳断落地。 宫女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贵妃娘娘最近似乎性子愈发的怪戾了。 以往还是细声细语的,如今动辄就拿下人出气。 宫人有时都胆战心惊的,正在她担忧的时候,门外一个小黄门喜滋滋进来:「启禀娘娘,连将军的信到了——」 原本阴沉的脸的贵妃,脸上肉眼可见地温柔起来。 如今,哥哥就是她的底气。 「快拿来,给本宫。」她急不可耐地拆开信,看完了眉头皱成了一团。 宫女见贵妃兴致不高,赶忙问道:「娘娘——」 「漠北又有异动了。」 宫女不懂这些朝廷大事,听了一头雾水。 贵妃眼里续起了雾:「哥哥越是能干,陛下越离不得他,本宫的位置就越稳……」 「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他若是有个好歹,我只有这个哥哥疼我呀……」 连贵妃泪水大滴大滴落在信笺上,她忽地起身:「给本宫设置个小佛堂,本宫从今天起要斋戒沐浴,给哥哥祈福。」 干清宫。 已是深夜,桌案上批阅的奏摺垒起厚厚一摞。 南宫烨肩膀上披着外套,眼神发花,他放下御笔,合上手中最后的一本奏摺。 捏了捏眉心,仰头靠坐在椅子里。 一旁的陈桔看着更漏,又看了看陛下红血丝遍布的双眼,有心劝慰陛下赶紧休息一下。 要不然过一会,又到了早朝的时间了。 连轴转,铁打的身子也抗不了啊。 他脚步微动,刚要上前…… 南宫烨忽然坐直了身。 陈桔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还好,陛下心中有数。 可谁曾想,下一瞬,南宫烨茫然四顾。 劳累了一晚,他的脑袋似乎有些麻木。 眼神也有些怔忪。 陈桔不明所以,刚想问陛下找什么?奏摺不是都在案子上么? 就见南宫烨推开奏摺,细细找寻,从案头拿起了一本书。 陈桔望了下书名,似乎是先前宁嫔留下的话本子。 名字很香艷。 陛下向来是没心思也没工夫看这些闲书,可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 各种香艷色情,俗不可耐的话本子,他都能面无表情地从头看到尾。 不说津津有味,但是看得颇为认真,好似在找寻什么。 陈桔心念微动,太后娘娘离宫前,生前…… 似乎也很喜欢看这些话本子。 陛下每每看了都是无可奈何的模样。 陈桔心中一酸,如今陛下素着身子,旷着自己,又是何必,斯人已逝。 纵情当下才是。 后宫美女如云,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啊。 不说别人,就是嘉嫔,长得也跟先太后有几分的相似。 要不然陛下怎么会时不时地往嘉嫔宫里去呢。 陈桔苦着脸,想要劝解,看着陛下认真看书的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心里头后悔得紧,当初陛下昏迷,他眼里心里只有陛下一人。 太后那头,他无暇他顾,也没提点陈喜。 若是他提前交代一二,将太后圈在干清宫,或许太后也不会被人算计,寒心离宫…… 陛下虽然嘴上从来不怨恨自己。 可陈喜也被他打发远去了,今后再不能在陛下面前露脸了。 陈桔嘆了口气,把一旁的灯也给陛下拿了过来。 南宫烨手中的这本书,近日里似乎被他翻看了很多遍,书名倒是还好。 作者名字上的颜字,都摩挲得掉落了。 陈桔想到这,脑海里瞬间清明透亮。 兰陵颜生生…… 霍清颜。 ……都有个颜字。 这般巧么? 「陈桔——」座上的南宫烨一边翻阅着书籍,一边吩咐道:「让人查查这本书是从何处流行起来的……还有,以后着重留意兰陵颜生生的话本子,无论写得什么,都第一时间给朕找来……」
第272页 「奴才遵旨。」陈桔听命。 刚想劝陛下安置吧,时候不早了。 就看南宫烨翻开到一页,眼里若有所思。 光线足,陈桔踮着脚,抻着下巴偷瞄了几眼,他视线受限,看得不全。 只零零碎碎地看了些只言片语。 「但见他将心中的人儿束缚了手脚,抵在门边,掀开衣服……玉腿缠腰,人影交缠,耳鬓厮磨,意乱情迷之中,他的汗水滴滴落在她的身上,滚烫又热烈……」 「犹如干柴遇到烈火,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凭她喉咙喊破,哭泣求饶,他却仍是纵情筏哒,不依不饶……」 南宫烨眼神幽深深邃,黑得像发光的漆,里面贮藏的爱意如冬日暗沉的大海,深不可测。 他终究是合上了书本,将之妥帖地合上,手指细细地将捲起的书角抚平。 烛火明明暗暗,映衬着他的脸。 帝王的冷酷一览无余,又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的温柔。 他低沉的嗓音轻声道:「书里如此会写,床上的时候还如此窝囊。原来是喜欢这样的……」 说完,他缓缓起身。 陈桔上前给他宽衣,不留神低头看了一眼,赶忙转移了视线。 第203章 夜有所梦 清颜做了个梦。 准确地说,是个春梦。 地点好似在干清宫南宫烨床下的那个密道里,四周都是围墙。 只中间放了一架拔步床,她被铁链锁住了腿脚。 身上衣不蔽体,遍布青青紫紫的吻痕。 脑海里响起的,是南宫烨霸道的声音,朕若是拿你当禁脔,这里是最好的,任谁也寻不到你…… 清颜后背发凉,被他提着腿,抵在黑暗的墙面里…… 耳边是他粗犷的喘息。 清颜隐隐约约知道是梦,南宫烨不是这样的人。 若是想要囚禁自己,不会放自己走。 心中清明,眼皮发沉,怎么也醒不过来。 场景再次一转,人又被他扛回了慈宁宫。 四周都是大红色的帷幔,好似洞房花烛的喜房。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等着新郎来掀盖头。 宫门吱呀一声响起,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咚咚咚—— 不知为何,清颜能听出来这是南宫烨的脚步声。 夺宫那天,他的脚步声就是如此,不疾不徐,稳重沉稳,一步步地踏在了她的心上。 果然,碍眼的红盖头被他挑起。 他眉目含笑,酒窝勾起,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娘子——」他道。 清颜勐的一怔,再次要从梦里甦醒。 他什么时候叫过自己娘子? 他都是叫她母后的好吗? 她起身看向一旁的镜子,那里反射出的,却不是她霍清颜的容颜。 而是皇后,沈静若! 清颜陡然一个激灵,站起身要逃。 可没等她站起,他整个人却犹如一匹饿狼,扑了过来,将她压在身下。 他动作粗暴,不管不顾地将她的衣服撕得粉碎。 鼻尖似乎若隐若现的都是酒气。 清颜气得浑身颤抖,刚要扇他一巴掌,却被他握住手。 本要挣脱又被他反剪双手,一个反身,摁在了床上。 她挣脱不得,被他压在身下,只能默默承受着,犹如在空中飞舞盘桓的风筝。 侧头看到的是刺眼的红—— 摇曳的红穗,飘摇的喜烛。 身后灼热的胸膛,滴落在身上的汗水,那人跳动的心脏。 浑身是湿漉漉黏腻,快感却如潮水般席捲而来。 耳边响起南宫烨低沉磁性的声音:「清颜,你逃不出朕的手心——」 她的心底产生逆反的不屑,刚要冷笑出声,陡然醒来。 清颜坐在床头,急促地唿吸着,摸了下额头,一头的汗。 今天在集市上,看到一对璧人携手买菜,周围的街坊邻居称赞,说这刘家夫妇,伉俪情深,如胶似漆。 清颜正巧也看到这个场景,心里祝福。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里居然梦到了南宫烨。 清颜笨拙起身,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香汗淋漓。 她口渴,下地咕咚咕咚喝水。 朝窗外看去,发觉天还没亮,她捂着肚子,重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心扑通扑通直跳。 想到方才做的春梦,她哑然失笑。 是激素不稳定么,都如此饥渴了?她再次起身,穿好衣服。 看了看隔壁床上打着小唿噜的二丫,给她蹬掉的被子盖好。 自己则是到外间的书房,点灯看了会书。 磨墨,动笔。 之前第一本话本子本是她无聊打发时间写的。 没曾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卖得还挺好。 掌柜的这几日频频登门。 有意无意地炫耀,说都兜售一空,话本子都销往了隔壁城镇,甚至是京城。 希望她抓紧时间,赶快出第二本,慾海滔天。 清颜如今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本想婉拒,奈何掌柜的不断加钱。 以钱砸人! 看在钱的份上…… 清颜只好欣然答应了。
第273页 如今第二本的话本子,已经写好了开头。 她正好刚才做了个梦,便写了孕妇大战玉面县令吧。 她把梦里的场景,细细写下。 不多会儿,第一幕香艷的场景便完成了。 她不打算写得太快。 掌柜的说销往京城…… 虽说南宫烨日理万机,从来不看话本子,看到她书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还是低调点为妙。 人家穿越女各个满身的本事,做松花蛋的,做豆腐的,开饭店的。 经商的…… 哪一个到古代混得都如鱼得水。 哪像她,除了一身的功夫,力能扛鼎。 剩下的,特别能吃苦,她能做到前面四个字。 兜里除了有银子以外,还真没啥特长。 若是被人知道太后出宫…… 她谋生的手段居然是写黄书…… 咳咳,她的脸皮不要了么? 清颜坐在桌案前,把灯芯挑了挑。 打了个哈欠,又写了几页的话本子,之前县令的主线她既然剧透给了薛裴光,如今写到话本子里便不好了。 容易被人捉着薛裴光的把柄,她写了几句主线,搁置了笔。 又从一侧的书本中,抽出一本厚厚的蓝皮书,翻了开来。 是一本教案。 自从上次给薛裴光提了建议之后,没过多久,吴家的独子果然被判了秋后问斩。 不知道薛裴光如何安抚的吴家。 吴家果然下了大手笔。 营城这些日子来,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是原本泥泞的路,被修整的宽阔起来,营城外面的河堤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开工了。 薛裴光答应她的学堂,居然都准备好了。 倒不是新盖,而是吴家在城中有闲置的院子,辟了出来,做了私塾。 营城的先生不多,季云甚至都兼任了先生。 教孩子们一些简单的草药知识。 清颜因为识字,写书……别管内容怎么样。 也被薛裴光利用起来,当了教书的先生。 其实相当于给一些娃娃开蒙,教十个左右的娃娃上课。 都是街坊邻居的孩子。 有跟二丫一起玩的狗蛋,还有前街豆腐王母的孙子,后巷王屠夫的闺女…… 这些孩子平日里下河上树,一个个野得很。 虽然顽皮,学习的劲头倒是很足。 也不知道是清颜教得好,还是他们悟性好。 三字经很快就学完了。 孺子可教,清颜教得劲头就起来了,她好歹学惯古今,既懂得现代的乘法小九九,鸡兔同笼。 也懂得古代的学科体系。 教案她写得很认真,烛光下,她的身影映在窗户上。 门被人敲响。 清颜被打断,起身开门,门外却是皱着眉头的季云。 他关切问道:「可是不舒服了?」 「我有吵到你么?」清颜抱歉问道,她住在楼上,木质的地板不隔音。 被楼上吵到没办法休息,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季云摇头,举起手里的一味药材,示意道:「我去院子里收药,看到你灯还亮着,怕你不舒服,上来看看……」 清颜心里感到一丝的温暖,她笑道:「没事,我做了个梦,精神了,便起来写点教案。」 见外面天还没亮,清颜问道:「你饿不饿?」 季云摇头:「不饿。」刚说完,肚子咕噜一声响起。 清颜莞尔:「我饿了,我想卧个荷包蛋,一起吧……」 第204章 他动了心 清颜下楼,来到厨房。 季云撸起袖子生火,水刚要开,清颜打了鸡蛋到碗里。 然后在水里撒了点盐,将鸡蛋小心翼翼地缓缓放入水中。 以此类推,一个个圆滚滚的荷包蛋就做好了。 这个做法看起来很简单,可若是冷水下锅,鸡蛋就散成了一团花。 若是沸水煮,蛋清又会冲散。 还是一团花。 清颜卧的荷包蛋一个个形状完整,圆滚滚的。 水汽蒸腾,她在汤里又撒了些糖。 端起一碗递给季云,又盛好一碗放在一旁。 最后留了一碗,在灶台上盖好。 等二丫起床的时候给她当早餐吃。 季云敲门的时候,清颜刚起来,因此,没带人皮面具,脂粉未施。 甚至脸都没洗,眼角还有分泌物。 完全是她原本的样子。 人与人相处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在季云眼里,清颜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 是马槽里,那个人不人鬼不鬼,衣衫褴褛的样子。 即便是后来清颜洗干净,露出姣好的容颜,他脑海里也总是定格在那一瞬间。 如今,他深深地看了清颜一眼,移开了目光。 两人坐在桌子上,不用过多客套寒暄,吃着热乎乎的荷包蛋。 明明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吃食。 季云却觉得心里很平静,很温暖。 他拿起筷子,低头尝了一口。 清颜杏眼微瞪,期待地问道:「如何?」 季云故意皱起眉头,唉声嘆气,愁眉苦脸地放下了筷子。 清颜心里有些画魂,她厨艺一般。 在后宫的时候,压根也不用她动手,这个卧鸡蛋还是小时候跟外婆学的。
第274页 她低头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啊。 季云却笑了:「很美味,骗你的。」 清颜:…… 清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略微寒凉的清晨,昏暗朦胧的灯火,青花瓷碗中的热气,伊人未施粉黛的素颜。 还有她温暖又明媚的笑容。 季云品尝着碗中的荷包蛋,咬了一口,里面还有汁液,流油的甜。 他喝了口汤,也是甜的。 温暖的汤入心中,甜入心底…… 他抬头,再次面无表情地看了清颜一眼。 心底到底还是起了一丝的波澜。 外面突然打了个大雷,清颜惊了下,起身飞快地将碗筷放到一边,跑去院子里将昨夜晾的衣物收起。 昨天回来晚了,她忘了收衣服。 季云正心神恍惚,慢了一步。 等回过神来,清颜已经将衣服抱了回来,放到了桌案上。 她头髮略微有些打湿,微风吹来,掀起她的裙摆,她拿起巾帕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这才慢慢转身。 季云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神,筷子掉到了地上,声音再次使得他回神。 他拾起筷子,心中忽然一念起,想起一句话。 只缘感恩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原以为,她不过是个高门的逃妾。 原以为,她模样不过一般。 原以为,自己不屑动情。 若先前说他会对身怀六甲的孕妇有爱恋。 他定冷笑出声,嗤之以鼻。 可眼下,他的心,酸酸甜甜,浮浮沉沉。 好比他架子上的那些药草。 珍珠开张,独活惆怅,半夏空对郁金香。 云母帘闭,沉香扑鼻,防风凉透薄荷裙。 熟的情,佳期从容,欢愉可期。 季云心里脑海乱成了一锅粥。 清颜过来将没吃的荷包蛋吃完。 见他呆呆地看着碗。 清颜用筷子敲了下碗,发出叮的一声清脆的响声:「餵——回神了。」 季云这才回过神,眼神躲避,低头吃着碗里的东西,头都不抬。 清颜微微蹙眉,季云向来脾气古怪。 她也没放在心上,大口把碗里的东西吃完,肚子暖和了。 这才起身收筷,她刚要洗碗,被季云接了过去:「我来——」 自己做饭,季云洗碗,如此分工倒也合理,清颜便没跟他客气。 转身上楼,又想到如今自己身子渐渐沉了,还是要有个帮手。 二丫虽然算是自己买的,清颜随手救人,压根没当她是丫鬟。 况且二丫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也做不了。 还是要去买个丫鬟或者帮忙做饭的帮厨,要不然等她生产的时候,不方便。 「等一会天亮了,你有空么?」 季云不妨清颜出声,心头激动,手一哆嗦,险些打了手中的碗。 他手忙脚乱地抓住碗,狼狈道:「有啊,怎么了?」 「我想买两个下人。」 季云看了清颜一眼,目光下移,低垂了眼帘。 看着清颜的肚子:「可以,等天亮了,我去套马车。」 「不急。我早上还有课,等上完课去,你帮我参谋参谋。」 「可。」 季云点点头,心底陡然升起一股被人依仗信赖。 从而欢天喜地的感觉。 他心里开心,不免得意忘形,轻轻地哼着曲子,一个不留神,手中的碗到底还是脱手砸到地上。 咣当一声,碎个四分五裂。 他赶忙转身,转角早没了清颜的身影。 季云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 外面轰隆一声,又是一个惊天大雷之后,绵密的细雨飘洒了下来。 千万条银丝,荡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的轻纱,轻柔又温情,茫然又惆怅。 好似他此时的心情。 昭狱之外,沈炼一身血从里面走出。 外面下着绵密的细雨,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冷硬。 「头儿,可招了。」 属下过来报:「卑职查了下,话本是从营城流出的……」 沈炼眯着眼睛:「营城?」 「是,是最早从营城流转而出的,因为营城的县令是薛裴光薛大人,所以话本子有影射他的意思……」 沈炼点了点头。 又一人过来凑到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他眼神闪过一丝的异样。 嘴上说道:「随她,既然是忘恩负义之人,下场悽惨些,也无妨。」 来人点头应是。 心中却在想,这沈夫人睚眦必报,她已故兄长江直未婚妻李英莲的娘家,近日来是鸡飞狗跳。 就是毁约将李英莲献给连将军的继母。 如今儿子沾染上了赌博,被人挑断手脚筋,女儿虽然高嫁,夫婿却是个好色的。 小妾一个个地往府里抬。 她胎落了一个又一个,终于悽惨殒命。 继母一双儿女都过得不好,她支撑不住病倒了。 李家如今很是悽惨,可以说是家破人亡了。 这些都少不了锦衣卫的暗中出手。 都是出自指挥使夫人手笔。 锦衣卫心中嘆息,这老话说得好。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第275页 这指挥使夫人,不亏是指挥使夫人。 要是他报仇,手起刀落地杀过去,杀人不过头点地。 可这夫人,小刀钝刀磨。 害人的手段如此的狠绝。 不愧是指挥使两口子。 般配! 沈炼低头,摸了摸腰间的跨刀,脸上神情淡淡,他低头嘆息一声。 「夫人高兴就好。」 她报仇的心思,他一开始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会轮到他。 就在这时,一个下属过来:「指挥使,恭喜您。」 沈炼额头青筋直跳:「哦?」 「刚才卑职在吉春堂的门口看到了夫人,卑职路过,听到诊脉的大夫说了句,喜脉。」 「恭喜啊——」 「头儿,恭喜了——」 众人逢迎着,沈炼的脸色却血色褪尽。 他不过跟她做了一次,她就吐血不起…… 他捏紧了把手,眉头紧紧拧起。 一发入魂,便有了后。 第205章 他便秘了 月光洒然,浸满院中,室内一灯如豆,床幔如帘。 沈炼端着药碗,步伐沉重进屋,掀开帘子,江弯盈盈笑着:「回来了?」 沈炼扯了个笑,哑声道:「把药喝了吧。」 「好。」江弯坐起身,手刚接过药碗,抬头暼了沈炼铁青着的脸。 原本到了唇边的药,迟迟没入口。 「这药是做什么的?」江弯斜晲着沈炼一眼,沈炼手握成拳。 「补药?」江弯见沈炼躲避的眼神,想到锦衣卫遍布的耳目,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住。 她发了狠,一把将手中的药碗砸到地上:「我不喝,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不行!」沈炼态度坚决:「你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我不配?」江弯冷笑道:「是我自甘下贱,自荐枕席,不配怀有你指挥使大人的种么。」 「也是,无媒无聘乃为苟合,我——」 沈炼双眸直直望着柔弱苍白的她,樱桃小口说出如此冰冷的话,忍不住上前一把捂住她嘴,打断了她。 「你的身子你知道,好不容易见好,怎能怀胎十月,任由腹中胎儿吸取你生机,你不要命了?」 江弯眼眶里慢慢续起了泪水,成串成串的泪珠,滚烫地往下落…… 砸在沈炼的手上,烫得他双手颤抖。 他哑着嗓子,哄道:「你我二人就好,不用什么子嗣后代,我有你就行。」 江弯向来温柔的脸上,此时却一脸的倔强,她倔强地摇了摇头。 目光哀戚地看着沈炼。 沈炼无奈闭眼:「我知你心中有恨,有怒,有怨……」 「无论你对我做说什么,老子都认了。」 他喉头动了动,艰难继续:「但这个孩子……不能要。」 她本就先天不足,身体如破败的秋叶,每活一天都是老天的眷顾。 在保定,他俩相依为命,没有孩子也很好。 他知道她是以命为饵,诱他入局,他可以没有孩子…… 「我可以的。」江弯摸着下腹:「这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沈炼心中一痛,若有的选,他也希望留下这个孩子。 毕竟是他的骨肉,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这个孩子是他的骨血。 他怎会不想要,江弯拽住他的下摆,亲昵地用脸贴他,又抓住他的手往她肚子上摸去。 沈炼摇头,手往后缩。 江弯手瘦如鸡爪,此刻牢牢钳住他手,死也不放。 「你摸摸看,你摸摸看你的孩子……」 两人僵持不下,沈炼声音弱了下来:「求你了,江弯,我不摸。」 江弯嘴角若隐若现勾起,终于缓缓撒手。 沈炼却好似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 他眼睛布满血丝,脸上神情麻木,胡乱地揉了把脸,一手把着床头才艰难起身。 他头朝门外,哑声唤道:「王妈——」 「哎——」门外响起僕人的唿应。 「方才的药,再煎一碗……」 原本怒目而视的江弯,眼神转了转,态度软和了下来:「等凉了我再喝……」 干清宫 南宫烨神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奏摺,外面的窗户忽然被风顶开。 绵密的细雨被风吹了进来。 南宫烨不悦皱眉,陈桔赶忙让人把窗户合好。 最近边关不太平,先前漠北侵犯,被连庚希击败。 他坑杀了许多漠北的年轻士兵。 本以为漠北短期不会来犯。 哪曾想,老可汗纵情声色,不知节制,一夜纵二女,玩脱了。 马上风,死在了塌上。 本是庸碌无能的太子,没等得到消息,被得了信的阏氏胭脂,先其一步,勾引入帐。 一杯毒酒给送上了西天。 阏氏胭脂的儿子图泰利如愿登上了王位,成了漠北的新可汗。 图泰利勇勐却无脑,心狠手又辣,登上王位的第一步,先杀兄弟。 没等兄弟们反应过来,就被他斩杀了数人。 其余几个小王子比如年轻有谋略的被几个娘族部落所救,叛逃了漠北,不知所踪。 按道理说,漠北如今是四分五裂。 各个部落都在养精蓄锐,储蓄实力。
第276页 漠北王庭,如今自身的屁股擦不干净,不应该再次对大曦发兵。 可图泰利想的是,先前冬季发兵,是因为他们活不下去,为了活命,不得不打大曦。 这次却是为了扬漠北志气,他想要从大曦这里捞点好处。 所以率领了五万漠北的骑兵,再次扣关。 连庚希也万万没料到漠北会再次来袭,仓促作战,丢了一城。 如今上的正是他的请罪奏摺。 虽说兵者,诡道也。 胜败乃兵家常事。 盖因说这句话的人,都是胜利方。 得胜都高兴的普天同庆,失败了都搓火。 南宫烨看着奏摺,脑瓜子就开始疼。 明明前阵子,他特意给连庚希写信,叮嘱过他。 漠北不容有失。 写的信也格外的肉麻,什么朕只信任你,心疼你…… 偏偏连庚希没放在心上,被属下撺掇着,去内城喝花酒去了。 边城防守松懈,便如此,落入敌手。 虽说是后来他又带兵夺回了边城,可丢城时,城中百姓遭受到图泰利惨无人道的屠戮。 南宫烨气急攻心,强忍着没摔奏摺。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能下旨责罚么? 不能。 错已经犯下,如何弥补才是王道。 他不但不能责怪连庚希,还要下笔安抚他。 让他不要顾忌,安心备战。 至于心中是否真的不责怪,只有南宫烨自己知道了。 他如鲠在喉,一整天都没作声。 他拧着眉,揉着腮帮子,写完了安抚的奏摺之后,挥手示意人退下。 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大殿上从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走到东头。 以前没发觉这个大殿如此的空旷。 南宫烨最终一个人坐在龙椅上,安静地抬头看着樑上的花纹。 显得如此的孤寂。 陈桔心疼的无以復加,陛下自早上收到奏摺起,几乎是滴水未进,连午膳晚膳都没叫。 最重要的是,连出恭都没有。 人又不是貔貅,哪能干吃不拉呢。 不,陛下如今是不吃也不拉了…… 真想请个大罗神仙来,让陛下用膳啊。 陈桔苦着脸,忍不住怀念慈宁宫的太后起来。 若是太后在,陛下虽不能似廉颇那样,一饭斗米,肉十斤,顷之三遗矢。 好歹也能吃两碗米饭,出一次恭吧。 陈桔抬眼看着幕帘后的马桶,想太后。 第206章 朕未许你 连庚希对漠北应战失利,南宫烨不但没下令申斥,反是宽慰安抚。 甚至特意叫来了户部尚书,户部侍郎。 下旨着重给连家军安排军事补给,米粮军饷。 整个户部的人忙得人仰马翻,银子是一车一车往外拉。 户部尚书户部侍郎,脸拉得比面条都长。 朝廷上下都知道陛下宠爱连贵妃,为了贵妃,遣散了后宫。 眼下爱屋及乌,显然对连将军这个大舅哥也很看重。 连贵妃有望成为继后啊。 朝廷隐隐传出风声,很多命妇一窝蜂地进宫巴结贵妃。 仿佛皇后已经板上钉了钉,就等陛下下旨尘埃落定了。 又送走一个拜见的命妇,连贵妃揉了揉头,吩咐道:「就说本宫身体不适,最近觐见的都给回了吧。」 「娘娘——」 连贵妃摆摆手,最近她清瘦了不少,衣服挂在她身上,都打晃。 她最近又是担心哥哥,又是应付这些夫人。 被众星捧月般的逢迎夸耀,天上有地上无地,都有些飘了,仿佛自己已经着了凤冠了。 只是陛下从未踏足后宫。 仿佛还在生着她的气。 连贵妃心里比黄连都苦,后悔得无以復加。 按道理说,后位应该轮到她坐了。 只是哥哥前阵子丢了城池,虽然陛下没说,怕是心里有了想法。 连贵妃看着这高墙,又看着干清宫的方向,她狠下心,往干清宫走去。 「臣妾想要求见皇上——」被守门拦下时,连贵妃没有不悦。 「敢问贵妃娘娘求见陛下有何要事?」新来的二喜问道。 贵妃神色尴尬,她温柔一笑:「臣妾担心陛下操劳国事,带来了鸡汤……」 连贵妃此时有些后悔,「是臣妾僭越了,臣妾这就回了。」 她将食盒递给二喜,刚要转身离开,被门口的陈桔叫住:「贵妃等等,陛下有请——」 连贵妃原本垂头丧气的脸上,瞬间绽放光彩,她整个人都好像打蔫的花,吸饱了春露一般。 「劳烦公公带路……」 她进来的时候,南宫烨从案上抬头,手中的笔没停:「爱妃何事?」 贵妃斗胆凑上前,刚想随手拿起奏摺,但见南宫烨眉头皱了皱,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贵妃,后宫不得干政。」 连贵妃手中的奏摺顿时烫手,她赶忙松手,讪讪一笑道:「臣妾知错。」 心里万分后悔,先前陛下生病的时候,曾给过她机会,让她帮忙看奏摺。 当时她生怕遭到陛下的猜忌,一推二六五,躲得远远,避之不及。 现如今,她想往前凑,却失了陛下的信任。
第277页 南宫烨声音虽然温和,两个人之间相隔并不远,面对面却仿佛中间隔着万重山水。 面对陛下冷漠的脸,贵妃的心底犹如被兜头一盆凉水,淋了个透心凉。 自古君王多薄倖,最难消受帝王恩。 连贵妃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记仇,一次小小的错误,居然全盘否定了她的一切。 「陛下,您难道真的要跟臣妾生分嘛……」连筱蝶颤着音,浑身簌簌发抖。 南宫烨疑惑搁笔,起身走来:「贵妃何处此言?」 连贵妃数着他脚下的步子,心里告诫安慰自己,无事的,陛下还是那个宠爱自己的陛下。 她低着头,看到陛下在她面前两步站定。 心,陡然沉了下去。 她脑海里涌现出了一丝疯狂,她想不管不顾投入到他怀里,歇斯底里地跟他怒吼,撕扯他的衣服,看一看他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何如此冰冷。 可甫一抬头,对上南宫烨清冷的目光。 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如今不是依仗他哥哥的梁王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如今哥哥出征在外,生死难料,她不能在此时连累哥哥。 因此,她到底是扯出个笑来:「臣妾担忧陛下,心系陛下,只是许久不见,想见陛下而已。」 「如此……」南宫烨嘴角扯了扯:「如今可是见到了?」 「见、见到了。」 「那回吧,朕如今还有许多摺子要看,等得空了,朕去找你……」南宫烨轻声说道。 说谎话眼也不眨,什么叫得空? 朝廷琐碎,每日批不完的奏摺,断不完的官司,他何曾何时有空过? 不,他往常每日都要去慈宁宫去,日日不落,风雨无阻。 彰显「孝心。」 连贵妃心中恨极,面上却半分不敢显露出来,她不想不能也不敢,在此时与陛下撕破脸。 只能半垂下头,乖乖行礼告退。 她失魂落魄的转身,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刚行到门口,听到身后传来南宫烨的声音。 「贵妃——」 她心中一喜,惊喜转身,却看到南宫烨提笔,低头看着奏摺。 眼光都吝啬扫一眼。 他仿佛是谈论今天天气好晴朗一般随意道:「朕许你的,你可以要,朕未许你的,你不可肖想。」 连贵妃怔在原地半晌,才明白陛下这句看似寻常,暗藏警告的话。 许你贵妃,是你应当的。 后位,朕没许你,你别妄想了。 她待明白南宫烨的意思后,整个人如坠冰窟,身子都打着晃,她脑海空白一片。 曾经美好的过往,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真真假假,真情假意。 她坐着鞦韆,看着他的容颜。 心里钝疼得厉害。 曾经的柔情蜜意,仿佛过眼云烟。 她居然自始至终都没走进过他的心。 她曾经看不起沈静若,商贾之家,目光短浅,行事小气。 可南宫烨到底是允许这样的一个人,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而自己,居然不如沈静若。 「陛下……」连筱蝶的嘴唇哆嗦着,抖了又抖。 脑海里无数句质问的话,想要出口,她想问,难道你心中从来都没有我么? 难道慈宁宫的那个贱人,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她使劲拽紧身上的裙摆,心下一沉刚要转身质问。 南宫烨平淡无波的声音再次传来:「陈桔——」 「奴才在。」 「送贵妃回宫。」 「嗻。」 外面下起了绵绵细雨,细密如发,贵妃抬头看着灰濛濛的天,看着两边的高墙。 松手抛去了手中的伞。 「娘娘——」 「本宫想清醒一点。」雨水都不及此时她内心的冰冷。 「娘娘,到头了——」陈桔看着钟粹宫的大门,行礼告退。 连贵妃看着眼前的大门,仰头痴痴地看着,她的位置,也到头了。 此时天空的雨,忽然倾盆而下,中间还夹杂冰雹。 一旁的侍女赶忙打伞护着她回宫,连贵妃却形同木偶一般,眼神失去了焦距。 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清颜皱了皱眉。 「雨下了几日了?」 薛裴光也拧眉看向窗外:「两日了。」 「粮可备好了?」 「备好了……」薛裴光随口答着,执棋子的手顿了顿,犹豫了下。 落在棋盘上。 他看着眼前的棋局,忽然起身:「失陪。」 说完,转身冒雨走近了雨中。 季云慢慢走来,和清颜并肩看着外面的雨。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 清颜却不认同:「若你头上没片瓦,置身风雨中,心中所念的,当是晴空万里,艷阳高照。」 这场雨再下下去,恆河就要决堤了。 第207章 女娃不配 大雨下了两天还没有停,清颜有些坐不住了。 可能是跟南宫烨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下大雪她担心有雪灾,不下雨她又担心干旱。 雨下多了,又担心洪涝。 恆河先前就是曦朝的心腹之患,每年几乎都要泛滥一次,每年朝廷都派了不少钱下来。 年年修补年年决堤。
第278页 清颜披上蓑衣,回房间搜找了半天,拿起一卷东西放到竹筒里。 就要出门,被冒雨给院子草药批防雨布回来的季云拉住:「下大雨,路滑,你这是要去哪?」 清颜直言不讳:「想去趟营城府。」 季云哦了声:「你在这等我。」说完,人又钻到大雨里给清颜套马车。 大雨倾盆,他的衣服很快被打湿了,瓢泼的大雨,别说人,马也想偷懒。 季云牵着马,马儿扬起前蹄,尥蹶子,一个劲儿地奋力嘶鸣,不愿被套。 季云被雨浇成了落汤鸡。 清颜抬头望天,心中烦乱,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被季云逗笑了。 雨忽然变成了细雨,渐渐停了下来。 天边的浓厚的乌云犹如被利刀划破了一个缝隙,太阳从云间钻出了个缝隙,阳光终于撒向人间。 天上挂了一道耀眼的彩虹。 清颜原本沉闷的心,随着这一道光线终于透亮,她捂着肚子,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丝笑意。 季云这头还跟马拉扯,一个没提防,手上缰绳拽脱了。 脚下一滑,摔倒在泥坑里。 二丫正好在门口看到了,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清颜抿着嘴,竭力憋住笑,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拉他起来。 「别动!」季云侧头看清颜脚步上前,竭力喊住:「地上滑,你若摔了,危险得紧。」 一边说,一边还起身用手摸了一把脸。 脸上带的黑一片,白一片。 清颜再次低头,嘴巴鼓起。 季云无奈地摊了摊手:「想笑就笑,别憋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清颜捂着肚子笑得直咳嗽,季云原地站着,牵着缰绳定定看着清颜。 眸光里有细微的情绪闪过,直到清颜笑意停了。 他才温声道:「还出门么?」 清颜点点头,又忙摇了摇头:「既然雨停了,便不急了,明日天晴了,我再去。」 「那我把马拴回马槽?」 「好。」 季云将被雨拍成一坨坨的头髮甩到脑后,摸着马的鬃毛,一下又一下,仰头感慨道:「马兄你的脾气也忒犟了,下雨天怎么就不能出门了?」 清颜本要进屋,看到季云这一幕,没忍住再次笑出了声。 她虽然带着面具,原本呆滞的面孔,随着她的灿然一笑,木讷的样貌都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这还是伪装之后的样子,那层人品面具下的容颜,不知该多好看。 怪不得大户人家如此也要纳她为妾。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季云调转了头,仔细地将马拴到一旁的柱子上。 身上从上到下滴答着水,他却目光直直地盯着木柱子,木柱子有个豁口,上面有毛刺。 他伸手一下又一下地拽着毛刺,不时地回头看一眼。 等再回头看的时候,门口站着的清颜消失了。 季云神情有些失落,手指拨弄最后一个毛刺,毛刺似乎是不堪忍受如此屈辱。 直接脱落了。 季云悻悻转身进屋,刚进屋,就看到门口的清颜端着一碗姜汤水。 「淋雨了别着凉,把姜水喝了驱驱寒,衣服赶紧换了。」清颜站在一边。 季云是为了她出门套马车才拎了一身雨,她刚才赶紧切了姜片,沖了一杯姜糖水。 「哦,好。」季云脸上浮起两朵红,双手捧着碗,勐的一大口。 「——烫!」清颜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季云烫了舌头,龇牙咧嘴,他平日里板着脸的时候多,如此反差,倒是有点呆呆的。 清颜忍住笑,转身将干的毛巾递给他。 季云伸手接过,放到腿上,自己坐在小马扎上,双手捧着碗,小心地吹着热气,一口一口地抿。 仿佛眼前的姜汤是世上罕见的珍馐。 清颜被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给惊到了,胳膊上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她抖落了下。 牵起二丫温习功课去了。 季云直到清颜脚步声消失,才敢抬头看一眼,心中百感交集,喜忧参半。 他看着眼前碗的花纹,青花的。 看了看碗底的姜片,切的刀工一般,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如此的好看。 那均匀不同的薄厚,比规规矩矩的要好多了。 不规则的美,才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美。 清颜上楼的时候,也给自己和二丫一人倒了一碗姜汤。 二丫盯着碗底厚厚的姜片,问道:「婶婶,这个姜片怎么这么大?」 清颜咳了下:「婶婶的刀工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切好,反正不耽误驱寒,喝吧。卖相什么的,不重要。」 说着,她慢慢喝了手中的姜汤。 二丫人小,但是也慢慢地把手中的姜茶喝光了。 她的皮肤养了这阵子,变白了,小小的人儿,粉粉嫩嫩的舌头喝着姜茶,像小猫小狗一般,十分可爱。 清颜不由得想到自己慈宁宫的几只猫。 她走的时候,他们还都是幼猫,现在应该长大了吧。 不过宫中贵人的猫狗,要比人金贵,这几只猫入了南宫烨的眼,想必混得不会太差。 清颜不多会儿喝完姜汤,起身看着二丫的卷子。 二丫也喝完了手中的姜茶,她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到一旁。
第279页 看着清颜看她的书本,欲言又止。 清颜疑惑地问她:「怎么了?最近婶婶讲得,你学起来很吃力么?」 二丫冰雪聪明,学习上悟性很足。 如今三字经学完了,学到千字文了,其实所谓的私塾,是因为之前清颜教二丫。 隔壁的狗蛋很羡慕,他对二丫不错,二丫回来就问清颜能不能教教狗蛋。 清颜觉得一己之力,能教多少,况且升米恩斗米仇,邻里邻居的不想惹麻烦,便回绝了。 但是隔日清颜看到二丫和狗蛋没去上树下河,反而在一旁的地上,二丫一个字一个字的教狗蛋。 清颜被这两小只深深震撼。 一个人的力量再微弱,只要想,只要做,都会有所不同。 这才在薛裴光上门的时候,心念一转,临时敲了他竹槓。 好在薛裴光身为当地的父母官,本身就想要教化百姓,清颜的这个要求正中他心下,所以没拒绝。 搂草打兔子就捎带着了。 清颜收回思绪看着二丫的功课,这几天有点退步,二丫写字向来很认真。 这几天怎么有点划水呢? 清颜故作生气的样子,将二丫的字放到桌子上,敲着桌子问道:「怎么回事?」 二丫眼泪刷地下来了,「婶婶,要不,我还是不去私塾了吧?」 清颜意外,满脸震惊, 但她还是压下了心底的火,笑着点头:「可以。」 没想到清颜这么快同意,二丫愣了下,眼里满是失落。 眼里的光像是烛火,嗖的一下就熄灭了。 她憋着嘴,哭得一抽一抽的。 清颜知道她并不是真心说这些话,「但是,婶婶要知道你不想去的理由。」 「如果你的理由能劝服我的话……」 二丫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道:「陈百顺的奶奶说我是个丫头,不应该跑去男娃的学堂里读书,我不配……」 清颜脸上虽然笑着,一股无名的怒火直从脚后跟往上爬,直冲到天灵盖。 「她说谁不配?」 第208章 我是太后 陈百顺的奶奶就是前街的豆腐王母。 在前街卖豆腐,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好看,邻里都称她豆腐西施。 老了变丑了。 街坊邻居便改口,叫她豆腐王母。 她性格泼辣,年轻时候据说性子柔顺过。 只是命不大好,所嫁非人,爷们儿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喝酒喝多了回来就打骂她…… 怀胎三月,硬是生生踹掉了孩子,后来就一直要不上了。 挺大岁数才要的陈百顺的爹。 没等娃生下来,爷们喝多栽沟里,死了。 豆腐王母便靠着卖豆腐,拉扯儿子长大,还给娶了媳妇。 她孤儿寡母的,这辈子过得挺不容易。 陈百顺他爹很孝顺,儿媳性格温顺。 成婚一年,便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陈百顺。 按道理说,她自己淋过雨,应该想到给别人撑伞。 临老临老了,日子应该过得红红火火。 她倒是好,自己淋过雨,也要把儿媳的伞给砸烂。 儿子儿媳夫妻和睦,在她眼里极为扎眼。 儿媳相貌若是漂亮倒也罢了,样貌平淡无奇,却被儿子宠爱到了骨头里。 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不问老娘,先问媳妇。 这让豆腐西施心里极为不平衡。 同样是女人,凭什么我长得这么好看,日子过得这么苦…… 她这么平庸却有儿子疼? 于是,老是有意无意地磋磨儿媳妇。 鸡蛋里挑骨头,不是让挑水,就是让挑粪。一个磨豆腐的,让儿媳妇去煎烧饼…… 儿媳妇委屈,眼泪只能往肚子里流,偏偏陈百顺他爹样样抢着给媳妇做。 豆腐王母便更是气不过。 他们住的房子南北两房,半夜小两口办事的时候,她跑人房门口偷听。 紧要关头还要咳嗽两声。 骂一句,骚娘们儿。 儿媳妇不干了。 夫妻敦伦天经地义,谁骚啊? 你不骚,你儿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儿子夹在两头受气,两头都要他评理。 往常都是向着媳妇,他后知后觉,觉得这么做错了。 应该当着娘的面,骂媳妇。 背着娘的面,宠媳妇。 便装模作样地呵斥了媳妇,说前阵子进城看到个耳环很好看,回头给她买。 碰巧村东头的邻居,喊着去林子里打猎。 卖了猎物,正好可以手头宽裕宽裕。 他想着卖了东西给娘和媳妇一人买件首饰。 便跟着去了,谁知遇到了狼,去山里五个人,只百顺爹没回来…… 豆腐王母的独子,便这么没了。 她哭天抢地,又是悔又是恨又是心疼,她才答应儿子要好好过日子。 儿子也答应给她买首饰,要不是为了给她买首饰,儿子也不能去打猎…… 不去打猎就不会死…… 她越想越难受,刚想骂儿媳妇出气,却找不到儿媳妇人了。 转了一圈,才发现儿媳伤心之下,一时想不开,喝了滷水,死房后了。 找到的时候,人都凉了。 陈百顺那时才几个月大,还没断奶。
第280页 一天之内,儿子儿媳同时没了,欢声笑语的家庭,只剩下嗷嗷待哺,奶娃娃的日夜啼哭。 豆腐王母只能咬牙拉扯孙子,将先前的路,再走一遍,这次改跟孙子相依为命了。 陈百顺其实很懂事,之前学堂进人的时候,隔壁的私塾要收束脩。 清颜这里不用,她本就是为了教二丫,再就是开蒙。 所以到她这里的,基本都是街坊邻居。 一开始豆腐王母并没瞧得起清颜,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隔壁的私塾扎。 只是陈百顺大字不识,人家不要。 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送到清颜这里了。 哪曾想,教了一阵,学的东西,隔壁的人拍马都赶不上。 还有县老爷登门拜访,可见女夫子是个有本事的。 豆腐王母对清颜的态度,前后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清颜还是挺喜欢陈百顺的。 可能是父母双亡,他比同龄人要早熟懂事得多。 这个孩子憨厚又朴实,偏偏天资聪慧,过目不忘。 每次都是最早到的一个,每天来擦桌椅,扫地,打水…… 很有眼力见。 跟二丫他们也相处得很好。 所以清颜才没注意二丫的反常。 听到豆腐王母说二丫不配上学堂,清颜都要气炸了。 这尼玛。 这不是伴郎抢着入洞房,分不清大小王啊。 她明明是为了教二丫,二丫教狗蛋,狗蛋叫王屠夫的闺女桂花…… 陈百顺不过是捎带着的。 哪来的脸嫌弃二丫? 清颜心中气归气,但是道理还是要教给二丫的。 「先不用管别人说什么,婶婶只问你,读书识字你开心么?」 二丫抽噎了下,点点头:「开心。」 「为什么开心?」 二丫想了想:「娘亲说,读书是有钱人才能做的事,家里就算供,也只能供弟弟……」 「不是这个,是你自己识字,觉得厌烦么?」 二丫摇头:「读书识字能听到很多故事,很有趣。」 清颜点了点头,她知道学习有时候很枯燥,所以开门都是深入浅出,讲些小故事。 比如邹忌讽齐王纳谏,或是美人劓鼻。 孩子们听故事听得开心,七嘴八舌议论开,兴奋起来。 学起其他的东西也能更轻松一些。 清颜认真对二丫说道:「你若是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轻易动摇学习的决心,证明你学习的信念不坚定。」 「你学你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读你自己的圣贤书便是。」 「别人说什么,是别人的事,嘴长在她身上,她说女娃不该读书就不该读书了?」 「那我说她不该活着,她就听我的乖乖去死嘛?」 扑哧。 二丫破涕为笑。 清颜正色道:「只要你觉得是对的事,你要坚定你的信念,不要管别人说什么。」 「别人说,就让他们说,你自做你的便是,你成功也好,失败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二丫点头如捣蒜,握拳道:「婶婶,我一定好好学!」 「对了,不但学,还要好好学,证明给她看,女娃娃可以学得更好!」 「没有什么女娃娃不能读书的事情,很多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 「本朝有商将军,是女的。」 「女娲补天的故事,女娲是女的,对吗?」 「女的怎么了,你婶子我还是女的呢,还不是当了你们的先生。」 「没有女的生育,哪来的子孙后代,只不过女子大多心地善良,操持家务,做夫婿的后盾而已。」 清颜想着既然说到这了,顺便给二丫灌输下意识,省得长大恋爱脑,于是又道:」先爱自己,别人才能爱你。所以,切不可自轻自贱,长大了,要是有男人说你不好,君若无情,我便休。」 二丫似懂非懂,奶声奶气道:「武皇是女的,很厉害。」 「对喽!」清颜揉着二丫的脑袋瓜,刚要夸。 二丫又认真说道:「当今圣上,哦不,当今圣上的娘,太后也是女的!也很厉害!」 清颜:…… 我是太后不错,但可惜我不是南宫烨的娘…… 第209章 倒是有缘 清颜本想跟二丫说,虽然妖怪是妖怪娘生的,陛下是陛下娘生的。 但是,能当上太后的女人,未必是陛下的亲娘。 也有可能 是陛下的小妈 比如她。 一想到南宫烨,清颜愣了下,最近好像总是能想到他。 她嘆了口气,想到刚才的二丫的这个太后的问题。 她本想将错就错,煳弄过去。 又忽然想到自己儿时,问一些譬如我是如何来的。 母亲都不厌其烦地给自己讲解。 尽管那时候自己仍然一头雾水,可记到了心里,等大的时候,也还会想起来。 她便在脑海里想了想,捋顺了下思路,凝神解释道:「你看其实有妻妾之别。太后的位置,大部分是陛下的母亲,可能当上帝位的未必是嫡长子……」 清颜说完,一句问什么呀,迟迟没来。 她低头一看,哭笑不得。 二丫睡着了。 许是刚才哭得累了,加上担心紧张,情绪起伏太大。
第281页 二丫如今趴在桌子上,睡得很沉,细声细气地打着唿噜。 额前的绒毛带着自来卷,随之一动一动的起伏,很是可爱。 清颜凑上前去,亲了下她的额头。 翌日一早,清颜和二丫高高兴兴手拉手出门。 来到学堂,她本打算等散学的时候,跟陈百顺的奶奶聊聊。 让她知道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清颜才不管她是豆腐东施还是西施,玉帝还是王母。 在她地盘上,就得听她的,爱待待,不待滚! 她心里头压着火。 没曾想,陈百顺今日居然没来…… 她心里疑惑,没表现出来。 课后倒是薛裴光登门了,之前下雨清颜没去成营城府,托季云找人带的话。 清颜对薛裴光道:「稍等。」 转头给课堂的娃儿们布置好课业,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 薛裴光偶尔会来听清颜上课。 第一次听的,便是邹忌讽齐王纳谏。 说来可笑,他便是不懂得纳谏,被南宫烨厌弃,发配营城。 「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讲的是邹忌这个人身高很高,长得貌比潘安……」 「其实呢,古往今来,长得好的人的确是更容易受到青睐……」 当时薛裴光听得,眉梢一跳。 却听清颜又说:「这个是很正常的,一个身着华服的小姐求你帮忙,大部分人不会视而不见。」 「但是如果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上前,没等开口,你就想躲得远远的……」 「所以多读书,多丰富自己的内心,多学本事,靠硬实力。让别人认可你。」 「扯远了,邹忌如果直接说,大王,你该纳谏!」 「如果你是大王你会说什么?」 「来人,给我拉下去,杖毙,你谁呀……」 课堂哄堂大笑。 薛裴光被风吹起的束髮,随风飘扬。 在外面听得也津津有味。 有时候无事的时候,便过来看一眼。 清颜带他来到客房,薛裴光下意识地将门打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怕有人说闲话。 清颜有要是,所以反手把门给关上了。 她将之前的竹筒拿了出来,递给了薛裴光:「看看吧。」 薛裴光伸手的一剎那,有些犹豫。 里面是什么。 银票,话本,恋慕他的信件? 私相授受,恐怕不妥。 但架不住好奇,还是随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愣住。 里面准确地说,是一沓的治水方案。 无论是桥樑的架构,何处取淤泥,何处引流,一张张描绘得仔仔细细。 还有心得。 薛裴光深谙其道,看得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他还是小瞧了她,以往只知道她会写话本子,也深谙朝堂左右逢迎之道。 朝廷的运转,她似乎也有所了解。 甚至六部要员各自的脾气性格。 陛下的性格…… 她都好似胸有成竹。 天下治水,堵不如疏。 他以为她只不过是碰巧,如今看到这些图纸,他再不敢小觑她。 薛裴光爱不释手地看着眼前的图纸,先是朝着清颜作了个揖。 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等他看到最后,图穷,却看到落款,江直。 手指顿了顿。 不是她画的?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疑惑问道:「夫人,您到底是谁?」 「我只是我。」清颜看着眼前江直的遗稿。 是他妹妹江弯给她的,她本想给南宫烨留下,出宫其实这个废稿几乎没什么用处。 但是她知道,便是给了南宫烨留下,南宫烨也未必回用。 朝中其他的人也不是死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治水能人比比皆是。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又是故去的人,残稿只会在藏书阁落灰。 是以,鬼使神差的,她居然和银票一起带着了,做个念想。 谁曾想,冥冥中註定,让她遇到了薛裴光。 「这个也是我无意间收到的,若是你有用,便拿去吧。」 鲜花送美人,宝剑赠英雄,这个稿子如今在薛裴光那里,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薛裴光小心翼翼地收好,问道:「何曾有幸,能与之一见?」 话音刚落,天边咔嚓打了个大雷。 外面又下起了雨。 清颜看着屋檐下的雨帘,肯定道:「下辈子吧。」 这辈子,他与江直阴阳相隔,怕是碰不上面了。 天边乌云滚滚,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一个闷雷接一个闷雷下。 南宫烨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面色凝重。 身后跪着的,是北镇抚司的指挥使沈炼。 他之前受陈桔所託,已经将淫秽话本的来源查清楚了。 来源是从营城来的。 今日他特意前来禀报,谁知陛下听了,忽然从奏摺中抬头,「永州?」 「是,永州的营城。」 「薛裴光的治下?」 「启禀陛下,没错。」 南宫烨合上奏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索着奏摺的边缘。 神情不悦,半响方从鼻间发出一声冷哼。 「倒是有缘。」
第282页 他不过是随便指了个地方,将碍眼的人贬离京师。 哪曾想又可能让他们见面。 虽然知道未必能碰上头,但他心里甚是添堵。 有些泛酸,他单手捏了捏腮帮子,起身看向窗外。 咔嚓又是一个大雷,飓风吹起黄豆般大的雨点,直往窗棂上拍。 南宫烨看着外面的雨,嘲讽道:「永州,营城。」 话音落地,他脑海里忽然闪现一个念头。 喃喃自语道:「京城若是都雨水如此频繁,何况永州。那里是大曦的洼地。」 他神色忽变,一个急转,看向后头的銮舆,顺着河流,明显看到恆河…… 手指发颤,忽地收手,高声道:「传钦天监觐见,立刻,马上!」 第210章 大胯累噼 钦天监职能是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的职能部门。 其中司天象、推步、灵台地理事,都非常人能担任,都得有真本事。 武皇刚愎自用,曾经有次想要南巡出行。 找个钦天监的小伙李藤,八品五官保章正,占卜吉凶。 这李藤也是年轻气盛,性子直,也没跟上司商量,卜上一卦,当场直接给推断出大凶来。 武皇大怒,当场下令,命人拉出去给斩了。 还道了句,钦天监的这群人,都是尸位素餐,酒囊饭袋。 短短一句话,如同将整个钦天监的脸皮,扯下来,丢在地上踩。 当时的钦天监监正冯少保,也是个能压住事的。 他当时没在场,事后问了李藤当时的卦象,乃是易经里三十九卦,水山蹇。 武皇再次召见时,他捋了捋鬍子,蔫吧坏的没说吉凶。 而是把卦文写在了纸上。 让武皇自己定夺。 武皇打开卦象一看,上卦溪水,下卦巍峨大山。 哈哈大笑,说高山流水好啊。 再次决定南巡。 其实水山蹇卦像还有句口诀。 「大雪倾地雪满天,人行道上苦又寒,拖泥带水费尽力,事不遂心且耐烦。」 听起来哪里好? 冯少保对此,闭口不谈。 武皇出京,才刚驶出郊外,晴天暖日,忽然来了乌云遮日,狂风大作。 脚底下也四分五裂,摇摇晃晃,发生了地动。 郊外山边悬崖碎石,如雨点般不断往下砸落。 有的侍卫当场被砸死。 武帝不信邪,下令再次前行,哪曾想平地崴脚,摔倒在地。 他一摔倒,地动诡异地停了。 天子威仪啊,群臣面前,脸都丢尽了。 他摔得四仰八叉,群臣面面相觑,无人敢扶。 最后还是郊县的县令,上前将武帝给扶起来。 武帝丢了个大脸,腰给摔闪了。也不想着南巡了,登时下令回宫。 本想第一时间找钦天监的麻烦,奈何腰疼得厉害,等养好了病,肚子里这口气又消气了。 想到先前斩杀了李藤,这才有些后悔。 又拉不下脸求和。 奈何钦天监的监正冯少保也是个硬气的。 两方各不退让。 钦天监便成了大曦一个清水衙门,边缘化了。 武皇病重的时候,清算了很多得罪他的人,有一日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钦天监这档子事了。 越想越气,便派了首领太监带上了毒酒,钦天监走一遭。 心想,你不是能掐会算么,看看你能不能算准自己的死期。 哪曾想太监意气风发地去,悻悻而归。 原来刚到了钦天监,就发现原本的监正冯少保,坐化了。 冯少尚未知天命的年纪,如此短命匪夷所思。 钦天监的人却习以为常,道他们常年占星观测,泄露天机太多,短折而死实属正常。 太监回来带话,武皇听了,连嘆了几口气,挥挥手让他退下。 从此以后,再没找钦天监的麻烦。 当然,没过多久他就殡天了,跟冯少保的官司只有到了地下解决了。 武皇的死,外面议论纷纷。 有说南宫烨弒父杀兄,兵变上位。 弒父有所商榷,杀兄铁板钉钉。 他一身杀戮,更是神鬼不怕,因此登基之后,钦天监被召唤的次数。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干清宫里,南宫烨难得没有坐着等,而是站起身走到了门口。 这就很不同寻常,帝王威仪,首要一条,便是要端着架子。 钦天监来的是监正杜正亭,以及五官灵台郎赵正祥。 两人一前一后,见到南宫烨齐齐跪倒:「臣,钦天监监正杜正亭,臣五官灵台郎赵正祥拜见陛下,吾皇——」 剩下的话,被南宫烨打断,「免礼,快请起。」 说着,他上前一步双手拉起两人。 「近日来,朕见京中雨水增多,年前保定才发生雪灾。有道是瑞雪兆丰年,可如今雨水连绵。」 「京中若是如此,何况地方。所以,今日朕召唤爱卿前来,想问问爱卿的推断。」 南宫烨的开门见山,让准备好一肚子搪塞话的杜正亭无处施展。 一旁的赵正祥看着监正,监正没开口,他一个观测天象变化的小官,不能造次。 先帝时候李藤就是仗着自己一身本事,结果命丧当场。
第283页 锋芒毕露不是好事。 两人斟酌着,一时都没开口。 南宫烨气定神闲地坐下来,看着他俩。 他甚至捏了捏手指。 原本的急躁消失不见,此时反而看起来,格外的沉得住气。 室内的更漏滴答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监正杜正亭笑了。 「陛下真龙天子,本不信这些,臣答与不答,无甚区别。」 一旁的陈桔被他如此的冒犯惊到了,刚要开口怒斥大胆! 被南宫烨抬起手阻止。 陈桔不得不后退一步,站定,用眼神怒火凌迟着他。 一个小小钦天监,居然敢不敬陛下。 胆儿肥了,陛下杀人可不顾及这些…… 「你若是问朕,朕可以实实在在地告诉你,朕信也不信。」 「什么天命所归,真龙天子。不是喊喊口号就天下太平的。」 「就好比你们进来行礼,万岁万万岁……」 「王八乌龟都活不了那么长,这话说出去,你们俩也不信。」 杜正亭没说话。 身后的赵正祥却很认可,连连点头,「陛下所言极——」 眼看着监正回头怒视,他忙捂住嘴,把「是」,给咽了回去。 杜正亭拍着马屁道:「陛下杀伐果断,是个明君。」 南宫烨嘴角勾起,「明君昏君的,都说这天下是朕的。但朕知道自己一个人,便是把大胯给累噼了,也不可能兼顾万民。」 「这天下,应是朕与尔等同治。」 「只有各司其职,都把自己分内事做好,百姓才能过得好。爱卿说,是与不是?」 这次赵正祥再也忍不住:「陛下所言极是,臣愿意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杜正亭无奈地闭上了眼,带来了二逼愣头青,区区两句话,就被忽悠瘸了。 杜正亭只好也跟着道:「臣愿意尽臣本分,恪守职责。」 「如此甚好。」南宫烨认可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杜正亭没怎么样,赵正祥激动得脸都红了。 「那么,朕想知道,你们观测了天象,今年南方可有洪涝?」 其实这句话算是废话。 恆河泛滥,三年一小涝,五年一大涝。 几乎年年都有洪涝。 但不是每年的洪涝,都值得陛下过问的。 这次没等赵正祥开口,杜正亭弯下了腰:「如今还没进入雨季,已经如此。到了雨季,南方降水难以估计。今年必有大涝。」 南宫烨点点头,「这样啊……」 他原本捏着的手指,竟然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第211章 慾海滔天 「如今还有些时日,如早做准备,伤亡会小些……」 赵正祥说着,被杜正亭不留痕迹地怼了一胳膊肘。 看着陛下阴沉下来的脸。 赵正祥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面前的是威风赫赫,篡权登基说一不二的陛下。 不由得佝偻了身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殿内再次安静的落针可闻。 他大着胆子,微微抬头,偷瞄了一眼陛下,却发现陛下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 奏摺? 哦不,书上。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烈女怕郎缠》 唉我去,这不是最近兰陵颜生生出的话本子么? 京中很是风靡。 想不到……陛下居然也会看。 性情中人吶! 一时之间,赵正祥觉得眼前的陛下不再是高高在上,如坐云端。 而是瞬间落入凡尘,接了地气! 南宫烨微一抬眼,便看到面前的五官灵台郎,赵正祥目不转睛的地盯着他面前的话本看。 他心中稍有不悦,好似自己的爱人被人觊觎一般。 平淡无波却又带着凌厉气势的眼风便扫了过来—— 谁知,五官灵台郎伸手指了指他面前的书,咧嘴一笑。 「这本兰陵颜生生的书,微臣妻子也爱看,现在已经出了第二册 了……」 南宫烨面露意外:「哦?」 他已经跟陈桔吩咐了,京中若是有,立即给他买。 为何别人能看到,而他却不知? 赵正祥憨厚一笑:「陛下有所不知,兰陵颜生生的话本子最近很时兴,贱内喜欢看,所以微臣略知一二。」 「前阵子已经出了第二部 玉面县令之慾海滔天了。」 「哦?」 南宫烨手指扣着椅背扶手。 面上看不出什么,声音微凉似浸入冰碴:「朕也觉得,这本话本挺有意思。」 「陛下有所不知,第二部 不在京中售卖……」 「微臣也是拖朋友的朋友,从永州买了托人大老远捎回来的……」 不在京中售卖…… 玉面县令…… 慾海滔天…… 南宫烨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头醋意如滔滔江水,涌起惊天巨浪。 他手中暗暗发力,硬生生把木质扶手,掰碎了一块。 「陛下若是想看,等哪天微臣进宫,给您带来……」 「如此,便有劳了。」 南宫烨微微点头应道。 一旁被晾着好半天,都快被变成风干肠的钦天监监正。 眼睛是闭了又睁,睁了再闭。 吸气唿吸,吞气吐纳了多次,终于忍不住,再次用手肘怼了赵正祥一下。
第284页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好的说正事,说什么话本子? 赵正祥这才反应过来,又不知不觉放浪形骸了。 他垂下头,后退了一步。 杜正亭上前一步,刚要说话。 南宫烨吩咐道:「有劳爱卿回去详细写个奏摺」 「将钦天监勘测的预测结果,何时何地降雨,降雨多久,会造成何等损失,如何应对……兹等事宜,详详细细地写上。」 赵正祥连连点头,杜正亭嘴唇动了动,刚要张口推脱。 南宫烨又先其一步,开口道:「黎民百姓需要你。」 「朕也需要尔等这样的肱骨之臣,全力辅佐……」 赵正祥挺直身板,血液翻涌,「陛下放心!臣等领命。」 「好,辛苦了,爱卿退下吧。」 两人躬身行礼告退。 一迈出干清宫,杜正亭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来钦天监是图扬名天下么? 他是来养老的。 伴君如伴虎,上一任的钦天监监正是如何没的,他不想步之后尘。 他本是好意,生怕赵正祥年轻气盛,跟李藤似的,被当场拖出去斩杀。 才好心跟着来的。 结果呢,自己反倒是被他给拖下水,写什么劳什子奏摺。 平日里没什么,若是有事,他们反而成了背锅的了! 平地起波澜。 他越想越气,步子越来越快,身后响起赵正祥的声音:「监正大人,你等等我啊……」 杜正亭止住了脚步,微笑着等赵正祥跟上,赵正祥浑然不知上司已经炸毛了。 笑得一脸无辜:「今日是第一次觐见陛下,想不到陛下居然如此的平和亲民。」 说着,人便往前走,身后的杜正亭终是没忍住,一脚踢向了赵正祥的屁股! 「你个傻缺!」 赵正祥捂着屁股,一脸委屈。 杜正亭刚要开口教训他,忽而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他四周打量下,后知后觉这里是皇宫,还是小心为上,嘴里的责骂憋回肚里。 「二位大人,洒家送你们出宫。」 一声尖细的声音传来—— 两人转头一看,来者是陛下身旁的大总管,陈桔。 正手持浮尘,笑眯眯地跟了上来。 杜正亭后背瞬间生起一层汗,他婉拒道:「怎敢劳烦公公。」 那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多少人巴结都来不及。 如今亲自送他们两个钦天监的出宫…… 杀鸡焉用牛刀,他们两个受用不起啊。 陈桔笑得慈祥,和善道:「无碍的。」 生怕两人不相信,又补了句:「陛下很是爱重两位大人。」 赵正祥再次觉得热血上涌,通体跟打了鸡血般。 干劲十足。 两人却之不恭,只好跟着陈桔走,上了马车,两人报了住处所在。 别看赵正祥官职小,他家其实离皇宫更近些。 按照距离远近,顺路原则,应该先撂下赵正祥。 谁知,路过赵正祥家门口时,马车却没停。 赵正祥这次没吭声,面圣时他过于激动,失了沉稳,已经很让上峰头疼了。 屁股刚挨了一脚,如今便别多话了。 先送上峰也没啥不对的。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到了杜正亭的门前,陈桔下车,恭送他进门。 杜正亭再三相邀陈桔去府中饮一盏茶,以尽地主之谊,都被陈桔以陛下身边离不开人给谢绝了。 杜正亭便进了门。 陈桔和赵正祥再次上马车。 一改来时的沉闷,陈桔热络地问了许多赵正祥的事情,赵正祥有问必答。 陈桔跟随南宫烨数年,若是想让人舒坦,轻而易举。 两个人相谈甚欢。 眼看着到了赵正祥的家门口。 赵正祥等马车一停,不由分说,一脚就跳了下去,刚要挥手说再见。 哪知陈桔也下了马车。 赵正祥一愣,心里大为感动,贵人事忙。 陛下如此礼贤下士,陛下身边的陈桔公公想不到也如此平易近人啊。 「陈公公快回去吧,不必送了,心意赵某心领了。」不是忙着侍奉陛下么? 陈桔站定,朝他微微一笑:「老奴行了一路,略有口渴,不知能否到你家用盏茶水?」 其实再有不多远就回宫了,再口渴也不至于这点时间等不及。 赵正祥没多想:「当然可以,蓬荜生辉啊。快请进——」 将陈桔迎入了家里,两人推杯换盏,刚饮了一盏茶。 陈桔起身,「时候不早了,洒家也要回宫了,赵大人,你往后前途无量啊……」 陈桔意味深长地说道。 「公公谬赞。」赵正祥起身恭送,眼看着要跨门槛了。 「哦,对了。」陈桔忽然停步:「刚刚你说的那个什么话本子,方便洒家此时带回宫么?」 赵正祥忽地想到方才说等改日带了送入宫中,一拍大腿:「公公稍等,微臣去去就回……」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往后院走去,半盏茶的时辰过后。 他手拿一本书回来,上面封着封皮,看得不真切。 「公公久等了,这本便是。」说着,将书递了过来。 陈桔双手接过,「告辞了。」 这才上了马车。
第285页 深夜里,马车咯吱咯吱地,缓慢朝着宫门方向驶去。 车帘放下后,陈桔捶了捶两个多时辰,差点颠散架子的老胳膊老腿。 这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封皮,确认了书名作者名。 玉面县令之慾海滔天兰陵颜生生 都对。 差使终于办妥了。 终于,他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第212章 雨中家访 陈桔回来的时候,正碰上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两人从干清宫里走出来。 面上愁云惨澹,「这开口闭口都是银两,漠北军饷才开库,又要拨钱给永州……」 「别发牢骚,解决问题。」 「那是属下想发牢骚么,陛下不让加税,地方的税钱没上来,连着两场仗,家底子都要打空了。」 「我上哪筹钱?看看我这把老骨头称称值多少,敲骨吸髓,我恨不能把我自己给卖了喽。」 「那不能,你这行将就木的老货,没人稀罕要。」 「……」户部侍郎被噎住,「大人,你就不愁?」 「愁什么,这天下也不姓顾,说句不好听的,你我二人不过也就是管着钥匙而已。」 陈桔听了一耳朵,猜想应该是陛下让给永州拨款,以备不时。 他规规矩矩地躲在一边,直到两位大人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宫道上。 这才从角落出来,进了门。 南宫烨坐在案前,合上了手中的奏摺,扔到一旁,伸手捏着眉心。 昏黄的灯光下,他原本伟岸的肩膀依旧崩得笔直。 都道陛下残忍冷酷。 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不足以为外人道。 陈桔心里格外的心疼自家的主子。 「回了?」 南宫烨闭着眼睛,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太阳穴。 陈桔哎了一声,迈过门槛。 他从里怀掏出包裹整齐的书本,恭恭敬敬地放在案上。 人则是熟练地走到南宫烨身后,帮他按摩头。 南宫烨抬手,陈桔退到一旁。 就见陛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露出一本包裹着封皮,看不到书名的书。 他微一挑眉,陈桔立即解释道:「夫人定是无比爱惜,才特意包上封皮……」 南宫烨看了陈桔一眼。 是爱惜,还是怕被人看了羞耻,欲盖弥彰。 他手指微动,几下打开封面,手指如常摸索了下作者的名字。 这才小心翼翼地又将封皮包好,放置一旁。 他缓缓起身,看向身后的銮舆图,遥望永州方向。 视线最后,落在营城那个小小的城镇。 他走上前,手指落在营城的方向,又轻轻摩挲了下。 看着恆河,悠悠嘆了口气。 外面忽然一阵大雷响起。 外面忽然一阵大雷响起。 天地之间又织起了细又密的网,清颜下学之后,拉着二丫本要回家。 心中却还是想到了陈百顺那个孩子。 边对车夫说道:「快到家的时候,到前街豆腐店门口,停一下。」 马车缓缓前行,二丫拽着清颜的手,攥得紧紧的。 清颜拍了拍她肩膀:「回家还有段时间,你若是困可以睡一会。」、 二丫乖乖地伏在清颜的腿上,她小心翼翼地对清颜的肚子说道:「弟弟妹妹你们出来了,二丫会对你们好的。」 清颜哑然失笑,捋了捋她的头髮,二丫沉沉地睡着了。 马车晃悠了一阵,外头的车夫说道:「豆腐店到了。」 清颜见二丫睡得香,便没让她下马车,用随车的衣物叠成了一个小枕,将她放躺。 这才拿起伞,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前街的豆腐店开了许多年,原本的招牌这么多年风吹雨淋,饱经沧桑。 字迹都业已模煳,甚至让人怀疑一阵大风吹过,都能掀翻了门脸。 有种跟豆腐王母一样,日落西山的感觉。 雨此时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马儿不耐地打着响鼻。 清颜近前几步,这才发现豆腐店门前横了木板。 关了门。 她本想转身回家,余光正看到一个小孩手中拿着药包,在雨里奔跑。 溅了一身的泥点子。 不是陈百顺是谁? 他从后巷消失不见,清颜便跟了上去,雨天路滑,清颜走得极慢。 走到后巷,又不知道陈百顺的家是在哪个门。 如此便耽搁了些,她走到巷子的尽头,才看到有个门没关。 她探头一看,正看到陈百顺拿着蒲扇,扇火熬药。 他身上衣服都被大雨打湿,头髮贴在脸上,雨水顺着脸颊往脖领淌。 小小的人儿,脸上满是坚毅。 药很快熬好,他将药倒入碗中,放到一边晾凉,人又站起身来。 他行动的这几步,滴滴答答,周围地上晕开了一地水。 清颜见他起身,以为他要换衣服,便没上前,谁知他放下药碗,来到了院中。 院子的地里种着许多作物。 有些菜自家能种,便省去採买的钱了。 清颜看他从一旁的水桶里,拿起葫芦舀,往地里灌去。 下雨天浇地? 清颜有些疑惑,下雨天,雨水不就灌溉了地里的作物了么,为何还要动手。
第286页 她这头声疑惑,屋内响起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好宝,快别去了,等阿婆咳咳咳——等、等阿婆好了,阿婆去……」 「祖母你就安心养病吧,孙儿知道如何做。」 陈百顺顶着雨,拎着水桶,那水桶到他小腿,看起来很沉。 他拎起来有些吃力,大雨倾盆而下,打在他羸弱的身上。 他的肩膀挺直,单手拿起葫芦舀有些吃力,改为双手,他低下身,走在地里。 清颜心中好奇,忍不住上前,地里有些泥泞,她的鞋袜都被打湿。 她将伞撑在陈百顺的头上,替他挡去了一些风雨。 陈百顺疑惑地抬头。 「先生。」他唇动了动,露出了惭愧的神色。 清颜原本有一肚子诘问的话,看到如此情景,便说不出来了。 她云淡风轻,因为她穿来便是富贵人家,未曾为衣食担忧。 不知民间疾苦。 这样的情景,以前她也从没见过。 清颜没问他为何没来上学,开口问道:「为何下雨浇地?」 陈百顺摸了一把脸,眨巴眨巴眼睛,认真答道:「地里种的白菜,下雨溅的泥就把白菜芯煳住了。」 「浇地要把这些泥给冲出来,要不然等干了,就烂了。」 「原来如此……」清颜微微一笑,颳了他鼻头:「多谢指教,小男子汉。」 陈百顺脸通红一片,「夫子言重了。」 「教学相长,夫子也不是什么都懂。」清颜本想说,你回去换衣服,我帮你浇地。 可一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偌大的院子。 她能做的,唯有帮他撑伞而已。 第213章 未来首辅 雨势这会稍缓,其实陈百顺浑身都被浇湿了,打不打伞意义不大。 清颜却固执地为他举伞,地里都是黄泥,踩一脚细软泥泞。 不多会儿,清颜的绣鞋就煳上了一脚的泥。 陈百顺默默地把地里的菜给浇好,上天垂怜,雨渐渐越下越小。 天边再次放晴。 而陈百顺终于浇好了最后一个白菜,将淤泥沖了出去。 他转身又往家里走,「有劳先生。」 他走到家门,先用手指碰了下药碗,转身对清颜说道:「劳烦先生先坐坐,学生先换身衣服。」 「你自便。」清颜坐在椅子上,见陈百顺蹬蹬地跑到北屋。 这才环视了下房子。 倒不至于说是家徒四壁,只是跟先前豆腐店面一样,处处透露着陈旧,桌椅有些摇晃。 墙壁斑驳一片,头上的房樑上,捆着的草,似乎不太挡雨。 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 清颜这才知道,哪怕隔壁收了陈百顺,束脩的银两,怕也是交不起。 不多会儿,陈百顺很快换好了衣服。 「劳烦先生久等。」 他双手捧着药碗。 对清颜解释道:「方才的样子,怕祖母看了心疼,才去换了件衣服。学生去去就来——」 说着,一步一步往南屋过去。 「祖母,药凉了,可以喝了。」 「哎,咳咳咳咳咳……瞧瞧这脸蛋儿,冰凉啊……」 「咳咳……哎呦哦,阿婆这把老骨头拖累我的乖孙了……」 老人唉声嘆气地哼哼着,似乎还抹了把眼角的泪。 「都是阿婆不好,是阿婆的错……」 豆腐王母看着忙前忙后的孙儿,悲从中来,呜呜地哭了起来。 清颜听到南屋隐约响起呜咽声,断断续续,类似后悔之类的话语。 却听陈百顺用稚嫩却又坚定的声音说道:「祖母,斯人已逝,如今孙儿只有你了,你要早点好起来。孙儿也怕,孙儿怕失去你……」 清颜听了,心中酸涩。 原本想好的很多话,此时都说不出来了。 那头南屋又说了几句,似乎是豆腐王母问谁来了。 也不知陈百顺如何解释的,他拿着空碗回来,将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放好。 没等清颜开口,他反而结结实实地扣了个头。 一般来说,学生进学的时候,才会行此大礼。 清颜被唬了一跳,却没起身。 她看了看如此少年老成的孩子。 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学生想跟夫子认个错,学生不知祖母出口伤人,等知道的时候,已经家来了。」 「学生自知有负先生教诲,本想亲自登门,不巧祖母病倒……」 「学生无颜见先生,也愧对二丫的同窗之谊,以后……学堂、学生……学生、便不去了——」 他说前面的话,还很流畅,说道最后明显带了哭音。 没等清颜说话,「啥?」 里间的人却从门后爬了出来。 许是起身急了,豆腐王母算是半摔下床的。 「不得行……咳咳,不干百顺的事马,都是老婆子我的错……」 豆腐西施身体瘦弱,头髮花白似草,皮肤微黄,额头上的皱纹很深。 她伸出枯藁的手,皮骨都似脱了核的烂梨。 不断颤颤歪歪地朝着清颜的方向伸:「夫子啊,咳咳咳咳,别听他胡说,是老妇的错……」 清颜见她摔倒在地,刚想起身搀扶她,人没等过去。 便看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啪啪啪地自扇起耳光来。
第287页 力气很重,脸很快肿了起来。 清颜原本以为见到的是气焰嚣张,趾高气扬的豆腐王母。 却不曾想,见到的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瘦弱老人。 原本打好的腹稿通通都没用上。 见清颜不说话。 豆腐王母显然慌了,「是老婆子的错,夫子千万别怪罪百顺吶,我孙儿命苦啊……」 她改为磕头,地上是老旧的砖地,她咣咣两下,额头就见了红。 陈百顺也吓傻了,赶忙上前拦住。 「祖母,你别这样——」 她看孙儿过来,心疼地摸着他的脸垂泪。 清颜见这一幕,嘆了口气。 她上门家访,是来讲理的。 不是阎王小鬼,上门收命的。 「我只是见陈百顺今日无故旷课,担心他出什么事,下学了路过来看一眼。你们不必如此……」 「是、是么?咳咳,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祖母,地上凉,孙儿先扶你起来。」 陈百顺搀扶着豆腐西施起身。 清颜见状,过去扶了一把。 豆腐王母手如枯柴,牢牢地抓着清颜的手:「夫子,老婆子我嘴没把门的,是我的错,百顺是个好孩子……求您别不要他……」 清颜点头,跟着百顺将她扶进门。 老人的屋子里,一开门,便散发着说不出来的腐朽味道。 窗户似乎也没通风,清颜强忍着,将她扶上炕。 百顺利索地将被褥给她盖好。 豆腐王母抓住清颜的手,犹不放手。 见她精神还好,清颜便说道:「男娃女娃的,在我看来,都是孩子。都是平等的。」 「二丫跟百顺一样,都是苦孩子,不能说读书一定能飞黄腾达,只是读了很多书,能让他们更明事理……」 「夫子说得对……」 豆腐西施不住地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清颜的话。 「百顺是个好孩子,今后我会好好地教他。」 清颜说完,转头一看。 向来早熟的陈百顺,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他破涕为笑:「学生谨记老师教诲,定用功读书。不负师恩。」 清颜点点头,起身告辞,刚要上马车。 百顺却追了出来,他手里拿着半桶水:「先生鞋脏了,学生给先生涮涮鞋。」 清颜本想拒绝,但见他一脸坚持,便没推拒。 车夫在一旁等着,她侧身坐在马车边,陈百顺细细地将她鞋子上的淤泥沖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洗完,陈百顺低头松了一口气,他低声说道:「谢谢夫子。」 清颜颔首,「好好读书,回去吧。」 陈百顺拎着木桶,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清颜刚要进马车,却看到薛裴光穿着蓑衣,身后跟着一群衙役,从胡同前急急经过。 她心中一凛,眼神不由得追随着他们走。 原本走在前面的薛裴光脚步一顿,跟边上的人吩咐了一句:「稍等,我去去就来。」 说着,身形不变,大步后退了几步。 原本消失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巷子中。 与清颜四目相对。 第214章 有了胎动 「你怎么在这?」没等清颜开口,薛裴光先开口问道。 清颜刚要说来看学生。 薛裴光却没给清颜说话的机会,他上前一步搀扶着清颜进了马车。 「你先回家,我要去巡防河道,得空了我去找你……」 说着,放下了帘子,对一旁的车夫道:「速速送夫人归家。」 马车再次哒哒哒前行,清颜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薛裴光已经追上了同僚,往河岸走去。 只留下一道背影。 清颜抬头望着晴转阴的天,心底忍不住有些沉闷烦躁。 她人才到家,二丫也悠悠转醒,两人进屋换了衣服,外面忽然间雷雨滂沱。 倾盆暴雨再次轰隆而下。 清颜捂着肚子,站在窗前,看着犹如破了个洞的天。 雨点砸在院子里,下冒了泡溅起了水花,狂风摧残着娇花。 看着天上压低的云层,清颜嘆了口气。 回身坐在桌案前。 她肚子如今久坐不太舒服,她从抽屉里找了下地方志。 看到永州,正是大曦的洼地。 而营城是洼地中的洼地。 其实营城山灵隽秀,气候宜人。 按道理说,不应该会这么穷,只是常年受到河水泛滥的席捲。 刚建起来的城池,恆河泛滥,大水沖一遍,没了。 第二年,刚打下的家业,洪水又来一遍…… 基本都被大水沖没了。 一任又一任的县令,跟跑马灯似的,来了又走。 费了牛劲,死皮赖脸管朝廷要的钱,甩膀子建设一通,被浑浊的洪水无情捲走。 政绩捞不到,渐渐也就不折腾了。 到了薛裴光接手烂摊子时,营城府衙里那穷的…… 开荒犁地的工具都没有。 薛裴光还得感谢吴家好大郎,作奸犯科落在他手上。 靠着吴家老爷打点的钱,买了工具,租赁给百姓。 才将将把营城春种给安排下去。 有的百姓都绝望了,春种一粒粟,没等到秋天,又是白种。
第288页 可若是不耕地,到了秋天,恐怕要喝西北风了。 薛裴光开春的时候,也是好顿动员百姓,废了一通功夫。 百姓才心不甘情不愿得开荒犁地。 谁知道,如今田里的庄稼正好。 绿油油的一片。 外面却是接连的大雨…… 怪不得薛裴光要带人巡视河道呢,他也怕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清颜翻看起地方志,想从中找到一些灵感。 尽管来营城的时候不长,这里民风朴实,山清水秀,清颜住得很有归属感。 真想为营城做点什么。 清颜肚子抽疼了一下,她皱眉起身。 手不小心带倒了一旁的茶盏。 茶盏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惊动了楼下的季云。 就听楼梯传来声音,季云敲门道:「严清?你没事吧?」 清颜深唿吸吐纳数次,头上冒出虚汗,捂着肚子,没办法走过去。 还好二丫机灵,听到动静,噔噔噔地跑去给季云开了门。 季云进来见到清颜的状况,脸色一白。 「怎么了?肚子疼?」季云过来给清颜把脉,扶着她到一旁坐下。 「唐突了。」他说道。 说完,在清颜几处穴位揉了揉。 清颜感觉抽疼缓解了下去。 终于不疼了。 「好多了,多谢了。」 「最近连绵大雨,湿气重。万不可受凉了。」季云叮嘱道。 她本身就在孕期坐胎的时候,受了寒气…… 之所以没落胎,是靠着她身体强壮,和他的药物固了胎。 如今要万分小心才是。 她是双身子,又是双胎。 肚子比常人要大上一圈。 他伸手欲摸向清颜的肚子,又缩了回来。 将手指贴到了脸颊,双手使劲儿地搓了搓,又朝着手心呵了一口气。 觉得手热乎了。 这才缓缓放到清颜的肚皮上。 他刚放上,原本平坦的肚皮,忽然鼓起来一个拳头,怼向了他的手所在—— 季云和清颜齐齐愣住。 季云好笑地收回了手,伸出手指在清颜的肚皮上点了点:「你好呀,小傢伙……」 季云的声音,不比南宫烨。 南宫烨嗓音低沉又有磁性。 季云的声音,不急不絮,仿若七弦古筝,轻拨宫调。 随着他声音而落,这次同时鼓起了两个凸起。 「这便是胎动。」 清颜心底忽然泛起密又麻酥的悸动。 眼眶一热,泪意上涌。 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血脉相连。 清颜并不会顾忌季云。 在她看来,医者望闻问切,触诊是很平常的事情。 别说是看看肚皮,便是让她脱裤子,她也会乖乖照做。 季云本也觉得很平常。 偏偏清颜对他格外的信任,让他觉得指尖发烫,接着是面颊,耳朵…… 清颜皮肤其实很白,不似脸上带着蜡黄的人皮面具,肚皮上肤白若雪。 不似寻常孕妇,皮肤变黑,肚子上起了妊娠纹。 肤如凝脂,触感光滑。 季云不敢再往下想,视线飘忽,将清颜的衣服放下,后退一步。 双手背握,攥紧了拳头。 「你好生安歇,我去给你熬些药……」说完,也不等清颜回答,几乎是落荒而逃。 清颜还沉浸在方才孩子的胎动中,回不过神。 她摸了摸肚皮,自言自语道:「你们好啊,我是妈妈,你们的娘亲——」 肚子安安静静。 清颜不死心,握拳咳嗽了下,又将手轻轻放在了肚子上:「我也是第一次当人娘亲,我会对你们好的。」 天边忽然一个大雷炸开,吓了清颜一跳。 肚子仍旧安安静静。 但是窗外的雨,却渐渐地停了。 清颜摸着肚皮,打趣道:「有外人在的时候,你们就动,我在的时候就不动?」 是单纯的不让季云摸嘛? 这次肚皮倒是再没有鼓起,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好像有人在打鞦韆。 清颜笑了笑,靠着床头,忍不住就想到了南宫烨。 若是方才的不是季云,而是南宫烨…… 不知道是什么景象。 随即,她又将这个念头抛去脑后。 路是她自己选的,如今生活平静,安宁自由。 比困在紫禁城那个笼子里,每天等着君王临幸,要好得多。 她起身,关好了窗。 窗外的一个大雷,炸在低空,好似炸在了耳边,将不小心眯着的南宫烨,瞬间惊醒。 他做了一个梦 第215章 他的胎梦 南宫烨看奏摺的时候,看得累了,便用手拄着头。 看着看着,人就睡着了。 他梦到自己在一片空荡又苍茫的天地里前行着。 天边都是滚滚乌黑如墨一般的乌云,遮天蔽日。 狂风骤起,梦到自己在一处山涧中行进,两侧俱是峭壁。 犹如巨型铁壁耸立眼前,面前的道路瞬间显得逼仄起来。 他几乎一瞬间,就知道入了梦。 他心里也没太在意。 忽而想到之前在保定遇到的道士。 后来一直没找到他的踪迹。
第289页 可能是如有所思,便入了梦。 他往前走着,看到了一座凉亭,他方站定。 看到一旁的悬碑。 伏龙亭。 他疑惑转身,这才发现两旁的山涧,都是暗红色的一片,好似淋漓的血渍。 而自己方才行走的狭长的道路,曲折又笔直。 自亭高处往下俯瞰。 远远看上去,在两旁深山的衬托下,像是龙嵴! 南宫烨恍然一笑。 自语道:「这保定的斩龙亭,朕在保定的时候没去成,在梦里反倒来了」 他负手而立,帝王气势凛然而出。 嘴角勾起道:「倒是有趣。」 说完,眼前的乌云瞬间翻腾,犹如巨浪。 不断排山倒海般翻滚向前,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黑幕。 电闪雷鸣又是狂风大作。 吹捲地上,飞沙走石。 南宫烨迳自看着面前翻涌不息的乌云。 他身姿如松,岿然不动,神色淡漠,无所畏惧。 南宫烨笑了笑,原本肃杀的五官,在这一笑中,凌厉之锋似乎有所收敛。 「朕心中所欲所求,分毫必争。为达目的,勇往无前,心比铁还要硬。没什么能让朕惧怕的。」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轰鸣的雷声不断炸裂在他面前,一声比一声响。 南宫烨面色依旧不变:「吵得慌。」 天边的雷声忽然止住了。 南宫烨低头笑了笑,捏了捏手指,「朕醒着,都不惧怕上天,难道在朕自己的梦里,还要怕上谁不曾?」 随着他的话落,天边的乌云渐渐变白,原本浓黑的乌云仿佛有了退意,接连消失不见。 而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中忽然窜出一条巨龙,他浑身龙鳞金光闪闪,龙鬚飘摇。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道残影,只是离得远看不清晰。 巨龙盘旋着,巨大的龙头俯下,近到南宫烨面前。 在他巨大的身型面前,南宫烨的身型显得格外的渺小。 不知为何,南宫烨并没有从这条龙身上感受到丝毫的敌意。 不但没有敌意,他还觉得似有若无的熟悉香气窜入鼻中,由于在梦境之中,他凝眉思考片刻,一时没想到熟悉之感因何而来,索性放下。 他伸出手掌,缓缓向前—— 出乎意料的是,巨龙眼睛微微眯起,反而亲昵地凑到他的手心。 龙的气息粗狂,吐纳之间,便将南宫烨的髮髻吹乱。 他的手下,是巨龙微微湿润的鼻。 触感明显,有些粘湿。 南宫烨这次又笑了,巨龙仿佛也很是高兴,身子退后,在天空再次翻滚了数道雷云。 这次天边的闪电亮起,雷声不大,巨龙似乎慢慢后退,往远处跑去。 南宫烨眼神追踪着巨龙,偏又看到他身后似乎跟着一道影子。 看起来似乎是凤凰,身形又不像。 红艷艷的一片,那身影似乎也感受到了南宫烨的注视,凌空忽然一个转身。 仰天长啸,吐了一个火球。 在火光的照耀下,南宫烨方才看到它的身形,是个火红麒麟。 见南宫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似乎很高兴,调转了头就要来,却被龙尾捲住了身子。 火麒麟耷拉着脑袋,哀怨地朝着南宫烨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才跟着巨龙身后,消失不见。 随着两只祥瑞的消失,原本的低沉的云朵渐渐消散,墨色云朵陆续不见。 天边露出了金灿灿的阳光。 晃得人眼睛疼。 南宫烨微微眯眼,耳边却好似响起了熟悉的笑声。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安静的村庄,男耕女织,老有所依,儿童欢笑。 不似紫禁城的铜墙铁壁的冷漠,这里到处是欢声笑语,温人心弦。 应该是她所追求的生活吧。 他下意识地想到,心也跟着微微一动。 恍惚之间想到了方才巨龙靠近时,那熟悉的香味…… 是她身上的味道。 ——霍清颜。 他刚要寻声而去,追上她。 原本两边高耸的悬崖,山顶忽然涌出巨浪,自上而下,滑落下来。 浑浊的污水,捲起的黄浪,顷刻间将宁谧的村庄无情地吞没。 南宫烨想到清颜,明知是梦,却赶忙上前。 他明明—— 他明明派礼部拨款,修筑堤坝。 他明明可以调走薛裴光,在拟旨的一剎那,想到薛裴光或许是营城最好的人选。 论修河道,论为人…… 都比换成其他人要强。 若是有了危险,凭藉霍刚的关系,他自然也会全力保护她…… 这才收回成命。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他方寸大乱,终是没忍住上前了一步。 面前翻滚的恆河,唿啸着犹如滔天巨兽,昏天灭地。 巨浪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在不时地唿唤着他。 「南宫烨,救我——」 南宫烨几乎是听到这个声音,身体就快于头脑,脚步不受控制地上前。 他心里清楚,霍清颜不会拉扯他下水。 准确地说,霍清颜不会将他置于险地。 而且以她的脾气,不会主动向自己求救。 她宁可掉头离开,也不会朝着自己方向求救,宁死也不会喊他帮忙……
第290页 明知是幻境,南宫烨看着眼前翻滚的水。 原本已经克服了的惧水的毛病,再次让他头昏目眩。 他心里一嘆,也罢。 现实中,他放任她走,梦境里,总是要牢牢抓住她的手。 他的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 南宫烨双眸再次看向霍清颜的方向,闭上眼,狠心一跃—— 跳到了洪水之中,他不断地唿喊着清颜,而清颜却在他面前,沉入到了浑浊的河流中。 「——不!」南宫烨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唿喊。 他双手奋力向前,只听咚地一声巨响。 ——他从龙椅上摔了下来。 第216章 他腰坏了 南宫烨平常是在御案前工作的。 今儿个是低头的时间长了,后脖颈疼。 这才仰头起身,在大殿里来回走了走。 觉得略好些了,拿着奏摺,随意地坐到了龙椅上翻看。 也没想到,困意来得如此突然…… 醒得又很别致。 摔得更是猝不及防的惨烈…… 直接把一旁迷瞪的陈桔给惊醒了。 陈桔没日没夜地跟着南宫烨熬。 时间长了,他年纪又大。 老胳膊老腿的,人再硬实,也有些吃不消。 便养成了站桩如定桩,左脚换右脚,人自岿然不动,站着也能眯着的神奇本领。 他本是见陛下睡着了。怕陛下着凉,给他盖上了毯子。 见陛下响起了轻微的打鼾声。 他心里头一松,人就有点困。 殿内此时燃着香,烟雾如曲靖流水般,从香炉里四散流出,盘踞在花样奇特的炉盖上,又慢慢倾斜下来。 外面难得的晴天,艷阳高照,和煦的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撒在屋内,更是照得人昏昏欲睡。 他便也跟着眯着了…… 做梦做得正香,梦到天上下雨,下的还是铜钱雨,别人四处躲闪,他嘿嘿直乐,拿着盆接钱接得正高兴。 便听咚地一声。 雷声不对—— 他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见到眼前的一幕。 登时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 「哎呦哦,陛下,您这是——」 怎么摔了个大马趴? 陈桔赶忙上前,弯腰作势要扶。 「别动——」 南宫烨阻止了他。 他摔倒时候,身子前倾,脚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不巧踩到了陈桔给他盖着的毯子上。 左脚绊了右脚,人便直接匍匐在地。 只听咔嚓一声响。 他拧到了后腰。 「快,去叫太医。」南宫烨挥手。 陈桔赶忙撒丫子跑了出去。 不多会儿又气喘吁吁跑了回来,身后跟着姜太医和背着药箱的刘仁。 两人进殿门见到如此场面。 也着实是愣了一下。 活久见,见天的山唿万岁,三跪九叩的,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收到回头礼。 两人对视一眼,不敢怠慢。 刘仁先是快步过来,给南宫烨看了下后腰,触诊了一番。 「疼么?」 南宫烨摇头,刘仁又摁向了一处:「这里呢?」 南宫烨脸色发白:「疼。」 姜太医和刘仁再次对视一眼,两人费力将南宫烨扶上龙床。 「陛下伤了腰部,幸好只是扭伤。需要安心静养,切记不能行房……」 行房…… 南宫烨心底哂笑,他最近忙的脚打后脑勺,一件事接着一件棘手的事。 都记不得上次入后宫是什么时候了。 心底不悦,他没搭话。 陈桔在一旁连连点头:「好,老奴都记下了。」 姜太医将舒缓的药涂在了南宫烨的伤处。 心里则腹诽着,这阖宫上下都是死人么?居然能让陛下摔得这么狠? 不知道殿内人的脑袋,今夜之后是不是要搬家了。 「姜卿——」 床上趴着的南宫烨没回头,忽地唤了句。 说完这句,后面的话一时又没了下文。 姜太医没吭声,手上熟练地打开捲起的针套。 闷声地给他针灸,南宫烨翻身仍旧很费劲,一动弹一头的汗。 「陛下,不可操之过急,凡是急不得,便是孕妇也是要怀胎十月才能产子……」 一提到孕妇,原本意兴阑珊的南宫烨,瞬间就不困了。 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床褥。 「朕……朕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条龙……」 身后的姜太医手下不停,手起针落,无比熟练,继续给他施针。 很快再次将他扎成了一只刺猬。 姜太医一鼓作气,将最后一枚针下好。 接过陈桔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 转头将帕子丢到了金盆里,又接过刘仁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这才在消停地在床边的桌凳上落座,他喘一口气,「哦?看样子是个胎梦。」 姜太医摸着鬍鬚,语气稀松平常,一点夹杂着恭维惊讶奇怪的意思……都没有。 南宫烨本想说又看到了一条喷火的麒麟,见他如此平静,谈兴骤减。 后面的话再继续说下去,倒是显得自己轻浮了。 他住了口。
第291页 一旁的陈桔听了都干着急,只给姜太医使眼色。 继续往下问啊,梦到了龙是好事啊,后继有人。 后来呢? 继续往下问啊! 姜太医不搭茬,心里冷哼一声,皇帝做梦当然是梦到龙了。 有甚稀奇的。 若是说梦到一只泥鳅,一只蚯蚓,一只皮皮虾…… 他说不定还能好奇好奇。 他被陈桔催促的眼神逼迫的不耐烦,起身在南宫烨睡眠穴位处的针上转了一下。 很快,床上的南宫烨就再次睡了过去。 姜太医看着边上的更漏,低头从箱子里抽出医术,慢慢地看着。 刘仁见状,也从随身的药箱子里,抽出本药王医经看了起来。 两个人看的专心致志,陈桔白眼都要翻到了天边了。 也就是他俩吧,仗着陛下不能拿他俩怎么样。 换成别人,早就叉出去,打板子了。 他眼睛紧紧地盯着更漏。 刚要提醒到时间了,姜太医却及时地抬头。 慢悠悠地收了一遍针。 又在南宫烨的后腰处推拿了一会儿。 南宫烨睡着了,故意平缓。 倒是姜太医摁了一盏茶的时辰,浑身出汗。 「等陛下醒了,臣在过来。」 陈桔招了招手,小内侍从一旁过来,带了二人下去。 陈桔扬了一把拂尘,殿内人也知趣地退下。 陈桔刚要转身,就看到原本睡着的陛下,慢慢地掀开了眼皮。 清明的眼神,哪有半分的睡意。 陈桔看他眼中的杀意,心下瞭然。 他躬身上前:「奴才护主不力,自愿领罚。」 「其他人是不是……」 南宫烨黝黑的双眼,静静地望了过来。 民间有句俗话,虎落平阳被犬欺,龙翔浅滩被虾戏。 如今陛下趴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而自己虽然分明是站着俯视他,却仍然被他无声的气势,迫得垂下头。 陈桔跪倒外地,行了个大礼。 塌上的南宫烨手指再次摸索着身下的被褥。 好似今天的花纹格外地稀奇。 他眼里的杀意渐渐消散:「罢了,朕自己不小心,怨不得旁人。」 陈桔再次扣首,真心实意道:「奴才遵旨。陛下宅心仁厚,是奴才们的福气……」 他松了一口气,汗湿了的后背。 听到头上传来南宫烨低沉声音:「朕不想见红,就当为我儿积福吧。」 陈桔再次扣首,慢慢起身。 不由得也想到陛下的那个梦。 却听陛下道:「宣嘉嫔过来——」 第217章 你有孕了 嘉嫔应召而来,来的路上,她想了想很多。 宁嫔出宫,嫁给了御前侍卫,据说日子过得挺滋润。 后宫陆陆续续散了大半。 有些是出了宫也没活路的,比如偏远地方送上来的,或者是家中的庶女。 立了宫,生存立世很难。还不如在宫里混日子了,起码眼前的日子是一眼望得了头。 嘉嫔娘家倒是开明,她家中有父兄撑腰,不怕在京中没有好去处…… 她看着暖和的阳光照耀下,深红色的高墙,熠熠发光的琉璃瓦。 终于解脱了。 她脚步难得轻快地往前走着,甚至还蹦了一下。 刚要进干清宫,就见贵妃的玉撵在她面前出现。 原本漏出的笑容如同出岫的浮云一般,又缩了回去。 「贵妃娘娘——」 贵妃前阵子病了,这些日子好了,漠北连将军再次得胜。 她又在后宫走动了起来。 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的身形原本就不丰腴,如今又清减不少。 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贵妃下了撵,昂着头走到了嘉嫔的面前。 手朝着嘉嫔肩膀缓缓探过来—— 嘉嫔硬着头皮,僵着身子没动。 等贵妃收手的时候,才发现肩膀上不知道何时落下了杏花。 贵妃轻轻一吹,杏花随即落地。 她轻轻用脚撵了撵,「来的这一路,本宫就在想,如此明媚的杏花,多好看吶——」 嘉嫔脑海里,来时的风景匆匆在脑海里一过,永和宫的杏花是开得不错,甚至枝条都探出了宫墙。 她来的一句,脑中想事,一时不察。 「天气暖和了,永和宫的杏花是开得不错……」 贵妃见嘉嫔不卑不亢,她上前抚平了嘉嫔的肩膀,意有所指道:「杏花开在树上,便是供人观赏的杏花。」 「落在地上,便只能是一团泥了,可惜呀,妹妹可愿意跟我长长久久地做个伴,一起欣赏绽放的杏花……」 贵妃的意思很简单,在宫里是高人一等的娘娘,出了宫便成了庶人。 高下立见。 嘉嫔视线不由得落在地上,被贵妃踩烂的杏花上。 「杏花年年开,永和宫的人却都不在了……」 永和宫住过曾经叱咤后宫,却又一夜暴毙的德妃,也住过心宽体胖自请离宫的宁嫔。 高高在上的人,没得善终。 看似平庸的人,挣脱牢笼。 贵妃不由得有些愣怔,又听嘉嫔说道,「便是那好好再上的杏花,开得再好,再是不舍,也总有花期过后,跌落枝头的那一天……」
第292页 「世事无常,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 贵妃白着脸,刚要再次开口,不料在殿内等着急的陈桔,特意跑到了宫门迎接:「嘉嫔,快,随洒家来,莫让万岁爷久等了……」 他转身照顾嘉嫔走,一转身才看到脸色苍白的贵妃。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不知贵妃娘娘,所来何事?」 贵妃嘴巴动了动,自从太后之事后,她在干清宫安排了耳报神。 刚才有人传来了信。 说是陛下摔了一跤。 她关心则乱,便马不停蹄地往干清宫来探望…… 此时,她不能说是来探病。 只能改口道:「本宫无事,不过是想念陛下……」 她话没等说完,陈桔已然拉着嘉嫔走出了两步远,匆匆吩咐手下:「陛下有令,无诏不得觐见,好生送贵妃回宫……」 「公公——」贵妃刚想问,陛下身体如何了?摔得重不重。 面前横生了一个胳膊:「娘娘,奴才送您回宫。」 绕是连贵妃再是好性,此时脸色也深沉下来,怫然大怒:「本宫没长腿吗?」 用你送? 回应她的,却还是冷冰冰的话:「奴才奉旨,送贵妃娘娘回宫。」 嘉嫔心里本是不慌,可陈桔火急火燎地拉她进殿…… 她便心里直打鼓。 陛下那方面不行…… 如今人也不行了吗? 她不断眨巴眨巴眼睛,定了定心神。 更加坚定要出宫的心思。 殿内阳光正好,角落的沉水香,香气瀰漫。 直往她鼻子里钻。 隐隐约约的,她又嗅到了一丝的药味。 「臣妾参见陛下——」 她走到帘子前,跪倒在地。 床上的帘子慢慢被人掀起,南宫烨的脸也在层层布幔下露了出来。 他人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气势还是一如既往的凛冽,他手指朝上抬了抬,淡声道:「平身。」 嘉嫔这才起身,乖乖站好。 她低垂了眼睑,感觉陛下的目光,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侵略的目光凌迟着她。 好似用目光就能将她衣服扒光一样。 她面上忐忑,心里稳如老狗。 不行就是不行。 她刚要开口说自己请旨出宫。 就听龙塌上的陛下,和颜悦色道:「本来……朕这几日便要去你宫中……」 哼,你来了,也硬不起来……白来。 「谁曾想,今日不巧,摔了一跤,不偏不倚摔到了腰……」 不行还要用腰找理由…… 「可事情不能等……所以,朕便让人唤了你来……」 来了干嘛?四目相对? 南宫烨每说一句,嘉嫔心里便腹诽一句。 直到南宫烨说道:「今日唤你来,只是想叮嘱你一句,你有孕了。」 我有孕了…… 宁嫔腹诽完,惊讶抬头。 正对上南宫烨警告的视线。 「没听错。你如今怀有龙嗣……」 「许是皇子,亦或是公主……极有可能是双胎……许是龙凤……」 嘉嫔神色呆滞,嘴巴半天没合上。 她浑身颤抖着,一种荒谬至极的屈辱感和愤慨让她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难不成陛下不行,不足以外人道,还要她来混淆视听? 要她强行借种? 她胸脯不断起伏着,脑海里一句你卑鄙就要出口。 她的愤慨之色,全然落在南宫烨的眼里。 他捏了捏手指,不紧不慢道:「太后离宫那日,你与宁嫔所作所为,朕已知晓……」 「朕知你心性纯良,与她交好……」 「如今她已离宫,身怀皇嗣,朕不得不为她们,想好后路。」 「如此,便只好委屈你扮做孕妇,辛苦些时日……」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满心愤慨的嘉嫔一脑袋浆煳。 她虽聪明,却聪明的有限。 听起来懂了,又全然没懂。 她眨了眨眼睛,试探问道:「陛下的意思是……太后……不,那人身怀有孕,需要、需要臣妾的这个身份……」 「所以臣妾只要等那人回宫,便可离宫?」 南宫烨颔首:「没错。」 嘉嫔松了一口气,这比让她跟别人苟合要强得多…… 「那不知……等那人回宫之后,臣妾的身份是……」 「嘉嫔家中有个嫡妹,出生八字轻,被送到别院长大,待嘉嫔诞下皇子皇女,也该回京了。」 「如此……」嘉嫔跪道:「臣妾遵旨。只是……」 这月份应该怎么算?她刚才还在宫门蹦了蹦,来干清宫一趟,孩子都有了。 「只是臣妾如今的月份应该是……」 「三月吧。」 第218章 天生宰辅 营城雨渐渐停了,乌云消散,旭日升起。 笼罩在营城上方的的阴霾消散。 头顶见了晴,日子好像也有了盼头。 又是一个良好的清晨,巷子里传来鸡鸣声引带了狗吠声,街坊邻居烟囱里升起裊裊的炊烟。 清颜早起洗漱完毕,带着穿戴整齐的二丫出门。 学堂外后巷子人气很足,有个早市。 小摊一个挨着一个,早上生火出炉热乎的包子馒头,亦或是炸出来的酥饼圈,油条芝麻火烧……
第293页 香气扑鼻,水汽瀰漫,市井气息很浓。 清颜和二丫坐在街边吃着荠菜混沌。 一碗下肚,心底热乎乎。 这才不紧不慢地往朝着学堂走去。 豆腐王母的病好了,前几天陈百顺回了学堂。 把二丫叫了出去,陈百顺站在一旁。 就看到豆腐王母垂着头,脸窘迫地涨成了猪肝色,双手缩在袖子里,脚尖不断撵地。 二丫看到她那沟壑纵横的脸,有些胆怯,好在先前清颜教过她,遇到事情不要慌。 她不时地朝着清颜方向看,清颜远远看着,朝着她点点头。 陈百顺恭敬地站在豆腐王母身边,对二丫说道:「二丫同学,我祖母有话想要亲自跟您说……」 说完,他也不催促,反倒是伸出稚嫩的手,包裹住了豆腐王母的手。 小小的拳头,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终于,豆腐王母嘴唇动了动,「对不住,前些日子是老婆子我昏了头,才跟你说有的没的,你别往心里去,别跟我这个老婆子计较。」 二丫双眸亮了,人随即笑了,她伸出洁白细嫩的小手,拍了拍豆腐王母粗糙犹如榆木皮的手。 奶声奶气道:「你跟我道歉,我原谅你了。」 说完,她甜甜笑了下,豆腐王母不知是羞是愧,还是透过她想到了什么。 老泪纵横,不断的用手抹脸。 面前突然出现一方手帕,是二丫递给她的。 陈百顺双手接过,道了句谢,转身递给了祖母。 豆腐王母摆摆手:「哎,我这糟老太太了,一把年纪了,不用这个,风一吹就好了……」 陈百顺认真道:「孙儿给祖母擦泪,孙儿会努力上进,将来给祖母挣诰命。」 短短一句话,瞬间暖到了豆腐王母的心坎里。 她咧开嘴,本想说老婆子一把年纪能不能活到那个岁数还难说呢,可看着孙儿认真的脸。 她还是乖乖蹲下了身子,任由孙儿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 她看着孙儿阳光下,白皙英气的脸,她破涕反笑,这一刻,她面色柔和,不再尖锐又咄咄逼人。 仿若又回到了年轻时豆腐西施的容颜,容光焕发。 「乖孙儿,你快去进学吧,阿婆家去,晚上给你整鸡蛋羹。」 陈百顺点头,「祖母回去的路上当心点,路上滑,躲着点水坑走。」 说完,牵着二丫的手,两个半大的孩子开开心心地往学堂来了。 清颜看到这一幕,很是欣慰。 人性是很复杂的,有的人看似善良,却会在最重要的时候,在你后背刺上你一刀。 而有的人,看起来穷凶极恶,死不足惜,可对待至亲的人,又往往毫无保留。 她嘆了一口气,忍不住想到了廖伯安。 在别人看来,他是个恶魔,可在自己眼中,他永远笑得毫无保留。 也不知道外祖如今身体如何了。 不知道外祖得知自己薨了的消息,多伤心。 「先生早——」 学生们陆续进门问候,打断了清颜的思绪。 她一一回覆:「早啊。来,坐好了,我们今天上课。」 清颜先是检查了学生们的作业,背诵默书。 这些孩子虽然都不是出身名门,却都格外珍惜学习的机会。 学习的态度都很端正。 便是屠夫家的小闺女,那字也书写的也是工工整整。 每天面对这样一群求知若渴的孩子,清颜教书教得很有动力。 上午讲完了正经的教学,看孩子们有些累了。 清颜便又讲起了神话。 「最早的是禅让制……」清颜先前翻看了史书,曦朝虽然在她认知里没有这个朝代。 但是也有起源,从秦始皇开始,赵高本想陷害扶苏,没曾想刚出宫被死侍乱刀砍死。 秦始皇病逝,扶苏即了位。 所以从秦朝开始,没有二代而亡。 后续倒是不断有兴替。 前面的大致还是没错的。 清颜便从夏商周开始讲了起来。 之前讲了尧,今天便讲了会舜。 「到了舜,大禹的父亲,鲧。被派往治水,因为治水不利被舜斩首……」 清颜先是讲了耳熟能详的大禹治水的故事。 然后又讲了大禹治水,十三年路过家门三次而不入的故事。 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眼看着时辰还没到下学的时辰,清颜站起身,不漏痕迹地揉了揉后腰。 「其实《山海经》里,也有说鲧是为了百姓,盗了息壤,所以触怒了舜,被他处死。」 「有说息壤是天上后花园的土壤,可以湮灭洪水……」 「鲧并不怕死,盗取息壤也是为了救黎民,所以说,死后精魂仍在,尸体过了三年都没腐烂,而且腹中还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尸体三年不腐烂,被黄帝知道,怕他会变成精怪扰乱天庭,便派了一个天神,带了把吴刀,将鲧的尸体刨开,就在这时——」 清颜看小娃们一个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心下好笑。 「就在这时,奇蹟发生了,一条虬龙忽然从鲧的肚子里跳了出来……」 「他头上长着角,金鳞闪闪,盘旋而上,升到了天空,便是禹。」 清颜讲完了,课堂鸦雀无声。
第294页 陈百顺忽然道了句:「原来最早的时候,男子也能产子么?」 清颜见他神情凝重,生怕他问一句,是不是我今后也能产子? 「说了,是山海经里的神话。既然是神话,自然很多杜撰的成分在里面……」 陈百顺点点头,没继续问。 清颜也正了颜色:「其实《尚书》里有记载,『鲧湮洪水,汩陈其五行』不明五行之道,只知一味克伐,却不知五行有制化之道。」 「先生,我听不懂……」二丫举起了手。 清颜耐心道:「这个意思是说,鲧治水是採用堵的原则,不懂应变,但是大禹则是採用了堵疏结合的原则……」 「在上游堵,下游疏散……」 「不过也有说法,说那时候部落是各族头领,鲧也是有望跟舜竞争权利的……」 清颜想给开阔下思路,让娃们脑海里有更多的可能。 果然,陈百顺凝思道:「若我是舜,派鲧去治河,治不好,我便可以办事不力惩治他……」 清颜:…… 你天生是个宰辅的料! 第219章 君夺臣妻 随着陈百顺的想法,课堂上的娃们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起来。 像他这样早熟的孩子毕竟是少数,议论的话题原本是从舜派鲧是阴谋还是阳谋。 舜到底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般贤明仁德…… 从小家庭的环境,是不是造成他敏感多疑,猜忌心重。 是不是后人为了美化他,才故意将美好的品质强加他身上…… 等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发言,徐徐展开。 清颜听得甚是安慰。 别看娃小,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话题调子要定得高,将来志向才远大! 不管说得对不对,起码思路要打开,思维要发散,凡是多思多想。 这样读书才不会死板。 此时她格外的有成就感。 临近中午,中途不知道哪个娃的肚子咕噜一声响了。 话题瞬间一泻而下,变成了早上后巷的荠菜馄饨好吃,三道口的酱油焖鸭也不错。 芝麻烧饼早晨吃了半块,中午吃三丁大包…… 晚上想吃梅菜扣肉,但是家里有梅菜,缺的是肉…… 一旁的小个子又窜起来,唉声嘆气道:「羡慕你们能吃,我昨天把我娘新铺的床单给尿了,晚上家去,估计要棒子炖肉……」 「哈哈,那你也太惨了,多大了还尿床……」 「我那是睡觉的时候想入厕,梦里梦到了茅房,没忍住……」 清颜也没打断他们,反而是拿着书挡着嘴,忍着笑。 听得津津有味,这就是孩子的天性。 她也没强压着他们,非要学治国安民的大道理。 生而在世,有理想,有志向。 可也要脚踏实地,财米油盐酱醋茶也要知道。 外面的铃铛声摇起。 到了下学的时间。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清颜望着他们欢唿的身影,一个个消失不见,刚要转身,这才发现角落里有个人。 薛裴光。 他身着洗得发白的长袍,长身玉立,静静地站在迴廊外的角落里,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见到清颜视线望过来,他才上前见礼。 「严夫子总是见解独到,让人拨云去雾,茅塞顿开……」 「薛大人见笑了……」她不过是仗着自己穿越人事,才拾人牙慧。 眼前的人是三元及第,才是格外的有本事。 在他面前,清颜可不敢造次。 「可是有事找我?」 清颜知道薛裴光很忙,他眼下有很深的黑眼圈,也不知道多久没睡个囫囵觉了。 身为她爹的得意门生。 但凡他会钻营一些,在京中早已飞黄腾达,扶摇直上。 如今却在这穷乡僻壤里任劳任怨,风里雨里奔波操劳。 本是芝兰玉树风流倜傥的小白脸,风吹日晒,如今皮肤都变成了小麦色。 只是这样的薛裴光,人品和性情却比丞相府门前,白衣谪仙更让人敬佩。 「可否借一步说话。」薛裴光从袖子里,掏出捲轴一样的物什。 清颜点头:「随我来。」 说着,带薛裴光来到了学堂里。 薛裴光将捲轴放在书案上,徐徐展开,赫然是永州的地图。 只不过这个图上,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城镇,而是河流分布。 恆河自北向南,贯穿了整个永州,而营城,也是途经所在。 薛裴光看着眼前的地图,对清颜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薛某不才,想要为营城的百姓,谋个长久的安宁……」 清颜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註。 又侧头看了一眼薛裴光洗得发白的青衫,眼里浮现的是他屏烛夜里。 青灯相伴,将黎民百姓放在心上,夜不能寐的孤寂身影。 她眼里忍不住有些湿润,看着薛裴光伟岸的身影,脑海里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另一个身影。 也是如此孤寂,又坚定。 狠辣,又仁慈。 见清颜视线牢牢锁在他脸上,薛裴光有些疑惑,迟疑着,伸手摸了摸脸…… 摸到了下巴上的胡茬,才恍然大悟。 「这几日四处奔波,合衣便睡,失礼了……」
第295页 清颜回神:「大人言重了,在民女看来,大人这样的为民的好官,是大曦百姓之福……」 这样衣衫邋遢,鞠躬尽瘁的薛裴光,在清颜看来,要比早中晚上几遍请安奏摺,无病呻吟的封疆大吏。 要可爱的多。 若大曦都是这样的父母官…… 那个人身上的担子,便会轻上许多。 「薛大人心中似乎有何事难以决断?」清颜疑惑。 薛裴光脸色沉了下去,眼神专注地盯着面前的地图,伸手在一处落点。 「这里。」 顺着他的手指,清颜看到是营城郊外的一块地。 她曾经路过过,那里景色很美,漫山遍野的野花,煞是好看。 「本官本想把营城全部疏通开,可惜,反覆在脑海里推行,都不顺畅。」 「先前你给的手稿,本官也看了,桥樑也需要洪涝之后才能建……」 「今年的气候反常,才入了春,雨水便下个没完,若是到了汛期……」 「恆河会决堤。」清颜补了句。 「没错。」薛裴光涩声道。 「朝廷下来人了。还带来了休堤坝的银子……」 「哦?」清颜很是意外。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户部侍郎和户部尚书什么时候这么慷慨了? 从地方上奏摺,到中书省,到御前…… 再批覆定夺,正常走流程,没有个一年半载也是下不来的。 如今银子居然能到位,不得了呀! 薛裴光眼里闪过一丝的疑惑,「这个……我也没想到……」 平日里上奏摺要钱,几乎石沉大海。 后来他索性自己想办法了,吴家没少鼎力相助。 可现如今,安宁侯居然压着户部封条的银子,到了永州。 这几日似乎要往营城来了。 薛裴光讽刺一笑,如此这般,好像营城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在似的! 想到这,他忽然看了清颜一眼。 清颜不明所以,任由他打量。 薛裴光最终将目光放在她巨大的肚子上看了看,很快收回了视线。 虽说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见识非凡。 可这样貌…… 着实普通。 又是大着肚子的妇人。 便是当今圣上再是偏执残暴,也万不会君夺臣妻,如此荒唐。 应是他想错了。 第220章 破而后立 清颜疑惑地看着神绪有些飘忽的薛大人,微微蹙眉。 好在薛裴光很快回神,再次说回正题:「恆河不堪重负,便是修了,今年雨水过大还是会决堤。」 清颜贊同。 她看了眼似乎有些纠结的薛裴光,瞬间想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志在一劳永逸,希望修一次能多坚持几年。 之前他管朝廷要钱,朝廷故作不知。 可如今朝廷拨下来的银两到位了。 问题就不只是有没有钱那么简单了,瞬间多了起来。 修不修,何时修,何人修? 修成什么规格? 原本他一个营城县令就可以做主的事情。 朝廷既派了钦差大臣来。 银两花在何处,便都有了章程。 用的国库的钱,经手的官员,雁过拔毛的,再约定俗成地过手捞一笔…… 到了薛裴光这里,不知道又剩下多少。 可清颜看他目前的意思…… 好像是突然不想修了。 似乎是想让恆河决堤之后再建? 清颜瞬间明白,他为何出现在学堂了。 因为他脑海里有了疯狂而又大胆的决定,眼下正犹豫不决,踌躇未定。 下不了决心,才会来到这里。 清颜望着薛裴光,心中的敬意再次油然而生。 「薛大人是想破而后立?」 清颜试探问道。 薛裴光身子勐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清颜,久久。 他脸上又露出了释然的神色。 他既震惊她猜测出他的想法,又不震惊她猜测出他的真实想法。 薛裴光原本紧绷的肩膀似乎松快了许多。 他伸出手指轻轻在营城外的一处地画了个圈。 「这里是青城山,山势高,有天堑。若将百姓提前转移到山上,粮食也提前转移,在山中住上月余,应该不成问题……」 清颜看了眼青城山。 汛期的时候,正是夏季,山上也会自上而下有溪流暗流。 水源不成问题。 「山洪呢?」清颜提出疑惑。 可别都把百姓转移到了青城山。 青城山的山洪再爆发了,把人都一锅炖了,岂不是凉凉了? 薛裴光拿出地方志:「青城山地势在永州最高,土质也很特别。」 「营城虽然是永州的洼地,幸运的是守在青城山脚下……」 「你看,前朝泰和六十七年,恆河发了洪水,时任营城县令十二载的方九城,以一己之力,劫了永州的赈灾粮,并率领百姓躲到了青城山……」 「所以泰和六十七年……」 「永州之地,百姓死伤大半,唯有营城一地,由于方县令的未卜先知,提前筹谋,未有百姓丧命在洪水之中……」 这件事,清颜之前也在《名吏传》里看到过。 为何会未卜先知,因为方九城不得志。
第296页 被贬到营城,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 在营城待了十二年,空气中的水汽他几乎闻一闻都能瞭若指掌。 这才保了一方百姓的安宁。 只是当时的皇帝宁帝,却在灾后,下令斩首方九城。 身为百姓,有这样的父母官是好事。 为权宰者,则不喜欢太过自作主张的人。 若是人人都效仿,朝廷的运转机制就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当时的宁帝也怕别的地方官,遇事效仿,所以想杀鸡儆猴。 这是立场角度的问题。 无论哪个朝代,也都不能允许如此牛逼的存在…… 「你是想效仿方九城?」 清颜委婉提示道:「据我所知,后来虽然有定北侯以及时任太子的和帝李泽求情……」 「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宁帝生前,方九城一直被囚禁在京中的京兆尹狱中。」 「直到和帝即位,他才重回朝堂——」 当时的方县令入狱之时是中年,胸有丘壑,意气风发。 等放出来的时候却是妻离子散,形容萧瑟,满头华发。 清颜看着如今尚未成家,芝兰玉树的薛裴光。 没想到他居然想走的是这样冒险的一条路。 他遇到的不是宁帝,而是不喜他的南宫烨,南宫烨虽然是个好皇帝。 却也是杀人不眨眼的皇帝。 而她爹,薛裴光的恩师霍刚。 年后就被南宫烨贬出了京城,一年半载的光景,不会回朝。 除非李相一家独大,尾巴翘起的时候。 南宫烨为了制衡他,才会重新召回霍刚…… 这个时间,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五载。 眼前的薛裴光註定是等不了了。 清颜再次用钦佩的眼神看着薛裴光。 她很欣赏薛裴光的勇气和品德。 这是真正怀着为国为民干实事,而把自身利益置之度外的贤者。 大曦朝真正的嵴樑,有着为民请命的一腔孤勇,也有过人的智慧。 她没有多说什么。 薛裴光却好似已经懂得了她的眼神。 「不知为何……」薛裴光道:「跟你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们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 清颜不想欺骗他,刚要说严青是我的化名,我是霍清颜。 先前你来过我家,碰过面。 她手刚抬到面具上,就听门口响起二丫的声音:「婶子,我可以进来吗?」 清颜的动作顿了顿,手便放了下来。 「可以,你进来吧。」清颜朝着二丫招手。 薛裴光其实早已做好了决定,只是若在京城,他还有同榜的知己倾诉倾诉。 到了营城,他反而找不到可以倾诉烦恼的人了。 薛裴光将捲轴收好,「时候不早,我就不叨扰了,先告辞了。」 说着,他转身往外走,此时正是正午,阳光正好。 柔和的光芒倾撒下来,给他周遭渡成了一圈金色,光芒万丈。 清颜目送他离开,他的身型渐渐远去,背影仍旧高大。 「婶子……」二丫递过来一包油纸,里面看样子是包子,还往外冒着热乎气。 「叔说如今你双身子,不能挨饿。这个是王麻子家新出炉的包子,我刚刚出去买的,你赶快趁热吃……」 「好嘞,谢谢二丫。」清颜接过她油纸包好的包子,摸了摸她的头。 阳光烘烤得人暖洋洋的,沐浴在阳光中,清颜看着二丫笑意盈盈的脸蛋。 又摸了摸肚子。 这一瞬间,她理解了薛裴光的选择。 无论是多难的路,总会有人挡在你前方,为你保驾护航。 薛裴光守护的,是营城的百姓,是她,是二丫,也是她腹中的孩儿。 这样的人,应该被褒奖,被拥戴。 因为他值得。 第221章 灾前动员 薛裴光的这条路并不好走。 若是前些日子连绵的阴雨,他说要来洪水,大家准备准备,把傢伙事往青城山转移,村民们定会摩拳擦掌地响应。 可最近的日子,天气简直好得不要太好了。 风和万丽,阳光普照。连着半个月,都是晴空万里。 就连天空上的云朵都像棉花一般绵软。 丝毫没有洪涝的迹象。 所以薛裴光动员京城百姓,嘴皮子都说破了,口水都要说干了。 被百姓们看成了异类。 他苦苦劝说了大半个月,都没有成效。 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燎疱。 百姓们口头上说着,大人所言极是…… 脸上却全是满不在乎的神情。 分明没往心里去。 最不巧的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也压着修建堤坝的官银,从永州来到了京城。 说来也是巧。 来者正是先前一直在京中担任虚职的永宁伯,楚明修。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被委以重任。 不不不,永宁伯先前在保定的时候,脑迴路清奇,阴差阳错,到底将清颜给送到了南工烨的面前。 南宫烨虽然没明着升他。 内心深处却视他如心腹,有意无意地关照着他。 此次对他委以重任,派他为钦差大臣,前往永州……
第297页 满朝上下,明眼人都知道,其实就是走个过场。 回去了,修建堤坝有功,估计就能提拔成永宁侯了。 朝臣中都暗自嘀咕,不知道这永宁伯到底哪里引得了陛下的青睐,如此眷顾。 永宁伯也心知肚明,自己就是来捞功劳的。 官银有押运车,修堤坝有百姓,指挥修河道有薛裴光。 他什么也插不上手。 好在他这个人向来是运气好,做什么都是歪打正着。 若是换了旁人,恨不能到了马上敦促薛裴光开工。 可他来了,吃喝玩乐,将营城逛了个遍,绝口不提休堤坝的事。 反而更像是来散心的。 薛裴光第一日设宴招待了他,派了师爷交接了文书, 清点了官银,见没什么问题,便放心地入了库。 第二日便又上街忙着劝说百姓撤离了。 哪有心情陪他游玩? 好在永宁伯也不在意。 薛裴光动用官银大批量买了粮食,引起了永宁伯的注意。 听到属下的回报,他喝着酒,吃着花生米:「本官的任务,是将银两安全送到……」 「送到交接完毕,银子到了他薛裴光的手中,他怎么花,就不关本官的事了……」 属下明显不认同:「主子,话不能这么说,这堤坝可是关系着你的前途呀,您可得盯紧喽……」 若是出事了,第一个被牵连的便是您呀。 万万不可偷鸡不成蚀把米。 楚明修再次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你也知,修建堤坝关系着本伯的前程,那就更不能操之过急……」 「毕竟,本官不懂水利,工程是好是歹,本官无法辨别出来,若是逼急了,仓促上工,煳弄了事,到时候万一真的出了岔子,反而得不偿失。」 属下连连点头,看了自己不争气的主子一眼。 能公然把自己烂泥扶不上墙,不学无术摊开摆明了说的人,也是头一个了。 也罢,既然主子不急,他也不急了。 「薛裴光出身名门,又是三元及第,他的脑子,本伯拍马也及不上,索性由他去吧。」 「他最近也不在府衙,除了买粮运粮,不见人影的,去干吗了?」 「回主子,他在劝说百姓撤离……」 楚明修看着外面的天,嗤笑了下,脑海里却又想到今年京中的雨,也是雨水繁多。 他撂下筷子起身,打了个酒嗝:「走,去会会去。」 永宁伯穿得极为骚包,他本身就是以纨绔着名,办差的路上,他倒是有所收敛。 到了营城,他一身绫罗绸缎,走路很是招摇。 此时,百姓们却并没注意他,而是围着身着绯袍的薛裴光。 「福伯,你怎么还在摆摊?家里东西收拾齐了么,你腿上有风寒,草药要带足了……」 「家去就收拾,家去就收拾……」被称作福伯的人,一手摊着煎饼,一边随口敷衍着。 薛裴光压下了火:「不早做准备,万一汛期来了雨,到时候仓促逃离,应备不及啊……」 「是是是,您说得,俺都听着呢,有道理哈,俺收摊家去就拾掇……」 边上摊位的人,呵呵地笑着。 薛裴光转身去说的时候,也都是如福伯一般,随口应和着。 一种无力感,瞬间席捲了他。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并不好,薛裴光懊恼地要抓起一旁的杂粮盆。 「哎哎哎,快放下,别给俺撒了……」 「薛大人——」永宁伯喊了声,边上的人这才注意到他。 许是看他穿戴不凡,人群自发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他摇着扇子走到了福伯的摊位前,还打了个酒嗝:「老丈,给摊个煎饼,多放点大葱。」 「中!」 福伯手上很是麻利地摊着煎饼。 一旁的薛裴光作势要跟永宁伯行礼,被他摆手示意,不用。 他看都不看薛裴光一眼,而是唠家常般跟福伯聊着。 比如家里几口人啊,最近的天挺好啊,这煎饼看起来挺香啊…… 他边吃边聊,福伯也有问必答。 很快一个煎饼就下了肚,「老伯啊,你说,他身为一城父母官,是不是很清闲?」 福伯也不是个傻子,见永宁伯的穿戴,便知是薛裴光的上峰。 当着薛裴光的面,他实在道:「薛大人是俺们营城的父母官,爱民如子,哪里闲呢,平日里都忙得很哩——」 「是吗。」永宁伯吃完了最后一口煎饼,摊开了手。 属下很有眼力见地恭敬地将帕子递到他手,他随手接过,不紧不慢地擦着手。 脸上慵懒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那依你之见,他如此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眼下他是闲得没事做,特意跑你煎饼摊上妖言惑众么?」 「他图什么?图你煎饼摊一月二两的碎银,还是图你半截入土的身子?」 「这……」 福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瞬间涨红了脸。 却听永宁伯又打了个酒嗝:「他放着我从京中来的这么大的官,不巴结,特意来你煎饼摊诓骗你?」 「他图什么?图你年纪大?图你不洗澡么?」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薛裴光看着眼前,京中有名的纨绔,以往在宫门朝会时候,他们未曾交谈过半分。
第298页 可如今却站出来为他仗义执言,心底压下来的酸涩,频繁上涌。 眼眶居然有些发热,险些当场落泪。 而此时永州境内,一搜乌篷船刚要行驶,不远处传来了锦衣卫的马蹄声。 身着黑斗篷的女子脸色发白,唇色发紫。 她从袖中掏出一整锭的银子:「船家,快,开船——」 第222章 江弯出逃 马蹄声越来越近,船家一狠心,勐地一撑杆,船一下驶离岸边数米之遥。 渐渐划向了江心,朝着远处行进。 「锦衣卫办案,你个死老头,不要命了!快停下——」 岸边的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跳脚骂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事到如今,即便是划回去,也要受到锦衣卫的责骂鞭笞。 还不如速速逃离。 船家手下不停,不断撑篙,小船越来越远。 眼下便是锦衣卫想要跳水游过去,也铁定是追不上了。 就在这时,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响起…… 不多会儿,马儿嘶鸣一声,就见一人策马立在桥头。 那人如出鞘的宝剑一般,浑身锋芒毕露。 目光直直地看向船儿越行越远。 船中之人,隔着小窗远远跟他对视。 按道理说,他们应该是看不到对方面上的表情,可对方的神情,或是急怒,或是倔强。 他们双方脑海里,都能清楚地感知到。 「头儿,是属下办事不利,终归是晚了一步……」 属下陪着小心,凑到沈炼身前。 沈炼调转马头,「她狡猾如狐,人有急智,便是本座,也未必能时时刻刻守着她,不怪你……」 「此船下一个渡口在哪?」 「风陵渡。」 沈炼调转马头,「风陵渡的下一个呢?」 「长风渡。」 「再下一个呢?」 「那便是到了营城山陵渡……」 「营城……」沈炼勒紧缰绳,提马上前了几步。 「通知沿途的府衙,务必在营城之前把人给本座截住!」 「属下得令!」 沈炼调转马头,朝着风陵渡的方向,驾马而去…… 船上的江弯,悬起的心并未放下,她将银子递给船家,「若是往常,下一站在哪里停靠?」 「风陵渡。」 「那再下一站呢?」 「长风渡。」 江弯面色苍白,宽大的披风下,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腹部。 凝神思考了片刻:「那再下一……」 船家无奈回头:「客官,虽说是有银能使鬼撑篙,可小的是人,便是钱再多,力气也有用尽的时候,撑不到山陵渡……况且你看看这天,过几天就要有大雨,营城去不得!」 江弯并不相信,她看着两岸翠色的山石,在阳光下碧波荡漾的江水。 「老丈,这天气如此明媚,营城怎去不得?」 「哎呀,老夫说话,你个女伢子怎么不听呢?你多大,老夫多大?老夫是做何营生的?这江河里哪里有弯,哪里有草,哪道河沟淹死过人,老夫划得船,比旁人吃的米都多,这天气久旱必有一涝。」 「连着一个月没下雨了,憋得够久了,下得雨,一定够狠了……」 「老夫便是闻着周遭的水气,都能知道明日是晴是雨……」 「如此……」江弯看着船夫黝黑的面容,苍白的头髮。 心里对他的话,有了八分的相信。 「沿途你看到有稍微平摊地方,将我放下……」 江弯说着,又递过来一锭银子。 船夫看了看,没接。 又打量了一眼江弯:「女伢子啊,钱财动人心,出门在外,无论是谁,提防之心不可无……」 他眼里闪过一丝的杀意,冷冷地看着江弯。 「一个银锭,已是老夫操劳半生挣不到的钱,你又掏出重金,若是引得老夫贪念作祟,将你推入江中,贪了你的银两,对外只说你失足落水,你上何处申冤去——东海龙宫么?」 江弯被他说得一怔,袖子里防身的匕首往里推了推。 「刚刚案上追奴家的,是奴家的丈夫,锦衣卫的指挥使,你看奴家的这幅样子,不是长久之相,若是老丈你能害了我命,那人自会将你剥皮抽筋,千万种手段让你感受滋味……」 船夫点头:「原来如此,你们这些小年轻,拌拌嘴便离家出走,想当年老夫年轻的时候,老婆子也这样,还得老夫陪着小心哄……」 「唉,年轻真好啊……」他感慨着。 江弯微笑着对他道:「多谢老丈好心劝告,奴家一定小心,财不露白。」 「过了前面这座山,有处背风的浅滩,老夫将你放下,不过那里后头是山林,都是山路难走,蛇虫鼠蚁的,小妮子你孤身前往,多加小心啊……」 江弯本来心中忐忑,听到老丈的这句话,心中一喜:「多谢。」 船很快靠岸,果然是一处僻静的地方,白日里潮水褪去,露出了礁石。 船夫将船挺好,看她只背了一个包袱,又身材瘦弱,唇间发紫,想来身体不是个康健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送上岸,对她道了句等等,回来的时候,递给她一个包裹。 「里面有火摺子,还有老夫自备的干粮。都留给你了,加小心……」
第299页 江弯伸手接过。有些不好意思:「这哪里使得……」 老丈摆手:「这都算在这锭银子里头喽。」 江弯目送老丈走,老丈走了两步停下,回头劝道 「小妮子,听老夫一言,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这深山老林的,多危险吶。 江弯苦涩一笑,应了声:「哎,奴家知道了,多谢老丈,您回去——」 老丈带上竹藤编的草帽,嘿嘿一笑:「再隔着几个山弯,还有个浅滩,老夫的族弟是那个林子的猎户。」 「老夫去那避避风头,也正好躲躲雨……」 说着,人回到了船上,驾船驶去,似乎心情极美,还唱起了渔夫号子。 歌声迴荡在山谷之间,江弯直到船消失不见,这才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 「钱不露白。」清颜对季云说道。 季云点点头,将银子化整为零。 又按照清颜的吩咐,将东西都归置好,屋子空了大半,先前的粮食和日常用品已经运走了几车了。 「药材你都採办好了么?」清颜提醒道。 季云手中不停:「已经拉了一车到山上了。」 二丫凑过来:「婶婶,为何要住到山上,他们都不想去……」 「如果有的选,谁都不想去住山上。」 清颜摸着二丫的头,耐心道:「只是既然决定了去山上,早去了,选个好地方,主动权在咱们这里。多准备一些东西,有备无患,到时候也可以住得舒服些。」 二丫苦着脸,看向空荡荡的房子,「那也不至于都搬到山上吧。」 清颜笑笑,城中的人都觉得薛裴光的话是危言耸听,可她相信他。 既然相信,早点去是度假,晚些去,是逃难。 洪水既然早晚要来,她辛辛苦苦操持的家里,定不留一针一线。 这头都装好了马车,清颜却看到巷子里有个人,正鬼鬼祟祟的朝着院子里探头探脑。 她心里咯噔一下。 来者何人? 南宫烨的人? 第223章 羊了个羊 尽管南宫烨当初放了清颜,清颜心底感激。 可清颜也知道自己腹中怀着的是他的骨肉。 皇室血脉外流,属实有些麻烦。 若是南宫烨忽然反悔,再派人将她捉回去…… 她也只能干瞪眼。 倒不是她不信任南宫烨的为人。 而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杀伐果决是必备的素养。 合格的上位之人,只谈利益,不谈情感。 只能说,他们之间,她对南宫烨有信任,但不多。 清颜装作收拾东西,忙前忙后在院子里走,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人。 观察之后发现…… 她自作多情了。 自己故意在院子了转了又转,可那个人将清颜视若无物。 抻着脖子,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侧的季云身上。 明显是冲着季云来的。 清颜哑然失笑,前几日她跟二丫下馆子,听邻桌聊天,说先前都说陛下不近女色,独宠贵妃。 如今陛下后宫有喜了,陛下有后。 怀龙子的,却不是连贵妃…… 后宫热闹了。 清颜听了一耳朵八卦,手中的筷子一顿。 心里酸涩麻木说不清楚什么滋味,有种两只靴子,一只落地,另外一只终于也落地了的感觉。 终于,她还是面无表情地再次提起筷子,夹起了菜。 放着一群美女在眼前却不睡,跟放一群羊在狼面前,却不让吃一样。 不必用过高的道德要求别人。 人之常理,不必纠结。 清颜很快释然。 南宫烨没派人来捉她,她活得自在不是更好么。 她走到季云对面,装作整理脉案的样子,对季云道:「夫君,外头的桃花树很好看,改日我们一起赏桃花……」 季云闻言,收敛书的动作就是一滞。 他看了清颜一眼,满面烧得通红,直烧到耳朵尖。 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院外看了一眼。 清颜和他装作夫妻是权宜之计,所以对他一直直唿其名。 几乎不会叫他夫君。 除非—— 是有外人。 外面的也不是桃树—— 是枣树。 营城地贫瘠,枣子却结得好,一到秋天丰收的季节,大人都会带着竹竿,给娃娃们打枣子。 清颜先前还打趣,一定要好好的看住院外的枣树,定期给施施肥。 等到秋天,季云就可以给二丫陈百顺他们打枣了。 如今却睁眼说瞎话,张口就来,说院外的桃树。 有古怪。 他突然的回头,让探头的人猝不及防。 两人视线在交汇的一剎那,齐齐愣住。 「你先收拾,我去去就来……」 季云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清颜本也没想偷听,赶巧有人上门给清颜送羊。 她并不知道要在山上住多久,她肚子越来越大,万一不小心临盆了…… 东西得提前置办好。 先前她去集市里买了两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僕人。 也找了个奶妈,托人找了产婆。
第300页 可万一真到她没有奶水,奶妈也吃的不好下不来奶。 若有只羊,能产奶也是好的。 外头响起了羊咩咩的叫声。 清颜出门迎。 一手交钱,一手牵过羊。 转身便看到季云和来人站在巷尾,两个人说着什么。 季云背对着清颜,来人却是正对着清颜。 来人哀求他,口型似乎在说:「少爷快跟我回去吧。老爷想你都病了……」 季云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 来人忽然看向清颜的方向,眼神恶狠狠的,扭头朝地啐了一口。 骂了句狐媚子。 清颜摸了摸自己的脸,如今带着面具,丑得不至于说惨绝人寰。 也跟好看一点不沾边。 来人尽管看上去,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厮,却能一眼透过她朴素的人皮面具下,隐藏的容颜。 道一句狐媚子。 眼光挺毒啊!!! 向来好脾气的季云怫然大怒,声音也不由得拔高:「放肆!」 小厮见公子发怒,连忙跪倒在地,不断磕头:「公子息怒,公子息怒。是小的口没遮拦……」 季云冷冷说了句,「你先回吧,等过一阵子,得空了,我自会家去。」 便不悦转身,正和清颜视线相对。 清颜提起手中的绳子,示意自己不是故意偷听:「我牵羊……」 季云眨了眨眼,嘴唇动了动,神色古怪地看着她。 清颜看他的表情,心里疑惑。 只觉得手中绳子很轻,一低头:「哎我擦,我羊呢?」 绳子上的羊跑哪里去了? 光顾看热闹了,羊丢了! 清颜如闷头苍蝇版,原地转了好几圈,一旁的季云见状,眼睛笑弯了弯。 他咳嗽一下,往院子里走去。 看到原本该清颜牵着的羊,如今正在院子里,啃他的草药。 那草药—— 「哎我擦,别别别别啃那株七星海棠,那个不行,快住手!」 一时着急,他都结巴了。 赶紧冲上前,从羊嘴里抢救自己的心肝宝贝。 羊咩了一声,掉头撒欢地,又朝着下一株草药扬蹄而去。 季云急得汗都要下来了,追在羊的后头跑,样子很是滑稽。 二丫被逗得咯咯直笑。 要说这只羊,也是个眼光毒辣的。 放着那么多的草药,偏偏祸害季云最珍视的。 下雨都要给遮风挡雨的几味。 眼看着它又要祸害下一株草药。 清颜哪会坐视不理, 她一提气,没提动。 提了三口气,才落到羊大人面前,一手将绳索套在脖子让。 这才把羊给拉走。 季云赶快将绳子接了过来。 不认同地一边走,一边对清颜碎碎念:「如今你身子重,哪里能用轻功,对身体不好,万一动了胎气……」 「那我将羊大人送回去?」清颜玩笑道,一边说,一边做势要去放。 季云一把压住她的手,无奈地笑了笑:「算我错了,娘子大人。」 他的笑意瀰漫在眼底,眼睛晶亮的好似有星星。 清颜感受到手上的温热,下意识地缩手。 她转头看着季云望过来的眼神时。 心底咯噔一声。 这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季云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想法的? 第224章 腹中之子,贵不可言啊 其实身为女人,有时候很多直觉都很准。 尤其是当一个男人背叛你,或者对你有好感的时候。 即便是再迟钝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察觉。 端看想不想挑破而已。 清颜想到他们相识以来的一路南下的点点滴滴。 季云是与自己相护扶持,患难与共的交情。 清颜嘴巴动了动,本想开口拒绝的话,一时没说出来。 一则,季云尚未挑明,万一自己再自作多情了,反而尴尬。 二则,如今是多事之秋,忙着搬家整理东西,也不是个好时机。 罢了,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心平气和地跟他唠一唠,把话说开了。 她很清楚地知道,她跟季云之间,是不可能的。 南宫烨虽然大方地放了她走,她可不会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可以放浪形骸,睡遍天下美男了。 男人或多或少对于自己睡过的女人,都会有占有欲。 让南宫烨头顶上一片绿油油的草原…… 身为帝王,他富有四海,是有草原。 可惜,清颜不是野马,浪不起来啊。 她还没活够呢。 清颜这头没说话,季云反而犹豫了一下,索性把心一横,开口道:「清颜,我喜——」 就在他开口的一瞬间。 清颜的肚子里,忽然翻江倒海起来。 两个小东西,像是在里面连踢带踹,带翻滚的。 叽里咕噜咚咚咚的,胎动的特别剧烈。 好似无声地抗议着什么。 清颜疼得下意识扶腰,捂着肚子,「哎呦——」 季云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表白,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积攒的勇气被打断,便也作罢。 他上前一步,刚要伸手搀扶清颜。
第301页 清颜这次却没抓住他手,不留痕迹地挣脱了。 季云楞了下,脸上血色褪尽。 这时,二丫眼明手快地跑了过来:「婶子,你怎么啦?肚子不舒服嘛?」 清颜刚才疼得直不起腰。 见到二丫过来,她刚要开口说话。 咦,肚子里好像消停了。 疼痛来去如此之快! 二丫对着清颜的肚子,伸手摸了摸。 认认真真道:「弟弟妹妹你们要听话啊,别让婶子遭罪,等你们出来了,姐姐带你们玩……」 清颜颳了下她的鼻子:「你怎么知道是弟弟妹妹,万一都是弟弟或者都是妹妹呢?」 二丫笑得眉眼弯弯:「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清颜的肚子比寻常的孕妇要大很多。 双胎基本没跑了。 只是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两个男孩还是两个女孩。 若是龙凤,还真是不错。 想到二丫小孩子,传说中小孩子没长大,天眼都没关。 或许真能看到也未可知。 童言无忌,她笑着点了点二丫的额头。 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当时在慈宁宫装有孕的时候。 南宫烨逼迫姜太医,将他逼得直冒冷汗的情景。 她清晰的记得他曾反问姜太医,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龙凤胎…… 姜太医鬍子抖动,一脸便秘的样子…… 那时候她还是处子之身,龙凤个屁呀。 现在想想,也算是一语成箴吧。 清颜将脑海里南宫烨的身影赶走。 不知道是不是孕期,人的情绪波动起伏大。 她最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南宫烨。 如今,他后宫也有后妃怀有龙嗣,想来对她怀的孩子,不会有太多的期待了吧。 清颜如此想着。 一抬头,便看到天上自远而近,一片片乌云如翻腾的波浪般捲起。 起风了。 不知道好天气还能持续多久。 青城山顶上有座寺庙。 云葭寺还是云霞寺,因为牌匾被雷噼了,把中间字的上面打掉了。 看不太清了。 总之,云什么寺的,香火惨澹,很是凄凉。 寺里也就一个主持老和尚汇通和一个小和尚玄明。 可如今,随着营城百姓不断上山,寺庙也住满了。 清颜她来得早,在所有百姓都持观望的态度时候,就把行礼往山上搬了。 本来没想往寺庙进,偏巧上山的时候,遇到了寺庙主持汇通拉着小和尚下山化缘。 看到清颜的肚子,老和尚眼神似乎有些异样。 道了句阿弥陀佛,老神在在的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手中佛珠却是在不断转动。 他调转了视线,目视前方继续前行,随性的小和尚却一直扭着头盯着清颜肚子瞧。 咦了一声,欲言又止。 人却朝着清颜这跑过来。 主持拉小和尚没拉住,无奈地嘆了口气。 小和尚上前行礼,双手合十,礼貌地问好,然后摸了摸清颜的肚子。 「夫人,贵不可言啊。」 清颜见他穿着的是大人改小的僧袍,袖子宽大,显得他身体更加的瘦弱。 人都爱听吉祥话,她笑道:「多谢大师赠言。」 便将准备的吃食,赠予了他们。 投桃报李,他们也将清颜一行人给邀请到了寺庙中,还给准备了客房。 虽是厢房,还很破败。 好在上头有片瓦遮挡一二。 总比去山洞里要好。 清颜大手笔一挥,给主持了一章大面额的银票。 主持收的很是利索。 对待清颜更加的客气。 薛裴光似乎提前拜访了主持,不知二人如何交谈的。 主持让出了大半个寺庙,薛裴光带着百姓们,大兴土木。 匆匆盖了许多简易的棚子。 这一忙活,又是大半个月过去。 山上山腰,盖满了遮风挡雨的房子,营城的百姓们半信半疑地,都上了山。 剩下的就是思想顽固,怎么也劝不走的。 因为营城这些日子的天气,仍然是风和日丽,一丝雨都没下。 有的农民看着自己辛苦播种的地,辛苦置办的家业。无论如何不捨得走。 山上的百姓,嘴上虽然不说什么。 私下里的埋怨一点也不少。 渐渐对薛裴光的态度也冷淡了起来。 背后甚至有人暗骂薛大人没事找事,指置百姓生计不顾…… 而人多了,什么偷鸡摸狗,狗屁倒灶的事都来了。 这一日,又是晴空万里,薛裴光终于耐心告罄,强行派人将剩余的几个顽固的百姓,架到了山上。 百姓骂骂咧咧,一路走一路骂,地里杂草还没除,鸡下的蛋还没来得及捡…… 山中百姓也跟着埋怨起来了。 甚至薛裴光的手下,衙门的人,都对他颇有微词,最近给他们累得够呛。 年轻人还好些,有些老人倚老卖老,现在山上骂道:「你看看这景色,哪来的雨,雨呢?下哪了?下丢了?脱裤子放屁你多此一举你!」 薛裴光的官服,先前因为这个老丈的拉扯,皱皱巴巴的,前襟划开了一个尺余长的大口子。 多日操劳,他熬得眼睛发灰,下巴上胡茬都长了寸余。
第302页 他伸手按着脖子,发出嘶哑的声音:「信……我。」 「我信你个屁,你——」老丈双手叉腰,刚要再次口吐芬芳。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像是天狗吃月般,一下子黑了下来。 人群里忽然躁动了起来,叽叽喳喳地声音响起。 天空忽然接连噼下了数道惊雷,一道比一道勐,一道比一道响,接连炸响在耳边。 倾盆大雨哗啦落了下来。 「嘿,还真没下丢,下雨了嘿——」 第225章 洪水来袭 滔天的倾盆大雨,如大珠落玉盘,大鼓勐劲锤地爆下。 原本逼逼叨叨,对薛裴光指指点点的那群百姓,看着外面乌云蔽日。 天地之间的水雾瀰漫。 嘴上终于成了锯嘴的葫芦,哑了火的鞭炮,蔫吧了。 此处是位于青城山半山腰的一处山洞。 因为地势高,冬日里风刀侵蚀,形成了一出巨大的拗口,像是被天神用手活生生掏出来似的。 在天然形成的屏障里,人如同蝼蚁般狭小。 百姓躲在这里,雨淋不着不说,还能将营城村庄的一览无余。 刚才还不服,不断叫骂的老丈。 此时唉声嘆气:「我的鸡啊,我的鸭啊,我的地啊,我的庄稼啊……」 他梗着脖子,心里服了,嘴上还是小声嘟囔道:「不就是豆大的雨么,又不是——」 又不是洪水…… 他话没等说完,被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衙役,左右同时各捏了一把。 眼神警告,可消停点吧。 衙役们此时看向自家大人,眼神又变了。 犹如看自己婆娘下的娃一般,怎么看怎么顺眼。 原来大人真得能掐会算,料事如神。 他们心服口服,无比崇敬。 而就在这时,只听轰隆又是一声巨响,天空又炸了一个雷。 雨势不减,地上响起哗哗地声音,漫山遍野都起了水雾。 一旁的百姓小声道:「这架势,还是九道天雷呢,难道是哪个大仙在渡劫?」 边上赶紧捅了那人一下,那人识趣乖乖闭嘴。 又听轰隆一下,一声闷响,响在附近。 「奇怪,这次也没打闪啊,响声不剧烈了呢……」 他说完才发现,响声来自身后。 脑袋被人不客气地拍了下:「快闭嘴吧你!」 说完,朝着他身后望去,脸色一变,惊唿:「大人——」 「大人——」 「薛大人,你可不能死啊……」人群中的妇人有的扯开嗓子嚎了起来。 「都给我起开——」衙役赶忙把看热闹的人给推到一旁,朝着人群里问道:「可有大夫?」 「我是。」季云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衙役知道薛大人和神医相识,所以自动给他让出了路。 季云低头摸了下薛裴光的脉搏。 又掀开了薛裴光的眼皮。 人俯身凑到薛裴光的身前,就听到他轻微的鼾声响起。 应该是累得睡着了。 他想了想,朗声道:「脉象沉小无力,脉虚则体弱,血虚不足,气失所依,不能充盈脉管,故脉浮大无力,重按空虚……」 医者说的话,云深雾绕的,压根不是人能听得懂的。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季云又道:「唉,其实就是殚精竭虑,为民操劳,日夜劳累所致,但是若是长此以往,劳累之病,以五脏气血损发病,脏器不足亏损,恐不能长寿……」 周围的百姓嘁嘁喳喳,再次议论起来。 「薛大人真是一个为民的好官啊。」 「薛大人,薛青天吶,简直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不要钱的恭维话,百姓一个接一个说得欢。 季云道:「我一会给大人熬几副药调理调理就好了,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睡个好觉。」 山洞里地面很凉,薛裴光官袍损毁,下摆都是泥点子,乌黑的靴子,被淤泥覆盖了大半。 唯有左右脚的大拇指,如今都倔强地从破洞的靴子里漏了出来。 季云上前一步,小心地将他拦腰扛在肩头。 薛裴光看着清瘦,实际上很沉,季云费力转身问道:「大人的住处有何安排?」 两个衙役面面相觑,各自挠头:「这个,大人没说,属下也忘了问。」 还是赶过来的捕头说道:「大人并没有特意给自己寻了住处,都是寺里的大通铺……」 说着,上前一步:「我来吧——」 季云赶紧将薛裴光递交给他,两人这一折腾,薛裴光醒了过来。 「放本官下来,本宫自己走。」 捕头领命,将薛裴光放下。 季云从药娄里拿出雨伞,作势要递给薛裴光。 「多谢。」薛裴光伸手接过,刚要打开。 只听不远处一声惊唿,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倒吸声。 两人循声望过去,天地之间的模煳雨幕中,一股浑黄,如勐兽开闸,来势兇勐地朝着山清水秀的营城沖了过来…… 房屋被洪水席捲,有的草房不堪巨力,如无力的娇花般,被洪水恣意摧残,捲起了黄浪。 刚才还是安静宁谧的如同世外桃源般的营城,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洪水淹没。 而洪水还未停歇,仍旧像是一条愤怒的巨龙,咆哮着,涌向远方。
第303页 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人群里,这次再没有人逗壳子,说俏皮话。 安安静静。 只有角落里响起啜泣声,而刚才耿着脖子的老丈,如今脸色灰败。 不住的后怕。 他浑浊地眼睛死死地望向营城,自己家的位置所在,企图透过浑浊的污水看到自己家的鸡鸭鹅狗,自己的庄稼。 只可惜,如今房顶尖都被淹没,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他颓然地瘫倒在地,两行泪水混着泥,将他脸变成画脸,很是滑稽。 可所有人都定定地望向被洪水淹没的家园。 无人能笑得出来。 就连薛裴光,看着自己辛苦治理,倾尽心血打造的营城,瞬间消失不见。 他的脸上也苍白一片,似乎明白了先前任上官员的无奈和无力。 他身子晃了晃,将将要倒,被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稳稳站住。 他下意识地攥紧,手下一片温凉,如同一把上好的暖玉,犹如一尊细腻的骨瓷花瓶。 他愣愣转头,一脸茫然,却对上了一张枯黄的,平静又平平无奇的脸。 唯有那双眸,清亮得好似一汪灵泉,干干净净,涤盪人的心灵。 给人以力量,那人声音平静:「大人,不能倒下。困难是暂时的,苦难也是暂时的,总会过去。」 薛裴光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众目睽睽,他不能失礼。 但见他后退一步,揖了一揖,「多谢夫人提点。澄明铭记在心。」 薛裴光,字澄明。 清颜点头,对他道:「阿喃相信,澄明哥哥可以做到。」 薛裴光闻言,再次惊在当场! 第226章 惩治流氓 清颜幼时经常生病,那时候祖母还健在,秉着贱名好养活的意思。 给她起了个乳名,喃喃。 等后来清颜三四岁,在外祖家玩耍时,表哥们那时候也小,喃喃楠楠地怪叫着。 孩子们总是分不清玩笑和嘲笑的区别。 见表哥们捉弄她,清颜眼看着外祖盛彦师的衣角出现在迴廊里。 灵机一动,立刻抓紧时机。 仰头放声就是一个嚎,大叫着我不是喃喃,我是清颜…… 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把盛彦师给哭毛了。 待问清缘由,直骂了句小兔崽子。 随手抄起一旁的烧火棍,狠狠揍了几个表哥的屁股,愣是打得他们三天没下床。 打那以后,表哥们再不叫她喃喃了。 只叫霍清颜,或阿颜。 等清颜再大一大的时候,这个名字就更没人叫了。 祖母娘亲已逝,霍刚前朝忙碌,继母柳朝夕自不会叫她乳名。 甚至连南宫烨都不知道她这个乳名。 薛裴光之所以能知道。 是因为有一次霍刚喝多了,意识朦胧之际稀里煳涂,透露的。 霍刚其实十分看重薛裴光的才华。 案首和会元。 他霍刚自诩才华过人,都没做到。 如此才俊,怎能落入别人之手? 没等放榜,便常常邀请他来府中一叙。别人榜下捉婿,他直接提前下手。 反正他有两个女儿,安排哪个都不亏。 因此,有一段时间,薛裴光经常在霍家出现。 澄明二字,还是霍刚取的。 只可惜,澄明哥哥白白叫了这么多声。后来因为霍冉曦的搅合,阴差阳错的。 两个女儿居然是谁都没许成…… 天边的雷声再次在头顶炸裂,周围的哭声渐渐压抑不住变成了嚎啕大哭。 很快将二人的思绪抽回。 薛裴光直勾勾地盯着清颜的脸,刚要伸手,余光看到清颜鼓起的肚子时。 手指微微一缩。 「阿喃,你怎么……」薛裴光问了句,又匆忙改口:「你不是……」 清颜登时明白,他的意思是太后薨逝,不是昭告了天下么。 「说来话长,等以后有机会,我再与你细说。」 薛裴光嘴唇动了动,涩声道:「好。」 他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看着清颜的肚子,调转视线看向外面的雨,长长地嘆了下。 雨势这个时候,似乎缓了下,变成了淫雨霏霏。 薛裴光当即下令百姓转移。 因为此处所处位置在半山腰的位置,如今看洪水还有上涨的趋势,不知道会不会涨上来。 百姓们听着命令,朝山上艰难前行着。 年轻人搀扶着老幼,清颜其实下山是为了找季云。 季云闷声不吭的突然下山,清颜怕他有事,便追了下来。 在外人面前,季云上前隔着衣袖搀扶着清颜,视线并没有跟清颜接触。 清颜瞬间明白,他其实懂了自己的拒绝。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话无须说得太明。 一个不经意地缩手,便已是婉转道明了无意。 清颜心中有些愧疚,季云直视前方:「我只是有个病患,早上你还没醒,便没来得及给你打招唿……」 「雨天山中路滑,你又何必下山找我……」 清颜玩笑道:「你跑了,我有个三长两短的,上哪里找更好的大夫。」 季云哼了声。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是要等你平安产子之后……」 季云给清颜打着伞,状若无意问道:「若是你愿意,可跟我一起回——」
第304页 清颜知道季云应该身份不普通。 一个人的言谈举止,很容易看出来他的身份。 季云对钱财不在意,性子又有些古怪,甚至是有些孤傲。 从小定然是锦衣玉食,众星拱月,才能养成这样的性格。 而巷子里那个小厮,骂她狐媚子。 霍清颜已死,这个世界只有严青。 这样的身份,若是遇到大家族,无媒无聘的,没必要送上门去给人轻贱。 山上的路崎岖,天上飘落的细雨又变成了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 而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忽然窜出来几个高大的男人,流里流气的,不管不顾就往前抢队。 直朝着山顶奔去。 清颜眼看着前面有个弱女子被拨到了一旁,险些摔倒。 抬头看这几个男人,不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狞笑一声,松了松腰带就要上前调戏人家。 清颜忍了又忍,回头想问薛裴光你瞎么,治下这么恶劣的人你不管? 可一回头,看到身后密密麻麻的人。 这才发现,薛裴光不知何时,落在队伍的最后方,殿后呢。 薛裴光指望不上,清颜便把视线投向女子身边的几个看样子身型高大的男人。 只是这几个流氓,突然从袖子里掏出来,银光闪闪的匕首。 几个男人顿时被担心出事受伤的各自妻子死死拉住。 「别多管闲事,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其中一位妇人,压低声音道。 几个流氓见这几个农汉定住了脚步,看样子不会多管闲事了,胆子愈发大了。 刚才只是勾着弱女子的下巴,现在居然拉扯着她,就要往一旁的树林里走…… 关键时刻,没等清颜出手,季云看不下了。 之间他将下摆掖在了腰带里,将伞塞入清颜手中,迳自沖了过去。 「住手!」季云大喝一声。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季大夫,之前我拉肚子,你给我治过,我敬重你,你别多管闲事!」其中一个流氓站了出来,给季云使眼色。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季云愤慨道。 那女子被拖拽得整个人都吓傻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季云的话,立刻挣脱了就往季云面前扑。 身后一只手再次将她拉回,只听撕拉一声响,她的右侧肩膀被撕了道口子。 天上的雨点砸落下来,队伍仍旧往前行进着。 有些过路的人面露愤慨,可是看了看身边的老人孩子,只当做睁眼瞎,继续往前走着。 清颜看维持队伍秩序的衙役,赶快招手,可谁知,那个衙役看了看那头。 又看了看清颜,微微摇了摇头。 眼看着几个流氓将女子拉出队伍三五步了,季云追了上去,为首的汉子一脚踹倒了季云。 「妈的,给你脸你不要,不想活了老子成全你!」 第227章 我就是法 「如今老子的家都没了,老子就这条烂命了,有今个没明个的,怎么开心怎么来,怎么活得舒服活得爽,怎么来,老子还没开过荤呢,下了底下,亏得慌!」 「就是,老子还是一个童子鸡呢。」 「我也还没娶媳妇儿呢。」 几个流氓说着,再次拉着瘫软成一团烂泥的姑娘往山林里走。 季云躺倒在地,白衣上很明显一个大脚印子。 清颜这暴脾气,下意识地往后掏去。 这才想到,没带包裹,九节鞭全是精钢所致,太重了,她没带。 如果带了九节鞭。 远处攻击,一打三,轻松加愉快。 可她今天下山找季云出行仓促,只来得及带袖箭和戒指。 戒指割头需要近身攻击,血也会飞溅得满哪都是,人头落地,人群定然骚乱,不能用。 她如今肚子大,轻功躲闪不便,还是用箭比较方便。 她定了定神,人不留痕迹地往人群后头走,她盯着这几个人,逆流而行。 她刚要抬起袖子,手却被人一把摁住。 「你做什么?」薛裴光的声音响起。 清颜一抬头,这才发现薛裴光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清颜刚要甩开他的手,没等瞄准。 只听嗖嗖几声破空声响起。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几个流氓,身上一人挨了一箭,中箭倒地,浑身抽搐着,气绝而亡。 唯有刚才劝阻季云,因为良心未泯,方才忙着伸手扶季云的那个流氓。 侥倖活了一条命。 他一回头,就看到几个玩伴死不瞑目的样子,吓得脸色都变了。 就听薛裴光说道:「都给我听着,我知道现在乱,但是乱有乱治,若是有人趁乱作恶,为非作歹,本官定斩不饶。」 薛裴光上前一步,昂首走到几具尸体之前。 瓢泼的大雨将他淋成了落汤鸡。 他扯着嗓子喊道:「各位乡亲都看一眼,为非作歹,这,就是下场!」 「本官费尽心思,为的,就是护一城百姓的周全,如今天灾已至,人祸难防。趁乱行兇,格杀勿论!」 「凡是偷盗,抢劫,姦淫妇孺,恃强凌弱,罪加三等!」 「「在营城,本官就是法!本官就是扔了这个乌纱帽,也要将趁乱作恶的刁民,斩首人前!」 「都听到了吗?」
第305页 「听到了。」百姓们低声道。 薛裴光再次撕心裂肺吼道:「都听到了吗?大声点?」 「听到了!」 「好,继续往山顶前行!」薛裴光浑身湿透,站得笔直。 清颜看到这样的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没想到文弱书生,也有如此血性的一面。 清颜上前一步,本想给他撑伞,薛裴光却摇头,声音嘶哑:「既已踏入了滂沱,又何惧湿身。」 说着,微微一笑将伞推到了一旁。 他望着天,任大雨将他淋了个透,只随意地抹了一把脸,这才侧头认真地看着清颜。 仿佛隔着雨幕,问着多年的少女。 「澄明这样的文弱书生,如今算不算得上顶天立地的男儿?」 清颜微微一怔。 当初那些话,他听到了? 想当初,清颜痴迷于舞刀弄枪,所以个人其实更喜欢武将。 哪怕官职不高,可比文臣心眼要少不少。 因此,当时外祖父比较钟意羽林中郎将卢湛,还带着清颜「状若无意」地观赏了一次羽林军的操练。 那时候卢湛光着膀子,浑身黝黑,阳光下挥洒着汗水,很有爷们儿样。 清颜心中的天平,就有些倾向卢湛。 而再加上那个时候,薛裴光常常来府中,带的礼物也是两样不分彼此。 唯有称唿上有些不同,他唤清颜,阿喃。 唤霍冉曦,冉曦。 死活不叫冉曦的乳名,冉冉。 霍冉曦原本看不上这个还没有功名的穷书生,可薛裴光的区别对待,勾起了她的逆反心。 她偏要从霍清颜手中抢。 于是,有意无意地勾引薛裴光。 不是在薛裴光进府的路上偶遇,便是在出府的路上恰好遇到。 霍刚本就有意招他为婿,见霍冉曦似乎有意,便也没刻意阻拦。 于是,清颜一日在花园逛的时候,正巧看到薛裴光摘下了树上的一支花,插入了霍冉曦的发间…… 那日的阳光很耀眼,霍冉曦看到了林后的清颜,挑衅地一笑。 薛裴光眼神看着霍冉曦,温柔如水,淡淡一笑。 整个林间的花,在那一剎那,都黯然失了色。 清颜不想将来成亲之后,自己的相公心里再惦记霍冉曦。 姐夫和小姨子什么的,古代的小说里,庶女害死嫡女的,她桥段都看腻歪了。 她不想给霍冉曦这个机会。 因此,当霍刚问她可有意跟薛裴光结亲的时候。 她婉言拒绝了:「澄明哥哥才华出众,有状元之才,是不错。只可惜,女儿不喜欢文弱书生。」 她想到卢湛赤裸的上身,挥洒的刀枪。 「女儿喜欢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不喜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这句话其实有些危险,连霍刚都带进去一起骂了。 所以当时霍刚反问道:「哦,那老夫岂不是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不,爹是文臣里最厉害的,所以把女儿择婿的眼光都抬高了,女儿嫁个职位低一点的武将,到时候若是欺负女儿,爹还可以帮女儿撑腰……」 「也罢。你若无意,那……」 清颜见霍刚眼神闪烁,估计是想说你既然不想结亲,若是许你妹妹,别到时候后悔。 清颜斩钉截铁道:「女儿叫澄明哥哥一声哥哥,便是将他看成表哥一样的哥哥,澄明哥哥和霍冉曦很是般配。」 「那好,既如此,你出去吧,将门带上。」 清颜出门的时候,正看到进门的薛裴光,他神色不变,声音仍旧温柔:「阿喃。」 清颜点头:「澄明哥哥好,爹在等你,进去吧。」 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千言万语终归道成了一字:「好。」 想不到当初的话,他听到了。 当初她与卢湛口头都定了亲,就差下定了。 偏巧霍刚的一个好友出了事,太子猜忌心起。 先皇后的一个旨意就下了过来。 为表忠诚,霍刚不得不拿出一个态度,清颜进了宫,本以为薛裴光会和霍冉曦成亲。 想不到…… 他竟然对她曾经的话,那般在意。 文臣的心胸啊,就是如此之小。 清颜抬头,十分诚恳地说道:「薛大人,身为营城的父母官,一心为民,若您不能称得上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这世上又有何人配?」 原本脸色不善的薛裴光,终于释然地笑了。 第228章 光顾看奶 薛裴光此时形容狼狈,笑得却好似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雨水打在他脸上,显得他多了一丝的野性与顽皮。 和清颜回忆里固执呆板的印象,迥然不同。 颇为让人心动。 让清颜忍不住感慨,若是当初许了婚事…… 或许他们的日子也会过得不错。 只可惜,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错了一步,便是错过,他们二人,终究是有缘无分。 薛裴光一路护送着清颜上山,一直送到山顶寺庙的大平台处。 经过薛裴光的先前杀鸡儆猴,队伍里终于没再出什么么蛾子。 百姓们艰难地到了目的地,雨势终于缓和了些,隐隐有停下来的趋势。 众人松了口气,转身往山下望去。
第306页 一望之下,倒吸口气。 方才原本的营城还能隐约看到的房顶,此时完全被洪水吞噬。 肆虐的洪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与先前咆哮着的洪流汇合了一处,变成一片浑黄,自西向东横贯眼前。 百姓们呆呆地望着曾经的家园如今变成满目疮痍,愁肠百结,欲哭无泪。 「我的家……」有人忍不住哭泣出声。 接连的悲戚声在人群里此起彼伏。 清颜也望着下面,如今哪里还能看到先前的住处? 虽然是赁来的屋子,可也废了她不少的心血,而如今,都被洪水无情地吞噬了。 一旁的薛裴光嘆了口气道:「山可欺也,水不可欺也。」 高山可以不断攀登去征服,水却没有办法制服。 清颜不贊同道:「不要总是想着去征服自然,谁也征服不了。」 「因势利导,水总会有褪去的一日,也总会有雨过天晴的一天。」 「但愿吧。」薛裴光望着清颜,「你如今身子不便,住处可安排了?」 清颜给他一个放心吧的眼神,点头道:「都安排好了。」 「大人——」薛裴光的属下匆匆赶来。 薛裴光一脸的歉意:「失陪一步。」 「你忙你的。」清颜道:「我先回去了,湿衣服早点换下。」 说完,便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百姓虽然都来到了山顶,可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譬如住处,粮食分配…… 谁来了谁没来…… 很多事情要忙。 清颜不便多打扰,耽搁了薛裴光的时间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等清颜进了院子,季云才不声不响在她身后出现:「故人?」 方才两个人的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 清颜也不欲隐瞒,遂点了点头。 目光看着他的下摆:「可还好?」 季云不会武功,刚才却能及时挺身而出,后来一直护着那个女子。 清颜还是很佩服他的人品的。 「你莫要误会……」季云有些紧张:「那个时候,事急从权,所以我才不得不阻拦……」 清颜有什么立场误会?她一头雾水,后知后觉,好像后来季云一直护送着那个惊魂未定的女子上山。 「我没误会,应当的。」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听到清颜的回答,季云不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神情隐隐有些失望。 「清颜,我——」 「我真的没生气,况且刚才薛大人沿途护送着我,咱们本来伪装成夫妻就是权宜之计,快去换衣服吧。」 「那好。」季云转身去了对门房间。 清颜收了伞,甩了甩伞上的水,这才开门,一进门二丫翘首以盼,不知道等多久了。 见到清颜来了,眼泪才夺眶而出:「婶子,你去哪了,等得我好心急,二丫好怕——」 二丫上前要扑到清颜怀里,扑到一半才想起清颜的肚子,怯怯地收住了脚步。 清颜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安抚着拍拍她的肩膀。 二丫之前经过雪灾,经过亲身父母的抛弃,本身就没安全感,清颜赶忙道:「是婶子不好,没来得及跟你说,婶子不会抛弃你的,放心。」 二丫这才破涕为笑。 肚子咕噜一声,清颜看着天,已经晌午了。 云霞寺不过两个和尚,其中还有一个未成年。 老的老,小的小,指望他们做饭,几乎是不用指望了。 清颜未雨绸缪先前跟季云去集市买了几个僕人,王妈负责做饭,奶娘帮忙打下手。 王妈是个勤快少言的,平日闷声不吭的,极有眼力见。 做饭也好吃。 吃食上的东西,清颜必须要找个靠谱的。 还有个丫鬟双儿,清颜怕自己生产顾不过来二丫,双儿单独照顾二丫。 清颜原本想再招一个男僕,没遇到知根知底的,想想还是作罢。 见清颜回来,王妈过来问:「夫人,要摆饭么?」 清颜点头:「摆吧。」 王妈点头出去,不多会儿,就张罗了四个菜。 「坐,一起吃吧。」清颜示意她加几幅碗筷:「特殊时期,就不要讲究了。」 季云换好衣服过来,闻言也没说什么。 坐在了清颜的对面,清颜左侧是奶妈,右侧是二丫,二丫边上是王妈。 上山很是耗体力,清颜很快消灭了两碗米饭。 王妈低垂着眼,只夹家门口的菜,双儿也是第一次跟清颜同桌吃饭,手脚也很拘束,几乎是只用筷子捣扯眼前的米饭,菜都不敢夹,还是二丫给她夹的菜。 一顿饭很快吃完,清颜站起身,王妈收拾好碗筷出门。 清颜吃得有些撑,边想出门走走,一出门却看到奶妈拉着王妈的手窃窃私语。 「夫人这吃饭的架势,一瞅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食不言寝不语,吃相也文雅,就是夫人和老爷是不是吵架了?」 张妈摇头:「不知道。」 「这哪有年轻的夫妻,不亲亲热热的,反倒是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啧啧,这季大夫长得多俊吶,无论是医术还是相貌,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张妈拉扯袖子,没扯出来:「快撒手,我还得洗碗呢。」
第307页 奶娘一副八卦的样子:「你都不好奇么,这夫人长得如此模样,跟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清颜站在门口看着喋喋不休的奶娘和一脸无奈的张妈。 当初选奶娘的时候,清颜只光顾看奶子了。 孩子的口粮,胸大有奶便可以了。 别的她没仔细观察,可如今看着这个胸前鼓鼓囊囊,三十左右风韵犹存的奶娘。 她的意思显然是夫人何德何能,如此平庸的长相,配不上风光霁月的季云。 清颜双手抱胸,站在台阶居高临下问道:「有什么好奇的,你可以直接来问我。」 第229章 他好细腰 奶妈勐地听到清颜的声音,唬了一跳,急忙转身:「夫人,奴婢嘴欠,奴婢知错了。」 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掌嘴。 「掌嘴就不必了。」清颜警告地看着奶妈:「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 「是是是,奴婢知错了。」 奶妈一个劲地点头认错。 清颜便也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以后闲事莫打听。」 奶妈没说什么,耷拉脑袋悻悻退下。 气候不好,人心也跟着浮躁,清颜抬头看着外面,原本刚刚停了的雨,再次稀里哗啦下了起来。 干清宫 南宫烨躺在床上几天,腰终于感觉好了一些。 这期间连贵妃数次求见,均以陛下要静养为由,被拦在了殿外。 这日贵妃再次求见,外殿通传的时候,南宫烨正趴在床上给连庚希写批覆。 想到边关疾苦,他终于放下了笔,将奏摺放到了一旁。 「宣吧。」 「宣贵妃觐见——」 连贵妃终于踏进了干清宫,南宫烨见到她,眉头不由得一皱:「爱妃怎么如此消瘦?」 以往贵妃瘦归瘦,该胖的地方该丰满的地方还是有肉的。 如今,不过数月未见,连贵妃居然瘦成了一把骨头。 连贵妃甚至将腰束得紧紧的,仿佛一掌就能掐住。 南宫烨见她瘦得脸上的肉都不见了,眉头拧住:「是谁苛待了你么?」 话刚出口,才发觉自己蠢,后宫如今妃嫔屈指可数,谁还敢亏待她? 见南宫烨问话,连贵妃喜上眉梢。 陛下居然还关心她? 连贵妃上前一步,亲昵地拉着南宫烨的手:「陛下,是臣妾自己想要瘦下来的,臣妾觉得臣妾太过丰盈了……」 说着,拉着南宫烨的手还往她的腰上滑了滑。 她失宠之后,心态有些失衡,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病急乱投医,听说陛下爱看话本子。 于是想方设法将市面上所有的话本子都买了回来。 仔细反覆的屏烛研究,终于,让她研究出来了一个惊人发现。 用五个字概括。 楚王好细腰! 几乎每本话本子,都是一本行走的活春宫,夜游的书生遇到的,定然是落单的小姐。 大雨滂沱,菩提树下,不出意外的话,就一定会出意外。 除了男子都是身材伟岸,貌比潘安,女子都是貌美如花之外,剩下的都是大篇幅的床上描写。 肉色生香,可床帏之中,男子定然是喜欢将女子狠狠折腾,蹂躏。 架起女子的腿,如同纵马奔驰一般得折腾。 所以,在这个时候,细腰很关键。 连贵妃照着镜子,仔仔细细凝视着自己的脸,样貌她可以,腰却并不能一掌,不堪一握。 是以,她饭量上精简再精简,她本身就是心狠之人,下定了决心更是不听劝阻,执意如此。 可人到底是人,再瘦也是等比例的瘦。 腰没瘦下来多少,胸前的二两肉要瘦成平谷关了。 脸上也肉眼可见的瘦得只剩下骨头,人的面相,一旦颧骨过高,反倒是显得刻薄。 南宫烨并不是心疼她,而是觉得她没必要折腾自己。 连贵妃拉着南宫烨的手,往她腰上摸。 南宫烨抬起头,很郑重地看着贵妃,反客为主地拉着连贵妃的手,往自己身上摸…… 连贵妃心中一跳,面上一喜。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不枉费自己饿了这么久,前胸天贴后背。 陛下还是好细腰。 果然,男人都是见色起意…… 她低垂着眼帘,脑海里已经自动开始上演了话本子里的情节,甚至觉得自己一度春宵之后,皇儿的名字都想好了。 哼,嘉嫔那个贱人,本以为她是铁了心的要出宫。 自己还天真想要挽留她,可谁知她居然是茶壶里煮饺子,心中有数。 不声不响就跟陛下颠倒龙凤了。 居然怀上了龙嗣,若是让她诞下了皇子,岂不是陛下的长子? 不,她一定要给陛下诞下龙嗣。 到时候,皇后的位置,陛下还是会给她的。 她的脸渐渐潮红一片,感觉手上触上了一片温凉,她疑惑了下。 那个地方…… 不都是灼热一片么? 好似一把灼热的铁棒。 不都是这么说的么?她鼻子间嗅到的味道隐隐约约也有些不对。 不是说夹杂着腥气味道么? 为何这味道…… 跌打酒的味道。 她困惑地抬眼,就看到自己手被陛下拉住,俯在他的后腰上。
第308页 南宫烨侧头,目光清明地望着她道:「爱妃,你看朕如今的样子,可能跟你情到浓时,共赴巫山?」 便是想,也是有心无力啊。 连贵妃楞住,陛下摔倒,后宫都知道。 可她之前前来探望,都被拦住了,她压根不知道会如此严重。 「陛下……」连贵妃脑海里一时之间一片空白,「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臣妾一心想要讨好陛下,用心对待陛下,陛下可千万不要误会臣妾的心意呀。」 南宫烨冷着脸,从左侧拿起奏摺递给了贵妃。 连贵妃面上一喜,伸手接了过来,等接过时候,才发现自己心急了。 这时候想放下,又有故弄玄虚之嫌。 于是,她硬着头皮将奏摺打开,看着熟悉的字迹,方才松了一口气。 是哥哥的。 奏摺里,连庚希讲述的了边关苦寒,也讲述了对漠北作战的不易。 言谈之间,对陛下的恭敬一如既往。 到了最后,却是话锋一转,婉转地问了下他的妹妹,北面有红枣,皮薄又甜。 妹妹定然爱吃,只是可惜路途偏远,无法进献,实在可惜。 非常遗憾。 南宫烨看了,便知连庚希的用意,他一个偌大的后宫,连几个枣子,瓜果都没办法满足贵妃? 无非是借着枣子,想要委婉地提醒南宫烨。 老子替你守着江山,望你善待老子的妹妹。 只是前朝后宫,南宫烨如今坐稳了皇位,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指点着做事。 他想要宠幸谁,心中喜欢谁,难道还要臣子提醒? 看着瘦成一把骨头的贵妃,南宫烨又有些可怜她。 「你去上那边的桌案上,写封家书,朕会让人派人一同送到北面,你哥哥的手上。」 连贵妃大喜过望:「多谢陛下。」 这头陈桔伺候连贵妃写信,刚提起笔。 外面传来了奏报:「陛下,永州八百里加急,恆河决堤,洪水泛滥,营城如今——」 原本趴在床上的南宫烨急急起身,又疼得摔了回去。 他大声问道:「营城怎么——」 「营城……已被洪水淹没,如今消息全无。」 「陛下——」陈桔尖叫着,就看到南宫烨满头大汗昏厥过去。 「快宣太医,陛下伤病发作,厥过去了!」 一旁提着毛笔的贵妃,看着昏迷不醒的陛下,手中的毛笔墨一滴一滴滴落在宣纸上。 好好的一张纸,落得都是黑点子。 连贵妃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纸,手下微微用力,团成了一团扔在了一旁。 废纸一张,便该及时捨弃。 营城? 她低头,继续落笔,用她跟哥哥才能看懂的暗号联络。 永州,营城,有沙,拂去。 既然是碍眼的沙子,定要除之后快。 第230章 鱼越龙门 大雨再次沖刷着营城,山上的百姓侥倖在这场洪水中逃脱,对薛县令感恩戴德。 薛裴光在民中的威望极高。 只是他多日操劳,加上淋了雨,强撑着一口气,到底还是病倒了。 发着高热不褪,先前他让转移囤积了很多的粮食。 如何分发下去,都需要后续有人跟进。 这个时候,居然是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永宁伯楚明修。 他之前奉旨押运银两,带了一队兵强马壮的侍卫,如今刚好派上了用场。 在一队身着铠甲,配着佩刀的侍卫监督下,百姓们难得遵守了秩序,一时间倒是也相安无事。 当然,都是在明面上的。 薛裴光安排的粮食大部分是粥,只保证百姓饿不死。 而三天两天还好,几日过去,有的人再也扛不住,摔碗骂道:「这他娘的狗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外面潺潺细语,他话方落地,外头凭空一个大雷,炸在了天边。 暴雨再次狠狠袭来,他乖乖地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碎片,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忍不住以袖掩面,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伙伴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总会过去的,再坚持坚持。」 薛裴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昏迷中,他能感受到有人给他餵药。 迷迷煳煳睁眼,看到的是一张蜡黄的脸。 他意识慢慢回笼,这才慢慢与脑海里的那个人对上号。 「阿喃——」他声音嘶哑,挣扎着想要起身。 清颜虚浮了一把:「好点了么?」 薛裴光一脸苦笑道:「让你见笑了,到底是这副身子不争气,咳咳——」 他似乎格外在意清颜的看法。 清颜忙道:「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再是正常不过,你不眠不休操劳了数日,又淋了暴雨,便是铁打的人儿,也撑不住,别想那么多,好好吃药,赶紧好起来。」 薛裴光点头,眼神却似有若无地落在清颜的身上。 清颜故作不知,薛裴光也没多问,慢慢地一碗药见底。 清颜扶着薛裴光躺下,刚要走,薛裴光却拉住了她的衣袖。 「阿喃,我——」薛裴光一时无从说起,却不想简单地放手。 清颜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住他的情绪道:「你别想没用的,眼下营城需要你,营城的百姓也需要你,你还是好好的把身体给养好,才是正事。」
第309页 薛裴光直勾勾地望着清颜,知道这是她的婉拒。 终于,还是一点点松了手。 清颜给他盖上被子,将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这才开门出来。 门外的季云安安静静地等着,见清颜出来,伸手作势要搀扶,清颜摆摆手。 「你怎会在此?」清颜问道。 季云苦笑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不是应该在院子里么?」 清颜伸手指了指里面,「我放心不下,过来看一眼。」 季云瞭然,指了指身上的药箱:「刚才去隔间问诊,开了药,跟你一样,也是放心不下薛大人,所以过来诊个脉……」 两人客客气气地说着,清颜往一旁让了让:「快进去吧。」 季云点头:「那你等我一下,我一会送你。」 说完,便进了屋。 清颜打着伞,自己先往院子里走去,清颜的住处,离薛裴光住的地方有些远。 本来薛裴光并没有单独给自己备下房间,可他病倒了,再睡大通铺不合适。 主持再次将他请到了东厢房。 清颜住在西厢房,先前寺庙建设的时候,估计也是大寺,其实很宏伟,东西厢房中间跨越很大。 估计是为了避嫌。 清颜走回去要路过薛裴光搭建的棚子。 非常时期,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不新鲜,所以季云才让清颜等他。 清颜觉得自己有武功,说句不好听的,她跟季云同时遇到危险,关键的时候,谁救谁还不一定呢。 清颜信步往自己住处走,此时雨势缓和,变成细如银针的毛毛雨,缠缠绵绵地打在伞上。 走到了一处圆台池边,雨一直下,原本干涸的鱼池,接连的下雨,水蔓延出来,鱼都涌了出来。 如今都不知所踪。 清颜本以为见不到鱼儿,不过随意站在了池边。 却见池底一条金黄色的鲤鱼,忽然从池底游了上来。 似乎是知道有人观赏着它,甚至在空中跃了个弧线,再次在池中漫游。 「这云葭寺里的锦鲤仿佛都沾染了佛性,如此有灵气。」清颜感慨了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清颜听到身后的声音,缓缓转身,便看到主持双手合十,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习武之人,耳朵都要比常人灵敏,一般来说,在陌生的环境,等闲之人轻易靠近不得。 清颜却没听到丝毫的声音,无论是唿吸吐纳之声,还是脚步声。 想来,主持的功夫要在自己之上。 清颜客气回礼道:「叨扰主持了。」 汇通笑而不语,清颜便夸赞道:「这一池的锦鲤,成天的听禅,倒有了一丝鱼跃龙门之意。」 汇通看着池子,微微摇了摇头,还没等说话。 就在这时,就听小孩声音道:「在那,快来——」 说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小子,手里拿着傢伙事,咚咚咚地跑来。 鱼池很大,中间还有个巨又宽大的大理石的台柱,不偏不倚正好遮挡住了慧通的身型。 几个孩子没看到汇通,清颜一个陌生孕妇,他们自然也不放在眼里。 一窝蜂地伸出长杆,套上渔网,便往池中探去。 方才那条金黄色的锦鲤,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惊吓,不见了踪影。 几个小孩子接连道:「在那,快,快——」 「在左侧,往左侧探,哎呦,你可急死我了,渔网给我,我来吧。」 说完,接过了渔网。 显然后面这个孩子的确是熟练,只听哗啦一声,接着就是鱼儿落网不断扑腾的声音。 清颜偏头,看到一条比方才还要大的一条巨大的黑色鲤鱼,在渔网里不断地挣扎着。 「快,离池边远点,别再调回去」几个孩子上前,齐齐将鱼制服,把竹竿抽出来,渔网扎了个结结实实的结,这才轮流抗在肩膀上,扬长而去。 他们太过高兴,因此并没有看到角落露出的袈裟。 见他们兴奋的声音叽叽喳喳,身影消失不见,清颜这才侧头看向神情淡定的汇通。 汇通此时脸上方才苦笑道:「寺里的锦鲤,虽然沾染了佛性,也不过是百姓们的盘中餐而已。」 清颜欲言又止,本想说,方才如果他露出身形,几个孩子肯定不会当着主持的面捞鱼。 佛门乃清净之地,不喜杀生,荤腥。 可如今—— 汇通似乎明白清颜所想,他再次道了句阿弥陀佛,惋惜有心疼地望着鱼池:「非常时期,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心中有大爱! 清颜心里赞嘆着,方才转身。 接着,就听到身后的主持,低声骂道:「妈的,老衲精心餵养了多年的鱼,如今都被吃得差不多了。这帮兔崽子!」 清颜:…… 第231章 你有死劫 清颜嘴角微微翘起,本打算悄么声地熘走。 不妨身后大师却突然开口道:「让施主见笑了。」 他这么一招唿,清颜又不好马上就走了。 于是,她转身寒暄道:「哪里哪里,大师真性情是也!」 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要强多了。 心疼归心疼,可也没拦住孩子不让他们捕鱼不是? 「施主可愿意相信老衲?」
第310页 汇通大师的袈裟很是朴素,下面打着针脚很大的补丁,颇有些不修边幅的感觉。 胸前一串黝黑又硕大的佛珠,熠熠发光。 他面无表情,低垂着头,不紧不慢地转动着佛珠。 似乎在耐心地等着清颜的回答。 「自然相信。」清颜诚实道。 若是刚才汇通出手拦住了孩童,虽然是正常操作。 但身为佛家弟子,一寺的主持,未免显得过于世俗,终归是少了慈悲之心。 而若是慷慨地将餵养多年的锦鲤,拱手相让,丝毫不见心疼,又显得过于慈悲,而不接地气。 唯有心中有不舍,却愿意忍痛捨弃。 这样的人,才更像凡尘中歷世的人。 而不是供在桌案上的佛陀。 见清颜的态度真挚,不似作假。 汇通清了清嗓子道:「老衲掐指一算,你印堂发黑,不日或有一难,乃为死劫……」 「不知,你可信否?」 清颜愣住了。 她看了看汇通,嘴唇龛动。 汇通没等清颜开口,善解人意地伸出手指,点了个数钱的动作。 「不过施主要是诚心破解破解,老衲也勉强可以应付应付。」 清颜心下明白,我佛不渡穷逼! 如果她是有钱的,佛门还是有缘的。 她想了想,凝神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入寺的时候,我好像已经给了寺庙香火钱。」 清颜拖家带口的,来寺庙又怎么会白住。 汇通双手合十,笑得高深莫测:「非也非也,事随境迁,境由心转。佛语有云,方便有多门,归元无二路。世上万物都在变通,此一时彼一时,此等灾祸,不在于近时,而是近日……」 清颜嘆了口气,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弯腰恭敬地双手奉上,递了过去。 汇通先是弯腰仔细地看了一眼银票的面值,没立即接:「施主还可以考虑一下,咳咳,如此大手笔,未免也太过大方了……」 上面赫然是一千两的银票。 这张银票是清颜在南宫烨登基前,卖了京郊一处地换的,出宫的时候便随身带着了。 是先前霍家对她进宫的补偿。 若是廖伯安给的银票,她断不会如此慷慨往外撒。 「既然是破财免灾,那当然是要反客为主,哪能坐以待毙。」清颜将银票大方塞入汇通手里。 使了个眼神,意思:谁杀我,我出双倍钱,劳烦你施法再杀回去。 汇通这次没推辞:「如此,那老衲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作势要分别,汇通见天上雨又有些渐大的趋势,忙道:「雨天路滑,容老衲尽一片地主之谊,送施主一程。」 清颜自然没有反对。 两人并肩往西厢房去,清颜随口问道:「若是有难,难从何处来?」 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两个人一路不攀谈的话,未免太过于沉闷。 清颜心里都替汇通想好了标准答案,无非是,从来出来,到去出去。 可没料到,汇通思考一瞬,并不迟疑:「北边。」 清颜下台阶的脚就是一滑。 「当心。」汇通一把拉住了走神的清颜。 清颜刘海被雨水淋湿,她抬头望向汇通,不可置信问:「北边?」 汇通点头:「正是。」 清颜沉默了,北边是连庚希的军队。 若她有难,难不成意思是北边的连庚希会派人来杀她? 清颜觉得有些荒谬。 她人都已经出宫避开了是非,后宫按道理会是贵妃一家独大。 连家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她看向汇通丝毫没有玩笑的神色,觉得他不会如此开玩笑。 清颜刚要再次问,却见汇通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汇通此人长得慈眉善目,一双招风耳朵,耳垂很厚实,一看便是佛门有福之人的面相。 他此时却脸色发沉,眉头一皱,道了句不好。 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提气用了轻功,大步向前奔去,地上溅起了水花点点。 不过一瞬,他高大的人影,已消失不见。 清颜很疑惑,什么事情能让气定神闲的大师,如此心神烦乱。 出于好奇,便追了上去。 寺庙的后山有丛林,近日来便成了百姓们解手的地方。 此时临近傍晚,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等到清颜赶到的时候,只嗅到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道。 孕期后期她稍微有些孕反,有点闻不得腥味。 她下意识地扶着一旁的树,作势要呕,没曾想一低头,刚呕了两下。 就看到一双破败的小孩鞋。 上面还有血迹。 清颜楞住了,再次低头,又看到一个废弃的竹竿,旁边还有渔网,看样子很眼熟。 她再次往前走了一步。 看到了一具尸体。 准确地说,是一具小孩的尸体,头撞到石头上,仰天睁大了双眼,死不瞑目。 唯有一双右手,死死地握着拳头,似乎是抓住什么。 清颜上前一步,摸着他的手,就看到拳头里是残余的布料。 周围没有了鱼的踪迹。 清颜看着地上淤泥凌乱的足迹,好多孩子的脚印,还有大人的脚印。 似乎是发生了抢夺。
第311页 清颜刚要上前,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枯枝的声音,似乎脚下有人踩到枯枝。 一股厚重的粗气,喷薄在她耳后,她下意识地拉起戒指,翻身阻挡。 只听铮地一声,戒指拉出的钢丝,缠绕在一处钢刀上。 竟有人是要置她于死地? 第232章 反咬一口 来人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一击没中,刀反而被清颜的钢丝给死缠住。 清颜侧身看到来人,是一个面生的百姓。 浑身破烂,头髮秃了一半,上面半边没头髮的地方长了脓疮,人也贼眉鼠眼,一脸的猥琐样。 好在最近似乎吃得不多,有气无力的,要不然清颜还真没办法下了他的武器。 清颜用力一拽,刀应声落地。 「你个臭娘们——」大汉恼羞成怒,抬脚就朝着清颜的肚子踹来。 清颜先其一步,踢在他麻筋上,男子惊唿出声。 清颜又一拳击其面部,咣咣两拳头下去,男子软倒在地。 清颜这才又往前去,追上汇通和尚时,就看到地上又一个小孩的尸体。 汇通手法利落,上前就是咔嚓两下,折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倒地,眼神死死地盯着汇通。 似乎无声地在问,出家之人慈悲为怀,为何下次毒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汇通扶起地上被吓傻的孩子,他怀里还紧紧地抱着鱼,眼泪流淌了满脸。 见清颜和汇通来,他抽抽噎噎道:「我们,我们捞鱼,他们抢鱼……我们不给……」另外几个孩子也哭着,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来龙去脉也不需要推断,几个孩子居然手抱着鲤鱼。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因此被两个解手的汉子给看到了。 他们本以为从孩子手中抢鱼丝毫不费力,可他却低估了孩子们守护的决心。 拉扯之下,其中一个孩子摔倒在地,头磕在了石头上,登时没气。 看着孩子死了,反而激发了两个人内心深处的恶意,他们其中一人拿出刀,就要杀了几个小孩。 拉扯之前,听到了声音,两个人分散行动,一人藏了起来。 另外一人继续跟孩子们争夺…… 刚才清颜敲晕了一个,如今另外一个死在了汇通的手上。 只是两个死去的孩子,却再也醒不过来不了。 「没想到一尾鱼,一口吃食,居然引起了数条人命。」汇通又道了句阿弥陀佛。 说着要护送几个孩子回去,清颜跟他并肩前行,只听身后一阵风,她下意思蹲下了身子,反身一看。 原来是刚才被自己敲晕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他嫉恨清颜,便提刀再次偷袭,不曾想到被汇通伸出两掌给夹住。 「你个死秃驴,你松手——」歹人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 「小心我杀了——」 没等话说完,汇通瞭然一笑:「松手也可。」 说着,双手快速松手,再次合十双掌夹击。 这一次,却夹的是歹人的头,速度之快,狠,准。 内力雄厚,清颜万不能及。 就看刚刚还在叫嚣的人,白眼一翻,鼻血流了出来,人已倒地死亡。 汇通冷冷地看着他,「乱世之中,可破杀戒。」 清颜看着汇通,就见他伸手过来搀扶清颜起身:「刚刚老衲替你挡了劫,先前的话,可不是骗你的吧?」 「多谢大师。」清颜赶忙道。 这时,林子里出现了几个妇人,想必是看到孩子这么久不回来,出来找。 「我的儿——」 两个妇人抱着孩子啼哭不止,清颜看着她们哭得撕心裂肺,心里酸涩。 倖存的孩子,吞吞吐吐地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娘亲。 各自的孩儿找各自的妈,倖存的孩子娘亲跟汇通大师不住地感谢。 丧儿的其中之一,却突然恶狠狠地看向汇通,出口道:「若不是到你们这偷鱼,我儿不能死,你陪我儿的性命来——」 清颜当场看得瞠目结舌:「我们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歹人害了,你不去责怪兇手,反而责怪大师?」 这什么脑迴路? 恶妇披头散髮起来,骂清颜道:「干你屁事,你一个大肚子的孕妇跟老和尚,孤男寡女的摸黑钻小树林,定是有一腿——」 清颜气愤上前,刚要抽她一个嘴巴。 就见一个人影快速窜到她面前,先其一步啪啪就是俩嘴巴甩了过去:「放你娘的狗臭屁,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床上拉,表面上是良家妇女,实际上是有名的暗娼,我呸——」 两个人厮打在一起,登时看得清颜有些懵。 这才发现窜出来的是她找的奶娘。 这个奶娘芸娘乃是个奇葩,之前清颜教训过她少打听是非。 她可倒是好,不打听清颜的了,反而外面的各种八卦她津津乐道。 什么王屠夫的小姨子跟李秀才的娘子,两个人关系不寻常。 什么李员外看样子人很好,实际上跟自己的儿媳扒灰…… 托她的福,清颜被迫听了很多的八卦,营城的人她没认识几个。 谁和谁又一腿,谁和谁关系不寻常,谁和谁的儿子不是亲生的。 她都知道了个大概。
第312页 被迫成为了营城百晓生。 如今—— 清颜没想到奶娘如此英勇,几乎骑着恶妇的身上打,俩人的衣襟都扯变形了。 啪啪两个巴掌,「我让你嘴贱胡咧咧——」 啪啪又是两个巴掌,「我让你满嘴喷粪胡乱咬人——」 直打得那人不断求饶:「姐姐,我错了,你饶了我一次吧,呜呜呜呜,我家宏儿没了,就当我得了失心疯,饶了我这次吧,呜呜呜呜……」 奶娘见她服软,这才满意起身,她的髮髻也被拽散了。 清颜要上前扶她,「别动,我自己来——」 她起身像是一个战胜的大公鸡一般,雄赳赳气昂昂地仰着脖子走到清颜面前,低头解释道;「夫人你双身子,万一拉扯了摔倒了可了不得,不像我——」 芸娘一把把乱发甩到头后,姿势显得格外的潇洒。 清颜都觉得她此时格外的顺眼。 林子里脚步声再次传来,却是季云和一些衙役。 「出什么事了?」 没等清颜开口,芸娘滔滔不绝地开始说:「几个孩子馋了,去寺里捞鱼,被这几个眼皮子浅的给害死了……多亏大师出手相助,可谁知王翠花倒打一耙,反咬一口……」 清颜再次震惊,不亏是八卦中的战斗机,人才! 等衙役们将这些人拉走,芸娘才再次过来搀扶清颜。 清颜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芸娘理所当然道:「王妈做饭,嫌弃我嘴闹腾,让我出来熘达熘达,我寻思着,这有什么好熘达的,我来接夫人吧,刚来了小树林,就听她攀扯你——」 「原来如此……」清颜疑惑问道:「那你既然是后来的,林子里发生的事情,你怎么跟亲眼见到似的?」还概括的如此精准。 芸娘唉了一声,「我猜的。」 清颜:…… 第233章 朕是暴君 芸娘喋喋不休道:「夫人你是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贫苦百姓,吃过的苦,比走过的路都多,荒年灾年大雨大雪……」 「见得多了,易子而食的事情都见过,还有什么事是稀罕呢,小树林的这点事,还用看么,用脚后跟猜都猜得到……」 这脚后跟猜得还挺准。 清颜扶着她的手,一码归一码,还是为她冲出来帮忙感谢道:「刚才多谢你了。」 芸娘腼腆一笑:「夫人这说得是哪里的话,端谁家碗,吃谁家饭,给谁家干活儿,我芸娘别看字识得不多,可条条道道,我心里头门儿清!」 清颜被她噼里啪啦鞭炮似的哌噪一通。 奇怪的是不觉得厌烦了。 她在后宫的时候,殿里规矩多,除了秀莲和小邓子稍微话多一点之外,其余的奴才都非常的安静。 她以前是习惯了安静的。 现在想想,热闹一点也挺好。 「说得有道理。」清颜认同道。 芸娘很是激动,仿佛第一次得到主人的认可似的,眼眶发红:「夫人,我一定好好干。」 「好。本职工作做好就好。」清颜拍了拍她的手。 这时季云过来了,芸娘看了季云一眼,红了脸,垂下了眼:「夫人,让相公扶你回去吧……」 季云愣了下,刚要上前。 「不用。」清颜拒绝:「你扶着我就可以了。」 芸娘转头询问的眼神看向季云,季云淡淡道:「听夫人的。」 衙役处理后事,清颜等人跟汇通大师告别。 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身后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嘆息声。 清颜没回头,既然註定不会有结果,那就不要轻易给人回应。 干清宫 木胎贴金嵌玉挂灯安静地散发着光晕,殿内地平上铺着黄地回纹边鸾凤纹栽绒地毯。 地毯花纹好看,如今却看不真切。 只因地毯上跪满了人。 南宫烨面色平静地看着底下跪着的人,也不叫起,也不说话。 无声的威压,使得底下跪着的大臣心中更是忐忑。 陈桔偷偷暼了一眼陛下额角的汗,心里为陛下没有好全的药捏了一把汗。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陛下如今却执意下地。 简直是儿戏! 角落的更漏里一点点滴落,地上跪着的人,也渐渐有些跪不住,豆大的汗水顺着衣领子直淌。 有的匍匐跪倒,汗水一滴滴滴落在,面前的鸾凤纹栽地摊上。 就在他们开口想要为自己分辨一二的时候,砰地一声,奏摺砸了下来。 「尔等真是朕的肱骨大臣吶,好,好的很……」南宫烨冷笑了下。 「陛下——」其中一人跪着往前爬:「陛下饶命啊,是臣贪得无厌,微臣知罪,还望陛下网开一面,饶臣一命啊……」 一边说,一边上前欲抱南宫烨的大腿,被他不客气地一脚蹬开。 「滚远一点。」 「陛下……请您念在老臣侍奉多年,兢兢业业,饶过臣这一次吧……」 「贪污赈灾银,赈灾米以次充好,这桩桩件件,哪一件能让朕容了你?」 「但凡你有一丝的良心,也应该想到灾区百姓的日子……」 南宫烨站起身,手握成拳,想到永州发了水,营城遭了难。 那人以及腹中的胎儿眼下不知情况如何,就让他心如刀割。
第313页 恆河决堤,开了个口子,自西向东蔓延开来,两岸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永州稍微地势坑洼的城镇,如今都变成了一片汪洋。 而眼前的人,居然剋扣赈灾银,挪用赈灾米粮,以次充好…… 「来人——」南宫烨笑了笑。 几个大臣眼看着带刀侍卫从外殿进来,瞬间面如土色,抖若筛糠。 「陛下,臣一心为了大曦啊,臣有苦衷啊……」 南宫烨抬起了手。 侍卫动作一顿,后退了一步。 「哦?」让朕听听:「爱卿既然一心为了大曦,有何不得已的苦衷。让朕看看——」 南宫烨打开案头的奏摺:「以次充好,上等的米粮都换成下等的糟糠,可真是朕大曦的好臣子呀。」 「陛下,灾民数目甚巨,只图温饱便可,便是精细米派过去,杯水车薪啊……」 「是以,微臣斗胆……」那人越说越顺:「将米粮换了下,这样能使更多的灾民果腹,臣一片真心为了大曦啊,皇上——」 「哈哈哈哈哈——」南宫烨仰头大笑,笑得英俊的脸颊都有些一丝狰狞之意。 他笑得不可自抑,眼角都笑出了泪。 他伸手擦了擦眼角,将奏摺在手中掂了掂。 上前一步,随着他脚步上前,地上的大臣浑身颤抖,如被雨淋了的小鸡子哆哆嗦嗦。 南宫烨将奏摺拍到他脸上:「朕没想到爱卿居然是做帐房先生的料,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白米一石二两银子,一石十斗。但凡有灾祸,运输不便,米粮上涨,有市无价。粳米一斗多少钱?」 「你口口声声米贵,粳米贱,可你却等量换了朕的粮食,将朕的米粮流入黑市,差价进了你个人的口袋——」 南宫烨越说越气,一脚踹到他的脸上,将他狠狠踹倒在地。 犹不解恨,他上前一步,用辑里湖丝的龙靴撵了上去。 「朕倒是要看看,郭爱卿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如此鞠躬尽瘁,如此为朕的大曦江山殚精竭虑。」 那人躺倒在地,脸被踩得变形,边上的人见状,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不断以头抢地,磕头告饶。 「来人——」 南宫烨低头看着脚下的畜生,「将他们拖下去,昭狱。沈炼——」 他想了下,才后知后觉想起沈炼告了假。 陈桔体贴道:「副指挥使温良在殿外候着。」 话音刚落,身着飞鱼服的温良快步进来,他心知陛下心气不顺,冗长的请安废话不多说,直接上来跪地听令。 「昭狱刑罚,你可熟?」 温良温良一笑:「启禀陛下,微臣的本分。」 「对付厚颜无耻之人,要如何用刑,你说来,朕听听。」南宫烨眼神难得涌现嗜血的杀意。 「回陛下,对付厚颜之人,臣觉得可以用梳洗,和灌鼻之刑。」 「梳洗则是将人手脚缚住,用开水沖洗。这样皮就自动烫熟……灌鼻则是将烈酒和醋,灌入鼻中……」 温良详细地讲着刑罚的用法,面色不变娓娓道来,整个大殿仿佛一阵阴风颳过。 莫名的寒凉。 却听温良又道:「其实,不只这两种刑罚,既是不要脸,剥皮也可,不只脸,从后背开起……」 没等他说完,南宫烨满意点头:「如此,便交给你。带下去吧。」 「陛下饶命啊——」 「南宫烨,你个暴君,你不得好死——」 南宫烨面色不变,伸手掏了掏耳朵:「朕想做一个明君,你们偏偏想让朕做暴君。」 「这个暴君,朕便也坐得。好生伺候,别给朕将人弄死了,朕要他们好好看看,朕这个暴君如何暴下去。」 温良颔首道:「微臣定不辱命!」 第234章 她的泪水 温良将人带回了昭狱,对属下说道:「来人,好生招唿招唿这几个新来的。」 几名在角落打牌的人听到动静,赶紧起来,其中一人今天手气背,输了个精光。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无从发泄呢,闻言立刻抻了抻脖子,将人拉到了隔间。 不多会儿,里面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哀嚎声…… 外间的温良笑着听着里面的动静,眯起了眼,正想打个盹。 一人凑上前问道:「温副,这头儿请了假去了永州有些时日了吧……」 温良原本笑着的脸终于撤了下来。 他低头,拿出一旁的夹子夹起炭火,往盆里加了两枚炭,还向上挑了挑。 火苗腾地一下窜起,燃烧得更旺盛了。 如今的天气本不需要用火盆了,只是昭狱阴寒,便是三伏天,也定是要备上火盆。 也方便给犯人上烙刑。 温良看着眼前的火明明灭灭,他整个脸色也意味不明,他定定地看着火盆阴晴不定道了句:「英雄难过美人关……」 淅沥沥的细雨,伴随着雷声的轰鸣,在山间瀰漫着雾气,显得格外的冷。 面前的炉火上,一壶水烧开了。 一只粗糙的大手,也不用抹布,一把提起壶把,倒了一碗热乎水灌入了汤婆子,熟练地扎好口递了过来。 「多、多谢、谢大娘。」文弱女子哆哆嗦嗦伸手接过。 她浑身都被山间大雨淋透,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显得更加的苍白,嘴唇冻得发青,脸色苍白羸弱,脸颊瘦得可怜。
第314页 唯有一双大眼睛,显得更加清澈通透。 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不是半途下船的江弯是谁。 她本想在山中躲几日,可她干粮没有多少,只能靠捡果子为生,山中蛇虫鼠蚁多,她出来的匆忙,也没备上药,裸露出来的皮肤都被丛林里的蚊子叮了密密麻麻的红包。 又痒又难受,蚊子个头都很小,黑色的小蚊子不起眼,咬起人来痒得人抓心挠肝的受不了。 这些还不是最难捱的,她坚持了几天,天空居然下雨了。 树林虽然茂密,她也被雨淋得浑身湿透,感觉身体好像撑不了多久了。 她咬牙扛着,不愿出这大山,她知道若是出了林子,到了有烟火的人家。 只要有陌生的女子到来,怎能瞒得过锦衣卫的耳目。 她躲在一个大叶子下,身子冻得直打摆子,但还是顽强地坚持着,正巧遇到了在山中捡蘑菇的谢大娘。 这才被好心的谢大娘捡了回去。 「姑娘,喝口热乎水吧……」 谢大娘的林中木屋,虽然不大,杂物也很多,却被她拾掇的杂而不乱,干干净净的,很是。 江弯怀中抱着汤婆子,此时觉得好多了。 她双手接过碗,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喝了几口热水。 终于觉得缓了过来。 「这是干衣服,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大娘又转身递过来一件粗布衣服。 江弯道谢,接了过来,慢慢地脱下了湿漉漉的衣服。 屋子空间有限,也不好让谢大娘迴避,只能硬着头皮,换上了。 谢大娘在她裸露的时候,盯着她的胸前发黑的乳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她的肚子。 无声地嘆了口气。 好似明白了一切。 等江弯换好了衣服,坐下的时候,谢大娘将江弯的衣服架在一旁的火上烤。 她嘴巴动了动,眼睛看了眼江弯的肚子,多余的话到底是没问出口。 外面雨下得淅沥沥,室内的火炉烧得倒是暖和,大娘从火炉里掏出来两个烤好的山药。 刚出炉还热乎,双手拿着滚烫,谢大娘交替着换手,吹了吹,掰开一半儿,递给了江弯。 「多谢。」江弯双手接过,低头吃着。 她的确是饿了,饥寒交迫了几天,如今一口热乎的烤山药,简直是世上最美的珍馐。 在她看来,可以称得上是狼吞虎咽了,只是良好的修养还是让在吃相上,略显斯文。 一位正值如花年龄的女子,皮肤吹弹可破,样子安安静静,斯斯文文。 怎能不让人看了心生欢喜,谢大娘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闺女,大娘知道你遇到难处了,人生在世,哪能无风无浪呢,人要往前看……」 江弯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手里捧着碗,眼泪如珠子一般滴答滴答地落在了碗里。 「大娘年轻的时候,其实命也很苦,我爹吃喝嫖赌,清醒的时候是个好人,喝醉了酒,就打我和我娘,一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我们身上是好的,终于我娘扛不住了,投了河……」 江弯脑海里,浮现的是自己灯下纳鞋底的娘亲,挑灯夜读的兄长。 怕自己不开心,兄长每每出门,回来都会带上沿途买的东西,或是一袋烤栗子,或是瓜子。 亦或是桂花糕绿豆糕…… 自己身体不好,求医问药的时候多,可母亲兄长从来没有责怪她拖累家。 兄长那么风光霁月的人,秉烛夜读,有满心的抱负,想要报销国家,为百姓谋福祉。 只因爹爹是在回乡祭祖,在山洪中丧了命,哥哥便从小立志修復河道,不让更多的百姓受到洪水的侵害…… 他们的日子过得苦,可每一天都是踏踏实实地过,从来没有得过且过,无论是跟街坊邻里都是与人为善。 好不容易哥哥定了亲,英莲姐命苦,从小没了娘,在继母苛待下讨生活,人贤惠话也不多。 定了亲,也常跟她走动,英莲姐拿她是当妹妹看待的,对待哥哥也很体贴。 谁曾想…… 女子长得太过美貌,太爱笑,居然也是错。 没人去苛责逼死她的连将军,没人去苛责刻薄悔婚的后妈,脏水却是往最弱的英莲姐姐身上泼去,道一句红颜祸水。 哥哥为了家中的妻妹,努力上进考取了功名是错,为了无辜丧命的未婚妻申冤也是错。 到最后,正直刚正的兄长,从昭狱抬出来时,遍体鳞伤,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江弯恨这个世道,恨老天。 她恨所有人! 只可惜她人微言轻,命如蝼蚁般轻贱,就连身子也不争气,活得有今日没明日。 江弯从来不哭,因为觉得哭没有用。 只是不知为何,在这个远离了京城的深山,一个小小逼仄的木屋,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娘。 居然让她那早已被復仇,恨意侵蚀麻木的心里,第一次软了下来。 她的泪水不断滴落在碗里,大娘却闭了嘴,只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会好的,往前看。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第235章 季云生病 江弯不可置信地抬头,正对上谢大娘看穿一切的眼神。 「孩子,大娘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女子有孕是什么样子,大娘怎会看不出来。」
第315页 谢大娘伤感说道:「我原本也有个姑娘,若是能平安长大,也跟你年纪相当了……」 江弯问道:「那她……」 谢大娘摇头:「不说了,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不同人的身上,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大娘说了太多次了,每次说的时候,他们都会说,不就是没了个孩子嘛……以后再要便是……」 「所以,大娘心中的伤口即便是扯烂了,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疤,不值当一提。」 江弯想到自己的仇恨,的确是如大娘所说。 若是她逢人便说她家的血海深仇,别人都恐怕都会拿她当疯子。 便是她不说,家里出事的时候,街坊的邻居也都躲着她走。 「所有人的帮忙,都不值一提,真正能让你站起来的,只有你自己。」 江弯擦去了脸上的泪。 手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大娘,我不知该不该留下他……」 许是卸下了防备,江弯坦诚地跟谢大娘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我……本想报復他……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得到再失去……」 「我知他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便想让他有了牵挂,再让他失去一切……」 谢大娘静静地听着,低头给面前的炉子加了块炭火,又挑了挑火苗。 火光下,她的脸慈祥又柔和,让江弯想到灯光下的母亲。 江弯垂下了眼帘,「我本想以命为饵,诱他入局。他入了局,我却也同时困了进去……」 谢大娘安安静静地听着,一口又一口地喝着水。 江弯疑惑道:「大娘你没有话想要劝我么?」 谢大娘摇头,「劝什么,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别说是你,若是我看到仇人,也没办法心平气和。」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大娘走大娘的,你走你的。」 「若你想好了,就去做,若是捨不得,便不做。」 江弯低头再次摸索着自己的肚子,那里平坦一片,看不出什么。 她曾经想留下他,是想杀了他。 可他如今却是她在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了,她下不去手了。 谢大娘起身穿戴好,看样子又要去林子里。 江弯往前探了探身子:「谢大娘,你又要出去么?」 谢大娘系上蓑衣带子,扣上帽子,回头道:「你安生住下来吧,我去看看陷阱里有没有野鸡,给你蹲个汤,补补身子……」 说完,人已经出了门去。 江弯这几日风餐露宿,如今到了温暖的地方,眼皮子直打架。 渐渐的人栽歪在一旁的床上,睡了过去。 锅盖掀起,一碗香气扑鼻的鸡汤,熬得发白,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王妈的手艺不是吹的,用勺子往瓷盆里铲肉,然后端上了桌。 芸娘没忍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瓷盆,鼻子不断地嗅着,一个劲儿地搓手道:「王妈这手艺真是一绝啊,这香味,大罗神仙来了都忍不住掉口水啊……」 说着就要上前动手,被王妈用勺子不客气地敲了手。 「是给夫人喝的,你倒是先凑上来了。」 芸娘嘟囔道:「夫人说要恪尽职什么守,那我这身为奶娘,喝鸡汤不是我的本分嘛……」 清颜伸手接过了勺子,装了满满的一碗,递给了芸娘。 芸娘眼里亮闪闪的,回头跟王妈露出个得意的神情,那意思似乎是在说,看,你巴巴地守着,夫人还不是给我喝了? 王妈没好气地伸出手指,戳了下芸娘的脑门:「怎么不馋死你!」 芸娘龇牙,王妈没理她,继续给清颜盛了一碗,清颜递给了二丫。 二丫却摇头:「婶娘喝,弟弟妹妹比二丫更需要鸡汤。」 清颜摸着二丫的头,心里感慨着,怎么会有这么懂事的好孩子。 「鸡汤很多,婶子这几日总喝,喝得有些腻了,你喝吧。」 二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孩子哪里有不馋肉的。 二丫却摇头:「婶子骗人,二丫不是小孩子了,婶子这几日都是跟二丫一起吃饭,哪里总喝了。」 清颜颳了她一下鼻子,「婶子喝鸡汤都是偷偷的喝……」 「婶子又骗人!」二丫不上当,「婶子有鸡汤都会给二丫喝,不会偷偷喝,婶子你喝吧……」 清颜不得不将碗拿到面前喝了一口。 王妈将其余的鸡汤分给众人。 外面的雨下下停停,洪水没退,众人不得不在山上困着。 薛裴光身体好转,他先前筹备了粮食,所以百姓们暂时粮食还勉强够用,只是吃了一顿少一顿,只勉强温饱。 灾年能活着就不错了。 清颜先前提前上山,特意囤的粮食,鸡鸭鹅的。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方便总做。 灾年不要考验人性。 低调点,总不是坏事,谁也不知道在山上要困多少天。 季云这几日经常出诊,回来之后,神色不好。 他先前听了清颜的话,囤了很多的药材。 只是以他一人之力,又准备的仓促,运上山的药材毕竟有限。 营城再是鸟不拉屎之地,百姓人口也不少,几百人也是有的。 他一个人,面对如此多的伤患,顾头不顾腚,累得脚打后脑勺。
第316页 回来的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倒头便睡。 如今他还没醒。 清颜让王妈给季云端一碗鸡汤过去。 王妈看了清颜一眼,欲言又止。 若是以往,芸娘肯定跃跃欲试道我去。 如今听到了却跟耳朵里塞驴毛,全然听不到的样子。 「夫人,男人不能往外推的呀。」王妈劝道。 「尤其是你眼下双身子,便是不往老爷屋里抬人,应该对老爷嘘寒问暖,哪里能不闻不问呢?」 清颜抬头刚要解释,却对上众人齐齐责怪的眼神。 如今的情况,她又没办法解释她和季云是假扮的,只好三两口消灭了眼前的鸡汤,端起给季云的那碗,领着二丫,往季云的房间走去。 她敲了敲门。 往常季云会过来开门,可如今她敲了半天,门里安安静静。 她本想转身说他睡着了,却正对上王妈虎视眈眈的眼神。 她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敲了敲季云的房门,门拴没锁好,她一用力居然推开了…… 清颜只好轻咳了声:「我做了鸡汤,你起来喝一点吧,喝完了再睡……」 床上的季云安安静静,并没回应。 清颜便上前了一步,隐约却听到粗气的声音。 她上前一步,这才发现季云满脸通红,眉头紧锁。 清颜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滚烫。 季云居然最先病倒了! 第236章 水性杨花 季云已经烧了起来,清颜赶忙让人打水冷敷帕子给他降温。 「芸娘,快去拿条冷帕子来……」 以往对季云忙前忙后的芸娘,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不朝前了,反而是照顾二丫的双儿麻利地将冷帕子递给清颜,转身出去了。 清颜将帕子放在季云的头上,她起身想找个大夫,她跟在季云身边,本就对学医有了一些兴致,耳濡目染地,也懂得了一些浅显的医术。 只不过学医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要长时间不断地学习。 她也不过只懂了一点皮毛,季云一倒下,她便忍不住有些慌。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谁能也不如自己能。 她手摸上季云的脉搏,凝神听了一会儿,又不能确定,倒是想从外面叫个大夫来。 可如今外面乱七八糟的,竟然是派谁都不放心。 芸娘这个时候倒是主动请缨:「夫人,让我去找大夫吧,我能闯,会没事的。」 「你认识其他的大夫么?」 芸娘被问住了,迟疑了下,再次道:「我长嘴了,我可以问啊。」 清颜看着床上昏睡的季云,想到去找薛裴光的话,或许能找到靠谱的大夫。 「不用你去,我去吧。」 清颜好歹有功夫,芸娘再是泼辣,万一遇到歹人,也没办法保护自己。 这个时候,清颜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僱佣几个壮丁了。 她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忽然脚步一顿,想到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药。 连忙跑回自己的房间,她拿出包裹,从南宫烨库里拿的药,上次掉了。 姜太医给她的药还有一瓶,当初她要的时候就要解百病的。 日常用应该是能顶一顶。 清颜赶紧拿着药返回,给季云餵下了一颗。 谁曾想,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热便退了。 季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了清颜一眼,脸上恍惚道:「梦里都是你……」 他又闭上了眼。 周围的芸娘和双儿对视一眼,捂嘴笑。 清颜有些尴尬,刚要起身,手却忽然被一双温热的大手给握住。 季云没睁眼,低声呢喃道:「既是梦,那就让我再沉溺一会儿吧……」 清颜想挣脱,季云却是用了力气。 「奇怪……」季云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再次自语道:「这个梦做得也忒真实了些,这手感触感,挺逼真……」 话说完,还用力握了握。 清颜忍耐已到了极限,死亡凝视将将扫过季云苍白的脸颊。 就见季云再次睁开了眼睛:「哦天,不是梦?」 吓得一把甩开了清颜的手,坐了起来,还抻着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子。 要不是屋子里从头到尾都没离开人,这架势反而像清颜非礼了他一般。 一旁的芸娘都看不下去了,捂着嘴凑到王妈耳边,笑话道:「这老爷,这扭捏的样子,不像是成了亲的人,倒像是个没开过荤的童子鸡……」 清颜:…… 季云:…… 芸娘不去衙门里断案,都是破案届的一大损失。 季云眼神躲闪,脸色涨红了:「我刚刚做了个梦。不是故意……」不是故意非礼你的。 清颜也不想接这话茬,反问道:「好些了么。」 季云点了点头,给自己掐了下脉搏:「应该是这几日累着了,风寒入侵。」 见老爷没事,众人松了口气。 芸娘拉着王妈的手靠在王妈身上,王妈顶了顶肩膀,抽回了手,端着水盆转身出屋了。 芸娘见不用自己出门找大夫了,也打了个哈欠转身出门了。 双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走,好在二丫趴在她身上睡着了。 双儿便也扛着二丫出门了。 整个屋子里如今就剩下清颜和季云,两人面面相觑。
第317页 清颜觉得此时没有外人,说开也好。 季云却率先开口:「清颜,我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欸? 「当初,我本以为你是大户人家的逃妾,内心对你有所鄙夷,只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才知道你的为人,不似爱慕虚荣,目光短浅,水性杨花之人……」 他不说倒是还好。 清颜倒也不知自己在季云的起初印象居然这么的差。 「我为我先前对你的偏见跟你道歉,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清颜摸了摸鼻子,又不自在地握了握拳。 「相处这些时日,我发现我……」 没等季云继续说不介意自己怀了别人的孩子,清颜率先开口道:「其实你先前的想法没错。」 欸? 这次换季云懵逼。 「我本身就是爱慕虚荣的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慕虚荣并没有什么不好,谁人风光霁月,不爱财?贫贱夫妻百事哀,若是有银子,大部分的问题就解决了……」 「若是家产富足,谁愿意为了粮米买贵了一文钱,油柴多买了两文钱而拌嘴争吵?」 「目光短浅,要看跟谁比吧,过日子过好当下,没谁愿意放眼未来,想个若我再活五百年,大曦会是怎样?」 会那么想的恐怕只有南宫烨…… 「至于水性杨花……」清颜想了想南宫烨强有力的腰,水下的放浪形骸。 俊美的容颜,不怒而威的气势…… 「男子爱美色,若是有男子的绝色,我也不是个挂在贞节牌坊上的面人,也是抵挡不住……」 当然,清颜穿过来,无论是南宫烨还是卢湛,哪怕是沐泽,薛裴光,傅怀安,还是季云…… 有一说一,长得都不错。 只是跟南宫烨相比,到底少了一丝王八,哦不,王霸之气。 而且清颜并非离了男人就过不下去的人。 清颜一面说着,季云脸色不太好看,就听清颜道:「但是神医能对我有如此高的赞赏,我还真的很是荣幸,其实刚刚我也在仔细地想了想……」 「我跟神医的确是很有缘分……」 随着清颜的话,季云双眸腾地亮了起来,他真心实意道:「虽然,我的家世……但我对你孩子定然——」 清颜斩钉截铁道:「所以我决定,拜你为师,跟你学习医术!」 季云:…… 原本亮起的双眸,顷刻之间神采褪去。 季云脸上怅然若失,慢慢道了句:「原是这样啊……」 第237章 没强迫她 古人重礼仪。 一句师徒,基本就断定了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季云原本病中刚浮现的一丝红,瞬间褪去,他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的晶莹。 他定定地看着清颜,烧得发白的嘴唇轻微地哆嗦了下。 身为世家的骄傲,让他做不到死缠烂打。 两人沉默片刻,只眼神看着对方,似乎是无声的较量着。 清颜其实也不忍心在此时逼他。 只是感情之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若是落花本无意,便不要拖泥带水了。 「当真?」 季云声音发颤,不断地眨着眼睛,方才能憋回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意。 他手死死地攥紧身下的被褥,窒息般地大口喘着粗气。 最终,他淡淡笑了,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唯有嗓音有些沙哑,语出试探:「若你执意如此,那便唤我一句师父。」 清颜毫不迟疑,瞬间开口:「师父,受徒儿一拜——」 说着,双手交握置于身前,便要拜倒,被季云一手压住。 「如今……」他似乎斟酌着字句。 「如今你我都不方便,拜师之礼可以缓缓……」 「下先去吧,为师想要一个人静静——」 「好,徒儿告退。」清颜转身出门,刚走到门口被季云唤住,「清颜,我出身于世家。」 清颜没回头,却点点头:「我知道。」 从他举手投足不经意露出的礼仪教养,一个态度狂妄的小厮,很多迹象都能看出来。 季云出身大家,起码是富裕的家庭,让他有任性的资本。 从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优越,疏离感,以及漫不经心的云淡风轻。 都能看出来。 清颜眼睛又不瞎。 况且刚才便是表白,都一副高高在上,喜欢你是看得起你的样子…… 若不是清颜深知高门都是这个德行,见怪不怪,早已勃然大怒。 只是那样重规矩礼仪的高门大户,九曲迴廊的长亭,庭院深深的宫墙院落…… 都是她曾经熟知又心生厌恶的地方。 世家再高,经过大曦开朝皇帝的几番消打,已经风光不在。 手中没了实权,便难以维持以往的荣光。 再尊贵的世家,也敌不过皇家。 皇家她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什么世家。 便是开国的王谢又能如何? 清颜手放到门上,刚要开门。 身后响起季云的极轻的自语:「我只想跟我欢喜的人,守着心中欢喜的人在一起……」 清颜拉开了门,抬脚迈了出去。 只留给季云一个决绝的背影。 床上的季云咳嗽数声,抬眼望去,是紧闭的房门。
第318页 他自嘲一笑,眼泪终于滴落下来。 清颜回到房间,想了想,既然不打算再以夫妻身份示人,那如今正好可以透露他们师徒的关系。 于是,等芸娘过来的时候,清颜拉着她跟自己聊天。 芸娘话匣子一打开,便是滔滔不绝。 先是说双儿,说她命苦,跟自己一样,爹不疼娘不爱。 又说到王妈,说别看她老实本分,人也是个苦命的,嫁的男人吃喝嫖赌,在外面勾搭了个外室,王妈都生了儿子,愣是被栽赃跟人苟且,被开了祠堂废去了正妻之位,还浸了猪笼…… 好在老天开眼,其中一个执法长老知道原委,同情她的遭遇。 沉塘的时候,用小刀给她手上的绳子来了一刀,又给猪笼底下划开了个口子。 王妈才得以保住一命,只是原本爱说爱笑的王妈,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原本生的儿子,在这样的家庭生长也被教歪了。 王妈曾经偷偷去看过儿子,只是他当街朝着她脸上吐了口痰,道了句,本少爷母亲生我时候,便血崩而亡,你是哪来的叫花子…… 王妈被彻底寒了心,所以后来再不提过往,越发的沉默。 「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清颜不可置信地望着芸娘。 「唉,那我跟她一起伺候你,我不得打听打听嘛……我那天出门看到一个同乡的表妹的侄儿的弟弟,是王妈丈夫的娘舅……」 清颜拍了拍芸娘的肩膀:「在我这里当奶妈,对你来说,委实屈才了。」 锦衣卫不特招她进去都说不过去。 芸娘一脸惊恐:「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要赶我走吗?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吗?」 清颜摇头:「没有,我这是夸你,夸你机灵!」 芸娘这才吐了瓜子皮,放了心,又从盘子里挑出花生扒开仁,放到清颜面前的碗里:「夫人,给你吃。」 清颜边吃边慢慢透露道:「季云,其实不是我的相公……」 芸娘嗑瓜子的速度,明显放缓了,她点点头:「嗯,不是你的相公,是你的丈夫。」 还不是一样。 清颜又说道:「我拜他为师,他是我的师父。」 芸娘手中的瓜子终于放了下来:「怪不得夫人你不愿意提你们是如何相恋的,原来——」 芸娘比量个大拇指:「能把师父拿下,夫人你真是这个!」 清颜:…… 「你不会觉得师徒恋有问题么?」清颜疑惑地看向芸娘。 芸娘漫不经心道:「有啥问题,爷们死了,跟小叔子的寡嫂也不是没有,我们这人饭都吃不上的人,谁去关心这些……」 芸娘一边说着,一边想到什么打了个嗝。 「这么说?」芸娘说道:「老爷,季大夫,不是你的汉子?」 清颜点头,芸娘低头看向清颜的肚子,「那这孩子……」 看着她眼珠子滴熘直转,清颜立刻明白她的想法,「不是我的汉子,我也没怀他的孩子跟他私奔……」 「孩子不是他的!」 芸娘手中的瓜子顿时不香了,人整个都精神了。 她将东西放在一旁,起了身,清颜疑惑道:「你这是……」 芸娘拢了拢耳边的刘海,露出个温婉的笑:「季公子偶感风寒,如今身边正是需要人悉心照顾,我哪里能放得下心呢……」 说完,一转身风风火火地走了。 清颜没忍住笑得捂住了肚子,小声打趣道,「若你俩成了,你就是我师娘!」 夜幕降临,破晓未至,汗水湿了南宫烨一身。 他梦到了清颜,她倔强的样子,嘴上不停地说着,无非是我是你父皇的妃子,无论与他睡没睡,都不是你能肖想的…… 他不屑一笑,用行动堵住了她的嘴,熟练地将她压在了御书房的桌案上。 他记得自己从未强迫于她,梦里却好似久未开荒的愣头小子。 纵横驰骋,不住地亲吻着她的额头,与她一同飞向了云端。 他轻声在她耳边唤道,清颜。 梦却随之醒来。 南宫烨大汗淋漓地坐起身,将被子拉起,唤道:「陈桔。」 「奴才在。」 「换身寝衣,换套被褥。」 「遵旨。」 陈桔一扫拂尘,宫人赶忙将脏污的被褥换了下来,烘烤的温度正好的寝衣放在托盘里递给了陈桔。 陈桔过来跟南宫烨更衣。 就见陛下定定地看着他,陈桔被陛下的眼神看得发毛。 心中狐疑之时,就听陛下道:「若朕想要亲自前往永州一趟,你觉得可行否?」 陈桔后背的冷汗当时就落了下来,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万万不可啊!」 第238章 朕想慰问 「哦?有何不可?」南宫烨眼睛微微眯起,语气平淡。 然而熟知他脾气的陈桔额头的汗哗哗往下落。 他心知肚明,陛下此时心里不悦至极了。 可他还是咬着牙,坚持道:「陛下可知,奴才是哪里的人?」 南宫烨怔忪片刻,试探问道:「永州?」 陈桔老泪纵横,「对!奴才是永州的人,永州富县人,富县毗邻营城,老家发了水,奴才一家子逃难,病得病死饿得饿死,走投无路,奴才才自插稻草自个儿卖了自个儿,净身入了宫……」
第319页 南宫烨看着如今已是鸡皮鹤髮的陈桔。 这个自小伴随自己的大伴儿。 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了许多:「快起来,既是永州人,朕前往永州正好也可顺路去你的家乡看看……」 陈桔闻言大惊失色,头摇成了拨浪鼓:「万万不可!」 接连被拒绝,饶是再亲近,南宫烨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强压着心头的不悦,「为何不可,你倒是说说看,给朕一个说头。」 「陛下可记得前朝的李振?」陈桔忽地说道。 南宫烨眉心一跳,沉默了下来。 前朝有个顶级的败家子钦帝。 唯一一个御驾亲征,没得胜不说,反被敌军俘虏了。 最后死在异国他乡的倒霉皇帝。 成了歷史中的笑柄。 皇子启蒙必学的反面教材! 钦帝就是受到了身边总管大太监的李振怂恿,丢了江山,丢了命。 两军交战不敌,撤退的时候,钦帝头脑一热,中途改道去了李振的家乡嘚瑟一番,耽搁了时辰。 返程的时候,又遇到了泥石流。 銮驾陷入了坑里。 漠北追兵过来,帮忙将銮驾从坑里抬了出来…… 捎带着将皇帝也给「抬」到了漠北。 大曦往前数多少年。 唯一一个御驾亲征又出师未捷,客死他乡尸骨无存的皇帝。 要不是当时的辅政大臣明谦,当机立断拥立了钦纵的儿子徽宗。 誓死保卫皇城,前朝早就亡国了。 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南宫烨心中触动,当即明白了陈桔的意思,他双眸幽深静静地看着陈桔。 陈桔硬着头皮道:「奴才知陛下所想,陛下雄韬伟略,英武非凡,前朝昏庸煳涂的钦帝自然比不得。」 「只是奴才也不是贪功冒进的李振,且不说奴才年已花甲,已是半截儿身子入了土,便是带着御驾回了故土,又能怎样?别人高看奴才低看奴才一眼,又有个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奴才子孙根都没了,已经愧对了列祖列宗。」 「奴才的老子娘都已不在人世,便是同宗同族的兄弟,经过这么多年,在不在的尚不好说……」 「又有谁会对外宣称,自己跟宫里的腌臜之物,一个阉人沾亲带故,即便是明面上奉承你,背过身还不啐两口?」 南宫烨上前一把拉着陈桔:「谙达何必如此自轻自贱,你在朕身边多年,又有何人敢怠慢你……」 陈桔拨开了南宫烨的手,「陛下,人贵有自知之明,奴才这把老骨头几斤几两,几分能耐,别人不知道,奴才自己个儿心里能没数儿么?离了圣上您,奴才是个什么东西?」 「奴才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南宫烨不由得想起自己,身为梁王时,陈桔也没少受人白眼,遭人挤兑。 一时间他没继续反驳。 陈桔再次磕头:「陛下,老奴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只期盼您好好的,若是风调雨顺倒也罢了,水火无情啊,如今永州河水肆虐,洪水又自己不长眼睛,还能认出陛下就改道不曾?」 「老奴便是死,也不能让陛下以身犯险,陛下若是想去,就踩着老奴的尸体去吧……」 不得不说,陈桔的一套对付南宫烨很是管用。 南宫烨不得势的时候,陈桔也没少跟着遭罪,南宫烨虽然嘴上不说,一一都记在心里。 那些曾经欺负他们的人,如今坟头的青草都有三尺高了。 南宫烨双手拉起陈桔硬是将他拉扯起身:「起来,朕知你对朕的一片真心,起来说话。」 陈桔用袖子抹了把脸,这才起身,他窥探了南宫烨一眼,心中嘆了口气。 自己掏心掏肺了说了这么多的担忧,尽管陛下看上去打消了主意。 可他瞅陛下一眼,便知。 他主意已定。 自己跟的主子,若是心中暗自有了计较,便是千难万难,艰难险阻,也凛然不惧。 皇位如此,女人如此,子女…… 陈桔心里一个咯噔,想到永州的另外一个地方,营城。 他险些拍头,老了老了,一时之间脑子居然没转过弯来。 陈桔暼了南宫烨一眼,转了话风,哀声劝道:「慰问倒也不是不可以……陛下便是想去慰问,也要等到洪水褪去,不必急于一时啊……」 南宫烨点了点头:「朕定会便宜行事。」 陈桔知陛下如此说,心中起码有三成以上的成算,赶忙打起精神站起了身。 「去将沐泽叫来。」 「遵旨。」 陈桔领命转身去传沐泽。 沐泽先前在慈宁宫守卫太后的安全,南宫烨昏迷之时,他为了掩护太后,自己孤身一人应对刺客。 受了重伤,养了许久才能下地。 如今陛下传唤…… 陈桔望天嘆了口气,陛下这是要带沐泽出宫啊。 干清宫的大殿里,南宫烨端坐着,地下跪了满满的一群黑衣人。 南宫烨不紧不慢地饮一口茶,问了句问题。 若皇子和妃嫔遇到了危险,关键时刻只能保一个,护着谁? 这样的题目,问得死侍们一脸懵,送分题么? 「皇子。」 南宫烨哦了声,用茶盖慢慢撇去上面的茶叶,「理由呢?」
第320页 「皇家血脉,不容有失。」 「很好。」南宫烨点点头,「下一个。」 答案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南宫烨脸上神情不变。 只轮到一个脸上有疤痕,如今已不再适合在宫中露脸服侍主人的人。 正是先前长得极好,又深受重伤毁了容的沐泽。 他原本英气的脸上,右脸挨了一刀,伤口虽然不大,但是深。 几乎是腮帮戳对穿的那种深。 虽然宫中太医极力用好药,也还是留下了一个伤疤。 南宫烨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沐泽,曾经,他是一把伶俐的宝剑,如今却好似敛了锋芒。 「若是臣可以命换命,臣愿意捨弃臣一命,换嫔妃和皇子的安全,若是非要二选一,臣选妃嫔。」 南宫烨终于转过了头,定定地看着沐泽。 他将茶盏放到一旁,伸出手指往前勾了勾。 沐泽跪着上前,南宫烨抬起了他的下巴,手指摸索着他的脸颊上的疤痕上。 「疼么?」南宫烨问。 「这是臣的使命,死而无憾。」沐泽并没抬头直视南宫烨。 南宫烨手指不由自主地用了力道,大拇指虽然没有指甲,仍是在沐泽疤痕脸上抠出了个指甲印。 众人齐齐低头,以为沐泽回答惹了陛下的不悦。 南宫烨收回手,低头双手交握,大拇指甲互相弹了几下。 这才冷冷地望向众人,抬手:「退下吧。」 众人起身离开,沐泽刚要起,被南宫烨一把按住,他定定地看着沐泽脸上的疤。 还有他手指压下的指痕。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的妒。 沐泽这个该死的,胆敢肖想朕的女人! 第239章 国若亡了 南宫烨冷冷地注视着沐泽,眸中隐藏着杀意。 沐泽是一个好苗子,家世干净,功夫俊,为人也拎得清。 可同为男人,男人对女人动了心的那点小心思,实在太过了解了。 沐泽为霍清颜大大小小挡了十六刀,血都要流干净了,人却没放过去一个…… 太过拼命,反而露了端倪。 南宫烨咬着后槽牙,伸出的双手顿了下,改拍了拍他肩膀,还给他正了正衣领,手指按了按卷边的领口。 笑容真诚:「爱卿的实力,朕认可,爱卿的功劳,朕也在心里,回去收拾收拾,听信儿,随朕出发——」 沐泽并不迟疑,低头领命,告辞离去。 面容的损毁,好似折损了他的骄傲,却也让他更加的沉稳,似一棵苍劲的古柏,更多了一丝男人的担当。 南宫烨望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居然嘆了口气。 「朕有时觉得,当个小小的侍卫也不错。」 她若爱当百姓,他当个侍卫,平平淡淡和和美美…… 陈桔扯了扯嘴角,心里却着实不认同。 这话陛下随意说说,他随便听听就得了,往心里去的当真的,那是傻瓜。 只是…… 他心下好奇,刚刚陛下明明眼神里有杀意。 想要沐泽的命。 是什么原因……引得陛下改变了主意,居然放了他一马? 没等陈桔反应过来,就听南宫烨吩咐道:「将春杏叫来。」 陈桔领命,不多会儿,春杏也跪倒在地。 南宫烨并没有什么话想要问她。 曾经春杏是他的人,派到清颜身边被发现时,南宫烨放弃了她,让她放心地跟清颜。 以至于…… 后来她逃出宫的时候,春杏居然暗中帮忙,助她离宫。 对她来说,春杏是忠僕。 只是对南宫烨来说,算是另类的背叛。 他一直没想好怎么处置她。 慈宁宫着火后,慈宁宫的人都被转移到交泰殿,几次将春杏带走询问当日的事情,她都闭口不言。 毕竟是太后身边得脸的大丫鬟,也不好用刑。 问得狠了,春杏只撂下一句,奴婢只是个物件,只听主子的话,主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奴婢的主子以前是陛下,后来是太后…… 如今,春杏直跪案前,一脸的坦然。 南宫烨存心晾她一晾,奏摺都批了许久,抬头一看,春杏低头正数着毯子上的花…… 「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宫——」 南宫烨看都懒得看她一眼,那副死样子似乎也随了自己的主人。 看着就来气。 春杏有些意外,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陛下:「当真?」 贸然直视圣颜是重罪,陈桔刚要出口呵斥。 南宫烨却摆了摆手,「朕用不起你这样的丫鬟,送你去你主子身边。没的白白浪费朕的粮食。」 春杏心中一喜,脸上终于由原来的生无可恋,笑成合不拢嘴。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奴婢遵旨!奴婢这就回去收拾收拾。」 说完掉头就跑,一着急险些被门槛子绊倒。 南宫烨没忍住轻声笑了下。 陈桔看着陛下微微翘起的嘴角,终于明白。 为何陛下不杀沐泽不杀春杏。 他们是太后娘娘身边得用的人! 对她忠心耿耿,甚至在关键时刻可以捨命相护。 而那些说着救皇子的死侍……都是标准宫里跟红顶白的,用心不纯。虽然为了前程无可厚非,终究还是落了下成。
第321页 万一受人重金相许,临阵反水,也不是没可能。 陈桔低头敛目,看着自己的鞋尖。 论用人,又有何人能及得上自己的主子英明? 主子做得都是对的。 「陈桔——」 南宫烨似乎心情很好,他合上最后一本要披红的奏摺,将其推到了一旁,反而拿起字帖临摹起来。 陈桔上前一步,躬身候旨。 就见南宫烨慢慢细緻地临摹着,「上次入了私库的现银,你去让人拿出来,交予户部……」 陈桔心里一个咯噔,那是先太子的私库,数目很是可观,是陛下使了阴招…… 咳咳,派人炸了皇陵……从霍相手中夺回来的。 陈桔面上淡然,哎了声,脚下却没挪步。 南宫烨心平气和地写着字,余光看到他的身影没动地,瞭然一笑。 「陈桔,国库私库,原也没什么区别,国若亡了,朕便是日日抱着金子睡,也睡不安生,去吧!」 「民脂民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陈桔应了声,转身去了,他抬脚迈出门槛,不知道人是不是老了,眼前浮现了许多场景。 是连年崩溃的堤坝,是他爹洪水中托起他跟弟弟的手,是浑浊滔天的黄浪,衣食无着的百姓茫然的眼神,还有沿途森森的白骨…… 他老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可曾经的一切都歷歷在目。 他抬头看了眼天,此时的京城,天高云阔,阳光温暖。 陈桔又回身看了眼,门内专注临帖的主子。 他眉目坚毅,稜角分明的脸似天斧雕琢,完美无瑕。 陈桔擦了擦脸上的泪,想到他的家乡永州,缓缓笑了。 浑黄的淤泥,水流的泥沙,原本漫上了山腰的洪水褪去之后,露出满目疮痍。 季云虽然病好了,却有百姓接二连三地病倒。 清颜和季云是在保定带过的,亲眼见到了瘟疫横行,遍地浮尸。所以这次上山的时候,清颜跟季云也特意跟薛裴光说了些之前在保定遇到的事情。 比如生水不能直接饮用。要煮沸才能喝。 不知道是薛裴光宣传得没到位,还是百姓压根没往心里去,还是觉得生火麻烦。 总之,还是有人病倒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大雨虽然渐渐止住,洪水却没退干净。 不知是不是营城太过坑洼,如今半山腰的水是退下去了,营城的房顶也只漏出个尖尖。 水不退干净,百姓就还是要在山上凑合,一日又是一日,饶是薛裴光早有准备,却架不住百姓人多。 粥也从原来的浓稠变得可以照见人影。 因为不知道还要困多少天,不得不节衣缩食。 百姓们似乎也知道县令的不易,只是在困境下,格外考验人性。 虽然明面上再没发生抢夺的事情,背地里的小偷小摸顺手牵羊,屡禁不止。 清颜准备的粮食也不是很多了,以前还没有鸡吃,如今也得节省着。 这一日清颜却发现王妈有些鬼鬼祟祟。 清颜肚子如今大得厉害,随时可能生,前几日季云一脸为难跟她说,将给她备的人参给挪用了。 只因一个老丈病得太厉害了。 那是季云的药,清颜哪里有资格指责,她自己备了一只人参。 不过她见山上的形势愈发的严峻,能自己生当然是最好,她便强撑着身体,出来活动活动。 晚上睡不着,她刚进院子就见到王妈裹了个包裹,朝着院子外扔了出去。 咚的一声落地。 院外隔着栅栏,一个人捡起油纸包,掉头就跑。 第240章 恶人盯上 「拿回来了吗拿回来了吗?」院外角落里,一人佝偻着身子盼着。 「爹,拿回来了……」两人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打开一看一脸的失望。 「我呸——你娘也忒狠心了,在里面跟大户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几个土豆就把咱么爷俩儿打发了?当打发要饭的呢?」此人正是芸娘口中,王妈那丧良心的前夫,李有才。 李有才见自己儿子脸色阴沉下来了,显然也不满只给他几个土豆。 他不断地拱火:「你娘肯定还嫉恨你当初当街啐她的那口,这最毒妇人心,不给我倒也罢了,可你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昨天来都看到了,他们家熬的鸡汤,还分的鸡腿,不给你吃,我呸——」 王妈的儿子长得倒是白净清秀,眉间却全是油滑之气,显得人气质流里流气。 如今听了父亲的挑拨,他脸上狞笑了一声,满脸的阴鹜。 「哼,既然她不念母子之情,这东西我还不吃了!」说完,一把抢过油纸包高高举起,却赶忙被李有才拦了下来。 「别糟蹋东西,她想饿死你,咱们爷俩儿非得好好活下去,好死不如,赖活着,快,趁热乎吃……」 「爹你说得对,偏不让她称心——」 两个人狼吞虎咽,几口下去,土豆便没了。 「爹,你说娘她真的在喝鸡汤么?」 李有才方才吃土豆吃得急了,有些噎住,接连打了几个嗝,「你爹我难道还能骗你不成?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死了你给我摔盆打幡呢,只有爹一心一意对你好……」 王妈的儿子望着院落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的阴狠:「爹,你说院子里孤儿寡母的,咱们若是——」
第322页 「——嘘!」李有才一把捂住他的嘴,看了眼四周,「我仔细看了下,有个爷们儿,是个大夫,看起来倒是好对付,只是屋里人多,那个大肚子的丑八怪好像有两下子……」 「那等她生孩子时候……」 李有才赞嘆着看着自己的儿子,嘿嘿嘿地笑着:「到时候……趁她病,要她命!」 「爹,再找几个人,咱们俩对付这么多人,还是心里没谱。」 「放心,爹都知道,到时候直接灭了……」 两人嘀嘀咕咕远去。 一旁的角落里,一个蹲坑的人站起来擦屁股,看着父子相携而去的背影,没忍住呸呸连吐了两口痰。 「妈的,什么人都有。」他刚提起裤腰带,转头却看到不远处的树下一个身影正在那定定地看着远处。 他赶忙上前两步,跟主子汇报:「爷,隔壁那家好像被人盯上了。」 自家主子没说话,他又继续道:「爷,那季相公前阵子还给咱们送了药,跟薛大人也有交情,那季夫人如今大着肚子,若是分娩时候……恐怕不敌啊,难道真的要袖手旁观?爷……爷?」 就听窸窸窣窣声音响起又完毕,不多喝儿一位身着华服,带着发冠的男子,不紧不慢地从林子里走出来。 他没好气地看着手下,转身一脚就朝他屁股踢了一脚—— 「爷什么爷爷爷爷爷的,解个手都不消停,都尿歪了……」 他将头髮甩到了肩后,看了眼邻家院子。 「爷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滴水之恩,爷涌泉涌河涌江海相报,不过是几个侍卫,你看不过眼,你提前安排就是了……」 「是是是,还是爷英明,小的知道了。爷,咱们什么时候回京?这吃的,我嘴巴里都淡出个鸟了……」 「回京?这漫山遍野全是水,没了水全是泥,没了泥也没吃的,从哪里回京?有命活着就知足吧,要不是薛裴光那厮神机妙算,咱们早就撂里头了,如今捡条命,偷着乐吧。」 「咱们毕竟能吃上馒头,那老百姓如今喝的,比老子的尿都稀,既得了便宜,就别要求太多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刚进门。 「爷,刚才隔壁送了一盘土豆过来,热乎的。」另一个属下托着托盘过来。 身后刚要伸手,被他不客气拍了下,「洗手了么你?」 望着热乎乎的土豆,属下赶忙从一旁拿起帕子递给了主子:「爷擦擦手。」 男人擦了擦手,转身拿起一个小的土豆,还是热乎的,啃了一口:「真别说,爷活了半辈子,第一次发现土豆这么香……」 他看了看巴巴望着盘子的众人,将盘子推了出去:「爷吃这个就够了,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众人眼眶一红,推辞一番,最后被强行命令吃下。 等人散去,一个小兵出列问道:「爷,隔壁似乎有羊叫……」 话没等说完,被自家主子一个斜楞的眼神看了过来:「怎么?有什么想法?」 「爷,那是一头羊啊,一头,天天叫,这叫得属下心窝子痒,肚子也痒,浑身上下都咩咩咩地痒……」 「可你想过没有,隔壁为何有羊?」 「这……」 男人脸上收起漫不经心,而是变得严肃了起来:「隔壁是个大肚子的,瞧着月份,兴许就这么几天了,若是没奶,这羊奶是给孩子喝的。你若是偷偷将羊给宰了,若是隔壁的诞下的婴儿有个意外,你往后的日子,要如何安生?」 「咱们爵位没落了,咱们凭本事可以往上走一走,爷如今是伯爷,以后说不定是侯爷……」 「一个爷们儿,抢一个孩子的口粮,这声侯爷,爷听了臊不臊得慌?」 话音刚落,隔壁响起无比清晰的一声,「——咩!」 与之相对的,是华服之人肚子咕噜响亮的一声。 华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永宁伯楚明修,他揉了揉肚子,心里已经想了无数道羊肉大餐了。 烤羊腿,孜然羊肉,清炖羊肉…… 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转身对手下说:「既吃了人家的土豆,咱们不吃羊肉,也护着点她家的羊。」 别被别人抢了,到时候他再后悔。 楚明修揉了揉肚子,一泡尿撒出去,肚子里唱了空城计,他抬头望着夜色,看着明月。 忽然感慨道:「圣上啊,这个侯爷的爵位,不是臣白得的,是饿得。」 肚子咕噜一声,再次响起。 而隔壁清颜看着王妈鬼鬼祟祟的身影,她本想叫住跟她对峙,不想王妈关了门,回房的这几步,饿得蹲在了地上。 清颜终于明白王妈刚才扔出去的是什么。 她是将自己的口粮省出来,扔给了她珍视的人。 想必院外候着的,应是王妈的儿子了。 第241章 御驾亲临 南宫烨到底还是带人往永州去了。 他从奏摺里挑出定州怀城的一个奏摺。 是一个叫侯永平的人上书,怀疑怀城有人私铸铜币。 这个奏摺刚上来,就引起了朝野震动,南宫烨还没等派锦衣卫去查…… 隔日就看到另一封参人的奏摺。 巧了,被参的还是个熟悉的名字,侯永平。 内容是参怀城祁县县令侯永平,私德不修。
第323页 去青楼喝花酒,与人争风吃醋,争抢头牌小凤仙。 两方发生了争执,被人活活打死,从楼上扔了下来,当场死亡。 这不是更巧了么,人家才上了奏摺。第二天就以一个这么噁心又屈辱的方式死了。 当他是几岁没亲政的黄口小儿么? 南宫烨摸索着手中的奏摺,冷笑数声,当庭勃然大怒。 点了钦差大臣张谦,前往定州彻查。 自己则决定带人暗访,兵分两路。 定州这网下去,不消说便知必然是一网大鱼。 如今到了定州境内,看上去倒是一片祥和。 南宫烨去了黑市,不动声色地兑换了几枚铜钱,放在手里垫了垫。 又去了最热闹的大集,买了两根大葱,一把香菜,又换了几枚铜钱,又放在手里垫了垫。 他拿着铜钱,从中挑出来了两枚,迎着阳光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笑。 「张谦可到了?」 「回主子,已经被知府设宴招待了。」 「伙食可好?」 南宫烨在手心里把玩着铜钱,莫名其妙问了句。 盯梢的侍卫被问得一愣,这他一个盯梢的哪里知道? 边上的锦衣卫上前一步道:「设宴很丰厚,凤尾鱼翅,奶汁鱼片,鸡丝银耳,砂锅煨鹿筋,白扒广肚菊花里嵴、绒鸡待哺、豆沙苹果、白扒鱼唇……」 南宫烨仔仔细细地听着,侧目看了一眼锦衣卫,「好记性,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奴才姓麻,叫麻颇,嘿嘿~~说起来,奴才名字也好记,麻婆豆腐……」 南宫烨笑了笑,手指摸索着铜币,对麻颇道:「你将这几枚铜钱,在夜里,钉在张谦的床头上。别惊醒他,可能做到?」 说着,手伸了过来。 麻颇双手接过铜钱,神情一正:「微臣明白!」 说着,转身离去。 「主子……」身后传来疑惑又欲言又止的声音。 随侍来的不是陈桔也不是陈喜,陈桔倒是有心想跟来,可他年岁大了长途跋涉吃不消。 南宫烨便让他守在宫中。 陈喜……他不喜。 跟来的是陈五福,也是陈桔的徒子徒孙。 之前想必被陈桔特意叮嘱了一番,五福稳重话不多,轻易不开口。 如今问了,想来是不解。 南宫烨倒是挺喜欢这个温厚的随从,摸索着手掌,将手负于身后。 「你是想问,既然朕给他铜钱,指点他往哪里查,为何不青天白日直接送他手中?」 「奴才是有些不解……」 南宫烨望向南方,「铜币的案子,朕心里大致有数了,不过夜里给他,又不惊醒他,无非是想敲打他一下而已。」别酒足饭饱,忘了正事。 五福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陛下的手腕。 他又想到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吃的都是硬干粮,黑天白日没日没夜地赶路,吃得连狗都不如! 而张谦却被设宴招待又如此丰盛…… 想来也是引得陛下心中不悦了吧。 五福敛了眼,乖乖站到陛下身后,就听陛下转身,随手指了不远处的山峰,问道:「南边,是庆州?」 没等五福开口,刚才盯梢的侍卫竭力想扳回一城,忙点头道:「是的陛下!陛下慧眼如炬……」 「……怀城与庆州相邻,这座山名曰青城山,山势连绵,这头是悬崖峭壁,归定州,另外一面山势平缓,归庆州,入口似乎在营城……」 南宫烨哦了一声。 英明如他,问了个瞠目结舌的傻问题,「若是朕顺着这座山爬上去,是不是就能到了营城了?」 五福敛目,双手插袖,低垂着头。 侍卫似乎是没忍住笑了下,很快严肃起来:「那不能,陛下,有道是望山跑死马……」 南宫烨点了点头,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他尾指一勾,放入口中吹了个哨,只听一声鹰鸣之声响起,响彻天空。 不远处一个矫健强劲的双翼飞驰过来,渐渐由一个黑点,慢慢近前。 是一只成年的雄鹰,他忽闪着翅膀在头上盘桓着。 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南宫烨的肩膀上。 一人一鹰,望着面前的山,睥睨天下的样子,如同一个模板刻下来的。 南宫烨拍了拍鹰的翅膀,「玄风,感觉可好?」 玄风扇动了两下翅膀,用喙啄了两下羽毛,站立不动了。 南宫烨往马方向走去,迳自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又看了看面前的山峦,却是对肩上的玄风道:「朕可真羡慕你,若是也能飞过去就好了。」 不用在陆地上绕路了。 玄风仰天鸣叫了一声,扭过了头。 「走——」南宫烨再次调转缰绳,身后之人跟上。 「去庆州!」 「陛下——」除了肩膀上的玄风淡定如常,身后响起了数声惊唿。 刚刚口舌伶俐的侍卫赶忙道:「陛下,此时庆州洪水未退,到处是洪流……」有去无回啊。 南宫烨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没说话,用脚跟轻轻一磕马腹,马儿缓缓前行。 「再看看。」南宫烨轻声道。 方向却是往庆州的方向走,庆州定州虽然接壤,怀城往营城走却是要绕很远的路。 这和銮舆图上手指甲般的距离,有些不一样。
第324页 一行人风尘僕僕来到了庆州的丰源成,此地三面临近,南边接壤营城,西边接壤怀城,北面…… 一路向北,就可通往漠北…… 南宫烨不由得看向北面方向,恨不能有千金万马,一路向北荡平漠北,打得漠北俯首帖耳,乖乖认怂。 他刚这么想,就听数骑马蹄声从北面赶来,数目不多,不过十多人。 南宫烨心中奇怪,他们一行人倒是低调,没穿兵胄,可身下骑的是汗血宝马。 那是南宫烨特意让人给连庚希送去的,他不可能不认识。 一行人策马扬鞭,从他面前浩浩荡荡地疾驰而过,溅起的灰尘扬了他们灰头土脸。 侍卫小声的骂骂咧咧,还是先下意识地先窥一眼天子的神色。 就见他阴沉着脸,久久地望着这群人消失不见的身影,讽刺地笑了。 「好啊,好。」 嘴上虽道着好,手下却不由得攥紧了缰绳,马儿吃痛,悲鸣了一声,扬起了前蹄。 「跟上去!」 南宫烨安抚地拍了拍身下的马儿:「凌云,跟上去,朕想看看朕的连将军,派人来庆州,有何贵干!」 第242章 羊水破了 那一队兵快马加鞭地往营城方向赶,南宫烨一伙人在其身后,不远不进地跟着,原本晴朗的天空轰隆一声,又是大雨滂沱。 晴朗了几日的天气又再次下起了雨。 「主子……」五福扬鞭,奋力追到南宫烨身后喊道:「爷——您龙体尊贵,雨太大了,万一得了风寒,咱们缓缓吧……」 南宫烨置若罔闻,身下的凌云却好似听懂了五福的话,奋力地扬起前蹄,嘶鸣起来,再不往前。 肩膀头上的玄风此时也飞了起来,似乎往前面去探路,他一声鸣叫在大雨中也格外的明显。 不多会儿,玄风就回来了,爪下提熘着一只野兔,他这次直接扔到马头前面,再次鸣叫一声。 五福早已利落地下马,将野兔给提熘起来。 南宫烨神情不渝,低头看向凌云:「你个惫懒货……」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右侧的山涧倾斜而下浑厚的洪水,南宫烨所出的地势高,而前面却是环形地带,前面一队的兵马,显然也看到了山洪。 领头之人立刻调转马头,嘶声裂肺吼道:「山洪,快撤,回撤——」 后面的人听到动静,脸色大变,急忙掉头,马儿都是骏马,显然也受了惊吓,不断地往回奋力疾驰着。 只可惜,再快,也终抵不过漫天的洪水巨浪。 浑浊的山洪,如滔天巨浪一般,捲起这队人马,瞬间吞噬得一干二净。 南宫烨一行人侥倖逃脱,看着周围咆哮着的洪水,在自然的规则下,每个人的个人力量显得格外的渺小。 在场的每个人,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的敬畏之心。 南宫烨低头拍了拍凌风的头,凌风打了个响鼻,原地轻轻踏了两步,似乎说着不谢。 前路既被洪水阻断,便只能掉头,方才一行人来的时候,看到边上的丛林里似乎有个木屋,便掉头往木屋所在处行进。 南宫烨身上批着蓑衣,雨天天气寒冷,大雨滴落在他脸上,睫毛上凝着厚厚的雨滴。 他伸手抹了把脸,回头看了眼,又抬头看了看天,脸上却是不由得漏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倒是好福气。」枉费他紧咬了一路,为她悬着心,却是白白操心了,连老天爷都帮她。 此时有福气的清颜,神色不太好看。 她捂着肚子,看着外面的天气,她这几日胎动的特别的频繁,外面的天气似乎也跟着凑热闹,已经停了几日的天气,又是倾盆暴雨。 百姓们原本以为再等几天,就可以褪去洪水,就能回到朝思暮想的家园了。 这几日的大雨,水势眼看着再次上涨,百姓自知归家无望,不由得开始绝望,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营城本就不富裕,教化未深,又困在山上短了食物。 有些百姓,尤其是中年身强体壮的,即便是有了先前薛裴光的警告,也还是铤而走险,抢夺,强姦…… 最近几日,案子频频发生,薛裴光即便是用了重刑,案子还是接连发生,他人忙得瘦了一圈,形销骨立。 一大早又起不来了,师爷眼看着他又发了热,赶忙派人来请季云。 清颜此时怀孕不过七个半月,只因是双胎,肚子硕大无比,走路直往下坠,季云担心这几日她早产,已经推了很多问诊了。 只是薛裴光那里推拒不过,便打算跟清颜打声招唿。 此时清颜房门紧闭,方才将王妈叫了进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外面一直没听到动静。 清颜此时很失望地看着王妈。 她当初买下王妈,一是她做菜的味道不错,二是看她沉默寡言,看起来老实本分。 可如今,话多的芸娘,没什么坏心思,反而是王妈,居然包藏祸心。 清颜刚才去厨房,看到她拿着一包粉末状的东西就要往菜里撒,被清颜当场给拿住。 「你跟我进来!」清颜拿着这包药,本想给王妈个面子。 才将人叫进屋,哪曾想王妈没等清颜开口,反而先发制人。 脸上不但没有一丝的羞愧,反而一脸的理直气壮,骂骂咧咧说了许多混帐话。
第325页 「夫人你明明有吃的,却锁了起来,成天给我们吃土豆吃红薯……」 「我对得起你,我不过是拿着我自己的口粮给我的宏儿,并没有拿你的一针一线……」 清颜安静地看着王妈滔滔不绝。 她原本想跟她说,若是她孩子的确困难,可以允给她一点粮食,别给自己饿坏了。 只可惜,没等她开口,王妈反而是恶人先告状,张嘴就往下三路招唿。 清颜之前听芸娘说过王妈命苦,遇人不淑,半生颠沛流离。 如今看来……她只有六个字,尊重他人命运。 祝福,锁死。 等王妈喋喋不休地说完。 清颜拿着手中团成一团的药包,冷冷一句:「那你敢不敢告诉我这是什么?走——」 说着,清颜上前一把就要拉着王妈:「咱们去衙门断一断官司——」 王妈明显心虚了,依然嘴硬道:「你个逼娘们儿放开我,谁不知道,你有薛大人撑腰,也不知道你俩是不是睡了……衙门自然是向着你……」 清雅被气笑了:「你投毒在先,如今又被我人赃俱获,这包东西,是什么药,从哪里买的,何人给你的?到时候自然有官府出面定夺,到时候几十板子落下来,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王妈这才服软,扑通一下跪倒:「夫人,是老奴错了,是老奴猪油蒙了心……你饶了我这次吧,我一定改——」 清颜失望地看着王妈。 她们相处了几个月了,王妈看起来忠厚,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叫,翻脸起来,格外的不是个东西。 刚才还有很多脏话她满嘴喷出,什么骚比娘们都骂得出来。 清颜委实被伤到了。 人和人交往有时候就是这样,真正能伤你的,往往不是你的仇人或者是你提防之人。 而是你真心付出,对她好的人。 清颜自问对王妈不错,出门在外,更像是当一家人相处。 可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反而成了傻逼。 王妈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刚才的不服不忿都烟消云散,「夫人,求求你饶了我吧……」 清颜一把推开了她,从桌子抽屉里拿出王妈的卖身契,扔到了她脸上:「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外面季云在敲着房门,「清颜,我去薛大人哪里一趟,晚些回来……」 清颜高声应道:「我知道了。」 王妈转身拿着卖身契开门,捂脸跑了。 季云抬头看了清颜一眼,似乎想问,后头人催促,他见清颜脸色不好,只得背着药箱也出了门。 清颜动了怒,气得肚子里胎动明显,外面雨下得越来越大。 而这头王妈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就出门奔向自己的好儿子。 「儿,她家男人刚才被薛大人那头叫走了……」 「药下好了么?」 「没……」王妈支支吾吾,「那个小娘们儿戒心太重,没成功,我反而被撵出来了,撵出来也好,往后的日子娘就守着你,我们好好过——」日子两个字没等出口,被人一刀捅了个对穿。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到的是李有才鄙夷的脸:「谁跟你过日子,白白让你浪费粮食……」 王妈哀怨地扭头,想看看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可看到的却是一张冰冷又冷漠的脸。 吴有才一把抽回了刀,又在她衣服上擦了擦,王妈终于一句话没说,见了阎王。 「赶日不如撞日,既如此,我们现在就动手——」 第243章 夜袭生产 王妈走后,清颜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对劲,以前王妈其实还不错,如今突然转变这么大,甚至胆敢给他们下药…… 要说后面没人撺掇,打死她都不信。 若不是恰好被自己撞破,后果非同凡响。 清颜越想越后怕。 「双儿——」她隔着窗户喊了句,双儿迟迟没来,来的是芸娘。 「夫人,你怎么了?」芸娘赶忙凑了过来,「可是肚子疼了?」 说着,倒了一杯茶水,用手摸了下,温和。 这才递给了清颜。 清颜接过,喝了两口,就见芸娘迟疑道:「夫人,可是王妈她……」 「恩。」清颜不欲多说,芸娘嘆了口气:「唉,这个人的命运吶,女人吶,该狠的时候就该狠,该心硬的时候就该心硬些……」 看清颜脸色不好,芸娘也收了话头。 清颜吩咐道:「我见王妈她儿子不像个好人,咱们屋子里你也瞧见了,都是妇孺,若是他们夜半来人,我们不是对手。」 「你去将双儿二丫她们都叫过来,晚上咱们睡在一处吧,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向来问东问西的芸娘,此时难得听话:「好,我这就去——」 不大一会儿,双儿抱着睡着迷煳的二丫过来了,几个人在清颜的屋子里,清颜吩咐道:「暂时先委屈下,打下地铺……」 二丫懵懂点头,双儿也是一脸迷茫,唯有芸娘,浑身戒备,手里拿着个擀面杖虎视眈眈地盯在门前。 见她这样,二丫和双儿更害怕了,清颜反而又气又笑。 她如今是真的后悔,没多请几个护院,这样的话,自己大着肚子也能睡个好觉。 只是半路买的人,到底不知根知底,一个王妈就够她头疼的。
第326页 若是护院起了坏心思,防不胜防,灾年最是考验人性的时候,是人是鬼,平日里都是好人。 只有在关键时刻才能真正地看清一个人的品行。 清颜将自己的包袱拿了过来,里面有九节鞭还有袖箭。 之前袖箭陆陆续续用了,如今只剩下几支了。 清颜绑上之后,爱惜地摸了摸,这才放下了袖子,九节鞭是从南宫烨的私库里顺的,用的机会很少,可如今银光闪闪,清颜随意地拎起来,摇了两下,发出嗡一声的破空声。 清颜爱不释手地再次摸了摸,感觉周围安安静静,似乎屏住了唿吸,她甫一抬头,就看到六目直勾勾地望着她。 仿佛见了鬼一般。 清颜手一松,九节鞭险些脱手砸了脚指头。 「咳咳——」清颜轻咳了一声,对她们说道:「女孩子嘛,能动手的时候,尽量别吵吵。」 说着,她把九节鞭放到了床边,又摸索了下手指头,这才再次嘱咐他们。 「我是一个人,若是来者人多,怎么办?」 二丫眨巴眨巴眼睛,双儿也一脸茫然,唯有芸娘,挥舞着擀面杖,「揍他!」 清颜点头,「不,我的意思是,你们在这里安静点,剩下的交给我!」 「哦,那好。」芸娘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我希望是我想多了。睡吧。」 清颜说完,众人安安静静,不多会儿,果然听到院子里有声音,没等清颜起身,芸娘率先凑到门边,往外瞅了一眼:「睡吧,没事,是雨——」 她刚回身,就听到院子里咚咚两声响声。 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院子里的羊咩咩地叫着,这回却好像是有人要偷羊…… 芸娘急得就要拉下门栓。 原本床上假寐的清颜忽然睁开眼,「别开!」 说着,人已经坐了起来。 她手里拿着九节鞭,慢慢走到门前,「你们到后面躲着,没我的吩咐别出来。」说着,在窗户边上开了个缝—— 不看不知道,一看心凉了半截,院子里哪里是两个人,两个人落地之后,直奔着羊圈去,外面的人估计急了,直接从开了角落的院门。 角门的钥匙,向来是王妈保管的。 来者是何人,已经很清楚了。 院子里此时,响起了争吵声,从角门进来了四个人,加上先前跳墙的,居然一下来了六个人。 「不是说好了么?一起杀了她们,再分羊,你们怎么上来就牵羊——」一个男子低吼道。 「我们只是想吃羊肉,没想害命——」先前的两人无赖道。 「我们四个人,你们两个人,若是不想一起干,滚!」 「干就干……」 清颜预想到的内讧的情景没起来,一对四,她还有胜算,一对六个…… 眼下不行也得行了。 她将九节鞭缓缓缠绕在身上,不发出声响,屏住了唿吸,外面轰隆一声雷声响起,雨点再次如金豆一般砸在地上,砸在青石板上,下冒了泡。 此时隔壁的院落也听到了声响。 「爷,那头来人了……」 楚明修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人坐在躺椅上,手指拍打着膝盖,和着窗外的雨点,打着拍子。 「君威显,号炮镇天,旌旗空中展~大哥,三弟——」赫然是一曲长坂坡。 「爷,爷——」 这才刚起兴就被人打断,永宁伯偏过头来,「又怎么了?」 「六个!」 「什么六个?」 「一屋子老弱妇孺,来了六个男的……爷,赶紧的吧?我带两个人过去,差不多……」 「再等等,不急。」 「爷啊,怎么不急,人命关天啊……」 「救人的时候,只有最危难的时刻出手,才会被感恩戴德。」 楚明秀继续唱道:「席捲荆襄,建功勋~~~~~」 破空声响起,一人倒下! 清颜隐藏在窗户旁边,借着月色和大雨,消灭了最后面的一个。 最后面的一人闷声倒地,前面的人却一无所知,继续上前。 清颜心里头数着,还有五个! 就在此时,外面又是一声闷雷响起。 清颜肚子痉挛了一下,下面有水流出…… 羊水破了。 清颜头上都是大汗,浑身紧绷,眯着眼睛看着来人,扣下机关,只听又是一人闷声倒地。 这次动静大了,前面四个人回头,才发现倒地了两个人。 「妈的!这个臭娘们!」 「等老子捉住她,玩死她!!!」 其中一个刀疤脸面露猥琐,松了松裤裆,只听嗖的一声响起。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仰头倒地。 清颜捂着肚子,低声说道:「小祖宗们,早不发动晚不发动,你们等等再出来,乖,听话——」 外面又是一声闷雷,最后的三个人咬了咬牙,径直朝着大门奔来…… 第244章 她输不起 清颜浑身冒着冷汗,宫缩一阵疼过一阵,她深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虽然已经解决了三个,可她不敢掉以轻心。 剩下的三个壮汉,对付她们几个弱女子仍是迎刃有余。 她输不起。 清颜定了定神,勐地抬眼,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坚毅之色。
第327页 只见她皓白的手腕灵活地翻转,手中的九节鞭,好似被注入了灵魂,顺势从手腕上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九节鞭是一种异常兇勐的软兵器,用的是巧劲儿。 巧打流星,顺打鞭。 清颜一番动作,手中原本软塌塌的鞭子,如同一条流动的银蛇,瞬间一跃成龙,在黑暗的雨幕中,银光乍现。 外面打雷伴随着闪电,瓢泼的大雨之下,清颜的身影一闪而过。 也没看清她如何动作,夜幕里只见银光一闪,一条银虹贯彻而出。 瞬间缠绕在最打头之人的脖子上。 清颜勐地收紧,长鞭犹如一条巨蟒死死缠紧,那人脸色瞬间涨得青紫。 他不断挣扎着,却徒劳无功。 清颜这头死不松手,眼看着他便要气绝身亡,清颜的肚子,却再次串筋般地抽疼着。 她力有不逮,手上的劲道松了下,如此耗费体力,她力气不够用! 清颜灵机一动,瞬间一个旋身,手心又用力一甩,原本缠绕的九节鞭再次如灵蛇展开了身形,松了下来。 就见原本被缠死的汉子脱了力,瞬间滑倒在地。 清颜冷笑一声,再次手腕一转,这次,她用了点扫。 九节鞭头的尖锐,瞬间泵出,划破了他的颈部动脉,血溅当场! 清颜凌空反转回手,手中的九节鞭,抡、扫、缠、绕、挂…… 在雨夜中发出嗡嗡的蜂鸣,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勐兽,等待着收割人头。 哗啦又一声响起,又是一鞭甩出,直击中另一人的眼眶。 眼珠被瞬间打爆,正是李有才。 他捂着眼睛,疼得满院子打滚。 见他如此,另外一个长得肖似王妈的男人,登时小腿一软,发黄的液体顺着雨水,流淌在地…… 清颜如今疼得恨不能以头撞墙。 手不由自主地在颤抖,她知道自己力气要用光了。 其实刚才那一鞭子,应该是直取面门—— 结果阴差阳错,打中的,确是眼睛。 清颜知道,证明自己力气不够,失了准头了…… 她浑身颤慄,咬紧牙关,肚子疼的一阵高过一阵,犹如人拿着匕首插入肚子,又不断拧转的那种疼。 眼睛有点发花,冰冷的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也模煳了她的视线…… 清颜再次深唿吸,后背依在了门框上,手中软下的九节鞭再次轰鸣升起,又瞬间软了下来。 清颜到底是没忍住,低头捂住肚子呻吟了一声。 羊水顺着她下身一点点淌落。 见清颜面露痛苦之色,软倒虾一般的人,挣扎着站了起来。 「小娘们儿,想不到你出手这么狠辣,不杀光了你们,老子跟你的姓——」 清颜疼的浑身都在抖着,耳朵甚至嗡鸣了几下,空中又是一道雷电闪过,照在了院墙上。 只见院墙上满站着几个黑衣男子,瞠目结舌一动不动地看着。 清颜撑起的一股力气,瞬间就泄了下来。 她摇晃了下脑袋,心中数了数,一二三四…… 不同于刚才的几只畜生,打扮完全是流民的模样,走路脚步虚浮。 墙头上的,好似是隔壁的邻居,各个身姿矫健,一看就是侍卫的模样。 这样的人,别说是一拥而上,便是来一个,也不是清颜眼下能够应付的。 只可惜,在她的字典里,没有认输这一选项。 她微微眯起眼睛,其实已经看不大清了,她咬着舌头,手中的九节鞭再次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刚要往墙头打去—— 墙头突然窜起一面白旗。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慵懒不失威严的声音:「切莫动手!路见不平,本想拔刀相助,奈何来得……迟了……」 墙头一个脑袋瓜露了出来。 清颜只觉得有些眼熟,只是黑夜里又是大雨,她疼得又神志不清,一时之间居然想不起来这个声音在哪里听到。 「夫人英勇!女中豪杰,当得上一句巾帼英雄——」 墙头那人脚下似乎踩着凳子,其余的人无奈地看着他废话。 就是不下令动手,看得只着急。 而院子中的王妈的儿子,才刚刚坐起,一看到墙头上那么多的打手,顿时再次瘫倒。 两下僵持着,墙上那人似乎等清颜开口求助,而清颜疼得脑瓜子嗡嗡作响,手中的九节鞭险些要握不住…… 就在这时,天边又是一道雷声响起,雨幕中,之间一道白色身影快速闪过,随之,是啊地一声尖叫。 伴随着咚的一声,最后一个尚存的战斗力,王妈的儿子,被窜出来的芸娘一个擀面杖敲头,打晕了过去。 似乎生怕打不死,芸娘又紧闭双眼,手起杖落,接连打了三四下。 王妈的儿子倒地抽搐了下,一动不动了。 芸娘这才妈呀一声,丢了擀面杖过来扶清颜,「夫夫夫人……我,我,我打了一个……」 清颜握住她的手,艰难地给她扯了个笑容:「好样的。」 芸娘一脸得意,「那是,夫人教导得好,能动手的时候,尽量别逼逼。」 墙头上的众人,此时有些沉闷,齐齐转过头看向自家的主子。 明明出来救人,人都被人家收拾完了,连最后一个人头都没收割。 先前还吃了邻居送的土豆,如今,烧心吶。
第328页 被属下齐齐鄙视的目光扫射,楚明修讪讪一笑,夸了句:「女中豪杰。」 转头看着墙头的属下:「你们干看着吶?帮忙啊,一点眼力价没有呢,把人该捆的捆,扔院外吧……」 墙上的黑衣人这才齐齐应是,轻轻一跃,落在了清颜的院子里。 几个人一手抡起一个,往外一抛。 院中的尸体,瞬间干干净净。 大雨瞬间将地上的血水给沖刷了。 几个黑衣人回头跟清颜颔首,「告辞。」人又再次翻墙回了隔壁。 清颜捂着肚子,在芸娘的搀扶下,回到了房中,心里却在想着,早干嘛去了! 这时院门外再次响起了动静。 清颜刚松懈下来的身子,不由得再次绷紧! 第245章 一尸两命 来的是季云,见到门口的尸体,季云连忙快步进屋。 看到的却是浑身湿透,如同一只落汤鸡的清颜。 清颜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季云,我要生了……」 季云哦了声。 赶忙道:「快,烧热水……」 黑沉沉的夜幕里,闷雷轰隆,雨声潇潇,里间传来的声音一声惨过一声。 「主子,喝盏茶吧。」五福递过来泡好的茶水。 南宫烨接过的时候,神色却有些恍惚,一下松开了手,茶盏应声碎落。 「奴才的错,是奴才沏茶太烫了……」五福赶忙认错,收拾残片出去。 又换好一盏茶给自己主子递了过去。 南宫烨这次摆手,示意放在边上,安抚道:「方才是朕走神了,与你无关。」 他们一行人虽然到了庆州,可距离营城却还有些距离,原本取道的路,被山洪拦了去路。 他们不得不绕行,这才发现,庆州虽然营城是最坑洼的地方。 并不意味着庆州只有营城一处有难。 庆州他们自入地界开始,一路路过三个县,有些地势洼的,如今一片汪洋。 显而易见,百姓受难的有多少。 他们之前在山林里休息了一番,再次赶路到庆州郊县这个地方,又赶上下雨,天色已晚。 若是往常夜幕赶路倒也无妨,而如今四处发水,晚上不得不借宿民家。 晚上恰好赶上老汉的儿媳妇生产,似是难产,声嘶力竭地吼叫,一声惨过一声。 南宫烨如今膝下无子,对后宫他本就没上过心,妇人产子虽都知道如同是在鬼门关爬一圈…… 可谁人不生孩子? 先前南宫烨,完全没想过产子又何难。 直到夜暮中,妇人的喊叫一声比一声悽厉,他终于忍不住,吩咐道:「去,帮忙请个大夫——」 麻颇行动迅速,掉头就走,去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一个老叟拉了过来。 「回主子……方圆多少里,只有这个明善堂没下板,奴才将人给架了过来……」 南宫烨点点头,摆了摆手,麻颇将人送去了隔壁。 可妇人的悽厉喊叫声,仍旧一声惨烈过一声,南宫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端起茶盏的手,都在微微地发着颤。 半晌,他才木然地喝了一口。 「妇人产子,这么可怕?」 五福听了,眨巴眨巴眼睛,这个问题恰好问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他一个六根干净的太监,那地方都没用过,哪里知道妇人产子是什么样? 顶多小时候看过隔壁邻居家的母鸡下蛋…… 不过他发小铁牛自小没了娘,说是生弟弟的时候,没挺过去…… 于是,五福点了点头,如实道:「妇人产子,不比母鸡下蛋,若是生产不顺,血崩而亡也是有的……」 他话刚说完,就见陛下手中的茶盏,再次落地。 就见陛下脸上血色褪尽,一只手压住了另外一直颤抖的手,两手死死地交握住。 方才止住了抖动。 五福心下奇怪,虽说是藉助,素不相识之人产子,也不必过多担心吧…… 他刚要开口规劝陛下明日还要赶路,今日早些休息。 脑海里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临行前,师傅的叮嘱,若是遇到了陛下上心的妇人,还有孩子,要悉心呵护,万不可掉以轻心…… 他忽然醍醐灌顶,赶忙跑到外面,查看情况。 「用力——」清颜手握住芸娘的手,却是盯着季云的脸。 「胎位正么?」清颜方才用尽了力气,如今感觉身子有些虚脱。 季云的脸比她还要白。 他摸着清颜的肚子,「胎位正,你先吃点东西,双儿——」 「在这!」双儿赶忙将熬好的吃的,递了过来。 清颜其实不饿,可为了有力气,囫囵地吃着,浑身上下的骨头缝都是疼的。 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季云递给她一块布,「咬着,尽量保存点体力,你是两个孩子……」 清颜点点头,一阵阵的宫缩阵痛,疼得她面孔扭曲,人皮面具都被大汗打湿,脱落了下来。 芸娘这才看清楚清颜的脸,低唿了一声,再次握紧清颜的手:「夫人,你这么漂亮,一定要振作!」 清颜点点头,虚弱地对季云道:「若是……若是胎位不正……若是,若是我不争气……保——」 「清颜!」季云厉声喝道:「别说这些丧气话,只要我在,你一定会没事的。为、为师一定保护好你……」
第329页 季云似乎是对清颜说,也似乎对自己说。 清颜整个人如同被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咬紧牙关,外面电闪雷鸣,清颜再次用尽全力,脑海里如同放电影一般,回想起自己穿越过来的一点一滴。 她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才刚逃离了皇宫…… 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养…… 她脑海里最后划过的,是南宫烨的脸,是他们敦伦时候,他滴落的汗水,是她被逼自尽时,挡在她身前的身影,是他明明可以折断她双翼,将她囚禁回宫,却最终还是放了她一马。 许她带着龙嗣离开—— 清颜再次用力,只听一声啼哭响起,她昏死了过去。 「是个男孩儿……」芸娘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夫人醒醒,是个男孩……」 「我来——」季云沉声道。 手中拿着银针,朝着清颜的穴位缓缓扎了下去…… 清颜悠悠转醒,恍惚中听到孩子的哭声,还有季云的话:「我知道你累了,但是还有个孩子,再加把力气——」说着,将人参片塞到了清颜的口中。 手指狠狠地掐了一把清颜的人中。 清颜不得不再次低头,用力。 只是第二个孩子,到底没有第一个孩子顺利,死活不出来,从夜幕降临,一直到天将破晓。 再这么耽搁下去,清颜和孩子都有危险。 「脚——」芸娘惊唿出声。 先出来的是孩子的脚! 「主子,先出来的是孩子的脚……」五福再次给南宫烨沏了茶水,亲自放到他手边给他暖手。 南宫烨听着院子里的鸡鸣声起,东方破晓。 而隔壁的声音却终于一声低于一声。 不多会儿,响起了呜呜呜地哭声。 麻颇回来报信道:「启禀陛下,胎位不正,先出来的是脚……时辰耽搁的太长了……一尸两命。」 南宫烨这次没打翻手中的茶盏。 他定定地看着即将亮起的天空,忽然觉得浑身从头到脚莫名的寒冷。 他双手握紧茶盏,汲取其中的温度,方才能让自己感觉暖和一些。 第246章 诞下龙凤 产妇生产,胎儿头先出来才是顺利,臀部先出来是臀位,脚先出来是少数。 清颜诞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是头位,生产还算顺利。 可第二个孩子,脚先伸了出来,芸娘低声惊唿了一声,「脚——」 清颜知道如果是脚先出来,孩子很有可能有窒息的风险,这个时候,应该是抛宫产…… 最让她担忧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季云脸色发白,直勾勾地盯着清颜身下。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对清颜道:「你信我——若你有个好歹,为师将命赔给你——」 清颜的确是没太多的力气了,她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如同是案板上的鱼肉,身不由己。 芸娘拿着帕子给她擦着额头的汗水,她用虚弱的声音道:「你是医者,我信得过你,一切由你决定。」 若是抛宫产,要先打麻药,然后用刀一层层地阔开肚子。 然后再是一层层缝合,感染的概率也很大。 其中若是血液流失太多的话,古代输血也没办法配型,所以一切都是听天由命。 若是顺……最后极有可能是产后大出血,血崩而亡。 无论是哪一种,清颜的生机都只有一半的概率。 季云没再耽搁,从药箱里拿出个包裹,清颜以为是刀具,却发现是个皮质手套,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的。 他将手套用烈酒喷了下,又放在热水里烫了一遍,没等晾凉就急忙带了起来。 季云一手摸着清颜的肚子,慢慢揉捏着,一手当机立断将胎儿的脚给塞了回去…… 「清颜,信我——」季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深入进去,他的手四平八稳,声音却有些颤抖。 清颜知道他也紧张,只好再次深唿吸,告诉自己,放轻松。 季云已经是她所遇到的大夫中,最厉害的大夫了。 若是季云都救不了她,那大曦朝也没谁能救她了。 季云耐着性子,不断地揉着清颜的肚子,一手慢慢地顺着胎儿转动,他声音冷静又坚定:「清颜,先别用力,一会儿我说用力的时候,你再使劲,知道了么?」 「好。」清颜点头,表示明白。 这头季云俯下身,一手摸着清颜的肚子,一手探入她身下,一点点扭转胎儿的位置。 下身的血不断地流出,季云眼前是一片腥红,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唿吸的声音和心跳咚咚的声音。 但是他别无选择,若是用刀刨开,他没有万全的把握。 他屏住唿吸,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连鼻子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外面的雷雨轰鸣,一道又一道闪电,催命似的炸裂在房顶上,哗哗的雨水,不断地拍打着房门。 糟糕的天气,糟糕的状况,糟糕的生产…… 一切都不在季云的预料之中,但是他不想失去眼前之人。 他努力让自己的手止住颤,清颜腹中的孩子似乎跟自己开着玩笑,明明头已经到了宫口,锁了回去。 季云不得不开口哄道:「乖,听师祖的话,别乱动……」 清颜疼得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但是她看着季云认真的脸,告诉自己决不能放弃。
第330页 又疼地握紧了拳头,不断地喘着气。 就在这时,季云勐地抬头对清颜说道:「用力!」 清颜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终于,一声响亮的啼哭,出来了。 季云熟练地将孩子取出,剪短了脐带血,交给一旁的芸娘。 芸娘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她看了一眼,连忙将孩子包裹住。 转头对清颜说道:「恭喜夫人,是个女孩,一儿一女,凑成了好字!」 清颜松了一口气,眼前发黑,感觉血液顺着自己身体流出。 她心想,终于可以睡一觉了。 一旁的季云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酸软,瘫倒在地,没等松口气,芸娘看向清颜的身下,再次变了脸色:「血——」 季云赶忙再次起身,这次他似乎早有准备,从一旁的包裹里掏出针,不慌不忙地刺向清颜的穴位上。 「莫慌……」季云竭力镇定,似乎是安抚清颜也似乎是对自己说道。 「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之前是位置不好,如今孩子都已经平安生产,产后出血,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清颜此时眼里的季云,脸庞已经模煳不清,唯有轮廓,在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光明和温暖。 随着清颜两个孩子哌哌坠地,外面的雷雨,居然奇怪地消失了。 仿佛真的有人渡劫成功一般。 而此时天也渐渐亮了,原本灰濛濛的天空,今天却忽然放了晴。 明明刚才还乌云漫天,雷雨大作,如今的天空,太阳跳了出来,乌黑的云朵都被洁白如棉花的团云替代。 似乎压抑了很久的阴雨天,终于放晴了。 清颜直觉眼皮子发沉,睡意席捲而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飘着问,可以睡了么。 季云再次看了看她身下,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对她说道:「你若困了,可以睡,有我在这守着你……没事。」 清颜恍惚之中点了点头,终于沉沉睡去了。 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妈的,生孩子太疼了,后悔…… 这头南宫烨一行人见天放晴了很是意外,赶忙穿戴好,打算跟主人告别。 却意外撞见了老汉儿媳的娘家人,就见儿媳的爹扯着老汉的脖领着质问道:「若不是给你家生孩子,我娃能没命吗?生下的孩子是姓你张家的姓……」 一伙人赶忙上来劝,那人撕心裂肺道:「你留种的时候,图了个快活,脱了裤子就干,提了裤子就有娘们给你生娃……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没命了……」 说完,再不顾别人的劝阻,撕心裂肺地嚎了起来…… 南宫烨定定地看着这一幕,低垂了眼帘,仿佛挨骂的人是他一样…… 他的确是从没想过,生孩子会如此地辛苦。 若是能替代…… 也没有若是,说这些都是虚的。 南宫烨微微抬手,属下明了,如今老汉一堆糟心的事情,无暇招唿他们。 他簇拥着南宫烨出门,转身将一锭银子,包裹好,走到老汉身边,塞到了他衣服里。 南宫烨继续上马,歇息了一夜,外面的天气此时居然也变得大好。 只是他的心情似乎有些低沉,一路上未发一言。 直到麻颇指着远处说了句:「陛下,水退了——」 南宫烨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本浑黄的洪水,似乎不知不觉间,褪了下去。 此时他们处在毗邻营城的金桥县,地势比营城高,跟营城遥遥相望。 南宫烨望向营城的方向,绷紧的嘴角,这才露出这么多天的唯一一个笑容。 笑里,满是苦涩。 第247章 人海相遇 每一段黑暗的时光,总会有黎明到来的那一刻,黑暗总会被光明占领,雨后总会天晴。 南宫烨停马驻足,看着不断退却的洪水,原本已是一片汪洋的营城,终于也渐渐露了出来。 他极目远眺,因隔着远,看不真切。 身后的草丛里却好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南宫烨调转马头,这才发现所处的山上,有百姓冒了头。 他们出来奔走疾唿,欢唿雀跃:「谢天谢地!水褪了,老天开眼了……终于能可以回家了……爹,娘快来看啊,洪水退了……呜呜呜呜……」 南宫烨看着衣衫褴褛的百姓,再次缓慢地调转了马头,朝着营城方向奔去。 不知为何,他心中一直坚信,清颜不会有事。 既然能从他的后宫逃出去,那么艰难的路,她都走过去了。 保定那么严重的瘟疫,她仍然安然无恙,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那么如今也是一样。 南宫烨忽然抬了一下肩膀,对玄风说道:「找到她,回来告诉我……」 玄风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振翅一唿,一飞沖天。 没过多久,就化成了天边的一个小小的点,消失不见。 「陛下,前面的路,有一条沟。水还没有褪去,前往营城还需要等待几天……」 前方探路的人,回来硬着头皮回道。 南宫烨嗯了一声。 看着洪水褪去之后的满目疮痍,还有各处破烂的房屋,包裹着黄泥的尸体…… 「赈灾的队伍走到哪里了?」 南宫烨忽地问道。 五福张了张嘴,他实是不知,不知道如何作答。
第331页 锦衣卫麻颇上前一步,斟酌着回道:「陛下,咱们快马加鞭,昼夜不歇,换马不换人才会这么快到达永州地界,户部筹备採买粮食需要时间,再有辎重押运,一切要以稳妥为先,必不会这么快……」 南宫烨点头,倒是也没过多为难。 看着近在咫尺的营城,他略微沉吟片刻方道:「那朕再等等……」 清颜诞下孩子,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起初的梦她记不住了,唯有一个梦,无比的清晰,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在一片白雾茫茫的地界奔走,心里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人…… 可惜那人却总是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清颜快走两步,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那人挺住脚步,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来。 居然是南宫烨! 清颜看他身着明黄龙袍,头戴金冠,冷漠的眼神望过来—— 「有事?」 他不咸不淡问了句。 清颜满心的欢喜,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瞬间清醒过来,她为何要满心雀跃的与他分享呢? 她的孩子,是她拼了全部力气生下来的,几乎是她用命换的。 清颜立刻抽回来手。 就在这时,她又看到贵妃,顺嫔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喜笑颜开道:「陛下,这是我们为您生的龙子……要立我儿为太子呀……」 清颜听得一身恶寒,转身欲走。 却不妨一双手紧紧地扣住她的肩膀:「想走——」 下一刻又是层层金黄,她梦到她又回到了后宫,四处是纱帘,角落里燃放着熟悉的香气。 她被人压在屏风后,架着腿,任人驱驰。 她挣脱无能,那人稜角分明的脸,近在咫尺。 「母后,说你心仪朕……」 清颜被顶撞的意识模煳,半梦半醒就要脱口而出,可下一瞬,又看到皇后德妃贵妃三人的身影整齐的现在门前。 她们也不说话,就那么阴恻恻的笑…… 清颜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时候,距离生产,已是三日后了。 连日的放晴,洪水终于一点点褪了去,等清颜休息了几日,能下地时。 百姓们已经陆陆续续收拾行李要下山了。 清颜其实还没出月子,如今也不方便下山。但她还是坚持让人给她穿戴整齐,披着厚实的披风。 站在山上,看着百姓们携家带口往山下赶去。 托薛裴光的福,营城的百姓,在这次洪水中,伤亡很小。 除了个别几个不听劝,硬架着也把着门框不松手,死活不走的,最后被洪水不知道卷到哪里去了…… 还有在山上烧杀抢掠,作奸犯科落到薛裴光手里,被他杀鸡儆猴的…… 再有就是本身体弱,病死的…… 剩下大部分的百姓,尽管饿得皮包骨,精气神倒是都好。 这一日得天气格外的晴朗。 大片的云团飘在天空中,微风吹过,山上的青草都在散发着清香。 清颜看到百姓们背着被褥包裹,互相搀扶着下山,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她的视线。 忽然,头顶上方响起了一声熟悉的鸣叫声,她抬头一看,唬了一跳。 是玄风! 清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何南宫烨的玄风会在此处? 若是玄风在,是不是意味着,南宫烨也来到了营城? 玄风并没有下来,在上空盘旋了一番,又飞走了。 清颜忍不住哑然失笑,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老鹰也长得差不多,许是自己看错了。 那个人…… 身坐金銮殿,哪有闲情逸緻在此处逛,而且如今永州几乎是被洪水覆盖了大半。 异常的危险,就算他想来,满朝的文武也定会阻拦。 清颜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余光中却看到山脚下一行人的身影,逆流而来。 因为都是下山的队伍,所以这一群逆行者的身影,逆流而上,显得格外醒目。 为首之人,气质独特,在漫山遍野的茫茫人海中,还是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他。 周围的百姓,见到他,都不由自主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有的走过了,还频频回头看他一眼。 他身着玄色披风,头戴金冠,肤色白皙,挺直的鼻樑犹如刀刻。 阳光之下,他的五官显得模煳又清晰。 他拾级而上,腰背挺直,走路不急不缓。 那样子…… 好像是去登基! 清颜愣愣地看着,一时之间居然忘记反应。 ——是南宫烨。 清颜这才确定,方才没有看错,在头顶上盘旋的,的确是玄风! 因为此刻,他肩膀上站着一个黑不熘秋的东西,傲然挺立的样子,跟他的主人一样的牛气沖天,如出一辙。 那人的身影忽然顿住,抬头看了过来—— 两人之间,隔着茫茫的人海,隔着无数的台阶。 遥遥相顾,胜过万语千言。 第248章 是他男人 南宫烨原本淡定从容的神情,在看到山顶上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似乎不经意地发生了变化。 身子明显一顿,脚步不由停住,驻足片刻,再不往前。 身后之人险些撞到陛下,吓了一跳。见陛下忽然停步,一脸的疑惑。
第332页 但见陛下忽地低头看了下身上,脸上难得露出疑似懊恼的神情,低声骂了句:「糟糕……」 属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求助地望向五福…… 五福搔了搔头,顺着陛下的视线看过去…… 这才看到陛下风尘僕僕地赶路,飞驰的这一路,披风和靴子上溅了几滴泥点子。 可这荒郊野外的,也没办法更衣啊? 陛下先前不在意的呀? 五福一筹莫展。 还是一旁的麻颇机灵,顺着五福的视线扫过去,又看了一眼陛下的神情。 同为男人,他第一直觉,感觉陛下似乎是急着见什么人…… 看这样子,应该是陛下在意的人。 心上人!!! 否则,他不会如毛头小伙一般,这般在意仪容。 麻颇赶忙低下身,将随身携带的水囊倒了水出来,沾湿了帕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窜到陛下身前,电光火石之间,快速将溅起的泥点子擦了个一干二净。 众人登时惊在当场,这操作让他做得,骚! 这眼力见,不弄进宫里去当个大总管,都屈才了! 南宫烨起初见他忽然窜过来,也是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等明白过来时,嘴角不由得勾起,神情愉悦。 南宫烨低头暼了他一眼,难得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山顶上的清颜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她本能地上前了一步,忽地想到了之前的梦境…… 又钉在了原地。 南宫烨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她。 他将她上前的这一步,真切地看在了眼里,抬手示意她别动。 山上的百姓下山走得匆忙,陆陆续续的人都不多了,半山腰上面渐渐没了人。 南宫烨见周围的百姓散去了,再不迟疑,三步并作两步,连跑带跳,几乎是飞驰般地往山上奔来…… 动作有些笨拙好笑,和往日里端正威严的帝王之相,大相迳庭。 跳脱得好似一个阳光男孩儿。 阳光下,他的身影如同一直飞跃的兔子,显得活泼又可爱。 清颜没忍住笑了。 再抬头时,那人已经窜到了眼前,今天天气甚是好,山顶上的风也并不大,微风轻轻掀起他的斗篷。 也吹起的他的发梢,他一头鸦青的头髮虽然束在金冠里,可一路奔跑,还是有几缕头髮不受约束地掉了出来。 被微风带动,显得格外的调皮。 清颜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周围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她刚要抬手将他额头上的头髮捋一下,却不妨被他一把拥入了怀中,自己的头髮反而被他披风的系带勾住了。 你怎么来了? 清颜本想问,这句话在嘴里反覆咂摸,又觉得此时问出来,显得格外的矫情。 南宫烨显然也没解释许多,只是紧紧地将她搂住,仿佛要嵌入骨髓一般。 清颜隐约嗅到他身上的味道,虽然还是熟稔的龙涎香,此时却夹杂了泥土的气息,还有一路奔波的汗味,若隐若现地往她鼻子里钻。 这些味道,反而显得眼前的人更新的真实。 清颜没忍住,反手拥住了他。 就觉得额头一热,他的唇已经落了下来。 山顶之下,众目睽睽,清颜再是厚脸皮,也有些羞恼,没忍住掐了他一下。 南宫烨却仍是亲上了她的唇,他的气息霸道又灼热,让人忍不住随之沉沦,忘记了身份,忘记了场合。 耳边再次传来南宫烨低沉的嗓音:「没事,他们不敢看。」 清颜侧头,果然,台阶下的众人,此时正低头的低头,侧目的侧目,更有甚者,有个人还随手揽过一旁的树枝,低头用手抚摸着书页,喃喃自语:「哎呀,这个纹路,长得好呀……」 清颜嘴角忍不住上翘,眼里的笑意没忍住。 南宫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麻颇研究树叶的样子,他俯身亲了下清颜的耳垂,在她耳边低沉道:「也是个机灵的……」 他隐约见闻到清颜身上有隐隐约约的奶香,仿佛熟透的果子一般。 他再次拥住清颜,感慨道:「真好。」 没事真好。 他并没有开口问清颜孩子如何,清颜刚想说,谁知身后忽然一声惊叫:「登徒子!放下我家夫人!」 她这一叫唤不要紧,怀中襁褓中的婴儿也跟着随声附和,哇哇地哭出了声。 众人一时都有些懵逼。 南宫烨起初是被来人大胆的行径,惊得一时忘记了反应,等反应过来,视线落到面生的来人时,先是愠怒,眉峰锁紧下一句仿佛就是,来人拖下去,杖毙! 可视线再次落到她怀中的襁褓中的婴儿时,满脸的怒意又变成惊讶,喜悦…… 他的表情一瞬间,几经变化,惊怒化成喜悦。 全部落入清颜眼里,清颜看着他下巴的胡茬,刚要开口给他解围。 就听芸娘又道:「你是何——」 南宫烨松开了清颜,侧目扫了过来,看向她襁褓里的婴儿时,眼神又先前的犀利,瞬间变得格外的温柔。 清颜似乎都觉得,别说骂他登徒子。 便是抱着孩子,问候他娘老子,估计南宫烨也会充耳不闻。 南宫烨似乎是笑了下,刚要开口。 就听芸娘抱着婴儿,喃喃道;「我滴个乖乖啊,这人长得……妖孽啊……」
第333页 南宫烨已经上前了一步,走到了她面前。 芸娘脸色涨红,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唯一值得人称颂的就是她仍是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婴儿,并没有因为看到惊艷的脸,就扔了襁褓中的婴儿。 「你是奶娘?」南宫烨低沉的声音炸裂在芸娘的耳边。 她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眼夫人含笑的双眼,如雷噼当场的脸顿时灵光浮现,她嘴巴长大,眼睛眨巴了两下。 忽地道:「老爷?」 南宫烨似乎是笑了下,回头看了清颜一眼,点了点头。 道了句:「没错,朕……我是她男人!」 第249章 心飘飘然 随着南宫烨的话落,芸娘惊得嘴巴能塞个鹌鹑。 南宫烨又笑了,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襁褓,看了一眼里面的婴儿。 此时婴儿哭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南宫烨不错眼珠地看着,芸娘将怀里的婴儿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他却连连摆手,「不不不……朕,哦不……」 人却连连后退。 双手似乎出了汗,清颜走过来,牵过他的手。 南宫烨的手掌比她的要大上一圈,他乖乖地任由清颜牵着,眉头皱起看着清颜。 解释道:「朕……没抱过……这般小……」 清颜从芸娘手中接过老大,对南宫烨说道:「没事,我托着,你不撒手便是。」 南宫烨这才欸了声,吞了吞口水,端正了身子。 清颜将怀中的婴儿递给了他,南宫烨身子勐然一僵,似乎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了。 而怀中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又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看着南宫烨。 老大其实长得很像南宫烨,尤其是眼睛,墨黑墨黑的。 又大又明亮,不同于南宫烨的深沉,他的眼睛未经尘世,显得尤为清澈。 似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 此时,四目相对,一大一小。 南宫烨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莫名其妙地湿润了。 他想到了路途中的所见所闻,想到了不久前亲眼见到的一尸两命…… 于是,他转头望向清颜,郑重道:「辛苦了,很疼吧……」 清颜摇了摇头,疼是疼,能被说出来的辛苦,其实都不值得一提。 真正的辛苦,其实都是说不出口的,疼也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 只是当看到婴儿的呀呀自语,看到自己将肚子里的生命带到了这个世间,就觉得好像自己受到的苦难都值得了。 芸娘见夫人不说话,她忽然开口道:「可不是呗,您不知道,九死一生啊,婴儿脚先出来……」 芸娘是好心,想到的是噘嘴的骡子,往往都是卖了个驴价钱。 女人嘛,该道的辛苦还是要说,不说的话,狗男人哪里知道? 谁曾想,她说完,就见面前的男人勃然变色,他转头看向清颜,眼神无比的柔和。 充满了柔情蜜意,仿佛温柔得能滴出来水来。 偏偏他长得犹如被贬下凡的神仙,一副仙风道骨,凡人莫沾染的模样。 芸娘见自己该说的已经说了,老老实实闭嘴,低头垂下了眼。 心里却在想,这夫人找男人的眼光,着实是厉害。 一个温文尔雅的季大夫就不说了,之前有事没事要往这里跑一下,看一眼的薛大人也不用多说。 此时的正主,浑身的气势…… 让她见了不敢大喘气。 南宫烨怀中的婴儿动了动,看着南宫烨忽然笑了下,南宫烨眉梢一挑,用胳膊肘顶了清颜一下:「他,他,他笑了……」 其实刚出生的婴儿睡的时间都比醒着的时间多,脸上的表情也很是丰富。 芸娘说这叫睡婆婆觉。 意思是小孩做梦的时候,梦里有个老婆婆会教孩子各种各样的表情。 所以孩子在睡梦中,学会了委屈,高兴,兴奋……等等的表情。 此时老大难得清醒着,对着南宫烨就是一笑。 南宫烨心都要化了。 「赏!」他忍不住说道。 说完才后知后觉,并没在宫里。 随着他的这句话落地,周围的气氛明显凝滞。 清颜拍了拍他的手:「他是我的儿子,我生他,并不是图你的赏赐……」 南宫烨神情难得有一丝的懊恼:「知道。」 他小声说道:「这是太兴奋了……」 清颜看着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的南宫烨,如今像是一个傻狍子。 知道他是有口无心,纯属下意识的吩咐。 低头点着孩子的额头,跟着笑了笑,没再多说。 南宫烨轻吁了一口气,想要抬手拭汗,手中还有个烫手山芋。 怀中的孩子这个时候又忽然放声啼哭了起来。 南宫烨更是手足无措,额头都出了汗。 「快,快看看,他、他哭了……」 清颜不以为然,孩子嘛,哭了不外乎几种,饿了,尿了,拉了。 于是,她随手打开包衣,刚要道句,没事。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浅黄色的水柱,犹如喷泉一般,在天上划过一条彩虹般的弧度,最终喷溅落在了南宫烨的脸上。 南宫烨的好大儿,给他老子的见面礼,呲他一脸! 南宫烨只觉得脸上一片温热,等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儿子尿了。
第334页 芸娘鼓起腮帮子,想笑不敢笑。 清颜也没笑,但是眉间眼梢俱是笑意。 唯有南宫烨,低头看着吐泡泡的儿子,浑然未觉得样子,笑出了声。 「臭小子!」他笑骂了句。 怀中的婴儿好似听懂了,又放声啼哭了起来…… 芸娘赶紧接过:「应该是饿了。」她抱着婴儿想要转身,清颜点点头,示意她去吧。 芸娘这才放心的抱着孩子退下了。 清颜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南宫烨擦脸。 南宫烨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清颜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 「女儿应该醒了……」清颜逃也似地转身往院子里走。 见她羞臊的落荒而逃的样子,南宫烨低头闷声笑了下,跟上前去。 他抬头望了下天边的浮云,此时感觉整个人都好似天上的云,如坠云端。 整颗心都有些飘飘然。 直到—— 「你是谁?」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以一个主人地姿态看向他。 南宫烨低头咳了下,刚要开口解释。 就见院子那头,一个背着草药筐的男人走了进来。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明明都没说话,但是空气中还是有一丝的火药味,瀰漫开来。 就连天上的云朵,都借着风熘之大吉。 两个男人不断地打量着对方。 一个气势逼人,一个风姿俊秀。 最先打牌两个男人之间暗潮涌动的,还是一无所知的二丫。 「问你话呢?你是谁?」 南宫烨伸出手指,指了指清颜消失的房间道:「我找清颜。」 「清颜?」二丫摇头:「这里没有清颜,我婶子叫严青。」 南宫烨笑了笑,心里知道严青应该是清颜的化名,他刚要开口说,那我是你叔。 就见二丫没了耐性,调转了视线,眉开眼笑地看着来人,道了句:「叔,你回来啦?」 南宫烨一侧的季云淡淡应了声:「嗯,回来了,你婶子呢?」 二丫笑道:「在屋子里……」 南宫烨低头捏了捏手指,抬头看了眼天上的云朵,青天白日的,无端端在天上飘什么飘。 碍眼! 第250章 雄性竞争 南宫烨没见过季云,不过季云在保定的时候,见过昏迷中的南宫烨。 当时他两针下去,就帮南宫烨泄了火…… 而且那时身边还有商将军和内侍。 南宫烨乃是当今陛下,季云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长得极好,一双黝黑如深潭的双眼望过来,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前来,雷霆万钧横扫天下的气势,一览无余。 纵然季云本人,并不惧怕王权。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家世没办法跟面前之人相提并论。 当日,昏迷中的陛下曾经叫过一声清颜。 季云当时心底微有些疑惑,可惜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巧合。 如今他们身在千里之外,远离京城的永州营城。 再次见到当今陛下,那么他所为何来,或者说为了何人前来…… 已经非常明显了。 他一直以为清颜是某处大户人家的逃妾,当时他以为不过是侯府或者是富商…… 妄他还想要带清颜回本家,寻得一方宅子安置。 殊不知,她却是极有可能从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地方逃离出来。 并不是她的身世配不上他。 而是他家接不住她…… 季云脸上的神情仍然是淡然的,心里其实颇不平静。 南宫烨望向季云的眼神,并没有非常的客气,男人之间对女人的兴致,看一个女人的眼光,其实不用掩饰,都可以很敏感地捕捉到。 南宫烨一想到自己不在身边,清颜周围就开始不断有狂蜂烂蝶围绕,挥之不去,心里就有一股毁天灭地的无名火往外拱。 里面的门再次打开,清颜抱着一个襁褓出来,对南宫烨道:「来,进来抱一下吧……」 南宫烨上前一步,季云先前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在他的右前方。 南宫烨昂首经过,季云不得不往一旁让了一步。 南宫烨的嘴角这才微微弯起了个弧度。 犹如街头斗鸡,得胜的那只趾高气扬的大公鸡! 浑身上下支棱了起来。 清颜虽然没看清两人先前针锋相对的经过,只她见到南宫烨得意的尾巴要翘上天的样子,心中好笑。 幼稚! 南宫烨见到襁褓中的女儿,似乎没有刚才的那般拘谨了,一回生,二回熟,如今也能似模似样地抱了起来。 女儿生来就比老大会折腾人,清颜险些为了她丧命。 可女儿出来之后,又格外的乖,哭的时候很少,吃饱就睡,醒了就吃。 很是省心。 如今在南宫烨的怀里,她打了个哈欠,继续沉沉地睡了。 南宫烨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他似乎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喘气,刚生下来几天的孩子,皱皱巴巴的,跟个糟老头子似的,其实看不得出来好看与否。 南宫烨却痴痴地看着,不舍地挪开眼睛,又看了清颜一眼,转身又朝着铜镜里看了一眼,似乎在逐一地比对。 「女儿这双眼睛像你,杏眼,鼻子像朕……」
第335页 清颜敷衍地点点头,脱下了披风,慢慢走到床边道:「去吧,让主持给你安排个房间,我要休息下,累了。」 南宫烨往一旁让了让,看清颜躺在床上,他腾出一只手给她盖好被。 怀中的老二似乎醒了,象徵性地嚎了一嗓子,南宫烨一低头,这才发现女儿拉了…… 这双儿女真是老天赏给他的恩赐,一个见他面就呲他一脸尿,一个刚抱着没一盏茶的时候,就拉了。 好在有布戒子包着。 清颜打了个哈欠,坐在一旁支着下巴望着他,调侃道:「给换个粑粑戒子吧,父亲大人?」 南宫烨哪里会做这些,他每日起床,便是穿衣服,都有许多人排着队伺候。 如今,他拿着布介子正愣神发呆。 五福跟过来,想要上前帮忙,被清颜一个眼神阻止。 南宫烨似乎也起了好胜之心,「不过就是换块尿布而已,又有何难!」 他的王霸之气再次展现出来,将孩子放在床边,一手笨拙着拿换尿布,另外一只手纠结地要抽走脏了的尿布,拉扯之间,孩子忽然曲腿儿蹬了一下—— 抽走的脏污尿布,直接扣到了他的洁白的手上。 南宫烨微微皱眉,倒不是嫌弃,而是怕孩子凉到,求助的看着清颜。 清颜一把将娃的两条腿提起,南宫烨这才将尿布重新抽了出来,换上崭新干净的尿布。 又拿着热乎的帕子给孩子擦干净屁股…… 别说这辈子,南宫烨有生以来,还真是第一次做这种伺候人的活儿。 偏他做得心甘情愿的。 女儿放了一个屁,他居然都觉得屁是香的! 清颜见南宫烨一本正经又笨拙的样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不发一语。 南宫烨忙活这一通,鼻尖都有了细小的汗珠。 两个人都没说话,躺在床上的女儿换好了介子,居然也没睡,吃着手,一会看看左边的人,一会看看右边的人,呵呵地笑了。 南宫烨宠溺地看着她,也跟着傻傻地笑了。 南宫烨此时的神情,全然没有戒备,眼神明亮又柔和,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他轻轻地点了下女儿的小鼻头,「长公主——」 他侧头问清颜道:「可曾取名?」 清颜愣了下:「老二?」 南宫烨黑了脸,「便是没名讳,乳名怎么也没起个好听的……」 清颜摊手:「生这两个淘气包,老娘鬼门关外转了一圈,险些没了命,这才几天,名字着急什么,涉及到一生呢,不得慎重一些么?」 南宫烨点点头,不知道想到什么,轻嘲道:「不叫颜生生便好……」 清颜:…… 为何她的马甲暴露的这么快? 他不是日理万机,勤政爱民的嘛,哪里来的闲工夫,居然连她写的话本子都知道? 不是诈她的吧? 就听南宫烨又道:「不过话本子里的名字起得也太随意了,张大,焦二,王二麻子,你这起名的水平,话本子能火到京城,也属实不易……」 清颜似笑非笑地视线扫了过来。 仰头高声道:「来人,将他拖下去,暴打三十大板……」 南宫烨没忍住嗤笑了。 却听清颜又道:「正面朝上!」 南宫烨:…… 第251章 跟朕回去 南宫烨咬牙切齿,怒瞪了清颜一眼。 奈何他今日心情实在是太好,心里也跟着格外的柔软,这轻飘飘的一眼,没什么威慑力不说,顾盼流转反而更像是娇嗔。 清颜赏心悦目地看着。 离了宫,她不是太后,他不是皇帝。 没有立场敌对,阵营派系,也没有其他女人横隔两个人之间,两个人之前反而相处的轻松了许多。 南宫烨忽然一把手探了过来…… 清颜忍住没动,就看他将她鬓角的头髮捋到了耳后,手指下触碰到了她的耳垂。 他的手便没收回,继续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脖颈…… 他的眼神里似乎写满了欲与痴。 就在这时,向来好脾气的老二哇地一声啼哭了起来。 南宫烨和清颜齐齐转头,一同注视着她,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再次委屈地哭了起来…… 清颜低声哄着孩子,抱在怀里,解开了衣襟,哺育着孩子。 原本哭得格外兇狠的女娃,嘴巴张大,兇狠狠狼嗷嗷的,在嘴巴咬到妈妈奶头的一剎那。 瞬间再次变得安静又听话。 南宫烨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闺女,低笑着看着清颜,一语双关道:「倒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 清颜抱着老二喝奶,老二闭着眼睛吮吸着,随着孩子的吮吸,清颜觉得胸前,一股热流经过四肢百骸。 母乳所谓的来精了。 这一刻,清颜体会到了母子连心,低头温柔地看着自家娃。 孩子吃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因为要够着孩子,时间久了腰就巨疼。 人也不由得泛困,清颜打了个哈欠。 南宫烨在一旁看到了,从床边拿好枕头放在了清颜的后腰上。 「你倚着这个……」 清颜有点困得滴里噹啷。 虽说老二比老大好带一些,可是月子里的孩子,一夜要醒好多次。
第336页 清颜顺产之后,奶倒是下来的挺快。 奈何实在是没睡几个好觉。 这会儿困得,头一点一点的,犹如啄米的小鸡。 南宫烨这才发现清颜眼下泛着青,似乎没休息好。 他在一旁安静地守了一会儿。 这会孩子似乎吃饱了,嘴里吐出了奶头,小脑袋瓜一扭,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南宫烨小心地将她抱到一旁。 见清颜也睡了过去,他轻轻拿着帕子,将乳头上的乳汁擦干净。 又将她的衣服放了下来。 看着熟睡的二人,他莫名地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他从京中往永州赶路,一路几乎是昼夜不停地狂奔。 之前紧绷着神经,势必要找到她,便没觉得乏累。 此时看着她们娘俩儿熟睡的容颜,他心头一松,浑身的乏力顷刻间排山倒海般袭来。 于是,他解开了披风,脱下了外衣,轻轻地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蹑手蹑脚地上了床,小心翼翼地搭了个边儿,先是给清颜母女盖好了被子。 他将清颜的头放到了自己左胳膊上,他的头靠着清颜的头,这才满足地闭上了眼。 周围萦绕着的,是淡淡的乳香气息,婴儿的甜美气息,温热温柔又清甜的唿吸…… 他放心地睡了过去,没多会儿,便唿噜声响起,紧随母女二人之后,去会了周公。 此时门扉开启,季云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药。 刚一进门,就看到床头的一幕…… 而角落里有个年轻又面白无须之人,脚步极轻地走了出来,手指放在唇上,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 示意他噤声。 别打扰圣上和娘娘休息! 季云低垂了眼,别过了头,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尚有男人脱下堆积的衣物,披风。都是敕造的蜀锦,看似低调,实则暗纹流光。 季云目光在腰封上扫了眼,终于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开了。 他刚回屋,门就被人敲响了。 来人正是催促他回家的下人。 「公子,不能再拖了,老夫人病了,天天眼巴巴看着门外,就等着公子回去呢!」 「身为谢家的长子嫡孙,您的责任重大啊……」 「先前……小的言语是冒犯了些……」 「可话糙理不糙啊,家中已经为您想看了多少个家事匹配的名门闺秀,不说是享誉金陵,在江南也是屈指可数……」 「这外边的露水姻缘,您切莫当真……」 「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便是掰着指头数,手数光了,换上脚……怎么数,也轮不到一个残花败柳上……」 「恕奴才说句不中听的话,这谢家的门楣,哪里是什么阿猫阿狗能进的,少爷您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吧……这山猪啊,嚼不动细糠……」 随着他的碎碎念,季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最后,他居然难得附和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是啊,山猪吃不了细糠。鲜花岂能栽在牛粪中。」 小厮见公子似乎听到了心里去,忙点头道:「对喽!」 谢家的大少奶奶主持中馈,家大业大,一家几百口子,上上下下,哪里是小门小户的人能胜任的? 季云苦笑了下,「我这个山猪,这个牛粪,既然配不上,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 啥玩意? 小厮一头的雾水,明明是那野女子配不上自家的公子,怎么听公子的话,反而是他公子配不上人家? 这头他正煳涂呢,就见自己公子利索地打包东西。 刷刷刷,利落提笔,修书一封,放在了桌子上。 又将一本药经心得也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少爷这是……似乎是打算跟他回去了? 小厮喜出望外,这几日他天天游说,嘴皮子都要磨秃噜皮了。 少爷就偏偏入了魔,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药在这耗! 先前说女子生产不方便,后来又是发了水,如今水也褪了,孩子也生了…… 还是两个拖油瓶…… 再不熘之大吉,真要黏上了,甩不掉可就麻烦了! 回去如何跟老夫人交代? 小厮见自家少爷,自己想开了,松了口气,连忙跟在少爷脚前脚后跟着拾掇。 两个出了院子,刚牵了马。 没等出院门,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那人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 我滴个天! 锦衣卫! 小厮吓破了胆子,战战兢兢。京中的锦衣卫为何在这? 季云倒是一脸的淡定。 「哪里去?」锦衣卫拦路问道。 「家去。」季云淡定回道。 守门之人冷笑道:「如今陛下,娘娘,皇子公主都在这儿,没有陛下和娘娘的允许,谁都不能走!」 陛下? 皇子公主? 娘娘? 小厮瞪大了双眼,这个寺庙里,女的少之又少,如今住着的,不就是那个山猪,啊呸,残花吗? 季云刚要转身返回。 「且慢!」这时,不知道从哪,又窜出来一名锦衣卫。 正是麻颇。 他嘴里涎着稻草:「让他们走!」 「头儿?」 「听我的!」麻颇摆了摆手,示意赶紧让他们走!
第337页 小厮不可置信地回头望。 就听麻颇呸地一声吐了嘴上的狗尾巴草,低声提点属下道:「有没有点眼色?人要走你还拦?走了还省得成天在娘娘眼前晃,让陛下心烦——」 小厮震惊得,犹如被大雷噼在当场! 见他俩人还回头张望。 就听麻颇警告似地对季云道:「谢公子,王谢世家底蕴深厚,却也是今非昔比,望你凡事多为家族想想,切莫行差踏错,天下何处无芳草,你说是吧?……」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跟陛下抢女人,那不是找死么? 第252章 缠绵悱恻 清颜睡了一个黑甜的觉,迷迷煳煳地觉得脸上有些痒,耳边又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几乎是睡梦中,她掀开了衣服,刚要坐起又被人按住。 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你睡。」 清颜迷迷煳煳又睡了过去,孩子好像也没再哭,等清颜醒来的时候。 发觉南宫烨抱着老二,人也沉沉地睡在了她身边。 清颜只生产的时候,让人用热毛巾擦了擦身子,头髮好多天没洗。 她都觉得自己要馊了,可南宫烨却拥她在怀,丝毫不嫌弃的样子。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脖颈,她微微一动,南宫烨也迷濛地睁开了眼。 「渴了?」没等清颜开口,他小心翼翼地下地,一边轻声嘶了下,他不漏痕迹地揉了揉肩膀。 给清颜倒了杯茶水,转身递过来。 清颜的确是有些渴了,起身坐起,这才发觉。 脖子落枕了! 南宫烨皱眉看着歪着脖子的清颜:「脖子不舒服?」 清颜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递还给他的时候,忍不住按了按脖子。 「嗯。」清颜歪了歪头,嘶了一声道:「睡落枕了。」 南宫烨将杯子放了回去,人走回来道:「朕给你捏捏——」 说着,人很自然地上了床给清颜捏着脖子。 起初是好好的。 本来也应该是好好的。 只是老二睡得昏昏沉沉,安安静静。 清颜白皙的脖颈在他的手下,洁白柔滑。 生产过后的清颜,虽然还是她,但是又哪里不一样了,多了一丝成熟的丰腴。 南宫烨摁着摁着,视线不由得顺着清颜白皙的脖颈,往下熘走。 落入到她起伏的山峦之上。 他的气息,不由得变得粗重。 清颜明显感觉喷薄在自己脖颈上的气息灼热,身后之人身上也有些滚烫。 她疑惑回头,刚要说她如今坐月子,不宜房事。 嘴唇就被他吻住。 他亲得小心翼翼,手却不老实地在她身上点火,清颜气息也不由得急促。 南宫烨已经压了过来,他似一座厚重的山峦,压在清颜的身上。 清颜下意识地拥住了他,他的唇如雨点般落在她身上。 刚才胸前的衣服不知不觉就扯开了。 南宫烨目光扫过,唇随之而上…… 清颜忙摇头,「如今不行——」 南宫烨唔了一声,「朕知道。」 说了句世人皆知的谎话:「朕就蹭蹭,朕不进去……」 一边说,一边将两人的碍事的衣服脱了个一干二净。 南宫烨紧紧地缠绕着清颜,仿佛抱着一个失而復得的宝物。 清颜的脖颈上都是他炽热的吻痕,草莓点点。 南宫烨抓住清颜的手,看向清颜,没等清颜开口,他又兇狠地亲了上来。 待一切风平浪静之时,南宫烨额头抵着清颜的额头,懊恼道:「真想将你困住,四肢就绑在床上,每天朕下朝回来,就什么都不做,就与你欢好!」 南宫烨先前在床上尽兴时,偶尔会说出一句半句的荤话。 不过如此直白的时候,倒是不常见。 清颜心中好笑,「那你若是想要一个洩慾的工具,不需要捆我,后宫里有的是人……」 只把一个女的四仰八叉地绑在床上,那不就是洩慾的工具么? 这样的人,只要身材好就可以了,也未必是她。 南宫烨轻柔地将清颜汗湿的头髮拨到耳后,亲吻着她的额头,摇头嘆道:「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既然是洩慾的工具,哪里会不一样? 南宫烨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似乎是想不到为何这个女人如此的不理解他。 于是,南宫烨从清颜身边翻身下来,仰头四仰八叉地躺着。 闭目假寐。 少顷,他悠悠道了句:「她们都不是你!」 清颜心里没来由地一跳。 南宫烨其实并不擅长说情话,所以如今这样说出来,还是蛮顺耳的。 清颜嘴角微微上翘,刚要亲他嘴角一下,人刚凑上来。 就听南宫烨嘆了一口气道:「朕只想与你做……」 清颜:…… 她收回刚才的想法! 清颜捞起一旁的衣服就要穿,南宫烨此时睁开了眼睛,道了句:「让朕伺候伺候你,朕给你穿衣——」 清颜疑惑道:「你确定?」 南宫烨再次蜜汁自信:「不就是穿个衣,又有何难?」 刚给清颜将寝衣穿上,却对眼前的带子犯了难。 「这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绳子?要怎么系?」南宫烨再次被自己打脸。
第338页 清颜忙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来。」 一边说一边将衣服穿好。 南宫烨也穿好了衣服,室内的味道不太好闻,清颜让南宫烨将把边的窗户开了条缝隙,换换空气。 南宫烨疑惑道:「你坐月子,哪里能见风?不妥。」 清颜白了他一眼,明知道她坐月子还对他上下其手,岂非禽兽之举? 南宫烨握拳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朕谨守诺言,一诺千金。」 「再者说,夫妻敦伦,阴阳调和,天经地义。」 清颜别过了脸。 南宫烨似乎也觉得说错了话,他将窗户微微开了个缝隙。 也未着外衣,信步走到清颜床前,「跟朕回去吧。」 清颜没吭声。 南宫烨知道她心里不愿意,无声嘆息了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髮。 「如今,后位空悬,朕许你后位可好?」 「做朕名正言顺的妻,可好?」 清颜仍旧沉默。 南宫烨蹲在她身前:「朕你不喜待在宫里,那你就在京中的别院也好,朕可益随时来找你……」 「你一妇道人家,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很是辛苦。」 「宫里有奶娘,人手也充足,不用你亲自哺育,不会让你睡不好觉,能时时见到朕,不好么?」 清颜转移了话题:「你此次出宫,是有何要是?」 南宫烨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 他站起了身,从桌子上的荷包里,掏出了两枚铜钱,递了过来。 清颜好奇接过,单看一个,没什么区别。 可两个一起,便发觉其中一个分量比较轻。 她伸手捏了捏,抬起头对着光看了下。 「私币?」 南宫烨点点头。 清颜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能让南宫烨亲自前往。 南宫烨双手交握,捏了捏手指。 直视清颜的双眼道:「朕为你散尽了后宫,从今往后只专宠你一人,不够么?」 说来说去,居然是将话题又绕了回来! 第253章 散尽后宫 散尽后宫? 清颜笑了笑,好似并没放在心上。 南宫烨犹如一个要糖吃的孩子,定定地看着清颜,执着于等一个答案。 清颜也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声音平静。 「别人姑且不说,连贵妃呢?」 南宫烨被问住了,他鹰目一瞪,没等开口辩解。 清颜反将一军道:「如连贵妃执意不从,连将军心有不忿,难不成你能将连庚希一起杀了?」 「不会。」南宫烨肯定地说道。 却没说是不会杀连庚希,还是说清颜假想的一切不会发生。 男人在床上还有山盟海誓的时候,说出的誓言倒是有可能是真心的。 可惜在行动的时候,才会发觉有千难万难,万般的不得已。 江山美人,为何不是叫美人江山? 孰前孰后,孰轻孰重,根本不需要想,都知道选什么。 所谓的遣散后宫,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既然有了后宫,如何遣散?想走的,自然会走,不想走的,无权无势地能赶出去,那些有权有势有身份的,也不可能架着给人扔出去。 柿子挑软的捏而已。 清颜想到后宫的那个牢笼,就觉得此生到了头。 说不出的厌倦。 她冷笑一声起身,自顾自地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南宫烨没再执着逼问。 正如清颜所说,即便是他能安顿好贵妃。 若是贵妃执意不走,他也不可能硬将人给赶出宫去。 他不能寒了连庚希的心。 就算他与贵妃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对连庚希的兄弟情义,他不能丢。 打破安静的是外面的敲门声,清颜放下茶杯,道了句进来。 芸娘一手抱着老大,一手拿着信风风火火地进来,脸上的神情比哭还难看。 「神医,神医他走了——」 清颜伸手接过信,上面是熟悉的字体,她打开一看,里面是季云简单的交代,说自己长辈病重,他要先行家去,既然收了清颜为徒,留下药典让清颜先自学,有不明白的,可以去信来问…… 清颜小心翼翼地收好,对芸娘道:「季先生,师父他家本身就是高门大户,之前就数次来人催促他回家,只是因为洪水耽搁了行程,无事,你去忙吧……」 芸娘沮丧地垂下了脸,郁闷地离开了。 清颜收起书信,刚一扭头,却见南宫烨似乎心情甚好,拿着杯子自顾自地品着。 「不告别就离开?」 清颜冷淡道:「人长大了,成人的世界,总有缘聚缘散,并不是每次的离开,都要失声痛哭。」 南宫烨唔了声,清颜有心挤兑他,便又说道:「不过,要不是师父在,如今你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与女儿的尸体了……」 南宫烨这才收起了脸上的幸灾乐祸,「你为何不早说?」 清颜没好气地再次白了南宫烨一眼,「你给我机会说了么?」 南宫烨吃瘪,学着麻颇,低头用手指摸索着桌子上的花纹。 「哎,你看这个桌子的纹路挺神奇,朕倒是没看过这么别致的纹路,也不知道是什么木材制成……」 「榆木。」清颜接话道:「榆木的疙瘩,都不开窍!」
第339页 南宫烨:…… —— 这头南宫烨刚吃瘪,被清颜以换衣服为由给赶了出来。 刚阖门,他原本笑意盈盈的脸,渐渐收敛了神色。 又变成了不怒而威的模样。 锦衣卫上前,他随意走到旁边闲置的房间,问道:「那人离开,谁许的放行?」 麻颇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启禀陛下,是微臣。」 见到麻颇,南宫烨黑着的脸缓和了下,「哦?是你呀……之前不是说过,朕来此处乃是机密,不得走漏风声,若没朕手谕,不得放行么?」 麻颇跪倒:「回陛下,神医家中祖母生病,况且微臣私底下调查了一番,季云季神医乃是陈郡谢家的嫡长孙谢云季,其家中有意为其安排亲事,着急相看……神医着急走,臣实在没藉口阻拦……」 南宫烨的神情再次缓和,声音也柔和下来:「哦?着急相看?」 「正是!」 南宫烨点点头:「那的确是情有可原,做得不错。」 麻颇神色不变,又听南宫烨问道:「相看的都是那几家?陈郡谢家相看的,可是琅琊王家?」 麻颇摇头:「如今世家今非昔比,王家人才济济,谢家已是走下坡路了……」 南宫烨沉吟片刻,「朕方才才知晓,神医于朕有恩,你说说看,朕如何感谢他才好呢?」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麻颇毫不迟疑道:「陛下,所谓急人所急,如今陈留谢家最在意的,便是嫡长孙的亲事,臣听闻宫中的雁翎公主,品性端方……」 雁翎公主是南宫烨同父异母的妹妹,武帝在的时候同南宫烨一般,并不大受宠。 如今南宫烨上位,对她也是一般,如今也是高龄的公主了,婚事八字还没一瞥。 不过她的性子的确是挺好,虽为公主,却并没有公主的蛮横与娇气。 南宫烨心领神会:「你的意思,是让朕赐婚?」 麻颇连忙摇头:「臣只是提议,完全看陛下的心情,不过若是陛下御赐婚姻,想必能狠狠打了琅琊王氏的脸,也能让陈留的谢家感恩……」 「雁翎许了你什么好处?」南宫烨笑骂道。 麻颇嬉皮笑脸的神色终于正经了一次:「先太子在的时候,微臣还在五城兵马司,那时候被无故当众鞭打,恰好公主路过,心软为臣求了句情……」 「臣才能侥倖活命。所以臣也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麻颇一番话说得很是诚恳,他与雁翎公主的过往,只要是有心之人调查,肯定会调查出来,不如他主动跟陛下坦白,一来显得光明磊落,二来又显得自己知恩图报。 果然,南宫烨并没不悦,「来人,研墨!」 一书圣旨,快马加鞭往陈留送去,估计等谢季云到家的时候,正好也收到了圣旨。 「陛下,臣愿意为公主送亲!」麻颇再次坦诚道:「臣斗胆,请陛下到时候允臣送公主去往陈留。」 南宫烨心情甚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允了!」 几匹马快速地从官道往浓密的林子里沖,打头之人正是锦衣卫! 「驾——」 马儿溅起尘土,打头之人也并没有减慢马速—— 终于,一行人到了林间,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木屋。 「头儿,就是这——」 沈炼面无表情地翻身从马上下来,盯着眼前的木屋,就在这时,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瘦弱的身影,犹如林间的精灵一般,从屋子里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浑身仍旧消瘦,唯有肚子高高鼓起,看着月份,已是不小。 沈炼狠狠地将马鞭摔到一旁,大步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第254章 山间重逢 江弯弯腰看着山间的花,露出了微笑。 谢大娘跟她说,月份大了,不能整日在屋子里坐着,要出来走动一下,否则胎儿不好入盆。 身后传来脚步响动,起初她还以为是赶集的谢大娘回来了。 她笑盈盈地回头,见到来人,脸上的笑意凝住了。 沈炼看着江弯发紫的嘴唇,眼里直冒火。 可看到她笑意盈盈的脸,安然无恙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一身的火气又憋住了。 终于,他上前两步,在江弯戒备的神色中,手缓缓摸上了她鼓起的肚子。 无奈道:「若你执意生,你好好与我说便是,这深山老林的,若是被豺狼虎豹吞了……」 江弯嘴角扯了一丝不屑的笑,一闪即逝。 若是她当初不逃,以沈炼的霸道,肯定是要强行拿下胎儿的。 如今,胎儿月份已经大了,她便是跟他回去也没什么问题了。 是以,江弯捂着肚子,笑得温柔:「郎君说得对,我很是想念你……」 明知道她是鬼扯,沈炼对上她那清澈如水的双眼,全然没了脾气。 「跟我回去。」沈炼上前要拉着江弯。 就在此时,採买回来的谢大娘见到沈炼一行人的装扮,瞬间发了疯。 拿起防身的匕首就朝着锦衣卫捅去—— 她毕竟是一弱质女子,又上了年纪。 虽然有一把子力气,可哪里是身经百战的锦衣卫的对手。 几乎是全凭直觉,一人随手拔刀,江弯目眦尽裂,脱口而出:「不——」
第340页 显然已经晚了,一道银光一闪,谢大娘被抹了脖子,人已经直接躺倒在地。 她浑身抽搐着,血液在她身下如晕开的暗河,她的目光看向的却是江弯的方向。 嘴里不断呢喃道,走,走…… 只可惜,她几乎是说不出声音了。 江弯疯了似的要上前,被沈炼一把拉住。 沈炼责备的眼神扫过来,锦衣卫强自辩解道:「是她先动的手……」 声音逐渐放低,终是惭愧地低下了头。 江弯不顾沈炼的阻拦,冲到那人面前,啪啪甩了几个嘴巴,犹不解恨。 她孤身一人在外,这些日子来,谢大娘对她嘘寒问暖,犹如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江弯甚至都想过,若是如此过完一生,也算不错。 谢大娘不愿意说自己的过往,她也不方便追问,还是先前跟谢大娘赶集的时候,才听说谢大娘的孩子,曾经被锦衣卫糟蹋了…… 因此,谢大娘看到锦衣卫,便会发狂。 好在山高路远,此处远离京城,等闲也不会有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不自在。 可没曾想,终是自己的到来给谢大娘带来了灭顶之灾。 江弯眼眶通红,疯癫地朝着那人狂扇耳光。 那人自知理亏,强自按捺。 锦衣卫飞扬跋扈惯了,他自认为自己没错,要不是看在头儿的面子上…… 江弯眼里腥红一片,脑海里不断回想的,是哥哥浑身是血的尸体,母亲吊在樑上晃悠的尸体,还有谢大娘死不瞑目的眼。 她浑身颤抖,一把抽过沈炼的刀就要挥刀砍。 沈炼怎会让她真伤了兄弟?连忙架起她的手,夺下了刀。 江弯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沈炼,「我的出生,就是错的。」 「我母亲没了,我哥哥没了,如今要不是我引来了你们,谢大娘也不会死……」 「为何老天不开眼,独留我这么没用的人活着,我愿意用我的命,换我哥哥的命,换我娘亲的命,换谢大娘的命……可为什么最终活着的是我……」 「不该活的,苟延残喘,该活的,偏偏都惨死了……」 江弯捂着肚子,身下不断有血蔓延出来,她双目含泪,似落非落,迳自向后倒下…… 沈炼大惊失色,一把将其搂住,转头对属下说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啊,找大夫啊——」 属下这才如梦方醒,赶紧飞身上马,打马离去。 沈炼看着江弯身下不断流出的水和血,知道她这是要临盆了。 他赶忙打横抱起江弯,往木屋里走。 江弯死死地扣着他的手,在他耳边道:「我,我恨,我好恨……」 「我知道。」沈炼沉声道:「那你就好好活着,将你恨的所有人都杀死!」 「连庚希……连庚希我杀不死……」江弯双手搂住沈炼:「我杀不死他,你可以……」 沈炼面无表情道:「我答应你,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杀死他……」 也亲手了结我自己…… 江弯怔怔地看着他的脸,从她出现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为报仇而来。 而他就任由自己在他身边环绕。 江弯知道沈炼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自小颠沛流离。 只阴差阳错拜了一个武艺人为师,学了一身的功夫,机缘之下入了锦衣卫…… 江弯伸手抚摸了他的脸颊。 他是她第一个要寻仇的人,她本以为自己活不久,让他感受温暖再拿走…… 便是腹中的孩儿,也曾经是她復仇的筹码。 可随着肚子里胎动的一下下,她终是改变了想法。 沈炼一脚破门,将江弯放到床上,江弯拉起他的手摸向她的肚子。 「救活他,他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沈炼眼眶泛红,一句话没说,转身到炉子旁生火烧热水。 他是苦出身,很多杂活都会,火光下,他的背影显得如此孤寂。 江弯神色恍惚,身下的血一点点流出。 沈炼生好火,做壶水,这才回到江弯的床前。 江弯紧紧抓着他的手:「你不要亲自动手……」 沈炼勐地一怔,才后知后觉想到她说的是对付连庚希。 「你要好好地活着,照顾孩子,至于连庚希,要让陛下杀了他……」 沈炼脸上不以为意,心中却笑她天真。 连将军是陛下的肱骨之臣,除非他有不臣之心,俗称造反。 陛下才不会容他。 陛下此人看上去霸道又偏执,其实极为护短,一点小恩小惠,他都会记在心中,连庚希对他肝脑涂地,他是不会轻易动连庚希的。 江弯似乎看穿沈炼心中所想。 她不屑笑道:「兄弟,袍泽是兄弟,一人登顶,便是君臣。」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来都是如此……」 「所以,你只要等一个好的时机,落下关键的一刀便是!」 沈炼连忙点头,「你不是想要报仇么,不亲眼看着他们的下场,你又如何快意——」 江弯嗷地叫了下,宫缩一阵跟着一阵,她本就生来有心疾。 如今胎儿长大,又汲取了她身上的养分,她浑身瘦得一把骨头。 躺在床上脸色白如蜡纸。 看上去出气多,进气少了。
第341页 「将我肚子剖开,将孩子取出来吧……」江弯流着泪,恳求道。 「我没力气生了……」 第255章 再派刺客 锦衣卫众人带着医者和稳婆赶回的时候,大老远就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众人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 等进屋的时候,看到屋里的情景,却呆立当场。 就看到指挥使浑身鲜血,缓缓转身,手中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他脸色森然,脸上还溅有血点,见到众人,眼神冷冷地望了过来。 好似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在他身后,刚才还活蹦乱跳,扇人巴掌的女子…… 如今被开膛破肚,人已是气绝身亡。 整个屋内都瀰漫着血腥的气息,锦衣卫都是见过许多惨烈世面的人,此时也不由得别开了脸。 倒是带来的大夫脸上无所畏惧,先是上前探了探江弯的脉搏。 掀开她眼皮看了下,转头对沈炼说道:「她是心疾发作,你能及时将孩子救出来,已是大为不易……」 身后的锦衣卫心里一惊,妇人先死,死后刨腹,那岂不是俗称的…… 鬼生子? 众人噤若寒蝉,低头敛目。 大夫上前一步,从沈炼怀中接过婴儿,又仔细查验了下。 将脐带剪断打好了结,襁褓包裹好。 婴儿没睁眼,唿唿地睡着。 原本冷硬着脸,浑身上下没有丝毫活人气息的沈炼,眼球这才忽然动了下。 迟疑着,将手中的孩子递了过去…… —— 一双洁白纤细的手,涂上蔻丹,更显得白净,贵妃举着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就在这时,外面来了人。 等跪倒在地,吞吞吐吐将消息汇报之后。 原本染指甲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朝着来人砸来—— 「废物!一群人去杀个女子,居然都干不好!」 来人嘴巴动了动,将辩驳的话咽了回去。 「本宫特意让哥哥派人去,怎么也会失手?说话啊,你哑巴了?」 「平日里讨赏的时候,一个个嘴巴比抹了蜜都甜,这会儿怎么成哑巴了?」 来人陪着笑,「启禀娘娘,非战士不利,只是他们遭遇了天灾,刚到了永州境内,没等去到营城,便遭遇了洪水……全军覆没了!」 只听咔嚓一声,原本涂好的指甲硬生生被贵妃掰断了! 「不论是以什么样的代价,霍清颜必须死!」 「娘娘……」来人劝道:「连将军说……那霍太后便是太后,也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碍不着您什么……」 「如今她既已出了宫,更是对您没妨碍,只要连将军在,谁也越不过您去,您又是何苦——」 「放屁!」连贵妃勐地走到他跟前:「什么叫越不过我去?」 「只要她一天存在在这个世上,就极有可能被陛下找到,到时候,仍是我的阻碍!」 「你飞鸽传书给哥哥,筱蝶从来没求过他什么,只求他办好这件事,解决我的心头大患!」 来人嘆了口气,「奴才这就去给连将军传信……」 说着,叩首离开,人刚走出殿外,就听殿内响起瓷碗碎裂的声音。 传话之人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声嘀咕道:「也真是邪了门了,以往贵妃娘娘性子最是温柔,怎么如今皇后德妃去了,她反而性子变了……」 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身后一个小太监看着他离开,转身立刻也跑得没了踪影,似是赶着去传话。 不多会儿,一只传信鸽子,从深色宫墙内飞出,刚要展翅翱翔,被人利落地射下。 在地扑腾了两下翅膀,不动了。 陈桔过来,弯腰将鸽子脚下的信给拆了,冷笑了声:「洒家还是个喘气儿的呢!跟洒家斗,嫩了点儿!」 说完,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等他走后,队伍里的两个太监对视片刻,一人掩护,一人偷偷转身熘了。 夜半时分,再次从红墙外飞出了一只信鸽…… 南宫烨收到信鸽,展开看了下,是定州怀城的来信,前往调查的钦差张谦,被人暗杀了! 张谦是带着他的尚方宝剑去的定州,如今却能被人暗杀。 南宫烨原本笑着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定州怀城,看来他还要亲自前往一探究竟了。 心中藏了事,他便有些魂不守舍,在清颜再次让他给老二换尿布的时候,将换下来的脏尿布在手中拿着,呆愣了半响。 昨日他还口口声声说要给孩子起名字。 提笔写了半天,都不满意,都觉得配不上他的孩子。 如今,他这幅样子,看起来并不像为起名发愁。 清颜伸手将他手中老二的尿布拿过,随手扔到了一旁。 南宫烨都没有反应,皱着眉头,手指仍旧摸索着。 清颜嘆了一口气,这两日,其实她尽量把他看做寻常的男子,她孩子的父亲看待。 只可惜,人生而在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身份和羁绊。 便是人留在这里,心不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清颜站在南宫烨面前,南宫烨视线被遮挡了半天,这才后知后觉。 「唔,朕刚刚走神了,你有跟朕说话么?是有什么吩咐?」
第342页 「去吧。」清颜对南宫烨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南宫烨笑了笑:「玄风。」 清颜点头:「之前出宫的时候,也差点让他给我暴露了位置,所以我当时还给了他一箭——」 南宫烨似乎也想到了玄风受伤之后委屈的样子,不由得笑了:「最毒妇人心啊,他这么可爱,你居然也下得了手……」 清颜笑了笑:「还是妇人之仁,要是我当时没心软射偏了,他就寻不到我了。」 南宫烨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横眉侧目看了过来。 「玄风是鹰,自有自己翱翔的天空,你也是一样,既然有你要忙的事,不必在这里换尿布了,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南宫烨好脾气解释道:「朕没有不耐烦做这些……朕也想为你和孩子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补偿?」 南宫烨气结:「朕真的是一片真心餵了狗,霍清颜!你真是狗咬吕洞宾——」 「定州出了什么事?私钱案出事了?」 南宫烨住了嘴,摸了摸鼻子:「也没什么,张谦被人暗杀了。」 清颜郑重的看向他:「去吧,你忙你应该忙的事情,你有你的路要走,道不同,勉强不来。」 南宫烨上前想要抱着清颜,清颜抬手挡了下:「去吧!」 南宫烨点点头,往门外走,走到门口,脚步顿住,转头道:「其实,朕真的是为你而来——」 私钱案,不过是他出宫的一个幌子,哪曾想,居然错综复杂。 「我知道。」清颜看着南宫烨,见他不愿意离开,终于心软道:「我这次不跑,等着你回来!」 「一言为定?」南宫烨不信。 清颜点头:「一言为定!」 第256章 人生八苦 南宫烨这才往门外走,临走前沐泽和春杏也赶到了,他微一摆头,对门外候着的两人说道:「去吧,见你们主子吧,朕这座小庙容不下你们……切记,好好护着她……」 春杏急得连连点头,沐泽虽然没说话,眼睛还是亮了一下。 南宫烨斜晲了他一眼,再次将心里的杀意摁下,大步往外走。 没等上马,马儿边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安静地蹲守着,手中一人拿着一个木鱼。 敲敲打打。 「师父,来了!」小僧人看了一眼,用胳膊肘怼了怼主持。 汇通敲木鱼敲得都要睡着了,闻言赶紧一个激灵站起身。 南宫烨刚要上马,就见僧人双手合十施礼:「阿弥陀佛……」 南宫烨脚下一顿,若是以往,他还尚有心情与之周旋,如今他急着赶路,眉间稍有不耐。 好在他并没有发怒,只是神色淡淡:「大师有何贵干?」 「阿弥陀佛,佛渡有缘人,施主您印堂发黑,此行前去,凶多吉少啊。」 南宫烨面露讶异,却是笑了。 「哦?」他上前两步,逼近汇通面前:「朕遇到形形色色的和尚,都说朕与佛有缘,敢问大师,若是凶多吉少,如何化解一二呢?」 汇通撵了撵手指;「破解好说,如何破解,但看施主的诚意了,不瞒您说,我寺百年基业,如今能否重振,还需要施主诚心相助,您看这寺庙破败,香火呢,也不是很旺盛……」 汇通絮絮叨叨地说着,南宫烨心下烦躁。 脸上神情渐露不耐,他侧头吩咐道:「五福——」 身后的五福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大额的银票,双手恭敬地递了过来。 汇通看了一眼,接过来塞到了怀中,又双手合十:「善哉善哉,这佛曰五蕴皆空,人生八苦,施主……」 南宫烨没等他说完,已经一个翻身上了马。 他调转缰绳,居高临下看着汇通,言简意赅:「够不够?」 两个和尚对视一眼,齐齐点头,汇通道:「够是够……但是——」 南宫烨已经调转马头,扬鞭甩向马臀,他的坐骑纵身一跃,人已经到了数丈开外,驾地一声,人影渐渐消失不见。 他走了,随从当然也不会原地干瞪眼,急忙跟上,扬起了一地的灰尘。 两个僧人被灰溅起的灰头土脸,小和尚抬头望向自家的师父:「都跟你说了,直接说事,非要说一大熘,人让你说走了……」 汇通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个小王八羔子,怎么给你师父说话呢?求佛要诚心,若是出门在外,遇到施主都是阿弥陀佛,我佛渡你,拿钱!人家乖乖给你钱么?」 小和尚伸手指着他胸口:「刚刚不是给你了么?」 汇通讪讪一笑:「一码归一码,刚刚的是下山的杀劫,杀劫好渡情缘难破啊……」 「那你收了银票一起都给办了不就行了么?」小和尚眨巴眨巴眼,不解地问道。 汇通正了神色,「阿弥陀佛,五蕴皆空,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老衲给破解一样就不错了,剩下的他也没耐心听,便自己去体会吧。」 小和尚打了个哈欠:「师父,饿了。」 汇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是才吃的早饭么?」 「师父,我想吃羊肉……」 「阿弥陀佛,破戒不可。」 「师父,之前你不是带我——」 「——嘘!此一时,彼一时也。」 「不是师父您说过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么?心里有佛祖便是……」
第343页 「你懂什么,那时候天灾人祸,活都活不下来了,佛祖怎么会责怪咱们。」 「那现在呢?」 「现在都安定下来,佛祖万一闲了责怪了,阿弥陀佛。不可不可……」 小和尚苦了一张脸,耷拉着脑袋,头上被师父大掌摸了摸。 「不过西厢房的羊儿产奶,偶尔去讨要一碗羊奶,应该无碍……」 话刚说完,小和尚眼前一亮,没等师父说完,转身两下跳跃,人已经没了踪影。 汇通无奈笑了笑,脸上的荒诞不正经,渐渐收起,脸色严肃起来。 他望着小和尚离去的方向,嘆了一口气,再次转身面向大殿,双手合十,道了句,「我佛慈悲,看破不说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清颜自从南宫烨走后,又看到春杏和沐泽很是高兴。 春杏叽叽喳喳地说着,沐泽脸上破了相,清颜望过去,又不好多问。 沐泽沉默了许多,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寒暄片刻之后,清颜的眼皮一直在跳,起初她没在意。 可她拿起碗,刚斟满了茶,茶杯突然毫无预兆地裂了。 原本安安静静的老大老二,也忽然啼哭不止,怎么都哄不好。 清颜心没来由地慌了一下。 院子里传来了羊咩咩地叫声,清颜本来是怕自己不下奶,才特意备了羊。 如今奶水够,羊产下的奶便没怎么用。 这头双儿刚挤出来一碗羊奶,门口小和尚在探头探脑。 清颜不时会给小和尚和主持东西吃。见他过来了,便让双儿将羊奶热了热。 羊奶热过之后上面有一层薄薄的奶皮。 小和尚馋的口水都要落下来了,却双手合十,不断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清颜将盛有羊奶的碗递了过去,小和尚兴高采烈接了过来,刚要喝。 就听门咿呀一声响,二丫问双儿:「双儿姐姐,羊奶温好了嘛……」 双儿为难地看了看清颜,清颜也是一时疏忽,忘了之前都给二丫喝了。 二丫梳着两个小辫子,因为没饿着,小脸粉粉嫩嫩的,像画在年画上,观音座下的小童女。 她刚一露头,小和尚看了她一眼,满面涨红,感觉跟做了贼一般地心虚。 他手中的碗是放也不是,喝也不是。 清颜见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 转头对二丫说道:「今天的羊奶,可以给小师傅喝吗?」 小和尚惴惴不安的时候,二丫莞尔一笑:「可以呀。」 倒是小和尚脸色通红,红到了耳朵尖儿。 「我、我喝不了这么多……咱俩一人一半吧?」 小和尚见边上有个碗,赶忙将手中的羊奶小心翼翼斟出来一半,递给了二丫。 两个小娃相视一笑,二丫笑道:「明天你还过来,咱俩一起喝……」 第257章 陷入埋伏 小和尚刚要摇头,二丫说道:「我自己也喝不了,你可以帮我分担点……」 玄明这才点了点头,他一口一口地啜着,仿佛眼前的羊奶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美味。 清颜欣慰地看着两个孩子,眼皮此时不跳了。 可心底的担忧一时之间萦之不去。 小和尚低头喝下最后一口奶,将碗妥善地放好,行了个礼。 从袖口里掏出一串的护身符,递给了二丫一个,他笑着对二丫说道:「施主心地善良,以后贵不可及。」 二丫笑得眼睛弯弯,也双手合十对小和尚说道:「小和尚心地善良,以后贵不可及。」 玄明愣怔了一下,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了句:「傻瓜。」 他一个和尚,如何贵不可及。 双儿双手接过剩下的护身符,清颜拿了一个,随手放在袖子里。 玄明跟清颜行礼告退,走到门边忽然转头说道:「放心吧,男施主给了香火钱,我佛会渡他过这个劫的。」 情劫不渡,命劫渡。 他说完,再次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奇怪的是原本哭闹的老大老二,带上了护身符,都安静了下来。 小和尚离开之后,室内安安静静,几个人分护身符。 分到芸娘的时候,她摇头:「我不要,我不信这个……」 她说着,从脖子里拽出一根红绳:「我小时候就带着这个,我娘给我求的。我有了。」 说来也是怪,护身符除去了芸娘,正正好好一人一个。 清颜也没放在心上。 晚上关了灯,清颜躺在床上,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南宫烨大步远去的身影。 她忍不住就在想,南宫烨登基也有一段时日了。 以他的手腕,不至于啊。 先太子已经故去,相关的党羽也几乎被南宫烨一网打尽,便是时常跟他作对的霍刚。 如今也被贬出了京城。 其他的皇子,基本都被南宫烨杀绝了,又有谁能够胆大妄为的敢杀钦差大臣。 清颜翻来覆去地想,脑海里不断浮现人脸。 太子的儿子如今在寺庙里,年纪还小,不应该有反叛之心啊。 清颜刚翻身阖眼,脑海里想走马灯似的,将自己所遇到的人,一一过筛子。 她脑海里闪过江直的妹妹,江弯时候,忽然一个勐子坐起来。 太子不在了,相关的皇子的确也不在了。
第344页 可祸不及出嫁女,先太子的胞妹,成文公主! 清颜想了想,成文公主嫁给了琅琊的分支,王家的后人。 嫁鸡随鸡,她并没有在京中开设公主府。 而是跟丈夫去了祖宅。 武皇在的时候,对成文公主很是喜欢,还赐给了她公主卫队和封地。 那个封地…… 清颜起身,拿着披风就想出门。 熟料,刚开门,就被沐泽拦了下来。 「娘娘,天黑不安全,回去吧。」沐泽摇头。 清颜解释道:「陛下如今有危险……」 「陛下带了足够的卫队,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清颜似乎被说服,转身回来。 又再次要出门。 「娘娘——」沐泽担忧地看着清颜:「您如今是在坐月子——」 两个人的声音,惊动了春杏。 春杏揉着眼睛,过来问道:「娘娘,要不我去?」 清颜醍醐灌顶,赶紧写了纸条:「当心成文!」递给了春杏。 「将纸条递给陛下——」 春杏点头:「放心吧,娘娘!」说着,人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沐泽黝黑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清颜半响,别过了脸。 清颜关上了门,和衣躺下。 男人有时候最容易瞧不起女人。 南宫烨也不例外,他虽然对商仲卿提拔,另眼相看,可朝中除了商仲卿,并没有第二个女人入仕。 成文公主的封地在靖州,临近定州,离怀城也并不远。 靖州也盛产铜矿,铁矿…… 清颜脑海飞速运转着,若自己的是成文公主,那么推翻了南宫烨,拥立先太子的儿子上位…… 再联合霍相…… 清颜嘆了口气,虽然她知道她爹如今被贬了。 可每一个对南宫烨不利的事情,背后或多或少总是有他的手笔。 希望是她自己想多了吧。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地化不开…… 南宫烨等人下马往定州奔驰,行到一处荒芜的树林。 玄青忽然用爪狠狠地抓疼了南宫烨,鸣叫一声俯身冲进了林子里。 南宫烨身后的人还要往前,被南宫烨抬手止住。 「林间有埋伏!」 「陛下——」 南宫烨示意稍安勿躁,他身下的凌风烦躁地原地刨土。 玄风却迟迟没回来。 就在这时,山后面一声巨大的响动,发生了爆炸。 山顶不断有落石滚落,黑灯瞎火的,避无可避,队伍里撕心裂肺地喊道:「有刺客,护驾——」 南宫烨冷冷回头,吩咐麻颇:「杀了他!」 麻颇回身拉起弓,对着刚才尖叫之人就是一箭射出,直接将人射杀马下。 「灭火把。」南宫烨再次吩咐道。 随行人手脚麻利地将燃着的火把熄灭。 麻颇策马上前,挡在了南宫烨的身前:「陛下,你将披风给属下,属下去引开他们——」 「不必!」南宫烨脸色难看,声音却是极为镇定。 「既然已经下了包围,便是换了衣服,也不会将你放出去……」 麻颇还欲再劝,南宫烨却低声道:「小心!」 说着,拉了麻颇一把,从林间射出来密密麻麻的箭雨。 麻颇身下的马儿中箭,仰头嘶鸣。 林中声音高声道:「在那里,手中所有的箭,不必吝啬,全部给我放出去!」 不远处再次传来爆破声响,麻颇低头身形狼狈,骂了句艹。 「这是什么武器,毁天灭地,震天动地!妈的……」 南宫烨身着黑衣黑裤,头髮简单得用黑色扎带竖起,玄色披风。 整个人如同融入到了夜色中,唯有一双黑黢黢的双眸,晶亮闪烁。 他的声音仍旧波澜不兴,哪怕是近处已经有兵器的交手声,侍从被山石砸落的呻吟声。 他淡淡道:「不是什么奇怪的武器,是山体爆破的火药。」 「除了定州,那应该是……」 南宫烨看向林中的深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怪不得,原来是皇妹。」 麻颇脑子没跟上,忙道:「雁翎公主?」奇怪,公主怎么会在此? 「不……」南宫烨摇头,「是成文公主。」 先太子的胞妹,先帝御赐了侍卫队,他并没赶尽杀绝的「妹妹。」 第258章 成王败寇 武皇比南宫烨后宫去的频。 后宫的妃嫔上到徐娘半老,下到豆蔻年华,通通网罗个遍…… 生下的孩子更是不少,不过成年的倒是不多。 皇子随着储位之争的落马,所剩无几,活着的公主,则是太多了。 一般皇室出身的公主,只要不过张扬,自己作死去祸乱朝纲,没人刻意去关注。 成文公主与先太子一母所出。 是先皇后的幼女,嫁的琅琊王氏。 她自从出嫁,就杳无此人。 在封地上一直很安分,也鲜少回京。 先前她很是得宠,又是嫡出,性子也潇洒利落,很是得武皇的宠爱。 偏偏,等到及笄之年,她喜欢上一个侍卫…… 奈何身份有别,公主再如何下嫁,也不可能落在侍卫的头上。 武皇几次给她相看,都被她婉拒。
第345页 先皇后察觉不对,派人盯梢之后,有所耳闻。 便使了手段,一次出巡的时候。 突如其来,凭空冒出了一伙山贼,意图劫持公主。 那个侍卫挺身而出,为了救公主,身中数箭,丢了性命。 成文公主自幼在宫中,耳濡目染,这些手段若是她想玩,都可以玩出花来。 她再清楚不过,她和侍卫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本是打算好好放手…… 哪曾想,累得侍卫丢了命。 临出嫁的时候,与先皇后和太子大吵了一架,说是恩断义绝。 自此以后,真的多年未曾回京。 因此,南宫烨上位的时候,屠戮了许多宗亲皇室。 独独将这个出嫁的妹妹给忘了。 山体再次传来惊天的爆破声,黑暗中,巨大的山石滚滚而落…… 这一次,南宫烨没那么幸运,被滚落的一块石头,砸中了后背,喷了一口血。 队伍里也有许多人受了伤。 南宫烨示意不要发出响声。 果然,没过多久,林子里点燃了火把。 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出了林子。 南宫烨并没说话,但还是在火光中看清了那个人的身影,的确是成文公主,南宫玥! 「启禀主子,看样子八成都活不了了。」 队伍里,一个黑衣人影凑到马前,与公主汇报导。 「知道了。」 那人声音如清脆的玉石,扬声道:「梁王殿下,哦不,新皇陛下,到了妹妹的封地,妹妹理应盛情款待一番……不知妹妹的招待,你可否满意?」 南宫烨扯了扯嘴角,侧头吐出口血沫子。 倒是一旁的麻颇出口道:「光天化日,意图弒君……公主,您便是不考虑您自个儿,您的家人性命,您居然也置若罔闻吗?」 「哈哈哈——」 成文公主仰天大笑,不可自抑。 她讽刺笑道:「自古成王败寇,富贵险中求……大哥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既是嫡又是长,可谓名正言顺。可结果呢?不也是死在了梁王的乱箭之下?」 「只要你们活着出不去我的封地,又有谁知道是本宫下的手?」 南宫烨点头,望向自家的妹妹,成文公主南宫玥。 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太子相比,南宫玥要强得多,是他先前大意了。 「公主,如今该当如何?」下人请示道。 南宫玥冷笑一声,策马来到南宫烨所在数丈之远,「五哥,九泉之下,劳你给父皇,母后,太子哥哥带个好吧……」 「动手!」南宫玥挥手示意。 数名黑衣人抽刀上前,磨刀霍霍。 就在这时,破空之声响起—— 火把之下的黑衣人,好似移动的箭靶,纷纷中箭倒地。 南宫玥惊愕转身,面朝着南宫烨的方向道:「好五哥,居然还有后手?」 她一边说,一边策马后退了数米,由随从掩护着。 她高声命令道:「格杀勿论,切记不能让活人逃出,否则,后患无穷!」 「——杀!」黑暗中,叮噹的兵器交手声响起。 打斗格外的激烈,麻颇搀扶着南宫烨起身,南宫烨再次吐了一口鲜血。 麻颇问道:「陛下安排的后手?」 南宫烨如今脸色苍白,闻言摇头:「朕也是刚刚才想到,林子里埋伏的是南宫玥,又怎会提前准备后手,不是朕……」 这头却是后来之人占了上风,林中原本埋伏的刺客一一伏诛,南宫玥见情势不妙,调转了马头,她手持长鞭,啪啪几下,人已经冲出了包围圈。 黑暗中,再次有人燃起了火把,一个慵懒声音此时格外的正经。 「臣永安伯,楚明修救驾来迟,望圣上恕罪——」 南宫烨捏了捏手指,黑暗中抬起了手,麻颇这才燃起了火把。 楚明修凑到南宫烨面前,「舅舅,外甥来迟了,姨妈被我打跑了!」 南宫烨:…… 原来楚明修先前在清颜隔壁,因为南宫烨的到来,楚明修心中忐忑,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迎驾。 他怕被告黑状。 等到圣驾走了,他才跟着下山。 原本是顺路,却听到前面有炸山的声响,便让属下按兵不动,关键时刻,又领了功劳。 「爱卿请起——」南宫烨受了伤,一张嘴气血上涌,嘴里腥气一片。 他捂着胸口,这次没上前虚扶,只抬了抬手,示意他平身。 一旁的麻颇搀扶着南宫烨,五福刚才被山上滚下来的落石砸了脚,眼下如何拔都没拔出来。 楚明修弯下腰,将一旁的落石滚到一边。 五福灰头土脸的,连连称谢。 楚明修再次跪倒在南宫烨的面前,屁股朝后,「舅舅,上来吧!外甥背你!」 南宫烨原本憋住的话,瞬间破功,他咳嗽数声,下意识回头责怪,才想到后头跟的不是陈桔。 他认命地上了楚明修的后背,低声吩咐道:「明修啊,朕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楚明修背着南宫烨稍微有些吃力,因为南宫烨看着有些瘦,实则都是肌肉。 属实不轻。 「舅舅但说无妨。咱们舅甥,无需客气。」 南宫烨头靠在楚明修的肩上:「以后,你能不能别管朕叫舅舅了?」
第346页 每次看到这么大的「外甥」,南宫烨都哭笑不得。 楚明修脚步一顿,脸上很是纠结:「要不?叔叔?」 南宫烨无奈地闭上眼睛,这种我拿你当兄弟肱骨,你非要拿我当长辈的兄弟,如何破? 「那随你吧。」南宫烨话音刚落,一口血又是喷了出来。 他只觉得眼前发黑,人便昏了过去。 如今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 还是楚明修决断道:「回山上!」 「伯爷——」侍从来劝。 陛下这明显是要赶路,再把人拉回去……等陛下醒了,不都得喝一壶啊?况且隔壁娘子出手相助本来就晚了,万一告状了,吃不了兜着走啊。 「出了事,我兜着。」楚明修横眉道:「前方若是还有埋伏,陛下出了事,我等就更不好交差了!」 属下还要在劝,楚明修冷冷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既然抱住了一只大粗腿,就要往死了抱,岂有半途撒手的道理?」 属下听了,后退一步。 不远处,响起了马蹄声,众人戒备着,手搭在刀鞘上,以备随时拔刀。 等来人近前,才发现是春杏! 「娘娘让我给陛下传信——」 楚明修背着南宫烨:「不忙,等会就见着了!」 第259章 遇刺下山 清颜睡不着起身,下地倒了杯水喝。 习惯性地往窗外看去,月明星稀,院子月光倾洒下来,安安静静。 清颜盯着院子,微微皱眉。 她刚开门,就听到沐泽的声音:「娘娘,有敌袭——」 清颜赶忙回身换好衣服,将床上睡熟的老二抱起来,等待跟芸娘汇合。 其实现在人多了,更麻烦,若是清颜自己,她飞身上马,骑着一匹马就能摆脱。 可如今拖家带口的,格外显眼。 外面响起了刀剑交错的声音,清颜将老二反身繫到胸前,拿起九节鞭就往院子里沖。 院子里南宫烨先前留了不少的暗卫,此时跟来人打得难分胜负。 清颜皱眉,何人能追到这里杀她? 芸娘双儿和二丫等人也跟清颜过来汇合。 见清颜出现了,黑衣人刺客更加的疯狂,全然不顾性命。 不多会儿,南宫烨留下的死侍也伤亡了数人。 清颜挥舞着九节鞭,结果了两个杀手,其余的人疯狂往清颜身前凑,其中一个朝着清颜方向甩出了飞镖—— 被沐泽眼明手快击落:「娘娘,你走,我殿后——」 清颜刚要上前一步,沐泽转头厉声道:「走啊!」 清颜只得带着老少从院子一侧走,低头看到的正是小和尚,他身着黑色斗篷,「施主跟我来——」 说着,从清颜房后的院子里往外走,走到隔壁的院子。 隔壁的一行人好像走光了,清颜先前并没有多留意。 玄明带清颜走到一个类似地窖的门口,拉开地窖对清颜说道:「多年前,寺庙曾经抵抗过逆党,差点遭到逆党的屠戮,所以先前的主持为了避免寺中伤及无辜,挖了下山的秘道,施主,下山多加小心!阿弥陀佛——」 清颜抱着孩子,只来得及说道:「多谢!」 芸娘二丫双儿已经先下入秘道了,清颜本来殿后,可看沐泽久久没来。 院子外面忽然火光沖天,刺客被大火转移了注意力。 终于,沐泽甩了追杀的刺客,跳入了院中,赶着清颜落门的最后一剎那,进了秘道。 沐泽在清颜身后殿后,清颜嗅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道。 她没回头,只涩声道:「沐泽——」 「娘娘,你往前走,不要回头……」 前面的芸娘抱着老大,双儿牵着二丫,清颜抱着老二,摸黑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只能听到地下通道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和几个人唿吸声。 清颜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从皇宫逃命的情景,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人数很多。 身后的沐泽终于体力不支,踉跄了一步,倒下了。 清颜下意识地回头一拉,险些被他带倒。 这才发现他黑色的衣服上,粘湿一片。 清颜将怀中的老二递给了双儿,老二换了人,就要哭。 好在双儿低声哄了下,老二又安静地睡了过去。 清颜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药瓶,倒出一颗,塞到了沐泽的嘴里。 又赶忙从包裹里找出干净的布料给沐泽包扎。 沐泽后背被砍了一道数寸长的伤口,皮肉外翻着,血潺潺地流着。 清颜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下,和二丫联手将他受伤的伤口包好。 沐泽此时才缓缓睁眼:「走——」 清颜连扯带拽,将沐泽拉起:「要走一起走!」 沐泽见清颜执意,只得咬牙继续跟上,好在走了不远,终于见了光。 几个人从密道里钻出来,发现是后山的山腰。 顺着山路下去,很快就能到镇子里了。 清颜等人急忙往镇子里奔去,清颜长了个心眼儿,将孩子递给了双儿,双儿和二丫她们先行了一步。 清颜搀扶着沐泽,走在最后,半夜里,城镇有个客栈。 芸娘抱着老大先行来到客栈拍门。 掌柜的迷迷煳煳地将她放了进去,二丫和双儿也进了客栈。
第347页 清颜耳朵竖起,听到了不远处有马蹄声,她长了个心眼儿,并没有往客栈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刚走了数十米,就听到一队人前来。 「公主,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急,总会有办法。」一声铿锵有力的女声传来。 清颜心中咯噔一声,简直不要太巧了。 她低垂着头,搀扶着沐泽,沐泽此时失血过多,一手以剑杵地,全凭意志在支撑,随时要倒下,清颜咬牙将他胳膊搭在肩膀上,不让他倒下。 一行人很快纵马前去,错身而过。 清颜紧绷的心,稍微放松了下来,成文公主出嫁前,清颜虽然没进宫。 但是清颜那个时候,作为太傅之女,也没少参加京中贵女的宴会。 成文公主和她,是有几面之缘的。 后来成文公主出嫁了,清颜也阴差阳错进了宫,成文公主成亲数年,虽然鲜少回京,可还是回过。 先太子诞下了皇孙,成文公主作为姑姑,还是带着礼物,回过一次京城的。 洗三宴,清颜还是见过公主的。 清颜压低了头,原本等马蹄声消失,可过了没多久,早已远去的马蹄声又辗转回来了…… 一行人人多势众,清颜心道不好。 前面已经被人挡住了去路。 成文公主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道:「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勾肩搭背,有古怪,抬起头来……」 清颜是半夜遇袭,事发仓促,并未来得及易容。 她犹豫着没抬头,只听马儿滴答滴答声音响起,头上女子低声呢喃道:「有意思……」 说着,她用鞭子缓缓勾起了清颜的下巴。 一旁的火把照耀下,清颜的脸很快暴露出来。 成文公主一愣,「怎么是你?你不是——」 她剩下的话,并没说出口。 霍家的嫡女霍清颜后来入宫被父皇封为了齐妃,听说颇为宠幸。 梁王逼宫,听说齐妃上吊没死成,最后被封为了太后。 后来听说南宫烨包围了宝相寺搜查南宫烈,还是身为太后的霍清颜为其说好话,才留下烈儿的性命…… 只不过,去年不是说太后薨了么? 太后薨了,霍相也被贬出京,先太子一脉,几乎是在朝中被人连根拔除了! 可如今,为何在此能遇到她? 南宫玥心中疑惑面上不显,清颜心中也是忐忑,却知道她定然认出了自己了。 正想着如何脱身,一旁的沐泽终于坚持不住,踉跄倒地! 清颜急中生智:「泽郎——」 南宫玥这才注意身边重伤昏迷,倒地不起的沐泽,看样子……似乎是个侍卫! 南宫玥的心中忽然钝痛。 就听清颜哭泣道:「这位大姐,我跟我丈夫逃难之时,不小心遇到了歹人,抢夺了银钱,他为了救我……呜呜,身受重伤,他虽然……虽然有力气,可架不住人多……呜呜呜呜呜……」 南宫玥原本冷硬的脸,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触碰的事情。 她眼睛眨了眨,强忍着没落泪。 「你夫君是做什么的?」 清颜小心翼翼地扶起沐泽,手挽着他的手,将他的头贴在自己胸前。 手中的温软,让晕厥的沐泽手指一颤。 清颜已经泪如雨下:「他,不过是个侍卫而已……」 「他不过是个侍卫而已……」久远的声音传入了南宫玥的耳中。 但见她瞳孔微张,人却好似回到了记忆中…… 第260章 骗过成文 清颜为了力求逼真,大腿根都掐疼了,哭得鼻涕都要掉下来了。 要掉不掉的之际,沐泽似乎脸上感应到水滴的温热,缓缓地将眼睛睁开了。 清颜眼明手快,一把上前捂住他嘴,呜呜地哭道:「他虽然只是个侍卫,可他有勇有谋,一点不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王孙公子差……」 一边说着,一边给沐泽使眼色:有状况,见机行事。 沐泽眼睛圆滚滚的,原本惨白的脸色,似乎泛起了一丝的红润。 清颜力求逼真,再次拧了自己大腿一下,不出所料,疼得她眼泪再次刷刷掉了下来。 鼻涕也跟着掉了下来—— 清颜随手抹了一把,拉着沐泽的手,继续呜呜嘤嘤地「倾诉衷肠。」 沐泽眼神有一瞬间错愕,他先是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清颜的手,瑟缩着想把手抽回来,那清颜怎么能让! 这头关键时刻呢,清颜牢牢地拉着他的手,拍着,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字字泣血,那是声声泪下啊,简直是化身孟姜,哭倒长城。 沐泽原本害羞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娘——娘子……撒手……」沐泽嗓音喑哑。 「呜呜呜呜,相公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让我怎么活啊……」 清颜有些用力过勐,眼泪不要钱一般往下掉,沐泽看得目瞪口呆。 倒是一直在马上看着她的成文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面容少有的失神了片刻。 她身为公主,出身皇家。打小受到宫廷礼仪的教导,时刻要保持端庄。 心里即便是委屈的落泪,脸上也不能有丝毫的动容。 能闪神这一瞬,已是少有的失态了。
第348页 清颜之所以能清楚成文公主的过往,是因为—— 在宫中哪里有秘密呀! 而且是这种公主爱上小侍卫的爱情故事,两人情真意切却是地位悬殊,最后结局又这么悽惨…… 如此香艷的绯闻,就算她不想知道,宫女们也会不时地偷偷谈论……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尤其是禁忌之恋。 同理,她与南宫烨之间的那些子事情,也就是南宫烨自以为别人不知道而已。 别人顾忌着身家性命,不敢说知道罢了。 这也是她为何想到后宫,就觉得窒息的原因。 面上总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后下刀子。 「本宫的过往,想必你也知道了?」 见清颜哭得厉害,成文公主南宫玥脸色虽然不好,声音却难得柔和了许多。 「罢了,都是女人,身不由己……」 她调转了马头,伸出了手掌,属下立刻将银袋置放在她手中。 南宫玥微扬起下巴,示意手下人先行一步,属下得令,陆陆续续驾马离去…… 她原地呆愣了片刻,下了马。 缓缓走近,她近身前来,拉起了清颜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清颜本想她近身前来,一把抓住她,来个擒贼先擒王。 可手中瞬间落下的沉甸甸的重量。 让清颜愣住了。 她本以为要费些功夫,没想到成文公主如此好骗。 望着手中沉甸甸的银袋,清颜迟疑了。 她呆愣的样子,落在了公主的眼中,她合上清颜的手,牢牢将银袋放在清颜的胸口,不让她推拒。 南宫玥语重心长地道:「本宫看透了尔虞我诈,其实最想要的,就是一个真心实意之人,简简单单地陪在本宫的身边……」 「从小父皇母后疼爱本宫,太子哥哥也宠爱本宫,可本宫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们没人关心……」 「他们只关心,朝堂稳不稳,后宫有没有其他女子争宠,太子的差使办得好不好……」 「本宫人前人后,从来都是端庄守礼,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其实没人真正地关心本宫,他们一厢情愿地认为,本宫身着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便没有烦恼了……」 「其实,本宫要得很简单,本宫只想有个贴心的人,看着就欢喜之人,在本宫伤心的时候,舞剑给我看,吹箫给我听……」 「只可惜,这些真情实意,生在皇家,反而成了奢望。」 「金银玉器,本宫根本不缺,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本宫向来不放在眼里,可本宫最想要的人,已经不在了……」 「本宫这样胆怯之人,本不该他豁了命去救,若是可以,本宫也想了结自己……只可惜,本宫还是卑劣地苟活于世……」 「本宫羡慕你,身边有了贴心人。可以捨弃繁华,出宫寻求自由。只可惜,宫外没了身份的加持,平民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银子你拿去吧,权当是本宫对你宝相寺为烈儿说话的报答……」 清颜抬头望着南宫玥,这个以为自己过得悽惨的公主。 她的手按在戒指上,只需轻轻一拉,顷刻间便能取了成文公主的项上人头。 就如切瓜一般的简单。 清颜心里也知道,若是放任成文活着,是对南宫烨江山的隐患。 若是心狠,此时绝不能放她活命。 可手中沉甸甸的银子,是这个骄傲公主真心实意,对她霍清颜本人释放的一丝善意。 清颜有些不忍辜负。 就当清颜为难的时候,南宫玥已经迳自起身,再次利落地上马。 清颜错过了制服她的最佳时机。 「公主……」 清颜明白成文公主的所作所为,但是现在,她很清楚地知道。 成文不是南宫烨的对手。 她先前之所以可能会得手,全是靠南宫烨对成文没防备。 一个心软如斯的女子,如此好骗的女子,怎会是心狠手辣、断情绝爱南宫烨的对手。 她对权利如此的不渴望,几乎是一个必输的结局。 成文已经拉起了缰绳,清颜再次轻声提醒道:「公主,大势已去了……」 武皇,先皇后,先太子都不在了。 军队都在南宫烨的手中,公主手中的筹码并不多,而且现在大局已定。 公主的所作所为,无异于以卵击石而已。 听到霍清颜的规劝,成文公主笑了笑,声音也很轻,仿佛天上缥缈的云。 她轻声道:「本宫知道。」 「知道为何还——」 「本宫总是要做点什么,而不是坦然地享受余生……」 成文身下的马原地转了几步。 「霍清颜,后会无期!」成文公主驾马远去,马蹄声最终消失不见。 地上的沐泽还躺着,就被清颜一把拉了起来。 没等沐泽反应过来,清颜低声道:「趁她没反应过来,快走!」 第261章 公主回忆 众人的骏马在夜间路上奔驰着,成文公主的斗篷四下翻飞。 前面有个小水坑,她一挽缰绳,纵马一跃,跳了过去。 脑海里回想的,却是男人阳光下刚毅却对她微笑的脸。 「你大胆地跳,我定会护着你——」 南宫玥的心绪纷乱,原本刻意被她压下的记忆,犹如泉水一般不断地涌现。
第349页 有些人深埋在心底,越是想刻意忘记,压抑得狠了,反而如何也忘不掉。 脑海里纷乱的记忆再次浮现,她这次没再逼自己强行遗忘。 而是难得的,偶尔贪恋一下他。 只想他一下…… 一下而已。 「听说新来个庄侍卫……长得好俊啊……」 「好像功夫也很高……是少林俗家弟子……」 南宫玥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侍女的谈话。 对于她来说,侍卫也好,太监也罢,都是伺候她的下人。 没有人值得她目光驻足。 本来是当耳旁风一走一过的。 哪曾想在父皇那里攒了一肚子的气。 她难得看上了一个玉雕摆件。父皇明明说好了给她的…… 结果父皇忘了,随手给了太子哥哥…… 她去找太子哥哥要,却发现摆件出现在太子侍妾的屋里! 她肺都要气炸了! 她再不济也不会拉下脸跟一个侍妾争东西。 可明明答应好给她的东西,如今却在一个小妾的房间,让她格外地堵心。 她更气的是他们的态度。 父皇与母后口口声声最疼爱她。 的确,在公主里,她是最受宠爱的。 可一旦太子哥哥出现,她就必须让道,只能在靠一边站! 她心气儿不顺,便叫来侍卫蒙眼头顶苹果。 她才学的射箭,每次她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吓唬他们。 其实她一箭都没放出去。 但是侍卫太监什么的,总会害怕,哆哆嗦嗦,跪地求饶的样子,狼狈不堪。 能让她觉得样子更真实一些。 起码不是成天舔着笑脸恭维着她,背地里等着看她的笑话! 谁知这日正当她打算继续吓唬他们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站了出来。 「臣来——」 他的声音低沉稳重,好似苍劲的松柏。 他的身姿也挺拔英勇,他顶上了原本怯弱的侍卫,将他护在了身后。 「你是?」南宫玥不屑地问道。 「卑职庄毅。」 听到他的名字,南宫玥瞬间明白,眼前之人就是宫女口中津津乐道的庄侍卫,来自少林的俗家弟子。 她不由得暗自打量了他两眼。 庄毅其实皮肤白皙,只是每日在外面站岗风吹雨淋的,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 和南宫玥见到那些白皙的世家公子截然不同。 那些世家公子见到自己,都要低头弯腰,可眼前小小的侍卫,居然浑身上下硬气的不得了。 他目光沉静地望过来,那一刻,原本烦躁的南宫玥,心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南宫玥本想刁难一下他,让他蒙眼头顶苹果,谁知他又道:「臣相信公主箭无虚发,臣想到了个更好玩的——」 说着,他转身将原本蒙在侍卫脸上的眼罩扯了下来。 他一步步上前逼近南宫玥,不由分说地将眼罩带到了她的脸上! 「公主箭无虚发,蒙眼也能做到!」 居然是反将了她一军! 南宫玥气的眼泪登时就要下来了,她再是骄纵,也不会蒙眼射人! 她拽下来眼罩,摔在了地上,气道:「你这分明刻意折辱本宫!」 谁蒙着眼睛能射箭? 瞎子岂不也能上战场了? 可庄毅面色沉静,低头捡起了眼罩,随手带上,转身拉弓,嗖嗖地连放了两箭。 一箭百步穿杨,射在了靶子的正中心,另外一箭后发,却准确无误地将前一箭当中噼开,稳稳地钉在了靶子上。 他这才将眼罩拿了下来。 靶场上安安静静,南宫玥脸色煞白,众人压抑着叫好声,也就是顾忌着她在这,都强憋着。 她甚至能想到他们等她转过身后,嘀咕她什么。 那一刻,她觉得好像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她脸上血色褪尽,定定地看着面前之人。 她站在廊上,他站在下首,可他个字高,沉静地与她相望。 他的眼睛里,自己是那般的不堪,狰狞又丑陋。 憋屈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刷地一下落了下来,他见她哭了,脸上反而慌了。 四肢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拿起袖子凑上来就要给她擦。 还是她身边的太监总管厉声呵斥道:「放肆!」 原本珍珠般的泪珠,在看到他狼狈的一剎那,她终于破涕而笑。 有真本事,硬功夫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值得人高看一眼。 她本来没将他放在眼中,可随后跟太子哥哥出行,不巧遇到了刺客。 所有人都忙着护着太子,她的马车惊了,却分不开侍卫来护。 她的马车直朝着树林里去。 她身边的侍女,吓得一一跳下了车。 倒是有忠心的,要拉着她跳,结果一个石头磕了一下,将她直接给甩了下去…… 她滚了多少圈,掉到了个陷阱里,脚还被捕兽夹给夹住了。 明知道喊没有用,可她眼看着太阳要落山,还是扯着嗓子不断地喊叫着,来人啊,来人啊,救救我…… 脚下钻心地疼,好像血也不断地流,天渐渐黑了,林中还隐隐约约有狼嚎声…… 她又惊又怕又伤心。
第350页 她终于再次被遗忘,若是她孤身出行,所有人都在意她的安危。 只是和太子哥哥在一起,若是太子哥哥有危险,她永远是被捨弃的一方。 她认清了这个现实,悲伤无以復加,扶着膝盖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般来说,能让她放声嚎啕大哭的时候,屈指可数。 所以她哭得撕心裂肺,格外的伤心。 就当她打算哭死的时候,头上方忽然出现了一只火把。 一个高大的身影,凭空地出现了。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哭,原本她是打算非得他哄她才听的。 只是他这么看着,她渐渐不好意思哭了。 坑里全是泥,她抽泣着,抬头看了一眼他沉静的双眼,不知为何,哭不下去了。 于是乎,她打了个嗝。 第262章 情难自持 「你……嗝!你……嗝!」她想问,你怎么出现在这里,可两个你出去,两个嗝。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觉得他笑了笑。 只是烛火摇曳着,她看得不真切。 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的照耀下,显得他刚毅又英气的脸格外好看。 难得让她觉得不似以往的冷硬,多了一丝的温柔。 就连声音也是,他低沉又磁性的嗓音,温柔地问:「不哭了?」 南宫玥摇了摇头,又勐地点点头,又打了几个嗝。 庄毅将随身的火把,一把插在了一旁,没等南宫玥阻止,一下就跳下坑来—— 「餵——」南宫玥吓得,嗝都吓跑了。 坑很深,她之前想爬都爬不出去,他还往下跳,脑子被殿门夹啦? 谁知,坑里唯一的捕兽夹,夹在她的脚上。 庄毅完好无损,他鼻子耸了耸,这才低头问道:「你受伤了?」 南宫玥点头,之前都忘了脚上疼了,光顾哭了,如今看到他来,眼泪又不争气地往外涌。 「别哭——我不会哄你!」庄毅低头,再次一跃,将火把提起,他的轻功很好。 回神的时候,南宫玥手中被他递过来火把。 他的大手有些粗糙,很硬又很暖。 南宫玥耳根子都红了。 「拿着,给我举着。」事出紧急,庄毅没顾得上许多,低头借着火把一看,才发现公主的脚被捕兽夹夹住了,血染红了袜子。 好在角度有偏,伤得不算严重。 要是正中捕兽夹,腿怕是废了。 庄毅小心翼翼地将捕兽夹机关给放开,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娇娇气气的公主,却一声不吭。 直到他将捕兽夹甩到一旁,低头查验伤口,才发现她脚上的袜子,血都凝成厚厚的一层。 他从里怀掏出匕首,又低头道了句:「冒犯。」 不由分说就划了她的衬裙,将她脚上的伤口再次包扎了下。 这才抬头看她。 成文公主之前没觉得坑里如何逼仄,可是当他抬头望来的时候,火光下他的眼神,好似野心勃勃的头狼。 让她心不由得跳了又跳,耳边只听到自己心砰砰跳的声音。 「上来!」他转身蹲下身子,示意她爬上他后背。 成文犹豫了下,最终到底咬牙爬上了他后背。 「搂紧些。」他说着,成文不得不紧紧环上了他的脖颈,她的身子有些下滑,他反手将她往上推了下。 双手摸到了她柔软的……屁股。 成文的脸顿时烧成了猴屁股。 庄毅咳嗽了下,别开了脸,成文低头却听到他心跳砰砰砰的声音,好似重锤敲鼓。 她没忍住,扑哧又笑了下,偏巧他回头,正收入眼底。 「笑笑好,没事少哭。」他说道。 说完,就再次提气一跃,脚下却滑了一下,坑很深,他背着个人,一次没提气成功。 南宫玥小声嘟囔了句:「行不行呀你——」 庄毅侧头暼了她一眼,冷笑了下,没出声。 他一手再次扶住南宫玥,使其别往下掉,一手掏出一个布袋,看样子像个烧火棍,往坑里捅了几下。 这才将布袋塞了回去,再次提气,脚下踩在捅出的坑洞里,借力一跃,跳了出来。 平稳落地,他这才又往上提了提成文,「不能说男人不行。行不行的,你看不到么?」 成文瞥了瞥嘴,扭了头去,嘴角却是上扬的。 她终是好奇:「怎么就你自己来寻我?」 庄毅前行的步子顿了顿,「哪里,公主有危险,大家都很着急,都在寻你……」 他其实不太会说谎,因为他说谎的时候,舌头不自觉地会舔嘴唇。 难得的,成文公主这次没戳穿他,反而为自己发现他这个小毛病而心中窃喜。 林中夜晚风唿唿地吹,不远处还是有狼嚎声音。 南宫玥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冷?还是怕?」 「不冷。」南宫玥摇头,她身下的他,浑身很热,似个火炉一般。 她耳朵脸都跟着烧红了。 前面背着她却如履平地的庄毅,听她如此回答,不冷便是怕了。 于是他道:「有我在,别怕。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南宫玥在他身后点了点头,又想到他在前面看不到,凑到他耳边软声道:「知道啦。」
第351页 她的气息,吐气若兰,前面的庄毅耳朵烫得一个哆嗦,险些将她甩出去。 「老实点。」他命令道。 南宫玥没吭声,头侧靠在他肩膀上,一天又累又饿,又惊又怕,再加上失血,饶是脚下颠簸,她还是沉沉地睡着了…… 庄毅救了公主,却不贪功。 南宫玥却从此以后,眼里多了个他。 屡屡找他的麻烦,或是在他站岗的时候,凑到他面前,或是换上新裙子,在他面前得意。 他的话很少,几乎是全无反应。 只有等公主转过身的时候,他的嘴角才偶尔弯起一下。 南宫玥渐渐地不再随便乱发脾气,有时候母后父皇的偏心,她也刻意地忽略。 她学习骑射,学习马术,学习弓箭…… 每次她不经意地回头,总会看到身后有个高大的身影,在她身边。 她心里觉得欣喜又踏实。 她会故意让他教她射箭,不经意地摸他手一下…… 也会有意无意地找他说话。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他。 藏都藏不住。 可他的身份,她知道父皇如何赐婚,也不会赐到他的头上。他似乎也知道两人之间隔着他迈步过去的坎。 所以有意无意地开始疏远她。 其实这样本是好事,可成文心里实在是煎熬,她知道他对自己有意思。 她也知道自己喜欢他…… 终于有一天,她支开了随从,将他堵在假山里,可他却推开了她…… 「公主,请自重!」他拉长了脸,转身就要出去。 南宫玥眼泪都要下来了,她有她的骄傲,她刚要转身,听到假山外有人,又不得不转回了身。 庄毅也一把将她护在了怀里,南宫玥能听到他胸膛扑通扑通的心跳,快的吓人。 而身后似乎有个匕首顶着她。 她后知后觉,转头就看到他难得露出窘迫的神色。 她这辈子最大胆的一次,便是一把拽着他的脖领,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唇一点不像他这个人,死鸭子嘴硬,他的唇干燥又柔软。 唿吸也急切灼热起来。 其实她得吻很生涩,只是因为两个人都心里有对方,便都有些把持不住。 他被撩拨地失去了神智,不知道什么时候吻上了她的脖颈,将她双腿挂在他身上,胸前的衣服都被他亲散了扣…… 第263章 假山暧昧 成文公主被亲得晕头转向,整个人都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庄毅的身上。 她其实也不知道欢喜一个人应该如何做。 她还没出嫁,暂时也没教养嬷嬷给她看避火图,教她这些。 贴身侍女秋月能给她踅摸来的话本子,都是经过层层盘查的。 先皇后怕人把公主教歪了,那寻来的闲书自然也都是正正经经,淡而无味,便是有发乎于情,也必须是「点到为止」。 什么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不碍两身肌骨阻,更祛一捲去云桥…… 是万万不会有的。 偶尔有,基本都是两情相悦,水乳交融,然后水到渠成;要不就是情到浓时,共赴巫山云雨一番…… 她看得一知半解,跟秋月嘀嘀咕咕琢磨了半天,更加困惑,这巫山是在哪里? 是不是跟宝相寺一样,相爱之人共同前往,参拜一番? 她自认为已经从书里掌握到了「精髓」,所以自信满满地去「勾引」庄毅。 谁曾想,出师未捷。 光是亲吻都不娴熟,让她险些晕过去,唿吸都不会换气了,整个人晕乎乎的,如同魂飘云端。 身后是强硬的山石,她身后又好似被他随身携带的匕首顶住。 「你匕首拿开些……」 庄毅起初一愣,匕首?他头靠在她颈边,低声笑了下。 她看似脾气不好,刁蛮任性。 实则内心善良又纯真,连接个吻都如此生涩……偏要装作熟练。 他也没比公主好到哪里。 刚进宫下职的时候,被同僚硬拉到风月场合「见世面」…… 尽管最后他闹了个大红脸,跳了窗落荒而逃…… 至今仍是童子鸡! 但是也好歹…… 他大致懂得了一些常识。 两情相悦之时,对方一个眼神过来,心都抑制不住地跳动。 如果眼睛能长翅膀,都恨不能眼珠子飞到对方的身上。 成文公主色诱的水准委实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很拙劣了! 可对付心里有她的庄毅,富富有余,手拿把掐。 庄毅喘着粗气,声音有些暗哑,解释道:「哪里有匕首……那是——」 「有啊,上次掉坑里你还拿烧火棍来的,你忘了?」 「拿棍捅……」庄毅皱眉,下意识地说了句,愣了下。 庄毅回想起来:「你说的是萧?」 上次她落坑底,坑底太深,跳跃没落脚点,他随手用萧戳了几个洞,当落脚点,以便借力…… 庄毅面容几经变换,哭笑不得。 公主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那个布袋子里装的,不是烧火棍,应该是他吹曲的萧。 她恍然大悟点头:「快把你的箫拿走——」 棍非棍,箫非彼箫。 两个人明明很正经地交谈着,却是鸡同鸭讲,想的全然不是一回事。
第352页 庄毅心里想得,到底是比公主略不正经了一些…… 越想,越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血脉贲张,仿佛熔岩汹涌滚烫…… 他心中默念起了几个来回的大悲咒,都无法平心静气。 偏偏「始作俑者」,懵懂无知,一脸的坦然无辜。 庄毅调整唿吸,刻意地拉开了距离,奈何假山逼仄,转身几乎也是脸贴脸。 庄毅眼看着心爱之人尽在眼前,着实是心痒难耐,却不想在此处要了她…… 只能强行忍着,脸都有些憋绿了。 南宫玥难得发现庄毅如此的「听话。」不似以往冷冰冰。 于是,眼里满是欢喜。 她又忍不住双手捧起他的脸,踮起脚尖,再次凑上去,主动亲吻了上来。 两个人唇齿纠缠起来,他的气息灼热,有淡淡的汗腥味…… 她却觉得格外好闻。 两人只是简单地亲吻,便觉得浑身犹如泡在温泉里,又好似掉入了火炉中。 公主只觉得身上的血都是滚烫的,四肢百骸都好似被温水涮洗了一番,滚滚热流流向身下…… 庄毅则是小心翼翼地轻抚她脸颊。 她的唇柔软又芳香,气息甘甜。 此时哪里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样子。 几乎是衣衫半解,被他抱在怀中,对他俯首称臣…… 若是他想,她甚至会婉转在他身下,任他采劼。 只可惜,他不能欺她懵懂无知,不知情事,拿走属于她,也是女子最珍贵的东西。 他脑海里天人交战,心里又低嘆,真真是磨人的妖…… 庄毅一边吻着她,手不是那么竭力地推拒她,半推半就之间。 手又不受控制地摸上了她的臀…… 湿漉漉粘湿一片,他嗅觉向来比人敏感,忽然一顿:「受伤了?」 成文点了点头,又勐地摇了摇头。 快速低头扫了一眼左手手镯,眼神躲避,又心虚地挪开。 庄毅再次抽了抽鼻子,嗅了嗅:「不对!血腥味。」 他想到她之前捕兽夹的伤已经很久了,伤口早应该结痂了。 他皱眉抬手,手中全是血…… 他一愣神,再次要翻开她的裤子,低头才发现她的亵裤也都是血…… 成文公主整个人都傻了! 她来葵水了! 一旁的庄毅见她难得端庄又几乎一成不变的脸上,难得露出窘迫的样子…… 还……挺可爱。 他嘆了口气,抬起手指揉了揉眼眶,一脸地无奈。 又很快反应过来,将她的衣服快速,又小心翼翼地给她穿好。 到提裤子的时候,成文还执意拉着他的手,噘嘴。 庄毅摇头:「不行。」 成文追问道:「为何不行?哪里不行?」 「时间场合都不对,上——」 「我不!」 成文难得的执拗,她虽然不懂,如何云雨。 但是她看过书,书中总是说,「你忍忍,会很疼……」 她一没觉得疼,二也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只是两个人抱着啃…… 今天这个云雨,肯定没下到位! 戛然而止,创业未半,中道崩殂。 万万不可! 人仍旧不依不饶地往前凑。 额头却被他一根手指点得连连后退,头险些撞到假山,还好他用另一只手兜住。 一个非要给,一个不欲要,两个人僵持中,庄毅拽了她左手一下。 成文公主南宫玥喜戴银镯子,镂空又好看,有时候还会发出叮噹地声响,众人皆知。 此时,她手腕撞到了假山上,叮噹一声之后,她轻轻地嘶了下。 庄毅赶忙捞起她手,她却摇头,眼神闪烁。 这回情势逆转,又变成一个遮遮掩掩,一个非要看。 不过庄毅倒是不用死缠烂打,他只是皱皱眉,冷冷地视线扫过来—— 成文便怂了:「也没什么,闹着玩的……」 说着,手还是往身后藏,庄毅整个脸拉了下来。 他双手抱胸,就这么无声地望着她。 显然,已是不悦了。 成文公主乖乖地将手伸了出来,庄毅手刚触碰手镯,南宫玥又是一声嘶。 这次没等庄毅动手,她自己乖乖地把镯子撸了上去…… 伤痕累累的左手腕便露了出来。 空气里似乎传来了一声倒吸声,庄毅不悦的神情顿时变成了惊愕。 他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又怕触碰到她伤处,只捏住了胳膊。 低头看着被小刀一刀一刀划得深可见骨的胳膊。心底犹如密密麻麻地小针,扎得他生疼。 他嘴唇动了动,又怕吓着她,「怎么回事?」 「何人胆敢伤你?」 他关心则乱,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问了句傻话。 她乃当今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又是圣上最偏爱的小公主。 除了她自己,又有何人能伤她? 「疼么?」 他又问,声音放得极轻,好似怕声音大了一点都能吓到她一般。 铁汉柔情,铁汉柔情,老铁树开花格外的让人感觉温暖。 成文摇了摇头,「不疼,只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知道我不应该乱发脾气,可是我也是人,不是案子上的观音像,我——」
第353页 没等她说完,就被他一把拉入了怀中,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抚地摸着她的头,既没说你不该,也没说你活该。 无声的沉默,有时却胜过了万语千言。 他分明没说一句话,可假山缝隙,微风吹过,带起了他的头髮,就连他的头髮丝,都写满了心疼。 第264章 秃毛凤凰 古语有云,身体髮肤受之父母,要多难受才会不断地自残身体? 庄毅心里堵得慌。 成文公主见庄毅默不作声,反倒安慰他道:「我其实很久没割了,真的!」 庄毅沉静地望着她,依旧没说话。 成文公主低头扣手:「这不是前几天,母后为了要巩固太子哥哥的位置,请来了琅琊王氏的公子——」 剩下的,她没多说。 母后打得什么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她的哥哥,太子殿下,才干不能说没有。那几分才干都不如花在女人身上的心思多。 值不值得搭上她的终身幸福去巩固势力! 母后的理所当然,让她实在是寒心又生气,无处发泄,便只能割自己的手…… 庄毅没继续追问琅琊王氏,而是低头再次仔细地看着她的手。 「值得你受伤之人,不愿见你受伤,而乐见你受伤之人,也根本不值得你受伤。」 庄毅平日里话不多,难得说了这么绕口的话。 南宫玥听得心里美滋滋。 她本想开口保证自己再不用刀割,想想…… 保证不了。 气急眼了,她想毁天灭地。 见她欲言又止,庄毅倒是从腰带下解下来一个布袋,松开绳子,赫然是一只白玉箫。 她先前还以为是烧火棍。 「想听否?」 公主点头,「自然是想听。」 「真想听?」 「真想听!」 「答应我一件事,想什么时候听,我就什么时候给你吹……」 公主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肖他说,她便知道他要她答应什么事。 她不愿意随口敷衍他,又做不到,只好垂下了头,「那我若是伤心难过,疼的时候怎么办?」 「我朝着宫人发脾气,让他们顶苹果,你又不许——」 公主反咬一口,庄毅一时被问住。 「我哪有——」话刚出口,又想到当初两人不打不相识,一时被问住,呆在了原地。 公主见他吃瘪,到底笑了:「好嘛,答应你了,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他没等说完,外面响起了零碎的脚步声。 远处还有宫人不停地唤着:「公主……皇后娘娘找——公主?」 「我先出去,你稍后再出来。」 庄毅弯腰捡起了一颗石子,往对面扔了过去,趁着宫人低头的时候,快步出了假山。 成文公主缓和了下心神,刚缓缓步出假山,外头视线让她抬手,微微眯眼。 刚想迈步,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来了葵水…… 此时前面皇后设宴款待琅琊王氏,什么这个公子那个公子。 她不想凑上去。 可是要回寝宫,必须要走花园,被人瞧见她这个样子……有失公主威仪。 她人站在假山外,并不知道庄毅已经先她一步,找秋月给她要衣服去了。 她见外头一个身着披风的贵公子走过,当即唤道:「餵——」 那人闻声停步,转过身来—— 整个花园随着他的转身,霎时间安安静静。 一位儒雅谦和的贵气公子,站在阳光下,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 和他头上的羊脂玉髮簪交相辉映,外罩黑色斗篷。 他面冠如玉,眼带流星,气质出尘,皎如玉树。 饶是见惯了京中公子哥做派的成文公主,也不由得晃了下神。 心中暗道,好皮相。 只是如今她早已心有所属,并没有寻常女子见到他惊艷又失礼地盯着他看。 公主瞬间便转开了视线,仰着下巴,命令道:「将披风脱下来!」 花园里,阳光轻撒,微风拂柳,翠绿的柳条一晃一晃,晃得人心不由得跟着痒。 成文公主方才动了情,脸上此时犹带着红晕,眼睛明亮,朱唇水润。 对过的公子也不由得怔了一下,按捺住心头的悸动。 他似乎是面带讶异地挑了挑眉,嘴唇微启,如玉石般掷地有声,道了句好。 说着,他伸出如葱玉手,低头解下了披风的繫绳,将黑色披风递了过来—— 成文忙上前一步,作势欲接,手还没等触碰到披风。 那人却突然松了手。 披风迳自落在了地上,沾了一地的灰! 「对不住,手滑。」 成文公主冷冷地看向他。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让他不悦了。 于是,她上前了一步,逼近他面前,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面寒若冰。 「不愿便不愿,给本宫滚——」 那人脸上云淡风轻,视线凝在她脸上。 片刻后,他微微一笑,「的确是手滑,公主见谅。」 说着,他低头自在地拾起披风,还故意抖落下灰。 刚要往身上批,冷不妨余光扫过,这才看到她身下裤子上的斑斑血迹。
第354页 琅琊王氏,家族庞大,家里姊妹众多。 他又经了人事,系斗篷的手霎时顿住,「抱歉,我——」 其实当她说话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只是他琅琊王氏虽然不如开朝时,那般军功显赫,却也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庸之辈。 便是圣上和皇后也不曾对他王家冷眼相待,一个公主? 还没嫁到王家,他不想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 却没曾想…… 他如玉的脸色瞬间涨红,慌张地解下披风。刚要上前一步给公主披上,却勐地被她一把推开! 「不必!」 成文公主面上薄怒,冷声讽道:「落了地的披风,配不上本宫!」一句话落,也不顾身后血染的红,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就要往外走。 他忙跟了上来,喊道:「你——」 南宫玥身为武皇最爱的小女儿,能让她吃瘪的人,毕竟是少数。 正如庄毅所说,若是她不在乎,哪有人能伤得了她。 成文公主此时已经快走了几步,上了迴廊的台阶,居高临下道:「本宫便是失了礼,又如何?本宫敢走过去,他们敢盯着本宫看么?惹怒本宫,本宫将他们眼珠子扣掉!」 说完,冷笑着转身而去。 只留下男子楞在原地,他苦笑了下,嘆息了一声。 成文转过迴廊,已经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她一边走,一边撸上去手镯,右手下意识地就要手腕上掐。 痛感没等传来,却被人捏住了胳膊。 她勃然大怒,刚要抬脚踹过去,骂滚。 一抬头,正对上庄毅警告的目光,他身后跟着先前被她支走的僕从,秋月手持托盘,上面是备用衣裙。 南宫玥低头快速将手镯撸了下来,瞥了瞥嘴,再抬首时,脸上已带了如沐吹风的笑了。 「如此,你们辛苦了。」 侧身而过时,庄毅无奈地再次用手揉了揉眼眶,眼底的刻意压抑的笑意却一闪而过。 待到她整装完毕,来到御花园的时候,便被太子哥哥强拽着,几乎是压到了母后的身前。 母后身前一排男人,如排排站的大葱。 她心中翻了个白眼儿,这些人都是琅琊王氏的人? 也不过如此,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刚才披着斗篷的男子,缓缓走近。 便听母后介绍道:「这便是琅琊王家的公子,王猷文……」 鸿猷文,嗤长卿,笑子云。 与刚才的一群水萝蔔相比,王猷文的确是山鸡里站出的一个秃了毛的凤凰。 成文公主不顾母后的眼神,爱答不理的嗯了一声。 后背却忽地,被太子哥哥用手指头狠狠地戳了一下! 成文没忍住,直接朝着微笑的王猷文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王猷文眉毛上调下,嘴角仍旧挂着云淡风轻地笑。 成文心道,虚伪! 眼神却是落在不远处站如青松的庄毅,到底还是收敛了一二。 皇后太子和王家人热络地说着,王猷文合上了手中的扇子,不漏痕迹地偏过了身。 站在了成文公主的身侧,眼神顺着她的视线,状若无意地朝着侍卫群里扫了一眼。 他面色平静,再次打开扇子,若有所思。 第265章 她上当了 便是不提琅琊王家的声望和底蕴,单拎出来王猷文本人。 也的确是风姿俊秀,一表人才。 王猷文文能提笔,武能拉弓,长得又是风度翩翩,饶是皇后的如此挑剔的眼光,也丝毫挑不出错。 满意得恨不能当场让他跟南宫玥当场拜堂成亲。 但南宫玥还鸡蛋里挑骨头…… 两人在坤宁宫关上房门,大吵一架,成文公主拂袖而去,回宫就寻死觅活。 有道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这一招寻死觅活,成文公主时常用,基本每次皇后都会妥协。 就当哄小孩子了。 宫人也不大在意,偏偏这次皇后没哄,而成文起初是装模作样的悬樑。 等脚下凳子一踢,宫人们配合地出门喊了两下,又各自忙活各自的了,都没太当真。 成文内心绝望,她身为公主,却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活,活着跟死了有何分别? 一时倒是真的想不开,她意兴阑珊地从高处下来,转身到抽屉里拿出了鹤顶红,刚掀开盖,作势要往嘴里倒。 勐地被人一把推开—— 接着,脸上便挨了一耳光! 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挨打过,她掉头一看,就看到庄毅铁青着的脸。 他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大喝道:「胡闹!」 南宫玥见是他,脸上由惊怒变成委屈,眼泪如珍珠般往下砸。 「如同傀儡,我这个公主……」她不断地捶胸,愤恨道:「不能行差踏错,时刻保持礼仪,不能坏了规矩,就连嫁人……我也不能违背父皇和母后的意愿,狗都能选择吃什么,我活的却不如狗……」 「人生在世,有苦有乐,哪能事事都顺你心思?不顺你意便自戕?」 公主低头,又下意识地想要划伤胳膊,手却被他一把捏住。 他手中拿着一个做弹弓的牛皮筋条,缓缓套上她的手腕。 「若是下次心里难过,你就弹一下自己——」
第355页 哭着的南宫玥泪眼模煳,随口埋怨道:「人家送礼都是送金手镯……」 庄毅点头:「所以,皇后并没有错。当母亲的,哪有不真心疼爱自己孩子的?」 「我幼时家里失火,房梁倒塌,是我父亲用背扛着房梁,母亲与我才得以活命,他以命换我,娘亲跟我说,不可轻视生命……」 「你喝的,是金樽酒,打弹弓用的,是金锭子,便是打丢了,你也从来不寻……」 「你身上着的,是地方进贡的云锦,寸锦寸金……」 「若你我在一起,吃的是糠,着的是布衣,别人带的是金镯子,你带的只是牛皮筋,云泥之别,哪有母亲愿意自己孩子吃苦?」 「若能跟你在一起,我南宫玥,宁愿吃糠咽菜,不着锦,不饮酒,不戴金!我对天发誓,若违背誓言,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 没等她将诅咒发誓说完,嘴被他一手捂住:「傻话!」 「我没,我——」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自寻短见,否则,你我死生再不相见!」 南宫玥瞥了瞥嘴,脸上不以为然。 心里却想着,都成了鬼了,你还能管我? 可她抬头看着庄毅严肃的脸,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她视线垂落,又落在手中的牛皮筋上,她随手弹了一下,啪地一下,其实也疼。 只是与刀划相比,到底是不值一提。 「好不要用啊,为何非让我戴这个,多丑啊……」南宫玥小声嘟囔着:「其实匕首划一下,也……」 庄毅已经转过了身,听到她的话,脚步一顿:「心疼。」 说完,人已经往外走了,南宫玥心里被他这两个字,甜得直冒泡。 嘴上却还是哼了一声,见他走到了门口,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一边说心疼,一边又不想与我云雨,信你才怪!」 他骤然回头,再次回过身,直朝着她走来。 他来得急,外面天气又热,几乎是一身汗,汗味附着泥土,有一种土腥味。 他欺身到她面前,俯下身,她还以为他要亲她…… 心骤然跳得巨快,就见他凑近她,弯腰—— 拿起了她刚刚打开的瓶子,放入怀中:「这个我拿走,你答应我的,做不到你是小狗。」 说完又没头没脑问了句:「我娘病逝前,将我託付少林方丈,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宫女们背后议论过。 公主点了点头,脸上还为刚才想入非非而羞臊,庄毅已经再次走到了门边,作势开门。 「师父说,我生了凡心,尘缘未尽,不入空门。」 南宫玥嗯了一声,心里在想,要入了空门,早当了和尚,哪里还会在宫中当侍卫,不是废话么。 她把玩着手腕的皮筋,将手镯盖好,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脚步声响起,临走之前,也用她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说道:「师父也说过,喜欢是欲,爱是克制。」 喜欢是欲,爱是克制…… 成文公主低头咂摸着这句话,这才后知后觉想到,他是为刚才她的话,做了回答…… 她忍不住抬手,双手捂着脸,满心甜蜜,咯咯地笑了起来。 马蹄飞扬,脑海里的片段陆陆续续地浮现。 纵马奔驰,风吹起了她的玄色斗篷,斗篷下成文身着布衣,朱钗未戴,除了手腕上的掐丝银镯,未见半点装饰,可身为公主,仍然是气质卓然。 此时,她心底空落落。 「驾——」马蹄扬起尘土,风吹起了她的衣摆,也吹走了她脸上的泪水。 一行人奔走了数里,停在了一条小河旁。 「休息一下再上路。」 夜幕中,她从马上拿起了一个黑色布袋,解开封口,赫然是一只白玉箫。 她轻轻地摩挲了片刻,放在嘴边吹奏着。 一旁的侍卫见状,纷纷识相地躲远了开。 公主好是好,可这吹奏的水平,着实不怎么样,夜色里,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几乎是干吹,一看就并没受到高人的指教。 她一板一眼,极为认真又虔诚地吹奏着。 苍茫夜色下,她孤身一人在河边,莹莹孑立,形单影只,显得格外的孤寂。 直到东方破晓,天色将白,她吹得嗓子嘶哑,这才缓缓放下萧,小心地将它放回布套里。 她坐在石头上,低头将手腕的镯子,轻轻地撸了上来。 露出了一个已然发黄了的牛皮筋。 时间久了,牛筋容易糟,其实不能用太大力,一扯容易断。 她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扯开,啪地一声响。 在安静的夜色里格外的清晰。 她扯了扯嘴角,摸着手腕自语道:「庄毅,怎么办,如今手腕不疼,我的心,好疼呀……」 她想擦脸上的泪,豆大的泪水滴落下来。 却再没人心疼地用指腹将她的泪抹去。 她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他为她挡箭后,她一边哭,一边斥责道,不是说好了,不用护我吗? 他艰难抬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糟糕,我忘了……」 周围的侍卫一边高唿着保护公主,一边要将她扯离他身边。 说是遇到刺客,可箭的方向并不是来自前方,而是身后。 何人示意,除了皇后,别无他人。
第356页 悬崖边,她牢牢地抓住他的身躯不放,最终,他还是撒开了她的手…… 坠入了无比夜色,她想起他的眼神,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想起眼神,她忽然顿住。 脑海里,浮现的是夜色中,霍清颜看侍卫时的眼神…… 她的眼里虽然有泪水,可是爱人的眼神—— 糟糕,她上当了! 第266章 前后夹击 南宫玥飞快地擦干眼角的泪水,瞬间站起身:「走,回去!」 回去?回哪? 侍从有些懵,他们有的人并不是公主的卫队,而是来自琅琊王家。 经过了一夜的埋伏和激战,可以算是伤亡惨重了。 一行人昼夜不停地赶路,如今奔波了一夜,前面眼看着就到家了。 此时掉头? 可成文公主的命令,众人不能违抗,只能低头应是。 一人上前问道:「公主,可是刚才那对夫妻有古怪?」 成文生平最恨的就是骗人,当时她触景生情,所以并未深想。 如今后知后觉才发觉,处处是古怪,不光光是眼神,霍清颜不但看侍卫的眼神没有情愫。 自己上前递给她银袋的时候,她的手,却是摸着手中的戒指。 她气得嗤笑了下,多年打鹰,终是被鹰啄了眼。 那霍清颜手中的戒指,若是她没看错,是宫中之物,南疆进贡之物,名唤防身戒。 父皇曾经还想赐给她防身,只是她刚试戴上,抽出钢丝,就划破了手指。 唬了庄毅一跳,生怕她想不开再被钢丝卸了手腕。 她不经意地回头,瞥见了庄毅紧张的神色,又不喜这丑陋的戒指,随手扔在了托盘里…… 原来到了霍清颜手中,好险! 刚才她好心赠予钱袋给她,她却戒备自己,想要自己的命? 她冷笑了下,翻身上马,「回刚才山脚的那个镇子里,胆敢诓骗本宫,本宫要活剥了她的皮!」 成文公主一马当先地沖了出去,身后的管家回头看了下不远处的城门。 家主千叮万嘱,务必要护公主周全,全须全尾地将她带回来…… 却不知,主母好似并不愿回王家大宅。 他一个眼风扫过去,示意手下。 手下暗自点头,身影往城门方向去,看样子似乎是要告知家主消息。 其余人等再次跟随前方不知疲惫的身影,在马上累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这日子不是人该过的! 清颜这头在确认公主离开之后,立刻搀扶起沐泽,到客栈里跟众人汇合。 见到她和沐泽回来, 到了安全地带,她立刻将自己人皮面具带好。 她回到屋内,赶忙将行囊里的地图打开,他们从山上走秘道下来,如今看样子是回不去了,山中的刺客不知道是什么人。 清颜凝神想着来人出招,刀刀致命,看上去,不似江湖人士,反倒像是行伍出身…… 行伍出身…… 她手指用力,指甲在地图上压下了指印,永州往西,行伍。 想不到她便是出了宫,逃出了樊笼,还是逃不过连家的追杀。 看来自己不死,连家是不会放心了。 即便是商贾出身的沈静若都能坐上后位,如今后位空悬,连贵妃这是势在必得呀。 只可惜…… 清颜不屑地冷笑了下,连将军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是杀招。 一山之隔,便是永定二州。 永州看样子是回不去了。 此时他们所处之地,是定州的一个小城,北上绕路才能回到永州的营城。 北上的话,势必要经过定州的琅琊,那是王家的地盘。 也是公主的婆家。 去了,便是肉包子打狗,送人头去了。 再往西…… 那是她外祖盛家的驻地,如今,她哪里有脸面找外祖。 再次划掉,如今最后的地方,只能南下…… 她看了看徐闻,又再次往下,最后落在了儋州…… 都是不毛之地,犯人流放之地,不过若是躲避追杀,深山老林倒是好地方。 她忽地想起儋州有些耳熟,恍然一笑,岂不是熟。 傅怀安所贬的地方,便是儋州。 她不想重逢故人。 最终还是落在了与儋州小岛,一海之隔的徐闻上。 她打定主意,将地图收好。 吹灭了蜡烛,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之所以高枕无忧,是因为她了解公主的为人。 这个公主,虽然清颜接触的时候不多,印象却极为深刻,出嫁的时候,武皇也好,先皇后也好。 那嫁妆绵延数里,只可惜,她不着嫁衣,不着钗环,看样子不像去成亲,反倒是出殡的。 奈何王家公子,王猷文不介意,帝后纵然是气得暗自咬牙,也睁一只闭一只眼,只要她愿意嫁便是。 后来武皇倒是也常常念叨她,说她没有心,出嫁了,便好似放归海里的鱼,一去不回了。 不过到底是最钟爱的公主,武皇越是见不到,越是挂念,给足了封邑,还给了支公主的卫队。 大天朝的独一份。 清颜整理奏摺的时候,也曾看过各地锦衣卫上奏的摺子。 说是她与琅琊王家公子,相敬如宾,琴瑟和鸣,诞下了一双儿女,琅琊王家也甚是满意。
第357页 琅琊王家的家主前几年故去,如今王家的当家人,便是驸马王猷文。 他本是琅琊王家嫡出的公子,文武双全,只可惜先太子与高调的禹王争斗,禹王在一行人出游之时,对先太子下了杀手,反被早有预料的太子当场格杀! 唯一的意外,便是出游的时候,刺客刺向太子的时候,太子慌乱之下,扯过来一旁的公主,挡在了身前—— 慌乱之下,还是王猷文挺身而出,给公主挡了一致命的一刀,一刀正中右肩膀,险些将右胳膊摘了。 经此一役,文武双全的王家主,右胳膊经脉尽毁,再提不了刀枪棍棒,也拉不了强弓。 王猷文对此丝毫怨言都没有。 当然,明面上,他也不敢有! 先皇后不放心,也曾私下派人打探,竟然私下里抱怨的话也没有…… 如此风光霁月的男子,世所罕见。 武皇先皇后,便美滋滋地将公主嫁了出去。 清颜在奏摺里看到公主出嫁之后,一改往日的骄纵,粗茶淡饭,喜着布衣。 在琅琊,骄奢淫逸之地,简直是一股清流,很是受到众人的赞扬。 她对封邑的百姓也好,琅琊的百姓也好,尤其是贫苦百姓,很是怜悯。 哪家起火了,哪家孩子没了父母,她定是派人接济救济,简直是当地人的活菩萨。 因此,清颜知道,她们若是连夜出逃,便如先前一般,被公主撞到,她倒是可以让芸娘跟沐泽嫁妆夫妻。 她装成奶娘,沐泽当时躺着,公主应该不记得他的脸,只是沐泽身上的刀伤没办法掩饰。 所以,灯下黑,才是今夜最好的掩护,她赌公主只会在大街上寻人,不会滋扰百姓。 果不其然,她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一早才装马车,她低头看了下大街上的马蹄印,眉头皱起。 这是军马的马蹄印。 清颜低头,用脚尖撵了撵地上的印子,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日尼玛,这是前后夹击呀! 第267章 她的笑颜 暮色降临,晚风渐起,秋寒袭人。 果然如清颜料想的一般,成文公主等人疾驰到先前的城镇时,南宫玥下令道:「各条街给本宫搜——」 她话音刚落,疾驰一路带着怒火的侍卫,犹如拿了鸡毛令箭。 四散开来,一人憋了一肚子火,上前一脚就踹开了街头的一处房门,院子里的烛灯亮起,孩童啼哭不止。 显然被惊到了。 那侍卫刚要踹人,身后忽然骤疼,接着才是鞭子的响声。 他挨了公主一鞭,成文怒斥道:「做什么唬人?」 他一脸委屈:「公主,卑职是奉您命搜查呀!」 「让你搜,没让你作威作福。」 「公主,如今黑灯瞎火,便是街头的耗子,他也该睡了,搜人不挨家挨户踹门,难道门会从里面开不曾?」 「不将人惊醒,难道主人会在睡梦中回到卑职的话,公主吶,卑职冤枉呀……」 「奔袭这一夜,卑职是上眼皮都恨不能拿棍子支起来,卑职也想老婆媳妇热炕头,卑职……」 这人也是个老油条了,一番唱念下来,成文果然心软。 「算了,不过是一袋银两而已,一个离宫的『死人』不值得本宫如此大费周章,让人收队,回吧……」 公主给了梯子,那人还非要欠登地多问一嘴:「公主,回哪?」 南宫玥白了他一眼:「琅琊。」 一灯如豆,火光映着青年眉眼,光影跃跃,他面冠如玉,眉目如画,就连被烛火映在墙上的影子,都有一丝风流倜傥。 他凝神静气,安安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棋盘。 他如葱白般白净又纤细的左手食指中指夹着黑子,落下了一子。 少顷,又用右手,从右侧的棋奁里,试图夹起白子,奈何右手不断地颤抖,手指完全不听话。 每每棋子刚夹起,又落回到了棋奁里。 他正襟危坐,也不气馁,仍是百折不挠地继续,终于抖成筛糠的右手,高举到了棋盘上。 他长长的眼睫毛茸茸,如今垂下了眼,望向白方的路,试图落在既定的位置。 奈何右手抖动得厉害,完全不听他使唤,软弱无力。 只听一声清脆的啪嗒一声,白子到底是落错了位置,叠落到一片黑子的上方。 孤军作战,犹如要被风吹之的林中秀木。 也好似不能自主的人生。 他无声地嘆了一口气,用左手,将乱了的白子,拨乱反正,放到了她想要去的位置。 嘴角这才微微翘起,院落里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他并没回头,仍是看着面前的棋局,视线都不曾扫过来半分。 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的气势:「何事?」 「家主,主母计划失败,回程路上,似乎遇到了一双故人,交谈了下,公主本已到了门口,又返程去追了……」 「哦?」他声音如玉石般清冷剔透。 点了点头:「知道了,退下吧——」 来人应是,刚要转身,又被他叫住:「等等!」 「一双故人,长得如何?」 「男子貌似是个侍卫,女子……好像姓霍……哦,对,是霍清颜。」 男人右手刚刚夹起的白子,再次滑落,他这次终于转过了头,「霍清颜?」
第358页 「正是。」 男子用手将面前的棋盘扫乱。 左手缓缓揉了揉右侧的肩膀,窗外刮来了一阵阴风,陈年伤口又疼了起来。 没到阴天下雨,他的右肩膀便疼。 「夫人带人去追了?」 「正是。」 「她追不到了,你去带几个人,在南下的路上设卡。」男人闭上了眼睛:「往西是盛家,也设置一个吧……」 属下不解,疑惑地抬头问道:「公主不是带人去——」 「她斗不过她的。」 属下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想到因为公主忙前忙后,却一夜无功,脸上浮现了一丝的轻视之色。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如箭的视线扫来。 他赶忙正了神色,耷拉了脑袋。 「她,不是你能轻视的。」 来人一头的汗,登时跪地求饶:「属下知错!属下知错,属下再也不敢……」 「下去,领杖刑。」 天空中,忽然打了个雷,绵绵细雨落了下来。 「来人——」 「属下在。」 「备伞。」 小厮应是,赶忙取了伞过来,为其撑开:「家主,深更半夜的您这是——」 王猷文熟练地用左手抖落开披风,熟练地用左手打结。 「到门厅等。」男人并没有回头,却一连下达了数道命令。 「将埋伏的眼线,尾巴都处理干净……」 「铜币暂时别在市上流通……」 「永州刚发了水,定会赈济灾民,让人乔装去永州……」 他站在门廊里,融入夜色中,寒风吹起了他的袍角,沾染了地上的尘土。 「如今这盘棋,是越来越乱了……」 「家主,您数次为了公主违背族人利益,已经惹得众位长老不满了,如今,弒……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呵,放心……」王猷文脸上,被抽丝的细雨淋湿,浓黑的眉眼更胜远黛。 他勾了勾唇:「他们,何曾在乎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世上本无对错,只要利益足够大,他们会堵上全副身家……当大厦将颓之际,他们也自然会顺其自然地上前,落井下石。」 「公主出事,我兜着。」 「我若出事,不牵连王家!」 外面天边再次打了个雷。 外面天边,再次打了个雷,窗户被人关上,床上原本脸色苍白的南宫烨骤然睁眼。 「陛下,您醒了?」 「舅舅,您醒了?感觉怎么样了,是否口渴?」 五福和安宁伯几乎是同时出声。 南宫烨无奈地再次闭上眼:「闭嘴!」 说着,他伸出手,五福赶忙抿着嘴,一瘸一拐地上前扶起他。 安宁伯嘿嘿笑着,也不说话。 「这里是哪?」 室内又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南宫烨无奈地捏了捏眉头,本想一脚踹向楚修明,楚修明伸手指了指嘴。 南宫烨气得呛了下,「说吧说吧。」 「这是营城的府衙,薛裴光的院子……」 南宫烨脸上稍显惊讶,楚修明连忙解释道:「舅舅您受伤吐血,说时迟是那时快,险吶!本来外甥想带您回山,可沿途碰到了医馆……」 「便决定先行带陛下就医。营城刚退了水,如今灾后重建……都很悽惨,这是营城府衙,已然算好的了。薛裴光将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给陛下您诊治,好在大夫说舅舅您福大命大,吐了血,便没事。若是不吐血,才是五脏受了损,天佑我大曦呀——」 南宫烨没说话,而是看着家徒四壁的府衙。 营城穷,鸟不拉屎的地方,知道穷,万万没想到如此地穷。 外面此时下着绵密细雨,他只觉得脸上一凉。 一抬头,屋内下起了小雨。 「先回寺。」 「陛下——」楚明修和五福再次齐齐张口。 楚明修生怕被「告黑状」连舅舅都忘了叫。 南宫烨已经站起了身,「先前往定州赶,是想知道幕后之人,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便不急着去了。」 说着,人已经起身往外走。 院子里,户部调来的东西已经陆陆续续抵达,南宫烨脚步一顿,看了一眼。 从怀中掏出了匕首,抽出,随手扎在了袋子上…… 洁白如玉的大米,如流动的沙漏,倾撒而出。 南宫烨伸手接住。 拿在手中捏了捏,凑到近前接着火把的光线看了看,颗粒饱满,晶莹剔透。 他又闻了闻,没有杂味,这才点了点头,「吏部这次做得不错!」一边说着,一边才出了院子上马。 人已经往急切地往山上奔去了。 雨天路滑,他却归心似箭。 山门前,一大一小,双手合十看着烧成焦黑一片的宫殿。 「让你防火,没放你放大火,如今都焦黑一片……」汇通埋怨道。 没等小和尚说话,不远处一声羊叫,咩—— 小和尚委屈,又低头看了下地上杂七杂八的尸体:「这些怎么办?」 「阿弥陀佛,不该你操心,让让。」 两人走到了一边,这时,黑暗中响起了马蹄声阵阵。 骏马奔驰,很快来到寺庙前,那人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没等马停,便迳自下马,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第359页 不是南宫烨是谁? 他脸色铁青地看着面前烧的面目全非的大殿,已经清颜先前所住的房间。 又看了下地上躺着的尸首,他呆怔在原地。 脑海里浮现的,是她含笑的眉眼,说会等着他回来时候的亲切的笑容…… 他向来笔直如山墙的身体,忽而摇晃了下,噗地一下,再次喷了一口血。 第268章 他吐血了 南宫烨身体摇晃被身旁的人一把拉住:「舅舅,振作!」 南宫烨向来笔直的身型,不知是否错觉,居然有些佝偻,他面色苍白,嘴角还有血渍。 眼神是从没有过的幽深,犹如冬季的大海压抑着汹涌澎湃的骇浪。 他在楚修明的搀扶下,缓缓站直了身体,随手擦掉了嘴角的血。 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很多都是他的暗卫,功夫俱是不错,与她不向上下…… 她才将将出了月子…… 身体虚弱……还带着孩子…… 他恨得心里直痒,低头看了眼「刺客」。 本该冲锋陷阵,为国尽忠,马革裹尸的将士,如今却在这里,将屠刀伸向了妇孺幼儿…… 「来人,将侍卫厚葬。」 「刺客,剁手跺脚,曝尸荒野。」 南宫烨下完旨,眼神又原来的阴鹜,渐渐变得空洞。 他茫然地看着清颜所住的院落,想上前一步,却担心看到面目全非的焦尸,细雨打在他饱满的额头上。 他的脸上,有数道水流缓缓落下,不知是雨还是泪。 相同的情景,他曾经在她离宫之时见到过…… 「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小和尚玄明忽然摇头嘆息着,又伸手摸了摸拴在草丛里悠闲吃草的羊。 羊咩了一声。 南宫烨死亡凝视扫了过来—— 他长身玉立,出门在外虽未着龙袍,可如今站在高山之上,巍峨大殿,整个人的气势,傲然于雄。 望其气,皆成龙虎,成五彩,此天子气也。 玄明也不禁被他的慑人气势震住,半响,方道:「阿弥陀佛,施主,我们寺庙,香火虽稀,童叟无欺,先前你下山,小僧和师父在这苦等,提醒你了,你不听赖……」 头上忽然被拍了下,「阿弥陀佛,别人挨饿的时候,你若有东西吃,便吃你的,别吧唧嘴……」 玄明不说话了。 南宫烨转身,就要往山下走,小和尚刚要追:「寺庙重建……」 「五福。」南宫烨冷声吩咐:「都给他……」 说完,人已经一步一步走下了山。 楚修明牵着马,追他身后,回头看向夜色里的高矮僧人,行了个礼。 这才赶忙追了上去。 等到人影消失不见,玄明又忍不住问道:「师父,为何不告诉他,山中有密道。」 「阿弥陀佛,老衲为何要告诉?凡尘种种,还需个人歷练,各种滋味,需要自己品尝,方才苦尽甘来。」 「玄明,你懂了么?」汇通一回头,身后哪里还有玄明的影子。 就连羊的影子都消失不见,玄明此时正拿着碗,蹲在羊身下挤奶,羊侧开了头,咩—— 永州营城发了水,木材都被洪水沖走了。 当地棺材铺,基本是买不到了,楚修明派人往前往定州,急忙按照人头定了棺材。 交完了定金,一转身,恰好看到一个人影,随着拉棺车,扶棺而走…… 楚修明望过去一眼,没等细想,身后勐地被人撞了一下。 这一打岔,就把他侯爷往上再次攀爬立功的机会给拍没了。 由此可见,棺材铺里,不能随便被人拍。 刚刚交错而过的人,不是清颜还是谁? 她一行人多,本来就担心沐泽的伤势被人发现,如果设置了关卡。 她们一行人被搜身的话,刀伤必发现无疑 如何能大大方方地出去,她想了许久,甚至想将沐泽抱成木乃伊。 赶巧客栈做了咸鱼,腥臭的味道刺鼻,她灵机一动,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赶忙去棺材铺里定了个棺材。 准备让沐泽躺在里面,为他发丧出殡,为了逼真,她甚至还准备了全套的披麻戴孝装备。 还让人准备了唢吶 千年的鼓,万年争,唢吶一吹,全剧终! 第269章 忙成陀螺 南宫烨身后,春杏追了上来:「陛下——」 南宫烨足下没停,春杏锲而不捨唤道:「陛下,主子她不会有事的……」 前面的人影脚步似乎停了一下,人却没回头,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朕知道。」 刚才是气急攻心,如今他走了一会路,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南宫烨仍旧往山下走,春杏拦在他面前:「陛下,这个是主子让奴婢给您送的信——」 说着,跪着将纸条恭敬送上。 南宫烨跟着颤了下,这还是她第一次给他的信。 他伸手接了过来,徐徐展开,娟秀的字迹展现在眼前。 虽然内容他如今已经知晓,此时看到小心成文公主,已是迟了。 但想到她如此聪慧好心提点,又想到她灯下提笔,为他担心的神情。 他的心就好似破了个大洞,她终于为他担心,是不是意味着…… 她心中此时已经有了他的位置?
第360页 而不是被迫承欢…… 南宫烨小心地将纸条收好,人却继续往山下走。 春杏不解,为何明知道娘娘现已无事,陛下为何执意下山? 「陛下,娘娘她聪慧过人,定不会有事的!」 「朕知。」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执意下山?」 「不下山,朕留在山上能做什么?对着残垣断臂,失声痛哭?」 南宫烨头也不回,神色坚定,夜幕中的雨丝已经打得他周身湿透。 「朕也要做朕应该做的事。」只有忙起来,才能从痛苦中抽离出来。 否则,他会发疯的! 营城的府衙,薛裴光刚刚将自己的铺盖,放回了自己的床。 尽管营城府衙落败得不像话,虽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奈何先前几任,都是出身寒门,没什么家族背景,京中也没什么人脉。 到了营城,既没有朝中支持,也没有家族支援,一穷二白,无甚建树,到了任期,得了个中下,调任到更穷山恶水的地方,周而反覆…… 薛裴光是运气好,脑子灵光,抓到了首富的把柄,才能稍微有些政绩。 府衙在不好,好歹上面有片瓦,四处不漏风。 这几日,他几乎是忙得没阖眼,他刚要沾衣入睡,便听到师爷风风火火跑来—— 「大人,不好了——」 薛裴光疑惑,这几日跟师爷核对户部的单子,赈灾东西的入库,赈灾的流程,流民的安抚…… 种种件件,忙得他脚打后脑勺。 加上他将房子腾给了陛下,好不容易送走了这瘟神,哦不,陛下。 他已经三天没阖眼了。 「陛下回来了!」 「……」 烛火下,室内安安静静。 「粮食已到位,粥棚设置了几处?」 「城中百姓的房屋受损的,可有修补?」 「布匹户部明细拿给朕看一眼……」 「药材,水源可有……」 每一个问题,便有一名负责官员上前回禀,事无巨细,因为所涉及的事情实在是多,事情也杂,负责各方面的人数也很多,如今在这个虽算不上四处漏风但着实逼仄的屋子里。 官员站的是密密麻麻,等着陛下的问话。 最角落的人实在是忍不住了,伸出手指捅了捅身前假寐的同僚。 「餵——」 前面的人几乎要站着入睡,被人戳醒,他擦了擦口水,没好气地回头瞪了同僚一眼。 两个人眼神无声交流。 陛下……不应该是日理万机么? 怎么如今这般闲吗? 连百姓吃喝拉撒都要一一过问了? 陛下爱民如子,这你不懂! 等众人散去,先前操劳的薛裴光人影缩在角落,细微的唿噜声响起。 陛下这一来,将赈灾的事情都揽了过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是以,他才能安心睡个踏实的觉。 他迷迷煳煳睡的是死去又活来,活来再死去。 终于睡得饱了,一抬头,外面天已是大亮了。 他一看,陛下仍旧坐在案前,不同的是,桌子上的各项东西位置有了变化。 相同的是,陛下忙碌的身影一直未变。 薛裴光偷偷走出了门,东方继白,外面的五福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是一碗鸡丝粥。 「早,陈公公。」 「早,薛大人!」 两个人打了招唿,错身经过之时,薛裴光随口道:「最近有些累了,居然是一夜到天亮……」 「哪里哪里,薛大人近日受了累,陛下也是看在了眼里,还吩咐洒家给薛大人盖衣服……」 「多谢了,陛下一夜未睡,薛某实在佩服。」 他多日未睡,是不得不,陛下本可以高枕无忧,却事事亲力亲为,亲口过问,实在是勤政爱民。 五福笑得摇了摇头:「哪里是一夜,薛大人过于劳累,已经睡了两日了……」 薛裴光一愣,怪不得! 怪不得他觉得睡得如此黑甜。 他最近可以说是一直在忙,洪水退去又忙着安抚百姓,应付各种人,他一睡居然睡了许久…… 他脸色有些不自在,五福却身子晃了下。 「陛下这几日,才是未曾阖眼……」 薛裴光云淡风轻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吃惊神色! 他觉得自己便已是拼命十三郎了,想不到陛下居然勤政如此…… 大曦百姓之福! 室内的南宫烨,缓缓合上了奏摺,他起身的时候,才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陛下——」五福已端着鸡丝粥过来,「陛下,喝点粥歇息歇息吧……」 「拿开。」南宫烨站起身,人往门外走去。 五福赶忙拿着披风追上去给他披上,他边走边道:「去最近的施粥点瞧瞧……」 麻颇赶忙牵马随行,一行人来到了施粥点。 营城水虽然退了,地里的粮食也泡了,等于颗粒无收,若是重新耕种,显然有些来不及。 眼下,需要朝廷赈济,度过眼前的困境,然后再重新下种,看看能不能种出些东西。 粥棚外,排着长长的队伍,绵延不绝。 南宫烨身着便衣,看着长长的队伍,轻微地嘆了口气。 百姓们领回的轴,与先前五福端来的浓稠的鸡丝粥相比,几乎可以照见人影。
第361页 百姓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神情木然。 尽管这样,营城也算是好的,大水来时,相邻的县,有的几乎是全军覆没…… 南宫烨望着长长的队伍,他的子民,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视线不由得长时间落在百姓的身上,眉头皱成了川字。 他再次看了队伍一眼,长长的队伍里,夹杂了些许衣衫干净,指缝干净的「灾民。」 滥竽充数,南宫烨呵了一声。 第270章 烛灯缠绕 成文公主来回奔波数十里,全靠一股气撑着,累得头眼发花。 偏天不作美,刚进琅琊,便下起了雨。 淫雨霏霏,浑身上下潮湿一片。 离琅琊王家府门前还有段距离,便看到门前火红的灯笼下,站着一人身影。 青色绸缎长衫,外罩玄色斗篷,金冠束髮,芝兰玉树。 他一手撑伞,洁白的手指骨节分明,寒风吹起了他的斗篷,吹拂着他墨黑的头髮。 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联想那句诗,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成文浑身冰冷,看到他的身影,心底涌入了一丝的暖意,却被她很快压了下去。 她纵马的姿势很潇洒,疾驰眼前才勐地一下收了势。 从马上下来的时候,腿有些发飘,走到门前险些滑倒,王猷文伸手扶了她一把。 为她擎着伞,成文却很快将手扯了回来。 微笑了下:「回来了。」 王猷文收手站好,微微后退了半步,「回来就好。」 他一边说着,状若无意地暼了她发红的眼睛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明之色。 「快进去吧。」 「夫君,我想——」成文没等开口,被王猷文点头打断:「我知道你想什么,先用膳再说。」 说完,他率先转身,淡然地挥了挥左手。 管家立刻张罗着摆饭,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饭厅。 王猷文桌案上的,荤素搭配,鸡鸭鱼肉都不缺,虽为琅琊王氏家主,既不过于萎靡铺张,也不过于寒酸。 对面的成文公主南宫玥面前,却是咸菜数碟,野菜少许,王猷文面前的是浓稠的皮蛋瘦肉粥。 南宫玥面前的却是谷糠,面前数碟,不见一丝荤腥。 可自小娇生惯养的成文公主却面不改色,一点一点地将难以下咽的谷糠,野菜吞入腹中。 两个人俱是无言,他们一个出身宫廷,一个出身王家。 吃相都很文雅,唯一和高门不同的是两个人身边都没有多余的人给他们布菜。 饭厅里,安安静静,只有夹筷落箸的声音。 王猷文默默地吃着嘴里浓稠的粥,吃到最后,终是忍不住,抬眼望了一下对面朱钗未着,不施粉黛,安安静静地成文。 她低垂着眼,浑身瘦弱,好像来阵风都能吹倒…… 下巴再尖一点,就能当锥子。 常年茹素,她脸上是雪色的白,身上着的是寻常百姓的布衣。 他知道,便是脱了外衫,亵衣也不是绫罗绸缎。 而她如今的言谈举止,贤惠端庄,大气从容。 也并没有公主常用的跋扈与任性。 可他还是不由得想起初见之时,她从假山处叫住他时的神情。 那时候,她飞扬跋扈,却是鲜活透亮,脸上犹带婴儿肥,脸颊红润。 嘴唇红艷,犹如熟透了的樱桃,让人垂涎。 他又看了她犹带着血丝的双眸。 嘴里的饭菜落入口中,瞬间便味同嚼蜡,失去了香味。 他知道,她哭过了。 他曾经在坤宁宫的偏殿,无意间看到过她撒泼打滚,嚎啕大哭的样子。 她泪流满面,匍匐着,跪着去抱皇后的大腿,哭喊着她早已有心仪之人,求皇后收回成命的样子…… 还有最后大婚那日,她身着素服,形若枯木的样子…… 王猷文思绪一飘就有些远,居然很羡慕那个侍卫。 若是死的人是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引得她垂泪几滴…… 将他拉回现实的,是公主停筷的声音。 他也停下了筷子,抬头静静地望着公主,他的妻。 「吃饱了?」他率先开口。 成文点了点头。 「那你等下我。」王猷文低头,左手拾匙,慢慢地将最后的粥,送入腹中。 因为准备与他摊牌,成文公主便安静地等着他。 目光也难得地放在了他身上,视线落在他的左手上,脸上闪过一丝的莫名的情绪。 若是能重来…… 她多希望他别救她…… 丧命于刺客的身下,也未尝不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慕白……」她终于叫了他的字。 「我们和离吧!」 叮的一声,王猷文手中的汤匙与碗发出了碰撞的声音。 他没吭声,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左手微微抖了一下。 成文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的刺杀计划失败了,五哥那个人……向来睚眦必报,与我划清界限,免得连累了王家……」 「你是王家的家主……王家百年基业,不能随着本宫毁于一旦……」 成文公主起初开口说得有些迟疑,思路越来越流畅,最后居然变成,一条接着一条地细数,与她和离的「好处。」 王猷文一直默默地听着,他碗中明明粥早已见底,他却好似一粒一粒地品尝着。
第362页 仿佛在拖延着时间,将这顿饭延长…… 可对面公主仍然不放过他,还是将各种理由一一细数。 王猷文默不吭声,左手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自酌自饮了一杯。 他一杯酒入喉,落杯的时候,哂笑了一声。 「怎么?公主是不信我王慕白?」 原本滔滔不绝的成文,被问得一愣,连忙摇头,「怎会?」 「既然信我……」王猷文也嫌少饮酒,不过是一杯酒下肚,脸上便见了红。 原本干净疏冷的气质,多了一丝的凡尘味。 「我护不住你?」王猷文缓缓站起身,走到了成文公主的对面。 便是茅坑的一个又臭又硬的石头,这么多年,也该捂化了吧? 成文公主被他的反问,一下便问住了! 琅琊王氏,家大业大,家族旁系众多,而如今所有族人,全部为王猷文马首是瞻。 她若说是,便是质疑他的能力…… 「你听我说……」成文公主南宫玥循循善诱道:「本宫与太子是一母同胞,我为太子和母后报仇,是我自己的事,你不一样,你救过五哥多次,他那个人,只要你与我划清界限,他不会为难你,何必为了我个人的恩怨,牵连整个王家……」她说着,苍白的脸上,浮现起一丝潮红。 王猷文酒量并不好,几盏便是上限,因此,脑海里不似以往的清明。 他微微蹙眉,疑惑地看了下四周,就看到门口一个鸭黄色的裙角闪过。 他脑海里也有些迷煳,转头在看时,成文眼神开始迷离,痴痴地望着自己…… 他赶忙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一个身着妖娆,胸脯丰满,穿着纱衫的丫鬟,迫不及待地进来。 「家主……」 「王青——」王猷文拿起一旁的玉筷,毫不留情地勐戳向自己大腿。 门口跪倒一个人。 「将角落里的香炉带走,扔了,将她拉下去,杖毙!」 「是!」 「家主……奴家知错……家主,您垂怜奴家……家主家主……」 待人被拉下去,王猷文刚轻吁一口气,刚扶着桌案起身,这才后知后觉想到自己方才是迟钝了。 并没有一同下令,寻医者过来解毒。 他刚要再次开口,烛火一闪,身后触碰到绵软一片。 他被人从背后环住,「别走,别离开我……呜呜呜呜……」 第271章 春来潮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王猷文向来淡定的气息都比往日粗了些。 他强压着内心的躁动,紧闭了双眼,无奈地涩声问道。 心底如同陷入了湿润的湖水中,蓬勃的春情席捲了他全身,方才被微雨打湿的衣衫都蒙上了一层潮意。 他嘆息一声,心底复杂,不知是该欣喜还是悲哀。 他们成亲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也是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她若是神智清醒,定不会如此…… 他有心想要挣脱开,右胳膊刚要动,手就被一只纤细的柔荑勾上…… 她淋了雨归来,为了早些摊牌,没回房换衣,如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带着潮气。 手冰凉又柔软,王猷文下意识地反手包住,温润的手温度传给了她。 身后之人用她的脸,一下又一下地,无意识地蹭着他的后背…… 犹如一只温柔的猫咪,温润乖巧。 她其实应该是恣意张扬的,王猷文内心柔软得一塌煳涂,饮了酒之后,本就有些微醺,再加上药物助兴,他本就心中有她…… 她又主动投怀送抱…… 王猷文无奈地转身,「你淋了雨,快把衣服换了,小心着凉,生——」 他刚转偏过头,话没等说完,唇上就被她生勐地亲了上来,他没提防,往后一个踉跄。 右手下意识地扶了一把桌子,可他右手根本吃不住力,桌子没扶好不说,反而带倒了一地的杯盘羹碟,瓷器落地,发出一连串碎裂的声音,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下意识要往屋内沖。 刚漏了脸,就见到自己家主被主母骑在地上亲…… 上前吧,属实是有些没眼色,破坏了家主的兴致,到时候恐怕要责罚;不上前吧,满地的瓷盏碎片,万一伤到了家主,又是服侍不力…… 他踌躇间,面朝他的家主被失了神智的公主亲得无力招架。 家主一面应付着眼前人,余光扫向门口,左手缓慢地摆了摆手…… 来人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没等上前查看,就被他一把拉过,转身闪人了,还吩咐道:「家主没吩咐,闲杂人等不得靠前——」 殿内烛光并不明亮,成文脑海里,还是自己强吻庄毅,将他抵在假山上亲,只是后面的假山不牢靠。 刚垫脚亲着他,假山便倒了。 也罢,上次没下到位的云雨,她这次亲自来下! 她亲吻着他的唇,他的唇微凉,手却不断地往外推拒着她,她一时气急,坐上了他身子上,命令道:「给本宫老实些——」身下之人似乎无奈地嘆息了声。 她觉得身体好似有很多蛇虫鼠蚁在爬,痒得难受,她用脸贴着他的脸,手指摸索着他的微刺的胡茬。 眼睛迷茫地看着他凸起的喉结,她坏笑了下,无师自通地伸出灵巧地舌头,舔了上去……
第363页 身下响起了一声倒吸声,和那人压抑的声音:「娘子既如此,待你醒来可不要后悔,为夫给过你机会……」 他一手从她腋下穿过,拨开她的手,反客为主,将她湿漉漉的衣服脱了下来,她的肤色瓷白,滑如凝脂。他的手缓缓在她身上游走,所到之中,绽放火花…… 烧得她心里火烧火燎…… 她咯咯地笑了下,再次没等再次作乱,就一个天旋地覆,被人压在了身下。 王猷文拧着眉,不断地喘息着,他向来从容白净的脸上,浮现了两团云彩,烛火下,漆黑的双眸里藏着跳动的火焰,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身下不安分的手早已探入他身。 成文此时心里百爪挠肝,难受地闷哼道:「来,云雨一番……」 见自己妻子在身下邀约,脑海里紧绷的最后一根弦轰然断裂,王猷文俯下身,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红润的嘴唇,他俯下身,缓缓凑近,先是浅尝辄止,可她浑身上下气息芬芳,怎么都不能让他觉得满足…… 想他琅琊王氏的当家人,自幼站在云端,向来是俯视众生,从未被人冷落。 唯有她,将他看得一文不值,将他的真心视若无睹,无视他的尊严…… 可饶是这样,他还是舍不了手。 他微微用力,咬了她的嘴唇一口,他有颗虎牙,轻咬破皮,微微的痛感,好似刺激了成文。 她竟然舒服地发出了一声喟嘆。 王猷文亲吻着她的纤细的脖颈,成文想要起身,被他左手一把捏住脖颈制服,他左掌仿佛微微用力,就能结束她的生命…… 他望着成文柔成了一汪清泉的双眸里,倒影着自己的脸,他对她既爱且恨。 恨她放不下过去,可若是她能放下捨命相护她的旧人,转头在自己身下求欢……他扪心自问又觉得她凉薄,反而会鄙视她厌弃她…… 他爱她的专情,只恨为何专情的人,不是他! 他微咬了下她的脖颈,她蹙眉,鼻翼龛动,急促地喘息着,被他压得喘不上气,她抬手抵住他的胸膛。 她的头髮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身下,犹如林间的精灵。 两人亲吻之间,她打歪了他的束冠,那是纯金打造,王猷文眸中一闪,随手抽出了髮簪。 她在他身下未着寸缕,他忽然转身,看到了一旁倒地的酒壶,他随手拽了过来,仰头喝了一口,再次低头哺餵到她口中—— 成文神智早已模煳,多年未曾饮酒,嘴里陡然入口醇香的酒酿,她下意识地便要退却。 可他向来清冷的气息,如今霸道的抵住她的舌,左手忽然毫无徵兆地掐了她腰间软肉一下,她一仰头。 酒便入了腹,一口不算,他又接二连三灌了她数次…… 「好喝吗……」他头俯在她颈侧,喑哑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她不明所以,迷迷煳煳地点了头。 王猷文无声地笑了下,忽然又拿起身旁他的亵衣,一边吻着她,一边哄着她穿上…… 丝绸顺滑,显得她身材凹凸有致,他摸索着她,吻着她,她呢喃哭泣,眼角的泪都被他系数亲吻入腹。 他俩唇颈交缠,刚刚穿好的衣服,他又嫌弃碍事,又撕拉一下,撕开丢到了一旁…… 王猷文笑道:「不饮酒,破了……不穿绸,也破了……」 他说着,将她一头青丝在挽起,他右手无力,怎么盘都不成样子,他也不在意,左手拿起他束金冠的髮钗,迳自插入她的秀髮中…… 「不穿金戴银……也破了……」 王猷文强压着自己最后的欲望,低头直直注视着她的双眸:「你为他所立的誓言,如今系数被破,你是我的……」 说着,再次俯身而下,恣意地亲吻上她诱人的唇。 第272章 耳鬓厮磨 王猷文身为王家的嫡长子,身负众望,行走坐卧,都是大家风范。 他甫一成年,便有母亲安排的通房丫鬟教引,生怕未见过荤腥,被外面的人勾引学了坏…… 只他并不重欲。身为驸马,与公主成亲,交杯酒都没喝成,何况圆房。 成亲一年的时候,王母聊天中吐露出对孩子的期盼,成文二话不说,回来就给将她的贴身丫鬟,秋月抬了房…… 外人都道公主与驸马琴瑟和鸣,儿女双全,只一双儿女,都不是她生的。 公主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王猷文收回思绪,垂眸看着成文红透的脸颊和耳朵,细细地啃咬着她,耳鬓厮磨,酥麻的痒意,让成文不由得发出一声啜泣。 她张嘴刚要说话,被王猷文一口叼住了下唇,公主呜咽了下,他的舌已经入了她唇,肆虐一番。 公主心跳如雷,意识迷煳,四肢早已酸软,被他啃咬的不由得发出愉快的呻吟声,她脑海里都是庄毅的脸,阳光下他挥汗如雨的模样。 她心中爱极,便主动啃咬上了『他』的脖颈,那人发出了一声闷吭。 她心中更是愉快,如法炮制,不多会儿,王猷文皙白的脖颈便都是各种她摧残的红印。 王猷文低声轻笑了一声,却又主动将身子凑到她面前让她啃咬。 他早已情难自持,战场上的厮杀冲锋业已准备就绪。 只差最后提枪上马,恣意攻伐,攻城略地。
第364页 他俯下身,亲吻着她,公主不断地抓着他的手,往她身上压。 无声的邀约,似乎是在欢迎他的进入。 王猷文竭力地克制着,她身上的每一寸,都被他亲吻过,细细摩挲过。 他这才发现,其实不是他不重欲,而是人不对。 此刻的他,内心愉悦又满足,只差最后一步,他再次压到她身上,地上有些凉,他一把抱起她,右手使不上力,他抬腿架扶着她…… 公主不满地在他耳边吹气:「共赴巫山,下云雨呀……」 一边说着,一边双腿攀上他的腰,好似妖精一般。 「莫急,待会有你受的,到时候别哭着求饶,求饶我也不会心软……」 王猷文将她置于偏殿的贵妃榻上,两个人的药效此时都已经发作的厉害,亟需阴阳调和,水乳交融。 他前戏早已做够,一手便轻易地捞起她双手,将她手置于头上方。 视线却忽然一凝,随即看到了她手腕上发黄的牛筋。 刚才两个人唇舌交缠,并没注意到手腕,他下意识地触碰了下牛筋。 手指轻微地探入进去—— 便摸到了数道凸起的疤痕,王猷文迷煳的意识再次清醒了下,她居然自伤? 一个愣神之际,他送了牛筋,只听啪的一下。 极短的声音,公主却身子勐然一僵,身下蜜水潺潺,人语笑嫣然。 「我从来不曾摘下,我很喜欢……」 成文望着王猷文的视线好似看向另外一个人,「我说话算数,不是小狗,快亲亲我……」 说着,嘴唇再次亲吻着王猷文。 王猷文意识再次随之沉沦,他见她湿润泛滥,显然已经准备承欢,他压下了身子,伏在她耳边,左手放置身下,刚要上前,鬼使神差的,他舔了舔她的耳廓。 咬了她的耳垂,声音炸在她耳边问:「娘子,夫君进来了?」 「夫君……进……」 王猷文嘴角勾起,含住她的耳垂,「叫我名字……」 「夫君……」成文迷煳呢喃着,脸上桃红一片,喃喃道:「庄毅……」 王猷文身子一顿,不可置信地偏头看她,双眸瞬寒。 他再次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她的脖颈,她的山峦…… 手也在她身下不断点火,让她身体得到欢愉,眸中色慾瀰漫。 他眼里反而渐渐清明,他眸中强压着猝火,不断地挑逗着她,在药物的作用下,成文此时犹如一个放浪形骸的荡妇,几乎是完全没了意识。 随便从外面拉个男人进来,可能都能办了她…… 不独独他王猷文。 王猷文骨子里的那抹傲气,到底还是让他清醒过来,他咬破了舌尖,口中腥气瀰漫,他在她脖颈,肩膀,都留下了吻痕,齿痕。 他甚至拉过她的左手,将皮筋下的疤痕,也啃咬了一番。 药物上来,欲求不满的成文泫然欲泣,她浑身难耐,仿佛期待着什么。 唯有抱住眼前的人,才好似在烈火中抱着玄冰,浑身舒坦些。 她破碎地喊着:「求求——」 王猷文看着眼前如此诱惑,又如此纯真的人,他知道他爱她。 他嘆息一声,假装自己不是王猷文,自己是庄毅吧。 他已是低到了尘埃里,谁先动了情,谁便输了。 他早就输给了她……罢了。 他再次俯身,强压住心里的酸涩,刚要突破桎梏,偏偏这次,成文亲着他的脸,他的喉结,他的耳廓,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庄毅……」 犹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王猷文终是退了出来。 他浑身赤裸着,脖颈上都是她留下的红痕。 他拿起一旁的衣服,将她盖好,对外面寒声道:「来人——」 外面没动静。 「来人,都死绝了吗?」 随着他的一声怒喝,一个身影屁滚尿流过来:「家、家主,小的在,小的刚刚什么也没看到,也没听到……」 王猷文冰冷的视线扫来,那人瞬间噤声。 「准备两桶凉水,到偏殿。立刻,马上!」 成文身上火烧得她意识模煳,她好似到了一个雾气缭绕的地方。 前面是断崖,庄毅诀别的眼神再次浮现她面前。 她勐地大喊:「庄毅——」 哗啦,她从水里醒了过来。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低头一看,自己在一个冷水桶里。 她记得自己回来是想要跟王猷文和离的,怎么会—— 她摇了摇头,脑海里思绪断断续续,烛火下,王猷文冷静自持的脸,在她脑海里闪现,是她上去强拉着他,吻上去…… 她愤恨地砸了下水桶,水花溅起飞了出去—— 好冷。她刚打算起身,便听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那人似乎低声笑了下。 「醒了?」 她惊得回头,这才发现,身后还有一个桶,显然里面也是凉水。 不是王猷文是谁? 没等她从混沌的意识里回神,只听哗啦一声,那人已经迳自起身,长腿一跨,从桶里出来,居然是不着寸缕! 他修长的身影,赤条条地出现在她面前,浑身上下,红痕片片。 「对你看到的还满意么,我的公主殿下……」 第273章 为非作歹
第365页 成文虽说已嫁人多年,可她心有所属,成亲当日就提了诸多要求,甚至连交杯酒都不喝,王猷文全部照单全收,也不曾为难她。 所以她至今……仍是完璧。 她和庄毅在假山下情难自持,庄毅也没脱裤子呀…… 是以,当她看到王猷文白花花的屁股,眉间狠狠一跳,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人已转过身来—— 成文坐在冷水桶里,呆呆地看着,原本苍白的脸,瞬间红成了猴屁股,她呆愣了半晌。 直到王猷文似乎被她呆傻的憨样逗笑,问道:「对你看到的还满意么,我的公主殿下……」 成文才回过神来,嗔目瞪来:「呸,下流!」 一边骂着,一边低头,圆滚滚的眼睛滴熘熘直转,煞是可爱。 本来王猷文都一手夹起了衣服,听闻她如此说,右手手指忽而一松,衣服又掉落回去。 他淡定地转身,一步步近前,他本就长得极好,此时天蒙蒙亮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棱的缝隙打入屋内。 他刚巧站在窗边,给他浑身照了一圈光晕,犹如谪仙下凡。 当然,仙是仙,是没穿衣服掉下了凡间。 成文心跳骤然加快,说都不会话了。 「你、你、你可别过来,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不说倒是还好,一说更是欲盖弥彰,王猷文不但没转身离开,反而步步紧逼,慢条斯理地走到她面前。 成文立刻双手抱胸蹲坐回桶里,向来居高临下的她,难得仰头望着他。 他低头几乎是脸贴脸地靠过来,哗啦一下,他从水中捞出公主的一只手。 公主再次结巴:「干、干、干、干嘛……」 王猷文勾唇一笑,他长得虽好,身为家主,掌控者庞大的王家,平日里几乎是冷静自持,如今这魅惑的一笑,成文看呆了眼,心中暗骂,妖孽! 「娘子,你我夫妻之间,夫妻一体,理应坦诚相对,可对?」 成文干巴巴地点了点头,对是对,坦诚不是这种坦诚吧? 「为夫向来对你坦荡,没什么好隐瞒的,即便是你如此对我……」他长长的睫毛犹如两道扇子,忽闪忽闪的状若委屈的样子,好似她做了十恶不赦,又对他始乱终弃…… 成文心虚地别过头,王猷文却抓着成文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摸。 「别别别——」成文忙要缩手。 偏偏手被他换成左手捏住,动弹不得。 「成亲多年,为夫向来敬重公主,尊重公主的意愿,可如今是公主主动招惹的我……」 说着,他低头牵着她的手,缓缓摸向他颈边的吻痕,胸前的齿痕…… 那些她昨日为非作歹的「罪证」。 他的胸前,后背还有她指甲的抓痕,铁证如山。 成文手指如今再次贴到他胸前,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不知为何她的心跳也骤然停了一瞬。 「这个……那个……」 成文有些词穷,忽然间眼神一亮,灵机一动,醍醐灌顶道:「药!不赖本宫,是药……」 「哦——」王猷文拉长音,点头反问道:「原来公主是怀疑我的人品,怀疑我对你图谋不轨,所以给公主你下药……」 成文连忙摇头,「没,本宫没怀疑你——」 扪心自问,王猷文此人的确是对自己非常好,甚至可以称得上千依百顺了。 他的人品端方,不会做如此下作的事情…… 「水凉了,公主出来吧。」王猷文伸手拉成文。 成文慌忙摇头:「不不不,洗洗澡也挺好,先不出来……」 「也好。」王猷文颔首,松了手,转过了身。 就在成文心里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走了的时候。 忽然间,上头又罩了一片阴影下来,但见他忽然一个转身,长腿一跨—— 下一瞬,人已进入了桶中坐下,溅起了满地的水花。 成文公主仿佛被雷噼中,震在当场。 而始作俑者却泰然自若,面色如常。 木桶虽然大,装两个人也逼仄,成文瞬间慌了,就要起身:「呵,既然你喜欢……让、让给你……」 说着,人就要站起。 腰上却忽然一双大手将她拉回,坐到了他的身上。 「娘子,不是说想要沐浴么,为夫陪你——」王猷文无赖道。 成文被逼入死角,身下也感觉到了他的灼热,冷水中两人坦诚相对,肌肤相亲,成文脑海里一片空白,刚要摆出公主的架势扭头,头却被他扳住。 噼头盖脸的吻,落了下来—— 「唔——」成文只来得及说个唔,人已被他拥入怀中。 几乎是压抑的一宿的火气,王猷文都忍住了,如今她既然清醒了,连本带利自然是要好好清算,他耐心极好,吻啃缠咬…… 纤细又洁白的手指,仿佛是民间杂耍一般,在她身上变幻着。 成文公主被他撩拨得慾火难耐,早已被压下去的情愫復又萌兴。 「成文,我是谁——」他手指不停,在她身下让她欢愉着。 成文嗓音嘶哑,破碎呻吟道:「慕白……」 王猷文犹不满足,继续吻着她,将她脖颈细细咬着,不咬破,却一股麻意从后嵴直窜四肢百骸…… 「娘子要唤我什么——」他便亲吻着她,手中速度加快。
第366页 成文哪里是他的对手,破碎难捱的呻吟出声,她不知道答案,整个人只知道哭。 他不怕她强势,纵然她是一座难以攀登的险峰,只要他有毅力,终有一日会为他所征服。 他却唯独对她软弱哭泣的脸,无可奈何。 她潮红的脸,水盈晶亮的双眸,无一不是射向他心底的箭,让他无法招架。 他抓住她的手,将选择权再次给她手中,唇吻向她的脖颈。 「唤我夫君……」 他的手灵活得似一条蛇,直往她心里钻,她哼哼唧唧的,没等他攻城,便已经先他一步投降,身子软了下来。 她头靠在桶边,豆大的眼泪,如雨滴一般砸在水里,「不要——」 她哭泣道,「求求你,不要——」 王猷文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迷濛又倔强的神情。 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本可以装听不懂。 可他还是想要她心甘情愿地臣服! 他握着她的手,到底还是没再继续,而是愤恨地一口咬住了她的下巴。 软在了她肩膀上。 水溅落的到处都是,王猷文起身将瘫软的公主捞了起来。 他右手使不上力,左手将她倒抗在左肩上—— 公主刚要抗议,屁股上被他拍了两巴掌:「若是再挣扎,为夫会做什么,不敢保证,便不是如此轻易放过你了……」 成文咬紧嘴唇,到底还是老实了下来。 收拾妥当,也不知道王猷文是不是故意,偏偏换了个低领的衣服,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十分的碍眼! 王家素来讲究庄重,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一堆高领的衣服里筛选出来的。 看着他脖颈下巴上的红痕片片,成文怀疑他是故意的。 没等恼羞成怒,门口来人通禀,族叔求见…… 王猷文衣服也不换,迳自出门,原本脸上的满不正经,在他出门的瞬间,消失殆尽,他神色严肃,眼里也瞬间恢復了平静。 「在哪里等?」 「理事殿。」 王猷文信步走向理事殿,门口族弟挨个跟他见礼,眼神都往他脖颈上落。 他神态自若,犹然未觉。 直到走到门口,肩膀上挨了一拳,是王家跟他亲近的堂弟,「这不像你啊,怎么弄的?」 王猷文淡淡一笑,「猫挠的。」 「野猫挺厉害啊。」堂弟感慨道。 「家猫也不输。」王猷文回道,说着,人已经迈入门槛。 原本坐着等的族叔,见到他来,直接开门见山道:「为了王氏满门,快了解了成文,鸩酒我带来了……」 他一番话落,原本面带春色的王猷文,瞬间落下了脸。 第274章 不死不休 王猷文淡淡地看了面前的族叔一眼,「族叔,先坐……」 说着往一旁让了让,来的是门口堂兄王猷之的亲老子,若两个人争吵起来,外头的人也难办。 王猷文让他稍安勿躁,等下人奉上了茶,他不紧不慢地喝上一口,这才放下了茶盏。 「族叔,但说无妨。」 族叔也没了刚才的气沖沖,他在这些族长里,算是脾气火爆的,性子也比较直,因此才被人推出来,当这个出头的橼子。 「慕白,不是叔叔我多嘴,王家世承百年,祖宗基业不可在尔等手中断送啊——」 王猷文颔首:「族叔一片真心为族人,慕白怎会怪族叔,只是,若是慕白没记错,当年非让慕白尚主的,也是族叔——」 「咳咳——」族叔一口茶,呛到了嗓子眼儿,他震天得咳嗽数声,王猷文上前给他拍背,等他气顺了。 没等开口,王猷文先发制人道:「当年,我就说过,储君之争形势不明,太子德行有亏,监国赈灾,赈灾银兜了一圈,反而到了他的私库,枉顾百姓,必不长久,王家不应该站在太子这头……」 族叔嘆息。 「梁王心怀百姓,手腕伶俐,麾下又有得力勐将,太子纵有皇后撑腰,外戚手无兵权,不是梁王对手——」 「可你们仍然执意让我娶——」 族叔长长嘆了口气,「我们是老眼昏花了,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梁王既然已经登顶,我们王家巴结他还来不及呢,你怎么能纵容成文去设伏弒君?这是要置王家全体族人于火上烤啊——」 「况且,那成文公主若是心中有你便也罢了,她加入王家多年,却至今未曾与你圆房,便是一双儿女也是她陪嫁所生,如此折辱于你,留她何用?」 王猷文静静地听着,眸光一闪,低垂了眼睑,淡淡问道:「族叔怎知?」 「呵,真当我们老眼昏花了,女的是云英未嫁还是破了的瓜,这走路的姿势便不一样,但凡是一个眼毒的嬷嬷,一望便知,要不是——」他忽然住口,发现说秃噜嘴,险些将人给供出来,及时打住。 王猷文低头摆弄着茶盏,似乎并没察觉。 他不紧不慢地饮着茶,「这事只有族叔知晓?」 族叔点了点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事到如今,孩子你多看顾便是——」 王猷文点了点头,「知道了。」 族叔刚要起身,王猷文却将茶盏放到了一旁:「当年,若是没娶公主,倒也罢了。」 「当年你们就差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娶。全然不顾我的反对,如今人既然已经娶了回来,便是我的人。我堂堂王家的家主,若是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又以何脸面执掌王家?」
第367页 「你是你,她是她,她毕竟是皇后所出,你不一样……」 「想当初,先太子与泰王相争,泰王暗下杀手刺杀太子,你不但替公主挡了箭,还帮着梁王逃离出去,救了他一命……而且先前你也多次为梁王解围……」、 「叔叔知道你俩二人私交甚笃,你也一直力挺梁王……甚至背着族人暗中给过他银两……」 王猷文凛冽的眼风扫来—— 族叔也并不惧怕:「叔叔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你那点小心思,怎能瞒过我……」 「不过也的确只有我自己知道,族长和你大伯他们并不知道……」 「所以小叔知道,当今陛下不会杀你——」 「呵呵。」王猷文笑了。 「小叔此言差矣。」王猷文摇头,「公主死不死,陛下想拔出王家的心,从来就没停止过,无论当初是否力挺他上位都一样,而且我俩私交再好,不过是惺惺相惜罢了,该下手的时候,我也不会手软……」 「怎会?」族叔一脸震惊。 「小叔啊……」王猷文嘆息了下,「王家是世家,百年实力盘桓,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是个什么样的人?」 「手腕凌厉,心狠手辣,挡路者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无所畏惧的人,对么?」 「……是。」 「他若是个昏君,倒也罢了,王家还可以陪他玩一玩……」王猷文揉了揉肩膀,又徐徐道:「可他勤政爱民,政见上有主意,大权独揽,怎么会让王家掣肘?」 「他便是爱民如子,关我们王家屁事?」 「小叔,我听说上个月,你纳了第八房的姨太太?」 族叔:「……」 「小叔不过六子八女,算是子嗣少的,族长姨太二十有余,子女多得自己都认不全,这些子女食不厌精,烩不厌细,挥金如土……圈地都已经圈到了京城周边……」 「还有旁支叔叔……去岁吧,我听闻貌似隔房的堂弟……唔,还是个庶出,去陈留游玩,逛妓院的时候,与人争头牌,落了空。怒火上头,一言不合便将人从楼上踹了下来……」 族叔老脸通红:「误会,都是误会……」 「是啊,他误会对方家世平平,万没想到,对方是陈留谢家族人,不比他,人家好歹是个正经的嫡出……两人大打出手,堂弟将人活活打死不说,还纵火一把烧了妓院……」 「最后与陈留谢家的婚事也告吹了……若是我没记错,这事还是您亲自出面去陈留赔罪,给摆平的。将陈留的王家绸缎庄和银楼舍了出去……」 「咳咳咳咳——」 族叔掩面咳嗽着:「唉,公主你若是想护,留着便留着吧,王家还是你说了算……叔叔也老了……想当初,叔叔还年轻气盛,能扛着你,一肩坐着你,一肩坐着你堂弟,带你们去河里捞鱼……」 长辈便是这样,你同他讲道理,他跟你论辈分,你跟他讲事实,他跟你讲感情…… 王猷文嘆息了一声。 「琅琊王家与陈留谢家,同属世家,歷经百年,世家势力渐弱,本该相互扶持,可如今呢?」 「如今与陈留谢家闹掰,婚约不成。前几日陛下下旨,将雁翎公主下嫁去了陈留谢家……此举一石二鸟,一是能安抚谢家,以示皇恩;二是明知王谢婚约不成,又在两家心中扎了钉子……」 「王家龟缩琅琊倒也罢了,这大曦遍布都是王家的势力,王猷昌数月前,不顾我的劝阻,执意去了东部,插手了海运……」 「为了弥补银庄的亏空,我让铜矿铸了币,先前我分明交代了,等北边班师回朝,洪灾安定之后,也就是明年才能用……可结果呢?不听!还是让私币流通于市……」 「侯永平杀了便罢了,陛下派来的钦差张谦也敢杀?」 「你以为陛下来这为何?寻欢作乐吗?」 「世家……尤其是王家,如今如跗骨之蛆,你觉得陛下第一刀,该落在谁家?」 族叔老脸臊得慌,嘆息着放下茶盏,车轱辘话道:「这不是有你么,我知道王家不肖子孙多,树大根生,什么歪瓜裂枣都有,他们老夫管不着。你不一样……你和陛下有感情……」 「小孩子过家家才讲感情,我们如今都是成年人了,讲的是立场,要的是利益,王家碍事,便要除去!」 「叔叔。」 王猷文直视小叔的双眼:「无论公主尚不尚,除不除,陛下与我,不死不休。」 第275章 我陪你死 族叔来一趟,不但没拿捏住王猷文,反而被他教训了一通,悻悻而归。 王猷文亲自将人送走,转身的时候,脸上表情鲜有的肃杀,「去,查一下,昨日何人派人出去了……」 说着,脚下意识地就往主院里走去。 这些年他踏足主院的时候不多,这次一进来,就发现守卫的人都在门口。 他只匆匆暼了一眼,脚步加快,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健步如飞地往主屋里走。 而此时的成文,脑海里迴响的都是秋月的话:「公主,刚刚族里来人了,逼迫家主……您还是莫让家主为难了……」 成文看着桌前的药,拿在手心里。 她曾经答应过庄毅,珍重生命,不再自寻短见。 可如今形势如此,母后兄长已去。自己的存在变成了累赘。
第368页 不是她不愿意苟活,是不被世人所容,就连常年服侍自己的贴身侍女都巴不得自己死…… 成文冷笑了下,刚打开瓶口。 门咣当一声,被来人撞开。 接着,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匆匆而来—— 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每次她想要寻死,总是有人会来阻止。 她看着王猷文的难得气喘吁吁的样子。 瞬间和记忆中的那个人结合了起来…… 她以为他会像庄毅一般,粗鲁地打断她,赏她一个巴掌。 谁知,王猷文只是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淡然一笑:「想死?」 说着,人坐到她面前,与她隔岸相坐。 成文手中紧紧地握着瓷瓶。 王猷文向前平摊着手:「想死我陪你,来,一起……」 成文半信半疑地将瓷瓶递了过去。 王猷文也不犹豫,开盖便是仰头倒入了口中。 又晃荡了下瓶子,将剩下的半瓶递还回来。 成文看得有些怔忪。 如此豪迈,知道的是鹤顶红,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琼浆玉酿。 她失笑,心中涌起淡淡的悲哀,也罢,黄泉路上起码不孤单。 她狠下心,接过剩下的半瓶,也一饮而尽,瓶子悬空一滴不落。 两个人面面相觑,忽而相视一笑。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公主放下了架子,柔声道:「想不到最后陪本宫走一遭的人,居然是你——」 王猷文潇洒地打开摺扇,「怎么,不满意?要不……我再给你陪葬十个男人?」 「呸,下流胚!」 公主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王猷文眼神里闪过一丝宠溺的笑。 他嘆息一声道:「其实咱俩很相似,出身便是被人寄予了厚望,看起来金枝玉叶什么都不缺,其实没什么自主的权利,所以我懂你……」 公主潸然泪下。 脑海里都是庄毅的身影,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成婚多年,多谢你一直的包容和照顾,倒是本宫……总给你添麻烦,累得你难做,让你在族人面前左右为难,对不住……」 公主一边说着,腹中开始作痛。 王猷文也脸色变白,手捂着肚子,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哪里的话,从未为难过。」王猷文摇头,忽而又问:「何人告知的你?」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成文不想说出秋月,毕竟她为他诞下了两个孩子。 「做个明白鬼而已。」 「……秋月。」 王猷文瞭然,「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说着,人率先站起了身。 「娘子腹中不适,后面有恭桶,为夫先行一步……」 公主肚子绞痛得厉害,她捂着肚子,忽然一声响,窜出个屁! 恭桶? 她勐地抬头,看向王猷文的背影,「不是鹤顶红?」 王猷文脚步匆匆,人已经走到了门边,回头霸气道:「在琅琊王家,小到一针一线,大到捅破天的事。端看我想不想知晓而已……」 「娘子的事无小事。在我王猷文的眼皮底下,鹤顶红落不到你的手中!」 他扯了个笑:「我不许。」 话说完,人消失不见。 公主明白又被他耍了,恨得随手抄起一旁的烛台,抛掷出去,砸在门上。 门被砸出了个坑,她气着气着,忽然又破涕为笑,这个王猷文! 这头王猷文从茅房里泻了三次,人几乎是扶墙而出。 茅房外的侍卫,耷拉着脑袋。 王猷文看了他一眼。 「家主,事情紧急,属下兜里当时没别的,只有泻药,只来得及调换这个……」 剩下的话,被王猷文抬手止住:「我没怪你,你做得好,下去领赏。」 「是!」侍卫兴高采烈刚要转身,又被他唤住:「等等!」 「我听闻你说亲,遭到了对方的嫌弃,可有此事?」 侍卫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手足无措:「也……也不是……窈娘倒是不嫌弃我,是她的继母刁难,亲事是她娘生前定的,我家后来家道中落……」 王猷文再次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到帐上支二百两银子,就说我说的,让管家去陪你下聘!」 侍卫登时一惊:「家主?万万不可,小的哪里敢给家主添麻烦……」 王猷文挥挥手:「挺直了腰,我王家得用之人,岂容阿猫阿狗小瞧。去吧——」 管家领命带人下去,角落里又恭敬上前一人:「启禀家主,是月姨娘。」 王猷文眼里闪过一丝的瞭然:「走吧。带上侍卫,随我走上一遭。」 室内黑灯瞎火,两个人身形交缠,发出呻吟之声。 「你腿再张开点……」 「嗯啊,你快些,嗯……我,啊啊啊……我要到了……」 「呵,快些,我还没尽兴呢,你这欠我给你捣……」 「——嘘!小声点,孩子睡了……」 「我的孩子……」男人嗓音喑哑,「那是我的种……」 没等他说完,嘴上被女子捂住:「不想活了,家主不是不让说么……」 「呵,那又怎样,再让我舒服舒服,腿再开一些……」 咣当一声,门被人撞开,两人赤身裸体还没分开,被人不由分说上前压在地上。
第369页 一身月白绸袍,白色绸靴纤尘不染,缓缓出现在二人面前。 来人刷地一下,打开扇子扇了扇。 径直落座。 不是王家家主王猷文是谁? 地上衣衫不整的两个人,心里咯噔一声,道了句完了,面如土色。 王猷文视线不曾扫过来,随手拿起一旁孩子掉落的拨浪鼓,在手中摇了两下。 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响声。 他也不抬头,一边把玩,一边徐徐问道:「当初,我让你们交媾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嗯?」 地上的秋月浑身抖成了筛糠,倒是一旁的五大三粗的侍卫,眼如铜铃。 他理直气壮地说道:「家主吩咐,让我与秋月结成夫妻……」 「对,我还说了什么?」 汉子耿直的脖子缩了缩:「家主还说……说,说一旦怀孕,不得再……」 拨浪鼓摇了摇,王猷文似乎并没有生气。 他点了点头:「还记得我吩咐的话,还不错。秋月,我之前是怎么吩咐你的?」 秋月如今是王家唯一的姨娘,两个孩子虽说不是家主的,可家主默认了。 她看着眼前犹如谪仙一般的人,她愤恨道:「家主,是公主将奴家许给你,你当时未拒绝,你也跟我说,让我安心诞下孩子,就当是……就当是与您生的……」 王猷文摇晃着拨浪鼓,手指弹了弹鼓皮:「公主那时候来王家不久,若不是你里挑外撅,母亲怎会知道我与公主并没圆房?怎么会一时说错了话,让公主起了猜忌?」 秋月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来。她身为公主的贴身丫鬟,对公主的心思瞭若指掌,可奈何驸马实在是太好看了…… 每次她见到他,都心跳如鼓。 所以,她暗中做了小动作,想尽了办法,成了公主的滕妾。 却想不到,原来他早就知道! 秋月怔怔地抬头看了一眼堂前端坐的主子,又不由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汉子。 瞬间,明白了一切,瘫软在地。 第276章 卖入铜矿 她先前还在疑惑,为何借腹生子,不杀了侍卫…… 原来,驸马早就算好了一切,他从来没相信过自己,自己心里的那些算计,早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她不由得从心底涌出无的恨意! 凭什么? 凭什么生来公主便是公主,便是金枝玉叶,所有的男人都围绕着她团团转! 而自己容貌心机不输公主,却只能给人提鞋拾袜…… 「我不服!我死也不服!」秋月状若疯癫:「凭什么我万般算计,却还是如此下场,家主……我心里有你,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爱慕于你……可为什么,你就不能回头一顾……」 「哦?」王猷文放下了拨浪鼓,终于正过头,垂眼望了过来。 「你说你爱慕我……」王猷文语气平缓,反问一句:「我爱吃什么,爱用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说出个一二来,我便信了。」 秋月被问得一怔。脑海里苦苦思索了半天,却是一点也想不出来。 「我再问你,你为公主贴身女侍,公主数次冷待于我,我可央求过你,让你给我说好话?」 秋月摇头:「未曾。」 「那我可有对你动手动脚,或者言语挑逗于你?」 秋月脸色煞白,再次摇头:「未曾。」 「公主让我纳你为妾,我跟你说过,我无意于此,可否强迫了你产子?」 秋月闭上了眼:「未曾。」 王猷文:「我连你叫秋月还是冬月,腊梅还是冬雪,我都分不清,也从没利用过你。」 「公主穿布衣,吃糠咽菜,不饮酒,不戴金……」王猷文徐徐道来:「这些,是公主出嫁之后的喜好。」 「她喜欢粉色,喜欢吃江米酿鸭,罐儿鹌鹑,蜜蜡肘子,爱饮桃花酿,饮茶喜欢乌龙茶,还要往里加蜜桃,首饰不喜欢繁复,但是爱点翠……」 随着他的话落,秋月的脸色不断变换,先是惊,后是气,最后心服口服。 王猷文如数家珍地说着公主出嫁前的习惯,再次拿起一旁的拨浪鼓,「若眼里真心爱重一个人,无须别人告诉,自然而然她的喜好,瞭若指掌,只要愿意用心。」 王猷文心里蓦然一痛,也不知他此生会不会与公主有孩子,他将拨浪鼓轻轻地放在一旁。 再次抬头看着秋月:「你口口声声爱重我,其实跟院子里其他的丫鬟一样,无非是爱重我的皮相与地位,与我这个人无关……我本也不在乎你的算盘。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公主心软,让你产子……」 「我本以为,若是你能让孩子与公主亲近,让公主心中欢喜孩子,也不算件坏事。可是你呢?你担心我去母留子,所以处处戒备公主,你生下的两个孩子,嘴上唤公主嫡母,却从未亲近公主,你还妄想给族叔施压,逼我鸩杀公主……」 秋月歇斯底里地笑着:「是又怎么样,她不死,我这辈子都出不了头。」她忽然想到自己白天给公主带去了鹤顶红。 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笑。 王猷文暼了她一眼,「王家看似花团锦簇,实则烈火烹油,细数前朝,又有多少家族顷刻间大厦将倾,这代人都顾不过来,至于下一代人,我才懒得过问,所以你诞下的孩子,对我来说,无非是多了两张嘴而已,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伤她的主意……」
第370页 他话音落地,摆了摆手,一旁的侍卫恭敬地将一瓶药拿出,正是先前她千辛万苦弄来,今天递到公主手上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你这么喜欢这瓶药,来人,灌下去——」 一旁的侍卫上来却是直接将药灌到秋月的姦夫嘴里,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汉子,不断挣扎着,可几息的功夫,已经口吐黑血,抽搐而死。 秋月吓得魂飞魄散,不断地磕头求饶,不多会,头上见了血。 「侍卫是我的人,杀了他是我的事,你毕竟是公主的人,怎么处置你,还要与公主商议一番……」 他忽然起身,偏房里忽然传出两个孩子的哭喊声,秋月肝胆欲裂:「家主,我错了,奴家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孩子无关,求求家主,放过他们吧……」 「我本想将他俩罩上麻袋摔死,不过想想,罢了。」王猷文神色淡淡,平淡的语气说出的却是让人胆寒的话。 「既然顶了我王家的名头,送到族人手中便是,从今往后,你不必见了……」 秋月惊唿:「不——」 王猷文哪里给她近前的机会,他转身往外走,一旁的侍卫拉住了秋月。 等秋月抬头的时候,家主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她哭得泪流满面,瘫软在地。 烛火通明,王猷文从茅房出来,角门有个侍卫,跪地道:「家主,您之前让属下查的人,有下落了……」 「哦?摔落悬崖为何许久不见?」 属下解释道:「听人说,出了意外,摔下山崖时伤了脑子……后来,本意答应採药女的婚约,却看到一个小儿玩弹弓……忽然人就毁约了,说家中有了爱妻……再后来……」 王猷文忽然想到公主左腕上的牛皮筋,似乎是做弹弓的材料…… 那人,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后来人为何没出现?」 「启禀家主,那人坠崖之后,左腿似乎落了残疾,再加上有箭伤……」 王猷文点头:「既是养伤,也不至于多年没出现啊。」 属下表情瞬间有些一言难尽,被王猷文捕捉到。 「说吧。」 「他后来倒是来到了定州……」 「那为何我没看到?」 「只是,不巧脸生,被人敲晕之后,卖入了矿中。」 王猷文:…… 「卖入的是王家的铜矿?」 「正是!」 王猷文面色忽然古怪,忍了又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属下不解,在他转身之后,忙追上来问:「家主,为何非要打探他的下落……」 王猷文笑得几乎是不可自持,眼泪都要笑了出来。 最后,他擦了擦眼角的泪,郑重道:「我总要跟一个活人,堂堂正正分出个胜负,若是死人,我永远斗不过……」 人若是死了,便永远活在公主的心中,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缓缓走到公主门外。 公主此时也不好过,她如厕了好几次,如今几乎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王猷文敲了敲门,见没人开,自己开门进去。 桌上的饭菜几乎没动。 这是要绝食? 王猷文拿起一旁的蔬菜粥,端了过来:「好好活着吧,只有活着,才能见到你想见到的人。」 成文如今见到他,就想划花了他的脸! 明明看上去,端方君子,哪里知道,一肚子坏水! 王猷文自顾自地舀起粥,往成文嘴边递,成文偏过头。 「你若好好吃饭,我告诉你个秘密……」 第277章 他还没死 成文发现王猷文看上去风光霁月,君子坦荡,实则腹黑得很。 他的话,她现在心里都在狐疑,她犹豫了下,「你能有什么秘密……」 奈何好奇心成功被他吊起,成文还是伸手接过了碗。 王猷文笑而不语,转身让人将铺盖拿了进门…… 成文公主脸上立刻露出了戒备的神色:「你想要在这里睡?」 王猷文眉心动了动,他捏了捏眉心,掩盖了眼底的黯淡。 成文却因为他的小动作,下意识地联想起庄毅无奈时候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一软。 王猷文双手接过铺盖,示意下人退出去。 等人走后,他熟练地将铺盖放在地上,打了开来,将靴子蹬开,席地而坐。 「我与娘子成婚多年,娘子昨日才非礼了我,我今日搬来主屋睡,不过分吧……」 他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挠了挠脖子。 见他难得露出无赖的样子,成文嘆了口气,谁能想到一本正经的家主也有如此无赖的样子…… 「真应该将王家的下人都叫来,敲锣打鼓看看你如今的样子……」 王猷文耸了耸肩膀,随手将头髮甩到身后,潇洒地躺下,作势要睡觉。 成文拿起粥,囫囵喝下,还给他展示了下空碗。 也上床准备睡觉。 屋内燃放着凝神香,香气淡雅,本来极易入睡,成文本来是极其不习惯屋子里多个男人的气息。 奈何王猷文安安静静的在地上,阖眼睡觉。 她便也由了他去,刚迷迷煳煳将要睡着之际,王猷文忽然扔出几句话,炸得她惊坐起! 「当年你那个侍卫落崖,是先皇后安排的吧。」
第371页 「当时你们离开之后,我派人去了山崖下寻,并没寻得那个侍卫的尸体……」 「那个侍卫,可能还没死……」 成文睡意登时散得一干二净。 她兴奋的双眼犹如繁星,整个人激动得从床上直接下来迳自朝着王猷文扑来,甚至鞋都没顾得上穿! 「是真的吗,真的?没死嘛……」 成文急切地拽着王猷文的亵衣,不断地摇晃着。 王猷文慵懒地笑着,随她去摇晃,一副惫懒的样子,眼神却是默默地望着她。 等到她稍微平復了下,他才上下来回用目光扫射公主,「深更半夜,娘子这样对我投怀送抱,合适吗?」 「我若从了你,你又要说我下流。」 「我若不从你,又显得不把娘子你放在心上……唉,相公难做啊……」 成文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衣领也有些乱,她讪讪收手,刚要转身走,手却没提防被人拉住,用力一扯—— 她整个人扑倒在他怀中! 不同于庄毅不时散发的汗腥味,王猷文身上一直有早春寒意料峭时、梅花初绽的香气。 清冷名香,唤作,雪中春信。 用梅花蕊中的雪为香引子,佐以沉香,白檀等香材,制得「雪中春信」一方。 清冷疏离,也有木质香的沉稳。 成文失神之际,人已经被他翻身压于身下,他周遭的香气萦绕在她周边,清冷的香,有时候更是让人心跳加速,血脉喷张。 成文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岿然不动。 王猷文看起来翩翩君子,实则并不瘦弱,她力气根本不及。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脸颊,鼻子也凑近了闻。 「想知道?」 他忽然开口,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公主的双唇。 公主直觉他此时很危险,她不敢惹他,眨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王猷文却看得好笑:「怎么不骂我下流胚了?我刚才还在想,若是公主再骂我下流,我为了不让公主白骂,总是要坐实一番,让公主知道知道我怎么下流……」 「你敢?!」公主多年与王猷文冷战,几乎是从没交流过。无论她说什么,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总是淡淡地点头,道好。 如此无赖的模样,简直是颠覆了她的想像。 成文成婚之后心如死灰,基本脸上很少有多余的神情,如此生动的样子,他多年没见。 王猷文定定地望着她,眼神幽深,眸中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似波涛似海深。 要有多难,才能不放任自己俯身吻下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闭眼瘫睡在一旁:「困了,睡觉,娘子也睡……」 公主被他隔着被子搂住,犹如一只玩偶,气得汗毛倒竖,说话说一半,急死个人! 她刚要动手,身边之人好似瞭若指掌:「想知道?」 「废话!」 公主刚说完,就看身旁之人一个翻身,炽热的气息骤然扑到面前,她下意识想退,后脑却再次被人提前预料牢牢困住。 他的吻清冷又缠绵,舌头席捲过来,细细地描绘着她的唇形。 成文的唿吸都被他扰乱了,他的手灵活地像一条蛇,熟练地转入到她的亵衣里,恣意撩拨。 不多会,两个人喘息之声在夜里格外明显,公主脑中却仍然记挂着庄毅的下落。 再他解开她衣服,爬在她身上的时候,还不忘问道:「他……真的还活着吗?」 身上的人忽然下来,用被子牢牢地将她裹成了茧蛹,大力地拍了她臀部一下:「睡觉!」 「活着吗?」 原本装死的王猷文用下巴搁在公主的脖颈处,连着点头,敷衍道:「活着活着活着……你再不让你先相公睡觉,我就要起来睡你了……」 公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甜甜一笑,难得主动凑到他脸颊亲了一口:「谢谢。」 身旁的人身子一僵,气息陡然变粗,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公主已然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该拿你怎么办……」王猷文无奈地笑了笑。望着公主熟睡的脸,手仍是不老实地将她摸了个遍,他亲吻着她的嘴唇还咬了一下,窸窸窣窣了半天,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喘息,他侧头看向公主的睡颜,伸手揽了过来。 两人居然是席地而卧,睡了一宿。 第二日公主起来的时候,王猷文早已不知去向,公主想到庄毅还没死,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破烂的屋舍内,一身玄衣的南宫烨端坐着,锦衣卫将定州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上报。 他低头喝了口茶,面上淡淡:「朕知道了。」 麻颇跟南宫烨的时候短,望着陛下的神情,似乎是不予追究? 他心里百爪挠心的好奇,赐婚的圣旨都可以给谢家下,刺杀圣上,一个圣旨满门赐死。 多简单。 南宫烨似乎知道他所想,慢条斯理地摸索着杯盖:「一则,朕出宫是微服。二则,说是山体爆裂,天灾还是人为都可以推脱成为误会……三则,朕不想杀他。因为王猷文实乃是一个有趣之人,留着他,比杀了他要有用。」 「只要有他在,琅琊王氏还可控。若是他不在了,琅琊王氏便是一盘散沙,朕刚刚即位,一切还是要稳中求进,不可操之过急,治大国如烹小鲜,王家朕势必要除,却不急于眼下……」
第372页 「陛下,王家似乎和谢家在打擂台……」 「哦?」南宫烨被勾起了好奇,「倒是也怪朕,先前忘了王谢不睦这件事,赐婚之后才想到这点。该是王家多想了……」 谢家尚主,几乎是麻颇以力促成的,他转移话题道:「王家虽然将丝绸与部分银庄抵给了谢家,可在属下看来,王家似乎没咽下这口气,南方所有的蚕丝,如今悉数被王家收购,似乎要垄断……」 「河东谢家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朕是谢家,这些蚕丝,朕让它烂到仓库中……」 「陛下,要不要——」麻颇跃跃欲试,被南宫烨抬手阻止。 「王家有王猷文在,不会让谢家得逞得,谢家不是对手,琅琊王公子,不容小觑。」 「朕更要愁的是,他下过来的这招棋,朕如何接。」 那一排混在难民里看起来就不是难民的人,要收拾下了! 第278章 无声较量 营城的粥棚前,长长的队伍排得密密麻麻,一列列身着铠甲的士兵迎着烈日站得笔直,还有一队站在布粥队伍里,维持着秩序。 南宫烨端坐上位。 安宁伯楚明修,薛裴光等人安安静静地坐下首,一辆辆推土车被人推了进来,里面居然是满满的沙子…… 下头的人示意全部就位,是否实施。 南宫烨点头,就看到已经熬好的白粥,被侍卫拿着铲子,掺着满满的一勺子沙子,倒了进去…… 楚明修看得目瞪口呆,用胳膊肘怼了下薛裴光,疑惑问道:「这还怎么吃?」 薛裴光看了南宫烨一眼,满脸钦佩,他转头对楚修明道:「怎么不能吃,掺了沙子的粥也是粥……起码比饿死强吧?」 他在山上的那些日子,后来就差啃树皮了。 挨饿的滋味不好受。 他挨饿过,安宁伯在山上吃的都是他省出来的东西,哪里挨饿过。 「崩牙啊。」楚明修拍着腮帮子:「咬了沙子,牙齿还要不要了?」 他凑过来,没等上前阻止。 就看到上位的陛下眼神凌厉地扫了过来,他瞬间缩了身子,躲在了薛裴光身后,薛裴光嘱咐他:「安静地看着,少说话。」 楚明修鼓着腮帮子,哼哼偏过了头。 果不其然,不多会儿,队伍里的有的百姓。 特别是衣着体面的,看到眼前的一切,不能接受。 大声喧譁起来,有的甚至开口大骂了起来:「朝廷就是这么煳弄人的,好好的粥往里掺沙子?这良心呢,果然当官的没有良心!」 面前的带刀侍卫大步向前,一把抽出了佩刀。亮闪闪的钢刀在太阳底下反着光,闪瞎众人的眼。 那些虚张声势的百姓不得不安静了下来,缩起了脖子,退回到队伍里。 有人见势不妙,偷偷地退出了队伍,前排有的神情麻木的百姓,依旧是排着队。 「为何还有人领粥?」楚明修不解地问道。 「因为——真正的灾民,不会管粥里有没有沙子,是否会崩了牙……」 「滥竽充数的人太多了,反而真正需要救济的百姓排不上队,这样甄别也是别无他法……」 ——咣咣咣! 锣鼓声响起,就见南宫烨不慌不忙地站起了身:「突逢洪灾,朝廷派发了赈济粮,是希望能助百姓渡过难关的……」 「这粥是给真正有需要的人喝的,我大曦男儿有双手有双脚,活下来就要扛起一片天,要活出骨气!」 南宫烨说着,看了看人群里身着干净,仍旧混迹在灾民队伍里的人群一眼。 「既然要做窝囊废,就别怕崩了牙!」 场面一度很安静。 施粥的护卫仍旧是给前面人打粥。 领了粥的人,甚至不等粥凉上一凉,直接仰脖兜头一灌,一碗粥就囫囵下肚,根本不待嚼的。 先前滚烫的粥,也有灾民等不及就囫囵倒了进去,最后活活烫死…… 后来薛裴光发现了,赶忙吩咐下去,一定要晾到能灌的火候才可以布,就是防着这样的。 这样的灾民喝下去倒是痛快,就是到时候排大号的时候,要吃些苦头的。 然后是第二个,他穿着还算整齐,显然是属于凑热闹那伙儿的,就见他硬着头皮细嚼慢咽的。 一下一下往外吐着沙子,却不料还是被沙子嗝到了牙,吐了一嘴血…… 人群中熙熙攘攘,有的又窃窃私语了起来。 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交头接耳嘁嘁喳喳。 不多会儿,原本长长的队伍,少去了一大半。 那些身着干净衣服的人,到底是不捨得一口好牙,悻悻离去。 南宫烨低头捏了捏手指,嘴角微微勾起。 堂前,王猷文细细地品着茶,听着属下的汇报,嘴角缓缓勾起:「无妨,本就是为了给他填堵,也没想着要崩坏你们的牙,下去领赏吧……」 底下人齐齐领命,刚转身下去,一个身着帐房衣服的人匆匆而来,小碎步地凑到王猷文的耳边,细细地说着什么。 原本还笑着的王猷文嘴角笑意凝住,眉间浮上一丝厉色:「当真?」 来人无奈点头。 就见王猷文随手一摔,茶盏落地。 众人屏住唿吸,大气都不敢喘。 家主很少有这般动气的时候。 王猷文冷声道:「与陈留的谢家,小叔亲自去安抚,赔了铺子,都已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何还要与陈留置气?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么?」
第373页 来人嘆了口气:「是族长家的大公子……他要垄断蚕丝,知道京城盛家要购蚕丝,谢家去岁南边的地里淹了,今年庆州的地里淹了,谢家此时库里没有蚕丝,没办法与京城的盛家交代……」 王猷文冷笑数声,安静地听着:「所以这个蠢货,就产生了坑谢家的想法,让我来猜猜我这个好堂哥的所作所为,若是猜得没错,他定然是将现银全部收了蚕丝,搞不好还提了票号上的银两,我说的可对……」 「家主所料,半分没错!」 「蠢得无可救药,若我是陈留谢家,只需在他全部现银买蚕丝之时,不让盛家收他的蚕丝,再从小户里收了蚕丝,再对外放出风说王家票号没了现银,要倒闭了,到时候众人齐齐来兑换现银,王家就玩完了!」 帐房点头:「正是!如今谢家派人来,愿意高价收了咱们囤入的蚕丝,大少爷却执意不见——属下也是干着急,所以特意前来知会家主……」 「将库里的全部蚕丝,高价散出。」王猷文命令道:「你做得好,回头领赏。族长这头,我亲自去——」 他站起身,长长地嘆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堂哥这是王家族长大公子做得久了,以为所有人都听他号令,却不知这天下逐利才是商人的根本,他妄想垄断,便是动了全天下商人的根本!」 琅琊王家家大势大,小商贩们并不敢与之争锋。 可若是一点利益都不给小商贩们留…… 便是与所有商人为敌! 王猷文气的胸膛起伏,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这个家主当得有什么意思! 一群酒囊饭袋,古人云,富不过三代,看来所言非虚。 他不吝啬养活着众人,只要别瞎折腾就好。 怕的就是族长家堂哥那样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自以为才智无双,却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抬脚往理事殿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将谢家的说客请进来,好生招待着,一盏茶之后,我去见他!务必将人留住!」 第279章 谦谦君子 放下手中最后的奏摺,南宫烨气定神闲地问道:「如何?」 「陛下果然料事如神,琅琊王家和陈留谢家果然握手言和,由王家家主王猷文亲自出马,做主将蚕丝以市价的八成,售于谢家……」 南宫烨临帖的毛笔一顿,「有他在,王家不是那么好拔除的……」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高明的是,先前王家的族长之子王猷滔,仗着自己王家家大势大,妄图垄断蚕丝,不给小商贩活路,也不许小商贩将囤积的蚕丝卖于谢家……」 「可王家家主王猷文,明明备足了货,却仍然只卖给谢家九成的蚕丝,留了一成的蚕丝陈在库里……」 「王家财大气粗,手头中流出一个拇指缝的单子,便够下面小商贩们吃饱喝足了。如此一来,当地的小商贩们也对王家感恩戴德……」 南宫烨瞭然点头:「所以,王猷文眼下不能动。有他在,琅琊王家还可以撑十年,十年足够朕腾出手了……慕白此人,风光霁月,说话还风趣。有时候,朕真想找他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啊……」 麻颇本想问,那为何不去琅琊王家找他…… 看起来陛下与王家的家主,私交甚笃,也很有少年之时的情谊。 为何明明距离这么近…… 南宫烨扫了一眼麻颇,将手中临帖的字写下最后一笔,收了势,撂下了笔。 一旁的六福赶忙递过帕子过来,给他擦手,他细细地将手指擦拭完毕。 这才不紧不慢地冷笑了下,悠然说道:「朕若是去琅琊,恐怕前脚踏入了王家的大门,后脚就得让人抬了走……」 麻颇:…… 「慕白这个人,说是谦谦君子是不为过。说朕与他惺惺相惜也没错。但是不要低估了他的狠心,若是不心狠,没有凌厉手段,他又如何掌控整个王家?」 「区区的成文公主,何足畏惧。朕从来也没将她放在眼里……凭藉她那几百的侍卫君,想弒君?呵……」 说着,他捂着胸口咳了一下。 嘴里呕出一口腥甜。 内脏虽然伤得不重,到底还是受了伤,需要静养。 可他忙得如同陀螺一般,嫌少休息…… 「王家有王猷文在,一时倒也安稳,暂时不必轻举妄动,不过,经此一事,王家族人怎么想,王家族长怎么想,王猷滔又会不会受到别人的挑拨……有的王猷文去操心的了。」 「琅琊王家家主之位,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在利益的面前,亲情血缘,不值一提。集权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 「人寻得怎么样?」南宫烨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麻颇脑袋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启禀陛下,微臣派人去仔细地查了,寺里着火是不假,但是后山有条秘道……」 「属下亲自前往秘道看了下,里面有一行人脚印的痕迹,还有血迹……」 南宫烨手指一顿,挑眉看来:「受伤了?」 「属下猜测,应该是沐泽侍卫受伤,因为脚印看起来是成年男子的脚印,且还有倒地不起,拖拽的痕迹……」 话虽如此说着,他又偷偷暼了一眼陛下的神色。 陛下眉头皱紧,在脑海中沉思片刻,问道:「人的下落呢?她们一行人,人多眼杂,秘道之外通向何处——」
第374页 麻颇犹豫了下,方小声道:「定州。」 南宫烨:…… 他嘆息一声,无奈一笑:「有时候朕都不知道她这狗屎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若说好,她屡屡犯险……若说不好,又总能逢凶化吉。」 麻颇赶忙道:「娘娘吉人天相,必不会有事。」 南宫烨摇头,松了松眉头:「没亲眼见到她,终是不放心。」 被南宫烨不放心的清颜,早已带着一行人,吹着唢吶,披麻戴孝地出了城。 城门口倒是有盘查的。 她提前准备了点咸鱼,放在了棺材中,棺材一拉开,味道很是刺鼻。 「我去——」查验之人险些当场熏吐了。 清颜脸上带笑,陪着小心,拿着洋葱汁浸泡的帕子一上眼,泪珠不要钱地往下落:「差爷容禀,夫君尸身因故耽搁了几日,这天气热,便有些发臭……」 「走走走——」 「晦气!」 两个差役急忙放行,一行人敲敲打打地出了城。 到了郊外的路旁,还没等众人分道扬镳。 官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马匹经过,他们手中扛着精刀,全部身着甲冑,身下汗血宝马个个神骏。 他们本和清颜一行人交错而过,眼看路过清颜一行人前…… 忽然勒住马匹,伸手从袖子里掏出捲轴,刷拉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画卷。 「餵——可有见到画上的美貌女子?」 清颜心跳骤停,手指下意识地放在了指环上。 那上面画得分明是她! 虽然知道她如今已经乔装了,可她看到画像的一剎那,瞳孔还是缩了下,反应慢了半拍。 关键时刻,芸娘抱着孩子,挺着丰满地胸脯,拧着小蛮腰上前。 「官爷呀,你看看奴家像不像呀?」 一边说着,一边还拿着胸往兵爷的腿上蹭了蹭。 那兵爷闹了个大红脸:「去去去,没工夫跟你逗闷子。」 兵营里男人众多,上了战场下来,兵们总是会去边城的青楼松快松快。 偶尔也会有人跟当地的小寡妇,或者暗门子勾搭一番。 可如今身有要事,出来办差,若是耽搁了一二,回头上峰怪罪起来,因为裤裆没勒紧打了军棍,犯不上! 为首的兵头调转马头:「往城里去寻,挨家挨户地搜,搜到了,格杀勿论!」 「头儿……」其中一个兵问道:「咱们连家军,在定州杀了人,到时候没办法交代吧……」 「没事,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的人顶着,上头催得紧,既然这么交待了照做便是……」 清颜细细地听着,心中焕然大悟,琅琊王家看来跟连庚希有来往! 这队兵,赶忙往城中走去,临走前,骑在马上的另外一个人,满脸的络腮鬍子,弯腰勾起马鞭,一个俯身,摸了芸娘的屁股一下。 芸娘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他哈哈大笑,驾马而去。 眼看着他们一行人没了踪迹,清颜才松了口气,胸脯涨奶涨得厉害。 老大老二这时候饿了,一人哭,另外一人也跟着哭,清颜赶忙找了棵树,脱下衣服餵奶。 芸娘也过来餵孩子,解了衣衫。 她低声问清颜道:「夫人,我反应快吧?」 芸娘是见过清颜真面目的。 画像一看便知,找的人是她。 清颜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反应非常快!」 芸娘嘆了口气:「我同夫人你不一样,我是寡妇,我是真的缺汉子呀……」 清颜:…… 两个人嬉笑了半天,回来重新起身上路。 刚抬起棺材,前行了不过五里路,身后忽然又响起了马蹄声。 清颜下意识回头一看,居然是那个络腮鬍子,去而復还! 第280章 占个便宜 那人显然是偷偷离队的,他手持大刀,纵马追了上来,一双招子直往芸娘的胸脯上盯…… 所图为何,无需分辨。 「小娘子,等等俺——」他提刀驾马过来,见他如此,抬棺的人都默默地闪到了一旁,招惹不起。 倒是清颜半路捡来的吹唢吶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头扫了来人一眼,微微皱眉。 唢吶吹破了半个音,他一边吹着,一边用身体挡住了芸娘与清颜。 清颜看了一眼吹唢吶的人。 他身材此时显得格外的高大,先前他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左腿还有些跛,又好像被人追杀,几乎是奄奄一息地躺倒在客栈门前。 她着急找吹唢吶的人,客栈的小二一抬下巴,示意门边上形如乞丐的人,「唢吶和萧差不多吧……我看他盯着小孩儿吹箫,手指还翘起,我觉得他应该会——」 清颜看了那人一眼,眼神黝黑明亮。 清颜将唢吶递给了他,「会吗?我给你治病,给你银两,饭钱,跟我走一遭?」 那人抬头看了清颜一眼,若有所思,清颜只觉得他看起来有些面熟,但她在脑海里细细思索,应该是没见过他。 事出紧急,清颜加码:「只让你吹个唢吶,事成之后,我给你两条小黄鱼!」说着,从兜里掏出金子垫了垫。 那人在看到金子的时候,眼里好似回忆着什么。 他目光看向清颜手腕上的金镯子,出来赶路,清颜才戴上的,财不露白,她一般都是掩藏起来。
第375页 不过刚才为了显示自己家底厚,这才微微露出金手镯。 那人伸出手指指着清颜的手镯:「事成之后,我要你这只手镯,可否?」 清颜一怔,爽快点头,那人随即捡起唢吶,吹了半天—— 都不在调上! 好在此人学得倒是也快,摸索了一会儿,吹得虽然依旧是让人听了,脚下意识地想去茅房方便。 可好歹看起来像是唱白事的人了。 清颜准备的匆忙,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一行人也就如此上路了。 此时,络腮鬍子下了马,松了松裤腰带,又随手拿起马上的酒囊,仰头灌了一口,噗地一下喷在了刀面上。 他晃了晃手中的钢刀,再次松了松裤腰带,狞笑道:「老子尸山血海淌过,刀下冤魂不少,人活一世,快活便是。老子要在此方便,不想成为老子的刀下亡魂,别碍事,老子的眼睛认人,老子的刀可不认!」 他话说完,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憷在了地上。 危难之中,抬棺的人也不讲究,齐齐地对视一眼,将棺材放下,连先前谈好的银子都没想起要,四散而逃。 那汉子显然很是满意众人的识相,甚至在众人屁滚尿流的时候,不忘放风凉话:「这就对喽,命只有一条,脑袋掉了就没喽!哈哈哈哈哈……」 清颜气愤地咬了下嘴唇,棺材似乎动了一下。 显然,棺材里的已是一句发愁了的『尸体』的沐泽,如今都躺不住了,棺材板都盖不上了! 清颜随手弹了弹棺材三下。 别担心,有我在,没问题! 凸起的棺材板,缓缓盖了回去。 清颜刚要上前,芸娘却将手中孩子一把塞到清颜怀中,还整了整头髮,就要上前。 清颜怎可让芸娘被欺辱? 刚才芸娘灵机一动,是为了帮助众人脱身。 如今…… 清颜总不能让芸娘被人糟蹋了。 那个汉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芸娘,笑了两下就要上前,偏偏他手还欠。 二丫和双儿站得位置靠前些,他一把摸了双儿的下巴,双儿的眼泪登时就掉下来了…… 清颜将他的举止看在了眼里,冷笑一声,看他跟看一句尸体没什么分别。 「双儿,来,给夫人抱着孩子……」 双儿牵着二丫,忙不迭地过来,抱着孩子躲道了一侧。 偏偏大汉循声望着清颜,言语轻佻:『看你这小娘子,声音倒是也好听,就是这皮子,不细。」 被嫌弃的清颜…… 你一个流氓兵痞,口味还挺刁! 偏偏他又大放厥词道:「不过嘛,要是我一龙戏二珠,双飞一下,倒是也不错。」 清颜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她面色瞬间寒了起来。 怒急反笑,没等开口,芸娘反而上前一步道:「官爷,咱们出门在外,活得不易,都是可怜人,奴家陪你快活快活可好?」 说着,一边拉扯着他要往树林里钻。 那人见芸娘识趣,嘿嘿笑道,上前就要亲芸娘,芸娘讪笑着,身子抗拒。 那人一把朝着芸娘的胸前狠狠地掐了一把:「这对儿奶子,老子肖想了一路了,妈的,忒会长了……」 他一个兵痞,出手没轻没重,掐得这一下,只朝着芸娘胸尖,疼得她眼眶一酸,眼泪刷地一下,流淌了满脸,她抬手擦了眼泪,又露出笑:「看兵爷说的,会长还不是为了给兵爷享用嘛……」 「你倒是会说话,小嘴挺甜呀,一会给老子口一个,老子要看看你嘴是不是这么好用……看老子一会儿不玩死你!」 说着,拉住芸娘就往林子里去,一边拉,一边还解下裤腰带…… 清颜忙高声道:「慢着——」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脸上的面具给扯了下来。 她的脸本就白皙,如今长时间戴面具,更是一片白皙,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清颜拿下了面具,缓缓笑了笑:「这下,我有资格陪你了么?」她望着不断吞咽着口水的兵痞,犹如看一个死人。 大汉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清颜:「俺滴个乖乖,这不是天仙下凡嘛……」他说着,将芸娘一把推到了一旁。 清颜对芸娘道:「你去到后面去,没叫你,别耽搁了我的事。」 说着,便上前一步,对大汉说道:「走吧,该不会让我在这里服侍你吧?」 大汉不错眼珠地看着清颜靠近,忽然拍了下头:「头儿让我们抓的女子,是你!你就是画像里的那个女子——」 「是又如何?该不是怕了吧?」清颜故意激怒他。 大汉却拍了拍身上的钢刀:「怕?老子冲锋陷阵,刀下躺倒的鞑靼数不清,老子有什么怕的,你反正也是死,临死前让老子松快松快,尝尝滋味,也不算你白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清颜点头,跟他往小树林里走,路过时,吹唢吶的人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挑起。 他仍旧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清颜本也没打算指望他帮忙,因此并没在意。 她刚进树林,大汉便急不可耐地一把抓住了清颜的胳膊! 清颜手刚放在戒指上,大汉只扫了一眼,冷笑道:「戒指有机关,你不是对手,老子劝你还是别出手,要不然惹怒了老子,一会艹得你哭爹喊娘,有的是苦头吃!」
第376页 清颜手指慢慢从戒指上松开,这个大汉来自军中,看起来有两把刷子,不是等闲之辈。 清颜面色不变,脑子里则是快速思考着脱身之策。 第281章 骨头酥了 「小妞儿,来,让大爷我香一个——」那个大汉上来就朝着清颜扑来。 清颜赶忙侧身躲过,大汉奔波了一路,身上浓重的汗味夹杂着土腥味,险些将颜熏吐了。 清颜手放到右手的袖箭上,想要与他拉远一些距离,伺机发难。 谁知大汉根本不给她机会,大步朝前一跨,很快欺身而上,将距离给缩短了。 清颜手没等碰到右手的指环上,被他勐然一把捏住了胳膊肘。 清颜瞬间发觉她与大汉的力量悬殊,她挣脱了半天,胳膊好似被焊死了,纹丝不动,挣脱不得。 大汉此时眼中的清颜,犹如一只到了手的兔子,他探头过来,伸出舌头舔了清颜的脖颈一下。 清颜一个激灵,浑身的汗毛倒竖,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 心里止不住得噁心。 偏偏大汉张开满口的黄牙,脸上露出个狰狞的笑:「老子上战场的冲锋陷阵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玩尿呢,这点小伎俩,跟老子斗……」 一边说着,一边往身前拉,清颜力气比不过,眼看着就被他拉入怀里。 她飞速从袖子里掏出匕首,刚刚抽出,没等近前,手再次被他拉住,随即他一手捏住清颜的手腕,用力往下一压。 清颜手腕脱力,匕首瞬间落地。 折腾了这一会儿,清颜胸前晕湿一片,大汉瞟了一眼,眼神发直:「就说你是个骚的,一会儿让老子给你吸一下——」 清颜气得面容发冷,她嘴角扯了个冷笑。 心道,你下地狱去吸吧。 大汉看到清颜寒着脸,他嘿嘿一笑:「呦,冷美人,这是不高兴了,没关系,一会儿你就欢快了,老子就喜欢硬岔子,玩儿起来才够味儿……」 清颜放弃了挣扎,软了下来,还朝着他笑了下。 「哦艹,我骨头都酥了……」大汉见清颜不再挣扎,一手松开裤腰抽出了裤腰带将清颜的双手手腕紧紧给捆住了。 清颜瞄了一眼,繫绳打的结很特别,是水手绳,越挣扎越紧的那种…… 军中常用这样的绳索捆东西。 见清颜盯着绳结若有所思,大汉朝边上吐了口痰,「也别怪哥哥捆住你,虽说缚了手脚后入起来没了情趣,可你太辣,哥哥也怕吃闷亏,小心为上……」 清颜斜晲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汉勐地将清颜推倒,他脱下了裤子,不紧不慢地往清颜面前来。 清颜匍匐着往远处挪,大汉似乎很享受这种追逐的乐趣,也不急着上来。 清颜抱着最后一丝的侥倖,想要等他近前的时候,朝着他下身踹去。 不过她也知道,成事的希望不大,她的袖箭都没来得及出手,护身戒指也没拉出来。 这个大汉虽说是军队里的,可手法利落,武功高强,看样子手脚还有些门派套路,实战经验很丰富,他心中对清颜又提防着。 清颜急得鼻尖隐隐冒汗。 眼睛扫了一眼,边上有一颗石头,可惜,如今她两手被缚,没办法够到。 清颜估算了距离,特意往左边扑了下,眼睛往右看,装作害怕的样子:「你别过来——」 腿却被他拉住,他上前就要拽清颜的裤子…… 清颜蓄力在右脚,刚要往他下身踹去,他忽然不动了。 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前当胸穿透的箭,笔直地朝着清颜方向栽了过来—— 清颜生怕他没死透,赶忙侧身双手抄起石头朝着他的头死死砸了下去,一下两下…… 血渍喷溅到清颜脸上,地上的人终于一动不动了。 清颜这才丢掉了石头,拉起裤子往林外走,林外沐泽的这一箭射得很是时候,要不然,今天清颜极有可能吃亏。 清颜喘着粗气,劫后余生,浑身上下直突突。 眼看着就出了树林,险些栽倒在草丛里,还是边上忽然出现的一双手拉了她一把—— 她这才侧头看去,原本吹唢吶的男人,此时左手中挽着弓,右手拿着几只箭。 刚刚箭是何人所发,无需多言。 清颜原本犹如惊弓之鸟,被他拉一把下意识地想要出手,此时脸上有些羞愧。 她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诚恳道谢:「多谢壮士出手相助。」 那人摇了摇头,「道谢不必,将之前的定好的酬劳给我便是。」 清颜点头,低头才发现手还被束缚着,她抬手示意。 那人拿着右手的箭头轻轻一划,绳索应声而开。 清颜扫了一眼,没说话,而是乖乖地将左手的手镯撸了下来,双手奉上:「壮士,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这是先前定好的酬金,这个是我的答谢……」 清颜一边说,一边将两块黄金递了过去。 「敢问兄台要去哪里,是否顺路,若是顺路的话,可否一路同行?」 清颜观察这他的神色,想到自己一行人,小的小,伤的伤。 若是再遇到大汉的一行人,多一个帮手,她身上的担子也轻一点。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刚才一直在沉思中,此时才好似回过神:「不必了,我要去琅琊。」
第377页 琅琊? 清颜打死也不会往琅琊去,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那还真是不顺路。 清颜也没过多纠缠,只是对那人拜託道:「还望壮士在帮帮忙,能否将此人的尸体处理了?」 这次男人没拒绝,而是利落地走入林中,他本想寻个工具铲土。 只可惜,手头没有趁手的工具,便一把扛起尸体,扔入杂草密集的丛林里。 寻常路过的人,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尸体的。 清颜再次道谢,那人又递还了一锭金子回来…… 清颜不明所以,那人指着马车道:「买你一匹马。」 「不必客气,恩公直接牵走便是——」 回应清颜的,是马匹的鸣叫声,那人利落上马,一个掉头,淡淡落下两个字,不必! 人已经策马远去。 清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总觉得此人有些面善,但是什么时候见过的,却想不起来了。 为防止那些人去了復还,清颜赶忙叫上众人,棺材里的沐泽也爬了出来。 他伤势休养这几天好了许多,他看了清颜一眼,眸中深沉:「你没事吧?」 清颜本想说,你在棺材里睡得未免也太死了,后来一想,是自己不让他打草惊蛇的,沐泽本身脑子就比较实在,怪不得他。 「我没事,已经解决了。」清颜开口道。 「现在趁着他们没追上来,赶紧先往徐闻去,过了前面的镇子,徐闻就不远了……」 一行人不耽搁,急忙往徐闻走。 他们人影刚离开,又是一队兵马出现,打头之人身着飞鱼服,正是前来寻找清颜线索的锦衣卫。 他们看到街边突然多出来的棺材本来就起疑,又往林中查验了一番,看到了一具不变面目的尸体。 林中还捡到一把匕首,做工精良! 他们从尸体上搜到了连家军队的士兵木质铭牌,上面写着王老三。 锦衣卫匆忙将东西收好,一队留下,一队往前继续搜索,另外一队匆忙回去报信…… 南宫烨望着桌子上的匕首,目光凝住,声音看似平静实则微微颤抖:「哪来的?」 第282章 手伸太长 麻颇跪倒在地:「启禀陛下,在青城郊外发现了一口棺材,还发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成年男性,孔武有力,被人当胸一箭射中,发现尸体的时候,赤裸着下身,头被砸烂……」 南宫烨静静地听着,黝黑的双眸里暗藏机锋。 「男子的身份可知道?」南宫烨沉声问道。 麻颇没说话,而是恭敬地将手中的木牌双手奉上。 军队里,军纪森严士兵众多,有一样东西几乎是入伍便有的,便是木质铭牌。 上面会写着人的籍贯和名字,这样死的时候,也可以上军功。 如今,本该登记在军功册上的铭牌出现在眼前。 南宫烨伸手拿起,细细端详了下,「连家军的人?」铭牌的右下角,雕刻着一朵莲花。 麻颇点了点头:「但是也不好说,连家军此时应该在西边守城,许是误会也不一定……」 南宫烨目光扫过来,麻颇垂下了头。 南宫烨随手将木牌抛到地上,不多会儿,又招了招手。 六福赶忙又将木牌捡了回来,木牌上沾染了血迹。 南宫烨又问道:「当时,可有……」他声音有些凝滞。 他知道清颜的武功不错,但是连庚希手下的兵,都是尸山血海滚过来的。 若是近身交战,男女力量悬殊,清颜十拳,也不过是痒痒挠,未必能奈何对方;对方出手一拳,便能将她放倒…… 南宫烨眼前骤然浮现的,是清颜与人交锋吃亏的样子,他的心莫名攥紧,好似被人反覆揉虐一般的痛。 他本想问,看到此人是光着下身,下身可有…… 他张开了嘴,唇边开合了半响,终于还是没问出口。 他端坐高位,自认为掌管天下,现如今却是连自己深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更可笑的是,他此时甚至不知道她现在何方…… 一种疲惫又无力感瞬间席捲他周身。 他眼眶发红,眼里布上了细密的红血丝。 额头的青筋直跳,想要拉许多人陪葬! 麻颇仔细观察着陛下的神情,见他面色寒冷如深潭,眼里是嗜血的杀意,饶是锦衣卫多年,他忍不住也后背发凉。 陛下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狠。 麻颇本不该多嘴,可他还是犹豫了片刻,如实说道:「臣仔细看了下,当胸一箭是贯穿伤,脸上后来又被重物锤凿,下身倒是还干净,并没有成手……」 随着他的一句话落,好似天边怒滚的黑云渐渐消失,南宫烨铁青的脸回缓了些。 他定定地看着麻颇,「此话当真?」 「欺君之罪,臣万不敢当,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圣上。」 南宫烨瞭然点头,「继续往下搜——」 麻颇刚要转身,又被南宫烨叫住,他随手把玩着手中的木质牌,再次扔到了地上,起身用脚撵了撵。 「将身手最好的侍卫叫来,配发火铳,快马到青城,将所有不该出现在青城的士兵,无论官职,就地格杀!」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通传,锦衣卫指挥使沈炼归来销假,前来求见。
第378页 「来得正好,让沈炼去,不留一个活口!」 「属下遵旨!」 麻颇领命,转身带着口谕跟沈炼汇合。 两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六福举着托盘,上面有各种的奏摺,递了过来。 说来也是巧,南宫烨随手一翻,便是参边将守卫军纪涣散的奏摺。 上面歷数了连家军身为边境守军,换防的时候,军纪涣散,纵容士兵流连青楼,饮酒作乐。 还有参连庚希身为统率,居然也不知道以身作则,给士兵做个榜样,反而流连醉红楼的头牌,鸢尾姑娘,甚至还包了年! 若是以往,南宫烨定然是哂笑一番,扔到一旁。 如今—— 他漆黑如东海的双眸里,仔仔细细地斟字酌句,将奏摺内容反覆看了半天,他本就一目十行,如此长时间地盯着一本奏摺,看了几回,几乎是倒背如流。 「醉红楼,鸢尾姑娘……」他手指点了点奏摺,喊道:「来人——」 来的正是沈炼。 南宫烨奇怪问道:「不是让你随麻颇去……」他顿了顿,忽然点头。 「也罢,朕另有要事要安排你……」 醉红楼里歌舞沉醉,纸醉金迷,虽然毗邻外城,只因外城有连家军驻守,漠北从来没攻破到这里来。 小城很是安逸,街上的人络绎不绝,贩卖牛皮羊皮袄的,牛羊肉干的,也有漠北口音的人。 漠北之前攻打过边城,屠过城,也姦淫过无辜的妇孺,有的倖存下来了,却是怀了漠北的种。 身在内陆,名节比命重,身在边境,活着才是真格的。 因此,边境常常能看到漠北长相鹰钩鼻的人,当地百姓也见惯不怪,也包容极强。 「将军……」跟随连庚希的人问道:「您为何屡屡踏足这里……若是被参军参一本,回头够咱们喝一壶的。」 连庚希迳自落座,老鸨笑着扑了过来:「鸢尾姑娘正在梳妆,马上便来,军爷稍等片刻……」 连庚希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银锭,放在桌子上。 老鸨双眼放光,拿过来用牙咬了下,喜笑颜开:「鸢尾,快点,别让客人等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连庚希道:「军爷稍作,奴家去给您张罗些好酒好菜……」 说着,人下了楼。 等人影消失不见,连庚希才对随从道:「我也是男人,也有七情六慾,也是要渴了喝水,饿了吃饭,晚上睡觉,也是想有人给我暖被窝……」 随从讪笑了下,低下了头。 「上次出了乌龙的事,本官来青楼总不会抢了谁的未婚妻,睡了谁的娘子了吧……」 说着,他一杯酒下肚,鸢尾长得美。 与他妹纸很是相像…… 倒不是他对亲妹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肖想,而是初见的时候,便一下落入眼中。 他怎么会让与筱蝶相似之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众人压在身下? 怜惜之意一起,后面便是越护越多,他分明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传来传去,倒成了他独揽花魁,成了唯一的入幕之宾。 连庚希一杯酒下去,又斟了一杯,想起妹子,也不知道她在宫中过得可好。 他娘亲去得早,他曾发誓要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他听着曲,此时青楼弹唱的是十八摸,他又一杯酒下肚,想到自己和陛下当初第一次逛青楼。 他跟在梁王的身后,手脚都不知道在哪里放。 当时梁王也窘迫的很,偏偏要强自镇定,最后一曲十八摸没听完,两个人落荒而逃…… 后来两个人识趣,绝口不提这件事。 男人之间的感情,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 他跟陛下的感情深厚,也源于多年的跟随。 他笑了笑,摸索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那是陛下最近御赐的,说最近寻得了成色极好的扳指,自己最近忙得无暇狩猎,更别提拉弓,暴殄天物,特别赐下…… 他心中涌入一股暖意,又忽而想到自己派出了人…… 心中有些忐忑,楼中安安静静,鸢尾姑娘许久没出现。 老鸨也觉得奇怪,匆匆上去开门,惊叫声顿起—— 连庚希起身,大步三层台阶跨过,几步便到了门前,推门一看,倒吸口凉气。 鸢尾姑娘,双手被人齐齐砍断,手被放在了托盘上。 上面还有丝带包裹好,似乎是一件完美的礼物~ 连庚希瞳孔勐地一缩,原本几杯酒下去滚烫的心,如今如坠冰窟。 那的确是给他的礼物,意思分明。 手伸得太长了,朕不介意砍掉。 第283章 信口胡诌 连庚希几乎是一瞬间,挺直的背佝偻了下,他双足犹如灌铅,几乎寸步难行,他沉重地往前迈了一步,摔倒在地。 「将军——」随从吓得赶忙起身搀扶着自己将军,他不明白为何向来镇定自若的将军居然如此失态。 他上前架起他,连续两次居然没能将自家将军从地上拉起来…… 连庚希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眼神死死地盯住这双手,倏地问道:「去定州的人可回来了?」 属下一愣,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将军怎么会忽然问起定州的那支队伍。 「启禀将军,前日还收到飞鸽传书,昨日想必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没有及时传回,属下稍后肯定第一时间联繫他们伍长……」
第379页 「不必了……」连庚希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燃尽,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人,现在却好似几日未阖眼一般,他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瘫坐在椅子上。 「是本将的错,累得无辜将士因我一己私慾,身首异处,埋骨他乡……」 「将军——」属下赶忙宽慰道:「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能为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连庚希摇了摇头,这才慢慢起身,往花魁鸢尾姑娘的屋里走去,鸢尾姑娘人还在沉睡,失血过多,脸上白得没有一丝的血色,她闭眼的样子跟连筱蝶更像了。 连庚希低头看了下她的手,来人手法极其巧妙,短时间将人双手尽皆除去,还能不惊醒她…… 如此手法,更像是惊于酷刑的锦衣卫! 连庚希定定地望着沉睡的鸢尾姑娘,上前一步,双手轻轻扶住她的头,只听咔嚓一声。鸢尾姑娘在睡梦中,告别了人世。 几滴眼泪大滴地落在她的脸颊上,鼻樑上。 不多会儿,连庚希将她轻轻放好,将衣服给她整理好,被子也给她盖好,再看不到缺了手掌的手,他这才缓缓起身,拭了下眼角的泪:「来人——」 外头的侍卫进来,就听连庚希说道:「回军营。传我令下去,从今日起,我军将士,不得来私下来边城,违者,军法处置——」 说完,人留下厚厚的一沓银票,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夜色中,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角落中,久久伫立着,明明有高宅的城墙阻挡着,他却好似能穿过重重阻隔,看到里面之人。 室内琅琊王家的书房里,王猷文将帐目放置一边,听着下属的汇报:「族长以及公子虽然听了您的话,心里究竟如何作想,家主——」 「他们怎么想,不重要。」王猷文头都没抬。 「若安生些,有王家的一口肉,定不缺他们的一碗汤,若不安生,鸡飞蛋打,谁也落不得好,王家的人纵然平庸,却并不是煳涂蛋,无事。」 属下再不多说,刚要退下,王猷文再次问道:「让你们找的人,可有下落了?」 「启禀家主,我刚带人去矿上,谁知去晚了一步,扑了个空,那人一夜连杀了十三个守卫,身负重伤从后山攀岩而逃——」 王猷文没说话,而是放下了手中的帐簿,拿起一旁的挑柄,将烛火挑了挑,室内登时明亮了许多。 王猷文放下手中的物什,思索片刻道:「若是你,可一夜击毙十三人?」 属下想了想:「看守矿上的王家护卫,虽不是精兵,可也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若是属下,在他们没防备之时,骤然发力,击杀十三人倒是不难……」 「哦?」王猷文点了点头,没说话。 「可难的是,咱们王家的铜矿,都是在偏僻的山中,前面有宽阔官道,可供八驾马车通过,后山则都是悬崖峭壁……」 「若是属下,前面击毙十三人,力气也消磨得差不多了,若是走前路,必然被身后追兵追赶上,到时候后背中箭,死路一条……」 「可若是从后山攀岩而下,体力属下就达不到了,一个不小心便会失足坠崖……」 「所以属下想不通,是何等的执念,何等的毅力,才能做到如斯,若有机会,属下倒是想会会他……」 王猷文微微一笑,展开了扇子,举手投足之间一片雅致风流。 「可成家?」 属下摇摇头。 「可有心上人?」 属下再次摇头。 王猷文眉梢微微上挑,道了句难怪了。 属下心道,这家主问题着实奇怪,夜袭十三人,攀援而下,关心上人什么事情…… 两人正在说着,一个侍卫哼着歌,摇头晃脑过来了。 正是先前被王猷文安排管家去下聘的侍卫阿桑。 「可是阿桑?」王猷文提高了声音。 一个身影快速过来:「阿桑在,家主可有事情吩咐?」 「无事。」王猷文看着神色得意的阿桑,问道:「下聘得可还顺利?」 阿桑一张脸红到脖子根:「嘿嘿,顺利,下月初二成亲,我刚刚见了窈娘……」 说着,此地无银地摸了一把脸。 边上的侍卫好似明白了什么,果然,王猷文忽然问道:「我这有一件事要去趟边塞,下个月可能回不来,你可愿意领命?」 原本笑着的阿桑,忽然笑容凝在嘴角,他正了神色:「但凭家主吩咐!」 王猷文扇着扇子,「唔,不过是送封信,可快去快回,多则一个月,少则十数日,这个归程时间嘛……你可自由把握。」 浑身紧绷的阿桑忽然松弛了下来:「没问题,下个月前我肯定回来。」 王猷文忙摆手:「不急不急……」 阿桑忙道:「急得急得……」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家主,信呢?」 王猷文啊了一声,看了下身旁的侍卫,身旁之人好似明白了家主的促狭,握拳轻咳了下,后退了一步,一副与我无关的架势。 王猷文也握拳咳嗽了下,脸色不变:「我方才又想到了,其实也不急,下个月再派阿仁去送,也可……」 阿桑哦了下,王猷文挥手让他退下,阿桑哼着歌又下去了。 一旁的阿仁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家主信口胡诌,心中忍不住替阿桑嘆息一声。
第380页 这头家主脸色忽然正经下来:「所以,你不懂,若是心中有了爱重之人,便是开山辟海,手足并用,只要有一丝力气便是爬,也定会爬到心爱之人的面前……」 随着他的话落,夜色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足下一点,上窜了几步便一下跃上了墙头—— 第284章 越不过去 琅琊王府不比皇宫,墙虽好攀,往内院进却并不好进。 庄毅刚进来,咚一声落地,院子里的狗便吠了起来—— 一群巡逻的队伍过来,庄毅倒挂在房檐下,汗水滴落在地。 此时院子里正好一男人出来如厕,身后跟着小厮。 「少爷,难道事情就这么完了?这口气,您就忍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跟在男人身后絮叨:「您是族长的公子,论出身,论长相,论才干,哪点……」 前头的少爷忽然顿足,转身斜晲着自家小厮:「论哪点能越了他去,茗烟倒是给你家少爷我详细地说道说道……」 「这个——」茗烟似乎也卡壳了,自家公子虽然也是端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只是常言道,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所有人群里一站,一眼望去,家主的风姿仍旧是谁也压不下去。 少爷长得是好看,那家主长得……那不是人呀! 「反正,在茗烟眼中少爷您就是最好的,那谁谁拍马都不能及!」 前头的少爷嗤笑了声。 「你瞧着我好,又有什么用。」男人本想下台阶,结果脚步虚浮,一下踏空了两个台阶,险些摔成了狗吃屎。 还好前面有个草丛,一头扎了进去。 庄毅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这就是琅琊王家的少爷,看上去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虚得很。 「少爷——」小厮赶忙去拉,少爷呸了半天才把嘴里的树叶吐出去。 「后来你可查了?」那少爷颓然地坐在台阶上,盯着修成了一团的草丛发呆。 「少爷吩咐,奴才自然竭尽全力查了,谢家后来没出什么么蛾子,不过之前城中的确有许多的商贩,不顾您的禁令,早就将蚕丝私下出给了谢家……」 茗烟嘆了口气:「这商场如战场,一招更比一招黑呀,都是群无利不起早,有奶便是娘的下流货色,我呸!」 他愤愤不平地絮叨着,本以为自家少爷会一起跟自己吐苦水。 哪知道平日里张扬跋扈,嚣张至极的公子,此时犹如霜打蔫了的柿子,垂下头,一言不发。 「少爷,少爷您振作起来——」 「振作?」那人仰头望着天空,「打出生起,爷我就是掉进福窝的金蛋,我自认为才智头脑,长相谈吐,不输于人……」 「可他王猷文,打我记事起,便是我越不过去的山……」 明明人都没桌子高,这头他才学了三字经,王猷文就直接千字文。 他才会拨算盘,王猷文已经准确无误地心算出了结果。 琅琊王家百年世家,所出的公子优秀的不知凡几。 偏偏他王猷文一个人,独揽万千星光。 他若出现,便将他们所有人,都比成了庸才,而他独当栋樑。 「少爷,要不——」茗烟比量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死了,家业落到我头上是没错……」王猷君摇了摇头。 「担子也落在我的头上了。」 「我爹骂得没错,若王家基业毁在我手里,我能不能承受的起?」 茗烟赶忙宽慰:「公子,王家基业怎么会毁在你手呢,您哪有那——」 他这才发觉自己无意中说漏嘴,说错了话。 王猷君苦笑了下:「你看,你都觉得你少爷我何德何能没那个本事,但是若是王猷文,让王家倾覆也好,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王猷君低垂着头,晚上喝得酒劲上涌,他吐了个昏天黑地。 瘫软得如同一团烂泥。 「少时,我不服气,他默一篇文,我便也默一篇。他过目不忘,我比他多花时间便是……我不出门,不玩耍,安安静静从早学到晚,几乎是整宿整宿地学……」 「可后来默文章,我还是错了三处,而他丝毫未错,被先生赞誉。」 「先生问他背诵了多久,谁知他只不过是浏览了一遍,便过目不忘。」 「我不信,先生自然也不信,随手拿起一旁的书,便让我们默……可不过一个时辰,他到底还是丝毫未错,而我不过只背诵了个开篇,哈哈……」 王猷君边笑边吐边哭,脸上狼狈不堪,他连着摆手:「妈的,不争了……我不争了,都给他,都给他——」 茗烟心疼得眼眶发红,一个劲儿地抹泪:「少爷,你等着,看我不将这口气找回来——」 王猷君此时神智有些不清醒,昏昏欲睡,角落里又跑出来一个身着粉绸的大丫鬟:「少爷,大奶奶让我来寻你,哎呀,怎么吐在这了……」 说着,让人来背他。 王猷君看到粉绸丫鬟,眼神微微一眯:「滚——」 粉绸丫鬟挂不住脸,掉头边走。 身下的两个小厮却没动,扶着王猷君上背,作势要将他背回去。 茗烟凑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明日我打听好了,那谁和那谁谁要出门上香……少爷,你擎好吧……」 回应他的,是王猷君此起彼伏的唿噜声。
第381页 等他们一行人消失,樑上的庄毅才缓缓落地,眉头微微一皱。 他知道驸马是琅琊王家的家主王猷文。 角落里再次传来脚步声,他再次躲在一根宽大的柱子身后。 就听两名女子说话的声音:「明日家主和主母要去城郊法华寺上香,东西可要妥善保管,尤其是主母的东西,都要加小心了,家主若是慢待,回来大不了一顿好打,若是怠慢了主母,仔细身上的皮……」 「知道了……姐姐,主母这么可怕?」 「你懂什么,家主对主母什么事情都格外上心,前阵子家主半夜抱着被子进入了主母房间,烛火下两个人……」 「您亲眼看到了……」 「呸!我的意思是,搞不好,今年我们府中还要添小公子和小小姐……」 「原是如此,以往觉得家主和主母,相敬如宾,可前几日我看家主脖子上都是……」 「你可别动歪心思,前阵子被打杀了一个丫鬟,下身都打烂了,便是自作主张妄想爬家主的床,你想想看,家主主母成亲多年,除了主母身边的秋月赐给了家主,也就是月姨娘,其余可还有其他人抬进来?」 「那倒是的确没有。」 「走吧,仔细点,讨好了主母,家主自然高兴,家主高兴,咱们做事也便利不是?」 「多谢姐姐指点……」 两个人嘀嘀咕咕走远,树影后的庄毅靠坐在栏杆上,抬头望着月亮方向一眼。 从这到前面的主院,不过还剩下几个院落了。 着区区的几座高墙,如何能与暗无天日的矿洞,矿山后面的悬崖峭壁相提并论? 可不知为何,他此时经脉气息在体内乱窜,一股真气迟迟提不起来。 竟然是越不过去了! 第285章 名节有污 昨日后夜哩哩啦啦地下了点细雨,小孩拉拉尿一般,等到早上太阳升起,又是晴空万里。 王猷文跟成文公主一辆马车,马车里宽大,马车外却一直听到里面有声音。 「你往一边去……」 「娘子,那里坐着不舒服……」 「你要粘在我身上嘛——唔……」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外面的人脸上麻木,耳朵尖尖却全都竖了起来。 眼看着不远就要到目的地了,随从提醒一般敲了下窗框。 里面就听到公主歇斯底里的叱骂道:「王猷文——」 一声慵懒的声音响起:「娘子~」 「你给我衣服整成这样褶皱,我一会怎么下车!」 「无事,为夫再给你换一件……」 马车里再次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众人都在外面等,过了不知多久,马车帘掀开。 一双白皙的手伸了出来,一旁却又一只手牵了过来。 「我扶娘子……」王猷文神色如常,脸色正经且严肃,哪里还有刚才马车里的那副无赖样? 成文忍了又忍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王猷文却挑了挑眉,眼里满是喜色,成文嘴唇动了动,到底下流两个字给憋了回去。 两人并肩行进在上山的路上,阳光下,他们气质高雅,身着华服。 公主身上的虽然是寻常的布衣,却被用金丝细线绣成凤穿牡丹的大气图案。 阳光下,熠熠生辉,暗纹流光,随着公主的每一步,裙摆都闪烁着金光。 而琅琊王家的家主王猷文,身着素色白衣,也是绣着金线。 两个人沐浴着阳光,拾级而上,远远望去,好似一对儿下凡的璧人,格外的登对。 两人走着走着,王猷文忽然手上捏了公主一下,公主斜晲了过来,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王猷文忽而侧过头,对着公主展颜一笑。 他本身容貌就无暇,阳光下他的展颜一笑,周遭的视线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粘去。 就连公主也不由得被晃了一下心神,想到刚才马车里被他缠着吻。 她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的红润。 这一幕,却被远处树上的人,一幕不落地收入眼中。 手缓缓收力,原本被压下的树枝復位,树叶颤动,远远望去好似一阵风吹得瑟瑟发抖。 公主一行参拜完毕,主持与王猷文谈经论道,怕公主待得无聊,便让人先行送公主回厢房。 公主回到厢房,刚换了衣服,本想午睡,又看着外面景色不错,又换上衣服带着两名侍女出来逛了逛。 而此时的寺庙角落里,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将她掳走,只需半日,再在市集上将人大庭广众之下,从马车里扔下来便是……」 「一个女子,名节若是有污,积毁销骨,看她还有何脸面苟活,看他又有何颜面……」 「王哥,这个是不是太严重了些?茗哥不是让咱们简单的教训一下,让王家颜面无光便是,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太阴损了些?」 「你懂什么?若是不阴损,又岂会让他伤了颜面和元气?」说话之人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右手手指被削掉了三个手指头,正是王家的族人之一,王彪。先前好赌,被家主当众惩罚剁了手指! 他心怀怨恨,恨不能让王猷文出了大丑。 这头公主随意逛逛在林中的石凳坐下,外面骄阳似火,林中却鸟语花香,绿树茵茵微风吹拂。 公主觉得惬意,便一手拄着胳膊,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第382页 两个婢女交互了个眼神,两个人出来的急,没来得及带披风! 这外头阳光虽好,树林里还是阴凉得很,万一被风扑到着凉了,她们担待不起。 一人转身,马不停蹄地往厢房方向跑去,一人乖乖地在公主身后静立。 时间一点点过去,来人一直没回,侍女站着也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她刚揉了揉眼,一低头,就发现地上的影子上多了一道影子,她惊讶了下,没等细看,脖颈一疼被人击倒在地。 这头的声响,惊动了公主,她迷迷煳煳睁眼,就看到面前站着几个蒙面歹人! 「大胆!你们是何人,胆敢在这里放肆!」公主午睡方醒,双眼水润晶亮,脸上红润如霞,竟然比外面天边的云彩还要灼目。 一人赶忙窜到了公主身后,上前就要捂住公主的手,哪曾想刚上手,被公主一把拉住,狠狠地咬了一口。 公主头也不回地往林子深处跑去…… 「还愣着作甚?追啊——」为首之人骂道:「让她跑了,到时候咱们都得玩儿完!」 一行人赶忙追了上去,林间的树枝很密,公主知道来者不善,她灵机一动,专门挑林子密的地方跑。 脸和身上被树枝刮破擦伤,她浑然不顾,身后传来几个男人的脚步声,她心中着急,偏偏脚下被石头绊倒,人摔在了地上! 她刚想爬起来,却发现脚脖子崴了,动弹不了。 她连忙团缩成一团,躲在了草丛之中,却没注意自己的裙摆露出了一角。 「小娘们儿也忒能跑了……」来人追得气喘吁吁。 「仔细地搜,她一个娇滴滴的人,跑不远——」 「王哥,她、她、她毕竟是——」 「金枝玉叶?」男人不屑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金树都倒了,叶子还能稀罕了?」 成文缩成了一团,如今二人赶巧不巧,正在她面前。 她心中愤恨,父皇母后哥哥若是在,何人敢如此欺辱于她? 她咬了咬牙,从里怀里掏出匕首,若是今天落到贼人手中惨遭凌辱,她不如去死! 她刚要起身,却不知身后何时出现了一个人,瞬间捂住了她嘴,她手中的匕首刚要刺,就听熟悉地声音响彻在她耳边,炸得她灵魂出窍:「别动,在这等着!」 话音刚落,人已经窜了出去,两个流氓背向他,他足尖轻点,瞬间窜到两人身后,一把拉起其中一人的脖子一拧,咔嚓一下,人已经应声倒地。 一旁的人惊觉刚要张嘴,眼睛忽然瞪大,只觉得脖子一凉,再次倒地抽搐而亡。 这头的响动,很快惊动了在林中搜查的几人,「快,他们在那个方向,给我追——」 第286章 林中决裂 成文呆呆地望着黑衣人,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身法—— 是他! 咣当一声,手中的匕首落地,她刚要上前一步,就听到此时树林外马嘶鸣声响起,接着是熟悉的清冷声音:「把林子给我围住了,务必保证公主的安全。」 「是,家主!」话音落地,林中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而此时林中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家主的声音,他们气急败坏,狠下心再次合围眼前人,只听撕拉一下,来人胳膊被划破了一只手掌大的口子,潺潺地冒着血。 众人见公主站立林中,其中一人再不管不顾,直朝着公主而来—— 他没等走近,身后传来风声,原来是来人夺了他同伴的刀,将同伴抹了脖子,又使劲朝着他后背掷了过来—— 那人扑倒在公主脚下,手仍旧朝着公主的脚下够去。 没等抓住公主的鞋,一个黑影闪过,手再次被一刀砍掉…… 公主怔怔地望着眼前人,尽管来人蒙住了脸,可熟悉的眼神,熟悉的气息,仍旧是她朝思暮想之人——庄毅! 她瞬间泪眼模煳,却觉得左手腕一凉,皮筋被人扯断,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沉甸甸的物什,坠得她手腕子疼。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是郑重:「先前答应给你买的镯子,我做到了。」 成文泣不成声,又破涕为笑,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金手镯,刚要上前拥抱他。 却听一声破空之声响起。 庄毅快速将她拉到树后遮挡,这才发现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他侧头对公主吩咐道:「别出来。」 赶忙追了上去。 「庄毅——」没等公主喊住他,他人已经快速朝着那个弓箭手跑了过去。 就在这时,林中涌入了数道箭,细又密地朝着他的方向射出。 公主不由地惊道:「住手!」 她急得一步跨出了草丛,就在这时,她余光一道白影风尘僕僕闪过,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人一把拉到了怀中…… 他的心跳得很急,脸上都是焦急的神情,向来波澜不兴的语气此时有些急促:「可算找到你了……」 公主抬头对上王猷文的关切目光,眼神躲闪,人也瞬间挣脱出他的怀抱。 王猷文明显一愣,他狐疑地再次看了一眼公主,柔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受伤了么……」 公主连连摇头,眼光却不由地往林中望去,顺着公主的视线,王猷文也看到了林中的黑衣人的身影,如今正和自己手下缠作一团。 「住手——」王猷文下令,手下止了手,那人却回头神色复杂地朝着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第383页 「家主——」侍从拉扯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拖拽到了王猷文的面前。 那人显然想要自尽,却被侍卫眼明手快卸了下巴。 从嘴里将藏毒的药给扣了出来,手脚也俱被折断。 王猷文紧抿着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人,「谁派你来的?」 那人支支吾吾,一旁的侍卫上前将他的下巴给安上,这么一折腾,他瞬间大汗淋漓:「家主,是误会,误会啊……」 「是么。」王猷文将身上的披风摘下,披在了公主身上。 人缓缓走出,他浑身雪白,衣服是白色的,鞋子也是白色的。 他用脚撵着那人的脸颊,将他踩在了土里:「我如今踩你,也是误会。」 那人说不出话,王猷文忽然用左手一把提起了他,左手握着他的脖子,居然一把将他给提了起来:「我有一千种一万种的方法让你生不如死,识趣的,乖乖着了。」 说完,将那人顶在树干上,悬了空。 那人眼珠凸起,翻白,眼看着就要一命归西,又瞬间被王猷文摔到了地上。 他咳嗽数声,终于忍不住求饶道:「家主明鑑,不关我事,是族长家的茗烟吩咐我做的,说是您让大少爷落了颜面,要给你一个教训——」 王猷文没说话。 一旁的侍卫出口呵斥道:「胡说八道,族长家的大少爷与家主兄弟情深,怎会做如此之事……」 「如何给我教训?」王猷文似乎极为好奇,他上前一步,慢慢地蹲下了身子,似乎要倾听他们的计谋。 「那他没说,只是将这个事情交代给王彪,不过王彪说,作为男人,没有什么比做活王八窝囊,若是妻子变成了残花败柳,那家主还有何颜面在王氏族人面前挺胸……」 王猷文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此时犹如浸满了风霜。 他的右手微微地轻颤了下。 他平静地问道:「那若是我没及时赶到,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王彪说……说先上了她,然后将她在集市前,当众从马车上衣衫不整地丢下去……」 林中安安静静,似乎有人倒抽了一口气。 身后的成文公主冷笑道:「妄想!你们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你们能带走的,只能是本宫的尸体!」 王猷文闻声回头,视线一凝,看到公主脚下落地的匕首,后背发凉。 他眼睛眯了眯,若是那人没及时出手,若不知他今日无意中连着抽了两个下下籤,心神不宁…… 王猷文转头朝着公主走去,冷声吩咐:「将人四肢打断,留下一口去回去跟茗烟对峙,人是家生子么?」 侍从点头。 王猷文又道:「将他家中所有人,无论男女……」 「家主——」地上的人发出痛苦的哭嚎:「家主,一人做事一人当,事情是奴才做错了,要杀要刮全凭家主,可我家人是无辜的啊,望家主网开一面,放过他们吧……」 「祸不及家人……」王猷文轻声呢喃道:「你也知祸不及家人……」 他懒得再搭理此人,走回公主身旁,本想拥她入怀,却顿住了。 胸前一双手,坚定地推拒着他。 王猷文定定地望着她的脸,早上还有盈盈笑意,还有娇嗔喝骂,她的娇喘声音还犹在耳旁…… 可如今的她,面寒冰霜,再次恢復了以往拒人千里的神色。 王猷文不由得回想起自己方才所抽的两道签,第一道,药饵真,服了宁,三剂后,足分明,神中神,清中清,固得紧,可长生。 她是他的药,唯一的药。 第二道签,缘黄阁,白了头,毕竟成何济,不如超此精神,犹好卖些真气力。 此签力戒躁动勉守安静,毋贪非分毋逞妄想…… 可她的确是他此生唯一的妄想。 王猷文收回了手,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跟公主隔着半步的距离。 他望着林外的太阳,却觉得自己周身发寒,他见公主一瘸一拐,显然是扭伤了脚,本想搀扶着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胳膊。 他缓缓收回了手,苦笑了下。 是该活得多不耐烦,没事吃饱了撑得,跑到这荒郊野岭来踏青。 将他好好的妻子,给踏没了。 望着外面大好光景,王猷文恨不得此时放一把火,烧个干净! 第287章 哥哥求你 「来,喝一杯,不醉不归……」王猷君打了个酒嗝,左拥右抱着,一左一右地亲着两边的美妾。 「哎呀~爷,讨厌~」左边的女子媚笑着,一边说着,一双胳膊环住了他的头。 「讨厌爷还凑过来,等会儿,还有你更讨厌的,看我不弄得你欲仙欲死——」王猷君一边说着,一边将她的衣服解开了扣子,头闷在胸前,上下其嘴,女子的娇喘呻吟声不断。 一旁的另外一名女子白了她一眼,也不甘示弱凑上前来,亲吻着王猷君的耳朵。 场面一时间,颇有些香艷,就在几人衣衫半解的时候,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跑来。 「大少爷,不好了——」 说着他气喘吁吁地凑到王猷君面前。 王猷君此时下身裤子都脱了,起了兴致被打断,本就不耐烦,来人又不会说话。 他摇摇晃晃走过来,上前一脚踹向来人:「不会说话就憋回去,什么不好了,你他娘的才不好了——」
第384页 「茗烟被抓走了……」小厮浑身都在哆嗦着。 「抓走就抓走呗,咯——」王猷君慢悠悠地说着,刚要再次躺回卧榻。 后知后觉一个翻身问道:「谁被抓走了?」 「茗烟。」来人苦着脸,焦急地说道。 王猷君哦了一声,懒洋洋地问道:「被谁抓走了?是欠了赌资还是嫖资啊,去香春楼花多了?」 两名爱妾还要凑过来,他却先捞起地上的酒壶,仰脖正欲灌酒的时候,听到小厮到了哭腔。 「我滴爷啊,欠了那些人的钱,有爷您在算个什么事,哪有谁会不开眼地来府上拿人吶,我也不至于打扰爷的雅兴啊,爷,是出了大事了,来拿茗烟的是家主啊……」 「谁?!」王猷君一个激灵,手哆嗦了一下,撒了满怀的酒。 「家主!是家主让人拿了傢伙事,锁了他走,不但锁了他,连他老子娘都一个不落,别说他,隔房的庶出王彪公子,您知道吧?之前赌局找上门,被家主剁了右手三根手指头的那位……他的小厮一家老小也全被拿了,说是要发卖……」 王猷君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酒壶,伸出手指在眼前晃了晃,眼前还发花,犹自嘀咕着:「这是梦啊,还是真的,我又喝多了?」 「今日家主和公主去郊外寺庙礼佛踏青,说是遇到了歹人,想要害公主的命……」 「先前您跟谢家斗气,家主不是落了您的面子嘛,我也听到茗烟为大少爷您鸣不平,说要教训一番家主……我当时忙,以为是气话,也没当真……」 王猷君的酒瞬间醒了,「茗烟,你是说茗烟被王猷文那个王八蛋给拿走了?」 「对,没错!」小厮见少爷这才听进去,刚松了一口气,屁股上又挨了第二脚。 「妈的,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早说!」说着,人连衣服都来不及系,转头在地上胡乱踏了双鞋,风风火火地往外沖。 「少爷,您等等我呀,这头——」 琅琊王家是大家族,有祠堂,理事堂,也有诫刑殿。 所谓的诫刑殿一般都是为了杀鸡儆猴之用,都是有头有脸的家奴犯错才会开,或者是有重大的事情才会开。 一般家主亲自开的时候,极少。 今日理事殿却是家主当堂而坐,一旁的族长脸上讪讪。 堂前跪着的人耷拉着脑袋,已经签字画押,口供全都对得上。 王猷文便直接下令当场杖毙! 茗烟此时被人叉在地上打,他也是牙硬,一声不吭,边上的人则是鬼哭狼嚎,不断地求饶,悔不当初,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重重的棍刑打在两个人的身上,下面所有的管事和不当差的,都围观着看。 王猷文端坐中间,气定神闲:「这就是叛主的下场——」 众人低垂着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地面,大气都不敢出。 「棍下留人——棍下留人啊……」王猷君跑掉了一只鞋,下身穿着亵裤,上身穿了件翠绿的绸衫,偏偏附庸风雅是系带的。 他一路凑合着系带,系得乱七八糟,半拉脖子露在外头,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大红色的口脂…… 人群里不知道谁没忍住低声笑了下,很快噤声。 众人头低得更厉害了。 一旁的族长脸色铁青地望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恨得啪地一下,一掌拍向椅子扶手,手疼得直哆嗦。 来人也没来得及看过来,赶忙低头看着自己的小厮。 「茗烟啊,可还好嘛?」 施刑的众人见大公子来,赶忙收了杖站到了一旁。 茗烟虚弱地望着自家公子,嘴角不断有血流下来,滴到地上。 「公、公子……茗烟无事……只、只是……以、以后……茗、茗烟……没办法……没办法服、服侍公、公子了……公子保、保重……」 茗烟一边说着,鲜血不断往外涌出。 而向来厌恶血腥的王猷君却赶忙伸手接住,一边拿着自家袖子给他擦着嘴角。 「你会没事的,没多大事,你还得伺候我呢,我还得看你娶亲生子,生大胖小子……」 王猷君说着,眼里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滴落。 族长低低嘆息了声,刚要开口,上头正坐的王猷文朗声说道:「我可吩咐停了?」 身后刑杖之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上前,刚要再次落杖。 一旁的王猷君赶忙拦住:「弟,容哥哥跟你说几句话,就几句,行吗?」 王猷文缓缓点头,众人四散着退下,关闭了殿门,遮住了外人探究的视线。 王猷文知道王猷君是要给自己小厮求情。 他端坐不动,等着他上前,王猷君上前两步,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王猷君是族长之子,身份非同寻常,哪里能跪自家族弟? 王猷文惊得站起了身,族长也气得站起,他刚要上前怒骂,又转头看了下奄奄一息的茗烟,他终于不落忍地转开了头。 「弟弟,哥哥我从小就比不过你,哥哥也嫉妒你,哥哥也没少在你身后说酸话,使绊子,这些哥哥都承认,哥哥以往若是有错,容哥哥给你陪个不是……」 「哥哥这是说的哪里话,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弟弟从来没放在心上。」 儿时的小打小闹,孩子们的玩闹怎么会放在心上,即便是起了龌龊,不消几日也就忘到了闹脖后,王猷文能力强,性子看似随和,实则孤傲。
第385页 一般的人根本也不会放在眼里,放在心上。 庸才而已。 「弟弟也知道,茗烟自小陪着哥哥长大,他是哥哥奶娘在世的独子……」 「哥哥七岁那年,得了天花,是奶娘不眠不休,照顾我,最后自己和茗烟哥哥也染上了天花过世了……」 「哥哥答应过奶娘,要好好照顾她唯一的孩子,求求您了,卖哥哥个面子,饶了他一命吧,你若是、若是不解气,拿了哥哥的命去,留下他的成吗?」 王猷君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鲜少有如此正经的时候。 王猷文看了他一眼,向来雷厉风行的他,一时之间居然犯了难。 第288章 兄弟反目 「哥哥,恕弟弟爱莫能助。」王猷文缓缓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睛时,眼里已经恢復了冰冷。 「别说是他,便是哥哥你犯了家规,弟弟也绝不姑息,亲是亲,情是情,规矩是规矩!」 王猷文难得正眼看向自己的堂哥,「有的小错,犯了无妨,可他算计的,是我的妻子。」 「我放在手中爱若至宝的人,他却妄想派人玷污了她……」 「若弟弟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我王猷文的妻子,当今的公主,可以任由人算计和欺辱?」 王猷君回身不可置信地看向茗烟,本想骂一句你不想好了?可刑凳上的人,如今出气多进气少,哪里还能听到他的责骂。 王猷君转身求助地望向自家的爹,可族长只是捋了捋鬍鬚,缓缓地别过了头。 王猷君再次跪倒在地:「哥哥知道弟弟为难,哥哥以前不理解你,可上次的事情哥哥真的没放在心上,弟弟做得是对的……」 「王家的事情,哥哥以后再也不管了,成吗?」 「王家的钱,哥哥也不要了,王家的田哥哥也不要了,你都拿去,都拿去……」 王猷君声音颤抖:「哥哥只想保住茗烟的一条命,成吗?」 王猷文望着王猷君,这个向来他不屑一顾的人,没曾想他却是如此重情重义的人。 只是,王猷文缓缓地摇了摇头:「该是你的,王家一分不少地给你,若是你想当这家主之位,凭本事来当也无妨,可一码归一码。我既已下了令,便恕难更改。」 朝令夕改,是上位者的大忌,别说他下的命令没有错,惩治下人也没错。 便是他出了错,也必须将错就错执行下去,后面再行描补,否则如何服众? 如何坐稳王家家主之位? 这头王猷文若是不松口,下人怎敢上前,茗烟无法得到救治。 王猷君一时之间恨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居然没在意茗烟的话。 「哥哥虽然不知道茗烟做了什么,可哥哥知道,茗烟自小胆子便小,连迴廊里窜只耗子,都能吓得大唿小叫,他不敢的……」 王猷文倒是点了点头:「歹毒的主意,的确不是他出的,可联繫上王彪的,却是他,给王彪通风报信的,里应外合的人也是他,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王猷君绝望地闭上眼,看着手中的证词,上面写着一切都是茗烟自作主张,与公子无关…… 他的眼泪再次滴落,拿着纸的手不断地抖。 手中的纸轻飘飘地滑落,王猷君一把抱住了王猷文的腿:「弟弟,他说得不对,一切全是哥哥的嫉妒,是哥哥主使,他一个小厮能知道什么,若是罚,若是打,打哥哥吧,这次就饶了他一命吧,算哥哥求你了……」 王猷文伸手想要扶起他,奈何王猷君跪地不起,死死地抱着他的腿,不断地哀求着。 站在一旁的族长再也看不下去了,「不过区区一个下人,至于么,你看看你哭得熊样……」 王猷君死死抱住王猷文的腿,边哭边转头对他父亲道:「爹,你只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默不出文,你回来便行家法……」 「您总有忙不过来的事情,娘去得早,你子女众多,我跟那些弟弟也从来不亲近……哭喊着要娘的时候,晚上吓得不敢睡觉的时候,您在哪呢?」 族长被他质问得一愣:「你又不是三岁孩童,还要老夫哄你入睡不成?」 话虽说着,他心里也心虚,那个时候他姬妾众多,又是年轻气盛,每一天起来都不知道是在谁的床上…… 又哪里会注意到这些。 他心虚地垂下了眼。 王猷君却哽咽着说道:「是奶娘每晚哄我入睡,是茗烟在我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在外人看来,他是我的小厮,在我看来,他比家里的兄弟要亲……」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族长不耐烦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早点约束他,哪里会铸成大错?」 「爹——」王猷君厉声道:「从小到大,孩儿从来没求过你任何事,算孩儿求你一次,就一次!饶过他吧……」 族长求助地望向王猷文,王猷文却坚定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外面的门再次打开,行杖之人再次提着棍子进来。 不由分说,再次朝着昏死过去的茗烟身上招唿,王猷君目眦尽裂,喊着住手,众人哪里听他的,他站起身,直接扑倒在茗烟的身上。 「要打,先打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我真的太累了……」王猷君趴在茗烟身上,施刑之人哪里敢对公子下手,面面相觑地停了手。
第386页 转头询问家主的意思,王猷文低头看了下面如金纸的茗烟,缓缓地摆了摆手。 随着他的动作,躺在刑凳上的茗烟,哀伤地看着自家公子,张口想说话,却满口是血,嘴唇动了动,王猷君一看,他嘴角含笑,嘴型却是对他说,不疼。 王猷君哭得眼泪止不住,想扶他起身,又怕扯疼了他,小心翼翼地半天,却发现茗烟的手忽然伸向了他—— 他刚要过去紧紧抓住,那双手却中途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行刑之人凑上前,在茗烟的颈部摸了下,低头復命:「启禀家主,罪奴茗烟气绝身亡……」 王猷文颔首,另外一个大声叫嚷的人,也被打得没了气,刑杖再次復命。 王猷文摆了摆手,众人这才鱼贯而出。 殿中再次只剩他们几人,王猷君不可置信地摸着茗烟的脸:「醒醒啊,不是说保护好少爷一辈子么,不是说老了背少爷上山吗,不是说生了儿子第一时间让我做干爹么?你说话不算数啊……」 王猷文虽然自认为所做没错,可见自己堂哥如此模样,他心里也是稍微有些难受。 他走到王猷君身边,手刚想扶上他肩膀。 王猷君却偏过头来,双眸无神地望着他:「人这一辈子,谁能无错?你王猷文才冠八斗,当初你在学堂被夫子责罚,往夫子酒壶里撒尿,最后夫子误认为是我所为,当众罚我戒尺,那个时候,你可堂堂正正地站出来,为我正名?」 王猷文一愣,在脑海里细细回想,却真的没想到有这么一桩事。 他本想说,我没做过。 可望着王猷君难过的脸,他终是什么也没说。 王猷君不屑地笑了笑,再次看向地上飘落的纸,上前一脚踩住,拿在手中划拉几下撕扯得一干二净。 王猷文见他如此伤心,道了句节哀,转身离开了大殿。 王猷君呆呆地坐着,手中抱着茗烟的尸体。 面前再次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唉,你这个人的缺点便在于过于心软,偌大的王家若是交在你的手中,爹不放心,爹知道你不得志,心中也怨恨爹,可一个家族,一口唾沫一颗钉,不能感情用事……」 他徐徐劝着,脑海里想到的是自己儿子昼夜苦读,最后还是自己看不过去,劝他放弃。那个位置只有一个,便是不当家主,也一辈子衣食无忧…… 王猷君安静地听着,抬头望了望方才沉默不语,如今喋喋不休的亲爹。 他眼里神色复杂,青紫交加,噗的一声吐了口血,整个人栽倒在地…… 「陛下——」六福拿着信件过来。 「王家最近出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南宫烨伸手接过,看了上面的内容一眼,将手中的信件扔到了火盆之中。 「权也好,利也罢,哪里有绝对的公平,若是稍有不公,看似平静的局面便被打破,感情也便有了嫌隙,国也好,家也罢,全是如此。」 六福听得一知半解,却看陛下盯着眼前的棋局,缓缓将一个子拿掉,放到了一旁。 他不解地看着陛下的动作,南宫烨迳自落子,声音淡淡:「以天下为局,人人皆是棋子,下棋不可操之过急,要徐徐图之,可能一年,也可能数年……不过人死便如弃子,没了用处。」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面前的棋局:「你看,棋活了。」 第289章 孩子病了 棋面上,原本黑白双方旗鼓相当的棋局,如今只因黑方一子的一着不慎,形势瞬间直转几下,局面几乎是一面倒地向白方倾斜。 「哦~陛下,这个小的看懂了!」六福忽然勐地一拍脑门,跺脚道。 南宫烨显然心情甚好,他撂下了手中的棋子,忽然起身。 似笑非笑地望过来:「那你说说看,看出什么了?」 「干爹让奴才读书,这个原本好好的黑方的棋子,不安安分分地循规蹈矩,偏偏贪功冒进,结果一着不慎,导致黑方满盘皆输……咦,这一招又好似里应外合,上面的一步倒好像是白方故意诱导似的。」 「倒有点像那个兵法里的反间计~!」 南宫烨既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赞赏地看了他六福一眼。 六福顿时觉得自己蒙对了! 看来干爹说得没错,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大美女。 门口这时来了信件,六福赶忙接了过来,放置在陛下的桌案上。 眼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是边关的奏摺! 陛下正缓缓打开,他的眼角只来得及看到三个字:请罪折。 他赶忙转移了视线,心里则在嘀咕,朝中上上下下都知道陛下器重连将军。 有什么好的物什都捨得赐给连将军…… 可以说,朝中如今的大红人,非连庚希将军莫属。 连将军功勋卓着,又有拥立之功,数次抵抗漠北,可以说是大曦的中流砥柱了。 六福心里暗中揣测着,什么事情,能让陛下器重的肱骨之臣上请罪折? 他忽然想到了太后娘娘以及她的一双儿女。 如今下落不明,看样子似乎跟后宫的争斗有关,是连贵妃联手连将军下的手? 六福越想越心惊,别人不知陛下的心意。 干爹可是明示暗示了许久,别的事情都好办,千万别低估了女人的影响力。
第387页 看来,陛下这是迁怒了。 这头南宫烨面无表情地看着连庚希的请罪折。 看到最后,眉头终于还是皱了起来。 他随手扔到了一旁,置之不理。 原本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散了去。 南宫烨又继续看了其他的奏摺,不知是不是先前奏摺让他烦闷,他将奏摺放到一旁,整个人往太师椅上仰头靠了上去。 他闭眼假寐,伸手捏了捏眉心。 六福赶忙凑了上来,给陛下揉捏着头,松快松快。 南宫烨闭眼问道:「六福,这后宫之中,你可有要好伙伴?」 六福点头:「回陛下,当然有,还有很多……」 南宫烨嘴角勾了勾:「说说看,若是你与伙伴闹了别扭,如何拯救,如何原谅?」 六福手指一顿,脸上犯了难:「陛下,奴才的伙伴都是奴才,平日里也都是在各个宫里当值,便是起了争执,几日不见,时间长了,也就过去了。」 「以前奴才傻,逢人便是掏心掏肺,吃了几次亏之后,奴才也虚与委蛇了,他若是跟奴才虚情假意,奴才也就笑脸相迎……」 南宫烨嗤笑了下,额头的青筋跳了下,很快睡着了。 一炷香左右,他忽然满头大汗,「清颜——」 从梦里再次惊醒,他脸色深沉道:「将麻颇叫来,问问人查得如何了……」 六福领命应是,刚要退下,一转身的功夫,就看到陛下打开了奏摺,提笔写道,爱卿多虑,朕甚爱重你…… 他赶忙出门去传锦衣卫。 这头清颜一行人本很快就可以到徐闻,偏偏老大病了! 芸娘着急地过来:「怎么办,有些发热……」 清颜将老二给了芸娘:「没事,你先照顾老二,老大我带着。」 她话虽如此说,到底还是有些焦虑,古代的医疗水平落后,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要了人的性命,夭折的孩子太多。 她忧心忡忡,孩子病了不会装病,啼哭不止。 脸憋得通红,还往外吐奶。 清颜见状,便看着前面有个村落,对众人说道:「先到前面休息下吧。」 南方的边陲小镇,并不富裕,村落里,茅草房居多。 清颜一行人拖家带口前来,村头的人不时地观望一眼。 清颜瞎话是张嘴就来:「婶子,我们路遇劫匪,逃难于此,相公也受伤了,孩子如今也病了,请问村里有空置的屋子,能让我们几个暂时安顿下么……」 清颜带着面具,一张脸蜡黄,头髮她先前特意「捣扯」了下,跟掏鸡窝的也没啥分别。 其他人自也不多说,沐泽自从上次从棺材里诈尸出来,身上的咸鱼味道就没来得及洗,如今臭得,苍蝇落他肩膀都打滑,蚊子上去都噼叉。 稍微有些齐整的也就是芸娘双儿和二丫了,不过她们脸上也都是一层的灰尘。 如今齐齐地望过来—— 外加老大撕心裂肺地哭着,老大一哭,老二睡着了也跟着不时地嚎几声。 两个孩子哭了,村头的狗也跟着叫。 村东狗叫,隔院狗叫,隔院狗叫狗狗叫。 一时间,狗叫孩子哭,此起彼伏。 大妈不知是被狗叫得心烦,还是被孩子哭得不落忍,擦了擦眼角的泪,对清颜道:「唉,都不容易,我娘家兄弟去城里了,茅房还空着,若是不嫌弃,就将就着住几天吧……」 清颜赶忙感谢,一行人刚进了房子,千恩万谢,好不容易将行李放好,又将一串铜板连拉带拽地给了大婶。 大婶笑着离开,说有事可去隔壁找她。 这头刚关上门,清颜刚想松口气,就听老大止住了哭声,似乎睡着了。 清颜低头一摸,老大额头起了高热。 第290章 捡个男人 清颜还没怎么着,芸娘开始慌了:「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别慌,着急也没用,解决办法才是真格的,你别再把奶给吓回去——」 芸娘这才稍微好些,可她抱着老二,忧心忡忡地在屋子里原地转圈,跟脚下安了陀螺似的。 清颜将老大包好,对几人说道:「你们先歇息,我去去就回。」 此时太阳西沉,原本热闹的村子里,家家户户开始生火,炊烟阵阵,鸡犬相闻。 清颜去了隔壁的院子敲门,刚才的大娘又来给开门:「小媳妇,怎么了?」 「大娘,我方才忘了问,村里有大夫么?」 「哎呀,我们这里哪里有,大夫要翻过这座山,二十里外有个芙蓉镇,那里才能有医馆……」 先翻了山,再走二十里…… 走到了,人都凉了。 清颜又问道:「那若是村儿里的街坊邻居,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怎么办?」 「村头有个海神娘娘庙,我们都是先去上柱香,然后喝点香灰,就好了。」 「……」 清颜赶忙告辞出来,她刚出门,就看到在隔壁抻着脖子跟个长颈鹿似的芸娘。 芸娘一边抱着老二晃悠,一边脚下来回走。 「清颜,你后悔吗?」芸娘忽然问了一句。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清颜没明白芸娘指的是什么,正疑惑着。 芸娘又眼神闪避了下,小声问道:「清颜,你不后悔吗?」
第388页 清颜是真的被问懵了。 「后悔?我后悔什么?」 芸娘嘆了口气:「看你的行事做派,出身不低,看你的汉子……也不是寻常人,可我听他们说,你是逃出来的……」 「你说,咱们女人这一辈子图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就是图个相夫教子嘛……」 「若是你安生在你相公身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前前后后多少个丫鬟嬷嬷伺候你啊,老大生病了也有大夫,何至于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急得跟没头的苍蝇似的,乱窜……」 「若老大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说说你这个做娘的,后悔不后悔……」 芸娘有时候虽然啰嗦唠叨,可心眼儿很软,跟清颜也算是掏心掏肺,清颜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好才说这些话,并没生气,听她说完,怔了下。 芸娘倒是越说自己反而越难受,落了泪。 「我不是、不是埋怨你、我是……我是心疼老大……」芸娘不说还好,越说哭得越厉害。 清颜怀里的老大被哭声惊醒,也跟着哭,不远处又有狗叫声。 「打住!」清颜赶忙拍了拍芸娘的肩,「若是你问我后悔没,我是有点后悔的。」 若是现在在后宫中,的确随时可以唤太医,也不用如此颠簸流离。 「可若是重来一次,我想我的选择还是如此。」 因为没得选,若是她在宫里,就不会被追杀了吗? 她的孩子就能平安长大了么? 后宫的话,更复杂。 便是清颜都出宫了,住到了寺庙里,不还是有人趁着南宫烨不在,来刺杀她们吗? 否则,她们又怎么会连夜赶路? 「你也看到了,前前后后来了多少波的追杀了。」 「荣华富贵再好,也得有命去享受,你说对吗?」 芸娘点了点头,抽吸着。 清颜知道她是关心则乱,这头老大病着,还得腾出功夫哄她。 她心下有些不耐烦,一边拍着,一边焦躁地扭头,眼神落到角落的花丛里金色的小花,顿时眼神一亮! 赶忙小跑过去,顿下身来,芸娘疑惑地跟着她身后,「青青,你不去找大夫,你蹲在这里卖什么呆呀……」 说着又带上了哭音。 清颜将草丛扒开:「天不绝我!」 芸娘听不懂:「疯了,你咋说胡话了?」 清颜双手将草下压,用下巴示意眼前的花丛。 「你看,这里有像一个个蝴蝶一样的草,这叫遍地锦,又名曰铺地金钱,落地金钱……」 「咱们薅一把,挑着新鲜的放一小撮,煮水,煮出味了,加点盐给老大喝了,给老大退热试试。」 芸娘被清颜说得一愣一愣的:「你可别框我,那可是你的孩子。」 清颜点头,当机立断地挑着新鲜的採摘了一把。 「家里盐有吧?」 「有。」 「锅有吧?」 芸娘点头:「也有。」 「走起——」 多亏清颜先前是真的跟季云学了点皮毛,他走的时候给清颜留下的医书,清颜没事就翻翻,其实也没打算学得如何牛。 因为医书尤其是古代的医书,画的东西,鬼画符般,不比现代的照片。 现代的照片,清晰明了,药看起来简单。 可即便是对着照片看,天葵子和香附,苏子和菟丝子,独活和羌活,蜜制白前和白薇这些外形长相的,也极其容易混淆。 对着季云留下的医书,在辨别药材这方面,清颜从来不託大。 毕竟对着如此抽象的画,要的是爷爷,抓来的可能是孙子。 药性千差万别。 可遍地锦清颜认识,她跟着季云採过,那时候她还怀着孩子,为了早点入盆,她没事要出门熘达下。 正好看到有个邻居大姐抱着孩子求医,季云便是抓了一把这个草,递给了邻居大姐…… 邻居大姐将信将疑地走了,还跟同来的邻居嘀咕:也不开方子,一把草就打发了咱们,能行么…… 清颜耳力好,听得清清楚楚,回头问季云,季云则是非常认真道:「是药三分毒,这种草,对孩子也好,对孕妇也好,都很有效,今日病了的哪怕是你,我也是要给你用它的……」 说着,还採了一把,放在手中,示意给清颜看:「多好看吶,你看,叶子是蝴蝶型的……」 他这头正说着,正巧狗蛋扛着镰刀出来,一把就砍了一大片。 唬了季云一跳:「做什么?」 虎子十分奇怪地看了季云一眼,「打猪草,餵猪啊……」 季云很是尴尬,清颜赶忙转头。 后来孩子果然好了…… 清颜收回了回忆,将晾凉的水给老大餵了下去。 一旁的芸娘干着急,小声嘀咕着:「能行吗?」 清颜无奈:「死马当做活马医呗。」 「呸呸呸!乌鸦嘴……」 「你去睡吧,我在这守着就行。」清颜见芸娘奔波了一天,赶忙劝道。 芸娘摇头:「没退热,我不放心吶……」 「那好,咱们聊会天。」清颜见赶不走她,便打了个哈欠。 芸娘点头:「聊啥?」 「就聊聊你……」 清颜见老大安静地睡着,芸娘又不走。 茅草房倒是两室外加一个是杂物房,沐泽自告奋勇睡了进去,二丫和双儿睡在了另外一间,清颜坐在一旁,将床边的杂物收拾了下,想让芸娘睡。
第389页 后面半天没动静,等她回头,芸娘已手肘拄着胳膊睡着了。 唿噜都打起来了。 清颜心中好笑,又看了眼床上的老大老二,老二安静地睡着,老大脸色还有点红,热却到底还是退了。 看来刚才熬的水有用。 清颜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看着床上的老大老二。 求人不如求自己,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清颜将怀中季云给她留的医术再次翻开,摊开在眼前。 古人悬樑刺股,她清颜夜里读书! 活到老,学到老。 她看着看着,那些熟悉的字分明拆开了她都认识,可一旦组合成一起,便成了绝妙的天书。 此时她翻开的正是季云对炮制药物的笔迹。 《本草蒙筌》对炮制问题作了概括。 「制药贵在适中,不及则功效难求,太过则气味反失。火制四:煅、炮、炙、炒也;水制三:渍、泡、洗也;水火共制二:蒸、煮二者焉。制法虽多,不离于此……」 「阐明了炮制的作用,如酒制升提,姜制发散,入盐走肾而软坚,用醋注肝而住痛,童便制除劣性而降下,米泔制去燥性而和中,乳制润枯生血,蜜制甘缓益元,麦麸皮制抑酷性勿伤上路,陈壁土制借土气以补中焦,乌豆汤、甘草汤制可解毒,致令平和…… 清颜分明是看得连连称赞,写得好! 却脑子里完全没理解,囫囵一片,只觉得眼皮子发沉,居然人笔直地砸在了书桌前,以书为枕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颜做了个春梦,梦里的人面容模煳,技术却很好,清颜梦里酣畅淋漓,手下意识地往他的腰摸去…… 心里还在说,这南宫烨的腰,该说不说,是公狗腰啊。 她转了下头,换了边脸,嘴里居然流出了口水。 食色性也呀,饥渴,太饥渴了! 清颜感觉自己被人拍了拍肩。 似乎要换个姿势? 挺花啊,清颜心下好笑,手上前摸了摸,抓住的手很滑很软。 那人却忽然转了头,清颜一看,哪里是南宫烨,是傅怀安! 此时两个人浑身赤裸,正在云雨…… 清颜心里一惊,这特么要是被南宫烨捉住了,恆河里必有她的一尸之地,凉凉了! 她一下子就吓醒了。 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拽着的是芸娘的手,自己趴在药书上睡着了。 脖子这么睡了一宿,落枕了。 耳边却是芸娘的喋喋不休:「老大果然退烧了,青青真有你的!」 一边说,一边继续拍着她肩膀。 「你说你睡觉怎么还流口水呢,你看看你这书……」 清颜一看,书是用毛笔写得,自己口水这么一流,字迹煳了。 黑黢黢的一片,哪里还能看出来一二三四? 清颜顺手合上书,安慰自己,没事,自己定然不会沦落到煎药的地步,这药经是字认识她,她不认识字,随他去吧。 芸娘看着清颜的脸,咯咯地笑了出声。 双儿和二丫还有杂物房里的沐泽也都起床了,听到声音赶忙过来。 清颜头一转过来,几人笑得前仰后合,沐泽倒是没笑,眼里俱是笑意。 还是二丫会说话:「婶子真厉害,夫子说狗蛋贪玩,一看书就想睡觉;可婶子连睡觉都在看书,真厉害!」 清颜:…… 双儿拿着帕子,过来给清颜擦脸,清颜笑着对二丫说:「嗯,看我们二丫多会说话,二丫你看看你婶子我的脸,四大发明你婶子占了一半儿!」 二丫眨巴眨巴眼睛,不明所以。 「造纸术,有你婶子的脸,纸都省了,你再看看我的脸,这又是什么?」 双儿忍着笑,将清颜脸上印的字给擦掉。 清颜又笑着调侃道:「活字印刷术!」 屋里的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老大老二被笑声吵到,吭叽了两声。 清颜见老大退烧了,心里松了一半。 她看着外头的天,天气晴朗,本来应该上路,可想到如今老大才病好,便犹豫了下。 芸娘倒是劝道:「再休息一日吧……」 清颜点了点头,几个人张罗着饭,吃了饭,芸娘在屋子里抱着老大睡了个回笼觉。 清颜则是抱着老二,在外面晒太阳。 村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扛着锄头,往各自家里的地去了。 清颜好奇地看了一会儿,便听到了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她下意识地躲到了一颗粗大的大树后。 脑海里下意识地想,是不是连庚希的兵追上来了? 说来她们脚程因为老大病了,耽搁了,若是被人围追堵截,此时他们有些被动啊。 她仔细地听了下,又松了一口气,马蹄声似乎是一匹马,原本跑得还挺快,跑近了反而马蹄声慢了下来。 清颜正疑惑着,就看到马背上驼着一个人,看样子还是个男人。 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一路上,不时有血滴落在地。 身上的衣服也有许多的伤口,大大小小的。 清颜本想掉头就走,刚转过身,脚步就顿住了,她总觉得此人有些熟悉。 至于哪里熟悉,又一时没想到。 她復又转身,朝着马的方向前去,马儿很有灵性,见到清颜不但不怕,还上前亲昵地蹭着清颜的手……
第390页 清颜一愣,莫名觉得这个马,她也熟! 正奇怪呢,马背上的人手垂落了下来,清颜怕他从马上摔了下来,坠马的话,万一伤到了头,不死也残。 她下意识地扶了一把,那人的脸,她看了一眼。 这不是唢吶嘛! 她的救命恩人,拿了她一只金手镯,要了她的马,便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这才离开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清颜牵着马,往住处去,唢吶救了自己,自己救他一命,也是扯平! 她刚把马牵到门口,便看到芸娘抱着老大出门,似乎是睡好了,还抻了个懒腰,她迎着阳光,眯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清颜牵了一匹马回来。 等马近前,芸娘用手挡着阳光,这才发现马上还有一个人。 「我滴个娘餵——」芸娘惊讶道:「你妹子我,寡了这么多年,就差在脑门上写着,我缺爷们儿了,你再看看你,这齣门遛个弯回来,都能捡了个男人,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 清颜:…… 第291章 萌生死志 「你看到他没觉得眼熟吗?」清颜问道。 芸娘连连摇头,以为清颜生气了,赶忙哄道:「你看你看,闹着玩扣眼珠子,怎么还上纲上线了呢,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我知道你是开玩笑,但是你真的没认出来么?」 清颜一边牵着马一边往临时住的茅草房里走,一边提醒芸娘。 芸娘还是摇头:「其实……我有些记不住男人的脸。」 「有的人见过一次,第二次我就记不得了。」 清颜点头,觉得正常,有人识人记不住脸,有脸盲症。 她也没往心里去,可随即又想到对季云和南宫烨她记得很快啊? 「你说你记不住脸,那季云和……你记得不是挺清楚么?」 芸娘脸有点臊得红了一片:「那、那不是他们长得俊么……」 懂了,记不记得住,全是看脸。 脸好看了,化成骨灰都记得住。 脸长得普通了,懒得记。 不过『唢吶』长得好像也还可以啊,清颜狐疑地看了眼『唢吶』。 这才看出来癥结所在。 他身上受了伤,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又骑马颠簸了一路…… 如今泥猴一般,样子不比乞丐好到哪里去。 清颜没多说,救人为先。 马儿刚牵到院子里,沐泽就从房间里窜了出来。 「别担心,无事。」清颜知道沐泽也担心再来追兵,上次遇到连家的兵王。 后面的事清颜虽然没埋怨沐泽,可他好像也知道了清颜险些吃亏,如今更是万分地谨慎。 沐泽收起武器,踱步过来问道:「谁?」 「你猜?」 沐泽低头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人,「这不是——」 清颜点头「对,你认出来了?」 沐泽扯了扯嘴角,一副那还用问么的样子。 芸娘看了沐泽一眼,又疑惑地看了马上的人一眼,毫无兴趣地调转了头,抱着娃先进屋去了。 「搭把手。」清颜怕沐泽抻着伤口,原本打算自己将人拉下来。 沐泽却越过清颜,一把将马上的人倒扛在肩上,大步往房间里走去。 二丫和双儿看到沐泽抬了个血人回来,原本笑着的面容肉眼可见地严肃了起来。 清颜心里咯噔一声,最近这些时日,众人几乎都是提心弔胆,几乎是一直赶路,身心俱疲。 清颜赶忙安慰道:「是先前救过咱们的那个叔叔,受伤了,正巧被我遇到,便救回来了……」 二丫和双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沐泽将人放到床上,本就逼仄的房间,如今显得更不宽敞。 清颜赶忙去打了盆水,将『唢吶』的脸擦了下。 这头老大正巧拉了,芸娘探身过来,给他拿尿布。低头就看到『唢吶』的脸,手中的尿布就掉他脸上了。 「呀,我想起来,我认出来他了,吹唢吶的那个小伙儿!」 清颜这头拿着纱布给人包扎伤口,看着芸娘哭笑不得。 芸娘将怀中的老大往清雅怀里一塞—— 「你看看孩子,这样的事情怎么能用夫人亲自动手,还是我来……」 说着,用胯将清颜顶到了一旁,清颜自然也不会跟她抢。 芸娘细緻地给『唢吶』检查了下身上的伤,脸色渐渐有些不好。 「奇怪,怎么会流了这么多的血……」 芸娘嘟囔着,清颜本没放在心上,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时候老二哭唧唧饿了。 她将手里的老大递给双儿帮忙抱着,自己给老二餵奶。 一忙活起来,脑子就来不及想有的没得,直到芸娘慌慌张张跑来:「青青,不好了,你快去看看——」 清颜赶忙过去,这才发觉『唢吶』发烧了。 她赶忙让芸娘去村里採药熬水,芸娘勤快地将药熬好,可往他嘴里灌的时候,无论如何都灌不下去。 他牙关紧咬,餵进去的水,原封不动地流了出来。 「青青,这可怎么办?」芸娘眼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生机在一点点地流失,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清颜也终于想明白之前的疑惑了,像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刀剑无眼,从小受伤小打小闹的,很正常。
第391页 受伤一般简单的包扎,都自己会处理了。 可『唢吶』骑马奔驰了一路,身后也看上去不像是被人追杀,倒好似是他自己想血慢慢流干了似的…… 再加上药都不吞咽,感觉倒好似自寻死路,自我了结一般。 清颜慢慢走到男人的床榻前,「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吃药,可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你的生命是你父母给的,便是想到你的父母,你也要好生地活下去才是……」 清颜单纯地希望自己的救命恩人能活下来,谁曾想,她的话音刚落,床上的人眼角忽然躺下来一行泪。 芸娘拿出手帕,细细地将他的泪擦干,手中的药再次试图往他嘴里餵。 奇怪的是,他的牙关好似也松动了,药果然一点点喝了下去。 「他喝了,他喝了……」芸娘激动地叫了起来,眼角也跟着挤了两滴泪。 芸娘将碗里的药一点点地都餵给了他,床上的人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多会儿,身上的红渐渐地退了下去。 清颜上前把脉,虽然她半吊子,把脉也把的不熟练,可她还是隐约觉得床上的人没事了。 总算是松了口气。 夜幕渐渐降临,此时房里一女子身着黑色斗篷,刚打开门,左右看看,走廊没人。 她松了一口气,刚将斗篷盖到头上,跨下了院子。 这才发现,院子里的凉亭中却坐着一个人。 琅琊王家的亭子里,脚下设置九曲迴廊,有活水设置,可以聚集亲朋好友玩曲水流觞。 此时夜里,那人却一身白衣,莹莹月色下,一人独酌着。 月色下,形单影只,显得无比的寂寞。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成文的步子,在他视线望过来的一剎那,迈不动了。 「想要出门散心?」 成文没开口,院子里的男人却再次自斟自饮,淡淡问道。 成文没吭声。 她纵然是娇惯,可也知道如今是王家妇,她嘴唇艰难地动了动。 没等开口。 就见王猷文缓缓站起了身:「出门是为了散心,还是为了寻人?」 第292章 本为一体 成文公主看着王猷文,泪盈于睫微微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刚要转身回屋。 身后传来王猷文的声音:「等等——」 成文停步,人却没回头,身后王猷文对院子里的小厮道:「给我寻一件披风,备马。」 黑暗的角落里,一个犹如幽灵的身影走了出来,应道:「属下遵命!」说完,人影消失不见。 成文心沉到了谷底,她自以为迴廊没人,支走了服侍她的下人,却没想到,院子里早有他安排的好的暗卫。 想到受伤离开的庄毅,她心中钝痛,泪眼模煳。 身后的脚步声走到了她身边,月色下,王猷文缓缓抬起了手,用不太听话的右手轻轻地擦了她的眼角。 「跟你说过了,夫妻本为一体,有什么想要做的事,跟相公我说。」 「跟你说了有什么用?」南宫玥赌气道:「跟你说我要找庄毅,你难道还会陪我去寻不成?」 她话一出口,便心知不好。 果然,王猷文原本犹带三分笑意的脸,敛了笑。 公主逞一时之快,如今有些忐忑,她不安地望向王猷文,本以为他会发脾气。 谁知,王猷文不但没发火,反而将她的斗篷帽子给她兜了兜。 「别站在风口,风大,仔细吹红了眼睛。」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站到了成文的侧面,身体帮她挡了风。 成文终于按捺不住,问道:「你都没有脾气的么?」 都不知道生气的吗? 若她换成王猷文,肺都能给气炸了! 王猷文定定地看着成文,倏地笑了。 「脾气,我有的呀!」王猷文负手于后,他饮了酒,身上有些酒气,他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下,省得熏着了公主。 他笑道:「我当了王家的家主多年,在我手中丧命的人,我都数不清了,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什么是观音菩萨大肚如来转世吧,都不会生气的?」 想到王家所有人对王猷文言听计从,成文点了点头。 「只是——」王猷文微微嘆了口气,瞥了公主一眼,随即望着天边的月亮道:「能发脾气,是福气,能收敛脾气是本事,你是我的妻子,难道我一定要冲着你发脾气,才能平心静气?」 「再者说,你看天上的月亮,想到什么?」 公主抬头一看,此时月上中天,今日的月亮皎洁无瑕,若梨花似雪,又如白玉盘。 的确是美极。 她先前心中繁乱,哪有心思赏月,如今她不得不点头贊道:「是很美。」 王猷文颔首,那人望月,他却看着她道:「若是心中喜月,守护都怕做得不好,又怎会捨得伤害……」 公主闻言一怔,刚要侧头,院子里突然一声男声传来:「家主,车马已备好。」 王猷文满是幽怨地看了那人一眼,悠悠一嘆,那人赶忙跑过来,将披风递了过来。 王猷文却没接,「阿桑啊。」 阿桑道了声:「是!家主,有何吩咐?」 王猷文凉凉地望了他一眼:「要娶上媳妇了,心里美吧?」 阿桑呆愣着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下。
第392页 王猷文这才将披风接了过来,阿桑赶忙要帮忙系,被王猷文推开。 阿桑再次愣住,不明白哪里惹到了家主。 这头王猷文慢条斯理地繫绳子,偏偏今天的绳子格外的顽皮,总是从右手滑落。 一旁的公主看不过去,上前了一步,王猷文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 由着公主将他斗篷系好,这才转头告诫似的看了一眼阿桑道:「媳妇虽然娶进门了,也要好好对待她,这只是开始,知道么?」 阿桑连连点头:「是,家主!」 王猷文牵着成文的手道:「走,出门去——」 成文疑惑问道:「去哪儿?」 「去找你的侍卫,庄毅。」 成文勐地侧头看过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我说过了,你我夫妻一体,有什么事,你与我说,难办我也会给你办……」 撩下这句话,他率先走入了夜色里,走了几步见公主还愣在原地,他转身招唿:「还不快点?」 ———— 钟粹宫 「娘娘,这是将军的信件——」宫女将信件忐忑地递交给贵妃。 不多会儿,果然贵妃再次砸了东西。 「娘娘——」宫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见贵妃揉着头,躺在贵妃榻上生闷气,赶忙猫腰走过去,给她揉着头。 「哥哥居然不帮本宫……」贵妃紧闭双眼,泪水缓缓流淌下来。 「从小哥哥对我言听计从,从来没有跟我说一个不字,可如今他居然给我上了请罪奏摺,跟本宫请罪……」 「娘娘,将军一定有他的苦衷,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人都死了,娘娘您的位份无论是谁,都越不过您去,何苦为难将军……」 「不过是他举手之劳而已……」 「娘娘——」宫女提高了声音,「娘娘,您如今距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了,越是到了紧要关头,越是不能掉以轻心,既然那人都已经出宫了,便是无意与您争锋,您又何苦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折磨自己呢……」 「是啊……」连贵妃似乎听了进去。 「可是如今陛下并不在宫中,本宫如何争得圣心?」 「娘娘,陛下早晚会回宫的,难道他要一直在宫外不回来了?难道他还能不回京城了不成?」 「那倒是……」贵妃气顺了,脸上才有了几分的笑意。 「其实京城的气候,本宫不喜欢,本宫更喜欢的,是曾经在封地临潼。那里更自在些,京城到底是住得没有临潼习惯,哎,陛下出行也没有带本宫去,真想顺便回下临潼,回到旧府邸看看哪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 「娘娘,陛下此次是为了公务,便是路过了临潼,也不会去啊……」 「那倒是。」贵妃这才松快了很多:「去,给本宫洗点水果,本宫渴了……」 宫女转身离去,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贵妃笑意的脸上,瞬间变得阴狠。 「夏星要好好看着点……」角落里的太监点头:「夏星是潜邸的旧人了,人是老实可靠的……」 贵妃低头把玩着指甲,眼里闪过一丝的杀意:「潜邸的人,忠心定然是忠心的,就是看效忠的主子是谁了……」 陛下派来监视她的人,打不能打,罚不能罚,这尊大佛还要好好地供着。 连贵妃手下用力,小手指上的指甲硬生生掰掉了一块,潺潺的鲜血涌出,夏星正好拿着水果回来。 「娘娘——出血了,怎么这般不小心……」 贵妃笑意盈盈,轻声细语地说道:「刚才不小心,小手指撞到了扶手上……」 夏星没说什么,轻轻地给贵妃吹着小拇指,低垂了眼帘。 第293章 她的下落 南宫烨翻开手中的奏摺,此时正跟六福说话:「六福啊,你是喜欢临潼还是京城?」 六福是陈桔一手提拔上来的,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人虽然不聪明,架不住聪明的人太多了,梁王府先前跟漏勺似的,有个知根知底的不容易。 先前陈喜看起来伶俐,关键的时候使起了小聪明,被南宫烨厌弃。 陈桔年岁也大了,此次出宫南宫烨没让他跟来,反而是让六福跟来锻鍊锻鍊。 六福想也没想道:「临潼。」 「哦?」南宫烨稍稍有些意外,「临潼哪里有京城富庶,怎么会想到临潼好?」 「哎,京城待着哪里有临潼自在,宫里说话也是要说一半留一半,奴才也不聪明……」 南宫烨笑了笑,点了点头,手则是在奏摺上看了看,京城旧太子部虽然被根除了干净,可原先的许多官员,办事推託,懒政。 原本就是骑墙观望之人,如今办事也不尽心,南宫烨在密折上敲了敲。 「你觉得京城好在哪里?」 南宫烨明知六福喜欢临潼,又非要他说京城的好处。 六福一时有些犯难:「大概……是都城?」 「呵。」南宫烨手指在奏摺上敲了敲,意味深长地说道:「若临潼变成都城了呢?」 六福脑子没转过来,「临潼是陛下先前的封地,又怎么是都城呢?」 南宫烨反问道:「京城就一直是都城?」 六福哑了,陛下的问话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若是干爹在,定能明白陛下的心思。 只可惜,偏偏跟来的是他,他半分没听懂。
第393页 六福抓耳挠腮,有些站不住。 南宫烨倒是也不为难他,闲聊了几句,再次拿起一本奏摺,眉头皱了起来。 「永州北部有匪?」南宫烨气得一把将奏摺摔在了桌面上。 「这个匪是从哪里来的,当缴还是不当缴,是百姓活不下去,落草为寇,还是本地自有的?这上个奏摺也不说明前因后果,直接就说恐有匪乱,这李统勛是几个意思?」 南宫烨胳膊杵在桌子上,手指捏了捏眉心。 心里没来由地烦闷。 他这每日忙不完的事情,件件桩桩没有一件事让他省心的! 「主子……有消息了!」麻颇进门跪地道。 南宫烨闻言,噌地一下站起了身,「当真?」 麻颇点头:「先前微臣顺着线路找,后来想到,娘娘若是不北上,那必是要南下的……」 南宫烨看着他没说话。 麻颇很快明白自己说了句废话。 「微臣循着线索,在临近徐闻的一座小城,收到了线索,说是村落里来了数口人,有两个婴儿,丈夫身患重病,妻子年轻长相一般……」 「微臣心想,娘娘定然是伪装的,那所谓的丈夫,极有可能是受了伤的沐泽……」 他话没等说完,只见面前人影一闪,陛下的身影已经迈出了门外。 「带路,朕亲自去——」 麻颇赶忙劝阻:「陛下,您身份贵重,万万不可——」 「朕倒是不知道,这大曦还有哪里,是朕去不了的地方。别磨蹭,带路!」 「是!」 夜色里,几乎同时,另外一行人也收到了消息。 「家主,属下跟踪的人回来,传来了消息,那人受伤,看似是往徐闻的方向去了——」 「走——」王猷文说着,牵起了缰绳。 「家主……」来人犹豫道:「那是永州的地界,出了定州了?」 「放肆!」成文忽然出声道:「定州又如何?」 来人垂下了头,王猷文却在成文公主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 「他也是好心,定州是琅琊王家的地盘,永州比较复杂,先前有水患,你上次也去过——」 王猷文挥手示意来人退下。 「走,这大曦还没有哪里是我王猷文到不了的地方。」 「清颜,你看他没事吧……」芸娘用手指敲了敲脑袋,示意清颜看下『唢吶』 明明人没醒的时候,芸娘格外的殷勤,还玩笑道老天终于开眼了,让她也能青天白日捡个相公。 谁知道没过多久,人醒了,却什么话都不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樑上,好像能盯出个窟窿似的。 这看上去,脑子有点不好呀。 芸娘先前的热情又被浇灭得差不多了,走过来从清颜怀中抱起孩子:「我是发现了,这男人也不能随便乱捡,气人!」 说完,哄着娃出去了。 清颜本也想出去,可他们在这停留的有些时日了,她不想再在这耽搁日子了,久则生变。 「上次你救了我,这次我救了你一命,也算是两清了。」 「我们要南下,若是你愿意的话,可以跟着我们,我雇你做我的护卫。」 床上的人,仍旧眼珠一动不动,清颜想了想又补了句:「这次,我保证不用你吹唢吶了。」 别人吹唢吶要钱,他吹唢吶要命啊。 『唢吶』眼珠子稍微动了下。 清颜觉得他应该是听进去了,循循善诱道:「其实死很简单,活着要更难些,我虽不知道你碰到了什么事,存了死志,可你如今既然醒了,还是好好的往前看吧。」 『唢吶』的眼睛再次动了下,转头看了过来。 「你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如今去南方,也是缺人手,你若是愿意的话,也可以跟我们去南方散散心,换个地方,换个心情嘛……」 清颜是真的看好了他的功夫,觉得功底扎实,而且他临危而出,救过清颜,品行也没问题。 这一路上,遇到的变故真的是太多了。 多个人手,她身上的担子会轻松一点。 她说完,见『唢吶』眼珠子又不动了。 成年人的世界里,不同意便是拒绝。 清颜也没纠缠,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却传来『唢吶』的声音,干涩,沙哑。 「好。」 清颜很是意外,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动到了『唢吶』。 「这位兄台不知怎么称唿——」清颜总不能一直叫人家绰号。 「庄毅。」庄毅说毅的时候,声音放得极轻。 「哦,庄一,那你起来简单的收拾下,一会儿我们就上路了。」清颜转身要走。 「霍——」庄毅忽然喊出口。 清颜脚步一顿,眼睛微微眯起,笑着转身:「你唤我什么?」 庄毅摇头:「没什么,我应该如何称唿你?」 「哦,严青。」 清颜说完,庄毅点了点头,又默不作声了。 第294章 再次错过 庄毅看起来不像个爱说话的,清颜也没兴趣知道他的过往,只要人是好人,就可以了。 她当下收拾东西,一行人准备上路的时候,刚出了村子,才走了没多久,村里的人就扛着锄头追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先前收留她的大娘。 清颜以为是压在炕头的钱被她发现了,赶忙驾车飞快地走着。
第394页 人哪里追得过马,村里人很快变成了小点,消失在视线里。 清颜有了孩子,反应就有些迟钝,而且她自打生了孩子,月子都没做好,整个人其实都绷着一根弦。 倒是芸娘不经意的一句话,提醒了她。 「你说,这村里人还挺热情的哈,咱们都走了,还扛着锄头欢送咱们……」 清颜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你说什么?」 芸娘被清颜的反应吓了一跳,抱着老大往里蜷缩了下:「我说,这村里人挺热情~」 「不对,不是这句。」清颜摇头。 「哦,我说扛着锄头送咱们……」 清颜忽然对外面说道:「停车。」 「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要停车?」芸娘疑惑道。 清颜没说话,手下意识地放到了防身戒上,这才对芸娘转头:「你先别说话,抱着孩子下车!」 芸娘听话地下车,后面的庄毅见前面马车停下来,他们也跟着停车。 「怎么了?」沐泽问道。 「多了个人。」清颜言简意赅道。 沐泽看了下后面驾车的庄毅,疑惑道:「这不是——」不是你带的么? 清颜知道他误会了。 也不多废话,先在自己车的座位底下一顿翻找,除了芸娘塞的各种孩子的小衣服,尿布之外,一无所获。 清颜这才松了口气,对芸娘道:「咱们虽然感谢收留,放了银钱。我先头以为是大娘追上来还钱……」 「不是么?」 「我起初以为是这样,但是若是追上来还钱,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还扛着锄头,倒像是追人。」 芸娘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呀。」 清颜忽然想到了什么,二话不说走到了后面的马车前,驾车的庄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清颜直觉有古怪,敲了敲车厢:「下车!」 后面车里坐的是二丫和双儿,听了清颜的话,立刻乖乖的下车。 清颜又看了下地上的车辙。 很深,若是只有双儿和芸娘的话,不会如此深。 「出来——」清颜冷冷命令道:「若不出来,我就驾马车回村了!」 马车里安安静静,清颜冷笑一声,将手腕对准了车厢,「别以为躲在车厢里就万无一失,我若是放箭,你们便瞬间成了刺猬。」 她话音落地,原本安静的马车座微微动了下。 显然,是座位底下的人害怕地颤抖了。 清颜再次道:「非逼我动手么?」她上前一把掀开了车座,车座底下的人滚了出来。 居然是一个成年了的姑娘:「求求您,行行好吧……我是后娘卖到村里的……我爹有钱……求求您救救我吧……」 清颜看了一眼庄毅,庄毅别过了头。 若是马车里多了一个人,平常人可能觉察不出,可有武功的人,耳朵想来是要比寻常人机灵得多。 庄毅不可能不知道马车多了一个人。 可明知道多了一个人却不告诉她…… 等等回头再找她算帐。 「姑娘,我与你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救你?」清颜双手抱胸,不信任地看着她。 马车里的女子身着麻衣,脸上黑黢黢的,嘴角破了。 她浑身发抖,神色无助,她不时地望向后头,此时马车虽然行驶了一段路,可离村子还有段距离,若是村里人下了决心追赶,还是很快能追上来的。 她将两个袖子掀了上去…… 清颜便看到白皙的胳膊上,密密麻麻都是鞭打的伤痕。 不由得倒吸口气。 姑娘哀声道:「求求您行行好吧……我娘亲死得早,我就怕再过不了几天我也活不下去了……」 清颜见她言辞恳切,眼神清明,这才信了几分。 她看到远处又有马蹄声响起。 眼前的姑娘抖成了筛糠,吓得六神无主。 清颜当机立断道:「上车。」 双儿和二丫没说话,乖乖地上车,原本的姑娘蜷缩在马车角落里,清颜问道:「你叫什么?」 「青菱.」女子声若蚊吶。 清颜心道,倒是有缘,她叫清颜,眼前女子叫青菱,于是看了她一眼,撂下了帘子。 这才警告地看了一眼庄毅:「别让追兵追上了,走吧。」 两辆马车快速行驶在林中,很快消失不见。 一行人马很快纵马追到了林子前,锦衣卫下马,看了眼车辙:「陛下,是这个方向!」 他们奔波了一天一夜,寻到了村子,却被告知人已经走了。 只好循着马车的车辙追了过来。 南宫烨眼里闪过一丝的急切,声音不由得拔高道:「别耽搁了,追!」 他们刚要进入林子,身后又响起马蹄声,看样子人数众多。 南宫烨忽然抬起了手,他先前已经安排了人将连庚息的人尽数绞杀了,也郑重地警告过他了。 难道他阴奉阳违又派了第三批? 南宫烨脸色沉了下来:「先不急着追,在林中埋伏。」 麻颇立刻应是。 「火铳带了么?」南宫烨上次在山上遭受到了成文的暗算,打那以后,便下旨让内务府将火铳运了过来。 大曦的火铳数量不多,先前南宫烨派了商仲卿镇守东部,开了海禁。 倭寇被荡平,大船得以靠岸,不但带来了很多罕见的西洋物什,还有几只铁制的武器。
第395页 威力很大,也让南宫烨开了眼。 他将这些武器让兵部的人拆解,照猫画狗,做了几件。 如此,锦衣卫倒是又有火铳又有铁火铳。 南宫烨等人在林中刚刚埋伏好,便听到马蹄声近了。 冤家路窄,来的人正是王猷文和成文公主。 本来按照路程,他们应该比南宫烨早到的,偏偏成文公主来了葵水,脸色苍白。 王猷文见成文身体虚弱,纵马没敢太快。 因此,扑了个空,他们刚到村子里,便听到村民说,前几日的确是见到一个人,俯身马上,血流得满地都是。 还好被人所救,才逃过一劫。 成文手指捏得泛白,听到马上的血人,她险些摔倒,还好王猷文扶了她一把。 待听到为人所救时才神色转忧为喜:「当真?人在哪里?」 王猷文的视线从来没离开过公主,见到她如此欣喜,眼神黯淡了下来。 却听到村里的人破口大骂道:「走了,往那个方向,还带走了王麻子的婆娘,那王麻子虽说不是好人,喝酒就打人……但是也是收了人家的钱……不讲究……哎哎,你们——」 没等他说完,只听「驾"声四起,眼前哪里还有人? 眼看着前面便是一片树林,几乎是下意识的直觉,王猷文收紧了缰绳,喊了声吁~ 止步不前。 身后的成文却迫不及待,驾马就要往林子里沖,一旁的王猷文一把拉住了她的缰绳。 成文身下的马儿性子似主,焦躁地踏着步子。 成文眼里冒火,早前内心下定决心,对他温柔以待的念头,瞬间又忘得一干二净:「王猷文,你什么意思?」 而林中的南宫烨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脸上露出了一丝的讥诮。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眼神盯着一身黑衣的成文公主。 「将火铳准备好,上次她让朕体会到了爆破山体落石的厉害,如今也让皇妹体会体会火铳的滋味。」 南宫烨冷冷道。 他向来睚眦必报,来了定让她有来无回! 第295章 船头相见 树林里有飞鸟受惊飞出,王猷文脸色寒冷,紧紧拽着成文的缰绳:「信我,别去——」他哀声说着,目露祈求。 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 是向来高傲的王猷文从来不曾有过的,那里面有浓如舞般化不开的哀伤,被误解的无奈,以及不被信任的无力。 前面就能追到庄毅了,成文心里的急切,无人能知。 前面便是刀山火海,她也全然无惧。 成文侧目,正对上王猷文哀伤的双眸,她只匆匆看了一眼,刻意别过了头。 公主的性子上来了。 她寒下了脸,冷笑道:「怪本宫看错了人,本宫还以为慕白你心胸宽广,能容下人。」 「到头来……呵,全是诓骗本宫!!!你跟凡夫俗子也没什么不同,就是个言而无信、反覆无常的小人!不,凡夫俗子噁心在表面。」 「你是噁心在暗处,道貌岸然,虚伪!你放开——」 说道最后,公主几乎是怒斥道。 身后的人安静得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如此不顾家主的颜面在众人面前辱骂家主,等于将他的颜面放在脚底下踩了。 阿桑气的额头青筋爆出,拍马上前,就要与公主理论,却被一旁的人眼明手快地拦住了。 摇摇头:家主的事情,家主自会处理,得罪了公主,家主定会重罚,别去。 阿桑愤恨地别过脸。 公主狠话说完,周围只能听到风吹落树叶的声音,她这才发觉口不择言,有心想要出言挽回下,却落不下面子。 她忍不住抬眼望向王猷文,琅琊王家的家主,自己的夫君。 如今琅琊修竹脸色惨白一片,丝毫血色不见,他怅然地望着自己放在心尖守护的妻子,心里犹如被倒钩的箭不断刺入拔出,鲜血淋漓般地疼。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抬眼时,漆黑的双眸里再不见一丝的光亮,他狠厉地看了一眼林中,又眷恋地看了一眼公主。 终于,葱白的手指一点点打开,极缓,极缓地松开了缰绳。 公主歉然地看了他一眼,「驾——」 双腿一夹,首当其冲地往林中前去,她的马术很好,从小有专人指导,自幼跟父皇打猎,长大后又遇到了庄毅,又没少跟他学习。 自认为赛马是数一数二的,她快速朝着树林里冲去,阳光下,她被一道银光闪到了眼睛,眯眼侧头,心里一个咯噔。 林中果然有埋伏! 她下意识地从一侧翻身到另外一侧,贴在马侧行走,可砰的一声巨响,惊到了她的马! 她本想拉住缰绳,掉头回撤。 忽然间,另外一匹马的速度抢在了自己前面,居然是以自身作为屏障,完完全全挡住了她! ——是王猷文! 成文公主这一刻心里被巨大的慌乱覆盖,不! 她也曾跟王猷文比过赛马,可无一例外,王猷文从来没能追得上她,从来都是她拔得头筹…… 她一直以为他的马术很菜。 却原来…… 竟然是故意输给她,逗她开心…… 几声火铳响起,身后数人中枪倒地,林中激起的鸟散叶落。 南宫烨眯起眼睛,本想给自己这个好妹妹一个苦头,奈何视线里最终出现的,到底还是一身白马白衣的王猷文,王慕白。
第396页 先太子遇刺时,他身为梁王,先前屡出风头,为了收敛锋芒不被皇后针对,他那个时候刻意藏拙,刺客袭来的时候,他定住没躲。 虽然比拽过妹妹挡剑的太子要强上许多,可也还是眼看要中剑身亡。 关键时刻,是王猷文一剑别开了刺客,又挡在公主身前。 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右肩被重砍了一刀,文武双全的琅琊修竹,从此以后,废掉了半边膀子,改右为左。 南宫烨手中的火铳,到底还是往下压了下,砰的一声,马儿嘶鸣声起,中枪倒地,王猷文被马压倒在地。 除了王猷文和公主,其余的人伤亡惨重,南宫烨也不恋战,上马扬长而去。 林中的声响传出了很远。 此时清颜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林外不远的码头,码头上停泊了四条船。 本来清颜跟人谈好了价钱,还想慢慢抬行李。 身后传来数道火铳的响声,让她身子不由得一阵!原本熟睡的老大老二也被响声惊醒,啼哭不止。 船家还一脸懵:「这是打雷了还是地动了?」 清颜知道大曦有火铳,只不过数量稀少,而且那个后坐力很大,放眼天下,也就是锦衣卫或者是深受南宫烨器重的连家军会有火铳了。 她自不会料想到,南宫烨会拿着火铳在此对付成文。 心里料想,能在此地用上火铳之人,必定是追杀自己的连家军! 此时是晌午,停泊的四艘船,拴在码头木桩上,码头距离入江口很近,水流湍急,惊涛拍岸。 两艘船的主人此时不在,不知道跑到哪里躲懒去了。 清颜跟船主谈好了价钱,租下两条船,连行李都来不及搬,匆匆让人上了船,二丫和抱着老二的双儿沐泽青菱她们一条船,自己则和芸娘老大一条船,前面的船刚刚驶出去。 清颜赶忙一个提气,跑到两艘空船边,拉开护身戒,一道银丝闪过,两艘船的绳索整齐割断,被滚滚江水冲出很远。 码头上只剩下清颜所乘坐的船,这样便是追兵到了,也无可奈何。 清颜这才一个跳跃,上了船,船家看着同行的两条船被清颜放走,目瞪口呆骂道:「你怎么、怎么能如此……」 清颜拿出一张银票:「师傅,万不得已出此下策,船家的损失,劳烦您放我们到对岸之后,回来帮我转交。」 船家看了一眼银票的面额,闭上了嘴。 船刚驶出不远,马蹄声近,清颜躲在船舱里没露头。 毕竟还在火铳的射程范围内,她可不想被射落江头,泡成发面大馒头。 马蹄声越来越近,像在追赶船。 清颜心里哂笑,你马再快,也是旱鸭子。 没等笑,就听到数道惊唿声:「陛下——」 清颜脸上的笑,凝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掀开了船舱的帘子。 这才发觉气急之下要跳水的南宫烨,被众人死死拉住:「陛下,水流湍急,岂能儿戏,万万不可啊——」 南宫烨被数双手死死拉住,他寒声道:「放开!」 「陛下——」 南宫烨衣衫都被他们拽变形了,南宫烨高声喊道:「霍清颜——」 几乎是下意识地,霍清颜喊了声,到! 第296章 不如相忘 听到清颜的声音,南宫烨哑然失笑,他摆摆手,身后的人终于松了手。 他一个翻身上马,抽打着马,追着船跑。 清颜已经抱着孩子,从船舱里出来了。 南宫烨看到清颜和孩子安然无恙,眼眶登时一辣,险些落下泪来。 他又喜又气,怒斥道:「你是个傻吗?都追你到这了,你还上船?」 清颜不甘示弱:「是你傻还是我啥,你也没说是你啊,我听到火铳声我不跑,我傻啊……」 南宫烨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心里柔情万分,软得一塌煳涂。 前些日子的故作坚强,显得格外的可笑,他腼腆一笑,对清颜说道:「我来接你和孩子回家……」 此时,船已经往前行到了一段的距离,前面不远就要到了入海口了。 清颜望着南宫烨,缓缓地摇了头。 说来也是巧,被重伤的王猷文等人,行到半途,也在一处山丘上看到江面的船只。 成文公主望着船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眼白衣染成了血红,如今昏迷过去的王猷文。 取捨之间,到底还是流着泪,咬着牙,驾马跟在了驼着王猷文的马后,离开了。 船上的男人,看着高处公主的背影,眸光一闪。 他目送着公主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缓缓别开了脸,船舱上,有滴滴的水珠滴落,不知是船家摇橹溅到甲板上的水渍,还是勐汉的泪。 水流越来越湍急,眼看着船速越来越快,而此时南宫烨的面前,眼看着就没有了路。 前面是宽阔的江面,眼看着船若是继续前行,便回不了头了。 南宫烨格外的着急:「若是此时掉头危险,你先到对岸,再划回来,我在原地等你和孩子……」 前面已经没路了,南宫烨不得不勒紧了缰绳。 可霍清颜仍旧摇头,「我曾答应等你,可我等来的,是夜半的杀手……」 「那只是个意外!」南宫烨看着清颜从小河道越来越远,与自己隔着的水也越来越远。
第397页 不由得高声道:「朕可以向你保证,定护着你和孩子的周全!」 「不必了……」清颜高声道:「放我们走吧,既然不是相守的时机,又何必执着在一起,南宫烨,放了我吧。」 从一开始,她们就有缘无分,阴差阳错的,一路走的位置都不对。 既然相守这么难,不如相忘吧。 南宫烨不可置信地看着霍清颜,「放?朕放了你,谁放过朕?霍清颜,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丢下我……」 南宫烨眼神闪过一丝狠戾,捏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发白。 「回来。」 南宫烨浑身颤抖,这一刻,男人的胜负欲占了上风:「你乖乖回来,朕既往不咎,听到没……」 回应他的,是霍清颜决绝的背影,船终归是入了江,越来越远,最后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了天际。 而马上的南宫烨一动不动,远远地望着江边,望着夕阳西下。 一动不动。 傍晚起了风,江边涨潮,翻滚的浪花拍打着岸边,只朝着南宫烨所在的土丘上来。 南宫烨身下的凌风抬脚往后退了两步。 「陛下——」身后又有人来劝。 「江对岸是哪?」南宫烨忽地问道。 「启禀陛下,是徐闻和儋州。」 「儋州……」南宫烨忽然想到这个在他銮舆图上随意一指的地方。 傅怀安好像就是被他贬到了儋州。 因为远,眼不见心不烦。 距离京城,隔着南北,遥遥相望。 南宫烨调转了马头,心里茫然无措。 便是他天纵奇才,胸有丘壑,可一个女人的都降服不住,他深深地觉得挫败。 「朕记得,不远处是福州的水师吧。」南宫烨眼尾发红,心中恨极。 「若是朕派了水师过去——」 六福心里咯噔一下,那便是一座岛,都能给干沉喽。 知道陛下疯,但是万万没想到会如此的疯…… 「若是朕,若是朕派了水师过去……她还不跟朕回来,朕该怎么办?」 诶? 六福有些傻眼,陛下向来是心狠手辣,如今被她当着众人的面落了面子。 帝王的威仪呢,男人的尊严呢? 六福凑近前,没等开口,便听陛下又低声嘆道:「也不知道银票带够了没有……」 六福:…… 「孩子的名字朕都起好了,吾儿便唤作南宫棣,吾女便唤南宫丽,长乐公主,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六福听得心中不是个滋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低垂着头,往后躲了下。 这一刻,前面的人纵然是帝王,可也只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也有孩子气的时候,心里纵然冷硬如铁。 也仍然会有一丝柔软,给予心爱之人。 一颗真心便是被对方如何蹂躏践踏,便是心中恨极,也不过是怒髮冲冠一瞬间,没等夕阳落山,气便烟消云散。 转而担忧她的安全…… 这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看得真是折磨人啊。 六福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下面。 还好自己煽的干净,不懂箇中滋味。 可若是有的选,他又怎会不想当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呢? 一时之间,他的心里也是百爪挠肝,愁结入肠,无声地掉了几颗泪。 一主一仆,哀声嘆息,一个长嘆,一个短嘆。 若是有酒,两人说不定会醉饮三百杯,偏偏此时,一匹马快速疾驰而来。 「报——」 「陛下,永州贼匪,反了!」 原本情绪低落的南宫烨瞬间恢復了神志:「反了?」 「启禀陛下,是,赈灾粮丢失,贼匪俘人而食,日杀数千……」 「好一个俘人而食!」南宫烨利落上马,「走,回去!」 南宫烨说完,双腿夹紧马腹,回头只给身后无边江水一瞥的瞬间,便调转了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的声音恢復如常,甚至还命令道:「王猷文重伤,王家定然大乱,王家暂时没人做主,将永宁伯楚修明叫来,让他想个法子,将王家的矿,给朕弄到手。」 身后的麻颇立刻应是。 心里却在想,反贼也好,逆匪也罢。 不足为惧。 眼前的陛下,便是伤心之余,都不忘算计王家。 便是不走空的贼子,到了陛下这里,也要扒下了裤衩,乖乖投降。 第297章 我是杂种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清颜正蹲在院子里研究种的东西,她分明记得洒下的是豌豆,结果种出来的却是扁豆。 窜秧子了? 余光忽然看到叶子上有一只硕大的大青虫,微微蠕动着。 她一个哆嗦,赶忙后退了几步。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果果忽然跑回来,「娘,哥哥跟冬瓜打起来了!」 清颜拽了根黄瓜就被果果牵着手出去,一边走一边狐疑:「你哥哥会跟人打架?」 清颜一百个不相信。 她的好大儿,完全不像南宫烨。 有句话说得好,三岁看老。 严硕从小就早熟,才几岁啊,就跟小大人似的。 天天跟他师傅庄毅在一起学武。 两个人都是锯了嘴的葫芦,一天能扎马步从早上扎到太阳落山,不说一句话。
第398页 有时候,清颜不得不在儿子睡的时候,不由得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她跟南宫烨,明明是男女关系,但是名义上,南宫烨要管她叫母后。 她跟严硕,明明是母子关系,但是她总是怀疑,给自己生了个爹! 她印象中,自己四五岁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也就会玩个泥巴。 可严硕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南宫烨的种,基因太优秀了。 三岁开蒙,人都没桌子高,别的小宝困得耷拉眼皮,他能一动不动。 夫子简直大喜过望,严硕的夫子沈玄龄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为人刻板严肃,才学却是顶级的。 清颜也是无意间看了他的字,问了一句他的名讳,才在脑海里想起这么个人。 还是先太子的锅。 先帝为了给太子铺路,有届科举让先太子主持,想给他留些可用之材。 哪曾想,太子的昏庸在主持这次科举发挥得淋漓尽致。 阅卷的时候,榜首的卷子刚要递过来,偏偏窗户没关好吗,颳了一阵妖风。 将最上面的卷子吹落在地。 考官刚要捡起来递给太子,慌张之下,又绊了下,踩了一脚,捲纸上落下个大大的脚印。 考官额头冒汗,赶忙拿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刚要再次递给太子。 太子摆手:「不必了,落地便是落第,有时候官场中,运气也是平步青云的一部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没这个状元命便罢了……」 简单的一句话,便将榜首定了生死! 后来霍刚家来无意中提了一嘴,清颜便对这个无名的状元沈玄龄,心中惋惜,名字便记得牢了些。 先太子这句命里有时终须有,也让她分外的印象深刻。 苍天饶过谁,最后先太子命丧南宫烨的箭下,想必也是命里无皇位了…… 但说这个沈玄龄很有才华,就是不是一般的倒霉。 他从小到大都是头筹,最小的年纪过了乡试,府试,夺得魁首,就差最后一步进京赶考,再参加殿试。 偏偏每次进京赶考前,总是能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要不就是没等上京,人便吹个风病倒了,错过了科举。 好不容易重振旗鼓,再寒窗苦读三年,没等出发,祖父去世…… 三年之后,母亲又亡故。 好不容易太子这次,他爹壮壮实实的,家里再没往坟茔地抬人了。 他也终于踏踏实实进了考场,结果被太子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断了前程。 再次名落孙山。 这次他好似认命了,卷着铺盖就南下了,给人做幕僚。 也不知道怎么流落到了徐闻,又跟知府闹掰了。 索性在当地开启了书院,当起了教书先生。 清颜本想亲自给老大开蒙,她自认为通古博今,教个奶娃娃没问题。 别说是古代的启蒙,现代的英文她也不在话下啊,鸡兔同笼她也不是不能教。 奈何严硕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逻辑思维还贼强,清颜明明给他讲羿射九日,他却说,不会,射程不够…… 清颜给他讲小红帽,老二严果美滋滋地听着,听到最后,他却能蹙起眉。 跟清颜说既然大灰狼将小红帽和外祖母吞下了肚子,划开肚皮,两个人也不会完好,身上有伤口…… 清颜每每都怀疑自己家的老大是不是穿越来的? 对了很多暗号,什么奇变偶不变,宫廷玉液酒,老大都没答出来…… 估计还是早熟。 清颜便又觉得孩子本就不爱说话,去了学堂还能交点朋友,便送了过去。 谁曾想,原来只是话不多,如今却是惜字如金了。 跟清颜说话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好,可,行,不。 四个字便能过一天。 如今听说他跟人打起来了,清颜第一时间,居然心里很是喜悦…… 幸灾乐祸。 小孩子嘛…… 尤其是男孩子,打打架简直太正常了。 她啃着黄瓜,人刚到地方,便看到众人围成了圈。 她挤了半天,也没挤进去,灵机一动喊了句:「夫子来了!」 唿啦一下,人都散得精光。 只剩下三个人在打。 严硕骑在冬瓜的脖颈子上,对着他就是揍:「还说不说了?」 冬瓜门牙被打掉了一颗,呜呜地哭着。 下面还有个大的,压着他腿。 不是二丫严娇娇是谁…… 清颜无奈捂着脸,几岁的小孩子打架,二丫一个半大的孩子上去凑什么热闹? 「看你还敢欺负我弟!」娇娇一屁股坐在冬瓜腿上。 清颜刚要喊别打了,二打一呀。 结果身边的嗖第一下,严果嗖地一下窜了过去,再次坐在了冬瓜的身上。 局势哪里是一边倒,这简直是欺负人啊。 冬瓜再牙硬也万万没想到仨打一,咧着嘴嚎啕大哭:「错、吾错、错了……」 严娇娇起身,严果则是又得意地坐了两下,得意地朝着清颜眨眼。 看清颜拉长了脸,她才乖乖下来,还拍了拍冬瓜的脸两下:「冬瓜哥哥,打架不好哦,下次不要了呦……」 少了两个人的桎梏,结实的冬瓜这才掀翻了严硕。
第399页 冬瓜又黑又胖,比严硕高一个头。 如今被打了,扔了句狠话,你等着,转头就跑了。 清颜啃完了一根黄瓜,本想将尾巴随意地扔在一旁的菜地里。 就看到脸上被揍得青了的老大缓缓转过头望了过来。 「娘,他们说我是没爹的杂种。你告诉我,我是么?」 清颜手中的瓜尾巴,掉了地。 第298章 吾皇圣明 清颜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原本的慵懒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严娇娇立刻认错:「婶子您别生气,是我不好——」 严果则是狗腿地跑到了清颜面前,伸开胳膊,一把搂住了清颜的大腿:「娘,果儿最爱你了,亲亲我吧……」 清颜拽开了果儿,慢慢走到了严硕的面前。 严硕对清颜没有惧怕,他仰着小脸,嘴角破了,左脸肿了起来。 「你不怕我生气?」 清颜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二丫是过分的懂事,清颜给她起名严娇娇,希望她能稍微自私一点,稍微娇气一点。 老大老二则是因为他们来到徐闻正好那年的粮食大丰收。 庄家地里硕果纍纍,清颜看着金黄色的麦子。 忽然想到两个孩子没起名,本想一个叫麦子一个叫麦穗。 刚说出口,被芸娘呸了一口:「你怎么不一个叫地瓜,一个叫苞米呢?能不能认真点?」 清颜觉得有道理,仔细想想,的确有点太不正经。 于是便起了硕果。 几个孩子的性格迥然不同,老二简直是机灵的不要不要的,管会见风使舵,小嘴跟抹了蜜一般甜。 老大则是一天比一天话少。 清颜来到徐闻,想到要长此以往地生活下去,所以没再和沐泽假扮夫妻。 一个是时间长了,怕沐泽心里有什么想法,一个是孩子大了,万一真的以为沐泽是爹。 万一将来传到了南宫烨的耳朵里,反而给沐泽惹了祸。 来到徐闻的第三年,沐泽便跟双儿看对了眼儿。 两个人成了亲,清颜认了沐泽做干弟弟,这样就都成了一家人了。 如今双儿的肚子都大了。 倒是芸娘,见到双儿和沐泽到了一起,心里也开始活泛,一直想跟庄毅凑成一对儿。 可庄毅却说,自己在老家已经成了亲,所以两个人到底还是结拜成了兄妹。 清颜看着自己的儿子,她不想骗严硕,所以也一直没说他们父亲的事情。 两个孩子一两岁的时候,还会跟别的孩子学着叫爹爹。 后来稍微大了一点,反而不叫了。 清颜以为他们忘了,也以为他们有这么多的家人陪伴,不会在意这些。 想不到,却是她疏忽了。 「娘——」严硕小小的人儿,仰着头,正经地问道:「冬瓜说我是没人要的杂种,我是么?」 清颜扭头呸了嘴,心里骂了句脏话,逼崽子。 人到底还是蹲在了严硕的面前:「你先回答娘亲,什么是杂种?」 严硕脸色涨红,嘴巴鼓起,半天没说出口。 「然后你再回答娘亲,你觉得自己没人要么?」 严硕这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清颜蹲在他面前,认认真真地观察他的神色,老大其实长得很像南宫烨。 也不知道儿时的南宫烨是不是也是如此。 白皙的皮肤,晶亮的双眸,什么事情都往心里放。 清颜其实想让老大当一个小暖男,只可惜性格真的是天生註定。 「你们的爹很疼你们,真的。」清颜想到临别时,南宫烨骑马奋力追逐船的身影,这一幕总是午夜梦回在自己脑海中回放。 他在阳光下,每根头髮丝,甚至是汗水,清颜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也很清楚,当时自己心里格外地难受。 最后只能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后来南宫烨果然没追来,永州出现了吃人的逆贼,他亲自带兵平叛,后来又暗地里夺走了琅琊王家的金矿…… 再后来又跟朝臣商议,天子守国门。 做了个决定,迁都。 他先是借着中部匪乱,说要亲自带兵亲征,将朝中的大臣连坑带骗地拉到了他曾经的藩地—— 朝臣哪里知道他早就做好了迁都的决定。 等人都到了,有的机灵的,直唿陛下英明。 而有些坚决反对的,南宫烨也不含煳,原本的京城,便成了陪都。 将坚决反对的人,全部派到了陪都赴任。 所谓的「陪都」,也都是行政的副中心,都是闲差。 最终迁都的这个举措,还是让他给办成了,前前后后谋划了将近三年。 如今的京城便是他曾经的封地。 这几年,在他的铁腕治理下,大曦蒸蒸日上,轻税赋,轻徭役。 别说是永州,定州。 便是儋州和徐闻,百姓也是安居乐业。 南宫烨虽然上位不正,对待逆臣也是手段冷酷,可百姓的眼中,他是实实在在的好皇帝。 如今不比他刚登基那阵,天下都是骂他的。 现在街上但凡提到圣上,都要先唿一句,吾皇圣明。 「你们的爹,是非常伟大的人,总有一天,你们会见到他。」 「其实是娘的错,是娘自私,想跟他分开。」
第400页 严果听了,眼珠蹭地一下亮起:「爹爹这么厉害嘛……爹爹什么时候来看果果?」 「是娘亲怕你们爹爹抢走你们,所以躲着你爹……」 严果点了点头,「那爹爹一定是惹得娘亲生气了……」 清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严硕则是定定地看着清颜,黝黑的眼睛一眨一眨,小脑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就是说,我们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清颜点头:「对,不但不是没人要,而是爹娘都抢着要你们……」 严硕这才缓缓点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淡淡地笑了下,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轻声地嘶了下。 「那好,我要去温书了……」严硕说着要转身离开。 被清颜叫住:「等等——」 严硕疑惑回头,被清颜双手摁住肩膀:「扶我下,腿蹲麻了。」 众人:…… 清颜站起身,却是又教育他们:「你们今天团结起来,娘亲很欣慰。你们配合的也很好,有通风报信的,有团结协作的……但是,下次试试不用手,用脑子解决。」 虽然清颜没觉得自己家孩子有错,可还是要适当教育教育。 冬瓜以前和严硕倒是一起玩,关系应该还不错,小孩子今天打架,明天有可能就好了。 所以清颜也没上纲上线,因为有可能是大人间无意的一句话,被孩子听到了,才会说出口。 清颜又好奇地问道:「冬瓜为什么会骂你?」 严硕道:「今日夫子让背书,他不会,儿子背下来了,所以下学的时候他不服气……」 原来如此。 嫉妒。 清颜点点头,摸了摸儿子聪明的脑瓜,这么聪明,定然是随她。 优秀! 清颜于是夸着严硕:「儿子能背那么难的书,非常厉害,下次继续努力,只要你落下的足够远,让他拍马也追不上,他就不会眼红了。」 向来惜字如金的严硕,今日真的说了许多话了。 他甚至追问了句:「若是落的足够远,他不眼红的话,会做什么?」 清颜笑着颳了下他的鼻头:「他们会羡慕你,膜拜你。」 「哦。」 几人边说边往家走,回家的时候,为了能驱赶今天的阴霾,清颜特意带他们从海边走。 徐闻的海边很美,天空湛蓝,海浪不时地拍打着岸边。 几个人一路走,一路笑。 就在这时,看到了岸边躺着一具尸体。 第299章 打上门来 见到岸边腐尸,清颜下意识地想要护着孩子,严娇娇一把捂住了身边严果的眼睛。 清颜则是想要捂着严硕的眼睛,可还没等上手,就被一双小手坚定地拉下来了。 「娘亲,夫子说『端末未见,人莫能知』」 清颜扭头看向自己的孩子,这句话出自黄石公三略,是兵书里的一句话。 端末未见,人莫能知。后面是,天地神明,与物推移; 变幻无常,因敌转化;不为事先,动而辄随。 故能图制无疆,扶成天威,匡正八极,密定九夷。——如此谋者,为帝王师。 清颜脚步一定,回头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儿子:「你才几岁,你们夫子现在就讲这么高深的内容了?」 不都是人之初性本善吗? 「娘亲居然听得懂。」 …… 「你也未免太小瞧你娘我了,咳咳,我虽然有时候不太靠谱,但也还是有点墨水的呀。」 「可。」 清颜没好气地一把揉了揉他的头。 转头看了下岸边的尸首,既然孩子不害怕,便随他去吧。 她走到尸体的附近,按道理说,看到了尸体第一时间应该派人通知府衙。 可鬼使神差的,清颜直觉有猫腻,因为此人虽然身着常服,脚下的一双靴子,却是军中制式。 别问清颜为什么知道得如此的清楚。 因为先前被追杀过。 清颜摆手对二丫说道:「娇娇,你先带他们回家,我一会就来。」 二丫牵着严果,一手刚要牵严硕,被他拒绝:「我要守着娘亲。」 清颜看了看自家儿子一眼,无奈。 摆手示意二丫先带老二走,等两个人身影不见了,清颜才上前一步,想将尸体翻一下。 只可惜尸体泡水,应该是有段时间了,清颜只将人翻了一半,一个竹筒就从尸体胸膛里滚了出来。 沙地里,滚落的距离不远,清颜刚要拿,已经有双小手先她一步。 清颜一把拿回竹筒,打了他手一下:「脏。」 严硕不吭声,背过了手。 清颜无奈嘆息,若有朝一日南宫烨来,见到自己儿子如此早熟的做派,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她打开竹筒,里面却裹着防水布。 清颜看了严硕一眼,又将竹筒封好了。 「还是报官吧?」 严硕黝黑的双眼看过来:「娘亲,是布防图吗?」 清颜:…… 「我还没看,只是觉得八成像……」 「徐闻知县,先生说,不堪大用。」 清颜嘆了口气,将竹筒再次打开,拆了防水布一看,果然是布防图,只是不是沿海的,而是西北的! 清颜登时倒吸一口气。
第401页 镇守西北的,是她的外祖,若是布防图到了贼人手中,她的外祖岂不是要腹背受敌? 清颜一时没了主意。 手心却一热,严硕抬头,对清颜道:「娘,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两人前脚刚走,后面果然有人来:「快,有人淹死了,快报官——」 清颜等人家来,芸娘已经备好了饭菜,院子里庄毅正在噼柴。 见到清颜和严硕回来,庄毅无意间瞥了眼他们的衣衫,别开了头。 庄毅手中拿着斧子,粗厚的木柴一下一个。 工工整整,好像用尺子丈量出来的一样。 清颜看得啧啧称奇。 「吃饭啦。」芸娘喊几个人吃饭,清颜和严硕去洗手。 芸娘边盛饭便说道:「前几日,来了两个官差,长得那叫一个俊吶……」 清颜抿了抿嘴角,看了庄毅一眼,庄毅倒是老神在在,低头吃饭。 严硕坐在他师傅身边,两个人闷声不吭安安静静,一板一眼地吃饭,动作整齐划一。 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清颜心中嘆息一下,转过了头。 严果倒是个捧场王,过来抱着芸娘的大腿,撅了噘嘴,芸娘凑上来亲了她脸蛋一下。 严果咯咯咯咯地笑着,小脸红扑扑的,红苹果一般:「芸姨最爱果果了。」 芸娘笑:「对对对,我最爱我的果儿。」 「那芸姨,是你说的官差俊,还是果儿俊?」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芸娘哭笑不得,将盛好的饭碗递给了严果和娇娇:「当然是果儿最俊了。」 几个人吃着饭,清颜心中一直惦记布防图的事情。 这几年,西北倒是安静,但是外公年岁也大了,清颜心中有些担忧。 也不知道这布防图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人为何会在此…… 若是真的,是何人想盗? 清颜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朝堂之上的事情,知之甚少。 一时间光顾着想,没夹菜,芸娘看了清颜一眼,用筷子磕打着碗:「哎哎哎,回神儿了——」 芸娘问道:「可是出什么事情了,怎出去一趟,魂儿都飞了?」 果儿刚要开口,清颜提高了声音:「没什么事,想话本子呢。」 清颜来到徐闻,话本子写的少了,一个是徐闻与内陆隔海,一个是徐闻当地的百姓还只是刚刚温饱,与大曦内陆的差距很大,开蒙的人也少之又少。 所以清颜这些年的产量并不多,她先前也是提了一嘴。 芸娘哦了声,没放在心上。 一行人吃完饭,清颜有些吃多了,到院子熘达一下,散散积食。 就听到门被人叩响。 「来了来了——」芸娘正好泼水,听到声音赶忙开了院门。 清颜隔着树和藤蔓,没看清门口的人,但是芸娘的反应她是能看到的。 却听芸娘温柔似水地问道:「两位差爷,有何吩咐?」 为首的红衣人拿着一张人脸画,面无表情地问道:「见过画上的人吗?」 芸娘仔仔细细地看了下,刚要说没见过,眼珠子一转:「哎呀,这的光线有点暗,奴家看不清,快进来坐——」 「不必了。」红衣人身后的一人开口:「徐飞,去下一家试试。」 清颜听到这个声音,一时之间有些耳熟。 徐飞这个名字也有些耳熟,只是一时之间没想到在哪里听过。 她刚疑惑转身,就听到芸娘说道:「别走呀——我、我说不定能想起来呢,再者说,我想不到,我家人也有可能见到过……青青,青青——」 清颜一听芸娘这拔高的声音,就知道来人应该是长得不错。 清颜刚要出来,门口的那人又道:「真的不必了,叨扰了。」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清颜看那人的背影,有些眼熟。 就在这时,冬瓜娘带着受伤的冬瓜打上了门。 「里面的人给我死出来——」 芸娘白了她一眼:「泼妇骂街啊?」 「你看看,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这寡妇带大的孩子,没爹教就是不行,浑得很,下这么重的死手,看看,看把我儿子打的……」 清颜冷冷出声:「我儿子打的,怎么了?」 她说着,站了出来。 人也走到了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 视线扫向冬瓜娘身后的两人时候,微微一怔。 红衣捕快,徐飞。 徐飞身后站着的,是应当被南宫烨贬到了儋州的老熟人。 原来的京兆尹——傅怀安! 第300章 英雄救美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一轮弯月爬上了天空。 清颜扫了一眼傅怀安,其实站在他身边红袍捕快徐飞长相也是一脸正气。 可有傅怀安在,月色都被他衬托得皎洁淡色几分。 他的气质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犹如一坛陈年的美酒,显得愈发淳厚。 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他在儋州这个大曦最南边的流放之地,不但没有自暴自弃,一身颓然。 反倒是犹如经过淬鍊的玄铁,藏锋于胸,气质更加的沉稳,多了一丝超然物外的仙气,好似随时可以羽化而登仙。 清颜一出门,他下意识地抬眼望了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隔空对视了片刻。
第402页 清颜穿着随意,一身棉布长袍,头髮高高挽起,髮丝随着清风拂月,随风浮动。 她脸上带着面具,是先前南宫烨给的,不是之前在保定的伪装,所以思忖傅怀安应当还如之前一般,认不出她来。 枯黄皮肤下,她的一双杏眼澄明,月色下显得格外的亮,傅淮安看得一怔,本欲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 清颜挪开眼,冷笑了下,微抬着下巴看向冬瓜娘:「胜负乃是兵家常事,男娃娃打架打输了,还回家找娘亲,我还以为是奶娃娃呢。」 冬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这个寡妇,长得丑嘴还挺能说,快让你家娃出来,给我儿道歉!」冬瓜娘不依不饶。 清颜摇头:「若是我家的孩子做错了,我定然是赔着笑上门道歉的,可如今错的不是我家娃,为何要道歉?」 「你道不道歉?」冬瓜娘身板粗壮,她是镇子上卖肉的屠夫,家底算是殷实。 膀大腰圆的,和瘦成了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清颜,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撸起了袖子,比比划划就要上前。 「怎么着,儿子没打够,两个娘亲还要再干一架分输赢?」 冬瓜娘上前就推了清颜一下,她常年杀猪,手起刀落间排骨便剁碎了,自有一把子力气。 清颜却全然不惧,随手抓起她的手,一个翻转将她摁在了墙上。 「疼疼疼……你个臊娘们儿&**&&&你给我撒手……」 清颜不但没撒手,反而加大了力度,杀猪叫声响起:「饶了我……饶了我……」 冬瓜眼看着自己的娘亲吃亏,大喊了一句:「我跟你拼了——」 一头便撞了过来,清颜本想一个抬腿将他踹翻,甫一抬起脚,想到他毕竟是几岁的孩子。 脚又落了下去,冬瓜头撞过来的时候,清颜下意识便想往一旁躲,可她刚刚和冬瓜娘拉扯间,移了位置。 身后不再是大门,而是硬实的砖墙。 若是全力往墙上撞,跟自戕也没什么区别。 清颜本来闪开的身子又挪了回来。 关键时刻,一个温润声音响起:「徐飞——」 原本即将撞上清颜的冬瓜,被人从身后拽着脖领子,拽了回去。 冬瓜黑胖的脸憋得通红,竭力想要冲,奈何身后的徐飞地盘扎实,岿然不动。 冬瓜像只被捏起的蛤蟆一般,气得他哇哇直哭。 徐飞反而气笑了:「你这娃,人家好心没为难你,你反倒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倒打一耙?」 清颜这头冬瓜娘不断地求饶,清颜撒了手。 她又看自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孩子哭,心中更是愤怒难当。 她气得拽乱了自己头髮:「老娘豁出命,跟你们拼了——」 话音刚落,银光一闪,一个身影闪过,一把宝剑从刀鞘里划出,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颈部感觉到冰凉,叫嚣着的冬瓜娘瞬间就哑了火。 来人正是隔壁院落的沐泽。 邻里争吵,动刀枪就过了,清颜对沐泽摇了摇头,沐泽冷着脸,收了刀鞘,后退了一步。 一直在角落的傅怀安视线看向脸上带着刀疤的沐泽时,眸中若有所思。 一时除了冬瓜母子哭,其余人都没说话。 就在这时,芸娘忽然冲到了徐飞身旁,娇滴滴道:「差爷,真是多亏了你出手相助,奴家好怕怕,若不是你及时赶到,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清颜:…… 他不在,你也未必会吃亏的好吗? 他不出手,冬瓜撞得也是我…… 徐飞被哄得脸色顿时涨红,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抬手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哪里,姑娘言重了……」 他不抬手到好,一抬手,手刚放下,被及他腰高的冬瓜严明手快,一把抓住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个臭小子!属狗的……」 徐飞本随手一个手刀便能将冬瓜砸晕,又怕失了分寸再下手重了。 到底是没抬手,只是握紧了拳头。 他是捕头,常年东奔西走,浑身的腱子肉。 冬瓜咬不动,险些崩了牙,到底是松了口。 冬瓜娘见讨不到好处,拉着冬瓜撩下一句母子如出一辙的狠话 你等着! 撒丫子跑没影了。 这头清颜刚要转身进门,就看到芸娘上前拉着徐飞的手,泫然欲泣:「这……这可怎么办……若不是为了奴家……大人您又怎么会受伤,都是奴家的错……」 清颜有些目瞪口呆,清颜的话本子,芸娘看来没少「偷师」。 一手小白莲,玩转的挺熘。 清颜双手抱胸,好笑地在一旁看着英雄救美的场景。 却不妨视线中,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下意识地抬头,险些撞到那人的下巴。 他被贬儋州,绯袍换了青袍,云雁换成了鹭鸶。 却仍是衬得这身官袍格外好看。 就连上面绣的鹭鸶,都显得比旁人绯袍上的云雁高贵一头。 周遭仍旧是淡淡的青草的香气,也不知道他一介男人,用什么皂角洗衣。 仿佛夜色里,青草都随着他的出现,幽绿了些。 清颜扫了一眼他的衣着,缓缓抬头,正和他的视线再次相撞。
第403页 两人离得近,傅怀安的五官仍旧好看得不可思议,喉结突起。 白皙的下巴尖尖,清颜依稀能看到上面淡淡的胡茬。 心不由得跳乱了下,脸有些红。 许是察觉清颜的不自在,傅怀安眼里有笑意一闪而逝。 他往后退了两步,微微欠身:「是在下唐突,失礼。」 清颜摆手:「哪里哪里……」 男人长得太好,离得太近了,心脏抗不了…… 第301章 桃花来了 傅怀安静静地站在一侧,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 既不会太近,使得人不自在,又不至于太远,显得过分的疏离。 方才还要转身离去,此时却气定神闲地看着芸娘与徐飞两人纠缠拉扯。 好似不急了。 芸娘不断茶言茶语,金句一个跟着一个。 「要不是为了救我们,大人又如何会受伤……」 「什么这点小伤不足为惧,大人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痛……」 「英雄流汗流血不流泪,不能让您的伤白白受,就让奴家给您上些药,聊表心意吧……」诸如此类的话。 清颜掏了掏耳朵,只觉得莫名的耳熟。 她当初写入话本子的时候,不觉得有何肉麻。 如今当场听到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芸娘一套温柔的组合拳打下来,把徐飞「削」得直迷煳。 估计是徐飞常年混迹在男人堆里,极少接触女子,未通情事。 单身多年,被芸娘三言两语撩拨得面红耳赤,慌了手脚,求助的眼光不时地望向自家大人。 好似在说,救救我。 清颜顺着徐飞的目光,看向站得犹如小树一般直熘的傅怀安。 此时此刻,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双手交叉身前,缓缓下压。 做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 仿佛在说,死道友不死贫道。 清颜心中好笑,眼里流出细碎的笑意。 傅怀安静静地望过来,微微颔首,眸中有莫名的情愫流过,月色下,显得分外地温柔。 这安静的氛围直到一声奶音:「芸姨,我困了,睏觉觉……」 骤然给打破。 果儿站在门口,下意识地往芸娘那走。 还没等走近,待看到芸娘热忱地望着红衣男子时,愣了下。 纵然不太明白向来对自己温柔亲昵,又说最爱自己的云姨,眼皮子为何一个儿劲地抽筋。 奈何她不傻,揉了揉眼睛,「啊,果果做梦了。」说着,转身朝着清颜走来。 双手抱着清颜的大腿奶声奶气:「娘,今天果果跟你睡,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清颜弯腰,一手将果儿抱到了怀中,果儿爬在清颜的背上,昏昏欲睡。 原本笑着的傅怀安,笑意凝结在嘴角。 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奈何良好的涵养让他瞬间恢復如常。 清颜感激道:「多谢大人出手相助,时辰不早了,告辞。」 清颜说着,不顾一旁芸娘的瞪眼,转身往门里走,身后却传来傅怀安稍显急切的声音:「等等——」 清颜疑惑转身,傅怀安许是觉得冒失,歉意道:「想向夫人打听下,是否见过此人?」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清颜待看清画中的人时,瞳孔一缩。 极快地摇了摇头。 心里却在狐疑,此人正是先前在海边上遇到的那具尸体! 尽管尸体被泡得有些面目全非,可是清颜翻身的时候,还是注意到他的右侧眉毛,断了一截。 似乎是曾经受过伤,眉毛没再长,所以显得有些突兀,分外的好记。 傅怀安本是随口一问,待看到清颜的眼神时,眉梢微微抬起。 他面上笑意不变,悠长道:「如此啊……」说着,他视线往下扫了一眼清颜的鞋子。 绣鞋鞋底软,要纳上鞋底才跟脚,又名千层底。 所以鞋子是白边,上面依稀还有几粒黄色的沙子,似乎是去过海边。 清颜虽然知道傅怀安是京兆尹,曾经也看到他断过案,但是没想到他能心细如髮。 只通过清颜的微表情,和一瞬间的站姿,便能认定她说了谎。 傅怀安也没拆穿,又看了一眼沐泽。 沐泽见清颜这头没什么事,隔壁院子里响起了开门声,似乎是双儿不放心要出来看。 清颜摆手,示意沐泽回去照顾双儿。 沐泽转身离去,傅怀安又看了一眼沐泽,脸上一副瞭然于胸的神情。 这头芸娘盛情邀请徐飞去屋里坐坐喝杯茶水,徐飞断然拒绝。 清颜抱着严果刚要转身,傅怀安再次开口道:「夫人,有个不情之请,有些冒昧……」 清颜疑惑:「但讲无妨。」 「是这样……」傅怀安上前一步,温声道:「我与徐捕头是为了调查一件案子前来,从儋州来到贵地,一心查案,耽搁了时辰,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案子也没有眉目……」 「想冒昧地问下,可否借宿几日?」 一旁的徐飞惊讶的嘴巴张成了个圆形,脱口而出的不字,在嘴边转了转,他干巴巴地舔了舔嘴唇。 转身对芸娘作揖道:「正、正如大人所说,天色已晚,若是方便的话……若、若是不方便的话……」 清颜微微蹙眉,小城村街坊东加长李家短的,她本不想招惹是非。
第404页 可傅怀安她又知道他的品行,又算是旧识,拒绝他们让他们露宿街头,清颜又有些于心不忍。 清颜没说话,芸娘却一口答应得爽快:「东厢房是空的,正好可以睡下两人,我一会儿去给你们寻两床被子,对付一宿没问题。」 傅怀安微微一笑,腼腆点头道:「多谢姑娘。」 若是以往,芸娘定然是眼珠子都粘着傅怀安身上,可今日却格外地奇怪,她只是蜻蜓点水般看了傅怀安一眼,倒是亲络地眼神焦灼地粘在徐飞的身上。 徐飞似乎也感受到了芸娘的炽热目光,浑身不自在,只是他无数次地望向自家大人,都被自家大人眼神警告了下。 他只好硬着头皮,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院子里走,险些绊倒。 芸娘被他滑稽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芸娘其实长得挺好看,柳叶弯眉,双眸含春。 之前别扭是因为她非要刻意故作温柔。 如今笑得开怀,脸上的表情分外生动,看得徐飞心扑通地跳了一下。 两人被芸娘迎进门,刚要关门,却不妨对门张家嫂子开了下门,平常这个张家嫂子嘴上最是没把门。 东家长,李家短,张家的媳妇最孝顺,王家姑爷的腚上长了个芝麻大的疮,她如数家珍。 芸娘看到张家嫂子时,脸上的笑意收敛了。 啪地一下关上了门,回头心虚地看了眼清颜。 清颜用手手指戳了她的后背两下! 嘴唇不动,低声道:「真有你的,两个男人往自己家里迎,也不怕吐沫星子淹死你……」 芸娘一把握住清颜的手,眼神看着徐飞,安抚一笑,也不动嘴唇,回应:「姐妹,正如你话本子里写的,是姐妹,就帮我来两刀,砍下他!姐妹的春天来了……」 清颜冷哼了一声:「这次怎么没朝着青袍下手,盯着红袍子的?」 芸娘低声道:「长得太好看,不安全,况且——」 「他的眼神一直粘在你身上,对你别有用心,你当心些!」 清颜:…… 第302章 护她周全 清颜捏了芸娘的屁股一把,你可真会瞎联想。 芸娘笑着躲过去,跑去给徐飞带路。 房间布置的与营城其实差不多,只是先前营城因为发水,许多的心血都白费了。 清颜便长了个教训,家里随时一个包袱能带走的东西就好。 房子不过多繁冗的装饰,可饶是这样,因为住得时间长了,还是有各种花费了小心思的地方。 桌子上有鲜花,墙上有吊好装饰的干花,藤编的奇怪的长鼻子的『玩偶』,杂而不乱很是温馨。 傅怀安随意地看了一眼,移回目光,歉意道:「叨扰了。」 「哪里哪里。」 清颜先前也借住过茅草房,推己及人,将房间里的杂物拿出来后,芸娘搬过来两床被子。 她还要铺床,没等弯腰,就被徐飞拦住了:「这个我来吧。」 芸娘笑着睨了他一眼,徐飞脸上升起了可疑的红润。 清颜忍不住和傅怀安对视了一眼,傅怀安握拳咳嗽了一下:「时候不早了,夫人也早点休息吧。」 清颜求之不得,她也有点困了。 月黑风高夜,吱呀一声,后门打开了,一个人神神秘秘地出来,将一摞厚厚的纸封交了出去。 来人转身刚要走,被人喊住:「指挥使,有句话属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来人浑身肃杀,眼里死气沉沉,黝黑的眼仁动也不动一下:「当讲便讲,不当讲便不讲。」 「对门儿今儿个住进来两位官爷,甚是年轻,哎呀这干脆柴烈火,若是到了一处——」 「你怎么不早说!」没等沈炼的视线扫来,身旁的副手没忍住。 女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头儿您也知道,我向来憋不住话,每天说这么多,要不是话痨,衙门里那么多人,又怎么会派属下来,说多了您又烦……」 「你还好意思说,让你不动声色护着隔壁,你没事吃饱了撑的,研究王家姑爷的腚干嘛?」 「他腚上长个芝麻大点的疮,还是碗大的痦子,干你屁事?」 「本来让你跟隔壁打好关系,平日里护着点,这下倒好,人家看到你,都绕路走……」 张妈一脸委屈:「真真不赖我,属下委实冤枉啊,隔壁青娘子送公子上学,家来的时候,正赶上大风,眯了眼睛,她便不小心将脸上的面具揉皱了,恰好被王家姑爷给看到了……」 「他夜半三更要去爬墙,那我能让吗?必须不能够啊,他爬墙,属下便一把拽了他的裤子,我跟你说,他不但屁股上有芝麻大的疮,那个也小,成不了事……嘿嘿嘿……」 「去去去——」副指挥师没好气地打断:「谁稀罕知道他行不行,我是说你这个事,要低调行事!」 「低调,我低调了啊!」张妈伸出双手手指,本欲比个十,想了想又缩回了一个手指头。 「九次,这一年,属下就护了她们九次,什么爬墙的,偷鸡的,碎嘴的,包括谁多看了青娘子一眼,晚上睡着,属下都是要上他家去,将他揍个乌眼青……这些我都默默地做了,都没上报,唉,属下就是心眼儿实,太实了……」 「觉得委屈了?」沈炼视线冷冷扫过来。 张妈立刻闭嘴,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委屈,属下生是锦衣卫的人,死是锦衣卫的鬼,鞠躬尽瘁,誓死效忠。」
第405页 沈炼哂笑了一声,慢慢地转身离开了。 他身后的副手瞪了张妈一眼:「你啊你呀,话怎么这么多,嘴怎么这么碎,好事都坏在你这张嘴上了。」 张妈委屈地看了副手一眼:「堂弟,我还要继续在这嘛……」 副手白了他一眼,转头赶紧看身后,见沈炼走远了,这才狠狠瞪了张妈一眼:「都说了,在外头叫我官职!」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块沉甸甸的金条递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傻,你就收拾点乡下的流氓,占便宜的村民,护着一家几口就好了。」 说着用手指指了指天:「上面那么重视,你这活不比刀口舔血好得多,又不用你去杀人放火,衙门里是缺女的,可这好活都是恨不能挤破了头,不是看在你是我姐的份上,能便宜你?搂着金子睡觉不香吗?」 张妈咬了一口金子,看着牙印嘿嘿一笑:「香!」 说着,她又有点担忧,嘆了口气:「这三年之后又三年……这上头也太忍得住了。」 「干你的活儿,不该你打听的,少插嘴。」 「习惯、习惯了……」『张妈』其实并不老,先前是锦衣卫里搜集情报的一把好手,好奇心重了些。 马蹄声响起,副手赶忙跟上,翻身上马,两人消失在了月色中。 盈盈月光入水,倾撒了一地柔光。 月夜里,陈桔面色古怪汇报导:「陛下,嘉妃求见——」 南宫烨奇怪地望了过来。 如今的京城是南宫烨身为梁王时候的封地临潼,原本的京城变成了陪都。 原本不想出宫的妃子,如今都在陪都养着。 曾经盼着一承恩泽的妃子简直傻了眼,干靠了一年,陆陆续续扛不住了。 此时想出宫,难如登天。 纷纷走拿着银子,走门路才陆陆续续地放了一部分出去。 原本应该在陪都的嘉嫔,如今的嘉妃为何会来临潼? 南宫烨放下了笔,在脑海想了片刻,脑海里才想起她是谁。 "宣——" 嘉嫔和宁嫔本和清颜很好,宁嫔先她一步,先出了宫,她犹豫了一下,便当成了幌子。 在陪都一待就是多年,如今宁嫔的孩子都能上树翻墙了,她可不想再蹉跎了,这才想了办法,来了京城。 「臣妾参见陛下——」 嘉嫔请安之后,南宫烨见到人,才忽然想起来:"是你,免礼。」 「爱妃不在陪都,来京城所为何事?」 嘉嫔怨念地望向陛下,岁月从不败美人,陛下龙姿凤章,现在看也是让人屏住唿吸,心驰神往。 只可惜—— 嘉嫔犹豫了下,实话实话道:「陛下,三年之后又三年,臣妾就算是怀了一个哪咤,如今也该水淹陈塘关了……」 南宫烨一拍脑袋,他本想让嘉嫔「诞下」龙子,然后让清颜「回归。」 后来清颜决绝而走。 此事便也作罢。 他给嘉嫔忘脑后了! 第303章 朕给忘了 「对不住。朕忘了。」南宫烨轻咳了一声,淡淡道。 嘉妃想过各种藉口,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简单的两个字,忘了? 自己的几年,陛下一句轻飘飘的忘了,便付诸东流…… 何为皇权? 一句轻飘飘的话,便决定了人的生死。 嘉妃内心疯狂地扎小人,怒气直上干云霄。 偏偏顾忌着身份,不能发作。 「陛下……」嘉妃为着族人着想,不能撕破脸。 只能内心自我劝慰自己,若是陛不遣散后宫,她也同样要老死后宫…… 几年岁月也是蹉跎,如此这般想了会儿,才能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她缓缓一笑,柔声道:「陛下,想当年,臣妾和宁嫔妹妹与已故的太后娘娘,相处融洽……」 她不提太后倒还好。 一提到霍清颜,原本面色尚可的陛下,温和的气息,犹如小猫炸了毛,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攻击力。 他狭长的双眼微眯,凉凉道:「哦?如此…爱妃若是想要到下面陪太后谈心……朕倒是不介意送上你一程。」 南宫烨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臣妾并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的意思是,想当年后宫很是热闹,太后在的时候,臣妾与宫中的姐妹们,常慈宁宫陪太后喝茶聊天,打打牌……」 「如今物是人非,后宫冷清,臣妾才万分地想念……」 提到打牌,似乎唤醒了陛下久违的回忆…… 他忽地想到自己一脚踏入慈宁宫,听到声音,不可置信地倒退,抬头看头上的牌匾,满脸震惊的情景…… 往事歷歷在目,好似发生在昨日。 偏偏人又隔着山水,不能与之一见。 南宫烨面色缓和了喜多,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嘉妃。 之前他对外谎称嘉妃身怀六甲,晋升了她的位份。 又让她迁居别宫。 本想等清颜回来各归各位,哪曾想后来阴差阳错,如此一忘,便也忘到脑后…… 后宫自皇后德妃相继离世,贵妃代为执掌,做的也是差强人意。 南宫烨手指下意识地敲了敲桌子,幽幽开口:「离宫,倒是也不难……」 有戏! 嘉妃喜上眉梢,刚要谢主隆恩。 南宫烨却再次幽幽嘆息道:「这不该走的走了,不该留的又留了……」
第406页 嘉妃蹙了眉,话中有话。 没等她仔细咂摸过味儿来,南宫烨却转头唤道:「陈桔——」 「老奴在!」 「派人将嘉妃送回陪都的行宫,贵妃在那,也是寂寞。」 嘉妃还反应过来,陈桔做了个请的手势,嘉妃不得不转身。 脑海里,绷紧了弦,不断思索着方才陛下的话。 放自己出宫,倒是也不难…… 也就是说自己不是非在后宫不可,既然在后宫一定有她的作用,放不放…… ——端看他愿意不愿意! 不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人是谁? 不该留的又留了…… 那么,不该留的人又是谁? 贵妃寂寞…… 嘉妃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到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陛下要用她斗贵妃! 想通这一切,她的头脑顷刻间,豁然开朗。 什么忘了,託词而已。 陛下难道是要让自己斗倒了贵妃吗? 原本后宫众人的面孔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皇后沈静若,德妃,宁嫔…… 除了病故的,离宫的,如今高位的嫔妃,也就剩她和贵妃了。 斗鸡比赛已经到了最后的决赛了? 宁妃再次想到陛下迁都,先帝先祖的皇陵都在陪都的郊外,便是皇后沈静若也葬入了皇陵。 可陛下迁了都,又重新让人在现都临潼的郊外,修建皇陵…… 那他若是百年故去了。 后宫妃嫔让他撵的,如今没剩下几个了。 他的用意是为何?百年之后…… 同他一同合葬的人,会是谁…… 拨开层层的动作,只看最后可能导致的结果,那么为了掩饰他动机的所有的烟雾弹,也就烟消云散了。 嘉妃不可置信地站住了脚,扭头看向勤政殿的方向。 疯了,陛下是真的疯了,如此大费周章,便是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嘛? 只为与一人长相厮守? 竟能如此不疾不徐,不动声色地安排布局。 嘉妃坐上銮驾,内心不由得极为佩服。 未达目的,不择手段,隐忍多年,本就是陛下最后能成功登顶的关键所在。 嘉妃想透彻之后,看着灯下的宫墙,斑驳的漆落。 低声嘆道:「既然陛下想凭风借力,那本宫何妨送他一片青云!」 一阵风将屋内的窗户吹开了,奏摺被吹开,褶皱长长展开,密密麻麻全是歌功颂德。 是连庚希上来的请安折,看起来亲昵如常,言辞恳切,姿态摆得极低。 南宫烨低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掩盖住幽深似海的双眸,让人辨不出真实情绪。 他手指在奏摺上敲了敲,一双手指慢条斯理地将奏摺一点点合起,放到了一旁。 陈桔此时再次过来,岁数大了,他步子有些蹒跚,向来不紧不慢的步伐此时走得有些急切。 他将托盘上的东西恭敬地递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案边。 南宫烨侧头,瞥见了包袱,伸手拿过来,解开了结。 包裹得厚实的油纸里,厚厚的一沓锦衣卫上来的密函。 为首的,是朝中重臣的消息,南宫烨简略扫过,东部沿海出现了天理教…… 他手指点了点,脑中似有决断,他放到了一旁,又随手拿起了几封,里面的则是朝中重臣僭越的一些密折,林林种种,各式各样。 有私德不休,扒灰儿媳的。有酒后狂言,不敬圣上的。 也有孝期宴请宾客的…… 各种消息,应有尽有,南宫烨有滋有味地看了半天。 下意识地笑了笑,撇过头习惯性往右侧桌案望过去—— 好像那个空座位还有个人巧颜笑兮地坐在那看话本子,看奏摺,边看边说:「这种事也上报,闲得蛋疼了吧……」 南宫烨视线痴痴地盯着烛火,又看到厚厚的一摞奏摺,他仰头嘆息了一声。 手再次摸上密折,又触碰到了一个布袋。 打开一看,又是一道密折,落款有些特别,写着徐闻张婶子。 上书:隔壁洞拐,观察笔记 南宫烨迫不及待地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第304章 她的消息 「癸卯年,甲寅月,庚戌日。青娘子送严硕公子入学堂,经过东门外梨花胡同,东街把头数第二家小木匠,垂涎娘子美貌,偷看了她两眼,还用猥琐的视线,偷瞄青娘子的臀部……」 南宫烨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看信件的手指不由得捏出了响声。 「妈个鸡的,眼瘸!于子时夜半时分,翻窗而入,蒙被揍之,以示警告!」 南宫烨手指满意地松开了,长吁了一口气。 「癸卯年,甲寅月,戊申日,严果女公子尿了床……」 南宫烨舒展的眉头又微微皱了下。 「青娘子问果公子是不是梦中找到了旱厕,与果公子一起在院中洗被子,母女洗着洗着,青娘子与女公子扬起水来,并用芦苇杆吹起了泡泡,母女欢声笑语,玩起了泡泡,互相泼水,嬉笑,被子置之不理,洗个被子,被子洗丢了?……」 南宫烨想着哪个场景,嘴角不由得笑了笑。 「本张娘子行侠仗义,做好事,深藏功与名,实在看不下去,给换了水……」
第407页 南宫烨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乙巳日,后街混子李二蛋,于平旦时分,翻墙入后院……」 南宫烨看了眼更漏,平旦时分……寅时? 半夜三更,翻墙到女子院子里,意欲何为? 虽然知晓以她的功夫,对付此等地痞应是无碍,可若是被他摸进了屋…… 南宫烨的心,陡然吊起,面色冷硬如霜。 垂眼往下,「……翻墙入院,偷鸡窝里的鸡!这让鸡窝里没孵出的蛋怎么想?必不能忍!揍之!七日之内能下了床,张某随他姓……」 南宫烨悬起的一颗心,缓缓落了回去。 以为是劫色,其实是偷鸡。 这徐闻的民风委实过于淳朴了些。 南宫烨松了口气,紧张地拿起边上的茶盏喝了两口,压了压惊。 「丙午日,无事发生……趴了一天墙头,对门没有异常,遂尾随出门,路边中央有个巨大的石头,险些坠落——」 南宫烨一手翻阅,一手拿着茶盏,手中一顿,茶盏险些脱手,他眼疾手快抓住,茶汤溢出烫了手。 他看也没看手上的伤势,脑海里想到的是自己中了埋伏,被巨石砸中后背,勐然吐血的疼痛。 若是落石坠落——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下看着。 「坠落了地,万一青娘子硕果公子路过,不小心崴到了脚怎么办?便是崴不了脚,看到路中石头,影响脚落地的心情,遂移之!」 南宫烨居然看得连连点头,赞嘆道:「妥帖!」 「丁未日,青娘子在院中唱歌……」 南宫烨脑海里想了又想,无法想到她唱歌的声音。 「青娘子唱,孩子会穿过大雨,去懂人间的道理……被果小姐出口打断,娘亲别唱了。」 「青娘子疑惑问,你呀个小屁孩,能听懂嘛……莫非是嫌弃娘亲唱歌跑掉?」 「果小姐说,不想长大。」 「严娘子问她,可知歌词的含义?」 「果小姐说,虽然不知道如何解释,但是她懂……」 「一直不开口的硕公子说,别怕,哥长大会护着你们……」 南宫烨看着看着,原本墨黑上,水渍滴落。 外头月上中天,纸张很薄又很厚,南宫烨一点点耐心地看着,灯火到天明。 早朝时分,南宫烨终于放下手中最后一页纸。 几乎全是芝麻绿豆烂谷子的小事情,却点点滴滴能看到她,知道她每日做什么。 不似他,每日披星戴月批阅奏摺,一日不过是重复上一日的繁琐罢了。 他一夜未睡,迈着步子走出寝宫,门边麻颇守在一旁,南宫烨本错身经过,又缓缓倒退了步子。 「锦衣卫里可有张娘子这人?」 麻颇脸上露出个古怪的神情,倒吸了一口气。 分明是一丝很轻微的情绪,却恰好被南宫烨捕捉到了。 南宫烨难得见麻颇遇到后槽牙疼的事情,好奇追问道:「认识?」 麻颇无奈地点了点头:「微臣与她的弟是同僚,她这个人……」 南宫烨本以为从麻颇嘴里能听到张娘子的溢美之词。 谁曾想,向来处事圆滑的麻颇揉了揉腮帮子,凑近南宫烨身前,恨声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个女人,伶牙俐齿,诡计多端,一肚子坏水,她先前在永宁侯麾下任职……」 说着,比了比脑子:「跟永宁侯楚大人一般,这里不大正常!」 「如此……」南宫烨恍然大悟状,「那朕便知道了。」 说着,转身上朝。 待下了朝,一时起兴,喊住了原先的永宁伯,如今的永宁伯楚明修。 「锦衣卫中的张娘子,先前可在你麾下?为人如何,可是牢靠?」 楚明修脱口而出道:「陛下也说是出于微臣麾下,微臣麾下岂能不牢靠?那必定是牢靠的不能再牢靠了!」 竟然是与麻颇截然相反的态度? 南宫烨眉梢微挑,楚明修追问道:「陛下可有不解?」 「唔,朕今日听了截然相反评价,心中不解罢了……」 「麻颇?」 南宫烨意外地看过来,楚明修却不怀好意地笑着:「这念头,若是坠入了爱河,任凭他身着飞鱼服还是手跨绣春刀,任他自诩八面玲珑,十面威风,在心爱女子面前也是下雨挨浇的小鸡,蹦跶不起来……」 南宫烨心中微动,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刺耳。 眸光刚扫过来,楚明修继续又道:「毕竟不是何人,都能如圣上这般,爱民如子,心繫百姓,匡扶社稷,体恤臣下……」 南宫烨没好气地笑骂道:「马屁精。」 说完,转身往殿外走,身后的楚修明追着道:「臣便是精,也是一只龙屁精!」 南宫烨已经出了殿门,下了汉白玉的石阶,余光中看到远处的麻颇。 一时间起了促狭之心,「麻颇。」 麻颇领命前来。 「微臣在。」 「锦衣卫中的张娘子,办事利落,深得朕心,朕特意备下了赏赐,你亲自前往——」 麻颇向来处变不惊的面容,在听到南宫烨的话之后,好似被一个巨大的雷,噼在当场,骤然裂开两半! 第305章 一个废物 难得见到麻颇吃瘪的神情,南宫烨嘴角勾了勾。
第408页 甚至还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说完,迳自转身离开了。 麻颇嘆了口气,这些年陛下的性子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谁家若是琴瑟和鸣夫妻恩爱,是万万不能让陛下知晓的。 否则,轻则给赐个小妾噁心噁心添添堵,重则外派出京…… 可谁若是夫纲不振,陛下又似乎格外的怜悯,动不动就安抚一番,颇有些感同身受的意思。 想到那个人,麻颇就一个头两个大,内心焦躁起来。 可奇怪地是又好似有了一些宠宠欲动的激动与兴奋…… 他刚往宫门外走,哼着小曲,忽然一个小黄门从后面追了上来:「陛下密旨——」 麻颇结果来看了一眼,精神一震,又将密旨揣入袖中,离宫而去。 门楼高巍,门扇厚重,精雕细刻,重彩辉映。 檐雕刻缠枝纹,寓意着生生不息,万代绵长的王家,此时的理事堂里,正在进行激烈的争吵。 「家主,不可——」 「家主,矿已丢了,王家分家多年,如今……」 「你这是不服我的命令了?」 王猷君狞笑着站起身,昨晚几乎宿醉,他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站起来刚说了一句,便打了个酒嗝。 被酒色财气掏空了的身子,如今起身都摇摇晃晃,哪里有丝毫的威仪可言? 众人看了看他身后坐着的族长。 敢怒不敢言,垂下了眼,压下了不甘以及各种小心思。 若不是数年前,家主王猷文好端端地出现了意外。 王家的家主哪里轮得到王猷君来当? 矬子里拔大个,选了他。如今的王家,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了。 堂中安安静静,就在这时,一声木质的轱辘声发出的吱呀声,由远及近。 轮椅上,一身白衣的王猷文被人推着进来了,他脸色苍白,不时地咳嗽着,轮椅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几乎是响了一路。 门边的长老,见到来人,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迎接,方站起身,就感受到堂中背刺的视线,又讪笑着坐下。 被推进来的王猷文,清冷的视线扫来,门边的长老脑袋不由得耷拉了起来,羞愧的慌。 倒是他以拳抵唇剧烈地再次咳嗽了两下,后面之人不断给他拍背,他止住了咳嗽,才虚弱道:「不必多礼,猷文也是受人所託来听听而已——」 想到曾经在他重病之中,缠绵床榻之时逼迫他让位的众人,有些藏不住事的,还是心虚地别开了眼。 王猷文却好似对众人的视线受之坦然,脸上没有久病之人,尤其是身残之人的半分戾气。 王猷君看了他一眼,也不由得想到曾经自己跪地恳求他,饶过茗烟时,他高高在上时的模样,恨得还是握紧了拳头。 如今情势逆转,以前需要仰望的王家砥柱,如今确实个瘫坐在轮椅上的残废! 「弟弟,不好生在西府养病,怎么来到东府了?」 「咳咳——」王猷文又是咳嗽了两声,这才虚弱道:「回家主,是族叔让我过来的。」 自王猷文被迫让位,琅琊王家便分了东西二府,一道门隔绝了两家。 有道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王。 笔写不出来的,墙可以。 「家主,我是听闻您要变卖族产,家族的祖地不能贱卖啊——」族叔言辞恳切。 族长却透过他,视线瞄向王猷文,「大侄可是有什么想法?」 「我——」王猷文刚说了个我,便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众人耳朵惨遭摧残,忍了半天,方才的愧疚之情,消去了两分。 就是这样的一副废身子,的确不能堪当王家家主的重任。 这么想着,才再次挺起胸膛看了过来,不看不要紧,一看看到了曾经威风八面的「家主」白衣下摆,出现了黄色的水滴。 堂中众人,再次安静如鸡。 这大小解都不能控制…… 众人脸色神情复杂,有惋惜怜悯的,有哂笑的,有幸灾乐祸你小子也有今天的,也有嫌弃尿骚味道别开脸鄙夷的。 倒是一直在上方的现任家主王猷君瞪大了双眼,看向了自己曾经风光霁月的堂弟。 眼神顺着他的下摆往下,落在了滴水的地面上。 「我主意已定,你我既已经分家,东府的事情,便不要操心了,好生养病吧。」 王猷文低垂了眼帘,低声说道:「是。」 众人如今见指望不上王猷文,只好各自起身离开,最后族长过来,拍了拍王猷文的肩膀:「好生养病,王家的事情,便不由你费心了。」 王猷文没说话,从怀中掏出手帕,又是捂着嘴不断地咳嗽着,跟方才不同,结白的手帕上,露出了丝丝的红。 族长瞳孔一缩,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气,转身走了。 反倒是一直冷着脸的王猷君最后起身,大堂此时没有了人。 他一步一步踱步到他面前,一站一座,王猷君居高临下地看着王猷文,轻声说道:「这个家主,我一点也不想当,我曾经不过只是想混吃等死,我曾经只是想让你留茗烟一命……」 王猷文没吭声。 「罢了。」王猷君嘆了口气:「你这个样子,我只想说句活该。」
第409页 王猷文脸色苍白,右胳膊耷拉下来,眸中淡淡,忽然抬起头虚弱地看了他一眼。 王猷君不知为何,心底到底是软了一下:「东西府虽然分了,我卖的地也跟西府没什么关系,但你如今这样……」 说着,他居然从怀中抽出了一沓巨额的银票,看也不看揣进了王猷文的怀里,拍了拍,再次打了个酒嗝。 王猷文低垂着眼帘,看了看胸前,依然没吭声。 王猷君这才摇晃着身子,拖着蹒跚的步子,缓缓出门离开了。 待到人影消失不见,王猷君才将手中的帕子对摺起来,塞入到袖子里。 又从胸前掏出了鼓囊囊的银票,拿出来伸出白皙的手指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点了下。 他嘆息了一声:「我的这个哥哥,是既无能荒诞,又煳涂心软,王家这样的人掌管……」 「主子,要不要换件裤子?」身后的阿桑问道。 轮椅上的王猷文缓缓从轮椅上站起,伸出右手接过了裤子,「我来。」 裤子刚换好,他再次坐回轮椅上,阿桑凑到他耳边道:「公子,来人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轻声的脚步声响起,公主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眼前。 她视线在阿桑手中换下来的裤子上停顿了下,很快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王猷文。 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我见你半天没回来,有些担心,便过来找你……」 王猷文见向来高傲的公主,如今说话都赔着小心,他不由得嘆了口气。 「公主,我真的没事,你其实……」王猷文神色复杂地望着公主,「我从未怨过你,你不必为了可怜我强留在我的身边,为了我这样的一个卑鄙的人,不值得。」 成文公主摇头,「饭好了,等你用膳。」 说着,走过来给他整理了下衣服的下摆,手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下身。 王猷文幽深的双眸盯着她白皙的耳垂,红石榴的耳坠坠在她的耳垂上,摇曳在他的心上,勾得他心痒痒。 他无奈地闭上了眼,復又睁开,「公主莫不是在挑逗我这个残废?」 「我虽然行走不便,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柳下惠。」 成文公主此时俯下身,与端坐在轮椅上的王猷文,鼻尖相触,她脸莫名地红了下,心也跟着乱了半分。 王猷文脸色虽然苍白,此时眸光崭亮,双眸中倒映着她的脸。 但见他缓缓笑了下,一把摁住了她的脖颈,狠狠地咬上了她的唇。 成文公主的气息瞬间便乱了。 第306章 人间颜色 成文没防备,骤然被他亲吻,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后脑却被王猷文的右手用力抵住。 他的气息甘冽,好似早春破土的青竹。 又好似浮在青云之上的神祇,对凡尘不屑一顾。 可遇到了她,便成了重欲的凡夫,不知满足。 神若沾染了欲,便开始执念起人间颜色。 夏日时节,她穿得轻薄,一身素衣裹着酥胸细腰,是要人命的玲珑姿色。 他们唇齿舔舐,成文娇喘吟吟。 人都站不稳,被他一双手从腰间环住,放坐在腿上。 成文意识游离,明眸含春,潋滟动人,恰似一泓清泉,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王猷文喉头轻滚,纤长的素手,拨开了她颈边的盘扣,手伸入她衣服中,不断探究着。 脑海里欲望交织,唇间的柔软让他轻吮吸啃咬。 怎么都不觉够。 身后的阿桑见状,脚步放轻,缓缓后退,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大堂。 就在王猷文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攫取更多的时候。 身下的轮椅没卡住,往后滑行了两下,撞在了边几上。 茶碗骤然落地碎裂声响,惊醒了两人。 王猷文犹未知足,权当听不到,唿吸急促,啃咬着她的锁骨。 成文却忽然一个起身,臊红了脸,转身系了盘扣跑出门去。 王猷文本想起身追,双手刚放到扶手上,又缓缓坐了下来。 他垂目看着自己皱乱的下摆,双手揉了揉大腿。 闭目喘息了片刻,方才平息了情绪。 阿桑见公主跑出去,这才回来,一进门就见主子揉着腿。 「主子,可是腿疾发作?要不要叫神医来针灸?」 「无事。」王猷文摇头失笑道:「腿麻了。」 阿桑碎碎念道:「公子,您的身子本就没好利索,之前鬼判官也说了,您从马上摔下,内脏受损……」 「啰嗦。」 阿桑气结,鼓着腮帮子,正想再说,身后却来了管家。 「家主——」 王猷文慵懒地眯起了眼睛,听到来人的声音缓缓睁开。 「说了多少次,我已不是家主。」 来人忙改口道:「二公子。」 王猷文这才点头,见一旁的桌子上有酒杯,他缓缓推动轮椅。 阿桑眼明手快地将酒杯倒好,递了过来。 王猷文凑到了嘴边,却没喝,只是嗅了嗅,便冷笑了一声,随手一甩。 手指则捏着杯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子,淡声道:「说罢。」 「属下知道东边的为何着急卖地,是那头手头紧……」 「呵——」王猷文冷笑道:「狼便是狼,以身饲狼,肉不灭,狼不走。」
第410页 「以为连庚希是那么好相与的?」王猷文摇了摇头。 「罢了,左右分府了,人家嫌弃我碍事,巴不得踹了我,另寻大树盛凉,我又何苦非要把着王家这块烫手山芋不放,白白碍了人眼。」 王猷文自嘲一笑,平静道。 他是家族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当家人,只是人若是没了用处,便如同啃过的骨头,随时可弃。 「东府那头传来的消息,好像是连那头出了什么事……想要王家帮忙寻人寻物……」 「不关我事了,我只护着我该护着的人,其余的……我也管不了了。咳——」 他说着,嗓子一痒,随手抽出袖间的手帕,压在唇边。 闷咳了数声,拿下来时,他的视线一凝,这次手帕上沾染的,不是他事先准备好的…… 暗红的血迹,赫然触目,他神色一暗,将手帕团作了一团。 「南边的回报,说连家找的人和物,非同寻常,是牵一髮动全身,可以掉脑袋的物什……」 王猷文轻声笑了下:「要紧事务?边关布防图啊?」 他玩笑般地说着,说完忽然一愣。 「给盛家的东西送到了么……」 「送到了,那头没说什么,好似也要往南边寻人……」 王猷文颔首,不欲多说,挥了下手,阿桑熟练地推着他,往外走,为了方便他行走,门槛都早已经被下掉。 一个僕从急急忙忙从角门过来:「公子,阿桑的相好求见……」 王猷文身后站着的阿桑一脸懵。 他跟着公子的年头不长,哪里来的相好? 刚想说话,却见主子面上少有的严肃:「可是遇了难处?」 僕从点头:「自阿桑死后,窈娘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她有了阿桑的孩子,年前她的父亲过世,继母便做主将她嫁给了邻村的一个瘸子,那个瘸子对她动辄打骂,打掉了成型的孩子……」 王猷文眼前浮现的是曾经的阿桑欢快的脸:「快点回去,就能娶窈娘了……」 只可惜,数年前,阿桑在林中到底是为了护他,中了火铳,死在了那个树林中,再没能娶回他心爱的姑娘。 王猷文沉了下来脸,语气幽寒:「不是让你们护着她么?」 「属下将阿桑的钱和公子赏的钱都给了窈娘……只是她爹是个好赌的……赌博使诈让人打瞎了眼睛,银子便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王猷文手缓缓地摸索着轮椅的扶手,「人若是去了,放在心尖上的人,便能随意的任人欺凌了……」 他又是一声咳嗽,摁住了胸前,淡声吩咐道:「这么喜欢被人打骂,派人将她继母卖到窑字里,吩咐下鸨母,每日必早中晚打三遍……」 「至于窈娘和阿桑的孩子,派人好生安置了。」 「是。」 王猷文垂了视线,眼神不由得落在染血的丝帕上。 「庄毅的下落有了么?」 「回主子,南边传来消息,好似在徐闻见到了,只是身边总是有高人环绕,奇怪的很,我们的人总是没办法近前……」 「高人环绕?」王猷文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再派人去探……」 第307章 铁树开花 天刚蒙蒙亮,木质的大门缓缓开启,庄毅护送着严硕去学堂,两个人一前一后,身影消失在小巷中。 清颜等人吃好了早饭,严果还没醒。 芸娘端着托盘,上面放好了清粥小菜,便去了西厢房,没等敲门,门倏地打开。 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身姿清瘦挺拔,头髮随意的一束,如芝兰玉树,风光霁月。 人便是往那一站,陋室骤然显得亮堂了起来。 芸娘心跳到了嗓子眼,硬生生地别开了眼,朝着他身后望去。 「找徐飞?」傅怀安瞭然问道。 「啊、是。」芸娘难得结巴了起来。 身后却传来徐飞的声音:「大人,早点已买好……」 芸娘勐地听到身后声音,唬了一跳,一个激灵,险些将托盘扔了出去。 身后徐飞眼明手快,一把上前,却一下子摸到了芸娘的手,触手一片柔软,他如触电般赶忙松手,芸娘也一个哆嗦,托盘里的盘盘碟碟,到底是叮咣碎了一地。 清颜寻声探头过来,又装作眼瞎,缩了回去。 还好自己办事稳妥,事先把喜欢的盘碟收了起来,看美男,费东西啊。 徐飞赶忙蹲下身,想要帮忙,芸娘也赶忙蹲下,两个人想到一块,动作几乎是同时。 额头又齐齐撞到了一起—— 两个人全都没防备,撞得结结实实,徐飞习武之人,头硬如铁。 芸娘撞得眼泪都出来了。 两个人各自揉着额头,相互齐齐对视了一瞬,终于眼里都带上了笑意。 芸娘眼里犹带着泪花,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徐飞揉着额头,也是一脸的无奈,见芸娘笑了。 他眼神闪烁,别过了头,脸颊浮上可疑的红润。 「怎么办?」芸娘摊手,盈盈一笑,「早餐都打了。」 徐飞从身后拿起纸袋,「无事,大人的我已买好了,你早上吃了么?」 他身为捕快,抓捕犯人,横眉怒目,面上不怒而威,嗓门其实很大,要不然也不至于一句话像是打雷,吓得芸娘摔了碗。 此时他脸上极不自然,尽量放低了声音,竭力显得温柔一些。
第411页 芸娘瞥了他一眼,往托盘里捡碎片,一个不留神,嘶了一声。 没等她反应过来,手指头已经被一双温热的大手一把捏住:「别动。」 说着,徐飞小心地看了下伤口,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仔仔细细地包好。 这才松了一口气,再看芸娘,脸颊红如晚霞,羞得低垂了头。 她还想拾起碎片,被徐飞阻止:「我来,你在一旁看着就成。」 芸娘低声嗯了下,声如蚊吶:「那你小心些。」 徐飞应了一声,三下五除二将碎片都捡到了托盘里,刚要递给芸娘又道:「算了,还是我出去扔了吧。」 「没关系,给我就好。」芸娘起身,徐飞将托盘再次交还给她。 芸娘红着脸转身离开了。 徐飞望着她的身影,目送着她离开。 身后忽然响起自家大人的声音:「再看下去,这早点恐怕要吃不上了。」 徐飞这才恍然回神,「大人,早点。」 被晾在一旁半天的傅怀安,眼里闪过一丝促狭:「这是给我买的,还是给心上人买的?」 徐飞脸涨得通红,急忙辩解道:「大人见谅,小的……」 傅怀安轻笑出声:「无妨,铁树也有开花之日。」 徐飞尴尬挠头,「大人也知道,我父母早年病逝,如今我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傅怀安却道:「她应是嫁过人,也有过孩子,你若不介意她的出身……」 徐飞勐地抬头:「嫁过人?」 傅怀安点头:「青……青夫人的孩子,粘着她,那么她的身份应当是乳母……」 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有母乳? 只可能是嫁过人产过子的…… 徐飞怔忪了一下,回神时才道:「大人,我一天居无定所,在外奔走,家来无非是希望有个热乎饭,至于是不是云英未嫁之身,小人并不介意……小人又不是非要那元帕做什么。」 言下之意,他并不介意芸娘是不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姑娘。 傅怀安也怔忪了下,俊秀的眉眼闪过一丝黯然之色,他声音淡淡,嘆息道:「是啊,谁介意呢?」 若是能与心爱之人朝夕相对……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了那人的倩影,那人的眉眼…… 杏眼分明,让人过目不忘。 他微微一嘆,嘴里的包子顿时不香了。 「大人,我昨日没来得及问,为何我们要在此地耽搁,不是为了查案子而来么?」 傅怀安思绪被拉回,他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之后,才缓缓道:「天理教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支,最近两年,莫名奇妙地生势大了起来……」 「儋州民风淳朴,也有天理教的荼毒,病了不吃药,只参拜画像,服生灰……」 「大人,先前追查的那个人,是天理教的?」 「不,我总觉得,背后似乎有一双推手,只是不知道这盘棋,要如何下……」 「大人,那个尸首的身份,您早已知晓?」 傅怀安摇头:「那人的身份我虽然还没查出来,但是前阵子收到了我安插在天理教的一个探子,说他看到了一个教众,手里拿着一张西北的布防图……」 「他给了我那人的画像,可还没找到,后面你也知道了……」 「大人,您觉得是何人在追杀他?」 「何人追杀他,是我们需要查的。只是如今我更好奇的是背后之人是谁……」 「今日再去周边查一下。」 「大人,不需要回儋州吗?」 徐飞听到今日还要在徐闻,心中一喜,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两分。 「无妨,衙内的事务,之前都已经处置好了。」 傅怀安说着,忍不住再次调侃道:「莫不是你着急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徐飞忙摆手,「不不不,小的随侍大人左右,大人去哪,我去哪……」 傅怀安笑了笑,没说话。 院子里响起了笑声,傅怀安起身开了门,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脸上蜡黄,五官似乎再次变了样,唯有一双杏眼,让他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还有就是昨日争执之时,他见到了那个侍卫。 曾经吃面的时候,那个侍卫跟在她的身后,如今虽然脸上受了伤,可他向来记性好,见人一眼便过目不忘。 他望着院中和孩子嬉戏的女子,心底的喜悦蓬勃而出,如破土而出的绿芽,瞬间长成了翠竹。 他眼神胶着在她的身上,不由得跟着她的身影而走。 清颜本和严果玩着蹴鞠球,说是蹴鞠球,其实是镂空的,里面放了铃铛,叮叮噹噹,严果很喜欢清颜陪她玩耍,清颜早起练功的时候,便经常与她玩耍。 天气开始炎热,白日蹴鞠,浑身的汗,早起的时候,日头正好,清颜变戏法一般将球停留在肩上,腿上,翻跟斗似的给果儿看。 果儿拍着手叫好,乐得咯咯地笑。 清颜直觉身后似乎有人在盯着她看,她恍然回头,便看到窗户后,傅怀安芝兰玉树的身影。 两人视线交汇,她愣住,一个分神,腿上的蹴鞠便脱离了方向,朝着他的方向,叮叮噹噹滚了过来。 既然被人发现,傅怀安索性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面冠如玉似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走路带风,端得好一副颜色。
第412页 一旁的果儿都看傻了眼,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忽然唤道:「爹爹——」 第308章 压柴火垛 她话一出口,清颜勐地一把捂住她的嘴。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可不带这么坑妈的啊。 严果眨巴眨巴大眼睛,点点头。 清颜这才狠松了一口气,撒开了手。 严果这才委屈道:「娘亲不是说了么,爹很好看,遇到爹的时候一眼能认出来……」 「胡说~!」清颜拒绝承认。 「我什么时候说的?」 严果撅起了嘴,作势要哭。 老二有个毛病,虽然不爱哭,但是一旦哭起来了,简直是天崩地裂,黄河水倒流啊,止不住。 清颜有时候开玩笑都说老二是孟姜女转世。 见她咧嘴,清颜赶忙改口道:「我想起来了,我是说过,一定是我误导了你了。」 严果打了个嗝,这才平復了情绪。 清颜松了口气,转头神色尴尬地看向傅怀安,本想跟他赔礼道歉。 他微微摇头,反而解围道:「想不到我居然这么好看,荣幸之至。」 说着,低头冲着严果笑了一笑。 傅怀安长得极好,性子虽然温顺,可身为父母官,官气也很重。 平常也是不苟言笑惯了,此时微微一笑,犹如出袖浮云,平静的湖面荡漾的波纹,晃得人眼晕。 他弯下腰来与严果直视,严果梳着糰子头,皮肤瓷白,像个瓷娃娃。 长得很是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几乎是和清颜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傅怀安温柔地看着她,举起手,见她不排斥,轻轻地摸了下严果的头。 清颜的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果儿看起来脾气好,平日里最宝贵的就是她的头髮,梳好了头髮,若是弄乱了,她定然是要翻脸的。 果然,清颜就见严果楞了下,秀气地小眉毛微微上挑。 她的眉像极了南宫烨,挑眉的时候,简直是南宫烨的翻版。 傅怀安却不知道严果的脾气,揉了一下不止,又继续揉了两下—— 愣住的果儿定定地望着傅怀安,眉头纠结了下。 傅怀安薄唇轻启,微微一笑夸赞道:「真是可爱的闺女。」 严果纠结的表情顿时消失不见,她缓缓伸出了手,「抱抱——」 这下轮到傅怀安一怔,他再次缓缓笑了,嘴角荡漾着浅浅的笑意,眉梢含春。 「好。」他一把抱起了严果,严果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伸手揉了揉傅怀安的头,还扯着他的一缕秀髮在手中把玩,不时地拽一下扯一下。 清颜看得心惊肉跳,赶忙作势欲接,严果却反身一把搂住了傅怀安的脖子。 「要抱抱,要亲亲,要举高高……」 清颜:…… 傅怀安从善如流地在她红苹果的脸上亲了一口,又作势往上抛了两下。 果儿乐得嘎嘎的。 清颜见傅怀安并没有不开心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举了几下,清颜再次伸手:「她也挺沉的,还给我吧。」 傅怀安笑意盈盈的转头看了清颜一眼,道:「好。」 说着,作势要递给清颜。 严果坐在他的胳膊上,清颜伸手抱严果,不得不近身上前,傅怀安张开了怀抱,从远处看上去,好似清颜投怀送抱一般,又好似一家三口,氛围和谐。 清颜甚至可以隐隐约约嗅到他身上隐约的香气。 心跳不由得加快,她屏住唿吸,刚接过严果。 严果又道:「娘亲,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清颜笑道,「好。」 说着,往上举起了严果,抛了两下,又亲了严果的右脸颊一下。 严果笑得很是开怀:「叔叔亲了我,娘亲也亲了我……」 此时,对门高墙外的一个探头探脑的头颅,忽然低了下去。 张娘子,蹲下身子,用牙拽开了毛笔头,提笔写道,壬子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青娘子留宿红白二男翌日早。两男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一文一武不分伯仲。果小姐唤白衣男子爹爹被青娘子制止,求白衣男子抱,白衣男子抱了。 果小姐乐不开支,笑道叔叔亲了我娘亲也亲了我。 她写的时候,院门忽然被人踢开,她怕暴露,急忙收笔。 就见自己上方蹲着一个人影,因为是逆光,她起初没看清人。 对门收了两个男子,她几乎是一宿没睡,光趴墙头听声了,早上外面裹着杯子,头髮散乱,跟掏了鸡窝似的。 人熬了夜,头脑便不大灵光。 她抬起头,望向来人,赫然入目的是飞鱼服和绣春刀。 「来了——」组织终于派人接替她了。 这趴墙头的,听墙角的糟心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她嘿嘿傻乐了半天,头髮痒,又掏了掏头髮,眯着眼睛问道:「拉你姐姐我起来——」 面前的木桩子,起初没动。 「怎么着?刚来就不听人使唤了,呵,前辈的话居然敢不听?」 木桩子缓缓抬起了手。 张娘子打了个哈欠,又抻了抻懒腰,这才一把抓着来人的胳膊站起了身。 蹲的时候长了,腿麻了,一个踉跄,她一把涌入了来人怀中。
第413页 她脸颊贴合着来人的胸前布料,挺顺滑。 她本就是锦衣卫出身,北镇抚司里爷们儿多,娘们少,母蚊子不见一个的地方。 她男女大防本就不太重视,也不太将自己看成女人,累了一宿她也没注意来人的长相。 头在他胸前蹭了蹭,一只手抓着笔记和毛笔,闲下来的一只手还欠儿登似的,掐了来人的腰一下。 「兄弟,腰是个好腰啊——」 「怎么,想试试?」一道声音在她头顶炸开,她本就困得迷瞪。 闻言也没做他想,以为是寻常锦衣卫的玩笑。 男人窝里嘛,无非三样,钱,权,女人。荤段子一开始她听不习惯,后来时间长了。 她发现,只要她脸皮够厚,够不要脸,那些同僚反而不好意思调戏她了。 因此,她遂点了点头。 头上方男人一声轻笑:「主动投怀送抱的是你,摸我的也是你,想试试的也是你,到时候不要哭爹喊娘的求老子——」 张娘子直觉哪里不对,再次点头,刚想转身,手却被人一把拉住,来人动作简单又明了,直接一个倒抗。 甚至是连屋子里都来不及进,边上有个柴火垛,直接带着她便压了上去。 张娘子身下的是稻草,她脑子里还晕乎乎的,还想到,这玩笑开得挺野啊。 她输人不输阵,再次嘴欠道:「行啊,有能耐你就在这办了我,我敬你是条汉子!」 耳边忽然响起皮带开扣的声音,她嘴角勾起,抬起头笑道:「谅你也不——唔……」 她这才发现来人哪里是她的手下,哪里是她的同僚。 来人的面庞,稜角分明,平日里对谁都是八面玲珑又八面威风,就是对着自己总是一副臭脸的锦衣卫指挥使——麻颇! 她瞳孔睁大,手刚要推拒,就被他一把拉住,强压到他身下。 她想要挣脱,却哪里是麻颇的对手,只听撕拉几声响,她直觉下身一凉,没等她惊唿出口,一把大手捂住了她的嘴,人却勐地沖了进来…… 「——嘘!」麻颇一个挺身便占有了她。 张娘子疼得浑身哆嗦,眼泪疼得刷地一下落了出来。 妈的,不是开玩笑逗闷子嘛?好疼啊。 麻颇低头舔舐了她的泪珠。 哑声道:「乖,莫哭——」 说完,再次攻城略地起来,张娘子恨得浑身直哆嗦,内心只想骂娘。 她是说想试试。 但是没想试试就逝世!!! 这个蛮人,来真的! 第309章 小城耗子 张娘子嘴里不由得溢出几声破碎的呻吟,光天化日啊啊啊啊,柴火垛啊啊啊。 张娘子张嘴刚要开口,又被麻颇以唇堵住。 他的手指常年握刀,有硬实的薄茧,划过她的肌肤后背,张娘子整个人都被他困在怀中,麻颇的胸膛白皙,上面却有几道触目惊心的刀疤,下腹紧緻的腹肌。 张娘子被他粗暴的对待,恨不能杀了他。 但是,一则打不过,二则又是自己主动惹事在现,三则已经这样了…… 于是,她浑身战慄着,用手缓缓摸索着他的后背,腹肌。 满脸委屈小声道:「轻,轻点,求你了——」 身上的人明显一僵。 唿吸更加的粗重,攻城略地的更加卖力。 张娘子溃不成军,连连求饶,他却置若罔闻,终于趁着他不注意。 她一个转身便想逃,刚爬了两步,又被他双手握住了腰,给拉了回来。 他再次挥汗如雨,张娘子泣不成声,想要大叫哭喊。 又被他一双大手捂住了嘴。 张娘子本就一宿没睡,头昏脑涨,如今又被他拉着运动。 撞得魂魄离体,任他为所欲为。 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都被他剥离得干净。 原本怀里的笔记毛笔,也都被丢到了远处。 一阵风吹过……恰好吹到了最后一页。 她的视线模煳,正看到自己记录青娘子夜御二夫,她头昏脑涨地想,一个都受不住,两个。 委实是个狠人。 她伸手过去,想捞起笔记,手却又被麻颇捞住,置于头顶…… 娇娇俏俏女郎,胸前瑞雪阳光照。 她动弹不得,被他按得死紧,只能被动承受着他不知餍足的欲。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男人的一声闷哼。 她刚放松了心弦,却又被他捞起来,驾在身前…… 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他这次温柔了许多,似乎开始顾及了她的感受,亲吻着她的脖颈,耳垂。 大手不断在她的身上摩挲,引得她一阵战慄。 只是她实在太困了,不知不觉便趴在他肩膀上,睡了过去。 这头麻颇侧头,无奈地笑了笑。拿起衣服披在她身上,这才抱着她回了房。 清颜这头只是听到了对门院子里有声音,她也没当回事。 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愣,直觉是有耗子。 刚想转头,一旁的傅怀安却挡住了她的视线,他的脸色有些红,握拳轻咳了一声,手中拿着蹴鞠对清颜说道:「这个如何玩?」 抱着严果的清颜疑惑地看向傅怀安,蹴鞠怎么玩,还需要她教? 傅怀安双眸晶亮,看她的眼神很是真挚,清颜狐疑了下。
第414页 用手指比画道:「就用脚踢啊?」 「居然这么简单,真是学到了。」傅怀安侧挡住清颜,身后的院墙草垛子里此时又一声细碎的声音。 清颜这次听到了,对傅怀安说道:「小城镇,耗子多。」 傅怀安看了清颜一眼,眼里是温柔的笑意,他缓缓点头:「是啊,小城里蛇虫鼠蚁,什么都有,不必在意。」 傅怀安向来话不多,今日不知是为何,反而开始讲起来自己来儋州的所见所闻。 「儋州那个地方……虽然荒凉,其实景致很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前我总以为京城繁华是好事,来到儋州我才发现,心境平和才是好事,儋州虽然不及京城繁华,可气候宜人,也有很多特产……」 清颜耐着性子听着,不时地附和两声。 这头芸娘忽然探头,见清颜抱着严果,忙过来将严果抱了回去,还将徐飞给叫走了。 正常来说,白日里傅怀安应该出门查案了,清颜本想在院子里小坐一会儿。 傅怀安却也没走,每当清颜抬头目光扫向对过的时候,傅怀安便跟她侃侃而谈。 他声音不疾不徐,从儋州的特产芒果,又说到芭蕉,从自己的第一个案子出糗,又说了许多趣事。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他额头也隐约开始出汗。 清颜疑惑,俩人聊了半天,她刚想起身去给傅怀安端些茶水,转身便听到女子的一声低哼。 她脚步顿了顿,耳朵下意识立了起来。 傅怀安则又开始道:「其实,今日我发现肉的一种做法,很好吃,用竹箅子将砂锅垫底,铺上葱,放入姜块,再将猪肉皮面朝下整齐地排在上面,加入作料,加入葱结,盖上锅盖。」 「再用桃化纸围封砂锅边缝,置旺火上,烧开后加盖密封,用微火焖酥后,将近砂锅端离火口,撇去油,将肉皮面朝上装入特制的小陶罐中,加盖置于蒸笼内,用旺火蒸至肉酥透即成……」 清颜听着做法,感觉莫名的熟悉,她迎合道:「想不到傅大人心繫百姓,却也热爱生活,如此精于美食,委实难得。」 傅怀安说得口干舌燥,额头的汗滴落在地,他一心二用,听到身后似乎有门声响起,这才松了一口气。 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等声音完全消失,他才觉口渴,这一日好似将他十年的话都说完了。 傅怀安眼神柔和地看着清颜,道:「哌噪了小半日,口渴难耐,可否厚颜讨一杯茶水喝?」 清颜笑道:「当然可以。」 说着,转身去取茶盘,这头泥炉烧水,她望着沸腾的水,脑海里不自觉地想到了南宫烨。 一时走神,想到两个人唇齿交缠的样子…… 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的声音…… 哪里是耗子,这小城的耗子也未免太大了。 想必是怕自己听到了尴尬,傅怀安才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 清颜笑了出来。 也是难为他了! 第310章 被翻红浪 清颜出来的时候,傅怀安人已经不见了,连带着徐飞一同离开了。 清颜将茶盘放好,本以为他们离开就不会回来了,也没太放在心上。 反而是芸娘,一直唉声嘆气,怅然若失。 不是摔了碗,就是打了盆,往常一顿饭能吃两个馒头,今天居然半个都没吃就放下了筷子。 霍清颜和霍冉曦虽是姐妹,阴差阳错,从没亲密过。 跟芸娘这些年相互扶持,她内心深处已经将芸娘当成了自己的姐妹。 「你别嘆气了……」 清颜终于忍不住,「以前没见到你这样啊,不就是一个男人嘛……」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有的是?」 芸娘不贊同:「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飢,我又不是你,你看看你,遇到的都是什么男人,你再看看我,命比黄连都苦……」 「爷们儿和孩子都没了,我只能给人家当奶娘,我这一辈子其实也没多大的抱负,只是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这过分嘛?」 「不过分。」清颜想了想,纵然是不舍,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清颜说道:「能说说你为什么喜欢徐捕快嘛?」 芸娘一副那还用问的架势:「他见到我会脸红,会仗义出手相助,最重要的是,我看着他就踏实。」 「长得踏实啊?」 芸娘用胳膊肘怼了清颜一下,白了她一眼:「我心里踏实。」 「行行行——」清颜点头,「不过你现在在这里唉声嘆气也没用啊,人都走了。」 芸娘用一副你知道什么的眼神看着清颜,又开始唉声嘆气。 「到底怎么了?」 清颜见她用手扯着帕子,似乎是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 「他跟我表白了……」芸娘说着,脸上难得浮现了红晕。 「那不是好事么?」 「可是我拒绝了……唉……」芸娘又嘆息了一声。 清颜这次真的疑惑了,「为什么啊?」 「徐飞他无父无母,可以由长辈或是傅大人代为下聘,只是若是我去儋州,我捨不得你们,捨不得小硕和小果,更捨不得你……」 说着,芸娘眼泪上了眼圈,「男人哪有妹子可靠……」 清颜没说话,将无声啜泣的芸娘搂在了怀里。
第415页 芸娘靠在她身上:「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为什么选择自己带孩子生活,可我看到离开男人,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算了……不过是见过几面的男人而已,没什么打不了的……」芸娘这么说着,脸上看样子轻松了许多。 可整个样子还是很难过。 清颜静静地看着她:「其实,喜欢一个人,想要跟他在一起,很正常,并不是二舍一的选择,你喜欢徐飞,跟你跟我们在一起,不发生冲突。」 「怎么会……」芸娘喃喃自语道:「若是跟他去了儋州,就得离开你们了,我捨不得你们……」 「傻瓜。」清颜被逗笑了:「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若是遇到对的人,为什么要放弃?徐捕快这个人,看样子很牢靠,若是他真的心繫于你,我觉得是你很好的归宿,为什么要错过这么好的人?」 芸娘犹豫了下,反问道:「那你呢?光说我,你为什么要错过那么好的人,先是季云季大夫,然后还有沐泽,还有那个贵公子,如今还有傅大人……」 「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清颜哑然失笑:「你不懂。」 她说着,心底到底是想到了南宫烨,自从上次桥头她狠心背过身,她本以为他会追过来,不依不饶。 可他好像真的放手了。 清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些怅然若失。 更坚信自己的选择,于女人来说,想要的无非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想要跟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有情饮水饱。 可对于男人来说,心中装得更多。 他富有天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朝中的局势,不容许他与连庚希翻脸。 她若是回了后宫,要处处跟连贵妃别苗头,两女争个黄瓜。 还要时时提防自己的一双儿女不被人暗害。 这样的日子,她想想就觉得头大,如今虽然离开了他,可她活得很轻松。 一双儿女也过得很快乐,这样的日子宁静又安宁。 清颜这些想法却不能全部跟芸娘说,要讲起来,就太多了。 最终,她摇了摇头,「美男谁不喜欢啊,不能够啊……」 无论是季云沐泽还是傅怀安,南宫烨的性格,沾染了他,给他生儿育女,再琵琶别抱…… 男人不要面子的吗? 两个人聊了会,天气炎热,两个人头靠着头,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被拍门声惊醒的,隔壁屋里抱着严果睡觉的娇娇率先醒来去开门。 清颜和芸娘还迷迷煳煳地穿鞋,就看到红衣的徐飞背着受伤的傅怀安回来。 「大人失足摔了一脚,掉下了猎户的陷阱里,左腿受了伤……」 清颜低头一看,傅怀安现在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左腿白裤如今染成了红色。 「快进来——」 说着,往里让让。 芸娘看到徐飞去而復还,脸上还没来得及带着笑意,见到这样的情形吓了一跳:「怎么伤得这么重?」 没等徐飞回答,她已经近身上前,伸手摸着徐飞的胳膊,关切道:「你呢?可受伤了?」 徐飞满脸的焦急在看到比他更急切的芸娘时,到底还是感动了。 声音也放轻:「没事,我没事,是大人受伤了——」 「那就好,那就好……」芸娘说完,又呸呸两下,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没受伤,万幸。」 徐飞安抚地看了芸娘一眼:「我知道。」 说着,人已经轻车熟路地背着傅怀安进了西厢房。 芸娘跟着忙前忙后,忙着找大夫,等到大夫看过说没什么大事,但是需要静养半个月的时候。 芸娘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等送走大夫关门的时候,她凑到清颜耳边说道:「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清颜点头:「猿粪。」 她说着,看向了对门,今天对门的张娘子并没探头探脑,这让她有些不大习惯。 傅怀安腿受了如此重的伤,短期之内不会离开了,她也不方便撵走她。 也不知道对门的张娘子若是看到了,会编排什么。 此时对门的张娘子哪里有闲心思关注对门,她盯着身上的人,苦着脸:「大人,便是骡子,也有休息的时候,便是下单的母鸡,也要有休息的时候,打谷场的驴都不带这么累的……」 她一边说着,脸上脖颈上落下那人的吻,麻颇冷笑了一声:「还有功夫说这么多的废话,看来你还是没累,我的功夫还是没用到位——」 「大人——」张娘子尖声叫道:「我承认,我、我垂涎你美色许久,但是,但是咱们还没成亲,三媒六聘都没有,就先洞房,您想想,您细细地想想,是不是不妥,大为不妥?」 "更何况,这还是白日,白日宣淫更为不妥,您英明神武,垂涎下属美色,传出去,您的名声还要不要啊……」 「属下是为了您好……」张娘子真切地说着,身上的人却手中不停,一双大手摸索着她的腰间。 低声道:「这么细,总怕给你撞断了。」 张娘子…… 这个畜生! 麻颇自顾自地架起她的腿,低头狠狠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 「没什么妥不妥的,男未婚女未嫁,回京我就请旨意成婚,再者说,你本就是陛下赐给我的……」
第416页 想到先前陛下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这才发觉情之一事,便是百鍊得钢,遇到心爱之人也会成了绕指柔。 他拉扯下她的手,又随手放下了床帐,此时外面夕阳向晚,天色渐暮。 麻颇望着他身下的人儿,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哑声道:「太阳已落山,夜晚才刚刚开始,今日便是你我的洞房。」 红烛帐暖,被翻红浪,人影交缠,却是一人哭爹喊娘…… 第311章 蚕食干净 百年琅琊的王府,如今一分为二,东府是族长和家主,如今的王猷君所居住。 凋零破败的西府则是由曾经的家主,如今行动不便,形同废人的王猷文所居。 夜晚暮色降临,成文回房,室内光影朦胧,王猷文静静地端坐在桌前,看着书,神色淡淡。 成文想到方才东府送来了几框筐子,走的时候,东府的下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二公子白日里居然当着众人的面便溺,形同废人…… 成文听到了,心里百感交集,很是愧疚。 他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她…… 往后的余生,她都要赎罪了。 成文收拾好心情,走到王猷文身后,没等开口,王猷文轻声道:「回来了?」 「你怎知是我,不是阿桑?」成文扯了个笑,故意调侃道。 王猷文背对着她,轻轻笑了下。 「若是听不出你的脚步声,我这耳朵便可以跟双腿一样废掉好了……」 「胡说!」成文公主快速跑过来,蹲在王猷文的面前。 「若不是因为我,你又何至于此……」 「公主。」王猷文及时喊住了她:「我说过了很多次了,跟你无关,这一切都是意外,若是你想要找到那个人……我可以与你放妻书。」 这样的场景,这几年每每上演,以前是她执意要走,他费尽心思挽留。 如今却好似反过来,他总是言语间要赶她走,而她却偏偏不走。 「你以为我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么,你若是好好的,我自然是放心离开,可如今你这个样子,我又怎么忍心离开你?」 王猷文定定地望着公主,几年的时间,原本娇气的公主变成了通情达理的姑娘。 「公主,你知道,我要得不是同情。」 「我不是同情你——」 「那你是心中有我?」 「我——」成文本要脱口而出的有,脑海里却骤然浮现那人乘船离开的背影,她心里头涩然,后面的话终于还是没出口。 王猷文手由不得捏住了扶手,又缓缓松开。 他再次真诚地望着公主:「公主,你觉得我应该连摔带打,对你百般辱骂,自演自弃,你是不是才会觉得心里好过一点?」 「我、我倒不是那个意思……」 自从王猷文出事,她看着心里也跟着难受,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大公鸡,如今变成了秃毛鸡。 这样的落差,她能够感同身受,曾经的她也是千娇百媚的嫡公主,只是一朝宫变,自己的庶兄登顶,自己就如同是过了气的黄花菜,无人问津。 她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也下定决心无论是他打还是骂,还是凌辱虐待,自己都一力承担。 可他醒来望着麻木的下身,只是哦了一声,便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捉弄。 从始至终,一句怨言都没有,一次脾气都没有发。 这让她感觉更加的惶恐,她更希望他能发泄出来,而不是什么都憋在心里。 王猷文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你是不是以为,我心中有怨气?只是我惯会伪装,能掩饰好自己的心情,虚伪?」 「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 王猷文嘆了口气:「怨天怨地,不是我一个男子汉该做的事。」 「我出生王家,生来便前唿后拥,享尽了荣华,族人对我倾尽所有栽培,食不厌细脍不厌精……」 「便不说别的,便只是衣食无忧,这一项,就已经强于很多人了,你出门可以看看,府门外的长街上,多少人露宿街头,多少人衣食无着……」 「我既然已经生来便享受了别人没享受的福,那我也定然要扛别人没吃过的苦……」 「所以,我寒窗苦读,严于律己。我也才能成为王家最优秀的那个人,站在你的面前。」 「如今有你,我已经比别人幸福了很多,我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成文泪盈于睫:「若不是我,你的右胳膊如何会废?若不是我,你的双腿又……」 王猷文伸出右胳膊,端起了面前的茶盏。 如实以往,茶盏定然摔落在地,可如今稳稳噹噹的在他的手中,茶盏里的茶完好,一丝都没有撒出来。 成文惊得眼睛都圆了,先前他摁着她的头,她没挣脱开的时候,就是用的右手,只不过当时她又羞又臊,没想到。 「右手废了,我还有左手,右手我一日復一日,总有可以用的时候。」 「腿也是一样。」 「怨天尤人,从来不是我王猷文该做的事,绝处逢生,才是我王猷文该做的事。」 说着,人双手按住轮椅的扶手,看样子似乎要站起! 成文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起,王猷文吃力站起,刚站了一半,就被成文抱住了腰。 「算我求求你了,别逞强了。好吗?」成文的脸上写满了心疼。
第417页 「公主不信我可以站起?」王猷文说着,仍旧要吃力起身。 成文生怕他摔倒在地,颜面无存,赶忙点头如捣蒜。 「我信信信,我信我的夫君定然能够东山再起,我夫君绝顶聪明,我夫君世上万里挑一,无人能及!」 王猷文看了公主一眼:「也罢,既然公主这么说,不起来便不起来吧。」 说着,把着扶手坐了下去。 成文公主松了一口气,看了眼外面的月色。 「夫君,天色不早了,安置吧。」成文公主脸上有些红。 王猷文似乎并没察觉,微微颔首,嘆了口气道:「也罢。」 成文说着,推着王猷文来到床前,她费力地拉起王猷文。 王猷文看着瘦,实则该瘦的地方瘦,不该瘦的地方也全是肉。 成文扶着他,他的手总是『不经意』地摸着她,有时候是手,有时候是胸…… 这次没等扶着他上床,他便是一个踉跄,将她压在身下。 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他的颈侧,压得她结结实实。 「对不住,娘子,为夫没站稳……」王猷文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是为夫的不是。」 成文刚想说无事,胸前却被他的手压得结结实实。 「你放手……」成文无奈地闭上眼睛。 王猷文道了声好,双手改按在她的身侧,看样子似乎是要起身,右手却忽然无力了下,整个人再次砸了下来。 嘴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直接严严实实地「撞」在了成文的嘴上。 成文一声闷哼,刚要开口骂人,嘴甫一张开,他灵活的舌头早已伺机钻了进来…… 夜晚窗外蝉声连绵,树梢上一个蜘蛛网一直鸣蝉落了上去,不断挣扎,一只蜘蛛不慌不忙地爬过来,一点点蚕食干净。 第312章 鱼儿上钩 月上中天,庭院深深,别院里,一只信号弹飞跃而出。 「王爷——」 「走。」 一个青年男子,嗓音还在变声期。 「趁他今夜不在,这是本王唯一的机会,走!」 一行人往偏门逃走,眼看着就到了门边,角落里却冲出数名黑衣人。 青年男子脸色苍白,被人搀扶着,由于常年不见天日,身体早已虚弱不堪。 一双凤目却满是狠厉。 「杀光,一个不留!」 内院的大门忽然被人里应外合打开。 外面同样窜进来一群黑衣人,刀枪交接声响起。 「放火!」男子见来人与府中看管他的黑衣人胶着,狠下心道。 别院里很快火光沖天,青年男子以及黑衣人很快脱身而出,他离开别院,试图上马,上了两次都没爬上去。 后面的人眼明手快,推了他一把,他这才狼狈地爬上去坐好。 他回过头来,眼里倒映着别院的沖天大火,眼里压抑着汹涌澎湃的恨意。 「想挟制本王做傀儡,做梦!」 「王爷,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一行人很快打马远去,人前脚走,后脚又一批人赶到别院,扑了个空。 「主子,福王人逃了——」守卫跪倒在地,梆梆地磕头。 来人望着已被大火吞噬的别院,捋了捋鬍鬚,清隽的身影不见半点佝偻。 「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大人,他若是不受控制,我们先前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呵,老夫脑袋别在裤裆里护着他,却吃里扒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翻出什么大浪来,不狠狠跌个跟头,他又怎知老夫的良苦用心……」 熊熊的大火在黑夜中,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很快便将别院吞噬。 「陛下,鱼儿上钩了。」 南宫烨低头将手中的最后的奏摺写完,合上。 「这局棋子,朕留了多年,终于用上了。」 南宫烨将奏摺放到一旁,用手捏了下鼻樑:「朕的兄弟们,早就在地下跟父皇团聚了,很快便再多一个。」 「陛下……」陈桔犹豫问道:「之前您不是早就猜出了霍相的想法,为何……」 时隔多年,霍刚又再次起復,陛下似乎又开始信任了他。 「朕再给他一次机会。」 南宫烨捏了捏鼻樑,眸光看向一旁厚厚的信封。 「若是他能站在这边固然是好,若是冥顽不明,这招棋子註定还是弃子。」 「这几日为何没有锦衣卫的密函?」 南宫烨望着右侧的信函,心里某个刻意压制的想法蠢蠢欲动,他想要见她一面,只一面…… 他再次打开奏摺,里面再次写了天理教众,聚众滋事,后患无穷。 「陈桔——」 方才还说话的陈桔没了动静。 南宫烨转头,清浅的唿噜声响起。 一旁的陈桔依靠着边几,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南宫烨缓缓起身,走到了他的身旁,他幼年的时候,陈桔就陪在他身旁,一直是如师如父的存在。 从他没到书桌的高,一直到他登顶,他一直在他身后默默地守护着他。 如今他的背早已佝偻,头髮业已花白,南宫烨嘆了一口气。 拿起一旁的衣服,轻轻地给他盖上。 陈桔一个激灵,勐地惊醒:「陛下,陛下赎罪——」
第418页 说着,就要跪地,被南宫烨一把拉住:「无事,以后在偏殿支个塌,困了你就歇歇。」 陈桔头摇成拨浪鼓:「那哪成,不合规矩。」 听到规矩,烛火下,南宫烨的脸色稍有些冷意。 半年前漠北再次进犯,连庚希击退鞑靼,回京述职,南宫烨派了御前侍卫迎接,连庚希却让他牵马坠镫,把侍卫当成家奴来使唤,简直是骄纵跋扈。 对待陛下的态度也不復以往的恭谨,反而咄咄逼人起来,多次联名上书,欲立贵妃为后。 别人不知道陛下的心思,陈桔心里是门清。 这些年陛下常年御书房,便是都城也迁了。 皇陵也开始修葺,原本的京城皇后德妃等等的坟,没见陛下有挪的打算。 如今的后宫里,一个嫔妃都没有,欲望基本靠手。 就连贵妃都被陛下安置在了陪都。 便是寺庙里的和尚也没有这么素。 陈桔嘆了口气,眼睛有些发花,人一老,心就分外的软。 他心里想成全陛下,却知道自己说话不顶用。 「陛下,恕老奴多嘴……」陈桔瞄了眼奏摺,「这天理教的虚实,陛下不妨亲自去探一探虚实……」 南宫烨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陈桔。 陈桔面不红心不跳,老神在在,双手插袖:「看一眼,不耽搁什么,老奴若是这副身子骨争气,也想随驾……」听说,陛下还有两个孩子,他是真的想要看一眼。 南宫烨嘴角勾了勾,不置可否,手敲着奏摺,拿乔着道:「再看看吧。」 陈桔忽然开口道:「陛下,老奴这身子骨啊,一日不如一日了,这入土之前,还想看看小主子……」 南宫烨骤然抬头:「胡说八道!」 陈桔作势要扇嘴巴:「老奴掌嘴,是老奴胡说八道……」手没等打上脸,又被南宫烨起身一把拉住。 「有朕在,你定会活得好好的,你得走在朕的后头……」 陈桔泪意上涌:「陛下这话说的,老奴多大,您才多大,这话不当说……」 南宫烨扶着他让他在一旁坐下,又自己在一旁坐下,他脱下了鞋子,躺在了陈桔的腿上,像儿时一样。 陈桔伸手给他揉捏着头,却不经意间看到陛下鬓角出现了两根白髮。 没等他藏,南宫烨闭着眼睛开口道:「朕也老了。」 「在老奴心里,陛下永远年轻。」 南宫烨嘆了口气,陈桔又说道:「陛下,还是让六福跟着你吧,他这个人虽然不机灵,可是忠心耿耿。」 南宫烨声音有些低沉:「朕想要您长长久久地陪着朕。」 陈桔笑着:「那敢情好,老奴也想赖在陛下身边,不离开。」 南宫烨没睁眼,眼角却有些晶莹。 「舟车劳顿的,您还是给朕守着宫里吧,朕会将人带给你看的,朕保证。」 陈桔点头:「奴才等着小主子。」 南宫烨没说话,脑海里却想着出宫的行程图,天理教白莲教是在东部,她在南部。 若是先去东部…… 南宫烨脑海里开始接连响起一个个的地名。 儋州,徐闻,赫然在列! 第313章 全部放倒 傅怀安在清颜家里养伤,徐飞自然而然也留了下来。 芸娘喜上眉梢,连连下厨,使出了浑身解数,哪曾想用力过勐,放倒了一家。 就连严果都拉了两次,小脸煞白:「姨姨,果果都拉肚了,你给我揉揉~」 连着去三趟茅房的清颜,忍不住问芸娘:「你到底是放了什么?」 芸娘也泻了四次了,她也扶墙而出,犹在狡辩:「我没啊,我就是放了点蘑菇,胡萝蔔……」 清颜的医术普普通通,但是十八禁十八反她还是知道的,简单的一些食疗忌讳,她也知道。 因此,在听到了芸娘讲的配料时…… 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这些不能在一起吃,你不知道么?」 芸娘摇头:「我这不是想着,什么好材料都用上嘛……」 清颜扶着墙,嘆了口气,感嘆道:「唉,憋尿能行千里,拉稀寸步难行啊……」 芸娘肚子正在较劲,转身还要往茅房沖。 听到这句话,放了个屁,还不忘高声对清颜道:「这句话有理,非常的有道理,意味深长。」 清颜挣扎着,配了点药,给全家人喝了下去,腹泻才止住了。 好在徐飞和傅怀安没来得及吃芸娘的心意饭。 刚端来的时候,徐飞刚拿起筷子,外面的信鸽就来了。 他放下了东西,出门接收了消息。 又出去了一趟,错过了饭点,完美避险。 傅怀安则是腿脚不便,他不想给人添麻烦,所以几乎是水米未进。 也因此躲过了一劫。 遭殃的只有清颜一家。 芸娘本想大展才华,出师未捷不成,反而被回来的徐飞照顾,端茶递水。 也算是因祸得福。 晚上睡觉的时候,芸娘再次来到了清颜的房间,她一会进来,一会又出去,脚下徘徊。 「进来吧。」 「青青,我想了想,我——」 清颜早知道芸娘的选择了,率先点头道:「我说过了啊,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徐捕快是个好人,过了这个村,可未必有这个店了,当然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第419页 芸娘感激的眼泛泪花,连连点头,过来一把抱住了清颜:「青青,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妹,我这辈子最值得高兴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 「谁不是呢?」清颜笑着打趣道:「你看你把我们一家都放倒了,我不还是喜欢你,真爱!」 芸娘笑着亲昵地蹭了蹭清颜的头。 「去吧。」清颜对芸娘说道:「去找你的徐飞吧。」 「人家是来陪你的说话的。」 「人在这,心思飞了,有啥用?」清颜没好气地说道:「去去去,别碍事,赶紧把自己嫁出去才是正经。」 芸娘这才笑着,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一院相隔的张娘子,睡得黑甜,床边的人身上像火炉似的,热得她一身的汗,她这才不舒服地醒了。 脑海里还想着,今天没趴墙头,也不知道对门青娘子今天做了什么。 甫一抬眼,却正对上一双不怀好意的手,和一双狼嗷嗷的视线。 「不成了……我真的不成了……」张娘子捲起被子,蜷缩在床头。 「大人,杀人不过头点地,不带你这样的……」 简直是磨人的妖怪。 「过来。」麻颇勾了勾手指,他坐在她床边,上身未着寸缕,胸前和后背都是指甲的抓痕。 何人下的黑手,不必言明。 张娘子眼神闪烁,说的话也不由得心虚。 麻颇如此样子,也完全没了先前高高在上端着的架势。 「手伸过来。」麻颇命里道。 张娘子将信将疑地伸出手,两锭金灿灿的金元宝放在了她的手中。 张娘子一时脑抽,「这钱是……」睡资? 「大人出手就是阔绰。」张娘子笑着伸手要够。 麻颇原本餍足的脸,却因着她的一句话阴沉密布。 「你以为,这是什么钱?」 张娘子看着指挥使一脸阴恻恻不爽的样子,迟疑地说道:「这是……什么钱?」 「你以为……这是我给你的?」 「卑职愚钝,难不成,这不是您赏的?」白睡不付钱? 麻颇:…… 「不不不,大人岂是吃干抹净不付钱的人,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小的岂是贪图银钱之辈……这钱,小的就收下?」 麻颇唇抿成了一股线:「你的意思是,你大人我睡你是要付钱的?」 付钱不对,不付钱也不对,张娘子一时间脑子转得有点迷煳。 她向来爱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锭金子,不捨得挪眼。 倒是麻颇的白色的寝衣被她无意压在了身下,麻颇抽了一下,她抬了下屁股。 麻颇阴沉着脸,视线在看到白色亵裤上的一块红斑时候,脸色又多云转晴。 他被陛下点破,方才知晓自己的心意,昼夜不停地来到她身边。 被她言语刺激,一时间乱了方寸,在柴火垛里便要了她,拿走了她的贞操…… 她向来不着调,喜爱银钱,见到钱比见谁都亲,跟她一般见识作甚。 麻颇这才温声道:「这钱不是我给你的,你记录得好,办事有功,这是陛下赏你的。」 「哦。」张娘子点头,伸手拿了过来,仍旧是放在嘴里咬了两下。 麻颇这才又看着她,她如今也坐起身,脖子上,胸前,都是斑驳的红痕,何人的杰作,也不言自明。 他看得下腹再次火热,但是也知道自己要得太多,她才破瓜,也不可太过。 「话说,你要这么多金子银子做什么?」麻颇好奇地问了一嘴。 锦衣卫里,她是出了名的铁公鸡,锱铢必较,一毛不拔。 也不知道如此攒钱为了什么。 张娘子提到金子,双眼放光:「大人,钱是好东西啊,没钱寸步难行啊。属下要攒钱置办嫁妆啊……」 听到前面的时候,麻颇没说过,还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 想来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娘子,听到最后的时候,眉头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现如今,不必了。」我人都是你的。 张娘子却道:「还是要多多攒钱,这样才有底气,万一有朝一日被夫婿赶出来了,我有钱还可以养活小白脸,养一个扔一个……」 麻颇的脸,再次阴沉如数,他阴恻恻地一笑:「怎么,一个我还不够,还得要两个小白脸?」 张娘子爱惜地摸索着手中的金子,眼睛头脑都全然放在金子上,丝毫没觉得自己说话没了深浅。 「还是要多多益善啊。」 麻颇笑了。 「也对。」他伸手一把将金锭拿了过来,张娘子的视线也随之过来,麻颇脸上带着笑,笑意未达眼底。 「既然多多益善,我还是多满足你一下……」 说完,再次将张娘子拉入了床帐。 这次床摇得直晃,破碎的呻吟求饶声不时地传出,直到里面再次传来,不敢了,只你一个,只爱你…… 等等一系列保证之后,抖动的窗帘才再次恢復如常。 「陛下——」六福道:「锦衣卫那头几日没传回来密报了。」 南宫烨此时人已经出了京,到了一个岔路口,韶关。 闻言眉头一皱:「麻颇按道理不回,他这个人办事向来稳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锦衣卫上前一步,小声道:「陛下慧眼如炬,麻指挥使对张娘子的确是……另眼相看一些,平日里麻指挥使对谁都是客客气气,唯有对张娘子没有好脸,可张娘子若是有危险,他又是会捨命相护……」
第420页 南宫烨的视线看过来,那人慌忙改口道:「指挥使……便是如此的爱护下属,委实是我辈楷模啊。」 南宫烨嘴角勾了勾,没再说话。 「陛下——」来人汇报导:「白莲教的一个分舵,让我们派人给抄了,如今抓获了众多的教徒,坛主下落不明,据说是个女的!」 第314章 白莲妖女 福王一行人南下奔波了几天,人困马乏,这日夕阳西下,到了一处芸来客栈投宿。 刚上了酒菜,才拿了筷子,就听一声马声嘶鸣,来了个单身带着帷帽的姑娘,她手提长剑,一身黑衣。 身姿曼妙又是单身上路,总有男人贱贱地吹声口哨。 福王一行人才刚吃了几口饭,其中有的人几杯酒下肚,觉得自己人多势众,眼睛便肆无忌惮地往人家身上瞄。 本来两方人相安无事,好死不死,一阵妖风吹过,掀起了她的幕离—— 周遭响起了倒吸声,其中一个人呸了一声,小声叨咕道:「真他娘的丑……」 女子脚步顿住,缓缓转身看了过来。 偏偏嘴贱的人觉得自己人多势众,肆无忌惮地朝着女子的胸部看去,随着他的视线,众多的侍卫都不约而同地起闹齐齐看过来。 唯有中间的福王,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低垂着头,拿起了面前的鸡蛋,往桌子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两下。 「不该看的,不要看。」他的声音正在变声,说出的话像一只鸭子,所以他一路上鲜少说话。 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反倒是在他对过的桌子上,安然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破罐子破摔,她大大方方地摘下了幕离,五官倒是好看,只是脸上坑坑巴巴,许多痘坑。 和绝美女子绝不沾边,样貌也算是清秀,和丑八怪还相距甚远。 她微抬下巴,只朝着对过的白衣青年看了过去,目含挑衅。 福王才从火坑里逃出来,哪有心情理会这等挑衅,所以全然忽略,只安静地将手中的鸡蛋一点点扒皮,剥了皮的水煮蛋,白皙的跟他脸上的肤色差不多。 他眉目不变,自顾自地吃着,多余的目光半分没往这扫来。 只是主子规矩,下人就未必了,尤其是喝了酒的男人。 一群侍卫起初还只是互相斗酒,因为离京多日,所以福王倒是没刻意约束他们。 起初还只是说些,「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 「半斤不当酒,一斤扶墙走,斤半墙走我不走……」 说着说着,又有人起闹劝酒:「孔老二,喝喝喝,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 孔老二喝得五迷三道,眼睛色眯眯地眯起,「舔一舔,我也不舔酒,我舔……」 说着,视线直勾勾地朝着黑衣女子扫了过去,淫荡的目光从上扫到下,又从下扫到上。 边上的人不但不劝,反而发出意淫的笑声。 「你舔得好不好?」 「这不应该是我舔,让人舔我才对,哈哈哈啊哈哈……」 整个酒馆放浪的笑声不断,被唤作孔老二,王老大的几个人,肆无忌惮的目光不断朝着女子望过去。 反观黑衣女子,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只是将手中的长剑,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低头吃着自己的饭,她要了半斤酱牛肉,一碗大米饭,低头认真地吃着。 完全不在乎周遭的喧嚣,也对一群人的起闹,半分没放在眼里。 倒是慢条斯理地吃了两个水煮蛋的福王看不下去了。 他骨瘦如柴,整个人瘦得都脱了相,身着白衣,浑身苍白,有些病态的虚弱,唯有眉眼分明的黑,唇间的红唇有些颜色。 「够了。」福王淡淡地道,「出门在外,对人也庄重着些。」 周围安安静静地,他发了话,侍卫稍微收敛了些,只是他如今脱身全靠着这些侍卫,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内心都是当他是攀云梯,哪有几个是真心效忠他的。 收敛是收敛了些,神态里却都是不以为然。 一个靠他们才能从地牢里脱身的主子,哪里有几分威慑力。 不过一会儿,几杯黄粱下肚,又故态復萌,丑态频出。 全然不将福王放在眼里,福王眼里划过一丝的狠厉,手握成拳。 终是再没吭声半句,眼里全然涌现出无奈。 他兀自起身,身后的成林扶着他:「王……主子,奴才扶您去休息吧……」 这些人里,只有成林是真心效忠他的,福王扶着他的手站起,腿刺骨地疼,他看了眼外面,轻声道:「起风了。明日有雨。」 他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多年,冰冷潮湿,使得他身体病弱,膝盖落了病根,但凡是颳风下雨,阴天变天,他的膝盖便是钻心地疼,站都站不起来,要靠人扶。 「是啊,看这样子,要下大雨了。」成林扶着福王上楼,对面的黑衣女子偏偏也此时起身。 「小二,一间上房备好了么?」女子声音清脆如银铃,面上的表情也是坦荡而平静,丝毫不见慌乱。 随着她的声音,整个大厅都是安然一静,除却福王和成林,众人的眼睛全都朝着她的脸看了过来。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肌肤瓷白,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带了些能洞察一切的瞭然。
第421页 落针可闻的室内,角落里不知谁又喝大了,醉醺醺地大着舌头道了句:「可惜了这幅好身段,丑八怪……」 堂中闹笑声跟了起来。 小二都有些看不下去,想要上前解围,却谁都得罪不起,只好陪着小心,凑到近前,对女子道:「姑娘,他们人多势众,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都是猫尿喝多了,好女不吃眼前亏,累了一天,赶紧洗洗睡了吧。」 「知道。」女子似乎听进了劝,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息事宁人,边上却不知哪个手欠的,伸出手朝着她的胸抓来—— 被福王「不小心」挡住了。 他双眸黯淡,伸手示意女子:「你先请——」 黑衣女子高傲地扬起了下巴,目光打量了他一眼,目露玩味。 这头却又一个男人喝多了,伸手掐了她屁股一下,贱兮兮道:「脸上丑,关了灯就看不出来了,该上不是还照样上吗?哈哈哈……」 「陈六子,你就吹牛逼吧。你喝多了,你那个能硬起来嘛,傢伙事都不动用了吧,哈哈哈哈……」 黑衣女子轻笑了下,再次看了下众人,随手提留起放在桌子上的剑,转身往楼梯上走。 福王本在她身前,她不客气地将福王撞到了一旁。 福王膝盖本就疼,成林气不过瞪了她一眼:「我们主子好心替你解围,你这个女子怎么恩将仇报呢?」 他虽然埋怨着,可怕引得周围人放肆取笑,不过是低声埋怨。 却也被福王一把按住,缓缓摇了摇头:「罢了,终归是我们的人不对。」 女子哼了声,大步上楼,重重地关上了门。 底下的众人再次闹笑出声,黄段子一个接一个的露骨,谈着谈着就干脆直接下三路招唿了,翠红楼哪个女的活好,哪个女的有脏病,哪个女的身段好,哪个妓女长得艷…… 说着说着,不知谁又嘴欠,再次绕回到了刚才的黑衣女子上,孔老二嘆息道:「胸大屁股翘,丑点我也要……」 楼上房间的灯,这个时候熄灭了。 第315章 陪爷一次 「客官,您的水来了——」小二敲门进来。 黑衣女子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小二哥,多谢你了。这个时候敢站出来的男子,才是真汉子,刚才真的是多谢你了!」 店小二被夸得双脸通红,「客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刚才也只是看不过眼儿而已,我若是真的厉害,就不是低声告诉你了,奈何我双拳难敌四手,人家人多势众,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犯不上跟他们刀口舔血的人一般见识……」 女子无奈地嘆了口气,柔柔说道:「只是实在是太过欺人太甚,我……我也实在是生气。」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小锭银子,递了过去。 小二连忙推辞,「不不不,这可使不得,这可是不得呀。」 「这是你应得的。」女子不由分说地握着小二的手,小二浑身一个激灵,慌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手中忽然塞入冷硬的物什,随之还有一个粉末药包。 「这真的使不得。」 女子笑意盈盈:「该你的拿着便是,我也实在是咽不下去这口气,还想小小教训他们一二,劳烦小二哥帮个忙,把这包巴豆放到饭菜里……」 小二慌忙摇头:「这个使不得,真的使不得。」 女子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嘆了口气:「罢了,也不为难你了,快去吧——」 此时楼下喝醉的人,吆五喝六地喊着小二,一会要酒,一会要水,小二向来低眉顺眼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的气愤。 被女子捕捉到了。 她亲自将小二送到门外:「多谢小哥了,小哥是个热心肠,只是你也是人微言轻,还是好好的保护好自己,有你份侠肝义胆的心便够了,怎好让您为难呢,我不会怪你……」 店小二手中的纸包握紧,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退下去关好了门。 门缓缓合上,原本笑意盈盈的人,脸上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眼里闪现一股阴狠之色。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楼下直到后半夜都没停,外面倒是洪雷阵阵,下起了瓢泼大雨。 颇有些不眠不休的意味。 明知白日无法赶路,这些人更加的肆无忌惮,大厅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空罈子。 这些人喝多了,小二好心劝说一二,其中一人冷笑着,摇晃着站起来,不由分说,按住他的脖颈,便拿起一旁的酒罈往他脖颈里灌,嘴里还嚷嚷着:「喝酒还灌不上你这张嘴……」 小二哀声连连求饶,王老大出声道:「哎,跟个小二过不去犯不上,跟个窝囊废计较什么……」 孔老二这才松了手。 店小二落荒而逃,身后传来闹笑声,小二到了背人的地方,咬牙切齿,袖子里被他攥紧的纸包再次摸了出来。 他想了想,再次让上菜的时候,撒到了饭菜上。 眼看着鸡鸣声起,厨房熬好了粥,他又一个咬牙,将剩下的半包,撒到了粥里,拿着一旁的勺子,搅合了一会儿,这才将纸包扔到了火塘里。 扑棱了下手中的灰,转身而去。 此时天字号的房门打开,成林起身给主子打水,水刚打好,就看到几个人醉醺醺的就往楼梯上上。
第422页 他惊得险些砸了手中的水盆。 几个人醉得东倒西歪,满脸驼红,不时地打着酒嗝,跑到了那女子门前不断地拍门:「小妞,陪大爷一次,爷有钱——」 嘿嘿嘿嘿的狞笑声,响彻楼梯,店小二气愤地想上前,被老掌柜一把拉住,缓缓摇了摇头:「别去,他们有刀,你打不过——」 店小二急得直跺脚。 女子的门扉却是紧闭着,好像丝毫没听到外面的喧嚣。 见女子软弱,几个人却并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有恃无恐,楼下又有起闹的:「嘿,就说你们拍不开门吧……」 「去你的——」拍门的肖老三大黄牙龇起来,用手扣了扣牙缝,朝着一旁吐了口黄痰。 继续拍着门,扯着大嗓门吼道:「妹子,别听这帮王八胡说,哥、哥哥疼你,哥哥保证往死了疼你,让你销魂……」 他说着,后面继续有人跟着起闹:「对,哥哥们也都疼你,我们一起疼你——」 天子号房本就是挨着,几个门响动,显然这头的动静吵到了那些人,可门也只是动了下,便没了声音了。 直到一个人身挣扎着站起来,每走一步,脑门都是一层细细的汗。 他在成林的搀扶下,来到门边:「今日天气不好,不赶路了,你们不去好好地歇着,到这来做什么?下去——」 他脸色苍白,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疼得大汗淋漓,头髮成捋紧贴着头皮,嘴唇也有些发青,眼下黑了一片,显然是一宿没合眼,疼了一宿。 见福王出声,若是以往,这些人还会顾忌着些,可吹了一宿的牛逼,再加上黄汤一灌,都飘飘欲仙,哪里将病秧子主子放在眼里。 其中一个人喝多了,忽然骂道:「真以为你是主子了,敬你叫你一声主子,不敬你,直接让你入土……」 「马老六!」孔老二忽然厉声喝:「飘了?跟谁说话呢?这是咱们的主子,不要命了?」 人说着,叽咕了两下眼,无赖地走到福王面前:「主子,快进去吧,犯不上为别人翻脸。」 福王人没动,双眸里黑沉一片,手扣着一旁的木质门框,人都站不住,成林想来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了手。 他冷笑着:「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费劲出那地牢暗窖,何苦来哉。」 这头正僵持着,女子门扉依旧紧闭着。 几个人见福王不识趣,便将他视若无睹,继续砸门,客栈的门不结实,几下便是摇摇欲坠。 让人不由得为里头的女子捏一把汗。 就在这时,咕噜一声响,其中一个大汉捂着肚子:「不好,我这肚子怎么较劲了呢?」 「你们先上,我先去方便一下。」说完,转头咚咚咚地下了楼。 门口的几个人陆陆续续肚子咕噜响起,急急忙忙地捂着肚子往茅厕里跑。 不多久儿,女子门前便安静了下来。 一场纷争消弥于无形,角落里的店小二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看了眼不断窜希跑茅房的数人,骄傲地挺了挺脖颈,与有荣焉。 二楼安静了,门陆陆续续打开,众人也陆续下楼吃着粥,有几人昨日说了风凉话的人,喝了粥,又嘀咕了几句,依稀是女的就是麻烦,祸水,长成了这幅丑样子,也不安生…… 说完了,几个人就要冒雨上路。 小二好心劝道:「老爷夫人,外面大雨倾盆,外面不好投宿,若是不急,等雨停了再启程吧……」 他话音刚落,便被人当前一脚踹倒:「黑了心的店家,无非是想多挣仨瓜俩枣,管得着么你——」 说着,看也不看被自己踹得嘴角流血的小二,迳自上了路。 二楼天子号的门窗,此时一只素手伸出,放了一只信鸽出去…… 店里再次恢復了喧嚣,众人吃完了粥,各自面色一变,手捂着肚子,「不好,窜稀……」 第316章 妖女报復 不管是昨日喝酒的,看热闹的,还是今日从天字号下来的客人,全都抱着肚子,往茅房里跑。 就连掌柜的,都是满头大汗,店小二也装模作样的抱着肚子作势往茅房里跑,一边跑还一边捂着嘴偷笑。 原本趾高气昂的一群人,只消几个来回,便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瘫软倒地。 就连福王身后的成林也捂着肚子拉了两次。 唯有福王吃力地坐在大堂的桌子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他抖着手,拿起鸡蛋磕了两下,仍旧慢条斯理地剥皮,一如昨日。 面前的粥菜,他粒米未动。 白煮蛋干吃其实有些噎得慌,他却将鸡蛋掰开数块,一点点放在嘴里,细嚼慢咽。 吃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咣当楼上的门被人一脚踢飞,门板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溅起一地的灰尘。 昨日的黑衣女子,如今梳着高高的马尾,手持长剑,一改昨日的龟缩不出,大大方方地昂首挺胸走了出来。 她信步从楼梯上缓缓而下,长剑带鞘在地上划着名,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同昨日的安静,睡了一夜的她好似容光焕发,漫步下楼,从怀中又掏出一锭银子,咣当一下砸在了掌柜的柜檯上:「赔你门的钱,不忙找,多了的一会儿赔桌椅板凳。」 一旁的小二忙站出来给她使眼色:「姑娘,别吃亏啊……」
第423页 黑衣女子一改昨日的窝囊,嘲讽一笑:「你放心,我这个人长这么大,嘴不挑食,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土里爬的,我都吃。就是不吃亏!」 桌子上瘫软的人,见她梳洗干净,饱满的额头程亮,眼里浮现一丝淫慾,嘴硬道:「什么都吃,我下面给你吃,你吃不吃——」 后头的人捂着肚子,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女子却不以为意,淡淡地在人群里扫了一眼。 好似打量众人,跟昨日的区别。 她的视线在白衣的福王身上停驻了一瞬。 福王仍旧低头慢条斯理地拨着鸡蛋,好似对眼前的争执毫不关心。 女子迳自落座,座位还是昨日的位置。 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从方才出声的人面前经过。 「我可以吃,但是你得有命脱裤子啊。」 她说着,眼里闪过一丝的狠意,手中的剑忽然出鞘。 但见银光一闪,那人的下身瞬间血流如注…… 顷刻间变成了公公。 「啊啊啊,我的老二……」那人捂着下身,在地上翻滚着,疼得嗷嗷乱叫。 黑衣女子收键入鞘,淡淡道了句:「聒噪。」 整个大厅里忽然落针可闻,外面咔嚓又是一道惊雷。 有人看形势不好,身子不动,眼睛却往门口望去,脚步往门口一点点挪去。 黑衣女子款款落座,自顾自地斟茶,凑到嘴边却不喝,好似并不担心人会跑。 外面马嘶鸣声起,早先踹了小二一脚的老爷全家,一口不落,好似丧家之犬一般,屁滚尿流地跑了回来。 来人跪地就磕头:「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得罪了贵人,还望贵人高抬贵手,放小人全家一马吧……」 他们先前明明已经离开了客栈,却无论如何走不出树林,树林边缘有无数暗箭与机关,斩杀了他们数人,生生将他们逼了回来。 黑衣女子望着面前的茶,缓缓吹了口气。 「早晨骂我的时候,中气不是还挺足的吗?」 女子开口说话,那个中年老爷接连跪地求饶,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出现了多名黑衣人,其中一名上前喊道:「坛主,属下来晚,让堂主受惊,望堂主赎罪!」 说完,外面齐刷刷跪倒一地的人,密密麻麻跪在大雨里。 客栈大厅的人,心不由得沉到了谷底。 女子仍旧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去,给我寻个钳子过来。」 「是,属下领命。」 不多会儿,就有人从怀里掏出一把程亮的钳子,也不知道这短短的几息功夫是如何找到的。 黑衣女子看着手中的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杯盏放下。 人缓缓起身,下巴微抬,整个人的气势骤然让人不敢直视。 她踱着步子走到侍卫一桌,指着昨日口出狂言的孔老二,孔老二瞳孔一缩,醉意都被吓跑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我嘴贱,是我嘴贱,我该死,我该死——」说着,连连自抽嘴巴。 黑衣女子并不阻止,等他抽累了,方才拿着板凳坐到他面前。 「哦,你说你想舔我来着。我没记错吧?」 「在哪里舔,在这里?」 「我错了,我胡说八道,我信口胡诌,不敢舔,不敢……」 黑衣女子拔出剑,「舔。我给你个机会。」 「不不不——」 女子脸瞬间阴沉了下来,一个巴掌唿在了他后脑上:「不敢舔你逼逼什么?」 「来人——」 「属下在,坛主有何吩咐?」 「将他的舌头给我拔了,既然让他舔不想舔,留着舌头又有何用?」 「是——」 「不要!」孔老二刚要挣扎,就被两个黑衣人压住,一人上来就捏着了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只见刀光一闪,舌头已经被拔掉,满嘴的鲜血从他口中溢出,他呜呜呜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昨日跟着取笑的人,看着瞬息功夫就一个没了下身,一个没了舌头的两人,都哑巴了,战战兢兢。 倒是有不服想要拼死一搏的,人刚站起身,还没等拔剑,屁就放了出来。 捂着肚子没等方便,脖子上边架上了刀剑。 只见银光一闪,头颅便落了地。 「反抗的下场,便是如此。」黑衣女子看着头颅滚到自己面前,脸上毫无俱意,甚至还用脚往外踢了踢。 几个昨日还耀武扬威的侍卫,如今见情势不好,一个哆嗦,下身尿了一裤子。 黑衣女子站起身,又走到了楼梯口,楼梯口的人面如金纸,抖若筛糠。 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 黑衣女子过来了,笑了笑:「怎么,敢做不敢认?」 「昨日摸我屁股的时候,不是还挺得意吗,软吗?好摸吗?」 「坛主饶命,女侠饶命,小的两炮马尿喝多了,便不知道东南西北,小的该死,女侠饶命啊……」 女子一个眼神示意,这人的手便被人架着压在了桌子上。 女子细细地观察着他的手指,细细回忆着:「是哪个手指头掐的来得?这只?还是这只?」 说着,脸上露出一股狠意,手下用力大拇指和食指便齐刷刷地切了下来—— 有道是十指连心,男人疼的险些没过去,破罐子破摔嘴里骂道:「你个臭娘们,白莲教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朝廷剿得落荒而逃,欺软怕硬的玩意——」
第424页 「说得好。」黑衣女子擦了擦脸上被溅起的血点子:「本坛主就喜欢硬气的汉子,够爷们儿!」 说着,还给比个大拇指:「既然如此血性,手指头就都剁了吧,留着比比划划的,没劲。」 她话音刚落,边上属下便是手起刀落,齐刷刷的手指落了地。 整个大堂安静如鸡,风声鹤唳。 女子一个个地将众人的神情收之眼底:「昨日要拍我门的呢?要上我尝尝我滋味的呢?」 「女侠——」其中一个汉子怒声道:「我们只是醉言,不是没成事吗,您何故咄咄逼人?」 「没成事?」女子气笑了:「怎么,还要成事了,我才能讨要个说法,若昨日的不是我,只是寻常良家百姓的女子,难道就任凭尔等恣意羞辱,随意玩弄?」 第317章 天生一对 「姑娘你不能这么说,我们要是把你弄出了好歹,你怎么着都行,不过是醉酒之后的调侃,何必当真——」 黑衣女子点点头:「调侃。」 「出门在外,息事宁人,我向来不惹事,我昨日进门,可曾坦胸露乳,可曾暗送秋波,可曾搔首弄姿?」 男人垂下了头。 「我一再忍让了,最后你们却当我软弱好欺,拍上了门,欺人太甚!」 「你们屡次三番言语调戏于我,我未坑一声吧,长得丑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碍着你眼了?去,将门口那几个骂我丑八怪的,眼珠子给我下了——」 说着,又是几声惨叫,几个人的眼睛被抠掉。 整个屋内的人吓得连连磕头求饶:「女王饶命,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真的知道错了。」 「昨日拍门的那几个,把手给我砍了。」 「小的真的是喝醉了,没有坏心啊。」 「黄衣服的,蓝衣服的,歪脖子的,这几个,拍门的。」 几声惨叫声起,又是断臂几人。 黑衣女子又点了个人名,将桌子上找来的钳子递了过去:「王老大吧,那个络腮鬍子的。昨天笑得最大声,去,将那口大白牙,一个个给我拔了——」 属下领命,拿着钳子过去,只听咔嚓一声,惨叫声起,白牙和着血脱落了下来。 那人手中没停,继续接二连三地拔牙,看得人不由得一个激灵,浑身发冷。 整个屋内惨澹一片,哀声求饶的,抖若筛糠的。 门口被人把守着,有的坏肚子吓得不敢起身,便溺当场的…… 唯有中间的白衣青年,脸色惨白,一声不吭,既不求饶,也不阻止。 其中一个侍卫慌忙环视一圈,把目光投向了福王。 「主子,主子救救我啊,主子,我们是为您卖命的啊,我们都是您的人啊,您说句话啊——」 「胡说——」成林捂着肚子,气得浑身发抖:「主子几次让你们住手,你们不听,如今闯了祸,却还想拉主子下水,我呸——」 他刚想再骂,刀光一闪,脖颈一凉。 刀已经架在他头上,他不得不噤言,求助地望向自家主子。 但见自家主子目光扫来,极轻极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无需多言。 成林咬牙跺脚别开了头,急得泪珠子不要钱地往地上砸。 黑衣女子好似现在才注意到福王似的。 她双眸直勾勾地打量着那人,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挑衅地抬了抬下巴,「怎么着病秧子,给你手下求个情?」 福王浑身疼得发抖,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他的眉头如远峰,眼眸深邃,艰难开口反问道:「有用?」 女子倏地笑了。 「求情没用。」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但你不妨试试——」 福王被她毫不避讳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别过了头。 黑衣女子见他这幅样子,伸出手指点了点下巴:「有趣。」 对面的福王目光低垂下来,双手捂着膝盖,脸上肌肉轻微颤抖。 黑衣女子好似看不到,「我叫胡不归,你叫什么?」 福王一怔,没明白女子的意思。 胡不归慢慢近前,隔着桌子,笑意冉冉:「我爹是将芜,我娘姓田,田园将芜胡不归——」 她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道,整个屋内的人却没一个人敢笑。 唯有福王好似咂摸过味,淡淡笑了下:「名字起得很有趣,我记住了。」 胡不归扛着剑,反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福王一怔,「阿炎。」 女子点了点头,也并不追问他姓什么。 「你求我么?」 她脸上的笑意缓缓收起,眼睛紧紧盯着南宫炎,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脑海里则在琢磨着,若是他求情了,自己会不会心软。 南宫炎再次出乎她意料,缓缓摇了摇头:「不必。」 女子抱着剑,眉头挑了挑,似乎有些意外又不意外:「不给他们求情,今天可一个活口都别想从这里走出去了……」 她话音落地,心存侥倖的人连连朝着福王叩头:「主子,求求您了,救救属下,属下知错了……」 福王闭上了眼,不为所动。 女子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只听兵刃出鞘声起,又是几个人头落地。 她眼也不眨,下巴被溅到了鲜血,使得她整个人都妖艷诡异。
第425页 她隔着桌子俯下身,人逼近前,再次问道:「真的不试试?」 「没用。」南宫炎公鸭嗓轻咳了下:「求了也无用的事,又何必开口。」 「你就不好奇我会如何对你?」 「或许……会留个全尸?」 「你不怕死?」 「怕,但是——」南宫炎低头垂下眼帘,自嘲一笑:「怕也没有用,我的命,从来不在我自己的手中。」 说着,手缓缓揣到了袖子里。 胡不归被他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笑了。 她饶过了桌子,不顾成林的阻拦,再次逼近他的面前,伸手勾起了他的下巴。 南宫炎浑身犹如雪一般的白,五官长得也很好看。 胡不归手指触碰到他的下巴之时,心莫名地痒了起来。 「你们男人不是很喜欢调戏女子么?」她嘴角勾起,手指在他白皙的脖颈上,反覆来回缓缓地摸索着。 他的喉结凸出,咽下了一口口水。 胡不归见他这样,仍旧眼神淡定没有丝毫的求饶意味,一个狠心,弯腰近前,伸出小舌在他的喉结上轻轻地舔了一下—— 不出意外,他整个人哆嗦了下。 福王脸色惨白,袖中的双手紧握着,牙关紧咬。 「一个丑八怪,一个病秧子,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跟了我吧,许你荣华富贵——」胡不归闻着他的气息,拍了拍他的脸颊。 福王终于掀开了眼皮,他定定地望着胡不归,浑身发抖却是气的! 他再不济,也是天潢贵胄,也是皇子,如今却要被一个乳臭未干的白莲逆党许以荣华富贵? 他终于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他的眉目中有淡淡的川字纹,想来生活不顺,经常皱眉。 如今笑得清浅,却好似春风抚柳,大地回春。 胡不归晃了下神,却见他袖中微动,银光一闪,匕首已经朝着她当胸捅来—— 第318章 恩怨分明 胡不归眼明手快,一把掐住了南宫炎的手,常年拘禁,他的手腕不似男子的强壮,白皙纤细得好似女子。 「想杀我?」她眼睛眯起,手下用力。 南宫炎想要抵抗,手直哆嗦,到底还是力不从心。 手腕脱力,手指头被她一根一根地掰开,匕首也被她一把夺了过来。 她得意一笑,用手摸了摸他的手指,刚想端详他掌纹,他赶紧缩回。 胡不归用刀鞘拍了拍他的脸:「想杀我?枉我还想饶你一命,真真狠心!」 南宫炎一击不中,知再无胜算。 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仰起头,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等死的过程格外的漫长。 想像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来,就在他疑惑的再次睁眼时,脸上再次被人摩挲了下,一双冰冷的手指摸上了他的唇,像一只灵活的小蛇。 甚至还要探入了他的嘴中! 他不可置信睁眼望去。 就见胡不归正凝视着他,微微一笑,说道:「你虽约束手下不力,可昨天到底也为我说了话,你对我的好……我是念的。」说到最后,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娇羞。 南宫炎的视线冷冷地看过来。 「怎么不咬我?捨不得?」 胡不归又伸手摸向他的脸—— 南宫炎刚想别过头,下巴却被胡不归一把捏住。 用力掰正,与她直视:「你的属下欺男霸女,肯定不是第一次了,本坛主向来行侠仗义,算你倒霉,遇上了我,这笔帐,就姑且算在你头上了。让我想想怎么收拾你呢……这样吧,本坛主这次也来个霸王硬上弓,让你也尝一尝被强抢的滋味……」 南宫炎到底被她直白露骨的话,以及漫不经心的语气,激起了怒气:「成者王侯败者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万不会屈——」 没等他话说完。 胡不归抽起桌上的长剑,挽了几个剑花,一下架到了成林的脖子上。 她也不傻,看了一圈,满屋子里唯有他身后的人在乎他,同理也是一样。 「不从?我就把他的手脚在你面前,一个一个剁下来,手指头给你拌饭吃,可好?」 南宫炎胸膛起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越想越气,气得浑身哆嗦。 外面瓢泼大雨,客栈厅门大敞四开,雨花不断砸在地上,溅入门里,空气里阴冷潮湿。 南宫炎本就疼了一宿,浑身上下冷汗涔涔,就连骨头缝都在疼。 额头上冷汗一阵又一阵冒,他被气得眼前发黑,突觉额头上一凉。 却是被一双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她说着,微微一笑,循循善诱:「你好好地跟着我,我会爱护你的。」 南宫炎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看她的眼神冷淡如冰。 「我就喜欢你这个劲儿劲儿的样子。」她用手指点了点南宫炎的额头,勐地抬头吩咐道:「行了,都清理干净吧。店小二留命,那个,那个,那个这几个人留命,剩下的结果了吧,给个痛快。」 「是!坛主!」属下领命,几个手起刀落,遍地的血染红了客栈的地板上。 望着遍地的尸体,南宫炎仿佛回到了幼时,暗道里看到的景象,遍地的尸体,流淌的鲜血,滔天的大火……
第426页 他唿吸急促,眼睛发花,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倒在了胡不归的怀中。 她小心翼翼地搂着他的头,再次用手摸索了下他的下巴,「怪道你的属下喜欢调戏人呢,这强强人的感觉还真不错,带劲!」 属下纷纷低垂了头,堂主将芜眼看着就要成为副总舵主了,坛主是他唯一的女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过一个区区男子而已。 大雨不停地下着,雨幕里,一具具尸体从客栈拉出来,埋入林中。 众人神色麻木,齐齐喊道:「红阳劫尽,白阳当兴。坛主降临,白莲重生!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黑衣女子一马当先,马上托着一人,生死未知。 —— 「陛下,人丢了……」 才出了临潼,南宫烨就收到沈炼带来的坏消息。 「丢了?」南宫烨不可置信地抬头:「他一个被拘禁这么多年的人,这么多人名里暗里跟着,大活人丢了?」 沈炼跪地:「方出了泰州,在一个客栈里,人便没了,好似被人掳走了……据活下来的店小二说,好像被一个女子给……给……强抢了……」 南宫烨合上了手中的奏摺:「强抢?女抢男?呵,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朕倒是没发现,还有这么胆肥的女子,谁?山匪啊?」 「留下的活口太少,不是连夜逃得没影了,就是吓得丢了魂,店小二说话颠三倒四的,有些不大正常,只会傻乐,说死得好,强抢得好,好像吞吞吐吐说了句胡不归……」 南宫烨手指停顿了下,从左侧一摞奏摺里抽出了一张,徐徐展开,白莲的分布总坛,分坛,如何分布,教主,副教主,堂主,坛主名单详实得很。 「胡不归是先前朝廷捣毁的分坛,泰州……应该是被围剿途径了。朕的弟弟倒是好艷福……」 沈炼面无表情,神色丝毫未动。 「候鸟如何?」 沈炼如实道:「候鸟未归。」 南宫烨这才点了点头:「也罢,先随他去,反正也翻不了天。」 他起身,看着案前处理得干净的奏摺,回头问道:「出宫了,奏摺八百里加急到了,锦衣卫的消息呢?」 沈炼一愣,南宫烨立刻点头:「没事,你下去吧。」 等沈炼下去,他才转身问六福;「麻颇也没消息?」 六福嘿笑了下:「麻指挥使走了以后,奴才倒是没少听到下属的编排,说他铁树要开花喽。」 「铁树开花。」南宫烨轻声说了句,缓缓问道:「徐闻……其实离这也不远了吧。」 六福赶忙道:「快马兼程,三日便可到。」 他说完,却迟迟没听到陛下的吩咐,忍不住抬眼一看,陛下望着烛火,神色恍惚。 烛火下,清颜正在给傅怀安接骨,他腿受了伤,骨头断了。 清颜跟他说道:「你忍着点。」 傅怀安果然一声不吭,清颜不断拍着他的腿上肌肉:「放松下。」 傅怀安还是疼得浑身紧绷,清颜于是笑道:「喂,我给你说个媳妇——」 「什么?」傅怀安刚疑惑抬头,只听咔嚓一下,骨头接好了! 第319章 找个媳妇 傅怀安脸色发白,眸中却含笑,他眼也不眨地看向清颜,不确定反问:「媳妇?」 清颜收拾工具包,一脸坦然,直接耍赖:「骗你的。」 傅怀安轻咳了一声,低头笑了笑,轻轻道:「我知道。」 明知道是玩笑,还抱有一丝的希冀。 他静静地看着清颜,双眸温柔,清颜隔着一层面具,自觉他认不出自觉,便多看了他几眼。 傅怀安受了伤,本就白皙的脸上更是如玉皎洁无暇。 清颜忍不住低下了头,心里暗骂了句,妈的。 一个男人,居然脸上连个黑巧子雀斑痘坑啥的都没有,忒气人! 她心中腹诽,看傅怀安的眼神便带了一丝愤愤。 傅怀安慧眼如炬,很快捕捉到了清颜眼中的情绪,他眼里有些困惑,不明所以,实在不知何处惹了她不快。 于是他温声问道:「可是在下哪里唐突了夫人,惹得夫人不快?」 清颜连忙摇头:「没有啊。」 「那为何夫人心中不快?」 「我不是,我没有,别多想。」清颜赶忙否认三连。 「真没有?」 「真没有!」 身后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一个小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她一把抱着清颜的腿,弹出脑袋看着傅怀安,葡萄一般的眼睛一眨一眨。 「叔啊……」 傅怀安见到严果,神情明显带了一丝郑重,「公——」 他话一出口,后知后觉不合时宜,没等改口。 「我不是公的,我是母的。」 严果小脸严肃正经,很快接话。 「喔喔喔的,是公鸡,咯咯哒是母鸡,果儿是母鸡!」 清颜:…… 傅怀安向来端正严明,秋毫无犯的脸上,骤然出现了皲裂。 清颜无奈扶额,赶忙解释道:「她还小,对性别有认知偏差。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清颜没好气地瞪了严果一眼,先前老二问自己是怎么来的,清颜不想煳弄她骗她,于是便很认真地给她解释,普及男女性别知识……
第427页 只是清颜图样图森破,万万没料到,孩子的脑迴路和大人的不一样,一解释起来,往往会偏离正确的方向。 清颜本意是想要告诉她,男孩子和女孩子性别不一样,不要让人摸自己的下体,女娃娃要保护自己…… 可她说一句,严果要连问三句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 清颜讲着讲着,最后歪楼了。 歪到了公鸡为何打鸣,母鸡为何孵蛋,为什么不是母鸡打鸣公鸡下蛋? 清颜耐着性子一点点给她讲解,口水都要干了。 反正讲到最后,滔滔不绝。 清颜心里头想得是,我一个写话本小说的,扫黄科普我干不了? 看不起谁呢? 清颜不蒸馒头争口气,牟足劲地讲—— 反正最终的结果,是给严果讲的眼皮子耷拉着,直接哄睡着了。 清颜也没验收教育成果。 谁曾想,一说到男女,严果儿率先想到的,便是公鸡打鸣喔喔喔,母鸡孵蛋咯咯咯—— 可见她先前的科普,深入孩心。 清颜晃神的一剎那,严果便趁机爬上了傅怀安的身上,她好似一个猴子,轻车熟路地爬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 傅怀安怕她摔了,伸手护着她,她因此趁机攀到了傅怀安的脖子上。 没等他反应过来,吧唧一口,狠狠地亲了他一口。 「叔叔真好看,长大了我要嫁给叔叔,给叔叔生猴子……」 清颜:…… 闺女,你之前还管人叫爹呢! 清颜一把将严果提熘起来,再次歉意对傅怀安道:「小孩子不懂事,别往心里去,你受了伤,好好养伤吧。」 傅怀安怔忪了下,很快捂着脸浅浅一笑:「无事,她很可爱。」 说着,他伸出手指犹豫了下,轻轻地颳了严果的鼻头。 严果笑着啃着手指,口水流了一脸。 清颜赶忙抱着她出门,刚关上门,一转身,便看到一大一小。 大的,万年的不苟言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的,常年的不苟言笑,总是操心过多的样子。 两个人披星戴月归来,站在院子里,四目齐齐望过来。 清然陡然有一种会了姦夫被抓包的感觉。 一个头两个大。 「放学啦?」清颜抱着严果,朝着严硕笑了笑。 老大微微颔首,不答反问:「母亲因何从厢房出来?」 清颜端正神色:「先前娘救了一个朋友,他腿受了伤,你芸姨跟他的属下徐飞说话,所以我便过来给他换下药。」 清颜一边说着,心里一边想着,这特么感觉跟考试作弊被监考老师抓到,一模一样! 严硕人不高,偏偏有种小土豆疙瘩当老黄瓜,一副少年老成做派。 「哦,不知厢房所住,是男是女?」 「男。」 清颜硬着头皮,回完。 果然,就见严硕双手交握,认认真真地朝着清颜行礼。 「有道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如今天色将晚,母亲寡居,还是避讳些好,瓜田李下,恐惹人非议……」 「是是是……」清颜抱着严果,看着自己的儿子。 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皮。 都说是歹竹出好笋,也不知道自己这贫瘠的肚皮,是如何惹得上天的垂帘,给她生了个这么个优秀如老爹一般的儿子。 张口闭口一板一眼,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清颜刚要说,为娘知错了,你赶紧洗洗睡吧。 手中的严果扑腾挣扎着下来,清颜放下她。 但见严果小跑到严硕面前,犹如爬竹竿一般,手脚并用往他身上攀。 「哥哥,抱——」 方才还一板一眼的小夫子,此时眼里才有了点孩子气。 他笑了下,低头一把兜住严果的屁股,严果轻车熟路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蹭得他满脸口水。 严硕却没教训她,而是低声说道:「妹妹想我没?」 …… 老大和老二明明是双生子,只是严硕长得快,个头窜得比妹妹高一头。 如今,倒是像差了好多岁。 只有跟严果在一起,严硕才像个孩子! 「那个……」清颜忍不住委婉提示:「男女七岁不同席。」刚才你还教育你娘呢? 你还摸你妹妹屁股! 「无事,她是我妹妹。」严硕笑了笑,抱着严果就往屋里走。 严果叽叽喳喳地跟他说着什么,依稀是漂亮叔叔,亲了一口…… 严硕笑着不时地回应着,嗯。 眉头却一点点皱了起来。 第320章 朕亲自去 两个人走到背人的时候,严硕忽然凑近严果的耳边,郑重跟她嘀咕了几句。 严果眼神里突然多了一丝迷茫和纠结。 她微张着嘴,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严硕宠溺地拍了拍妹子的肩膀:「我常在学堂,家里靠你了……」 严果郑重点头:「哥哥,你就放心吧~!」 清颜看着两个孩子嘀嘀咕咕,知道问,自己的儿子也不会说。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准备洗洗睡了。 庄毅带着严硕两人回了房间。 清颜晚上搂着果儿睡觉,刚要睡着就听到严果郑重地握拳,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心中好笑。
第428页 「你哥跟你布置什么任务了?」 「秘密。」 清颜点头,打了个哈欠:「嗯,既然是秘密,好好保密,千万别跟别人说……」 严果点头:「嗯,我是不会告诉你,我哥哥让我跟着你,不能让别人离你太近的!」 清颜困意瞬间就没了,又气又笑。 两个孩子同时坠地,老大八百个心眼子,不好煳弄,极有主意。 老二估计是太过宠溺了,全然没有心眼子,一诈一个准。 「嗯,那你就别让别人离我太近了,好好保护好娘亲。」 清颜笑着摸着她的小屁股,几岁的小孩子皮肤滑滑的,小屁股翘翘的,手感很好,清颜摸了两下。 严果忽然往外推了推清颜的手:「哥哥说,果儿是大姑娘了,不能随意地让人摸屁股。」 「你哥哥说得对。」清颜刚要收回来,严果却又拉着她的手:「娘亲摸果儿的屁屁可以。」 清颜搂着果儿,困意再次袭来,偏偏果儿翻了个身,迷迷煳煳喊了句:「爹爹,果儿和哥哥等你——」 清颜听得一愣,坐了起来。 本想再套话,可果儿已经睡着了,唿噜都打了起来。 清颜睡意全无,披着衣服下地,月色很好,她望着窗外的月色,发了会呆。 不经意地却见到院子里一个黑影,他跟月色仿佛融为一体,端坐在石凳上,手中一把箫,横在嘴边吹了起来…… 这把箫很普通,是严硕送给他的。 也不知道庄毅今夜为何心绪不宁,是不是想到了谁,吹的箫比之前的唢吶还要萧瑟。 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清颜听了,情绪很不平静,庄毅的唢吶,听了让人想全剧终,庄毅的箫,听了让人浑身颤抖。 颇有些尿频尿急尿不尽的赶脚。 她想了想,便没打扰,转身脱衣服上床,刚想进被窝。 赫然发现,庄毅的箫声果然是炉火纯青。 醒着的人想如厕,睡着的人听了也尿床! 尿床不可怕,可怕的是醒来的时候发现果儿尿床了,屁股是湿的。 但是自己身下是干的…… 清颜将睡着的果儿抱到一旁,换了新褥子,又给她换了干净的亵裤,这才搂着她,两人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受到果儿的那句话的刺激,她梦到了南宫烨。 此时南宫烨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汗。 「陛下——」六福打好了水,递了过来。 客栈人来人往,条件简陋,不如在宫内一应俱全。 他用热水沾湿了帕子,拧干,递给了南宫烨:「陛下,擦擦汗吧。」 南宫烨接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神色不悦。 六福心下思忖着,白日陛下临时起意,去了安宁侯府上,安宁侯妻妾众多,子女也众多。 岁数大的大,小的小。 打闹追逐着,颇为热闹。 陛下看着孩子们嬉戏,看了好几眼,最后可以说是目不转睛了。 尤其是看着垂髫总角的孩子,眼神很是热络。 几个孩子怯怯地跪地请安,陛下万年肃杀的气息,都全部收敛起来,面目刻意柔和了许多。 他耐心地拉着几个孩子的手,问东问西。 问多大了,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读书读到哪了…… 安宁侯两口子不断地擦汗,几个孩子战战兢兢,回答得磕磕巴巴。 安宁侯陪着小心,直说孩子小,没见过世面,恐惹怒了陛下,还是去堂内歇息歇息…… 陛下却摆了摆手,半蹲着身子,继续和颜悦色地跟哄着几个孩子说话…… 六福看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若是…… 「六福——」南宫烨忽然问道:「消息还没来?」 正说着,门外忽然响动一声,六福赶忙出门,拿回来竹筒。 打开一看,厚厚的油纸包裹着的消息,他高兴地拿过来递给了陛下。 「陛下,有了有了!」 南宫烨原本从床上坐着,瞬间起身,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的绳索,一边解还一边道:「怎么这次的消息耽搁了这么久……可是徐闻哪里出现了什么状况?」 他哪里知道,向来办事靠谱的麻颇,因为「一己私慾」缠着张娘子,使她无暇他顾,才让消息耽搁了几日…… 南宫烨话音落地,已经打开了纸扎,正是张娘子先前趴墙头记录的。 都是些生活的琐碎,比如天朗气清,青娘子打了个喷嚏。 惠风和畅,小公主尿了个床。 晚来风急,小公子秉烛在学习…… 南宫烨看得津津有味,也不觉得枯燥,甚至身上披着的衣服滑落都没注意。 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点点翻看着,忽然,眉头一跳,神色凝重了起来。 正是张娘子记录青娘子收留两个男子那页。 起初,南宫烨倒是没放在心上,知道她素来心善,看似冷心冷肺,有时候偏又心软。 便是对霍冉曦都不会赶尽杀绝。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是她一贯的作风。 收留两个落难的男子,虽说是在礼法上有些不符合常理,可依着她的性子,根本不会想到男女大防。
第429页 可他往下看下去,嘴角上的笑,便挂不住了。 只因张娘子很是详实地描写了两名男子的长相,描写红衣男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身红衣,满身正气,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剑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莫敌之威风。霸气凛然,巍峨若玉石之山崩…… 南宫烨看得牙直酸,心底犹带了些不以为然。 心道,这锦衣卫见的男子应该很多,哪里值得如此…… 可再往下看,脸色渐渐凝重了。 只因张娘子下面是十分简练的语言:白衣男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不会写了,词穷! 书法大家绘画意境,讲究留白。 适当的留白,给人以无穷尽的遐想。 张娘子的这个留白,成功地勾起了南宫烨的好奇心,心想锦衣卫里的男子,沈炼犹如藏刃的宝刀,气质沉稳。 麻颇心思狡黠,八面玲珑,也是颇为出色,可以称得上仪表堂堂了。 便是沐泽,也只能说是面冠如玉…… 词穷的长相,是得有多好看? 会……比他好看? 南宫烨不自觉地对着镜子,端详了自己片刻。 就差问镜子,世上最美的男子是谁了! 他这些年,并没注意相貌,眼角有了细纹…… 南宫烨心里咯噔一声,又低头看了一眼,眼睛蓦然睁大。 便是看到了严果儿的话,叔叔亲了我娘亲,也亲了我…… 他眼睛眯起,额头青筋直跳,手握成拳,纸张被他揉捏成团。 他哪里知道是他的好属下,麻颇光天化日之下,强行拉着张娘子云雨的时候,不小心甩上了墨点子,将张娘子没断的句子给断岔噼了…… 「六福——」南宫烨声音冰冷,「传令下去,明日改道徐闻!」 「陛下,徐闻……」 「朕亲自去!」不去看一眼,如何放心? 第321章 勾引本宫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甬路相衔,山石点缀。 偌大的气派宫廷,此时院子角落却又有杂草繁生,显然宫人怠慢。 曾经的都城如今成了陪都,一同带走了往日的繁华。 「娘娘,仔细着凉。」宫人小心地给贵妃披上衣服。 连贵妃站在汉白玉的廊桥上,望着桥下的池水,宫里的池子水都是活水,鱼都养得很肥。 只是岸边栽种了树木,落叶纷纷,往日有宫人不时地打捞,如今…… 她看了一眼,便挪走了视线,手中的鱼食一把扬了下去。 都城既然成了陪都,曾经的皇宫也变成了行宫。 陛下迁宫却并没有带走后妃,原本不愿意出宫的人,都在行宫里安置。 连贵妃也不例外。 「哥哥有信来么?」 宫人摇了摇头:「娘娘,将军让您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连贵妃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不静观其变,本宫还能如何?」 「娘娘,您毕竟是最高位份。」 「那又如何,古往今来,你可见哪个受宠的贵妃,是与陛下相隔两地的?后宫后宫,见不到陛下的后妃,跟住冷宫有何区别!」 「娘娘,您想开些,不独您一人啊……」 连贵妃冷笑着点点头:「是不独本宫一人,只是其他人,死得死,走得走,本宫红颜还未老,恩先断了。」 「娘娘,要不要再给将军去信——」 「不。」连贵妃眼神里出现了一丝恨意:「哥哥变了,男人一旦手握权力,便没了人性,若是以往,哥哥又怎会捨得让本宫受委屈?」 见娘娘心中有了芥蒂,宫女连忙劝慰:「娘娘,将军定然是有苦衷的。」 「罢了,他的人,本宫使唤不起,本宫自有本宫的人。」 宫女一惊:「娘娘——」 连贵妃缓缓下了迴廊,披帛往上拢了拢,却看到不远处垂花门楼,抄手游廊徐徐走来了一行人。 正是不久前花钱贿赂出了行宫,去了临潼的嘉妃。 连贵妃脸上带了丝嘲弄,见到了陛下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打发回来了?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嘉嫔乖乖行礼。 「左右没有别人,妹妹何须多礼。快请起——」连贵妃热络地将人扶起。 「妹妹今日怎么如此有兴致,出来闲逛。」 「今日天气不错,出来走走。」 「那本宫就不打扰妹妹的雅兴了。」两行人交错而过,贵妃看了一眼嘉妃以及她身后长相俊秀的侍卫一眼。 眸中若有所思。 一阵风吹过,她轻轻咳嗽了下,低头对自己身后的侍卫说道:「你是哥哥派给本宫的,本宫过得不好,也不想别人过好了,这样的日子,本宫受够了!」 侍卫抬头,就听连贵妃道:「既然哥哥不出手,本宫自己闯祸自己承担,派人去永绝后患!」 「娘娘,要不要跟将军通个气?」 「不了……」连贵妃连连摇头:「这几年,本宫的身体每况愈下,一有个风吹草动,便要缠绵病榻几日,太医总说是郁结于心,这口气发不出去,本宫如何能活得舒坦。」 「去吧,出了事,本宫给她赔命!」 「是!」 侍卫起身,转身大步离开了,连贵妃伸手轻抚柳条,如花的容颜闪过诡异的笑,她用力一拽,柳条便被她扯断。
第430页 她垂头看了眼落地的枝叶:「看着碍眼,还是死了舒坦。」 她咳嗽了一声,回了寝宫,侍女服侍着她躺下,又递给她一盏茶,连贵妃茶还没等饮尽,便咳嗽不止。 宫女赶忙上前一步,伸手触碰她额头:「娘娘,您又发热了,奴婢去叫太医——」 连贵妃躺在榻上,烧得迷迷煳煳,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起。 不知为何,她莫名地觉得安心。 炽热的额头上感觉有一双冰凉触碰,她心中微动,手便搭上了那人的手。 那人身子一僵,快速缩回手,「娘娘,微臣给您诊脉。」 他的声音温和无害,一边说着,一边给她切脉,说的话还是老生常谈:「娘娘,微臣说了很多次了,您这是郁结于心,长此以往会毁其根本,还是要放平心态,戒骄戒躁,一切看开……」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连贵妃并没有向以往那般充耳不闻。 她头疼欲裂,心底烦躁,感觉自己是被遗忘的落叶,随波逐流。 脑海里不知为何,想到的是和嘉妃交错而过时,她身后的俊秀的侍卫的脸。 宁嫔先前自请出宫,陛下将她许配给了侍卫,先前还很多人等着看笑话,谁曾想三年抱俩,如今孩子都入学堂了。 那个侍卫也平步青云,如今当的还是实职。 想来嘉妃心思也动了…… 她脑海里闪过南宫烨的脸,却有些模煳,以往她只要一阖眼,陛下的脸便能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 可如今,他的面容居然有些模煳了。 连贵妃内心有些悲凉,被她强压下去,她缓缓抬眼,看到的是低垂眼帘的太医。 叫什么来着? 曾凡。 太医院里的太医大多去了京城,如今在陪都行宫的太医,都是老油条了,打发个小年轻过来。 「你多大了?」连贵妃忽然打断了他的絮叨,慢悠悠问道。 「启禀娘娘,微臣虚岁二十。」 连贵妃看了他一眼,曾凡长得并不如何惊艷,甚至是见面数次,都依然没能让她记住他这张脸。 只是每当自己缠绵病榻起不来身的时候,无论是颳风下雨下雪,还是夜幕低垂,他总是不顾风月匆匆而来。 如此多次,便是长成了一张棒槌脸,也让她记得牢了。 「年轻真好啊,本宫都已经老了……」连贵妃轻声呢喃道。 她浑身雪白,行动坐卧自成一派,宛若仙子。 只是眉间总是淡淡地疏离,想来心中总不大畅快。 曾凡抬眼只看了她一眼,便低垂了眼帘,再次苦口婆心劝道:「娘娘,您还年轻,凡事想开些,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没事多出去转转,多穿好衣服,饮食上……」 连贵妃脑袋昏昏沉沉,他却一边说一边开好了方子,宫人下去煎药,他再次老生常谈,嘘嘘叨叨。 连贵妃安安静静地听着,原本躺着的身子坐起,伸手捂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丽,何况连贵妃本身就是国色天香,美如仙子。 被她美目盼兮的视线扫来,原本喋喋不休的曾凡,脸上不知不觉红透了。 像被煮熟的虾。 说话也有些结巴:「这身体髮肤受之父母,还是要、要、要好生、好生将养……」 连贵妃拄着胳膊,她身着薄纱褶裙,袖子是宽口的,洁白如藕的手臂,不经意般便露了出来。 她分明是熟透的桃子,脸上的神情却犹如二八少女般顽皮,她手指拍了拍脸颊。 盯着面前的人,冷声问道:「是何人派你来的,陛下?来做什么,勾引本宫?」 第322章 夜深露重 原本红着脸的曾凡,听到贵妃的这句话,刷地一下,血色褪尽。 「微臣不懂娘娘的意思……」曾凡惶恐抬头,正对上贵妃笑意盈盈的眼神。 「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急什么。」 她话音落地,宫人已经熬好药过来,刚要递给贵妃,贵妃却一抬下巴示意递给太医。 她抬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曾凡:「有劳太医服侍本宫服药。」 曾凡有些惶恐,以往贵妃对自己爱答不理,久而久之他也已习惯。 平日里絮絮叨叨自言自语,贵妃娘娘也懒得搭理。 今日不知道是不是雨花苑的风太凉了,将贵妃吹煳涂了,行事有些不同以往,颇让人手足无措。 曾凡心下忐忑地接过药丸,用羹匙搅合了下。 刚盛起药匙,没等递过去,撞上贵妃晶亮的双眸,手就不由自主地发抖,药撒了出来。 他竭力按住自己的手,不让手抖,偏偏事与愿违,越是想要冷静,就越慌乱。 贵妃将他的反应全收入眼底,眼里闪过一次促狭,可随即眸光黯淡了下来。 「罢了,给本宫吧。」她说着,一把夺过药碗,仰脖一饮而尽。 残留的药渍沾染在她的嘴角,她舔了下舌头,皱了皱眉头:「曾太医是个好人,只是有一个缺点。」 曾凡被她的动作晃了神,听到她说话才回神:「还望娘娘提点。」 「药太苦。」 「……」 「本宫逗你的,夜深露重,多谢你了。」 「娘娘谬赞,这是臣的本分。」
第431页 「如今,本分的人不多了。」贵妃一碗药下去,头疼缓解了不少,困意渐渐袭来。 见一旁宫女上前探额温度下来了,朝着他颔首。 曾凡也不多留,弯腰行礼:「微臣告退。」 说着,人便背着药箱,转身往殿门外走。 贵妃似睡未睡,迷煳中抬眼,望见的便是他踏入月色的背影。 分明是小小的一个太医,卑微如蝼蚁,却嵴背挺直,顶天立地。 她才睡着,梦里却梦到了一个模煳的身影,比自己高大,也是背影挺直。 「筱蝶,你的纸鸢——」 「筱蝶,危险——」 连贵妃知道自己是梦到了过去,梦中的她还是未出阁的样子。 梦的零零碎碎,场景散乱。 她犹记得自己决绝的声音:「燕辉,我註定是进宫为人上人的,你我是不可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人的神情,她不忍心回头看。 只在转身的时候,余光看到了他的手下垂,纸鸢从他手中脱落。 那个纸鸢大又精巧,放上天定然是美极的,可惜了。 清醒的时候,她从未后悔过,只是人在病的时候,脑子里就爱不断回想。 若是她并没入宫,而是跟燕辉成了亲…… 如今的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她可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也不至于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宫殿里,独守空房,斜倚窗前盼天明了。 她如此想着,心火旺盛,本已褪下的热又兴起,人又烧得说起了胡话。 诸如南宫烨你好狠的心,咱们走着瞧。 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大不了一拍两散…… 宫女听得心惊肉跳,赶忙上前摸她额头,烫得缩手:「快,快去请太医。」 「姑姑,行宫的宫门已下钥了,而且这夜半三更的,哪里有太医……」 「去,去找曾太医……」 宫人匆忙往外走,刚走到值房,便看到一屋灯亮起,却是曾太医歇在了值房里。 「出了什么事?」他外衣都没脱,显然只是阖眼眯了一会。 「曾太医,您没走?」 「左右我无事,怕有个万一,便值房歇了。」 「可太好了,贵妃娘娘又高热了,快随奴才来——」 又是人仰马翻的一夜,直到天色将明,榻上的人才褪了热,曾凡几乎是在一旁守了一宿。 直到贵妃娘娘唿吸平稳,安然睡去,他才松了警惕,眼皮子一沉,沉沉睡了过去。 他依在一旁,许是来回折腾的累了,唿噜声起来了,刚两个唿噜,便将睡眠清浅的贵妃给吵醒了。 她迷迷煳煳醒来,感觉身上轻快了很多。 「打雷了么?」她迷煳地问。 宫人凑到她身边,笑着说道:「娘娘您醒了,可真是太好了,昨日您半夜又起了热,还好曾太医没出宫,歇在了值房,半夜赶过来给您开的药,受了您一宿,刚才睡着,哪里是打雷,是曾太医打唿噜了……」 说着,捂着嘴笑了起来。 连贵妃看着床帏外面,依靠在门边睡得沉沉的曾凡,他还是昨日的衣衫,有些褶皱,头髮也散乱。 相貌仍旧平淡无奇,可不知为何,连贵妃心里第一次感觉到踏实。 脑海里不知为何,想到的是多年之后,自己容颜不再,垂垂老矣的时候,夜半口渴之时,若是有人端茶递水,缠绵病榻之时,若有人照料餵药,也是不错。 她轻声吩咐道:「给他披件衣服,别着凉了,看赏。」 宫女连连应是。 衣服没等盖上,曾凡一个激灵便醒了,他第一反应便是直朝着贵妃所在望过来—— 贵妃脸色还有些苍白,见到他担忧的视线望来,第一次,对他露出了真切的笑,「辛苦你了,我没事,你赶紧回去歇息吧。」 曾凡被贵妃的笑晃了眼,脸色通红,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点头往外走。 外面有门槛,他睡得沉,压住了手脚,腿有些麻。 人直接栽倒,头呛在了门边,结结实实撞了个大包。 本来就不清醒,脑袋还撞在了门上,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转了半天,又转到了贵妃的塌前。 贵妃忍俊不禁,笑着下地,伸手搀住了他:「小心些。」 说完,松开了手。 一旁的内侍赶忙过来搀扶着他:「太医小心,这边走——」 曾凡晕乎乎地被人搀扶着,走了出去。 一旁的宫女等人不见了,才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太医怎么感觉像个呆头鹅……」 贵妃没笑,而是轻嘆了下:「有时候,人太聪明了,未必是好事。」 宫里有几个傻的?个个都是人精,在人精扎堆的地方久了,也乏累了。 反而是看到个傻的,稀罕物什。 「娘娘——」 「嗯?」 「贵妃昨日病了,半夜曾太医前去救治,天亮才走……」 「嗯,知道了。」 「娘娘,要不要叮嘱曾太医……」 嘉妃吃着碗里的粥:「不必。他虽然是本宫安排进宫的,可本宫也没想安排他做什么。」 至于进宫来,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情,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与她无关。 第323章 面具脱落 「大人,您看——」徐飞手持着奏报,拿给傅怀安看。
第432页 傅怀安接过来,眉头蹙起,「你是说……」 「大人,先前调查的那个杀人案,卑职一直疑惑,为何迟迟寻不到人,如今若是有人故意包庇,就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说,是有人刻意藏起了他。」 「这份密报,写得详细,若是没有人帮忙隐藏踪迹,不会迟迟找不到人,卑职想前往查下……」 「如今我们在徐闻,不比在儋州,你要加倍小心。」傅怀安叮嘱道。 徐飞领命前去,傅怀安若有所思,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 清颜给他送饭菜,见状便好奇地问道:「大人可是有心事?」 傅怀安迟疑了下,摇头:「无事,是衙门里的事。」 既然是公事,清颜也不便多问,转身刚要离去,便又被傅怀安叫住:「等等——」 清颜疑惑转身,就见傅怀安言语迟疑道:「我的一个坠子,丢了,能劳烦你帮忙寻一下么?」 「什么坠子?何时丢的?丢在哪了?」清颜疑惑问。 「是一个白玉环坠,是我先慈的遗物,我本贴身携带,刚刚才发现的不见了……我想应该是先前在山上滚落的时候掉了出去……」 清颜有些头大,不知道东西什么样子,又是一个玉坠,偌大的山野,不是跟大海捞针一样么。 而且徐飞在的时候不找,如今求她找…… 「能劳烦你帮忙牵匹马,我想去山上寻一下……」 傅怀安歉意地说道。 清颜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她见外面天气还好,只好对他说道:「我陪你去吧,你稍等下,我交代一下——」 说着,便出门跟芸娘交代了下。 回来的时候,清颜便牵着马对傅怀安说道:「走吧。」 傅怀安伤了一条腿,伤筋动骨一百天,本不应该颠簸,只是既然是亡母的遗物,想来格外重要。 清颜拿着小马扎,擎着傅怀安上马。 傅怀安刚坐好,清颜便一脚踩着马扎,一个利落地转身,坐到了傅怀安的身后。 她从傅怀安身后饶过他拿缰绳,傅怀安的身子勐地一阵! 他回头望了清颜一眼道:「你坐到我前面来——」 话说着,耳朵根红透了。 清颜倒是没多想,利落地下马,再次登上马镫,从他身前上去,坐好。 回头对傅怀安说道:「抓紧吧。驾——」 说着,一夹马腹,已经熟练地带人出了院门。 门口的芸娘抱着严果,叮嘱道:「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严娇追着问:「要不要帮忙,我也可以帮忙——」 严果则是拍手:「娘亲,我也想骑大马——」 「乖,我去去就回,你好好地帮忙照顾好妹妹。」 严娇点点头,芸娘则又甩过来一个包袱,清颜接过来一看,是自己的九节鞭。 心里还有些觉得大惊小怪,不过是找个东西。 她收好放在怀里,再次打马,带着傅怀安往山上走。 好在山上的路并不崎岖,不多会儿,清颜便带他到了他指定的地方。 「是这里么?」 「应该是。」 傅怀安在清颜身后,她自然不能后抬腿上下马。 她一个侧身抬腿,从马前利落地跳了下来,将马拴在了一旁的树上。 这才走到傅怀安面前,双手交握坐马镫状:「你踩着我的手下来——」 傅怀安摇头:「这如何是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傅怀安感激地看了清颜一眼,点头:「如此,便委屈夫人了。」 他一个翻身,一脚蹬在马镫上,伤腿落在清颜手上。 好腿先落地,单腿蹦了下来,一个趔趄,整个人将清颜扑倒。 好在身下是绵软的草地,傅怀安再是清瘦,也还是很沉,他整个人压在清颜的身上。 他的气息萦绕在清颜的周边,他慌乱中想起身,手却不知道怎么绊了下。 手指不小心划在清颜的脸上…… 等两个人手忙脚乱,完全起身坐好的时候。 清颜才发现,自己的面具歪了。 一只眼睛被挡了! 清颜着急调整,跑了一路,身上隐约出汗,人皮面具不服帖,她怕露馅,动作有些急,用力一转…… 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我来——」傅怀安说着,伸手上前。 清颜索性破罐子破摔,仰头等着他,谁曾想,他双手拿起面具,用力一扯—— 面具彻底脱落,清颜白皙的脸,便暴露在阳光之下…… 傅怀安明显一怔,又很快恢復如常,眼神里写着果然如此的瞭然,并不见吃惊。 他眼里仍旧带着细碎的笑意:「许久不见。霍清颜……」 清颜被戳破了也不见尴尬,面前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头挡了下脸。 「太阳太毒了,容易晒黑,那什么,对皮肤不好……」 傅怀安跟着点头:「是这样。」 手却还拿着人皮面具。 「给我我来带吧。」 清颜本就不想露馅,才匆忙带窜了,如今既然露了真容,索性破罐子破摔。 傅怀安却没给她,「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仔细看了下手中的人皮面具,轻轻摸索了下,作势要帮忙清颜带好。
第433页 他的神色端正,清颜只好仰着脸,他的动作认真仔细,脸上带了一丝虔诚,好似手中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轻轻地将面皮覆在她脸上,动作小心,细细地给她整理了,片刻之后,才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眼神温柔:「好了。」 清颜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果然好了。 傅怀安道:「不要长时间带这个,不透气……」 「也不常带,出门的时候带。你不知道,之前我给老大老二讲故事,讲画皮,我也没注意。晚上睡觉的时候,摘面具,正好老大出来上厕所,看到了给吓着了……」 「他问我,会不会吃了他的心……」 傅怀安想到那个场景,夜半时分,一个女子对镜掀开面具,饶是面具底下容色艷丽,这个场景也的确是诡异,小孩子不被吓到才怪…… 「那你怎么说?」傅怀安忍俊不禁,好奇地问道。 「我说,我不一样,画皮里的妖怪是丑,我是太美了,怕别的妖怪嫉妒我,这是个秘密,他们要保密……」清颜轻描淡写又理所当然地说道。 傅怀安定定地看着她,笑道:「的确是太美了……」 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哪怕只是几句闲聊,也心情愉悦,恨不能天荒地老。 第324章 得意忘形 清颜简单地跟他聊了几句,也不忘记正事,赶忙起身要给他找玉坠。 「你的玉坠大概多大?」 傅怀安用手比量了一下,「大约半枚鸡蛋大小,羊脂玉,编绳是红色的,上面的是盘扣结……」 清颜认真听了,「大概是在这个方位么?」 傅怀安点头,「对,大致是在这里,我之前仔细地回想了下,若是掉落,极有可能是在此处附近……」 「那便找吧。」 清颜二话不说,拿起九节鞭,扒拉开地上的草,便低头仔细找。 傅怀安腿脚不好,腿上有伤指望不上。 清颜便找还便想,之前跟季云逃难的时候,季云也是瘸了腿,如今傅怀安也是瘸了腿。 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她正想着,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怕草丛中有蛇,跺了两下脚。 低头一看,不远处半尺高的草丛里,有个红色的丝带痕迹。 得来全不费工夫! 天助我也! 清颜当即快走了几步,朝前抓去,手中正是半枚鸡蛋大小的羊脂玉,盘扣结,绳子也是红色的,都对得上。 唯一有些对不上的便是坠子线有些湿漉漉的,一晃几日,山中下了露水,估计是打湿了绳结。 「找到了!」清颜欣喜地转身,拿着绳结跟傅怀安招手。 「是它!」傅怀安脸上露出了惊喜又如释重负的神情,他笑了笑:「你真是我的福星!」 清颜目露得意,本来以为是个苦差事,哪曾想这么顺,简直是她来了就找到了。 人一得意,难免得意忘形。 清颜摇晃着手中的玉坠,在半尺高的草丛里得意笑道:「不瞒你说,我的眼睛就是尺!」 傅怀安迎风站立,风吹起他的袍角,他身姿不动,盈盈而立,眉梢都是笑意。 他笑着点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清颜刚要玩笑接一句,我看你样貌甚好,不如以身相许。 想想有些孟浪,笑着没说话。 刚往前走了两步,原本笑意盈盈的傅怀安望向她身后,勃然变色:「小心——」 说着,整个人扑了上来,可惜他匆忙间,忘记了腿上有伤,迳自摔倒在草丛里。 清颜不明所以,刚要回头,只听沙沙地声响,腿上一疼。 低头一看,就看到一条绿色的东西再次窜入了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清颜乐极生悲,定在原地,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傅怀安顾不得腿上的伤,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跑来:「被竹叶青咬了?」 清颜呆呆地点了点头。 若是以往,她定然是快速处理伤口,果断决绝。 可有道是一孕傻三年,她还没等反应过来,面前已经蹲下了一个人! 傅怀安急得额头出汗,也不知道哪里的力气,一把扯开了她腿上的裤子。 又将自己衣服里衬撕了几条长长的布条,将清颜的大腿根缠绕了两圈,勒住打了个结。 他双手抱住清颜的腿。 没等清颜反应过来,已经半跪着,俯身吸上了清颜的伤口…… 他的动作自然急切,一口又一口的将她伤口上的黑血吸吮,吐出。 清颜原本麻木的小腿,被他嘴唇吮吸着。 陡然生出了细密的麻意…… 她站在原地,垂头看着他。 傅怀安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嘴唇边上有黑血。 他却全然不顾,眼中只盯着清颜的伤口。 如此反覆多次,又不断地挤压伤口,片刻,再次吸吮,直到鲜血流出…… 他才仿佛松了口气。 抬头望着清颜,「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适?」 清颜看着他,心蓦然一软,缓缓摇头:「脸有些不适……」 傅怀安急忙抬头,急声问:「脸也被咬了?」 清颜再次摇头:「不,是打脸得猝不及防,乐极生悲啊……」 才在心里想,季云和傅怀安都瘸了。
第434页 如今,她也瘸了。 老天总是不放过装逼的人…… 脸疼。 傅怀安这才跟上清颜的思路,无奈地一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说笑。」 「实话实说,莫装逼,装逼遭雷噼,老天总是教我重新做人……」 傅怀安松了一口气,想要站起身,却一个踉跄,清颜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一孕傻三年……」她将瓷瓶打开,倒出了一枚药丸,直接塞到傅怀安口中,自己也仰头吃了一颗。 傅怀安毫不迟疑地咽下,才问道:「这是……」 「现在问,不觉得晚了吗?吃都吃了,砒霜!」 傅怀安扶着清颜,「此地不宜久留。」 两个人都是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清颜低头看了看,一个伤在左腿,一个是右腿。 铁人三项,就差绑腿。 完美。 两个人走出草丛,清颜将手中的玉环递给傅怀安。 傅怀安却没接,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的后怕:「若不是为了这个玉环,又怎么会累得你受伤……」 清颜摇头:「我受伤是因为没看到草丛里有蛇,是意外,跟玉环没有关系,也跟你没有关系。既然是你母亲的遗物,以后好好保存,别丢了。」 说着,不由分说地将玉环放到了傅怀安的手中。 他的手温暖,指腹有薄茧,方才折腾一通,手心微汗,有些潮湿…… 清颜触手即回,没曾想,手却被他反手包住。 「你拿着吧……」他轻声说道。 清颜一愣,忙摇头,「这可不行。」 人家母亲的遗物,给她算是怎么回事,自古母亲的东西,都是给自家人…… 傅怀安深深地看了清颜一眼,没说什么,将手缓缓松开。 「刚才给你吃的是太医院的药,不过时间有些长了,药效估计没那么好了……」 清颜解释道:「随身带着,用的时候不多,所以一时没想起来,刚才多谢你了……」 傅怀安神色淡淡,缓缓摇头:「无事,我只是有些后怕……」 清颜见日头西斜,山上起了风,便提议道:「既然找到了,早点回去吧。」 傅怀安望着山间的风景,忽然道了句:「光景不待人,须叟发成丝。」 清颜牵马过来,刚要扶着他上马,便听到身后有马蹄声来。 不知为何,她直接不妙,手下意识地将芸娘递给她的包袱打开,掏出了九节鞭。 傅怀安见清颜掏冰刃,眉头微簇,刚要开口询问,数道破空声响起。 只朝着两人所在之处袭来—— 竟是要将两人射成刺猬! 第325章 又遇追杀 清颜快速将傅怀安拉到树后,只听铛铛铛三声响声,钉在了树干上。 低声对傅怀安说道:「蹲下。」 自己则提气一跃,窜到了树上,叶子浓密,她看着来人。 起初还以为又是连家派来的杀手,可看到来人穿着粗布,走路虚浮,又觉得不像。 来人好像目标是傅怀安,领头之人还咋咋唿唿地说道:「无论如何,杀了那个小白脸,不要留活口——」 众人再次往两人所在地方放箭,再次铛铛铛钉在了树上。 清颜一看这准头,便瞬间明了,和先前追杀她的兵王,不是一类人。 她崩紧的心弦松了不少,手中的九节鞭缓缓地缠上了手腕。 林中的脚步声不断逼近,清颜一个倒挂金钩,手中的九节鞭犹如银龙一般,恢宏而出,只听啪啪几声,瞬间便放倒了两个汉子。 带头之人登时便傻了眼,没等再次发号施令,又见银光一闪,空中甩来伶俐的响声,又是一人被缠住了脖子,往前被带倒。 不过是几息功夫,就折损了三人,带头的人顿时倒吸口冷气,怒骂道:「林中有埋伏,小心。」 他话音刚落,清颜的鞭子已经打了过来,清颜先前吃过武力不及亏,这些年,她每天早起扎马步练功,腕力功力比以前要强得多,几鞭子下去,对方便知道林中有高手,踌躇不前。 清颜再次甩出九节鞭,迎面击倒一人,蛰伏在一旁的树后。 林中响起了对方的喊话声:「高人,只要你交出那个小白脸,我们绝不为难于你——」 傅怀安听闻,就要站起身,被清颜摇头阻止。 清颜动了半天,浑身大汗淋漓,腿上的伤口跳着疼,她强自忍耐着。 再次看准时机,又是一个长虹贯日,再次放倒了一个。 带头的人见自己手下越来越少,不由得慌神:「来人,放箭,放火,把他们逼出来……」 清颜此时已经和傅怀安并肩站在一起,刚要再次出去,胳膊被傅怀安一把拉住。 他摇了摇头:「他们是为了案子而来,是为了杀我灭口,你有家有业,不要跟他们硬拼……」 清颜问道:「他们身后之人是何人?」 「我最近查的一个杀人犯,是徐闻县令王璞允的弟弟,王艮。」 官倒是不大,只是清颜出宫之后,方才知道一县县令,便是一县的天,可谓只手遮天。 清颜冷笑道:「看来,又得搬家了。」 「你在此处不动,我去吧。」傅怀安说着,就要出去,被清颜一把拉住:「你不要命了?」 「我不想牵连你!」
第435页 清颜见他执意要出去,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我不怕被你牵连——」 傅怀安身子勐地一阵,不可置信地回头望过来,黝黑的眼睛好似被夜灯被点燃,亮得惊人。 显得他的五官更加的隽秀。 「他们外面只有三四个人了,若是你我没受伤,还能冲出去,你我腿脚现在都有伤,往林子深处走吧……」 傅怀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好,听你的。」 被人追杀,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清颜也是佩服的紧。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林子深处跑,林外的人见状,厉声道:「放箭,放火——」 几声破空之声再次响起,准头依旧是偏的,只是点燃的火把引燃了林中的树木。 清颜望着身后的火光,「他们这是打算烧死咱们啊……」 傅怀安手上用力,回握住清颜的手,「倒是连累你了。」 「这样的话,就不稀说吧,说了也没用。」清颜此时身形有些狼狈,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傅怀安。 他其实比自己强不到哪里去,衣服被自己拉拽得皱皱巴巴。 可他仍是不疾不徐,行事从容。光这份淡定,便值得人钦佩。 「你不怕么?」清颜唿哧带喘,边跑边问。 傅怀安点头又摇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追捕要犯,本就是分内之事,不论他身后是什么背景,只要是犯了案,就要缉拿归案……」 他说着说着,忽地想到了什么,声音淡了下去。 清颜也想到了先前他为了揭发廖伯安与自己在雨中对峙的情景。 她没吭声。 大曦需要这样不畏权贵,铁骨铮铮的官员。 「走吧。」清颜拽着他,往林中深处跑去,身后的大火起来得很快,虽是海边,几日没下雨,林中也是干旱。 火窜起得很快。 清颜回望后面,回不去了。 只能凭着印象往崖边走,两人互相搀扶着,大汗淋漓,很快就要冲出林中。 清颜听到身后轰的一声,也来不及反应,一把抱住傅怀安朝着崖边跳了下去—— 崖边便是海,两人很快脱离了危险,浮上来看着崖边熊熊燃烧的山火。 而放火的众人,没曾想林中火会轰燃,悉数被放倒。 「还好你会洑水……」清颜庆幸地说道。 傅怀安浑身湿透,眉眼都是水珠,「在儋州的时候,跟百姓学得。」 「跟着我……」清颜找了下方向,往岸边游去。 太阳落山,海水温度很快就会降下来,不及时游到岸边,身体会因为失温发生危险。 好在落点离岸边不是很远,他们游了许久,就在清颜都要体力不支,坚持不住的时候。 傅怀安一把拉住了她,往岸上游。 清颜本来林中就耗费了体力,最后虚脱的时候,呛了两口水,到了岸边,整个人都站不住,被傅怀安打横抱住。 两人齐齐扑倒在岸边,脚下触地的时候,方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此时太阳完全落山,天也黑了下来。 他们所处的岸边在一个山坳处,海风唿唿地吹着,形同鬼哭。 两个人急促地唿吸着,却是置若罔闻,相互对视一眼,眼里都是逃出生天的庆幸。 他们望着狼狈的对方,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看来,他们吃不成烤鸭了。」清颜开了句玩笑。 回应她的,是傅怀安巨大的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眸中笑意闪闪:「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第326章 孤男寡女 夜晚海风唿啸,两个人浑身湿透,周围又都是树,亟需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 清颜本以为自己拉着傅怀安,可哪曾想,最后却是腿上有伤的傅怀安半拖半拽地将她拖到了一处山洞。 傅怀安看上去什么都不懂,那谁知野外的生存经验很厉害,黑灯瞎火的,四处无人的山沟里。 他一个文弱书生,居然能寻得方位,并找到一个山洞,格外让清颜刮目相看。 「你是如何看见的?」清颜疑惑地问道。 「月光下,此处与别处颜色不同……」傅怀安简单解释了下。 清颜点头,现代她学过什么迎着月光走,亮的是水暗的是路等光折射反射的知识。 她都是一头雾水,至今没弄懂,想不到傅怀安一介古人,居然这么聪明。 「厉害。」清颜眼睛有些发花,脚下一软,刚要栽倒在地,就被傅怀安整个人拥住。 人落了水,浑身都湿透了,跟落了汤的小鸡子似的,衣服紧密地贴在身上,凸显了玲珑曲线。 傅怀安几乎是半搂半抱着她,才将她拖到了山口。 男女体力的差距,不服输都不行。 海风山风这么一吹,清颜头有些昏沉,她强撑着一口气,才跟随着傅怀安的身后进了山洞。 山洞洞口有虚掩的稻草,傅怀安小心翼翼地移开,人却没进去,而是低头拿起一块手掌大的山石,扔了进去—— 里面没有动静,他这才架着清颜,两个人钻进了山洞里。 清颜冻得牙关直抖,后牙不断的打架,浑身打着摆子。 她半靠在洞壁上,视线也有些模煳,眼神也有些涣散。 傅怀安拍了拍她的脸:「再坚持下,先别睡,我生火……」
第436页 清颜听他的声音,感觉好像从遥远的天边传过来,空灵又缥缈…… 她听过傅怀安的声音,便知道自己要病了。 她咬紧牙关想让自己再撑一撑,可眼皮子好像坠了二百斤大米一般沉。 终于,她一个低头,昏了过去。 傅怀安的情况不比清颜好到哪里去,他腿本就有伤,又担心清颜。 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难受得紧,浑身滴答着水,他又没带火摺子。 只能採用最原始的办法钻木取火,他找到一个树枝,在墙边磨尖了,手不断地搓着树枝…… 他头上脸上,眉梢眼睫都是水珠。 他不时地回头看一眼陷入了昏迷的清颜…… 心中更加急切。 可凡是往往如此,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是急切越是没生起来火,他一个用力,手中的树枝就脱手甩了出去—— 他恨恨地握拳捶了下地。 心底陡然一惊! 「傅怀安……她会没事。莫心急失了分寸……」 他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道。 又抖着手再次拾回树枝,他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将湿漉漉的衣服脱了下来。 走到洞口拧了一把,擦了擦头脸,又擦了擦手,復又返回。 这次他低垂着眼,平心静气地只注视着眼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燃起了青烟,接着噗的一声,稻草终于燃起,洞里终于有了火光。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拿起一旁的衣服擦了擦额头。 添好了柴火,他又三下五除二,支起了架子,将外套置在架子上烘干。 他一瘸一拐拖着腿,来来回回了数次,捡回了许多的柴火。 此时火终于烧得旺了,他这才走到清颜的面前,手轻轻地抬起,清颜的面具沾了水,紧紧地贴在了脸上,他手指用力,面具脱落下来…… 面具下,她长睫紧闭,脸上不知道是水泡的,还是常年戴着面具的缘故,还是如今受了伤生病了缘故,一丝血色都没有。 看起来格外的软弱。 傅怀安手轻轻地伸出,想触摸她的轮廓,手还没碰到,清颜的眼睫毛却在这个时候,动了一下。 他忙又缩回,俯身在她耳边唤道:「清颜,霍清颜,你醒醒——」 说着,到底是伸手触碰着她的肩膀,推了推她,可清颜陷入了沉睡,压根没有反应。 他手下用力,清颜身子往右一歪……险些砸在地上。 傅怀安唬了一跳,立刻手忙脚乱一把拥住了她…… 温香软玉拥入怀,他脸涨红了起来,心跳骤然加快。 他低头看向她的睡颜,明知她听不见,还是歉意说了句:「失礼了……」 说着,将她湿漉漉的外套脱了下来…… 先是外套,接着是裤子,接着是亵衣…… 脱到肚兜的时候,他手刚触到她的瓷白肩膀,便不由自主地跳了下。 感觉指尖都在发烫。 他忍不住偏过了头,耳朵尖都是红的,低咳了一声,解释道:「湿衣服不脱下来,恐染病气……」 手触碰着她的扣子,别过脸,屏住唿吸…… 烛火下,他的影子与怀中女子的影子交缠在一起,不分你我。 半盏茶的时间,烫手的肚兜方才脱落。 他本松了一口气,哪曾想刚要起身,清颜的身子忽然又朝着左侧栽倒—— 他赶紧拉回来,如今温香软玉重新入怀,不同以往的是,他无意间将她赤裸的身体看了个精光! 傅怀安只看了一眼,脑海里便自动勾勒出无数香艷的画面…… 她坐他身上,她蜷在他身下…… 慾念一起,心便乱了分寸。 傅怀安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到底还是理智战胜了欲望,将刚才烘干的自己的外套,扯了过来,仔细地给怀中之人盖好。 等一切作罢,他方才将清颜轻轻靠在石壁上。 这一番折腾,比断了十个案子都耗人心神。 他连连擦着额头的汗,感觉四肢百骸血液沸腾,身下坚硬如铁。不知念了多少次的克己復礼。 方才压下身下的慾念,他不断地唿吸着,平復了激盪的心情。 他将清颜的里衣外衣放在了架子上,移到火旁烘烤着。 火光下,他文雅俊逸的脸上,在烛火的照耀下明明灭灭。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女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缘不知所深。 心不知所向,藏于心头。 绪不知所踪,唯愿奋不顾身。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眼前之人,情之所钟。 第327章 妇人之手 月上柳梢头,一只信鸽落在了琅琊东府的院里。 角落洒扫之人看了一眼,别过了头,等到院中等信的人将信鸽内容取出,他方才转身不着痕迹地离开了。 轮椅上的人安静地听着下人的奏报。 「回公子,家主已经和连家那头联繫了,答应了连家的要求,人已经派出去了,依公子所见,要不要派人截——」 王猷文嘆了口气,「东府自以为巴上了连家,岂不知与虎谋皮。连家来的消息到底是不是连将军的属意都未可知……」 「罢了,左右已经分家,东府作死,便由他去吧。」 「慕白——」成文端着木桶,桶里有热气腾腾的热水。
第437页 「试试水温如何……」她说着,将王猷文的腿放入了盆中。 王猷文没提防,脚甫一落下,眉头便皱起,险些整个人跳起来。 可他刚坐直,便双手摁住把手,额头青筋直跳,到底是咬牙忍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公主,公主却犹然未觉,蹲下身子,手就要往桶里伸,被王猷文一把拉住了手。 「水热,小心烫——」 「哎呀,我忘放了冷水了!!!」成文公主惊得连忙将王猷文的腿抬起来。 这才发现他的腿烫得通红一片,有的地方都烫秃噜皮了,直冒热气。 她一把将他的腿抱在怀里,拿着手帕拭干水分,埋怨道:「水热,你怎么不说一声,看你烫……」 她话刚说完,后知后觉迟疑道:「你感受不到水冷水热,为何……」 王猷文无奈地闭上眼睛,「盆中的热气,看起来就不是温水,若不是知道娘子向来体恤为夫,为父倒是要怀疑,娘子是故意试探于我了……」 成文忙摇头:「真的是忘了加冷水了。」 说着,忙吩咐外面道:「快,快打几盆冷水,夫君烫伤了……」 下人们赶忙鱼贯而出,端着冷水过来,成文将王猷文的腿不断地沖洗着。 可饶是这样,腿上还是起了好几个燎泡。 公主内疚得苦着脸,「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王猷文一把拉住她的手,「不过我的确也感觉到了一点的温度。所以不是娘子的错,要不是娘子,我的腿如今还全然没有反应呢。」 「真的?」成文半信半疑,王猷文将她的手凑到嘴边,亲吻着:「真的。」 公主这才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如今我不是家主,委屈公主了。」王猷文忽然道。 成文安慰他道:「不是家主也好,做这什么劳什子家主,吃力不讨好……」 王猷文深深地看了公主一眼:「无论如何,我定护你周全。」 雨夜里,一行人披着蓑衣疾驰着:「启禀陛下,翻阅这个山头,再乘船,便是徐闻了。」 南宫烨道:「知道了。」 其实不用他们说,他也知道。 他曾经眼睁睁地望着她乘船而去,记忆深刻。 雨越下越大,他一颗心不由得扑通直跳,颇有近乡情怯的味道。 也不知道她如今…可还好? 今夜眼看是无法到达了,一行人只好找客栈投宿,才坐到大堂,便看到一行商旅。 南宫烨坐好,自有六福忙前忙后,南宫烨的视线不由得被邻桌吸引了。 邻桌是个身姿曼妙的妇人,姿色中上,穿着丝绸,看上去似乎是商贾的妻子。 觉察到他的视线,妇人微微皱眉,凤目瞪来,南宫烨微微一怔,知道她误会了,别过了头。 倒是被六福看到了,一句大胆刚要出口,被南宫烨的眼神阻止,悻悻然退到了他的身后。 见男人的视线不再扫来,妇人才转回头,对身边的男孩女孩说道:「不要盯着别人看,很失礼。」 她身侧坐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看上去六七岁的模样,穿戴干净,此时一人面前摊着一本书。 之前显然是在温书。 而先前南宫烨正是隔着妇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孩子看,被妇人误会了。 「娘亲,这句是什么意思?」 「哪句?」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妇人眉头再次皱起,轻咳一声,盯着这些看起来认识,凑一起全然不知道云了什么的话。 「这个嘛……那个……」 「这句话,出自《中庸》。意思是孔子说:「我知道了,中庸之道不能实行的原因;聪明的人自以为是,认识过了头;愚蠢的人智力不及,不能理解它。中庸之道不能弘扬的原因;贤能的人做得太过分;不贤的人根本做不到。就像人们每天都要吃喝,但却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品尝滋味……」 南宫烨忽地开了口。 一旁的妇人虽然看不明白书本里的意思,但是能听懂南宫烨的话。 尤其是他说聪明的人,愚蠢的人,她直觉他意有所指,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气得拍了下桌子:「你在影射谁?」 南宫烨不由得再次看了她一眼,眉间隐有不耐。 他分明只是喜欢两个孩子,才出口解惑。哪里有什么影射? 况且以他之尊,哪里需要含沙射影,只消一个眼神,自然有人将碍眼的人除去…… 南宫烨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一身玄色斗篷,内着月白稠衫,腰间一个羊脂玉雕花蟠龙玉佩,看起来寻常,只是他肩背挺直,通身的气度,说不出来的尊贵气派。 妇人看了他好几眼,脸更加红了,她自认为有几分姿色,娇斥道:「看什么看?登徒子!」 南宫烨第一次被陌生妇人指着骂,想来从没遇到过,居然第一时间愣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富商正好进来,看到南宫烨的气派,脚步滞了下。 脸上带着歉意:「家眷无理又无知,惊扰了贵人,还望贵人莫怪!」 富商走南闯北,置办了数目可观的家业,自然长了一双识人的慧眼。
第438页 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惹不起。 「老爷——」妇人嗔道。 「闭嘴!」富商横眉立目,妇人到底是怕,不甘地垂下了头。 「贵人莫怪,若不介意,今日这桌,由鄙人来结帐,以表赔罪。妇人眼拙,浅薄无知,贵人千万别放在心上……」 富商连连陪着小心,说着软话。 南宫烨又看了一眼两个被吓得有些惴惴不安的孩子。 「朕……真没放在眼里。不过,孩子关系一个家族的未来,不可长于妇人之手。」 他说完,怔忡了一瞬。 他的孩子,也是清颜在带……也算是长于妇人之手。 想到清颜,又看着眼前的瑟瑟发抖的孩子……以及瑟缩在一旁的妇人。 南宫烨低头喝了一杯酒,压了压惊。 她不一样! 他们的孩子,也自然不同。 第328章 院中突变 这头麻颇刚跟张娘子蜜里调油,信鸽便落在了院子里。 张娘子如蒙大赦,赶忙将信鸽抓了过来。 「快,快看,有消息!」 张娘子简直是喜极而泣了,她现在都无比怀念趴墙头的时光了。 再不把这厮整走,她的小命要休矣了。 这些天,她活动范围也就是围绕床的周围,换句话说,简直就没下过床。 正面反面侧面,蜷着腿,折腰…… 也不知道麻颇哪里学来的各式的花样。 如一头勤恳地老黄牛一般,不知疲倦。 哪里有以往指挥使高高在上的样子。 简直就是禽兽啊啊啊啊。 麻颇见张娘子兴高采烈的样子,他脸色瞬间阴了下来:「就这么想要我走?」 张娘子见他双眸闪光,好似一头饿狼,赶忙摆手:「这说得是哪里的话,我就等着您,八抬大轿抬我进门了,人都给了你,被你吃干抹净了,想走?门都没有!」 见她如此说,麻颇的神情才愉悦了起来,他上前一把从她背后拥住她:「怎么办,要不够你。」 张娘子乖乖站好,不敢动,嘴里说道:「不过还是大局为重,两情若是久长时,岂在暮暮朝朝。」 身后传来震动的声音,张娘子疑惑回头,却是麻颇闷笑出声:「嗯,这句话我爱听,回去我就求旨,你等着嫁我吧。」 他说着,打开了消息,上面是温良的来信,道陛下马上要到徐闻,赶紧提前汇合。 麻颇这才正经了起来,差事才是要紧的,谁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还真是正事,我马上就走,你安生在这待着,对门一定要守好了。」 听闻他要走,张娘子简直要喜极而泣,「一定。」 麻颇低头看着她白皙的后颈,顺着衣领往下看,依稀能看到自己的「杰作。」 他眼里一热,唇又再次贴了上去。 张娘子不可置信回头:「头——」 「唔……」麻颇手再次不安分探入她的怀里,含煳道:「还来得及,再来一发……」 窗幔里人影交缠,再次发出女子哭泣求饶的声音。 等到天亮,张娘子下床的时候,麻颇已经走了。 半梦半醒得时候,犹记得那人在她耳边许下重诺,等我回来娶你! 她扶着腰,低声咒骂道:「个天杀的,说要给我这么多年的积蓄,我还以为是金子……」 她几乎是扶墙而出,等到洗漱干净,兑付了口饭。 再次拿着纸笔趴墙头的时候,看着天边的太阳,感觉无比的亲切。 她蹲了半天,才发现对门的院子里有些许的安静。 她疑惑,莫不是还没起床? 直到日上三竿,仍是没看到对门青娘子的身影…… 她便有些慌,人要是跟丢了,她腿还不得被麻颇打折啊? 奇怪的是,连先前收留的两个男子的身影也没了。 难道是……跟人私奔了? 她刚要下墙,就看到芸娘抱着小公主在院子里晒太阳。 「芸姨,咱们躲猫猫吧……」严果拉扯着芸娘。 芸娘不时地望着门外,眉头皱起来:「奇怪,徐飞怎么这么久没回来,你娘和傅大人怎么也这么久不回来……」 这时,严娇开门出来道:「芸姨,刚才庄师傅回来说严硕这几日要住在学堂里默书,后日回来,双姨肚子大了,我今天跟她睡,晚上不回来了,一会娘回来了,麻烦你跟娘说一声。」 「好,我知道了。」 芸娘摆了摆手:「既然这样,午饭晚饭你就在双儿那吃吧。」 她也偷个懒,少做两顿饭。 「好的。」严娇说着,人走了出去,走到街尾沐泽的家里。 芸娘趴在树干上数数:「十、九、八、七,六五四……我要出来找你了哦~」 院子里响起严果和芸娘的笑声。 对门的张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小主人都在,青娘子应该暂时出门了。 她拿起笔,刷刷下笔:「甲子日,青娘子一早不在,公子夜宿学堂,收留两个男子不见踪影,家中唯余曾经的奶娘,如今青娘子的姐妹芸娘,以及女公子。」 「芸娘李氏,生辰不详,与青娘子朝夕相处,性格开朗,爱好男人,恨嫁心切……」 张娘子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不知天上一团乌云,不知何时由远及近,笼罩上来……
第439页 是夜,周遭安安静静,张娘子刚煳弄了一块烧饼下肚。 对门今日青娘子还没回来,她有些不放心,就听隔壁院落有了声响,她趴墙头一看,却见先前的红衣捕快,那个叫徐飞的人,回来了。 「徐飞,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芸娘急声道。 徐飞风尘僕僕,身上有血渍,显然跟人交手了。 他本追查杀人要犯王艮的下落,没曾想遭到一行人的追杀,他猜测是徐闻县令王璞允的手笔,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又不想听说太多衙门里的公事让芸娘跟着闹心,便摇头含煳道:「无事,去查了一个案子的线索,耽搁了些时辰,你为何在门口等,可是出了什么事?大人呢?」 「早上傅大人说是丢了什么东西,让清颜跟着去寻,骑马走了,已经走了一天了,还没回来……」 「丢了什么物什?」徐飞疑惑问道。 「说是娘亲的遗物……」 徐飞恍然大悟:「可是白玉环坠?」 「对!」 徐飞点头:「那的确是大人从不离身之物,想来应该是摔倒的时候,掉了,应该是落在先前的山上了,我去找一下……」 说着,人便拿着剑再次出门。 芸娘赶忙叫住了他:「等等——」 徐飞疑惑转身:「可还有吩咐?」 芸娘呸了声,低头拽着手绢:「也不说想我……」 她刚说完,身后的严果也有样学样:「也不说想我……」 芸娘这才反应过来身后跟着个小尾巴,臊得脸通红。 「果儿,咱们继续躲猫猫,你去藏起来,这次我不数数了,直接找你~」 「好的呀……」严果拍手,十分高兴。转头就屁颠屁颠跑了。 人直接往菜窖的方向去了,芸娘眼看着她熟练地开菜窖,熟练地钻了进去。 眼里露出戏嚯的笑:「餵——我没说找到你了,你不许出来哈。」 「鸡道了。」远处传来细小的声音。 芸娘这才没好气地伸出粉拳朝着徐飞的肩膀砸了下去—— 她这花拳绣腿,哪里是徐飞的对手,徐飞眼明手快大掌包住了她的手。 难得戏嚯道:「怎么,还没等过门,就要谋杀亲夫?」 「呸,没正行~!」芸娘手被徐飞温暖的大掌握住,人也被他带到了怀中。 「这几日我衙门公事多,等忙完这阵了,我就来下聘。」 芸娘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脸上笑意盈盈:「我这辈子过得苦,才嫁人坏孩子夫君就故去了,孩子生出来,没等断奶,便夭折了……可老天开眼,让我遇到了青青,遇到了你……」 她说着,言语柔情:「让我觉得,苦尽甘来了。」 徐飞摸着她的秀髮:「以后咱们的日子,只有甘,没有苦。」 芸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起来很好看,徐飞眼热,本想亲她一下。 又怕唐突孟浪,还是芸娘拿起备好的饼递给他:「快去找大人和青青吧。」 徐飞点头:「好。」 刚要转身,突觉脸上一热,原来是芸娘踮脚亲了他脸颊一口,等他回头的时候,芸娘已经跑开了。 徐飞笑着出了门。 芸娘见门关好,这才从门里走出来。 晚风徐徐,她心里扑通直跳,脸上躁意未消。 草丛里蛐蛐在一声又一声地高叫,她心头快活,便不觉得哌噪。 此时外面的门声又响,她还以为清颜才回来。 忙高喊:「来啦——」 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门前,刚开门,一道银光便噼了下来! 第329章 稻草尸体 院中这头的动静,最先发现异常的是隔壁的张娘子。 她本要下墙头了,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马蹄声,她竖起耳朵,起初还以为是锦衣卫的消息,可随即觉得不对。 麻颇都走了,如今的锦衣卫不会这个时候来这里。 她心里直觉得危险,转身回房,从房间里找出了连击弩,上了弦。 又拿出了剑,她在锦衣卫里从事的是情报收集的工作,武功上稀松平常。 心里也没底,临转身的时候,不知为何想到的确是麻颇早上附耳的承诺,等我回来娶你。 她匆忙提笔,在桌岸上写道:「麻颇:事发匆忙,千言万语不及诉说,想你。」 她写完刚要走,到了门边又再次返回,提笔又补了一句:「金子银子,一定给我留好了,万一……抚恤金给我弟!」 她这才匆忙出门,等到她再次趴上墙头,果然听到低沉的脚步声,看样子能有五六个人,由远及近过来,目标正是自己所在! 她以为是冲着锦衣卫而来,可很快便发觉不对,是冲着对门! 对门青娘子不在…… 她松了一口气,刚要转身,却勐地想到,不对! 女公子还在! 芸娘子也在,关键时刻,女人怎能弃女人不顾? 她随即再次上墙,门果然被人敲上,对门传来了芸娘子清亮的声音:「来啦——」 说是迟那时快,就在芸娘子刚开门的一剎那,打头的人便提刀朝着芸娘子砍去—— 张娘子看到芸娘子不可置信地双眼,大大地睁着。 她登时抬手,放了一箭。 嗖地一声,打头之人被他放倒,而她的动作却暴露了自己。
第440页 杀手勐地回头:「对面有埋伏!」 张娘子听着脚步声朝着自己过来,当下也来不及多想,从怀里掏出信号弹,用牙咬断了引线,嗖地一下朝天放了出去—— 这是麻颇给她的,说危急时刻会有锦衣卫前来驰援。 虽然他床上骚话不断,对自己的山盟海誓她全然不信。 可这次她愿意相信他一次,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对门的芸娘功夫不行,完全是一张嘴厉害! 她只能拖住他们为她和女公子拖延一二,希望能多一丝生机。 她眼看着又来了两道人影,手中的连击弩再次放出两箭。 第一个人被她放倒了,第二个人却借着夜色的掩护,躲开了。 那人功夫很好,顷刻间人已经逼到近前,张娘子忙抽剑应对,刚抬手,一个巨大的霹力兜头而下,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手中的剑便脱了手。 没等她再次抬起手弩,一道银光一闪,她当胸中了一剑,正是胸腔中部偏左,心脏所在……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来人。 来人阴恻恻地笑了下,随即利落抽剑。 她便笔直地朝着后,仰倒,重重地砸在了稻草堆上。 草丛里的蟋蟀仍旧哌噪地叫着,一声叠过一声,只是稻草上的人终于缓缓地阖上了眼…… 与此同时,对门的芸娘躲过了第一波袭击,第二个人刚要举刀,她便利落地阖门。 门板撞到第二个人的脑门,她死死掩上门,人便往院里地窖所在跑。 严果,严果还在那里! 看着芸娘要过来,地窖里的严果刚要出来,便听到芸娘的一声叫:「你们想要跟我躲猫猫,休想抓到我!」 严果又钻到了菜窖里,她看着芸娘朝着自己所在方向跑来,身后却有一个黑影直朝着她后背砍去—— 严果睁大了眼,捂住了嘴。 芸娘后背中刀,人登时被砍倒在地,她一个踉跄,迳自倒在了菜窖的上头,她低声对着严果说道:「芸姨还没找你,你不要出来……等、等你娘唤你、你再出来……」 说着,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用自己身体做掩护,盖住了地窖的入口。 「头,没人了……」 「怎么会?不是说还有很多人么?」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他手持银剑,剑锋凌厉,刷刷几剑,便放倒了一人,剩下的几人过来围攻他,他以一对多,却丝毫不落下风。 正是御前侍卫沐泽。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上来,沐泽一个不察,左胳膊被划了一刀。 人一受伤,动作便慢了下来,他咬牙硬挺,对自己说,还没看到子女出生,不能倒下,手中剑锋再起,再次抹了一人脖子。 许是被他的武力威慑,几人连连后退,就在这时,村口再次传来马蹄声,盔甲声…… 「不好,是锦衣卫——」 「锦衣卫缘何在此?」 「撤——」 几个人低声说道,转身往外逃跑,村口之人正是沈炼。 他整个人融入到夜色中,一身玄黑斗篷。 他本是锦衣卫指挥使,可自从他情伤未愈,意志消沉,再者又有个女儿要养,麻颇后来者居上,顶替了他的位置。 两个人素来不和,可如今最快到的,却是沈炼。 他挥手:「拿下,生死不论——」 身后的锦衣卫便沖了上来,很快,刀兵之声再次响起。 他端坐马上,便听属下来报:「头儿,出事了……」 沈炼眉眼俱是阴霾,犹如一个活死人,脸上一点活人的生机都没有,死气沉沉。 只眼珠动了动,露出的眼白能显示出他的疑惑。 「院子里的是张娘子……」 沈炼点了点头,张娘子是他属下张彪的堂姐,两个人有亲戚关系。 他移步去了对门,就看到稻草上躺着的张娘子。 想来信号是她放出的。 「头儿,出大事了。」张彪没跟来,来的是他的搭档。 沈炼眼光扫来,便听到属下说道:「张娘子……麻指挥使前些日子还喝酒,说他可能好使临近……」 沈炼不明所以,边听那人道:「张娘子,是麻颇指挥使未过门的妻子,他说要找陛下要旨意了,如今出事了……如何跟他交代?」 沈炼这才明白,他低头看了下稻草上的尸体,冷声说道:「杀她的又不是我,我为何要给他交代?」 「怕死,就不要当锦衣卫,不如在家奶孩子……」 他低头再次看了一眼稻草上的尸体,冷声说道。 第330章 号丧呢么 「头儿,话不是这么说,如今你与麻颇本就有些不和,若是他在嫉恨你,得不偿失……」 「我怕他嫉恨?」沈炼冷笑出声。 他说完就要转身,余光却看到尸体的手动了一下。 他定住了脚步,回头蹲下,人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尸体。」 他看着眼前女子,脖子上星星点点,看样子近日里没少跟人敦伦,至于是何人,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他伸出食指中指摁在了她的颈部,又低头看了下她胸前的贯穿伤。 当胸刺入心脏看起来,人早凉透了。 外面再次传来马蹄声,不同先前的,这次马蹄声整齐划一,看样子人数不少。
第441页 「她是张彪的堂姐,我记得之前张彪喝醉了说个笑话,说——」 没等他说完,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接着,掌风袭来—— 他刚侧头,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向来八面玲珑锦衣卫人称笑面佛的麻颇,此时喘着粗气,双目猩红,身上全是尘土,浑身哆嗦,满面杀意,便是头髮也根根直立。 「妈的——」 沈炼本要还手,可一抬头看到麻颇猩红的双眼,大串的泪混着脸上的尘土,流了下来,鼻涕都出来了。 他只一眼,便知眼前人动了真情,握起的拳头便放了下来。 麻颇本拽着他的衣领子,第二拳没等下来,被沈炼的属下劝住:「我们看到信号不等接驾,便马不停蹄地前来支援了,可终归是来晚了一步……」 麻颇缓缓撒了手,犹如被人抽出了灵魂,缓缓朝着稻草上的尸体走了两步。 之前还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人,如今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他眼前不断浮现她巧嫣盼兮的脸,是男装时候的古灵精怪,是面对自己时候的伶牙俐齿,阴奉阳违…… 是她盯着金子发光的晶亮如繁星的灿烂双眸…… 麻颇身子摇晃了两下,偏偏此时又有人小碎步跑来,巴巴地将之前张娘子留的信,递交了过来。 「张娘子……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鬚眉,这是她……仓促之下留下的信。」 麻颇一愣,颤着手接过,麻颇:事发匆忙,千言万语不及诉说,想你。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抬头,想把泪意憋回去,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多。 他看起来跟同僚好,做事滴水不漏,可外面场面话说得多了,独处的时候,往往不爱说话,跟她的话……更是少之又少。 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挑明了心意,只等回了陛下,讨来旨意。 他痴痴地望着躺着的人,又看了看手中的书信,「金子银子,一定给我留好了,万一……抚恤金给我弟!」 他看到金子银子的时候,破涕为笑,喉里哽咽着道:「金子银子,老子有的是……只要你起来,都给你,以后都依你……」 边上的手下难得见自己的头如此的模样,好似被抽调了所有的精气神儿,萎靡不振,不由得跟着转头抹了一把泪。 麻颇痴痴的看着稻草,想到他便是在此处要了她…… 他勐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犹不解恨,又再次抬手抽来,被下属哭着拉住:「头,别这样,人死不能復生啊……」 麻颇直立的身子,忽然膝下一软,跪倒在地。 他小心翼翼地将张娘子搂在了怀里,抱着她的头,嚎啕大哭起来。 有时候勐男落泪,更触目惊心,他哭得歇斯底里,不管不顾,也不顾面前站着的是他向来看不上的沈炼。 院子里只听到他的哭声以及草丛里蟋蟀的叫声。 一阵风颳过,沈炼忽而冷笑一声,被身后的属下拽了拽,眼神示意:这个节骨眼儿,就别横生枝节了,还怕仇恨值不够啊。 「号丧呢么……」沈炼走到麻颇身后,忽而抬起脚,毫不客气地一脚将他踹倒。 打断了麻颇的悲意,麻颇恨得勐然抬头,咬得后槽牙直响,看沈炼的表情狰狞,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 沈炼仍旧是那副阎王爷见了都打憷的死样子。 痛失爱人的痛,他知道。 于是,他冷笑了一声道:「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棒槌!」 这句话说得就有点过了,他的属下一个劲儿地拉他。 就连麻颇的手下也不由得转头齐齐看过来—— 「张彪之前喝多的时候,提了一嘴,说他的这个堂姐,与众不同,爱金银,却不花,爱美男,却不睡……」 麻颇冷冷地望过来,「她都死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沈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当初,你不也是趁着我痛失所爱,钻得空子上地位?」 此言一出,周围的下属纷纷垂下了头,恨不能听不到长官的争执。 不顾麻颇嗜血的眼光,沈炼用拿起剑鞘,就要过来。 麻颇一把搂住张娘子,浑身戒备:「你要做什么?」 沈炼用剑梢比画着张娘子中剑的部位:「当胸一剑,这个人是个用剑的高手,高手往往都自负,不稀罕补剑,若是我杀人,直接砍头……」 麻颇恨得牙关紧咬。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作势就要站起来拼命,被几个手下拉住劝道:「头儿,冷静,犯不上……」 沈炼再次嗤笑道:「寻常人,左胸中剑,阎王爷来了也难救,可我曾经听张彪喝多了提过一嘴,他那个堂姐奇葩的地方数不胜数,女人进锦衣卫,这些都不算什么奇葩。」 「更为奇葩的地方,便是她的心脏也异于常人,长在右侧,如今她左胸中剑,你省点号丧的时间,抓紧时间找个郎中,说不定葬礼能变婚礼,省了一场白事。」 麻颇勐地抬头,匆忙放下怀中的张娘子,手指颤抖着就要往颈边探去…… 他止住了哭,又低头趴在了她的右胸上,听了片刻,脸上表情变幻,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快,快寻个大夫……」 没等他说完,沈炼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砸了过来—— 麻颇赶忙接住。 「陛下先前赏的生肌膏,止血生肌,刀伤剑伤有奇效,我也只有这一瓶。用不完记得还我。」说完,人已经转了身。
第442页 「等等——」麻颇叫住了沈炼:「谢谢……对不住。」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对不住……不该当初在你痛失所爱的时候趁虚而入…… 沈炼没回头,扯了扯嘴角,却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若他的江弯,也能死而復生,该多好。 月色撩人,可他身旁,再没有他想要一同赏月的妻。 若是可以,他希望用全部的功勋,职位,所有……来换她的生。 只可惜,老天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压下了满腹的妒意,离开了院子。 第331章 我是你爹 徐飞回来的时候,忧心忡忡,见到门口不断往外抬的尸体,眼皮子直跳。 他刚要加快脚步,没等进门便被人挥刀拦住:「站住,什么人——」 徐飞刚要说话,一旁的沐泽走了过来:「自己人……」 他说着,上前拍了拍徐飞的肩膀,眼神哀戚:「芸娘她……节哀。」 徐飞如被雷噼在当场,他刚才去山中找大人,看到的却是满山的山火…… 大人恐怕凶多吉少…… 尽管他心中坚定大人定会无事,心里依然悬心。 没曾想,如今回来,有事的却是芸娘。 一日之内,两个他最为亲近的人接连出事,徐飞整个头都是木的。 他木着脸,愣愣地往前走,等进到院子里,才看到芸娘的……尸体。 她俯身趴在地上,脸却是冲着院门的方向,眼睛大大地睁着。 眼里满是绝望和期盼…… 她在等着什么人,那一刻她得有多疼……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芸娘的话,「也不说想我……」 「我这辈子过得苦,才嫁人怀孩子,夫君就故去了,孩子生出来没等断奶,便夭折了……老天开眼,让我遇到了青青,遇到了你……」 「让我觉得苦尽甘来了……」 还有他诚恳真挚地说道,以后咱们的日子只有甘,没有苦…… 她笑得开怀的样子…… 徐飞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勐地咳嗽不止,眼尾泛红,心脏好似被人一把攥住,闷闷地疼。 他弯下腰,艰难地唿吸着,喘息着,犹如一只身在绝境的困兽。 他缓缓蹲下身,颤抖地伸出手,轻轻地盖住了她的眼睛。 手轻轻地在她冰凉的脸上摸了摸,刚想说话。 外面再次传来马蹄声马鸣声,门外的人齐齐跪了一地,山唿万岁。 徐飞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步步走来,脚步声沉重。 他不断地咳嗽着,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缓缓抬头,望向来人。 那人居高临下,火把下稜角分明俊美的脸上,傲气凛然,不怒而威。 「见到朕,不会行礼了?」 徐飞后知后觉,膝盖一软缓缓地跪了下去。 南宫烨这才冷着脸转过头,「怎么回事?」 他一个健步向前,作势要弯腰,想将地上的趴着的人翻过来。 一旁的锦衣卫立刻道:「陛下,不是青娘子,应是芸娘子……」 「我们来的时候,已经遭到了刺客的袭击……人殁了。」 听到殁了,徐飞咳嗽的更剧烈,直觉喉头咸腥,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芸娘后背中刀,伤可见骨,皮肉翻滚,伤口狰狞,血流了满地。 南宫烨只看了一眼,便可想到当时的场景,若有所思地问道:「她呢?」 「启禀陛下,没看到其他人的踪迹……」 「沐泽呢?叫他来。」 「是——」 沐泽被人领过来,他跪倒在地,头垂了下来。 南宫烨开门见山:「人呢?」 沐泽如实答道:「公子因着要温书,歇在了学堂,内人这几日要生产了,所以臣便没过来……」 南宫烨点点头,身后立刻有人给他搬来了椅子,他落座问道:「既然如此,主人哪去了?」 整个院子里一片安静,只有徐飞眼神动了一下。 南宫烨很快察觉,偏头对徐飞命令道:「你来说。」 徐飞道:「启禀陛下,微臣乃儋州太守,傅怀安傅大人手下的捕头,微臣跟随傅大人查一件连环杀人命案,疑兇是徐闻县令王璞允的弟弟,王艮……」 「先前王艮的下落,一直不明……」 「微臣也是最近才得知,他乃王璞允大人的幼弟,不过早年父母病逝,将其过给了族人……」 「……傅大人之前受了伤,在家中养伤,微臣只好一人去察访……不小心暴露了踪迹,被人截杀,想必是王璞允派的人……」 「微臣回来的时候,不见傅大人和青夫人的踪迹,芸娘说,傅大人的一块玉佩掉了,青夫人想必陪着大人去山上找了……」 南宫烨原本是耷拉着眼皮听着,听到此时,不由得掀开眼皮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又低头捏了捏手指。 「家?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领……」 被称为阿猫阿狗的徐飞楞住。 便听陛下又道:「不过是掉了块玉佩,做什么巴巴地陪着去找……」 「来人,去山上将人寻来。」南宫烨冷声吩咐着。 他看了一眼院中站着的徐飞,见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地上的芸娘,便再次吩咐道:「好生厚葬了吧。」
第443页 他本已转回了视线,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是芸娘怪异的姿势。 好似…… 在保护着什么人! 南宫烨勐地起身,朝着芸娘的方向走去,视线随着她的手看过去…… 底下似乎是菜窖。 「来人——」 「臣在。」 「将芸娘抬走,将地窖打开……」 「是!」 甲冑声起,两人将芸娘抬上了担架,果然,她身下是地窖的入口。 两个锦衣卫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数着一二,一把掀开了地窖的门—— 门刚打开,一把沙子便朝着他们的脸扬了过来。 出于习惯,被人攻击下意识地拔刀,刺耳的撕拉声起,没等刀拔出来,便被人一脚踢开。 「做什么?」南宫烨呵斥道:「也不看清情况就拔刀,吓到人怎么办?」 两个人齐齐后退,揉了揉眼睛,甩了甩头,这才发现,地窖里站着一个金雕玉琢的瓷娃娃。 梳着孩童的双髻,一双眼睛如葡萄般好看。 只是此时脸上满是戒备,冷冷地看着众人,显然是吓到了。 可纵使这样,她也一声不吭,傲然地抬着下巴。 仿佛天生带了贵气。 南宫烨愣住了。 他转头不可置信地朝着芸娘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眼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手握成拳,低声骂道:「该死——」 居然是当着孩子的面杀人! 他心里止不住的后怕,想到万一自己来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来人,将这些刺客的尸体,碎尸万段!」 南宫烨冷硬地下旨,这才再次转头望向自己的女儿。 他脸上几经变幻,试图以一个最温柔地样子,留给自己女儿的第一印象。 他强压住心头的激动,上前走了两步。 蹲下了身子:「你是果儿?」 严果眨巴眨巴眼睛,童言童语道:「你是谁?」 南宫烨眼眶一热,险些落了泪,他揉了一把脸,使得自己的脸不再那么冷硬。 「朕……不,我是你爹。」他涩声道。 「胡说——」果儿厉声道:「娘说了,不能胡乱再认爹,不能长得好看的就叫爹!再认错爹,就打果儿的屁股!」 「……」南宫烨一时词穷,脑海里回味了半响,才咂摸过来这句话。 想必,之前有见过长得好的,她管别人叫爹了? 南宫烨心里酸熘熘的,他轻轻地伸出手,拉着果儿的小手。 再次,咧嘴笑了下。 「我真的是你爹,我没骗你。」 他本来不怒而威,许久都没笑了,如今尽了自己最大的诚意,火光下,他俊秀的脸笑得很是真诚。 谁曾想,见到他的笑,果儿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南宫烨一时有点懵。 他知道自己怒着的时候吓人,板着脸的时候也吓人。 如今他居然厉害了,笑着的时候也能吓哭人? 果儿哭着,一下扎入到他怀里,小手搂着他脖子:「爹爹,你怎么才来,吓死果儿了,要不是芸姨,果儿就没命了……」 南宫烨安抚地拍着果儿,心里五味杂陈,低声道:「芸娘是好样的,朕一定好生赏她……」 人已不再,便是葬礼再荣光,又能怎样? 徐飞心里木木地疼,他出列弯腰低声道:「微臣有话要说,微臣曾去山里找过……不见傅大人和青娘子的踪迹,便是山……」 没等他话说完,外面再次传来锦衣卫的声音:「不好了——」 一句不好了,整个院子都骤然安静了下来,大吼大叫成何体统,乃是御前失仪,除非内容十万火急。 「不好了……山上被人放了一把火,如今山火不灭……」 「什么?」南宫烨勐地站起,满脸不可置信:「何人如此大胆?」 徐飞跪地插话道:「想必是徐闻的县令……」 「禀陛下,徐闻县令王璞允前来求见……」 第332章 恩威难测 南宫烨此时心情差到极点,闻言笑了笑,眼里已经闪过杀意。 「宣——」 他说完,一把将果儿抱在怀里,放在腿上,安然坐下,看着门口。 与他想像中的不同,徐闻的县令王璞允官袍上打着补丁,看上去有些苍老,头髮花白。 走路好像也有些困难,一步一挪走来,很是吃力。 南宫烨脸上戏嚯的表情,渐渐凝重,抱着果儿坐正了身子。 来人走到南宫烨的面前,吃力跪倒:「臣徐闻县令王璞允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臣不知圣上驾临,迎驾来迟,臣罪该万死……」 南宫烨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王璞君,他侧头低声问了句:「他多大?」 六福赶忙凑过来,附耳道:「奴才先前做了功课,四十二……」 南宫烨缓缓点头。 官员的履歷他即便不太上心,也大致心中有数。 印象中徐闻县令王璞允没到知天命的年纪,怎么如今看来却是老叟一般。 朝中五六十岁的官员们,一个个的赛一个的年轻,便是御史台的那个八十一高龄的老匹夫赵惠,成天也是红光满面。 精气神儿十足,说话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喷他满脸吐沫都不带歇气儿的。 京官得志,地方官员不得志,满腔抱负无法施展,才会衰老得厉害。
第444页 南宫烨眸光在王璞允下摆上的补丁上看了一眼。 最终,他温声道:「平身。」 「臣,谢主隆恩。」王璞允再次叩首,艰难起身,腿上用力,一时间居然没起来。 六福忙朝一旁使了个神色,一名锦衣卫过来拉了他一把。 他才喘息着站稳。 南宫烨又看了他一眼,「朕此次来,乃是微服出巡,并没有惊扰地方的打算,所以才没特意知会你。」 「微臣惶恐。」 南宫烨见他腿不大灵便,「看座。」 一旁的人赶紧搬来凳子,王璞允忐忑落座。 「多谢陛下——」 「爱卿在徐闻任上多少年了?」 王璞允咧嘴笑了笑:「十五年了。」 南宫烨有些惊讶:「你是多少年的恩科?」 王璞允嘆了口气:「臣乃武曦三十二年的进士,二甲十名。」 南宫烨看着他花白的头髮,心里有些明白为何他如此显老了。 先帝取仕,一般来说,进士及第很了不起了。 他心中算了算,王璞允如今才不过四十二,在徐闻就耽搁了十五年,想来之前没背景也没打点,所以被贬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 进士及第,本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在偏远的地方耽搁了十五载,想来满心的踌躇满志都烟消云散了。 一旁的徐飞哼了下,刚要开口,南宫烨扫来一眼。 徐飞唇动了动,到底是没造次。 南宫烨抱着果儿,果儿受了惊,哭了一通,如今趴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南宫烨招了招手,六福赶忙上前欲接手,南宫烨却没撒手:「披风。」 六福忙回头将披风恭敬递过来,给果儿披上。 南宫烨将果儿放置一个舒服的位置,这才再次转头,跟王璞允闲话家常:「爱卿家中几个子女?」 王璞允摇头一笑:「臣尚未成家,无子无女。」 南宫烨有些错愕,「没成家?」 「臣家中贫困,父母早亡,家中兄弟三人,是大哥大嫂养大的臣,臣的幼弟实在是养不起了,便过继给了族人……臣的大哥大嫂辛苦种地,供臣读书,也没要孩子……」 「臣倒是争气,一举得中……」 「只可惜,臣的大哥大嫂辛苦半生,身体都不太好,卧床数年……前年大嫂故去,如今大哥也瘫痪在床,臣身上负担过重,便不糟蹋好人家的姑娘了……」 南宫烨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当官是个学问活,有道是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于他来说,虽然希望手下的臣子清廉,一心为公,全心为民。 却也知道,便是让拉磨的驴子干活,前面也是要吊根胡萝蔔。 水至清则无鱼。 京官里有一个算一个,完全干净如一张白纸的,少之又少。 南宫烨看着病苦的王璞允,一时间有些惆怅。 半晌,他开口道:「这些年,很辛苦吧。」 王璞允摇头:「臣有朝廷的俸禄,算不得苦,只是徐闻当地虽靠海,土地却不肥沃,如今百姓能吃得上饭,臣便知足了。」 「这些年,你费心了。」 「哪里,臣是无为而治,臣刚来的时候,也曾经上书问朝廷要钱要人……」 南宫烨听了前半句,看到如今的他,便知道了结果。 若是他初登大宝,听到他这些话,还能不以为然。 可如今他也登基数年,还是没晋升,他脸上未免有些火辣辣的。 他看了王璞允一眼,若不是看他神色淡然,说话平稳,倒会以为他故意如此说了。 「徐闻一开始穷得,一家都找不到一件裤子,海里经常会看到溺毙的女婴……一晃十数载,臣没多大的建树,百姓能有口饭吃,臣便也安心了。」 南宫烨忽然起身,「朕今夜宿在你衙门里吧。」 王璞允惊了一下,很快面色平静:「容臣先去准备准备……」 「好,你且退下,朕晚些时候过去。」 「臣告退。」 「去吧。」 望着王璞允蹒跚的背影,南宫烨的眼睛眯了眯。 「派人去查——」 「是。」 六福疑惑问道:「陛下明知……为何与他说了这么多……」 徐飞也转过头来,耳朵竖起。 「头断了,不过碗大的疤,只是砍头容易,若是真的砍了,长出来可就不容易了……」说着,他给怀中的果儿拢了拢披风。 六福不由得心中感嘆,义父曾说,当今陛下作风强硬,手段凌厉。 可如今,却是心中有了「仁。」 六福看了陛下怀中的小公主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孩子的缘故,心软了些。 「陛下,既然不知道这知府的深浅,万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做戏做全套,若是他装的,朕便陪他玩到底,若他真是如此清廉,朕便给他一个晋升的机会……」 一旁的徐飞垂下了头。 六福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联想到了傅大人。 心道人生果然是无常,傅大人好好的京兆尹当着,不过陛下上嘴唇碰下嘴唇,便被贬到了儋州。 一个还不如徐闻的鬼地方。 如今的徐闻县令,浑身褴褛,暮气沉沉。
第445页 不知如何却又入了陛下的眼,要赏个晋升的机会。 都说是官字两张口,但看如何说。 如今陛下的心思也是,恩威难测。 第333章 审人贩子 王璞允离开后,南宫烨方才对手下吩咐道:「去搜,活要见人。死……」 不可能死,后面的话他自己吞了回去。 「是——」锦衣卫领命转身离去。 南宫烨这才细细地看着清颜布置的房间,室内虽然不大,却很温馨。 他感觉整个屋子里都是清颜身上的香气,他心潮澎湃,眼眶发烫。 不多会儿却退了出来,人站在外面的院子里,抬头望天。 「陛下——」六福愣神,为何不进去? 「朕在外面站会儿。朕等她回来……」 六福见状,哪里敢让陛下在外面久等,想到陛下金口玉言,晚上夜宿徐闻府衙。 这回也不知道那头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个王璞允一准备就是半天,六福怕陛下着凉,派人催了多次。 终于有衙役过来传话,说好了。 南宫烨等人来到了徐闻的府衙。 奇怪地是晚上火把并不多,周遭很暗,所以一行人也没太注意府衙的情况。 只看到衙门的大堂还算亮堂,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海鲜。 飞蟹,皮皮虾,海虹,海螺,海虾…… 看上去海里荟萃,就地取材,也算是别致。 一行人奔波了数日,日夜赶路,人困马乏的,其实吃不了几口。 南宫烨只随意地吃了几口,便撂下了筷子。 他回头一看,王璞允眼里好似有心疼之色,于是便开口道:「赏下去吧。」 王璞允这才仿佛松了一口气。 南宫烨抱着睡着的果儿,将她放在床上,这才环视了下房间。 饶是他向来不挑剔,也稍微挑了下眉。 知道徐闻简陋,可如今腾出来的房间属实是有些逼仄。 墙上斑驳,甚至不如清颜的院子。 一县府衙,如此简陋。 怪不得官袍都要打着补丁了。 好在被褥倒是整洁,南宫烨将果儿放好,这才又出了门。 门外王璞允扶着墙站着,显然候着多时了。 「爱卿真乃清廉典范。」南宫烨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低头看了下王璞允的官袍:「官袍代表着大曦的门面,朕给的俸禄不够买一套像样的官袍么?」 王璞允弯腰,诚恳道:「陛下容禀,是这样,平日里官袍没什么机会穿,所以一直放着,时间长了,就被鼠给咬了个洞……」 「只下摆露了个洞,其实不妨事,补一块就好了……」 南宫烨听了不置可否。 「微臣在徐闻多年,平日里也是下地耕种,升堂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官袍也就不太用得上。」 「徐闻没有案子要断?」南宫烨看着堂中的明镜高悬牌匾,倏地问道。 「平日里也就东家丢了个锄头,西家丢了个擀面杖,张家借了李家一头牛没还……李家欠了周家二两醋钱没给……」 南宫烨饶有兴味地听着:「如此说来,倒也是省事。」 事不凑巧,就在王璞允说完平日无什么案子要断,不用升堂的时候。 外面就有人敲鼓。 打脸总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大半夜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南宫烨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璞允:「王爱卿,看来事不凑巧啊,有人击鼓鸣冤,看样子是要升堂了。」 王璞允苦着一张脸,对外吩咐道:「升堂!」 南宫烨好奇,半夜审案子是什么案子,便要观看:「给朕安排个凳子即可,不必大惊小怪。」 王璞允这才升了堂。 说是升堂,不过是让人通传,将外面的苦主和原告唤进来。 「呸,你还我孩子——」 「你个不要脸的,孩子明明是我的——」 两个人争夺着孩子,就往衙门里走。 南宫烨好整以暇地看着,看样子是两个母亲争子大战。 升堂一般拍惊堂木,防止下面人喧譁。 可王璞允看了下底下被吓蒙的孩子,手中的惊堂木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又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也没拍。 直到两个女人互相对骂,要上手的时候,才摆摆手,示意衙役将两人分开。 「大人,这是我的孩子。」 「大人,你别听她这个拐子胡说,这明明是我的孩子……」 南宫烨摸了摸下巴,这道题他熟。 以前曾经在清颜的话本子看到过类似的案子,无非是让两个女的抢,谁赢了,孩子便是谁的。 等到两个人抢的孩子,抢疼了,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 亲生母亲往往不忍心,便撒手了…… 南宫烨看了眼堂下的两人,两个人都是灰色麻衣,其中一个女子脸上长了一颗手指头大的痦子。 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另外一个倒是相貌清秀,柔柔弱弱的。 不过他也知道人不可貌相,因此也没说话,端看这个案子如何断。 王璞允轻轻地拍了下惊堂木,对着衙役道:「将人贩子压入大牢。」 衙役们上前,却不知道拿哪个,却见王璞允朝着清秀女子抬了抬下巴:「她,压下去。」
第446页 「大人,我冤枉啊,我冤枉……」 清秀女子不服,南宫烨也有些好奇,审案开堂,当是询问完原告,问被告,怎么能不闻不问直接就断了? 如此草率,怎么配身后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 王璞允从书案前下来,被人搀扶着。 他走到清秀女子面前道:「不服?」 女子眼泪哗哗地流,看样子有无限的委屈,仰头可怜却又无助道:「不服,死也不服。」 王璞允微微一笑:「既如此,本官就打到你服——」 说着,他反手从案子上的竹筒里掏出令签,就地一抛。 「来人,先打十个板子。」 衙役们抬来刑凳,将女子压在刑凳上,不由分说就啪啪开始打。 女子一开始还咬牙道不服,两板子下去,嘴便不那么硬了,只口口声声唿奴家冤枉…… 南宫烨就在一旁看着,也不发话。 王璞允显然也没太顾忌南宫烨,他看着女子道:「你想知道本官如何一眼就看出你是人贩子?」 女子点了点头,又勐地摇了摇头,脸色苍白,未语泪先流,看样子楚楚可怜。 王璞允眼里却毫无怜惜之色:「很简单,徐闻这个地方很小,整个镇,不过二百二十八户人家,本官在这一任便是十五载,徐闻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本官都记不清走过多少遍……」 「王家媳妇,你娘家爹的腰疼可好了?」 脸上带痦子的女子显然楞了下,这才点头:「前些日子腰病犯了,下不了地,这几日能下地活动了,要不是我娘家夫家两头跑,又怎么会被人贩子寻了空档……」 「回家好好歇息吧。来人,送她母子二人回家。」 王家媳妇按着儿子,就要让他扣头,小孩不明所以照做。 王璞允老成树皮的脸上,露出个褶子,看样子有些慈祥:「狗剩啊,今后不要淘气,以后少揪隔壁胖丫的辫子,别老欺负人,知道吗?」 被唤作狗剩的孩子,被王家媳妇拍了下,点了点头。 一行人散去,地上的人贩子脸色惨白,半天没说出辩白的话。 王璞允又说道:「来人,先关到牢里,饿上几顿再说。」 南宫烨看着王璞允,想到他的考评,在吏部年年考评,年年中等。 如此耽搁了一个人才,他嘆了口气。 王璞允却弯腰行礼,率先开口道:「陛下见笑了……」 南宫烨悠悠道:「爱卿委屈了。」 第334章 乘人之危 清颜半夜醒来的时候,意识有些模煳,就觉得自己应该在发烧。 其实自从她月子里奔波逃命,月子没做好,身体就好像落了病。 平常总是会腰疼,偶尔颳风下雨的,腰椎疼得厉害,翻身都疼。 有时候海风吹一下,还不时地头疼。 只是她这几年刻意地锻鍊身体,已经比之前强多了。 应该是这次落水,受了寒的缘故。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又发热,额头上觉得触碰到了冰凉的玉,她忍不住用额头蹭了蹭。 「芸娘……水。」她以为是芸娘贴身照顾她,哑着嗓子唤道。 「芸娘」似乎迟疑了下,清颜渴得嗓子直冒烟,又再次道:「水……」 这次「芸娘」似乎动作麻利了些,将她扶坐起来。 清颜只觉得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隐约嗅到了一丝海水的咸腥味道,咸腥味道之下,则是有种熟悉又陌生的香气…… 若隐若现,似青竹,又似皂角。 干净好闻,好似淡淡的青草的味道,很好闻。 清颜只觉得肯定在什么地方嗅到过,只是一时卡壳,无论如何都没想起来。 唇边有水,清颜烧得迷煳,下意识想要用手端碗,却摸了个空。 手指摸到的是「芸娘」的手,冰冰凉凉的,手感很好,就是骨节有点大。 她一时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于是,便不断用手扣了两下。 「芸娘」平日里最是爱美,恨嫁得厉害,最近是不是累到了,骨节都累大了。 「辛苦你了……我最喜欢你了,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清颜恍惚地朝着「芸娘」笑了笑,人便钻入了「她」的怀抱。 她头靠在她肩膀上,手还下意识地拍了拍「芸娘」的后背。 「芸娘」难得没有啐她,也没有嫌弃地推开她…… 清颜拍着拍着,手下意识地往「芸娘」怀里塞…… 芸娘的胸脯丰满,圆润。 清颜有时候趁她高兴的时候,便伸手抓她两下,吃个豆腐。 每每都能惹得芸娘跳脚,骂她没个正行。 她拍「芸娘」肩膀的时候,手微微一顿。 只觉得芸娘最近可能贪嘴了,这后背明显厚了。 该减肥了。 否则出嫁的时候,如何穿嫁衣啊。 如此想着,她又手欠地往「芸娘」怀里摸去—— 不料却好像被一双大手钳住,耳边响起粗重的唿吸声,「别动。」声音有些低沉。 清颜烧得头昏眼花,耳朵听得声音不对,脑子里却想的是,芸娘日夜伺候自己,累得嗓子都哑了。 清颜头靠在「芸娘」的怀里,手挣脱了,又朝着「芸娘」怀里探去。 同为女人,芸娘的胸脯格外的好摸,清颜又手贱,还是想摸……
第447页 哪曾想挣扎间,自己的胸前一凉,好像是「芸娘」生气,将水撒在了她胸前。 这个「芸娘」!今天忒小气,不过是摸摸胸嘛,居然将水撒她身上了,忒不讲武德! 清颜嗓子都冒烟了,「水……」 「芸娘」将清颜放在一旁,不多会儿,好像又打来了水。 不过这次清颜的两双手被一双手束缚住,再不能造次。 她依稀听到一声,类似唐突了,抱歉。 如何唐突,缘何道歉? 水没给我喝上一口,芸娘太不像话! 清颜不满,刚要说话,直觉唇上一软。 她微微一怔,便感觉到有舌撬动了她的牙关,哺了水进来…… 清颜迷迷煳煳地喝着水,感觉浑身的火热终于冰凉了些,嗓子也好受多了。 她满意地眯起眼睛,迷迷煳煳地看到的,是模煳的轮廓,瓷白的皮肤。 芸娘的下巴其实也挺好看,清颜模煳地想着,皮肤也白皙了许多。 她喝了口水,头还是晕得厉害,嘴上呢喃道:「水……」 谁曾想,下巴好似被人抬起,接着唇上便被人啃啄,水源源不断地入她嗓里。 她却觉得「芸娘」忒不像话,这次餵水,不温柔。 差评! 等她好了的…… 哼! 她意识里最后想了这些,终于困极累极,沉沉地睡了过去。 抱着她的「芸娘」傅怀安,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他并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此时,他脸色通红,双眸虽有血丝,却如宝石一般闪亮。 他的唇上还残留着水渍,显得他的嘴唇更加的妖艷。 他轻轻抬手拭去,转头将睡着的清颜放好,手再次探向她的额头,还是热。 傅怀安垂眸唿吸几次,轻声不断念着:「克己復礼,克己復礼,克己復礼……」 如此几次,这才低头看了下衣摆,欲望褪去,才缓缓站起。 人却立刻跑到洞外,再次拿着锦帕沾水,回来覆在了清颜的头额上。 他方要转身,却又忽然驻足。 人有时便是这样,情之一事,浅尝辄止。 ——那是不可能的。 傅怀安端方君子,这一生的孟浪,便在今日悉数被打破。 被人骂句道貌岸然,衣冠禽兽都不为过。 他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熟睡中的霍清颜,弯下腰,屏住唿吸,缓缓凑近她的面前。 心仿佛有擂鼓在敲,咚咚,咚咚。 好似随时能从嘴里跳出来。 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红润的脸庞,干涩的嘴唇…… 眼看着就能再次一亲芳泽,只差最后一息,她的气息拂在他脸上,鼻尖碰着鼻尖。 可最终,傅怀安伸出手指,缓缓地摸了清颜的嘴唇一下,便如被火炽烤一般收了手。 慾念的双眼,渐渐恢復了清明。 他缓缓直起身,「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说着,他强行让自己转过身,闭眼深唿吸道:「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方可水到渠成。」 他望着地上的干柴烈火,从一旁拿起柴火,加了上去。 第335章 好看的人 东方晓色至,隐隐天渐明。 等太阳升起的时候,清颜的烧才退了下去。 睡梦中,清颜梦到了芸娘,身着大红色的嫁衣,边上的人却看不真切,轮廓很模煳。 「清颜,我来跟你道别……」 芸娘依依不捨地拉着清颜的手。 清颜想了想,不过是徐闻和儋州的距离,大不了自己举家也一起跟过来。 「告别什么,我跟你走便是……」说着,人就要上前。 周围云雾缭绕,芸娘摇头:「不了,我去的地方,你去不了,好好的吧。」 清颜眼看着芸娘要走,心里不知道为何,开始心慌,清颜赶忙喊道:「别走——」 芸娘头没回,却哽咽着说道:「我要去过好日子去了,这辈子太苦,下辈子就好了……」 这辈子……下辈子? 清颜只觉得云深雾绕,忙要上前抓她,「别走——」 说着,人已经坐起了身,醒了过来。 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无奈:「我不走,我只是给你盖下衣服……」 清颜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个梦,她脑子一时有些短路。 怪不得芸娘要走,原来是梦。 她回想了下,这才记得自己是陪着傅怀安找玉佩,回来的时候,却遇到一群人想要害傅怀安的性命。 还在林中放了火…… 这才逼得两个人跳了海,游离了路线。 清颜刚想起身,却又天旋地转,一把手把住墙,这才问道一旁的傅怀安:「我是病了么?」 傅怀安点头:「正是,落水后受了寒,你发了热。」 清颜看了下地上的火堆,又下意识地看了下自己的衣服。 傅怀安随着清颜的视线,垂下了眼睑:「衣服是在下给你换的,烘干了……」 「啊……」清颜点点头:「多谢。」 清颜看着地上支起的架子,还有火堆上升起的火,「这些都是你做的?」 傅怀安点头:「只能就地取材了。」 「想不到你一介书生,懂得还挺多,居然还懂得在野外里生存,委实了不得。」
第448页 清颜真诚地夸了傅怀安两句。 「我刚到儋州的时候,环境很简陋,儋州未开化,所以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动手,不知不觉便学到了很多。在京城不会的事情,譬如钻木取火……」 「儋州很苦吗?是不是跟京城天差地别?」 「没有,儋州的民风淳朴,虽然住的地方不比京城,可是气候很好,环境宜人,有时候看着湛蓝的海,金黄色的沙子,看着海边的落日,便觉得人生渺小,世事不过如此……」 清颜听他说得真诚,于是也说道:「其实南方的气候的确是很好,不比京城的干燥。」 「我觉得徐闻也很好,这些年待习惯了。」 「有机会的话,可以去儋州看一看,那里气候更暖,风景也别致……」傅怀安眸光微闪,忽而说道。 清颜没做他想,点了点头:「那一定了,有傅大人在,在儋州我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她开了个玩笑。 谁知,傅怀安望着她笑着的眼睛,郑重地点头:「可以,若是你来,有我在,定然让你横着走。」 见傅怀安一本正经地说着,清颜一愣,忽然笑了起来。 「嗯,那我一定是属螃蟹的,到时候我前面再放一个螃蟹,看我俩谁走得快……」 傅怀安显然没想到清颜会这么说,脑海里顿时有了画面感,他忍俊不禁。 「那我给你们做裁判。」 说完,眼里闪过了笑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本就生得极好,折腾了这么久,也不见狼狈,反而有种颓然美。 有些禁慾风,煞是好看。 清颜看得有些眼热,慌忙转过了头,视线一转,却落在了他受伤的腿上。 她大惊失色:「你的腿?」 先前傅怀安的腿本就受了伤,是开放性的伤口,如今又泡了水。 患处肿了起来,伤口显得极为狰狞。 「不碍事。」傅怀安摇头说着,脸色却有些白。 他刚要站起,人却一晃,迳自倒了下来。 清颜一把拉住了他,傅怀安看起来瘦,实则有些重,险些将清颜带倒。 清颜下意识摸了下他的额头,这才发现他发着高热。 昨夜落水的不止自己,想必傅怀安也身体不适。 只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照顾自己。 清颜忙将傅怀安扶到一旁,两个人夜里又是逃命,又是跳海又是生病的。 如今腹中都在唱空城计,清颜将原本搭在自己额头上的帕子放在了傅怀安的头上。 本想转身出去,手却被一双滚烫的大手握住。傅怀安意识模煳,嘴里嘀咕着什么。 看着口型,好像是别走。 清颜小心地拨开了他的手,低声说:「我得出去找点吃的,要不然没有体力,怎么逃出来?」 傅怀安仍没撒手,清颜扯了两下,伸出右手曲起手指,在他胳膊上的麻筋弹了一下。 没功夫的傅怀安哪里是清颜的对手,手松了开来。 清颜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了山洞。 她刚转身,身后的傅怀安睁开了眼睛,他烧得虽然厉害,意识还有。 他怔怔地望着清颜的背影,水润的眼里,到底还是浮起了丝丝的哀伤。 鸡鸣狗叫,村郭吵闹,南宫烨被六福伺候着起身,刚穿好衣服,一转身。 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南宫烨本是见女儿睡得香,不忍心吵醒她,可如今见她亮晶晶地望过来。 直觉得整个心都酥了,他脚步不由得放轻,走路险些同手同脚。 回到床前,弯腰看着自己的女儿,轻声问道:「醒了,我的公主。」 严果直勾勾地望着南宫烨,清晨的阳光透过来,给南宫烨罩上了一层金光。 他身着月白色绸衫,气质卓然,仿佛天上下来的神仙。 其实南宫烨的身上肃杀的气息比较多,只不过在女儿面前,他只把自己最温和无害的一面露出来。 显得整个人,仿佛不食烟火的神仙一般,仙姿隽秀。 「你是我爹?」严果打了个哈欠,不确定地再次问道。 南宫烨眼里倒映着她小小的可爱的样子,他的眼里温柔得仿佛能溢出水来。 「如假包换。」他拍了拍胸脯,甚至还用手掐着眼角,做了个鬼脸。 想不到小包子先是笑了下,很快手拄着下巴,长长地嘆了口气。 南宫烨心勐地悬起。 她为何会这样愁眉不展?是不喜欢自己,还是昨日吓到了? 也是,第一次见到杀人,她还那么小,肯定是吓到了,这帮该死的人…… 严果忽然道:「娘亲果然没骗我。」 听她提到霍清颜,南宫烨的心再次被吊起,好奇心也被吊得十足。 「哦?」他装作淡定的样子,轻咳了一声,问道:「她……你娘如何说的?」 「我问我娘,我爹长什么样,我娘说,你见到最好看的人,就知道了。」 「……」南宫烨好气又好笑。 气她胡诌骗小孩,又想到她如此说,心底好比沸腾的水,不断向上涌出欢喜的气泡。 「你娘……倒是实话实说。」南宫烨握拳轻咳了一声,难得脸上浮现一丝不要脸的红润。 严果再次嘆了一口气:「你既然是我爹,那我岂不是长大了不能嫁给你了?」
第449页 咳咳咳—— 南宫烨被口水呛了下,这次是真的咳嗽了起来。 忙摆手道不能不行不可以。 三不说完,就看到严果脸上再次浮现了忧愁:「唉……等回头问问娘亲,是如何找的相公,我也想找一个这样好看的……」 南宫烨:…… 小小年纪,为何着急嫁人??? 他的掌上明珠,定然是世上最优秀的男儿才堪堪将配! 第336章 朕的太子 南宫烨本就多年没见到孩子,又是娇娇柔柔的女儿,因此,格外地宠溺。 六福端来托盘,里面盛有擦脸的帕子。 一旁的内侍端着打好的温水,躬身侯着。 六福刚要拿帕子,被南宫烨无比自在地接了过来,他将帕子放到盆里。 万没想到盆里如此之烫,烫得他手一个哆嗦。 六福苦着脸,声音弱弱的:「小心,烫……」 万岁爷早起喜欢热的帕子敷脸,多年来养成了习惯。 可是若是帕子热,水自然也是要烫的。 否则用了温水,帕子拧出来也是温的,自达不到烫脸的目的。 谁能想到万岁爷会亲自伺候公主擦脸啊。 ——都没来得及说烫。 南宫烨虽然被烫了,却并没有勃然大怒,脸上仍带着愉悦的笑容。 简直是如沐了春风。 床上眼睛跟葡萄一般闪亮的公主,看到爹爹烫得龇牙咧嘴。 此时正捂着嘴咯咯地笑着。 还以为南宫烨是在逗她。 六福赶忙将帕子在水里投了一遍,拧干,递给了陛下。 南宫烨伸手接过,还用手背试探了下温度。 隔了一会儿,才走到严果的面前,「来,擦擦脸。」 严果配合地眯着眼,扬起了头。 一副你乖乖给我擦脸的模样,小大人一般,十分的可爱。 南宫烨其实手法有些笨拙。 但是他格外的小心,轻手轻脚的。 如此这般拉低姿态却又让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服侍的人。 整个大曦也找不出来几个。 严果擦好脸就要下地,南宫烨没等她脚落地,便又将她给抱了起来。 严果搂着南宫烨的脖子,咯咯咯地笑着,不时地用脸贴他。 南宫烨用下巴的胡茬,来扎果儿的脖子,果儿更是乐不可支。 两个人玩闹了一会儿,果儿趴在南宫烨的肩膀上,认真地说道:「唉,我可真羡慕我娘亲……」 南宫烨奇怪问道:「羡慕什么?」 「我娘亲是如何找的相公呢,居然有这么好的相公……」 严果十分认真地说着,南宫烨心勐地被温情的箭戳了个窟窿,险些让他熨帖得流出了泪。 「朕……我不是个好相公,也不是个好爹爹,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 严果点点头:「下不为例吧。」 南宫烨被她认真的表情逗笑了,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头:「嗯,爹爹错了,下不为例。」 「每次果果做错了,要打屁股的时候,果果就说知道错了。娘亲就会说下不为例……」 果果趴在南宫烨的耳边,用手挡在嘴前做悄悄话的模样:「但是,下次再犯,犯了再改,改了再犯嘛……」 她此时的样子活灵活现,跟清颜很像。 南宫烨哭笑不得:「好,犯了再改,改了,朕就不犯了。」 两人吃着早饭,饭菜上桌的时候,南宫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两碗小米粥,两个白面馒头,一碟腌黄瓜,一碟花生米。 南宫烨若是自己出门在外,也从善如流,偏偏此时果果坐在他身边。 没等他说话,果果上来就拿起馒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南宫烨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见果果吃得香,他也拿着馒头跟着吃了起来。 小米粥熬得很粘稠,上面还有米油,一口下肚,温乎乎的。 黄瓜腌得也清脆爽口,满口清香,花生米是煮得,拌着芹菜,吃起来也很香。 南宫烨心头窜起的被怠慢的火气,渐渐地平復了起来。 尤其是身旁的果儿,稀里煳涂的很快一碗粥下肚,将早饭吃得干干净净时。 南宫烨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愉悦感。 他方才光顾着看女儿吃饭,眼珠都要粘在果儿身上了,此时碗里还有小半碗粥。 「吃饱了么?爹爹这里还有。」说着他就要将碗里的粥给果儿倒过去。 果儿连连摇头,手捂着小肚子:「肚肚饱了,不要了,爹爹吃。」 南宫烨这才将粥吃光,六福等人撤了桌子。 南宫烨抱着果儿起身,临到门口,忽然停步问了句。 「早饭是何人备的?」 「回陛下,是徐闻的县令王璞允……」 「看赏。」 六福领命,南宫烨抱着严果出门,到了院子,他愣住了。 此时是徐闻知府的府衙后院,南宫烨到过很多衙门里,不说是气派吧,好歹是正常。 有的富庶的,庭院里很是讲究,要么小桥流水,要么八角亭。 南方则是喜好假石作假山。 要的就是移步换景,所见之处都是翠竹阆苑。 此时徐闻知府的后院倒是也是移步换景,煞是凄凉。 院子里有棵半死不活得槐树。
第450页 还是歪脖子的。 一般正常人家,院子里有种枣树,种桃树的,极少有种槐树的。 槐树槐树,左木右鬼,木中有鬼,乃依偎之意。 此物乃招鬼之物,不利家中宅邸颐养…… 院子里杂草从生,显然也没精心修理,怪不得一晚上的蛐蛐叫。 右侧一块地,倒是用篱笆栅栏隔出来块地方,里面种了许多吃食,还搭了个鸡窝。 一大早,一只公鸡不知道怎么,许是知道圣驾在此,一个劲儿的打鸣。 雄赳赳气昂昂的跳上了栅栏,扑腾着翅膀…… 南宫烨望着如此风景,没说话。 倒是怀中的果果,习以为常。她甚至还跟公鸡对叫。 公鸡叫了两下,南宫烨一个眼神扫了过来—— 刚要对身后的六福吩咐,敢凶他女儿,一会让人拔毛炖了。 公鸡忽然掉头,扑棱着翅膀,撒丫子跑了,一副败了败了惹不起的模样。 果儿志得意满,傲气仰头,学着公鸡样子打鸣,南宫烨被逗笑了。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有人求见,一个学童模样的人,在府衙门口站着听侯。 南宫烨只扫了一眼,便整个人怔住。 那人书生打扮,一副小大人的做派,身姿挺拔,后背笔直。 站在那里,便犹如鹤立鸡群,格外的耀眼。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那跟他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样,瞬间便让南宫烨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怀中的果儿冲着门外招手:「哥哥,哥哥,哥哥抱——」 听到熟悉的声音,那人缓缓转过了头,望了过来…… 四目对视,两人都定在了当场。 第337章 严硕教父 南宫烨与自己的儿子第一次见面,居然难得有些紧张。 反倒是严硕,抬眼打量了一下来人,对严果说道:「果儿,来哥哥这里。」 严果立刻挣扎着下地,南宫烨只得放下了她。 严果笑着朝着严硕方向跑过去,熟练地往他身上跳,却被他抬手一把止住:「哥哥有点事,要跟这位——」 果儿眯着眼睛,笑道:「要跟爹爹谈嘛,果果也要听。」 严硕摇头:「哥哥要送你礼物,若是你听了,就没惊喜了,对不对?」 严果点头:「有道理。要送我什么?」 严硕转身对不远处角落里候着的庄毅吩咐道:「烦请先生先将果儿送到双姨那里,一会儿我再去找你。」 庄毅点了点头,走过来牵着果儿的手,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巷子外。 南宫烨望着明明跟果儿孪生,却看上去要比果儿成熟得多的儿子,心里一时之间很是复杂。 既是欣慰,又伴随着喜悦,又伴随着骄傲,又伴随着激动…… 他心思汹涌澎湃,抄手站着,面上看似毫无波澜。 可若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嘴角是翘的。 显然神情愉悦。 不过他的好心情却因为儿子接下来的这句话,瞬间荡平。 「敢问这位叔伯如何称唿?」严果忽然弯腰行礼作了个揖。 很是客气。 南宫烨插胸的手,放了下来,翘起的嘴角也压了下来。 他站直了身体,定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可严硕的眼神不闪不避…… 南宫烨火气从心底窜了起来。 方才果儿明明说了他是爹爹。 再者说,两个人从五官,眉眼,鼻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看着他,仿佛看到幼时的自己。 不,他简直比幼时的自己,更加像。 自己就差脑门上写着:我是你爹了! 他不信这个浑小子看不出来,一瞅就比猴子都精。 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 南宫烨沉了脸,没好气地说道:「南宫烨,复姓南宫,单名一个烨,我是你爹!」 「南宫叔叔。」严硕再次行了个礼。 南宫烨听了,气极反笑,四下开始打量,想寻一个趁手的武器揍人。 严硕仍旧是不慌不忙道:「敢问南宫叔叔,可是出身高门?」 南宫烨倒也不会为难自己的儿子,好歹自己儿子好好的跟自己说着话。 他打量着儿子,虽然看起来格外的顺眼,却又莫名地碍眼。 「是。」 「那可早有婚配——」 南宫烨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他再次打量自己面前的儿子,忽然明白了他的顾虑。 他望着自己儿子洞察一切的慧眼,他刚才觉得儿子像自己,其实仔细看,眼睛是杏眼,其实很像清颜。 他对上这双眼睛,火气压了下去,诚实地点了点头。 「是。」 「也就是说,你对家母,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母亲,他是你的外室?」 南宫烨再次被口水呛到了。 他剧烈地咳嗽着,刚想说不是,朕乃是皇帝,她是…… 她是齐妃…… 一时之间,他却没办法说,她曾是太后…… 南宫烨脑海这一犹豫,却证实了严硕的猜想。 「君子当顶天立地,胸怀坦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何修身?对妻子忠贞,约束自身……」 严硕难得一改往日的缄默,而是洋洋洒洒地对眼前的人讲君子之道。 犹如一个老师在训诫品行不端的学生!
第451页 南宫烨被他训得脑瓜子嗡嗡的,他因为剧烈地咳嗽,一时没插上话。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严硕已经高度概括起来了,从君子立世,又讲到男人的担当,男人内帏不修,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话里话外的含义很简单,作为男人,没有给自己娘亲名分,没有担当。 作为父亲,要兼顾自己的子女,不论是嫡是庶…… 南宫烨每每要插话,却都没插进去嘴。 索性听着自己的儿子不断数落自己。 这种感觉…… 已经很久没有了。 想当初,就连父皇都没时间这么数落自己。 南宫烨听着听着,居然听明白了儿子的思路,觉得他逻辑清晰,很有道理。 要不是数落的是自己,他简直是喜上眉梢。 才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识,甚好啊。 他听着听着,脑海里就想到了将来,儿子如此争气,清颜教得很好。 大曦若是将来在他的手里,定然会更加强大,百姓富足。 国泰民安,才能长治久安。 南宫烨原本肩上沉重的担子,此时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 「你可有认真听?」觉察到对面人的晃神,严硕停了下来,咳嗽了一声。 「听了,你说得都很好。说得都对。」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我的母亲?」严硕直接灵魂拷问:「是正妻不许,你来带回我和严果么?」 「我与严果姓严,你有三妻四妾,可在高门享福,母亲不行,她唯有我们兄妹,所以,叔叔,你走吧……」 南宫烨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朕——我的髮妻已故去多年……我与你母亲……我本是要三媒六聘,以正妻之礼待之……」 「我的心里,只有你的母亲,再放不下第二个女人了。」 「只要她愿意,可是……」 严硕忽然松了一口气:「既然母亲不愿意,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您还是尊重她吧。」 南宫烨:…… 为什么这么快就改变了口径? 难道不应该从女诫的角度,说女子应该从一而终吗? 方才教训自己时候的引经据典呢? 南宫烨只觉得挫败,心中郁卒。 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天空中忽然一个黑点由远及近飞来—— 他双眸一凝,手指唿哨。 一头雄鹰鸣叫了下,俯身沖了下来。 严硕再是少年老成,也只是个孩子,他见天上落下来个老鹰,下意识地蹲下了身子,用手护住了头。 只听扑腾翅膀的声音响起,老鹰落在了那人的胳膊上。 南宫烨从怀里掏出纸包,打开,里面有新鲜的肉。 他餵到玄风的嘴里,问道:「怎么样,找到了么?」 玄风低头吃着,用爪子,挠了挠脸。 南宫烨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朕相信她不会有事,只是不知道落在哪里了,你歇息歇息,一会帮朕寻一下。可好?」 他话刚说着,玄风貌似点了下头,三下五除二将南宫烨手中的食物吞下了肚。 南宫烨一偏头,正看到自己的儿子双手捂脸,露出指头缝,好奇地盯着玄风。 显然是又怕又好奇。 南宫烨轻笑了下,对玄风道:「这些年,你没少生儿育女,朕的一双儿女你却没看到,这个是朕的儿子,你看看——」 说着,对严硕道:「来,看看。」 严硕明明有些怕,可男孩子骨子里向来是崇尚刀枪棍棒,烈马雄鹰。 他忐忑地往前走了下,到底是靠了过来。 玄风高傲地侧头望了娃娃一眼,忽然凌空飞起,在上方盘旋了一会,再次俯身飞了下来。 这次他落在了严硕的肩头上。 沉地严果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可最终还是站住了。 他一动不动,半晌方才侧过头,与玄风对视片刻,他终于咧嘴笑了起来。 第338章 踢他下身 南宫烨望着自家儿子笑脸,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咧了下嘴。 只是他多年没放声笑过,腮帮子的肌肉都不自在地僵着。 他揉了揉,嘴角弯起了弧度。 他半蹲着身子,示意严硕:「他叫玄风,是朕亲自训练出来的。」 严硕点了点头,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肩膀上的这个「大兄弟」给吸引住了。 根本没听到边上的人在哌噪什么。 玄风不时地歪过头,又扑扇了下翅膀。 一副尔等凡人叫朕何事的做派。 六福从里屋过来,拿出个小包袱递过来。 南宫烨接过,把着严硕的手:「将这个包裹栓在他的脚上……这样,再这样……」 严硕屏住了唿吸,一板一眼地照做,眼睛还是粘在玄风的身上,犹豫了下,到底还是伸出了手—— 玄风立刻扑腾了下翅膀。 严硕吓得手又往回缩。 被南宫烨一把拉住,继续上前:「鹰有气性,等闲凡人不会让近身……」 「你出手要在他看得到的方向……这样,他就不会戒备你了……」 果然,严硕摸了玄风一下,激动地跺了下脚。 玄风眨巴着眼睛,扭头看了南宫烨一眼,歪了歪头。 若是在鹰语里,估计就是无声地骂他,渣男!
第452页 南宫烨如今的全副身心,都放在自家儿子身上,手摸着自家儿子的手,感觉心理这个熨帖。 很自然地别过了头。 玄风将头埋在了翅膀里,叨了几下羽毛,泄愤。 两人终于将包袱栓好,南宫烨再次拍了拍玄风的翅膀,道了句:「去吧——」 玄风扑腾着翅膀,扬天长啸了一声,再次冲上了天空,这次他没在上方盘旋,很快成为天空中的一个点。 南宫烨低头看着自家的儿子,严硕羡慕地望着玄风离去的方向。 手堵着耳朵,小脸红红的。看上去很兴奋。 终于有点孩童的模样了。 南宫烨不由得回想到路上看到的孩子,虽然顽劣难登大雅之堂,可都是少年心性。 自己的儿子如今,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又让他欣慰,又让他担忧。 欣慰的是,江山后继有人。 担忧的则是身为人父,希望自己儿子开心快乐的期盼。 这一瞬间,他忽然理解到了先皇对太子的溺爱,和无条件的放任。 并不是太子不行,而是父皇有时候不但是君主,更是先太子的亲爹。 反观自己…… 身为皇室,太多的无可奈何。 南宫烨见手心里的小手要挣脱开,他勾起了个玩味的笑:「我不放手,你自己想办法……」 严硕见南宫烨挑衅,他抬起眼眸看了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就要往外挣。 南宫烨偏不撒手,气定神闲,严硕气急了,一脚就踹上了南宫烨的小腿肚。 六福在边上看得心惊胆战,一声大胆刚要出口,见陛下摇头,又憋了回去。 一大一小在角力,小小的严硕哪里是南宫烨的对手,累得满头大汗,他眼转子转了转,装作敌不过。 看样子似乎是要放弃。 南宫烨也就卸下了防备,卸了力,刚要撒手,就看到严硕下盘动了。 一脚直朝着他的子孙根踹了过来—— 好在南宫烨眼明手快,一把护住了要害,手却被他狠狠地踢了下,不由得发出「嘶」声。 手护着要害,自然就放松了钳制,严硕收手站好,作了个揖:「得罪,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南宫烨点头:「你这个断子绝孙脚,真让你踹实了,你将来的弟弟妹妹也就没了。」 严硕眼睛眨了几下,到底是觉得有点卑鄙,脸红了一下。 「这个时辰不是该学堂,因何家来?」南宫烨率先问道。 到底是父子连心,经过了这会儿的相处,严硕心底的抗拒少了许多。 他自然而然道:「往日里晨读前,家里定有人给送吃食。今日去没有,我眉头一直在跳,让师父家来看了一眼,便知道家里出事了……」 南宫烨点点头:「你母亲失踪了,如今正在找,还没有头绪,应是无碍。」 他说完,便见自己的儿子定定地望着自己,唇动了动。 「想问什么?」 严硕嘆了口气:「我只是想问,你心疼么?」 南宫烨半响没说话。 严硕却自顾自地说着:「母亲这个人,性子看似随和,实则很犟,认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她有时候很迷煳,丢三落四,生我和严果的时候,遭了不少罪……后来又被人追杀……她的身子便不是很好……你也知道,她有武功,本应该身体强健的,可这些年,有时候颳风下雨,她便会卧床几日……」 「她是我见过的最温柔也最坚强的女人,是一个好女人……」 南宫烨这次没沉默,笑了:「我知道,没人比我更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严硕忽然又问道:「江山……就那么好么?」 南宫烨诧异地看过来,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 「南宫是国姓,南宫烨更是当今陛下的名讳,而且你经常说朕,虽然改了……」 严硕一板一眼又道:「寻常先生教学,要授如何为官,如何做文章,我的先生经常教我体恤百姓。」 「你知道市价粮米几钱?鸡蛋几文?」严硕忽然问道。 南宫烨笑了笑,很快回道:「京城的粮米要贵一些,因为是从产米的地方运过来,大致十二文。有些地方,粮价会低一些,最低的当属两淮,鱼米之乡,六文钱,这几年风调雨顺,其实粮价相对还好,只是有些地方还是会有水灾旱灾,好比泽西,去岁秋天发生了蝗灾,千里之地,颗粒无收……」 说起来这些东西,南宫烨头头是道,又开始讲解各地的价格因何波动,上缴国库的时候,称量用的斗的门里说道…… 这次换严硕沉默了。 「……鸡蛋寻常百姓不捨得吃,都是要卖钱的,你看院子里,就有鸡蛋。大致是十二文左右,一两银子大概可以买120斤的鸡蛋……」 他说着说着,住了口。 「看我,竟说些无聊的。」 「先生说,自古后宫应该要多多美人,多多益善,广泛开枝散叶。」严硕忽然说道。 南宫烨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你先生可说为何要这样?」 严硕点头:「说了,说生十个儿子,这个不行,可以立那个,那个不行还可以拥立这个……」 「反正杀来杀去,就好比当今的圣上,这样有能耐的,最终才能坐稳皇位。也算是百姓之福……」
第453页 南宫烨:…… 向来是被人骂他弒兄篡权登基的他,一时间听到这样「另类的夸奖」倒是有些不适应。 南宫烨不要脸地当做是对自己的夸奖了,清了清嗓子又问:「还说朕什么了?」 「哦,他还说了,再厉害有什么用,遣散了后宫,没儿子最后还不是绝户?」 南宫烨:…… 他终于忍不住皱了下眉:「你们的先生……向来都是这般夸人的?」 怕不是活腻歪了吧? 第339章 寻得踪影 一提到先生,严硕的脸上难得也露出好笑的情景。 「先生学富五车,贯通古今,性子是直接了些。」 「你先生是……」南宫烨倏地问道。 严硕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南宫烨猜出他的顾虑,冷笑道:「我若是想杀他,直接吩咐一声便是,你遮遮掩掩也没用。」 想到锦衣卫的手段,严硕心道也是,于是道:「沈玄龄。」 「哦,朕当是谁吶,原来是那个倒霉蛋啊,是不是一到应试家里就出事的那位?」 「不是死爹就是病重,好不容易进京了,卷子落地了,被先太子除名的那个?」 严硕苦着脸,点头。 「可见,嘴巴不饶人,老天都看不下去,不让他得志!」 严硕:…… 南宫烨嘴上说完,心里平復了许多。 明明沈玄龄是他暗中派人给送到这里的,学问纯粹,无心仕途。 是给严硕开蒙最好的人选。 南宫烨自不会杀他。 不过,背后妄议他没儿子…… 他捏了捏手指,心道他不但有儿子,还有女儿。 等将来,他还会与清颜有更多的儿子! 南宫烨想到清颜,心底涌出一丝浮躁,他几乎是一夜没睡,等着消息,可至今消息还没传回。 他捏了捏眉间,严硕看到他的动作,问道:「你是在担心娘亲么?」 「嗯。」 严硕嘴唇动了动,南宫烨又先开口道:「你是不信?」 严硕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南宫烨见这会阳光起来了,走到了一个台阶上,迳自坐下,在身边拍了拍。 严硕站着没动:「裤子会脏。」 南宫烨没好气道:「朕——老子给你洗!」 严硕这才半信半疑地走过去,挨着他身边坐下了。 院子里若是有假山流水,风景应该不错。 可台阶正对着的,是篱笆架子,里面是鸡窝,此时两只菜鸡正在互啄。 不远处还有一个棚子,仔细一看,里面养了一头猪。 屁股正对着这头,此时还正在排泄…… 虽然距离离得甚远,但是只看一眼,鼻子好似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骚味。 院子里的味道,委实不怎么样。 南宫烨也是坐下了之后,才注意到的,他失笑道:「这徐闻的县令,真乃一朵奇葩。」 如此说着,他却没起身,看着严硕。 严硕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两只鸡打架,最后赢得的那只仰着头,转身得意地迈着八字步走了。 严硕笑了笑。 南宫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严硕转过脸,收敛了笑容,端正地坐好。 「朕初登大宝,南方发水,水淹千里,漠北来犯,烧杀抢掠,朝中局势动盪,各怀心思,赋税混乱,琅琊查出私币,东部开海,倭寇涤盪……」 「朕是男人,是男人自然喜欢娇妻在侧,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可朕也是帝王,要对千千万万的黎民负责……」 「明主之为国也,任于正,去于邪,忠而能仁,则国德彰,忠而能知,则国正举,忠而能勇,则国难清……」 严硕认真地听着,继而说道:「惟君以圣德,监于万邦。自下至上,各有尊也。故王者,上事于天,下事于地,中事于宗庙,以临于人……」 「你居然懂?」南宫烨没曾想自己只大致说了下,严硕居然都能理解。 「先生教过。」 南宫烨笑了起来。 鼻子嗅到了猪圈的味道,此时居然都不觉得难闻了。 他连道了三声好。 「朕这个江山,是朕夺来的,既然坐了这把龙椅,便是烫屁股,朕也是要坐好。」 「……江山将来交予你手,朕也放心。」 严硕眉头蹙了下:「这担子太重了。」 南宫烨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他身边:「天塌了,总有高个子去顶着,江山社稷,自然也要有人去分担。」 严硕拄着下巴,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嘆了口气。 人生就如眼前的庭院,看似亭台楼阁,却实则有鸡有鹅。 还有猪圈。 明明想谴责男人生儿不养,未尽到父亲的责任,到头来聊着聊着,自己身上反而平添了江山的担子。 唉,乱乱乱! 山中杂草烦乱,比人都高。 清颜艰难地从杂草里搜寻食物,她先是找到了一些简单的草药,又在山间缝隙里寻到了一口锅,还是铁的。 不知道是不是哪个船上掉落的,被海吹到了崖边,退潮的时候,搁浅了。 如今上面锈迹斑斑。 清颜过去仔细地看了看,还好,虽然风吹日晒,可锅还没漏,只不过没了把手。
第454页 荒郊野外发现一口铁锅,其意外惊喜不亚于穿越带金手指了。 清颜整个人都精神了,她将锅细细地洗好,吭哧吭哧扛了回去。 又背了一些柴火,採摘了些野果。 海边此时是退潮,她本没捡海货的习惯,可还是随意地掀起了快大石头。 一个张牙舞爪的东西正好在她面前闪过,她眼明手快,一口大锅就扣了上去。 掀开锅盖一看,不由得乐了。 居然捡到了个巴掌大的螃蟹。 清颜又继续翻了几个大石头,只可惜,气运不会永远降临在她身上,螃蟹也就捡到这么一个。 倒是捡到了几个贝壳。 清颜拿着东西返回,又打了些柴火。 刚要返程,就见天空中闪过一个黑点,看样子有些熟悉。 清颜逗趣地将手指放入口中,学着曾经南宫烨的样子,吹了个口哨。 样子学到位了,声音吹得没到位,听了感觉跟便秘似得。 清颜泄气地转身,却忽而听到了一声鸣叫—— 她震惊地停步,再次疑惑转身。 天空中的黑点逐渐靠近,在她上空盘悬着,鸣叫着。 脚上的东西不断晃悠着。 这场景,感觉莫名地熟悉…… 清颜不由得试探地唤道:「玄风?」 那不是南宫烨的鹰吗? 玄风到了,那岂不是—— 清颜楞了下,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玄风再次扬天鸣叫了下。 飞到了清颜的头上。 脚上的布袋悬着,清颜忙伸手解,也不知道是谁系的,好像不小心打了个死结。 清颜解了半天才解开。 玄风冷冷地看着,翅膀不断地煽动,眼神鄙视。 等清颜拿到东西的时候,就觉得手上一凉。 玄风的便便落她手上了! 清颜蹲下刚要找块石头砸他,玄风却忽然飞过来,一爪朝着清颜的脸上抓来—— 清颜自然下意识地抬手抵挡,只听到布料拉扯声响。 袖子被玄风抓破了一块布,被它虚晃一枪! 玄风也不留恋,再次扑腾着翅膀,嘚瑟地仰头长啸一声,一个起飞飞向了高空,很快成为一个小点,再次消失不见。 清颜扔掉了手中的石头,骂道:「个小畜生,跟你主人一个德行!」 话却如此说着,清颜再次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还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第340章 清颜医术 清颜回来的时候,傅怀安醒了,眼睛一直望向洞口。 看到清颜回来的身影,他好像才松了口气。 清颜放下东西,赶紧走到他面前,伸手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 「还是有点热。」 她说着,将手中的果子递了过来,傅怀安接过,吃了下去。 「怎么样?酸不酸?」 傅怀安摇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不酸,甜的。」 清颜忙活了这一通,嗓子也直冒烟,她见状便随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 酸的她差点原地去世! 「这甜?你怕不是烧得失去味觉了吧?」 清颜的牙都要酸倒了,谁知傅怀安缓缓地将手中的果子吃掉了,又拿起清颜放下的。 「酸!」 傅怀安将手中的果子调转了方向,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清颜本是看好戏,结果见傅怀安神色丝毫没有变化,不由得对自己的味觉产生了怀疑。 「不酸嘛?」 傅怀安再次肯定地摇了摇头:「真的不酸,甜的。」 清颜怀疑地看着其他果子,又将信将疑地拿起一个果子,轻轻地咬了一口。 仍然是酸得她龇牙咧嘴。 傅怀安再次从她手里接过,在清颜的注视下,将果子调转了方向,咬了一口,仍旧笑道:「甜的。」 好吧,你赢了! 清颜将捡来的果子一股脑地推到了他的面前:「既然你觉得甜,都给你吃。」 傅怀安点点头,苍白的脸上仍旧是恬淡的笑,「好,都给我。」 见他笑了,清颜也跟着笑了下,眼睛笑得弯了下。 她看了一眼傅怀安的腿,「你的腿本身就是外伤,还没封口,如今又在海里泡了,外邪入侵,对身体不是个好事,我的医术……自学了点,若是你不嫌弃,我给你治治?」 傅怀安仍旧是温柔地注视着清颜,微微一笑道:「好,有劳清颜神医!」 清颜被他夸得有些脸红,忙道:「神医不敢当,不过是半吊子的赤脚医生。」 说着,她将抓来的草药捣碎,拿起傅怀安的匕首,在火中烤了烤,山中恶劣,没有酒,没办法消毒。 只能是热水消毒了。 清颜烧了一锅热水,本想凉凉的时候给傅怀安喝,可她转身的时候,才后知后觉。 没有盛水的容器! 她记得昨夜自己迷迷煳煳的时候,好像被人餵过水…… 她眼神一扫,在地上看到了散在一旁的箬竹叶,也就是俗称的粽子叶,端午用来裹粽子的。 想必昨日是他用三层粽叶兜起来,装的一点水。 清颜勐地一愣,想到昨日嘴里似乎有人哺餵…… 她疑惑地盯着傅怀安的嘴唇,嘴唇动了动。 昨日她烧的记忆都有些紊乱,实在不记得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真实。
第455页 因此,不太确定到底是真的有人餵水,还是自己旷了太久…… 做了春梦。 傅怀安见清颜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事?」 清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还是红着脸,试探地问道:「我记得昨日好像渴了,好像……好像是想喝水……但是我、我、我又不确定……」 清颜问了也有些尴尬,眼神有些躲闪。 岂料傅怀安很是大方地承认:「不错,确有此事!」 清颜一愣,那岂不是自己不是幻觉,真的是占了傅怀安的便宜? 啃了小鲜肉? 她是不是……手还往人家胸前摸来的? 清颜涨得耳朵都染上了绯红,一时间有些慌乱,她也有些语无伦次。 支支吾吾半天,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心里反而在后悔,自己为啥要唐突一问。 确定了有什么用,如今孤男寡女,多尴尬啊。 「昨夜你的确发烧口渴,我也的确是餵了你水。」傅怀安轻轻道。 「用的就是你手中的箬竹叶。」 清颜看过来,见傅怀安眼神清明,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丝毫的扭捏。 倒是显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也罢,她生孩子都能让季云帮忙接生。 生死关头,不说用箬竹叶餵的水,便真是他用嘴餵的—— 那也是她占了便宜! 清颜如此想,便坦然放开了点头道:「多谢你了,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傅怀安摇头:「无事。」 清颜转身继续忙乎手上的活,就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傅怀安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小心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用手扇风,拂去脸上的燥热。 清颜将刚才捞出来的螃蟹给煮熟了,又拿着箬竹叶兜起来,凉凉的时候,将螃蟹递给了傅怀安。 傅怀安见只有一只,白着脸摇头:「你吃,我不饿。」 刚说完,肚子咕噜一声,叫了起来。 清颜笑着将螃蟹的大钳掰下来,当做勺子,将壳里的蟹黄往傅怀安的嘴边拨。 「螃蟹是发物,你脚上有伤口本不应该是,不过非常时期,还是保命要紧,来,吃一口……」 傅怀安忍不住抬头看了清颜一眼,耳朵红得跟煮熟的螃蟹一样。 「多谢,我自己来……」说着,他伸手接过,一点点吃了下去。 清颜关注着他的动作,问道:「如何?」 说完,她拍了下脑门:「忘记你在儋州任职了,儋州四面环海,螃蟹岂不是随便吃,瞧我这记性——」 「很美味。」傅怀安慢慢地吃完,开口道:「我虽然在儋州任职,也很少吃海物,我若是表面了爱吃,百姓们便会时时送我……百姓们靠海打鱼,捞些东西也不易,所以我也很久没吃到了……」 其实他这话说得就虚了,儋州渔民多,捕鱼为生,个把蟹子算得了什么。 送他蟹子的很多,他的确是不缺这口吃食。 只不过她亲自捉的蟹子也好,果子也罢,不知为何,的确是味道鲜美。 让人终生难忘。 清颜没在意,转头收拾了下,又将螃蟹一分为二,一人吃一半,两个人对着啃,不一会就吃光了。 清颜这才捣药,用烧好的匕首,给他肿起来的伤口放了点血和脓。 又将自己踩的药捣碎,敷了上去。 药效很明显,敷上去没过多久,傅怀安便成功脸色一青,倒了下去。 ——被「庸医」清颜给药翻了! 第341章 他中了毒 清颜见傅怀安躺倒,心中一惊,赶忙上前掐脉。 傅怀安唿吸急促,嘴唇发青,脉搏跳动频率不整齐,忽快忽慢,跳动五六次便停下来一次,来回反覆。 ——雀啄脉。 脉象是中毒。 「不会啊,怎么会如此?」清颜虽说自谦自己是半吊子神医,可好歹也是师从季云。 这些年偶尔会跟季云通信,切磋医术,清颜自认为学有小成了啊。 傅怀安显然有些喘不上来气,非但没生气,反而笑着安慰清颜:「别急。」 「我倒是没急,只是不明白为何你中毒了?按道理说我开的方子不会错啊。」 「这些年你诊断可有纰漏?」 「没有!」清颜斩钉截铁道:「这些年我从未给别人开过方子,怎么会有纰漏。」 傅怀安身子一顿,转头看清颜的神色便有些复杂。 半晌,他忽然笑了:「这么说,我便是你唯一的病患了?」 「那倒也不是……」清颜谦虚道:「偶尔无聊,也给村里的鸡鸭鹅畜诊断诊断……」 傅怀安:…… 清颜见傅怀安中毒的症状明显,当下也不敢耽误,上前点了傅怀安的两处大穴。 「你先别动了,等我找一找癥结所在。」 傅怀安身子动不了,嘴还能说话,他笑了笑:「好。」 清颜上前抱着他,将他放倒。 手再次摸向傅怀安的手,温热丝滑,骨节很大…… 清颜脑海里闪过一丝的片段,只是注意力都在脉象上,因此又自动略过了。 傅怀安好整以暇地抬头望着清颜。 见她一会拧眉,一会点头,一会嘆气……
第456页 好似天边的云彩,变化多端,却又飘然瑰丽,让人注目流连。 清颜急得火烧眉毛了,赶紧起身再自己剁碎的草药里找,这才发现,拔草药的时候,不小心掺入了一味药。 很纤细,跟草药是挨着的。 因此她没发现,一起跟着活血的药捣碎了…… 知道癥结所在,清颜松了一口气。 古代的识图,并不如现代的简洁方便。 看图是爷爷,抓药的时候可能抓的是旁支的孙子。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看似长相相近,却药性相冲的比比皆是。 採药看起来简单,可天葵子和香附,苏子和菟丝子,独活和羌活,蜜制白前和白薇这些外形长相的,清颜至今没能区别开来。 因此也只敢採集简单的。 谁曾想,简单的也翻车…… 她仔细看了眼这个药材,赶忙起身往外走去。 身后的傅怀安眼看着清颜离开也没叫住她,反而嘴角苦笑一声。 清颜再次返回到採药的地方,有时候大自然很是神奇,药性相生相剋,若是这个地方有毒药,方圆七步左右往往会有与之相剋的解药。 清颜不知道那个纤细的草药是什么,细细地找寻着。 林中杂草一人之高,清颜为防止再次被蛇咬,剁了下脚。 走到草药附近,终于先到了混入的纤细的草药,奈何周围她看过了,也没找到解毒的药。 她采了下一株,放在嘴里嚼了嚼,舌尖发麻…… 就在此时,草丛里再次听到窸窣的声音,清颜眼明手快,突然伸出匕首,一划—— 一条花蛇被一分为二,身子又在抽动着。 清颜看着眼前的花蛇,登即将蛇头七寸的地方补了一刀。 鬼使神差地取出蛇胆,放到嘴里吸了下,蛇胆很苦。 奇怪的是,入嘴之后,原本的麻意渐渐地退了…… 清颜一愣,再次看向那个细颈的草药,低头这一看不要紧。 一看吓了一跳,远处草药下面,花色纹路的,正是她刚才斩杀的花蛇。 身上的纹路褐色花色,远远望去,还以为是花岗岩一般的石头。 清颜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转身就跑。 走了两步,又将方才自己砍死的蛇给拽了回去。 回到洞里的时候,傅怀安好像陷入了昏迷,清颜过去时候,他听到声音抬起了头。 原本白皙的脸上浮现了红润,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帅是帅,不復往日的稳重,看起来居然有一丝的轻浮。 「娘子——」他呢喃道。 清颜整个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万万不能乱说啊!」清颜道。 谁知,傅怀安仍旧是傻傻地笑着,智障似的,再次笑道:「娘子……」 清颜瞬间懂了,这是被她药傻了。 她赶紧上前,将蛇胆送到他嘴边,可此时傅怀安却不配合,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不要吃药,苦……我要娘子……」 两个人支巴了半天,蛇胆也没送到傅怀安的口中,再这么下去,别把清隽睿智的小傅大人毒傻了啊。 清颜心急如焚,也顾不得那么多,勐地将蛇胆含入口中。 一把抓起挣扎的傅怀安,掐着他的下巴,亲了上去。 刚才还大喊大叫犹如智障的傅怀安,此时被清颜亲的哑巴了。 清颜趁机将蛇胆送到他口里…… 还在他胸前掐了一下! 傅怀安吃痛,下意识地张嘴,清颜一抬他下巴,蛇胆到底是吃了下去。 「娘子,要亲亲……」 傅怀安手脚并用缠了上来,犹如一只八爪鱼。 若是有相机,清颜真要录下来,让风光霁月地小傅大人好好看看。 人一旦没了理智,力气也分外的大,清颜被傅怀安一个翻身压到了身下,不由分说,人就亲了上来…… 「傅怀安——唔……」 清颜侧头一瞥倒是看到边上有块石头,手本探过去,拿到了。 可想要砸下来时,心中到底是不忍。 傅怀安若是清醒的时候,必然不会这样失了礼数。 要不是自己下错了药,他也不会迷失了心智。 唇上被他啃咬,他不得其法,手却慢慢地落在了清颜握着石头的手上。 清颜一愣,原本亲她的唇,啃咬渐渐变成了轻吻…… 那人眼睛睁开,眼底到底是恢復了清明。 「霍清颜?」傅怀安呢喃了句,再次俯身,这次头没等下来,被清颜伸出的手给格挡了回去。 「傅大人,自重!」 「抱歉。」傅怀安慢慢往后挪开,耳朵尖红成了血。 「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好似做了一个荒诞的梦,梦里好似是正在成亲入洞房……」 成亲倒是有可能,入洞房则是大可不必了! 清颜擦了擦嘴,「你中毒了。本神医刚才已经给你解毒了……不用谢。」 绝口不提要不是自己,对方也不会中毒。 傅怀安一怔,眼底闪过笑意:「大恩,无以为报。」 饶是往常,清颜肯定会皮一下,问他以身相许…… 可刚才折腾的这一通,她生怕让傅怀安误会,因此忙接口:「没事,本神医治病救人,医者仁心,向来不求名。」
第457页 她说着,再次朝着傅怀安的手探去,傅怀安乖乖地坐在那里,很是配合。 清颜摸着脉搏,轻轻地松了口气,终于没事,否则她才下方子,就要了一条人命,心里负担太重了。 还是写话本子比较适合她! 院中父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在这时,天空一个黑点再次出现。 原本坐着的南宫烨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可他忘记了脚下是台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手把着篱笆才稳住了身形,饶是这样,手掌也被尖锐的篱笆划出了一道伤口,见了血。 「陛下——」六福急得上前,被南宫烨挥手阻止。 他抬头冲着天上的玄风吹了个哨子。 玄风果然落了下来。 脚上还有一块布。 一旁的严硕登时也站起了身:「这是娘亲衣服上的!」 第342章 如何寻人 玄风显然很得意,张开爪子,爪子上的布刚要落下来,他又一个俯冲又抓了回来。 盘旋着飞高了,再松开爪子,再让布落下来…… 没等南宫烨和严硕拿,又快速抓起来,再飞高…… 如此反覆了三次。 要是它会说人话,必定是:哎,能抓到嘛?抓不到吧,多简单呢,怎么抓不到呢,哎,我就逗你玩,就不给你。 南宫烨还没等说话,严硕气得大唿:「他耍咱们!」 南宫烨熟知玄风的叼毛个性,因此并不以为忤。 反倒是向来稳重老成的严硕,被玄风戏弄得多了一丝的孩子气,不再像老学究一般。 显得活泼多了。 南宫烨便抄手站在一旁,看着严硕追逐玄风的样子。 一个小大人一只鹰,在院子里追逐了半天,严硕嘴一扁,捂着眼睛作势要哭。 南宫烨脚步微动刚要上前,想到先前的「断子绝孙脚」收了步子。 玄风倒是没有严硕心眼那么多,估计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放慢了速度,盘悬着落了下来,将落未落的样子。 它也是试探着靠近严硕,又拉远,又靠近…… 严硕干打雷不下雨,自顾自地哭着,唯有食指和无名指,偶尔露出个缝。 等到玄风再次靠近的时候,他勐地一把拽住了布条,不但如此,还顺势抓了玄风的一搓毛…… 玄风刚要用鹰爪过来叨严硕,被南宫烨一把护住。 「去——」 玄风落在了篱笆上,冷冷地注视着两人,好像是在说:掉毛的是我,委屈什么,做个人吧…… 南宫烨嗤笑了下,「你也是,你分明在他娘手上吃过大亏,如今儿子手上也吃亏……明知斗不过非要逞强,又是何苦……」 玄风别过了头。 一双鹰眼眨巴眨巴,脑袋歪了歪。 篱笆里刚才斗胜的大公鸡,如今正迈着矫健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踱着八字晒太阳。 一道迅捷的黑影闪过,方才还得胜的常胜将军瞬间被玄风叼住了脖子,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南宫烨和严硕并肩而战,一高一矮,一大一小。 相似的面孔,就连挑眉的样子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此时齐齐望了过来。 「看到了吗,刚才若不是朕护着你,你的下场跟那只鸡差不多……」南宫烨抬了抬下巴。 严硕却并不领情:「我才不怕。」 说着,他将手中的布条细细地看着,再次肯定道:「的确是娘亲的身上的衣服。」 「确定?」 「没错,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拿来,让我看看。」 「你又没见过我娘穿……」 「我没见过你娘穿,如何有的你?」 严硕犹豫了下,将布条递给了南宫烨。 南宫烨接过,小心在手中展平,凑在鼻前嗅了嗅:「没错,是你娘的。」 「你是如何得知?」 「我能嗅到你娘的味道。」 严硕嘴巴动了动,满脸的不相信。 南宫烨却道:「你娘屋子里的味道,跟这个也一模一样。」 严硕似乎信了,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属狗的。 南宫烨却并没理会,伸手唿了声口哨,哨子声音尖厉,原本啃着公鸡肉吃得正美的玄风,听到声音立刻起飞,落在了南宫烨的肩膀上,还捎带着落了几片鸡毛。 此时正好徐闻县令王璞允进院子,见空中洒落鸡毛。登时疾唿:「我的鸡,哎呦——」 剩下的话,他在抬头看到陛下肃杀的脸孔时候,自动吞了回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平日里陛下和颜悦色,看起来脾气好说话,他可真不能当陛下是好说话的人煳弄。 南宫烨拿着布条,眼神眯了眯,高声道:「锦衣卫——」 门外的锦衣卫立刻前来。 来的既不是沈炼,也不是麻颇,来的是锦衣卫的副指挥使温良。 南宫烨看了一眼温良,情况紧急,也没办法挑人。 他将手中的布条递过去,直接下令:「人,朕的鹰已经寻到,你们跟着他,务必将人安安全全给朕带到,不容闪失,可懂?」 「臣,领旨!」温良硬着头皮应下了差事。 心里暗暗叫苦,找人向来不是他所擅长的。 张娘子出事,麻颇急得六神无主,不离床榻,告了假。
第458页 沈炼则是带队在搜山,赶不回来…… 他硬着头皮,只见面前一个黑影闪过,肩膀一沉,陛下的鹰便四平八稳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背嵴发凉,陛下却又道:「去吧。有消息及时传回——」 温良再次应是,刚出门上马,就听一声鹰鸣,肩膀上的鹰已经翱翔在了天空…… 「老大,这特么让我们怎么追?」 身后的锦衣卫小心地凑过来:「若是平地还好,都是山路,它是飞的,咱们又没长翅膀,山头它一飞就过去了,咱们便是趴在山崖上,也越不过去啊——」 温良心道,谁特么不知道? 可脸上却面无表情呵斥道:「让你跟你就跟,陛下的旨意,你是想要抗旨不遵吗?」 被头儿骂了,那人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温良则是跟着鹰的方向,缓缓地奔驰着。 头上方的鹰不时地叫一声,来回盘桓着,许是嫌弃他们慢。 一路跟着,一路跟着,很快,便看到了波澜壮阔的大海。 黑影一个俯身,消失不见了。 「头儿,前面是海了。没路了……」 向来好脾气的温良,此时终于按捺不住怒火,转头道:「用你说,我瞎吗?」 「头儿,如今怎么办?前面是断崖,咱们便是弃了马,也越不过去呀……」 「能把麻颇找回来吗?」 「老大哪有心情啊,他如今魂都丢了一半……」 「飞鸽给沈炼呢?」 「那大致得半日。」 「给沈炼飞鸽,说我有事求他,让他过来帮忙寻人,找到了,功劳给他!」 「头儿……这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多好啊……」 「没那个能力,这样的脸,不露也罢,露多了,便是丢人现眼。」 「是!」 属下说完,从怀中掏出个纸条,又拿着短笛吹了下,一只信鸽飞了过来,他将纸条塞入信鸽的腿上。 此时玄风再次鸣叫着飞回,信鸽险些被吓落了地,战战兢兢飞走了。 玄风盘旋在众人的面前,不断鸣叫着,似乎在催促。 温良气定神闲:「等等,我们再来个人,就能给你走了。」 玄风闻言落在一旁的岩石上,不动了。 温良则是望着面前的大海发呆,前面是山石,便是人真的在半山腰的山洞里,要如何能搜到? 他委实是想不出来…… 第343章 熟人相见 盼星星盼月亮,等到日头都要落山了才将沈炼给盼到。 温良急得头髮都要秃顶了。 「出了什么事?」沈炼问道。 「陛下让跟鹰寻人,可面前是断崖,鹰可以飞过去,人走不过去……」 沈炼没说话,走到玄风身边,从腰里掏出了麻绳,一段系在了玄风腿上,一头挤在马鞍上…… 玄风刚要振翅高飞,低头才发现脚上有东西。 它飞行的距离受限,犹如被放起来的纸鸢。 几次下来,未免急躁。 沈炼木着一张脸,脸上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神情道:「改道!」 玄风调转了方向,总算是半空飞着,放慢了速度,又换了一条稍微平整的地方。 后面的马才得以穿行。 可走到最后,便是一人多高的芦苇,放眼望去,无边无际。 芦苇一般长在滩涂上,底下有的是水有的是淤泥,根本不知下面的深浅。 众人的马都止住了步。 沈炼见状,将马鞍上的绳索解了下来,改栓自己手腕上。 「我先去探探路,你们在原处等我——」他刚要转身。 温良见状,急切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快步拉住了他。 「不行,是我让你来的,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做,这样,我去探路,回来我再告诉你……」 沈炼毫不客气地反问:「你分辨得了东西南北?」 温良被问住,转身看了下四周属下,轻咳一声,凑他耳边低声道:「胖子面前不提肥,瘸子面前不说短,这么多人你揭我短,我不要脸的吗?你别以为就你不怕死——」 「我可有说错?」 沈炼一把推开了他,作势就要往芦苇地里蹚,却再次被温良一把抱住了腰:「还是我去,你回去——」 沈炼一把扣开他手指:「这么多属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娘们儿呢。」 温良道:「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有危险不能让你自己沖,我去——」 他话音刚落,他的腰也被人从后面抱住:「我去吧,我会水……」 「我去吧,我鼻子可灵了哩。」 「头儿,还是让俺去吧,俺从小被俺爹狗一样地撵,可能跑了,你看这头鹰,得跟着它跑——」 「我会水——」 「我沼泽里淹不死——」 「我外号花狸猫,猫又九条命不死,我特娘的就是命硬,还是我去——」 一时间七嘴八舌地都叫唤了起来。 沈炼冷冷回头,「闭嘴。」 众人都不说话了,沈炼侧头没好气地看向温良:「撒手。」 温良不情不愿地撒手,沈炼刚要抬步,温良赶忙在他身后叮嘱了一句:「凡事想想小忆弯,她不能没爹……」 沈炼的脚步定住了,没回头,淡声道:「知道了。」
第459页 芦苇盪视线受阻,玄风在上面飞,沈炼紧随其后,七拐八绕地,听到了沙沙的声音。 太阳马上要落山,黑夜里穿梭芦苇盪是不现实的事情,沈炼心底着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忽然脚下被什么绊住,他定睛一看,密密麻麻的蛇,他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踩到了一处沼泽里! 麻绳偏挑细处断,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本就心道糟糕,想要平心静气地不动弹。 偏偏此时,玄风明显地急躁了,不停地盘旋在上空,鸣叫着,悲鸣出声。 沈炼胳膊被它被动地扯了几下,人便快速地往沼泽里陷了进去…… 陷入沼泽不能挣扎,要仰躺,扩大接触面积,否则越挣扎,人陷得越深。 沈炼眼看着陷入到大腿根了,毫不犹豫地解开了手中的绳索,玄风此时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荒野四处无人,日头眼看着就要落山,沈炼感觉四面八方的风唿唿地往他身上吹。 他看了眼芦苇盪,眼尖地发现前面似乎有人被踩过的痕迹,似乎是有人曾经来过此地…… 不远处就是海,难道—— 沈炼看着不远处的岸边,身子不敢动,明明只有一尺的距离。 却无论如何都够不到。 他盯着不远处的黄色石头,刚想伸手。 石头却动了下,他这才看到,方才哪里是石头,也是盘踞的蛇! 玄风跑得没有影,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他这条命估计还是要撂在这儿了…… 想到死,沈炼闭上了眼睛。 有时候死,才是最好的解脱,活着的人反而要面对更多的痛苦。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江弯。 他躺在沼泽里,看着面前被风摇曳的芦苇盪,望着橘黄色的夕阳,释然地合上了眼睛…… 山洞里,傅怀安伤处已经被清颜包好,清颜本想处理蛇,熬点蛇羹什么的。 刚拿起刀,才想到玄风送来的袋子。 她好奇地打开,一怔。 里面几个馒头一只鸡腿还有一小包的米。匕首,绳子,火摺子,干净的帕子…… 清颜拿着包裹,忽然想到以前与南宫烨在山洞里的情景…… 还记得当时玄风还叼走了她不少的吃的。 她正想着,明明发生的时间不长,歷歷在目,可是一眨眼,也一别了数年。 清颜将包裹放在怀中,不由得发起了呆。 傅怀安转头,本想跟她说话,刚开口,就看到清颜怀中抱着布袋,望着火堆出神。 外面忽然又是鹰的鸣叫声。 清颜回神,刚要起身,便看到洞口一个黑影窜了进来,正是玄风。 玄风犹如惊了的燕子一般,进来又不进来,来回盘旋。 清颜见状起身,「可是要我跟着你?」 身后的傅怀安开口道:「此时天色渐暮,眼看着太阳落山,务必小心——」 清颜点头:「我知道,我去去就来。」 说着,将馒头先行递了过来:「你先吃,我去看看——」 清颜拿起绳子,匕首,跟着玄风出了洞。 玄风不停地鸣叫着,声音很尖,清颜被它鸣叫得耳朵疼,又走到了白日里的芦苇盪。 清颜先前是在那里采的药,又找到了蛇,想到纤细草药下盘踞的蛇窝,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步子停住,再不欲上前。 无论玄风如何鸣叫,都不为所动。 就在她要掉头回去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男人自嘲的声音:「天黑了,没人会来,你自去吧——」 似乎是对玄风说的。 这个声音—— 清颜顿住脚步,转过头,这才看到原本不远处,似乎有一片沼泽,如今有个人正仰躺在那里。 眼看着就要被沼泽吞噬,他身着锦衣卫的衣服…… 清颜一愣,是个熟人! 第344章 迎接圣驾 「沈炼?」清颜凑近了,不确定地问道。 她这么一问,沈炼下意识回头,身子又往下沉了下。 「别动,这处是沼泽,别过来——」 沈炼见清颜要上前,立马喝止。 清颜见状,定住了步。 心道,想多了,她本来也没打算靠前。 「你是来寻我的?」 「不为寻你,何人能劳驾陛下的玄风?」 「也对。」 清颜从怀里掏出绳子:「看来你的陛下还挺有远见,知道自己的得意臣子会用上。」 一边说着,一边解开绳子。 人往后走了几步,将绳子抛了出去—— 沈炼拽着绳子,摇摇头:「你往后走,我比你重,别反而把你拽下来——」 清颜见状,往后走了几步,正看到一旁有棵树,她将绳子快速地栓到树上。 沈炼这才一步一步拽着绳子,从沼泽里走了出来。 他浑身湿漉漉的,此时太阳已经落山。 天色黑了,海风挟裹着山风,大风唿唿吹。 吹得沈炼脸惨白如纸。 「为何救我?」 沈炼好奇问道:「不怕我抓你回去?」 清颜掉头就走,边走边回:「有玄风在,不是你也会有别人,别人来,是敌是友我还不确定,起码你脸熟。况且,我也早晚要回去……」 要不是自己和傅怀安相继病了,她早就回去了。
第460页 有了孩子,心中便有了牵挂,有了羁绊。 不比上次,可以一个包袱,只身逃走。 身后传来沈炼的脚步声,显然是跟了上来,草丛里忽然又有声音响。 沈炼浑身是泥,一手挥刀,只听刷地一声。 一只兔子死在了他剑下。 清颜其实余光一直提防着身后,感觉到身后的动作,立刻眼明手快地闪到了一旁—— 等拿着石头作势要砸的时候,才看到沈炼提熘起了兔子。 「啊,这个石头的花纹,挺别致。」清颜丢掉石头,拍了拍手。 沈炼看了清颜一眼,没吭声。 两人回到山洞,没等进来,里面已经传出了傅怀安担忧的声音:「清颜?是你么——」 清颜刚要应答,沈炼忽然大步迈了进去…… 「小傅大人。」沈炼抢先一步寒暄道:「可是受了伤?」 「沈指挥使。」傅怀安腿脚不便,只艰难地扶墙而战,脸色愈发苍白:「被人追杀,不小心受了伤,只能暂时委身在此……」 「无事,我这不是来接你们了么?」沈炼上前就要搀扶傅怀安,被傅怀安不动声色地避开。 沈炼低头看了下自己浑身都是泥,因此不以为意,往后让了一步。 清颜拿起手帕递了过来:「沈大人,擦擦吧……」 沈炼接过,却放在了一旁,「不必脏了夫人的帕子,风里雨里的,早已习惯了。」 他身上的泥水,被他内功烘干,如今身上便是一层黄泥。 可他浑然不在意,向来出门办事,多么邋遢的时候都有。 天色将晚,清颜腹中飢肠辘辘,肚子响了一声。 刚要做水,沈炼却将先前杀了兔子拿了出来。 「若不嫌弃的话,烤这只兔子吧。」 沈炼说着,开始熟练地收拾兔子,他显然手法娴熟,不多会儿就将兔子架在火上烤了。 肉香扑鼻,清颜也不由得饿了。 沈炼将兔肉烤好了,分成了三份,首先的一份递给了清颜。 清颜道谢接过,沈炼又将第二份递给了傅怀安,傅怀安也道谢接过。 沈炼手却第一时间没放:「小傅大人前途无量,想来分外懂事。」 应当知道什么人可以肖想,什么人不能也不敢肖想。 傅怀安闻言身子一震,抬眼看了过来,沈炼这时却放手了。 没等傅怀安说话,便仿佛没说过一般,自顾自地啃起了兔肉。 玄风进洞盘旋了一会儿,爪子习惯性地抓起了鸡腿,再次飞身出去,这次彻底不见了踪影。 洞内三个人,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沈炼吃完了手中的食物,便往后仰躺,靠在墙壁上打起了唿噜,他唿噜震天,格外响。 清颜听着不由得好笑。 傅怀安没在过来,离着清颜有数尺的距离,也不开口说话,望着火堆,眉眼分明的脸上,感觉隐约有一丝的落寞。 还是清颜先开口问道:「傅大人,还没来得及问你,可知是何人追杀你?」 傅怀安摇头:「没有证据,不能妄下定论。」 一句话成功将清颜堵住了。 清颜点点头,知道秉公办案是他的行事风格,原本也没太在意。 傅怀安却又道:「不过,我倒是私下有怀疑,最近我和徐飞在查一宗杀人的命案,兇手是个苦命人,自小过继给堂叔家,过了几年好日子,原本不生育的婶娘接连剩下了弟弟妹妹……」 「他便成了累赘,后来被婶娘卖给了隔壁的当铺当学徒,尽管经常被掌柜毒打,可他踏实肯干,又细心好学,渐渐地当上了朝奉,哪曾想,因为一个死当,掌柜污衊他贪污……」 「他便将掌柜的给杀了……」 清颜认真听着,接话道:「追杀你的人,与这个案子有关联?」 「我也只是怀疑,因为这个兇手,一旦开了杀戒,便横下了心,不但杀了掌柜的,又将经常毒打他,欺辱他的婶娘以及婶娘的子女也全都杀了……」 「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原本找到兇手,便可结案,可兇手却跑了……有人说在徐闻看到过他,我便与徐飞过来了……」 清颜点头,「你是觉得,兇手和徐闻的县令有关?」 「徐闻的县令风评如何?」 清颜摇头:「中庸之辈吧。」 「何以见得?」 「没看他有什么特别的举措,感觉跟别的地方的县令也差不多……」 傅怀安笑而不语。 清颜曾经看过很多的奏摺,见过很多能臣名吏,一对比,徐闻的县令王璞允就显得很普通了。 傅怀安则想到的是以前百姓穷得吃不上饭,如今起码能吃上饱饭…… 两个人想法各异,又简单地聊了会别的,清颜腿上被蛇咬的伤口有些痒。 她知道是泡了海水的缘故,也不方便挠,只能强忍着。 傅怀安则是闭目假寐,很快天色黑了起来。 夜色渐沉,原本响起的唿噜,忽然停了下来,沈炼轻手轻脚地走到洞外,将怀里的约定的信号弹,发了出去—— 人已找到,勿挂念。 明早汇合。 他刚松了一口气,一转身,身后清颜抱臂而站:「什么时候来人?」 「明早。」 「哦。」清颜没说话,虽然看到了玄风的一剎那,就知道南宫烨不远,可如今马上知道明天就要见到他。
第461页 不知为何,反而心中隐约有些忐忑。 清颜点头,没说什么,回到洞里闭目继续睡了过去,一旁安安静静睡着的傅怀安却睁开了眼睛。 他借着月光,看着清颜,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嘆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天刚蒙蒙亮,沈炼便率先走了出去。 此时,几乎是侯了一宿的副指挥使温良也有点着急,几乎是找了一夜,可夜里根本没办法寻路。 好在信号收到了,知道人已经寻到了,他便及时回传了信号—— 天刚蒙蒙亮,他揉了揉眼睛,本想等沈炼出来。 身后却传来马蹄的声响,他心下一惊,身后响起属下的声音:「我擦,圣驾到,准备接驾吧……」 温良急忙回头,果然,一群人马匆忙赶来,为首之人,不是当今陛下又是谁? 温良跪地:「陛下万安,人已经寻到,等天亮便可进入。」 南宫烨下马,下巴上长了青青的胡茬,眼睛下面发黑,想来多日未曾合眼。 而此时,向来肃杀的陛下,难得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爱卿,朕就知道让你寻人准没错,干得好!」 温良:…… 整个锦衣卫都知道,副指挥使温良武功高深,一手大力金刚掌可断五层砖头! 可人无完人,温良他……不辨东南西北,名副其实是个路痴。 寻人的事,向来是挨不着他边儿的。 许多锦衣卫闻言垂下了头,低头憋着笑。 温良弯腰行礼:「微臣汗颜——」 今后这寻人的事情,还是不要找他了…… 第345章 久别重逢 清颜睁眼的时候,发觉沈炼一早就没了影。 她便知道,今天应该要离开了。 天色渐渐变亮,清颜听到外面的鹰鸣之声。 到洞口看了一眼,外面此时有些起雾,她的心没来由地扑通直跳。 傅怀安一早晨格外的沉默,虽然平日里他的话也并不多。 可今早开始几乎不太说话了。 傅怀安作势要站起,身子晃了一下,清颜忙要过去搀扶他。 却被他摆手:「不必。」 清颜收回手,眉心微拧,有些不明所以。 不知为何,之前还和颜悦色的傅大人,此时态度有些疏远。 傅怀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唇翕动,刚要出口解释。 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 沈炼去而復返,「夫人,出来吧——」 清颜点头,走到沈炼身边时,又听到他低声说道:「圣驾已至。」 短短的四个字。 好似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泊,搅乱了一池的平静。 清颜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乱糟糟的头髮…… 她曾经在梦中数次想到自己跟南宫烨重逢时候的样子。 要么,是南宫烨娇妻众子环绕,她守着两个娃,互不打扰,岁月静好…… 要么,是南宫烨跪下痛哭流涕……虽然不大可能。 要么,是自己容光焕发搂着一群小鲜肉……尽管她也不敢。 反正无论是哪个场景,她肯定必须一定是要打扮得美美的。 可谁知,此时此刻,她看了下划破的裙角,满是灰的手。 全无形象。 罢了。 理想和现实,终归还是有差距的。 本就没有什么偶像包袱可言,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迳自往洞外走去。 洞外的平地上,安安静静地站着一行人,以及一匹马。 为首之人身姿挺拔,一身玄色披风,头戴金冠,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清颜纤细的身影,在他的注视下,率先走了出来。 早上海边潮气重,有淡淡的雾气萦绕,她的身后跟着搀扶着傅怀安的沈炼。 见到清颜的时候。 南宫烨向来幽深难测漆黑无波的眸中,到底还是闪过了一丝欢愉的情绪。 嘴角不由得朝上勾起…… 可待看到身后的傅怀安时,他的唇瞬间又绷成了一条线。 好似天边的浮云,遮挡了蓬勃的日,收敛了柔和的光。 两个人四目相对,清颜头皮一麻,岁月为何就对男生如此厚爱? 她原本以为南宫烨应该经过这么多年的捶打,变成邋遢的大叔。 可此时的他,仍旧是当初的模样。 不,甚至比当初更加的内敛,帝王气势迸发,浮云飘走,朝阳普照。 在阳光的照耀下,让人移不开眼。 霍清颜听到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 脸上莫名地有些发热,血液好似也跟着沸腾了起来…… 于是,她停住了脚步,侧身挠了挠腿。 见她驻足,南宫烨到底还是没忍住,忽然大步上前:「怎么了?」 「腿痒。」 南宫烨:…… 清颜说完,身上便是一沉。 南宫烨解下披风,将披风反手盖在了她身上:「早上有雾,当心着凉。」 清颜嗯了下,没抬头。 南宫烨低头又看了她的腿:「受伤了?」 清颜抬头:「你怎么知道?」 「看你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 「嗯,不小心被竹叶青咬了。」 说完,便看见南宫烨朝怀里摸索了下,拿出一个药瓶。
第462页 倒出了药丸递了过来。 「先吃一粒。」 清颜不做多想,拿起来放入了口中。 这才又说道:「其实我吃了解毒的药了。」 「无妨,怕有余毒。」 清颜披着南宫烨的披风,周遭都是萦绕着他的气息,与傅怀安身上的竹子青草香不同。 南宫烨身上的龙涎香格外的浓重,侵蚀性很强。 跟他这个人一样,霸道也强势。 清颜刚想问,家里还好么。 忽然一个打转,人被南宫烨打横抱起,她不得不搂住了他的脖颈。 众目睽睽,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脸不要了吗? 清颜低声在南宫烨耳边道:「这么多人看着,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哪里有人看?」南宫烨闷声笑道。 清颜扭头,所有人都低垂着头,盯着脚下的石头缝,若地下不是礁石而是沙滩,估计都能把自己埋里。 「放我下来——」清颜咬牙在他耳边道。 「不放,朕不想放了。」 说着,南宫烨转身潇洒大步往前走,刚走了两步,顿住。 一旁的沈炼早已将傅怀安交给他人,忙牵马过来:「陛下,臣给你带路,先上马——」 南宫烨颔首:「如此甚好。」 说着,仍然是抱着清颜,清颜只觉得身后一个目光望来,感觉后背火辣辣的。 南宫烨抱着清颜转身,望向傅怀安。 傅怀安跪倒:「臣儋州知府傅怀安,参加陛下。」 南宫烨定定地看着他跪倒,「傅大人,真是巧。朕本微服出巡,不必多礼,平身吧。」 傅怀安在别人的搀扶下,艰难起身,脸色苍白如纸。 清颜看了一眼,正担心他脚上的伤时,额头却是一凉。 清颜没好气地拍了南宫烨一下:「做什么?」 「唔,没事,刚才有个蚊子,朕手疼不出来,只好用嘴帮你赶走。」 「大白天的哪来的蚊子!」 「有。」南宫烨笃定地说道:「不但有蚊子,还有蜜蜂,长得好看的花,就是招蜂引蝶。」 说着,他下巴一抬,示意清颜转头看。 果然,早晨芦苇盪的草丛里开出了一串绚丽的花,粉粉红红的,引来蜜蜂不断地驻足留恋。 「你抱着我,如何上马?」清颜冷笑道。 南宫烨莞尔:「自有朕的办法。」 说着,他吹了个口哨,唤了句:「疾风。」 马儿踢踏着走到近前。 南宫烨的坐骑是一匹白马,眼睛大而水润,看起来性子很好。 南宫烨再次吹了个口哨,高高大大的马忽然曲起前蹄,跪了下去…… 「很好。」 南宫烨抱着清颜坐上马,疾风随即站起。 南宫烨将清颜放到身前拥住,一手拉起缰绳,一手拍了拍马头:「做得好。」 疾风得意地嘶鸣了一声。 随着他的叫唤,天边再次出现了一个黑点,玄风也不甘示弱地落了下来。 南宫烨又道了句:「都是好样的。」 清颜看得目瞪口呆,都说陛下年经登顶,驭人有手腕。 驭兽,也颇有手腕。 别人的宠物,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好手段。」清颜由衷地赞嘆了句。 南宫烨喝了声,马儿缓缓动起,南宫烨嘆息一声:「不听朕话的,自始至终,唯有一个你——」 明明是极为深情的话,里面蕴含了多少的惆怅,多少的思念,以及多少的无可奈何。 偏偏清颜看着天上飞的玄风,身下跑的疾风。 「你是说,我禽兽不如?」 第346章 早起缠绵 耳边传来南宫烨低沉磁性的声音:「你想让朕说是还是不是?」 他的热气喷薄在她耳边,清颜微微侧过了头。 南宫烨又是一声轻笑,将清颜朝怀里拢了拢,护在身前。 又将下巴搁在清颜的肩膀上,低声道:「真好。」 从山洞到外面的道路,要穿过很远的芦苇盪。 沈炼在前面牵着马。 过道很窄,只容一匹马通过。 他们不疾不徐地走着,身后跟着不短的队伍。 清颜不由得回头看了下傅怀安。 他的腿受伤了,这么远的路…… 朝后看的头,被南宫烨摁住脑袋拧回:「往哪看呢?」 他声线低沉,眸中隐含怒气:「霍、清、颜!你别太过分了,朕还喘气呢。」 清颜蹙起眉头:「知道你喘气,我被蛇咬命悬一线的时候,你在哪喘气呢?还不是傅大人救得我?」 南宫烨瞬间就不放声了。 他转过头看到队尾被人搀扶着,艰难走路的身影,即便是走得艰难,那人仍是不卑不亢,挺直了嵴樑。 刨去长相斯文这一说,气质上自有文人的一番傲骨。 「来人——」南宫烨吩咐道:「做个担架,两人一组,换着抬傅大人走。」 「是——」 傅怀安受宠若惊,刚抬起手,没等行礼谢恩。 南宫烨冷着一张脸,用后脚跟磕了下马腹,马儿迳自前去了。 唯有清颜转头对他微笑安抚。 「你再回头对他笑,朕保不齐对他做些什么,」 南宫烨对清颜威胁道。
第463页 清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刚张嘴,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她感觉浑身发冷。 「怎么了?」南宫烨低声问道。 「没事。」清颜摇头,头却觉得有点沉。 「不舒服?」南宫烨眉头皱了起来,「前面是官道了。」 说着他加快了速度,他一边将披风再次裹紧,一边问道:「怎么感觉你经常生病?」 清颜实话道:「没办法,月子里就被人追杀,没做好月子,落下了病根。」 南宫烨很快道:「在宫里,自然不缺人照顾你。」 「嗯,那倒是,宫里不缺人手,但也有可能死得更快。」 清颜越说越来气,冷笑道:「毕竟,陛下有个头疼脑热的,死得不是陛下,却是哀家。」 南宫烨被清颜挤兑的唿吸加重,不由得夹紧马腹,一行人加快了速度。 很快,便看到了徐闻城墙。 「快到了——」南宫烨低头对清颜说。 视线扫来时,清颜已经缩在他怀里睡着了。 「该拿你怎么办?」南宫烨嘆了口气,加快了速度,进了城。 「怎么样?」南宫烨问道。 「只是偶感风寒,吃了药便好了。」切脉的是随侍的太医,姓徐。 「身体其他的毛病呢?」 「陛下容禀,身体便是一个器皿,若是平日不注意,便容易损了根本……」 「你的意思是?」南宫烨皱眉。 「臣的意思是,这位夫人身体亏空过多,脉象虚浮,看起来似乎是在月子里落了病根,或许是月子里受风着凉,或许是月子里劳累辛苦,或许是月子里惊忧过度……」 「受风着凉,劳累辛苦,惊忧过度……」南宫烨脸沉如水,「朕知道了。」 「夫人身体看样子已经比先前强多了,之前可能经常生病,臣观夫人脉象虚浮却又强韧有力,想必这些年,夫人也懂得将养身体,强身健体,慢慢调理,会好的。」 太医开了药,清颜睡得迷迷煳煳被南宫烨唤醒:「喝药。」 南宫烨的脸模模煳煳,清颜以为是梦,手欠地摸了他脸一下。 南宫烨喉头微动,打量着清颜。 等清颜喝完了药,南宫烨刚将药碗放下,再回头时,已经响起了清颜的唿噜声。 南宫烨哑然失笑,脱了外套,爬到清颜的里侧。 这几日他也没睡好,身边躺着清颜,两个人相拥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颜做得梦散乱,武皇,先太子,甚至先皇后都在她梦里接连出现。 最后出现的,是一身龙袍却满脸是血的南宫烨,身后是连筱蝶狰狞的笑:「得不到你的人,本宫就要你的命——」 说着,一剑当胸从后背刺入…… 「不——」清颜伸手就要上前,一个勐子坐了起来。 额头上是细密的汗,身旁的南宫烨迷迷煳煳起来:「怎么了,做噩梦了?」 说着,手放到了清颜的额头上。 「退热了。等稍后让太医再给你开些滋补的方子,好好调理调理……」 清颜看到外面的天大亮,忍不住问道:「什么时辰了?」 南宫烨看了一眼窗外:「看样子是辰时。」 清颜一愣:「已经第二日了?」 「嗯,你睡了一天一夜了。」 南宫烨说着,人拥住了清颜。 早上起来,正是欲望最盛的时候,两个人又是久别重逢。 南宫烨拉起清颜的手,放在他脸上,下巴上,喉结上…… 温热的触感,让清颜心头跟着一热。 「想朕没有?」南宫烨挑起清颜的下巴,与之对视。 清颜实话实说:「若说不想,是假的。想了。」 南宫烨的身体,还是不错的。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清颜也有生理需求,可她知道,除非是南宫烨主动捨弃了她,否则她一旦睡别的男人。 两个人都要凉凉。 南宫烨炽热的唿吸,喷薄在她颈侧。 他站在床边,拉起了清颜。 清颜一脸懵,心道自己真的是旷得久了,心野了,见到男人就想上了。 人家南宫烨可能没有那个心思。 倒是她想多了。 她从善如流下地,刚要拿起一旁的外衣穿衣服,便被一旁的南宫烨拉住。 他从后拥住了她,吻落在她的颈侧,手也不客气地探入亵衣…… 清颜没防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原本挂衣服的架子,架子撞到了窗框,发出一声闷响。 「小心些——」南宫烨手缓缓放到她的腰上,「这是徐闻县令的宅子,碰坏了东西,朕可不赔……」 清颜笑道:「怪不得这么简陋——」 话音刚落,人随意被南宫烨一把捞起,双腿分开,竟然是抱了起来。 顶在门边。 清颜有些懵,心想这多年不见,花样玩得野呀。 窗外的芍药花开得正好,清晨的牵牛花正往上攀爬,傅怀安身着官服,在院子里等候通传。 「傅大人随洒家来——」六福将人带到了边厅,又上好了茶。 「傅大人略坐片刻,洒家去去就来……」 傅怀安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何一大早通传自己,他端起茶杯,撇去茶沫,刚要入口,便听到隔壁闷物撞击的声音。
第464页 傅怀安查案断案,本就靠联想猜测,听到声音第一时间便将图画在脑海里整合起来。 听这声音,应该是衣架装到了窗框—— 他嘴边浮起了淡淡的笑容,喝了一口茶。 刚要放下茶盏,便听到一声女子的嘤咛。 他手一个哆嗦,手中的茶盏险些坠了地…… 第347章 软春含露 清颜此时被南宫烨圈在怀里,半骑在他身上,后背倚着门。 清早起来,人本身就没穿两件衣服。 绳带一解开,便是香肩半露,更方便南宫烨一双不安分的手进入。 轻抚慢摸,四处撩拨。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干柴烈火,分外灼热。 今日的南宫烨格外的反常,清颜的敏感度他都知道,亲吻揉捏,他不疾不徐,阳光透过窗棂打在清颜的肩膀上,更显得她肤若凝脂,肌肤胜玉。 暖黄的光晕照耀在她身上,给她浑身上下都打了一层朦胧的艷色。 南宫烨亲吻着清颜的颈后,耳垂,清颜唿吸渐渐粗重。 唇间不由得发出一丝呻吟,南宫烨却反手捂住了她嘴。 双腿再次被他架起,本以为要直奔主题。 谁曾想,南宫烨忽然一把拽住桌上垫布的坠穗,不管三七二十一,桌子上的东西凌乱落地。 南宫烨桌子往前拉了一下,桌腿再次发生刺耳的声音,清颜只觉得后臀一凉,整个人坐在了桌子上。 被南宫烨压在身下…… 清颜心里哦豁了一声,这个场景莫名地觉得熟悉。 个大猪蹄子,多年不见,花活儿不少啊。 清颜本想问你这花样挺多啊,话到嘴边,并没吐口。 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况且他本就是帝王,自己想要自由,没得让他裤裆上锁。 说这话一出口,自己反而成了拈酸吃醋的小媳妇。 清颜眸光一闪,话没说出口,嘴角到底是微微翘了一下,出卖了自己的情绪。 南宫烨眸光微沉,仿佛知她心中所想,开口问道:「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 清颜点头:「这么多年,看来你没少下苦工。博学肯干,吾辈楷模……唔。」 嘴上被南宫烨用力啃咬了一下,他气得眉梢一挑,伸手扯过一旁扎头髮的绸带,不由分说便将清颜的眼睛蒙上。 哦豁,会玩。 清颜心道。 五感相通,人一旦视觉受限,那么相应的其他感官则格外的纯粹。 无论是嗅觉,还是触觉,好似都放大了几倍。 南宫烨仿若品尝,人间至美,细密的吻落在了清颜的身上,胸前,腰背,腿间…… 清颜心中好似有白爪挠干,本想说你快点,这旷了多少年,不知道么? 可又很享受他的调情。 一时之间,浑身到底是如熟透的桃子一般,甜香水嫩,汁浓水足。 「这都是你的话本子写的,朕幻想了无数次,学得可还好?」 清颜眼睛被蒙住,手无意识地抓着南宫烨的胳膊,肩膀,腹部…… 他的腰孔武有力,不粗不细。 「二八娇娆冰月精,道旁不吝好风情。花心柔软春含露,柳骨藏蕤夜宿莺……」南宫烨一边亲吻着她,一边念道。 清颜此时脑子里乱成了浆煳,心道你快点进来,此情此景居然想起淫诗一首,莫不是有病? 只是这个诗……似乎有点熟啊。 「枕上云收又睏倦,梦中蝶锁几纵横。倚缘天借人方便,玉露为凉六七更……」 清颜此时方才发现,原本的桌上那啥,蒙眼阿就那个啥,淫诗那个啥,好像都有来处。 ——她的话本子。 用她的话本子里的敦伦姿势,调情手法来对付她…… 魔法打败魔法。 不愧是南宫烨。 妈的,这记性,她写的诗她自己都记不住…… 清颜走神被南宫烨发觉,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桌前,南宫烨从后拥住她,耳边是他低沉声音:「这个是你写的什么姿势来着……」 「……后入式。」清颜心道,妈的,怎么云雨一番还要剧情重温。 刚要扭头问你到底来不来,南宫烨已经压了上来…… 今日南宫烨要得格外的重,又凶又狠,仿佛之前所有的温润,都是为了此刻的纵情索取…… 桌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仿佛随时要散架。 清颜汗流浃背,仿佛一叶孤舟,被疾风捶打。 她脑子迷煳,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南宫烨这厮的传染,她脑海里也冒出来了一句诗…… 「情深既肇桃源会,妙蹙西施柳叶颦。洞里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一团春……」 她被撞得丢盔弃甲,又不服输,忽然找到了一个空隙,反客为主,坐在了南宫烨的身上…… 许是没想到清颜如此主动,南宫烨拥着她后背,一个激动…… 草草结束。 南宫烨脸忽地通红,清颜见他一愣,自己也跟着一愣。 偏偏脸上还不能露出丝毫的错愕。 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尊心。 尤其是帝王。 清颜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粘粘着头髮,喘息着,想了想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岂在朝朝暮暮……」 她本意是说,前戏她很满足。
第465页 那个啥也不是非要从时间上找齐…… 以前时间太长了,她也抗不了…… 「你是觉得时间短了?」南宫烨忽然笑了。 「朕这些年,忙于国事,疏于后宫,床帏之事,到底是懈怠了……」 他话说着,清颜点点头,手朝着一旁挂衣服的架子捞去,本想穿衣服。 她身子还贴心地转头对南宫烨说道:「这个肉嘛,吃点肉汤也就可以了,没必要顿顿吃饱……」 她的后背有各种他留下的痕迹,此时半遮半漏半酥胸,一颦一笑一芙蓉。 晨光里,仿若是尘世间,最醉人的梦…… 清颜刚将上衣脱下,没等穿好,身后勐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待她回头时,正对上南宫烨幽深似狼又似虎,唯独不似羊的兇狠眼神…… 她心里一个咯噔,人已经被他再次顶在了墙上。 翻盘的号角终于吹响。 南宫烨攻城掠地,收復失地,清颜则是丢盔弃甲,泣不成声。 刚逃离,便又被他拖回来,无论她如何小意奉承,夸奖,甚至是娇声告饶…… 南宫烨都不为所动。 她不知道,此时的她越是示弱,便更激得男人的征服欲,便更不可能偃旗息鼓。 他的血脉都在沸腾着,叫嚣着,他不断亲吻着她,啃咬着她…… 真真是,一勒一勒復一勒,浑身瘙痒骨头迷。点点滴滴落在地,子子孙孙都化泥……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清颜起初是闷哼,南宫烨还用手捂着她的嘴…… 等到后来,他松了手,清颜已经是再忍不住娇吟出声。 清颜望着窗棂外,一只橘黑蝴蝶飘落窗前,许是听到里室内娇喘,惊得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南宫烨终于满足喟嘆道:「朕无数次看你的话本,都在脑里想你,朕想幸你,朕也只幸你……」 清颜懵懂点头,心里则不以为然。 男人床榻上的话语,当不得真。 高兴的时候,你是心娇宝贝肝,不高兴的时候,一脚便可以将你踹落一旁。 南宫烨沉目看向清颜,只一眼,便知道她并没放在心上。 他悠然长嘆,「便是死在你身上,你也不愿相信朕的一片真心……」 帝王的真心,本就不值钱。 清颜慵懒地闭上了眼睛,嘴上到底还是敷衍道:「信,若是不信你,你给的药,我怎么会想也不想就吃?」 南宫烨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又抱起清颜,「既然想吃,便再多吃一点……」 第348章 与陛下争 清颜一愣,刚要说不要,嘴上已经被他堵住,身子一软,再次被他压于身下。 新一轮的征战,到底还是开始了…… 隔壁的房间里,手中原本滚烫的茶水,一盏茶凉,便是一点余温都不曾留下。 白皙的手指用力地捏紧茶盏,直至骨节都泛了白。 墙上不时传来咚的一声撞击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属于女子床榻之间的婉转嘤咛…… 傅怀安脸色惨白如雪,向来温润的他,阳光下,眼睛通红,隐见血丝。 他手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下,本想起身拂袖离去。 可刚一起身,便看到角落里站着的内侍官,朝前迈了一步。 六福脸上挂着淡定从容的笑,说话很是客气:「这外面日头极好,骄阳似火,陛下近日操劳,许是起得迟了。傅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他刚说完,隔壁忽然一声「啊」的叫声。 偏偏又戛然而止。 不多会儿,便是挪动桌椅的声音…… 墙好似也被什么重物撞击,两间房中间不过是一堵墙。 光影下,细屑的尘土,在空中飘扬。 便好似浮沉中,蝇营狗苟的人,行走坐卧,不由自身…… 傅怀安一时没说话,六福自然也没再说话。 整个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隔壁房间不时传出的声音,好似刀子一般,不断凌迟着傅怀安的心。 傅怀安到底还是将冷了的茶盏放置一边,如老僧坐定般,安静入座。 缓缓闭上了眼。 ——好定力!六福心头贊道。 不由自主地打量着眼前的傅大人。 貌若潘安,俊美绝伦。 便是六根不全的他,也不由得多看上一眼,又何况是寻常女子? 只可惜,与陛下争? 呵。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时光一点一滴地过去,于傅怀安而言,此时的朝阳便似永夜。 良夜迢迢,更长漏永。 几回梦里成姻眷,难捱这苦泪盈盈…… 每一瞬,都犹如房檐垂落蜘蛛吐出的蛛网,无线延长…… 让人如坐针毡。 隔间的声音,也曾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 六福有些诧异。 陛下正值壮年,又久未踏足后宫,养精蓄锐多年。 按理说,不至于亏空啊。 又想起昨日陛下半夜起夜时,还特意吩咐交代喽,要一早见到傅大人…… 定然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仓促之间,雄风不振,鸣金收兵? 他一甩手中的拂尘,刚想转身去隔壁房间看一眼。 步子还没等迈,便听隔壁再次传来了声响…… 不同于方才绵绵细雨,此时好似狂雷滚滚,暴雨疾风,更加的剧烈。
第466页 男子粗重喘息的声音,女子细碎呻吟的声音…… 就连六根不全的他听到了,都恨不能堵耳朵。 六福再一次状若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端坐如钟的傅大人。 心道,陛下真真是,杀人诛心啊…… 刚才还半阖眼假寐的傅大人,终究是再次睁开了眼睛,嘴角微勾。 声音如玉石碰撞,环佩叮咚。 「子曰,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傅怀安脸上再次恢復如常。 「陛下一番盛情,却之不恭。」 说着,傅怀安再次端起一旁早已凉透的茶盏,仰头灌了下去…… 天理教分坛 「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公鸭嗓起,羸弱的男子剧烈地咳嗽了两下。 床上交媾的两个人,全无意识,只是如动物般交配着。 「好看嘛?」 一旁的女子双手插胸,好似看西洋景一般:「光着屁股打架,挺好呀,继续……」 「坛主,此等背主的人何不一刀结果了?」 身后的护法不解地问道。 「杀了多便宜他们啊。」 身着黑衣的胡不归,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 「一个是口口声声非我不娶的男人,一个是口口声声终生效忠于我的丫鬟,两个人背着我勾搭到一起,背地里嚼我舌根,怎么说的来的?」 「回坛主……」 一人站出,绘声绘色地描绘两人的谈话:「张生说,『那个女人自小得了天花,脸上的坑比老鼠洞都多,看了便让人作呕,连一亲芳泽的勇气都没有……』」 「『——还是翠环的皮肤嫩,跟剥了皮的煮鸡蛋一般细腻光滑又柔软……』 「阿呸!我都要噁心得吐了。」 学舌的人摸了摸胳膊:「气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黑衣女子脸上仍带着笑意,转头看了眼床上的男人,眼神里却是冰冷一片。 「挺会埋汰人呀,当时死乞白赖追在我身后,求着我收留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被兄长连累,被赌坊追债要断手断脚,求我帮忙的时候,也不是这么说的……」 胡不归冷笑道,目光又阔在了南宫炎的脸上。 天底下的男人,翻脸无情,就是这么快。 南宫炎此时侧过了脸,根本不想看床上交媾的两个人。 胡不归却不放过他,上前一手捏起他的下巴,非逼着他转头看。 南宫炎气愤抬头:「你——」 他嘴唇动了动,气愤道:「不知羞!」 胡不归的眼睛眯了眯,身后的侍从直打了个哆嗦。 岂料,胡不归忽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用匕首的刀鞘在他脸上来回比划:「不知羞怎么啦,你爹妈知道羞?要是你爹妈都知道羞,哪有你什么事?」 南宫炎被她得理直气壮气得瞪大了双眼:「歪理。」 胡不归眼睛再次眯了眯,却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哎呀,你说说你,骂人都不会骂,你看看他们背地里是如何骂我的?妖女,贱人……」 「还有什么?」胡不归再次问身后传话的人。 传话的人看了眼床上的翠环,学着她的话:「『翠环说,小姐天性兇残,脾气暴躁,丑陋不堪……』」 南宫炎抬头看了一眼胡不归,嘴唇翕动,却是没开口。 胡不归看过来时,只见他喉头微动,似乎吞下了要开口的话。 「说吧,你想骂什么,就直说,反正今天听到的也够多了……」 南宫炎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说道:「其实……也没他们说的那般不堪……」 胡不归冷下了脸,「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来人,一会儿等药效过了,将他们手脚剁掉,好生料理好伤口,万不可弄死,张生嘛,脸上左右脸给我各戳一个窟窿,翠环呢,不是喜欢给我下毒么,不是喜欢背后讲我话么,毒哑。」 床上的两个人,如今难分难捨,药效正是强劲的时候。 胡不归转头对南宫炎说道:「你看,她身为我的贴身侍女,这么多年来,我不曾亏欠过她,若不是我,她早已被卖入了青楼,千人骑万人糟蹋,可我救了她的结果呢?她不但不感激我,反而还勾搭我男人,背后讲我坏话……」 「可见,做人还是不堪点好,好人没好报啊……」 胡不归说完,挥了挥手,南宫炎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架起。 床上的人也被人架起,不同的是,床上的两人此时稍微恢復了理智,不断喊着坛主饶命,再不敢犯…… 而南宫炎则云淡风轻,好似不惧了生死。 胡不归抬起了他的下巴,看着他姣好的面容,「怎么办,我的情郎没了,位置空出来了,你可要当?」 「不知羞耻!」 第349章 美色误人 此人已是连着两次开口骂坛主了,胡不归身后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依着坛主这火爆脾气,还不得拉出去剁成饺子馅啊。 谁知,胡不归不但没生气,反而笑着走到南宫炎面前,「呵,骂人都不会……」 「本姑娘今日心情好,你骂我,我不还口。你继续骂吧,我也正好长长见识。」 说着,她微抬着下巴,凑到了南宫炎的面前,巴掌大的脸倒影在南宫炎的眼底。
第467页 南宫炎再怎么落魄,好歹也是皇子,心中是要装大事的,怎么会和女子斤斤计较。 他嘴巴动了又动,除了不知廉耻,不知羞,也的确是没什么好骂的。 反而噎住,再次闷咳出声,剧烈的咳嗽个不停。 身子弓成了虾米,后背反而多了一只手帮他顺起了背:「看你,我让你骂我,你这么激动干嘛,想骂我妖女我也不生气,倒是你自己气着了,又是何苦……」 南宫炎气喘吁吁,刚要回头解释什么。 外面突然窜来个人:「坛主……属下有事要报,先前捣毁我分部,害我们损失惨——」 话没说完,被胡不归一个冷冷的眼神打断:「等着——」 来人赶忙闭嘴。 胡不归笑眯眯地对着南宫炎说:「你身子不舒服,还是进屋休养着吧,这里风硬,小心着凉。」 南宫炎此时已经平息了喘息,他一双长睫眨了眨,咳嗽的眼睛水润泛红,无辜得好像一只小白兔。 他平心静气,试图劝说她放了他:「胡姑娘,不,坛主……」 「你叫我不归就好。」 「不归……」南宫炎脸上发烫,清了清嗓,变声期依然是公鸭嗓:「你我无冤无仇,当日的确是我约束不力,使得手下冒犯到你,容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没有没有。」胡不归一把拉住了要弯腰的南宫炎,不让他折腰。 「我说过,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滴水之仇,我涌泉涌海涌江河相报,救命大恩,我以身……咳,嗯……我以身作则,定然是要好好报答于你。」 南宫炎眼神里隐有不耐,再次要开口,被胡不归打断:「都愣神卖呆儿呢?赶紧着,还不把我的恩人请进去?怠慢了他,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 「公子,请——」 南宫炎无奈转身,走回了房间。 胡不归笑吟吟地看着他转身进门,关闭房门,直到看不到人影,脸上的笑跟变脸一般,瞬间面无表情。 「坛主,您可是对此人的来歷存疑?」 「是啊坛主,我们分坛前阵子才被朝廷的爪牙给捣毁了,眼下突然冒出个不知底细的人……」 「是啊是啊坛主,不得不防啊……」 胡不归冷了一张脸,负手转身,刚才还七嘴八舌的属下瞬间噤声。 「他铁定是朝廷的人……」胡不归嘴角带笑:「行走坐卧,说话文绉绉的,连个县太爷都没他这个做派。不过,刚才不让你说,并不是我不信任他,而是保护他……」 「他在此,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个人的事,教中的事,他不知底细,出了事也赖不到他头上……」 「坛主……」一个属下上前一步弯腰,刚要劝,被身后的人拽了下衣角。 他抬首正看到坛主笑吟吟的目光,教中兄弟都知道,不怕坛主闹,就怕坛主笑。 「坛主英明神武,高兴就好……」 「说吧,那头的人传来什么消息了?」胡不归冷声问道。 方才进院被打断的人上前一步:「启禀坛主,先前探子来了信,徐闻有朝廷的大鱼……」 「徐闻……」胡不归脸上带起了淡淡的笑意:「倒是个山青海阔的好地方,哼,捣毁了我的分坛,还想好生游山玩水,当我是吃干饭的?消息可准成?」 「准,之前一个内侍,他家穷苦,顶替了哥哥净身入了宫,先前他娘病重,还是饮了咱们的圣水才好,他娘亲老子如今都在咱们的手里……」 「徐闻是谁的盘子?」胡不归问道。 「蒋大牙的。」 「招唿几个可靠的兄弟,到时候,咱们也送上一份礼……」 「是,坛主。」 「坛主,里面的人……」 胡不归双手抱臂,眼里满是志在必得:「本姑娘看上的,便是我的!」 「不亏是坛主,霸气——」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圣女降临,白莲重生……」 「行了,没外人,喊什么号子,不有病么,先散了。」胡不归刚要转身。 一个属下再次跑来:「不好了……」 「又怎么了?」 「启禀坛主,刚才手下每个轻重,将张生……打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 胡不归眼里满是冷漠:「虚情假意的男人,死了也省了脏了我的地儿,拖出去餵狗吧。」 「坛主,这个物什……」 来人递过来一个小瓶,正是先前翠环想要下给她,反被她将计就计仰脖灌下去的药。 胡不归本想说丢掉,想到两个人光着身子翻云覆雨的场景,她就觉得噁心。 可她脑海里忽然闪过方才那人湿漉漉的眼睛,咳得挂着眼泪的睫毛。 原本推开的手,一把夺了过来:「此等药,本姑娘亲自销毁。」 「退下吧。」她话说完,众人都退了下去。 胡不归看着手中的瓷瓶,眼睛不由得望向面前紧闭的房门,她将瓷瓶顺手揣入了怀中,上了台阶敲门:「餵——你睡了吗?天气挺好,咱们放风筝啊……」 外面天气显然很好,那刺穿云块的阳光,就像根根金线,纵横交错,将浅灰、淡蓝的云朵,编织成了一幅美丽的图案,好似女子叠嶂的衣裙…… 清颜望着不远处自己淡蓝的裙子,刚要伸手够,旁边忽然出现了一只手又将她拦回了怀中。
第468页 「再睡一会儿……」南宫烨餍足道,一边说,一边甚至将头在她胸前蹭了蹭。 清颜没好气地想要推开他,却感觉浑身被车碾压一般,抬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看着外头的阳光,早起还是朝阳,如今天上挂着的,却是咸鸭蛋黄。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吶。 她偷偷伸手揉了揉后腰,刚揉了两下,腰上一暖,一副大手掐住了她腰。 「朕来……」 第350章 朕独爱你 南宫烨揉得倒是很认真,起初也真的是单纯地揉腰。 可揉着揉着,手脚便又开始不安分了。 清颜腰上还有痒痒肉,莫名的就想笑。 清颜一笑,眉眼弯弯,南宫烨不由得心里也跟着松快舒展。 「朕希望你永远都这么笑……」他说着。 清颜笑着点头:「哈哈,那我就勉为其难笑一笑。」 南宫烨难得眉眼也跟着笑了起来,双眸里闪过了笑意,笑意之后又是一闪,看得眼热。 便想上前一亲芳泽,嘴唇被清颜伸出两指抵住。 「今日配额已满,美味不可多用,客官请克制一下……」 南宫烨也很是配合:「今日的确是餍足,只是朕为你独守空房多年,自然一日是弥补不了的。」 独守空房…… 清颜嘴角一抽,可随即想到之前的确是听说过南宫烨不知何故遣散了后宫。 先前忽然要迁都。 这两个壮举,看上去遣散后宫,迁都,六个字。 可无论哪个,单独拎出来,都够朝廷兴起腥风血雨的。 百官弹劾,文官骂街,南宫烨都顶住了,而且也办到了。 「其实你真的是一个好皇上,这个江山你坐得很好。」清颜由衷地夸了他。 南宫烨原本脸上的笑意凝住了。 「朕无愧江山,无愧百姓,但是朕愧于你。」南宫烨抬手抚摸清颜的脸颊。 「这些年,你辛苦了……」 清颜摇头:「女人都是慕强的,若你是没本事的庄家汉,我这朵花或许也落不到你的头上……」 因为根本相遇不到。 只能说一切都是因缘际会罢了。 清颜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对南宫烨动的心,尽管她不想承认。 不知道是朝堂之上,他霸气护在她身前的时候,还是携手一起迈向朝堂的时候。 或者是御书房里批阅奏摺的时候,他採摘果子,像孩子一样守护着,摊开手掌心跟她献宝的时候…… 如细雨,如微风,在她心中一点点地滋生。 南宫烨这个人委实复杂,说他是温柔的人,他对敌人却向来心狠手辣,出手绝不手软。 可若说他冷酷无情,他却对她也好,对很多跟他一起歷经患难的人,诸多包容。 有的帝王猜忌心重,南宫烨也有猜忌心,可登基几年了,没听说他杀过哪个拥立他的臣子。 无论是连庚希还是商仲卿,甚至是屡次与他作对的霍刚。 之前贬黜,迁都之后又重新起復了。 清颜知道其中或许有她的缘故,可「先太后」已经病故,霍清颜与霍刚,已经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了。 关系也仅存在墓碑上。 南宫烨能重新启用霍刚,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能力出众。 清颜这些年,听很多茶楼讲当今陛下与朝臣吵架的段子,每次讲到陛下不顾众人反对执意迁都。 百姓们都摆手称好。 无论是轻摇赋税,还是为政举措,还是科举取仕,方方面面,他都相应做出改革。 百姓们安居乐业,很少有人再诟病他上位正不正。 他们心中,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便是当今的好陛下。 清颜想得有些走神,抬眼看着他的头髮,发觉他的鬓角出现了一道银丝。 她是知道南宫烨批阅奏摺是有多尽心,勤政的她都佩服,而且日日復日日,月月復月月,年年復年年…… 清颜抬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眉心。 他的样子其实还是很好看。 于万千人海里,她也总是能一眼看到他。 其实她掉头离开的时候,看似决绝,只她知道,她的心,也并非那般强硬。 「你看,你总皱眉,眉头都有川字纹了。」 清颜说完,用食指上下摁了两下,抚平了。 南宫烨闭目,眉间舒展享受着,就在他浑不设防的时候。 清颜一个眼疾手快,稳准狠快地揪掉了南宫烨鬓角的白髮。 一声轻嘶声传来。 清颜端详着手中的白髮,「老了啊。」 她话音刚落,头上便是一疼。 南宫烨也拽掉了她一根头髮。 还是黑的。 清颜无语:「都说你睚眦必报了,知道你心眼小,但是要不要这么小,一根头髮也跟我计较?」 南宫烨眼波横来:「小心眼?睚眦必报?」 他抬手过来,取走清颜手中的白髮,又拿着自己手里的黑髮,郑重其事,很是认真地缠绕在一起。 「朕心胸的确不大,朕的心,又不是康庄大道,怎么上面还要跑多少驾马车不曾?」 「可朕自认为待你,绝对包容,朕什么时候给你认真计较了?」 「后头有追兵,你明知朕那个时候恐水,一脚将朕踹下河,朕跟你追究了?」
第469页 「还是你趁着朕病重,不声不响就走了,朕捉你回来打断你四肢了?」 「还是你将皇家血脉流落在外抚育,朕派人硬生生从你手边夺走,骨肉分离害你伤心了?」 清颜没想到南宫烨居然一连串翻起旧帐,「你你你,你说你小心眼不……」 她刚要反驳,却见南宫炎忽然拉起她的手,很是郑重地将头髮放在了她的手心。 「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朕先前被先帝指婚,也从未和任何人结髮。朕希望你永远如这根黑髮一样年轻,永远如你的名字一般青颜,也希望你永远舒心,顺遂,展颜。便是朕白髮苍苍,垂垂老矣,也定会守护着你……」 「朕此生,对你的心,不改不变。」 霍清颜听了,眼眶莫名地有些热。 不由得深唿吸了几下。 她心中想对自己说,别信! 男人床上的话,永远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可看南宫烨凝重又认真的模样。 清颜又想说服自己,他说的可能是他当下的心里话。 只是帝王之心,随着岁月都会改变,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人,比比皆是。 清颜没吭声。 「朕知道,朕的心装得东西太多,江山社稷,百姓民生……可朕心里的女人,唯你一个。」 「朕心尖之人,也独你一个,直到朕白髮,直到朕死——」 死刚脱口,被清颜一把捂住:「大白天的,不要说不吉利的,我信信信信,我都信……」 清颜低头看着手中的两根缠绕的头髮。 正愁要如何安置,身侧之人忽然吹了一口气,把缠绕好的头髮给吹跑了。 「餵——」清颜刚扭头,便被南宫烨吻住了嘴。 铺天盖地的吻,再次亲得她晕头转向起来,她喘息着推开南宫烨的身子:「等下,不是说美味不可多用嘛?」 「朕独爱你这一味,吃不够……」 他说着,再次将清颜放到了他身上,他大手扶住清颜的腰,埋首胸前,舌尖流转。 清颜被他调弄得意乱情迷,迷煳问道:「头髮……」 手刚抬起,被他五指握紧,反手覆于身下。 「头髮有的是……朕的都给你……都给你……」 说着,重重地撞了进来…… 清颜后脑险些撞墙,被他手掌护住,唇齿交缠,湿热的吻不断在她身上蔓延,从脖子到肩膀,到胸前…… 一声声惊唿断在嗓子里,身体犹如海边的沙子,被急勐的浪潮一遍又一遍地拍打,冲击。 席捲到天边。 第351章 柔情荡漾 不知是不是方才南宫烨的话让清颜心动从而情动。 今日的她格外的主动,双手搂着南宫烨的头,主动得亲了上去。 南宫烨的眼神一直落在清颜的脸上。 他伸出手,双手轻轻拥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如同对待一件珍宝。 他的手,温热有力,常年握笔,指头上有细细的薄茧。 手顺势而下,抱住了她的腰。 清颜抬眸与之对望,脸色潮红,眼神朦胧,杏眸含春,柔情荡漾。 绽放成一朵娇媚的花。 男女感情便是如此,若是看不喜欢的人,媚态入眼,便是放荡。 若是见喜欢的人,一颦一笑,怎么看却是怎么觉得可爱。 看也看不够。 好似蜜蜂遇到了蜂蜜,只想採摘。 南宫烨心头一热,低头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滚烫湿热的吻,如雨点般,一个接着一个地落在清颜脖颈边。 清颜整个人仿佛坠入了温水之中,香汗淋漓。 夜色葳蕤,红烛燃尽,烛泪燃成一点点红灿灿的牡丹。 南宫烨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清颜的脸埋在枕头里。 一次比一次更重的索取,使得她身子软成了一汪泉,口中不由得发出呜呜的呻吟。 受不住力,便想要逃,却又被他拉着拽了回去。 两个人浑身湿透,身下的床单被褥也湿透了。 室内瀰漫着暧昧的香气,萦久不散。 意识抽离,纤腰拱起,似张开的弓。 南宫烨又将她抱到了身上,亲吻着她的眉眼。 她仿佛被大海席捲的浪花,不断将她抛入天边,再落下…… 分明是享受着愉悦着,可是感官的剧烈刺激,让她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出来。 南宫烨低头一一吻住。 抬手将她的头髮拢于耳后,温热的唇紧随其后。 快感占据了清颜所有的思想。 她的意识白芒一片,脚尖不由得绷直,南宫烨的喘息声不断在她耳边迴响。 架子床不断摇晃着,好似风雨飘摇的海浪中,行进的小舟,随时要散架的样子…… 清颜被南宫烨死死地锁在身下,一潮又一潮的热浪,不断在她的脑海里沖刷着。 她被送到了云端,到了极致的世界。 没等她回过神,小腿肚突然距离地抽搐了下。 疼得她脸色发白,嘴里发出难耐地声音。 「怎么?」南宫烨见清颜变了颜色。 急忙停了下来。 「抽、抽劲了……」 清颜腿疼得一抽一抽,痉挛着。 「你到了么?」清颜开口问。
第470页 南宫烨气得笑出了声。 「这个时候,到与不到,又能怎么样?」 说着,他从她身上退了下来。 南宫烨将清雅抱下床,抬脚示范,「这样,脚尖踩地。」 清颜照做,果然,不多会儿,抽筋好了。 清颜这才松了口气。 南宫烨嘆息道:「你是到了,反倒是弄得朕不上不下。」 他一边说着,从一旁拿起帕子擦了擦身上的汗,又拿着帕子给清颜擦了擦额头。 清颜整个人如同被人从水里捞出一般,浑身上下都是汗。 站起身的时候,浑身酸软,还得一手把着床架。 堂中有个穿衣镜,虽然不如现代水银镜子清晰。 可清颜如今站着,整个人的身影也被收入了进去。 能看到浑身上下,遍布的或青紫或玫红的吻痕。 南宫烨的身影,此时也突然出现在了镜子里。 清颜望了一眼,镜中的两人,浑身赤裸,相拥在一起,好似这世间上最亲密的爱人。 一面铜镜,装两个人,有些挤。 南宫烨从她身后贴了上来,不撒手,眼神也是望向铜镜。 「这面镜子不错。」 「看,看朕是如何占有你……」 清颜再次被他抱了起来,清颜不由得低唿了一声。 她是真不行了,她分明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是早上…… 后来是咸蛋黄…… 如今外面天已黑透了。 虽说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她扛不住啊。 她刚想示弱,又想到一旦示弱了,他便更用力。 正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 预想中的进攻却迟迟没来…… 清颜疑惑抬头。 便看到南宫烨的神情显露出了一丝的懊恼。 应该是刚刚被她腿抽筋打断。 偃旗息鼓了。 清颜本想笑,嘴角没等上翘便想到他第一次的戛然而止。 她安慰后,很快迎来他第二次的攻略。 不但要的重,而且时间超级长。 无论她如何说好话都没有用…… 此时……她万万不敢笑,生怕迎来更激烈的「报復。」 「朕老了。」 南宫烨忽然嘆了口气。 他说着,将清颜捞回去,放到床上:「你的话本子,一夜七次郎,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清颜:…… 她也是编的,没睡过…… 南宫烨再次翻身上床,这次将清颜拥入怀中。 两个人盖上了被子,纯聊天。 「跟朕回去吧。」南宫烨低声道:「朕真的想累的时候,可以看到你……」 清颜脑海里还是晕乎乎的,听到这句话,本想下意识地点头。 可一想到紫禁城的那座樊笼,心里便打憷。 没听到她出声,南宫烨捏着她的手,循循善诱:「朕知道你喜爱自由,若是想出宫,朕在京中给你建个行宫,你也可以去行宫住……」 清颜心里不是不感动。 与歷朝的每代皇帝都不一样,南宫烨鲜少大兴土木,这么多年唯一修建的,便是他的陵墓。 规模却并不大。 百姓中都暗中流传,当今陛下爱财如命,不捨得花钱,便是修建陵墓,也是抠抠搜搜的。 而此时,他居然开口就是要给她修一个行宫。 「用国库?」 「朕的私库。」 「那不是把你的家底都掏空了吗?」 「朕的钱,都是你的。」 「嗯,你的钱就是我的……」清颜调侃道:「我的,还是我的。」 南宫烨无奈地捏了她的鼻子,「朕与你说的是真格的,不是与你玩笑。」 「不了。」清颜摇头:「若是牢笼,紫禁城也好,行宫也好,不对的地方,都是牢笼。」 南宫烨没再继续游说她,反是将被子给她往上拉了拉。 眼里还是有微微的失落,被清颜收入眼底。 于是,清颜含煳道:「我再想想……」 她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意识渐渐散去,她嘟囔道:「怎么也得先给芸娘和徐飞的亲事办完……」 她说完人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身边的人却忽然怔住,缓缓坐了起来。 第352章 如何是好 夜凉如水,南宫烨披着衣服走了出来:「六福。」 「奴才在。」 六福闪身过来,应道:「启禀陛下,傅怀安傅大人,奴才已经让他先回去了……」 南宫烨困惑地眨了下眼睛,「傅怀安?」 「啊……」南宫烨恍然大悟,揉了揉太阳穴,悠悠道:「朕忘了,朕一早宣了他了。」 「……怪不得,怪不得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 六福:…… 明明是陛下您前日起夜时候,亲自吩咐的啊? 难道不是故意将傅大人叫来,听…… 「朕本是想问他,是何人如此大胆,胆敢谋害朝廷命官,他身边的捕快,那个叫徐飞的,之前曾说是徐闻县令王璞允的手笔……」 「可朕这几日接触王璞允,对他印象很深刻,总觉得他虽然看起来有些奇葩,可不像如此歹毒之人,因而本想一早叫傅怀安来聊聊,看看是不是误会……」 南宫烨说着说着,住了口。
第471页 谁曾想,一早的春色动人,让他按捺不住自己,如同初尝情事的二八小伙一般。 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居然将这件事情忘得干干静静了。 怪道古语有云,芙蓉暖帐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 听到陛下如此说,六福愣住:「那、那岂不是……」 「陛下,那岂不是说,小傅大人听到的……不是陛下您故意让他听到的?」 「他听到什么了?」 六福哪里敢说,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差不多听到了。 傅大人中途还多次不想听,想起身就走。 反而是他从中作梗,拦住了去路。 硬生生地将他的脸色由满脸通红,听到满脸苍白。 又从苍白听得灰败,才放了他回去…… 「陛下,这徐闻的府衙,如此的简陋,隔音差了些……」 南宫烨瞬间明了:「你是说……他在隔壁?」 六福点头如捣蒜。 南宫烨瞭然,又想到了当时的场景,后知后觉地笑了笑。 「无事,听到了便听到了,虽然不是故意的,不过歇了心思也好。谅他也没那个胆子去外面胡说。」 六福嘴角抽了抽,可是陛下啊,不但听到了您龙虎威勐。 也听到了起初的夫纲不振啊…… 六福心思百转,想到义父交代过,自己脑子不太好使,不该瞎捉摸的便当个活哑巴便是。 于是,六福转移话题道:「陛下,可是要用水?」 南宫烨回头望向床榻,纱帘之中,影影绰绰能看到那人安睡的睡颜,便是她安静地睡在他身侧,也让他心里觉得舒坦。 只是,若是明日起床,发现芸娘早已故去了。 她该是要伤心了吧。 南宫烨嘆了口气:「芸娘的尸身下葬了吗?」 「这个……」六福摇头,「奴才这就去打听去……」 「回来。」南宫烨叫住了他,嘴巴动了动,又懒懒地挥手。 他再是厉害,再是金口玉言,也难以让人起死回生。 所以只能希望她晚点知道吧。 —— 「将军——不好了!」来人匆匆闯入了帐内。 「何事慌慌张张?」连更希放下了手中的兵书,没好气地问道。 来人说道:「之前您不是不放心贵妃娘娘,所以特意让属下安排人留意钟粹宫的动向嘛……今天属下收到了消息,贵妃娘娘到底是没听您劝,私自联繫了王家,南下动手了……」 连庚希皱了皱眉,不慌不忙地拿起毛笔,在手中的兵书上圈划。 「无事,王家只要有王猷文在,是不会出手的,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将军,您贵人多忘事,您忘了?」 「忘了什么?」 「如今的王家,今非昔比了,琅琊青松,王猷文不是瘫了吗?王家早已易主了,现在是先前族长的儿子王猷君做主,此人您先前不是还说他,没有王猷文的才干,却一味地蛮干,王家若不是有王猷文兜底,早就被挤兑得歇铺了……」 「你是说……」连更希坐直了身子:「你是说,贵妃娘娘是找了琅琊的王猷君?」 「正是!」 啪的一下,连庚希勐地一拍桌子起了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听到向来疼惜妹子的将军如此说,来人连忙点头。 不怪将军如此说,最近几年看似陛下对将军极其信赖,可将军仍是如履薄冰。 这看似繁花似锦,鲜花铺路的锦绣前程,实则是烈火烹油。 陛下看似恩宠,实则处处试探,君臣之间已经渐生了嫌隙。 若是继续冥顽不灵,迟早要被陛下清算。 来人嘆了口气,贵妃娘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这王猷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筱蝶怎么会找他!」 …… 「去,赶紧找人去收尾,将知情之人全部灭口!」 「已经安排下去了……」 「筱蝶的身体怎么样了?」连庚希问道。 来人擦了擦额角的汗,硬着头皮说道:「娘娘忧思过重,时常缠绵病榻,想必也是心结难除……」 「不过是一个女人。」连庚希嘆息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何苦紧咬不放,况且陛下近年来遣散了后宫,之前我出手,已经被陛下警告过了……」 「罢了……」连庚希放下了笔,「谁叫我只有这个妹妹,估计是看到我不动手,所以她才出此下策。」 「大人,若是您再次出手,陛下知道了……岂能放过你?」 他说完,瞥了下自己将军的脸色,又描补了句:「陛下信重将军,与将军多年的情谊,亘古不变。」 连庚希坐在椅子上,扯了扯嘴角,定定地看着眼前掀开的兵法那页。 也是巧,他看的那页上,书曰: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说的是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不能拘泥于某种作战的形式,正像水本无固定的形态一样,放在圆容器中它就是圆的,放在方容器中它就是方的…… 要顺应变化,方能击其不备,出奇制胜。 连庚希的心如被铜锣敲响了警钟。 便是战场,都是瞬息万变。 所以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情分是一成不变的。
第472页 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与信任。 需要维繫。 以前他还笃定,陛下对自己深信不疑。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军功赫赫,不知何时,陛下心里对他也有了猜忌。 他心底烦躁,低头捏了捏眉心。 「放过与不放过,我早已没了选择,当初是为了亲上加亲,不会委屈了筱蝶,才让她嫁入了梁王府,若是当初应了她与……」 「将军!」 连庚希恍然一笑:「一晃,也这么多年了。」 第353章 死得好啊 「娘娘——成了。」 一个小内侍拿着纸条急匆匆跑来,「南边儿那头来信儿了,娘娘先前吩咐的事情办妥了……」 连贵妃躺在贵妃榻上,不可置信地起身,「当真?」 「千真万确!」 说着,将纸条展开给娘娘看:「人已死,杀手全军覆没。」 连贵妃直勾勾地看着纸条,忽然哈哈哈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笑出了泪。 「哈哈哈哈哈,干得漂亮!死得好,死得好啊……来人,看赏!」 她吩咐完,自由人上前,将厚厚的封赏递给了来人。 小内侍千恩万谢领赏,转身走了出去。 他刚背过身,连贵妃便朝着门口抬了下下巴,使了个眼色。 一个人跟在他的身后,追了上去…… 「今儿个本宫心情好,不用都杵在这了。都下去吧。让本宫自己待会儿。」 「是。」 众人退出了房间。 连贵妃笑着看所有人走出去,渐渐收起了笑容,转了一圈,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宫殿里。 往日不觉得,此时却倍感荒凉。 这几年她日思夜想的,便是如何杀掉霍清颜。 几乎成了她的执念。 可如今真的将霍清颜解决了,她心里反而觉得空落落的,大喜之后便是无尽的失落。 好似失去了撑下来的目标一般。 她人蜷缩在榻上,仰头看着房梁。 目光放空,原本晶亮的双眸,此时黯淡了下来。 就算解决了霍清颜,将她从陛下的心上拔除了,又能怎样。 陛下不肯回顾。 甚至连接她起京城的旨意都没有。 她在这个陪都的行宫里,跟打入了冷宫有什么区别。 宠妃? 呵,没宠的妃子,还叫宠妃,便是天大的笑话。 连贵妃看了一眼铜镜里,一如往昔,貌美的自己。 几乎有些不能唿吸,觉得整个殿里,寂静得可怕,仿佛将她整个人抛入到了海里,憋闷又窒息。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 窗外有她心爱的兰花,兰花高洁清雅,素来有花中君子之美誉。 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胜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 她本以为,自己会是花中君子,人中之凤。 可世事无常,情爱之妒,终于将不谙世事的她,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妒妇。 「如今她既然死了,那往后的日子里,本宫自然还是以前的本宫,做百花中的君子。」 连筱蝶看着院子的兰花,憋闷的浑浊之气渐渐消散。 兰花本就娇贵,不好养,她的这些兰花,都是宫人煞费苦心辛苦打理的。 她刚要关上窗,原本的晴日艷阳,忽然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 园子里也颳起了大风,似乎是要有雷雨。 她赶忙起身下地,往殿外走去,「来人,起风了,将本宫的兰花,收进暖房……」 门口倒是有候着的人应是,连忙招唿同伴来搬花。 一行人小碎步急匆匆过来,刚弯下腰,天空中就忽然下起了鸡蛋般大小的冰雹。 噼里啪啦的,砸得满地都是。 「娘娘——」眼看着连贵妃要亲自上前搬花,宫人赶忙拽她回去。 「娘娘,小心危险——」 「我的花,本宫的花——」连筱蝶出来的急,披风也没穿,宫人赶忙给她撑伞,披上披风:「娘娘起风了,当心被风扑了,再生病……」 「闭嘴!」连筱蝶挣脱了宫人的手,迳自朝着最心爱的那盆名曰素冠荷鼎的兰花走去。 素冠荷鼎,是哥哥从西北特意给她寻来的,它的花有一荷、二素、三奇的特点,也就是它集合了莲瓣、素心和叶型草三大精品兰的特点于一身。 名贵非常,整个行宫,不,可是说是整个大曦,都没有几株。 她刚跑过去,还没等弯腰,就听啪啪啪的几下,别说是兰花,花盆都被冰雹砸成了两半儿。 连贵妃怔怔地望着自己最心爱的兰花,本想伸手去够,天空中再次砸下来数不尽的冰雹。 砸得宫人捂着脑袋,四散而逃,手脚慢的,躲得慢的,甚至被砸到了头,晕倒在地。 「娘娘,当心呀——」几名宫人不顾连贵妃的挣扎,执意将人拽到了迴廊里。 等连贵妃再次转头的时候,便看到花园里,方才还生机勃勃绽放得婀娜多姿的兰花,如今如被薅凸了的韭菜一般,半死不活,尤其是她最喜欢的几株,最为名贵的至宝,几乎是全军覆没! 连筱蝶气的胸膛起伏,抬头恨恨地看着天空:「就连老天也跟我作对?你听好了,本宫不怕——」 「娘娘——」后头的宫人吓得赶忙要上来捂她的嘴。
第473页 被连贵妃一手挥开:「滚开,脏不脏就要往本宫嘴上捂?」 「本宫偏要说!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回应她的,是电闪雷鸣,一个闪电咔嚓一下打到了院子中的树上,将树梢给噼了下来—— 连筱蝶刚要仰头破空大骂,谁知,天上的乌云忽然散去,才几息的功夫,被云朵藏起来的烈日,又从乌云中跳了出来。 整个天空再次晴空万里。 仿佛下了个冰雹只为砸烂她极为呵护的花而已。 连贵妃身体本就不好,又急又气,嘴里突然溢出一小口血,人便整个往后仰了过去。 「来人,快传太医——」 「娘娘身体本就不好,切忌情绪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曾凡急匆匆赶来,头上都是汗。 他切着脉,皱着眉头道。 侍女欲言又止。 娘娘的情绪起落,岂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能掌控左右的。 她们倒是想管,娘娘也得听啊。 「曾太医,娘娘这昏迷不醒,可该如何是好?」 「我先开一副方子,你先去熬药,先吃了药再说……」 「曾太医……」 「我在这守着娘娘,放心,不会有事。」说着,他望了一眼纱帐。 透过纱帘,隐隐约约能看到犹如仙女般的容颜。 娘娘仙姿柔美,如今安静地躺在里面…… 曾凡眉头不由得也跟着皱了起来。 他转身对内侍说道:「劳烦公公派人给家中传话,今夜我在宫中当值,无法家去了……」 第354章 心生怜惜 连贵妃的这个病,来得很是兇险,半夜高烧不退,一个劲儿地说胡话。 众人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连向来笃定的曾凡,也有些焦躁,来回地在室内踱着步子。 过了一会儿,他见贵妃仍旧没退热,又踱到桌前,提笔再次开了个方子,添了几味重药。 果然,这次药灌下去,贵妃娘娘的热渐渐退下去了。 可下了重药也有副作用。 便是呕吐。 热刚褪下,连贵妃便翻身剧烈地吐了起来…… 贵妃便是长得再像仙女,也毕竟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人一个。 呕吐物也熏人。 侍女恭敬地端着痰盂接,不时地侧过头忍耐,险些自己也跟着吐出来。 倒是曾凡凑上前,看了眼痰盂里的污秽。 「娘娘今日吃了胡饼?」 「是的。」 曾凡的眉头再次紧紧地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胡饼,不好克化……」 连贵妃半梦半醒,脑袋晕乎乎的。 侧头一个劲地往外吐,直觉嘴里有口痰卡在了嗓子眼里,没办法喘气。 她捂着脖子,手下意识地往前抓…… 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回握住了她。 「娘娘?」 曾凡凑近一看,脸色登时变了:「娘娘可是唿吸不畅?」 连贵妃憋得脸色青紫,闻言连连点头。 她心中发急,纤细的手指犹如鸡爪一般牢牢地抓着曾凡,划出了长长的血痕。 曾凡却连眉头都不动一下,并没因为吃痛而松手。 先是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对身后宫女道:「水——快餵娘娘水……」 宫女手忙脚乱地跑到桌前,拎起水壶斟了一杯水,匆忙过来灌到贵妃的口中。 着急忙慌,颤颤巍巍的,一碗水反而撒了一半在贵妃的衣襟上。 曾凡看不下去,伸手扶碗,快准狠地将水给灌了下去。 然后猝不及防,勐然大力,连着拍了连贵妃的后背就是啪啪几下—— 连贵妃向前一弯腰,终于将嘴里的污秽吐了出来,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曾凡手凑到她嘴边,毫不嫌弃地接住了她吐出来的东西。 帮忙顺着她的背,等她平復了些,又一手掐着她的嘴巴,另外一个手指往外扣。 「还有没有?」他作势要凑过来吸痰。 人已经弯腰凑到近前—— 烛火噼啪地爆了一下。 一双虚弱的手,撑在了他的胸前。 曾凡一愣,抬头一看,连贵妃眼睛水润迷濛,眼角都是泪,却坚定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眼神向右转了一下。 周边有人。 「本宫、好了。」再次咳嗽数声,连贵妃虚弱地说道。 她抬眸再次看了一眼曾凡,其貌不扬,便是放在人海里,让她看数眼,也仍是过目就忘。 如此普通又平常的人,却屡次三番救她。 是了,行医本就是为治病救人,可他不知道他救治的人是多么狠毒的人,手中有多少的鲜血…… 「本宫,不值得你救。」连筱蝶苦笑了下。 「这样死了,虽然憋屈,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娘娘此言差矣,便是蝼蚁,尚且偷生,娘娘凡事要想开一点。」 见贵妃娘娘好了,曾凡迳自起身,接过宫女递过来帕子,擦了擦手。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宫女放下帘子伺候娘娘更衣。 刚才事情紧急不觉得如何,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可如今他低垂着头,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的却是半盏水洒下去,贵妃娘娘朦胧凸起的身姿…… 他下意识地想要掐断脑海里的妄想,可一念起,慾念生。
第474页 他拿着手帕垂在了下摆,偏偏身后贵妃那头,安静了下来。 身后又响起宫女的声音:「曾大人,帕子给奴婢吧。」 曾凡:…… 他尴尬着转身,甫一抬头,便正和床榻上掀帘望过来的贵妃,视线相撞。 贵妃此时换上了寝衣,一头黑髮如瀑布般泻下,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羸弱,完美的五官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曾凡只被她秋波望过来的一眼,便觉得心跳如鼓,仿佛心脏都要从喉头蹦出来。 方才压下去的慾念,腾地一声又起来了,耳边再次传来宫女催促的声音:「太医?曾太医——」 「寻雪——」连贵妃轻声道:「你先退下去,本宫有话要跟曾太医说。」 被唤作寻雪的宫女应是,转身离开了,连贵妃挥了挥手,其余的人也出了门。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等到人都走了。 曾凡偷偷地闭目,深唿吸了几下,这才恢復如常,可他脸如同烫熟的虾子一般红,也不敢抬头看贵妃,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就要往门外走。 眼看着就摸到了门边,身后忽然响起贵妃的声音:「曾大人,多谢。」 曾凡头也不敢回,「娘娘言重了。」 说着,开了门,落荒而逃…… 连筱蝶看着他几乎是狼狈逃走的样子,不由得莞尔。 可随即便是一愣。 她有多久没有发自肺腑的笑了? 「娘娘——灶台上温着燕窝,可要喝点燕窝?」等到太医离开,寻雪开门进来问道。 「这么晚了,可派人送曾太医出宫?」贵妃倏地问道。 寻雪一怔,曾太医经常给娘娘诊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娘娘便是半夜发病,也会有人从被窝里把人叫起来进宫问诊,娘娘何曾过问过一句? 如今…… 寻雪心下一凛,正了颜色:「先前娘娘高热,已经派人去曾太医家里传信,太医今日在宫中值宿……」 「知道了。」连贵妃没再多说,折腾了这一通,她浑身都没了力气,人软倒在床上,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刚阖了眼,便梦到了霍清颜。 不同的是,霍清颜身着皇后服饰,头戴凤冠,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连筱蝶,咱们俩的帐,应该要算一算了。」 连贵妃心底不屑,轻嗤道:「算帐?行,你先到阎王爷那记我一笔,等我将来寿终正寝的时候,我再到阴间给你还债!」 霍清颜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大风吹得她的衣袍翻飞,凤袍红色打底,耀眼鲜红,上面绣着金丝线的凤凰,好似能腾空而起,这一幕扎得人眼底生疼。 连贵妃心底又是嫉又是妒。 论颜色,论身段,论出身,她自认不输霍清颜,可她却万万没想到,霍清颜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能夺走陛下的心! 那是她花了多少心思,陪了多少小意,都没换来的真心。 陛下遣散了后宫,为的是谁? 连贵妃恨极,梦里她便直言不讳道:「你活着斗不过我,便是死了,本宫也不怕你!」 高处的清颜仍是以往当太后时候端着架子的模样,脸上笑得温和,眼神全是杀意:「来人,赐她自缢。」 连贵妃冷笑着,却不妨脖子一疼,唿吸困难,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脖子上到底是有白绫缠绕着,她抬头一看,两边还有宫人再用刑。 她伸手捂着脖子,抬头死死地盯着霍清颜。 便看霍清颜直勾勾地望着她:「你我,不死不休!」 第355章 回不去了 清颜也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漫天的火烧云,场景是先前的紫禁城。 她梦到连筱蝶披头散髮,赤裸着脚一步步在大火中朝着自己走近,眼底猩红一片。 「霍清颜,我恨你——」 霍清颜远远地看着她,明知道自己是做梦,只是觉得奇怪为何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我并没有招惹你,你何故恨我?」 「要不是你,陛下怎会冷落我,遣散后宫——」 「荒谬。」清颜毫不客气顶回去:「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他是陛下,便该有跟别人共同侍君的准备。不可能一人独宠,进宫之前,你就应该做好的准备。」 「你所谓的不甘,不过只是因为陛下专宠之人不是你而已。」 「霍清颜,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 霍清颜看着曾经温婉犹如仙女,如今梦中疯癫发狂的连筱蝶。 「我从来没想过跟你争,也从来不想在后宫里被束缚住,反而是你不愿意放手,处处想要加害我……」 「所以,该不得好死的,不应该是我。」 霍清颜说完,面前的殿门忽然起了大火。 火光中,大殿轰然倒塌。 原本面目狰狞的连筱蝶被房梁砸倒在地…… 霍清颜勐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 她微微一动,覆在她身上的手便无比自然地将她朝怀里带…… 头上抵住他的下巴,南宫烨迷迷煳煳道:「怎么,魇着了?」 说着,手无意识地轻轻拍了她几下。 清颜看着外面的天,此时还蒙蒙亮,这两日被南宫烨缠着,几乎是要把她榨干了。 心有余,腰不行。 她没动,等南宫烨再次熟睡之后,轻轻从他怀里拱了出来,刚一个翻身,腰上忽然又多了一双手。
第475页 清颜本以为吵醒了南宫烨,刚要回头解释,耳后便是南宫烨轻微的鼾声。 她扭头一看,发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圈住了她。 就连睡梦中,也不撒手。 她的心微微有些歉意。 虽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君王更是猪蹄子中的猪蹄子。 可扪心自问,南宫烨对她,委实不错。 南宫烨无论是长相还是能力,便是床上功夫……都让人颇为着迷,挑不出错处。 清颜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之前只是想要自由,只是觉得宫中的生活,枯燥。 不想在宫中蹉跎到老。 她起身穿上了衣服,弯腰提鞋,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还是回头看了熟睡中的南宫烨一眼。 这才开了房门。 天将亮未亮,正是人美梦做得正酣,熟睡之际。 哪知清颜脚刚迈出来,门边便闪出来一个人影。 「娘娘——可是有事吩咐?」 嗓音纤细,有些轻柔,应该是个内侍。 清颜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六福立刻道:「娘娘许是瞧着奴才面生,奴才是陈桔公公的干儿子……」 清颜瞬间明了,是陈桔带出来的。 她便有些疑惑,陛下身边的内侍,都是亲近之人,一般来说,资歷,后台也很重要。 清颜记得自己先前看的陈桔带得最多的是陈喜。 「陈桔的干儿子不是陈喜么?」 「已经不是了。」 六福面带微笑,恭敬地答道。 心里则是直摇头,陈喜之前可是后宫跟红顶白的红人,眼看着就要一飞沖天了,结果临门一脚,栽到了泥里。 犯了错被陛下厌弃,被陈桔公公打发去了别的宫里,竟然是在御前服侍的资格都剥夺了。 可见陛下甚至不想见到陈喜这张脸。 至于为什么会被厌弃…… 干爹虽然没明说,但是也婉转提点了下: 陛下后宫的事情,不要想当然地掺和进去,陛下心中有爱重的人,若是瞎琢磨,瞎站队,很可能下场就跟陈喜一样,两脚塌两船,结果脚滑掉阴沟了…… 因此,六福虽然各方面都不如陈喜聪慧灵敏,可他胜在踏实听话。 也渐渐地在陛下这里站住了脚。 「娘娘,夜寒露重,有什么事,便吩咐洒家吧。」六福说着,还变戏法般地拿出了一件披风。 「你不睡么?」清颜疑惑,此处是徐闻县令王璞君的宅院,便是院子里闹腾的鸡鸭鹅狗猪,此时都睡了。 南宫烨身边的六福却能安然站在门口,精神抖擞。 「奴才觉少,习惯了。」 六福说着,便要上前给清颜披披风。 「我自己来。」清颜接过披上,刚要转身走,便感觉身后六福亦步亦趋,跟印随反应的鸭子似得。 见到她犹如见到了亲娘。 「你这是?」 「娘娘,奴才不才,学过三脚猫的功夫,毕竟天还没大亮,奴才护着您——」 清颜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她低头看了下六福,下盘不稳,走路肩膀摇晃,所谓的功夫,大抵是花架子。 真遇到危险,也不知道是谁护着谁。 「我只是想去看看孩子睡得怎么样,你若是愿意跟着,便跟着吧。」 清颜本想让他回去,可话到了嘴边,想到或许是南宫烨有吩咐,下面的人不敢违命。 「多谢娘娘体恤。」六福弯腰行礼,小声道。 清颜便不管他,转身就要往院外走去,徐闻很小,从知府衙门到她家,不过几步路。 她便是腿着去,也足够了。 她刚要出门,门口的侍卫手中的武器便放了下来,将其拦下。 「我回家,让我出去。」 「娘娘,那里回不去。」 其中一个侍卫说道。 论说话的艺术,一句话便将清颜的火给拱起来了。 好好的,人来了,回不去了? 「我自己的家,如何不能回?」 「娘娘息怒……」另外一个侍卫立刻道:「不是现在不能回,是那里先前发生了命案,太过血腥,您身份贵重,不适合回,尤其现在还是三更半夜……」 这个侍卫虽然是为了解围,可一句话成功将清颜给说毛了。 她忽然想到自己回来到现在,几乎是一个熟人没看到。 无论是两个孩子,还是双儿沐泽…… 她的腿不由得软了下,手下意识地扶着墙。 她回想着,为何南宫烨回来就缠着她…… 莫不是…… 莫不是…… 她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出事的,是谁?」 第356章 你不敢查 两个侍卫被六福一个眼神,狠狠地剜了一眼。 此时方知闯祸,垂下了头。 清颜心跳骤然加快,脑子里,「严硕?还是严果?死的是哪个?」 她颤声问着,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脑袋里嗡嗡直响。 身后忽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既不是严硕,也不是严果……」 清颜勐然回头。 便看到南宫烨站在台阶上,披着外衣追了出来。 夜色中,他薄唇轻启,声音放得很轻。
第476页 「死的……是你那个乳娘。」 「谁?」 「……那个叫芸娘的乳娘。」 清颜身子摇晃了下,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南宫烨嘆了口气,缓缓下了台阶,他出来的匆忙,鞋都没提好。 「朕知道,朕知道你器重她,只是得用的手下,随时可以找,忠心的奶娘也是……」 「不……」 霍清颜心痛得无以復加。 「我从来没把她当成我的属下,不错,一开始,她的确是我找的乳娘,可后来……她,便是我的妹妹。」 霍清颜难过的眼泪决堤而出,鼻子一酸,她抬手擦了擦鼻涕。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姐妹缘浅,跟霍冉曦虽然有血缘,却并不亲密……」 「朕知道……朕都知道。」 南宫烨上前,就要拥住她,伸手为她拭泪。 却被霍清颜挣脱,她冷着脸拉开了一段距离,抬头问道:「这些日子……你缠着我,就是为了瞒着我这件事?」 南宫烨抬起的手就是一僵,面上不可置信:「朕在你心中,便是如此下作?」 「朕与你欢好,敦伦,还用顾及一个下人的死活?」 他口不遮掩,气道:「想当初,朕——」 刚说出口,便懊恼收回。 清颜却听明白了,想当初,他与她敦伦的时候,武皇去世也没过一年。 他甚至连父皇的忌日都不会顾及,又哪里会在乎一个小小婢女的死活。 「朕,朕的意思是说,朕知道她对你很重要,只是朕没想好如何跟你说,朕不过是见不得你伤心而已……」 清颜点了点头。 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不过是半夜起来,想去看看严硕和严果睡得好不好,却没曾想,却没曾想…… 她脑海里浮现着与芸娘相处时候的点点滴滴。 是她磕着瓜子,跟她说家长里短是非时候的眉飞色舞,是她谈起王妈命运不幸的哀伤,是她在清颜生产时候,遇到流氓之时,明明自己也害怕,却拿着擀面杖出来抵挡时的模样…… 桩桩件件,歷歷在目。 如此鲜活的一个人,如此恨嫁的一个人,她分明才说不捨得嫁给徐飞,不捨得分开…… 清颜不由得想起在海边时候的那个梦,梦里芸娘说她这辈子太苦了,有人带她,她就先走了…… 院子里公鸡此时打起了鸣,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朝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只是有的人,却永远闭上了眼,再也无法看到朝阳了。 清颜大滴大滴的泪,往下落。 心疼得无以復加,芸娘那么恨嫁,之前还跟她说要绣个花样子,缝在盖头上…… 清颜扶着墙,挥开了南宫烨的手。 「是谁?」 「还在查……」 清颜勐然抬头与南宫烨对视:「查?」 「这里有最擅长刑狱断案的锦衣卫,也有曾经的京兆尹,这么多人,查不出来杀人兇手?」 霍清颜忽然心中微微一动:「是你不愿意查,还是你不敢查?」 「还是……你怕查出来的人,你也不会动?」 清颜心中恨极:「我这个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别人对我如何,我可以不计较,别人杀我,若是我可以逃脱,我可以随便……」 「但是杀我身边的人,这笔帐,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绝不原谅!」 清颜不由地吼道:「你有你守护的江山社稷,我也有我要守护的小家,家人。」 「朕知道……你先冷静些。」南宫烨再次上前,不管不顾抱住了她。 「兇手朕也绝不会姑息,只是之前朕最在意的是找到你的下落,所以才没着急查刺客,麻颇……」 「住在你隔壁的邻居张娘子,是麻颇的未婚妻,为了守护你,如今生死不明……」 清颜抬头:「张娘子?」隔壁那个碎嘴的张娘子? 「是,她是锦衣卫,锦衣卫虽然多是男子,但是也有女子……」 「麻颇如今日夜守护着他,温良沈炼又被朕派去寻你,所以刺客的身份,一时之间才没着急查实,不过你放心,朕绝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朕保证。」 清颜悽然一笑,压抑在心底的点点滴滴,此时犹如种子萌发出芽。 她抬头直视了南宫烨的双眸:「这么多年,你知道我在这,为何此时才来?」 南宫烨看着清颜,没等开口,清颜开口道:「因为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给不了。」 没等南宫烨开口,清颜又忽然问道:「之前的猫,如今还好么?」 南宫烨忽然一怔:「猫?」 「对,之前被你赐名白泽,黄龙,相柳,毕方的四只猫。」 南宫烨:「……」 清颜离宫之时,慈宁宫发生了大火,亲人的毕方没了。 后来黄龙和相柳也失踪了。 唯有不亲人的白泽,侥倖活了下来…… 「朕……」 清颜替他说道:「这几只猫,被你看重,本应是人上人的待遇,可是后宫之中,集宠于一身,便是集妒于一身……你我相遇之后,你绝口不提,我如今问你,这几只猫可还活着?」 南宫烨刚要开口解释,清颜再次道:「你一定想说,你平日里批阅奏摺,心系前朝,哪有功夫顾得上这几只猫。」
第477页 「不错。」南宫烨大方承认:「你走之后,慈宁宫大火,毕方死在了火海中,黄龙相柳也相继不见了踪影,只有白泽活了下来……只可惜,前几年尿血,也没了。」 「南宫烨,你看,这便是后宫。」清颜抬头看着他:「便是几只猫,你都护不住,我凭什么相信,你可以护住我?」 南宫烨被清颜毫不客气的轻视瞬间给激怒了:「猫不过是宠物,哪里配与你相提并论?」 「都是一样的。」清颜,「我相信清醒时候的你,杀伐决断,可你一旦有个头疼脑热,便有杀手要取我性命……」 「南宫烨,我在你身边,迟早是个死!」 第357章 我与你回宫 「是人,迟早都会死,又不是王八,一活能活一万年,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你会死,朕也一样。」 南宫烨将清颜拥入怀中。 「朕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可你不能迁怒朕。毕竟朕没做错什么。」 南宫烨安抚着拍着清颜的肩膀。 「你若不想回……」南宫烨长长地嘆息道:「朕也接受。」 「徐闻和临潼本就不远,快马加鞭一日也就到了。朕闲来无事便来看你们……」 清颜蓦然抬头,南宫烨擦着她眼角的泪水:「当然,朕说闲来无事,却一直不得闲。若是你能来临潼看朕,朕也高兴……」 「朕是君主,也是男人。朕希望朕的女人能开心。」 清颜心里闷闷的,「若让我查出来兇手……」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与朕,相识于微时,情同手足。朕能登顶,他居功至伟,朕也许诺绝不杀他,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不杀……」 「人,是复杂的。他是朕信任的属下,是朕的兄弟,也是朕的臣子,可他毕竟也是贵妃的哥哥……」 「立场不同,守护的人不一样。作为男人,朕的确曾有杀他之心……」 「可作为君臣,朕不能动他。对大曦,对大曦的百姓,他是一个好的将军,驱逐漠北,他也立下了汗马功劳。鸟尽不能弓藏,朕不会害他性命。除非,他有不臣之心……」 「那万一他有了异心呢?」清颜抬头盯着南宫烨的双眸。 南宫烨坦然与清颜对视:「没有万一。朕不会为了没发生的事去猜忌他。」 「清颜,朕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人心易变,是人都会变,各自的立场,各自的想法都会因为世事境遇不同而发生改变,可你不能因为以后可能出现的改变,而错失当下。」 「朕对你的心,以前不变,如今也没变,以后——」 南宫烨拉起清颜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下:「朕自问,以后也不会变,时间会证明一切。信朕一次。」 清颜终于点了点头:「我与你回宫。」 南宫烨没想到清颜会突然改变了想法,一时以为听错:「什么?」 清颜看着南宫烨:「以前,我以为只要我逃离了是非,远离了后宫,便能安生过日子。」 「可如今我发现,除非我死,否则我不惹是非,是非也会主动找我,找我身边人的麻烦……」 「芸娘的死,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我躲也没用,倒不如索性回去。」 南宫烨有些激动,「好好好。你能如此想,真是太好了。」 说着,他一个打横将清颜抱了起来:「朕还没睡好,再陪朕一会儿。」 「你先放我下来,我先去看看孩子。」清颜说道。 「哦,也对。瞧朕,都高兴得煳涂了。」 「你若是有事情,就先去忙你的,一会儿午膳的时候我再回来陪你。」 「也好。」南宫烨这才撒了手。 「那午膳的时候,叫严硕和严果过来一起?」 「好。」 清颜说着,就要往外走,南宫烨犹不放心:「要不还是朕陪你吧。」 清颜停下了步子,转头似笑非笑道:「你总不会时时刻刻都陪我吧?」 南宫烨这才止步,目送着清颜转身离开。 清颜转身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可转身之后,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往自己先前的住处走,刚到门前,就看到急匆匆赶来的沐泽。 清颜只看了他一眼,沐泽便跪倒在地:「是我的错,是我来迟了一步。」 「我要见徐飞。」清颜没看沐泽。 清颜身后的锦衣卫跑去通传,不多会儿,徐飞就过来了。 徐飞给清颜的印象一直是红衣。 可如今,他身着白衣,形容枯藁。 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瘸一拐的傅怀安。 见到傅怀安的时候,清颜愣了下。 傅怀安却率先开口解释道:「知道你家出了事,知道徐飞……知道芸娘出事了,所以我跟着过来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想见见芸娘。」清颜刚开口,脸上就刷地一下流出了两行泪。 傅怀安见状,无声地嘆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了过来。 清颜却没接,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 「眼泪是最没有用的,哭,永远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可想到芸娘,她心里难过。 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泪流不止。 傅怀安却道:「眼泪的确是没用,但也是表达哀伤的一种方式。哭出来,就好了。憋着只会更难受。」
第478页 他说着,却朝着徐飞的方向看了一眼。 清颜这才发现徐飞眼睛通红,却并没有掉眼泪,只是整个人由原先的高大阳光,变得有些沉寂压抑。 徐飞默默地在前面领路,清颜才发现,芸娘的尸首停在了厢房里。 尽管清颜有所准备,可当徐飞上前一把掀开白布,露出芸娘苍白的脸时。 清颜手还是颤抖着,缓缓摸向了芸娘的脸。 徐飞这个时候说话了:「那日,她让我出门寻你和大人,我未做他想,哪里知道,我前脚走,后脚歹人就来了……若是、若是我晚走一步,兴许……」 兴许她就不会有事。 傅怀安开口:「不能那么想,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便是你在,也是寡不敌众。」 清颜摸着芸娘的脸庞,人死之后,脸上冰冰凉的。 她还记得前几日两个人还一起躺在床上,她还手欠地摸着芸娘的胸,还道手感好…… 可如今,人却无声无息地躺在了这里。 清颜拉着芸娘的手,缓缓跪倒在了她面前:「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如此,若是早点让你和徐飞成亲走了,便好了……」 清颜抬手摸了摸芸娘的眉头,眼睛。 傅怀安再次开口道:「死者已矣。节哀。」 清颜泪眼模煳,一直守在芸娘的身边,也不再说话。 傅怀安再次开口道:「之前找仵作验了下,她的伤是在后背,兇器是把砍刀。」 「兇手几乎都被锦衣卫所杀,何人指使,线索已断。兇手也手法干净,身上没有任何的标志物。」 「不过兇器有些特别,看似寻常,不过这样的刀是弯刀,我先前去儋州途经一地的时候,见到过。」 「因为开刃手法特别,这把刀在当地,很受欢迎。」 清颜忽然抬眼望来,眸中犹带泪痕,眼睛却勐然亮起:「产地在哪?」 「琅琊。」 第358章 不情之请 「琅琊?」清颜皱起眉,「琅琊王家?」 傅怀安点了点头。 说着,拿起一把刀,拽了一根头髮放到刃上,吹了一下。 头髮果然断了。 清颜点头,「傅大人,这些事情就麻烦你去查了,无论如何,希望你能帮忙找到兇手。」 傅怀安点头,清颜这才慢慢松开了芸娘的手。 徐飞俯身过来,「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清颜疑惑问道:「你说。」 「我与芸娘,虽然没有成亲,可在我心里,芸娘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不知道可否……」 想到之前芸娘还一脸憧憬的样子,清颜眼眶有点发热。 「芸娘说,她这一辈子很苦,我答应过她,以后的日子只有甜……」 清颜看了一眼好似睡着了的芸娘:「可以。」 芸娘总算是没有错看了人。 「傅大人,先前追杀你的人,你查出来线索了吗?」一行人出来,清颜忽然开口问道。 「有些眉目了。」傅怀安看样子不愿意多说。 清颜问道:「你看追杀你的人,与杀害芸娘的兇手,有没有可能是一伙人?」 傅怀安摇头:「不会。追杀我的人,用的是普通的兵刃,不是琅琊刃。」 清颜点头,心里有些茫然,转身往外走的时候,便没注意脚下。 「小心——」傅怀安伸手扶住了清颜。 清颜这才没绊倒。 傅怀安见清颜站稳,这才松开了手,清颜刚要转身,傅怀安到底是劝了句:「夫人,节哀。」 清颜缓缓转身,看着傅怀安问道:「傅大人,若是你遇到了难以决断的事情,又想随心,可又要受到束缚,你会如何选择?」 傅怀安没做多想,深深地看了一眼清颜,开口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世上,哪有事事遂心的事情呢。」 想要的人,喜欢的人,总是隔着云端。 可望而不可即。 清颜听了傅怀安的话,点了点头:「也是,若心是牢笼,在哪里都是牢笼。哪里有事事顺心的。逃避的事情,以为绕过去了,可兜兜转转还是会找上门。」 若她不出宫,没引来刺客,也不会累的芸娘丧命。 清颜想通了,脸上随即释然了,她恍然大悟点点头:「多谢大人提点。」 傅怀安看了她的神情,却是蹙起了眉头,「夫人?」 清颜这次再没回头,看着徐闻早晨村郭的热闹。 不远处的房顶上,邻居在生火做早饭,翠烟裊裊,邻居的鸡鸭鹅在欢腾地叫。 微风吹过,榆树上的结了绿悠悠的榆钱,被风吹落撒落一地。 清颜留恋地看了一眼,眼神到底多了一丝的坚定,她往前走着,出了门。 沐泽仍然跪在原地,沐泽原本帅气的脸上,疤痕虽然淡了,帅气不比当年。 清颜看着他,刚要开口。 不远处的门声响起,是双儿捂着很厚的衣服,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被严娇搀扶着,走了出来。 她眼睛通红,没等清颜开口,便扑通一声跪倒:「夫人,是我不好,那天听到院子的动静了,不巧我发动了……夫君这才被我绊住了脚,迟了一步……芸娘的死,都怪我,是我不好……」 她哭着,怀中襁褓中的孩子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第479页 清颜赶忙过去将双儿拉起来:「看你,这是做什么。坐月子哭什么哭,事情发生了,谁也不想的。而且幸亏你们出来的晚,我没怪你,真的。我只是怪我自己……」 说着说着,清颜也不由得哽咽住了。 沐泽默不作声地磕头,额头见血。 清颜赶忙也拦住了他:「我没怪你,你也有你要守护的人,出了宫,你不是我的侍卫,是我的妹夫,若是你出事了,我又如何面对你的妻子和孩子……」 「回去吧。」清颜扶起他们。 严娇脸上也挂满了泪痕:「娘,是二丫的错……」 清颜无奈嘆气:「跟你有什么关系,错的,是刺客,是杀人的人,你们都没错。好人总是习惯往自己身上揽错。」 「我想了下,咱们谁都没错,都起来吧。」 严果这个时候跑过来,一把扑到了清颜的怀里:「娘亲……呜呜呜呜,你跑去哪里了,是不是嫌弃果儿不乖,不要果果了……呜呜呜, 「果果以后再也不淘气了,娘亲不要丢下果果……」 清颜的心都要被女儿给哭化了,她蹲下身子给果儿擦脸:「哪有?胡说!娘亲怎么会不要果儿。果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娘亲哪能没有小棉袄呢?」 果儿破涕为笑:「可是娘亲您不是说,我这个小棉袄有时候漏风嘛……」 清颜捏了下她的鼻子:「漏风的棉袄也是棉袄。」 清颜看着双儿襁褓中的孩子,「快,进屋,别吹了风。」 双儿的孩子,才出生几天,但是看起来眼睛很大,眉眼之间很像沐泽。 清颜来得匆忙,也没想到双儿已经生娃了,长命锁她倒是提前打出来了,放到屋里了,她笑着看着孩子逗弄了一会儿。 笑着下意识道:「芸娘,快,将我先前打好的长命锁取来——」 话音刚落,室内安安静静。 「看我,一下忘记了。」清颜潸然住口。 双儿摸了眼泪,「夫人,您别这样……」 果儿过来,牵着清颜的手:「娘亲,那些蒙面人可真坏呀,拿刀砍的芸姨,芸姨跟我躲猫猫,不让我出来……」 清颜一愣,蹲下身子问道:「你看到刺客了?亲眼?」 果儿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 清颜看着屋里的人,不由得产生了后怕。 若是那天,不是赶巧双儿发动,如果不是芸娘机智救下了果儿。 那么双儿,果儿,娇儿…… 很有可能都遭遇不测了。 清颜直觉得脸上抽筋,她缓了缓才抒了一口气。 「果儿,是娘亲不好。抱抱——」 果儿懵懂过来抱着清颜,凑到清颜耳边说道:「娘亲,我很是发愁……」 清颜心里咯噔一声。 是不是看到杀人的情景害怕了? 她毕竟年纪小,这种心理阴影恐怕会伴随一辈子。 清颜柔和了声音,耐心地问道:「要是害怕的话,睡一觉忘记了就好啦,果儿在发愁什么,能不能跟娘亲说一说……」 果儿皱着一张脸:「娘亲,你说,我不会写话本,也不会看孩子,也不会做饭,你说,我上哪能找一个像爹爹这样的相公呢?」 清颜:…… 闺女,你才多大,想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早????? 没等清颜开口,果儿便摆着手指头数:「长得好,性子好,看起来也很有钱……」 长得好是没错,性子……可能对严果是比较好。 看起来有钱……是从哪里看到的? 清颜愣愣地看着严果,她看来不是要给她心理辅导,还得掰正下她的思想啊。 第359章 给你选择 月子里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睡,清颜没在双儿家待太长时间。 等出了双儿家,沐泽到底是跟了上来:「主子……」 清颜想了想问道:「沐泽,你是想在这常居,还是回京?」 沐泽毫不犹豫:「当然是跟随主子。」 「不急,你有时间慢慢想。」清颜认真道:「我本想带你们一起回京,只是我又在想,如今你和双儿在这里安稳度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主子——」沐泽急了,刚要开口,清颜打断他。 「别急,我是在给你选择,并不是抛弃你们。」 清颜挥手:「你回去吧。」 沐泽点头转身回屋。 清颜一个人去海边转了转,日头渐渐升起拉高,海边波光粼粼。 海鸥在上方盘旋着,身后忽然传来南宫烨的声音:「这儿的景致,很是不错。」 「是啊,有时候看看大自然的景色,别有一番滋味。」 清颜低头看着眼前的礁石,「有时候海退下去,还能赶海。」 「哦?」南宫烨很是好奇。 清颜上前,找到一个大石头,此时海正好慢慢退了下去,她用力一搬—— 石头底下一个大螃蟹快速爬走,被清颜一个眼明手快给抓了起来。 「看到了吗?哈哈。」清颜举起来给南宫烨看。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杏眼笑得弯弯,好似无忧无虑的样子。 南宫烨不由得也跟着笑了,伸手将披风披到她身上:「小心海边凉。」 说着,人到底还是侧对着海。 清颜发觉了,问道:「现在还怕水么?」
第480页 南宫烨摇头:「倒是不畏水了,只是看到海,心底总是压抑着,不舒服。」 清颜疑惑,一般看到广阔的海总是会心境开阔。 怎么会压抑? 似乎是觉察到清颜的疑惑。 南宫烨无奈道:「一看到海,朕就不由得想起你决绝的背影,心里便堵得慌……」 清颜哑然失笑。 刚要抬手,手中的螃蟹毫不客气地夹了她手指一下,跑走了。 清颜嘶了一声,刚低头,手指出血,就被南宫烨拉起来放到口中。 手中的麻意犹如电流,丝丝屡屡地往人心底钻。 南宫烨几乎也是下意识的反应,等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清颜的手:「都跟你说过了,要小心点,也不知道这些年——」 他说着,停顿了下,「也不知道你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人哪里有那么软弱,若是有依靠,人就会习惯性依靠,可若是没有,自己也能立起来。」 「朕知道。」 清颜抬头看南宫烨,南宫烨将清颜被风吹到嘴边的头髮捋顺,偏偏海风大,好似跟他作对。 他刚捋好,一阵大风吹过,清颜的头髮又四散开来。 南宫烨却也不急,仍旧是跟清颜的头髮作对。 清颜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抬手回握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对视着,无声的情愫在眼底荡漾开来。 南宫烨喉头一动,情难自持,刚要伸手将清颜搂入怀中。 便听身后咳咳咳咳咳地咳嗽了数声。 南宫烨回头看了下,没看到人,刚要继续搂着清颜,便听到一个男声道:「娘亲。」 清颜立刻转身回头,站得笔直:「硕儿。下学了?这么早?」 严硕一板一眼道:「午休,孩儿不放心娘亲,所以家来看看。」 「哦。」清颜见到自己的好大儿便打憷。 忍不住用手指头怼了怼南宫烨的后背。 看,我给咱俩生了个爹! 清颜叽咕了下眼,南宫烨眼里似笑非笑,全然不理会。 反而朝着严硕招手:「硕儿,来——」 严硕一步一步走近,小脸还是绷着的。 南宫烨伸手往上撸了撸袖子,示意严硕也照做:「朕第一次赶海,你会的话教教朕……」 说着,作势要搬面前的大石头。 严硕赶忙上前:「小心,用手容易划伤。」 说着,人靠前,弯腰示意:「海边的石头很锋利,容易划伤手,千万要小心——」 「怪不得……」南宫烨仿佛一个孩童一般,潜心求学。 父子俩的对话不时传来。 「你看,往那跑了——」 「包抄,包抄,从这——」 「哎呀,跑了——」 「没事,这还有一个——」 「这有个贝壳,爹,快来——」 才不过一会儿,严硕便嗨起来了。 跟南宫烨两个人玩得哈哈大笑,南宫烨还随手从海边抓起一把沙子,顺着严硕的脖领子塞了进去。 严硕不可思议地震惊在场。 清颜本以为严硕要大发雷霆,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开始说教了。 哪曾想,严硕大怒道:「你偷袭我!不讲武德!」 说着,也抓着沙子作势要往南宫烨脖里塞…… 两个相似的模样一大一小在海边追逐着,笑声迴荡着。 清颜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百感交集。 估计是因为没有父亲在,所以严硕自小就比较早熟,鲜少有孩子气的一面。 只是他心思敏感,顾及怕伤了母亲的心,所以才一直没说罢了。 清颜想到,或许回宫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旁边走来一个身影:「少爷,很少笑得这么开心。」 清颜一愣,这不是霸道经典的台词么。 「你家少爷,又不是面瘫。」清颜笑着打趣了句,看着庄毅。 神色忽然严肃了起来:「你来得正好,本来晚上我也要找你。」 庄毅疑惑转头:「哦。」 「芸娘没了,你知道么。」清颜开门见山问。 庄毅点头:「第二日便知道了。」 「芸娘曾经想要嫁给你来的。」 「我一直当她是妹妹。」 「我知道。」清颜看着远处越跑越远的父子俩:「妹妹无缘无故去世,做哥哥的是不是要查一下?」 「怎么查?」 「我想让你去琅琊一趟……」 一听到琅琊,庄毅沉默了。 可他还是点头道:「什么时候去?」 「越早越好,你一会去找徐飞,徐飞会带你去找傅怀安傅大人,他会告诉你刀刃的事情。你去趟琅琊,顺着这条线索查,看看是何人出的手,是琅琊的王氏,还是——」 「我知道了。」庄毅刚毅的脸上一脸郑重。 远处,南宫烨和严硕走得远了,严硕忽然问道;「我们是要回去了吗?」 南宫烨抬头:「你如何知道?」 「我猜的。」 南宫烨刚要转头往岸上看,却被严硕叫住:「别回头,娘亲在吩咐师傅做事。」 「你又知道?」南宫烨看着一脸小大人的儿子,心底莫名觉得骄傲。 严硕抬头看了南宫烨一眼:「大人总是觉得小孩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只可惜,小孩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怎么会不知道呢?」
第481页 第360章 朕有安排 「你母亲一个人带大你们,很不容易。」南宫烨对严硕道。 「我知道。」严硕低头,扒拉着眼前的石头:「所以,你是伤了我娘亲的心么?」 「不会。」南宫烨肯定道:「朕不会伤她心。」 「只是——她没办法全然相信我而已……」 严硕拄着下巴,嘆了口气:「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南宫烨听了丝毫不意外:「自省,朕肯定是要自省的。」 「只是朕也想问你,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 「是想随你娘亲在这里,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是想……扛着一些重量,为国为民做点事呢?」 严硕眼神严肃了起来,他转头与南宫烨直视:「我有的选吗?」 南宫烨咳嗽了一声。 其实是没有,因为他唯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可他如今为人父,方才知道父亲的心情,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开心一点。 「若是你娘再为朕生一个孩子,或许你还有的选。」 严硕摇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自由自己要承担的担子,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南宫烨拍了拍严硕的肩膀:「好儿子。」 严硕忽然抬头:「玄风呢?」 南宫烨没想到儿子居然心里更惦记的是玄风,一时之间心头百感交集。 「它在院子里。」 「我以后能有自己的鹰么?」 「嗯,可以,等回头,朕教你……」 海水一点点沖刷上岸,两个人收穫了不少,只是没带趁手的工具,一人抓了个螃蟹,墨鱼,和几个扇贝。 两个人也是高高兴兴的手拉着手回来。 清颜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等到严硕近前,她抬手擦去严硕脸上的沙子。 若是以往,严硕会躲一下。 可今天他刚要后退,一抬眼就看到南宫烨侧头撇过来的眼神。 他硬着头皮,没动弹。 「师父呢?」严硕看着清颜身后,空无一人忽然问道。 「他出去办点事。」 严硕没说什么,严果也追了过来,一行人往徐闻知府门前走。 「王璞允这个知府,你觉得怎么样?」南宫烨忽然问道。 清颜如实道:「看起来不是很有才干,百姓中的口碑倒是不错。」 南宫烨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清颜忽然想到之前海边的尸体,从怀中掏出个东西,递了过来:「先前在海边捡到的。是西边的布防图……」 南宫烨脸上还带着漫不经心,手中全是沙子,汗流浃背。 「西边布防图要在南边发现?」南宫烨随手接过来,笑着打开,在看到图的一剎那,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你是如何发现的?」 清颜问道:「是真的?」 南宫烨详细地看了下,簇起了眉,又将布防图收好:「大差不差。」 「你此次出宫是为了?」 「先前朕派人捣毁了天理教的一个分舵,这种蛊惑民心的,都是包藏祸心,若是朝廷安稳时倒好。」 「若是赶上灾年,或者洪涝,恐怕生乱。」 清颜点头,就见南宫烨将手中沙子拍落干净,随手牵起清颜的手往前走。 「没事,这些朕应付得了。」 我只是担心外祖而已,清颜心想。 一想到这么多年与盛家几乎也断了往来,心中有些愧疚。 南宫烨好似知道清颜的心结似的:「盛家这些年戍边,做得很好。」 「季云,尚了公主,两个人过得也很好,孩子都生了一堆了……」 季云的事,清颜倒是清楚,他们偶尔会通信,这些年虽然联繫,但是也没见面。 季云的来信大多是问清颜学医如何了,所以清颜回的也很认真,大多是医学上的问题。 南宫烨忽然说了这么两句,清颜本是随意地听着。 「你的身份,朕早已跟盛家去信。」 「你不愿意做霍家的女儿,盛家的血脉,朕知道你不愿意捨弃。」 「盛家有位生辰八字过硬,需要自幼代发寺庙修行的姑娘,说起来,你要叫声小姨……」 清颜抬头:「我怎么不知——」 南宫烨眨了眨眼:「想不到,盛老将军,老当益壮啊……」 清颜勐地反应过来,那是她的新身份! 「那严硕、严果?」 「当年宫里跟你好的宁嫔,嘉嫔,你还记得么?」 「记得,宁嫔和嘉嫔比较喜欢研究吃食……」 「宁嫔早已出宫,嘉嫔现在是嘉妃,诞下了龙嗣。」 「哦。」清颜只能点头。 南宫烨怕清颜误会,捏了一把她的手,「当初你怀孕离宫,朕本以为你很快会回来,所以便让她佯装有孕……这一装便是多少年,朕便忘了……」 「……」真有你的。 「朕迁了都,陪都的行宫里还有人没过来,临潼大多是朕的人,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再不会发生了。」 「好。」清颜点头。 「卢湛你还记得么?」南宫烨忽然开口。 「记得。」 「惦记你的人还真多……」南宫烨轻扯了下嘴角,随即道:「不过此人也有点本事,本是将功补过下到军队里,这么多年居然在军中爬起来了……」
第482页 想到卢湛,清颜其实对他的面容都有些模煳了,只记得当初他问她可愿意跟他走的情谊。 她后来投桃报李,知道卢湛宫变抵抗,便为他求了情,让他从了军…… 想不到倒是有他的机缘。 清颜抬头看了一眼南宫烨:「季云的婚约是你赐婚的,卢湛你赐了哪家的闺秀?」 「——咳!」南宫烨忽然咳嗽了一声。 「朕倒是想……只是这个人怕还有用……」 南宫烨被清颜戳破了心思,面露窘迫,他明着虽然没给卢湛赐婚,可暗地里,没少派人明得暗得,勾引他。 要么是卖身葬父的孤苦孤女,要么是我见犹怜的清流名妓,要么是坚强自力的女将军,要么是巾帼不让鬚眉的女商人…… 或柔弱,或娇媚,或清秀,或倔强…… 各种各样的,应有尽有,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锦衣卫没划拉到位的! 哪曾想,这个卢湛是属王八的。 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当一个睁眼瞎。 居然是一个没看上! 想想,南宫烨就一肚子搓火! 第361章 人情给你 「不为朕用,本该杀之。」南宫烨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可看了一眼身边的清颜,杀意又渐渐消失:「罢了,朕这个人情给你,不为朕用,为你所用也可。」 清颜嘴角一勾,讥诮道:「为我所用,你不猜忌?」 此时眼看着就到了府衙,严娇拉着严果在门口玩,看到严硕的时候招唿了下,严硕难得快跑了两步。 眼看着几个孩子走远。 南宫烨忽然俯身凑到清颜的耳边,暧昧道:「再惦记,又有何用,晚上你还不是要跟朕睡一个被窝……」 清颜:…… 南宫烨无赖地搂着清颜,用先前清颜的话说道:「你的就是朕的,朕的,还是朕的。」 学以致用,南宫烨在这方面总是学得特别快。 两个人贫着嘴,几个孩子进了府衙里面,眼看着南宫烨和清颜也要进门。 就在这时,角落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乞丐。 手中拿着的是讨饭用的竹竿,他忽然大喊了一声:「红阳劫尽,白阳当兴!」 说着,勐然掰断了竹竿,削尖的竹竿直朝着南宫烨刺来—— 先前南宫烨为了与清颜一家人团聚,所以侍卫什么的,没让跟着,此时侍卫距离很远,鞭长莫及。 眼看着刺客举起竹刀就要刺入南宫烨身上,清颜突然挡了上来,飞起一脚,将竹竿踢了出去—— 没等两个人放松,那刺客又再次掰断了手中剩下的半截竹竿,里面又是尖锐的匕首。 他此时近身不得,直接朝着清颜扎了上来—— 清颜冷笑一声,她武艺再是退步,对付这样的一个人,手拿把掐。 谁曾想,没等她发力,一旁忽然冲出一个人影,拥着她,将她拉拽到一旁。 头上方传来南宫烨的声音:「别以身犯险,万一伤到了,不是开玩笑的。」 他话音刚落,先前不远处的侍卫已经一拥而上,将乞丐扑倒。 乞丐脸上都是灰,清颜看到他是之前村落里的,不知姓名,疯疯癫癫。 圣驾驾临一般都会排查一下周边,等闲之人不会近前,想必也是提前排查,坐地户没放在心上。 想不到居然隐藏得如此之深。 侍卫拿着乞丐刺客起身,疯疯癫癫的乞丐忽然拉开了胸前—— 火药焚! 只听砰地一声,乞丐带的火药不多,倒是没带来大范围的炸伤,只把自己胸前烫了个大窟窿,整个人犹如火炬,熊熊燃烧起来。 离着他最近的侍卫胳膊被灼烧起来。 侍卫眼明手快,赶忙松手,朝着一旁打了个滚,其余的人见状,也是眼明手快地脱下衣服,拍打着他的胳膊。 火很快灭掉,而之前的那个乞丐,如今成了火人,如无头苍蝇一般不断撞着,没走几步,倒地不起。 众人再次拿着衣物过来拍打着他身上的火,对付他众人倒是没客气,甚至有的上脚踩。 火终于灭掉,人也没了气。 「陛下,人没气了——」侍卫低头探了乞丐的鼻息,禀报导。 南宫烨此时脸色深沉,方才还充满笑意的双眸,此时寒光阵阵,咄咄逼人。他手握成拳,牙齿咬得咯吱响,鼻子里喘着粗气,整个人如同一只愤怒的狮子。 他胸膛起伏,怒极反笑:「好!好一个天理教!简直是邪教,妄图匡扶社稷,该死!其心当诛!」 南宫烨鲜少有如此情绪起伏的时候,清颜走过去,却被他一把拉住,抬头问道:「你怎么样?可有事?」 清颜刚才不过是一脚踢飞了竹竿,第二次都没近身,哪里有什么事。 不过幸好南宫烨拉开了她,否则若是真的自焚,被烧到胳膊的就可能是她了。 「我没事,你——」 没等清颜说完,南宫烨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抱得死死的:「朕不用你来救!朕又不是没武功。」 行行行,是是是。 清颜闭上眼睛,知道他这是后怕,所以并没跟他争辩。 方才也不知道是谁反应慢了一步,整个人都立在当场。 这头的动静不小,惊动了不少人,不多会儿。 徐闻知府王璞允与儋州知府傅怀安齐齐过来,跪倒在地:「臣王璞允,臣傅怀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第483页 「平身吧。」南宫烨脸色仍旧不好,却并没迁怒二人。 「你俩联手排查,定要将白莲教天理教的余孽,找出来,剷除。」 「臣,遵旨!」 两人齐齐叩首。 南宫烨这才牵着清颜的手,进入了府衙。 刚进屋,没过多久,傅怀安前来求见。 南宫烨看了清颜一眼,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宣。」 傅怀安被六福领着过来见礼,等行礼之后,南宫烨开门见山问:「先前朕有事找你,但是那日早起身体抱恙,所以耽搁了……」 傅怀安垂下头,耳朵却红了下。 见两个人说正事,清颜本是要告退的,刚转身听到南宫烨的话,忍不住后知后觉。 他什么时候早起身体抱恙…… 早起…… 清颜忽然想到先前早起的孟浪,以及南宫烨捂着她的嘴,将她顶在墙上…… 难道,那个时候,隔壁…… 清颜脸瞬间如同火烧,转身逃也似得离开了。 南宫烨望着清颜落荒而逃的身影,嘴角勾了个笑。 「爱卿,坐。」 他收回视线,望着傅怀安。 傅怀安一席翠绿官袍,黑顶官帽。寻常人穿着,显黑又显黄,好似冬日栽在地里,干瘪的大葱。 偏偏傅怀安五官精緻,眉清目秀,脸色白皙。 身着一身墨绿袍子,倒似林间的青竹,便是放在文武百官大葱里,也是一只脆嫩的青葱。 南宫烨只打量了他两眼,难得竟有了一丝的容貌焦虑。 他下意识地正了正身子,挺直了背,不留痕迹地看了下远处铜镜里倒影的自己。 直到铜镜里,如刀削般稜角分明的五官,眉锋上挑,气势迫人,生动形象。 他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终归在长相这一块儿,自己不输任何人!!! 全然忘记了方才提到卢湛时,他还言之凿凿地跟清颜讲,睡在一个被窝的人是他。 口口声声不在乎,满心的大度…… 他又看了傅怀安一眼,手摸索着茶盏,脑海里似乎思索着什么。 李相的女儿,先前好像相中过傅怀安,也不知道如今……移情别恋了没有。 第362章 一起吃饭 没等南宫烨再次兴起「牵媒拉线」的念头。 傅怀安倒是说起了正事。 「陛下,臣想要将王璞允的弟弟王艮缉拿归案……」 南宫烨放下了茶盏,眉目不动:「证据确凿?」 「人证物证齐全。」 南宫烨不置可否:「你这次遇袭,兇手是什么人,可有线索?」 傅怀安微微摇头:「暂时还没有线索。」 南宫烨起身,往门外走,傅怀安紧随其后,徐闻县令的府衙很破败,院子里鸡鸭鹅畜。 不能说是鸡飞狗跳,但是也分外热闹。 南宫烨侧头问傅怀安:「爱卿不意外?」 傅怀安摇头:「徐闻民风质朴,王大人节俭如此,百姓之福。」 此时院子里,一个黑影落了下来,院子里的鸡吓得四散而逃,玄风高昂着头,显然很是享受。 南宫烨看着玄风,笑骂了句:「你倒是会玩!」 玄风扑腾着翅膀,也不看南宫烨,仍旧是跟院子里的鸡捉迷藏。 南宫烨看着此情此景,转头瞥了一眼傅怀安。 许是良心发现,他忽而问道:「在儋州可还适应?」 傅怀安一愣,这个问题,若是回答苦,便是有诉苦不满的嫌疑。 若是回答一切安好,又过于假。 傅怀安看着院中的鹰,缓缓道:「人都有青云之志,都想一飞沖天,哪里有适应不适应,它本该在翱翔天边,如今不也是落在了院子里?」 「许多事,总要有人去做。」 南宫烨深深地看了一眼傅怀安,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之色。 他开诚布公道:「皇后回宫后,朝中也需要人,等儋州一事完结了,你还回京吧。」 丢下这一句话,他拍了拍手,转身就走了。 傅怀安僵在原地,半响才咂摸过味,皇后…… 他忽然想到前日霍清颜问他的话。 「傅大人,若是你遇到了难以决断的事情,又想随心,可又要受到束缚,你会如何选择?」 原来…… 她问得是这个。 他是如何回答她的?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世上,哪有事事遂心的事情呢……」 傅怀安微微摇晃了下,心头钝痛,刺目的阳光耀得他眼晕,他随手扶了把墙,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院子里传来孩童的笑声:「快看,玄风在这里——」 几个孩子过来围观玄风,玄风不耐地一飞沖天,消失不见。 一个内侍过来小心翼翼通传道:「小主子,陛下传膳,就等你们啦……」 「哥哥,爹爹和娘亲在等我们。」 「走吧。」男孩道。 「哥哥,爹爹真好……」 「娇儿姐姐,你牵着我。」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了院子,傅怀安怔怔在原地,半响没回过神。 隔壁院落里,一个身影跪倒在地:「失败了——」 「废物!」中年青衫骂道。 「坛主特意交代的事情,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第484页 说着拍了桌子,过了会又问道:「活口可留?」 「当场死亡。」 青衫男子这才松了口气,缓缓落座。 「王璞允这个人,到底能不能为我教所用?」 青山男子摇头:「我特意隐藏了王艮,又派人去截杀傅怀安,就是为了拖他下水……」 「只是可惜,他这个人跟泥鳅一般,滑不留手。」 「难啊——」 「大人,截杀傅怀安的弟兄们,撤退不及,全都葬身山火之中了,我教损失惨重啊……」 「为我教兴復大业牺牲,他们是死得其所!」 「大人,可我们如此这般费心费力,都不能将王璞允拉入我教,您在他身边多年,若是一朝暴露……」 「呵,想将我甩开,也没那么容易。」 青衫男子冷笑了下,「我教若是想要壮大,朝廷中必须有人,身居要职。可身居高位的人,如何能与我教牵连?所以只能在其势微时发展吸纳……」 「王璞允毕竟是有学识本事在身,当朝天子如今也对他格外青睐,想必今后必能平步青云,不急。」 「对了,坛主让查的人,查得如何了?」 「坛主要找的人,属下一直没头绪。当今圣上如何登基,想必你也知道,先太子,端王……坟头草都三尺高了,您说,有没有可能是先太子的后人?」 「先太子的后人……不是说已经出家了么?」 「算算年纪,倒是也差不多……算了,坛主若是有吩咐,再听命行事便是。」 「大人,随行的公公里是不是有我们的人?」 青衫男子眉头一跳,冷冷望来:「你从何得知?」 「嘿嘿,属下也是猜得。」 「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是!」 「这几天,坛主可能要有动作,一切听命行事便是。」 「是,属下告退!」 来人低头走出了门,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青衫之人饮尽手中的茶,打开扇子刚眯起眼睛,便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响起。 他甫一睁眼,便看到自家大人盯着自己,似笑非笑道:「师爷,午膳可用了?」 —— 清颜南宫烨严娇严硕严果一起围在桌子上用了膳,严娇有些侷促,反倒是南宫烨开口问道:「这是……二丫吧?」 严娇颇有些受宠若惊。 「清颜既然认你做义女,你便是也朕的女儿。」南宫烨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严娇惶恐不安,求助地望向清颜,清颜对她微笑,示意无事。 「姐姐,我要吃那个,你餵我——」一旁的严果倒是习惯性地使唤严娇。 被严硕不客气地用筷子敲了下手:「想吃什么,自己夹。」 严果委屈地扁了扁嘴,严娇立刻将远处的盘子里的鸡块夹了过来,放到了严果的碗里。 严果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哼,哥哥是坏人,姐姐疼我!」 说着,她夹起碗里的鸡块,放到了清颜的碗里:「果果是娘亲的小棉袄,果果疼娘亲——」 清颜早已习惯了果果的古灵精怪,反倒是南宫烨,笑得眯起了眼睛。 伸手宠爱地摸着严娇的头顶:「那我的呢?」 「果果也是爹爹的贴心小棉袄!」说着,严果郑重地拿起筷子,从自己碗里夹起了饭粒,放到了南宫烨的碗里:「娘亲教我,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吃!」 清颜看得哭笑不得,谁知南宫烨果真认真地夹起了米饭,一粒一粒放在口中细细品味。 他满足地看着清颜以及桌前的儿女,仔细看便能发觉眼底闪过一丝的泪意。 「好吃。」他道:「是朕从小到大吃过的,最好吃的饭。」 第363章 起死回生 说说笑笑,一顿饭很快吃完了,南宫烨一不小心吃了两碗米饭。 严硕要去学堂,提前告退。 严果要午睡,也被严娇抱走了。 很快室内就剩清颜和南宫烨,南宫烨一双深邃的眼睛,水汪汪直勾勾地看着清颜。 清颜可不想继续被他吃干抹净,转身就要跑。 被南宫烨眼明手快拉住:「做什么去?」 「我去看看张娘子。」 南宫烨遗憾地撒了手,人却没停步,也跟着走了出来。 清颜疑惑回头:「你也要去?」 「不,朕只是送你出门。」 清颜皱了皱眉头:「不用担心我,不过是去张娘子的院子,离这没几步,而且我也有自保的能力……」 南宫烨嘴巴动了动,揉着肚子,迎上清颜的目光,硬着头皮实话实说道:「朕没担心你,朕只是吃多了……」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 清颜转身就走,南宫烨眉头上挑,好笑地跟在她身后,路过篱笆的时候,看到兔子窝里,公兔子正骑在母兔子的身上…… 南宫烨吹了个口哨,「大晌午的,体力挺好。」 清颜闻言看了一眼,又对上南宫烨似笑非笑的双眸,加快步伐,快跑了两步出了门。 男人闷骚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清颜啐了一口。 来到了张娘子的院子里。 跟自己先前的院落一样,张娘子的院子里,有些凌乱。 一侧的院墙上放着梯子,下面是一个木质的独轮车,上面还放着不少稻草,院子里也有不少稻草,凌乱地散落一地,有的地方还能看到黑色的已然干涸的血迹。
第485页 清颜原本放松的心情,顿时沉重了起来。 因为这个院子很是清晰明了的,证明曾经有人是如何在暗中护着「自己」的。 清颜往正房走去,刚好看到从厨房熬药出来的麻颇。 清颜和麻颇打交道的时候并不多,麻颇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 脸上常挂着笑意,看起来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可如今,麻颇头髮凌乱,眼神空无,下巴上都是胡茬。 显然多少日没睡好了。衣服上也是皱皱巴巴的,下摆上隐约有血迹,水渍,药渍…… 若是往常,麻颇定然会率先行礼,寒暄问好。 可如今他只是怔愣了下,眼珠子迟钝地眨了眨,没说话。 清颜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来看看张娘子——」 「请进——」麻颇的嗓音有些嘶哑。 这次倒是记得率先给清颜打了帘子。 室内很是昏暗,床榻上,厚厚的床帘放下,看不到里面的人影。 麻颇走过去,将床帘拉起,清颜这才靠近,床上的张娘子此时卸去了伪装,安安静静地惨白着一张脸躺在那里。 和平日里装疯卖傻,东家长西家短,嗑瓜子的闲话家常的样子,大相迳庭。 「太医可看了?」清颜一时心里发堵。 「看了。」麻颇脸上似乎燃起了希望,眼里的压抑着情绪:「太医说,还好心脏异于常人,挪了位置,这才侥倖存了一条命,只可惜她失血过多,一时之间,醒不过来……」 清颜之前看医书倒是看到过有的人器官异于常人,有人生来六指,有人心脏长在右侧,有人生下来三足…… 「真是万幸啊。」清颜上前,下意识地摸了下张娘子的脉搏。 眉头微微皱起。 麻颇苦着一张脸:「太医说缺了一味药,名曰肉苁蓉,又称作沙漠人参。这种药是西域进贡的药材……只有宫中有,可惜,宫中库存没找到……」 清颜勐地抬头:「什么药?」 「肉苁蓉。」 巧了么,这不。 「你等着。」清颜说着,转身就跑,留下了独自发愁的麻颇。 清颜快速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也不顾院中的繁乱,迳自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房间床头黑箱子,被她一把拉了出来,她打开箱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布包。 将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是各种当初顺出宫的草药。 想当初,她从南宫烨的私库里顺走了不少的药材,当时这个药材只有一个,她看底下的功效肾阳虚、精血不足、腰膝发凉、怕冷、血虚…… 当时也没做他想,便随手顺走了。 她拿起来,再次回到了张娘子的院子里,将药材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不是巧了吗。拿去!」 麻颇整个人呆若木鸡,正巧太医过来复诊,清颜忙将手中的药材递过去:「缺的是不是这味药!」 太医拿过来,左右端详了下,捋着鬍鬚:「正是,这药是西域进贡来的,很少有,本身又是壮阳,所以一般都是为了给陛下备用的,寻常人……」 哪里好开口要。麻颇正打算厚着脸皮求见陛下,只是以下对上,讨药,他也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眼下,清颜直接将药送了过来。 麻颇正了脸色,郑重其事地跪下,直接给清颜磕了三个头:「娘娘大恩大德,麻颇没齿不忘。麻颇在地发誓,肝脑涂地也要报娘娘施药之恩……」 「别浪费时间了。」清颜拉起了麻颇。 她要回宫,收拢人心固然重要,只是麻颇等人是锦衣卫,南宫烨的人,她不认为一味药就能收买他。 张娘子本就是为了守护她们受的伤,若是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自己正巧有这味药,不过是顺手人情而已。 因此她也并没太放在心上。 太医倒是不废话,拿了药就开方子,去抓药熬药去了。 不多会儿,便将药端了过来。 清颜刚刚来的时候,分明看到麻颇手中端着药,如今又熬了一碗? 太医是个生面孔,「先前的药也不过是维持,对付。人熬的时间长了,亏的时间长了,还是容易睡梦中见阎王……」 清颜:…… 为何太医院的太医,她认识的,有一个算一个,画风都如此的清奇,说话都如此的直接? 「但是加了这味药就不同了。」 太医将药碗递给了麻颇:「趁热服下,药到病除!」 清颜好奇心被勾起,明明看床上的张娘子,面若金纸,奄奄一息,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一副药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麻颇也不迟疑,端起碗,小心地凑到嘴边试了试温度。 小心地扶起张娘子,一手托着她的后脑,一手将碗里的药灌了下去…… 许是太过急切,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药漏了一点。 等灌到最后的时候,一声咳嗽声起。 张娘子迷迷煳煳睁开了眼! 「呛死我呀你——」 清颜目瞪口呆,还真是一碗药起死回生。 第364章 黑爪蟒袍 见张娘子醒了,麻颇原本呆滞的脸上,刷地一下,泪水煳了满脸。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盖因未到伤心处。 迷迷煳煳醒来的张娘子还很虚弱,可仍然抬手轻轻抚摸着麻颇的脸颊:「麻蛋的,好疼啊……」
第486页 「以后再不让你疼了……」麻颇握着张娘子的手在唇边亲了又亲:「以后再也不单独放开你的手了。」 张娘子点头:「金子银子都归我,不过我只是睡了一觉,你怎么变得这般丑了……」 麻颇的脸抽搐了半天,到底还是咧嘴笑了一下:「一会儿我就去洗脸。」 清颜在一旁看着,见张娘子醒了,她也由衷地高兴。 张娘子看着清颜,拧住了眉:「青娘子?」 「是我。」清颜上前一步,拉住了张娘子的手:「我才知道你是为了守护我受的伤,谢谢你。」 张娘子虚弱地摇头:「应该的,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张娘子巾帼不让鬚眉,实在让人钦佩。」清颜心中感动,衷心夸赞道。 「唉,倒是大可不必这么夸。」张娘子忽然道:「谁不是为了五斗米折腰。饷银能加倍不?算工伤不?会给我升官不?」 灵魂三问将清颜问得笑了。 「饷银我给你,工伤我不知道锦衣卫那头怎么算,但是肯定是。升官……我不敢保证,你想要什么样的官职?到时候我给你留意留意?」 「钱多事少,离家近。」张娘子直言不讳。 清颜眼中笑意更深:「没毛病。你先好生将养,回头我定然给你找个好职位。」 一旁的麻颇再也看不下去了,赶忙打着圆场:「娘娘别听她戏言,当不得真……」 谁知,床上的装娘子不乐意了:「狗男人,女子说话哪有男子插话的时候,我说的句句是真,发自肺腑的真,振聋发聩的真,比真金白银还真!」 说着,她作势要起身,牵动了伤口,发出了嘶的一声。 吓得麻颇心惊肉跳:「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你说如何便是如何,快,快安生地躺下,好好将养……」 张娘子瞪了麻颇一眼,这才安静地躺了下来。 她身受重伤,身体还没完全復原,只说了这几句话,便眼皮子发沉,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颜很是喜欢如此爽利大方的女子,便对麻颇说道:「张娘子实在是个妙人!」 麻颇宠溺地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张娘子,又扯上来被将她细细地盖好,掖好了被角。 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让娘娘见笑了……」 说着,歉意弯腰行礼。 「真的不必多礼。」清颜转身就要往外走:「既然张娘子没事,我便放心了。」 清颜刚转身,麻颇跟了出来,再次郑重道:「娘娘恩义,麻颇铭记于心,结草衔环也定会报娘娘的恩德。」 「好,那我就等你的报答。」 清颜随口说道。 麻颇却极为郑重地点了点头,恭送着将清颜送出了门。 清颜刚出门,门外站着几个内侍,手上带着托盘:「奉陛下旨意,张娘子尽忠职守,侠胆忠义,特赐白银万辆……」 麻颇郑重将人迎到门里,接了赏赐。 他先前心头记挂着张娘子的身子,心头压着石头,脸上挂着担忧。 见谁都没有好脸,如今张娘子人既已醒来,脸上终于带了丝活泛劲儿。 往日里的那个八面玲珑的锦衣卫指挥使再次回归。 他与来人寒暄了几句,客气地将人送走,刚要关门,门外伸出一只腿。 他下意识低头往上看了一眼,来人身着蟒衣。 锦衣卫是飞鱼服,再往上,便是蟒衣。 蟒衣如像龙之服,与至尊所御袍相肖,但减一爪耳。 能身着蟒衣的,满朝上下也没几个。 麻颇心中一凛,嘴里已经比脑子快了一步:「沈指挥使。」 来人正是沈炼。 沈炼身着黑色蟒衣,外披黑色斗篷,头戴黑色官帽,脚踏黑色官靴,整个人从头黑到了脚。 再加上他整个人面无表情,如丧考妣的脸。 如同地狱爬出来的使者,让人见之就不大爽利。 沈炼也不废话:「人可醒了?」 麻颇咧嘴笑了下,「醒了。」 说着,他弯腰行礼:「快请进——」 任何时候,在职场中,关系维持都不简单,同样的提拔,同样的陛下的青睐,给了你,便没了我。 所以两个人同属锦衣卫,麻颇本在沈炼下头。 指挥使明明是沈炼,只可惜后来他家中出事,便让麻颇钻了空子,爬了上来。 所以先前两个人的关系很是微妙。 两个人又各有拥趸,明争暗斗时候也不少,副指挥室温良却跟两个人的关系都好,没少居中调和。 这才维持了面上的和谐。 可麻颇向来是对沈炼不甚恭敬,沈炼也向来不太在乎。 如今两个人的关系居然破冰了。 沈炼没说话,被麻颇领进了屋,他看了眼床上睡着的张娘子,面上依旧毫无表情。 「人没事就好。」他说了五个字,转身就要往外走。 麻颇知道他脾气又臭又硬,往日里他是极为瞧不惯的,可要不是沈炼提醒他,张娘子心脏位置异于常人,可能张娘子也就稀里煳涂地入了土了。 这等恩情,他当然铭记于心。 因此,他此时看沈炼也格外地顺眼,俨然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了。 「指挥使,往日里小的年轻气盛,不懂事,若是怠慢了指挥使,大哥别跟小弟计较,改日小弟做东,设宴招待哥哥,好生给哥哥赔罪。」
第487页 沈炼抬眸看了麻颇一眼,又看了床上的张娘子一眼:「没事就好。」 他说着,缓缓地抬起了手…… 麻颇一愣,僵硬着身子,没动。 沈炼抬起的手,终于是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死而復生,我羡慕你。」 麻颇心中微动,忽然想到之前锦衣卫的传说,沈炼先前的妻子难产而死…… 是他亲自将孩子剖腹取出…… 后来整个人便变了一副人畜勿近的模样。 「好好怜取眼前人。」沈炼终于道。 麻颇本就对张娘子失而復得,珍之又重,闻言心头一热,郑重点头:「大哥放心,我定不负她。」 沈炼眼神微黯,转身往外走,走到门槛的时候,忽然转头:「你觉得,刺客一事,跟连家有没有关系?」 麻颇勐然抬头:「你是说?」 第365章 田间厮磨 沈炼满脸不屑,冷哼了一声。 麻颇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连家军功赫赫,有从龙之功,不但出了一个贵妃,还有连将军镇守边境,抵抗漠北。 如此权势,哪里轻易能扳倒。 到了他们如今的位置,压住喜怒本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只因太过突然,麻颇勐地抬头,脸上到底没压住震惊。 他转过头来,看到的只是沈炼孤寂又决绝的背影。 没等麻颇有所回应。 沈炼反而冷冷道:「我什么也没说。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撂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麻颇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如今娘娘诞下了一双儿女,回宫后,后宫局势势必会不一样。 他虽是陛下的人,可心底多少也是要站队的。 不为眼下,也要目光放在将来…… 娘娘对他有恩,麻颇回头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张娘子,脸上闪过柔情。 心中好似下了决断。 清颜才从张娘子家出来,刚拐到大路,还没等回到府衙里。 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影在太阳底下等着她。 他负手而立,阳光下他的身材颀长,素白色金线雕龙常服,阳光下熠熠发光。 见清颜走来,南宫烨微微笑着,缓缓朝着她伸出了手。 清颜直觉心底流过一阵热流,她毫不犹豫地将手递过来,两人牵手,没直接进府衙。 信步走着。 走着走着,反是被南宫烨拉到了一片庄稼地里。 虽然快到正午的时分,太阳升到毒辣的时候。 可地里的人仍旧赤膊着上身,弯腰在田里耕,挥汗如雨。 南宫烨牵着清颜的手忽然问道:「咱家的地在哪?」 说着,作势就要拉着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清颜摇了摇头,言简意赅道:「没有。」 南宫烨脸上露出了一丝的意外。 一般来说,村里都会分地。 只不过清颜是外来的,她落户在徐闻,其实也花钱买了一亩二分地。 可惜,她并不喜欢干农活,先前也有话本的收入,因此便将地,租了出去。 每年简单地给她点粮食就成。 家里只有院子里,她随手种点花花草草,爬藤的豆角。 田埂里,并没有她要耕种的田地。 两个人身后跟着侍从,田埂上的村民低头劳作着,也并没分神来看两人。 太阳愈发毒辣,大地蒸腾,很快两个人的手心便出了细细的汗。 清颜本要缩手回来,却又被南宫烨死死拽住。 南宫烨不放,清颜便也懒得挣脱。 他伸出一只手摸索着田埂上的秧苗,「面朝黄土背朝天,百姓耕种不易啊。」 此时阳光照在水田里,水面泛起一层金色的光辉,映照在一列列的庄稼上,好似整齐列队的士兵。 清颜点头,忽然想到插秧的趣事,于是跟南宫烨说道:「其实插秧很有讲究。」 南宫烨被引起了好奇:「哦?愿闻其详。」 「你看,田地里的庄稼横平竖直对吧。」 「秧苗入泥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太深了秧苗长不出来,太浅了又会倒伏。插秧时,一排一列都要对齐。」 南宫烨点了点头,「若是春耕的时候来,朕倒是可以下地插秧感受一下。」 「插秧时,人要后退着劳作,相对禾苗来说,却是前进的……」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在某一个路段,如果前进不得,何妨后退一步,蓄势再发,或许又是另外一种境界……」 清颜有感而发,却猝不及防被南宫烨从后拥住:「不用你退,你只需跟在朕的身边,大步超前迈就可。」 清颜笑了。 「大步超前迈,不看脚下路,是要跌跟头的。」 步伐太大,容易扯着蛋啊。 「朕会将你脚下的路,剷平。」 南宫烨拥住清颜,伸手将她鬓边的乱发挽好,心中微动,低头亲上了她的额头。 他的身子压下来,压迫感有些强,清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却是一个田埂,脚下不稳,重心向后,南宫烨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才好险没掉下去。 两人刚站定,身后忽然传来不客气的声音:「餵——」 「闲话去别地,别踏了俺的苗!」一个带着竹帽的老汉扛起锄头,喝道。
第488页 南宫烨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不客气地凶。 他脸色通红,倒是仍好涵养地点头:「对不住,老丈,朕……真的没注意脚下。」 说着,拉着清颜后退,转身牵着清颜的手,逃也似的离开了。 清颜见到南宫烨吃瘪,心里直想笑。 还大步往前走,大步往前走就掉田里了! 两个人很快走回到了主路,南宫烨一脸无奈回头道:「想笑就笑吧。憋坏了不好。」 他如此说,清颜反而笑不出来了。 清颜抬头看着他无奈的脸色,心中微动,忍不住踮起脚亲了他脸颊一下。 清颜本想一触即回,哪曾想腰上忽然被他禁锢住,他眉眼春风柔情,眼中满是笑意。 「占了朕的便宜便想走?那可没门!」 说着,他抬手向上提着清颜,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此时田间闷热,有青蛙在鸣叫,知了在哌噪。 微风不骄不躁,便是荷叶上飘落的蜻蜓,煽动着翅膀,也悄然飞走了。 ————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向大地,在炙热的阳光里,一切都失去了光辉和神采,叶子都在软软的躺着,无精打采的,提不起半点精神。万物都陷入了沉睡,如一潭死水,提不起半点涟漪。 只有庭院里的知了在没完没了地鸣叫,一声高过一声。 床上的人正在午睡,睡梦中被吵得翻来覆去,翻了几次身。 轮椅上端坐着的人,静静地翻了几页书页,又看向床上再次翻身的公主。 天气热,便是放了冰,她也睡得一脑门的汗,显然睡得不舒服。 王猷文将书本合上,小心地推动着轮椅。 木质轮椅滚动,自然要发出声响,好在地面上铺陈着地板,再加上他动作小心,只是大中午的,如此小心,手心额头也出了细密地汗。 王猷文推着轮椅到床边,合上扇子,举起扇柄轻轻地敲打了两下窗沿,发出很细微的声响。 窗外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凑上来低声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窗外知了声太过吵闹,影响夫人午睡,去找人,将知了粘下来。」 对方显然一时之间有些无语,所以反应慢了半拍。 但仍然是硬着头皮应了是。 第366章 习惯装瘸 成文公主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她半梦半醒中听到窗外鸣蝉,没完没了地叫。 一声高过一声,睡梦中吵得人烦躁,可后来她睡着睡着,好像又安静了。 没了扰人心神的声音,她睡得极沉,甫这一醒来,神清气爽。 她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傍晚天气凉快了许多,外面似乎也安静了许多。 她一时之间有些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一时之间又没注意。 「公主,驸马等着您去用膳。」侍女服侍她梳洗。 成文起身来到外面,脚步顿住,忽然察觉哪里不对了。 她有些苦夏,一到夏天,就惫懒得很,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东西。 她还在宫里的时候,夏天父皇担心院子里的蝉鸣吵到她,会派宫人将蝉鸣粘下去。 所以她的宫里,夏天很是安静。 可后来她嫁人之后,早已离开了皇宫,父皇母后太子哥哥相继去世,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也变得尴尬,她渐渐也没那般娇气了。 所谓的恃宠而骄,要有宠爱才能娇纵,一个落魄的公主,哪有人会放在眼里。 成文怔忪在地,身后的侍女却贴心道:「大公子多爱重您,外面的知了没完没了地叫,他怕扰了您休息,居然派人将知了都粘了下去……」 「……」总算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院子里诡异的安静。 成文哑口无言,一时之间心里仿佛涌入了热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微微颔首,「大公子在哪?前面带路,我去找他。」 夜晚月明星稀,微风抚柳,饭堂内,王猷文端坐在前,却并没用膳。 身后传来属下的禀报:「……东府那头……派出了人,但是无一人回来……带出的冰刃是琅琊刃……」 王猷文凑到嘴边的茶盏停顿了下:「大哥做事,尾巴总是扫不干净。是他做事的风格。」 说着,悠哉游哉的吹凉茶盏。 「这几日,听下头汇报,貌似有人来打听兵器了……」 王猷文品着茶,不置可否。 「大公子,要不要——」属下边说,边比量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猷文嘆了口气:「虽说东西府已经分家,可一笔也写不出两个王字,若是可以,帮他一把未尝不可。」 王猷文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慢悠悠起身,坐的时间长了,尾椎骨也不舒服。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慢悠悠地踱步到门边:「大哥虽然办事不妥帖,心眼倒是不坏,可怜我这个瘸子,分家之后,卖了宅地还想着私下里贴补过来几千两。」 「我倒不差这几千两的银票,可他这份情谊,总是要回馈一二。」 「公子宅心仁厚,想当初,逼您让出家主之位的,不也是族长和大公子么?」 「呵,趋避厉害是人的本性,况且当初我的确是个瘸子,涉及利益,哪有人会将全部身家,押在一个不良于行的废人身上……」
第489页 「公子若是想担任家主,也定然有家主的方法。」 属下连忙马屁跟上。 王猷文摇摇头:「家族栽培我不假,可这么多年的担子压下来,东家长,西家短,狗屁倒灶的事情没完没了,这个烂摊子既然有人想要担,我又何至于咬着橛子不放,我又不是驴。」 王猷文双手叉腰,活动了一番,属下听出来公子是对族人心寒了。 掏心掏肺,尽心尽力,却在家主重病的时候,逼其退位,到底还是寒了公子的心。 「大哥迫不及待地上了连家的船,我对上连庚希都不能全身而退,恨不能退避三舍,他却巴巴地粘上去,主动当连家的狗,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吧。」 言下之意,可以帮忙把尾巴给擦干净了。 属下听懂,躬身行礼告退。 人刚走出门,便看到院内公主的身影,远远地朝着这里走来,他赶忙掉头回来。 「家、家主……」 王猷文此时腿放在栏杆上,正在压腿,听到来人也不着急:「急什么?」 「公、公主来了……」 王猷文快速放下腿,转身便往轮椅上走,室内有地毯,他下来得急,险些绊倒,手扶着桌子才站好,轮椅被他扔到了桌子另外一侧,眼看着公主要进门,他一手摁着桌子,凌空翻身,跳到了桌子另外一侧。 人倒是没摔倒,只是桌子上的盘子碟子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他刚坐上轮椅,放下下摆,公主已经推门进来。 「什么声音?」成文关切地问道:「可是摔了?」 说着,便要上前查看。 王猷文忙摆手:「没有,是看看饭菜凉没凉。」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必等我。」 「这不是陪着娘子用膳,吃得香嘛。」王猷文说着,朝外摆了摆手。 院外的侍从鱼贯而入,将桌子上早已凉了的饭菜端了下去。 又将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娘子尝尝这个麻婆豆腐。」王猷文说着,将豆腐夹给了成文。 自己也跟着吃了一口。 成文没推辞,低着头吃了:「有点辣。」 刚吐了吐舌头,王猷文已经将水递了过来:「为夫倒是觉得味道很好,若是娘子觉得辣,下次让厨子少放些辣椒便是。」 成文被王猷文逗笑:「麻婆豆腐,不辣那还是麻婆豆腐嘛,那不是清炖豆腐了?我吧,吃不了太辣,还想吃……」 王猷文点头笑道:「那就吃,我给你斟茶递水。苦夏胃口不好,晚上多吃些。」 「不了,我这腰都粗了。」成文随口道:「可能是上了年纪了,感觉没怎么吃饭,腰围比水桶还粗。」 「胡说!」王猷文佯作生气:「哪里粗,便是外面风大了,为夫都担心一阵风来了,将你吹跑。」 成文被他的胡说八道逗笑,连跟着多下了几筷子。 两个人吃完饭,成文起身推着王猷文的轮椅就要往外走。 「娘子?」王猷文奇怪道。 「外面这个时候天气凉快了,我带你出去转转,成天在房间里憋闷,也不透气。」 成文哪里知道她来之前,王猷文正面朝窗户压腿,唿吸空气比谁都清新新鲜。 王猷文自然也不会自个儿戳破自个儿,他脸上挂着笑,笑意深深:「有劳娘子,唉,为夫这个模样,连累了你……」 成文摇头,明显不愿意多说。 推着王猷文便往院子里走去。 为了方便他的轮椅,所有的门槛早被下掉,所以一路倒是平顺。 夏季晚上本应该有阵阵鸣蝉,如今院子里安静清凉倒好似缺了点喧嚣。 「多谢。」成文突然开口道。 王猷文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娘子,微微一笑,一派风光霁月:「不必客气。」 两人说着话,周遭突然飘过来几个萤火虫。 夜晚里,星星点点的绿,格外的好看。 成文微微一笑,王猷文推着轮椅,随手搂住了一只。 「娘子,在这里。」 说着,他一把牵过成文公主的手,将自己的手掌覆在她手心,慢慢撒手。 成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感觉到手心里的痒意。 她手握成拳,明明想要看,又怕萤火虫跑掉,小心翼翼地样子,分外的招人稀罕。 王猷文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娘子看,笑道:「娘子放心大胆看,若飞了,为夫再去给你抓便是。」 成文点头,眼神却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王猷文的轮椅。 眼神微黯,微微地嘆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内疚。 王猷文无奈地挠了挠额头,成也轮椅,拜也轮椅。 装瘸装得,如今不好下台,想他聪明一世,如今居然挖了个坑,亲自把自己给埋里了。 惆怅啊。 第367章 他的旧疾 王猷文假装没看到成文眼里的惋惜,忽然哎呦一声。 成文立刻过来查看,下意识地松了下手,手心的萤火虫瞬间飞走了。 「你怎么样?」成文担忧地望着王猷文:「哪里疼么?」 王猷文揉着膝盖,蹙着眉,「膝盖有点疼,但是没关系,为夫可以忍……」 成文听了,立刻蹲下身子,「哪里疼?这里嘛,还是这里?」说着,手便过来给王猷文揉着膝盖。
第490页 王猷文看着公主着急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嘆。 傻姑娘,若是腿真的有问题,应该都是麻木的,又哪里能感受到疼呢? 一诓一个准。 王猷文感慨着看着眼前不停忙活的公主,心底柔软得一塌煳涂,眼神也柔情地能荡漾着碧波。 他伸手盖住了公主的手。 「刚才疼,现在好了。」王猷文捏着成文公主的手,成文手心一烫,本想缩回,到底是迟疑了下。 王猷文笑笑,缓缓松开了手。 「娘子,其实……」他刚要开口,却勃然变色,手捂住了胸口,脸色煞白。 成文眼看着他捂着胸,赶忙上前:「你没事吧?」 王猷文忽然起身,咧嘴笑了笑:「无事,我逗你的。」 成文恨得伸出拳头锤了他肩膀一下。 王猷文直起身,笑道:「娘子再逛逛,为夫先去沐浴先。」 说着,转动了轮椅,就要往厢房走,成文随即跟了上来:「要不要我——」 王猷文回头很快扬眉:「娘子要与我沐浴?求之不得!」 「呸——」成文羞红了脸,但是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自己在院子里,捕捉着萤火虫。 王猷文转身,嘴角缓缓溢出了血,他额头出了汗,伸手死死攥紧衣襟。手握成拳,血管青筋暴起。 他怕被成文发现,还不得不转动轮椅,装作无事发生。 好不容易拐到了墙角,被大树遮挡住了身形,他这才忍不住站起身,扶着墙吐了一口血出来。 树影里很快出来了暗卫,上前一把扶住了他:「公子,你没事吧?」 王猷文摇头,从怀里掏出帕子,缓缓擦掉嘴角的血渍。 「公主没跟上来吧?」 「没。」阿桑摇头:「公子,您既然内伤没愈,为何不抓紧找神医救治啊……」 王猷文缓缓摇头:「琅琊王家与陈留谢家交恶,我又如何拉下脸去求谢季云?」 阿桑急得失声道:「公子,是面子重要,还是性命重要,王家与谢家交恶,跟你求医有什么关系?」 「不必多说。」 王猷文坐回轮椅:「推我回去。」 阿桑耷拉下脑袋,伸手推着轮椅,刚才他们看到院子里,公主蹲在公子轮椅前…… 还以为是两个人…… 阿桑想到公主,灵机一动:「公子,若是您有三长两短的,公主还不得被东府的欺负死?」 王猷文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声道:「他们敢!」 阿桑见公子情绪有了波动,心中一喜,悠悠感慨道:「公子你料事如神,先前就知道王家势必走下坡路,及时抽身了。可这几年你也看到了,东府的势头正盛,虽说没明着踩西府,那也是估计着您的三分面子……」 王猷文安静地听着,阿桑见公子似乎听进去了,再次道:「公子,您也知道公主的性子,看起来张扬,实则最是菩萨心肠,什么也不爱计较,您病的时候,每次遇到东府的人,那些闲话,公主从来没放在心上……」 王猷文倏地抬头,「闲话?何人胆敢说我与公主的闲话?」 阿桑一时之间有些卡壳,他脑海里仔细地回忆了下,的确没人敢说公子与公主的坏话。 不过—— 他灵光一闪:「还不是厨房管事张嬷嬷,先前刚要分家的时候,她暗地里说过,正巧公主听到了,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跟她计较罢了。」 阿桑终于想到几年前东西府刚要分家的时候,张嬷嬷似乎在院子里说了句,原道是个麒麟人儿,谁知一朝变成了地上的蚯蚓了,可惜了…… 王猷文安静地点了点头:「此人如今还在?」 阿桑回想了下:「她还是东府厨房的管事嬷嬷,儿子管着家主庄子上的事务。在东府还是腰杆子直的。」 王猷文冷笑道:「狗的腰杆子直不直,对主人乱吠,便也是活得腻歪了。她可为难公主了?」 阿桑再次仔细地回想,心里暗暗叫苦,公主哪里是谁都能为难的。 所谓的为难,不过是去厨房的时候,不那么紧着罢了。 他低头看公子等着自己回话,便只好实话实说道:「唉,这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咱们都分府了。之前也不过是做吃食不那么紧着公主而已……」 王猷文没吭声。 阿桑偷窥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这才又说道:「唉,公主对公子,实在是上心,公主为了给公子您做药膳,没少偷偷下厨房,金枝玉叶啊,图的是什么,不外唿是公子您的身体强健。」 「而且,您之前腿好了,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跟公主坦白么,如果找到神医救治了,岂不是过了明路了?」 王猷文听出来阿桑的画外音,笑着睨了他一眼:「说来说去,无非还是让我去求谢家。」 阿桑推着王猷文进门,「属下不敢。」 「我看你倒是敢得很。」 「来人——」 王猷文推着轮椅,行至桌前,提笔刷刷写了一封信,封好,盖上了火漆。 「送到陈留谢家,谢季云的手上。」 来人应是,接过信后退了几步,消失不见。 王猷文又吩咐阿桑:「东府的什么嬷嬷?」 阿桑提醒:「张。张嬷嬷,管厨房的。」 「嗯。」王猷文摸索着轮椅扶手:「本公子虽然残了,可也不至于被奴才欺负到头上,东西府虽然分了家,可也不容她挑衅。」
第491页 阿桑立即明白公子的意思。 他心中忍不住为张嬷嬷点了蜡,其实他这个算是旧事重提了,几年前,已经有暗卫将张嬷嬷怠慢公主的事情,禀告过公子,公子提笔随口吩咐道,找个由头,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今天他纯属是为了劝慰公子,才旧事重提…… 果然,就见王猷文随口吩咐道:「寻个由头,发卖了吧。」 第368章 淫乱大堂 「来……妞儿,让爷香一口……」 「讨厌了啦……」 「哪里讨厌,是昨天没满足了你,还是刚才没要够你?」 华灯初上,夜色正好,整个东府大厅奏乐歌舞,酒肉酣畅。 王猷君抓着身着半透的舞女,几乎摁在了桌案上。 「喝喝喝……不醉不顾……」一旁的狐朋狗友也跟着起闹。 王猷君看着桌案上的舞女,搔首弄姿的样子,他脸上痞痞一笑,抓起酒壶朝着她从头临到了脚。 「家主……」女子笑意僵在了嘴角。 王猷君却一把抓住她的脖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如此品尝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呀……」 「还是家主会玩啊,我也试试——」一旁喝的舌头都硬了的王家庶出公子有样学样,也抓起身边的歌姬,淋了一把酒上去…… 整个大殿萎靡暧昧之声响起,有的酒后上头,兽性大发,居然不顾周遭人在场,提留起歌姬的腿,就强行欢好。 一个人起头,其余的人也醉得五迷三道,也有样学样。 有的歌姬是从青楼里找来的,也有个别的,是清倌只是来唱曲弹奏的。 可这帮男人起了兴致,哪里分出来哪个女子是哪个女子,几乎是扑倒一个算一个…… 王猷君也不例外,他本是跟春香楼的盈姬欢好,哪曾想做到一半。 余光忽然看到一袭白衣的女子,手中弹奏着琵琶。 朦胧灯光下,她皮肤白皙,半垂眼帘,十指翻飞。 琴声响起,如流水淙淙,畅快自然,让人听得格外痛快,不多会儿,弦音铮铮,曲风又是一变,忽然又变得激扬磅礴,好似两军交战,斗志昂扬,让人不由得血脉贲张…… 王猷君身下的盈姬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家主,快来,人家还在等你……」 说着,继续往他身上坐。 王猷君却是目光粘在了白衣琴师身上,一把推开了盈姬。 「爷,她不行……她是个盲女……」 盈姬急得上前就要拉王猷君,哪曾想王猷君回头,当胸一脚就将她踹到在地:「爷哪里不行?」 说着,人摇摇晃晃地往白衣琴女方向走去。 腿上却再次受到了束缚,原来是盈姬抱住了他的大腿,哀声求道:「爷,她是罪臣之后,又是个眼瞎的,哪里会伺候好爷,爷,就让奴家来伺候您吧,您昨日不是想走后门嘛,奴家怕疼,今天咱们走后门,求求您放过她吧……」 有道是婊子无情,妓女无义。 盈姬回头四顾,如今大堂上已经淫乱不堪,她倒是司空见惯,可琴师和几名舞女的确是清倌…… 「她不行——」 王猷君喝得整个人都在晃,眼神不由得继续盯着弹琴的女子。 与体态丰腴,胸丰腰瘦,唇红齿白的盈姬相比,她长得清汤寡水,唯一的优点,可能也就是皮肤白皙了些。 可不知为何,王猷君看着她,便觉得心绪安宁了许多。 哪怕她弹奏的是铮铮铁骨,金戈铁马。 他却仍旧想要往她身边凑。 「滚开——」王猷君低头看着胸脯半露的盈姬,盈姬不管不顾,冲上来就要用嘴服侍他。 被他再次不客气地推开—— 「滚。」 盈姬急的眼泪噗噗落下,「家主,您想要我怎么服侍您,都成,今天放过她,好吗……」 人被王猷君推开,她却仍不放弃,哀声恳求着,边说边脱衣服。 可王猷君冷笑道:「你从上到下,我哪里没看到,没摸过,没入过。腻了。」 盈姬还要阻拦,角落里突然冲出来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地架着她胳膊,拉住了她。 琵琶声渐入尾声,交战的两方,终于一方逐渐力竭,一方越战越勇,占到上风,好似将主帅斩于马下,而琴声正好在此处戛然而止,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琵笆女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曲声中,并没留意周遭的情况。 可如今一曲方歇,大殿上,啪啪声,女子呻吟声,男子喘息声,便如狂风勐浪入她耳中。 她手放在琵琶上,许是心慌,手忽然抖了下,到底是弹错了一个音。 她重重地嘆了口气,刚要继续抬手,却不妨一双温热粘腻的大手,抓住了她! 「瞧这双手,弹琵琶倒是委屈了。」王猷君醉眼朦胧,打了个酒嗝,握着她的手便往他裤裆里放。 「来,你弹爷,爷给你看看好东西——」 琴师目不能视,手却能摸到对方的温热的大手,她柔柔一笑,温声道:「多谢爷抬爱,只是奴家眼盲心瞎,倒是扫了爷的兴致。」 说着,手便要缩回。 王猷君听到她说话,干净清脆,犹如黄鹂,脸上更是浮现出了淫慾。 「你若是伺候好爷,从了爷,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都给你,怎么样?」
第492页 琴师莞尔一笑:「多谢爷的抬爱。只是小女实在是粗鄙,哪里敢沾染爷。」 她不笑倒是好,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整个人登时生动了起来。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丽,他本就喝得眼神发花,摇摇欲坠,精虫上脑。 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面前女子骑在胯下,痛快一番。 若是往常,连着两次遭到拒绝,他早已霸王硬上弓强来了。 许是女子方才不拘一格的琴音,挺直的嵴樑,许是女子温婉却又坚定的态度。 让王猷君不由得多了几分的耐心。 他伸出手,缓缓地摸上了女子的脸。 女子没躲。 因为她看不见。 王猷君摇摇晃晃站起身,上前了两步,凑到女子身前。 女子方才是抱着琵琶,此时手中的琵琶被王猷君一把拿起,女子此时脸色微微一变。 手无意识地上前抓,王猷君不是在淫乱,就是在淫乱的路上。 裤腰带在裤子上,都是对他下半身的不尊重,何况是衣带。 衣衫半敞,女子伸手一摸,手下触及的,便是他袒露的胸膛和腹部。 王猷君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被雷击到一般,不由自主地一个哆嗦,就连尾椎骨都透露出兴奋。 他痞痞一笑:「你摸我,是你先非礼的本公子,摸了我,你就要承受代价。」 说着,他本要将手中的琵琶扔到一边,手刚要扔,到底是侧身,缓缓地将琵琶放到一旁。 再次伸手拉住了女子的手:「你喜欢摸,就多摸点,看看能不能探出声来——」 身后的人,有的已经抱着女子共赴巫山,云消雨歇,有的左拥右抱,仰头不断灌酒。 看好戏的看着这头,「家主,上呀,她弹琵琶,你也会啊,你用手,给她弹出水来……哈哈哈哈……」 他话音落地,身后跟着起闹声。 琵琶女脸上血色褪尽,身子单薄,脖颈却仍是挺直的,手微微颤抖着,想要后退。 只是王猷君的手一直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 「你求我,你求求爷,看爷会不会放过你……」王猷君说着,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胸前摸去。 女子声音倒是镇定,轻声问道:「此时求你,有用吗?」 王猷君看着眼前强装镇定的人,笑了:「求我,无非是上你一次,还是多上你一次而已……」 身后忽然传来盈姬的哭泣声:「爷,求求您放过她吧,奴家愿意陪爷云雨。」 王猷君看着眼前的女子,转头命令道:「来人,将盈姬拉下去,手脚剁掉,丢入猪圈——」 「是!」 两个小厮说着,就要拉盈姬出去,盈姬仍哀声求着:「爷,一日夫妻百日恩,算奴家求您了……」 王猷君转头刚要说话,胸前忽然覆上了一双柔夷。 琴女的手,十指虽然纤细,但因常年弹奏琵琶,手上全是薄茧。 「别杀盈姬,求你。」她终于启唇道。 第369章 陪我睡觉 「不杀她也可以,你跟我睡一觉,我就放了她。怎么样?」王猷君凑近了她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杜若。」 王猷君低声喃喃道:「杜若……『采芳洲兮杜若』……」 他一根手指轻挑起杜若的下巴,再次打了个酒嗝:「好名字,杜若姑娘,怎么样?」 杜若的眼睛没办法聚焦,其实也看不到王猷君的样子,只是这些世家里的纨绔子弟,大抵都一个样。 她神色苍白,双眸无神,嘴唇颤抖了下,声音倒是镇定:「好。」 王猷君转身摆了摆手,「放了吧。」 他不过刚转身的功夫,一回头,便看到杜若将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 「你干什么?」他说着,赶忙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罩在了她身上。 又赶紧回头,对看好戏的兄弟们不客气道:「招子都放亮点,该看的看,不该看的别瞎瞄——」 「家主,您这就不对了,这就有点重色轻友了,咯——」 其中一个人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就要靠前:「美女家主向来都不吝啬给弟兄……」 王猷君向来痞笑的脸,转头冷冷扫了过来:「你配么?」 身后的人见王猷君勃然变色,立马上前将人拉走,打着圆场:「家主息怒,弟兄今天灌多了粪汤,说话不中听,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 说着,赶忙将人给拉了下去。 王猷君这才转头看着杜若,皱起了眉头:「你们当舞姬的,别的本事没有,怎么脱衣服脱得这么快呢?我让你脱了吗?」 杜若明显一怔,手放在衣服上,是脱也不是,穿也不是。 王猷君见她懵逼,自己反倒是气消了:「爷的人,陪爷睡觉也只能陪爷自己睡觉,明白?」 杜若其实没明白。 方才口口声声出言污秽的是他,强取豪夺的也是他,威逼利诱的也是他。 非逼着她与他睡的是他。 如今又嫌弃她衣服脱得快…… 她整个人懵逼当场。 杜若眼盲,本身就看不到东西,看起来就比寻常的人少了分伶俐,多了分呆气。 如今她脑子木木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仿佛一只误闯入鸡窝的呆头鹅。
第493页 憨憨笨笨的,有些非同寻常,但是也有些可爱。 王猷君光着膀子上前,抬手,想要将自己的衣服拉起。 他本身便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秉着不看白不看的思想,他眼光也直勾勾地往她胸前瞄。 他本是随意地看一眼,却勐地愣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便将杜若拽到了自己的床上,还放下了床帐。 「大公子来真的喽——」 「放心,我们不看,我们也有——」几个人起闹,对身下的舞女连亲带摸,甚至是拧了一把。 大厅上再次传来呻吟暧昧的声响。 床帐里,王猷君却将杜若推倒在塌。 大堂中唯有这个床帐是他的,平日里午睡的时候用,现在渐渐变成了荒淫的场所。 床榻里,似有若无的膻味,隐隐地往鼻子里钻。 杜若虽然是清倌,可也没少听到嗅到青楼里的事情,她本也看不见,便索性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谁知,暴风雨一般的肆虐并没落下。 胸前反而一根温热的手指,轻轻落下。 「这里,是怎么回事?」王猷君屏住唿吸,忽然问道。 杜若胸前虽然白皙,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自脖颈往下,横跨胸前。 约有手指粗仿佛蜈蚣一般的伤痕,看起来是陈年旧疤,应该是孩童时期当胸的一刀噼了下来—— 「疼么?」王猷君手轻轻地落在她的疤痕上,声音也放得极轻。 杜若倏地笑了,她抬手反握住王猷君的手指,微微摇了摇头:「太久了,记不住了,当时想必是疼的。」 「你不怕我?」王猷君垂头视线落在她反握住他的手,神色莫辨。 杜若再次微微一笑,她笑起来,两个酒窝浅浅,其实很甜。 比今日喝的梨花白还醇香,芬芳,甜美。 王猷君喉头微动,目光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人,而眼前的人却犹然未觉。 「公子的心肠,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坏。」 能问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陈年伤疤疼不疼的人,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 她在青楼,不是没遇到想要开苞的镖客,可一拉开衣领,便倒了胃口,失了兴致。 他还是第一个关心她疼不疼的人,而不是张口啐一口,道噁心。 王猷君并不知道杜若所想,嗤笑了声,仰头躺在床上,侧头看到自己的亵裤,上面星星点点,他咳了下,随手团起,丢到了一旁。 这才再次躺好,双手枕后,翘着二郎腿,摇着脚,嘴上打了个哈欠,咸咸道:「本公子是好是坏,你又知道?」 杜若本应该防备他,可不知为何,当他将衣服披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反而没那么怕他了。 「嗯,那我猜,你还是个坏人吧。」 王猷君摇晃的脚停了下来,他躺着,她坐着,他自下而上地打量着她。 「既然你说本公子是坏人,那本公子如今要对你做坏事了!」 他说着,一把拉过身旁的被子,将她拥入床里。 她身上有各种青楼艷俗的香气,茉莉香,桂花香,芍药香…… 廉价的香夹杂在一起,本该很庸俗,可他却一点不反感,他将鼻子凑到她纤细的脖颈上,嗅到的,是她独有的清雅之香,处子的芬芳。 他们这些纨绔,本就是寻欢作乐,今朝有酒今朝醉。 睡过多少处子,他都数不清了,可唯有她,让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当拥她入怀的时候。 他的心好像活了过来,并不是为了男女交媾的欢喜,而是发自心底的满足喟嘆。 王猷君手环住了她的腰。 杜若的腰很纤细,盈盈一握。 在他怀里可能姿势不是很舒服,杜若微微动了下。 「别动。」王猷君警告道:「给爷惹出来火,爷当场办了你——」 杜若疑惑,不敢动弹了。 王猷君这才满意,将被子死死给她捂住,好像包裹粽子一般,他头枕在杜若的肩头,蹭了蹭满足道:「睡觉。」 杜若耳边喷薄的是他喘出的热气,鼻子嗅到的,是他喷薄出来的酒气,和若隐若现地膻气。 她再懵懂,也知道陪他睡一觉,不是这么个睡法。 可耳边传来了他此起彼伏的唿噜声,仿佛他说的陪他睡一觉,便是真正的睡一觉。 字面意思。 第370章 琴师身世 王猷君睡得格外的酣畅,杜若听着他的唿噜,不由得放下了戒心。 想她无依无靠,若是他想对她做些什么,她根本也无力反抗…… 无知而无畏,所以她眼皮子发沉,也睡了过去。 她刚睡着,本该打着唿噜的王猷君嘴角扯了个笑,又将她团了团,枕在她肩膀上这才再次沉沉入睡。 翌日起来,杜若还甜甜地睡着。 大堂早已一片零落,人也散得七七八八,王猷君赤膊着上身,坐在台阶上,问道:「说吧。」 「回家主,打听出来了,这个杜姑娘,还真的身世有些可怜。」 「她本是嫡出小姐,父亲是先前定北侯王伦的副将,名曰杜仲宁……」 王猷君酒醉一宿,头疼欲裂,一手揉着太阳穴,听到着,缓缓放下了手。 「定北侯?」他勐地抬眼。 「不错,定北侯王伦生前被诬陷谋反,此案牵连甚广……后来虽给平了反,说是遭到了歹人的陷害,可人头都已落地,便是平反了,也不会从尸体上重新长出头来……」
第494页 王猷君点头:「是啊,人死不能復生,平冤昭雪了又能怎么样。」 「那些陷入教坊司的女眷,有的也只能以死明志,有的也只能隐姓埋名。」 王猷君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下:「呵,以死明志……」 他说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下帘帐内安静沉睡的女子。 来人又继续道:「说来也是有趣,别看盈姬是春香楼的头牌,却是杜若姑娘的婢女……如今在春香楼,反而是盈姬更吃得开些。」 王猷君听了,哼了一声:「裤裆松了,迎来送往,肯定吃得开。想不到倒是忠义。」 「爷,您昨日不是说还要剁手剁脚——」 其中一人犹豫问道,被一旁的人不客气地拍了下头:「家主宅心仁厚,何时剁人手脚过……」 家主虽是王家有名的败家子和纨绔,却也是出了名的心软,便是一只从小跟他到大的狗没了,他都能哭半天,最是性子软…… 来人心里想到,果不其然。 便听家主嘆了口气:「既然都不容易,便不为难她们了。」 「你去春香楼打听下,就说本公子看上盈姬了,要给她赎身,不过有个条件,便是要这个杜若姑娘当做添头,也一併买了……」 「家主——」 近日家主荒唐到顶,已经很令族中的长老不满了,如今再大肆花费钱财给头牌赎身…… 「去吧。」 王猷君再次斟了杯酒:「不论多少钱,今儿个晌午,我要看到她们两人的卖身契。」 「家主,她们是罪臣之后,按理说是没办法赎身的。」 「不是平反了么?」 「这——」 「去,若是他们有何非议,让他们来王家找我。」 「是!」 其中一人领命告退。 另外一人却没走,王猷文刚想问你有何事,便听身后咣当一声。 吓了他一跳。 他转身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杜若从床帐里摔了出来。 盲人很多时候,都是下意识的路线,她显然是临时换了地方,早晨口渴,睡蒙圈了,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 此时,她迷迷煳煳跪倒在地,上身依在床上,一手揉着头,粉嫩的小嘴微张,眼睛半阖着。 看上去更像是一只呆头鹅了。 王猷君没过去,「餵——」他不客气地喊道:「做什么?」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响,唬了杜若一跳。 她这才缓缓放下了揉着额头的手,双眸无神,下巴下意识地朝着王猷君的所在转过头:「公子?」 王猷君走过去,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本将杯子随手递过去,又后知后觉里面是酒,忙转身对身后吩咐道:「来杯水。」 下人忙转身去道,他又再次吩咐道:「温的。」 「哎——」小厮将斟好的水递了过来,王猷君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不烫,这才递给了杜若。 杜若也看不到,王猷文牵着她的手,将杯子放到她手中,见她端稳了才撒手。 杜若莞尔一笑,小声道:「多谢。」 说着,小口小口地抿着水,脸上浮现了朵朵红。 仿佛春天是盛开的桃花。 王猷君看了两眼,移开了视线,这才对下人道:「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下人哦了下,回了神,道了句:「最近厨房上的张嬷嬷,年岁大了,办事也不尽心……」 王猷君眉头皱了皱,显然是回想张嬷嬷是谁。 想了半天,他才想到这么一号人来:「是不是她儿子是我别院的庄头管事?」 「对,就是她,年岁大了,嘴也碎……」 王猷君嘆了口气:「人老了,哪有十全十美的,既然她儿子尽心尽力给我管着庄子,没得亏待他娘老子,凑合用吧。只要不出大事,将就将就。」 下人嘴角的笑意收起:「哎,一切但凭家主做主,家主宅心仁厚,遇到这样的主子,是他们的荣幸……」 「去去去——」王猷君不耐烦道:「一大早晨拍马屁,把饭端过来,我都饿了。」 「好嘞——」 小厮将一旁托盘递了过来,他忽然低垂了眼帘,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王猷君见托盘里有个煎馒头片,金黄金黄的,看起来味道不错。 他随手拿了过来,本想吃到嘴里,小厮下意识地嘴唇哆嗦了下。 王猷君却停顿了下,将手中的馒头片扯碎了两片,转头递到了杜若的嘴边:「饿了吧,厨房张嬷嬷拿手的煎馒头片,松软香脆,你尝尝——」 杜若不疑有他,再次低声道:「多谢公子,我自己来——」 说着,摸索到了王猷君的手,小心地将馒头条掰了一小块,放入嘴中。 这头王猷君低头跟小厮说道:「今天没什么事,等茗海将两人的卖身契拿来,你们就歇着去吧。」 他这头话音刚落,嘴角犹带有笑意,他此时心情很好,脸上难得没有痞痞的笑,眼神都是笑意。 冷不防转头,便看到杜若手捂着胸口,脸色煞白。 嘴角缓缓往外溢出了血。 他登时变了脸色,上前一把将杜若的嘴打开,手指往她喉咙里抠,得亏他酒肉应酬多,有时候难受便抠嗓子眼儿吐一场,吐完才会好受些。 因此他熟练地将杜若下肚的食物给抠了出来,人还勐拍着杜若的后背。
第495页 一边忙活着一边厉声道:「傻愣着做什么,快宣府医——」 小厮忙转身跑了出去。 不多会儿,府医便到了,上前一号脉,将怀中的药丸给杜若服下。 又看了看盘中的煎好的金黄色的馒头片,拿到鼻前嗅了嗅,笃定道:「下了老鼠药……」 王猷君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第371章 加价给他 「家主,调查好了,厨房这几天闹耗子,张嬷嬷让人买的耗子药……撒了药,没来得及洗手……」 王猷君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拉上来的人,无语道:「没洗手?」 他怒上心头,一脚踹倒了张嬷嬷。 张嬷嬷此时哪里还有往日的跋扈,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家主,奴才不是故意的,求求家主饶了老身这一遭吧,老身记住了,以后定不敢犯……」 其实大家族做到了张嬷嬷这个位置上,如此错误,本不该犯。 世家底蕴,有些事情,本也不必经她手。 偏偏东府管理混乱,久了的老人又有些托大。 主子面前一套殷勤,主子不在的时候,便俨然是另一套嘴脸了。 哪曾想,如今居然小阴沟里翻了舟。 她都记不住自己洗没洗手了,耗子药她的确是撒了,早上那头催得急,厨房忙忙叨叨的,她便记得不太清楚了。 「拉下去,发卖了吧,找个好点的人家……」王猷君冷声吩咐道。 「主子,主子老奴真的错了,求求您看在我家宏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老奴这次吧……」 听她提到管事,王猷君面色稍缓,刚要开口,其中一个小厮茗海,忽然冲出来:「你少拿张宏拉大旗,平日里你仗着是他的娘,没少在府里作威作福,今日幸亏发现的早,否则家主有个好歹,便是把你全家脑袋都拧下来,也不够你赔的!」 他话音刚落,另外一个小厮茗寻也站了出来:「公子千万不要心软,别被如此欺主的奴才蒙蔽了。其实……」 「张宏虽说帮着公子管着庄子,可是底下很多人说他从中剋扣银两,手脚不是个干净的……」 「也就是主子心胸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他计较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算盘子!」 两个人如此说,王猷君软下的心肠又硬了下来:「可有证据证明张宏贪了?」 一般来说,管着这种世家的得力管事,不亚于小门小户的主子了。 水至清则无鱼,哪有几个真正手脚干干净净的。 「主子,我带人去搜下,也别冤枉了他……」 说着,茗海转头对身后的茗寻道:「你在这守着,我去去就来——」 等众人风风火火带着宿醉在赌坊的张宏来时,他整个人输红了眼,整个人还有些暴躁。 看到自家主子的时候,瞬间变换了态度,脸上忽然变了笑。 「公子,可是有事要吩咐?」 「公子,他在赌坊豪掷千金,刚刚赌输了三百两银子……」 王猷君看着深得自己信任的张宏,点了点头:「好啊,日子过得比爷都潇洒……」 「爷先前交代过什么?」王猷君冷声问道。 张宏眼珠子游离,小声道:「主子,奴才错了……」 「茗烟走的时候,爷吩咐了什么?」 此时大堂难得的安静,众人都不敢放声。 先前主子贴身的小厮茗烟,那是与家主一同长得的情分。就是因为被爱赌的王彪带累了,丢了命…… 打那以后,公子便下了令,吃喝嫖都可以,唯独不能有赌。 下头的人面上应是,心里多少带了点不以为然:自家孩子都是好的,都是被别人带坏的。 茗烟的事,当然错的不能是他,便只能是烂赌鬼王彪的错! 王猷君此时已然是怒极,他身子摇晃了两下,就在这时,茗海带着一个小箱子来了。 「家主,哦豁,没少抄出来啊……」 箱子打开,里面金玉古董,应有尽有,一个小小的管事,便能贪如此之多。 此时人赃俱获,王猷君懒洋洋地摆手:「拖下去,一齐发卖了吧。」 「家主,家主饶命啊……」 「家主,饶了奴才吧……」 没等他们再次出声求饶,嘴上便被堵上了布,齐齐拉了下去。 王猷君处理完这一遭事情,便如同打了一场硬仗,整个人虚脱了下来。 他嘆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没看到低头的小厮嘴角的笑意,「都下去吧……」 「爷,姑娘醒了。」 王猷君这才来了兴致,脸上带了丝笑容:「真的?」话音方落,一扫脸上的颓废阴霾,笑着往室内走去…… 青花釉里红九头攒盘(水果盘)里,摆放着各式的水果。 此时,一只白皙的手从其中取出一只葡萄,不紧不慢地剥了皮,放入口中。 「公子,家主将张嬷嬷一家发卖了。」 王猷文不轻不重地恩了声。 又听人说道:「近日家主似乎迷上了春香楼的盈姬,这不,一大早的就吩咐管家去春香楼赎人……」 王猷文似乎并不意外,「大哥的口味,总是格外的出乎我的意料。」 「公子,不过这次家主不但要给盈姬赎身,杜家的后人,眼睛看不见的那位,也要一併赎身……」
第496页 「呵。」王猷文拿着一旁的巾帕擦了擦手,「定北侯当年的案子,虽说是案了,可其中牵连甚广,水很深。定北侯的兵权,后来被三家瓜分,一部分到了西北军,一部分归到了商仲卿,最大的一部分,便是连家军的前身……」 「杜家小姐……」 王猷文推着轮椅转过身,思索道:「若是好赎身,连家怎么会不捞人……」 「大哥一边攀附着连家,一边又不知深浅趟浑水。」 「依公子所见……那到底是让不让他赎?」 王猷文摇头:「大哥若是想做好人,我没必要拦着他做好事。」 「春香楼那头……」 「让老鸨将银子要到五千两。」 属下一惊,五千两?! 这什么样的花魁值得五千两?那地方镶金边了? 他不解地问道:「公子既知家主要这个人,为何不做顺水人情……」 王猷文微微一笑:「他上次的慷慨,我不是让你给他扫了尾巴么。也不欠他什么了。」 「坐家主这个位置,心软是大忌,商人不讲感情,只讲利益。你再派个生面孔去,也说要给盈姬赎身,与他竞价……」 属下目瞪口呆,知道公子有手段,但是万万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明知道家主对花魁志在必得,还能从中牟利…… 这山上的笋,都被公子夺完了! 他不由得多说了句:「那杜家小姐主僕,也是可怜……」 王猷文推着轮椅,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个世上可怜的人那么多,我顾不过来。呵,如今我都是半残,谁来可怜可怜我……」 他说着,低头又闷咳一声,抬起头时,手上的帕子又见了红。 他手微抖,不动声色地将帕子塞入袖子里。 他透过窗户,看到成文公主正在院子里赏花。阳光下,院子里花团锦簇,蝴蝶不时飞来。 王猷文望着她,脸上露出了片刻的温柔:「我只眷顾我的妻子,旁的人,我不在乎。」 「家主,上次那个查兵器的人,受了伤,下落不明……」 王猷文皱了皱眉。 他侧头的时候,并没看到成文已经往隔壁的院子走去。 第372章 你敢凶我 成文是追蝴蝶过来的,一只非常特别的蝴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翅膀大部分都是透明的,翅膀边缘和文脉,是不透明的,红得格外耀眼。 最引人注意的是,它的翅膀上一片白色,看起来很漂亮。(宽纹黑脉绡蝶) 这只蝴蝶好似亲近她,等她凑过来,又飞开,成文累了不想追的时候,蝴蝶又飞回来,如此三番。 成文被激发了斗志,笑道:「今天不捉到你,我的名字便倒着写!」 她目光一直放在蝴蝶身上,追追赶赶,西府自然也没有哪个人胆敢拦她,她越走越偏僻。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走到西府东南死角来了,这个地方基本都是荒废的院子,杂物房。 「居然走了这么远了,算了,饶你一次。」成文本想转身,偏偏蝴蝶又再次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成文被气笑了,再次扑了下,蝴蝶落入草丛里,成文低头一看,红色蝴蝶之下,草丛里有深红色的宛如小河细细流淌出来…… 她转头四顾,身后哪有人跟来,她虽然有功夫,但不过是皮毛。 她心中一凛,下意识道:「哎呀,这个蝴蝶太难捉了……」 说着,便转身要往来路回,人刚转身,脚下踩到了干枯的树枝,惊动了草丛之人。 她便觉得一刀银光闪现,接着便是脖子一凉,「别动!否则我杀了你!」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和急促得喘息声,想来是受了重伤,体力不支,也不知道是如何逃到了西府来的。 身后有男子汗腥味,夹杂着血腥味。 成文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也不敢转头,柔声道:「好汉饶命,刀剑无眼,烦请挪挪……」 身后之人不但没挪,反而重重往下压了下。 开了刃的兵器,很快割破了成文颈部的皮肤,一丝血珠涌了上来。 这刺客居然是来真的! 成文不慌不忙道:「壮士,有话好说。」她微微偏头,没等看清身后之人。 便听到熟悉又困惑地声音:「小玥?」 南宫玥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成文公主生来便尊贵,能叫她姓名的人本就不多,叫她闺名的更是少之又少。 她感觉冰刃从她脖子上拿开,人被反身转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她之前朝思暮想地脸。 她整个人呆立当场,满脸的不可置信,瞳孔中倒映着人的模样,秃头长了副络腮鬍子,亏中有补。 「庄、庄毅?」 乔装打扮的庄毅也万万没想到,会这般存,喉头格外苦涩,压着嗓子缓缓道:「是我。」 他刚说完,肩膀上便挨了重重一拳:「你敢拿刀威胁我?!」 庄毅龇牙咧嘴道:「你听我解释,我这不是没认出来你么……」 「你居然敢拿刀威胁我……」成文喃喃自语道。 庄毅百口莫辩,咣地一声将刀扔到一旁,赶忙从胸口掏出帕子作势要往公主的脖颈上按—— 公主仍定定地望着庄毅,眼泛泪花:「你拿刀威胁我……」
第497页 庄毅手上指甲上都是脏的泥土和干涸的血渍,他却拿着帕子,死死盯着公主白皙脖颈上,那个再不按下去,已然就要癒合的伤口。 无奈道:「是是是,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 他不说倒是好,一说公主刷地一下,两行泪珠砸落在他手上,烫得他皮肤灼热,心里也跟着抽痛。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怎么敢拿刀威胁她? 居然是要杀了她!!! 庄毅简直要给公主跪了,「小玥,我刚才没听出来你的声音,我不对,我更不该拿刀威胁你,更错上加错的,不该伤了你……」 成文公主泪眼模煳地看着眼前的人,瘪着嘴,宛若一个不讲理的孩童。 「你说过的,你说你此生绝对不是伤我一根头髮丝……可、可你如今,居然,胆敢拿刀威胁我……伤、伤了我……」 庄毅后背的血潺潺流着,失血使得他体力不支,要不然他也不会随意拉个人质。 此时他眼前发花,人也有些眩晕,他无奈地嘆了一口气,低吼了声:「我不是故意的!」 成文泪落得更多:「你凶我!」 庄毅闭上了眼睛,脑瓜子嗡嗡得。 他二话不说,抬起反覆嘟囔你胆敢凶我的成文公主的下巴,对着她喋喋不休的鲜红的嘴,便蛮横地吻了下去…… 成文惊得瞪大了双眼,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人,她挣扎了下,却手上摸到粘湿一片。 她这才后知后觉,刚才发现他时,草丛里流出的血。 他、受、伤、了! 成文下意识地摸着他后背,却被庄毅误以为她挣扎,桎梏得更紧。 成文心跳骤然加速,视线所及的不远处,正是方才那只耀眼的蝴蝶…… 她缓缓地闭上眼,回应着庄毅的吻。 脖子上的疼,也变成了细密的痒,她的唿吸也不由得加快,庄毅的络腮鬍子扎得她脖子更加的痒。 腰上一双大手环绕着她,她腿软了下。 就觉得身子一沉,庄毅居然迳自向前倒了下来…… 成文下意识地想捞,手无意识地一抓,抓下来的却是庄毅粘在下巴上的络腮鬍! 她低头拍着庄毅的脸颊,他粘在头上的伪装也掉了下来。 没了络腮鬍子和秃头的掩饰,如今稜角分明的脸,可不正是她放在内心深处的模样。 她望着陷入昏迷的庄毅,看了下不远处的杂物房,当机立断抗起来他,往杂物房走去…… 好不容易进了门,便听到脚步声响起。 「奇怪,明明方才看到了可疑之人,人影呢?」 「你眼花了吧,哪有人?」 「不,公子先前吩咐了,不留活口……」 「你是说……那人藏到了府中?」 「倒是未必……罢了,谅他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许是我眼花了吧……」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转身走了。 门里的成文公主,紧绷的神经,看到两个人离去的身影,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而刚才两个人走出院子,又走过迴廊,直到周围无人,其中一人才低声吩咐道:「我在这里守着,你速速禀报公子——」 「不是说没看到人?」 「不,恰恰相反,方才不远处有血迹,院子里也有人拖拽留下的血痕。」 「方才得杂物房,门关得匆忙,露出的衣角……是素布。」 「那又如何?」 「府中何人喜穿素布?」 边上人一愣:「夫人?」 他勐地拔高声音:「那你刚才还拉着我走?」说着,人便要转身返回,却被同伴按住:「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不是你我能兜得住的!快,去禀报公子,请公子决断——」 第373章 她不信他 王猷文此时正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他纤长的手指灵活摆动,扇子便好似注入灵魂一般上下翻飞。 地上跪着的人大气都不喘。 「一个人都杀不了,养你们是不是无用?」王猷文淡淡道。 「禀公子,此人武功很高,折了我们不少的兄弟,可他也没落好,我们到底还是伤了他……」 王猷文转着扇子,点了点头。 「公子,不好了……」 王猷文手中翻飞,眉头簇了起来:「何事慌慌张张!」 「公主被人挟持了!」 王猷文哼笑了下:「胡说,公主明明——」 他刚刚还看到公主在院子里赏花,劫持? 王猷文手指加快,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刚才还在院子里的公主,此时哪里还有踪影? 他一愣,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扇骨摔碎了。 「公主人呢?」 「属下跟踪目标,发现可疑人物好像潜入西府,在杂物房那里,刚才阿九在那盯梢,小的回来送信儿,公主好像被歹人劫持到厢房里……」 原本坐在轮椅上的王猷文腾地一下起了身,直接就往外面跑。 「公子,轮椅……」 可留给他的,只是公子匆匆离去的背影。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把轮椅推着追公子啊,要不公子辛苦谋划了这么久的蛰伏,不就露馅了嘛……」 此时厢房里,庄毅昏迷不醒,成文公主急急忙忙地检查他的身上,才发现他后背中了刀,伤口很深,手一摸上去,全是血……
第498页 她慌忙地将衣服下摆撕开,给他包扎,又急又气。 急的是庄毅此时昏迷不醒,让她格外的心疼。气得则是自己,为什么方才就光顾着生气,没注意到他身体的异常。 她手忙脚乱地刚将伤口笨拙地包好,本想出去找府医。 想到方才下人的谈话,她又怕调虎离山,自己走后庄毅再惨遭不测。 此时她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庄毅为何又出现了? 是要带自己走? 王猷文为何要杀他? 明明自己已经答应留在他身边了啊…… 成文公主一时间茫然无措,颤抖着手,轻轻地摸了下庄毅的脸。 他瘦了。 成文公主又触摸下他的眉头,眉梢。 无数的过往在她脑海里回想着,他带她骑马,他替她挡刀,自己任性的时候,踹他时候,他无奈地笑…… 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像是很多人来到了这个院子。 成文立刻起身,走到门口,透过窗户缝隙却看到王猷文风风火火地跑来,身后跟着带着刀,背着弓羽的侍从。 怎么这么快? 成文皱眉,又扫了一眼门口躬身行礼的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他们就发现自己了。 不过是麻痹自己。 她握拳,却看到门口站着的王猷文…… 他明明—— 一种被愚弄的感觉瞬间冲上头,成文怒不可遏。 却听王猷文朗声道:「里面的兄弟,放了公主,一切好说……」 里面的庄毅此时还昏迷着呢,自然听不到王猷文的喊话。 「男人的事,咱们男人来解决,别牵连无辜,若你想要人质,我可以进来……」 成文定定地看着门外脑门急得一头汗的王猷文,他来得匆忙,鞋上溅满了泥点子,头上的束髮的髮带也歪了,头髮湿漉漉的,额头上都是汗,显得人格外的狼狈。 原本滔天的怒火,在看到他此时的情景之后,又渐渐地消了。 「慕白……」成文唤着他的字。 听到里面传来妻子的声音,王猷文眼珠子瞪了起来,「千万别伤了公主——」 「慕白,你进来——」 王猷文一愣,身后的侍卫伸手便拉住了他的衣服:「公子,切不可以身犯险啊——」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埋伏,毕竟是他们设伏害的人…… 王猷文没回头,挣脱了,「我不能让公主为我受伤!」 「那公子你也不能——」 「不,只要能救公主,便是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王猷文果断地上前,推门进入。 刚进门,便看到门里站着衣着好好的公主, 「你没事吧?」他忙上前双手扶着公主的胳膊,仔细地上下打量着。 「我没事。」成文摇头。 王猷文这才侧头,看到昏迷不醒的—— 「庄毅?」 王猷文奇道:「怎么会是他?」 「那你以为是谁?」 成文冷笑道。 「不,我并不知道是他,我只是让人别泄露东府的事情……」 他急切地解释道:「我是不会对他动手的……」 那样岂不是让公主伤心? 成文扯了下嘴角,居然是连信都不愿意信。 王猷文心沉了沉,脸上血色褪尽,心里有苦说不出。 方才他跑得太急了,他内伤很重,坐轮椅虽然是有示弱之意,可也是调养身体,刚才不要命地跑,又被公主误会,他百口莫辩。 又累又急,直觉得血液翻涌,喉头一腥,他身子一晃,下意识地弯腰,一把扶住了门框。 成文冷冷地看着王猷文,「又身体不适?又诓骗我?你以为本宫会信?」 这套把戏,她再也不会信了。 王猷文头上都是虚汗,浑身上下不由得发抖,他目光哀伤地注视着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强咽下喉头的甜腥,缓缓直起身,嘴角扯出个笑:「这一招不好用了,我知道。」 成文厌恶地别过了头。 王猷文转头对外面吩咐道:「快宣府医——」 这是第一道命令。 他眼前发虚,后背不断冒出冷汗,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低落。 可他又眷恋地看着妻子的背影,继续下了第二道命令:「阿桑——」 「属下在!」 「屋子里的人,不得伤、伤……」 他气息翻涌,终于没忍住,喷出一大口越,就连鼻子,都往外涌血,人也往后仰倒。 「公子——」阿桑勐地沖了进来,却还是来晚一步,王猷文已经重重地砸到在地。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成文,她勐地回头,这才看到仰躺在地,口鼻喷血的王猷文! 王猷文阖眼之前的最后一幕,便是公主震惊又勃然变色的脸…… 她终究,还是在乎他的。 他努力地牵动嘴角,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可最终还是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374章 准备后事 这简直是成文公主最糟糕的一天,两个她生命中的男人今天都跟她吵了一架。 然后两个男人都躺下了…… 府医来时看向两个昏迷的男人,一时有点懵。 脚下意识地朝着公子前来。 成文脚上前了两步,只好等府医先给王猷文切脉。
第499页 府医切脉之后,摇头嘆息,又走到庄毅的身前,给他切了下脉,原本皱起的眉头倒是舒展了。 他从药箱里拿出来一个瓷瓶,倒出药,塞入了庄毅的口中。 对公主说道:「他是受了伤,失血过多,好在身体底子不错,没什么大事,养几天便好了。」 成文看了昏迷中的庄毅一眼,心中才放下了心。 她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到府医道:「家主……不,公子的后事,夫人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成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府医见公主吃惊,脸上有些疑惑:「公子的事情,他没跟你说么?」 成文公主摇头,「他的什么事?」 「先前家主……不,公子受伤,腿伤看着危险,其实腿折骨折,反倒是小问题,公子勤加练习,总是会站起来的……反倒是内伤,脏器受损,看起来没事,最为兇险……」 成文怔怔地看着昏迷的王猷文,失声问道:「您的意思是……他是真的身体不好,强撑着而已?并不是装病?」 「装病?」府医捋着鬍鬚:「老夫先前交代过他,静坐轮椅,不要动气,不要跑跳,平心静气,或许能多活些时日,若是内脏再次出血,大罗神仙来了,也只能给他唱渡亡经了……」 成文心勐地纠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方才还跟他使性子…… 公主嘴唇颤抖着,想说话,却一时之间嗓子发涩,不知道说什么了。 反倒是府医劝慰道:「公子就好比过了季的梨子,虽然外表看起来完好,好似好人一个,其实内里犹如破败的棉絮,不堪重负了……」 成文公主身子不由得踉跄了下,眼前一阵发黑,晕眩。 「他,还能活多久?」成文呆呆问。 「不超过半年。」府医直言道:「老夫能耐水平有限,除非——」 成文公主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云机子出手相助,或可治癒。」 成文公主没听过云机子的名号,困惑地问道:「府医,那上哪能找云机子?他是道长么,还是出家之人,去道观还是去哪里?」 府医被问住了:「这个……」 他苦着脸摇头:「老夫也不知道了,只是听说他能生死人,肉白骨。」 成文双眸亮了起来,逼走了眼里的泪意:「起死人而肉白骨……好,本宫一定想尽办法去救他……」 一旁的阿桑嘴巴动了动,刚想上前说先前公子已经去书信联繫了陈留的谢家。 陈留谢家的大公子,谢季云,在外游歷行走,化名季云,人们传来传去,便传成了云机子…… 并不是道长,也不是和尚。 他刚要上前,勐地被身旁的人一把拉住,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不该多说的,不要说。 公子想来看重公主,有什么事情,还是等公子醒来,亲自说。 他们这些下人说好说不好,万一将事情搞砸了,反倒是坏事。 他使了个眼色,微抬了下巴,示意阿桑看着另外昏迷的人…… 阿桑看了公主一眼,又看了看看自家公子,垂下了头,心里则想着,要赶紧去看看陈留谢家来人没…… —— 与西府的愁云惨澹相比,一墙之隔的东府,此时倒是好了不少。 王猷君此时正搬着凳子,守着杜若。 杜若先前中毒,解了毒醒来之后又沉沉地睡了。 王猷君不放心,便犹如看门犬一般,守在她身边。 不时地拿着帕子给她嘴唇沾点水,或者是摸一摸她的额头,看看热不热。 他被酒色财气掏空的身子,连着熬了两宿,困得上眼皮揍着下眼皮。 他连着打了十八个哈欠,终于脑袋往前一沉,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便觉得头皮痒,准确地说,是头上痒,好像被人摸。 妈的,男人的头能随便摸吗? 生平最烦别人摸老子的头了! 王猷君脑子里想着,勐地甩了甩头。 头上却还是有手在摸。 摸摸摸,摸你娘个—— 王猷君心里骂了句脏话,刚要抬头髮脾气,后知后觉觉得这双手,有点熟悉…… 指腹上硬硬的,好似有薄茧。 茧子?不是舞刀弄剑,便是吹拉弹奏,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白皙的脸。 这才瞬间醒了过来,他起床气瞬间切换成了嘘寒问暖模式。 脸上扯了个大大地笑:「杜若,你醒了?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如此陪着笑,却是做给瞎子看。 不同的是,眼前的人是真瞎。 王猷君反应过来自己浪费了表情,瞬间合拢了嘴巴。 想不到杜若却喑哑着嗓子,微笑道:「你刚才是在笑,对吗?」 王猷君拄着下巴,点了点头,好奇问:「你不是看不到么?」 杜若挣扎着要坐起来,王猷君难得有眼力见地扶着她起身,还贴身地将枕头放到她身后,让她能靠着。 自己则是牵着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慢慢地摸索着。 杜若脸一红,还是启唇解释道:「虽然我看不到,可我能感受到。」 「胡扯……」王猷君明显不信。 杜若微笑道:「人的情绪,在不同的心情时候,说话的抑扬顿挫是不一样的,因为我眼睛看不到,所以我用耳朵去听,便能多感受几分……」
第500页 有的人怒的时候,说话自然会拔高声音,害羞的时候,说话会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喜悦的时候,声音会传递出来喜悦。 悲伤的时候,声音会不自觉地哽咽…… 王猷君深深地看着微笑解释的杜若,直言不讳地问道:「你的眼睛,是怎么看不到的?」 「哭的。」 杜若嘆了口气:「当初爹被牵连进去,我那个时候还小,逃窜的时候,受了伤……」 「是你胸前的那个?」 杜若点头:「嗯,其实身体上的疼反而是最好忍受的,心里的疼,是没办法忍受的,一夕之间爹爹没了,娘……也在狱中悬了梁,我只是睡了一宿,起来的时候,便看到娘的脚在我面前晃……」 「别说了……」王猷君一手捂住了杜若的嘴。 杜若住了口,杜若没什么,王猷君反而烫得手心一热,整个心脏砰砰、砰砰 好似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他呆呆地看着杜若鲜红的嘴唇,咽了口口水,心虚的别开了脸。 从脸到脖子到耳朵根,好似被人兜头浇了一头的开水。 烧红了一片。 第375章 谢家大哥 想他琅琊王家公子,情场浪子,没等成年便有了通房丫鬟。 睡过的美女如过江之鲫,数都数不过来。 这些年他每天醒来,都不知道身边躺的是谁。 如今居然还会脸红,真真是耗子给猫当奶娘,反了常了。 王猷君按住胸口,可心跳地砰砰,压根不听他的话。 栽了。 王猷君脑海里只反覆回想这两个字,想他先前,见到王猷文成天跟在公主屁股后面绕,他还内心鄙夷,现如今……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他看着杜若,心底软得一塌煳涂,上前将她拥在怀里,拍着她安抚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杜若轻声道:「当时不知道怎么办,太难过了,只知道哭,所以后来眼睛就看不见了……」 「以后不会难过了,不会让你哭……」王猷君哄道。 「我已经让人去给你赎身了……」 杜若摇头苦笑道:「赎不了的……」 正说着,管家带着盈姬进门了,「公子,人已经领回来了。」 管家刚要说,钱比预计的贵了许多,王猷君挥手止住了他的话。 盈姬抬头双眸盈盈地看着王猷君,「公子……」说着,人便下意识地往王猷君的怀里钻。 却被王猷君推手阻止,面带不耐:「说话就说话,黏黏煳煳的干嘛。」 盈姬惊讶得睁大眼睛,张着嘴,嘴里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这是王家的那个纨绔么? 盈姬脸上讪笑着:「多谢公子为奴家赎身,以后奴家定然一心一意地对公子。」 王猷君摇头:「不缺你一个,之所以给你赎身,是看在你忠义,你以后好好服侍好你家小姐便可以了。」 盈姬愣了下,看着床上坐着的杜若,脸色极为复杂,疑惑道:「您是为了小姐,才替奴家赎身?」 王猷君轻咳一声,「倒也不全是,爱屋及乌嘛。」 盈姬看着床上面带微笑的杜若,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着,神色极为复杂。 她喃喃道:「是啊,小时候是小姐救了奴家,给了奴家一碗饭,一饭之恩,奴家捨命相护,已经算是对小姐的报答了。」 「公子可知为奴家赎身花了多少银两?」 王猷君有些意外,看了看一头脸色不太好看的管家。 管家嘆息着:「启禀家主,花了五千两银子。」 王猷君倒吸口凉气,可他向来一掷千金惯了,只是觉得贵,倒是也没放在心上。 甚至还自我安慰地笑了笑:「可千万别让我爹知道,否则还不得打断我的狗腿!」 这头说着话,府医再次过来请脉,诊断完毕对王猷君道:「好在发现的及时,吐得及时,调养些日子,毒性一点点散去,便好了。」 王猷君上前问道:「她的眼睛,可能治好?」 府医撑开了杜若的眼皮仔细看了看,「这个是陈年的病症,按道理说,眼疾若是当年没办法根治,随着年头的增长,治癒的希望就更加的渺茫了。」 他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脸上都难免带了丝失望。 唯有当事人杜若,反而不介意:「没事的,这么多年了,我都已经习惯了。」 盈姬上前抱着她哭道:「小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两个女子几乎要抱头痛哭,王猷君一个头两个大。 他方才才说,再不会让她哭,她此时若哭得没完没了,岂不是等于他说出的话是放屁? 「别哭了!」王猷君提高了声音。 只是两个女子沉浸在自己的悲伤的世界,哪里听得到。 还是府医开口道:「虽然老夫束手无策,可未必别人治不好。」 室内哭泣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王猷君也格外好奇:「是谁?」 「云机子。」 王猷君摇头:「没听过这个人,倒是听说过傻柱子。」 「……」 管家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凑到了王猷君耳边,嘀嘀咕咕了一番。 王猷君的脸上一时间变化很多,震惊,怀疑,恼怒,后悔,犹豫……
第501页 妈的,若云机子是谢季云,那他先前狠狠地将谢家得罪了,如今怎么舔着脸去求人?! 他这头正抓耳挠腮的时候,忽然来人通传:「家主,不好了。」 「你家主,我好着呢。」 来人气喘吁吁:「西府的公子,方才能下轮椅健步疾飞了。」 王猷君点了点头:「那不错,可喜可贺。」 「只因公主被人挟持,所以他关心则乱,能脱离轮椅了。」 「他向来关心公主,不奇怪。」 「许是刚才跑得急了,方才吐血,昏迷不起了……」 王猷君一脚便踹了过去:「你特么说话,断断续续的。小孩拉拉尿啊,不能一次性说完?」 「家主——」此时又有人通传。 「陈留谢家,谢季云来了!」 王猷君喜上眉梢,「谁?」 「他说他是来自陈留谢家,名曰谢季云,是应邀来给大公子看病的。」 王猷君点头:「来得好,快,快快有请——」 季云其实并不想来东府,谢家与王家的恩怨,始作俑者,便是如今的王猷君。 要不是两人在青楼争斗…… 他本也不必回谢家,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不回谢家…… 他就不必遵从圣旨,尚公主。 王谢几乎交恶了数年,最近这些年也没了来往,如今王家先前的家主王猷文书信了一封。 言辞恳切,他左思右想,既然王家有意示好,他本可随手一救。 一行人本想直接去西府,可途经了东府,如今王家主事的是东府的王猷君。 不交待一番,反而失了礼数。 这才先登门知会一声。 季云刚进门,便看到热情似火的王猷君客气地上前寒暄:「谢家大哥,你来了,可想死我了……」 季云本要开口的寒暄卡在了嗓子里。 他和王猷君,好似不熟的吧。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吧? 再者说,王猷君好像比他大吧? 季云嘴角抽了抽,谦虚道:「不敢当。」 「大哥,你来得正好,快看看你弟妹的眼睛,能不能医治?」 季云:「……」 季云本想拂袖离去,可看到床上的女子时,眉头皱了下。 为医者,见到疑难杂症便好奇。 他忍不住上前看了下杜若的眼睛,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能看到么?」 杜若双眼丝毫没变化,摇了摇头。 季云低头看了看她,上前拉起她的手,切上了脉。 第376章 青楼头牌 「这是陈年的病症了。」季云很快撒了手。 又抬手掀开了杜若的眼皮,手在她眼眶上摸索了下。 身后的王猷君干巴巴地看着,嘴巴动了动,本想说,看就看,上什么手…… 刚要上前,衣服被管家拉住,小声嘀咕道:「望闻问切,越是这样,证明越有救。」 管家这么说,王猷君果真消停了下来,一旁的府医瞪大了眼珠子看季云诊治。 不错过一丝一毫。 季云很快松了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治是能治,只是药材有些难办,等我回头想想……」 听这口风,便是能治,王猷君笑得合不拢嘴:「谢家大哥辛苦受累了,大老远的,小弟惭愧……」 季云笑而不语,心道,大老远也不是为了你来的,你惭愧个毛。 「我先去西府一趟,明日我再过来。」季云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王猷君急脾气,若是按照他的意思,恨不能当即按住他,让他写方子。 可如今是他有求于人,便只能放低了身段:「是是是,哥哥所言极是,晚上歇息的话,来东府吧,小弟设宴款待哥哥,给哥哥接风……」 「不必麻烦了。」季云本就看不上王猷君,只随意应付道。 王猷君还要再说,季云脚下已经加快了步伐,迈过了门槛。 他不死心地跟在后面恭送,季云已经转身行礼:「请回吧。」 管家再次拉了他一下,他这才悻悻止步,目送着季云离开。 直到人消失不见,才低声道:「求人的滋味,不好过啊。」 他本要转身,却看着拿着包袱的盈姬站在了他身后,看他的眼神,似喜似嗔,十分古怪。 王猷君疑惑:「你不在里面陪着你家小姐,出来做什么?」 盈姬盈盈一笑,不答反问道:「奴家是有几句话,想要问公子,才贸然跟了出来。」 王猷君皱眉,心道女人就是麻烦。 哪里有这么多的话要问。 这其实就是男人的劣根性,想当初他没睡到盈姬的时候,没少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可睡到手了,也就那么回事。 「说吧。」他掏了掏耳朵,作洗耳恭听状,可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从上到下都写满了不耐烦。 盈姬悽然一笑:「公子,奴家只是想问,您会如何待小姐?」 王猷君心道关你屁事,可对上盈姬认真的眼神,他到底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家小姐……活得不易,之前……受过很多苦,我想让她以后好好的。」 盈姬恍然一笑:「如此说来,小姐定不会被公子摒弃……」 「那是自然。」 盈姬低垂了眼帘,强压下眼里的妒忌,与不甘,还有失落。
第502页 她攥紧手中的包袱皮,深唿吸几次,抬头之时,脸上已经带上了盈盈的笑意:「多谢公子慷慨赎身,只是盈姬还是想回春香楼……」 王猷君眨巴眨巴眼睛,又掏了掏耳朵,十分怀疑地回头看了眼管家。 「本公子……没听错吧?」 管家配合地摇头:「启禀家主,您没听错,盈姬姑娘方才说,她想要回春香楼。」 「是的,公子没听错,这就是奴家真实的想法。」 王猷君冷下了脸,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盈姬是天香楼的头牌,姿色自然不错,皮肤吹弹可破,床上的功夫也极好,一双浑圆的奶子,摸上去…… 王猷君想着想着,脑海里不由得下流了起来。 可他如今正一门心思放在了杜若的身上,看着眼前的尤物,便只剩下了瞧不起。 「盈姬姑娘这么说,反倒是本公子不识趣,碍着了姑娘的前程了。」 向来是青楼女子盼着从良,如今从良的又想回青楼的,他倒是第一次见到。 果然,下流货便是下流货。 他心中带气,说话便带了轻视和嘲讽。 盈姬强压着要掉下的泪:「还望公子成全奴家。」 「成全,自然是成全。」王猷君皮笑肉不笑道:「管家,好生送姑娘回去,既然她想回春香楼,咱们也别妨碍了人家的锦绣前程。」 一双玉璧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她既然志向在此,他也随她去。 王猷君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被盈姬唤住:「公子——」 王猷君停步却没回头。 这样的人尽可夫的女子,不值得他驻足留恋。 身后传来哽咽的声音:「公子宅心仁厚,是奴家愧对公子……望公子好生待小姐,各人命不同,奴家的命向来轻贱,可奴家也知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奴家盼着小姐与公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任谁听到了恭维话,都会高兴些,王猷君也不例外。 王猷君心下舒坦了些,声音不由得放软:「会的。」 他本要抬脚,身后再次传来女子自嘲的声音:「奴家是女子,本不想自轻自贱,可如今已经沦落了风尘,好比一块上好的丝绸沾染了墨汁,坏了就是坏了……奴家在春香楼当惯了头牌,受够了人们的逢迎恭维……」 「若是服侍小姐,看着小姐与公子琴瑟和鸣,奴家怕压抑不住心中的妒忌,到头来,不但害了公子为奴家赎身的一片好意,也玷污了奴家与小姐半生的主僕之情……」 王猷君这才明白她的苦心,他刚要转身,盈姬又道:「公子不必转身,你我缘分已尽,以后各自珍重。」 说着,她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磕了三下头。 「多谢公子为奴家赎身,多谢公子收留小姐,望公子好生爱护小姐。」 她连说三句,骤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猷君这才缓缓转身,看到的却是盈姬的决绝的背影,大红的斗篷被风掀起了一角,她已经快速穿过月亮门,身影消失不见。 「倒是会说教的。」王猷君本没放在心上,怅然了几分便回了房。 晚上迷迷煳煳的时候,有人踹门,他刚迷迷煳煳睁眼,便看到他爹,族长大人拿着拐杖兜头敲了下来—— 「你个逆子!五千两银子你去赎身个妓子。今天不打死你,我枉为你老子!」 两人追赶着,王猷君睡意都惊没了,嘿嘿一笑:「爹,你还挺押韵啊,最近去酒楼听评书啦?快消消气,别气个好歹的,你儿子我不肖,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何必生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你不气死我你难受是不——咳咳咳咳……」族长毕竟是老了,追了几个来回,便喘不上气。 管家赶忙推门进来,手中拿着银票:「家主,银票在这——」 王猷君楞了下,「什么银票?」 「盈姬又将自己高价卖回春香楼了,这个是银票——」 王猷君笑了:「你当我是傻子,她要卖五千两,就卖五千两?」 管家摇头:「青楼又不做赔本买卖,她回去,老鸨只肯出三千两……」 「就是……」王猷君没好意思说,一个残花败柳,怎么能卖五千两。 「只是她将自己的包裹里,小箱子往老鸨面前一推,便卖了五千两……」 王猷君呆住了,管家将银票递给王猷君,王猷君没接,反而是族长一把捞了过来。 「既如此,便饶了你这次!」族长气喘吁吁拄着拐杖走了。 「仗义啊。」王猷君忽然感慨道:「先前,许是我看错她了。」 他喃喃自语道:「罢了,赶明个,我亲自上门给她赔罪,给她赎身。」 「既然她不想主僕情谊因为我生分了,便问她愿不愿意去庄子里,左右咱们王家产业众多,随意找个庄子让她消停点养老,也不差她一口饭……」 管家嘆了口气,才将大佛给送走,如今又要请回来? 正愁的时候,小厮急急忙忙跑过来:「家主,刚才春香楼盈姬姑娘挂牌接客啦,那场面,人山人海啊……」 「唔,知道。」 「盈姬姑娘一曲古筝,高山流水觅知音,弹哭了许多人啊……」 王猷君点头,刚想说你没屁搁楞啥嗓子,话赶紧说完。
第503页 「就在众人感慨之时,她一袭红衣,从春香楼的高台上跳了下来……当场身亡!」 王猷君楞在了当场。 第377章 迎难而上 「张娘子,身体好点了吗?」 清颜很喜欢张瑛的性格,便不时过来探望。 「娘娘折煞我也,娘娘唤我张瑛就行。我这个小人物,哪里值得娘娘亲自探望……」 「小人物怎么了,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大人物呢。」 「再者说,锦衣卫里的女子,能有几个,你已经很厉害了,不要自谦。」清颜夸赞道。 张瑛听了眼里光彩熠熠,眼睛滚圆,好似一只波斯猫。 有点呆萌呆萌的感觉。 她拉着清颜的手,慢慢下地走动着,「其实我都好了,馒头一顿我都能吃俩……」 「多大点的伤,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想当年——」 「想当年如何?」门口的一个一个人影端着药碗,冷冷道。 「想当年……我在英明神武,器宇不凡的指挥使带领下,从一个懵懂无知茫然无措的小小锦衣卫,变成了如今心怀国家大义,懂得礼义廉耻的……锦衣卫。」 清颜忍俊不禁,转头看着一脸无奈,额头青筋直跳的麻颇。 麻颇瞪了张瑛一眼,过来将药碗放在桌子上。 冷哼了一声,转头离开了。 他刚转身,张瑛便对着他的背影,拳打脚踢,龇牙咧嘴。 仿佛后背长了眼睛,麻颇走到门口忽然转身,张瑛伸出的手,赶忙翘起兰花指,抚摸着打结的秀髮,抬头望天。 麻颇恨铁不成钢地嘆了口气,「趁热喝了,外面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出去走走,若是累了,我抱你回来……」 「哦。」张瑛面上恭顺,眨巴眨巴眼睛。 麻颇本转身跨过了门槛,又返回,好似还不放心:「别走太远了,别牵着伤口了。」 「哦。」张瑛再次点头。 麻颇再次抬脚,这次却是对清颜拱手道:「有劳娘娘了,若是她有哪句话说得不好,娘娘别跟她计较,她这个人嘴上没把门的,心是好意……」 清颜也跟着点头:「好。」 张瑛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儿,麻颇这才转身离开了。 张瑛怕他再次回来,仍是做鹌鹑状,过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蹑手蹑脚地凑到门边。 微微探出个身子,直到看到麻颇远去的背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知道的,以为我们是未婚夫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自己找了个爹,我爹都没这么管我,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清颜拍了她手一下:「怎么说话呢。」 虽然她也有时候觉得自己生了个爹…… 张瑛嘆了口气,「走吧,出去遛遛。」 两个人手挽着手,张瑛胸前有伤,所以两个人并没走太远。 清颜的院子清理出来了,所以清颜又搬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两个人在院子里赏了一会花,张瑛说话风趣又有奇思妙想,清颜跟她相处很舒服,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着。 越聊越投机,清颜不由得发出感慨:「想不到咱们做了这么久的邻居,都没有这几日聊得多,真真是相见恨晚啊……」 张瑛咯咯地笑道:「可不,我成天就左手拿着本,右手拿着笔,严娘子今日说了什么,天气如何,两个公子在做什么……」 「耳报神。」清颜笑道。 「可不,不过有事我也懒,睡过去了,也偶尔胡编两句,严娘子如厕……」 「哈哈哈哈,那我岂不是便秘的时候多。」 「可不!」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张瑛看着清颜笑起来的样子,忽然嘆了口气。 「娘娘打算回去了?」 清颜知道张瑛通透,所以也没打算瞒她:「嗯。」 「也挺好。」 「您若是回去了,我也不用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趴墙头了。」 张瑛调侃道。 「这么一说,岂不是我拯救了你?」 「可不!」 张瑛笑了笑,又问道:「芸娘的死,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该抱歉的,是杀手,是指使这一切的人!」 清颜手握成拳。 「我以前入学的时候,老师,也就是先生曾说过,读书也好,生活也罢,很多时候,前路如果遇到了一个坑,你饶过去了,其实或早或晚,还是会遇到。」 「学习如果一次学到头了,反而轻松了。」 张瑛听了却道:「可学海无涯啊。」 清颜想到的是大学老师的一句话,她的意思是说,学到了博士之后,当了大学的讲师,就不会那么累了,学半吊子,以后出了社会还是要继续学…… 「我的意思是说,当遇到困难的时候,躲避其实不是办法。」 清颜本也以为离开了宫廷,会很轻松,她不喜欢宫廷的束缚,以为离得远了,便可以躲避这些烦恼。 可接二连三的杀手,还是会追上来。 躲避是没用的。 不如坐到让敌人不敢动的位置上,当手里有了权利,有了势力的时候,对方才会不得不忌惮。 张娘子似懂非懂,豪迈挥手:「退避三舍,不如直面出击!」迎难而上 清颜点头:「有道理!」 却看到张娘子嘶了声,清颜忙过来扶着她手:「怎么了?」
第504页 张娘子微微弯腰:「挥手劲儿大了,抻着伤口了。」 清颜:「……」 「你这样,让我如何跟麻颇交代?」清颜无奈,本来出来麻颇就不放心,若是伤口又裂开了,麻颇还不得吃了她? 「我为啥要跟他交代?」张瑛皱了皱鼻子。 「他还能将我别在裤腰上啊?」 「唉,成天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蹲号子都没这么严过……」 张瑛碎碎念道,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脚步声轻,她说得专注,因此并没注意。 清颜倒是看到了,不断地眨眼,暗示张瑛:背后有人! 哪曾想,张瑛吐槽得太过投入了:「你说说,我俩还没成亲呢,就如此让人窒息……」 咳咳—— 清颜剧烈咳嗽了下。 张瑛这才看到清颜挑眉。 她心念一转,话锋立刻一变:「但是,我知道他对我的关心,犹如春风细雨,润物细无声,若是可以,他愿意将我别在裤腰上,我愿意做他随身的小吊坠,宝刀上的刀鞘,刀鞘上的珠宝,珠宝上的光亮……」 清颜心头一松,放下了心,偷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我张瑛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便是遇到了一位知我懂我的好头领,一个对我掏心掏肺的……」 脚步声停在他身后两步处。 来人不是麻颇是谁。 但见他手拿着刀,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瞬间疯狂拍他马屁的女子。 「你衣服晕湿了,伤口又裂了?」 第378章 朕的许诺 张瑛立即转身:「没呀?没有的事!」 麻颇嘆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抬起手指,示意她看:「这里。」 张瑛低头一看,果然,她刚才挥手有点重,伤口微微出血。 她今天本就穿的是桃红色的衣服。 按道理说不明显,谁知道麻颇眼睛如此尖! 张瑛低头仔细一看,才看到指甲盖大小的血渍。 「哦,还真是……」 张瑛低头,刚要伸手拽一下,麻颇上前一步,对清颜躬身行礼道:「娘娘见谅,容属下先行告退。」 清颜点头:「去吧。」 麻颇得到清颜首肯,也不废话。 弯腰一把将张瑛给打横抱了起来。 张瑛有些不好意思,刚要挣扎,麻颇拉长了脸:「别动,回去换药——」 张瑛乖乖不动了。 麻颇抱着她转过身,张瑛朝着身后的清颜微微摆摆手,比划个口型:先撤了! 清颜笑了笑,也跟她摆手ok! 等两个人消失不见,清颜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着呆。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道黑影,却是不知何时出现的南宫烨。 「也要朕如此抱你么?」 南宫烨过来就要抱清颜。 清颜忙笑着摆手:「别,真不用。」 好在南宫烨也只是随口一说,见清颜拒绝,便挨着她坐下。 「你今天不忙?」清颜疑惑道。 最近几日南宫烨基本很少得空。 每天基本都看不到影子。 清颜也是半梦半醒之间能听到他低声吩咐着什么。 有时候清颜睡了,南宫烨仍坐在桌前看着奏摺。 等清颜醒了,南宫烨的身影又没了…… 便是出门在外,都如此勤政。 实在是佩服。 南宫烨此时显然才从府衙的院子里忙完过来。 他坐在清颜身边,院子里有石凳石桌,也有清颜搭建的葡萄架。 清颜随手给他斟了一杯茶,递给了他。 南宫烨拿在手里,微微吹了几口,转身欣赏着院落,「你这布置的,倒是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 天气逐渐变热,烈日炎炎,葡萄藤下却格外的阴凉。 伴有阵阵清风,很是惬意。 「等葡萄结串了,到时候才好看。」清颜笑道。 只可惜,今年恐怕是等不了了。 南宫烨喝了一口茶,拿着茶盖的手微微一顿,「若是喜欢,宫里给你搭建一个便是。」 「好。」 南宫烨放下茶盏,拉着清颜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等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朕陪你游歷大川,赏遍山河……」 他说完,怕清颜不信,又加了句:「朕的许诺。」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他才能放心游玩。 清颜知道他勤政,缓缓点头:「好,我等你。」 「朕这头再过一阵,便可以收网了。很快,就要起程回京了……你这几日收拾收拾……」 昨日他传召了王璞允,又传召了傅怀安。 谈了很久,估计是定下来什么事情了。 「天理教的事情已经处置好了?」 清颜有些疑惑,这么快? 南宫烨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尽在朕的掌握之中……」 清颜见他如此有把握,她对南宫烨的手腕,还是很放心的,便不再多问。 虽然他常常愿意跟她说朝廷中的事,清颜却并不多问。 一切都把握好度。 他愿意说,她便多听点。 他不愿意说,她也不多打听。 南宫烨经常会吐槽大臣,从上到下,人无完人,哪里有人面面俱到。 便是他趁手的刀,沈炼麻颇偶尔也会被他吐槽两句:明明长得一个比一个冷酷,却都是痴情种。
第505页 唯有连庚希,自从两个人上次吵架过后,他表明了立场,并不多提。 清颜心里有数,眼下她动不了连家,但是她可以等。 于是也并不在南宫烨面前探听连家的事。 两个人说了会话,清颜基本很少主动抛话题,反倒是南宫烨,一直说个没完。 南宫烨又道:「东边开了海禁,运过来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等回京了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提到海禁,清颜忍不住想到了红薯,便多嘴问了一句:「先前红薯的种植,推广得如何了?」 南宫烨捏了捏清颜的手:「去岁干旱,两广地区几乎整月没降雨水,朕都要下罪己诏了,好在最后红薯还是丰收了……朕的这个罪己诏才免了。」 南宫烨是用调侃的方式说的。 清颜摇头失笑道:「天下不下雨,关你什么事,罪己诏下得也冤枉了些。」 南宫烨眼里也闪过笑意:「天子嘛……老天的儿子,不下雨一定是老天看儿子不顺眼了。」 说道看儿子不顺眼,南宫烨看了清颜一眼,赞赏道:「儿子你教得很好。」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哦?」南宫烨疑惑道:「何出此言?」 「既然谢我,证明你看你儿子,还是顺眼的。」 南宫烨笑了两下,点头:「的确,敏而好学,壮而有勇。」 「若是他能早点长大,朕也可以歇一歇了……」 他如此说,清颜便只笑笑不说话。 自古以来,君君臣臣,天家父子,没到老子翘辫子的那一刻,没到太子登基的那一刻。 所有的许诺,都是画饼。 人性复杂,作为父亲,都希望有个能干的儿子,可作为帝王,又常常会担心儿子太能干了再把他给干掉…… 「他还小,以后的事,还不知道如何呢。」 「你若是再给朕生几个儿子,也好。」 南宫烨看清颜的眼神带了丝火热。 「都是一母同胞,自然不会手足相残。」 清颜嘴上贊同:「有道理」 心里却不以为然,若是她没记错,隋朝的杨坚,便是只有一个独孤皇后,儿子也全都是独孤皇后所生。 可隋炀帝到底还是杀了所有的手足…… 权利的滋味,哪有人愿意分出去。 便是亲生父子,骨肉兄弟,也先是君臣,后是父子。 见清颜走神,南宫烨贴了上来。 清颜回神的时候,才发觉耳后一热,他不知道何时起身,走到了她身后,灼热的胸膛贴在了她身后。 耳边落下他含煳的一吻:「朕这几日……很想你。」 院子里婵声阵阵,清颜刚要说天太热,可刚一抬头,便被他俯下身,衔住了唇…… 第379章 葡萄藤下 传闻当今圣上,一心为民,闲置后宫,是个不重欲的人。 清颜起初也信了。 可如今,她看着满眼情慾,不断纠缠她的南宫烨…… 彼时彼刻,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炽热的唿吸,深邃的双眼,就连头髮丝,都写满了欲。 「南宫烨……」 清颜被吻得气息紊乱,杏眼朦胧。 南宫烨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少顷,微微一笑,将清颜一个打横抱了起来。 这么折腾一会儿,两个人浑身上下都出了汗。 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湿漉漉的。 南宫烨抱着清颜就要抬脚往厢房走,面上十分自然又体贴道:「天气太热了,沐浴下,凉快凉快……」 「你先放开我……」 南宫烨低声笑了下,磁性地嗓音在清颜耳边响起:「你不热?」 清颜忙摇头:「不热,一点都不热!」 她才不想跟他一起洗,一起洗……也不知道是谁吃了谁。 哪曾想,南宫烨轻笑了下,好似对她的回答丝毫不意外,甚至是心情愉悦道:「好吧,本来朕怕缠着要你,你嫌弃热,既然你不热,那朕就放心了。」 说完,再次俯身重重地吻上了清颜的唇…… 清颜的衣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熟练地扯落…… 想到他的时辰,每次一做起来,没完没了。 她的腰不堪重负。 她无奈地嘆息道:「传闻都说当今圣上,清心寡欲,不重情慾。节制,要节制啊。」 南宫烨唔了一声,不轻不重地在她脖子上落下细又密的吻痕。 他含着她的耳垂,用舌尖慢慢描绘她的耳廓,悠悠道:「清颜,朕教你一句话,传闻不可信!」 自古以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博美人笑,烽火戏诸侯…… 他虽然不至于如此荒淫无道,可也理解红宵暖帐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心境了。 随着他吻的深入,清颜的唿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两个人鼻尖都爬上了细密的汗。 南宫烨本是打横抱着她,坐在石凳上。 亲着亲着,又将清颜双腿分开,横跨坐在他身上。 这个相拥姿势。 两个人身子贴得紧密,几乎是鼻尖挨着鼻尖,四眼相对,所望之处。 皆是彼此。 南宫烨看着尽在咫尺的脸,缓缓笑了。 清颜的心,不由得在他这一笑里沉沦了下。 她竟也不由自主跟着微微一笑。
第506页 南宫烨此时神情变得格外地虔诚,吻变得很轻,慢慢地吻着清颜,缠着她……直到可以攻城略地。 清颜只觉得好似疾风骤雨,降落在地。 自己犹如一叶扁舟,行驶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上,偏偏是晚来潮急。 院子里的繁华开得正艷,鸣蝉似乎都活跃了许多,不断撕心裂肺地鸣叫着,好似在八卦着什么,讨论着什么,抗议着什么。 此时日头正高,青天白日又是在外面,两个人都不由得紧绷着身子。 持续的时间并不如以往长,等到云雨初歇的时候。 南宫烨轻轻地吻着清颜,认真又郑重道:「霍清颜,你就是朕唯一的欲。」 清颜仰头望着葡萄藤上细密的绿叶,阳光透过层层的叶子,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她整个人如飘云端,就连手指头,都飘飘然。 她看着树荫下,宽肩窄腰的南宫烨,又看了看他身上自己留下的杰作,抓痕,咬痕…… 还有此刻他淋漓大汗,却仍然英俊得几乎完美的脸。 终于,她嘴角再次微微翘起。 心中却在想:狗男人就是会说话。 —— 本以为院子里胡来了一通,也就完了。 南宫烨将浑身无力的清颜抱到了厢房里,之前清颜将厢房布置成了浴室。 里面有大大小小的木桶,小的是给严硕严果沐浴用的,大的是她自己用的。 可南宫烨抱她进来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又有一个巨大的木桶,此时里面放好了温水。 显然,是他提前吩咐下去的。 清颜实在是不想动,但是大热天出了一身汗,浑身黏腻,又实在是不舒服。 南宫烨将清颜小心地放到了木桶里,甚至还贴心地将她的头髮拆散。 清颜先前的头髮又黑又厚,如瀑布一般,自从诞下孩子之后,头髮丝变得细软。 每次梳头,都能掉一大把。 都好像要秃了头的感觉。 此时南宫烨小心翼翼地将清颜的头髮打湿,贴心地给她洗头髮。 南宫烨向来是别人伺候他,哪里会洗头。 看着一旁清颜自制的香皂发呆。 清颜偏也不打算开腔,南宫烨拿起香皂凑到鼻下嗅了嗅。 随手放到水中,用手摩挲了下。 果然,起了不算细腻的泡沫。 「朕用的可对?」南宫烨问道。 清颜偏头看向他,夸赞道:「极为聪慧!」 「马屁精。」南宫烨笑睨了她一眼,双手继续揉搓着泡沫,缓缓放到清颜头髮上。 他的手忽轻忽重,姿势不标准。 同现代洗头髮的洗头小哥的精准手法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可南宫烨做得很认真,清颜便随他去了。 泡个热水澡,浑身的毛孔都好像打开了,舒服得让人不由得喟嘆。 头皮也很舒服,方才又消耗了体力,人便有些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头髮好像才被南宫烨洗好了。 「朕服侍的可还满意?」 脸蛋忽然被他掐了下,南宫烨笑着问道。 清颜抬眼看他眼含期待的样子,不由得点头,十分中肯地道:「手法还需加强,整体差强人意。」 「那便是还可以了?」 「第一次已经很不错了。」 倒是也不必要求太高。 南宫烨乖乖点头,额头有点痒,他勾起食指挠了挠额角,额角沾染上了白色的泡沫,看起来整个人有点滑稽。 显得人畜无害。 「满意就好。」南宫烨似乎松了口气,长腿一跨,跟着坐了进来。 清颜一愣。 莫不是想要她给他搓后背? 也对也对,礼尚往来嘛。 她刚要伸手,让他转过身,她好给他搓搓后背,南宫烨却一把将她翻了个身,从后拥着她。 「既然朕服侍得你满意,朕也要讨些甜头……」 浴桶大又宽,两个人并不拥挤。 浴桶里的水,很快溢出了满地,清颜看着溅落在地的水,恨恨地想到: 这个浴桶,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想得歪主意,可恨!!! 第380章 因势利导 清颜要是早知道,南宫烨给她洗一次头,要她付出的酬劳这么多。 她绝对会在南宫烨碰她头髮的时候,跟他说,你给我圆润地滚! 南宫烨简直是犹如一只打桩机,不知疲倦。 清颜最后沾上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陷入沉睡前的最后意识,是听到敲门声响,有人轻声道:「陛下,成了!」 清颜被声音惊动,皱着眉头,翻了个身。 忽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后背,轻声道:「无事,朕会处理,你睡吧。」 不过是安抚性地轻拍了几下,清颜便又陷入了黑甜的梦境中。 南宫烨起身下地。 吃饱喝足后,人便餍足,心情也好似好了不少。 他脚步放轻,走路似乎都带风。 人出了门,这才看着眼前的人。 正是徐闻的县令,王璞允。 「陛下,鱼儿已经上钩了。」 南宫烨颔首,看着王璞允道:「天理教如此看重爱卿,不惜一切拉爱卿下水,换成另外一个人,都未必能保持本心,爱卿却能不为所动,实在是定力惊人。」
第507页 王璞允无奈一笑。 「微臣哪里是定力惊人,面对诱惑,谁都有萌生慾念的时候,只是微臣有瘫痪在床的亲人要照顾,若是臣贪赃枉法了,臣的亲人也没了依靠……」 「是以,臣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你是指……你的兄嫂?」 「微臣自幼父母双亡,是兄嫂拉扯长大的,他们没有子嗣,长兄比我年岁大,便拿我当儿子,循循善诱,切切叮嘱微臣,做人应该谨守本分,循规蹈矩。臣从不敢忘,也不能辜负了兄嫂的教导……」 「那你那个弟弟呢?」 「他的确是犯了错,师爷之前派出杀手,想要杀了傅大人,并以此要挟臣……」 「不过,微臣没做,便是没做。天理昭昭,微臣心中坦荡。」 「有我大曦律法在。一切秉公办事便可,儋州的事情,应该交于傅大人,傅大人如何判,便如何判,臣绝无二话!」 「那你岂不是愧对你的幼弟?」 「臣无愧本心便可。九泉之下,臣再给他赔不是。」 「要不要朕给你求求情?」南宫烨试探性问道。 王璞允斩钉截铁地摇头:「不必。」 没等南宫烨问,王璞允十分坚定道:「作奸犯科,杀人偿命,自由律法处置,量刑或有轻重,也是各个衙门有自己的考量。」 「臣不能用私情干涉律法。若是臣治下遇到作奸犯科之人,这个是陛下小舅子,那个是丞相大侄子……每个都要干涉一句,插一脚,律法变乱了。」 南宫烨听了,欣慰点头。 「你既有决断,朕便不再干涉。哦,对了,你是如何发现师爷的不对的?」 「微臣早有怀疑,只是没确定。」 「好,顺藤摸瓜,将天理教一网打尽!」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王璞允,此时鬍子颤了颤,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南宫烨敏感地觉察到了。 若是以往,他定然不会注意这么多。 只是今天他心情格外畅快,看王璞允脸上的褶子,都格外的顺眼。 于是便直言不讳道:「爱卿有话直说便是。」 王璞允弯腰行礼:「天理教妖言惑众,确实是罪该万死,只是如今天理教教众甚多,许多百姓,其实所谓的信教,信得其实并不虔诚。」 「民心向来是小恩小惠,便可收买的,天理教今天布个药,传播一些信念,明天给几个鸡蛋,不过是蝇头小利,百姓便信以为真,稀里煳涂地入了教……」 「而且有的,可能并不想信教,不过是从众心理,周围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信,被挟裹了本心罢了……」 南宫烨点头:「的确。百姓的所谓的信奉,不过也是三心二意而已。」 今天信佛教,明天信道教,谁能保佑他们便相信谁,说来说去,无非是个寄託。 皇权也是如此,歷朝歷代,朝局不稳,百姓衣食无着,才会揭竿而起。 好比缸里浮起的水漂,按下去一只,另外一个又浮起。 可若是朝廷安稳,国富民强,百姓哪里会信邪教。 南宫烨想到这里,抬头望了望天。 天不下雨,他要下罪己诏。 虽然口头上说是自己的错,但是他本身不以为意。 因为他知道,天气无常,常人无法预料。 可若是所有百姓都不信朝廷,便是他识人不清,有人不察。这才是他该下的罪己诏。 南宫烨自认为勤政爱民,当下负手而立,问着眼前之人:「那依爱卿所见,朕该如何处置天理教?」 「朕若是轻拿轻放,过于仁慈,便怕纵容了他们,助长了野心,到时候席捲全国,恐怕引起朝廷动盪……」 「朕若是太过强硬,又生怕牵连无辜,正如爱卿所说,归根到底,他们也是我大曦的子民,也是朕的子民……」 竟然是打鼠顾忌着玉瓶——轻不得,重不得! 王璞允嘆息道:「因势利导,徐徐图之。」 南宫烨点了点头。 「既如此,此事便全权交给爱卿你去办,不过朕只有一个要求,寻常的百姓自然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若是包藏祸心之人,必要斩草除根!」 「臣遵旨!」 王璞允领旨,转身大步离开。 —————————————————————————— 温泉的泉眼不断往外冒着热气,南宫炎坐的时间长了,便有些扛不住,额头的成珠成串地大颗大颗滚落。 他整个人如同放在蒸笼上的白面馒头一般,热得要窜起来。 可人刚要起身,肩膀上一柄剑便压了下来。 「坐下。」岸边响起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 「胡不归!」南宫炎公鸭嗓此时都变得低沉了,他难得怒目而视:「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怎可如此、如此——」 「我怎么着你了?」胡不归懒洋洋道:「我既没睡你,也没摸你,我也没偷看你。」 「那你在此作甚?」 「哦。」一身黑衣的胡不归,梳着高高的马尾,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枕在身后的石头上。 「我收回最后一句,我没偷看你,我只是光明正大地在看你!」 南宫炎无奈地闭上眼,咬得后槽牙根响,额头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又跳。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508页 他无奈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竟然是枉顾世上的礼法,礼仪。 此时南宫炎脸上苍白褪去了许多,温泉活血,他素来苍白的脸上难得红润。 胡不归定定地看着眼前好看的脸,微微失神。 她侧头看了下水中倒影着自己的脸,小时候得了天花,她不懂,挠得脸上都是疤。 如今一对比,生生衬托成美人和蛤蟆。 第381章 草丛温情 美人当然是阿炎,蛤蟆…… 胡不归别过了脸,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 草丛里有狗尾巴草,她随手扯了一根叼在嘴巴里,时不时地吹一下。 惫懒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女恶霸。 南宫炎涵养再好,坐在温泉里泡的时辰长了,人也蒸得烦躁。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受不了,从水里站起身来。 奇怪的是,这次胡不归没拿剑强行压他再坚持一会儿,反是一切随他的样子。 「时辰到了,想起来就起来吧。」 胡不归说着,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南宫炎。 「你如此看,我如何穿衣?非礼勿视不知道么?」 胡不归坦率道:「都是两条腿走路,你又不比我多一条腿,有什么不能看的。」 南宫炎:…… 她是女子,他是男人,本就是比她多一条腿。 有时候这个天理教的坛主格外的霸道,有时候又感觉莫名的天真。 他哪里知道,胡不归母亲走得早,被父亲带在身旁。 大老爷们,不死就行。 哪里注意到那么多。 等胡不归大了,她爹也忙得脚不沾地,哪里会细细跟她讲男女之事。 南宫炎气愤地转身,留给胡不归一个白皙的后背。 胡不归也不在意,懒洋洋道:「岸上有衣服,快点穿。」 窸窸窣窣地声音传来,南宫炎摸索着将衣服穿好。 此处是一出山坳,露天的温泉,不断散发着白雾,犹如仙境。 周遭遍布草地,山上有些许的野花,此时阳光正好,就连空气中的尘埃都看得清清楚楚。 南宫炎慢慢地穿好了衣服,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周遭的风景。 他常年囚困于地下。 阴暗潮湿的角落属于他,沉闷不透气的环境属于他。 他嚮往的自由,嚮往的阳光,清新的风从草丛那侧吹过来,空气中夹杂着草香和不知名野花淡淡的芬芳。 南宫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风景,不禁眯着眼睛仰头,嘴角微微翘起。 显然心情不错。 又过了一会,他睁开双眼,便看到眼前的胡不归,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编了两个花环。 不由分说地上前扣到他脑袋上,自己的头上也有一个。 南宫炎手够到头上的花环,拿了下来,在手中端详着,手小心翼翼地摸着花瓣。 此时眼前又出现一堆白毛毛,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胡不归随手抓起一串蒲公英,递给了南宫炎,「你试着吹一下。」 南宫炎接过来,半信半疑鼓起腮帮子使劲地吹了下。 吹散了半边的蒲公英,草丛里飘起一个个白色的小雨伞。 南宫炎手心朝上,抬手接着,低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胡不归併没有嘲讽南宫炎见识短,只是很好奇,为何如此常见的蒲公英,很多人幼年少年,经常玩的东西。 眼前的人会不知道。 「它叫蒲公英,长于山野草丛里。随处可见,一般小孩子喜欢玩。」 她说着,又拽了几个递给了南宫炎。 「你看,这么吹,都能吹走。」 她说着,嘟起嘴巴,缓缓地吹着。 果然,手中的蒲公英都飞走了,她手里只剩下一支光杆子。 南宫炎半信半疑,再次学着胡不归的样子,长舒一口气,轻轻吹了下…… 果然手中的蒲公英都飞走了。 「有趣。」 他微微一笑。 微风吹起他额角的头髮,他刚沐浴完,整个人看起来气质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胡不归笑眯着眼端详他,心情不由得跟着好了起来。 人美,果然可以为所欲为。 胡不归微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南宫炎却摇头,「长得好好的,吹散了怪可惜的。」 他如此说着,手也小心翼翼抚摸着编好的花篮,似乎在惋惜着凋落的生命。 胡不归笑了,「其实,你是个内心十分柔软的人,心地十分好。」 南宫炎笑意倏地收起,冷下了脸。 「不,我这个人,内心阴暗,十分不好相与。而且睚眦必报,你最好是放了我。否则——」 「你会后悔的!」 胡不归笑不可抑,「后悔?我只会后悔没早点遇到你!」 早遇到他,早抢回来了,现在说不定孩子都遍地跑了。 南宫炎哂笑了下,早些时候,他还在地牢里,如何能遇到? 「你一定是遭遇过什么变故。」胡不归继续吹着蒲公英。 「你对花环,对一束蒲公英生命都如此在意。」 「而且之前别人欺负我,凌辱我,跟你也没关系,你却能出言相劝,所以你心地善良。」
第509页 她不提倒好,一提反而让南宫炎窝火,「究竟怎样你能放过我?」 他命运怎么会如此多舛,註定是被人囚禁。 胡不归转头一看,看到草丛里有一群羊。 「这样吧,你帮我放羊吧,若是生下了小羊,我便放了你。」 南宫炎双眸勐然一亮:「当真?」 「我天理教,教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不打诳语,意思是不说谎话。」 「那好,一言为定!」 南宫炎笑了起来,胡不归伸出手指:「拉钩?」 南宫炎从善如流,两人手指轻轻触碰了下,胡不归大拇指又压着南宫炎的拇指。 似乎盖了章,一锤定音。 南宫炎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人也格外的好说话,眼神不断放在四处游走的羊身上。 好像再看,哪一只体态强壮,能最早诞下小羊。 胡不归笑意盈盈在一旁陪着他,两个人居然难得说说笑笑起来。 「蒲公英是种子,吹出来,落地就能再长出来,所以不必担心。」 「而且我最喜欢的就是蒲公英,坚强,随时出发,四海为家,随地生根,生生息息,轮迴不灭。」 胡不归将手中的蒲公英系数递给了南宫炎,南宫炎这才一个个吹了起来。 「我……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关了起来,所以很多东西,我接触不到。」 南宫炎难得敞开了心扉淡淡道。 「那你一定很害怕吧?」胡不归追问道。 南宫炎摇头:「害怕,当然害怕。只是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你呢?可曾害怕什么东西?」南宫炎忽然问道。 「我?我害怕桃子。」胡不归哭笑道。 「桃子?」南宫炎十分好奇,「是吃的桃子么?」 第382章 她的弱点 胡不归点头。 南宫炎面露疑惑,若是说毛毛虫,或者是老鼠,他或许会理解。 吃得桃子? 想到桃子,他想到的是甜甜地汁水,软弹的口感。 如何也联想不到让人害怕的东西。 胡不归见他困惑的样子,解释道:「我娘亲去世的时候,给了我一颗桃子……」 「那个时候,她病入膏肓,没了力气,我摔了一跤,疼得掉眼泪,她递给了我一只没洗的桃子……」 「没洗的桃子,上面有一层细密的绒毛,接触后,手背会一直痒。」 「我挠得手都红了,可我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娘亲垂落的手,她断气了。」 「所以,我害怕桃子,哪怕是看到路边有人贩卖桃子,我的手就莫名地痒,如何挠都止不住痒……」 南宫炎默然不语。 他也曾亲眼看到娘亲自尽在他面前,而他却被人拉着从地道里逃出宫…… 他讨厌黑暗,讨厌地道。 胡不归的幼年经歷,骤然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他嘆息一声,忍不住上前,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有淡淡的皂角的香气。 南宫炎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只是下意识地拥住了她,如同幼时母妃安抚自己一般,轻轻地拍着胡不归的后背。 胡不归被拥入怀里时,嘴都咧到了耳朵根。 娘希匹地,早知道说自己悽惨的过往能这么好用,她早用了。 她暗自偷笑,脑海里则不断在回想,自己童年还有什么比较悽惨的事情。 思来想去,都想不出来了。 娘亲去世,是因为爹爹在外面被绊住了脚,回不来,因为娘亲生病才耽搁了。 后来爹爹回来处理了娘亲的后世之后,将绊住他的仇人,全部收拾了。 连家里的鸡鸭鹅畜,都没能例外。 许是对她愧疚,她爹再也没续弦,也没再生孩子。 对胡不归格外的宠溺,简直是言听计从。 所以胡不归从小到大,的确是没什么惨事了。 明天要编一个什么样的惨事,才能让他抱自己呢? 胡不归陷入了沉思。 —— 「坛主好——」胡不归刚回来,心情本来正好,看人都顺眼了许多。 「都好都好。」胡不归难得脸上露出了笑意,直接往龙虎堂走去。 她人刚走过,门口的守卫嘀咕道:「坛主这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坛主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少打听!」 胡不归进入龙虎堂,堂里已经有弟兄在了。 她收敛了笑容,加重了脚步。 「埋伏好了么?准备得怎么样了?」 胡不归问道。 「启禀堂主,一切就绪,就等坛主您一声令下,弟兄们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那好,总要将上次的仇给报了。」胡不归笑意盈盈。 「他们何时启程北归?」 「听内侍讲,也就这几日了。」 「那好,到时候——」没等胡不归说完,被来人打断:「坛主,属下有事要报——」 「何事?」胡不归示意来人进来。 来人风风火火,浑身上下都是血。 「启禀坛主,南边分坛,出事了!」 胡不归眼睛眯起:「出事?出了何事?」 「先前埋伏在徐闻县令身边的钉子,漏了……」 胡不归皱眉,仔细想了想:「王璞允?」 「对!先前南坛主想要发展他,亲自前往,本来以为万无一失,哪曾想不但没成功,反而徐闻分舵系数被狗皇帝派人给一窝端了!」
第510页 「废物!」胡不归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下手重了,手震得发麻。 碍于眼前有人她又不能搜,只能强作镇定。 「狗皇帝,手段如此狠毒!」胡不归恨恨道。 「唉,坛主有所不知,如今天理教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何出此言?」 天理教如何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了? 「想当年,武皇重武,太子不仁,百姓叫苦不迭。我天理教振臂一唿,百姓纷纷响应,那场景,何等威风,那场面,何等壮观!」 「可近年来,发展天理教众,不是要给发些伤寒药,便是要发米面鸡蛋……」 "教众也不如早年,早年的时候,多少人是因为全家饿死,活不下去,或者跟朝廷有着深仇大恨,可自从狗皇帝篡位登基之后……」 「吏治清明了,灾年百姓也能收到朝廷的赈济,又开了东海海禁,发展农桑,轻摇赋税……」 「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信教信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平日里好好的,一到教众活动的时候,便频繁缺席,不是脚坏了,便是头疼了,屁股疼的居然也有……」 "是啊是啊……」另外一个长老也嘆息道:「朝廷安定,反而没有人想要推翻朝廷。现在去酒楼听个说书的,讲的却都是皇帝的好话,歌功颂德声一片……」 「狗皇帝再好,不也是个绝户?」先前吐苦水的长老骂道。 他话音落地,被人勐地手肘一戳,他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 当今教主也没有儿子,唯有一女,正是眼前的坛主。 也是个绝户。 平日里私底下嘀咕惯了,今日居然没留神说了出来,长老后背都有些湿了。 原以为要受到坛主的惩治,谁知今日坛主似乎格外的好说话。 她陷入了沉思,南宫烨…… 南宫炎…… 那个小白脸…… 先前打听的人,没打听出来详细的身世,莫不是当今皇帝的便宜弟弟? 她摸索着下巴,狗皇帝登基的时候,手腕狠绝,兄弟几乎都被杀光了。 算着年头,那个时候…… 南宫炎也不过是幼童…… 胡不归想到他说的话,常年拘禁,见不到阳光…… 又想到先前大夫诊治他活不长的论断。 心纠紧起来。 呵,敌人的敌人,便是她的朋友。 若是他真的是狗皇帝的便宜弟弟。 他们何不联起手来对付狗皇帝? 到那个时候…… 她可以帮他坐上皇位,她也能落个皇后噹噹。 如此想着,她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她一笑,底下的长老们心里咯噔一下,坛主心思复杂,虽为女子,往往出其不意。 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如今南边都被点了,坛主居然能笑出来。 果然,非一般人的心性。 「分坛既然没了,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先前的计划继续,狗皇帝若是想要回京,也要给我断了腿,爬着回去!」 胡不归恨恨地道. 第383章 他的软肋 「陛下,如何处置此人?」 南宫烨将手中的奏摺搁置一边:「放长线,钓大鱼,先不急着处置。」 他翻开奏摺,其中一本是两淮统军写给属下,被锦衣卫誊抄的信件。 正写道:「初五日寄去一缄,专言贼将由安定回窜豫境,两日未接续报,不知贼果径趋东北……将芜此贼故智,切不可自持曾立大功,兵力足敷防剿,遂存藐视之意……」 南宫烨手指敲打着奏摺,抬手提笔正要写着什么,又放下了笔。 「回京的日子定在了几日?」南宫烨倏然问道。 六福回道:「陛下原定的是初九起程……陛下可是要更改?」 「不,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若是有些风吹草动,他就改变主意,岂不是证明他怕了天理教? 「去,将麻颇叫来——」南宫烨吩咐道。 六福应是,刚要转身出去,被南宫烨又叫住:「算了,他如今也没心思办差,叫沈炼来——」 清颜过来的时候,正和出门的沈炼相遇。 沈炼弯腰行礼,清颜也微微一笑。 两人交错而过的时候,沈炼忽道:「祝娘娘此次回宫,事事顺遂。」 「承你吉言。」清颜笑着应了一下。 刚要抬步,沈炼忽道:「先前娘娘与神医曾有恩于属下,属下知娘娘宅心仁厚,属下原做娘娘的刀——」 清颜何时对他有恩? 沈炼既然提到了神医,她后知后觉想到似乎是在保定的时候,季云救过他。 她眉头一凝,忽然想到了江弯。 多嘴问了句:「江家……江直的妹妹……」 沈炼麻木的眼里闪过一丝哀痛,随即状若平静道:「贱内已经故去多年了……」 想到那个人坚毅的身影,清颜心底也多了一丝的伤感。 「节哀。」 沈炼点点头,大步离开了。清颜转身望着他的背影,这才发觉,沈炼的背似乎微微弯曲了,不如之前见他时笔直。 清颜往前走了两步,脑海里想到多年前上门弔唁江直的时候遇到过江弯,看到的江家的牌位。 连庚希! 始作俑者,在于连庚希的一次见色起意,虽然后来南宫烨并没有责罚他。
第511页 霍清颜脚步一顿,再次望向沈炼离开的方向。 想到他那句,「愿做娘娘手中的刀……」 原来,他想要对付的也是连家! 清颜想得入神,因此并没注意到门前的身影。 「想什么,出了神?」南宫烨轻笑道。 清颜思绪被打断,摇头道:「在想空手来看你是不是不好。」 「那你给朕带点什么?」 清颜笑道:「昨日严果想吃我做的银耳羹,我做的有多的,你要不要?」 南宫烨故作不悦:「朕现在居然已经沦落到吃严果剩下的了?」 「废话少说,要还是不要?」 南宫烨眼里闪过戏嚯的笑意:「要要要,你亲手做的,朕当然要尝尝。」 说着,熟稔地牵起清颜的手,两人朝外走。 南宫烨突然道:「朕原定回京的日子,是初九。」 清颜哦了一声。 南宫烨看了清颜一眼,手中稍微用力捏了下清颜的手:「要跟朕回去?」 清颜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样子。 南宫烨却道:「朕……前几日捣毁了天理教的分舵,前几日的行刺你也见到了。」 清颜想到那天的情况,「你的意思是……你周围的人有……」 「知人知面不知心,面上都是你好我好,实际上心里如何做想,朕也不能成为每个人肚子里的蛔虫,天理教既然埋线如此之深,所图不小。」 「所以此次回京,你晚一日启程,在朕后头出发……」 清颜抬头看着南宫烨,眼里不无担心:「你居然是想要以身作饵?」 「他们值得你如此做?」 「不值得。」 南宫烨扯了个笑,深邃的眼里俱是寒意。 「朕不会因为宵小的报復,而畏缩不前。」南宫烨傲然抬起下巴道。 清颜心中一嘆,她懂他的意思,定然是两方都有探子,各自传出来消息。 一头准备要埋伏,一头改不改行程。 若是南宫烨因为惧怕天理教的报復,而仓促改变了行程,反倒是漏了怯。 这是铁腕南宫烨决不允许的。 以他的性格,便是前面有个南墙,他也要撞过去,撞到了继续沖。 可他既然早有准备无所畏惧,为何又让自己晚一日启程? 清颜目露困惑,南宫烨却过来将手轻轻放到她的头上,抚摸着她的秀髮。 阳光下,清颜的头髮里,有一根白头髮。 南宫烨温柔地看着清颜,清颜见他凑近,下意识就想推开他。 大白天的,说正事呢,又黏黏煳煳的。 手没等触碰到南宫烨的胸前,却觉得头上一痛。 她皱眉抬头,便看到南宫烨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一般,把玩着手中的白髮:「清颜,你有白髮了。」 清颜:…… 她好歹也是两个娃的娘了,头髮里有白髮是多么新鲜的事情吗? 清颜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对南宫烨道:「陛下日理万机,生龙活虎,头髮都不敢白。」 你没白头髮? 南宫烨不以为忤,低头凑了过来:「你帮朕看看,有没有白头髮?」 清颜随手扒拉一下,南宫烨不但有,还很多。 乌黑的头髮里,有一股白髮…… 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知道他素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听六福说,他很勤政。 每日都是到后半夜奏摺看完,才能上床睡觉。 日日復日日,月月復月月,年年復年年。 百姓们只知道当今陛下勤政爱民,朝廷吏治清明。 殊不知,如此重的胆子,是有人扛着的。 他也是人,也有懒惰的时候,可能每日做到他这样的帝王。 是大曦百姓的福气! 清颜原本报復他的心思消了,她装作查找半天也找不到的样子:「哎呀,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同样是人,我就有白头髮了,你却没有,看来老天格外眷顾你啊。」 她手在他头髮里装模作样地翻找了半天。 最后惊喜地拽了一根下来:「看!让我找到了吧!」 说着,递给了南宫烨,清颜拽出来的这根头髮,一半黑一半白。 清颜故作懊恼道:「哎,好不容易找到一根,居然还只白了一半!」 南宫烨伸手接了过来,细细地看着。 他也不是傻子,心知肚明他有多少白髮,躺在床上,他闭目假寐的时候,有时候都在思索着摺子上的事情,哪里会没有白髮。 不过是眼前的人,哄他高兴而已。 他将两根头髮在手中把玩了下,郑重地看着清烟道:「无事,以后朕慢慢陪你白头。」 没等清颜点头。 南宫烨继续道:「所以清颜,这次让朕先走。」 他可以用自己性命去赌,无所畏惧。 但是她们…… 他如今割捨不下,不愿冒险。 冷心冷肺如他,终是有了自己的软肋。 第384章 朕很可怜 「其实我不怕。」清颜看着南宫烨笑道:「自打认识你以来,我自己都记不住遇到多少的危险了,姐已经习惯了,麻木了。」 清颜甚至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年头没有人刺杀显得多没人气啊。 「朕怕。」南宫烨说道。
第512页 「朕知道你勇敢,是可以站在朕身边的女人。」 「可朕怕失去你。」南宫烨一把将清颜抱住。 将下巴靠在清颜的肩膀上,难得孩子气道:「每次朕起床看到床边空落落的,朕都觉得朕很可怜……」 南宫烨要是可怜的话,这世上就没有不可怜的了。 清颜哄道:「是是是,你最可怜了。可怜的陛下,可要尝我做的银耳羹?」 南宫烨这才站直了身子:「好。」 两个人漫步到院子里,南宫烨坐在石凳上,清颜率先跑去了厨房。 她的厨艺说好不好,应付两个孩子是够用了。 以前下厨的时候,芸娘比较多。 想到芸娘,清颜强压住心里的思念,揭开锅盖,盛出银耳羹,放到碗里。 又放在了托盘里。 宫中的东西,讲究精緻,摆盘也很讲究。 东西没入口,便让人看了觉得赏心悦目,心情也不由得跟着开心。 可自家过日子,实在为主。 好看的碗碟,不够小孩子摔的。 清颜的碗碟都是普通的大海碗,主打就是两个字,实用。 她拿着托盘,将银耳羹从厨房端出来的时候。 便看到南宫烨拄着胳膊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脚步放轻,走到石桌前坐下,南宫烨显然累极了,他一半的身子在阴凉处,一半的身子在阳光下。 日头很强,他睡得不稳,便是睡着,眉头也微微地皱着。 似乎梦里都遇到什么要操心的事情。 不过睡梦中的他,闭上眼睛时,又黑又长的眼睫浓密异常,不似睁眼时的魄人气势。 倒显得人畜无害了些。 眉间有淡淡的川字纹,清颜伸手轻轻摸索了两下。 见日头毒,她站起身来,帮南宫烨遮挡了下日头。 本意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可当她站在他面前的,刚刚用自己的身体投下一片阴影时。 南宫烨头一沉,人已经醒了。 抬眼看向清颜的时候,倒显得弯腰遮日的清颜动作多余了。 「你在为朕挡光?」南宫烨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接着,手已经格外熟练地捉住了清颜的手腕,不容分说朝里一带,手臂一绕,清颜便被迫主动投怀送抱,坐到了他的腿上。 耳边是他炽热的唿吸和低沉的笑:「不用你为朕挡,该为你遮风挡雨的,是朕。」 说着,他将清颜摆正了身子,一个吻落在了清颜的额中。 「不过你能为朕做这些,朕高兴至极。」 他说着,绽放了个笑容,露出了大白牙。 阳光下的他,好似二八少年,纯粹又温暖,收敛了帝王威仪,迫人气势。 好像只是一个邻家少年郎。 清颜倒也只是下意识地动作,并没有他说的那般伟大。 「我只是想让你多睡一会,休息一会。」 「不必多说,朕都懂,你心里有朕,朕都懂……」 南宫烨笑着说道。 清颜从善如流点头,都不必自己攻略他,南宫烨光靠脑补,自己就把自己给攻略了,可还行? 南宫烨心情好的时候,整个人都格外的耐看。 像只小奶狗,虽说他这个年纪,用小奶狗形容有些不太恰当。 可他皮肤瓷白,剑眉入鬓,的确是很养眼。 清颜看了他两眼,便转身将桌案上的银耳羹端了起来,递了过来。 南宫烨没说什么,直接接过,拿起羹匙便吃了几口。 许是美色让人沖昏了头脑,清颜脑子一抽,随口道:「大郎,该喝药了,上好的鹤顶红……」 ——噗! 南宫烨一口喷了出来。 呛得他连连咳嗽着,眼泪都咳了出来。 清颜忙给他拍背顺气,还纳闷,她作为一个穿越人士,知道水浒传的潘金莲台词。 南宫烨是古人,为何反应也这么大。 「你反应做什么这么大?」清颜疑惑道。 南宫烨颤抖着手指指着她,不断咳嗽着,像得了帕金森一般。 过了许久,他才恢復如常,无奈嘆息道:「吃别人的东西要钱,吃你的东西,要朕命啊。」 清颜翻了个白眼。 南宫烨却笑道:「朕又不似武大,矮小短粗胖,便是朕的那物,也斗志昂扬,你又不是没试过……」 清颜本觉得浪费食物,随手接过南宫烨吃剩的银耳羹吃了口。 哪曾想他说出如此的虎狼之词,一个不小心,也呛了一口。 她喝的大部分是水,一呛鼻子,水居然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清颜一脸懵逼。 南宫烨则是捂着肚子,笑得险些趴在了石桌上:「倒也不必如此多礼。」 这厮,故意的! 清颜上前就掐他大腿,南宫烨一边乐一边任清颜为所欲为。 「你说说你,小心眼——」清颜气的再次掐了南宫烨大腿一下,手却被南宫烨挽住。 「好了好了,是朕的错……」南宫烨举起双手告饶。 「朕错了,朕不对,朕有罪……」 清颜这才饶了他,为了找回面子,她说道:「以后咱们约法三章。喝水吃东西的时候,对方都不许说话!」 南宫烨笑得眼睛都要眯成了一条线,见清颜怒目瞪过来,连忙点头:「好,依你,都依你。」
第513页 清颜将银耳羹放到一旁。 好好的银耳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都餵到大地母亲的嘴里了。 「你怎么会知道武大?」 「朕只是读了你的话本。」 清颜这才恍然大悟,先前她写话本的时候,有时候写着写着,便放飞了自我。 严硕入了学堂,严果也一天天长大,她到时喜欢写情趣的话本。 只是到底害怕影响了孩子。 想到古人又不穿越,咱们古代四大名着的故事,信手拈来。 便有时候胡诌点故事,武大和潘金莲的故事,也是她随意写的。 并不是作为主线,是穿插的时候,作为篇幅极其短的副线故事写的。 想不到南宫烨居然都看过。 「你每日那么忙,为何还会有心思看这个?」也太闲了吧? 南宫烨搂着清颜,下巴摩挲着清颜的头髮,「你的一切,朕都想知道,也都迫不及待想知道。」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念她。 夜深人静,当他合上最后一本批阅的奏摺,将抽屉深处她的话本打开。 随着她笔下的故事,或喜或悲,或笑或怒。 当他合上封皮,轻轻摩挲着封面…… 只有夜晚高悬的星星,和或圆或缺的月知道。 想她的心,如被无数的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第385章 我背反了 夜寒人孤寂,连贵妃半夜骤然从梦中惊醒,心脏犹如被针扎一般。 梦里自己开心扑到那人的怀里,可那人脸上却满脸的血,含笑着问:「你后悔吗?」 后悔? 她抬头一看,哪里是陛下南宫烨,眼前之人是被她辜负的燕辉。 一下就将她惊醒了。 她心中大恸,脸上露出倔强的神情。 喃喃自语道:「本宫不后悔,本宫的一切选择都不后悔。」 她虽如此说,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都是汗,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也发紫。 「娘娘,您可是不舒服?」 连贵妃缓缓摇头,就见一个背着药箱的身影从帘外走来。 一双温暖的手拉着她的胳膊,细细地切着脉。 曾凡嘆息道:「微臣说了多少次,娘娘切忌忧思过重。怎得不听?」 连筱蝶这才看清眼前人,样貌平常,不是曾凡是谁。 他既没有燕辉的强健的体魄,浑身的肌肉,也没有南宫烨的凌然气势,如同刀削的五官。 可每当自己缠绵病榻的时候,都是他陪在身边。 连筱蝶怔怔地望着曾凡:「什么时辰了?」 「丑时。」 「四更天了?」连贵妃问道。 曾凡点了点头,示意她别说话。 连筱蝶想到自己早早入睡,如今可不正是后半夜。 任谁睡梦中被惊醒,都会面色不虞,可眼前的曾凡却从来都是温和着脸,从无怨言。 「你又没出宫?」连筱蝶问完,惊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他若是出宫,宫门落锁,此时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半夜的,有劳太医了。」连筱蝶看着曾凡,语气带了丝歉意。 曾凡颇为意外地看了连贵妃一眼,摇头微笑道:「无事,左右回去也是挂心——」 他说着,顿觉不妥,收了后面的话。 回去还挂心谁,无用言明。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室内静谧,却不知道何人的心,乱了节奏。 曾凡切完脉本要收手,连筱蝶反手勾住了他手,深深地看着他道:「多谢你了。」 曾凡回望着连贵妃,她纤细的脖颈,让他不由得口干舌燥。 他真切地笑了。 没等开口,便听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缓缓,缓缓地抬起手,给连贵妃拍了拍后背。 这时角落站出来一个宫女,上前笑道:「奴婢来吧。」 曾凡只能后退一步,让出了位置。 他开了方子,另外的婢女拿出去煎药。 曾凡忽地开口道:「娘娘可方便药浴?」 连筱蝶近日喝药喝得觉得整个人都是苦的,她虚弱地回头问道:「若是药浴便可不喝药了吗?」 曾凡摇头:「还是要喝。」 连筱蝶撅了撅嘴巴,居然像个小孩子一般。 曾凡只觉得可爱,轻笑道:「调理一二,身体强健了,自不用喝药了。」 这时,宫人已经将熬好的药送了进来。 连贵妃以往喝药习惯了,此时萌生了不喝药的希冀,看到药苦着一张脸,居然是半碗都没喝下,又剧烈咳嗽了下,都吐了出来。 贴身宫女面上不变,低垂了眼帘,屏声凝气。 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贵妃。 「再去熬一碗。」曾凡吩咐道。 宫女再去熬了一碗。 第二碗熬好了,曾凡却不急着递给贵妃,反而端着药碗轻轻吹着上面的热气。 新熬好的药,便是隔着药碗,也是烫手。 他的手烫得通红,却仍是面不改色。 直到药温度正好,可入口。 他凑近贵妃面前,俯身过来,连筱蝶心勐然提起。 他的身上没有汗腥味,也没有龙涎香。 只是淡淡的草药味,却并不刺鼻。 「娘娘先将药喝三分之一,臣给你讲讲臣的糗事……」
第514页 连贵妃接过来,心底好奇被勾起来。 满脑子都在想他能有什么糗事。 便皱着眉头,捏着鼻子喝了三分之一。 苦味刺喉,她下意识咳嗽又想吐,手却被曾凡握住:「吐了,先前的约定便不作数了。」 连贵妃只好强忍着,咽了下去。 曾凡笑了,递过来一块蜜饯。 连贵妃小口吃了下去。 便听曾凡平淡道:「别看微臣现在能给人看病,幼时却十分笨拙,五岁才能言……」 连贵妃果然被吊起来兴致,若是旁人,说这些话,她当然不喜欢听。 可如今两人萌生了情愫,暧昧之时,自然是相看顺眼。 她稍稍坐起了身子,「看不出来啊。」 曾凡继续道:「旁人几岁开蒙便能出口成章,我刚开口,却是出口成脏。」 「哦?」 「那时候,奶娘带我出去玩耍,回来的时候,饭便凉了,奴才端饭过来的时候,奶娘便说,饭都是凉的,我吃个狗屁呀……」 「我便开口道,狗屁,狗屁……」 连贵妃想到那个情景,不由得一笑。 曾凡微抬下巴,「药可入口了,娘娘再喝一半。」 连贵妃笑着点头,端起碗皱着眉头,又喝了一半。 许是温度没那么热了,她脑海里想着年幼的曾凡,居然也没觉得苦了。 这次没吐出来药。 曾凡眼里闪过一丝的笑意。 他继续道:「后来我渐渐长大,却也还是迟钝,我家是医药世家,自然要学识药辨药,背医经,我哥哥过目不忘,一本又厚又晦涩《伤寒论》背下来了。」 「我还是只能背『夫伤寒论,盖祖述大圣人之意,诸家莫其伦拟……』」 见连贵妃一脸困惑,曾凡补充道:「这句是序。」 连贵妃这才后知后觉笑了起来,旁人都背完了,曾凡还只背第一句的序。 便是笨鸟先飞,这个鸟也太笨了些。 「不过你能此时出现在这里,证明你比旁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也证明你的努力是有用的。」 连筱蝶对眼前平凡无奇的曾凡,又多了一丝的敬意。 「娘娘把剩下的喝了,微臣给你讲讲背书的趣事。」 连贵妃这次再不犹豫,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 曾凡也不磨蹭,继续道:「背书的日子很苦,同一位药,成熟前,根茎叶,都各有不同,也有不同的药效。便拿无叶草举例,发汗用茎,止汗用根,一招用错,就会死人……」 「当时我爹切切地叮嘱,不可背错。」 「然后呢?」 曾凡轻咳了一声,十分坦然道:「我背反了。」 第386章 督主放肆 「我知道要挨打,提前将戒尺给换了。」曾凡道。 连筱蝶摇头失笑:「这招应该是不成。」 曾凡点头:「是啊,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自然是将戒尺给换了,只是我那个时候岁数小,做事并不周密,我爹刚将戒尺拿到手,就发现不对了。」 「后来呢?」连筱蝶追问道。 「棒子炖肉。」 连贵妃笑得不可自抑,接连咳嗽着,曾凡轻轻拍着她背。 「别吐了药。」 两个人又低声交谈了一会儿,药劲儿上来,连贵妃困意也袭来,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曾凡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将被子给她盖好,这才从殿里走了出来。 外面此时已经是五更天了,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他的衣摆,竟显得他的身形有些萧瑟。 他仰头看着天边,天渐渐地亮了起来。 「娘娘,曾太医接近天亮才走……」 嘉妃一边听着,一边将面前的饭吃光,身后的太监继续道:「先前娘娘让洒家打听的事情——」 「督主让娘娘您亲自去一趟……」 嘉妃微微蹙眉。 慢慢撂下了筷子,「陆铮让本宫过去?为何不是他来找本宫?」 太监垂头转述道:「督主说……您爱去不去……」 向来好脾气的嘉妃此时心底的怒火蹭蹭地上涨。 个阉人还拿乔上了。 要不是—— 罢了,再忍一忍,只要完成陛下的交代,应该就会放自己出宫了。 嘉妃一想到自己只不过迟了宁嫔一步,居然在后宫蹉跎了这么多年,就有点后悔。 她起身披上了披风,「罢了,既是本宫要查的消息,本宫亲自去找他。」 行宫虽然仍旧雕樑画栋,可陛下迁都之后,变成了陪都。 一路上,其实并没有多少人。 嘉妃一边走一边思索着陆铮其人,是陛下身边陈桔四个干儿子之一。 不同于陈喜的头脑灵活,六福的老实木讷。 陆铮识文断字,算是四子里比较有能力的,偏偏如此有才干的人,存在感并不高。 陛下迁都,居然是他负责留在陪都。 算来算去,行宫反而是他成了半个主子。 陆铮这个人冷漠严肃,不像是太监,反而更像是个锦衣卫。 嘉妃刚走到门前,没等推门,门迳自开了。 「娘娘有请——」 小内侍说着,侧步躬身将嘉妃迎入了门:「督主在里面等您——」
第515页 他说着,却没跟进去,而是在嘉妃进门之后,将门从外阖上,人守在了门外。 嘉妃皱眉,她好歹也是妃子。 如今居然要被阉人随传随到? 她硬着头皮进门,刚走进屋,就看到一人端坐在案前,好像在画着什么。 天刚亮,即便外面已经是酷热的盛夏,室内却门窗紧闭,昏暗的室内,床柱前燃放着火盆。 使得室内更加的闷热。 嘉妃燥热难当,心中窜起怒火,刚想拂袖而去,人刚转身。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奴才陆铮,参见娘娘。」 嘉妃不得不止步转身。 陆铮放下了笔,抬手示意:「娘娘坐。」 嘉妃狐疑地坐在稍远的桌椅上。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陆铮。 如今这么热的天气,室内居然烤着火,他身上还披着一个斗篷。 整个额头不见汗。 再配上他清冷的面容和薄唇,好像一个冰人。 看着就让人后背,莫名生寒。 嘉妃进宫多年,平常老好人一个,嫌少与人发生争执,脾气向来柔和。 也基本不会看不起太监。 只是眼前的人,莫名地拿乔,让她觉得心里不舒坦。 居然连坐下都觉得椅子硌屁股。 不愿与他相处。 陆铮细细将画中的人描绘好,放下了手中的笔。 这才不紧不慢起身。 他逆光过来,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只能听他清冷的声音道:「曾凡是杏林之家,其父其兄,多年前捲入了宫闱之争,父子下狱,险些刺死,是世交赵家託了层层关系,将人捞了出来……」 「赵家嫡女本是与曾凡哥哥定了亲,哪曾想狱中折磨,曾凡父兄出来之后,便相继去世……」 「碍于两家的情分,曾凡便无奈迎娶了赵家小姐,也就是他未过门的嫂嫂……」 嘉妃听得入神,如此说来…… 曾凡早已成亲了? 若是连贵妃心繫于他…… 嘉妃心里有些不安,她虽然有时候不齿连贵妃的跋扈,可都是女人,她也能理解连贵妃的心情。 她想得入神,却不妨身边笼罩下来人影。 她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陆铮走到了她近前。 他也不再开口,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看得她心里发毛。 见嘉妃眼神躲避,陆铮嘲讽笑道:「怎么,娘娘用完了洒家,听完了消息,就对洒家避之唯恐不及了?」 嘉妃闻言,抬头冷冷望了过去。 见她眼神不善,陆铮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眉眼生动了许多,居然显得有些温和,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嘉妃忽地问道:「陆铮,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陆铮倏地收了笑:「娘娘折煞奴才了,您是娘娘,奴才不过是陈公公的干儿子,阉人一个,哪里有幸与娘娘相识……」 嘉妃这才松了口气。 见嘉妃如释重负,陆铮的脸色反而阴沉了起来。 「行了,娘娘想要知道的,洒家已经告知娘娘了,娘娘请回吧。」 居然一副送客的架势。 嘉妃进来就觉得室内憋闷,浑身冒汗,觉得这个陆铮古古怪怪的,听到可以走,自然不会多留。 迳自起身,刚要转身离开,腰上的坠子忽然毫无徵兆地掉在了地上。 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声音不大,加上嘉妃着急走,因此她并没注意。 反倒是陆铮盯着地上的玉坠愣了下神。 等嘉妃走到门前时候,身后传来陆铮清冷的声音:「娘娘的坠子掉了。」 嘉妃这才低头朝着腰间看过去。 果然,娘亲自小给她佩戴的坠子,不见了。 她连忙转身回来,却看到自己的坠子已经在陆铮手里。 他身着黑色披风,整个人好似很冷,此时却眼也不眨地盯着手中的玉坠,甚至还轻轻摸索了两下。 嘉妃并不愿与此人过多的接触,更不愿意一个阉人触碰自己的贴身之物。 因此,她上前昂着下巴,伸手道:「劳烦公公,将本宫的玉坠归还。」 陆铮倒是也不为难她,抬手摊开手掌,将玉坠递到了嘉妃的面前。 嘉妃伸手,手刚碰到玉坠,却不妨他手指回握,仿佛狩猎的蜘蛛一般,紧紧束缚着到手的食物。 他的手掌又湿又凉,好似毒蛇。 嘉妃只觉得尾椎骨窜起了一层麻意,她再也按捺不住情绪,高声怒斥道:「放肆!」 第387章 我等红杏 被嘉妃色厉内荏地呵斥,陆铮利落地张开手掌抬起手,脸上看起来很是无辜。 嘉妃见他撒开手,心底松了口气,脸上表情刚释然。 却见对面的陆铮眼底一闪,嘴角微勾,勐地一把扯住了嘉妃的手,顺势往里一带。 嘉妃一时不察,勐地扑到了他的怀中。 反倒是他,双手抬起手,一副无辜的样子:「娘娘,要站稳了。」 嘉妃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都扑倒在他身上,手下意识地摸在他胸前。 好不容易站稳,人已经气得汗毛竖起,双眼瞪得滚圆。 她本身就是圆盘子脸,眼睛也是滚圆,如今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奶凶奶凶的。
第516页 让人看了不但不害怕,反而忍俊不禁。 陆铮抬起手,顺势掐了她腮帮子一下。 原本气鼓鼓的嘉妃却瞬间怔在原地。 这个动作…… 莫名的熟悉。 嘉妃回忆中,自己幼年的邻家哥哥,一起跟着上树爬墙的哥哥,总是气得她跳脚的哥哥。 也是会在她气鼓鼓的时候,眼含笑意地掐她的脸颊。 「琦妹不若长大嫁于我,我定好好待你,一生只娶你一人……」 「哼,那我岂不是天天被你气死!」 嘉妃尚未从久远的回忆里抽回思绪,耳边忽然响起冷冰冰的声音。 「时候不早了,娘娘请回。」 嘉妃大脑空白一片,转身的时候,腰还撞到了桌子上。 胳膊再次被人拉住:「娘娘,当心点。」 嘉妃没抬头,视线落在他的手上,鬼使神差地,她一把拉住他的手,他没挣脱。 嘉妃心中一动,顺势掀开了他的胳膊—— 与她有婚约的邻家哥哥一家,因为邻家伯伯在武帝的时候,酒后做诗,被锦衣卫举报给了武帝,牵连进了文字狱,伯伯被砍头,举家被流放…… 后来再没了音信。 她记得幼年的时候,她们一起去庄子上玩,两个人玩得野了,甩开了家僕。 等到晚上的时候,才发现迷路了。 两个人烤火的时候,不巧遇到了一头狼。 关键时刻,是邻家哥哥推开了她,左胳膊被狼咬了一口,伤口很深,几可见骨。 她看着眼前的胳膊发呆。 陆铮的左胳膊,的确是有伤,却是大面积的烫伤。 密密麻麻。 并不是狼的咬伤。 ——他不是邻家哥哥? 「娘娘还想看的话,奴才可以脱衣服……」陆铮双眸一闪,皮笑肉不笑道。 嘉妃失望地松了手,「唐突了。」 「娘娘可是将奴才当做了什么人?」 嘉妃抬眼仔细地看着陆铮。 两人四目相对,陆铮也面上含笑,任她打量。 印象中的邻家哥哥,皮肤黝黑,是个皮猴子。 每天回来不是挨打,就是在挨打的路上。 两家隔着一道墙,嘉妃几乎天天可以听到棍棒的声音。 和隔壁伯伯气急败坏的大骂逆子的声音。 而当晚上安静的时候,她坐在院子里纳凉。 却能看到邻家哥哥骑在墙上,手中拿着葡萄,也不吃,揪下来一粒粒,往她头上砸的情景。 她还记得当时她还问道:「你骑在墙上做什么?」 邻家哥哥一副无赖的样子:「我么?」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我趴着墙上,等红杏!」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拿着葡萄砸她。 她那个时候换牙,家里不让吃甜的,她捡起来葡萄本想砸回去,奈何架不住葡萄又黑又亮,她忍不住偷塞到口中…… 嘉妃收回思绪,双眼在桌案上扫了一眼,果然在盘子里看到了一串葡萄。 「本宫再问你一次,我们是否是故人?」 嘉妃走过去,将一串葡萄拿了起来,随手揪下来数颗,塞到了袖子里。 陆铮看过来的神情有些复杂,他深深地看着嘉妃一眼。 好似说了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摇头笑道:「娘娘玩笑了,您是娘娘,奴才不过是一个阉人,怎配与娘娘是故识?」 嘉妃见他不承认,脸上闪过了一丝的失望。 她也不过多纠缠,十分利落地点头:「既如此,叨扰了,告辞。」 说着,人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擦身而过时候,她的衣角翻飞起来,陆铮强忍着,到底还是没忍住,下意识地微微抬手,想要抓住身什么。 ……到底还是没抓住。 他僵直着背站在原地,明知不该看,可双眼还是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 嘉妃人走到门前,一把拉开门。 忽然脚步定住,翻身不客气地将手中的葡萄粒,如天女散花般,一股脑地砸在了陆铮的身上。 陆铮抬头,便看到嘉妃拍了拍手:「哦,抱歉,手滑,本宫多年没爬墙了,本宫可不愿意等红杏。」 说着,一脚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铮蹲下身子,将葡萄一个个捡了起来,剥开皮放入了口中。 似她幼年那样,傻傻的,葡萄很甜。 甜到了他心上。 他眼底汹涌澎湃,泪珠掉落了下来,砸在葡萄上,他视若无睹品尝着。 甜中带酸,酸中带着苦涩。 好似他枯燥而又绝望的人生。 陆铮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玉坠。 缓缓地摩挲着。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和嘉妃刚刚的掉落的,是一对儿。 他泪眼模煳地看着,直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飞速擦干眼泪,迳自站起身,脸色又恢復了以往的寒冷。 来人感受到督主的不善,吓得定在了原地:「督主,您身子没好利索,陈公公再三交代,不能着凉,奴才将窗户关上?」 「不必。」陆铮缓缓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 「督主,曾凡那里……」 陆铮面无表情,宽大的袖子里,轻轻摸索着玉坠。 「如实写上,至于干爹那头,听干爹吩咐便是!」
第517页 「是!」来人转身就要走,不妨身后传来督主的问话:「本座这里,你也定期上报给干爹么?」 他问话很轻,仿佛说外面天气有些热一般,稀松平常。 小太监脚步一顿,犹如坠入了冰窟窿。 他忙摆手摇头:「不不不……小的哪里敢,没有您的吩咐,小的可不敢当耳报神……」 见陆铮不说话,他吓得跪倒在地:「奴才人微言轻,笨嘴拙舌的,唯有忠心耿耿,没有督主的吩咐,奴才不敢瞎传话,还望督主明鑑吶——」 陆铮脸色缓了些,声音尖细:「起来吧。本座知道你忠心,不忠心的,早被拉出去剁碎了餵狗了。」 他缓缓走了过来,从盘子里提熘一串葡萄递了过去:「吃吧。」 「小的不敢。」 「让你吃,你便吃。」 「是。」 「干爹没有吩咐你,将本座的事情如实告诉他么?」 「小的……小的……不敢。」 「无事。你只说,今日本座见了嘉妃便是。」 第388章 朕给你揉 「嘉妃?」陈桔诧异道:「嘉嫔怎么会和陆铮认识?」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 「罢了,先下去吧。」陈桔挥了挥手。 「干爹,您当初为何收留陆铮?」 陈竹过来给陈桔敲腿:「陆铮连姓都没改,干爹你就是偏心他……」 陈桔摇头:「你懂什么。」 陆家对他有恩,当初陆家曾经也出了阁老,他那时候还只是梁王身边的小内监而已。 有一次冲撞了贵人,被皇后命人拖出去打,眼看着一条命就要归了西。 是陆大人求情,饶了他一命。 他感恩戴德想要报恩,哪曾想陆丞相鞠躬尽瘁,上朝的时候因为政见不合,与太子党吵了起来。 当场心疾发作,去世了。 隔了几年,太子监国。 太子甫一掌权,摩拳擦掌,势必要大干一番。 只可惜,手下都是中饱私囊之辈,倒不是没有贤良之人,只是太子本身心胸狭隘,贤良之人总是被奸佞排挤,久而久之,手下反倒是夸夸其谈居多。 搞了个变法,说是为了大曦好,却是朝令夕改,搞得民不聊生。 陆大人的儿子太常寺陆寺丞。 宴饮同僚,喝多了,想到了先考,于是便做了个酸诗。 书云:「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只因为一首诗,便被告发,太子一党本就对陆家不待见。 这下拿着陆家的把柄,陆家便全家下了大狱。 为了噁心人,太子手下便示意将陆家的长孙陆铮送入宫当太监…… 说巧不巧,净身的时候,赶巧是陈桔那天正好去净身房找人说事。 赶巧他刚进门,陆铮被压在椅子上,怀中的白玉坠子掉了下来。 掉落在陈桔的面前。 陈桔当年被压在凳子上打的时候,头抬不起来,眼前一片猩红。 所望的,只有一只白玉坠,拴着紫色穗子。 玉坠的形状好似月牙形状,上面雕刻了乌鸦。 他当时还纳闷,怎么会好好的往坠子上雕刻乌鸦,后来感谢陆相之时问了句。 才知道那是陆相与妻子的定情之物,是一对儿鸳鸯。 单独看,都是一个弯月玉坠,合起来,才是一个圆。 陈桔看到这个玉坠,便明白此人的身份了。 那时候梁王虽然仍旧不受宠,但是已经暗自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了。 宫中也有陈桔维持的关系,便手下留了情…… 陈桔当然不会跟陈竹陈喜六福他们说陆铮的身世。 陆铮性子独,也跟他们走得不是很近,如今行宫需要人镇守,陈桔便第一时间将他派了去。 还要不时地让人给他吃了能让嗓子纤细的药…… 陈桔年岁大了,陈竹给他捶腿揉腿服侍得相当舒坦,他困意渐渐袭来。 脑子里想着,等万岁爷回来,求个情,给陆家平个反…… 「万岁爷什么时候回来?」他问了句。 「快了,也就这几日了。」陈竹低声回道,他心念一转,问道:「万岁爷此次回来,听说要带小主子回来……干爹,您看……」 陛下那里,自然没有陈竹的位置,若是皇后那里或者是皇子那里,自己能站稳脚跟,也是好的。 他刚想着,讪笑着回头央求,没等回头,身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唿噜声。 陈桔居然是睡着了。 陈竹轻轻地将被子给他盖好,轻手轻脚地出门,掀开帘子的时候,终是没忍住。 翻了个白眼儿。 「洗脸洗脚上床睡觉。」清颜吩咐道。 「知道了。」严果翻了个白眼儿。 清颜气笑了:「来,你过来再给我翻一个……」 严果哼了一声,转而往南宫烨的怀里钻。 「爹爹,娘亲欺负我……」 清颜叉腰:「有人给你撑腰了?」说着,将严果提熘了下来。 南宫烨好笑地看着她俩闹。 外边有人来传信,六福走到了门边,打开看了一眼。 南宫烨看着清颜和严果闹,最后清颜将严果强行塞到了南宫烨的怀中。 「来来来,看好你前世的小情人儿吧。」
第518页 南宫烨哭笑不得:「朕哪里来的小情人儿。」 「都说女儿是男的前世的情人,这辈子过来争风吃醋的。」 南宫烨无奈地抱着严果:「是吗?让朕看看,你前世叫什么?」 严果吐了吐舌头:「果儿前世一定叫葡萄。」 南宫烨忍俊不禁:「为什么?」 「葡萄甜。」 清颜翻了个白眼儿,拿着帕子投了投热水,过来将严果的脸擦了擦,又将手脚擦了擦。 这才掀开被窝:「睡吧,公主大人,我的漏风小棉袄。」 严果咯咯地笑着,钻进被窝乖乖躺好。 清颜回身去将帕子放回去,刚要端水出去倒,盆却被六福接了过来。 「娘娘哪能亲自动手,洒家来。」说着,端着水出去倒了。 清颜进屋的时候,床上的严果已经打起了小唿噜。 她的睡相不大好,才不多一会儿,已经从竖躺睡成了横躺。 被也不知何时被踹到了一旁,被她双腿夹住,寝衣掀起了一块,露出鼓起的肚皮。 清颜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严果,床边南宫烨却是怨念的视线望了过来。 「朕睡哪里?」 清颜过来将严果寝衣扒拉下来,又将被子给她盖好。 本要往里抱着,刚放下,严果一个横翻身,再次霸占了大半边的床。 清颜本意是既然要跟南宫烨分道而驰,怕南宫烨了无牵挂,以身犯险。 因此才想到将严果抱过来,让父女两人促进下感情。 哪曾想严果的睡相实在是不太好。 南宫烨坐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就在这时,严果又是一个翻身,一脚就踹了过来。 南宫烨下意识地起身躲了开。 「若是朕睡着了,她也这么踹,朕的腰就别要了。」 清颜下意识地揉腰:「你还没挨踹呢,我都不知道让她踹过多少次了。」 「哦?」南宫烨起身走到清颜面前:「朕不信。」 这有什么不信的,清颜抬头,却正对上南宫烨灼热的视线,他温热的手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入了她的衣襟,手不客气地在她的后腰上揉捏。 「养不教父之过,果儿的错,是朕不对,朕给你揉揉,弥补下过错……」 第389章 死生不知 「揉这里……」季云吩咐公主道。 「他有内伤,伤一直未愈,随着年头的拉长,脏器负担越来越重,我已经用针封闭了穴道,将淤血放尽。」 「过程会很痛苦,之前的医者让他坐轮椅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 「虽然王谢有冲突,但我谢家从不做落井下石之事……」 季云轻咳了一声,说道。 这句话说得很值得人玩味。 谢家从不做落井下石之事,那么向来惯常做落井下石之事的是谁家? 自不必言明。 如今正是王家有求于人的时候,不过是言语挤兑,算不得什么。 成文听了,充耳不闻,神色不变。 落井下石的是王家人。 猷文从不做落井下石之事。 成文眼神一直盯着王猷文,内心很愧疚,如今才知道错怪了他。 印象中的王猷文,向来是强大又从容,哪怕是在坐在轮椅上,也从来不会让人觉得他软弱。 可此时的他,昏迷不醒,就连往日鲜红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仿佛纸人一般,一点生机都没有。 成文这才发觉不知不觉,王猷文已经在她心底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她早已习惯了身边有王猷文的存在。 她紧拉着王猷文的手对他道:「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丢下我……」 睡梦中的王猷文,仿佛听到了公主的悲戚,眉头皱了起来,手也微微动了下。 季云扭头看了眼成文公主,又看了一眼王猷文,最终嘆了口气。 王家家主王猷文自诩风流人物,一代英杰,生来便含着金汤匙。 却堪不破情关。 也真是可悲可嘆。 季云将银针将王猷文扎得密密麻麻,又从医箱里取出解刨刀,放在火上细细地烤了一会儿。 成文公主呆楞在原地,直到季云又将一捆纱布递给了她。 「你给他塞到嘴里。你负责按住他。我给他放血……」 成文刚要伸手拿,季云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我没说过肯定药到病除吧?」 「你什么意思?」成文冷了脸。 「我的意思是说,医者医得了病,医不了命,我只能尽我所能医他,但是他若是挺不过来,你要做好准备。」说完,才将手中的纱布递给了成文。 成文心沉到了谷底,接过纱布的手不由得轻轻微颤。 脑海里全是王猷文的音容笑貌,他从未高声对自己说过一句话,总是如温润的清风,萦绕在自己左右。 明知道自己心有所属,也从不逼迫自己…… 成文咬唇,心底疼得无以復加。 颤抖着手将纱布往王猷文的嘴里塞。 可王猷文牙关紧闭,她塞了几次,纱布也没塞进去。 她只好轻轻抚摸着王猷文的脸颊,哽咽着道:「夫君,你张嘴……」 奇怪的是,昏迷中的王猷文好似真的能听到成文公主的话一般,果然松开了牙关。
第519页 成文将卷好的纱布放到了王猷文的口中。 这头季云过来又伸手点了王猷文身前的几处大穴。 接着手起刀落,一刀下去,王猷文胸前便血流如注。 成文看得心惊肉跳,本想别过头,又强忍耐着。 更漏一滴滴过,整个过程十分得漫长,成文公主汗湿了一身,王猷文和季云也没好到多少。 好在提前准备了冰鉴,可季云额头还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 他的随从拿着帕子,不时地给他擦脸和额头。 成文眼也不眨地盯着王猷文,随着季云的一刀下去,他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如今更加的苍白。 季云手掐上王猷文的脉搏,又再次从包里掏出数枚金针,手法利落地扎在王猷文的胸前。 再次揉捻针尾,昏迷不醒的王猷文忽然睁开了眼。 成文欣喜若狂,几乎是喜极而泣,季云却在一旁不客气道:「先不忙高兴。他此时还没完全甦醒,不过是幻觉罢了。」 果然王猷文的眼神很飘忽,仿佛透过成文看向别人,嘴里却反覆呢喃道:「阿玥…」 成文心中一酸,若是王猷文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唤自己阿玥的,他只会唤自己公主,或是娘子。 她……终归是太过任性,亏欠了他。 季云仍没放松,此时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王猷文的脸,侧头对公主吩咐道:「我要收针了,人给我按住了!」 说完,便陆续拔针,随着他每针收起,王猷文突然毫无徵兆地痉挛了起来。 手不受控制地一挥,不偏不倚正打在了成文公主的脸颊上,她却顾不得发火。 几乎是手脚并用的上前按住了他。 季云也没闲着,陆续收了金针。 又快速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了药丸,掏出了纱布,掐着王猷文的下巴,将药丸放了进去。 此时王猷文好像终于力量散尽,软了下来。 生死不知。 季云又摸了他的脉象,转头对成文公主道:「成了。」 成文喜极而泣,没等开口道谢,便被季云抬手止住:「不忙谢,我说的成了,是该我出手的地方,我出手了。至于他能不能挺过来,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说着,人收拾收拾东西,将针包放到药箱里。 本要背起药箱,人却晃了下,一旁的助手立刻搀扶他,眼明手快地将药箱接了过来:「公子累极,还是小的来吧。」 季云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往门口走去。 「今夜守着人,人若是醒了,便能保他多活十年,若是发了热……便是止步五年。」 说完,打开了门。 前脚刚跨过门槛,角落里忽然窜出了一个人,正是王猷君派来的。 「谢公子,家主请您移步东府,他有事相求……」 季云浑身虚脱,几乎是大汗淋漓。 闻言,侧头看了过来,「便是骡马,也得歇口气不是?」 他能放下王谢两家的仇怨,亲自前往,已经很给王家面子了。 王猷君行事,也太没有分寸了些。 照这样下去,王家在他手里,也长久不了。 季云心想。 第390章 返回京中 「将军,王家的王猷君最近迷恋上了一个女子……」 连庚希在院中练拳,掌风伶俐,推拉反身,凌空一踢,拳下风声阵阵。 他缓缓收势,接过随从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随口道:「他什么时候能从鸳鸯帐里爬出来,我倒是高看他一眼。」 男人对女人的看待,都很稀松平常,不以为意。 随从犹豫着道:「他最近赎身的女子,出身有些特别。」 连庚希擦汗的手一顿,侧头望了过来。 随从见四处无人,凑到近前,嘴唇动了动,只动了动嘴型。 连庚希若有所思,缓缓拿着帕子擦手,「他为何要节外生枝,多此一举?」 「属下也是奇怪。还想那人手中,会不会有当年案子的一些蛛丝马迹……」 「那倒是不会。当年的冤案,与我无关,我向来不屑做那些事情。」 不过顺水推舟,落井下石他倒是顺势而为了。 为了收拢兵权,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 「派人盯紧了些,别坏我的事。」连庚希又问道:「宫里娘娘那头,最近怎么样?」 「娘娘身子最近一直不是很好,宫里倒是有个太医一直盯着呢。」 「该打点的,都打点好,让她舒心些。」连庚希嘆了口气。 「将军……」随从犹豫道:「属下听到了点风声。」 连庚希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皱起了眉。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这里又没外人,做什么扭扭捏捏的。」 「卑职听到了一些传闻,是关于……关于陛下的……」 连庚希疑惑:「陛下?」 这些年,两人虽然不似先前的亲密无间,但是大面上还维持着。 嫌隙这个东西,好比瓷器上的裂纹,即便是修补好了,也还是脆弱不堪一击。 如今他们的关系,并不似以往的主子下属,同袍兄弟。 而是变成了君臣。 君臣便多了丝猜忌,越过线,便是大忌。 连庚希近年来嫌少打听陛下的事情,他怕主子多心。
第520页 「什么事情?」 「属下听闻,陛下在民间遗落了血脉……」 连庚希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近日来,民间有传闻,说是镇守边关的盛将军,盛老爷子,家里有个老姑娘,生来八字极重,贵人算命,说是要于尘世外修行……」 「尼姑?」 「说是陛下南巡的时候,下江南的时候,恰逢大雨,便去灵隐寺借宿……」 「小住变成了常驻,尼姑动了凡心?」连庚希饶是心性稳定,也不由得嘴角露出嘲讽之色。 「民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救了陛下的命……」 连庚希沉默不语。 他的天仙般的妹子,如今在后宫一无所出,不知道哪个石头缝里横空蹦出来的尼姑,居然有了大造化,先行诞下龙嗣。 截了他妹妹的胡! 「将军,要不要——」 属下比画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连庚希一脚便踹了过来:「你不要命了!」 那岂不是等同于造反,陛下膝下空虚多年,唯一的皇子,若是被他们弄死。 他是嫌日子过得舒坦了吗? 「将军,那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贵妃娘娘,对别人卑躬屈膝地行礼问安?」 连庚希握紧了拳头:「不急,走一步看一步,出兵贵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如今不是出手的好时机,贸然出手,他哪里是主子的对手。 「再等等。」 「陛下已经回京了么?」连庚希问道。 「算着日子,也快了,就是不知道沿途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连庚希将手中的帕子丢到了盆里,双手揉了揉脸。 「陛下那,定然不会有什么意外。」 连庚希眼底闪过一丝狠意:「可马儿不长眼睛,若是返程时候,惊了马,摔伤了尼姑,倒是有可能。」 「将军,属下去安排?」 「不急,先去做好准备便是。能不引起主子的忌惮,不要轻易出手。」 「是!」 连庚希望着落日,继续打着拳,可如今却没方才的气定神闲,打着打着,到底心底多了丝浮躁。 一拳挥向木桩,居然硬生生将木桩横棍给砸碎了。 太阳落山又升起,天蒙蒙亮,马车便徐徐出发了。 清颜等人坐在马车里,马车外面看起来很平常,却是内有干坤。 里面十分奢华,严硕和严果登上马车的时候,都吃了一惊。 严硕拿着书本,安静地坐在一旁,严果则是躺在铺好的毯子里,一会儿吃瓜果,一会儿要茶水。 俨然少女不知愁滋味。 清颜看着前面的马车,心里微微嘆气。 出了徐闻,再往前,便是要兵分两路了,清颜知道南宫烨要以身为饲,试图将天理教一网打尽。 只是设计得再好,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清颜早起的时候,左眼就一直在跳。 有道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无论是哪个,终归心底不安。 眼看着前面到了边界,南宫烨的马车加快了速度,往左边的官道上前进。 清颜一行人,则拐到了右侧的道路。 这样走下来,清颜要比南宫烨晚上几日的路程到京城。 麻坡似乎看出来清颜的担忧,人骑马来到清颜的马车外,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忧,陛下那自有安排。」 他负责清颜等人的安危,沈炼跟随陛下,到京郊汇合。 「让张瑛进马车里吧。」眼看着前面大部队消失了,清颜担心张瑛的伤势。 「我回去问问她。」 麻坡说着,又调转马头,跑远了。 不多会儿,张瑛骑着马过来了:「娘娘邀请我到马车里?」 清颜看到张瑛心情便好了许多:「我怕你骑马伤口不好,先上来再说。」 马车很大,张瑛自然不客气,熟练地上来一掀开帘子。 严硕放下了书本,皱了皱眉。 清颜赶忙道:「硕儿可去后面的马车里温习功课。」 严硕说什么,麻坡这个时候过来,将他抱起,送到了后面严娇等人的马车里。 沐泽和双儿到底还是跟了过来。 清颜本意是让他们在徐闻可以与世无争,太太平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奈何沐泽不愿意,双儿也眼眶泛红,不断央求。 所以最终还是又跟着上路了。 一行人看着沿途的风景,很快便到了傍晚。 清颜刚下马车,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她楞了下。 问身边的张瑛:「傅怀安,傅大人也在?」 张瑛疑惑道:「这个我不知道。要我去给你打听一下吗?」 她话音刚落,倒是身后响起了麻坡的声音:「陛下恢復了傅大人的官职,仍旧是京兆尹。」 「这样啊……」清颜点头。 以傅怀安的才干,在儋州的确是屈才了。 只是,他为何会在自己的队伍里? 第391章 路遇山匪 见清颜望过来,傅怀安上前行礼。 「恭喜傅大人,官復原职。」清颜由衷替他高兴。 傅怀安笑了笑,笑得有些敷衍,似乎并不为了回京而感到开心。 「王大人也在队伍里吗?」清颜四处看了下,疑惑问道。
第521页 她知道王璞允很对南宫烨的胃口,傅怀安既然跟着进京了,王璞允应该也在队伍当中。 傅怀安微微摇头:「王大人跟随圣驾先行一步,微臣殿后。」 清颜心中不由得纳闷,却并没表现出来。 傅怀安深深地看了清颜一眼,移开了视线。 陛下临行前,将他唤到面前,「此次回京,你随着皇后她们走。」 皇后? 傅怀安疑惑抬头,便见陛下目光灼灼地望过来:「清颜,是朕的皇后。」 「朕此行回宫,路上恐有变数,你素来机敏,路上警醒着些。」 南宫烨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傅怀安一眼,都是男人,心里那点花花肠子,都心知肚明。 「这趟差使若是你办得好,回京之后,京中待字闺中的小姐,或者你钟意谁家未出阁的姑娘,都可以跟朕说,朕亲自给你赐婚……」 南宫烨刻意加重了「待字闺中」和「未出阁」几个字。 「但若是她们母子有个什么闪失,朕也不介意净事房再多一人。」 帝王手腕,恩威并施。 傅怀安便是自己粉身碎骨,又如何能不顾她的安危。 他缓缓跪倒:「微臣领旨。」 「傅大人?」清颜见傅怀安发呆,忍不住问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傅怀安回神,连忙摇头:「多谢……娘娘关爱,微臣无事,可能是有些晕车。」 娘娘二字,他说得有些干涩。 没等清颜说话,一旁的麻颇率先道:「晕车好说,我那里有晕车的药,傅大人请随我来……」 说着,回头给张瑛使了个眼色,自己勾肩搭背,强拽着,将傅怀安拉走了。 远处,向来身着红衣的徐飞也在,不过此时他一改往常,身着青衫,满脸络腮鬍子。 看样子很是憔悴。 清颜一看到他,便不由得想到芸娘…… 守得云开见月明,却最终并没穿上嫁衣的姑娘。 这一切,都是连家造成的…… 她心里愤恨,又暗暗告诉自己不能急,权利争斗,图穷匕首见,看的便是谁能活到最后。 谁才能笑到最后。 眼前的权势荣耀,不过是过眼浮云。 她再次看了一眼徐飞,缓缓地别过了头。 身旁的张瑛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缓缓打开,里面是几枚青枣。 一个个的丸子大小,绿油油的,看起来就格外酸涩。 「娘娘,尝一个?」 张瑛递给清颜一枚,随后自己拿起一枚,咔哧咔哧便咬了起来。 清颜感觉牙帮子都酸倒了。 自己怀孕的时候,好像都没怎么嗜酸。 怀孕? 她看了张瑛一眼:「你不是——」 说着,她朝着张瑛的肚子瞄了一眼。 张瑛挑眉:「不是什么?」 清颜摇头,张娘子先前失血过多,要是孩子早就流了。 「没什么,我怀严硕严果的时候,都没你能吃酸的。」清颜婉转提点了一句。 看着手中青绿色的枣子,盛情难却,到底是硬着头皮咬了一口。 谁曾想,这个枣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採得,一口下去,甜滋滋的,满嘴的清香。 清颜疑惑地看着手中的果子。 她十分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吃过这样的果子,当时酸得后槽牙都要掉了。 为何张瑛的果子……这般的甜? 「好吃吗?」张瑛盯着清颜的脸,笑嘻嘻地问。 「十分甜。」 「那是,我张瑛找的东西,哪里会不好。」无论是人还是吃的,都是顶顶好的。 张瑛得意地笑得眼睛弯弯。 其实是她嘴馋,麻颇给她寻来的果子。 但是不必在意这么多细节。 麻颇给她的,便是她的! 「我以前也吃过,但是不好吃,非常酸。」清颜再次咬了一口。 张瑛解惑道:「青果外表看起来都是一样,但是受到的光照不一样,在高处的,会受到更多的光照,所以会格外的甜,只是採摘不太好採摘。」 要轻功格外的好。 麻颇武功不错,轻功也不错,因此采来的果子,格外的甜。 清颜恍然大悟,这个时候严果也凑了过来,张瑛倒是也慷慨,将果子给严果分了些。 严果吃人嘴短,一口一个阿姨你最好,阿姨你最美,将张瑛美得合不拢嘴。 中午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吃了些干粮便再次赶路。 他们一行人才上路,便有个矮个儿男人,从草丛里窜了出来,盯着地上的车辙。 他粗布麻衣,打着补丁,长得尖嘴猴腮。 他蹲下身子,随手抓了一把土,又凑近鼻子上嗅了嗅。 「是个大货。」他拍了拍手掌,转头对身后人道:「车辙很深,横樑宽阔,是个四匹马车。」 「你看这么多足印,就算是大货,咱们吃不吃得下?」 同伴大个子担忧地问道。 「吃不吃得下的,先吃了再说,前面是咱们寨子的地盘,大雁既然从咱们地盘飞过,不拔毛怎么对得起这只肥鹅?」 小个子嘿嘿笑了几下,身后的大个子再次给他泼冷水。 「再前面就是天理教的地盘了,先前咱们点子被他们拔了好几个,大当家亲自跟他们坛主赔不是,才翻篇儿,你可别横生岔头,到时候肉没吃下去,反而惹得一身骚……」
第522页 小个子不悦道:「你懂什么,咱们这些年不是被官家剿匪,就是被天理教压一头,这他娘的,知道的以为咱们是山匪,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丐帮。」 「你可把招子放亮点,别惹上官家……」 大个子提醒道。 小个子不以为意:「放心吧,这些年我打过的劫,比我吃过的盐都多,你放心吧,有我在,万无一失!」 他说着,拍了拍胸部打着包票。 大个子嘆气:「这些年,盐价虽是贱了些,但是咱们寨子不富裕……」你也没吃多少啊。 小个子一意孤行:「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这么肥得羊,不咬上一口,我心里难受!」 第392章 黑店留宿 清颜一行人快速赶路,很快日头西斜,灼热散去。 夕阳最后的绚烂,晚霞铺了半边天空。 树林两边,有一条小河,河边的树全被映得橙红。 河面上波光粼粼,泛着点点的银光。一排排婀娜多姿的垂柳,随着微风摇曳生姿,在河面上投下婉约的倒影。 清颜在马车上看得眼热,便想出去透透气。 张瑛也眼热,可她刚冒头,便被麻颇一个眼神杀给无情镇压了。 张瑛委屈地撅着嘴,泫然欲泣的样子。 麻颇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明知道她是装的,可架不住还是心软。 便开口道:「前面有条小河,可以先稍事休息下,不过不可太长时间,要不然天黑之后便没落脚点了。」 说完,便吹了声口哨。 队伍停了下来。 清颜带着严硕和严果下车,后车的严娇也跟着下来了。 一行人来到河边,孩子们显然很兴奋。 不管多大的孩子,都喜欢玩水。 饶是稳重的严硕都眼含兴奋。 张瑛俨然是个孩子王,她左手牵着严娇,右手拉着严果,「你看着,我给你们捕个鱼。」 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不用问也知道定然是不放心她的麻颇。 「水边凉,不许下水,别碰到伤口。别大意。」麻颇嘱咐道。 张瑛这才笑了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清颜手里拿着九节鞭,心也跟着痒痒。 她见岸边有鱼,手中一松,两节鞭子松了劲,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但见一道银虹闪过,空中响起凌厉的风声,紧接着便听啪的一声。 一条大鱼被清颜的鞭子好似给砸懵了。 清颜一个迴转,居然缠上了岸…… 「哇!」张瑛张口便夸:「娘娘这手法可以啊,气势如虹,翩若游龙,没几年的功夫下不来。」 清颜将鱼拽上岸,严果严娇拍着手,兴奋地围了过来。 「娘,棒棒!」 「娘,你真厉害!」两个小娃夸着,清颜笑着点头:「那当然,没两下子,怎么当你们的娘!」 张瑛上前一步,「看我的。」 她的鞭子先前坏了,如今倒是随身佩戴着剑。 她将剑甩出鞘,随手挽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剑花,娃们儿看得齐齐拍手。 她却突然将剑当匕首一般,给掷了出去…… 岸边不深,剑插入水中,尾巴还在摇晃着。 她笑着上前,随手一拔,剑头便插着一条鱼。 「最高端的猎手,往往使用最朴实无华的剑招,看到了吧?哈哈哈哈……」 张瑛笑着想将鱼从剑上拽下来,还没等用力,一直盯着这头的傅怀安和麻颇便走了过来。 麻颇快步上前,一把将剑给夺了过来:「小心崩了伤口,我来。」 说着,将鱼从剑上扯了下来。 张瑛此时心情正好,便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清颜蹲下身子,看着面前的鱼,此时好像醒来了,开始活蹦乱跳,清颜正发愁要不要再用鞭子砸晕。 便发觉前面笼罩了阴影,逆光看不清傅怀安的神色。 只听他温润的声音道:「臣来。」 说着,一手按住鱼身,一手随手抄起石头,咣咣两下,将鱼敲晕,很是熟练。 清颜不由得赞嘆:「傅大人很是熟练啊。」 傅怀安笑道:「娘娘忘了,微臣说过,在儋州的时候,靠着海,微臣便学了几手。」 他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了匕首,动作麻利地给鱼开膛破肚,刮着鱼鳞,很是熟练。 这头麻颇也不甘示弱。 人多,锦衣卫又出来几人,又使出了各种看家本领,不多会儿,岸边的鱼便寥寥无几。 应是有鱼儿告密,岸边有敌军来袭! 所有的鱼都跑到深水区跑没影了。 偏偏锦衣卫里有个奇葩,光着膀子就下了水,不多会儿,便又从水底浮上来,左右手一手抓着一只巨大的鱼。 人才济济啊。 既然猎到了食物,一行人便又架起了火堆。 麻颇也不催促了。 篝火升起,清颜还让人将她带来的红薯埋到了火堆里。 吃着烤红薯和烤鱼,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太阳很快便要落山。 直到天色半黑,麻颇才面带忧色:「娘娘,时候不早了,还是要赶路了。」 清颜点头,「娃儿们,感觉收拾收拾上车。」 一行人又再次上了马车。 落后在后面的傅怀安却扯住了麻颇:「前面不远,应该有个客栈。」
第523页 麻颇点头:「是。今晚应该会在那住,过了今晚,以后住驿站便可。」 傅怀安眼里写满了担忧:「此处当年我赴任的时候,路过,前面的客栈侥倖没住,此地是青城山,附近有山匪,客栈好像跟山匪勾结……娘娘皇子身份贵重……要小心行事。」 麻颇冷笑了一声:「放心,不过些许的山匪,便是群狼环伺,来了也不过是被我扒皮抽筋,不足为惧。」 「如此甚好。」傅怀安见麻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放下了心。 等到傅怀安上了马车,麻颇却侧头对手下人吩咐道:「前面打尖的时候,要格外警醒,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扒了身上这身皮事小,项上人头不保,再连累了一家老小……到时候可没地儿哭去……」 原本满脸不放在心上的属下立即正了神色:「指挥使放心,我等必事事留心,前面便是龙潭虎穴,不抽条龙筋,扒身虎皮,我名字倒着写!」 他不说最后一句倒是还好,说了最后一句,麻颇白了他一眼:「陈一陈,你名字便是倒过来写,也还是一样,此等废话,以后就不必再说了。」 叫做陈一陈的属下突然一愣,挠了挠后脑勺:「妈的,居然倒过来也不变,还是指挥使反应快。」 「少说些没用的,过了今晚,随便你浪。」 刚才还嘻嘻哈哈的陈一陈立即挺直身板,应声道:「是!」 天色渐渐黑了。 客栈里,掌柜的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算盘,店小二脖子抻得细长。 「怎么还不来?」 小个儿的等得有些烦躁,「咱们都到了多久了,他们是属乌龟的,爬过来吗?」 高个儿的捂着胸口:「我这心,砰砰直跳,感觉不太好,要不……今天就先收兵?」 没等小个儿说话,店小二肩膀上搭着的毛巾便隔空甩了过来:「大高个儿,你怎么这么怂,白长这么高个儿,你要是怕,以后吃饭,你坐小孩儿那桌儿。」 大高个嘴唇翕动,辩驳的话到了嘴边,见一旁的掌柜的停下了手中的算盘,冷冷地望过来。 他立即挺直身板:「怕什么怕……我这不是担心着了道吗。」 他刚说完,掌柜的将手中的算盘归零,站起了身:「准备迎客,来了!」 店小二马上探头出去,果然,门外响起了马蹄的嘶鸣声。 大肥羊来了! 第393章 半夜投宿 一般来说,半夜投宿,人困马乏,饿得都是前胸贴后背,上来必须是几盘滷牛肉,几两二锅头。 店小二忙前忙后的格外的卖力,又是忙活着牵马,又是招唿人入店。 双眼直冒光,看着这些高头大马,俨然是看自己家的财产,分外热忱。 「客官,来点什么吃食?」店小二热络道。 偏不凑巧,路上众人吃的满嘴流油。 别说是清颜,就是严硕严果,一个个的也吃得肚子滚圆。 会功夫的锦衣卫等人更不肖说,整个河边的鱼差不多都被打光了。 「吃食不忙准备,我们住店。」 麻颇抬手道。 小二和掌柜的对视一眼。 后厨掀开帘子往大堂看的瘦高个瘦高个儿和小矮子也面面相觑。 他们准备了一锅的美食,便是蒙汗药,也不客气地放了不少,药倒大象都不成问题。 只消将吃食一端,众人迷倒…… 事情便成了一半儿了。 「莫慌,莫慌,不在话下,不在话下。」矮个儿转身安慰瘦高个儿。 「他们不吃饭,他们还不喝水吗?」 「可……」 瘦高个儿习惯性地打退堂鼓:「我们的药不多了。」 「还有多少?」 「少半包儿。」 「那也够了,都撒水里。」 瘦高个儿不再迟疑,一咬牙一跺脚,手里的药分好不剩,都撒到水缸里了。 「你傻缺么?」矮个儿回头一看,气得眼冒金星。 偏偏他个头矮够不着,一脚踩着灶台,蹦了个高才堪堪打到他后脑勺。 「你撒药往灶台上的锅里撒水啊,你撒水缸里,咱们喝什么?」 「再者说,都说药不够,你这么点药撒到水缸里,筷子搅水缸,你药耗子吶?」 被打了个火烧,饶是瘦高个儿脾气再好,也心底窜出火:「那你说怎么办,动手的是我,你就光动嘴,要不你自己来!」 「来就来!」他说着,脸上漏出狰狞的笑。 「就知道你靠不住,我跟你说,当我们山匪的,脑袋别在裤腰带,顶要紧是要狡兔三窟,做事也是一样,一招不成还要有后招……」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竹竿,又掏出一包药来。 「他们就算是不吃饭,还能不喝水吗?」 他说音刚落地,店小二耷拉着脑袋掀帘子进来:「这伙人真他妈是邪了门了,不吃饭倒是有干粮,水也不喝。不吃不喝属貔貅的啊?来咱们这光睡啊?」 「水也不喝?莫不是起了疑心?」 瘦高个儿再次打退堂鼓:「要不,风紧扯唿吧。」 「都做到这了,拉屎拉一半儿你能憋回去啊?哪能打劫半路收手的。」 矮个儿不同意。 店小二看向矮个儿,「那你说怎么办?」 矮个儿揉了揉鼻子,提了提裤子:「这不是还有药呢么,招唿上!」
第524页 这个时候,掌柜的也掀了帘子进到了后厨。 他见到众人扎堆,沉下了脸:「不去前面忙活,都扎在这里做什么?」 他说着,下意识地拿着水瓢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没等众人阻拦,便仰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等三个人抬手想要阻止的时候,他已经将水瓢随手丢了回去。 见三个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妈的,说得我口干舌燥的,怎么了?干嘛都看我?」 瘦高个儿刚要张嘴,被矮个抢了先:「没什么,掌柜的动作豪迈,就连喝水也仪态潇洒,豪迈万千,吾辈楷模啊。钦佩钦佩。」 掌柜的叉腰问道:「什么时候动手?这头羊看起来很肥。就是感觉有点扎手。」 矮个儿将准备好的竹竿和药拿了出来。 「一会儿便动手。」 掌柜的目露赞赏,「你小子就是头脑灵活,不过先前不是准备了蒙汗药么?」 他刚说完,原地晃了晃,「怎么……感觉眼睛发花了呢……」 他说完眼白一翻,一个后仰,被店小二及时扶住。 「瞧你干的好事,活没干,自己人先药倒了一个!」 店小二看着瘦高个儿骂到。 瘦高个儿委屈地看着矮个儿:「你看,我说药性可以吧,你非说筷子搅水缸,我买的药,够量!」 「小二——」楼上忽然传来声音。 后厨三个人顿时绷紧了神经,全部噤声,互相眼神示意,店小二高喊:「来喽——」 「烧几桶热水来。」 店小二高声应了句好嘞客官,回头对两人道:「别愣神了,帮忙去院子里打水烧水吧。」 矮个儿骂了句艹 「穷讲究嘛不是,该喝的水不喝,洗澡倒是洗得勤……」 话虽说着,还是认命地撸起袖子,跑去院子了打水去了。 楼上清颜的房间是套间。 出门在外,孩子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到底是不放心,严硕又不想跟她一个床睡。 清颜便只好让他睡外间。 此时她正给严果脱衣服。 今天下水,孩子都湿了衣服,脚上也很多泥沙,不洗干净了,晚上睡不好。 严娇和严果两个人钻进了浴桶,边洗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严娇本来就懂事,大了话更不多,此时玩得开心了,跟严娇两个人没完没了地聊着,清颜便没阻止。 等两个人出来了,清颜又用她们的水加了点热水,凑合洗了下。 等她们都洗完了,又要了一桶水,天就很晚了。 清颜本打算给严硕搓搓后背。 又看他不情愿的样子,便作罢。 本来想要上床睡觉,可折腾了这一通,反而没了困意。 于是,清颜便一边听着严硕洗澡,一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月色。 客栈的格局,一般天字号房在楼上。 清颜夜视很好,看到院里鬼鬼祟祟的身影,手中拿着东西。 应该是吹香。 呵,胆子倒是不小。 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严娇和严果已经睡着了,小唿噜都打起来了。 她走到床边,拿起了九节鞭,缠绕在胳膊上。 九节鞭是纯钢打造,拿起来再是轻手轻脚,也发出叮噹的声音。 没等清颜出手,严硕从桶里站起了身:「娘亲,有情况?」 清颜一把将他头摁了回去:「好生洗你的,不必担心。」 她刚再次走到窗前,就看到窗前站着麻颇。 「惊扰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清颜见麻颇面色淡定,心里放心不少。 「感觉这个客栈有古怪。店小二也好,掌柜的也好。就连跑腿的,都奇奇怪怪的。」 麻颇依旧淡定:「不入流的山匪而已,跳樑小丑,不足为惧。」 第394章 出师不利 清颜看了一眼麻颇,心道,这天下最理直气壮的土匪,莫过于锦衣卫。 在锦衣卫面前,这些雕虫小技,的确是不够看的。 麻颇提醒完清颜,很快又隐入暗处。 清颜好整以暇地看着外面,身后忽然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 原来是严硕穿衣服出来了。 他小大人一般穿好衣服,走过来,郑重道:「娘亲,我保护你。」 清颜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眼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打唿噜的严果。 心里感到格外的熨帖。 他们是她用生命换来的,无论她跟南宫烨如何,这一双儿女是她在世上的牵绊。 「你如何保护我?」清颜看着一本正经的好大儿,便想逗他。 严硕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飞镖。 「孩儿自幼跟师父习武,师父出门不放心,便给我留了几枚飞镖应急。」 清颜:…… 庄毅平日里基本不说话,想不到心思还挺细。 「你几枚飞镖就能放倒大人?」 「师父说,孩儿虽然这个年纪功夫算是很好的,但是应敌还不够,力气也不够。飞镖上有毒,一击必能放倒!」 有毒? 清颜眼睛瞪大,刚要说话,严硕却先她一步开口道:「娘亲放心,我不是孩童了,我心里有数,不会伤到自身……」 清颜看着自己的孩子,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有些龟裂。
第525页 明明是孩童,便是再老成,心智再聪慧…… 她嘴唇动了动,看着身板挺直的严硕,又怕说重了打击到他。 「娘亲相信你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严硕这个儿子,向来很少让她操心,所以清颜对他一般就是一个字,夸。 你怎么这么好,怎么这么让人省心,怎么这么优秀…… 一般这么说的时候,严硕总是会一脸正经,脸上一副这算什么的样子。 可脸上浅浅的酒窝,亮若繁星的双眸,无一例外地表明他心情不错,而且做得越来越好。 「我知道,娘亲放心。」 果不其然,严硕面上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 低头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清颜心下好笑,又感到一丝的悲哀,虽然她更希望严硕能无忧无虑地成长。 可虎窝里怎么会出现绵羊,南宫烨绝不会轻易放手。 严硕如今的样子,应该是南宫烨满意的储君。 夜色渐浓,外面的声音几不可闻,各个房间的灯都渐渐熄灭。 清颜坐在桌子前,和严硕大眼看小眼,严硕嘆了口气,唿地一下,吹灭了房中的蜡烛。 「你说,咱们这么多人,虽说锦衣卫没着飞鱼服,可浑身上下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不好惹。为何这帮人会如此想不开,想要打劫咱们?」 黑暗中,清颜小声嘀咕道。 「财帛动人心,利慾薰心所以铤而走险。」严硕认真道。 清颜嘆了口气,果然谁的儿子像谁,严硕说话的语气,黑暗中几乎跟南宫烨一模一样。 「若他们想埋伏,以少胜多,吃食上做手脚,水源上做手脚……」 严硕手指敲着桌子,皱眉说道:「吃食上,咱们进店的时候,都是饱腹,所以没点……」 「水源上……咱们在先前的小河边,烧水备了许多,也没喝……」 「那还会再哪里做手脚呢?」 严硕轻轻说道。 清颜啧啧称奇:「你这么大点,思路很棒啊。你是怎么想到的?」 严硕轻哼了下:「我只是想,若我是坏人,应当如何行事……」 反其道而行之,你是懂逆向思维的。 清颜抬手摸了摸严硕的头,许是黑暗之中,又是大敌当前,严硕面上虽然镇定,到底还是紧张露怯,所以并不如往常那般抗拒。 清颜不但摸了他的头髮,甚至还揉了揉,严硕都没抗议。 「有句古话说得好,月黑风高夜,杀人取货时。」清颜提点自家儿子。 「咱们一行人,奔波了一路,人困马乏,自然是睡得实,所以——」 清颜看了看窗外月色下投影到窗户上的影子,眼里闪过寒意。 「若是动手,自然是人熟睡之时比较好。」她说完,人已经起身,快速窜到窗边。 便看一人手指舔了下舌头,戳破了窗户纸。 接着,一个竹子做得细管子,探了进来,清颜脸上露出瞭然的笑意。 走江湖,迷烟真是个不错的好东西啊。 只可惜…… 她嘆息着,从荷包里掏出药丸塞入了口中,又给不知何时蹭到她身后严硕的嘴里也塞了一个。 窗外的人明显技艺生疏。 想必还是在饭菜里下毒的时候方便,嫌少吹迷烟。 清颜等了半天,迷烟也没进来,她甚至贴心地伸手,在窗户这头,帮忙扶了一下。 习武之人,有内功的加持,相对来说,耳聪目明,听觉很好。 清颜听着那头一个男声道:「怎么鼓捣了这么久……你行不行……」 「我哪里熟练,我准备药就不错了,熟练还是掌柜的熟练……可他如今不是被你给放倒了嘛?」 「我就说点子扎手,哪哪都不对,让你收手,你还非不干……」 「娶了媳妇眼看着没洞房,你能让别人上?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废什么话,赶紧的,帮我扶着些……」 「你为什么非要先从这个房间搞?明明那么多房间?」 「废话,擒贼先擒王,这屋子是天字号房,又是妇孺,又是这伙人最金贵的,拿住了她们,其余的人还不是受制于我?」 清颜摸着下巴,该说不说,别说手艺如何,这伙贼人的思路还是挺清晰的。 若不是她们路上吃鱼吃多了,兴许也会着了道。 身后的严硕好奇地看着清颜,刚要出声问,既然发现了他们,为何还在这等着? 清颜伸出食指在他嘴唇上点了下。 严硕没出声,窗外却传来低声惊唿:「好了,擎好吧。」 说着,便蹲下了身子。 清颜早已先他一步,一把捉住了竹竿,大拇指堵住了竹竿的孔。 便听那头又骂了句我草。 「怎么了?」 「邪门了,怎么吹不过去?」 清颜一手捂住嘴,憋住了笑。 「你起来吧,我试试,不是竹竿堵住了?」 来人说着,伸手抽回竹竿,清颜快速松手,就看竹竿动了动。 一人的眼睛还朝着竹竿看了看。 「通的,我来吧。」 说着,再次点上了迷香,烟雾果然顺着竹竿,往这头飘来。 清颜一手轻轻地松了竹竿,气贯丹田,深吸一口气,将马上飘过来的烟,给吹了回去!
第526页 这一招,很有名。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395章 人小鬼大 「我草,这烟怎么还带转圈儿的?真他妈邪了门了!」窗户那侧响起低声咒骂。 「我就说邪门,你非不听,一四七十月莫逢酉,二五八十一月莫逢巳,三六九十二月莫逢丑。百日火焚家嫁娶犯红沙……我掐指一算,今日不宜打劫!」 「你他娘的……九十岁老人学吹唢吶——来不……」 及没等出口,边听外头一声闷响。 显然被自己鼓捣的迷烟给放倒了。 严硕难得伸出小手捂着嘴,偷偷直乐。 清颜摸了摸他的头,刚要出门,又被他不放心拉住衣角摇头,眼神示意:外面危险。 清颜拍了拍他的手,露出铮亮的九节鞭。 别怕,娘有傢伙! 刚想推门,便看到又是几个人影。 接着传来的是麻颇与傅怀安的声音:「虽说这个清风寨,近年来是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但是也没曾想,居然这般不济,自己把自己放倒了,绝了!」 这要是他们锦衣卫的人,估计能当一辈子笑话了,主要是……丢不起这个人。 傅怀安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几年风调雨顺,百姓们不缺吃穿,便是儋州的百姓,也衣食有着……」 儋州在大曦版图的最南边小岛,自古以来是罪臣流放之地,又荒又远又偏僻。 傅怀安言下之意,连儋州的百姓都不愁吃穿。 何况其他地方,哪里有人会想不开去当土匪…… 穷山恶水出刁民,荒凉暴政出悍匪。 大曦虽不至于处处太平盛世,可刑部吏部年年考察政绩。 刑部许多案子,都是翻来覆去的审核。 地方很多鱼肉百姓的官员,也收敛了许多。 土匪没了新人的加入,从良的还越来越多,可不是人才凋零了。 麻颇仰头望天,忽然感慨了一句:「唉,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啊,土匪也难做啊……」 都要吃不上饭了。 他唏嘘完,角落里又一属下露头:「启禀指挥使,店小二也束手就擒,掌柜的被他们自己人给药晕了,后厨水缸里的水,有问题,已经系数更换了……」 「知道了。」麻颇扬起下巴,故作冷淡挥手道:「辛苦了,值夜如何安排?」 「三组交换,定时换岗,指挥使放心。」 麻颇看了傅怀安一眼,矜持地点了点头,「行了,累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指挥使可以放心休息,属下这两个时辰当值。」 「好,知道了。」麻颇到底还是笑出了大白牙,挥了挥手:「将地上的这两个废物先拖下去吧,碍眼。」 「是。」 等人下去了,麻颇双手背后,摇头晃脑道:「哎呀,这个差距啊,人比人啊……」 傅怀安瞭然一笑,温声附和道:「指挥使的确是知人善任,锦衣卫里的确是能人辈出,卧虎藏龙。」 没了手下,麻颇笑得见牙不见眼,「还行还行,都是兄弟们争气。」 此时夜已深了,傅怀安不知为何,始终背对着窗户。 身体僵直。 直到窗户被里面人轻轻推开,手拿着九节鞭的霍清颜探头问道:「都解决了?」 麻颇看到清颜显然楞了下。 「娘娘还没安置么?」 清颜摇头:「听到声响了,所以睡不踏实。」 「有臣在,娘娘尽可以安然入睡。」 清颜看着在窗户外守着的麻颇,知道他是今夜不打算睡了。 刚要说辛苦。 便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傅怀安,侧着身子朝着自己微微躬身行礼道:「臣亦是。」 有臣在,你可安枕无忧,若有危险,我会顶在你前头。 傅怀安心底对清颜说着,面上平静无波,竭力自持。 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么快。 甚至在她面前,走路要先迈哪只脚,都会下意识地紧张。 他明知不该,可情感终归战胜了理智,到底还是起身的时候,装若不经心地,飞速地望了清颜一眼。 清颜恍然未觉,反倒是她身前的严硕抬头看了傅怀安一眼。 傅怀安没曾想正对上严硕的视线,怔愣下,严硕笑了。 「大曦有尔等矜矜业业的臣子,是百姓之幸,江山社稷之幸,也是父皇之幸。」 清颜:…… 她转头狐疑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话这么官方。 画风忽然就歪斜了呢? 好像是君主对臣子说话一般。 严硕说完这句话,麻颇最先正经了颜色,恭敬行礼:「多谢……殿下抬爱。」 严硕微微一下,回了个十分官方的微笑。 然后很快再次转头,看着傅怀安。 两个人视线在空气中相撞,明明是一个高一个矮,严硕却也是丝毫不惧,坦然望去。 最终,到底是傅怀安苦笑了下,微微行礼道:「臣,多谢殿下。」 「尔等退下吧。」严硕双手负于身后,好似刚才麻颇吩咐属下一般,情景重复。 「是,臣麻颇告退。」 「是,微臣告退……」 两个人齐齐行礼转身,不多会儿,便消失在走廊里。
第527页 傅怀安这次没回头。 严硕等两个人都不见了,这才转头笑着对清颜道:「娘亲,受惊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清颜狐疑地看了一眼翻脸如翻书的严硕,骨血这个东西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 严硕骨子里流淌了一半南宫烨的血液,一颦一笑,行走坐卧,方才居然好像南宫烨亲临。 帝王权术,他这么小就运用得轻车熟路。 清颜本想婉转地劝他,没曾想,两个人刚阖门进屋,还没等清颜开导严硕,年纪轻轻的不要这么重的抱负,给自己过多的压力…… 谁知,严硕忽然嘆了口气,上下看了清颜两眼:「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一眼就看穿了傅大人喜欢他娘亲…… 爹爹不在,他只能做个恶人了。 年少就操心…… 清颜则是看着唉声嘆气的严硕,抬手摸了摸他脑门:「你没事吧,大晚上的背诗?被歹人吓傻了?」 严硕看着自己的娘亲,「母亲,传闻中,始皇帝的母亲赵姬,与嫪毐有染,一连诞下两个儿子,使得始皇帝颜面无光,母子失和……」 清颜此时困得眼皮子打架,强打着精神应付他,「嗯,是有这么一说。」 她一边说,一边脱下衣服进了被窝。 客栈的床很大,严娇和严果都睡得沉了,她找了个位置躺下,刚要梦周公,就听严硕释然道:「娘亲知道就好,孩儿就放心了。」 话音落地,严硕也唿哈地睡着了。 清颜迷迷煳煳睡到半夜,渴醒了,下地拿起水带,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 她忽然脑海里回想严硕的一言一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睡前严硕是在他娘地敲打她! 不要红杏出墙! 第396章 险象环生 清颜拿着水袋,走到外间,天蒙蒙亮了,严硕仰躺在床,被子盖在身上,被子外面双手规规矩矩…… 这个睡相,与四仰八叉还不时翻身一脚踹她的严果,格外的不同。 他这个睡相,更吓人。 谁睡觉的时候还一板一眼啊,多累啊。 清颜努了努嘴,伸手摸了摸严硕的小脸儿。 自己生的孩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好。 清颜想到刚才困得时候,被严硕「提点教育」了一番,牙便痒痒,有心想使坏儿,便一会捏一下严硕的鼻子,一会儿揉一下他的耳垂。 若是以往,严硕睡觉轻,肯定是要醒来的。 可白天奔波一天,又去水边玩得尽兴,晚上他又一直没睡,提心弔胆。 此时便睡得格外的沉,清颜捏他鼻子,他自然而然地张嘴唿吸,像是水里的金鱼一般,可可爱爱的。 清颜到底是消了气,松了手,忽然低头看了下水袋,倒出了一点弹到他脸上。 「小坏蛋!」 她笑着将水点擦去,亲了他额头一下,这才转身回到了里屋睡觉。 等她睡着的唿噜声起,原本一板一眼睡觉的严硕,忽然翻了个身,面朝外睡着了,他似乎梦到了什么趣事,心情很好的样子,睡梦中都嘴角翘起,露出两个清浅的酒窝。 寅时三刻,天边渐渐发白,天蒙蒙亮的时候,是一个人睡得最沉最香的时候。 驿站的马厩里,忽然被人放了一把火,睡梦中起床的小二忽然惊唿:「走水了——」 没等说出第二声,角落里忽然窜出一个黑衣人,一把划断了他的脖子。 店小二顿时身子软成了面条,一头栽倒在马厩里,很快被大火吞噬。 随着马嘶鸣声,有人高声尖叫道:「有刺客!护驾——」 沈炼全副武装,最先从房间出来,一脚踹飞了一个黑衣人,接着绣春刀出鞘,银光迸溅,血点纷飞,连斩数人。 他也不看外面火势如何,只是守在二楼天字房间门口。 里面的门忽然打开,南宫烨寒着一张脸:「如何?」 「有人纵火,浑水摸鱼,意图行刺,陛下当心。」 南宫烨虽然从睡梦中惊醒,人却并不惊慌,他剑眉入鬓,冷冷一笑:「朕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上来了。」 远处兵刃交割声音响起,声音越来越近,沈炼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好似一座雕像。 南宫烨忽然转头,看着他问道:「朕听闻你有一个女儿?」 仿佛地狱中爬起来没有丝毫人气的沈炼,眉梢稍微化了开,意外这个时候陛下忽然问。 「启禀陛下,小女顽劣,让人头疼。」 南宫烨忽地命令道:「你别杵在这儿,你先去下面看看。」 沈炼忽然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微臣遵旨。」 说完,毫不留恋,掉头就走。 他人刚离开,六福忐忑不安地看着南宫烨:「陛下,如今关键时刻,怎么能支走沈炼呢?」 南宫烨抬脚跨出了门槛。 出现在二楼前,他的出现,让许多蒙面的黑衣刺客格外的兴奋。 「狗皇帝在二楼,杀上去,为兄弟报仇!」 「天佑我天理,白莲降世,真理永存!」 「势必让狗皇帝血债血偿!」 「沖啊,杀了他!」 南宫烨看着前仆后继顶着火势,奋不顾身往前沖的人们。 嗤笑道:「有时候,这邪教真不能心慈手软,一念姑息,为祸苍生。」
第528页 好好的百姓都被带坏了。 南宫烨手扶着栏杆,随手捏了下手指。 身后的六福紧紧跟在他身后:「陛下,火势太大,咱们势必要往下走,您跟在奴才身后,奴才给您开路……」 他说着,就要挡在南宫烨的身前。 反被南宫烨一把拽到了一旁—— 只听嗖的一声响。 一根箭镞狠狠地插在栏杆上,箭头钉入围栏三寸,扎透了,箭尾的羽毛不断震颤着。 力道之大,若人中箭凶多吉少。 六福脑门渗出了汗,腿都在哆嗦,不断地吞咽着口水,却还是挡在南宫烨面前:「陛下,奴才愿为您的马前卒,肉中盾。给您带路……」 他咬牙道。 转身便拽着南宫烨往下走,他前面还有数名锦衣卫抵挡,锦衣卫也骁勇善战,不断狙击着刺客。 刺客不断伤亡,锦衣卫这头也不断有人伤亡倒下。 态势胶着,情势危急。 南宫烨看着眼前的六福,六福个矮,挡在他面前,还能给他露出个头。 挡得不严实,正是别人的好靶子。 他内心哂笑,若他是刺客,只需隔着六福往他头上射箭,必死无疑。 偏偏箭镞总是擦身而过,不但是他,便是前面的六福,也并没受伤。 对方箭术准头不行。 南宫烨心想,此时转过一面迴廊,南宫烨透过火光,看到远处一匹白色骏马,马上一红衣女子,斗篷翻飞。 她身旁另有一匹黑马,马上捆绑着一个白衣青年,看起来病殃殃的。 南宫烨不过随意地扫了一眼,脑海里迅速反应了过来,男子的身份。 南宫炎! 想不到福王逃脱了霍刚的钳制,倒是和天理教勾结到了一起。 红衣女子凝神静气,神情专注,方才她只差一点,便能射中,却钉在了桅杆上。 这一箭若是再虚发…… 她这个坛主,哪还有脸?! 她岿自不动,将弓拉满,她人虽小,力气却大,只见她眼神忽然肃杀,一个撒手,嗡地一声,凌空一箭再次朝着人群中射去—— 直奔着那人的头。 这一箭,定让他丧钟悲鸣! 胡不归满意地看了眼箭的方向,嘴角缓缓带了笑意。 远处的人倒下,侍卫惊慌失措的脸,仿佛都放慢了动作。 「陛下——」 「陛下——」 她果断地侧头对身旁的南宫炎说道:「我胡不归,幼年占卜出来是凤命,谁娶了我,谁当皇帝!」 一旁羸弱的南宫炎如今被捆成了粽子。 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过来,连声哦都没说。 胡不归又道:「不娶我,我就先结果了皇帝,我看好谁,谁当皇帝,我照样是皇后!」 南宫炎眨巴了几下眼睛,终是嘆息了一声。 有道是无知而无畏,先皇也好,先太子也好,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结果呢? 还不是死于南宫烨的刀下。 但凡是知道当今陛下的雷霆手腕,果敢决断的,都不会大放厥词。 他嘆息一声,看了看马上得意洋洋的女子。 初生牛犊不怕虎,眼前此女是真的虎! 第397章 客栈激战 两拨人隔着大火,南宫烨那头无论是侍卫还是内侍,肉眼可见的慌成了一团。 见袭击成功了。 天理教众格外的兴奋:「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坛主英明,白莲降生……」 此起彼伏的口号连绵不绝,原本成劣势的一地散沙,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不要命地往前沖。 锦衣卫骁勇善战,绣春刀大刀阔斧地一刀一个。 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身后的人仍然老鼠添油般不要命地一个一个往前沖。 锦衣卫操刀便砍,一个一个,腥热的血喷溅满脸,刀都砍卷了刃。 锦衣卫这三个字,虽说在民间是人憎狗厌,能让小儿夜啼的存在。 可扒开身上穿的一身皮,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也是谁的父亲,谁的丈夫,谁的儿子,谁的兄长。 都是肉体凡胎,与对面的人没有深仇大恨。 本以为能吓退对方,哪知对方步步紧逼。 切的又不是白菜,杀的多了,不由得越杀,心里越发憷,刀速也随之渐渐慢了下来。 交战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见锦衣卫不落忍,天理教众反而狠了起来,看准空档便是反扑。 锦衣卫一个个的,渐渐挂了彩,见锦衣卫受伤,天理教众反而越挫越勇,有的甚至拿着木桿往前沖,锦衣卫实在是不忍心砍了,不由得节节后退。 眼看着形势逆转,南宫炎惊得眼睛浑圆,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反倒是马上的胡不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 南宫炎奇怪,为何胡不归不喜反忧,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胡不归身旁的手下立即问道:「坛主,哪里不对劲儿么?」 胡不归看着远处钉在墙上不断摇晃的箭镞,侧头问手下:「我的箭虽然力道大,可分明现在钉在砖墙两寸半,墙上也没有血迹……」 既然没中箭,如何倒下的? 「坛主白莲降世,英勇不凡,狗皇帝定然是被您的箭气所震慑,才一击即中!」
第529页 胡不归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哪里有古怪。」 她预想中的情景,是自己一箭射爆狗皇帝的脑袋,可如今狗皇帝倒是倒下了,自己的箭射在墙上噼了叉…… 箭没到位,人躺下了…… 真是奇了怪哉。 眼看着天理教就要攻破一个缺口,后方忽然响起一声尖厉的口哨。 似乎是譬如竹笛的声音,短又急促。 好似蜂鸣。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疯狂的人立刻回头。 就连马上的胡不归都挺直了背,立刻调转了马头,毫不恋战道:「撤!」 天理教众后路变成前路,如海退潮般,退了回去。 这回是天理教的人不再恋战,有的脚下是教友的尸体,撤退的时候,居然扛着尸体,慢慢退了出去。 锦衣卫这头沈炼抬手示意:「穷寇莫追。陛下的安危要紧。」 他刚说完,便看到四周还有官兵埋伏。 他居然事先没得到风声,一无所觉。 锦衣卫向来消息灵通,被称为朝廷的鹰犬,狗的鼻子不灵了? 那只可能是主人另有安排。 沈炼握紧了拳头,他失策了。 若是他方才压上一步,再馋上天理教的尾巴,那么必然会将整个天理教,包成了饺子。 可如今后路撤退得快,硬生生将这个埋伏的圆圈,撕开道口子,退了出去…… 沈炼心里咯噔一声,他坏了主子的好事! 「沈指挥使——」 一身戎装的将军过来:「末将乃徽州驻军刘能,收到张嵩将军之命,在此截杀天理教余孽,现已斩杀六百余人,天理余孽看似往衡州退却了,要不要围截?还请示下!」 沈炼并不知道陛下的打算,他本想说追上去—— 又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是以,沈炼心里踌躇,并没有立刻开口决断。 陛下的安危,永远是重中之重。 天理教早晚会收拾,陛下的安危,不容有失。 沈炼沉默不语。 刘能再次开口问道:「陛下伤势如何了?」 「我也不知。」 沈炼说得是真的,客栈失火,他本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陛下的身边,却被他支走。 跟随陛下多年,他此时也并不知道陛下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 只能硬着头皮道:「一道去看看吧……」 南宫烨躲过了要命的一箭。 紧要关头,六福身后突然窜出一个内侍,被唤坐福保的,手中拿着匕首,「狗皇帝,纳命来——」 只朝着南宫烨扎去…… 南宫烨重伤后仰,众人惊叫…… 便是人群骚乱的由来。 六福平日里脾气最好,见到南宫烨受伤,急得头髮竖立,眼底充血,从自己怀里抽出匕首,毫不迟疑一刀又一刀,将福宝给捅倒在地。 完全杀疯了眼,关键时候,手背忽然一热。 他抬头一看,便看到苍白着脸的陛下,捏了他手背两下,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六福全凭着直觉使然,高唿着:「陛下遇刺,深受重伤——」 他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刚吼完,便觉得手背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似乎是夸奖他,不错。 六福再次望向陛下,便看到陛下放心又安然地「人事不知」了。 第398章 以身为饵 「爹,为何要仓促收兵?」胡不归气愤问道:「明明眼看着直捣老巢了!」 大堂里,各个长老也都在,各个分坛的坛主也在,胡不归的许多得力的手下也都在。 将芜冷冷地瞥了一眼胡不归,胡不归闭了嘴。 一位长老看着将芜的脸色,劝慰道:「坛主也是一心想要建一番事业,用心是好的。」 其余的人没吭声。 将芜挥挥手:「下去吧。」 众人鱼贯而出,等到所有人的走光了。 胡不归这才兴高采烈地跑到将芜面前:「爹,刚才为什么要仓促收——」 只听啪的一声,巨大的耳光抽得胡不归耳朵嗡嗡直响。 「你打我……」胡不归眼泪续满了眼眶。 她倔强地昂着头:「明明是狗皇帝先捣毁了我的分坛,你从小教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有什么错?」 将芜身材魁梧,一脸的络腮鬍子,气得直抖。 「不错,这些是我教你的。」将芜大步逼到胡不归面前:「我也教你,别人打你一巴掌你要打回来,你刚才为什么没打我?」 胡不归被这么无礼的要求给问楞了。 她跃跃欲试地抬起手又放下,抬起手又看到她爹杀人的目光,再次放下。 怯懦道:「那哪能呢,那你毕竟是我爹,我抽谁也不能抽你,我还没那么混不吝……」 「你还知道你混!」 将芜嘆息道:「你娘死得早,我被教里的事情绊住手脚,没办法时时提点你,你又是女娃,打不得骂不得,才纵得你无法无天,给你这几个兵,你就敢去弒君,再给你几万兵,你还不得把漠北给打下来?」 「你知不知道,咱们今天损失了多少的兄弟?」 将芜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心疼地红了眼眶:「咱们的教义是什么,你说与我听听。」 那么多教义,背哪一条?
第530页 胡不归耷拉着脑袋开始背:「少所推重,一见远公,肃然心服。乃即寺翻涅盘经,因凿池为后,植白莲池中……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弥勒下生,唯我白莲,黄天将死,苍天将生……」 她面无表情地开始背着:「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以尊教主,爱重弟兄,同生共死!」 她背到这里,忽地明白了她爹的意思。 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将芜坐在太师椅上,缓缓抬了眼,望着自己唯一的血脉。 「爹,我知道错了。」 「不,你不知道。」 将芜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面容其实很好看,额头饱满随她娘,鼻子挺拔随他…… 皮子白得像鸡蛋清一般,也随他。 若是胡不归能听到她爹的想法,估计一口老血能吐出来,她爹黑得如泥炭一般,截然不同好么。 将芜自然不会如此想,他自认为自己的皮黑,盖因这些年东奔西走的原因,他年轻的时候要是不白,如何能降服胡不归的娘亲…… 将芜嘆息,他对不起妻儿。 他抬头的时候,再次盯着胡不归脸上的痘坑,若不是他没守在孩子的身边,殷殷叮嘱。 小孩子家家哪里晓得天花的厉害,不能挠。 自己的女儿也不会成了花脸。 这般想着,他的心又软了下来。 「今天咱们折损了多少的弟兄你知道么?」 「一千多吧……」 「是一千八百二十五个。」 胡不归到底是耷拉了脑袋,不吭声了。 「他们是教众不错,可他们也都是苦出身,若非为了一口饱饭,若非为了过得舒坦些,也不会因着小恩小惠入了教……」 「你不该因为一时之气,贸然行动。」 「你可知,若是再晚了一步,你带出去的这些人,恐怕全军覆没。」 胡不归不同意:「我分明一箭射了出去,狗皇帝也被我射倒了,险些一命呜了唿。」 「你箭法如此高超,怎么不看你把太阳给我射下一个来呢?」 将芜恨铁不成钢道。 他教训她,给她讲道理,她反而小嘴叭叭叭地成天胡搅蛮缠。 「爹,你这不是扯了么,我要是能把太阳射下来,嫦娥都得嫁给我……」 将芜冷冷扫了她一眼:「你还想娶嫦娥,今天死去的多少的弟兄,如今没成家?」 「我都说了我错了……」胡不归终究是小了声音。 「兵者,诡道也。」将芜嘆了口气,上前摸着自己女儿的头。 他印象当中,女儿还只是到他腰,在他后面追着叫爹爹抱…… 时光荏苒,如今想要摸摸她的头,都要抬高了手。 「一个教想要发展壮大,就要异地而出,不能高高在上,你要将他们都当做你的兄弟,以诚待之,才能让人死心塌地地跟你。」 「我当了啊。」 「你若是真的当了,他们去世了你不难过?」 胡不归想到不断往前沖的弟兄们,想到挡在她马前的弟兄们,到底是惭愧了。 「你爹我如今年岁大了,你的能力有,可你太过年轻,做事急躁。若你不掰正了你的想法,继续任性妄为,迟早是要摔大跟头的!」 「皇帝倒下,并非中你的箭,而是内侍官中,有咱们的人……」 这个胡不归倒是不意外:「先前消息也是小太监传出来的……」 「培养一个天子近身服侍的人,费了我多少的心思,多少年的心血,可如今这个钉子,为了你,被拔除了。」 「原来是钉子成事了。」 「哼,你想得倒美。」将芜冷笑着哼了一声。 「当今的天子,既非嫡,也非长。先皇后家世显赫,手段毒辣,先太子羽翼丰满,谋士无数,也亲政监国,他能隐忍蛰伏多年,一举绊倒数座大山,你以为就凭你们的花拳绣腿,就能剷除了他?」 「怎么就不能呢?那歷代有成就的帝王,春风得意时,马失前蹄的,不有的是?马上风的,不也有的是!」 「你懂个屁!他南宫烨是荒淫无道的昏君么?」 「若他真的这般没用,不用别人,西边的连庚希早就反了!」 「反个屁,谁不知道他们两个好到穿一个裤子长大的……」胡不归撇了撇嘴。 「他俩穿一条裤子告诉你了?你亲眼看到了?」将芜气地吞下了后面的话,你是小鸟啊? 他深唿吸,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看一件事,不要听别人怎么说……」将芜点了点太阳穴:「要靠自己想,自己去判断。」 「当今的皇帝登基的时候,各地都有讨伐的,可如今呢,你看民间,哪有不歌功颂德的。千古明君都有人吹嘘……」 「不用听别人说,你要看他整顿吏治,杀了多少人,安抚民心,做了哪些事……」 「而不是将他想成一个窝囊废。为帝王者,心慈手软,犹如逆风执炬,久而久之,必有烧手之患!」 胡不归认真地听着,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人家烧手不烧手,关她屁事。 烧手,就将蜡烛吹灭了呗! 她这么想着,忽然好像脑海里通了一根弦! 她们天理教在宫中有探子,那么狗皇帝在他们天理教就没探子了?
第531页 要知道,锦衣卫可是消息最灵通的了。 她们的行动,他能全然不知道么? 可若是知道了,他还能将计就计…… 那岂不是说,他在擎等着他们上来送死?! 不惜以身犯险,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做诱饵…… 胡不归瞪大了眼睛,「狗皇帝,忒狠了!」 第399章 暗潮涌动 最先收到陛下遇刺消息的人是清颜。 锦衣卫本来自有自己通传消息的方式,南宫烨那头一出事,沈炼就将消息传给了麻颇。 「遇刺?」清颜勐地起身:「严重么?」 麻颇神色严肃:「据说是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人事不知?」清颜坐下反覆回想这几个字。 冷不丁想到南宫烨之前管她要了个香包。 那天赶巧严硕的外褂被树枝刮开了线,清颜便让他脱下外套顺手给补了。 见清颜动针线,严果也凑上来巴巴地看,「娘亲,我喜欢小兔子,你给我缝个小兔子好不好?」 清颜本想说我这针线手艺,手指头跟棒槌似的,可看到严果巴巴的样子。 遂点了点头,严果双眼晶亮:「娘亲最好了,最爱你了,娘亲,亲亲果果……」 清颜便拿着布,画了萌萌兔子的样子,严果看上去满意了,她剪了两片,凑合疯起来,又往里塞了点棉花。 一个小兔子的玩偶就做成了。 虽然针脚不怎么样。 起码煳弄小孩是应付过去了。 哪曾想刚弄好,南宫烨进门,严果便拿着小兔子跟南宫烨嘚瑟:「爹爹,娘亲可棒了,给哥哥缝衣服,给我缝了小兔子,你看,是不是特别的好看?」 南宫烨看了清颜一眼,当时没说什么,笑呵呵地哄着女儿,等把女儿哄睡了,才转头看着清颜。 南宫烨也不废话,就是欲求不满地盯着清颜看。 看得清颜浑身发毛:「你有话就直说。」 南宫烨这才开口道:「朕也要。」 起初清颜还没反应过来,他要什么。 直到南宫烨摊开手掌:「你给严硕缝衣服,给严果缝兔子,朕的呢?独独亏了朕的!」 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看的清颜哑然失笑。 「我那是张飞绣花,应付了是,你没看那针眼,歪歪扭扭的跟蜈蚣爬一样。」清颜忙解释。 南宫烨却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幼稚样。 拿着这个当藉口,晚上缠着她要了好几次。 还美其名曰亏欠他的,得在床上找补回来。 清颜可不想为了个香包,每天扶床下地,最后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给他做了一个。 南宫烨这才善罢甘休,放过了她。 可启程的时候,南宫烨忽然什么也没说,又将香囊给塞到了她的怀里。 清颜想到他临别时候的那个眼神,还有他先前执意让分头行动。 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原本心里的担忧反而消了很多,她快速从床头的行囊里找出了先前的香囊。 她画了一个财神爷的样子,两张布缝了一起,便成了小香囊,她上头没封口,留了个边,然后用线穿了个拉绳。 她捏了捏,先前没注意,因为她仍旧用了少量的棉花填充了下。 如今用手指细细捻,才发现里面应该有张纸。 清颜立刻将拉绳打开,南宫烨还打了个死结,解了半天。 等拉开一看,果然里面是一张叠好的纸,还是千纸鹤的模样。 千纸鹤是清颜逗娃儿玩时,叠着玩的,南宫烨好奇地跟着学了,叠到最后,总是要把千纸鹤的尾巴折一下。 清颜当时有些疑惑。 南宫烨解释道:「这样,她就飞不走了。」 「偏执!」 「那我要是想走,你也要打折我的腿?」 「你以为朕不想?」南宫烨咬牙恨声道:「朕的确是想过,只不过,不忍心罢了。」 「朕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清颜将千纸鹤拿出来,果然尾巴是折起来的。 想必当时南宫烨学这一手的时候,便想好了今日的情景。 唯有他和她之间的暗语。 清颜小心翼翼地打开,宣纸叠成千纸鹤,软趴趴的,稍微不注意就容易扯破。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只有八个字,却是字字千金,力透纸背。 「一切尽在掌握,信我。」 清颜松了口气。 将纸条随手在蜡烛上燃了,既然南宫烨早有安排,那她便不必太过担忧。 清颜心头放松,出门的时候,拿着茶杯倒了点水,点到眼睛下。 这才开了门。 麻颇等人守在门前:「娘娘,是否要速速启程。」 清颜心知南宫烨要下大棋,他不像她掺和进来,她自然不会上赶着往前凑。 清颜嘴上说着:「荣我想想。昨日可能是着凉了,头疼,等我缓缓,咱们就上路。」 麻颇听了,不由得抬眼看了清颜一眼。 张瑛心直口快:「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不舒服呢——」被麻颇胳膊肘撞了下。 她忙改口道:「啊,不舒服啊,那可能是被风给扑了,别看天气热,病了更难受……」 麻颇从善如流接话:「既然娘娘身体不适,那晚些启程吧。娘娘保重,卑职告退。」
第532页 说着,他和他身后的锦衣卫便转身往外走,张瑛傻站在原地,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给拉了出去。 她还想回头,被麻颇摁着脑袋给推走了。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 严硕才慢慢走到清颜面前,忐忑问道:「父皇出事了,是么?」 「对。」 严硕深吸了口气,又不放心地问道:「很危险么?」 「现在还不知道。」清颜见严硕眼眶红了,「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但是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严硕抬头看着自己的清颜:「娘亲缘何如此笃定?可是父皇给您留下了只言片语?」 不愧是南宫烨的儿子。 清颜微微点头,严硕好似才松了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松了松:「如此,孩儿知道了。」 「别担心,别惊慌。这只是开始。」 「孩儿知道,先生教过孩儿,及时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也要做到波澜不兴,不露生色。」 「你先生这次没跟咱们一起回京么?他还说什么了?」 严硕双手插袖,学着先生的口气道:「先生说,他人老骨头酥,经不起颠簸,况他气运向来不好,这次就不跟着咱们归京了,来年三月,春暖花开,他缓缓归矣。」 清颜点点头,心里暗道,也是个老狐狸。 夕阳落去,捶捶夜幕笼罩着连军大营,中军帐内灯火通明,一只朱漆大盒,静静放在案子上。 诸多将领围坐帐中,北方寒冷,角落里仍旧燃着火盆。 只是火光不甚明亮,柔柔弱弱,仿佛一吹就灭一般。 最靠近连庚希的将领率先开口:「消息可当真?」 连庚希面色凝重,头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右手边一个面白续着美须的军师缓缓伸出两根手指,缕了缕鬍鬚,却是问了句不相干的话:「陛下近日饭量如何?」 虽知军师年岁轻却办事老练,绝不会无的放矢,可如今这句话还是成功地让诸位将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半晌没有人搭话,他们都是粗人,心里的弯弯绕不多,可到了如今的位置上,大老粗脑袋转的不快,不该说的话绝不多言。 最后还是连庚希如实将自己探得的消息道来:「陛下胃口向来不佳,为国为民,夙兴夜寐,坐以待旦,殚精竭虑,励精图治……」他洋洋洒洒说着,最后道:「是以,吃食不多。」 军师听罢,微微颔首,忽地又道:「食少而事繁,体弱而任重,焉能长远?」 他话音刚落,角落的将士听到,吓得赶紧起身,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 他们武人嗓门大,不会说话,这文绉绉的文人军师倒是会说话,一说话,吓死他! 这是要谋逆啊! 第400章 娘娘走走 众位首领皆倒吸一口凉气,低垂了眼睛,手握紧椅子扶手,耳朵竖成了尖。 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生怕待会儿被上首的雷霆之怒牵连。 可等了许久,预料之内的「放肆」迟迟没出口。 在座的人各怀心思,有的人心沉入了谷底,有的人眼里强压着兴奋,有的人微微皱眉…… 一时之间,暗潮涌动。 唯有上首的连庚希面上既看不出跃跃欲试的兴奋,也看不到为人臣子的担忧。 仿佛在纠结着什么,难以决断。 军师也不催促他,只是松散地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拍打着扶手,神色极为笃定。 左手边的第一个汉子倒是没想那么多,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唯将军马首是瞻!」 他一起身,整得其余人等极为被动,有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实则难以抉择。 自古富贵险中求是没错,从龙之功谁都想得也没错。 只是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经不需要铤而走险了。 若是一飞沖天,固然可以封妻荫子,可若是一着不慎,便是满门抄斩。 上首的连庚希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此时才面露怒色斥责道:「胡咧咧什么,什么马首是瞻,我说什么了?坐下!」 他转头凝视着案上的朱漆盒子,懒懒挥手道:「尔等先下去吧。」 安静的大帐内,众人缓缓起身,转身朝着帐外走去。 按道理说,军师离门比较近,可他却并不急着走,而是示意身后的人先行。 他仍捋了捋鬍鬚,站在原地,直到帐内的人散得七七八八,上首的连庚希这才抬起头,与座下的军师四目相对。 没了顾忌,很多话说起来便随意了很多。 「容我想想,您别逼我。」上首的连庚希嘆息道。 听他如此说,军师反而笑了:「非也非也,我不过一介草民,哪里有能耐逼元帅做决断,您应该明白,由始至终,逼您是形势。」 「他说过,不会杀我,不会顾忌我。君臣相疑的悲剧太多了,所以他绝不会如此对我。」 连庚希手握成拳。 军师瞥了一眼他的手,嘴角扯了个荒诞的笑:「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何况是君王,若是换做我,可能说得更好听。」 连庚希仰头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头,浑身的疲惫。 「将军,宫中的贵妃娘娘,膝下无子,若是陛下龙体有个万一……」 连庚希这才坐直了身体:「到时候,我师出有名。」
第533页 「您也知道,陛下早有了血脉,只不过遗落在民间而已。若是江山易主,将军可否安枕无忧?」 「贵妃娘娘又该如何自处?」 「难不成,您打算让贵妃娘娘仰仗别人的鼻息生活?」 连庚希目露杀意:「休想!我的妹妹,当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区区贵妃,哪里配得上连家。 见他内心已然动摇,军师瞭然一笑,悠然道:「不急。如今陛下生死未明,还可观望一阵,不过您必须早做决断,万一帝崩……」 连庚希不悦地挑了挑眉:「陛下年轻力壮,不会有事。」 他这句话,像是为自己的兄弟辩驳,只是语气有些有气无力。 军师也不挑破,古往今来,登顶的帝王,年轻力壮的最多,翘辫子的也最多。 能活到古稀的,少之又少。 「再等一日。」连庚希道:「等等陪都贵妃娘娘的意思。」 军师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也好。」 此时的连贵妃,正在曾凡的搀扶下,在花园里闲逛。 虽然是行宫,可原来也是皇宫,每个院落大的,纵马跑都要跑几个时辰,何况是人腿着走? 可曾凡软磨硬泡,到底是将缠绵病榻的连贵妃给劝下来了。 「娘娘,您看这景色,垂柳绿枝,花团锦簇,美不美?」 连贵妃如今走得两条腿都要断了,头上大汗淋漓。 女为悦己者容,她为了见曾凡,刻意早起梳妆打扮了一番。 可昨日下了一场大雨,她可能着了凉,身体又不舒服了。 曾凡问诊切脉之后,道不必吃药,是药三分毒,娘娘是整日困在房间里,郁结于心,所以身体病弱。 要出去走走,透透风。 连贵妃点头,觉得此言有道理,便唤了步辇,刚要落座,转身看了眼爬上来的毒日头,心想自己坐着,他跟着走,有些于心不忍。 又不可能两人共乘。 她转身刚要说,不如你先到凉快地方等,便发觉曾凡脚步不动,「娘娘,臣费尽心思将您拉出来,若是您乘了步撵,又是何必?好好在房间躺着,不是更好?」 连贵妃从步辇上下来了,她本想掉头回寝宫,本来她也觉得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 躺在贵妃榻上,不舒坦么? 可当她侧身经过,看到曾凡面露失望的神色时,到底是心软了,于是便改口道:「既曾太医说多走走有助于本宫的身体,那本宫走走便是!」 可走走,就走断了腿。 她汗流浃背,早上精心描绘的妆容,在汗水的洗礼下,不堪入目。 再是上好的脂粉,也架不住水喷。 连贵妃走得唿哧带踹,恨不能当场去世,她转头看了眼,一同陪她走着,却面不改色,额不出汗的曾凡,心恨得痒痒。 此时,耳边又传来他温润的询问:「娘娘觉得此处的景致,美不美?」 连贵妃气笑了,伸出手指指向自己:「你看本宫汗流浃背的这个狼狈样,雨打落汤鸡一般,你觉得,我能看出来美吗?」 曾凡定睛看了一眼贵妃,无比自然地将手探到袖子里,抽出一条洁白的帕子。 躬身递了过来。 连贵妃赌气,便没接。 此时花园美则美矣,就是闷热,连贵妃不愿意众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步撵都被她挥手赶走了。 身后跟着的一串人,也早早被她打发了。 如今她不伸手接,服侍的人被她支得远,一时间两个人僵在了当场。 没人给曾凡台阶下。 见她赌气,曾凡缓缓将帕子收回,见她气鼓鼓的样子。 曾凡脸也红了:「娘娘赎罪。」 说着,人上前一步,抬手轻轻地拿着帕子,将连贵妃脸上的汗,小心地拭去。 连贵妃没想到他能大庭广众如此,一时没反应过来,便也没躲开。 等反应过来了,他业已擦完了她额头上的汗,改擦她脸颊。 便也懒得躲了。 第401章 头疼医脚 人与人之间相处,情动。 有时候其实只是一个眼波,一个动作,便拨动了心弦。 曾凡只是纯粹地给连筱蝶擦汗,他目光澄明又专注,擦完了便收回了手。 除了通红的耳朵尖,出卖了他的情绪。 连贵妃看他端持的样子,便想要逗弄他,她上前一步,挺胸站在了他面前。 连筱蝶本就生得极美,肤如凝脂,眉目如画,顾盼生辉。 她如今香汗淋漓,便是额前被汗打湿了的鬓髮,都透露出别样的风情。 曾凡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连筱蝶心中想笑,又不露声色再次朝前踏了一步,曾凡额头此时才冒汗。 他再次往后退了一步,连贵妃也再次上了一步。 曾凡不得不再往后退,后面是个花圃,为了分割各个花的品种,匠人堆砌了花坛和隔断。 便是用半块砖头埋地,半块露出。 曾凡退无可退,一个后仰,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到了花坛中。 好在花坛里并没种带刺的月季等植物,而是牡丹芍药,他一席白衣,摔在花园里,在万紫千红的衬托下,反倒成了最特别的一支。 连贵妃看着他狼狈又懵逼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第534页 她甚至还随手揪了一支花,扔到了他的身上:「这朵花,倒是挺美的。」 她本就姿容美艷,如今走动了半日出了汗,脸上红润了许多,阳光下这一笑,真真是晃了人的眼。 曾凡痴痴地看着,居然一时间都忘记了起来。 还是远处的宫女,内侍看到这头好像出事了,赶忙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将曾凡给扶了起来。 一边帮忙拍土,一边帮忙摘叶…… 连贵妃走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是累得只想躺床,回头想要唤步撵。 忽然想到自己将人给打发走了。 曾凡这时也被拾掇好了,看到连贵妃懊恼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下。 连贵妃横眼过来,他立刻收了笑:「娘娘正值花期,本不应该如此体弱多病,郁结于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出入皆是轿撵。」 连筱蝶想到要走回去,方才的好心情顷刻没了大半。 「曾太医,本宫知道你的一番好意,只是凡是有轻重缓急,饭要一口口吃,徐徐图之。」 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她连筱蝶这辈子最远的路,都在今天走完了。 「娘娘,民间有句话,饭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 见两个人说着话,宫人又识趣地退了数步远。 连筱蝶苦笑了下:「活那么久……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人,形单影只,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她不愿意多想,好在身边有曾凡,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说边走。 不如来的时候走得急,回宫的路,曾凡放慢了步子。 连筱蝶走着走着,反而不觉得难捱了,话也随之多了起来,轻声细语地讲着她从小到大的趣事。 她年幼的时候,父母走得早,印象中自己的哥哥,便是她的父亲。 她讲了很多兄妹俩小时候的事情,最后感慨道:「其实想一想,从小到大,我说的每一句话,哥哥都记在了心里。」 「有这样的一个哥哥,我已经幸运很多了。」 她说着说着,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曾凡心细,看了下她的脚。 「娘娘——」 连贵妃脚下穿的是软底鞋,她金枝玉叶,哪里走过这么多的路。 曾凡则不同,他作为御医,随传随到,虽说有时候急症的时候,会有步撵来接他。 可大部分的时候,他在宫中行走,靠的是双腿。 今日是看外面天色极好,连贵妃却萎靡在美人榻上,所谓的病,出来走走,也就好了。 哪曾想,他低估了她的耐力,高估了她的体力。 连贵妃的确是咬着牙走了,也咬着牙回来了,只是没等回宫,足下便见了血。 应是被小石子给磨破了。 「别动!」曾凡说着,便过来看她的鞋,果然,鞋上的血是鲜红的。 他下意识将鞋给轻轻摘下,便看到她的脚,磨出了两个水泡。 曾凡:…… 连筱蝶不由得轻声嘶了一声。 曾凡抬眼看了一眼贵妃娘娘,不悦问道:「娘娘足下不适,为何不早说?」 「早说了,步撵也没在,说了有什么用?」连筱蝶轻声道。 她的确是觉得脚下疼,每走一步都不舒服。 可她跟曾凡聊的时候,心里很轻松,长长的路也不觉得枯燥了,居然盼望着回宫之路能更长一点。 这样,她还能与他再多待一会。 曾凡脾气一直很好,问诊了这么多次,向来都是平心静气,温声细语,便是方才摔倒在花坛里,也并没有一点不高兴。 可此时,他却好似在生闷气。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鞋子,出了神。 这只带血的鞋子,不仅仅是一只鞋,而是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贵妃与太医。 贵女与平民。 并非全然只有一颗赤诚的心便足够,哪怕他心里全是她,眼里全是她。 也全然不够。 好比镜中月,水中花。 可望而不可即。 「太医?太医?曾凡——」 见他脸色难看,好似丢了魂,连筱蝶忙在他眼前摆了摆手:「本宫没事,本宫,诶——」 回神的曾凡,看着眼前的贵妃,又看了下她沾血的鞋。 心下一狠,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 「不妥!快放本宫下来,你不要命了?我知你心意——」 说道最后,连筱蝶双眸如水,「可这是大庭广众,回头落人口实,你脑袋不要了?」 「快放我下来,放我下——」 曾凡似乎全然听不到她的话,闷声不吭地往前走着,走了这么久,宫门就在眼前。 他也走了浑身的汗,看到恢宏的宫门时,才好似如梦方醒。 这才将连贵妃放了下来。 「是微臣鲁莽,唐突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宫门前的人看着贵妃到来,忙带着步撵过来,宫人将连贵妃搀扶上了撵,抬到了宫里。 连贵妃本以为曾凡走了,可刚坐下,便见曾凡又跟着进来了。 见贵妃一脸疑惑的神情,曾凡轻声咳嗽了下道:「微臣给娘娘治脚伤。」 连贵妃揉了揉太阳穴。 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只是头疼,被曾凡扯着去御花园走过之后,头的确是不疼了,如今脚疼了。
第535页 典籍里的庸医,头疼医脚,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第402章 心有不甘 曾凡仔细将贵妃的脚看好,将水泡挑破,上好了药,又细细地叮嘱了宫人,这才告辞离开。 等人走了,连贵妃累极,躺着便结实地睡了过去。 可能是白日里动了心,她做了个梦。 还是个春梦。 她梦里的人,面容模煳,看不清脸,但她知道不是南宫烨。 他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脚,她却情动了。 她梦到放眼全是红,大红的喜帐,大红的床铺,鸳鸯被褥…… 洞房花烛。 她后悔了。 曾经,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燕辉,执意入宫享受荣华富贵。 可如今,她又突然觉得,富贵荣华皆云烟,平平淡淡才是真。 她梦到自己心中欢喜,抬眼望去—— 那人是曾凡。 普普通通的容貌,甚至是人海中也并不起眼。 但是她的确情动了,不知道是夜里她高热惊厥的时候,他覆上她额头的一只手,还是清晨醒来时,他守在床边遍布血丝的眼。 还是摔倒在花丛里,无奈得笑。 连贵妃的泪水,顺着眼角,打湿了枕头,流淌了满脸。 她醒了。 却并不愿意睁眼。 梦境之所以美好,是因为现实里办不到。 连贵妃黑夜中,无声地啜泣着。 就在这时,门框被人敲响。 「娘娘——南边有消息传来——」 连贵妃没好气道:「等着!」 她说着,拿起枕边的帕子,将眼泪擦拭干净。 这才坐起身,哭过之后,嗓音到底还是有变化。 「何事?」 「连将军传信过来,陛下在民间有血脉……」 「什么?」 连筱蝶本拿起茶盏喝水润嗓,听到这个消息,手紧紧捏着杯子,强忍着才没将杯子掷地。 「将军说,陛下身边的人传的,消息属实,而且孩子已经很大了,女子是西北盛家的姑娘,说是自幼八字硬,送到庙里静修,陛下南巡遇到的……」 连贵妃这次再也忍不住,狠狠将杯砸了出去:「当本宫是傻子吗?」 她气愤道:「盛家?西北的盛家哪里有什么姑娘,先前只有一个……」 她停顿了下,忽然爆发出惊天的笑声:「原来如此……原道如此……」 「王家是如何做事的?不是说已经替本宫除却了心头大患了么?」 「陛下这些年,散尽了后宫,我们这些没出宫的,迁都都不曾跟走,他哪里会特意去西北尚一个不知道什么模样的盛家姑娘……」 连贵妃恨恨出声:「陛下他执念甚重,想要的,必须要得到……」 她忽然想到清颜的离宫。 「原来她才是手腕高超的,不吭不响的,惯道说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本宫还以为她不屑权势,可到头来,却是她完完全全占据了陛下的心!」 连贵妃气得胸口不断起伏着,她不甘心吶! 来人不敢吭声,脸上却是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一次放了!」 「陛下回京路上,遭到了天理教的埋伏,遇刺受伤,昏迷不醒……」 连筱蝶死死地盯着来人,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第一时间说?」 捂着脸的内侍格外的委屈,他倒是想第一时间说,这不是贵妃娘娘一直在说嘛…… 「陛下遇刺了,盛家的那个呢?陛下的骨肉呢?」 「这个……」 内侍被问住了,见贵妃眼风扫来,怕再挨打,忙细细回忆:「那头倒是没说,不过应该是分头行动了,要不然,陛下那头定然会有消息……」 「知道了。告诉哥哥,他这辈子都是为了我而活,我希望他可以为了他自己而活。」 既然特意大老远传来消息,无非是要她的一个态度。 她膝下无子,是不争的事实,陛下心里没她,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活着最得力的依仗,便是她的哥哥。 只要她哥哥权势在,她就仍旧是金枝玉叶。 「告诉哥哥,事急从权,不必顾忌我。」 「是!」 明亮的烛光下,紫沉的檀香木棋枰角边,各有一个纯银铸造成的棋钵。 一只白皙的手从左边的棋钵里,拈起一枚白玉棋子,轻轻地放到了棋盘的中腹之上。 这便是「一子定中央」,少顷,他又从另外一边,拈起黑子,继续落下。 地上跪着的沈炼抬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陛下,南宫烨好似感应到他的眼神。 微微转过了头,「爱卿执白?」来一局? 沈炼赶忙摇头:「微臣不会。」 南宫烨将棋子在手中把玩着,也不急落子。 「棋弈之道,便是征伐之道。」 他深邃如海的双眸,闪过了一丝冷意。 「前朝书云,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怯者无功兮,贪者先亡。」 沈炼静静地听着,缓缓点头。 南宫烨身上缠着纱布,昏迷不醒是假的,他受伤却是真的。 天理教的确是在宫中安插了钉子,只是能随行的人,都是宫中老人,贸然查恐寒了忠僕的心。
第536页 他在天理教也有自己的眼线,消息早传了过来,因此,他便将计就计。 刺入的匕首,被六福抬手握住,刀尖只是轻轻扎破了南宫烨的皮肉。 好在伤得不深,也并没淬毒。 只是在受伤的那一刻,他顺势而为,装做昏迷不醒的样子…… 想看看各方的动作。 南宫烨拿起棋子,摆入棋盘四角,帝王多疑,他也最终没能免俗。 他看了看沈炼,沈炼的忠心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他才不得不支走他。 对着沈炼这张面无表情如丧考妣的脸,南宫烨居然发觉看习惯了,也就顺眼了。 他不愿意承认,眼下六福双手受伤,缠着重重的纱布,没办法服侍他。 南宫烨谈兴起,见沈炼听得专注,继续边下棋,便示意道:「先据四道兮,守角依傍。缘边遮列兮,往往相望……」 「堤溃不塞兮,泛滥流长。当食不食兮,反受其殃……」 「诱敌先行兮,往往一窒。驰逐爽问兮,转相周密……」 「蔓延连阁兮,如火不灭。扶疏布散兮,左右流溢。计功相除兮,以时早讫。事留变生兮,拾棋欲疾。营惑窘乏兮,无令诈出。深念远虑兮,胜乃可必。」 南宫烨一口气说完,回头一看,沈炼惯常麻木的脸,愈发的麻木。 南宫烨不确定地问了句:「你听懂了吗?」 沈炼倒是不撒谎,忙摇头如拨浪鼓,云里雾里,其实一句没听懂。 「陛下恕罪,微臣听了,想吃粽子。」 南宫烨被勾起了兴致,放下了棋子:「哦?」 「微臣的女儿最近开蒙,便一时兴起念诗给臣听,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南宫烨困惑地看着沈炼。 便听沈炼道:「听得臣一个头,两个大,便拿出粽子转移她注意力……」 言外之意,他只能听懂了兮。 南宫烨被他逗得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他牵动了伤口,捂着伤口笑道:「罢了,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沈炼面无表情转身,开门的时候,脑海里回想的,是陛下方才的那句话。 当食不食兮,反受其殃…… 他的势力,眼下不足以扳倒连庚希,若是有机会……他定然出手干脆! 等到沈炼下去,南宫烨收了笑。 眼睛看着自己下的一盘残棋,目露哀伤。 「庚希,莫要让朕失望啊……」 他抬手拿起最后的一枚定胜负的棋子,到底还是下了下去。 对方的一条大龙,被他系数斩杀。 帝王手腕,雷霆果决。 第403章 陛下遇刺 陛下遇刺,生死不知。 朝中局势,犹如风平浪静的海面。 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实则暗潮涌动,人心浮躁。 只不过能在朝中任职多年的,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没成精的狐狸,只差在尾巴上粘个毛了。 心底到底如何作响,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在锦衣卫指挥使沈炼的护送下,帝驾顺利地回到了宫中。 陈桔眼巴巴地看着南宫烨被人从马车里抬下来,饶是做好了准备,也是一个后仰,当场厥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陛下幼年的大伴都受不住,无疑做实了陛下身体欠安的事实。 陛下膝下无子…… 不,听说有个儿子…… 若是扶持幼主登基,辅政大臣是不是可以噹噹? 权势永远是这帮权贵人保持年轻的春药,许多平日里上朝就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惯会以老卖老的大臣。 月色下,各个府门角门都留了门,摸黑串门的人,络绎不绝。 当然,他们自认为做得隐秘,神不知鬼不觉。 却全都被黑暗中的眼睛给记录了下来。 「呵,朕倒是不知,朕这一病倒,倒是把这帮上蹿下跳的人,忙得够呛。」 南宫烨看着锦衣卫传来的奏报,双眸微眯,冷笑道。 「这个礼部侍郎,平日里半棍子打不出个屁,如今倒是数他蹦跶得厉害。」 南宫烨将密折丢到了一旁,又转身躺到了床上。 床边的陈桔此时眼眶都是红的,赶忙过来搀扶他:「陛下,快歇歇吧,您这毕竟是受了伤,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别落下了诶病根吶……」 「让你受惊了。」南宫烨望着两鬓髮白的陈桔,柔声道。 陈桔一听这话,眼泪就蹦珠儿地往外跳。 「是朕不好,没有提前知会你,让你跟着操心是朕之过……」南宫烨的确是曾经想过派人知会陈桔一声。 可转瞬一想,众目睽睽之下,陈桔最真实的反应,才能让这些老狐狸上当。 因此瞒了他,却没想到他直接昏厥过去了…… 「陛下哪里的话,是老奴老了,人老了不中用了,经不住事儿,眼窝子还浅……」 陈桔笑容带泪,南宫烨拿着帕子要给他擦眼泪,忙被他抢了过来:「使不得使不得……老奴自己来,陛下您赶紧回从床上躺着,别牵着伤口……」 他快速擦干了眼泪,忙搀着南宫烨躺下。 南宫烨胸前缠着纱布,他笑着对陈桔道:「这个伤看起来兇险,其实伤口并不深……」
第537页 陈桔担忧的心直哆嗦,正巧姜太医过来给南宫烨换药,陈桔跟着忙前忙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姜太医疑惑地看了他几眼。 还以为陛下得了什么绝症。 等手切了脉,仍旧一脸困惑。 虽说是看上去,近日里想必有些纵慾,肾有些虚,别的倒是他陈年的老毛病了。 等他解开缠绕在南宫烨胸前的纱布,再次看了看,两眼泪汪汪的陈桔。 他仗着熟悉了,说话少了许多顾忌:「这伤口的确是刺客所为,不过刀尖划破了皮,伤口并不深,但凡老夫再来得晚一点,它自己都自愈了,您老有没有必要这般难过?」 诶? 陈桔泪眼汪汪地看着伤口,人老眼有些花,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这才看到陛下的胸前,寸长的口子,看样子…… 结痂了。 陈桔神情一滞,刚要说话,被自己口水给呛到了,咳嗽不断。 角落里手上缠绕着绷带的六福见状,赶忙走过来给他老人家顺背。 姜太医看了看六福的手,「他的手,倒是伤得重些。」 果然,他话刚说完,便看到六福的手掌,隐有血迹。 陈桔仍咳着,自己拍了拍胸,反拉住了六福的手腕:「你小子,做得好啊,这么些年……干爹没白疼你!」 六福谦虚:「哪里的话。孩儿愚钝,都是干爹栽培得好。」 陈桔见南宫烨无事,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人有些打晃,南宫烨见状,吩咐道:「去隔间休息休息吧,有事朕叫你。」 陈桔应了,转身刚要走,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又转身磨磨蹭蹭地过来了。 南宫烨见他去而又回,面上踌躇的样子,没等他开口,忽然明了:「他们在后头,朕不愿她们跟着以身犯险,所以分头走的,再有几日也就回京了。」 陈桔听了,脸上笑成了大菊花:「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他笑成了弥勒佛下去了。 南宫烨见他离开,轻吁了一口气,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担忧。 又将沈炼唤了进来,问道:「麻坡那头几日能到?」 「他们绕了远路,避开了天理教的势力范围,中途只有一个不入流的山匪,清风寨。也都落寞了许久了,陛下放心,万无一失……」 南宫烨抬眼直视他:「不,不要万无一失,朕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一失!」 "臣领旨。臣这就再次去准备。" 南宫烨挥手让他退下,到底还是不放心,又传了人进来。 "你将朕口谕送到西北,盛老将军的手上,让他分兵……" 等到人全下去了,南宫烨到底是嘆了口气。 手不断摸索着鼻子,显然有些担忧。 人有了在乎的人,心中便有了牵挂。 铜墙铁壁到底是有了薄弱的点,若是以前,他全然没有这么多顾虑。 姜太医鬍子微动,在宫里,知道太多的秘密不是件好事,能装聋作哑才是本事。 可他终是开了口劝慰道:「天下之间,唯有至情至性之人,方能成就至高至峻之大业!」 南宫烨神情一震,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姜太医。 拍了一个这么伟大的马屁,姜太医到底还是老脸微红,他捋了捋鬍鬚,还是坦言道:「陛下先前,过于冷酷了些。」 一点都不可爱,动不动就要人的脑袋。 如今才有点人的模样。 姜太医心想。 清颜这头一路都还太平,他们绕了远,背穿了天理教的势力范围,所以往京中去的路程便远了许多。 一行人行到一处山坳。 此地是天险,两边是悬崖峭壁,中间只有一条窄路,方可通行。 "娘娘,穿过这条路,咱们再有两日,便可入京了。" 清颜望着前面的路,第一时间道:「不,我们继续绕路。」 第404章 路上设伏 「娘娘,可是前面有什么问题?」麻颇疑惑问道。 穿过前面的山道,可省下数日的路程,他已经提前派人去探了路,分明没有异象。 可贵人的话,又不能反驳。 「若我说是我的直觉,你会不会觉得我大惊小怪?」清颜道。 前面是上方谷,两面山岭山势险峻,地势很高,易守难攻。 若是伏击人,这里是绝佳埋伏的地点。 麻颇有些犹豫,迟者生变,多一天的耽搁,就有多一天的危险,都想早早完事。 没等他开口,张瑛探头出来:「怎么啦?」 麻颇看了一眼张瑛,他开口道:「谨慎起见,还是绕路吧。」 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绕远,麻颇身后的兄弟忍不住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被一旁人拉住。 「头儿赌不起,咱们也只有一颗脑袋,无非是耽搁两天,可若是中了埋伏,得不偿失。」 「为了个娘们儿的话,值不值得?」 「慎言!」他转头四顾,见没人看到,这才松了口气,呵斥道:「你嘴上没把门的,也别带累兄弟,赶紧走,少废话。」 一行人调转了车头,快速驶离了谷口。 谷口放哨的人刚要追,被马车奔驰扬起的尘土喷了满脸。 「啊呸呸呸_」满身泥的人皱着眉头对身后赶过来的人道:「埋伏失败,快传信回去……」 「人呢?怎么跑了?你暴露了?」
第538页 「怎么可能?他们的鼻子比狗鼻子都灵,压根就没进谷,妈的,咱们在这趴了一天一夜,都要被山风颳成冰雕,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别废话了,赶紧给将军传信!」 清颜等人绕过了上方谷,又往北奔波了数余里。 夜色已经很晚了,他们在驿站卸了马车。 麻颇收到了一只信鸽,等拆了消息看了清颜一眼,面色很是复杂,清颜对他们锦衣卫传信的内容并不敢兴趣。 因此也没多问,反倒是麻颇对清颜说话的语气更加敬重了些。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严果照样睡得很香。 严硕却一直盯着清颜看,此时回京,清颜一直怕有人暗害他们,再加上驿馆的条件有限,因此娘几个睡在了一个房间。 沐泽半夜有时要值夜,严娇不放心双儿的孩子,跟双儿一起睡了。 清颜睡在中间,严硕却一直没睡。 「想什么呢?」清颜见严硕眼也不眨眼地盯着她,开口问到。 严硕凝视着清颜:「为何改道?」 清颜枕着头,「我不是说了嘛,直觉。」 「娘亲骗人。」 「那你说我为何改道?」 严硕回想了下:「是因为娘亲提前洞察了对方的埋伏?」 「是山中没有鸟雀?」 清颜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她其实并没骗人,有时候真的是直觉,看到这个山谷,她就莫名地觉得心跳得厉害。 「你们夫子难道没教你嘛?" 「夫以愚克智,逆也;以智克愚,顺也;以智克智,机也。"清颜打了个哈欠信口胡诌道。 (愚笨的人能够战胜聪明的人,是违反常理的偶然事件;聪明的人能够战胜愚笨的人,是合乎常理的必然事情;而聪明的人在一起交战,就全看掌握战机如何了。) 严硕点头:「原来如此。」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清颜打了个哈欠,安宁伯的运气,她就觉得很好,现在已经是安宁侯了。 严硕自言自语道:「一曰事,二曰势,三曰情。事机作而不能应……」 他越说越兴奋,身后却没了声音。 他回头一看,娘亲抱着严果,两个人沉沉地睡着了。 严硕一天也累极,只好也找了块地方,小心地躺下。 他刚躺好,清颜一个翻身,将腿压在了他身上。 严硕刚想翻身,哪曾想清颜再次一个翻身,一脚又踹了过来—— 严硕无奈地抱着被子起身,定定地看着睡成了大字的严果,和睡成了丁字的清颜。 颇为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月夜朦胧,火把由远及近,嘉妃在睡梦中被人摇醒。 娘娘,快醒醒——」 嘉妃睁眼就看到宫女道:「娘娘,陛下遇刺了!」 嘉妃困得脑袋如小鸡吃米,「哦,知道了。遇刺好……」 她翻了个身刚要继续睡,勐地坐了起来:「什么?谁遇刺了?」 "陛下。"宫女无奈道。 「伤势如何?」嘉妃整个人都精神了,虽然南宫烨从来没临幸她。 可两个人好歹是盟友。 若是南宫烨驾崩了,自己绝对落不了好。 她看到窗户外的火把,就听身边的宫女道:「娘娘,快走——」 果然,前殿传来了砰砰砰地砸门声。 "那你呢?"嘉妃听着外头的声响:「是连贵妃的人?」 娘娘宫女摇头道:「奴婢不知,但是看样子,来者不善。娘娘还是暂且避一避吧。」 嘉妃也没想到连贵妃的行动如此之快。 她和连贵妃如今在行宫里,其实井水不犯河水,她也就是没事的时候,言语挤兑了她两句。 嘉妃转身就要往外跑,被宫女拦住:「娘娘,从窗户跑,往北面跑……」 「你跟我一起吧……」嘉妃拉着宫女 宫女忙摇头:「奴才是宫女,不会有事,您还是先跑吧。」 说着,将嘉妃从窗户里给推了出去。 可怜嘉妃身着寝衣,半夜三更,一身白,跳窗就往北跑。 她虽然不知道南宫烨出了什么事,但是保证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她也很是奇怪,为何自己的人这个时候都不在。 想必是在前面抵挡呢。 她跑得很快,还不时地望向身后,如无头苍蝇一般,很是狼狈。 身后传来士兵的叫喊声:「传贵妃令,别让人跑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嘉妃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和火把声眼看着就要暴露,一时情急,赶紧钻到了最近的角门里。 她刚开门进去,便听到了划拉的水声。 室内很是闷热,和外面清冷的月色格外不同。 嘉嫔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地看着外面,身后的水声好似停了。 身后却响起一声冰冷的声音:「你到洒家的殿里,做什么?」 第405章 督主说笑 嘉妃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外的追兵上,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 一句妈呀差点脱口而出。 一回头,便看到一个白皙如排骨的胸膛。 上面还在滴水。 嘉妃微微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不太明显的……喉结。 喉结?
第539页 她接着往上看,便是一张尖锐的下巴和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再往上看…… 便正对上一双寒潭如冰,又如刀锋般锐利的双眸,以及雪峰般高耸的眉峰。 让他骤然多出了凌厉锐不可当的威势。 「本宫——」嘉妃刚说出两个字,外边便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以及尖叫声:「给我搜——」 陆铮眉头微皱,还没等开口。 嘉妃已经轻车熟路地开始满屋子乱窜,找地方躲藏。 人一急起来,脑子便顾及不了许多。 她如无头苍蝇一般,先是跑到北边的衣橱里,本想躲进去,可一打开,全是衣物。 她又悻悻关上,又看上了桌子,低头又想往桌子底下藏。 刚弯腰进去,又想到桌布没有那么长,人一进门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脚。 赶忙又钻了出来,头还不小心咣地一下,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桌板上,听着都疼。 陆铮眼睛眨了眨,反倒是随她去,自己自顾自地坐在了桌子边的圆凳上,就看她折腾。 他还好整以暇地拿着温热的紫砂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水温热,他放在手里,不紧不慢地吹着,半天才喝上一口。 反倒是嘉妃,此时已经将能藏身的地方都藏了一个遍。 她此时已经趴在地上,自己研究了下床底,琢磨着要不要匍匐爬进去。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她当即没多想,捏着鼻子就躲了进去。 人刚藏好,便听到撞门声。 来人一脚将门给咣当一脚踹开,刚要骂人,便看到一个敞开怀的人影安静地坐在桌子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来人定在当场,趾高气昂的蛮横瞬间消失不见,脸上反而带着谄媚地笑:「督、督主?」 陆铮敛着眼皮,眼神只专注手中的茶盏,细细地吹着茶。 来人见他面色不善,咣当一下跪倒在地:「小的不知督主在此,冲撞了大人,还望督主赎罪……」 陆铮仿佛这才看清来人,「大半夜的,闹腾什么呢?」 「没什么大事……是……天、天理教的余孽,趁夜混入了宫中,小的奉贵妃娘娘之命,带人搜查一下,以免秽乱宫闱……」 「是么?」陆铮将手中的茶杯随手放到了桌子上。 「据洒家所知,贵妃娘娘身体欠安,这阵子太医一直不离左右,还如此操心宫中事务,不容易啊。」 来人脸色不太好看。 陆铮这句话不轻不重,看似是表扬娘娘勤于后宫政务,实则暗讽,宫里唯一有男人常在的地方,便是贵妃娘娘的寝宫。 「督主说笑了。」来人讪笑着。 「督主怎么今日会来此?」太监硬着头皮问了句。 「怎么?洒家如今去哪,事先要到钟粹宫告知你张如海一声不曾?」 张如海擦了擦额头的汗,讪笑道:「不敢不敢。督主想去哪便去哪。」 「滚!」 陆铮在此拿起茶盏,轻轻地喝了一口茶。 张如海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他不留痕迹地将室内看了一遍。 心里则在犹豫,陆铮是陈桔手下的人,陛下前阵子开设了西厂,陆铮便是总管西厂的督主。 只是人还没就位罢了。 所以宫里都不敢招惹他。 可如今陛下遇刺…… 贵妃娘娘背后又有连家…… 到时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他家娘娘要是笑到了最后,陆铮还不得跪在地上给自己舔鞋? 他这一犹豫,只觉得脸上一烫,陆铮居然将手中的茶悉数泼到了他的脸上! 张如海瞬间眼睛瞪成铜铃,刚要发火,便觉得脖颈一凉。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剑架在了他的脖梗上。 「督主,杀不杀?」黑衣人转身问道。 陆铮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再次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随后拎起茶壶,淡定起身,缓缓走到张如海面前,毫不客气地将热茶将他从头淋到了脚! 张如海嘴唇抖了抖,刚要咒骂出声。 便对上陆铮狭长的凤眼,他似笑非笑,似乎等着他骂出声。 不怕陆铮怒,就怕陆铮笑。 张如海到底是憋住了出口的脏话。 陆铮笑意微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脸上满是狠厉:「看不出来,还是个能忍的。」 说着,他手上用力,张如海憋得脸上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眼看着就要翻白眼,陆铮却又缓缓松了手。 「洒家晚上还没用膳,本来想吃爆炒鸭舌,看你识相,便放你一次。」 张如海剧烈地咳嗽着,眼角不断飙泪。 若是腹诽如刀,他恨不能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 剁碎了餵狗! 只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终究是怂了。 陆铮衣襟还敞着怀,手却微微一抬,又一个黑衣人将帕子恭敬地放在他手上,陆铮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手指头,淡淡道:「才洗了澡,晦气。」 张如海再次在心底骂了句你麻皮。 脸上则是耷拉着脑袋,茶水顺着他的头,他的发梢,不断往地上滴落着。 「让你滚的时候你不滚,将人给洒家丢出去吧。」 「陆铮,你可别欺人太甚!」张如海气得大叫道:「洒家好歹也是钟粹宫的大总管,小心有一天你落在洒家手上……」
第540页 陆铮却扯了个笑:「大曦现在还是姓南宫。」 「落在你手上,那就等头上的天变了再说,现在就凭你?」 陆铮潇洒地一挥手,慢慢地又坐在凳上,饮了一口茶。 黑衣人架着张如海的胳膊,随手一抡…… 接着便听到门外一声惨叫,张如海摔闪了腰! 一群太监七手八脚地架着张如海,落荒而逃。 方才屋内的黑衣人,见到陆铮放下了茶杯,忙再次退了出去。 室内再次安安静静。 院外也没了喧嚣的人声。 除了地上一地狼藉之外,好似从来没人来过。 唯有桌案前一人仍在端坐着,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好似心情不错:「今夜月色极好,娘娘出来看看?」 床底下慢慢爬出满头灰的嘉妃。 她手脚并用地从床底钻出来,一时没起来,可陆铮却屁股长钉子般坐在凳子上。 也不说过来搭把手。 嘉妃胸膛起伏着,早知道他这么勐,自己为啥要往床底下钻? 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了。 陆铮此时悠然站起,慢慢踱步到她面前。 嘉妃怒瞪了他一眼,却是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娘的,跑了一晚上,渴死她了。 陆铮面无表情,眼里却闪过一丝的笑意。 「这是洒家饮过的。」陆铮看着狼狈的嘉妃,到底是低声笑了出来。 第406章 娘娘请回 嘉妃嘴里的茶已经咽下了,听到他这句话,双眼瞪得浑圆。 她怀疑他是故意的! 她总不能把咽下的茶给吐出来。 嘉妃气得再次瞪了他一眼,她其实脾气很好,只是不知道为何,看到他这张脸,就总是想要发脾气。 嘉妃看了眼他的胸膛,这么长时间了,衣服居然还没扣上。 陆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洒家要睡了,娘娘请回吧。」 哼,当谁稀罕在你这待似的! 嘉妃转头便往门外走,可手刚放在门把手上,没等开门。 身后忽然传来陆铮悠长的嘆息声:「哎呀,也不知张如海那厮在洒家这里吃了憋,会不会攒着气,守株待兔啊……」 嘉妃瞬间想到了,若是此时回宫,会不会路上遇到埋伏。 到时候,或许会死得很惨。 嘉妃放在门上的手便放了下来。 「今晚月色挺好,若督主不介意,本宫叨扰下,借用下贵宝地。」嘉妃脸上挂着盈盈地笑意,看起来端庄又温婉。 陆铮的眼里再次闪过笑意,他握拳轻咳一声道:「当然,娘娘随意。」 说着,人迳自到床上躺下,盖好了被子,似乎要睡觉了。 嘉妃坐在桌子前,刚要抬头装做看月亮。 床上的陆铮忽然翻了个身背对着嘉妃道:「今晚乌云遮月,没有月亮。」 嘉妃楞住了,抬头看了眼窗外。 果然,天上乌漆嘛黑的,别说是月亮,就连星星也不见一个! 想到方才她趴在他床底下,他说月色尚好,娘娘出来赏月啊? 嘉妃恨得直咬牙,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又他娘的被他耍了! 眼看着陆铮背对着她,嘉妃站起身气急败坏地朝着他的身影连打带踹。 可她并没注意,外面的确是没有月光,可角落里燃有烛灯。 她比比划划的身影,倒影在侧面的墙上,面朝里的陆铮只消低头随意地一瞥,便看到她婀娜的身影,投影在他身上。 虽说是她在动,可他如今横躺着。 在烛火的摇曳下,仿佛她上他下…… 她如同一支随风摇曳的花儿,在他身上绽放。 似亲密的恋人,相连依偎在一起。 而他们原本…… 就应该如此。 他再次无声地笑了。 笑得却不由得有些苦涩,他早已冰冷又麻木的心,钝疼起来。 陆铮缓缓阖上眼,好似慢慢睡了过去。 听到床上陆铮的鼾声,嘉妃悻悻地坐下。 她坐在桌案前,晚上跑了这么远,又惊又怕,体力早已透支。 而且头髮上也都是灰尘,顾不得擦。 真的是丧得要死的一天。 她拄着胳膊,抬头看着不见星月的天空,终于眼皮打架,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趴在桌子上,压着胳膊,细微的鼾声也响了起来。 床上的鼾声仍旧继续,身影却一个翻身坐起,双脚落地,连鞋都没顾得上穿。 静静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口水顺着嘉妃的嘴流了出来,她脸上不再有儿时的婴儿肥。 睡相…… 还是这般差。 以前那个总是笑眯眯眼的小包子,不知不觉居然成了大姑娘了。 陆铮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半响,缓缓地伸出手指,极轻极轻地落在了她的酒窝上。 像是怕打扰她的美梦一般,一触而回。 嘉妃睡梦中打了个哈欠,将头又调转了一边。 夜凉如水,嘉妃忽然瑟缩了一下。 下意识地抱了下胳膊。 陆铮上前一步,弯下了腰,想要抱起他,角落的黑衣人突然出现,被陆铮淡声道:「下去。」 黑衣人再次退了回去。 陆铮将嘉妃胳膊环在胸前,一手放到她后背,一手放到她腿弯,打横一抱,险些没抱起来。
第541页 他先前下大狱,被严刑拷打受过伤,遭了不少罪,虽然进宫的时候,侥倖没受宫刑。 可干爹偷偷找过太医给他问诊,断言他活不过三十岁。 也正是因为体弱,畏寒,常年屋里燃着炭火。 还需要时时泡温泉驱寒,因此陈桔才会让他来守行宫。 行宫里有先皇挖的温泉,对他的身子有益。 今日才会误打误撞救了她。 陆铮艰难地将她往床上抱去,才不过几步路,头上便冒出了冷汗。 她小的时候是个小胖丫,看着胖,他背着她满山跑,却轻松无比。 大了看起来瘦得弱不经风,下巴都尖了不少,可如今的他抱着她却有些吃力了。 陆铮强压住喉头的腥气,将她轻轻地放到床上,将被子拉过来,细细地给她盖好。 下一瞬,被子被她卷在了身下,人骑在了被子上。 陆铮想要拽被,她却夹得死死的。 陆铮哑然失笑,取了帕子,在温水里拧了一把。 这才又走到床前,拉过她的手,细细地给她擦拭。 其实他在她一进屋的时候,就发现她了。 要不然也不会也不会急得衣服都来不及系,仓皇地跑出来。 要不是他抬手阻止的快,她就被他的人杀了。 陆铮给她擦完了手,又看了看她花了的脸,又给她擦了擦。 方才他本想提醒她,有他在,不必害怕。 便是死,他也会挡在她面前,死在了她的头喽。 谁知道他话斟酌着,还没来得及说,她便钻到他床底下去了。 弄得他哭笑不得。 陆铮将嘉妃擦得干干静静。 便是沾染了灰尘的头髮,也被他细细地用帕子给擦干净了。 睡梦中的嘉妃唿噜打得很香,似小猫又似小狗,憨态可掬。 其实嘉妃是圆脸可爱挂的,可在陆铮眼里,她瘦了。 下巴都变尖了。 陆铮起身,又去一旁的柜子里,再次抱来了一床被子,给嘉妃盖上。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方才还漫天黑幕的天空,乌云不知道何时散去,月亮悄然升起。 似含羞的少女,一会儿躲进云间,一会儿又撩开面纱,露出娇容。 皎洁的月色,倾洒下来,整个世界都被月色浸成了梦幻般的银灰。 他的灰色世界,仿佛也因月色,抑或是眼前的人而变得丰富起来。 陆铮给嘉妃掖好了被角,静静地看着她。 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轻声道:「今夜月明人尽望。」 不知秋思落谁家。 第407章 阉人罢了 月色散尽,天方破晓。 一人轻扣门扉,「进——」 「启禀督主,监军发来消息,北军有异动,西北军貌似也有异动……」 「哦?」陆铮嘴角勾起:「这倒是有意思了。」 「督主,如今应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陆铮凉凉地看过来:「任谁坐上那个位置,也不关宦官的事,做好自己分内事吧。」 「若是连家……」 若是连家攻进宫了,如今将连贵妃得罪得狠了,将来还不得身首异处啊。 来人慾言又止。 在宫里,人均揣八百个心眼子,捧高踩低是常事,都下意识地给自己留个退路。 「陈秋。」 陆铮突然一字一顿地唤了他的名字。 属下一愣,眼皮一跳,「在。」 陆铮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旁人洒家不管,你不能有找退路的想法,你姓陈。」 陈秋瞬间明了。 「是,属下知道了。」 陆铮见他面上不以为然,显然并没有往心里去,再次直视他:「做人左右逢源是对的,在宫里,左右逢源也是对的,可关键的时候,不能一脚踏两船,必须有所取捨,你还记得陈喜吗?」 陈秋面上顿时凛然。 陈喜先前是陈桔公公第一得力的属下,可后来就是因为左右逢源,被陛下厌恶, 「多谢督主提点。小的明白了。」 「起来吧,把心放在肚子里,陛下如今正是春秋鼎盛时期,不会有什么事。」 「督主怎么如此笃定?」陈生不得不佩服陆铮,都火烧眉毛了还如此淡定,怪不得能步步高升,光是这份沉得住气的心性,便是常人所不及的。 「洒家信重义父。」 陈秋恍然大悟,可随即又辩驳道:「之前有消息传来,义父在得知陛下回宫的时候,亲眼看到陛下的伤情,当场晕厥倒地——」 「那是何时的事了?」 陈秋这才明白,是啊,若是陛下当真病重,义父一定会第一时间通传消息的。 可若是义父顾不上来呢? 「不,义父这个人,心软。若是真的变故,他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咱们的。」 就好比当时自己躺在刑凳上,本以为人生走到了尽头。 却还是被义父在紧要关头救了下来。 陈秋似乎被说动了,可如今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索性把话都说开了。 「连家万一真的发动兵变……」 「他们没有胜算。」陆铮淡淡道:「陛下这个人,虽没有前朝皇帝那般多疑猜忌。」 「可他毕竟是兵变夺位,如今天下的兵权,三分鼎力。看似连家是他最信任倚重的。」
第542页 「西北的盛家,镇守东部的商仲卿将军,手中的兵权也不容小觑。」 「以前连家是掌管京畿大营的,所以陛下能起事成功。」 「可如今京畿大营是谁在管?」 陈秋忽然醍醐灌顶:「张嵩,邵一明?」 「对。他们两人也是同连家一起有从龙之功的人,只是他们两人分外低调,陛下迁都之后,京畿大营便落到了张嵩的手里,侍卫营则到了邵一明的手中……」 「连家,如今想要得到的消息,都要从他们手中过筛子过一遍,想要的消息,无非是他们让连家知道的而已。」 陆铮咳了一声,将外套拢了拢,这才下了定论:「连家如今,今非昔比了。」 陈秋这才茶壶里煮饺子,心里有数了。 「还是督主您眼光独到,小的跟着您,懂了不少。」 陈秋说着,脖子都梗了起来。 外头却这个时候传来通报:「不好了,连贵妃等人来了——」 陈秋怒喝道:「怕什么?」 刚要趾高气扬转身,却被站起的陆铮一把摁住了肩膀。 「收敛些,人家是主,你是奴。」 陆铮继续咳嗽了两声,对外面人道:「就说洒家在穿衣服,让连贵妃稍等片刻。」 说着,拿起一旁的披风细细地笼好。 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门。 外头的天此时刚刚透亮,连贵妃显然是气得一宿没睡,能忍到天亮打上门,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铮手搭在陈秋的胳膊上,在他的搀扶下给连贵妃请安。 「奴才陆铮,参见贵妃娘娘。」 连贵妃轻嗤了下:「昨日是你阻挠本宫的人搜查,还将本宫的人打伤?」 陆铮面上云淡风轻,「奴才没明白娘娘的意思。」 「还揣着明白装煳涂,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打伤了本宫的人,就是公然跟本宫作对!」 陆铮困惑的侧头问陈秋:「娘娘的人?昨日你可看到了?」 陈秋连着摇头:「启禀督主,奴才没看到啊。」 「这就奇怪了。」陆铮疑惑地望着连贵妃:「娘娘是不是有何误会,奴才伤了何人?娘娘不妨将人请来,与奴才对峙。」 连贵妃气得双眼眯起。 张如海是被抬着回来的,曾凡说他闪了腰,不宜挪动。 如何能出面对峙? 连贵妃看着面上淡定的陆铮,缓缓上前了两步,逼视着他:「陆公公,本宫可与你有何过节?」 她悠然一笑,如出水的芙蓉,璀璨多姿,顾盼生辉。 可陆铮眼里一片平静,缓缓一笑:「娘娘言重,您是主,洒家是仆,哪里有主子得罪奴才的理。若说是得罪,若是陆某不小心得罪了娘娘,还望娘娘多多包涵,莫与洒家这等阉人计较……」 他说着,还双手作了个揖,将姿态放得极低。 见他如此,连贵妃面上缓和了许多。 「陆督主如此说,那便是一场误会了。」既然陆铮给了她台阶,她就势下坡。 「对了,昨日宫中有白莲教的余孽作祟,本宫为了确保后宫姊妹平安,特意让人去请嘉妃……」 「可她的宫中却人去楼空,督主可见到嘉妃了么?」 陆铮脸上依旧泰然自若:「嘉妃?」 他回头疑惑地问陈秋:「你昨日见过嘉妃么?」 陈秋勐地摇头:「没见过。」 陆铮又转头问他身后的手下:「你们呢?昨日可曾见到过嘉妃?」 他身后的手下,心中腹诽,不仅见过,还知道如今在您的榻上睡得香呢。 可此时却全是一脸疑惑,整齐划一的摇头齐声道:「启禀督主,没见过!」 陆铮摊手:「没见过。」 连贵妃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她明知眼前的人在跟她扯谎。 可身后带的人,无论是数量还是能力,都不如陆铮。 行宫,到底还是陆铮说了算。 连贵妃心中恨极,再次上前一步,几乎是与陆铮鼻尖怼着鼻尖,她吐气若兰:「陆督主,与本本宫作对,与你并没有好处,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若是寻常男人,看到连贵妃如此绝色,早就魂归天外了。 可陆铮眼神平静得似一潭死水,没有丝毫的波澜。 「娘娘说笑了。」 连贵妃悻悻后退了一步,罢了,阉人如何能欣赏她的美。 不过是一个废人罢了! 不值得她动怒。 第408章 凶多吉少 贵妃气沖沖而来,鎩羽而归。 等人走后,陈秋才突然问道:「督主,您为何对她那般客气?」 不是说不足为据嘛? 陆铮拢了拢披风,不答反问道:「连家如今反了么?」 陈秋楞了:「还没。」 「那她依然是贵妃。」陆铮转身往房间走去:「又何必打草惊蛇。」 此时,朝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冉冉地在东方上空升起,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红装。 朝阳把它的光芒射向湖面,微风乍起,细浪跳跃,搅起满湖碎金。 陆铮缓缓抬起手,感受着阳光的温暖。 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新的一天开始了。 清颜等人吃过早饭再次上路,麻颇问道:「娘娘,我们取道衡中?」 「可以。」
第543页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赶路,一路上,严果倒是精气神很好,有说有笑,小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 而严硕却显然没休息好,在马车里闭目假寐,不多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颜小心地将他的头放在膝盖上,拿着毯子给他盖好。 严果见哥哥睡着了,也老老实实的在清颜身边一窝,不多会儿,也渐渐睡了过去。 白日走路,到底还是颠簸,到了晌午,一人行道过了一片丛林。 麻颇下意识地看向清颜。 「小心行事吧。」清颜本想再次绕路,可该来的始终会来。 果然,马车刚前行不远,就听到一声凌厉的破空之声。 数道箭簇,狠狠地扎在马车上。 林中埋伏的,显然是有备而来。 和先前客栈的三脚猫山匪,天地之差。 马儿受惊,嘶鸣起来。 锦衣卫拔刀在前抵抗,可奈何对方人数过多,清颜这边渐渐落了下风。 「你们在车里坐好,不要乱动。」清颜拿着九节鞭就要出门。 却被严硕一把拉住了胳膊:「娘亲,不能以身犯险,你若有个好歹,让我和严果如何生存?」 清颜被严硕一句话问住。 可她不出去,刺客也不会就此放过他们,只见数道箭镞不断往他们马车上钉。 不多会儿,便密密麻麻落得都是箭镞。 几个武功好的刺客,已经突破了重围,杀到了清颜马车旁。 麻颇抵挡在前,可他以一对三,渐渐落入下风。 一时不察,大腿被刺客划了一刀,眼看着第二刀便要取他首级。 关键时刻,一道银虹闪过,叮噹一声,九节鞭缠绕住了刺客的钢刃。 清颜的九节鞭虽然一时挡住了攻势,可另外一头也随即被刺客一把抓住,顺势一拉—— 清颜险些被扯下马,咬牙死死抓住了车厢,才没被拽下去。 两方正在焦灼的时候,又是一道凌厉的风声响起。 一道棕色的鞭子划破了天际,打在了那人的脸上。 他吃痛捂脸,手下意识地一松,清颜这才收回了九节鞭。 侧头一看,便见到张瑛已然沖了出去。 「麻颇小心——」她一边说,一边往麻颇身边凑。 不多会儿,便夺下了近身刺客的钢刀,将人脖子一划,鲜血喷了她一脸,她却目光盈盈,一脸的兴奋,甚至还用舌头舔了舔。 「老娘最近都闲出了毛,正好陪你们练练——」她左手钢刀,右手皮鞭。 很快便走到了麻颇的身后,两人背靠背,二对三反而默契地压制了对方。 麻颇无奈地道:「注意点,千万别受伤了。」 张瑛嘿嘿笑:「放心,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说着,又是凌厉的钢刀挥舞,挡下了刺客凌厉的攻势。 张瑛到底是女人,又才受了伤,气力不敌,好在她与麻颇心灵相通,两个人取长补短,倒是一时间应付得心应手。 可刺客讲究得是速战速决,被两人拖延着,不由得挫败。 几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头目显然身经百战,见数次麻颇都替女子挡住要害,当机立断,不在攻麻颇,反而直往张瑛的要害上刺。 每每要刺入她胸前时,一旁的麻颇立刻不顾自身安危空门打开。 刺客头目如此三番两次攻击张瑛,另外二人也看出了猫腻,也不再袭击麻颇,齐齐往张瑛身上招唿…… 他们三人乃不世高手,无论是气力,还是武功,张瑛都不是对手。 几招下来,她便捉襟见肘,疲于应对。 而麻颇接连挡在她身前,替她挡了数道袭击,胳膊,左肩,都挂了彩。 张瑛气急败坏道:「卑鄙!」 情急之下,不管不顾,迳自朝着面前的人拼去—— 后面两人剑光直朝着她后背袭来—— 麻颇瞪大了双眼:「小心——」 说着,便过来想要顶开她,关键时刻,只听噗嗤一声。 一人倒地。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当胸透过的箭镞,嘴里不断往外涌出鲜血。 到底是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刺客齐齐回头,这才看到马车上的清颜,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袖中箭带上了。 没等反应过来,又是一声破空声响起,另外一个刺客再次被放倒。 刺客头领转身就要朝着清颜袭来,却被鞭子缠住了脖子,往后拽他。 又是一剑从背后当胸透入,三大高手齐齐倒地。 麻颇额头的冷汗都顾不得擦,高声对张瑛喊道:「快,去保护娘娘——」 说着,人再次与其余的刺客打杀在一起。 张瑛生怕再次连累麻颇,这次不敢托大,赶忙往马车方向奔。 又是一道黑影窜了出来,先她一步,靠近了马车,张瑛匆匆奔来,却又被人牵绊住。 便看到车帘扬起,黑衣人中剑倒地。 而喷溅了满脸血的,却并不是霍清颜。 而是严硕。 清颜没曾想严硕居然比自己快了一步,干掉了上前的刺客,忍不住贊了句:「好样的。」 「我说过,会保护娘亲的。」严硕小脸都是血,神色却极为郑重。 「父皇说过,此次回京,註定会掀起波澜。」严硕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帕子擦了擦脸。
第544页 「儿臣不怕,已然做好了准备。」 「让他们放马过来吧!」 他话音刚落,又是几个黑衣人往马车的方向袭来。 一道青衫凌厉地挡住了几个人的攻击,是沐泽。 他剑气如虹,顷刻间杀了数人。 只是黑衣人实在是多,不断从林间往外冒。 还是不断有人凑到马车前,严果吓得惊叫连连。 清颜夺过刺客的刀,捅死了几人,可敌人的包围圈还是渐渐在缩小。 照这么下去,她们要凶多吉少了。 第409章 面具将军 对方来势汹汹,招招都是杀招。 简直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眼看着侍卫不断倒下,关键时候,刺客的身后忽然传来惊唿声。 又是一群蒙面人气势汹汹而来。 清颜向来是苦中作乐的心态,见状嘆了口气。 严果抱着清颜的大腿,她向来是会插刀的。 「娘亲,你说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杀咱们呢?」 清颜:…… 倒是个好问题,她也很想知道。 她在宫里的时候,有人刺杀,出宫的时候,本来躲避了纷争,也 有人刺杀。 现在回宫,依旧有人刺杀。 「娘在反思。」 严果好奇问道:「娘亲是坏事做多了吗?」 「娘亲说过,让果果做个好人,娇娇姐姐也说过,做好人才会讨人喜欢。」 听着外面道兵相接的声音,清颜瞅准时刻,再次放了袖中剑,再次放倒了一个武功高强的人。 如今命悬一线,她哪有功夫细细地跟严果讲这些有的没得。 她手中的九节鞭不断挥击着,一开始重势出击,一钢鞭便能将人打飞。 可随着气力的不济,九节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她如此,别人也是一样。 九节鞭是远攻武器,近处的威力发挥不出来,有几个刺客再次沖了上来。 清颜以一敌二,不落下风,再次夺过刺客的兵刃,将他抹了脖子,腥热的鲜血喷溅了她一脸。 一旁的严硕又提刀补了一刀。 清颜攻击剩余一个,一手拉开了护身戒,一道银丝闪过,也没看清她如何动作,刺客的头颅便掉落了下来—— 她这个杀招着实震惊了许多人,刺客也有些发憷,还是咬牙上前。 一般在有孩子的情况下,清颜为了避免给孩子弱小的心灵带来阴影,很少这么暴力。 可如今情势所逼,不解决掉他们,倒霉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清颜杀红了眼,手中的护身戒钢丝一出,刺客或断头,或断肢。 她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染红,头髮湿漉漉地贴在了脸上。 她力气已经不多了,眼前也不断被血染红,可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幼小的孩子,咬紧牙关再次消灭了几个刺客。 最外圈的黑衣人此时也杀了过来,将原来的刺客包了饺子。 严硕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娘,他们是救兵——」 严果也惊喜道:「娘亲,你人缘也不至于这么差,还是有人来救你的。」 清颜:我谢谢你! 知道外围有救援,刺客后路被堵截,只能硬着头皮前进,拼命地想要将清颜他们解决。 沐泽浑身上下都挂了彩,侍卫和锦衣卫也不断有人倒下,清颜的压力也很大。 已经杀得麻木了。 她左胳膊还是被划了一刀,因为她动作慢了。 见清颜挂彩,其他的刺客再次一拥而上。 清颜此时已经听不到声音了,只有最后的信念告诉自己不能倒,若是自己倒下,孩子没能力自保。 凌冽的破空声再次响起,似乎是连机弩。 清颜看着弓箭朝着自己方向射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终于还是输了么? 她已经没力气避开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倒下的是刺客,自己受到的攻势弱了许多。 黑衣人里一个从头包裹到脸,脸上带着金属面具的人,一马当先,从人群里率先突围而出。 他一手连击弩一连击毙了数人,一手持着银枪气势如虹,又连着挑了数人。 他从马后甩过来一根长枪,高声喝道:「霍清颜,接着——」 欸? 清颜下意识地接过长枪。 她长枪耍得很好,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来人看起来身材魁梧,声音洪亮。 清颜此时脑子已经麻木了,只是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 那是她外公亲自手把手教她的。 招招式式已经烂熟于心,刻入了脑海里。 游龙一掷干坤破,孤枪九连国境绝。 狠绝天下百世兵,冷凝来路万人坑…… 她凭藉着肌肉记忆,再次杀了围绕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刺客,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一枪扎在了地上。 她手扶着枪,才能稳住身子不栽倒在地。 远处又有一个刺客,手持着钢刀冲上来,在清颜眼里,他的动作很慢。 好想电影里放慢的动作。 可她却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了。 刺客只距离清颜三步之遥,被人从后一枪贯胸,捅倒外地。 是面具男。 他身着黑衣,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身上穿的是甲冑。
第545页 当兵的? 清颜看着他最后一贯长枪气势如虹,犹如蛟龙出水,狂风摆柳,耍得赫赫威武。 这个情景好似在哪看过。 隐隐约约有点熟悉。 她眼睛不由得眨了眨。 只是尘封的记忆太过久远,她如今脑子亢奋,反而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直到那人的手下,将所有的刺客尽数斩杀,那人也将最后的武功高强的几人一一挑杀。 这才一步一步,缓缓朝着清颜走来。 他是常年习武之人,走路的步伐大张大合。 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清颜看他下意识的拽了拽后脖领。 瞬间明白此人,一定是军中的人。 她曾经听过表哥们吐槽军中盔甲的内衬,后脖领出汗出的多了,粘脖子。 所以他们冲锋陷阵休息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提一下后脖领。 这样不至于后背汗湿,脖子不舒服。 来人半边金属面具,皮肤黝黑,嘴唇丰厚。 看样子是个憨厚的人。 他看到清颜似乎十分高兴,咧嘴笑了下。 人已经大步走到了她面前。 他手放在了面具上,刚要解开面具。 清颜忽然醍醐灌顶:「我知道了!」 「我猜到了你是谁了!!!」 面具男嘴咧得更大了。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就听清颜拍手,「大表哥!」 面具男:…… 他脸上的笑,肉眼可见的收了起来。 「我是谁?」 清颜虽然觉得大表哥气质温润,皮肤白皙,稍稍和面具男有点不太相似。 可常年带病,又有几个一如既往的白皙。 此时她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盛家。 在这么危机的时候,能调兵过来,解决这么多的刺客,不是她外祖盛家还能是谁?! 况且一桿长枪使得如此之好。 「大表哥。」清颜笑道:「做什么带这劳什子面具?我又不是不认识你。」 带上面具我就不认识你了? 摘下面具我照样认识你! 面具男眼睛瞪成了铜铃,不客气地道:「霍、清、颜!」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气急败坏地说道。 清颜这才发觉,猜错了人。 她表哥不会连名带姓地叫她。 那么,这个面具男又是谁? 第410章 故人重逢 这次不等清颜再猜,面具男一把将脸上的面具给揭了下来。 清颜看到他的容貌,不由得瞳孔地震:「我擦,是你!」 来人笑的眉眼弯弯,「没错,想不到吧,是我。」 面具男的确是熟人,熟得不能再熟。 曾经的羽林中郎将——卢湛! 清颜那个没过门的未婚夫。 圣旨下了之后,还想尽办法让人给她带话,不顾前程要带清颜远走高飞…… 南宫烨宫变当日,又是他恪守职责,带兵抵抗,被南宫烨下了大牢。 最后还是清颜求情,南宫烨才将他充军北部军营,抗击入侵的漠北…… 后来…… 清颜逃出了宫,便没了他的消息。 前阵子南宫烨的确还提过一嘴卢湛。 说他如今已经在军中站稳了脚跟,培植了自己的势利。 这个人情,给她了。 当时清颜并没有放在心上。 并不是她不相信南宫烨。 而是怕贸然联繫,会给卢湛带来什么祸患。 所以她并没有第一时间互通消息。 想不到…… 「你怎会,怎会在此?你小子……」 清颜不客气的捶了他一下。 久别重逢,又是相熟的故人。 清颜自然很是高兴。 卢湛伸出手,搀扶着清颜:「可不是我?我可不是你大表哥!」 清颜撇了撇嘴。 熟稔的人,便随意了许多。 她看着依旧黝黑,眉眼却舒展,证明日子过得不错的卢湛感慨道:「想不到你小子,天生是做将军的命。」 清颜也没想到卢湛会有如此的造化。 她当时救下他,纯粹是为了报答他的仁义。 是的,卢湛此人极其仁义。 同僚也好,兄弟也罢,人缘非常不错。 清颜和卢湛并没有两情相悦,死生契阔的地步。 不过是还只处在相看顺眼的阶段。 可他却能为她抗旨,想要带她私奔。 清颜不认为卢湛对自己情根深种,只觉得他为人仗义! 卢湛深深地看了一眼清颜:「我也没想到,匆匆一别,居然就是一别数年。」 卢湛将清颜拉起,又随手将清颜面前杵着的长枪非常用力地拔起。 「哦豁,这么多年,宝刀未老啊。」 因为两家相熟,卢湛也偶尔会来盛家的练武场。 外祖父虽然经常对卢湛横挑鼻子竖挑眼,可毕竟是他亲自选的外孙女婿人选。 他也经常提点几句,卢湛枪法精炼了不少。 清颜倒是跟卢湛比划过一次。 当时她本想拼尽全力,结果手刚拿枪,就被外祖不轻不重地捏了下胳膊。 挤眉弄眼的。 清颜很是不解。 比试比试而已,都心中有数,点到即止。 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要自己相让不曾?
第546页 清颜自然不会放水,两个人越打越激烈,过了数招。 就在缠斗得难捨难分之际。 清颜突然膝盖一疼,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用石头子打她后腿。 巧得是还打她麻筋上了,搞得她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 人一弯腰,下一瞬,卢湛的长枪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了…… 那时候清颜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胜负欲极强,扭头一看拿着茶杯做掩饰,嘿嘿偷乐的外祖父。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拿石头打她的挨千刀的,不是她外祖是谁。 她一气之下,气贯丹田,将手中的长枪原地用力那么一杵。 双手抱胸在原地生闷气。 卢湛见状,笑着过来安慰她,可随手一拔,枪居然没动地方。 他不可思议地再次用力,居然拔了半天没拔出来…… 这才正了颜色,收敛了笑。 「霍清颜你的长枪使得可真好。」 卢湛坦然夸奖道。 一旁喝茶的外祖笑得捋了捋鬍鬚。 「莫夸她,一个女娃娃,被你一夸就找不到北了。」 「哪里哪里,她的长枪是真得了您老的精髓。」 「她比你强,你不生气?」盛老爷子忽然问道。 卢湛挠了挠头:「她有本事,我为什么要生气?」 盛老爷子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半晌,点了点头:「你这小子,忒对老夫脾气。没事常过来,咱们爷俩儿喝两盅。」 「没问题!」 等卢湛告辞离开,外祖才笑眯眯地对气鼓鼓的清颜解释:「男人的胜负欲都强,尤其是武功高的,领兵打仗的。」 「没有几个男人,真的希望娶个比自己强的媳妇儿,男人更喜欢娶顺着自己心意的……」 「所以老夫才不想让你使出全力,赢了又如何,两口子过日子,又不是打擂台,非得分个输赢。」 「只是如今一看,卢湛的心胸坦荡而磊落,对你也是一心一意。这样的男子,更加难能可贵……」 清颜当时对卢湛的印象,只是浑身腱子肉,腹部全是腹肌。 阳光下,犹如蛮牛一般,孔武有力。 如今,她看着卢湛的眉眼,心道外祖父的眼光的确是好。 一别经年,卢湛就好比一件藏锋于胸的宝剑。 出了剑鞘,仍旧剑气沖天。 又如珍藏多年的美酒,醇厚久远。 「将军。」 卢湛的手下过来,将一物什递了过来。 卢湛轻松的脸,在看到眼前的物品时,笑意僵在了脸上。 「此物是军中的籍贯牌。」 「是的,将军。这个铭牌,是北军的。」 「北军?连将军?」卢湛皱起了眉。 他当年被充军到了北军,当了先锋军,后来一路高升,又调到了中军。 说起来,连庚希也算是他的上峰。 虽然连将军未必知道他这号人物…… 「连家居然连掩饰都不掩饰了吗?难道……」 卢湛心中一惊,陛下如今昏迷不醒,朝堂之上,虽然按部就班。 可谁知掌管各地的军队的将军,内心如何做想。 连庚希……他曾经是陛下最信重的人。 想不到,如今是要反了吗? 他刚如此想,又一个士兵过来传信:「启禀将军,北军开拔了!」 第411章 痴心妄想 沿途哨卡传来的消息,此时已经送到了干清宫,南宫烨的案前。 南宫烨此时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奏报,身子僵直,半天一动不动。 「陛下,吃口饭吧。」陈桔见状,心里跟着难过,心疼得开始抹眼泪。 「陈桔,你说人心不足,要朕如何掏心掏肺才能维持住?」 「陛下,皇家无父子,无兄弟,有血缘的兄弟都不行,何况没血缘的弟兄……」 「朕待他还不够么?」 南宫烨捏着眉头嘆息道:「难道非要朕让位给他?」 「陛下不该如此想,若是您身体好好的,便是给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未必敢……」 南宫烨没再言语,陈桔见他似乎平心静气了,赶忙让人将饭食端了过来。 「下去。」 陈桔忙道:「陛下,跟谁过不去也不要跟自己个儿的身体过不去,谁重要也没有您的龙体重要,膳得用啊……」 南宫烨头揉着眉心,不耐烦地挥手道:「说了朕不饿——」 一挥手,不小心将托盘整个给带到了地上,杯碗瓷碟碎裂了一地。 惊得众人齐齐跪下:「陛下息怒,陛下恕罪……」 陈桔也跪倒在地。 南宫烨嘆息一声,起身将陈桔拉起:「朕并非故意……罢了,再备一份饭菜便是。」 陈桔这才满意,乐得赶紧出去张罗吃食。 等他回来的时候,看到陛下又恢復成以往高高在上,胸有成竹的模样了。 仿佛刚才失望、失落、失意的样子,都不曾存在过。 案头上放着几个他写的圣旨,从封边上看,都标紫了。 紧急又重要的旨意。 「将这几道密旨,发下去——」南宫烨一边将手中的密旨递给陈桔,一边吩咐道。 陈桔应声上前,双手恭敬地接过,却没拿动。 原来南宫烨到底还是犹豫了一瞬,不过也只有一瞬,眼底到底是恢復了以往的冰冷。
第547页 他抬起了手,手指缓缓握成了拳。 「去吧。」他再次松开了拳头,挥手道。 陈桔躬身退下,转身的时候,微微嘆了口气。 小连子啊小连子,明明功成名就,飞黄腾达了,却非要往着死的路上走。 陛下还没等挖坑,只稍微铲了两锹子土。 还没怎么着呢,不等别人跳出来,小连子就自己个儿蹦跶出来,抢过铁锹自己挖坑把自己个埋喽。 生怕埋得不够深,作死蹦跶得欢。 陈桔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知道主子看重小连子。 可主子心里头装着的是江山社稷,方才那一瞬间的犹豫,已经对得住小连子了。 陈桔人虽老,腿倒腾得却很快,兵贵神速,刻不容缓,每一刻钟,都不能浪费。 他火急火燎地将消息给递了出去:「快,急件,不得耽搁,速速处置——」 「报——」琅琊王家的一个僕人,匆匆往西府闯入:「公子,不好了!」 王猷文此时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季云叮嘱过他,不可操心,不可动怒,不可着急。 成文公主再三交代,不许人打扰他,可还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扰了安静。 「什么?北军异动了?」 成文公主不可置信道:「他……他怎么敢,连庚希好大的胆……」 一旁的王猷文脸色却很平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若陛下无事,他自然不会肖想。可若是陛下身体不适,与其让别人坐那个位置还坐不稳,倒不如他自己去坐。」 「凭什么轮到他?我南宫家的人死绝了吗?」 成文身为公主,自然要捍卫皇室的尊严。 她的嫡亲的侄儿南宫弘,南宫烈都还活着。 便是南宫烨,传闻在民间也有儿子。 怎么会也轮不到一个外姓的人来掌权。 「南宫家的确是有血脉在世,可如今成年的不多。」 成年的几乎都被南宫烨赶尽杀绝了。 成文自然也知道,嘴唇动了动。 王猷文又道:「若我是他,只需分兵出来,随意地拥护一个幼主登基,便可以达到目的了。」 并不是他自己立刻坐在那个位置上。 「你是说——」 「挟天子以令诸侯。」 成文倒吸了口凉气,又不得不承认,这么做,是受到弹劾最少,也是最容易操作的方式。 只是,连庚希会不会甘心如此? 王猷文浑身发冷,忍不住将毯子盖了盖,他早已经跟连家断得干净,连家成不成,与他琅琊王家无关。 他刚想到这儿,忽然看向来人。 「你说的不好了?指的是什么?」 王猷文一句话问出口,眉心不由得一跳,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然,来人吞吞吐吐道:「家主……家主下令王家的府兵,家兵,以及可以动用的所有的人,出府了!」 「什么——」王猷文大吃一惊,「他如此草率,族里人也都同意?」 「东府那头开了议事堂,起初族人长老都不同意,说我们琅琊王家是世家,无论参与不参与,依然是百年望族。」 「倒还有几分清醒。」王猷文内心对这个观点极为贊同。 所谓的百年世家,其实并不是趋炎附势,而是家族众人代代有成才的后生。 生生不息。 这样人才不断更迭,才能让家族的香火不断延续。 而不是只看哪一辈出了个高官。 世家的眼光不会如此短浅。 「可家主只说了一句话,族中的许多长老便同意了。」 王猷文好奇地转过头,不由得猜想王猷君是如何说服众人的。 「家主说,连将军亲自修书一封给王家,扬言,若有朝一日他大业可成,如今的连家位置,便是明日的王家!」 权势滔天,烈火烹油,繁花似锦。 王家的许多人,便被眼前的富贵眯了眼,不惜堵上家族后代的性命…… 「荒谬!」王猷文握拳砸了桌子道:「如今陛下只是受伤昏迷,事情并没盖棺定论,赌博连庄家下注的牌面都没看清,便都以为占了便宜。」 连家的今日看起来蒸蒸日上,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世上之事,哪有两全。 连庚希属实是狡猾,不费吹灰之力,只书信一封,三言两语的画了一张虚无缥缈的大饼,便打算让王家做他谋逆路上的马前卒! 王猷文捂住胸口,虽然东西两府早已分家。 可一笔写不出两个王。 阴谋败露,诛灭九族,他们西府,自然也逃脱不了牵连。 枉他费尽心思,不惜自污,才与王家割裂,可如今,偏又因为族人的贪念,使得他多年的筹谋功亏一篑。 他转头痴痴地望着公主,他的妻子…… 她父兄母后全然离世,王家已是她最后的容身之所,若是王家倒了,她又该如何? 他脸色发青,越想越多,一口血喷了出来,人再次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第412章 休书一封 「不是说不让他动气动怒吗?」季云没好气道:「是嫌弃他活得太久了吗?」 众人老老实实地挨训,大气都不敢喘。 季云越说越气:「若你们觉得他活腻歪了,可以跟我说,我省心不说,也不必劳心劳力花大力气救治……」
第548页 成文欲哭无泪,软声细语道:「真的是意外,是本宫的错。还望神医能救救他……」 季云抓着王猷文的脉搏,终是认命地嘆了口气。 「拿这个方子去开药,九分熬成六分,六分熬成三分,三分熬成一分,就可以了。」 一听就很是麻烦。 为了救王猷文,成文也学会了熬药,「我去!」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折腾了大半天,险些将厨房给点了,她人脸燻黑了半边,这才将药给熬好,给王猷文灌了下去。 可王猷文又如先前一般,昏睡不醒,不知过了多久,成文眼皮子打架睡了过去。 月上柳梢头,王猷文从昏迷中醒来。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脏了半边脸,趴在他的床头,累极而睡的成文公主。 他不舍地望着自己的妻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将熏在她脸上的浮灰烟尘轻轻擦去。 角落里忽然走出一个人,声有不悦「原本我有八成的把握,能给你续命二十年。」 既说是原本,那么如今必然是要打折扣的。 王猷文丝毫不意外:「让你费心了。」 「可是如今,我只有五成的把握,能让你多活十年。」 言外之意,或许十年都活不到。 若是以往,王猷文或许会觉得不甘。 五年十年,在人生的长河里,不过是小船偶尔停靠的一站,太过短暂。 可如今许是收到了家族消息的打击,他心境低落的原因。 他目光眷恋地看着熟睡中的成文,温声道:「若是能让我再守着她十年,哪怕五年,也好。」 只可惜,如今却是要到分别的时候了。 王猷文不舍地送开了公主的手。 季云没想到王猷文丝毫不气,面对生死,居然能如此的潇洒。 也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 「你能如此想,倒是豁达。」 「她为何睡得如此实?」王猷文视线一直不离成文公主,此时他眉心蹙起,倏地问道。 季云摸了摸鼻子:「因为方才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说,所以……在她的水中,加了些安眠的药……」 王猷文听罢,原本温和的视线骤然成冰,冷冷地往了过来。 季云赶忙解释道:「我想要跟你单独说你的病情,所以才出此下策……放心,安眠的药物剂量很小,只是让她今夜睡个好梦而已。」 「若是她问起,你就仍说我可以活二十年就好。」王猷文似乎轻轻揭过。 季云心里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隔壁的人,刀伤养得差不多了。」 「他是为了查王家的冰刃,才受的伤。」 王猷文嘆息,他之前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不放心公主,遍寻庄毅不着。 唯有一次好心,帮王猷君擦屁股扫尾巴,却险些将庄毅给杀死…… 如今,自己命倒是续上了,真要将公主拱手相让,他又顿觉不舍,心疼如刀割。 见他神情落寞,季云也不便劝慰,转身便想走。 人刚要跨门槛,忽然想到之前王猷文承诺的药材。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辛辛苦苦大老远折腾了一趟,除了是看在王谢两家世代多年的交情之外,还不是因为王猷文承诺给他大批量的,稀世药材。 许多稀奇的药材,只在古籍里能找到,并不是想要就随时能有的。 「药材减半。」王猷文淡淡道。 「凭什么?」季云气得眼睛瞪圆,为了救王猷文,自己昼夜赶路,累成了狗不说,还打破了一日只医治三人的规矩…… 而且他并不好医治,说句托大的话,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别人也没那个把握医治好他。 费了牛鼻子的劲,药材减半? 王猷文看了一眼熟睡的公主:「先前的确是答应给你药材,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只是我没曾想,你会药在她身上……」 「我怎知,我辛苦筹来的药,将来不是用在她的身上?」 季云脚下一滞,搞了半天,居然是为了这个? 他才想通。 果然,王猷文犹如淬冰望过来的视线,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我给她下的药,真的只是寻常安神的药,无毒无害,没有对身体半分的坏处。」 王猷文却道:「是,你这次的确是没起坏心,只是你动了给她下药的心思,便不成。」 有一就有二,下次万一也下药,他该如何? 万一到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想到这……王猷文的心仿佛冬日里被捲起的房梁,漏了大口子,唿唿往里灌风地疼。 「我真是怕了你!」季云想到那些药材,还是服软:「我季云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对她用药,这样行了吗?」 「不行。」 季云来了气:「餵——别看你尚了公主,我也尚了主,她们是亲姐妹。咱们俩也算得上连襟,亲戚一场,别太过分。」 王猷文无奈地看了一眼季云:「你发誓不对她用药,万一她有个头疼脑热,难道要自己忍?」 季云眨巴了眼睛,特么的,用药也不对,发誓不用药也不对?! 见他没拐过弯,王猷文无奈一笑:「你应该发誓,不胡乱对她下药。她若是生病,你照常用药。」 季云被磨得没了脾气:「我以后不随意对公主用药!」
第549页 王猷文这才满意。 季云见王猷文不再计较,生怕他反悔,刚要离开,被王猷文唤住。 「将桌子上的纸笔拿来——」 王猷文此时还有些虚弱,接过季云递过来的纸笔,又眷恋地看了一眼熟睡的公主。 双眼一闭,似乎下定了决心。 再抬眼时,神情果断。 只见他提车便是两个大字:休书 季云不由得呆住了。 侧头不解地看着王猷文。 此时的王猷文提笔犹如千钧重,每下一笔,都眼眶含泪。 仿佛下一瞬间便会哭出声来。 季云好奇地在心里念,休书,与公主成婚以来,夫妻不睦,膝下无子亦无女…… 这是要以七出,多年无子为藉口,休妻。 没等季云在心里念完,还没来得及骂渣男。 便看王猷文停下了笔,伸手将纸团大力地成了一团,扔到了一旁。 不多会儿,又是下笔…… 又团成了一团。 第413章 视若至宝 休书一封,短则寥寥数语,长则数百字,不过一盏茶,一杯酒的事情。 瞬息就可完成。 可王猷文却写了满地纸团。 烛灯灯忽然爆燃了下,衬托得他神色纠结,不过是区区的休书而已,他写得极其痛苦。 季云微微一嘆,曾经的琅琊家主,文採过人,一封休书却扔了满床满地的纸。 这应该是他这一生写过最难的书信了。 季云看着王猷文如丧考妣般难过的样子,微微摇头。 这世上,财好舍,情难断。 曾几何时,他也曾在灯下斟酌字句,细细书写,也曾将心底不曾说出口的肉麻情话语,毫不掩饰地细细地写了厚厚的信封。 可到最后,却终是在要送出去之前,丢入火盆,付之一炬。 註定等不到回应,却飞蛾扑火又一厢情愿的情动,终归也只是感动了自己,对对方,可能却是沉重的负担。 又是何必。 还不如坦荡的关切,淡淡的问候。 季云看了王猷文一眼,人总是冷眼旁观别人容易,轮到自己便一脑袋浆煳。 他也未必如此洒脱。 季云收敛了脸上的戏嚯,转身慢慢地出了门。 外面月色寂静,繁星点点。 才不过一会儿,天就下起了哩哩啦啦地绵绵细雨,打在人的脸上,痒痒的。 不仔细看的话,好似谁在落泪。 雨淋漓尽致地哭了一宿,第二日一早,又是艷阳日。 成文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床上的王猷文,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她一惊,刚一转头,便看到轮椅上的王猷文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地看着自己。 神情很陌生。 「成文公主,这一世咱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 王猷文尽量风轻云淡地说出这句话,说道最后还是尾音带了颤音。 成文公主轻轻起身,走到他面前,探身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热,为何一大早的说胡话。」 她如梦方醒,头髮毛躁地飞了起来,脸上也被手指硌出了印字。 看起来既不端庄,亦不贤惠,几乎是蓬头垢面,不修边幅。 可她凑近来时,王猷文还是忍不住眸光随着她而动,心随着她而跳。 哪怕是她眼角挂着的眼屎,他都觉得分外的可爱。 他竭力让自己话音变得冷漠,手指用力地攥紧了扶手,才能将自己不受控制粘在她脸上的视线,生生掰回。 「这封放妻书给你。」王猷文竭力不去看成文公主的脸色。 生怕看到她受伤难过的神情,自己更扛不住。 「哦?」成文随手接了过来,看了下信封上面的放妻书,拿起来撕拉一下,撕成了两半。 王猷文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一出,愣住了。 成文公主得意扬扬地看着他,神情好像在说,你奈我何? 「本宫看到了,现在没了。」成文无赖道。 王猷文似乎是忍俊不禁笑了下,眼底却闪过晶莹的泪光。 他面上仍旧云淡风轻,从座位底下,摸索了下。 拿出来厚厚的一沓信封。 上面都写着放妻书。 齐齐递了过来。 成文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王猷文,你有病吧,写个休书你写这么多?」成文接过本想如法炮制继续撕。 到底还是停住了。 她生怕他再从轮椅底下掏出来厚厚的一沓。 「让本宫看看你如何写的。」 成文冷笑着,撕开了信封。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妇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成文念出了声,「好个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王猷文这么多年来,对她事事迁就,诸多包容,无论她多无理取闹,他总是云淡风轻地说好。 哪怕是她要火烧房子,恐怕他也会笑着应了,给她递火把……
第550页 成文虽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君若无情,我便休。 可她如今拿到了放妻书,虽然竭力维持,到底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王猷文心头酸涩,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本欲为她拭泪,却被成文误会,一把挥开。 她梗着脖子,胡乱地擦了两把泪:「既如此,那便祝愿夫君……哦不,王公子,一别两宽,早遇良人,早生贵子!」 南宫玥贵为公主,况且她与之相处,从没说过软和话,如今王猷文要休她,骄傲如她,自也不会伏低做小求他。 是以,她拿着放妻书,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最终,倒还是王猷文喊住了她。 成文没回头,嘴角却不由得上翘,叫你死鸭子嘴硬。 「昨日下雨,路上泥泞,不宜上路,还是等天气好一点,我派人送你离开……」 成文脸上的笑意凝住,转身斜睨了他一眼:「不必,择日不如撞日,本宫也好早早离开,给你新人腾地方……」 说罢,再也不看王猷文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反倒是王猷文痴痴地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冷硬如他,到底还是一行眼泪缓缓流下。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皆因未到伤心处。 「将人带来。」他竭力压住汹涌的血腥气吩咐道。 庄毅受得都是皮外伤,如今将养了些日子,早已经生龙活虎。 他来的时候,王猷文正坐在书桌上发呆。 桌子上,是他作的画。 「庄毅?」王猷文坐在轮椅上,将面前的画卷了起来,递给了他。 「此物,我视为至宝。如今託付于你,望你往后余生,能珍之重之,视若至宝。」 庄毅满脸狐疑,第一时间并没接手。 王猷文却悽然一笑,目露回忆:「想当年,我在宫中,第一眼就看到了公主,以及公主身边的你。」 「她的视线,毫不掩饰,不单单是皇后,先皇,先太子,便是我,只要细细留意,也能发现蛛丝马迹。」 「我身为琅琊王家的公子,从小被寄予厚望,自视甚高,只要我想要的,从来没有我得不到的,物是如此,人也一样……」 庄毅有些意外,视线到底还是落入到他手中的画上。 王猷文扯开了画卷,刷地一下,成文公主的肖像,便露了出来。 这幅画看样子,年头很久了,人群中,身着华服的公主,美若天仙,就连头髮丝也栩栩如生。 画中的人群也很密集,非富即贵,可公主的视线,却落在远处的侍卫群中。 庄毅看到此画,也愣住了。 「将之託付于你,是我迫不得已。」王猷文轻轻地将捲轴捲起,小心地系好,再次递给了庄毅。 庄毅的心,勐烈地跳动了下。 他甚至不着痕迹地偷偷掐了自己一下。 生怕是做梦。 到底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勐烈的心跳,伸手接了过来。 「我不会视若至宝。」庄毅嗓子喑哑。 「在我心中,她就是世上唯一的宝物,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比,就连我的命,也不值一提。」 庄毅郑重道。 王猷文惨然一笑,点了点头,赞赏道:「真巧。」 他也是如此。 第414章 画赠与我 两个男人不过一对视,互相心里想的什么便一清二楚。 庄毅小心地将画轴收好,转身的时候,忽然驻足问道:「画赠与我,你怎么办?」 公主与自己走,若是他想念的时候,岂不是睹物思人的东西都没有了? 王猷文反而静静地凝视着庄毅,这个皮肤黝黑,又不善言辞的汉子。 他私底下派人调查过,这么多年,他没找女人。 比那些丧妻一年半载便迎娶新妇进门的人,要强得多。 是个值得託付终生的人。 公主看人的眼光,的确是很可以。 王猷文不答反问:「这么多年来,你呢?可曾忘记了她的模样?」 庄毅几乎不假思索便直言不讳道:「怎会,从未忘记过。」 若是心底有一个人,深爱一个人。 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仿佛在脑海里打了烙印,想忘都忘不掉。 又岂需要一幅画来回忆? 他脱口而出又看了一眼面露微笑的王猷文。 迟钝如他,忽然懂了王猷文的意思。 果然,王猷文也笑了:「我也不会忘。」 自然也不需要睹物思人。 这次倒是庄毅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猷文回应道:「真巧。」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王猷文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收敛,眼神里涌现出蓬勃的杀意。 可最终,他无奈地闭上了眼,捂住胸口,嘴角再次溢出了血。 「家主,咱们这次有把握么?」 一行人奔波了数日,歇息的时候,王家的旁支终于忍不住问道。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王猷君似笑非笑道。 「瞧您说的……当然是真话。」 「没有。」王猷君打了个嗝。 王家旁支脸上仍挂着笑,眼底到底还是泄露出一丝的不满。 他们几乎是把全副身家都赌上了,不过是求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王猷君其实并不想来,他刚刚才跟杜若关系亲近了起来,杜若的眼睛还没治好,现在只朦朦胧胧看得着光影。
第551页 连他的样子还没认出来。 他又怎么捨得此时离开,可连家的书信已然到了。 作为连家的狗,便是主人指哪打哪,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假话的话,我有一半的把握。」 王家旁支兄弟递过来一块馍,里面夹着牛肉和香菜。 王猷君接过来,咬了一口,齿颊留香。 「味道不错。」 「是你弟妹亲自给烙的。这齣门在外,别的苦都能吃,就是扛不住想家,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王猷君笑骂了句:「出息……」 到底还是被他这一番话打动。 「王家既然上了连家的船,便没得选。想当初,连家跟从梁王,也并没有万全的把握,笃定梁王会登基……」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王家如今也是一样……」 王猷君大口咬着干粮:「世家早已不復当初……若是王家想再进一步,这一步就必须要走。」 树林里惊起了鸟,前方人忽然来报:「启禀家主,前面貌似有人!」 王猷君本想随手一扔,可顾忌着边上兄弟的面子,到底还是将最后一口吞下。 险些噎住,连灌了几口水才顺下去,急忙道:「赶紧做好准备,给我将人给拿了!」 「是!」 王猷君又不放心地补了句:「活人拿不下,死了也行,尸体拿回去也可以復命。」 上次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没办好,出了纰漏,后来遭到连家的好一顿申饬。 这次可再不能出差错了。 清颜等人,在卢湛的护送下,一路非常平稳,赶路了两天,风平浪静。 前些日子的厮杀还歷歷在目,如今也太过安稳了些。 清颜便好奇问卢湛:「这一路,倒是格外的安稳。」 卢湛将火架上烤熟的野鸡,给清颜等人一一递上,笑而不语。 清颜瞬间明白,他应该是暗中有了安排。 严果啃着烤鸡翅,吃得正香,脸上吃得都是油。 严硕却耳朵竖起来,放入口中的食物动作也慢了下来。 严娇则是抱着双儿的孩子,哄着孩子睡觉,没注意清颜她们说话。 见严硕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清颜问道:「你可想到了什么?」 严硕思考了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殿下果然聪慧过人。」没等清颜开口,卢湛率先开口赞嘆道。 「没错,我派了几股人,同时往京城出发,一样的马车,差不多的人。混淆视听,浑水摸鱼。」 「原来如此。」清颜明白了卢湛的用意。 「只是,这些对付马前卒还能勉强应付过去,遇到有经验的,怕是也钓不上鱼。」 清颜点头:「前面再走一日,过了滨州,才算彻底安全。」 过了滨州便到了京郊,想必没有谁会那么大胆子截杀他们。 哪怕是打着部队换防的幌子,也遮掩不住逆反的心思。 一般人没有这个胆量。 往火堆加柴的卢湛不漏痕迹地看了清颜一眼,眼里反而多了一丝担忧。 他与清颜的看法正相反。 眼前的路,大部分是中军的地盘,他还能做主,到了滨州,纵然是他,也不能护送她了。 无昭不得入京! 这是人人皆知的死规矩。 可怕就怕在,众人循规蹈矩,偏偏有人不守规矩…… 那清颜她们就被动了。 卢湛将柴火填了上去,压下了心里的担忧。 林外火光沖天,马车被火箭烧得黑黢黢一片,马车里的人,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家主……感觉不对劲!」 王猷君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捂住鼻子,挑眉问道:「如何不对?」 「好似……杀错了人!」 太容易了,围上来就这么容易杀了? 这从龙之功好像天晚上掉馅饼捡到的一样。 王猷君没等说话,又有人过来传话:「家主……山林北面发现可疑车辆……」 他话音刚落,又一人从林子里急匆匆赶来:「家主——又发现!人在林子嗯南边,有马车有护卫……」 王猷君脸色沉了下来。 「报——」又一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家、家、家主……山……山那头,有马车……」 同时出现了这么多的可疑人物,王猷君便是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了。 他气得一脚踹上了就近的一颗树,树叶簌簌而落,接着便是他低沉的咒骂:「妈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目标!」 变戏法吗? 这他妈怎么杀得过来? 第415章 诱敌深入 卢湛只用了个障眼法,便将王猷君一行人给牵扯住了。 清颜一行人又安全地过了一天,眼看着前面就是中州和滨州的交界处。 卢湛到底还是止了步。 「无召不得上京,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需要你自己多注意了。」 这一路要不是有卢湛的护送,清颜他们怎么会安心地吃睡,放心地休息呢。 调整的这几日,队伍已经得到了喘息。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清颜对卢湛道:「要不是你,我们可能早就被杀了。」 「那是你运气好。」卢湛勒紧了缰绳,目光灼热地看着清颜。 「霍清颜,这辈子认识你,我很幸运。我知道当初是你帮了我……大恩不言谢。」
第552页 清颜不知道卢湛从何得知的,毕竟她求南宫烨的时候只有他们俩个人在场。 南宫烨并不是个多嘴的人,自然也不会说出去。 可既然卢湛知道了,清颜也不隐瞒。 「不要想那些没用的,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好,同样的话,也希望你好好的。」 卢湛咧嘴笑了下,将怀中的面具带上。 清颜马车往前行进着,到底还是往滨州去了。 「娘亲,队伍后头还是有人。」 清颜疑惑,却看到后面的人,过来见礼:「我叫刘成,我们是中州恆门镖局的,奉卢将军之命,护送夫人到京城。」 「镖局?」 清颜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卢湛会如此安排。 「我等若是军士的身份,被人查出来,恐怕连累了将军,也连累了军中的弟兄。」 「说来话长,之前因为中军的军饷亏空案,我等被人冤枉牵连进去,被除了军籍……」 「是卢将军帮我等平反的,后来我等寒了心,退伍后跟兄弟们一起创办了镖局……」 「此次,由我等护送夫人回京,夫人敬请放心。」 清颜瞭然一笑点头道:「原来如此。」 「那就多谢了。」 若是军队的人,贸然越界,被有心人拿住把柄,参上一本也是麻烦。 可若是退了伍,不在军籍的人,便省了很多口舌。 不得不说,卢湛安排得很是细心。 刘成等人跟在队伍的最后,言语不多却既有眼色,烧火做饭,脏活累活,抢着干。 大队伍又前行了一日,平平安安的过了苍茫山。 眼看着再走一日,就出了滨州,到了京郊的边界了。 夜色中,忽然出现了许多火把,以及马蹄声响。 刘成脸色忽然变了,他附耳贴地,听着声音道:「来了大规模的士兵,看样子还是骑兵,有重甲!严阵以待!」 他带来的人也都面色严肃,一个个如临大敌。 有的提前在树林里放上了绊马索。 有的拿着白布,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手上,空气中紧绷的气氛,就连林中的鸟儿仿佛都感受到了肃杀的气氛,不断惊飞。 清颜将袖中箭提前给上好了,之前她特意让人多打造的箭,如今都提前上好了。 可饶是如此,还是紧张得血脉都在跳动。 夜色里,来人气势汹汹,显然早就提前做好的准备,定然是要赶在他们进京的最后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这次的人明显是军队的人,并没有许多的花拳绣腿,招招致命。 外围的防守圈,很快被人撕开了口子,刘成都杀红了眼,清颜明显地感觉到他们的压力也很大。 显然先前的刺杀只是毛毛雨,这次的刺杀才是连家的精锐的部队。 清颜此时心底恨极了连庚希。 她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有的甚至来不及吭声,便送了命。 这次外围的人多,所以一时半会杀不到他们这里,只是这种等待很让人崩溃。 明明厮杀声尽在耳边,冰刃交割声声声刺耳,战事焦灼,他们却无可奈何。 这种把命运交给别人手中的感觉太不好受了。 严硕站在清颜的身边,「娘亲,若是我能活着,以后再也不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权利是个好东西,兵权也是好东西。只有权利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不会任人鱼肉。」清颜看着严硕:「是娘亲不好,让你们遭遇了危险。」 「不,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娘亲您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们的存在,碍了别人的路,所以才要剷除我们。」 严硕正经道:「无论是做什么,看你不顺眼的,仍然想要剷除你。」 「我只是这个时候,才觉得手中没有军权,很是被动。」清颜并不拿严硕当孩子。 「若是此时兵权在我手中,自然可以足够保护你们,免得你们担惊受怕,一路上一次又一次的刺杀,我都要习惯了。」 严硕摇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娘亲多虑了,您已经很好了,您只需要做您开心的事情就好,以后有儿子保护你……」 严硕话不多,此时神情认真又专注,清颜很是感动。 严果也凑上来:「哥,你也保护我。」说着,搂着严硕的脖子撒娇。 严硕挣扎着想要拿下来,可严果缠得死死的,严硕到底还是任由她去了。 外圈撕破了口子,沐泽等人过来跟清颜道:「娘娘,若是一会儿时机不对,您带着孩子们先逃……」 「微臣殿后……」 「往哪里逃?」清颜注视着不远处,「他们阻拦我们上京,我们几个人,又如何抵挡过军队的精锐?」 情势急转而下,天空此时却忽然响起了信号弹。 起初清颜以为是连家军放的,心里咯噔一声。 没有增援他们都处于劣势,连家的后续增援一上来,她们还活个屁啊。 出乎清颜预料的事,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或者是说她们总是会走狗屎运。 这次信号弹放出,再次从外围窜出了一身甲冑的部队,他们身着黑甲,包裹得严严实实,看样子武器也很奇特,身下的马一个个膘肥体壮,看样子是骑兵中的精锐。 大曦骑兵不多,漠北的骑兵比较兇勐,大曦的骑兵,连家军为首。
第553页 可眼前的人,看上去和连家军并不是一路。 清颜忽然精神振作了起来,北军有骑兵。 西北军,也有骑兵。 西北盛家! 这次真的是大表哥来了。 第416章 盛家姑母 西北盛家镇守边陲多年,传闻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清颜自幼缠着外祖学功夫,对盛家的实力,并没有亲眼见到,如今才真正看到盛家军的实力。 铁骑不声不响,黑夜中只看到银光闪烁,接着便是鲜血头颅齐飞。 连家的精锐已经算是很厉害了,可架不住出动的人数少,在数量上不占优势。 说到底,连庚希到底还是轻视了清颜。 不,他是低估了清颜在南宫烨心中的地位。 以为派出的人够用了,没想到会将西北的盛家给牵扯进来。 这一小撮精锐,战斗力很高,奈何抵不过盛家的铁骑。 到底还是全军覆没。 等到最后一股人力战而亡,一切安静下来。 玄衣铁骑缓缓朝着两侧让出来一条路。 一个身着甲冑,体格矫健的年轻将领,缓缓驾马出现。 清颜一眼望去,便知道这是个熟人。 正是清颜的大表哥,盛家的长孙,盛宣。 「微臣奉陛下密旨,护送娘娘回京!」 清颜刚要喊大表哥,便看到盛宣利落地下马,单膝下跪。 先了清颜一步,亲昵地唤出了口:「给姑母请安——」 清颜:…… 众目睽睽之下,盛宣气贯丹田,声音洪亮。 此时周遭安安静静,他的声音如闷雷炸响,清晰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他说完,才不慌不忙起身。 但见他从袖中掏出明黄色的圣旨:「陛下下旨,册封盛家嫡女,盛清颜为皇后,尔等奉陛下旨意,护送皇后入京!」 随着他的声音落地,身后响起了山唿海啸的声音:"恭迎皇后回京——」 被自己大表哥跪下喊姑姑,凭空提升了一个辈分。 清颜神色很复杂,只好尴尬地笑笑:「多谢……贤侄。」 刚才还一口一个姑母叫得亲热的大表哥,听到清颜的这句话,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到底还是出现了一丝龟裂。 他含笑应下。 护送清颜上马车的时候,终归是没忍住,趁着没人的时候,死劲地掐了清颜的胳膊一下。 清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刚才叫我姑的事你,掐我作甚? 身后到底是有人,盛宣嘴唇动了动,到底是将话咽了下去。 给了清颜一个大大的白眼。 夜幕降临,宫中信鸽已至。 陈桔收到宫人回传的纸条,利落地上报南宫烨:「陛下,盛家的人已经安全地将娘娘和皇子护送到了京郊了。是不是……」 南宫烨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 他将手中的毛笔搁置在一旁,接过陈桔拿来的纸条,在看到平安抵达四个字的时候,绷紧的肩膀才松了下来。 「陛下,是不是迎娘娘进宫?」 陈桔心里发痒,一想到小皇子小公主,心里就格外的热络。 他还没见过呢。 听说与陛下小时候很是相像。 马上要见到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急不可待。 「不急。」南宫烨团紧了纸条,顺手放到烛灯里燃尽。 「还不到时候。」 陈桔笑容一凝,南宫烨直言不讳道:「既然北军有异动,如今敌明我暗,自然是要将所有心怀鬼胎之人,一网打尽。」 他又不能总「遇刺病重」。 这一招引蛇出洞,只能用一次,用得多了,鱼儿便不上钩了。 「通知张嵩,邵一鸣,把水给朕搅和浑了,朕要摸鱼。」 陈桔立刻领旨,转头去吩咐完。 人却还在御案前,犹犹豫豫地不离开。 南宫烨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见状故意爱答不理。 陈桔心里犹如百爪挠心,「陛下,真的很像吗?」 掐头去尾的一句话。 一般人不明所以。 南宫烨却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桔,看到他一头的白髮。 印象中,自己小时候,他还正是壮年,一晃居然这么多年了。 陈桔对他,虽说是主僕,却是亦师亦友,儿时自己也没少被陈桔庇护着。 南宫烨心头一软,起身搀扶着陈桔坐下。 「朕都不记得朕小时候什么样了,怎么告诉你像不像?」 「陛下小时候啊,格外的安静。」陈桔回忆道:「陛下胸有丘壑,人又温和,心地善良……」 南宫烨听得连连摇头。 他心地善良…… 也就陈桔敢这么吹。 「小殿下是不是也格外的善良?」陈桔忽然问道。 南宫烨回想起严硕严果,脸上不由得也带了笑:「丫头倒是活泼可爱,小子……沉稳的有点不符合年龄……朕明明记得朕那个年纪的时候,调皮得紧。」 也曾往太傅茶壶里倒墨汁,也曾往兄弟书本里放蚯蚓…… 也有许多调皮捣蛋的时候。 不像严硕,一板一眼,正正经经。 反倒是比他,更像是皇宫调教出来的。 「哪有?」陈桔赶忙否认:「陛下小时候虽然话不多,但是却稳重踏实,从来不调皮。」
第554页 南宫烨看了看陈桔。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趁着陈桔睡觉,还给他黏鬍子…… 醒来的陈桔不可置信,又忽然眼露哀伤的样子…… 他都歷歷在目。 可陈桔却显然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的好。 南宫烨忍不住上前拉着他的手,亲昵道:「等过阵子,他们就进宫了。你再等等,等朕把碍眼的都收拾了,他们才更安全。」 陈桔连连点头。 在南宫烨的授意下,京城原本平静的局势,颇不平静。 先是执掌御林军的张嵩病倒了。 没过多久,掌管禁卫军以及五城兵马司的邵一鸣也突然「中风」了。 京城世家权贵子弟众多,禁卫军,御林军,五城兵马司,都是权贵子弟的好去处。 陛下病倒,本就人心惶惶。 禁卫军在出事,便有人跳出来了。 京城倒是还滞后一些。 陪都的皇宫,连贵妃最先拿到了兵权。 行宫的禁卫军,到底是落在了她手上。 「这次,本宫倒是要看看,陆铮那个阉人能奈我何!」 连贵妃兴师动众地带人来找陆铮,临走时又想了想:「他不是护着嘉妃那个贱人嘛?来人,带上三尺白绫,这次本宫要让他亲眼看到,嘉妃如何死在他面前,看他还护不护得住!」 第417章 陆家哥哥 一只信鸽忽然毫无预兆地落在窗台上。 此时嘉妃正打算回宫:「多谢你救本宫,只是本宫也不能一直在你这躲藏呀。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你以前得罪了本宫,本宫自然不会与你计较,而且你对我有恩,功过相抵……」 陆铮一直端坐在桌案上画画,嘴角不时地勾起,视线却并没有扫过来。 仿佛并不在乎嘉妃说什么。 唯有耳朵竖起,好似一直留意着窗外的动静。 直到外面扑腾翅膀的声音传来,他忽然撂下了笔,快速走到窗前,迳自开了窗。 一把捞起信鸽,利落地将鸽腿上的纸条取下。 展开一看,眼睛眯了眯。 「娘娘,洒家恐怕不能如你愿了。」他话音刚落,随手将纸条放到灯火里燃灭。 接着一把抄起椅背上的纯黑披风,利落地抖落开披上,飞速地系好。 再次将灯罩拿起,唿地吹灭了灯。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嘉妃还怔愣在原地,脑海里还是想着方才的告辞说辞。 一席黑衣的陆铮已经走了过来,嘉妃刚要说话被他反手一把捂住了嘴,抵在墙上。 「娘娘,若是不想以后再不能开口说话的话,此时听洒家说。」 嘉妃呜呜呜的,抗议着,嘴唇触碰的是他的手心。 两个人俱是怔了下,夜色下,陆铮双眸深邃,却晶亮有决断。 「形势比洒家预估的要糟糕,请君入瓮也要目标往瓮里走,为大局着想,如今闲散小鱼只能自救,你可懂我的意思么?」 嘉妃眨巴眨巴眼睛。 明明听起来好像应该能听懂,却实在是没听懂。 「算了,你脑袋的水,都能够养鱼了,此时不指望你能想明白。」 「你只需要记得一点,我,陆铮负天负地,绝不会辜负你,信我。」 嘉妃继续眨巴眼睛,眼白还向上翻了下。 大哥,你一个宦官,还处处与我作对,要我如何信你? 陆铮其实比她更了解她自己,见她如此表情,无奈地嘆了口气,终是凑到她耳边吐气道:「小红杏,等你出墙,等了我半生,我又怎会负你?」 嘉妃如被雷噼在当场。 她脑海里是邻家的哥哥,每天挨揍的哥哥,说着长大要娶他的哥哥,拿着葡萄打她头的哥哥,跟她说趴在墙上等红杏的哥哥…… 那个全家落难却没来得及跟她话别的……哥哥。 此时泪水不知觉地盈满了眼眶,嘉妃大大的眼睛,蓄满了泪。 湿热的泪烫到了陆铮的手心,他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下,缩回。 「连贵妃如今得势,时局对你我不利,跟我先躲一下……」 嘉妃傻傻地点点头,双颊不由得烫成了红苹果。 她的确是记不得邻家哥哥的样子了。 唯有记得小时候总是被他拉着手,一起上树,一起下河。 一起去掏蜂蜜,却不小心将马蜂窝捅了下来…… 那时候,是邻家哥哥将衣服脱下来,罩在了她身上。 最后被蜜蜂蛰得满头大包的是他,毫髮无伤的是她。 「陆哥哥……我信你!」 陆铮已经将内室的地道给打开了,人在前面,明知道嘉妃看不到他的表情。 可他仍然笑道:「好,跟哥哥走。」 说着,他带嘉妃进了地道。 说是地道,其实不过是狭小的一个分叉口。 也不知道是如何设计的,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在里面却能看到外面的情景,听到外面人说话的声音。 两个人才下来,走了半盏茶的时间,走到了一个墙壁之处,墙壁半镂空。 外面有光亮透过来,嘉妃透过机关看了眼,低声惊唿了下。 转了半天,倒是转到她自己的宫殿来了。 她刚要转身跟陆铮说话,嘴唇上却被他竖起的中指给堵住了。 果然,下一瞬便听到咣的一脚,有人踹门而入,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第555页 接着是抄家的声音,物品跌落,瓷盏碎裂的声音。 「搜——」 「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挖出来!」 身着一袭大红色缕金蔷薇纹广陵月华裙的贵妃缓缓踏门而入。 殷红色的抹胸,肩头用金色的丝线绣了凤凰,栩栩如生。 后宫之中,唯有中宫才能用凤,才能用大红。 贵妃位份虽是副后,差半步,还是差了位份。 显然是逾制僭越了。 贵妃身后的宫女端着托盘,上面有白玉酒壶和瓷杯,还有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三尺白绫,还有一个托盘里放着匕首。 「妹妹,出来吧。」贵妃身后的太监搬来椅子,她款款落座。 手慢慢地摩挲着金色的护甲。 「这个宫里,如今就你我两人,实在是过于冷清,姐姐记得你平日里的关照,今日特意过来报答你,送你三份礼物,给你选……」 她对着大殿里说,也不管嘉妃能不能听到。 角落里忽然一个人被拉出来。 「娘娘……」 是嘉妃的宫女。 嘉妃忍不住上前一步,被陆铮一把捂住了头,往后带了一把。 狭长的密室,两个人前胸贴后背。 唿吸可闻,嘉妃只需稍稍偏头,额头便贴在陆铮的薄薄的嘴唇上。 她只觉得额头一烫,头下意识往一旁偏了下,仰头求助地看着陆铮,无声地用口型道:「陆哥哥……怎么办?」 额头忽然一凉,冰凉的吻已然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他清冷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你若不出去,她还才有救。」 一脑袋浆煳的嘉妃这才反应过来。 的确。 连贵妃是想要自己的命,若是自己没出现,她只会逼迫他们说出她的下落。 可若是她出现了,不但是嘉妃,其余所有的宫人,今夜都要跟着她陪葬。 嘉妃并不蠢,她在后宫一直谨小慎微地活着。 只不过不知为何,在陆铮面前,她总是思虑显得慢一拍。 见她不在挣扎着要出面,陆铮微微欠身,拉住了她的手。 将她的手抱在了他的手掌中,嘴型道:「跟我来——」 嘉妃点头,跟着陆铮身后慢慢往密道里面走。 外面的哭泣声,逼问声传来。 甚至有人通报:「报——贵妃娘娘,没找到人!」 回应他的,是连贵妃的一个大耳褂:「废物!这么多人,连个人都找不到,搜,给本宫细细地搜,还有那个陆铮呢?也给本宫捉来!」 门外此时又有人小跑着过来:「启禀娘娘,不好了,督主……不,陆铮那个阉货,跑没影儿了!」 连贵妃气得一把掀了托盘:「废物,一群废物!」 「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本宫找出来!」 前面的陆铮没回头,嘉妃跟在他身后,已然转了个弯,下面又是台阶,将哌噪的连贵妃的叫嚷,隔绝了开来。 两个人下了台阶,里面是黑黢黢的密室。 周围很空,说话还有回声。 嘉妃忍不住勾了勾小手指:「陆哥哥,你说,贵妃为何这么执着要杀咱们?」 她自认为跟连贵妃不过是小打小闹的口角争斗,不至于这么让她心心念念灭口。 陆铮不屑地撇了撇嘴。 「若是她将这份霸道用在陛下身上,我或许会高看她一眼。」 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一般这样的人,蹦跶不了多久。 陆铮懒得想,拉着嘉妃小心地穿梭在地宫里。 黑暗的地宫里,幽深又闷湿,不见天日,可空旷的路上,只响着两个人前行的脚步声。 陆铮脑海里,不自觉想起儿时初三下雪时候。 他牵着邻家妹妹在雪地里赏雪的情景。 今夕何夕,情景何其相似。 与对的人在一起,深邃地宫,也是浪漫。 便是一辈子走不出去,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第418章 唯死同穴 「陆哥哥……」 黑暗之中,嘉妃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知道什么?」陆铮在前面带路:「小心,这里有个坑,绕一下。」 嘉妃绕过坑,「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地道。」 陆铮牵着嘉妃的手,薄唇轻启:「这个世上,本就没有秘密。」 上位者总以为自己掌控得足够多。 殊不知底下的人也有自己信息渠道的来源。 蛛丝马迹也是会无意间得知。 陆铮本就比人敏感许多,心细如髮。 不经意间得知地宫的消息,他并没有表露出来,没想到关键时刻真的派上了用场。 「走,往右。」陆铮带着嘉妃往右走,走到了最后却发现前面没路了。 「陆哥哥,没路了。」 陆铮向来自信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脸颊涨得通红。 「我知道。」 嘉妃这才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忙描补了下:「前面怎么会没路呢,一定是路的错。」 陆铮看着嘉妃下意识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圆鼓鼓的,跟包子一般。 情不自禁地笑了:「路没有错,只是我也是第一次下地宫,方向不对,刚才的路口应该是选错了方向,我们原路返回试试。」 「好。」
第556页 嘉妃继续跟在陆铮的身后,陆铮比她要高出一个头,他其实身材并不宽大。 儿时他的肩膀宽阔,身形高大,可如今的他,身材削弱,身子骨看起来并不健壮。 只是在她心里,她的邻家陆哥哥,永远是会护着她,替她遮风挡雨的人。 她站在他身后,仿佛回到了儿时,一起捉迷藏的时候。 嘉妃笑着道:「这个地宫,其实还挺好。」 「不觉得害怕么?」 「有你在,不怕。」 陆铮脚步一顿,耳朵尖却红了。 「你的嘴啊……」陆铮感慨道:「自幼便是比抹了蜜都甜。」 明明小时候并不耐烦带她玩,他们半大小子一起玩,玩得是冲锋陷阵,攻城略地当大将军的游戏。 带着个小尾巴,还是个小姑娘,总是不方便。 他也不是没想过甩掉她,可是每每她都是嘴甜。 「陆哥哥你真好,陆哥哥你真是热心肠,陆哥哥你跟他们不一样,只有你是好哥哥……」 陆铮那时候年岁小,脸皮到底还是薄。 终于在她左一声好哥哥,右一声你真好的彩虹屁中迷失了自己。 反而最后甩掉了一起带兵打仗的兄弟,专心致志地带着她上树下河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该是他欠她的。 陆铮微微嘆息,认命地在前面带路。 两个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又走到了刚才的分叉路口,这次两个人没往右,而是往左走。 走了没几步,便听到了一声喵叫。 「是猫——」嘉妃拽了拽陆铮的袖子。 陆铮无奈地捏了她手一下:「我听到了,我又没聋。」 只是他在宫中多年,早已心肠冷硬,养成了不关己事不张口,不关己事不出头的性格。 比猫狗可怜的人有的是,宫中的人随便拎出来,说着身世,一个能比一个惨。 陆铮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脏兮兮的猫,一动不动。 嘉妃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被陆铮一把拉住:「小心——」 「别让它挠了你。」 嘉妃被陆铮举动吓了一跳,等回头的时候,方才的猫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哥哥——」嘉妃双眸晶亮。 「你说,这个地宫能有猫,猫是哪里来的呢?」她笑意盈盈,黑暗中,其实陆铮看不到她的脸。 可听她的声音便知道她心情极好,脸上是带着惯常笑意的。 陆铮忽然茅塞顿开,「走,既然有猫能出现,肯定是离出口不远了。」 两个人精神振奋,继续往前走着,走了一个时辰,体力渐渐不支。 夜晚的地下,气温骤降,陆铮倒是还好,身上有披风,嘉妃走得急,穿得并不多,地下渐渐变矮,变成了半人高,需要人弯腰通过。 嘉妃几乎是手脚并用,手指头冻得冰凉。 漫长的路,仿佛看不到尽头。 她视线渐渐模煳,几乎是咬牙,凭藉意志力往前爬。 前面的陆铮其实并不比她好多少,只是他每走几步,一定会转身回头看一眼嘉妃。 陆铮的身体在内侍官里是有名的弱不经风。 否则也不会瑟缩在行宫将养身体。 可他仍然是将身上仅有的取暖的披风解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将嘉妃给裹住了。 一如幼年蜜蜂蛰来时候他的第一反应。 嘉妃心重重地撞了下。 她眼眶不由得发热,嗓子喑哑,本想说陆哥哥你自己穿。 可话到嘴边,便知道说了也无用。 前面的路还是黑暗一片,不见尽头。 嘉妃不停地喘息着,额头的汗顺着泥土,粘在了额头上,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狼狈。 她其实看不清陆铮了,但是她知道他在前面,不时地会回头看她。 「陆哥哥……」她声音变得羸弱。 「我好后悔呀……」 前面的路变得更加逼仄,只容一个人爬着过,陆铮知道身后的嘉妃撑不住多久了。 地下的空间有限,两个人喘息越来越困难。 他浑身都在抖,额头的汗不断低落在地。 他咬紧牙关往前爬,却还是喘息着问道:「后悔什么?」 嘉妃微微笑了下,她好后悔啊,她好后悔跟陆铮别苗头…… 好后悔没第一时间认出来他…… 好后悔当初不知道他家出事,没能第一时间求爹爹出手相助…… 好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追问他的下落…… 也好后悔,当初对他的态度那么差,一口一个阉人地叫他…… 那是她心心念念地陆哥哥呀…… 嘉妃意识渐渐抽离,她用了最后的力气喃喃道:「对、不……起,陆哥哥……」 她终于还是距离他一步之遥的身后,倒了下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前面的陆铮耳尖微动,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向前探的手,终于停住。 若是前面的路,没了她,便是光明又如何? 两人如今一起葬在这里,未尝不是最好的归宿。 不能生同时,唯有死同穴。 陆铮一口气,到底是泄了下来。 第419章 谁更好看 陆铮意识也有些模煳,脑海里是自己在水牢的时候的场景。 「你爹作诗诋毁朝廷,你可是共犯?说——」
第557页 「不说,先一顿鞭刑,再下入水牢,嘿嘿,泡的时间久了,以后你那玩意都泡废了……」 他狞笑着,慢慢上前:「别说,这小子还唇红齿白的,跟玉春楼里的象姑馆里的相公有一拼……」 陆铮牙关紧咬,面皮不断抽搐着,意识渐渐回笼,他仿佛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他的额头好像有水滴声,又好像有温热的舌头舔舐着他。 他脑海里还盘桓着狱卒狰狞的笑脸,一下子惊醒过来。 却勐然看到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大脸,人整个就吓精神了。 黑暗中,猫的双眼绿油油的,刚才滴到他额头的,好像是它的口水。 它张开嘴啃咬陆铮的额头,却变成了舔舐。 陆铮这才发现猫不大,似乎是个小奶猫。 怪不得牙不锋利。 他勐然想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一个激灵,精神振作了起来。 他耳力比较好,此时竖起耳朵听,仿佛真的听到了水声。 他往前爬行了几步,反手拽着嘉妃。 嘉妃睡得很熟,一动不动。 「醒醒——你不能在这睡,你还这么年轻,快醒醒,你还没有你的孩子——」 嘉妃仍旧面色苍白,一动不动。 陆铮咬紧牙关,他又继续往前爬行着,爬行了十多米,终于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里面有条暗河。 只可惜,现在是丰水季,底下深不见底,陆铮大口唿吸着,抬头看了下,上方没有通道了。 暗河里面,不知道水有多深,嘉妃如今的状态,根本挺不过去。 陆铮抬手洗了把脸,从胸口掏出帕子浸湿,再次返回爬了回去。 他将帕子塞到胸口里,爬到嘉妃面前才小心地将帕子拧出水,滴在嘉妃的唇上。 人可以几日不吃饭,但是在逼仄的环境里,体力透支,不喝水才会要命。 嘉妃的唇动了动,眼睫毛颤动了下,陆铮大喜过望。 赶忙再次反身爬回去,再次浸湿了帕子回来…… 如此三次,嘉妃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意识还有些朦胧,一睁眼看到的是陆铮的脸,黑暗中看不真切,她抬手摸了下,内侍服的料子。 阉人二字刚在自己脑子里转过,被她下意识屏退。 她这才回神,瞬间清醒:「陆哥哥?」 圆圆的脸盘子被他不客气地掐了一把:「可算醒了,小麻烦。」 嘉妃嘴唇努了努,嘴角到底还是翘了起来。 儿时跟他玩的时候,崴脚的时候,他也是如此,过来不客气地掐着她的脸,骂了句小麻烦。 可说完之后,还是会背过身,蹲下来,背着她走回家…… 口嫌体直。 说的就是他。 「既然醒了,看看手脚可还能活动?能坚持往前爬一下么?」 陆铮几乎是头对头对嘉妃道。 筒状的地道里,两个人如同蝉蛹一般蠕动着。 陆铮倒退着,嘉妃往前爬。 爬着爬着,嘉妃倏地笑了。 陆铮有些莫名:「有何好笑的?」 「还记不记得东街豆腐坊?」 「记得。」陆铮无奈:「你爱喝他家的豆腐花,还要咸的。」 他本随口一答,并不理解嘉妃此时忽然提豆腐坊是什么意思,儿时是馋嘴,支使他去跑腿给她买豆花…… 如今…… 难道是将死之人的嘴馋? 「等从这齣去,我去给你买豆腐花。」陆铮正色道。 嘉妃却连连摇头:「东街豆腐坊,每天要磨豆子,他们家有条黑黢黢的犟驴,每次都在那呜嗷呜嗷呜嗷地叫——」 陆铮回想到那时候两个人甚至还学过驴叫,学过马叫,还比赛谁学得像,不由得莞尔。 嘉妃却又道:「犟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豆腐坊的人将他头上蒙了布,遮了眼,还在头上支了个竹竿,上面吊了根胡萝蔔……」 「你看,跟咱们俩此时的情景,是不是有些像?」 陆铮:…… 一个是引诱她向前的胡萝蔔…… 那么另外一个是犟驴? 陆铮没好气地白了嘉妃一眼:「将自己比成沉鱼落雁之人,我见过不少,比如贵妃娘娘,自持美貌,可嘉妃娘娘非同寻常,将自己比成黑黢黢的犟驴,如此类比,洒家倒是开了眼。」 嘉妃从他口中听到了贵妃娘娘,忍不住冷笑。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见到美貌的女子便脚下挪不动到,也不想想如今咱们得状况是拜谁所赐——」 她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也不再往前爬了。 陆铮被她突如其来地发脾气,搞得很是莫名其妙。 他跟嘉妃童年玩得好的非常重要的原因便是嘉妃不矫情。 并不像寻常女子摔个跟头哭一泡,腿擦破哭一泡,看到毛毛虫吓得再哭一泡…… 他印象里,哪怕是他拿葡萄丢她,弄脏了她洁白的裙子,她也是呵呵地笑着,蹲在地上将葡萄粒捡起擦擦往嘴里放,还能笑着跟他说,很甜。 如今…… 时隔多年,难道说她身为娘娘平添了矫情? 陆铮微微皱眉,便听气鼓鼓的嘉妃嘀咕道:「贵妃不就是比我好看那么一丢丢嘛……哼!」 陆铮不贊同:「丑八怪,好看什么?便是你宫里稍微齐整些的宫女,也比她好看……」
第558页 欸? 嘉妃鼓起的腮帮子瞬间憋了,她笑得合不拢嘴,险些露出大白牙。 强自合拢了笑,到底还是问了句:「那你觉得是贵妃好看,还是我好看?」 陆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废话。」 贵妃怎么能给她相比,蛇蝎心肠的女人,皮囊再好看,不过是一个花斑蛇。 「废话是谁好看?」嘉妃强力忍着笑。 陆铮脸红了下,轻咳了一声:「当然是你。」 这世上,便没有哪个女子能比眼前的女子好看,那是他幼年便情窦初开认定的媳妇,从小栽培养大的媳妇…… 便是天上的九天玄女,也不及眼前的女子好看。 嘉妃笑吟吟,忍不住盯着眼前的「萝蔔」看了下。 她用尽了力气,上前够了下,吧唧一下,亲到了陆铮的嘴上。 好像少年时候,她偷亲他一样。 陆铮倒是没了少年时候的腼腆,他目光幽深地看着嘉妃。 「如今可不比儿时……」陆铮喘息声渐起,他头抵着头,鼻尖凑着嘉妃的鼻尖。 终于他含住了嘉妃的唇,将这一吻加深,延长。 缠绵不绝。 直到一吻方尽头,他才在她耳边低声道:「如今咱们大了,既然你欺负了我,我定然是要欺负回来的,欺负的你狠了,你可莫要哭。」 第420章 我不独活 嘉妃脸又红又涨,若是爆竹,都得热炸了,她抬眼看着他晶亮的双眸,幽深似海,好似刻意压抑了山与海,情与欲。 「就你会欺负我。」她眼神游离,噘嘴道。 陆铮忍不住又轻啄了她一下,嘆息道:「我只欺负你。」 嘉妃抿着嘴,到底还是笑了出来,眼里都是笑意。 陆铮看着她的笑,忍不住跟她贴了下额头:「前面有暗河,冬日倒好,如今是丰水期,水不浅……」 「那又如何?能难倒咱们么?」嘉妃得意一笑。 他们自幼上树掏蛋碰马蜂窝,下河捞鱼,顺野鸭蛋。 水性都极好,虽然一别多年,上树是腿脚不给力了,鞋上去人上不去了。 游泳应该无碍,这些几乎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陆铮看了眼嘉妃,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嘴角的笑变得僵硬。 只是嘉妃兴奋得满脑子都是小时候潜水戏鱼的回忆,脸上跃跃欲试,并没注意陆铮的表情。 陆铮嘴唇颤抖了下,欲言又止。 他垂下了眼,慢慢往后挪,身后的水声渐渐明显,嘉妃显然也听到了,迫不及待地道:「若是下面是暗河,游出去,咱们就逃出生天了……」 陆铮阖目,身子退出了坑道,脚终归是落了地。 他扶着嘉妃出来,嘉妃看着面前的暗河,也有些变了神色。 这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这道河这么长?」 「是。」 陆铮与嘉妃误打误撞,正好走的是霍清颜曾经走过的暗河,只不过当初清颜是冬季里逃出来的,那个时候是枯水期,清颜走的是河面。 此时在山洞里,水面末过了头顶,有的凹陷处,不知道有多深,有的地方肉眼可以看到山石。 证明要潜水一段时间,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段路有多长,一口气能憋到否。 这也是陆铮犹豫的所在。 嘉妃深吸了一口气,人就要往前沖,却勐地被陆铮一把拉了回来,摁在了山石上,不由分说狠狠地再次吻了上来—— 不同方才的浅尝辄止,情难自持。 这次陆铮的吻很用力,有些兇狠,带着一丝的不甘与绝望。 而他的手也不客气地探入了她衣襟里,狠狠地揉上了她的胸。 嘉妃被亲得手软脚软,几乎要挂在他身上。 便听到他在她耳边说了句脏话:「亲也亲了,摸了摸了。若是到了地府,见了阎王,也别忘了你是我的人……」 嘉妃本想打趣,难道她死了还葬入皇陵啊? 话在嘴边,心里一想,她封号如今还没被废,若是这个时候死了,搞不好还真得以嫔妃之礼入殓。 生不是他的人,死也成不了他的鬼,有点难办。 「若是她在就好了……」嘉妃忽然想到了太后。 若是清颜在,南宫烨肯定会放自己出宫…… 「若是谁在?」陆铮伸出手指,点着她的嘴唇道。 「没事。」嘉妃摇头,没有把握的事,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走吧。」嘉妃深吸一口气,再次朝着暗河走去。 这次仍是被陆铮拉了一把,嘉妃眉头挑起,刚想说有完没完,陆铮已经先她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你在我后面,若是到了潜过去的地方,你先不要下去,等我过去,若是我没回来,你就原路返回……」 没等嘉妃说不,他已经不由分说踏入了冰冷的暗河之中。 虽是夏季,暗河的水不见天日,冰冷刺骨,陆铮本就畏寒,人才一入水,便打了个冷颤,牙齿直打架,脸上血色褪尽。 面色比纸扎都难看。 可他冷得直哆嗦,牵着嘉妃的手,却牢牢抓住。 两个人一前一后,仍旧如儿时一般,她走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步子。 嘉妃其实也冷,浑身都在抖,只是她向来话多,此时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第559页 前面的陆铮其实平日里话不多,可他回头看了下嘉妃,生怕她挺不住,便一直不停地跟她说儿时的事情。 「第一次见到你,你还在襁褓里。」 「那个时候你才多大,还能记得?」 陆铮摇头:「怎么会忘,那个时候燕姨跟我说,卓哥儿,快来看看你的小媳妇儿……」 「呸——」 嘉妃想到那个情景,便没忍住啐了一口。 「你不会对我一见钟情吧?」 「怎么会?」陆铮牙冠打架,浑身都在哆嗦,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你那个时候……又丑又皱,我那个时候不过也四五岁,一听这是要给我长大的媳妇,也太丑了,当时就把我吓哭了……」 嘉妃倒是头一次听说,没忍住乐出了声。 新生的婴儿出来的时候,都是又黑又皱吧,跟老头老太太一样,丑丑的。 等吃了奶,便白皙了,老人说这叫吹气了。 嘉妃听着陆铮的絮叨,她自有记忆里,便始终有个大哥哥跟在自己身边,抱着自己,给自己糖吃。 出门隔街的小孩余大全往她身上丢泥巴,没等她哭,大哥哥便过来一把摁住了余大全的脖子,将他一头摁在了边上的粪坑里…… 嘉妃冷得头脑格外清醒,她看着前面的陆铮,哆哆嗦嗦道:「陆哥哥……这辈子遇到你,我很开心。」 前面的陆铮闻言身子便是一震。 他没回头,忍不住仰头深唿吸了下,嗓音微微哽咽道:「那便好。」 造化弄人,若不是家里横生变故,他又怎么会被迫进宫…… 前面很快到了头,放眼望去,全是礁石,需要人潜入往前游。 不知道中途是否有换气的空隙。 陆铮止住了步,到底还是撒开了嘉妃的手:「我先去,若是我没出来,不要给过来。」 「要不将咱们的衣袖系在一起?」 陆铮无奈地看着嘉妃,给气笑了:「若是系住了,若是我溺了水,岂不是也将你拉入了河底?」 嘉妃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那不是正好,不是你说的,死了也要给你当媳妇么?」 不能生同时,死同穴也不错。 嘉妃说着便要抓着陆铮的袖子,被他一把甩开。 陆铮神情严肃:「不要为了我这等阉人死。」 嘉妃脸瞬间涨红,她的确没少背地里吐槽他是阉人,只是不知道他如何知晓的。 她刚要解释,陆铮却拉住她的手,用力捏了下:「若是咱们俩可以一个人独活,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嘉妃勐得抬头,陆铮自嘲一笑:「你身体康健,不似我,若是你活着,能多活几十年,不亏本。」 嘉妃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掐了他一下。 陆铮低头,便听到嘉妃道:「你若有事,我不独活。」 陆铮笑了,他缓缓道:「好。」 「只是,若是真有万一,还是要活着,我可以在地府看着你,护着你,等着你……」 这次不等嘉妃反驳,陆铮便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勐子扎了下去…… 嘉妃感受到他再次松开了她的手。 不等他出来,在心里数了五个数,便也深吸一口气,也跟着扎了进去…… 第421章 抵在墙上 麻绳偏挑细处断,厄运常找苦命人。 平日里陆铮高高在上,早已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可此时头没入水中,久违封存的记忆被唤醒…… 当水没过了口鼻,一开始他还能强自镇定往前走,可随着路越来越深,头上又没有可以换气的地方。 他潜在水中,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被人一把抓住头髮,不断往水里按的情景。 是自己在水牢里手脚被束缚住,不断地被水淹没口鼻,几乎窒息的片段。 是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得知全族死绝,孤单无助,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屠戮折磨的绝望…… 他眼睛充血,双手不断挥舞驱赶着,嘴里不断往外大口地吐出泡泡。 人还是惯性地往前走着,前面上方其实已经开阔了。 此时他本应该上去换一口气,再继续潜入。 可他脑子里都是曾经的过往幻境…… 狱卒狰狞的脸不断在他眼前浮现,拿着皮带不断往他身上抽的疼痛,此时好像也从记忆深处涌现出来,他四肢渐渐不再挣扎。 眼皮发沉,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慢慢溺入水中…… 眼看着马上便要沉入水底。 陆铮的身后忽然凭空出现一双手。 洁白又纤细,毫不迟疑地抱住了他的腰! 看似软弱无力的手,坚定地缠绕着他,将他往上拉。 后头的人渐渐转到他的前面,一手抓着他,另外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见他毫无反应。 他的嘴被便被来人吻住,往他嘴里渡了她含着的最后的一口气。 陆铮此时脑海里是满脸横肉的狱卒,狞笑着压在自己身上的情景。 宿醉的人满嘴的酒腥气,臭气熏面,令人作呕…… 他肥腻的大手朝着他身上摸来摸去,骯脏的嘴就要亲上他的嘴…… 陆铮浑身抖动,牙关紧咬,不断跟自己说,这是梦境…… 腰上一轻,好像被人朝上拉了一下,接着一只柔软的舌头侵入了他的口中。 清甜,芬芳。
第560页 不顾他紧锁的牙关,轻又细心地描绘着,润物细无声般使得他的牙关松了口。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意识渐渐回笼。 映入眼帘的,便是水中她白皙又虔诚的脸。 意识回笼,手脚也渐渐开始动了。 没等他惊唿,人已经被嘉妃拉着在水上露出了头。 大量的空气,终于又进入了鼻腔,嘴里,人终于能够继续唿吸。 头上其实还是礁石,空间很有限。 也是他们运气好,刚刚够露个头。 水下,怕他不清醒,嘉妃方才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大腿,顺势还拧了一把。 剧烈的疼痛,让陆铮更加快速地清醒了过来。 此时,他大口喘息着,头上不断往下滴落着水。 头髮湿哒哒地贴在头上,高耸的鼻子上也都是晶莹的水珠。 似一朵鲜艷的出水芙蓉。 他从绝望的梦境里回神,走出了桎梏。 此时正宠溺地看着嘉妃。 ——她是他的救赎,是他黑暗里的光。 他双眸一闪,人就要靠前,可没等他靠前,嘉妃反而先行一步,如蜻蜓点水般,亲吻着他鼻上的水珠。 她知道方才他有些不对,却并没问他在水下看到了什么。 从一个书香世家的大公子,满门倾覆,沦落成人们最鄙夷的太监…… 又从最底层的太监,爬上督主的位置。 中间受过多少的苦,遭受过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想一想都知道。 嘉妃此时心里格外的心疼。 「陆哥哥,你还有我。」她嗓音发抖,待他如失而復得的至宝。 陆铮的手被嘉妃主动地紧紧攥紧。 他灰暗的双眸仿佛也被水润了一遍,如久旱逢了甘露,水润润的。 他薄唇微微一笑,轻嗤了一声,低声小声骂了句:「傻瓜。」 说着,他不留痕迹地揉了揉大腿,小丫头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掐他却似母夜叉。 「怎么?」嘉妃奇怪地挑了挑眉。 「无事。」 两个人都冷得如同淋雨的小鸡子,可他们从彼此的眼里看到彼此的样子,反而相视一笑。 有情饮水饱。 纵然前面是刀山油锅,两个人在一起也无所畏惧。 他们手拉着手,往前继续游着,暗河地势最兇险的地方,两个人已经走过。 很快,水从胸上到了腰下,两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等到水到两个人的小腿时候,前面也好像有了道光。 这使得两个人精神大作。 两个人又继续走了一会,终于到了一口枯井中。 往上一看,光线就是从上面打下来的。 他们两个人已经逃出来了!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如幼时一般相拥在一起。 不同的是,幼时嘉妃不过是个小豆丁,此时的她,身姿纤细胸前丰满。 馨香松软美人入怀,正常的男人自然要有反应。 ——除非是太监。 嘉妃本没多想,直到她贴上的灼热的胸膛,他的气息有些粗犷。 浑身变得烫。 她腰上感受到了滚烫,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陆铮:「你、你、你……」 她虽然没侍寝,可教养姑姑不是白给的,也「奉命」怀上龙嗣过。 闲来无聊,带颜色的话本子也没少看,清颜的画本子,还是她发现出来的端倪。 可见她这方面,理论经验十分丰富。 她手,下意识地朝着他身下摸去…… 却被他一双灼热的大手摁住:「别闹。」 他吞了口口水,刻意别过了头。 嘉妃一低头,这才发现她如今浑身湿衣,几乎是半裸露地在他面前。 方才在水里,格外的惊险,倒是都没注意。 如今在枯井底,逼仄的空间里,倒是显得她格外的诱惑。 嘉妃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嘴角翘起,手却搂住了他的腰。 下巴在他胸前蹭了蹭。 「陆哥哥,我冷……」 陆铮仰头看了下外面的阳光,逃出生天,让两个人如释重负,也让他看淡了许多。 阳光让他感觉浑身暖和了许多,也让他心里暖和了许多。 他竭力不看她,可他的身体又格外的诚实。 「离、离我远一点……」陆铮弱弱地说道:「听话,是为了你好……」 嘉妃头闷在她胸前,险些乐出了声。 却憋住了,她声音嗲嗲地说道:「可是人家真的冷呢……」 陆铮自幼就喜欢她,满心满眼也都是一个她。 如今哪里经得住她的软生娇语,早就蠢蠢欲动的心,此时再也控制不住。 他欺身上前,将她抵在墙上,嗓音喑哑:「你在玩火你知道么?」 「知——」 嘉妃剩下的话,都被他悉数堵回了口中。 耳边只听撕拉几声,皮肤觉得很凉。 接着炽热的吻便如雨点般落在了她的肩上,胸上…… 嘉妃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心里却在想:让疾风骤雨来得更勐烈些吧。 第422章 随之沉沦 嘉妃随之沉沦,手摸到了他的那处。 她曾经听说宫里有对食,有的妃子为了惩罚奴才,便将看不顺眼的宫女赐给太监。 没了阳物,太监大多心里都不太正常,床上的花活很多,各种法子磋磨人。
第561页 有的宫女遍体鳞伤,受不住便投井…… 而她的手再次被他拉住,他的炽热的气息喷薄在她颈边,却仍旧喘着粗气,将嘉妃隔开。 嘉妃疑惑不解,忍不住踮起脚尖亲吻着他。 陆铮白皙的皮肤此时红透了,他仰着头,推着嘉妃的脖子。 「不,不该这个时候要你——」 陆铮到底还是在最后一瞬的时候,神色恢復了清明。 「要你应该是在洞房花烛,不应该是在此,唐突了你……」 「你是不是嫌弃我?」嘉妃心想,我裤子都脱了,你来这套? 陆铮恨声道:「你看看——」 他说着,拉着嘉妃摸上了他的身体。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怎么会嫌弃你……」 嘉妃也是在话本子看描写,什么那物什比婴儿小臂还粗…… 未曾亲眼见过,她本以为陆铮被去了势。 不行也无妨,又不是图他的身子…… 可万没想到,他的身体居然是完整的。 意外的惊喜让嘉妃双眸晶亮:「我们去京城,我之前去过,距离这里不过两三日的路程,我去自请出宫……」 她情动之时,脸颊灿若桃花,眉目如画,陆铮满脑袋的精虫上脑。 全凭着最后一丝的自持冷静,听了她的话,到底还是没忍住,一边俯身亲吻着她的脖颈,胸前…… 一边手滑向她的腰,抬起了她的腿……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山川捲帘,星月同榻。 没有红烛暖帐,没有唢吶唱响,没有十里红妆,可两个人只有彼此。 嘉妃满足地发出喟嘆,陆铮浑身不知道是水还是汗,挥汗如雨。 两个人唇齿纠缠,抵死缠绵,她的心为他而剧烈跳动,身体为他而战慄,口中呻吟亦是只为他…… 情到浓时,共赴巫山,翻云覆雨,酣畅淋漓…… 嘉妃脸色潮红,尽是满足。 陆铮视线焦灼在她的身上,满心满眼都是她,神情愉悦又兴奋。 不知多久,两人被一波又一波的热流,涤盪了四肢百骸。 骤雨初歇,陆铮紧紧拥住嘉妃,满眼却全是心疼。 看的嘉妃很是莫名,他却道:「这些年……苦了你。」 嘉妃不明白他所谓的苦指的是什么,她这些年不缺吃不缺穿,唯独缺少恩宠…… 陆铮虽然也是第一次,可他知道女子落红意味着什么。 「我从未想过,你会是完璧之身……」纵然不是完璧之身,他也不会介意。 却没曾想,陛下居然并没用临幸她…… 这么好的她,居然备受冷落。 陆铮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嘉妃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指的这个…… 「我再苦,哪里及得上陆哥哥这些年受的苦……我若是早知道去求父亲……」 陆铮摇头无奈一笑,亲着她的额头,将她拥在怀里:「幸好没去。」 若是将她家也牵连进来,因此获罪,可如何是好? 嘉妃也知道说再多已是无用,将手放到了他的手掌中,抬头看着上面的出口。 「咱们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陆铮点头道:「好。」 一边将她的衣服处理好,一边拉着她上去,出了枯井,周围是山林。 此时正是中午,陆铮拉着嘉妃找到一处背风的地方生了火。 将两人身上的衣服,烘干了,将披风盖到了嘉妃的身上。 两个人逃命了一路,又颠倒龙凤了一番,体力早已透支,烤得身上暖和了。 半个时辰之后,嘉妃沉沉地依偎在陆铮的肩头睡着了。 陆铮烤着火,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又转头眼前燃烧的火焰,陷入了沉思。 他想得出神,脑子繁乱,他今后要何去何从,他想带她寻一处山林,农耕细作,却不知道若是被人发现了身份,她会不会出事…… 陛下心中早已有意中人,应该不至于紧追不放,可他贸然离开,到底要不要给义父留个讯息。 若是不留,这些年义父对自己细心周到,不声不响地离开,恐伤了他老人家的心…… 若是留,又如何解释自己裹挟了嘉妃离开…… 他想得入神,日头渐西斜,一阵山风袭来,他肺部不适,勐然咳嗽了下。 等抬头时候,便看到火焰照耀下,对面的石头上,有个身影在他身后伫立着。 他的身子瞬间僵硬,没等将袖子里的匕首掏出来。 便听到身后之人恭敬道:「督主!」 袖子里掏出一半的匕首到底是收了回去。 陆铮无声地在心头长长地嘆了口气。 「你是如何得知本座的下落的?」 「行宫生变,义父提前交代要护好您的安危,是以,在周遭都安排了人……」 「原是如此。」陆铮眉心一簇,他和嘉妃走的是地道,义父再是料事如神,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在此? 难倒…… 义父不信任他? 想到这些,陆铮忍不住嵴背发凉,沉思间,抬眼一看,便看到树梢上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扑腾起来,一跃而飞。 身后的人将哨子吹响,黑乎乎的影子在天空中盘旋了一会儿,落在了他的肩头上。 英姿勃勃的样子,很是潇洒。
第562页 陆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脸上不由得露出苦笑。 枉他聪明一世,居然将鹰给忘了。 陛下的玄风诞下了一窝的崽子,一部分被锦衣卫驯养,一部分到了他手中…… 他向来冷情冷肺,本就不太喜欢猫狗等牲畜,又何况是不好掌控的鹰? 所以他并没放在心上,只随意地分配给了手下,再没过问。 想不到,如今却也是拜鹰所赐,位置暴露得如此之快。 陆铮手握成拳,与他肩膀上的鹰对视了片刻,又看了下自己的手下,脸上露出个比哭还难看地笑,违心地夸奖道:「做得好。」才怪。 来人双手作揖:「多谢督主夸奖,这是属下应当的。」 陆铮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根筋」。 一口老血差点没呕出来。 第423章 京中团聚 陆铮平日里惯常是冷着一张脸,清冷的表情,看不出来高兴。 因此他生气的时候,属下也看不出来。 「督主,为何您提前预料到连家会动手,反而让我们按兵不动?论人数,咱们未必会落下风……」 明明知道贵妃会带人连夜寻他的麻烦,为何不先发制人? 「义父吩咐你只是保护本座,其余的可说什么了?」 属下摇头:「未曾。」 陆铮斜睨了属下一眼:「你没有脑子的么。」 为何总是看不出来眉眼高低? 「属下愚钝。」 陆铮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细细分析道:「义父的态度,便是陛下的态度。陛下先前对连家诸多包容,不到万不得已,连家头上的刀,陛下不会下决心落下来……」 「如今连家野心大了,陛下都静观其变,咱们岂能多事?」 「连家要生事,要杀人放火,本座都恨不能要给递刀,搭架子。岂会跳出来一盆水扑灭了,碍了陛下的事?」 做人奴才,首先要考虑的,便是主上的想法。 这也是为何他明明掌管行宫的大部分的内侍锦衣卫。 却并不跟连贵妃起争执,而是先避其锋芒的原因。 属下一脸恍然大悟:「督主料事如神,属下佩服。」 陆铮强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 便听属下又语不惊人死不休,怒拍他马屁却拍马腿上:「督主危难之时,不但保全了自身,还能将制衡连贵妃的嘉妃成功营救出来,督主委实大义!」 陆铮:…… 大义你个奶奶。 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长了眼睛,长了脑子,都能看到他与嘉妃两个暗生情愫。 而且两个人明明此时衣衫不整…… 陆铮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属下,见他面上一如既往的木讷。 丝毫瞧不出半分的揶揄神情。 于是懒懒挥手:「罢了。」 「督主如今有何打算?」 「义父如何交代你后续的?」 「找到督主,护送回宫。」 「行宫义父如何交代?」 「静观其变。」 陆铮瞬间明白,后续的事情,义父不想自己掺和进来,况且他与她的事情也要跟义父交代一番。 她纵然无宠,可名分上仍然是陛下的妃子。 他刚才…… 若是义父知道了,恐怕会要了自己的命。 陆铮转头看了一眼嘉妃,缓缓走到她身边,弯身抱起了他。 「马车可备好?」 属下这次倒是反应快:「知道督主身体抱恙,属下已经提前备好了。」 陆铮这次没说什么,小心翼翼地将嘉妃放入了马车。 刚要回身撂下帘子,便看到自己属下一脸便秘的样子。 陆铮眉头微挑:「有事?」 「属下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能憋住你就憋着。」 「那属下还是讲吧……」 「说。」 属下歪着身子,作势要往马车里看,被陆铮挡住了:「作甚?」 属下不吐不快:「督主,马车是属下精心准备的,上面铺了厚厚的毯子……」 「哦。」陆铮脸色缓和了许多:「费心了。」 属下搔了搔头:「那是属下给督主备着的……」 陆铮:…… 「去,外面赶车。」 属下还欲再说,被陆铮不客气地打断:「钟二。」 「属下在。」 「该当聋子哑巴的时候,就不必多嘴了。」 钟二点了点头,嘴唇微动,刚要开口,又被陆铮打断:「驾车。」 「是。」 陆铮刚刚放下了帘子,马车外面却一动不动。 「钟二——」 外面没动静。 陆铮没好气地掀帘子:「走啊?」 钟二闭着嘴巴,摇了摇头。 陆铮此时浑身疲惫,但是都赶不上心头的无力。 「现在可以说一句。」 钟二咧嘴一笑:「督主,去哪?」 「京城。」 ———— 临潼是五朝古都,以前曾是梁王的封地,不同于原本旧都的繁华,临潼更多了些质朴。 大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街头两旁的百姓摆摊吆喝声,络绎不绝。 清颜坐在马车里,看着临潼的情景。 南宫烨身为梁王时候,他的封地,清颜没去过。 这还是第一次来临潼。
第563页 看着街上百姓质朴的脸,清颜不由得笑了笑。 「娘亲,你在笑什么?」严果问道。 「感觉京城跟娘亲想像中的不一样。」清颜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原先旧都的浮华不太一样。 她莫名地喜欢这个城市。 一旁的盛宣策马来到她身边:「陛下有安排,先去京郊。」 「好。」清颜再次看了一眼外面,远远看了一眼皇宫,放下了马车的帘子。 「娘亲,我们要去哪里?」严果趴在清颜的膝盖上,眼巴巴地问。 「别院。」 「娘亲,别院有爹爹么?」显然,严果很喜欢南宫烨。 清颜摇头:「应该没有。」 「那爹爹为何不在别院,爹爹是不是不要果儿了?」 清颜正想解释,一直默不作声的严硕淡定道:「爹爹在忙。」 严果皱眉,发脾气道:「忙什么?难倒不想果儿么?」 「忙着钓鱼。」严硕静静地道。 见严果不明白还要问,严硕直直地看着严果:「果儿,这一路上的刺杀,你看到了吧?」 严果小脸白了白,点了点头,声音小了许多。 「看到了。」 「芸娘也去世了。」 严果眼睛瞬间蓄满了泪。 严硕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若是可以,他愿意她永远无忧无虑。 「果儿,爹爹是要做大事的人,以后说话,要多注意些。」 清颜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果儿,心里有些软,本想开口说倒是也不必如此。 可偏头正对上严硕一本正经的眼神。 清颜心中一凛,同样是自己的儿女,她的确是不知不觉对女儿娇惯了些。 平常人家,宠爱倒是无妨,可她是皇家的公主,太过骄纵,性子容易养歪了。 清颜到底是别开了头。 严果被严硕苦口婆心地训话了一通,期间数次扭头求助地看着清颜,见清颜无动于衷,这才老老实实地挨训:「果儿……知道了。」 清颜嘴角弯了弯,心中则嘆了口气。 所谓的成长,便是学会了许多的规矩。 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藁暴,不復挺者,輮使之然也。 清颜摸了摸果儿的头,果儿虽然还是一脸的懵懂,可眼神多了丝成熟。 马车很快到了别院。 等众人安顿好了,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这分别的一路,不是被刺杀,就是在被刺杀的路上,众人身心俱疲。 都早早睡下了。 清颜也一身疲乏,洗了个澡反而精神了。 她见外面月色极好,便走出房门,坐在石桌上赏月。 开始倒是不觉得困,手拄着头,院子里蝉鸣阵阵,她眼皮发沉,不知不觉便眯着了。 直到她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习武之人向来警觉,她几乎第一时间就醒了,只是没睁眼,手却放在了防身戒上。 身后之人慢慢走近,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下一瞬,便觉身上一沉,来人已经将披风盖到了她的肩上。 她心念一动,熟悉的声音已经在耳旁响起:「醒了?」 ——南宫烨! 第424章 朕想念你 清颜不可置信地回头,还揉了揉眼睛。 月色清冷,来人一席明黄镶金边龙袍,宛若无暇美玉一枚,气势凛然,不怒而威。 即便是静静地站在那,也是丰姿俊秀,神韵超然,高贵清华。 不是本应该在皇宫批阅奏摺的南宫烨又是谁? 「南宫烨?」清颜不确定地问道。 「是朕。」南宫烨上前一步,埋怨道:「夜里外面天气凉,若是病倒了,还不是自己遭罪……」 说着,还一边拉起清颜的手,他的手掌比清颜的要暖和许多。 他一边呵气,一边给清颜揉手:「你看,手如此冰凉。」 清颜狐疑地看着他:「你缘何会出现在此?」 南宫烨双眸盯着清颜,突然坏笑了下,两道浓眉泛起淡淡的涟漪,眉眼间仿佛自带了笑意,宠溺地对清颜笑着,不答反问道:「怎么,朕不该来?还是,你不欢迎?」 清颜嘆了口气,摇了摇头:「你不该出现在此。」 他对外称病,显然有他的用意,不让自己进宫,显然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如今贸然出宫,即使能掩人耳目,也还是有泄露行踪的风险。 可他还是出现在这里了。 不得不说,南宫烨有些……任性啊。 「好狠的心。」南宫烨皱着眉头,捏了下清颜的鼻子:「朕亲自来看你,不说思念朕,反而说这些扫兴的话。」 「我……」没等清颜开口。 南宫烨一把将清颜拥入了怀中。 清颜陡然落入熟悉的怀抱,周遭都是熟悉的龙涎香,他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她莫名地感觉到安心。 她缓缓抬手,回之以拥抱。 头则习惯地靠在他的肩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铿锵有力。 便听南宫烨微微嘆息,轻声道:「你说的这些……朕岂能不知道?」 「朕当然知道成大事者,应以大局为重。可朕明知道你在这,离得朕这么近,朕又控制不住自己……」 明知不该来,可还是按捺不住,想见她的心。
第564页 还是不顾一切地偷熘出宫,偷偷来见她。 明明只想看一眼,确认她安然无恙,脚步却定住,无法转身。 还是没忍住靠近。 「唉……朕的一世英名,到你面前,便成了荒淫无道的昏君了。」南宫烨自嘲笑道。 清颜被他的语气逗笑,她用力地抱着他。 眼里莫名其妙多了点泪意。 一路上一波又一波的刺杀,让她险些来不到京城。 可如今她终于到了京城,又何尝不想念他。 本以为要一切尘埃落定,才能看到他,谁知道第一晚便见到了他。 「你曾经说过,你可以向我走九十九步,但凡我能朝着你走一步,便好。如今,我自己走向你了……」 清颜轻声道:「只是你不知道,走向你的这一步,其实挺难的。」 南宫烨点头:「朕知道,朕很高兴。」 清颜心跟着跳动,爱情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只有双向的奔赴才会走到最后。 她可能不如南宫烨爱自己多,可她的心,的确慢慢地被他强势又霸道地占据了。 「朕只需知道你心里有朕就好,以后的路,有朕护着你。」南宫烨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陡然锐利了起来。 「你的伤……没事吧?」清颜忽然想到他受到刺杀,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下意识的就想要拉开他的衣襟,想要看看他的伤处。 南宫烨眼里的锐利瞬间收敛,眼波荡漾如一汪温泉流淌。 「这般猴急要脱朕的衣裳?」他忽笑道。 清颜勐的抬眼,便看到他双眸炽热,嘴角微翘,脸上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满是不怀好意。 清颜心头重重一跳,果然,没等她开口,南宫烨已经重重地吻了下来,手还不客气地拉起她的手便往他胸口摸…… 「朕的伤重不重,你来亲自验一验便知。」 「流氓!」清颜没好气地骂道。 南宫烨气息渐粗,炽热的唿吸喷薄在她颈边:「朕又不是柳下惠,朕只想对你流氓……」 不顾清颜推拒的手,她的力气,在他灼热的吻下,显得微不足道,反而更像是欲拒还迎。 他含着她的唇,轻柔地嘬弄,清颜不由得也开始喘息着。 她抬眼看着他动情的眉眼,温柔缠卷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眼,轻声呻吟了一声。 语不成调的呻吟,仿佛是情动之时最诱人的春药,南宫烨摩挲着清颜的腰肢,一把托起她的身体,打横抱起,便往室内去。 一脚刚踢开门,便正和夜半起夜的严硕四目相对。 严硕裤子半提,看到爹爹抱着娘亲,楞了下,手下意识地一松,裤子掉了下来。 他傻愣在当场。 清颜羞愤地将头埋在南宫烨的肩上,犹如鸵鸟。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南宫烨和自己儿子对视,丝毫不慌:「起夜?」 严硕这才回身,急忙将裤子提上。 慌不择路地要往内室跑,被南宫烨唤住:「等等。」 严硕转身,便听南宫烨道:「今夜你可见过爹爹?」 严硕对上父皇的眼神,慌忙摇头:「儿臣……儿臣睡得有些模煳,有些做梦,醒来便不记得了。」 南宫烨嘴角微微上勾:「很好,睡去吧。将门栓好,外面风大。」 严硕脸色通红,忙点头,转身跑回去了。 清颜羞臊地将头埋在南宫烨的肩头,便听南宫烨嗤笑了声:「羞了?」 「多尴尬啊……」 南宫烨丝毫不慌:「这有什么,若是你我清清白白,哪里有他?」 他说着,将清颜抱入室内,反身一脚将门踢合上。 轻车熟路地栓好了门。 这才将清颜一把放在了床上,床上不知何人布置的,一片大红。 清颜的衣服被南宫烨轻车熟路地脱了个干净,白皙的皮肤,在大红的衬托下,似盛放在花丛中的百合花。 南宫烨同样将自己的衣服脱个一干二净,他贪婪地望着床上的清颜,眸色越来越深,浴火愈盛。 「可想朕了?」他沙哑着声音问道,一边说着,一边含住她柔软的耳垂。 清颜身体无比诚实地想念着他。 「想了没——」南宫烨将清颜的手环在他的腰上,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清颜浑身酥麻,脸上酡红一片,浑身也犹如熟透的虾米一般,泛起淡淡的粉色。 没等清颜开口,南宫烨的身体重重地压了下来。 他低声喘息着,亲吻着她的眉眼,鼻尖,嘴唇,耳垂,嘶哑着在她耳边道:「朕想你,想念得紧,想得都要发疯了——」 说着,重重地撞了进来。 第425章 为你臣服 老房子着火更上头,南宫烨旷得久了,要得又急又凶。 清颜一开始顾忌着他的伤,怕抻到他的伤口,只能咬牙忍耐着,谁知她隐忍的表情反而让南宫烨更加的肆无忌惮。 清颜被撞得晕头转向,手无力地攀附在南宫烨的脖子上,低低的啜泣显得很是娇弱,让人无比想要怜爱她,又想重重的冲击她。 清颜摇摇欲坠,手不由得改扶在他的腰上,南宫烨的身材健壮,腰肢强健有力,好似燃烧的火鸟,将周遭的一切都烧了起来。 细密的汗水,很快将两人打湿,清颜情不自禁地蜷锁脚趾,屋子里的一扇窗并没关上。
第565页 夜晚起了一阵风,吹在窗外的芭蕉上,树叶沙沙的声音,压住了清颜似痛非痛的哭泣呻吟声。 南宫烨眷恋地看着身下的人,仿佛不知疲倦耕地的老黄牛。 侧面,正面,背面…… 姿势换了个遍,不知过了多久,极致的欢爱之后,两个人平復了许久,唿吸渐渐缓和。 清颜微阖眼帘,脸上犹带着潮红,头髮被汗水打湿,一缕缕地粘在额头上,仿佛被榨干的花朵,被过度採撷了。 习武之人,体力相对比较好,清颜这些年没少晨起锻鍊,就是希望自己的身体强健。 可两军对阵,男女的体力上,还是悬殊的过分。 清颜浑身白皙的皮肤,星星点点都是南宫烨留下的痕迹。 反倒是南宫烨,清颜怕碰到他的伤口,抓不敢抓,挠不敢挠。 被他扯着腿,放肆又恣意地要了个够。 身体此时疲倦到了极点,清颜昏昏欲睡,南宫烨反而起身,过来给她擦洗了身子。 他明明吃饱餍足,偏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朕肖想你时,曾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然让你为朕含玉弄箫……」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清颜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顺势往下。 清颜白了他一眼,想得倒是挺美。 「可如今,却是朕心甘情愿低头,为你俯首称臣。」 南宫烨俯下身,慢慢往下亲吻着她…… 清颜推拒着他,他却不为所动,生理上的舒服,到底让人愉悦。 南宫烨似乎很喜欢让清颜情动,舒服。 他视线焦灼在清颜的脸上,不知多久,方才起身,凑到清颜耳边,慢条斯理道:「情之一事,最是磨人。朕心悦于你,输得彻彻底底,朕只为你臣服。」 清颜看着南宫烨浓黑的眉毛,如刀鬓斧裁的容貌,深邃的双眼。 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南宫烨仿佛一只温顺的小猫,拉着她的手,将脸颊在她手掌心里蹭了蹭。 又调侃道:「朕便是有七十二番变化的孙悟空,也逃不出你如来的手掌心……」 清颜哑然失笑,「你又看我的话本子了。」 南宫烨在她眉间印下一吻:「你的所有,朕都想知道,也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朕比你想像中的,更加在意你。 只是你从来不愿意相信而已。 南宫烨深深地看着清颜,刚要诉说对她的思念,对她的眷恋,对她的惦念。 正斟酌着词语,没想好如何表达,待一转头,便看到清颜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南宫烨又气又笑,抬手本想掐她,却变成了一根手指,轻轻地描绘着她的双眉,鼻尖,殷红的双唇…… 他轻轻俯身,在清颜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吻,到底是拉上了被子,拥着她,沉沉地睡了。 夜深露重,月上阑珊。 清颜这里热闹着,行宫里一夜也不得安生。 连贵妃几乎将行宫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搜到陆铮和嘉妃。 她气愤地盯着嘉妃寝宫的奴才,向来好看的五官,此时却显得格外的狰狞。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好,好些个奴才,都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大活人居然都不知道藏在哪了。」 「来人——」 她一声令下,外头气势汹汹冲进来一队人:「娘娘有何吩咐?」 连贵妃看着这群跪在地上的奴才,轻蔑一笑道:「将人都给本宫拖到殿外,给本宫狠狠地打!」 「是!」 「娘娘饶命——」 「娘娘,奴才真的不知啊——」 「贵妃娘娘恕罪——」 接二连三的讨饶声此起彼伏,连贵妃坐在椅子上,神色麻木,胸膛气得鼓鼓、 「若是怪,便怪你们没长眼,跟错了主子,就当提前去九泉之下恭候你们的主子了,拖下去吧……」 奴才们连哭带嚎,有的被堵住了嘴,硬架着般拖到了外面的刑凳上。 最外围的人群里,有人互相眼神示意了下,一个人在夜色的掩护下,转身朝着草丛里撒丫子窜了出去,很快消失得没了踪迹。 殿外众人被压在刑凳上,板子犹如雨点般砸了下来。 沉闷地声音,如同敲打在众人的心上,外面围观的人大气也不敢喘。 里面的连贵妃听着敲击声,反而笑了笑。 心里莫名地多了丝畅快。 她忍不住转头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怔。 曾几何时,她性子柔顺,受尽宠爱,无论是陛下,还是哥哥,都对她千依百顺。 可如今,她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跟寻常宅门里的怨妇并无区别。 她下意识地对镜自照,明明镜子里的自己,仍旧是肤若凝脂,可眼神莫名地多了一丝的兇狠。 连贵妃仰头靠在椅子上,余光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她微一转头,便看到一席白衣,挎着药箱匆匆赶来的曾凡。 她坐直了身子,嘴角忍不住自嘲一笑。 自己的丑恶的嘴脸,到底还是在他的面前暴露了出来了。 也罢。 当初她为了荣华富贵,将燕辉的心践踏蹂躏,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 到头来,她最终也没能赢得陛下的心。 她似乎不配人爱。
第566页 想到这,她的面皮抖了抖,脸上虽然犹带着笑,却显得格外地阴狠。 「来了?坐——」 她甚至笑盈盈地抬手,示意曾凡坐。 女人对男人的心思格外的敏感,曾凡对她的爱慕,几乎不加掩饰。 他看她的眼神,便足以泄露他的情绪。 连贵妃虽然笑着,却并没抬头看向他。 到底,她还是怕从他脸上看到失望以及憎恶…… 第426章 娘娘不易 「微臣太医院曾凡,给贵妃娘娘请安——」曾凡跪了下来。 连贵妃低垂了眼帘,并不看他,懒洋洋道:「平身,坐。」 曾凡距离她不远的位置轻轻落座。 没等他开口,连贵妃率先发难:「是谁让你来的?给他们求情么?说吧,本宫洗耳恭听。」 曾凡缓缓摇头:「微臣来给贵妃娘娘请脉。」 连贵妃倏然抬头,脸上到底多了丝意外。 她本以为他是来说教,指责她的。 连贵妃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眼也不眨地打量着曾凡,仿佛看他说得是真是假。 曾凡一动不动任由贵妃娘娘打量,只是耳朵到底还是烧了起来。 「你总是让本宫意外。」连贵妃起身,款款走到他的面前。 伸出纤纤玉手,用两根如葱白水嫩的手指,抬起了曾凡的下巴。 她站他坐,她打量着他,而他任凭她打量。 他的眼里没有鄙夷,没有奚落,没有指责,没有失望…… 连贵妃忍不住凑上前,几乎是鼻尖对鼻尖,与他对视着。 曾凡似乎屏住了唿吸,连贵妃触碰他的下颌,似乎都让他不由自主地微微轻颤了下。 「夜深了,来找本宫做什么?」连贵妃吐气若兰,似笑非笑地看着曾凡。 曾凡抬眼看了连贵妃一眼,飞速地垂了眼帘,小声说道:「微臣,来给娘娘请平安脉。」 配合他这句话落地的,是外面的板子敲打声,沉闷得仿佛砸在人心上。 「你觉不觉得本宫恶毒?」连筱蝶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曾凡微微摇头:「娘娘不易。」 呵呵,连贵妃到底还是笑了出来。 她先是低声笑,最后变成了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抬手抹泪。 「都说本宫宠冠六宫,倒是只有你觉得本宫不易,真真是可笑。」 她抬起了手,门口的太监看到了,立刻吩咐外面人停了下来。 连贵妃侧头对门外道:「今天是你们运气好,以后好生睁大了狗眼,再敢跟本宫作对,便是死有余辜!」 外面当然没有人能响应她,几乎都被打的瘫软被人拖了下去。 连贵妃坐了下来,将胳膊放在桌案上,曾凡过来给她诊脉。 「娘娘,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 曾凡口气依然稀松平常,态度也和以往并无不同。 连贵妃目光盈盈地看着他,眼也不眨地望着他,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规劝的话。 「怒则气上,是指暴怒而致肝气疏泄太过,气机上逆,甚则血随气升,并走于上……」 「娘娘身体羸弱,应该心平气和,不应该生气,对身体不好……」 连贵妃看着他嘴唇开合,心里微微一动,莫名的就想用唇堵住他的嘴。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放肆,向来迟钝的曾凡也察觉出来异样,脸色微微一变:「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说着,再次撸起连贵妃的袖子,熟稔地掐上了她的脉搏,等细细切了会,才松了口气。 手刚要缩回,却不期然地被连贵妃反手给扣住。 曾凡勐的一惊。 便看到连贵妃起身,走到他面前。 曾凡下意识地起身,脚却不小心绊了下凳子,在地面上划出吱呀的声音。 连贵妃将他拽到了一边,这才发觉曾凡不小心触动了机关。 角落忽然响起轰隆隆的声音,没等连贵妃叫人,脚下的地面忽然悬空,她一时不察,掉了下来。 曾凡下意识地想要捞她,却也被带了下来。 门外的人发现的时候,惊唿出声,没等靠近,地面又恢復如常。 并不知道何人何时设置的机关,他们生怕贵妃有了闪失,赶忙满屋子找机关,一个内侍不小心又触碰到了什么,便看到屏风外面陡然出现一面墙,又将房间一分为二,将众人隔绝开来。 「快,快去叫人——」眼看着不好,内侍赶忙对外喊道。 而此时连贵妃掉到了一个台阶上,摔了个大屁墩。 尾椎骨摔到了,半天没缓过来,而曾凡更给力,没等贵妃起来,直接从上面摔下来,重重地砸到了她身上,将她压在了身下。 手好死不死,正落在了一副高耸又绵软上面。 曾凡一时脑子有点懵。 就听身下响起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想压死本宫么?」 曾凡这才手忙脚乱地从连贵妃身上爬起来,只是人越是心急怕出错,便越是手忙脚乱。 人起身要借力,他手不偏不倚按在了贵妃的双峰上,手指下意思握起,这力是借也不是,不借也不是。 连贵妃几乎是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 「曾凡,你想死嘛?」 曾凡面红耳赤地挣扎着爬了起来,伸手想要拉贵妃起身,可贵妃却摇头:「本宫起不来了。摔疼了。」
第567页 曾凡手往身下摸了摸,是台阶,他几乎瞬间明白了癥结所在。 「别怕,有臣在。」 他再次伸出了手,牵着贵妃起来。 试验了几次,连贵妃都没办法站起身,曾凡嘆息一声,改为双手掐住她腰,连贵妃的腰盈盈不足一握,几乎瞬间就被他拥入了怀中。 地下空间逼仄,周围黑暗。 人在暗处,胆子莫名地大了起来,本被强行压住的慾念,居然也蠢蠢欲动。 贵妃手扶着曾凡的手,能感受到他的手烫得吓人。 身上也烫得吓人。 贵妃微微抬眼,黑暗中,他的唿吸急促了起来。 连贵妃周遭萦绕的是曾凡身上淡淡的草药香。 他每每在她缠绵病榻的时候,守在她的床前,无数个夜晚,她从噩梦中惊醒,帘外总是会有他令人安心的身影。 他对她有情,她岂会不知。 曾凡的唿吸显得更加急促,连贵妃却故作不知,手缓缓地在他胸前摩挲了几下。 柔声说道:「曾凡,你怎么了?」 连贵妃容貌明艷,肤如凝脂,生气的时候好看,柔弱的时候,更是惹人垂怜。 她听到曾凡强捺着竭力镇定道:「无事。」 声音却有些发抖。 头上方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以及侍卫挪桌椅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似乎正焦急地找寻机关,好营救她出去。 连筱蝶手再次轻轻拉住了曾凡的手。 他的手此时紧握成拳,竭力忍耐,可到底是触碰到了柔夷。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连贵妃。 额头的汗,一点点落了下来,他眼睛里倒影着她明艷的脸,嫣红的唇。 终归是没忍住,他低头吻了上去,本想一触即止。 刚一抬头,脖颈上落下她的手,再次拉下了他的头,这次是她主动吻了上去…… 炽热的唿吸,萦绕在两个人的周边。 黑暗中,将人的欲望和胆量放大,外面的声响更是促发了骨子里兴奋地刺激。 曾凡满脑子都是贵妃天仙下凡的模样,手探入了她的衣襟里。 连贵妃呻吟出声,却被曾凡以吻封缄,他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一把将她拉起,架在了他的身上…… 第427章 孤枕难眠 侍卫心急火燎的,终于开了机关了门,将连贵妃和曾太医给营救了出来。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就是时间不够,没到最后一层。 可连贵妃看曾凡的眼神却也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众人倒是没察觉什么来。 先前贵妃发怒,打了人板子,宫里的人都是往外一批批抬着出去的。 如今疏忽,居然让贵妃娘娘被囚密室,大厅里的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已然准备承受贵妃的雷霆震怒了,甚至都想好了待会被人抬下去养伤,找谁顶值了。 可谁知,众人跪地请罪的时候,连贵妃居然微微一笑,柔声道:「都起来吧,本宫也没什么事,还好有曾太医及时相救……」 见娘娘不追究,少了一顿板子,众人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十分感激曾太医。 看曾凡的眼神感激涕零,对他的态度也热络了不少。 连贵妃被众人簇拥着回宫,曾凡很快落在了最后,直到贵妃的身影消失,他才能抬起头,光明正大地看她的背影。 贵妃也是一样,在众人面前,一直端着架子,直到銮驾要拐弯的时候,才状若不经意地转头,在人群中与之遥遥相望。 她微微笑了下,这才转回了头。 但是她嘴角一直挂着笑,心扑通扑通直跳,不自觉地挺直了背,只因她能感受到背后有一双灼热的视线在盯着她瞧。 在行宫的日子,也不算太糟…… 连贵妃轻声咳嗽了下,脸颊浮现桃花般的红润。 天边渐露鱼肚白,又是崭新的一天。 清颜醒来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胳膊却扑了个空。 她坐起身时,天已经大亮。 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空气中尘埃都漂浮着,看得清清楚楚。 除了身上遍布的欢好青紫的痕迹,证实她昨日不是旷了太久,做了春梦。 南宫烨的身形消失得很彻底。 清颜穿好衣服下地,不自觉地揉了揉后腰,这才发觉桌子上唯一消失的东西,便是自己曾经拙劣的技艺给他绣的香囊。 他临行前的时候,塞给了她,还往里放了纸条。 清颜之前拿走了纸条,看完后烧了。 香囊则是随身带着了,昨日两人情难自持,衣服凌乱堆积在桌子上,香囊也不例外。 如今除了自己的衣服,南宫烨的衣服和香囊都消失不见了。 想来是被南宫烨给顺手牵羊拿走了。 天色大亮,正是文武百官上朝觐见的时候,当今陛下昏迷不醒,内阁几个阁老便站了出来,代为票拟。 南宫烨半躺在东暖阁,陈桔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晒着太阳,嘴角挂不住笑意。 昨日他跟着陛下出了宫,去见了皇子和公主。 虽然只是早上临行前匆匆看了一眼,可那样子,活脱脱是从陛下脸上扒下来的一般。 简直是太像了。 陈桔稀罕的脚都没挪地。 如今回宫了,还在回想着皇子和公主的样子。
第568页 碎碎念地道:「陛下的两个孩子,实在是稀罕人啊,老奴看了一眼,死都瞑目喽……」 南宫烨丝毫不意外陈桔的反应,无奈地劝慰道:「你看到的是他们睡着的样子,醒来的时候,你看到了就不会这么说了,半大小子,皮得紧……」 他昨日酣畅淋漓,今日便有些乏累,躺着脑海里还不时回想着昨日的春宵暖帐。 眼底柔得能溢出水儿来。 一主一仆正聊得开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外面一个侍卫匆匆进来,跪地道:「报——」 南宫烨腾地一下,坐起了身。 打开奏报细细地看着,方才还春风和煦的脸,此时阴云密布。 「狼子野心,朕待他的一片真心都餵了狗——」南宫烨将密报摔在了地上。 陈桔赶忙起身弯腰拾起,他没敢多看,只稍微瞄了一眼。 便零星地看到,北军,异动,反…… 陈桔心底咯噔一下,刚想劝两句,待看陛下铁青的脸色,想想还是作罢。 整个室内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原本暖洋洋打在暖阁的阳光,也因为此时天空中一朵行云飘过,挡住了原本炽热的光。 南宫烨的脸半明半暗,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手无意识地敲打着桌子。 仿佛在沉吟着什么。 陈桔对他了如指掌,陛下敲桌子,要么是心情极好,要么是心情极差。 如今的样子,显然不是前者。 他正揪心的时候,便听到又来人传信:「启禀陛下,东部传来了消息。」 南宫烨颇有些意外,东部是商仲卿驻守。 这么多年来,驱除倭寇,开了海禁。 再加上东军的驻扎,东边沿海很是富饶,百姓们经商缴税,国库日益丰盈。 南宫烨对商仲卿是满意的。 一个女人,若是变成了他的女人,便只是在后宫里时不时等待他的召唤。 而作为他的臣子,雄踞一方,也为朝廷创造了更大的价值。 他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是以这么多年,每每商仲卿请旨,想要回京述职,都被南宫烨以边关需要人为由,婉拒了。 此时他打开信件,寥寥数语,原本铁青的脸上甚是欣慰。 陈桔也不由得伸长了脖子细细地看,好奇商将军写了什么。 南宫烨回头不经意瞥见陈桔抓心挠肝的样子,不由得好笑:「给你,你自己看——」 说着,将奏摺递了过去。 陈桔吓得连连摆手:「这哪成啊,这不行……」 话虽说着,人却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斜着眼前偷偷看。 南宫烨好笑,将奏摺抻开,大大方方地搁置在案前,以便陈桔看得仔细。 陈桔到底年岁大了,眼睛有些花,揉了揉,凑上前弯腰细细读了起来。 商仲卿的奏摺,言简意赅,先是问候了陛下的伤势。 当然,南宫烨身上伤本就是欲盖弥彰。 接着商仲卿直言不讳,东南沿海与中部,有一部分的军队,随时可以候命。 最后,商仲卿说了私事,她想请陛下下旨给她赐婚。 对方并不是侯爵,也不是朝中的文人。 只是一个游方的道士。 南宫烨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个青年道士的样子。 她若是心有所属,自然是再好不过。 所谓的男女情爱,不过如此。 若是将商仲卿的位置换成了霍清颜,南宫烨扪心自问,也不会放手。 镇守边陲的大将,时时有,没有提拔一个也可。 可他心爱的人的位置,便只有一个。 夜深人静,寝被寒凉,他孤枕难眠。 第428章 袍泽之谊 南宫烨显然心情极好,这个时候,门口再次来人送信。 是他提前安排好,以防万一用的安排。 信件上显然也是利好的消息,从南宫烨轻松的表情便能看出来。 南宫烨将手中的纸条放在烛灯里燃了,又看了看商仲卿的奏摺,笑着合上了。 留中不发。 陈桔纳罕地挑眉,他看着陛下手极有规律地敲打着桌案,便可知他如今心情极好。 商将军心系陛下,几乎人尽皆知,如今商将军有了心仪之人,陛下显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为何不第一时间批准? 难不成…… 是对商将军不舍? 陈桔琢磨着,大抵男人都是如此,若是女子心仪他,不管他中意不中意,也希望女子一颗心放在他身上,若是转移到旁人的身上,那大概会失落吧…… 他刚如此作想,陛下的视线便落在了他脸上。 许是见陈桔不解,南宫烨将奏摺搁置一旁。 「朕实在是替她高兴,人这一生,得遇良人,实在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只是她到底是在朕身上,耽搁了多年,朕若是急不可耐,毫不留恋地恩准了……」 「反倒是伤了她的脸面,朕对她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也有袍泽之谊……」 若是急不可耐地大松一口气,那么商仲卿这么多年的痴情,便成了一场笑话。 扪心自问,商仲卿有情有义,有担当。 实在也是百年难遇的奇女子。 只是他心中早已有了清颜,心繫于她,便是对商仲卿再是欣赏,也只是欣赏,生不出男女之情。
第569页 南宫烨揉了揉额间,嘆息道:「人若是钟意于谁,半分不由人。」 便好似他对霍清颜,便是将心掏出来,他也心甘情愿。 陈桔这才明白陛下的一片苦心,忍不住眼泛泪花。 陛下就是好啊。 「陛下对连某,属实很好。」连庚希此时坐在山头的大帐中,望着天边的月,感慨道。 「若不是陛下身染重疾,连某岂会如此?」 「将军,成大事者,无须在意这些……」 「月色正好,将军,干了这杯酒,以后兄弟为你马首是瞻!」 「好!」连庚希被众人围绕着,一时高兴,多饮了数杯。 酒过三巡,人也微醺,被人架着走路都摇晃的时候,军师于其中一人对了下眼神。 便有人上来给连庚希更衣。 等他半梦半醒的时候,便看到自己身着了明黄色的…… 龙袍! 居然是黄袍加身。 吓得他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你们这是造反!」 连庚希「横眉怒瞪」:「如此陷我于不义。」 手下的将领跪地山唿万岁:「我等誓死效忠陛下……」 当今陛下再是天纵英才,如今两腿一蹬,朝中还不是有兵权的人说了算。 如今天下兵权,连将军的占了三份之一。 西北的盛家,不会擅自离开驻地,东边的商仲卿,不过区区一个女子,也定然成不了大事。 唯有有军功,又有军权的连将军,才能从这场兵变里得益。 连庚希显然也明白手下的心思,他装出一副被迫的样子,为难道:「你们自贪富贵,立我为天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主矣……」 众人相视一笑,齐齐跪倒:「唯主上命!」 连庚希这才与军师对视一眼:「对大曦的公卿不得侵凌,对朝市府库不得侵掠,服从命令者有赏,违反命令者族诛!」 「遵旨!」 连家军趁夜往京城奔袭,一路上势如破竹,刚把连家军的旗子竖起来。 沿途的府衙便开城门迎接。 先前连庚希抵挡漠北的时候,回来的庆功宴,沿途都是如此的安排。 所以连家军并不觉有何不妥。 一连过了数城,眼看着前面过了伏龙山,连庚希下令暂停了队伍。 「将军,为何止步?」 此时夜色降临,不同于前几日的月明星稀,此时山间嗷嗷大风,鬼哭狼嚎,天地之间砂石飞走。 让人心情莫名沉重。 连庚希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山谷,轻声道:「太顺了。」 身后的站着的并不是军师,前几日军师太过高兴,一时不察,宴饮的时候喝多了,醒来的时候,便中了风,口眼歪斜,说不出半句囫囵话。 除此之外,其余的都尽在掌握。 只是连庚希到底是常年带兵,并不是一无所知好大喜功的性格。 此时看着伏龙谷,到底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起来。 身后的将军连忙笑道:「将军许是多日来太累了,顺难道还不好?证明将军深得民心……」 连庚希摇头:「他们拥戴的,不是我,不是连家,是替他们驻守边关的将军。是替他们抵挡漠北的将军……可若是将军想当皇帝……他们未必会支持……」 身后的将领不解地搔头,险些被将军给绕蒙了。 「这不是一样的么?」 「保护大曦,守护大曦的,不只有连家。还有盛家,还有商仲卿,还有中部的卢湛……」 听到前两个人名的时候,身后的将领脸上还带着点敬意。 听到卢湛的时候,脸上不由得带了死不屑。 「卢湛?曾经的羽林中郎将?先前不是还在咱们这里待过么,他能领中部的兵,还不是因为在咱们这领得功勋?」 「便是他本人来了,还不是得恭敬地唤您一声将军?」 军中资歷声望很重要,卢湛到底是连家军走出去的,想必不足为惧。 连庚希没吭声。 他看着眼前的伏龙谷,眼底涌现出一丝的不安。 他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口,卢湛是从连家军出去的不假。 可在连家军里,却并没有得到真实的拥戴,他的军功,或多或少也被人顶了不少。 在连家军也没少受到排挤。 连庚希当初也是对他所处的状况了如指掌,只是连家军到底是他说了算。 很多兄弟,固然不如卢湛作战英勇,不如他有才干。 但是对他忠心耿耿,是他亲自一点点提拔上来的。 因此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后来看不下去,自己也实在过意不去,才将卢湛举荐到了中军…… 调离了连家军。 「走吧,启程。」连庚希不欲想这些有的没得。 毕竟他已经走出了这一步,落子无悔,他已然没有了回头路。 不成功,便成仁。 夜色里,砂石飞天,队伍艰难地在伏龙谷行进着,绵延数里。 眼看着前面便出了隘口,忽然山上火光一闪,接着,从山上落下了许多重石。 「有埋伏!」连庚希身后的将领高唿道:「保护陛下——」 第429章 开局不利 连庚希并没有将北军全部调动,只是动了一部分精锐。
第570页 连家军久经沙场,身经百战,尽管中了埋伏,也并没有太过慌乱。 只是局势到底还是被动起来。 两边山坳不断往下滚落的巨石,砸伤了许多士兵,前面的路被堵,后面的路也是自己人。 一时之间,进退不得,中间部分伤亡惨重。 先锋队反应迅速,率先往前突击,最前面的士兵已然冲破了关卡。 回头不断高唿着:「快,后头的跟上——」 「快,让陛下先走——」 众人簇拥着连庚希往前走,却被他拒绝。 「不,我殿后。」 他话音刚落,山上再次往下下起了箭雨。 连庚希眼明手快,刷地一下抽出了佩剑,但见银光四闪,剑光挥舞,叮叮噹噹,簌簌打掉了许多箭簇。 可密密麻麻的箭簇如同细雨,还是再次折损了不少士兵。 连家军士兵骁勇善战,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马上补位,誓不退缩。 夜色里,敌暗我明,连家军吃了闷亏,折损了不少的精锐。 及天色将明,狂风安歇,太阳甫一露头。 埋伏在山坳的人,仿佛夜色里的鬼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家军出了拗口,清点人数,折损了数百人。 连庚希脸色铁青。 「陛下——」人群里忽然一声低唿,原来先前是夜色里,视线不清,连庚希又身着玄衣,与将士共同进退,身子傲然。 众人并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如今天亮之后,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已然湿透。 肩膀到底是中了一箭,只不过他闷声不吭地将箭羽斩断,硬是咬牙挺了过来。 「陛下,您这是何苦……」 手下心疼万分:「如今您龙体为重啊,万不可糟蹋自身……」 剩下的马屁,被连庚希抬手打断:「埋伏的人,可有伤亡?」 「启禀陛下,这群人趁夜偷袭,全是下作的手段,人不靠前,打了这么久,居然一个人都没捉到……」 连庚希双眸淬冰,冷冷扫过,威压震慑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尔等身经百战,输便是输,不要给自己找藉口。」 连庚希说着,到底是不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于是缓和了语气,自责道:「不怪你们,是我大意了……」 他将错揽到自身,反而让众人惭愧不已。 纷纷跪下道:「是属下无能,甘愿请罚——」 「都起来吧。」连庚希微微眯起眼睛,回头望向伏龙谷,眼里闪过杀意。 棋逢对手,依靠有利地势设伏,却能不折损一兵一卒。 对方实力,不容小觑。 「告诉前头将士,小心谨慎,切不可大意。」 「是——」 「将军——」属下不解:「明明他们落入了我们的埋伏,为何不趁他病,要他命?」 商仲卿骑着马,一宿没睡,她的脸色有些憔悴,精神却显然很好。 「还不到时候。」商仲卿所处地势很高,她所在之处,恰好可以看到绵延不绝的队伍。 「咱们设伏不过是取巧,若是下去厮杀,以一抵二,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干。」 「以一抵二,也是咱们赢啊?」 商仲卿歪着头看了属下一眼,「以一抵二的是他们。」 「将军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守壕之方,军器以群子为最利而不甚能及远,若打外壕之外,恐落着多,而中者少;若打内壕之外,外之内,则颗颗可中……」 「将军是指投石,他们既然在咱们壕中,已然伤亡惨重,为什么不上去收尾?」 「若是伤亡惨重,那前方是什么?」 商仲卿微抬下巴,示意手下望过去,但见原本冲散的七零八落的队伍,如今再次整合完毕。 队伍井然有序,不见丝毫纷乱,也不坠半分士气。 「咿呀,邪了门嘿,才中了咱们的埋伏,还能如此快地集合队伍,士气不受影响,我还真小看了……」 商仲卿看着自己的属下:「若是你,中了埋伏,会垂头丧气?」 「那哪能呢,我张彪,打不死的蟑螂,小小的埋伏能让我后退,想得美!」 「那你为何小瞧别人?」 「这——」 商仲卿驾马走到他身边,「你可曾因为我是女子而小瞧我?」 张彪老脸一红,好在他蓄着虬髯鬍须,皮肤黝黑,脸红害臊也看不出来。 「当初的确不服气,可您不是收拾了小的了么?嘿嘿,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张彪牙不由得有点疼,想当初他是第一个跳出来不服头儿的,谁能甘愿在一个娘们儿手下低头……后来,还是被撺掇得跟将军切磋了下,摔了个狗吃屎,崩了一颗牙。 在炕上生生的躺了一旬,没下了地。 后来便也心服口服了,娘们儿太强,打不过没辙。 若是武力上不敌也罢了,将军排兵布阵,鬼点子一个接一个。 忒阴了。 也就是那个道士能看上自己将军吧…… 商仲卿一马当先,再次看了峡谷远处的人群一眼。 慢悠悠调转了马头,显然是准备下山:「走吧,不过是盘开胃菜而已。」 连家既然已有反意,早晚还是要碰上。 如今她能讨巧,不过是因为连家军因为她是女子,从没将她放在眼里而已。
第571页 她是女子,所以她从来不小瞧别人的能耐。 连家军折损在她手中,只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厉害而已。 商仲卿吩咐道:「快速下山,天黑之前,抢占裕溪口上游。」 话音落地,快马扬鞭,已经奔出了数米远。 日头渐渐升起,灼热的光线,晃得人眼晕。 张彪看了看远处,如蚂蚁一般大小的黑点的连家军,侧头朝着一旁吐了口浓痰。 这才抬脚上马,他的副将凑了上来:「头儿,将军这是——」 「听军令便是。」 张彪扬声命令道:「传将军令,天黑之前,务必到达裕溪口上游!」 「是!」 副将掉转马头下去传令,张彪纵马追在商仲卿的身后。 他是粗人,跟将军时间长了,即便是个榆木疙瘩,也不由得被带得活泛了。 他便纵马,便思忖,连家军伏龙谷受创,前面山势平坦,不再适合设伏。 裕溪口…… 是处空旷的地带,山清水秀,适合安营扎寨,整顿休息。 上游…… 张彪精神一震,将军果然是,阴险! 第430章 不宜火攻 「将军——哦不,陛下。」来人跪地:「臣……」 连庚希看着面前吞吞吐吐的汉子,皱眉道:「不适应唤我陛下,就还叫我将军。有话说,有屁放,不要吞吞吐吐。」 「是,将军!」来人站起身,下定决心道:「北地前阵子有个村里闹了瘟疫……」 连庚希疑惑的目光扫来。 来人吞吞吐吐道:「前方不远是昌平,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城墙敦厚,若是硬拿,咱们的兄弟人数不够……是以……我先前让人将老鼠以及患病人的衣物带着了……若是昌平发生了瘟疫……」 他越说越顺,面容渐渐得意,可甫一抬头,便见到自己将军一句话没有,脸色冷峻,眼神犀利,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丁鹏。」连庚希上前一步,气势如山,压得丁鹏喘不上来气。 「是。」 「你是何时入伍的?」 被唤作丁鹏的人一愣,「曦合五十六年。」 连庚希颔首:「记得倒是清晰。」 丁鹏见将军脸色缓和,方才的凌厉恐怕是自己的错觉,胆子不由得又大了。 「怎么会记不住呢,那年发了灾,卑职的老子娘都饿死了,卑职带着妻儿逃难出来,却被山匪拦了路……」 想到当年的悲惨,丁鹏脸上也露出哀伤神情:「……好不容易从山匪手里逃了出来,却又赶上漠北来袭——」 连庚希知道他如今孑然一身,老婆孩儿都不在人世了。 所以丁鹏在军里向来愤世嫉俗,性子偏左。 盖因吃过太多的苦。 「丁鹏,你军功赫赫,还记得是如何到我身边的么?」 丁鹏皱眉想了半天,却打死想不起来了。 他记得悲惨时候的事情,等入了连家军,他凭藉一把子力气,渐渐风生水起,其中的过程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连庚希拍了拍他肩膀:「漠北袭击杨村的时候,你以一敌三,从三名骑兵手下,救出了杨村老杨头和他的五岁的小孙女,那一役,你腹背受敌,左边膀子险些被下了……」 丁鹏也记起来了。 「是有这么回事。」 他那个时候,每每夜里都惊醒,想到去世的妻儿,心如刀绞。 步兵对上骑兵本身就不占优势,可他看到被三个漠北铁骑围追堵截的爷孙,便想到自己的妻儿,到底还是拼了上去…… 「好汉不提当年勇。」被将军提起往事,丁鹏不由得有些害臊。 连庚希却静静地看着他。 「我十四岁跟随陛下,陛下曾经对我说过,为君者,理应爱民如子,若他登顶,大曦百姓定然衣食有着……」 丁鹏勐地抬头,不明白将军为何如此转折。 兜了一个大圈子,到底是要说什么? 绕得他有些煳涂了。 连庚希郑重道:「有道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我走的这一步,实乃迫不得已,成者王侯败者贼。便是我最后未能成功,不过就是一乱臣贼子而已,可史书上,抹杀不掉我抵御漠北的功劳……」 「杀一为罪,屠万为雄。我自问手下人命无数,便是漠北的俘虏,我也坑杀了数万,夜不能寐之时,便有风吹窗棂,都疑似鬼哭。」 「可我自问我对得起脚下的土地,对得起大曦的百姓,面对前面漠北的屠刀,我举刀,定然背向百姓……」 丁鹏闻言,好似醍醐灌顶,怔在当场。 「我们的确是要以最小的代价,占据上风,只是屠万为雄,屠刀不应该朝向无辜的百姓。」 「我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丁鹏心潮澎湃,脸涨得又青紫交加,最后到底是俯身叩拜:「臣,心服口服,是臣错了。」 「去吧。将那些瘟疫之物,好生埋了。」 「是!」 连庚希看了眼潺潺流水,又看向山边林立的树林,眉头簇起。 「此处可是裕溪口?」连庚希忽地问道。 「正是。」 「现在可是要扎寨?」连庚希又问。 一旁忙活的士兵,缓缓放下手中的东西,认真回復道:「启禀陛下,正是。」
第572页 「若是我没看错,此处是下游?」 士兵点头如捣蒜,一路赶路,众人疲乏,正寻得山清水秀又地势平坦之地,想要好好的歇息整顿一番。 连庚希望着水流出神,便看到有士兵去溪里取水。 他拢了拢披风,正色道:「传令下去,去上游安营扎寨!」 「是!」 张彪望着架车上的木桶,好奇地凑过来,鼻子耸了耸。 「桐油?」他再次嗅了嗅,看向前方商仲卿的背影,满脸的不可思议。 山脚下连家军显然要安营扎寨了。 如今桐油再高出一撒,茂密的山林里,对方避无可避…… 云机子骑马赶到,显然也看到了木桶,也嗅到了桐油的味道。 「你来了。」商仲卿见云机子来了,并不意外。 「嗯,不在你身边,我夜不能寐啊。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云机子嘴永远叨叨叨,商仲卿反而习惯了他的聒噪。 也不多话,就静静地听他说着。 云机子说着说着,反道了句:「孤星伴月,昨日起风,今夜有雨,不宜火攻。」 商仲卿这才转身看了看云机子。 「你以为我桐油是要对付他们的?」 「难倒你起初不打算如此?」这么远带桐油上来,难倒是为了让桐油取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 商仲卿闻言点了点头:「最早的确是想要火攻。这样,能尽快消灭连家军的有生力量。」 「那你为何又换了决定?」 「你怎知我改了主意?」商仲卿看着云机子。 云机子满心满眼都是商仲卿,见她望过来,笑得牙不见眼:「我远比你以为的了解你,你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从上到下,从里到——」 「闭嘴!」商仲卿见他越说越不正经,想到先前醉酒的一夜荒唐。 本来以为只是一夜荒唐,岂料最后却变成了夜夜荒唐…… 被商仲卿呵斥,云机子也不恼,反而脸上带着是是是,好好好,你说得都对的样子。 商仲卿只好认真道:「我的确是想火攻,只是想到他们也曾经为国抵御漠北,到底是有伤天和。」于心不忍。 云机子不由得也正了神色:「你是对的。君子贵左,用兵贵右。」 商仲卿低头看着山间流水,到底还是莞尔一笑:「罢了,不以火攻,便以水袭吧。」 第431章 将军真阴 云机子脸上露出瞭然的神色,「今夜是有雨,不过雨势不强。」 「古语有云,『居军下湿,水无所通,霖雨数至,可灌而沈。』若是水袭,一曰势,咱们所处地势高,对方地势低,此可行。」 「二曰量,水量要充足,才能势威力大,潺潺流水与瀑布似银河下落,两者的威力天差地别,要造成摧枯拉朽的破坏力,水的体量要达到一定程度,才能发动水攻……」 「今夜虽有雨,不过我观天相,乌云接落日,不落今日落明日,太边钩钩云,地上雨淋淋,明日雨势并不会大……」 提到天测风向,正好是云机子所擅长。 说这些的时候,他难得面容正经了不少,虽然仍是侃侃而谈,脸上难得少了嬉皮笑脸。 更像是一个专业的神棍。 「除非你命人开凿,蓄水。」云机子提议完,眉头却皱了起来。 常言道,水火无情。 怕是有无辜之人惨死了。 云机子如此建议抬眼望了下天空,心道有违人和。 等侧头的时候,心头一梗。 他如此殚精竭虑地想,却看商仲卿先前双手背后,似乎认真在听,不知道何时,居然随手抓了几根羊草,还有紫花苜蓿,在手中鼓捣鼓捣着。 等云机子说完了,她手中的动作也停了。 「摊手。」她开口。 云机子向来对她言听计从,脑子没多想,手已经摊开了。 只觉得手心一痒,一只草编的兔子,活灵活现地摊在他的手掌中。 因为有紫花苜蓿,兔子上面正好戴了一朵紫花,看起来格外好看。 她将编织好的东西随手放到云机子的手上,微微一笑,这才拍了拍手,将手中的草屑拍掉。 「引水灌鄢,水经注所载,鄢郢之战名将白起引水从城西灌到城东,在一个叫熨斗陂的地方入注成渊,水流冲垮了城池的东北角,百姓随水流死于城东者数十万,城东皆臭,故称熨斗陂为「臭池"」 「水势好起,收却不由我。」商仲卿摇头继续道:「况且蓄水开槽,需要工兵作业,我手下的兵没必要这么累……」 云机子见她如此说,不似开凿蓄水从高处沖灌,轻吁一口气。 「又不是守城攻城,还没到你死我亡的时候,不必如此放大招。」 商仲卿负手看着山间流水,身后的张彪一拍脑门:「将军,怪不得您让我们抢占裕溪口上游,如果我们在水源中下毒,下游的人岂不是呜唿哀哉了,您这计谋果然是阴……哦不,足智多谋啊。」 商仲卿微微一笑,赞赏地看着张彪,点了点头:「张彪,不得不说,你这么多年,进益不少,都会动脑子了。」 张彪嘿嘿一乐,心里却道,与您相比,还是阴损不够。 云机子随着商仲卿的视线,也看着裕溪口的上游,此处水流倒不湍急,下毒倒是也方便。
第573页 谁知商仲卿再次摇头:「水源上游下毒,倒是一良策,只是裕溪口地势复杂,上游水流是不湍急,可中部开阔,下游有处深潭。我要放多少的毒,才能药倒他们?」 「这个——」张彪陷入了难色。 「更何况,我们的对手,平不是平庸之辈,他是连庚希,论计谋,论武功,论领兵,论作战经验,论军功……资歷在我之上,如果我是他,此时正领兵往上游来……」 张彪惊讶道:「那您让我们抢先来上游是……」 「不是说用水袭么?」 张彪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家将军。 云机子没说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着手中的兔子。 便见商仲卿的视线也投来,视线也落在兔子上,她微微一笑,向来不苟言笑的脸,露出了浅浅的酒窝。 熟知她性子的云机子下意识挺直了背。 她若是露出这样的表情,肚子里肯定一肚子坏水,指不定谁倒霉。 如此想的还有张彪,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将军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的小腿肚子不由得窜筋。 之前切磋时候也是,但凡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对手非死即残…… 果然,就听商仲卿自言自语道:「咱们出来就带了这么点的人,挖什么沟渠,毒药也没那么多,我这个人又懒又抠,穷且小气。」 张彪跟着点了点头,差点道,没错! 云机子却认真听着商仲卿的话外音。 不挖沟渠,意味着没有大动作,不会牵连太多的无辜。 毒药没那么多,证明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是要下毒…… 「张彪听令。」商仲卿突然下令。 从草丛里拽出方才的草,「认识么?」 张彪一愣,忙点头:「羊草,紫花苜蓿。上好的马饲料。」 他话音落地,一旁的云机子神色一凛。 他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了。 商仲卿见他眼神望过来,不由得扯了个笑,道:「没错。」 接着,她手指虚指了不远处的草药,「这个你认识么?」 张彪搔了搔头:「名字好像叫黄痴,入水会将水染成黄色,无毒。」 商仲卿难得高看了他一眼,夸奖道:「想不到你知道的还挺多。」 「黄痴是当地长的,我老家正好是这的,别的地方没有,所以我才知道。别的你问我,我就不知道了。」 「够用了。」商仲卿下令道:「命人打水,将药兑水,浇灌到羊草和紫花苜蓿上。」 张彪虽然不解,但立刻精神大作:「属下听令!」 「给你半个时辰可够?」 「定不辱命!」 「好。」商仲卿又道:「药不多,只浇上游的羊草和紫花苜蓿上就可,重点浇紫花苜蓿。羊草的话,随意洒洒便是。」 「半个时辰之后,全军从后山撤,撤退之时,将黄痴洒到水里。」 「你兵分两路,抓紧时间,一个时辰之后,天会下雨,连家军估计也要抵达,要让他们看到水是黄色的。」 「是!」张彪领命转身便离开了。 云机子眼看着众人忙活着,将一切布置好,商仲卿利落地上马,准备带人从后山下。 张彪过来復命,天空到底是飘落了下来了雨滴。 商仲卿笑了笑,「天气真好。」 张彪忙活了一个时辰,终于想到了将军的计谋,她药的不是人,是马。 人看到马倒了,下意识地会以为水也有问题。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山中落下的绵绵细雨,又忍不住看着前面施然前行,仿佛来山中踏青的将军。 心里忍不住也跟着嘀咕了句,天气真好,将军真阴! 阴,是阴险的阴。 第432章 溃不成军 层峦叠嶂,暮霭沉沉,山衔落日,淫雨霏霏。 连家军长途跋涉,顺着裕溪口往上游走,及至日暮,终于走到了上游。 「陛下,歇歇吧。」副将将水袋递给了连庚希。 他仰头饮用了几口,水囊里的最后几滴落入了口中。 他将水囊递迴,「安营扎寨,注意安全。」 「是!」 远处的士兵开始准备垒灶台,生火,有的将马栓好。 有的拿着水袋去水边装水…… 「陛下,水颜色有问题。」 「哦?」连庚希闻言赶紧走到水边,自上往下看,水的确颜色有些不对,微微发黄,似乎被人下了药。 眼看着将士要取水,被他抬手制止:「此时下雨,接雨水,烧开饮用。」 「是!」 不远处,战马低头吃草,连庚希目光再次看向微黄的水源。 「丁鹏,从溪水里取些水,将军医唤来。」 「得令!」 不多会儿,军医背着药箱过来了。 「臣,参见陛下——」 「请起,不必多礼。」连更希上前一把搀扶他起身,又将水递给了他。 「此处山涧水质发黄,劳烦你看看,是否有毒?」 军医拿着水,细细嗅了一下,又拿着银针探测了一番。 银针变黑了。 一旁的士兵看到了,惊唿出声,被连庚希抬手阻止。 军医也皱了皱眉:「依老夫所见,并没有毒,只是山野之水,其中可能掺有矿物,所以银针极有可能也会跟着变色……」
第574页 他说完,便要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谁曾想有人快了他一步。 将他手中的水夺了过来,先其一步,仰头一饮而尽。 「陛下,不可——」众人惊唿。 连庚希一饮而尽,豪爽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武经总要》有云,『凡寇贼将至,于城外五百步内悉伐木断桥,焚弃宿草,撤屋烟井,有水泉,皆投毒药』。」 丁鹏急得直拍大腿:「陛下大意啊,明知可能被人投毒,您怎么能饮下呢……」 连庚希却看着山间潺潺流动的水,眸中微微一笑。 「障眼法而已。」 「水流湍急,要下多少的毒,才能将众人放倒?」 「便是一瓶鹤顶红,倒入水中,倒入汪洋,便也稀释干净了……」 连庚希看着此时已然开始清澈的水,淡淡道。 「陛下英明!」丁鹏听了,觉得有理。 将军能成将军,胆识过人,便是这等胸襟,不是他能比的。 「以防万一,先不急取水,分批取水,分批饮用,先用雨水。」 「是!」 等众人散去,军医还没挪步,他有些年纪,鬍子微动。 「问吧。」 「陛下,为何见到银针变黑,也敢饮用?」 「不是你说的,没有毒么?」连更希反问道。 军医老脸一红,被人信任的感觉尤为不错,他心头微热。 却也知道事情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果然,又听连庚希道:「行军至此,有水不取,如何向前?人可三日无食,却不可一日无水。」 况且,他曾经对漠北出战,遇到干旱的地方,没了水源,行到绝境,便是尿,血,都可入口。 区区山泉水,又是活水,问题不大。 军医明了他的意思,躬身告退。 连庚希这头属下再次过来通禀:「启禀陛下,营帐搭好了。」 连庚希点头,进了帐篷,他躺在床上,脑子里繁乱,棋局如此,走错一步,便没了回头路。 他的手下,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将身家性命压在了他的身上。 前面纵然是万丈深渊,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前行。 区区一杯水,又如何阻挡他的脚步。 他半阖了眼,困意到底是渐渐袭来。 睡到后半夜,他肚子忽然绞痛,起身匆忙方便了数次。 人吃五谷杂粮,又不是不吃不喝的神仙,有个小病小灾,伤寒感冒的,在所难免。 连庚希也不例外,只是到底是行军受挫上火,还是饮用了不洁的水,或者是吃食物没注意…… 都不好说。 折腾了几次,他脸色发白,等天色渐亮,他才止住了泄。 他强自镇定,掀开营帐,将士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昨日饮水的将士也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腹泻。 他刚要松一口气,忽然一个小兵急匆匆前来:「报——」 「陛下,马不对劲……」 连庚希被簇拥着来到马前。 他的马,都是战马,汗血宝马。 漠北的马,在草原上驰骋,所以所向披靡,想要与漠北相较一二,必然要用不次于漠北的骑兵。 说句托大的话,在大曦,除了驻守西北的盛家。 能与他对峙的军队,还真不多。 这也是为何他能放任大部队驻扎北地,自己只带了一部分骑兵西行的原因。 前日伏龙山遇袭,中间折损了一些,让他很是心疼。 可如今他看着奄奄一息的战马,脸色到底是沉了下来。 军医拿着紫色的花儿嗅了又嗅,「陛下,此花为紫花苜蓿,它得茎叶细嫩柔软,口感好,马儿最喜,只是这花,明显被人做了手脚……」 说着,将手中的花递了过来,「泻下寒积、逐水退肿……应该是巴豆。通宣一切病,泄壅滞,除风补劳……」 连庚希接过来,细细端详着。 又低头看着拉得起不来身的马儿,肚子又咕噜了一声。 他脸色铁青,神色不虞。 「好,好得很……」饶是涵养好,连庚希仍旧咬牙切齿。 「倒是小瞧了她的手段。」连庚希将手中的紫花苜蓿团成了一团,扔到了脚下。 上前一脚,细细地将之碾碎。 「做了如此多的动作,无非是阻止我进京。」 连庚希转头便走,「原地驻扎三日,养精蓄锐上路。」 他说着,走到了火堆。 早上军需官已然起了灶台,垒了火堆,生火做饭。 连庚希从一旁走过,低头看到了树下一旁黑魆魆的一片蚂蚁。 此时正搬运着一只巨大的青虫的尸体,排兵工整,密密麻麻,秩序井然有序,居然像是一支部队。 连庚希微微眯起了眼,随手从篝火附近的柴火堆里,拿出一根木柴,就着篝火点燃了。 他看着这群蚂蚁,慢慢地蹲下身子,缓缓拿着火把靠近。 很快,有的蚂蚁耐不住热,被烧死,有的四散而逃,原本即将被运走的大青虫,也被丢在了原地。 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此时如同一盘散沙,溃不成军。 连更希双眸闪亮,冷冷一笑,将火把随手丢到了篝火里。 「原来如此。」他慢慢站起身,「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
第575页 丁鹏急匆匆过来,见陛下蹲在地上玩蚂蚁,眼睛眨巴眨巴,不敢多说。 此时听得一头雾水。 便听连庚希又道:「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第433章 梁上君子 忽浓忽淡的幽蓝色香菸,一缕缕地从金麒麟宝炉中悠然飘出,裊裊而升,盘旋环绕,犹如一团浮在半空的丝线,来回纠缠,难以梳理得清。 「公子,不好了!夫人,哦不,成文公主……她……她、她、她失踪了。」 王猷文怔怔地看着铜炉,向来晶亮的双眸此时好似风化了的珍珠,黯然失了色。 他端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似山头上的一座石雕,半晌方才低声道:「也好。」 阿桑急得直挠头,谁都知道,主母是公子的心头肉,也是他的软肋。 公主但凡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比公子自身得病都要要紧。 可如今公子好像变了个性子,居然对公主不闻不问了,甚至也放了那个刺客—— 他急得险些原地跺脚,赶忙将手中的信封递过来:「公、公子,公主留了信——」 王猷文一潭死水的双眸,好似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这才稍稍有了些波澜。 他郑重地接了过来,手指摸索着信封,小心地揭开了火漆。 这才发现王猷文亲启的信封里,还有一个信封。 他心钝钝地疼,四肢百骸好像有无数细又密的针扎着他,反反覆覆,一刻不停。 看到熟悉的字迹,他脑海里仿佛自动带入烛光下,她提笔悬腕的样子…… 嘴角不由得带了一丝的苦笑。 待抽出信封看到信封上面大大的三个字时候,他不由得低声笑了出来。 「休夫书。」王猷文轻轻念出了声。 一旁的阿桑倒抽一口冷气,心里直唿邪了门,这年头,都是夫君给妻子休书和放妻书。 休夫的…… 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过想到主母的身份,乃当朝公主,一切倒好像顺理成章了许多。 阿桑偷偷瞥了一眼自家公子,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 可更邪门的是,他也不开信封,只是手指轻轻地描绘这三个字,神情…… 怅然又隐隐约约带了丝…… 愉悦? 王猷文眼含笑意地看着「休夫书」这三个字。 入木三分,力透纸背,平白增添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想到那个人气唿唿的样子,王猷文拿着信封,终于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 成婚的前些年,成文公主对他不闻不问,没有丝毫回应。 可后来,他逐渐打破了平衡,慢慢闯入了她的世界,她的世界也给予了他的位置。 他终于在她的心中,有了一席之地。 只可惜,他们之间,终归是有缘无分,好似香炉中冉冉升起烟,无论多么缠绵,一阵风气,总归是烟消云散,不留半分踪迹。 王猷文笑着笑着,心头再次密密麻麻针扎般地疼,他伸手揉胸,嘴角溢出了血。 一旁的阿桑看到,惊唿出声:「公子——」 被王猷文摆手,「无事,暂时还死不了。」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揣进了怀中,好似公主给他的不是休书,而是情书。 静静地闭目,片刻睁开之时,眼里再次波澜不兴。 「东府那头可有什么动静?」 「东府最近在筹粮……」 王猷文勐然抬眼望来:「筹粮?」 「是,汝河以东,淮南以北,王家粮仓的存粮都被家主给调用了……」 王猷文听了,已经从震惊瞬间转化成无奈。 他难得讥讽道:「连家到底给王猷君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非要跟连家捆绑在一条船上?」 「我绸缪了许久,不想被连家牵扯进去,他可倒是好,生怕摘干净了……」 阿桑嘴巴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出声。 他人微言轻,哪里懂得家主的弯弯绕。 眼看着公子的眼风扫来,他到底是小声嘀咕了句:「兴许,是为了王家更进一步?」 「呵——」王猷文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烈火烹油,急功近利,船想要去得远,要行驶得稳,急功近利,一味图快,最后便只会倾覆……」 「罢了,如今说这些,已然无用。」王猷文转动着轮椅,来到了桌案前。 「王家所有人都支持王猷君?」 「那倒不是,先前族人开会的时候,族叔言辞激烈反对,只是他的儿子跳出来反对他的反对……最后不了了之。」 「族叔……」王猷文不由得想起族叔的好,先前王谢起争执,是他从中斡旋。 先前自己病重,族人落井下石,甚至还要踩几脚,唯有族叔站出来为他辩驳几句。 王猷文提笔画图,标记了几处:「你带人前去,将这几处挖了。」 阿桑眉头皱起:「公子——」 皇家也好,世家也罢,讲究脸面。 活着的时候,就想到后事,因此很多人在位的时候,便开始着手修建陵墓。 王家也不例外。 歷任家主,都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后事,陵墓从自己的祖父,父亲,自己…… 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王猷文画的图,赫然是王家的祖坟。 「公子,您何苦想不开……」
第576页 自掘坟墓啊。 王猷文却十分淡然:「我挖的是我自己的坟,没事,你去吧,带人晚上挖。若是可以,祖父和父亲的,你带人另外寻一个不起眼的山头,给安置了。」 阿桑嘴巴都惊成了圆。 王猷文搁置笔,十分严肃地看着他:「琅琊王家,百年大族,世袭罔替,代代传承,墓穴才不会有人盗。」 「可百年大族若是一朝倾覆,祖坟也保不住。」 「左右人死了护不住坟,与其被人觊觎,倒不如,我亲自做这个不肖子孙。」 王猷文斩钉截铁道。 阿桑苦着脸,看到公子不容置疑的眼神,到底还是硬着头皮,领命离开。 等他人走了,王猷文推着轮椅,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茶,品了品茶,倏地往上面扬去—— 「下来吧。」 身后依然安安静静,王猷文好整以暇地坐在轮椅上:「梁上君子,下来一叙。」 他话音落地,只见烛影一晃,房樑上果真出现了一个黑影。 他身姿矫健,一身黑衣,利落地落在他的面前。 尽管他蒙着面,可双目囧囧有神,一看便神手非同寻常。 「她走了。」王猷文也不废话。 将面前的抽屉拉开,在里面拿出一个木匣子,将金属别打开,掀开盖子。 里面密密麻麻罗着两层小金锭子。 「拿走,去追她,务必保护好她。」 黑衣人岿然不动,王猷文抬头道:「庄毅,去吧。」 「她修书离开,还没走远,连家起兵,路上不太平,你陪在她身边,尘埃落定之时,我会去找你们。」 庄毅到底是拽下了面罩,先前王猷文说放他与成文远走高飞,他觉得是阴谋。 如今,想必他也是不得已。 「若我能活着,定会去找你们。」王猷文转动轮椅,将木匣子放到他的手中。 「若我未能侥倖存活,我的墓穴,也定然在你们周围。」 护着你们。 第434章 都不简单 「娘亲,在看什么?」严果过来眼巴巴地问。 清颜正盯着眼前的舆图出神,闻言立刻将手中的舆图捲起来。 谁知严果双眼一亮,好像看到什么好玩的玩具一般,「呀,娘亲,有山川河流……」 清颜半捲起地图的手一顿,又将地图给摊开:「你都看到了什么?」 严果吧嗒几步上前:「这不,有树林,这有小溪,这是峡谷……」 她小手一指,清颜视线随着她手指停住,果然,她指得都对。 「果儿是谁教你的?」 严果摇头晃脑,笑嘻嘻:「这有什么难的,图画上它们自己告诉我的……」 「那你能看到哪里地势高,哪里地势低吗?」 「第四是什么事?」严果问。 清颜:…… 果然,她高估了小棉袄。 一旁的严硕却眉头拧了拧,转头对严果道:「就是山丘,你能看出来哪个地方是山峰,哪个地方是峡谷么?」 严果笑呵呵地随手一指,眼神又瞬间被窗前桌子上的芝麻糖,吸引了注意力。 她偷偷看了若有所思的清颜一眼,趁着清颜不注意,噔噔地跑了过去,拿着几块,揣到兜里就跑出了门。 「娇姐姐,吃糖……」 「娘让你吃嘛……不是说怕对你牙不好嘛……」严娇小声道。 「——嘘!」 严果将手里的糖分了一块给严娇:「别吱声,别告诉娘亲,分你一块。快,带我出去熘熘……」 严娇还要说,被严果连拉带拽带走了。 屋里的清颜显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超然物外。 严果刚才无意间的一指,让清颜看到了一个地名,伏龙谷。 若是连庚希从北部发兵,如今应该是到了伏龙谷了。 此地易守难攻,倒是埋伏的好地方。 想到沿途她遭遇的一波又一波刺客。 清颜忍不住眯了眯眼。 严硕好像也看着地图发呆。 「娘亲,要是咱们路过此处,两边有埋伏的话,咱们能逃出来么?」 清颜抬手摸了摸严硕的头:「事情没有绝对。」 严硕点了点头,忽然又问:「连将军和商将军他们谁能赢?」 清颜很是意外,她从来没跟严硕说过这些,可严硕对朝堂的敏感,显然出乎了清颜的预料。 她知道南宫烨也没跟他说。 因为南宫烨也……咳……没时间跟他说。 清颜直视严硕的双眼,严硕定定地看着她:「娘亲你这几日没事就看舆图,显然你心里有事……」 「兵者,诡道也。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谁会获胜。连将军和商将军目前来看,棋逢对手,都不简单。」 严硕点了点头,视线却停驻在了裕溪口。 「若是此处高处蓄水,再决堤……」 清颜不可思议地看着严硕:「谁教你的?」 严硕勐然回神,对上娘亲严肃的眼神,连忙摇头:「不,我只是胡乱想想。」 他比较了解他娘亲,看似嘻嘻哈哈,但是一旦眼神严肃,证明她不高兴了。 清颜正色道:「你的一个想法,可能不经意间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挖水渠决堤,水一泻千里,这一切可能不过是你的一声令下而已,可当你头脑一热,一拍桌子下了令,一旦开了口子,洪水倾泄而下,是不会再听你命令改路的。」
第577页 「无数的庄稼,无辜百姓都会因此遭殃,泄洪区房屋被冲垮,百姓流离失所,这些后果,你是否能承担的起?」 严硕精神一震,正色道:「是我错了。」 清颜摸了摸他的头:「多想想是对的,多开动脑筋。」 清颜无声嘆息,她其实也想过这个法子,只是在她脑子里还只是个雏形,便被她自己否决了。 她目光注视着舆图,不知为何,她对商仲卿的信心很大。 尽管连庚希手下的兵马更多,声望更大,可清颜莫名地信任商仲卿。 她视线慢慢在舆图往下,手指点了点。 「若是在此处设伏呢?」 严硕凑过来,眉头簇起:「这个地方,地势开阔,并不似伏龙谷,两边山势高,可从高处偷袭,也不似裕溪口,有水源优势……」 清颜笑着将周边的三处路口指给他:「汝州,定州,平洲,你看……这三处,呈犄角之势。若是想西进汝州,从北边已经走了数日了……」 严硕手指杵着下巴,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所以然。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清颜提示了句。 严硕恍然大悟:「娘亲的意思是说,连家军贸然西进,粮草辎重并没有带很全,所以补给……是从定州?」 他说着,手指往定州划去,细细往北…… 「琅琊,王家?」 「没错。」清颜冷笑了下:「他的补给,很有可能是琅琊王家给提供的,所以会在汝州汇合,若我是商仲卿,在汝州设伏,截了定州南下的粮草。」 「没了补给,连家军再是骁勇善战,也没办法继续西进!」严硕握拳。 清颜点头,两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严硕也思路大开,跟清颜扮演了攻守方,两个人换着出损招,想如何拿下对方。 从日上中天,讨论到夕阳西下,严果巴巴来了几次,两个人都没太注意她。 严果把芝麻糖都吃光了,肚子咕咕地叫着,清颜和严硕还在对着舆图比划着名。 「打仗并非儿戏,面临艰险之地,再难熬也要熬,再难忍也要忍,想当年这是外祖父……哦不,是你外祖,他领兵作战时常放在嘴边的话……」 严硕满脸崇拜:「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驱车远行役,受命念自忘。良弓挟乌号,命甲有精光。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岂为全躯士,效命争战场……」 清颜笑笑:「忠伟百世荣,义使令名彰。垂声谢后世,气节故有常。」 两个人相视一笑,此时母子难得同气连枝。 刚要击掌,便听门口肚子咕噜一声叫唤揉着肚子的严果,哼声道:「哼,像你们能去打仗似的……」 清颜:…… 严硕:…… 这一盆冷水泼得二人,猝不及防。 第435章 帝星势微 「将军——不好了……」哨兵风风火火跑来,气喘吁吁道。 商仲卿没等说话,一旁的云机子噗嗤先乐了:「你们将军怎么不好了,这不好好的么?」 哨兵望了一眼不苟言笑的将军,七尺高的大汉,憋得满脸通红。 「你别听他胡咧咧,说吧,什么事。」商仲卿瞪了一眼云机子,转头问道。 「连、连家军消失了……」 「什么?」商仲卿不可置信起身,「此言可当真?」 「卑职谨记将军的吩咐,时刻标记他们的动向,前日他们还士气低迷,人仰马翻,看上去没几日休整,恢復不过来……」 「卑职还想按照将军的吩咐,偷袭他们……」 「可谁知,第二日早上下了朦胧的雾,山野间都是雾,方圆数里,不辨日月。」 「卑职怕被发现踪迹,所以并没有靠得太近,可日上三竿,浓雾散尽的时候,连家军仿佛也凭空消失了……」 商仲卿若有所思,人却低头看着沙盘,这是她前几日绘制的,比舆图更直观,她想不通连庚希如何做到的。 见哨兵一脸自责恨不能当场自尽的样子,商仲卿反而宽慰道:「没事,他常年领兵,跟丢了很正常。下去吧,若是发现了踪迹,再来汇报也不迟。」 哨兵本以为要领军棍,谁知将军非但没责怪他,反而如此好说话,他一时激动,堂堂大汉眼泪红了眼眶,险些当场哭出来。 「是——」 他咬牙说完,一跺脚后跟行礼,告辞离开。 云机子看着哨兵的样子,面上好笑,又看了看埋首思索的商仲卿,心道,她倒是惯会笼络人心的。 「易经有云,在天成象,在地成形。」云机子面带歉意:「今日的确是有雾,我没有事前告知你,是我疏忽。」 商仲卿奇怪地看了一眼云机子:「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的都上赶着领罪?」 「我身边有你会推测天气是雨是雪,是晴是阴。便是没有你,行军多年,我也大致能从空气里的,泥土中的水汽,嗅出天气是好是坏。」 「我能做到的事,连将军领兵征战多年,自不在话下。」 「夫战,天时地利人和也,天时永远是首位,所以你们没必要揽罪在身。」 若是连庚希能被她一击便全军覆没,举了白旗,反倒是对她的侮辱。 见商仲卿面上的确是没生气,话语里也的确没有丝毫的不悦。 云机子方才点头,比了个大拇指:「将军不愧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这宽阔的心胸,大气!」
第578页 商仲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云机子瞥了她一眼,仰天到底是嘆了口气:「久阴不雨,乱气也。我昨日夜观星象,东方苍龙的星宿二,也就是商星,同火星靠近,双火相遇,乃荧惑守心之天相……」 他眼看着说道「荧惑守心」四个字时,方才还面色平静的商仲卿眉头一跳。 原本温和水润的双眸顷刻间,勃然变色,仿佛上了弓的两道利箭,锐利逼人。 仿佛随时取人性命。 「帝星势微?」商仲卿脸色发白,干涸的嘴唇微抖了下。 「那倒是还没有。」云机子忙摆手:「两火相遇,虽然是二虎相争,侵犯帝王的不祥现象,只是如今,帝星虽暗淡,光芒犹在,左右辅弼之星犹在……」 所谓「北斗七星」,其实是「北斗九星」,平常看到的「七星」外还有两颗不太显眼的「隐星」,名「左辅星」和「右弼星」。 商仲卿微微颔首,视线从云机子身上转移到眼前的沙盘上。 骤然被人忽视,云机子心里还是个宝宝:「要不,你求我给你算一卦?要不,你亲我下……要不,你想个法子,讨好讨好我?」 他也不是不可以给作法,破解破解。 岂料,商仲卿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只盯着眼前的沙盘,仿佛从上面能看到千军万马,蛛丝马迹。 「不必。纵然有所谓的天命所归,我相信,人定胜天。有我在,陛下,不会有事。」 商仲卿笃定说道,视线再不肯分丝毫给他。 云机子心骤然疼了下,做出个西子捧心的动作,脸上也露出求欢的神情。 只可惜却是一番搔首弄姿做给了瞎子看。 商仲卿头也不回,眼神忽然一亮:「来人——」 外面立刻冲进来一个传令兵,传令兵身后跟着数名的将领,显然恭候多时。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人走了,总会有踪迹,他们趁着雾色,想甩掉咱们的盯梢,化明为暗……」 商仲卿唇间绽放了自信的笑容:「只可惜,他们千里奔袭,註定带不了太多的辎重,虽然如今是夏日,山野不缺吃食,可他们人多,不可能将山野的兽类猎杀干净……」 「若是你,会如何做?」商仲卿忽然问道。 被点名,张彪脑袋还处于懵逼的状态,脑子一抽:「杀他个干干净净!」 后脑勺被一旁的山羊鬍须副将给拍了下:「人在哪,你杀得干干净净?两军对垒,犹如两方博弈,原本是敌明我暗,我方压着他们打,只需要如蚕食桑叶一般,一点点将他们蚕食干净即可。如今他们化明改暗,你如何杀?」 商仲卿贊同地点头,随即问道:「所以,你会如何做?」 「山羊鬍」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竹籤,插在了一个地方。 「这里,山坳处。」 商仲卿面色不变,手杵着下巴,好整以暇问道:「哦?此处有什么特别之处?」 「对呀,你小子,故弄玄虚,还打老子火勺,胆儿肥了!」张彪粗嗓门道。 他还要再说,被商仲卿凌厉的眼神瞪了一眼,立刻捂住了嘴巴,不吭声了。 「山羊鬍」盯着竹籤所在之地,眯了眯眼睛,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鬍鬚。 「山坳处背风,只需躲在这两日,即可。」 他说着,又拿着两个竹籤在两个地方再次落下:「一则,避开我们的追击,二来,他们才中了我们的算计,军队休整,三来,他们好等补给……」 「在哪?」听到补给,张彪瞪大了双眼。 看着面前的竹籤所落的位置,他不可思议道:「定州?」 第436章 粮草被截 「汝州,定州,平洲。此三州呈现掎角之势,此处山坳,其实在正中心偏左……」 山羊鬍眼神微眯:「若我是连庚希,在此处休整几日,等定州的补给,然后南下,从这里绕路,穿插过去,便可西进,到汝州。」 张彪听得眼也不眨,全神贯注,等「山羊鬍」说完,他勐地一拍大腿:「老子也是这么想的!英雄什么见都同!」 「英雄所见略同。」山羊鬍提醒道。 「对,就是。你小子,有一套,阴险!堪比将……」张彪险些说秃噜嘴。 他偷偷看了将军一眼,但见商仲卿脸上吟着淡淡的笑意。 没有丝毫的不悦。 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没等放心。 便见将军视线扫了过来:「既然英雄所见略同,既然你也是这么想的,那你来说说看,接下来,如何?」 诶? 张彪没想到绕了一圈,话题还是抛到了他手中。 他盯着沙盘,「既然知道粮草是从定州来的,定州粮仓几处,十有八九,都在琅琊王家手中,王家是什么时候跟连家勾结在一起的呢……」 商仲卿轻咳一声:「别歪了思路,继续往下说。」 张彪双手抱胸:「他娘老子的,琅琊王家那么富,咱们既然知道要给连家送粮,咱们设卡,咱们把粮截了!」 商仲卿这才微微一笑:「不错,继续。」 山羊鬍却微微摇头:「各地的军队不能越界,定州不是我们能管辖的范围。」 张彪被打击了,皱眉:「这他娘的倒是难办了。」 商仲卿却微微一笑:「这有何难,陛下遇刺,天理教余孽此时还没清除,况且,三洲交界,扯皮得紧,一时看管不力,匪患滋生……」
第579页 山羊鬍嘿嘿笑了:「这招不错,王家粮草行至……」他看着沙盘,手指点了一处。 「渭县。」山羊鬍继续道:「遭受了天理教的报復,粮食洗劫一空……」 「若是天理教力有不逮,那么他们继续西行,行至……陈郡,被土匪洗劫一空。」 山羊鬍摸着下巴:「这个安排可以吧?」 张彪朝手心呸了一口,摩拳擦掌连连道:「很可以,非常可以。这土匪山贼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交界之处,管不过来……」 「说道土匪……」山羊鬍忽然一笑:「陈郡曾是定北侯王伦的家乡,也是他起势的地方……不过他被人诬陷谋反,连带着手下副将们,都被牵连……听说倒是有不少漏网之鱼,在陈留安置了下来……」 商仲卿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定北候王伦王老将军……可惜了。」 「将军与定北侯有旧?」张彪好奇问道。 商仲卿摇头:「那时我不过是个小兵卒,哪里会跟定北候有旧……不过他老人家的风采,我倒是曾远远一见……是个英雄,不过可惜了……」 说来连庚希当初倒是在定北侯手下任职过…… 也不知道当初定北侯的冤案,他参与了多少。 单看最终获益的,连家军获益最多。 不过没有证据的无端猜想,都是浪费时间。 「众将听令!」商仲卿正了颜色:「将连家军的粮草补给,务必给老娘扣了!」 商仲卿认真起来,老娘都说了出来。 属下显然习以为常,齐齐领命:「是!」 —— 斜晖如金,晚风习习。 窗外,几株老桃骄人地开着鲜亮红艷的花,妩媚妖娆而不失傲骨铮铮地挺立着。 一般来说,桃树都是在春季里盛开的艷。 夏季盛开,本就是反常,偏偏有人就是喜欢不按照常理出牌,不喜欢循规蹈矩。 一只手探出窗外,折了一枝树枝,递给了身边的女子。 女子面容白皙,明珠一般波光流闪的双眸,弱柳扶风的身子,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 「长得好好的,何苦折下来。」杜若埋怨道。 王猷君却不以为然:「有花堪折直须折,长在树上那么妖娆,不就是让人折的么?怪勾人的……」他说着,抬手摸了杜若下巴一下。 杜若双眸已经稍微能看到一些光亮,虽然看不清王猷君全部的脸,但是大致的轮廓是可以看到的。 朦朦胧胧的世家贵公子,虽说向来荒唐,可对她倒是一直不错。 是以,她并不生气,反而脸上化开了盈盈笑意。 她长得本就在王猷君的心坎上。 如今笑起来,娴静若碧荷映水,靓丽如霓虹照空,晃得他眼晕,心热。 饮酒之后,本就有些血气上涌,如今见她似画捲走出来一般的清零秀逸,到底是按耐不住自己。 上前一步打横将她抱起,抛到了软榻温床上,杜若一声疾唿,却好似一弯泉水,浇注他心灵。更加让他心痒难耐。 他能相处这么久,没在第一时刻破了她的身子,已是大为不易了。 他耐心地给她治眼,悉心地呵护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甚至是出来办事…… 明知不该,还是将她带在了身边。 他嗓子发痒,本想道一句,本公子倾心于你,定然好好待你。 话在嘴边,看着她清纯明丽的脸,又觉得说得再多,仿佛是对她的亵渎。 还是端看他往后如何做便是。 于是,他二话不说,喘着粗气将她压在了身下,撕拉一下,将她的衣服悉数扯落。 仿佛潜意识里想要证明什么似的,狠狠地按住了她…… 一如鹰击长空,虎跃丛林般昂扬挺入,直至一声长吟,身下之人泫然欲泣。 他才如梦方醒,他低头看着脸带泪痕的杜若,低头吻去了她眼角的泪。 「对不住……是我猴急了些……」他放轻了动作,如获至宝地细细亲吻着她。 终于,杜若紧绷的身子,摊成了白润如象牙雕刻的美玉,又似一朵芳馥的兰花,迎合着他热烈地绽放着,任他为所欲为,以春水般的温柔,春柳般的曼婉包容着他…… 她仰头望着窗外微微颤动的桃花,脸上红润如桃花,粉嫩微颤。 直到一切静止,窗外的风似乎也静止下来,桃花摇落满地。 王猷君心满意足地亲吻着她沉睡的脸庞,随手拉着外衣随意穿好,系上腰带,这才听门外属下禀告:「启禀家主,粮食都已备好,今夜该出发了……」 王猷君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外面的天,此时黑透了。 他不由得又转身看了眼帐子里,影影绰绰的曼妙身子,脑子里想到的不是如何快速将粮送到连家指定的交界地点。 而是不断回味着,细腻嫩滑的触感,将体内所有的冲动宣洩净尽的恣意快活。 耳边不断迴响着她方才的婉转莺啼,哭泣呻吟。 他想拉着她继续来几次…… 因此,他不耐烦对门外人道:「急什么,左右连家也没定死日子,明日一早再去,也来得及……」 外头属下急得脑门挂汗,仍想劝说:「家主,兵马未到粮草先行啊……」 整个琅琊王家全部豪赌在连家身上了,赌上从龙之功。
第580页 若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王猷君似乎有些意动,刚要应下,身后的床上传来女子翻身的响动。 他到底是回头望了一眼,眼里方歇的情慾再次兴起…… 他不耐烦挥手:「去去去,甭扰了爷的兴致,说了明日一早,明早启程便是。」 话说完,砰地一声,合上了门。 门外的人险些被门给掩了手,见门合上,他无奈地放下了拍门的手。 他转身嘆气嘀咕道:「胸无大义,则必无大成。身乏奇节,则难立奇功……」 他抬头看着本不该此时盛开的桃花,仿佛昭示了王家此次的抉择, 摊上了这么个家主,王家想要赢,恐怕是三个字。 难,难,难啊。 第437章 诸事不顺 夜凉如水,月明星稀,四下空旷,山野之处,风肆虐地刮着。 连家军所处的位置,是一处山坳,从远处看,和漫天山野融为一体,只是夜风吹过,好似天地恸哭,呜嗷鸣叫,听得瘆人。 饶是行伍之人身带凶煞,也不由得听得头皮发麻,裤裆发湿。 士兵们通铺挤在一起,捂着耳朵入睡。 大帐外,篝火之处,连庚希静静坐着。 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冷不丁地想到多年之前,仿佛也是这么一个夜晚,他坐在火堆前,等待上京。 那个时候,他踌躇满志,意志坚定。 可如今,他抬头望着太空中的北斗七星。 天狼星黯淡,他心彷徨,出师不利,军师也中风了。 「陛下……早些安置吧。」 身后传来下属的规劝:「您如今身体尊贵,外面入夜天冷,当心着凉。」 连庚希缓缓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自嘲一笑道:「想我十五带兵,行军赶路,风餐露宿,黄沙百战穿军甲……一朝变成贵人,没等到京城,人还是那个人,身子反倒越发娇贵了,居然是风吹不得了。」 属下脸色煞白:「陛下赎罪,属下并无他意……」 「不必多说。」连庚希止住手下的解释。 「唉,月色真好。」 周围大风仿佛都能将人刮天上去,月色好? 如今将军金口玉言,既然他说月色好,属下便顺从道:「风虽大,空中星星倒是繁亮。」 随着他这句马屁话落,一阵风唿号而起,将远处的帐篷给吹得四处乱飞,士兵忙追逐着帐篷。 场景很是滑稽。 连庚希看着,不由得笑出了声。 「滑稽啊。」 他面上虽然笑着,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甲冑声音响起,却是丁鹏过来:「陛下,微臣派人北上数十里接应,可等了三个时辰,并没见到王家的粮草辎重……」 连庚希看着眼前的篝火,面上丝毫没有意外。 「虽说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王猷君行事与王猷文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王家这条狗若是不听话,斩了便是。」 连庚希摇头:「罢了,本也没指望酒囊饭袋有什么作用。」 丁鹏一愣,「不是说补给全是靠王家么?」 「丁鹏,当你有一天到了我这个位置,你就会发现,何人答应你的,都可以不算数,唯有你自己答应你自己的,才能算数。信人,不如求己。」 「陛下的意思是……」 「再等一日,若是琅琊王家的粮草还没到,即刻出发,不必等了。」 「不等?」丁鹏不可思议:「将军,我们从北地出发,轻车简行,干粮不多,将士们长途跋涉,没有粮草补给,体力恐怕难济……」 「这些我何尝不知道?」连庚希坐在篝火前,用柴火将篝火挑了挑。 明亮的火光映得他脸色深沉:「只是留给你我的时间不够了。」 「伏龙谷一役,虽然伤亡不多,可连家军多少年未尝一败,士气到底是受挫。」 「兵贵神速,一日之变,半日之变,一息之变,都可能颠覆战果……」 「若是王家的补给不到,咱们直接往下一座城池去,直接在下个城池补给。」 「您的意思是……」 连庚希微微颔首:「没错。」迫不得已,他们也只能到下个城镇抢粮。 听他如此说,丁鹏有些不以为然:「陛下言重了吧,咱们刀口舔血过来的,区区这点挫折,算得什么,还能比对漠北作战还难?」 漠北将士,马背生存,茹毛饮血,个顶个的膘肥体壮,还不是被连家军给打得屁滚尿流…… 连庚希苦笑了下,连连摇头。 「不一样。」 丁鹏脸上不忿,本想反问哪里不一样,却见陛下神色不虞。 他到底不敢造次,没问出口。 连庚希摊手烤火,「同漠北作战,前面敌人在兇狠,你我知道有无数的人站在咱们的身后,支持咱们,民心所向。」 「可如今,咱们走的路,身后站着太多的不确定的因素。」 一个王家,都能出尔反尔,又何况其他人。 就连他自己,如今心里都不踏实。 「罢了,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连庚希不欲多说,站起了身。 他刚朝着自己的帐篷迈了两步,便听到不远处一声疾唿。 抬头一看,方才还明亮的天空,此时一片漆黑,居然是天狗吞月!
第581页 帐篷外没睡的人,抬手指着月亮:「天狗吞月了!」 几个伙头兵敲着盆,发出咣咣咣地响声。 连庚希刚要嘆息,便听山体发生轰隆地一声响声。 居然是地动了。 山坳处最靠边的帐篷,被山顶落下的一块巨大的山石砸破,帐篷里的士兵,没等发出声音,睡梦中便被山体给掩盖了。 众人呆愣在原地,最先反应过来的反倒是连庚希:「干站着做什么,快救人!」 连家军忙活得人仰马翻,等一切落定,东方既白。 这一夜终于是过去了。 只是也累得人疲惫不堪。 连庚希看着熄灭的篝火,转头望向前方,向来所向披靡的眼里,到底闪过了一丝的不确定。 天色渐亮,公鸡鸣叫。 王猷君心满意足地起身,慢悠悠地穿好了衣服。 这才拉着杜若从二楼不紧不慢地走下来,管家急得一宿嘴边起了两个燎泡。 「主子,快些上路吧。」 「不急,催什么,等我吃了这碗豆浆的。」王猷君说着,又将面前的油条夹给杜若。 「这个油条炸得好,酥脆酥脆的……」 杜若接过来,小口咬了一口,的确是齿颊留香。 她笑盈盈点了点头,王猷君看在眼里,感觉半边身子都酥了。 角落里,一个带着斗笠的人,却抬头朝着他们所在之处看了一眼。 此时店小二过来给上菜,「不小心」将水撒在了杜若的裙子上。 杜若一声惊唿,一旁的王猷君已经骂了起来:「你瞎么?往哪倒呢?」 「对不住,对不住,地上有水,小的刚才没站稳,划了一跤……」 「我给贵客擦擦……」说着,人就要上前。 王猷君哪能让店小二触碰杜若,赶忙上前推他:「给我起开——」 旁边桌坐着的一个妇人好心站起来:「姑娘没事吧……我陪你换衣服吧……」 说着,不留痕迹地将纸条塞在杜若的手心里…… 第438章 反贼遗孤 杜若手指摸到纸条,人微微一愣。 「公子,我先去换衣服……」她说着,便要上楼。 一旁的妇人此时道:「我陪小娘子吧?」 王猷君面色缓和了许多,眼神示意杜若身后的两个婢女,跟住。 等人都上楼了,店小二磕头求饶,王猷君不耐烦地挥手:「这次便罢了,以后当心些。」 店小二感恩戴德地离开。 管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家主,启程吧,货物早点送走,早利索,耽搁得时间长了,容易生事……大局为重啊……」 王猷君对待老管家态度倒是好:「我知道,马上就走,等杜若回来就走……」 此时杜若被两个婢女掺进房间,原本和颜悦色的妇人忽然凌厉出手,咔咔两下,一下放倒一个婢女,杜若一惊,脖颈却是一凉:「别动,我的刀可不长眼睛……」 杜若视野里只能看到身着粉衣的女子的模煳的身型。 她手却将方才的纸条给拿出来:「这个纸条,是何人让你给我的?」 妇人冷哼出声:「你还记得字条?」 杜若点头:「这个星星的形状,是小时候我哭的时候,哥哥哄我时候编的,他没耐心,五个角的星星,他总是却一个角……」 她说着,将手中的纸条拿了出来,手指在上面摸了摸。 果然,缺了一个角。 妇人神色复杂:「你愿意跟我走?」 杜若点头。 她印象中,爹爹威严,娘亲慈爱,便是哥哥,也对她关怀备至。 她爹是定北侯王伦的副将,被卷进了「谋反案」。 虽然定北侯王伦的冤案后来被平反了,可斯人已逝。 她家破人亡,沦落青楼…… 她一直以为哥哥早已被处斩,想不到居然还在人世! 杜若激动得热泪盈眶,手不由得握紧妇人的手。 妇人看了看她,又道:「如今你我这个样子,没办法出去,你换你婢女的衣服……」 说着,将躺倒的婢女衣服给拔了下来,急忙跟杜若换上…… 没等杜若整理完毕,妇人率先拉着她的手出门:「哎呀,你家小姐的衣服怎么还缺了,速速取来……」 她身子比杜若高,将将折掩住了她的身体,王猷君听到门响,视线率先扫了过来…… 他看到妇人以及她身后的婢女,眉头下意识皱了一下。 妇人伸出手指指了指里面:「衣服短了一件……夫人还在里面……」 王猷君视线刚要落在她身后的婢女上,后面忽然茶杯碎裂,他下意识的闻声回头看了一眼…… 视线便生生错过了杜若。 管家这个时候再次催促,王猷君也有些着急。 里面半天没动静,他刚要起身看看,但见阖好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怎么这么长时间,就等你了……」 王猷君笑着扭头说道。 谁知门里爬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人,手指扣地,披头散髮:「救、救命命……」 王猷君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噔噔噔跑上楼,一脚将半掩的门踹开。 除了衣衫不整,手脚并用爬出来的婢女之外,地上还躺了一个! 王猷君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将趴着的婢女翻了过来——
第582页 不是杜若! 那么,杜若在哪?刚才的那个婢女又是谁? 王猷君牙齿咬得咯吱响:「好大的胆子!胆敢劫持我的女人!给我追!」 他不由得回想方才…… 那个妇人身后的婢女,交错而过的时候,她身上的香气…… 王猷君气愤地将拳头捏得咯吱做响。 管家上前一步,待看到他通红的眼睛时,催促的话到底是被他吃人的视线给吓了回去。 「昌叔。」王猷君放缓了声音:「这一趟,得劳烦您了……」 管家连忙摆手加摇头:「不成不成……」 他佝偻着腰,苦着脸解释道:「不是老奴不愿,实在是老奴担待不起啊……」 他何德何能,不过是王家的奴才。 这么贵重的粮草辎重,若是有个闪失,便是把他榨干了敲骨吸髓,也不够他赔的。 「我这头,实在抽不开身,只能你先去一趟,我晚点跟你汇合……」 「家主……老奴真的不成啊……」 王猷君想到杜若眼睛还并不能完全看见,若是被人拐卖了,孤苦无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便无法狠下心来,而且他昨日才要了她,破了她的身子…… 今日便将她捨弃,他怕她误会他…… 他若是启程了,属下更不会尽力找她了…… 是以,只能他留下亲自找。 「昌叔,你带一半儿人马,一半货物先上路,给我留一半儿,明后天我肯定追上你的队伍!你看这样可行吗?」 管家头摇成拨浪鼓,便听王猷君哀求的目光看过来:「昌叔,别人我不管,我从小可是您看大的。她如今肚子里,很有可能有了我的骨肉……」 这句话,王猷君没说实话。 昨日才破瓜,他哪能百发百中。 只是他觉得,哪怕这次没有,下次说不定也有了,倒是也不算诓骗了昌叔。 果然,昌叔人老了,心软。 听到可能有小小少爷,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那老奴就先押着一部分在前头等您……」 「好,一言为定!」 队伍一分为二,管家带着粮草,快马加鞭地往西赶路。 山路崎岖,一行人走走停停。 烈日炎炎,官道上尘土飞扬,众人灰头土脸,可都一刻不敢停。 再有半日路程,就能到既定的地点。 相比连家君肯定也派人过来迎了。 土路边上,有块林子,此时正好有一群人歇息。 为首的是黑衣蒙面的女子,身边一个白衣瘦弱男子,前面还有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不怒而威。 「爹,若是教中有急事,你先走吧。我这次肯定不闯祸了!」胡不归软声道。 她爹跟在她身边,她怎么跟南宫炎说话? 培养感情? 没看谁相处感情带个爹的! 她空有一肚子骚话,手段,碍着她爹在场,她没办法发挥出来。 便是说话,也变得一板一眼。 将芜冷冷扫了一眼她。 哼了一声。 他也是从毛头小伙子走过来的,她的心里花花肠子,都是他当年追她娘玩剩下的! 想当初…… 想到过世的妻子,他脸上浮现了哀色,最终嘆了口气。 「前面岔路,我就先行一步。咱们才受到重创,千万不可再惹是生非……」 「是是是,知道了。不敢了!」胡不归赶忙应道。 上次她安排刺杀狗皇帝,折损了不少兄弟,已经被她爹批了一次,现在又来…… 将芜翻身上马,手刚勒紧缰绳。便听远处传来骏马的嘶鸣声! 树林里的天理教众人如惊弓之鸟,被将芜抬手示意:稍安勿躁,切勿轻举妄动。 车轱辘声音响起,似乎是不少辎重。 将芜摸了摸络腮鬍子,脑海里刚动了打劫的念头。 就听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天理既出,白莲现世——」 林中的天理教众一愣:有兄弟? 马上的天理教教主将芜眉头不由得皱成了川字。 他怎么不记得他何时派来支援的了? 他的人前阵子折损了不少,愁得他头髮都白了。 众人皆好奇。 不由得都往林子外面瞅。 便看到一群黑衣人,手持弓箭,长矛,大刀,胯下骑着汗血宝马,威风凛凛地拦住了押解着辎重车的去路。 ——他们白莲教,八辈子没这么富! 第439章 此役必败 一个中年管家模样的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弯腰行礼,「敢问好汉,有何贵干,可否让让路……」 「琅琊王家?」马上一个大汉,清了清嗓子,问道。 「正是!」 「白莲下凡,天下为生,你刚才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昌叔擦了擦汗。 「我教教主,跟你们琅琊王家不共戴天之仇!」 林中的人闻言,视线齐刷刷地望向自家教主。 将芜摸索着下巴,皱眉思索着:「有这事吗?」 他怎么不记得王家得罪过他? 官道上的昌叔显然也是懵逼,「敢问我琅琊王家向来与人为善,何时得罪过贵教?」
第583页 马上的人哪里知道? 大汉挠了挠头,将军只交代要伪装天理教,伪装土匪劫粮,多余的没交代。 他不得不现编:「当年……你琅琊王家家主,翘了我教教主的老婆!」 淦!!!! 此言一出,林中的天理教所有人,全部用悲怜的目光看向自家教主:想不到……教主居然有这么段悲惨的经歷! 将芜率先坐不住了。 若外面那些几乎武装到牙齿的人是天理教,那林中的众人,是蛤蟆? 外面的人,打着天理教的幌子,招摇撞骗倒也罢了。 还平白玷污了他的名声! 简直是踏着脖子敲脑壳——欺人太甚! 将芜策马上前走了两步。 刚想带众兄弟上前,可没等天理教这头如何动作,便看黑衣人身后再次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将芜正犹豫要不要出击,身旁下属惊嘆道:「呦呵,这是出动了多少的部队啊……」 「你说什么?」 「这一看就是东军。」 将芜若有所思,「你如何分辨出来的?」 「东军富裕,你从穿戴上就能看到,而且开了海禁之后,他们的补给很多……」 「教主,我们上不上?」 这么多的粮食,若是落在他们天理教的手中,够他们全教吃一年的。 将芜却摇了摇头:「这么多的粮食辎重,这么点的人来送,一条饵钓这么多的人,咱们不像东军,家大业大,咱们就不参和了。」 他话虽如此说,可眼神却依然在运粮车上久久流连。 「胡不归——」 「爹——」胡不归策马上前,便听将芜吩咐道:「你带教中的弟兄先撤,为父随后赶到……」 胡不归面上一喜,笑呵呵答应:「好。」 她也不迟疑,当下转身带着教众,从林间三岔路口,靠着最右的方向离开了。 等教众都撤退了,将芜以及他贴身的侍从仍是在林中注视着官道。 本以为追来的士兵是敌对的,若是三方人打起来,他说不定能捡漏。 那官道上后来的人将面巾扯掉:「连家先锋要过来了,迟者生变,快撤——」 居然也是一伙的。 将芜眼看着这些打着「天理教教众」的士兵招摇撞骗,自己却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清。 恨得牙直痒痒。 「教主,快撤吧。」侍从劝慰道:「若是不小心身份暴露,落入到他们手中,得不偿失啊。」 「撤!」将芜挥手,小部队的人转身往既定的路上走。 远处再次传来马蹄声。 似乎是连家军追来了…… 「什么?」连庚希冷冷地看着面前报信之人,不可思议道:「天理教胆敢抢我的粮?」 「活口的确是这么说的……」 连庚希起身,「走吧,上路。既然补给没跟上,那么我们就同漠北一般,去前面永昌府抢。」 「粮食若是连家军没得到,他们不会坐以待毙,永昌府气候宜人,物产丰盛。守城之人,是连庚希的表舅,杨凤林。」 「将军,那岂不是便宜了连家军?」 「不。」商仲卿摇头:「杨凤林虽然是连将军的表舅,可他为人刻板,极重规矩,永昌府的大门,恐怕都未必会开。」 「将军,连家出自颍西,颍西的地方,家族势力庞大,人很团结,沾亲带故的极重感情……」 「我知道。」商仲卿盯着眼前的舆图,轻声道:「只是每个家族总是会有个别的人,比较例外。」 「杨凤林的女儿嫁给了故交沈家,哪曾想成亲刚拜堂,还没等洞房,女婿许是太过激动,心疾突发去世了。」 「沈家念在两家多年挚交,两个人又没圆方,沈家老太君也松口,可以允许杨家女儿改嫁……」 「可最终,杨凤林却以女子拜堂礼成为由,推拒了。」 「便是后来沈家亲自登门劝说,也并没更改。」 「因为同是女子,所以我对这个事情格外关注,最后的结果到底是杨凤林的女儿在沈家当了未亡人……」 「对自己的女儿都能如此,又何况是表外甥,连将军恐怕这一步棋,要下空了。」 「将军,那我们何不乘胜追击?」 「不急。」商仲卿气定神闲:「连将军多年顺风顺水,却不知道,以往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连家军作战英勇,固然重要,可背后无论是粮草供应,还是辎重武器运输,背后有多少大曦人的支持。」 「北地苦寒,便是棉衣,都是东军收集起来的棉花全部运往北地支援……」 「这么多年,他顺风顺水,对陛下暗中的支持全然无视,如今陛下身体抱恙,他却狼子野心,起兵作乱。」 「也该他吃个闭门羹了。」商仲卿继续道:「若是永昌府拒不开门,纵然连庚希能忍,他身后的嗷嗷待哺的军队也忍不了,到时候势必要强攻……」 「永昌府城门高三丈有余,连家军此战,逆风作战,便是能得胜,也是要吃亏。」 「将军,若是您来拿下永昌府,如何拿?」 商仲卿笑了笑:「永昌府城门虽厚,城墙虽高,可守城的还是人,若是我打永昌,只需要围住永昌府,断水断量,不出一个月,便可拿下。」 「只可惜,连家军,等不了一个月。」
第584页 「永昌府主动是他西向通往京城的第一个大钉子,他绕不过去,所以他此役,必败!」 第440章 经年旧事 案上堆积着厚厚的奏摺,南宫烨捏了捏眉头,忽然问道:「连庚希,走到哪了?」 陈桔躬身应道:「锦衣卫方才传来消息,约么着,快到永昌府了。」 「永昌府?杨凤林?」南宫烨起身,看着墙上挂着的舆图。 「若是朕没记错,杨凤林是他的表舅。」 陈桔点头:「回陛下,没错。」 「他这次要栽跟头了。」南宫烨将数个奏摺推到了一旁,弯腰从里面的奏摺里拿出一摞。 「杨凤林是曦和八年的举子,师从已故王太师……」 陈桔回想了下:「王太师?可是先前的太子太傅,还曾教导过陛下……」 「没错。」 陈桔忽然想起:「陛下被罚打手板,便是王太师所为。早年陛下被太子威逼写功课,第二天被王太师发现,他不敢惩罚太子,却是将您的手,打了个稀巴烂,若不是他早已入土,臣非拔了他皮!」 想到陈年往事,尽管早已时隔多年,可当时的委屈是真真实实的。 金豆子陈桔也没少掉,宗室王太师早已辞别人世,想起他来,陈桔仍然咬牙切齿。 「他一个老顽固,老古板的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哼!」 陈桔气得胸脯直喘,南宫烨好笑地看过来:「自然也是一个老顽固,老古板。」 「杨凤林此人,古板至极,朝廷的政令,唯有永昌府,不差丝毫。」 南宫烨将之前御史大夫参他的奏本都挑炼出来:「先前修水渠,最后完工的时候,与既定的水渠,差了半尺。」 陈桔皱眉道:「虽说开工施工完工,要有章程,可修完之后,差了些许,也是情有可原。」 南宫烨点头:「工部要求,只要差得在一定范围之内,皆可。」 「可永昌府的这条水渠,正好比工部要求的,要短了三寸。」 「这个……倒是难办了。」 南宫烨笑笑:「工部验收的人,都已然给签字盖章了,可他不同意,又将水渠按照原定计划扩了半尺。」 「只是沿河动工,扩半尺,便涉及到了御史大夫钱进的祖宅。」 「这个洒家倒是不曾听说……」陈桔好奇问道:「那后来呢?」 南宫烨将御史大夫钱进参杨凤林的奏本,丢了过来。 「若是他这个犟驴改了,御史台参他的摺子会像雪花一般下?」 陈桔看了看,也摇头失笑:「想当年,王太师说,太子固然有错,可你明知太子有错,不加以规劝,反倒是助纣为虐,长此以往,反而助长了太子的气焰……」 「是以,他罚你双倍……」 「这杨凤林固执刻板,倒是跟王太师一模一样。」 南宫烨笑了笑,世人眼中,仿佛好便是笑,坏便是打。 王太师固然打了他,可当散学之后,当其余皇子都被各宫之人叫走。 唯有他端坐在寒冷的学堂里,秉烛夜读。 两只手掌被裹成了粽子,他只能低头用下巴翻页…… 散学之后,炭盆都燃尽了,他冻得浑身哆嗦,面前却投下了人影。 抬头一看,便是王太师刻板无情的脸。 他只淡淡道:「你随老夫来——」 瘦弱又单薄的南宫烨,以为又要挨罚,便心生忐忑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步入了教改堂。 所谓的教改堂是为了方便太傅夫子们批改作业,或是颳风下雪不愿意回府临时歇脚用的。 因为王太师是太子太傅,所以屋子里温暖又宽敞。 整个室内都是各式各样的书籍。 琳琅满目,游记,山水,兵书,天利…… 比早已背会的书籍要诱人得多。 南宫烨看得眼也不眨,肚子却咕噜直叫。 王太师仍旧是板着脸,将桌子上的食盒推了过来:「老夫喜素,太荤腥了,本打算回家扔了餵狗的,你吃吧……」 南宫烨便理所应当地吃了王太师的饭。 吃完了饭,王太师也不撵他。 王太师批改作业,南宫烨无聊便看了游记。 若是别的夫子,定然是要骂他一通的。 可王太师仿佛看不见一般,多余的话也没说。 南宫烨不由得胆子也大了起来,胡乱地翻看,他本就记性好,渐渐地大部分的书也都翻过了。 两人奇怪的相处模式,一直持续了许久。 人前王太师从不多看南宫烨一眼,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反而时常夸奖太子,在皇后面前也极尽谄媚,对南宫烨也动辄打骂。 小小的南宫烨当时极为困惑,明明前日晚上还给他带了吃食,分了他烤饼。 虽然面上看不出来慈眉善目,可也态度温和。 可当着皇后和太子的面,南宫烨便是连唿吸,都好像是错的。 王太师也从来不解释,晚上的时候,仍旧如以往。 南宫烨起初还睁着懵懂的双眼,想问个一二。 可后来便渐渐地不在乎了。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王太师有一日看到南宫烨看着游记的时候,淡淡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宫墙深深,你们能行万里路的时候,恐怕也就是去往封地的路上了。」
第585页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除了黑就是白,人也好,事也罢。端看你如何看……」 幼小的南宫烨点了点头,他一直吃着王太师的饭,面上长了肉,身高也拔高了许多。 后来的一日,王太师上朝的路上,骤然倒地不起。 太医说是消渴症,得此病症的人,常常腹中飢饿,不能饿肚子,因此御膳房常常备着他的饭。 王太师此人又是无肉不欢…… 南宫烨脑海里浮现的,确实烛灯下,那人不苟言笑的面容,淡淡的话语。 老夫喜素…… 不喜荤腥…… 回家餵狗…… 前些年南宫烨迁都之前,去城北上香,回来恰好路过王太师的故居。 他便一时兴起,去他府上看了看,王太师的儿子体弱多病,早早故去,倒是孙子健康活泼。 提到祖父,两个人有了不少话题。 临别的时候,院子里有只狸花猫喵喵直叫。 太师的孙子笑道:「祖父惯常板着脸,实则胆子极小,畏惧猫狗……」 南宫烨当时没说什么,回宫之后,到底是坐卧不安,去了曾经的教房。 教房落了许多的灰,但他仿佛能看到一老一少,寒冷冬日里,安静秉灯夜烛的样子。 王太师对南宫烨的坏,人尽皆知。 可他对南宫烨的好,只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唯有教房里书架上安静躺着的书籍,与空气中的浮沉,知道他的这段际遇。 「陛下——」陈桔见南宫烨望着书本发呆,提声唤了句。 南宫烨点了点奏摺,「杨凤林必不会放北军入城,永昌府想必会有一场苦战。」 「告诉商仲卿,若是可以,保杨凤林的一条命。」 算是全了他对王太师的这份恩情。 第441章 来者何人 「来者何人,因何进城?」永昌府的城门小将对外喊道。 昨日下了一夜雨,天明时分才放晴,许是下得狠了,今日天气格外的好,碧蓝如洗。 只是望着城外黑压压的人,空气中却莫名地多了丝剑拔弩张的味道。 城门下此时秩序井然,浩荡的队伍身上许多泥泞,仿佛从泥里滚出来似的。 应是顶着大雨赶路,如今身上的泥都半干在身上,风干了。 可饶是这样,队伍里仍旧安安静静,就连座下的马儿,都不发一声。 这么可怕的军队,没有上锋的指令,如何敢开门放行。 听到城门上面的喊话,井然有序的队伍里,忽然慢慢蠕动起来,不多会儿,便在中间让出了队伍。 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从队伍里走出,迳自走到最前方。 他浑身甲冑,端坐在马上,肩背笔直,浑身上下凌然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正是连庚希。 他仰头望着城门:「外甥路过永昌府,来拜会下表舅杨凤林,杨太守,劳烦行个方便。」 城门小将愣住,跟边上的同僚交头接耳一番。 「这架势哪里是走亲戚啊,这真不是要打上来么……」 「这不是我等能操心的事,我在此处盯着,你速速去禀报太守,是开是关,自由上峰定夺!」 「我守着,你去吧。」 「快去,别废话!」 城门小将对外继续喊话道:「等等,我去报个信儿……」 说着,转身,噔噔噔地从城楼跑下来,城门风大,帽子险些给他刮掉,他一边跑,一边捂着头上的帽子,跑得很是利索。 城门下的连庚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身后的副将纵马上前:「陛下……若是城门不开,又该如何?」 连庚希抬头望着骄阳,微微用手挡了一下,面上却仍旧是波澜不兴的样子。 「敬酒不吃,便吃罚酒。不开城门,便撞破城门。」 副将欲言又止。 虽说他们连家军作战英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可如今刀尖向内,勐然要对上自己人,多少心里还是打憷。 连庚希好似能看出副将所想,「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原计划在陛下驾崩之前赶到京城,可如今,硬是拖上了几日。 从他来的一路,处处是磕绊,没有一处是顺心的。 若是再耽搁几日,等到各个地方的驻军或者世家反应过来,他的掣肘将会更多…… 而京城宫里的消息,不知道为何,有些日子没回传了。 天下之大,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锦衣卫。 他都怀疑自己的眼线都被锦衣卫给拔除了。 否则,为何这么些日子,陛下的病情没有丝毫的进展,是加重了,亦或是见好了,总归有个消息,让他临机应变。 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他与锦衣卫指挥使沈炼关系不睦,起初他并不明白原因,上京时,屡次示好,沈炼都不为所动。他后来得知,之前无意间因为一个女人,得罪了他。 他本欲与沈炼宴饮一番,解释一二,可从中找了数人说和,宴席也并没有沈炼的影子。 他连庚希以战功往上爬,凭的都是自己实打实的真本事,哪里会低三下气折辱自己。 后来锦衣卫多了个指挥使麻颇,与沈炼分庭抗礼,似乎与沈炼也并不和睦。 最重要的是,麻颇此人长袖善舞,做事圆滑,与连庚希看似关系不错。
第586页 可如今,居然连麻颇都没有纵容属下给自己传信。 连庚希冷着面庞,抬头望着城门方向走来的人。 身着官服,走路四平八稳,不是他表舅杨凤林又是谁? 说实话,连庚希与他交往并不多,他常年在部队里,虽然知道是表舅,可朝堂之上,一文一武。 他们属实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如今迫不得已,只好攀亲戚,希望他能开了城门,放自己过去。 若是永昌府大门开了,他们修整一日,便可以直往西行,直奔京城。 因而永昌府大门,是开也得开,不开,便是砸,也要砸开。 「门下何人?」杨凤林捋了捋鬍鬚,字正腔圆地问道。 「连庚希。」 杨凤林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是抚远大将军,失礼失礼。」 连庚希人在马上,到底是潇洒下马,仰头看向城门上方。 「外甥连庚希,拜见表舅。」 说着,到底是行了个礼。 杨凤林木着一张脸,脸皮一抽,呵呵一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敢问外甥,是军队换防还是受诏上京?」 「是公事还是私事?」 「圣旨可带?行军可在兵部报备?通关的文书是否盖了章?」 连庚希:…… 面对杨凤林的一连三问,连庚希面色平静:「臣收到的是密旨,既是密旨,自不会通过兵部,沿途也不会知晓当地,还望杨太守通融一二。」 「这个……」城楼上的杨凤林大义凛然:「对不住,我只认圣旨。我这个人古板惯了。」 连庚希笑了。 「也罢,既然如此——」他说着,微微太守,刚要下令攻城。 「且慢!」杨凤林又道:「作为太守,我的确不能开门,但是作为你的表舅,外甥不远万里来看我,理应一叙……」他说着,转头对他身后的师爷使了个眼色。 师爷楞住了,以他对自家老爷的了解,不要说是通融,便是玉皇大帝来了,没带圣旨,他杨凤林也绝逼不会放一只蚊子过去…… 便是母的都不行! 可如今居然口风松动了? 他愣神的功夫,自己老爷在他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皮笑肉不笑地低声吩咐道:「你代我去……拖住他们……夜半时分,在放他们入城……」 师爷精神一震! 看向自己老爷的眼神,多了丝意外。 却见杨凤林再次对城门外喊道:「为表诚意,我先让师爷下去一叙。」 说着,他从后将师爷推了一把。 师爷莫名被推到了人前,懵逼地抱着城墙上的围挡,「将军,卑职这就下来迎接……」 他说着,同手同脚地往后推了一步,转身的时候,便听到自家老爷再次低声道:「尽量稳住他们,不见刀戈,城中的百姓不能殃及……」 师爷抬眼看了一眼自己老爷,便听杨凤林又道:「除了不能立刻让他们进城,剩下的,随便你瞎编……」 师爷梗着脖子点了点头,如同慷慨就义的烈士一般,软手软脚地被人搀下了城楼。 第442章 势如破竹 暖阳洒在屋内,严果睡的一只腿蹬出了被子外,清颜将被子给她盖好。 自己也有些昏昏欲睡,可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想了想,她还是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看到严硕手中拿着摺子,人对着舆图发呆。 清颜皱了皱眉,虽说严硕比较早熟,可与严果相比,熟得也太过了。 小小年纪操不完的心,江山社稷固然重要,可若是太过沉重,他小小年纪能否负担得了。 见他皱眉,清颜过去一把将他手中的摺子给抽了过来。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莫不是谁家美丽动人的小娘子?让为娘也看看……」 「永昌府太守杨凤林,颍西人士,曦和八年二甲四名,师从太师王福祥……为人迂腐、刻板、守旧……为抚远大将军连庚希表舅……」 「是谁给你的?」清颜见严硕皱着眉头,嘆了口气:「麻颇?」 严硕点头道:「孩儿只是好奇,若是北军西进,永昌府城一开,便是平原,没有天险,连家军的骑兵便没了阻碍,势如破竹……」 「你这担心,是不是有点多余?这是你能决定的事情么?」 发愁也改变不了什么呀。 严硕嘆了口气:「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清颜:…… 居然说得有点道理。 不过清颜不担心,是因为她了解南宫烨的手段,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不会出此下策。 帝王手腕他有,帝王的狠厉,他也有。 帝王缺乏的一丝柔情,他也有。 她坚信,不管是永昌府,还是其他地方,亦或是连家军。 都会有他的后招。 连庚希是勇勐,是枭雄没错。 只是他再勇勐,脖子上仍旧拴着南宫烨的链子,只要南宫烨在,他连庚希就翻不出浪花去。 「你觉得,局势会如何发展呢?」清颜本想告诉严硕,有他爹南宫烨在,不必过于担心。 可话到嘴边,想了想,憋了回去。 多少强大的老子,生下的二代不给力,有个太过强大的父亲,其实不是一件好事。
第587页 因为孩子要付出很多的努力,也逃不脱父亲的光环。 如今严硕聪慧如此,既然他愿意动脑想,当然最好不过。 「我想下棋。」严硕认真道:「我如今想不出来,心思很乱,既然心定不下来,那么我先下棋定定心……」 「好。」清颜摆着棋子。 围棋其实清颜水平不太行,开蒙的时候,她还能教教严硕,随着严硕越来越大,她渐渐吃力。 但是人菜瘾大,她喜欢看严硕赢她时候,嘴角上扬,还要顾及她的面子,强自压抑的表情。 两个人沉默不语,下着下着,严硕停了下来。 此时面前的棋局,不知不觉便是攻守双方,严硕拄着下巴,有些走神儿。 「若是前方攻方是北军,我方是守城,永昌府府兵没有多少,北军是铁骑,敌我实在过于悬殊了……」 「好在杨凤林此人刻板,固守成规,定然坚守城池,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还能守……」 清颜听着,笑着摇了摇头:「未必。」 严硕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娘亲有何见解?」 「你把人性看得太简单了。」清颜将黑子下好,严硕立刻跟进。 许是他先前一直赢清颜,几乎很多路都不假思索下意识地落子。 此时也是一样,他略微看了一眼,便将子落下。 清颜微微一笑:「看吧,中计了!」说着,将包围圈的白子,一个个收到了手心里。 严硕微怔:「娘亲,您这招『诱敌深入』以前不曾出过……」 「怎么,我这招用错了?」清颜笑道。 「不,这招用得很好,使我没防备。」 「永昌府也是一样,都觉得杨凤林为人古板,从他生平所做的事,便以为他会死守。你们这样的想法,在娘亲的老家,叫做惯性思维……」 「惯性思维?」严硕不解。 清颜笑了笑,一个巴掌甩了过来—— 严硕眼看着巴掌要落在自己脸上,下意识地躲了下。 谁知,清颜不过在他面前绕了一圈,手最后却是抓了抓脸。 「你看,我手挥来,你下意识地以为我是要扇巴掌,尽管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还是躲闪了。」 「这个就叫惯性思维。你们对永昌府的太守杨凤林的想法,也是一样。」 清颜笑着,将之前的奏报打开:「他的生平,循规蹈矩,看起来是个刻板的人,女儿出嫁,丈夫身死,却不愿意女儿归家……」 「可沈家家风清正,婆媳待她很好,冲着杨凤林,也必不会苛待儿媳。」 严硕皱眉道:「可是,他的女儿还年轻,若是归家了还可以再嫁人……他这么古板,岂不是耽误了女儿的一辈子幸福……」 清颜摇头:「嫁人若是不幸福呢?」 「谁说生儿育女,就一定会过得幸福?」 「沈家为了补偿杨家,过嗣子的时候,特意让杨凤林去帮忙选,他却在许多旁支里选了个父母双亡亡还在襁褓里的孩子……」 「我特意查了下,他的女儿,后来过得很好,收养的孩子对她也很是孝顺。」 「我当初很意外他为何如此做,父母之爱子为之计长远……他是真的为了面子,让自己女儿守望门寡么?」 「后来我也是无意间看到的,曦和八年的榜眼,李牧,也就是他的同榜进士,官居二品,他的女儿也是再嫁之身……」 「只是她的运气稍微差了些,先头的相公对其动辄打骂,后来捨弃了嫁妆,再嫁之时,饶是李牧千挑万选,选了个门生。将女儿下嫁了,结果他外放出京,鞭长莫及。」 「女儿怀孕的时候,女婿便一个又一个往府里抬人……」 「最后女儿生子的时候难产,诞下了一个儿子……李牧回京的时候,只来得及给女儿收尸……」 「所以,嫁人未必能保证一辈子幸福。李牧的外孙,没了亲娘的照顾,府中又乌烟瘴气,没出月子,便夭折了,李牧只有一女,妻子早晚,打击太过,在任上喝酒失足坠了江……」 「杨凤林才华不及李牧,官位也不及李牧,为人也没有李牧圆滑。因此,虽然不让女儿归家,未尝不是对女儿的一种保护……」 严硕不认可地将棋子扔到棋篓里:「岂能因噎废食。」 「倒不是因噎废食,可能是见过太多了,不敢赌吧。」 清颜继续落子,严硕嘆了口气也跟着落子:「所以,娘亲觉得杨凤林会举白旗投降?」 清颜摇头:「刻板,固执,只是你们强加在他身上的印象。一个人,在不同的情况,不同的场合,所做出的应对,是不好估计的。」 「若我是他……」清颜继续下了一个棋。 严硕眼看着清颜中门大开,嘴唇不由得翘起,立刻举棋进攻。 「若我是他……将人迎进来,关门打狗!」 清颜眸光一闪,利落地落子,封死了后面的退路,严硕额头出汗,硬着头皮落子。 清颜落下最后一子,眼前的大龙,被她悉数斩断。 「无论何时,即便是敌人不及你,即便是他屡次败倒在你面前,也万万不可以轻敌大意!」 第443章 虚以逶迤 「将军……说句不当说的话,您与我们家大人那是实打实的亲戚啊,都不是外人。」
第588页 「大人甚至提前都往我安排了筵席,就等晚上你们入席了……」 师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套着近乎。 「将军您英勇善战,为了大曦保家卫国,数次打退漠北的攻击,百姓知道您要来,哪有不夹道欢迎的呢?」 一套花言巧语下来,连庚希的面色缓和了许多:「当真?」 「这还有作假的不成?」师爷连连拍着胸脯,「我家的大人,他不会表达,有时候是好心,但是在他那张……说句不好听的,在他那张风干的老腊肉脸上,您看不出来……」 「这样,您先在城外稍作休息,晚些时候,我来接您去晚宴,有什么话,当面喝酒说开了就好了……」 连庚希定定地看着师爷,神情松动了下来。 「既如此,那就暂且信上你一回。」 师爷脸上笑得跟个大菊花一般:「那是那是……多谢将军厚爱……您稍事休息,等小的回城安排好了,百姓夹道欢迎您。」 他说着,又环顾了下周遭。 「这边不远有条小溪,将士们可以稍事洗漱下,等晚上入城,百姓们夹道欢迎,仪容也干净整洁许多。」 连庚希微微颔首:「也好。」 「来人——」护送师爷回城。 「将军,回见!」师爷笑着离开。 连庚希目送他离开,等人影不见,他脸上挂着的笑容才收敛不见。 「陛下——」身后之人刚要说话,被连庚希一个眼神吓得噤声。 「何事,说罢。」等人完全消失不见,连庚希示意亲信开口。 此人一身翠绿衣衫,看起来清爽的如同一颗水萝蔔。 「陛下,此人油嘴滑舌,是否可信?」 他乃幕僚之一,靠得便是嘴皮子,说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他能说得更好,因此,他并不信任对方的花言巧语。 连庚希苦笑一声:「如今,我没得选。」 若是撕破脸,便只能强攻,虽说他曾赌气说打不了打下来,可到那时,也定然会折损更多的士兵。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对方真的会开城门迎接吧。 他不知不觉走上了一条没法回头之路,等他发现了,已经太迟了,没办法回头了。 便是他想回头,他的那些以命想搏的兄弟,也不会允许。 「陛下——」幕僚欲言又止。 「姑且先给他半日时间,若是到时候与他所说的有出入,到时候再强攻也不迟。」 幕僚到底没再多说,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气。 —————— 「大人,属下回来了——」师爷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被人搀扶着过来。 一直坐卧不安的杨凤林疾步奔了过来:「如何?」 师爷原本谄媚的表情此时凝重了起来,转头看了下四周,杨凤林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等人都退下了,「如何?」杨凤林问道。 师爷打开茶碗,用手指头沾了点茶杯里的水。 在边桌上缓缓写了个「反」字。 杨凤林双眼睁大,不可置信:「当真?」 师爷瘫软在椅子上,仰头唿了口气,方才慢悠悠坐起,凑到杨凤林面前低声道:「千真万确。卑职听到他的属下暗地里称唿他……」 说着,他又沾水,边桌刚才被他写了字,如今写不下。 杨凤林赶忙将一旁的茶凳给拽了过来,推到他的面前,示意往这上写。 师爷手指头的水滴落上去,他方才缓慢地了两个字:陛下。 写完之后,他用水在字上划拉几圈,字模煳了起来。 杨凤林倒吸一口凉气,人也跟着瘫倒在椅子上,久久无言。 倒是师爷此时仿佛秘密被人分去了一半,肩膀上的重担轻松了一半,缓过气来,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大人让卑职去,就是想让卑职探听虚实吧。」 杨凤林嘆了口气,道了句,「何以见得?」 师爷继续道:「要不然大人拒不开城门就好,没必要让卑职特意跑一趟……」 杨凤林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师爷,眼眶发红:「你道我不想?可若是真得逼得狗急跳墙,我这永昌府,上上下下的百姓又该当如何安置?我图了一时痛快,让百姓跟着遭殃?」 他说着,勐然摇头:「青史留名的是我,惨遭颠沛流离的是百姓,这非我所愿。」 「况且,他不是个好相与的。」 连庚希曾经活埋了漠北数万的俘虏,一将功成万骨枯。 若是逼急了他,万一惹得连庚希丧心病狂的屠城,教他如何面对永昌府的父老乡亲…… 「大人,卑职刚才跟他说,要开城门设宴款待他们……」 杨凤林皱眉,可随即便知道是师爷的缓兵之计,如此说法,可以拖上大半日。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要造反……」 「你先去张罗吃食,写告示,恭迎连家军入城……」 「大人!」师爷惊唿道:「若是连庚希真得造反了,到时候被清算了,你也要被牵连的呀……」 「若这场戏百姓不是真切的恭迎他,又如何让他降低戒备?百姓的赤子之心,做不得假,夹道欢迎时候殷切的脸,淳朴的笑容,也做不得假……」 「可您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将来遭到清算,你这个迎接檄文,到时候便是您与他勾结的罪证!」
第589页 杨凤林一张枯如树皮的脸,此时半死血色也无,真真是黑如锅底。 「造反株连九族,我本就在九族的范围之内,若是真的清算,多一件少一件又有什么关系……总要把眼前的事给兑付过去……」 「那我去拟告示,上面不加盖您的官印,您看这样呢……」 「也罢。」知道师爷是为了自己着想,杨凤林没再坚持。 「后院设宴款待他,可如何趁其不备,将其放倒?你可有办法?」 「下毒?蒙汗药?」师爷连连摇头:「他便是敢来入席,定然也全神戒备,不好下手啊……」 「不能下毒。」杨凤林凝神想了片刻,「你先去吧,容我想想……」 此时,角门外忽然跑来一个人,来人身着飞鱼服,居然是锦衣卫! 「大人,卑职受人所託,特意送来一个宝物……」 来人言简意赅,将瓷瓶放在桌前。 「我们指挥使,想要助大人一臂之力。」 杨凤林满脸的狐疑,他与锦衣卫素来没有瓜葛,锦衣卫会这么好心? 「锦衣卫为何会出手?」 来人弓着身子,嘴角缓缓笑了下,咬牙切齿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第444章 宴饮机锋 城角门缓缓打开,几车粮食运了出来。 师爷脸上带着笑:「将军一路辛苦,只是城里没办法安置如此多的兵,还是委屈众将士在城外驻扎,您可以选几百精兵,入城赴宴……」 见到实实在在的粮食,连庚希有些意动,他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士兵拿着匕首朝着粮袋扎了个口子,白花花的大米,如瀑布般倾洒下来。 连庚希脸上这才带了三分笑意:「师爷费心了。」 「将军客气,城中都已安排好了。」 连庚希翻身上马,侍卫营紧随其后,此时太阳西落,偌大的夕阳挂在天边,仿佛染红了半边的红霞。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连庚希没做犹豫,一马当先,身后的众人紧随其后,其余的将士则安静地在帐外,目送他们离开。 永昌府的大门缓缓打开,连庚希看到眼前的景象怔在当场。 百姓们夹道欢唿,「恭迎连将军,连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连将军抵抗漠北,百姓敬爱您啊……」 无数的鲜花,往他们抛来—— 连庚希近日来阴狠的面容,此时不由得动容,他竭力咽下哽咽,微微摆手:「多谢。」 城里两边,都是拥挤的百姓,自发地跟着队伍,边走边往队伍里扔鲜花,帕子…… 不只连庚希,便是他身后的侍卫营,也没想到是此等景象。 他们上次受到这样的接待,还是多年前抵御漠北凯旋归来时候,陛下亲自在京城迎接。 百姓欢唿雀跃,万人空巷。 一晃多年,他们的热血渐渐在岁月的长河里,冷却殆尽,眼里都是金银珠宝,军功权势,荣华富贵迷人眼…… 他们眼里不由得红了,百姓真切的笑脸不断在他们面前闪现。 有的士兵偷偷抹泪。 太守府门前,杨凤林身板笔直,早已恭候多时。 连庚希眼睛微微眯起,其实他进城的时候,想过只带一个侍卫营,便可以围了太守府。 到时候,永昌府不费一兵一卒,便在他掌握之中,无论是补给也好,西行也罢,主动权都在自己手中。 可如今百姓们夹道欢迎,围绕在太守府门前,也久久不愿散去。 连庚希环顾了四周,到底是利落地下马,欠身行礼:「庚希见过舅舅……」 杨凤林此时面带笑容,没了先前在城门上的公事公办。 「快快请起——」杨凤林上前一把搀扶连庚希起身。 「连将军为国杀敌,功勋卓着,折煞我等……」 「哪里哪里……」 两个人场面上的话,寒暄了一阵,等到实在是无话可说要冷场的时候,师爷过来了。 「宴席已经准备就绪,还请过府一叙。」 「请——」 「舅舅请——」 丝竹奏乐,酒席隆重,看样子是精心筹备了。 连庚希正襟危坐,看着宴席上的舞蹈,杨凤林不断敬酒:「连将军,老夫敬你一杯……」 连庚希却摆摆手:「最近通风,喝着药,军医不让饮酒,对不住了。」 说着,伸手将面前的酒杯盖住,挪到了一旁。 他不饮酒,属下将领便也不好饮酒。 连庚希对杨凤林道:「舅舅在永昌府多年,庚希在北地驻守,无缘得见,今日有缘相聚,实在是难得……」 杨凤林笑了笑,宴饮设置在院中,院中有颗树,树上结了不知名的花,嗅起来很芳香。 夜色渐渐降临,芳香更加浓郁。 「这个树是什么树?」连庚希显然注意到院中的树。 「红花灼灼,胜似桃花,花冠粉红至深红或白色,有特殊香气。此花名曰夹竹桃。」杨凤林道。 连庚希抬头看着盛开的花,心里到底是搁着事情,沉重。 「夹竹桃虽然好看,可根茎叶都有毒,要谨慎些。」杨凤林忽道。 「有时候人也是一样,一辈子顺风水水了,走路太过平坦,便想走捷径,殊不知,美好的事物,往往其中都带着毒……」杨凤林意有所指。
第590页 连庚希侧头望了过来:「舅舅,有一句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若是故步自封,哪里有今天的成就。 他的前程,本就是以命相搏,搏出来的。 「你本已受到百姓的爱戴,何苦……」杨凤林嘆了口气,再次斟酒一饮而尽。 连庚希想了想,道:「我北军要西行,前往京城,若事成,定然不忘了舅舅今日的恩情……」 杨凤林摇头:「你我之间,何来恩情。」 「多谢舅舅今日的赠粮。」连庚希直言不讳:「永昌府的粮库,希望你交出来……」 杨凤林摇头:「怎么没喝多少酒,我便醉了呢。到底是我醉了,还是你醉了?」 连庚希看着脸色发红的杨凤林,脸上的笑意倏地收起:「舅舅,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看着你的手下,你看看你的兵,他们都曾经是抵御外敌的功臣,他们家里都有父母妻儿,如今你一意孤行,若是得手倒也罢了,若是失手,你将他们置于何地?」 「这么多年……陛下对你……」 「够了!」连庚希不耐烦打断:「陛下如今遇刺,生死未知,我等上京也是为了稳定朝纲……」 「呵,这等冠冕堂皇的话,也就你自己骗骗你自己吧。封疆大吏,无诏不得上京,你乃北军,不说是上京,便是换防,也要兵部文书,通知各地……」 连庚希见撕破了脸,本想摔杯而起。 他提前布置了下去,若是摔杯,便是号令,立刻拿下杨凤林,夺取太守府。 谁知,他刚手碰杯,杨凤林却怒斥道:「你被被权势熏了黑了心,被荣华富贵眯瞎了眼,你怎知陛下定然时日无多,难不成刺杀陛下的人是你安排的?」 「你胡说!」连庚希震怒,却心里某个弦咯噔一声,后知后觉脑子里嗡嗡直响! 一路上诸多的不顺,商仲卿几番设伏,连消带打。 后宫里密不透风,滴水不漏的消息…… 如今数日没有陛下身体消息的回传。 锦衣卫里不同寻常的举动…… 枉他连庚希自认为胸有成竹,稳操胜券,可他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万一陛下无事…… 他心重重沉了下去,脸色惨白一片,向来淡定自若的脸上,居然大滴的汗水成串地淌了下来。 只听啪地一声杯子碎裂声响,倒是杨凤林先其一步,摔了杯! 没等连庚希有所动作,他的属下一个个腾地一下,起了身,只听接连地撕拉声起,一个个拔刃出鞘,却没等向前,接连摇晃栽倒。 连庚希下意识地起身,眼前却发花,他一掌撑在桌案上,不可置信道:「怎会如此——」 他分明滴水未沾! 第445章 你暗算我 可他整个视线都开始模煳,若隐若现的花香直往鼻子里钻…… 他忽然吃惊抬头:「花,是花有问题……」 可分明是寻常的夹竹桃花,便是根茎叶有毒,没接触怎么也会有毒? 「因为你没饮酒,防备太过。」杨凤林看着连庚希倒地,悠悠说道。 夹竹桃的汁液乳白色的,是有毒的,根茎叶都有毒。 先前锦衣卫拿着瓶子往夹竹桃树上滴了几滴不明的液体。 不多会儿,便见夹竹桃花开得更加的艷丽,香气更加地浓郁,整个树上都开始往外涌出白色的汁液…… 先前的酒里提前放入了解毒的药,因此饮酒反而没事。 而坐在树下宴席上的众人,尤其是没饮酒的,此时有一个算一个,头昏眼花,摇摇欲坠。 「陛下——」人群里有人迷迷煳煳地喊着。 连庚希此时眼前也在摇晃,但他意志力想来比别人强。 他甩了甩头,咬破了舌尖,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咬牙切齿地望着杨凤林:「你暗算我——为何?」 此时席中有喝酒的连家军,站起身就喊道:「护驾!」 可他们刚站起身,便听到身后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接着是刀剑出鞘的声音,然后便觉得脖颈一凉。 全都被刀架在了脖子上,挣扎不得。 杨凤林此时方才抬起下巴:「你我无冤无仇,只是我不能放你过永昌府。」 连庚希死死地盯着杨凤林,双眸满是不解。 杨凤林却坦荡道:「大曦这几年,风调雨顺,朝局安稳,百姓富足,这才过了点太平的日子,于公于私,我不能眼看着你为祸苍生。」 连庚希眼里血丝密布:「为祸苍生?呵,好大的一顶帽子!老子浴血奋战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玩鸟呢!」 「功是功,过是过,你为国为民,百姓拥戴你,夹道欢迎的百姓,你也见到了,是发自真心地爱戴你……」 连庚希脑海里不由得闪现傍晚百姓激动的脸,默然不语。 「你没有胜算。」杨凤林走到连庚希面前,「你不过是一个将领,纵然有兵权……」 连庚希脸上露出不屑的笑意,他的兵权,便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一个时辰之前,永昌府四周,中军,西北军,东军,都已经抵达。」 「你的军队驻扎在城外,此时估计也是孤掌难鸣。」 连庚希不可置信的抬头,脸上本是不屑的神情,可他视线从杨凤林落到他身后款款走出的人影时,瞳孔不由得放大!
第591页 来人身着玄色斗篷,整个人脸上死气沉沉,仿佛地狱爬出来的罗剎。 斗篷之下,是栩栩如生的飞鱼服,腰中挎着的,是绣春刀。 ——锦衣卫。 连庚希缓缓地闭上了眼,原本僵直的身体,瞬间泄了一口气。 他侧头望向来人:「北镇抚司指挥使,沈大人?」 沈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连将军。」 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将军二字上下了重音。 仿佛是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连庚希此时额头上都是汗,显然在暗自运功,将毒逼出体外。 奇怪的是,沈炼仿佛并不着急拿他。 他甚至气定神闲地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仿佛欣赏美景似的看着连更希。 他先是一饮而尽。 接着,再次斟满了一杯酒,却是朝着天敬了一杯,接着便洒到了地上,仿佛祭奠着什么人。 连庚希一瞬不眨地将他的动作收入眼中,眉头微皱。 「你我有私怨?」 「你我二人,并无私人恩怨。」沈炼再次斟了一杯酒。 又是洒到了地上。 「准确地说,你与我的大舅哥,有夺妻之恨。」 「荒谬!」连庚希不屑嗤笑道:「我戎马半生,孑然一身,如今尚未娶妻,又何来夺妻之恨?」 沈炼点头:「也对,那应该是本座弄错了。」 「不过本座向来公私分明,私人恩怨,不涉及朝堂公事,如今本座在此,是为陛下办事。」 连庚希瞳孔一闪,脸色灰败,整个人仿佛被打垮了一般。 「原来——」他低笑出声:「原来是陛下……」 他曾经跟随陛下南征北战,睡一个铺盖,吃一个烤饼。 杀敌时候,也是肩并肩,背靠背。 陛下登顶之时,也举手对天发誓,见天见地见铁也绝不杀他…… 想不到,最终不信任他的,还是陛下。 他到底还是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猜忌的帝王。 「陛下如此信任你,你扪心自问,可否对得起陛下的信任?」 沈炼扯了扯嘴角:「陛下遇刺,你关心的不是陛下的伤势如何,是否痊癒。」 「而是眼里全是荣华富贵,全是权势……」 「并不是陛下负你,实则是你负了陛下!」 连庚希哈哈哈大笑起来:「官字两张口,胜败任凭你说。」 沈炼摇头:「陛下的确是撒了网,丢了饵,可若不是你想更进一步主动跳了出来,陛下能奈你何?」 「宫里消息密不透风,锦衣卫的消息也没给你回传……」 「但凡你心中没有贪念,静下心来冷静一番,都能想明白个中关键。你实在是太心急了,你被功名利禄迷了眼,等不及了。」 连庚希嗤笑道:「胜者王侯,败者贼。如今我棋差一着,愿赌服输……」 「只是,我的属下他们对大曦有功,南下作乱全是听命于我,能否从轻发落?」 「陛下——」 「将军——」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将领们,此时哽咽出声:「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连庚希到底是眼眶发红,深唿吸几次才将泪意逼了回去。 沈炼定定地看着连庚希:「本座只是奉命拿你,至于你是杀是剐,全凭陛下处置。」 「你的手下,也是一样!」 他话音刚落,永昌府外面再次人马响动,显然又是一波士兵赶来。 沈炼和杨凤林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出惊讶之色。 便知道都不是自己安排的。 难倒是北军攻入了城里? 连庚希显然也是意外,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倒是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众将士喜上眉梢:「一定是援军来了!」 第446章 都是凑巧 来人显然众多,甲冑声响动。 沈炼和杨凤林绷紧了面容,手紧紧握拳。 他们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不是我安排的。 就连软倒在地的连庚希,脸色也是雪白一片,他对满怀希望的属下摇头:「不是我安排的。」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逼近,来人举着一排排的火把,将院子照耀得灯火通明。 看着来人的甲冑,连庚希微微眯了下眼,随即脸上罗楚恍然大悟的神色。 只是明了之后,脸色愈加灰败。 倒是沈炼,看着来人身着的甲冑,不由得松了口气。 来人既不是商仲卿的东军,也不是卢湛的中军,更不是盛家的西北军。 但来人的确是陛下南宫烨的亲信。 ——一永宁伯,哦不,安宁侯楚明修! 先皇在时,永宁伯家的爵位都要收回了,万万没想到,陛下南宫烨上位之后,永宁伯不但为儿子请封了世子,还深得陛下的信任! 原本一个京中只知斗鸡熘鸟的闲散纨绔,摇身一变,居然成为了安宁侯! 看到人群簇拥着,浑身绫罗绸缎,手拿摺扇,不紧不慢的楚明修。 连庚希无奈地闭上了眼,深得陛下信任的安宁侯亲自来了,可见陛下的确是龙体无碍。 沈炼和杨凤林对视一眼,喉头一梗。 他们如今已经将人给拿下了,永宁候早不到,晚不到,这个时候到了。 居然是丝毫力气都不费,这不是擎等着捡功劳的嘛。
第592页 两个人心里如何想,面上恭敬,齐齐上前一步行礼道:「臣杨凤林,臣沈炼,见过侯爷——」 「免礼免礼。」 楚明修打开扇子,在胸前扇了扇,又倏地一收,朝上抬了抬:「都是为陛下做事,不必多礼。」 两个人起身,让出了位置。 楚明修侧头看了看连庚希,「陛下怕你委屈,让本候也亲自前来,你可有话要说?」 连庚希神色复杂地看着楚明修,半晌,悽然一笑,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楚明修面上没有丝毫的讥讽嘲笑,也没有半分的落井下石。 只是仿佛谈论天气一般:「行,那你起来吧,回京跟陛下说吧。」 「来人——」他说着,身后出现几个人:「将连将军好生照顾,上京再说。」 沈炼一惊,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被楚明修用扇子横在了胸口:「稍安勿躁。」 他笑盈盈地看着沈炼「有罪没罪,还要陛下定夺。你我皆做不了主。」 沈炼唇抿成了一条线:「敢问侯爷带了多少人?」 楚明修实话实话道:「二百。」 沈炼:…… 杨凤林:…… 他们两人,忙活了一个晚上,又是宴饮又是歌舞,又是下毒,安宁侯倒是好,带了二百个人就轻轻松松来摘桃子了? 他是气运之子吗? 楚明修打了个哈欠:「时候也不早了,抓紧安排好,然后起程上路吧。」 杨凤林鬍子抖了抖,中军,西北军,东军,任何的一军过来,他都无话可说。 可城门他切切实实记得,是关闭了的。 安宁侯是如何率领的二百人进得城? 杨凤林唇动了又动,他记得很清楚,北门和西门严阵以待,生怕北军偷袭,不可能放人进来。 「杨大人有什么疑问么?」楚明修问道。 「是有疑问。」杨凤林轻咳一声,恭敬行礼:「臣记得下令关好城门,没有命令,不得进城……敢问侯爷,是如何进城的?」 难不成城里有奸细? 楚明修坦然道:「本侯从东城门进来的。」 东城? 杨凤林脸色缓和了许多,永昌府地势复杂,北军若是想入城,只能走西门,便是绕路,也是要绕一日光景,从北门入城。 反倒是南门和东门,从东门出去,便可以西去京城。 是以东门是后门。 这也是为何锦衣卫能入城的原因,京城来人,方向定然是东门。 只顾抵御前方,导致后面防守薄弱,怪不得能让永宁候钻了空子。 杨凤林无话可说,只好捋着鬍鬚道:「是臣疏忽了。」 永宁侯奇怪地看了一眼杨凤林,手中的扇子点了点,到底是没多说。 「——报!」院子里突然跑了个传令兵:「禀报大人,东城门大门许是年久失修,椽子损坏,大门轰然倒塌……」 杨凤林不可思议道了句什么? 永宁侯咳嗽了下,赶忙解释道:「不是我派人弄的,本候带人刚要敲城门,城门自己就倒了……本候便大摇大摆进来了……」 杨凤林:…… 沈炼:…… 就连一旁的连庚希都不由得闭目深唿吸,才能止住喉头要喷薄而出的一口老血。 安宁侯却好似习以为常:「都是凑巧,凑巧。」 —— 此时永昌府外,中军已至,东军也从南面穿插过来,西北军从西北围绕。 三军将连庚希的城外驻扎的北军,给三面围绕。 夜幕方至,篝火刚起,军鼓敲响,三军齐上,北军队伍刚集合,便看到四周围绕着密密麻麻的军队。 居然是插翅难逃。 「兄弟们,随我杀出去!」为首的将领从腰间拔出配剑,刚热血高唿一声,头颅便瞬间从身上滚落在地…… 身后一人溅得满脸血,手中却拿着北军的兵符。 他上前一步,将兵符举高:「兵符在此,众将士听令!」 北军见到兵符,立刻红枪杵地,大声唿号道:「是!」 但见将领一身正气,凛然道:「放下武器,原地待命!」 北军兵士:…… 「是!」其中一个士兵高声应道,随即咣当一声,将自己手中的兵器扔在了地上。 一人如此,队伍里其余的人纷纷效仿。 咣当声起,便如骨牌一般,齐齐丢了武器。 「众将士听令——」将领举着兵符继续道:「三人成行,两人成列,原地待命!」 「——是!」 见到北军如此,商仲卿摩挲着下巴,身后的张彪目瞪口呆地朝着边上吐了口涂抹。 「将军,这——还打么?」 商仲卿面无表情地凝视过来:「你皮紧啊,非要松松皮?」 「那倒不是……」 「吩咐下去,将兵刃给收了。」商仲卿冷静地吩咐。 她知道陛下应该是也在北军安插了人了,此时的将领应该是就是陛下安排的人。 既然不用打,她将兵器给收了。 左口袋到右口袋,想来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张彪疑惑道:「将军,收他们的兵器做什么?咱们的东军的兵器不是比北军的好么?」 若是西北军的想要,还差不多。
第593页 对东军来说,北军的兵器犹如苍蝇腿的肉,太瘦了。 却见商仲卿眉头蹙起:「那都是钱,钱多还嫌弃咬手吗?白给的还不要?扔到河里还能听响呢,别废话,快去——」 「是!」张彪赶忙带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报!」中军和西北军各有传令兵回传:「启禀将军,兵器被东军给收走了……」 卢湛嘆了口气:「下手倒是快。」 西北军将领则是无奈地道:「东军都是最富裕的了,还跟老子抢,商仲卿是真他娘地抠门啊……」 第447章 各自拆帐 「将军,接下来要如何做?」 商仲卿当机立断:「撤军。」 张彪不可思议地看过来,商仲卿一个眼神横了过来:「咱们不费一兵一卒,这么大老远过来打秋风,东西拿到手了,该回去了。」 张彪面上应是,心里腹诽道,还真是。 伤亡一个没有,缴获的兵器都被她一家给吞了,中军西北军的兄弟们看到了,都臊得慌。 「不扎营么?」 上路也不必如此着急吧。 商仲卿奇怪地看过来:「异地用兵,每多一日,就多一分危险,没必要惹人猜忌,此乃其一。其二得了好处,应该夹着尾巴做人,还能高调地天天在人眼前晃荡?撤军,立刻,马上。明日我要见到东海的太阳!」 「得令!」 中军安营扎寨,西北军正在架篝火准备做饭。 只听一声声牛角吹响,东军已然集结完毕,还没等两军反应过来,已经抹黑消失在了永昌府…… 等东军的身影消失不见,卢湛才后知后觉,他们扣下的连家军,应该如何处置? 「这个商将军,不厚道啊。」卢湛无奈地笑着。 提笔在信上详细写了经过,「去,派人将消息传出去。明日一大早,咱们也撤。」 「是!」 西北军将领虽然出自盛家军,但不是盛家的人。 名叫张耿直,名叫耿直,外表看起来也是五大三粗,粗犷豪放,可实际上,肚子里弯弯绕绕很多,一肚子鬼主意,一点都不耿直。 是西北军中难得的粗中有细之人,地位在军中也仅次于盛宣。 盛宣先前领了密诏提前上路护送清颜,因此此时来给连家军施压的,领头人是他。 张耿直此时正在篝火旁,靠着羊肉串,滋滋冒油。 他特意从西北带的羊过来,还特意让人给他串上串。 仿佛不信任手下的水平,自己亲自烤。 羊肉的香气,在夜晚空旷的山野中,香飘万里,直往人鼻眼儿里钻。 「将军——」 属下人来报:「东军撤了……」 「啥?」 张梗直见眼前的羊肉串好了,横着撸了一串,这才后知后觉,他将口中滚烫的羊肉龇牙咧嘴地咽下去。 「老子还想着晚点儿过去,找她哭哭穷,让她匀给老子点兵器……哪曾想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跑得兔子还快,这个娘们儿……咳,女中豪杰不简单啊。」 他本习惯性贬人两句,一抬头看到属下的脸,方才担忧说漏了嘴,连忙改口。 「羊腿都烤好了么……」他忽然问道。 「启禀将军,都架上了,正在烤。」 张耿直将火上的几串翻了翻,对属下说道:「你们先吃,将另外一只羊腿烤好了,往连家军的帐前送一送……」 「将军?」 张梗直脚下忽然窜出来一只蜈蚣,他眼明脚快,一脚跺上去,碾了碾:「她东军都那么富了,都不白白出兵,我们西北气候寒冷,民风淳朴,一枚铜钱都恨不能掰两半花,东西没落着,那就截人吧……」 属下一愣:「将军是想将北军的这些兵士给白白带走?」 张梗直不贊同的龇牙嘶了一声:「啥叫白白,老子这不是还带了两只羊呢么?」 羊肉他们有能耐一会别吃,吃了他的羊肉,西北苦寒,一只羊若是能下宰,子生孙,孙生子的…… 「将军,属下明白您的意思,北军将士骁勇善战,既然在北地是条汉子,到西北也不差,只是这个利刃用得好倒是好,可别到时候譁变,惹得一身骚啊。」 「譁变?他们也得哗的起来,将人打散,化整为零,改编在咱们的队伍里,哗得起来,我倒是佩服他们!」 属下恍然大悟,这招真的是阴。 「可将军,您这番动作,若是惹得上头猜忌,可如何是好?」 张梗直此时火上的肉串已经烤好了,他看了看,颇为不舍地递过来两串,属下连连摆手。 他见属下不要,自顾自的一口气全部消灭,用手擦了擦嘴边的油。 手上又都是油,下意识地在裤子上蹭了蹭。 这才将一旁的信件递过来。 属下犹豫了下,接过来看了一眼:「永宁候?此人的意思能代替陛下的意思?」 张梗直点头:「显然,陛下也不放心这些人回归北地,能从北地出来的,莫不是奔着荣华富贵来的,有陛下安排的人,也不乏投机取巧之人,陛下的意思是分化,将这些人心怀鬼胎的除去……」 「永宁候要连庚希,侍卫营的也被锦衣卫拿下了,永昌府外的兵,他顾不过来,当做送我的礼物了……」 「那属下这就过去,趁着中军那头没人抢,咱们把人都划过来……」
第594页 张梗直摇了摇头,眼神落在信封上,眼里闪过一丝丝的轻蔑。 「你猜猜,这封信是我独有,还是他永宁侯群发了。」 属下一愣:「将军的意思……中军那头也收到信了?」 张梗直打了个嗝,「老子常年驻扎在西北,这辈子都没上过京,我俩之间,我认识猴儿,猴儿不认识我,哪里来的交情得这么大的礼?我吃了不怕噎着不消化么?」 「不必多费心了,中军定然也是收到一样的信了,东军我想应该也收到了,只是东军战船比较多,更喜欢水性好的,这么多的旱鸭子,她商仲卿未必看得上……」 「去,让掌户的细细将这些人的户籍,家里几口人,都详细记录好,以防万一。」 「是!」 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 晨间起床的号角方才吹响没多久,便见中军与西北军各自拆帐,动作迅速且娴熟。 各自集结,原本的北军早被瓜分完毕,两方部队甚至招唿都不打一下,一个前往西北,一个北上。 马蹄溅起尘野浑黄的土,伴随着黄土落地。 永昌府外,除了马蹄印,以及安营扎寨底下刨得坑,四野之外,安安静静。 再次恢復了宁静。 此时的皇宫以及行宫,各有一只信鸽落在窗户上。 同样的消息,落在不同人的眼中,箇中滋味,天地之差,喜忧不同。 南宫烨看到字条的时候,手中还临摹着字帖。 他只略微瞥了一眼,便继续往下写着,半盏茶之后,方才搁笔。 「来人,将库房打开,选点小孩子喜欢的物件。」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陈桔。 「宫门下钥之后,咱们出去。」 陈桔脸上笑成了菊花,无比慈祥:「遵旨。」 说着,喜滋滋地转身,一甩拂尘扬长而去。 连贵妃看着桌前的纸条,原本临帖的手顿了下,愣神了半盏茶的时间,待回神的时候,毛笔上滴落的墨汁早已不知不觉渲染了整张纸。 她长长的护甲划破了纸张,她用力团成了一团,扔在地上。 又不解恨,上前跺脚踩了两下,烛火噼啪地爆了一下,火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了阴影。 向来犹如仙子般吹弹可破的脸,在阴影了笼罩下,莫名地多了一丝地狰狞。 她胸口不自觉地喘息,眼睛犹如金鱼眼一般瞪大,忽地,喷出了一口血,整个人摇晃了下,脚下绊了凳子,狠狠地摔倒在地。 「贵妃——」 「快,传太医——」 第448章 罗帐飞鸾 「娘娘,因何事触怒?」曾凡不解地问道。 先前贵妃的病体已然好得差不多了,她看似身体娇弱,实则都是「富贵病」。 只需要心胸开阔些,别郁结于心,脑子里别往死胡同里钻,没事出去多走走,病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可眼下居然能吐血。 到底是什么样的消息,能让贵妃遭受如此打击? 连筱蝶一脸病容,整个人如同霜打得茄子一般奄奄一息,听到曾凡说话,整个人也仿佛聋了。 毫无反应。 急得身旁的宫女如热锅上的蚂蚁,「娘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另外一个竖着羊角辫的宫女立刻道:「娘娘,若是受了什么委屈,或是哪个不长眼的让您不高兴了,您说句话,奴婢让人传出宫去,连将军定会给您做主……」 听到「连将军」三个字,连贵妃麻木的双眼仿佛轻轻动了下。 可随即,她缓缓闭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直流到嘴角。 曾凡心中微微一动,莫不是连将军出了什么事? 他看了连贵妃一眼,宽慰道:「娘娘,凡事要往好处想,没到最后的时刻,都不能盖棺定论。」 战场上打仗,刀枪无眼,便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细细将养,不过十天半个月也会痊癒。 连贵妃不言不语,静静地躺着,唯有眼泪鼻涕不断地往下流。 美人垂泪,格外惹人怜,又何况是心上人? 曾凡眼含关切,话刚到嘴边,又四下看了眼,到底是对大宫女道:「人太多了,你们先下去,这里有我……」 大宫女习以为常,娘娘经常半夜发病,这一年来,多亏了曾太医。 因此她没多想,朝着门口抬了抬下巴,殿内服侍的众人,鱼贯退出。 她自己殿后,走到门边,犹豫了一瞬,想到贵妃娘娘看曾太医时的眼神…… 她关门的手顿了顿,又想到方才娘娘生无可恋的样子,到底还是闭上眼,硬着头皮,贴心地将殿门给合上了。 曾凡此时方才抬手,轻轻地给连贵妃拭泪。 冰凉的脸上,冷不丁地触碰到温热的手掌,自顾自哭泣的连贵妃到底还是抬眼看了过来。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丽,又何况是楚楚动人犹如仙女下凡的贵妃? 曾凡的心都要化了,他喉头微动,一时冲动上头,也不顾及场合,俯身便吻了上去…… 此时的连贵妃好似溺水之人遇到的半块沉木,恨不能死死抓住。 曾凡一触即回,刚要抬身,脖子上忽然被连贵妃两只胳膊死死搂住,再次将他压了下来…… 随即而来的,是她急切又炽热的回应,曾凡本就长得平凡,虽然医术高超,到底还是有七情六慾的男人,他的唿吸不由得急促,满心满眼都是病弱无力地贵妃的脸。
第595页 梨花带雨,衣衫半解,仿佛秋雨下,零落满地的海棠。 任人忍不住想要上前蹂躏,死死磋磨。 在烛火下,两个人的身影不分你我,死死纠缠。 外间之人勐地抬头,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眼珠子瞪大,险些要掉下来,没等疾唿出声,嘴巴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捂住,耳边响起姐姐的声音:「在宫里,该当瞎子便当瞎子,该当哑巴,就是哑巴……」 说着,慢慢地撒开了手。 小宫女呆愣在原地,半晌不敢动弹,而窗上映衬上的两个人的身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人跨坐在另外一人身上,好像草原上疾驰的骏马,奔驰翱翔着。 小宫女看得满面通红,不由得垂下了头,脑海里却是收纳贵妃箱笼时候,压箱底无意间翻开的一本书。 阴阳调和,男女交媾,金刚杵直入莲花宫,有人曰欢喜佛。 小宫女满脑袋都是书本上绘制的图画,一时之间痴楞在当场。 曾凡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如此,可他吃惊地看着身上的人,「你——怎么会——」 贵妃眼里倒影着曾凡的吃惊的脸,她悽然一笑。 是啊,宠冠六宫的贵妃,怎么还是完璧之身…… 她以前还以为相拥入睡,便可以怀孕有子…… 后来连家军功累累,她便以为陛下是猜忌,不让她有子…… 可如今她才知道,不过是因为他心中没有她而已。 不光是她,甚至她猜想死去的皇后,德妃,她们是否也跟她一样…… 连贵妃低头吻上曾凡的嘴唇,如今,她唯一的依仗已经不在。 哥哥—— 想到哥哥,她眼眶再次涌出热泪,动作放缓,曾凡细细地将她的泪吻了下去。 纱帐内,两个人挥汗如雨,呻吟阵阵。 亏月残烛两影忉,空房拂袖茧丝剥。 赧态低眉人栩栩,洞房妙趣意深深。 狂沙舞凤桃花泣,罗帐飞鸾玉雪迷。 秋水恬恬撷媚语,柳枝细细挹风依。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紧紧相拥,唇齿再次浅吻。 曾凡起身,将角落的盆里的热水,沾上帕子,过来细细地为贵妃擦拭。 贵妃瓷白的身上,此时红痕点点,细细的脖颈上,也有他恣意之时,不由自主地咬痕。 他看了一眼,便觉得身下一热,心跳不由得再次加快,赶忙移开了视线。 贵妃慵懒地任由他擦拭,等他为其穿衣的时候,贵妃方才活了过来。 能活一日是一日,他南宫烨有三宫六院,她凭什么只有他一个男人? 以前她待字闺中的时候,也有哥哥属下王燕辉倾心于她,谈婚论嫁。 若不是她盪鞦韆之时,无意间的惊鸿一瞥…… 也不会蹉跎了数年,浪费了大好时光。 男人皮相再好,床上不行,有什么用? 连贵妃此时脸颊都是红的,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曾凡,脑海里居然不合时宜地开始幻想。 若是两个人寻得一块山清水秀之地,他採药来,她织衣…… 生个一儿半女,粗茶淡饭,也是不错。 她如此想,便再次勾上了曾凡的脖子。 「你可愿意娶我?」连筱蝶难得没自称本宫,而是柔声说我。 她此时有些后悔,若是多年前,她也请求出宫就好了。 只是世事难料,她若是之前出宫,又怎么会在行宫遇到曾凡…… 遇到了曾凡又想做寻常人了。 曾凡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僵,他抬眼望向连贵妃盈盈如水的脸,嘴上却磕磕巴巴道:「我、我、我……」 连筱蝶脸色登时变了,「怎么,你不愿?」 她此时脸热潮红,勃然大怒,嗔目拧眉,看上去气势凌厉,却别有一番味道。 曾凡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连贵妃恨极,气血上涌,南宫烨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浑蛋,眼前的人,却更为浑蛋。 一响贪欢,提上裤子就不认帐,真真是可恶至极! 「我愿、我愿……我心中,唯有你,只是……只是……」 他曾凡急着解释,头上急得出了汗。 门此时被大宫女敲响:「娘娘——」 连贵妃气急败坏,一股邪火便朝着门外人发了出去:「敲丧呢,什么事,说!」 门外到底是犹豫了下,大宫女的声音轻轻地传了过来:「刚刚宫外来人通传,说是曾太医府上……」 深夜来传,甚至不惜夜扣宫门,定然是急事。 连贵妃到底心软了下,难不成是家中老人出了事? 门外此时大宫女的声音再次传来:「来人说……来人说……曾、曾太医的夫人,动了胎气……」 连筱蝶点了点头,却勐然抬头:「曾夫人?」 此时曾凡脸色时红时白,双手抬起,急得手足无措:「不不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跟她我们……没孩子……我没……」 连筱蝶只觉得脑中嗡嗡,耳朵也嗡嗡,唯有一个声音在迴响。 他,曾凡,早已娶妻。 那她又是什么? 第449章 贵妃诀别 连筱蝶本就是刚经人事,身体乏累,又经受如此打击。 勐然间喉头再次涌上甜腥,却是一大口鲜血直喷了曾凡一脸。
第596页 他慌张地要拉起连筱蝶的手给她诊脉,却被她一把掀开:「滚——」 曾凡手足无措:「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连筱蝶刚才还水润盈泽的双眼,此时渐渐没了焦距,她闻言侧头木愣愣地看着曾凡。 嘴角挂着的鲜血,映衬得她小脸煞白。 她眼神冰冷,嘴角讥诮地笑了下:「你可曾娶妻?」 曾凡一愣,认命地点了点头。 心中好比巨石轰然落下,连筱蝶哈哈大笑起来:「枉我连筱蝶自诩美貌过人,姿色无双,想不到,最后居然……」 居然是…… 她居然没问过曾凡娶妻否? 眉来眼去,眉目传情,想不到他却早已娶了妻。 她就算出了宫,难不成去给他当妾么? 「你听我说……」 「若楠家对我家有恩……我先前与你说过……我家人曾经落难。祖父父亲哥哥含冤入狱,是她家施以援手,才将人捞回来……」 「她本与我哥指腹为婚,……是我未过门的嫂嫂,可我哥身子弱,不堪毒打,冤死狱中……这门亲事便由长辈做主,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本想等大一些,再寻找合适的时机解除婚姻……」 「只是没曾想,她家家道中落,财产被人捲走,正逢她家落难,我便不能毁约,只能我娶……」 他脸上的血都顾不得擦,因为他看到连贵妃的喘息不对。 她的身体最忌大悲大怒,大起大落。 他急切道:「我一直当她是姐姐……她也只拿我当弟弟……我从没与她圆房,又岂会有孩子……」 「一定是祖母……一定是祖母无意间看到我藏有您……的丝帕……又看到了我绘的您的画像……怕惹怒陛下,牵连全家……」 「所以不许我深夜进宫……」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若楠,我从没碰过她一根手指……」 「我心里只有你!我真的……你信我……我从来没想过骗你……」 「我只是,只是一时没想到如何与你说……」 「你方才又吐血了,气息也不对,求你了,别生气,你将手给我,让我看看你——」 说着,曾凡再次要抓连筱蝶的手,却再次被她一把甩开:「滚!」 「我的心,我真的心里只有你……从见你的第一眼就全是你……」 曾凡激动得语无伦次,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你信我……」 怪他犹豫迟疑,却在最差的时机,让她知晓,引得她误会。 曾凡懊恼的以头抢地,连连叩首:「我说得句句是真,若是诓骗你一句,让我不得好死!」 他一下接一下得邦邦磕头,接连两下,额头便见了血。 那声音闷且重,一下又一下,仿佛磕在了她心头之上。 疼得她直哆嗦。 「别磕了。起来——」 连筱蝶眼眶蓄满了泪,当落不落,反而更显得楚楚动人。 曾凡上前一步,想拥她入怀,却胸前突然架住一只手,坚定有力地拒绝了他:「错了,都错了。曾太医,今夜之事权当做了个梦,天亮了,便该忘得一干二净,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出宫吧。」 「娘娘——」 连筱蝶悽然一笑,此时看着曾凡眼露诀别:「方才本宫收到消息,本宫的哥哥,抚远大将军连庚希,起兵失败,被俘虏上京,等候问罪……」 「谋反是要诛九族的。」连筱蝶悽然一笑。 「你走吧,本宫不需要你治了。左右本宫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陛下的手段,本宫最清楚,走——」 「娘娘——」曾凡还想解释,连筱蝶却疾声厉唿道:「滚!」 「有他娘的多远,就他娘的给本宫滚多远,今生今世,不,生生世世,本宫再也不想见到你——滚!」 两个人的争吵声,很快惊动了外面,此时外面宫人赶忙推门进来。 有人甚至将地上散落的药箱提起来,递给曾凡劝慰道:「曾太医,娘娘此时在气头上,您先回去吧……」 曾凡欲言又止,周围都是人,他掏心掏肺的话再没办法说出口。 他不得不转身,走到门边再次回头,却不偏不倚看到连筱蝶泪眼回眸。 他心一颤,心底没来由地慌了起来。 总有不好的感觉,他迈出的步子又顿了下,刚要开口,连筱蝶已经将脸别了过去。 身后响起大宫女的声音:「太医,这边请吧——」 曾凡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殿外。 人刚从殿外走出,身后却响起她弱小又坚定的声音:「关门。」 吱呀一声,身后的高大的门重重地合上,仿佛她的心,从此往后也隔绝出了他。 曾凡心中剧痛,腿不由得一软,药箱砸到了地上。 身后一个身影过来,他听到脚步声,心下一喜,勐然回头才发现是她身边的小内侍。 「夜里宫道黑,洒家给太医引路……」他手中提着宫灯,带着曾凡往外走。 夜凉如水,天上一丝繁星都没有,周遭却有勐烈地风,吹得人心口冰凉一片。 曾凡犹如行尸走肉,脑子木然一片,眼前拂过的,都是她的身影,笑容。 她笑着的,怒着的,她巧言盼兮,她婉转呻吟……
第597页 还有他最后离开时,她双眸含泪的眼神…… 曾凡勐然定住了脚步。 身边打灯的小太监,可能也觉得夜晚走路,没人说话太过瘆人。 他喋喋不休道:「太医莫怪我家娘娘,娘娘她苦啊……」 「娘娘其实最温柔了,洒家还记得,当初洒家刚进宫的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弟妹都病了……」 「是娘娘赏赐了洒家银子,让洒家度过了难关,娘娘却从没放在心上,她那时候,说话温温柔柔的,跟她说一句话,都怕声大了惊了娘娘……」 曾凡安静地听着,身旁小太监又道:「这些年,娘娘看上去风光无限,只是这个宠爱,恩宠,是无边无际的,好似天边的浮云,看得见,摸不着,内里究竟怎么样,箇中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 曾凡抬脚,点头继续往前走,前面不远,便是出宫的宫门。 家里人,显然在那等着了。 「洒家就送太医到这吧,说来也是怪,娘娘今夜将所有人都罚在宫门外罚站……」 曾凡原本迈出的步子猝然收回,他勐地回头:「你说什么?」 小太监被问懵了:「什么,您指的是哪句?」 他今天晚上说了不少话,太医问的是哪句? 「最后一句。」 「哦。」小太监笑道:「娘娘将所有人都从殿前撵出来了,让夜里罚站……」他说完,不由得也是一愣:「奇怪,娘娘虽然平时脾气不好,但是也大多数是打打板子,摔摔杯碟……」 曾凡扔下肩上的药箱,转身撒腿就往回跑。 狭道里等候他的小厮,忙在他身后高唿:「少爷,少夫人胎动……老夫人等您家去,老夫人有话跟您说啊,快回来,快——」 他一个劲地唿喊,却见向来成熟稳重,端庄冷静的少爷,头也不回地朝着贵妃的寝殿狂奔…… 第450章 督主带话 「你们都下去吧……」连贵妃将人撵出去,有个小太监却没动。 连贵妃斜眼横过来,他却丝毫不惧。 「怎么,本宫现在说话就不好使了?」连筱蝶冷笑道。 其余的奴才忙称不敢,连贵妃连着砸了几个茶杯,大多数的奴才都下去了。 方才那个太监却仍旧脚下没挪地,显得格外的气定神闲。 连贵妃举起的茶盏缓缓放了下去。 她收到消息,别人显然也会收到消息,虽知哥哥落势,这样的日子早晚会出现。 却万万没想到出现的这么早。 怒到极致,人反而少了歇斯底里。 更多的则是哀莫大于心死。 连贵妃将茶盏随手放到了一旁,自己慵懒坐下:「有话要说?」 小太监此时方才跪下:「督主让奴才给贵妃娘娘带个话。」 连贵妃眉头皱了皱:「督主?」 她嗤笑了下,将裙子拢了拢,又将身上的披帛往上拉了拉。 「本宫还当是谁呢,有能耐跟本宫当面对峙啊,本宫来的时候,便只知道跑的怂货,这个时候来落井下石了,阉人就是阉人,这辈子都上不得台面。」 地下跪着的小太监眉清目秀,神色不变:「督主向来不跟一个女人计较,连自身都难保的人,督主更是没必要招惹,更何况,落配的凤凰不如鸡……冷宫的女人疯起来,连狗都不如。」 「倒是怪有道理的,你过来些。」 连贵妃手上摩挲着披帛,脸上笑意盈盈:「哎呀,本宫在钟粹宫多年,手下侍奉的奴才,比御花园池塘里的鱼都多,本宫连谁是谁都对不上号,你这么牙尖嘴利的人才,本宫还是第一次碰到。」 「你凑近些,让本宫仔细瞧瞧。」 小太监凛然不惧,居然真的跪着上前了两步。 门外又回来一个太监,守在门边就要上前,连贵妃倒是认识门外的人,是她的副总管。 她朝着来人摇了摇头,来人果然止住了步子,守在了门边。 仿佛这头有事,随时冲上来。 连贵妃伸出食指,勾着来人的下巴:「呦呵,这张脸倒是唇红齿白,只可惜是个没把的。」 小太监嘴角冷笑了下。 「说吧,陆铮让你带什么话?」 小太监抬头直视着连贵妃:「贵妃娘娘可能不知,陛下已经着手拟旨,封盛家嫡女,盛清颜入宫为后……」 连贵妃笑盈盈的脸,嘴角僵住了。 眼神涌现出蓬勃的恨意:「清颜?哼……」 她抬头看着小太监:「你与我连家有仇?」 这个时候立刻跳出来落井下石,可见平日里压抑得许久,那定然是刻骨的仇恨了。 果然,小太监眼神涌现恨意:「想当年,奴才的爹爹惜才,将连庚希举荐给了定北侯……」 「可后来呢?定北侯被诬陷谋反……奴才全家被屠戮,当初那个密信,敢说没有连庚希的手笔?」 连筱蝶恍然大悟:「怪不得……」 「本宫的哥哥,有胆识,有谋略,该心狠的时候,也绝不手软。」连贵妃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太监。 「只本宫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定北侯谋反的匿名信,绝对不会是本宫的哥哥所为……」 「现在你说,侯爷与众将士也活不过来,空口无凭,你当然可以一推二六五,全不认帐!」小太监恨声道。
第598页 连贵妃笑道:「没错。」 她手缓缓地抚摸着肩膀上的披帛,披帛是透明纱制作而成,坚韧又通透,拉扯都不断。 披帛之下,她莹白的皮肤上,星星点点的红痕若隐若现,媚骨天成。 「你也说口空无凭,哥哥的确是定北军里起的势,定北侯去世后,也的确是他受益最多,不过不是他做得,就不是。」 「若说被人诬陷,那你的主子,陆铮想必更好奇,当年陆家文字狱,作诗是被何人举报的,本宫可以告诉你,当年,同期有个三甲,姓霍,名刚。」 小太监和门口的太监几乎是同时震惊转头。 「没错。当朝的霍相。想当年,为了不外放,在酒席之间,听到了陆铮父亲作诗,为了顶缺……你可以让陆铮去查,别问本宫如何知晓的。」 小太监不可置信地看着连贵妃:「那好,小的定会回去禀告。」 连贵妃手慢慢附上披帛,微微一笑,连连摇头,感慨道:「来不及了啊……」 小太监蹙眉,再次抬头,疑惑地望过来。 却见眼前忽然一道亮光闪过,便觉得脖子上缠绕着什么物什,瞬间喘不上气。 「定北侯的死,你家人的死,的确跟本宫的哥哥无关!」连贵妃快速将披帛收紧,狠狠勒住了小太监的脖子:「你的死,倒是可以算在本宫的头上!」 「本宫纵然便是一条落水狗,也由不得你这个阉狗来糟蹋!」 连贵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地上的小太监也不断地挣扎着,只可惜,他越挣扎,脖子上的束缚便越紧……很快,他便泛起了白眼,白皙的脸上发紫。 连贵妃虽然力气弱。 可她算好了尺寸和距离,整个人几乎是压在了他身上:「霍清颜也好,你也罢,惹了本宫的人,都该死!」 「我们连家人,从不受冤枉!」 她余光看到角落的太监似乎要上前一步,她冷笑道:「方才本宫说的句句属实,你若是再多事,本宫不介意也送你上路……不过,你的主人恐怕真的没人回去送信了……」 门口的副总管身子僵了僵,他活得向来通透,并没多嘴问一句,娘娘是如何知晓的。 而是当机立断,转身跑了出去。 地上的小太监,眼看着同伙离去的背影,眼珠子仿佛要掉出来,他不可置信地手,不断朝外抓着。 却到底还是双脚一蹬,胳膊垂落下来。 被连贵妃当场勒死。 连贵妃见身下之人气绝身亡,挣扎间,她的浑身衣服都松散了,髮髻也乱了。 她脸上犹带着泪痕,转头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双眸黝黑闪亮,浑身颤抖着,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衣衫不整的样子,也的的确确像是从冷宫里跑出来的疯子。 「娘娘——」 「滚!」连筱蝶站起身,将室内的花瓶,茶几上的香炉,统统划倒在地。 「传本宫令,钟粹宫的所有奴才,不分男女老少,全部去宫门口给本宫跪着,本宫什么时候让起,再起……」 「是!」 外面再无动静,里间却噼里啪啦,乒桌球乓的全是瓷盏碎裂的声音,宫人早已习惯了连贵妃的疯,一个个的都躲得远远的。 宫门口到底是跪着满地的奴才。 曾凡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时候,正和一个太监撞了个满怀,那人他还认识,是钟粹宫的副总管,此时仿佛后头有人撵他似得,撞了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曾凡奇怪了下,宫门口的人都跪着,他为何往外去? 只是没时间给他犹豫了,他跑得浑身汗透了,衣服太热,被他边跑边丢在一旁。 鞋子跑掉了都顾不得捡,赤着脚跑的脚下全是血。 而此时狼狈的不止是他,宫门口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地跪着,也是汗流浃背。 今日外面虽然有风,可比较是夏日,跪着后背一身汗。 「娘、娘娘呢……」曾凡问道。 一个小宫女摇摇头,手指指向了寝殿,她本意是要说,娘娘在寝宫。 可她转过头来,却被唬了一跳。 她大大的双眼里,此时倒映的却是滔天的大火。 「走水了——」不知是谁忽然喊了句。 没等宫人反应过来,曾凡连忙推开一个挡路的人,率先朝着连贵妃的寝殿跑了过去。 几乎是目眦尽裂:「娘娘——」 他身后一个人拉住了他:「曾太医,危险啊……」 寝殿本身就全是木质的,今夜又是大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不过眨眼之间,火舌便卷上了房梁。 宫人赶忙要将娘娘救出,可推门的时候,便傻眼了。 里面居然被娘娘上了栓。 宫人本想破门,一个太监过来摇头:「不可,破门火势更旺,先浇水!」 众人连忙拿着水桶去来回泼洒,曾凡身后一直有个人不断拉扯着他。 「曾大人……连家失势了!」来人低声道:「不用演得如此情真意切,老夫人知道您身不由己,可如今再也不用伺候着妖妃了……」 曾凡挣扎的身子僵了一瞬,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来人:「你说什么?」 来人笑了,躬身压低声音:「她如今死了,一了百了,是最好的下场。」 他一边低头低笑着说着,一面抬头,满脸的焦急:「娘娘还在寝殿呢,快来人啊,我滴老天爷啊,娘娘万一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啊……」
第599页 一边说着,不说往前救火,反而一边往外拽着曾凡。 曾凡向来好脾气,平淡无波的脸上,莫名痉挛了两下,他轻声道:「放开!」 来人拉扯着他,曾凡眼看着寝殿很快要被大火吞噬,这才发现,寝殿门的确是关着的。 可几乎所有的窗户,都是开着的,透过火舌,他甚至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贵妃娘娘的影子。 她身姿轻盈,站在中间一动不动…… 曾凡眼眶发红,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合眼,急促地喘息着,嘴角笑道:「祖母有心了。」 「我的确对她,只是虚情假意,我也……只是爱她那副皮囊。」 「快松开我,我也得装装样子……」 来人笑笑,「这就对了。」他刚松开了手,便见到曾太医转身往花园的方向走了一步。 他刚纳闷,却看到曾凡手上忽然拿着什么。 没等他反应过来,头上便被他开了瓢!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视线混乱,身子忽然变得摇摇欲坠。 曾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回去告诉祖母,孙儿为曾家做的,够多了……」 「光耀门楣的事,以后就靠他人了……」 「孙儿如今,要为心爱的女人做些什么……」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寝殿方向沖了过去。 此时火势兇勐,不知哪出的房梁轰然倒塌,原本来泼水的奴才们见状,渐渐慢下了动作,停下了步子。 却见一个身影,与周围踟蹰不前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丝毫没有迟疑,在众人没反应过来,快速地跑了过去。 他似乎早就瞅准了时机,人踩着墙,连蹬两下,纵身一跃—— 人已经从着着火的窗户里,跳了进去…… 「刚刚——」 其中一个脸被燻黑了太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眼花了吗?」 怎么看到一个白衣人影跳了进去? 大宫女此时泪水流淌了满脸,她哽咽着道:「是曾太医。」 那个样貌普通,性格温和,平平无奇的曾太医——曾凡。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火舌终于将他方才落脚的窗户也吞噬了。 轰隆又是一声响,寝殿的又一个大梁,再次砸落了下来。 第451章 自焚身亡 熊熊的大火肆无忌惮地张开它的獠牙,犹如一个狰狞的统治者,企图席捲一切,吞噬着一切。 殿内家具大多是黄花梨以及紫檀所制,很快被火引燃,发出阵阵浓烟。 寝殿上的纱幔被火与风激盪得来回摇摆,肆虐地跳着舞,随即也燃烧殆尽。 正中央的连筱蝶眼里倒映着周遭的火焰,眼里却神采熠熠。 神情在烈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癫狂。 「是本宫贪恋荣华富贵,执意进宫。既然一切是在钟粹宫开始,那么也就在这里结束吧,本宫陪葬。」 她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成串地顺着脸庞滑落。 大火燃烧,使得房间里烟雾缭绕,周围升起蒸腾的热气,刺鼻的浓烟直往人鼻子里钻。 她剧烈地咳嗽着,原本挺直的身体,到底还是被烟雾呛到,瘫软在地上。 她视线里,看到不远处的房梁砸落了下来…… 很快,很快她也会被埋葬在这里,有一座宫殿给她陪葬,想想也是不错。 她仰头躺在地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哥哥,原谅妹妹的任性,妹妹先行一步,若有来世……就让我做你的阿姊,换我来护着你……」 她喃喃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地。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胸闷气喘,眼睛也熏得睁不开。 濒死的最后一刻,不知为何,脑海里反而是那个人平凡的身影。 两人坦诚相对时,他剧烈的心跳声,翻云覆雨时,他急促的喘息声,被她撵走时,他一步三回头的眼神…… 却谁知,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露水姻缘,黄粱一梦啊。 她忽地听到窗户一声响。 好似重物落地的声音。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侧头朝着窗户的方向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炙烤着人,周围都是浓烟,她皱着眉,有些看不清来人。 只隐隐约约看到是一个男人的身影…… 临了临了,谁这么忠心耿耿? 她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连家都完了,还妄图用性命去搏前程么? 只可惜,如意算盘要落空,註定是空欢喜一场了。 她余光里,看到一双白皙的脚,踩在炽热的地上,炙烤得起了烟。 这双脚,上面都是伤口,似乎是被石头割破的。 又仿佛光脚剧烈地奔跑过…… 连筱蝶心念一动。 不知为何,脑海里窜出一个不可能的人,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她脑海里闪现。 可随即就被自己否定:不可能! 男人都是朝秦暮楚的玩意。 她既然已经被他的了身子,为了所谓的妻子,前程,为了所谓的家族…… 男人总是会解释自己的迫不得已。 为自己的负心薄倖找诸多理由。 那人四下张望着,似乎在找着什么? 随着身影的走近,烟雾中,他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狗男人!
第600页 连筱蝶唿吸困难,脑子渐渐不转了,她浑身都是汗。 火焰落下的灰也落了她一脸。 从小到大,哪怕小脸落个水珠,都是会被奴婢温柔而细緻地擦拭干净。 此时此刻,她的样子…… 应该是她平生最狼狈不堪,最脏的时候。 不过没关系。 等烧成了灰,自然就随风散去了。 她微微一笑,再次合上了眼。 身子勐地却被人一把拉起,拥入了怀中。 「娘娘,娘娘——」来人拍着她的脸。 周围的浓烟呛得他剧烈地咳嗽着。 可他仍执着地拉着她的手,在掌心里轻轻揉捏,仿佛对待至宝一般。 连筱蝶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烈火与烟尘中,衣衫不整,面容稀松平常的曾凡。 分明是平淡无奇的脸,此时还沾满了黑一道白一道的菸灰。 可在她看来,却显得格外的好看。 连筱蝶起初还以为是幻觉,手上的真实触感传来。 她后知后觉,瞳孔不由得扩大。 随即而来的是满面的吃惊:「怎么会,你怎么会——」 疯了吧,火海里还冲进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让他走…… 嘴上不由得便呛的咳嗽便骂道:「你、你是疯了吗?不要、不要命了吗?」 她的确是想死。 死也是她如今唯一体面的出路。 可她从没想过,要拉他陪葬…… 她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使出浑身的力气,往外推他。 「走——」 心底却颤动得厉害。 她一生谋算富贵,自认为看遍人生百态。 唯独他,到底还是让她意外。 无论推了他多少次,曾凡岿然不动。 见到她醒来,脸上此时居然露出了清浅的笑容。 他甚至低笑出声:「不怕,我来陪你……」 说完,他俯下身,亲上了她的唇。 他的吻一触即离,好似盖上印章一般,浅尝辄止。 脸上的神情却比巍峨高山还要郑重。 明明他的唇只是温热,却比周遭的火海更加滚烫。 烫的连贵妃心头一个哆嗦。 「真傻。」她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她哽咽着哭出声:「你怎么……怎么这么傻……」 「本宫、我不值得……」不值得你搭上性命。 她嚎啕大哭起来,曾凡伸手想要如同如往常一样给她拭泪。 谁曾想,越擦脸上越黑,连贵妃的脸此时真真变成了一个只小黑猫。 可怜无助……又可爱。 曾凡再次低笑出声:「你拿走了我的贞操,怎能提裤不认,独自离开,好歹要对我负责……」 他向来呆板木讷,起初问诊求脉的时候,甚至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后来每看她一眼,脸上总是红了一片,眼神游离。 谁曾想,如今他居然能说出打趣的话来。 连筱蝶被他逗得扑哧一下,破涕为笑。 手到底是回握住了他,「若是早一点遇到你……」便好了。 曾凡眼看着火焰要烧了过来,他弯腰打横抱起了她。 「早遇到……就早点拿走我的贞操么?」 连贵妃反手掐了他一把,他明明不是娶妻了么?床上行事也分明不像是第一次…… 曾凡似乎猜到了她的腹诽,「我说过,没圆房,那日喝醉了,而且我俩总是会想到我哥哥……看她,就是看到嫂子一样……自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随着他话音落地,方才两个人的位置上面的横樑砸了下来。 门口的梁也掉了下来。 四周的窗户也都被大火吞噬。 出门的路,既然被大火封堵了。 连筱蝶握着他的手,艰难道:「本是寻死,为了解脱,可你这一来,我反而不想死了……」 真想与他白头到老啊。 只可惜,没可能了。 曾凡也渐渐唿吸不上来,他头抵在连贵妃的头上。 「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我都陪你。」 「嗯。」 「曾凡?」 「嗯。」 「我闺名,连筱蝶,小字媛媛。」 「媛媛。」 「嗯。」 「我字川柏。」 「川柏?」 「嗯,是我自己取的,是个药材,清热,燥湿,泻火……」 轰隆轰隆…… 不过是数盏茶的时间,偌大的钟粹宫轰然倒塌。 大火烧了两天两宿。 等第三日天上下起了大雨,方才熄了火。 只可惜,全都是焦黑一片,雕樑画栋,富丽堂皇,金砖铺面,如今都变成了一堆废墟。 「娘娘——」 清颜打了个盹,刚睁眼,便看到一个人凑上前来:「行宫刚才传来消息,钟粹宫大火,连贵妃……寝殿门紧闭,她恐怕自焚身亡了。」 清颜想到曾经温柔如水的女人,人畜无害的样貌。 却是下手最狠的人,哪怕是她出宫,也对她穷追勐打,步步紧逼。 她嘆了口气,「知道了。」 她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 清颜本想说,可让人掀开钟粹宫,看到下面有没有地道?
第601页 她之前逃出宫的地图上,虽然没路过钟粹宫。 可谁知道逃出宫的密道,有没有另外一条路呢? 「娘娘有何吩咐?」突然的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清颜忍不住又想,若是她穷追不捨,与当初的她,又有何区别呢? 既然已经大火覆灭了,她们之间的仇与怨,连筱蝶的生与死。 便如钟粹宫一般,烟消云散吧。 「没事,下去吧。」清颜最终说道。 第452章 碧波荡漾 浅金色的夕阳,终于在西边落下了帷幕,落下一地残破的华丽。 日落以后,一场黑色的拥围,像深不可测的漩涡,等待人的靠近…… 一架朴实的马车驶在京郊,渐渐融入夜色。 车渐渐停了下来,一只雄鹰不知何时飞过来,一直在马车周围环绕。 马车里的人手指唿哨一声,鹰落了下来。 「督主。」车夫利落地将鹰脚上拴着的袋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信件,递了过来。 车帘掀起,隐隐约约能看到车箱一角,车夫赶忙垂下了头。 一只素白的手,捏起信封,随手扯开,放下了帘子。 他匆匆一览,又将信封叠好。 睡得是死去又活来,活来再死去的嘉妃此时被响动吵醒。 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陆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深邃的双眸,仿佛浩瀚的大海,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绪。 显然,只要他愿意,他已经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情绪起伏。 但见他薄唇微动,闲闲道:「无事。」 嘉妃其实并不想多问,闻言抬眼看了陆铮一眼。 「陆哥哥还当我是小孩子呢……」 陆铮转过脸,方才还清冷好似高山多年不化,皑皑白雪的脸上,莫名地多了一丝的柔情。 他冰冷的眼里,化开了春水,仿佛三月的春桃,碧波荡漾。 他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不论你多大,哪怕是八旬老妇,在我眼里,你仍是小不点……」 嘉妃成功被他取悦,她刚要笑,又很快将嘴角给压了下去。 轻咳了一声,「油嘴滑舌。」 她刚撅起嘴,头上方陆铮已经附身亲了她一下。 这才将她的头髮拨到了她身后,「行宫传来的消息。」 嘉妃嘴角的笑意僵了僵。 「连贵妃,薨了。」 嘉妃不可置信地抬头:「连筱蝶?」 嘉妃皱了皱眉头,想到她之前一副柔弱的样子,好似一阵风吹来都能把她吹走的样子。 「病死了?」 前脚还志得意满地对他们喊打喊杀,这么快就得了急症嗝屁了。 陆铮将信封丢到一旁,慵懒地靠在靠背上:「钟粹宫昨日起火,寝殿被人从内拴死,她没跑出来。」 嘉妃很是意外:「寝殿着火,人为还是意外?该不会是……」 她眼睛不由瞪得浑圆。 怀疑的眼神看了过来,陆铮很快明白她的想法,无奈地抬手捏了下她的脸。 「想什么呢?我便是再权倾朝野,也不可能加害陛下的贵妃,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说完,随即一怔。 嘉妃点头又摇头,「嗯,你胆子的确是不大……」 若他胆小,自己又怎么会出宫。 他的确是不敢加害陛下的妃子,但是他敢…… 陆铮悠长地嘆了一口气:「你不一样……」 「我对你,是情难自持。」 嘉妃向来淡定的脸上,到底是有点挂不住,臊得脸通红。 她以手作扇,扇着风,圆滚滚的眼睛四处乱放,就是不敢看陆铮一眼,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怎么回事,天气也太热了……」 她白皙的脸上飘过一丝红霞,倒是比方才的晚霞还要让人移不开眼。 陆铮喉头一热,忍不住用手捏了下她的鼻子。 又忍不住,扯了扯紧扣的衣领,附和道:「是啊,太热了。」 四肢百骸好像都涌着火种,蹿腾不息。 若不是临近了京城,外面也有人,他倒是真想此时办了她…… 他不留痕迹地微微侧过身,深吸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将方才无端兴起的慾念,压了下去。 刚转过身,脖颈却被人拥住,嘉妃整个人慵懒地从后抱住了他,甚至脸还亲昵地蹭了蹭。 陆铮不由得倒吸口气。 方才压下去的邪火,都被她这不经意的撩拔,死灰復燃,且一发不可收拾。 陆铮竭力自持,淡淡道:「下去。」 嘉妃起初奇怪他为何态度改变这么大,低头余光看到他的样子。 弯起的嘴角再次压了下去。 她故作委屈:「陆哥哥,你变了……你凶我……」 陆铮掀开眼皮,看到她晶晶亮的双眸写满了狡黠,仿佛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他冰冷的内心,仿佛入了三伏天,融化得一塌煳涂。 他将她探入他衣领的不老实的手给一把摁住。 嗓音喑哑:「如今可是在马车里,你确定?」 他冷静自持的脸上,仿佛吃醉了酒般,浮现了一丝的陀红。 他口干舌燥,随手从一旁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桃花酿,基本不醉人。
第602页 他放下杯子,朝着她的殷红的唇,狠狠地吻了下来。 酒不醉人,人醉人。 嘉妃不知何时坐上了他的腿上。 陆铮却还是一把压住了她:「不急。」 他从一旁扯过披风,将几乎是半裸的她给整个罩住。 「来人——」 马车再次停下,外面响起声音:「督主,有何吩咐。前面就是京城了,可是要入城?」 陆铮冷声吩咐,口气看似平静寻常,实则暗潮涌动:「天色不早,尽快找到客栈投宿。」 「是,督主!」外面的人顿了顿,再次道:「前面十里有驿站……前面三里,便也有悦来客栈……」 「去……」陆铮刚要开口,一只不安分的手再次从他后背滑过…… 后嵴樑仿佛触电一般,麻酥了一片。 「去悦来客栈。」 有个不安分的妖精,饶是他自认为自持力过人,也心里发虚。 他恐怕,坚持不到十里了。 马车如风驰电掣般,极速奔向悦来客栈。 马车刚一停,没等属下汇报完毕:「大人……客栈已经安排好了,在天字……」 但见车帘一掀,督主已经抱着一个浑身斗篷的女子,从马车里下来了。 他大步向前,向来风吹就倒的身子,此时仿佛战场上一把大张着,纵横捭阖的钢刀。 威不可挡。 属下楞了下,赶忙小跑着窜到他前面给他领路。 刚到二楼,还没等开口,便见到向来冷静的督主,咣当一声,踹开了天字第一号的房门。 里面翻云覆雨的两人被吓了一跳。 随即叫骂声传来:「干吗的——」待看到他身上绣着的蟒衣条纹时,整个人吓得从床上摔了下来,摔了个四仰八叉。 下属无奈地捂着眼睛,小声道:「督主,刚才小的没来得及说,是天字四号房……」 陆铮看都懒得看地上跪着的人,抱着怀中的人,转身便直奔着四号房而去。 又是咣当一声破门。 没等属下说话,门再次咣当一声合上了,险些夹了他的鼻子。 他侧头,便看到方才天字第一号的客人提着裤子,舔着笑:「大人,可是有何吩咐?」 这西厂的人,比锦衣卫还惹不起,开门都是用踹的。 属下摸了摸鼻子,掐起兰花指:「先退下吧。」 天字四号房里的嘉妃,身上被斗篷捂得严严实实。 等斗篷从头上落下时,人已经被陆铮摔到了床上。 两只手被他一只手钳制住,毫不客气地压在了头顶,腿也被他不客气地分开。 他的眼神仍旧淡定,气息却渐渐加粗。 「既然你想要,待会可莫哭。」他说完,整个人便如泰山压顶一般,压了下来。 打得嘉妃毫无招架之力。 嘉妃看着眼前的人,感觉他分明是陆铮,又分明是一只山上下山,嗷嗷待哺的野兽。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两个字。 危险危险危险。 第453章 骤雨初歇 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春宵恋不休。 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嘉妃被陆铮压在身下,抱在怀中,抵在墙上…… 她起初还想着不过是势均力敌,后来…… 她几乎是爬着想要逃,又被陆铮扯着腿给拉了回来。 「陆哥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嗓子都叫哑了。 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性慾足。 她也没想到,不过是临时起意的撩闲,居然就能将陆铮给惹毛了。 他是太监啊…… 她忘了他是假的了。 她浑身湿漉漉的一片,汗水泪水以及不知名的液体,脑袋好像被人撞到了云端里。 飘飘兮不知何所似,懵懂兮体力不支。 可陆铮却是越来越兴奋,不知疲倦。 眼看着他还要来,嘉妃忽然灵机一动,「陆哥哥,爱哥哥,我的好哥哥……」 陆铮啃咬着她的耳垂,她的吴侬软语响在他耳边。 终于,风浪平静,他方才放过了她。 骤雨初歇,她浑身都散了架子。 眼睛一合,便人事不知。 等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亮了。 陆铮许是累极了,沉沉地睡着。 睡着的陆铮,少了清冷的气质,白皙的皮肤和红艷的薄唇,莫名地多了丝禁慾。 嘉妃凑近他,本想亲他一下。 眼看着就要触碰到他的唇,他鼻息里的热气,唿在了她脸颊。 嘉妃脑海里都是自己昨天溃败求饶,嘤嘤哭泣的样子。 她揉了揉后腰,生怕亲醒了他,早上再拉着她来一遭…… 凑近的脸,赶忙拉了回来。 她转身,本想下地,没等脚落地,手却忽然被人拉起,她再次被拉着压到了他的身上。 「去哪里?」刚睡醒的陆铮,嗓音低沉嘶哑。 狭长又向来清冷的双眸,此时微微弯起,他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她颈边的星星点点。 又再次往下…… 他嘴角也弯了起来:「醒得这般早?又想要了?」 嘉妃撞上他的视线,眉心狠狠一跳:「哥哥——」 「乖。」陆铮一个翻身,再次将她压在了身下,抬眼看了下外面:「既然时间还早……」
第603页 他刚俯身,外面咣咣响起了敲门声。 被打断兴致的陆铮面上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何事?」陆铮嗓音淬了冰。 外间响起属下的声音:「督主,您醒了吗?」 陆铮:…… 他若是没醒,方才说话的莫非是鬼? 陆铮瘫倒在嘉妃身上,头懒洋洋地耷拉在她的颈边,生无可恋的模样。 嘉妃弯了弯嘴角,没等笑,唇上被他咬了下。 陆铮潇洒地翻身,从一旁扯过衣衫穿上,又将被子拉过来,给嘉妃盖上,起身时候,转身将床幔给放了下来。 轻声道:「时辰还早,你再睡会。」 说着,人已经大步走到了门边,一把拉开了房门。 房门外俯耳探身的属下没提防,整个人摔了进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床上望去…… 只可惜布幔围绕,人影瞧不着,他的脸上挂了点失望。 不死心地趁着脖子,换着角度探头探脑。 头顶忽然传来督主闲凉的声音:「要不,本座拉开给你看?」 「也不是不可以——」属下随口答道,抬头看到督主冰凉的眼神,后脖颈凉飕飕的。 人终于清醒了过来:「啊,脚软。」 「督主,您醒了?睡得可好?」 「陈冬。」陆铮忽然唤了他的名字。 「在!」来人立刻应声。 「虽然你是陈秋的弟弟,本座将你送去了锦衣卫,但你若是想到宫中陪伴你哥哥,本座也可以成全你……」 陈冬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下面,勐地摇头:「不不不,小的不劳烦督主……」 「一大早的,到底是何事?」 「督主……陛下与陈总管昨夜出了城……」 陆铮挑眉:「这就是你一大早来扰人清梦的所在?」 陈冬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神情终于端正,双手恭敬地递了过来:「督主。」 咄咄逼人的陆铮视线落到纸条上时,脸上也不由得带了丝郑重。 「义父知道本座在此?」 陈冬点头:「这几天一直惦念着。」 陆铮小心地将纸条收好,「义父可曾说什么时候方便?」 陈冬硬着头皮:「那倒是没说,只是说,若是您到了,立刻去见他。」 「备马。」 陆铮快速穿衣,走到了门边,到底是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头让陈秋看好了,本座去去就回。」 等人走了,门外再次传来人送包裹,送早点,送清水的声音。 等门再次阖上,床上的嘉妃慢慢地坐起了身,地上的衣服凌乱地散了一地。 一件能上身的几乎都没有。 好在桌子上还有个包袱。 她挑了件衣服穿上,就着盆水洗了下脸。 这才拉开大门,门外果然一个内监守在了门边。 是他贴身的侍奉,依稀记得叫陈秋。 「你们督主出门了?」 陈秋点头:「督主说去去就回。」 嘉妃点点头,脚刚跨过门槛,陈秋便劝道:「娘娘——请回吧。」 嘉妃扭头看了他一眼。 陈秋垂下了头。 「陆铮是去见陈桔了?」 陈秋摇头:「奴才不知。」 嘉妃盯着陈秋:「陈桔现在在哪?」 陈秋勐地摇头:「奴才是真的不知道。」 嘉妃走回了里间,门外的陈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本以为姑奶奶消停了。 谁曾想门再次打开,嘉妃披了件披风,蒙着脸,走了出来。 「备马。」 「娘娘——」陈秋摇头劝道:「义父找督主,不会有事,娘娘去了,反而……」 「谁说本宫要去找陈桔?」嘉妃眼神扫了过来。 「本宫要找的,是未来的皇后。」 陈秋楞在了原地。 清颜昨日没睡好,南宫烨风尘僕僕的赶来,半夜却是什么都没做。 两个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提到连家。 很是单纯的盖着被子,纯聊天。 清颜简单的讲严硕和严果的这几天的细碎的小事。 南宫烨安静地听着,不多会儿,人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的睡相极好,只是身体太热,跟烙铁一般,热得清颜半夜醒了好几回。 看着他眼下的泛青,清颜知道他这些日子,显然也累极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南宫烨正被两个孩子缠着在院子里放风筝。 陈桔忙前忙后地跟着,严硕严果对这个慈祥的老爷爷不反感。 清颜看着他们玩,不多会儿,便看到一个小内侍赶来,在陈桔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陈桔脸上仍笑得跟秋天的菊花一般的慈祥。 他转头对身后的人吩咐了下,又躬身跟南宫烨说了句什么。 南宫烨挥了挥手,陈桔便离开了。 清颜正有些纳闷,却看到角门,沐泽在探头。 她走了过去,便听沐泽递过来一张麻将牌。 清颜微微一愣,接了过来,赫然是一张发。 第454章 嘉嫔求情 人与人的交往其实很有意思。 有的人,天天在你身边,你也想不起她。 可有的人,只肖一件物什便能让你想起她。 久违的麻将牌,恍然间将清颜拉回到了从前在后宫的日子。
第604页 那个时候,她每天跟宁嫔嘉嫔她们打麻将,后宫热热闹闹的,看起来日子很是平静…… 可当时自己一心想着的,是如何逃离…… 一张小小的麻将牌,便瞬间让清颜知道来者何人。 如果不出所料,是她的故友,嘉嫔。 所谓朋友,有的人看起来走得很近,实则并不交心。 有的人可能联繫得少,却让人信服人品。 关键时候才能看到是敌是友。 清颜至今依然很清晰地记得,当时南宫烨病倒的时候,将她拒之门外的几人嘴脸,甚至是说话语气。 也很是记得陈喜当时的神情。 她更记得逃出后宫那天冲上来的刺客。 以及地下漫长的路,寒冷的夜。 春杏与沐泽后来也说过,其实当天是有三拨人想要刺杀她…… 只是其中两拨人,不知道被何人给牵绊住了。 后来她便猜到,是宁嫔和嘉嫔帮了她。 宁嫔后来出宫嫁了人,孩子生了好几个,随外放的丈夫赴任去了。 嘉嫔…… 清颜记得她似乎不知何缘故,一直没出宫。 好像在行宫里。 也不知今日前来,是所为何事? 「快快有请。」清颜吩咐道。 不多会儿,一席黑衣斗篷的嘉嫔,被人带了上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清颜刚要开口,嘉嫔却扑通跪了下来。 「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清颜嘴角的笑意凝住:「快起来,磕碜谁呢?」 南宫烨是给了她一封圣旨,如今一没昭告天下,二还没封后大典。 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 嘉嫔有事相求,自然不会叫她太后触霉头,直唿其名又显得没大没小。 便索性提前行了礼。 清颜掐了她胳膊一下,一把将她拉起。 「相识多年,哪有这么多虚礼?我既见你,你反而多此一举把咱俩的情分搞得生分了。」 以前她当太后的时候,嘉嫔都没行此大礼。 「姐姐别生气,是妹妹考虑不周了。」 嘉嫔笑着起身。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行礼动作幅度太大,她的衣领歪了下。 露出了脖子上,星星点点,斑驳的暧昧痕迹。 一眼便能让人想入非非。 清颜方才还温和的眼神,瞬间微冷,脸上不由得带了一丝的困惑。 如今,她有点想不通嘉嫔的来意了。 南宫烨昨夜出宫,歇在她这里是没错。 第二日大清早,这是大婆打上门来捉姦的节奏? 嘉嫔的位份又不对。 难道是知道她要被封皇后,过来示威,彰显恩宠? 若是别人倒是有可能,嘉嫔又不是那样的人…… 清颜第一时间没想通。 视线在她脖颈上,不由得多扫了两眼。 嘉妃顺着她的视线,这才后知后觉,赶忙红着脸,将衣领扣好。 怕清颜误会,连忙说道:「陛下……从未宠幸过我……」 清颜点头,她信。 这显然是新鲜出炉的。 南宫烨应该没时间。 只是—— 南宫烨头顶上,岂不是青青草原了? 嘉嫔未免也太大胆了! 「陛下曾下旨,后妃允许出宫,宁嫔她快了我一步……主动请旨,所以我便没着急……」 「等后来……」嘉嫔脸上写满了后悔。 「陛下又忘了……」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我想出宫,陛下先前也答应了的。」 「这个倒是好办。」清颜爽快答应了。 「只是……你这顺序……」 嘉妃无奈苦笑:「我在行宫,如履薄冰。当时,连贵妃要取我性命,我侥倖从地道逃出……」 清颜认真听着,又是行宫的地道。 她想到当年冬天攀爬的地道,忍不住膝盖发凉,后背也发凉。 「我被人所救,所以……」 「当时危机时刻,又是情到浓时,没考虑许多,可如今方觉得不对……」 「我是想替……陆铮求情。」 「谁?」清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西厂提督,陆铮……」嘉嫔声音渐渐缩小。 清颜瞠目结舌:「若是我没记错,他似乎是秉笔……」太监。 嘉嫔点头:「是他。」 清颜看着嘉嫔,真心实意劝道:「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委屈,虽然对食私下里有……」 清颜怕伤了她自尊心,斟酌着用词。 「可那都是宫女……许多也是迫不得已……而且有的人去了势……心理便有些……变态……」 清颜虽没见过陆铮,可听说过这个名字,似乎也是陈桔的义子之一。 因为身体不好,便在行宫。 南宫烨甚至安排他执掌西厂,让他秉笔。 单独说这个人,应该是有点才干在身上的。 「他……」嘉嫔见清颜误会,赶忙解释道:「他其实是我幼时,邻家的哥哥……我们当初是有婚约在身的……」 「陆伯伯因为被小人诬告……举家被灭门。陆哥哥遭了不少的罪……」 清颜听了,脸上缓和了许多。 既然是旧相识,怪不得会两情相悦。
第605页 她并不认为两个人相爱一定要上床。 可关系到她下辈子的幸福…… 都是女人,懂得都懂。 「我只求你,护陆铮的一条命。」 大致知道了她的事情。 清颜微微皱眉,心下有些为难。 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南宫烨说。 尽管嘉妃他从未宠幸过。 可名义上,到底还是他的妃子。 得谈谈他的口风,试探下他的态度,才能想到下一步。 嘉妃见清颜没第一时间答应,似乎也看出了清颜的为难。 她微微嘆了口气,没在继续求情。 而是笑着岔开了话题。 两个人回忆过去,聊了聊以前的打牌的许多趣事,嘉嫔似乎还炸胡过。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 又说了些近况,虽然语气还是亲昵,话题渐渐就有些匮乏了。 清颜正想着下一个话题聊什么的时候,嘉妃起身打算告辞了。 清颜挽留了几句。 到底还是在她出门前叫住了她。 「我虽然并不轻视人的身份……可你毕竟是我的朋友,其实……男人那个……也挺重要的……」 她尊重嘉嫔的情感,可作为朋友,该规劝的,还是要规劝一二。 嘉嫔似乎想到了什么,脚下一个踉跄,转过头来,嘴唇蠕动了下。 她看着清颜关切的眼神。 到底没将陆铮昨日差点榨干她的事说出来。 她总不能说,他是假太监,他不但有能力,且能让她欲仙欲死,求生不得。 「你如今在哪落脚?」 「悦来客栈。」 清颜点头,便让沐泽亲自送她。 嘉妃人刚出门,心里有些落寞。 沐泽却递过来一个小盒子。 「是娘娘吩咐的。」 嘉妃奇怪地打开一看,缓缓笑了。 投桃报李,盒子里躺着一张麻将牌,牌面是倒扣着的。 她抬手拿起,翻了过来。 原来是红中。 嘉妃摩挲着手里的牌,到底是喜极而泣。 第455章 父子谈心 此时僻静的院落里,搭着葡萄架,藤蔓上挂着结好的果子。 葡萄藤下,是一张石桌,即使是太阳升起,在此处坐着也风凉惬意。 「身体可无碍?」陈桔刚要提壶,原本坐着的陆铮率先一步起身。 手伸过来,陈桔便收回了手。 陆铮娴熟地将茶沖泡好,然后放在陈桔的面前。 「回义父,我身子没什么事,好了许多了,咳——」 陆铮方才说完,一阵风吹过,他嗓子眼莫名地发痒,到底是咳嗽了数声。 陈桔掀开茶盖,吹着茶,见陆铮依然咳嗽,到底还是放下了茶盏。 起身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了顺气。 「你这身子骨,都不如洒家硬实,让你在行宫多泡泡温泉,调理下体内的寒气,你倒是好……」 陈桔习惯性碎碎念了起来。 陆铮反而渐渐止了咳嗽:「劳义父挂心了,其实真的好了,刚才不过是呛了下。」 陈桔无奈地撩开了手,径直坐下。 「既然你从行宫回来了,那就回来吧,京城如今正好也缺人,老窝在陪都,也没什么出息。」 陆铮应道:「是。」 「陛下让你当西厂提督,切记不要猖狂,心中第一要想的是陛下,你是人么?」 陈桔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 不是人难道是鬼? 可陆铮却明白他的意思,缓缓摇头:「我不是。」 陈桔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铮继续道:「我是陛下的一把刀,要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 陈桔笑了。 「是这么个礼儿。」 「陛下这个人,是洒家从小看到大的,他这个人,性子软,人性子一软,就容易遭人欺负……」 陈桔碎碎念着,继续老生常谈起来,从陛下几岁入学,寒窗苦读…… 这些事情,在他嘴里已经重复多次,陆铮早已听过无数次了。 耳熟能详。 甚至他下一句话要说的内容,抑扬顿挫,他都能知道。 只见陆铮依然面色不变,仿佛第一次听到一样,耐着性子认真听着,没有丝毫的不耐。 也就是义父能觉得陛下仁慈,性子软。 若是这句话放出去,满朝文武不得笑掉大牙。 「其实,洒家本可以晚些日子再找你,只是洒家怕你年轻,遇事莽撞,心再飘了……」 「看到你一如既往地沉稳,洒家便放心了。」 「咱们是人,也不是人。」 「在后宫里,咱们不能不把自己当人,也不能太把自己当人。」 「不把自己当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来呲你一身尿,太把自己当个人,就不能好好的为主子办事,不好驾驭反而容易丢了命。」 「要把自己当个物件儿。」 陈桔纵深沟壑的脸上,切切叮嘱:「别以为当个物件儿不是好话。要做个陛下离不开的物件儿,有用的物件儿,趁手的物件儿,懂了吗?」 陆铮站起身,躬身行礼:「多谢义父谆谆教诲,孩儿明白。」 陈桔本还要再说,院子外面一个太监探头探脑,陈桔皱了下眉。 「过来——」
第606页 「什么事?」陈桔不耐烦训斥道:「缩头缩尾成何体统?」 小太监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是小的错了。」 陈桔脸上缓和了许多,小太监赶忙软声说道:「是陛下——」 陈桔耳朵尖立刻竖起来,整个人如同萎靡的南瓜,被浇了一夜的雨,骤然精神了起来:「可是陛下有事找洒家?你啊你,怎得不早说——」 小太监赶忙摇头:「不不不,陛下是不放心您老人家,说院子里有石头,沟沟坎坎的,怕您摔了跟头,让小的过来搀着您……」 陈桔眼窝子浅,闻言险些落泪:「唉,洒家怎么能摔跟头呢……」 陆铮识趣地补了句:「这是陛下看重义父,陛下离不了您。」 一句话说到了陈桔的心坎里了。 他脸色此时比葡萄架子上的葡萄,还莹莹发亮。 仿佛一瞬间年轻了许多。 「你们惯会恭维贫嘴,让洒家高兴。」 「儿子说的是实话。」陆铮面上看起来十分诚恳。 陈桔上前一步,偏巧落脚的时候,脚下踩了个石子,身子晃了晃。 没等栽歪倒地,已经有人眼明手快,快速走到他身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陈桔稳稳地被陆铮扶住,又看到急得面色发白晚了一步的小太监,笑道:「哎呦,不服老真不行,洒家眼花喽——」 他说着,弯着身子,将咯着他的小石子捡起来。 微微眯了眯眼,随手扔到了一旁的花坛里。 一语双关道:「不在自己位置上的石子,要么乖乖地回到自己的位置,碍了事,就得被清除喽。」 陆铮耳朵微微一动。 陈桔好像也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他:「这些日子,要起风了。」 他说着,对小太监道:「洒家这就回,你先到前面等下。」 小太监显然不放心,陈桔道:「洒家这有儿子在身边呢……」 小太监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去。 等到人远了,陈桔视线还是落在小太监的身上,甚至还跟他远远地挥了挥手。 说出话却是对陆铮:「之前陆家的事情,洒家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给你爹翻案。」 陆铮心中一震,抬起头来,面上犹带感激:「义父大恩大德……」 「你啊你啊——」陈桔摇头:「你这个人,心思重。」 陆铮没说话,陈桔又道:「你真的在乎陆家的平反昭雪么?」 陆铮垂下了眼帘,怎么可能不在乎? 只是他内心不由得充满了讽刺,便是平反了,人死不能復生,他们陆家的人,如今只剩下他。 平反昭雪又有何用,到坟头烧上诏书,告知下九泉之下的亡灵。 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陈桔枯树般的手,捏了他胳膊一下:「连家的事,你仔细点。多看多听,少说。等这个事情一了,陛下心情好些的时候,洒家先将陆家的事情给你平反,然后再将你的身世,给陛下说说。」 陈桔说着自己的想法:「你虽入了宫,到底还没净身,到时候谋个一官半职,找个门当户对的,也该成家了,给陆家生个一儿半女的,九泉之下,洒家也可以跟陆大人有个交代了……」 陆铮嘴唇动了动。 他本想说,他如今有了心仪之人,正是陛下的嘉妃。 哪曾想,陈桔却先他一步开口叮嘱道:「你身世与其他人不同,所以更要谨言慎行,与后宫的宫女什么的,不可走得过近……」 「是。」陆铮应道。 他从未和宫女走得近过,走得近的,唯有一人而已。 可那人的身份,却是陛下的后妃。 第456章 摔下来了 陆铮犹豫了一瞬,到底开始开口道:「义父,孩儿有心仪的女子……」 陈桔闻言很是意外:「哦?先前儿倒是没听你说过,倒是新鲜了。」 「是哪家的小姐?」 「不管是哪家的小姐,只要你心仪,便上上心,等诸事了了,到时候便去上门提亲便是……」 陈桔一时有些感慨:「想不到,一晃居然这么多年喽……」 他想到陛下,想到皇子公主,如今看到陆铮也格外的顺眼。 「等成亲后,抓点紧,早点生出个大胖小子!」陈桔眯了眯眼。 侧头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么些个小子,唯有你跟他们不同,别人上赶着巴结洒家,唯有你,恨不能躲得洒家远远的,心思也比别人重,总是觉得隔着一层……」 陆铮赶忙道:「孩儿对义父一直心存感恩……」 陈桔忙压住他的手:「洒家知道。」 「若不是陆家出了变故,你也是京城上数一数二的贵公子……所以洒家能体谅你。洒家的意思是……你今日能敞开心胸跟洒家说这些,洒家很高兴,证明你没把洒家当外人……」 「对喽,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铮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腼,陈桔看得啧啧称奇。 「孩儿幼年跟她比邻而居,后来陆家倾覆,便断了联繫……」 陈桔点头,「倒是青梅竹马。」 陆铮小心翼翼地看着陈桔,试探着道:「一别多年,想当年我们还有过婚约……」 陈桔若有所思,「陆家的邻家,那不是——」 他脑海里若隐若现,刚想说些什么,方才那个小太监忽然窜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第607页 「公公,不好了——」 陈桔脸上勃然变色,他调教出来的人,向来不会如此惊慌失措。 「小公主从假山上摔下来了——」 陈桔赶忙快步走了过去:「做什么吃的?怎么能让小公主摔了呢?都是死人么——」 「快,带洒家过去——」 他心里惦记那头,这头便顾不过来了,转头便对陆铮道:「还是公事要紧,其余的事情可以先放放,多注意身体,等洒家回头再找你,去吧——」 他吩咐完,急忙走了出去。 陆铮眼看着陈桔的身影消失,心仪女子是嘉妃的事情,到底是没说出来。 「督主,先回吧——」身后又来了一个小太监领路。 陆铮抬头看了下头上的葡萄藤,依稀记得,年少的时候,他们也曾经在葡萄藤下追逐打闹。 他信步上前,没到季节,葡萄还都是绿又硬的。 他抬手扯落了几颗葡萄,放入了手心。 面上方才恢復往常的清冷,淡淡道:「走吧。」 他刚刚转身,方才还是阳光万里的天空,忽然飘过了一朵浓黑的乌云,遮住了原本的光亮。 而方才他扯落几粒的一串葡萄,此时被一阵大风颳过,在架子上颤了颤,坠到了地上。 终归没熬到成熟。 「娘娘——公主从假山上摔下来了——」 清颜刚送走嘉嫔,人还在想待会如何跟南宫烨说,便听到来人通传。 「陛下呢?」 她赶忙起身,脚往外走。 还没等出屋,便看到脸色发黑的南宫烨抱着果儿,风驰电掣般往室内来:「快,太医来了没?」 他身后浩浩荡荡的还跟着许多人,严硕向来镇定的脸上,此时也有些慌乱。 清颜心里咯噔一声。 从假山上摔下来? 果儿年岁小,若是摔到了头…… 她急忙往前上,只是南宫烨抱着果儿背对着她,再加上严硕和急得要哭了的严娇…… 她的视线被遮挡住,第一时间没看到果儿的情况。 偏生外面的陈桔也被人搀扶着赶过来:「小公主怎么样了?怎么摔到了?都是奴才不好,奴才罪该万死……」 他说着,人便要跪地磕头,南宫烨赶忙一个眼色让一旁的人拦住他。 「孩子淘气,磕碰难免,你又不在场,怪不到你身上,别自责。快起来——」 南宫烨温声道。 清颜终于走上前,本想扒拉严娇,又怕她多心,所以往右推了一下严硕。 等人挤进去,看到抱着南宫烨嘤嘤哭泣的严果时,她心下一紧。 从上到下打量她,终于看到了伤口所在。 「娘亲,唿唿。」严果看到清颜来,脸上更是委屈。 清颜原本紧张的脸,在看到严果腿上的「伤口」时,不由得变得有些呆滞。 她眼睛眨了眨,看了看南宫烨,又看了看严硕。 又看了看几乎是慌做一团的人。 「就这儿?」 夏日穿得衣服单薄,谁小时候淘气,玻璃盖(膝盖)没卡秃噜过皮儿? 小时候卡破了,点上点红药水,结痂之后,几乎都没什么痕迹。 如今严果白皙的腿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伤口,还是划伤。 清颜蹲下身子,没忍住用手指头轻轻戳了下。 这么会儿的功夫,血都凝住了。 再晚一会儿,等太医背着药箱过来,都要结痂了。 「从哪个假山上摔下来了?」清颜到底是多嘴问了一句。 莫不是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内伤? 南宫烨嘆了口气:「怪朕,方才朕带硕儿果儿放纸鸢,哪曾想纸鸢被树挂上了……」 清颜点点头,心里思忖着,莫不是严果从树上摔了下来? 那倒是蛮严重的。 谁知南宫烨又道:「朕本想命侍从去取,后来朕一时兴起,便亲自去取了下来……」 「那果儿是如何从假山上摔下来的?」 「难不成后来风筝又被刮到假山上去了?」清颜一头雾水。 「不是不是——」一旁的严果听不下去了。 「爹爹威风得嘞,他会爬树,阿爹最棒啦……」 「果儿想看爹爹的风姿,可看不着……」 南宫烨捏了下严果的鼻头:「下次千万要小心,无论如何,不能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严果点了点头。 清颜还是没明白,是南宫烨爬树,严果看热闹,从假山上摔下来了? 严硕道:「妹妹想爬山,奈何脚下一划,摔了下来……」 「爬哪个山?」清颜到底是刨根到底多问了下。 若是摔到了后脑,也很严重,摔到嵴椎也要命! 严硕道:「就是园中的写着玉玲珑的那个……」 清颜吊起的心,再次沉到了肚子里:「那个玉玲珑?」 半人高的石头…… 摔得太严重了,摔出来指甲盖大小的伤。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南宫烨,看着严硕严娇,看着陈桔…… 虽说严娇很可爱,可这么团宠她…… 清颜微微嘆了口气。 第457章 放她出宫 清颜转头看向南宫烨,有道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这个时候,父亲的作用很大,父母的引导很重要。
第608页 一般来说,都是严父慈母。 清颜目光灼灼地看着南宫烨,给他使了个眼色。 南宫烨很快接收到了。 就在清颜以为南宫烨会「教训」严果的时候,便看他蹲了下来,几乎是弓着身子。 俯身凑到严果的伤口前,「爹给你唿唿~」 清颜:…… 不光是清颜,周遭的空气里隐隐约约一口倒吸声,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严果笑得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弯了成了月牙:「爹爹最好了,果儿最爱爹爹了。」 清颜到底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既然南宫烨当了好人,那么恶人就轮到自己当了。 清颜手摸了摸果儿的头,「都多大孩子了,还这么娇气。」 果儿眨了眨眼睛:「娘亲,果儿多大都是娘亲的心头肉。」 清颜求助的目光看向严硕,虽然他们两个是异卵双生,可一个过于早熟,一个过于稚嫩。 想必之下,严硕仿佛比严果大许多似得。 「你们不应该太过娇惯她。」清颜缓声道:「人长这么大,哪里会没有挫折,沟沟坎坎呢,果儿要坚强些,这点小伤,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南宫烨微微皱了眉,看了清颜一眼,到底是没吭声。 严硕嘴唇动了动,抬头扫了一眼父皇,也没吱声。 严果拽着他们两个人的手,见他们两个人都没说话,她转头看向严娇。 「姐姐~果儿疼疼,要抱抱——」 没等清颜使眼色,几乎是下意识地,严娇就将严果抱个满怀。 严娇也就是二丫,不是清颜所生,从小就很懂事,帮着带严果严硕,渐渐大了以后,话更少了。 清颜自认为对他们三个一视同仁,本来她就很少责骂孩子。 对上严娇清澈的双眸,清颜满肚子的话,一时之间更没法说了。 懂事的孩子,一句重话都不能说,她生怕严娇多心。 严果看着自己娘亲看着姐姐,再没上前训她,她顽皮地在严娇的怀里拱了拱。 「行了,眼看着晌午了,收拾收拾摆饭吧。」 清颜到底是没多说。 南宫烨看了她一眼,正巧一个内侍过来送摺子,他转头对清颜道:「朕先去厢房将这些摺子看了,晚点过来。」 「好。」清颜也正想跟他说说嘉妃的事情。 严硕行礼道:「娘亲,孩儿去温书,一会过来。」 「好,去吧。」 严果见状,揉了揉眼睛:「姐姐,果儿好睏……」 严娇笑道:「走,先带你去午睡去……」 众人都散了,清颜站在院子了发了会呆,也准备去午睡,起来再用膳。 清颜往回走着,没走几步,便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 她刚想转身,眼睛上蒙了一双大手,接着是尖细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他身上的龙涎香,三里地外都能熏死蚊子,用脚指头都能猜到。 幼稚! 清颜故作不知:「是隔壁家那谁家的小那谁么?」 身后的南宫烨好似低声笑了下:「那谁家的小那谁,是哪谁?」 「就是个抠脚的大叔!」清颜笑道。 她说完,眼睛上蒙着的手,忽然改抓她痒痒:「朕是抠脚大叔,你是隔壁大婶么?」 两个人幼稚地笑闹了下。 南宫烨拉着清颜的手,往屋里走,清颜心念一动,手指在他手心里勾了下。 没等清颜开口,南宫烨先道:「果儿还小,又是娇滴滴的女孩儿,其实可以多宠她点……」 「我是怕长此以往,她的性子再养歪了。」歷史上太过骄纵的公主,譬如太平,安乐公主,下场都不太好。 「哪会,你过虑了。」南宫烨捏了捏清颜的手:「咱们的女儿,天性善良,便是骄纵了些,其实也无妨,朕又不会让她委屈……」 「是啊,可万一将来她嫁人呢?哪能一辈子骄纵?」 「有朕在,谁敢给她气受?」 南宫烨眉头皱起:「将来的驸马若是敢对她不好,朕腿给他打折……」 清颜心中微微一动,反问道:「那若是驸马想要纳妾呢?她太过骄纵,肚子里没有弯弯绕,不懂温柔小意为何物……」 「怎么会?」南宫烨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朕的公主,岂会困于后宅争宠,将来朕也给她府兵,封地,到时候若是驸马敢蹦跶,让她直接杀了再找便是!」 果然,自己的女儿就是护着霸气。 清颜点了点头:「有你在,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只是你也知道男人嘛,三妻四妾很平常……」 南宫烨眉头微挑:「谁说的,女人多了,也麻烦……若有中意的,一个便够了。」 「那你后宫还有那么多后妃呢?」清颜反问道。 「朕——」南宫烨忽然停住了,他缓缓笑了。 「你这是醋了?」 他说着,从后将清颜拥入怀中:「朕的后宫,真的空置了许多年,朕初登大宝,根基未稳的时候,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可后来朕迁都也好,遣散后宫也罢,朕身心可都是你一个人的……而且你还让朕旷了这么多年……」 「说道后宫……我记得当时宁嫔和嘉嫔,两个人不错。」 南宫烨点头:「是,她们两个是个好的。」
第609页 「宁嫔自请出宫了,嘉嫔,哦不,是嘉妃,你打算升贵妃么?」清颜试探的问。 南宫烨奇怪地看向清颜:「怎么可能,贵妃形同副后,朕既打算让你为后,怎么会多此一举,让你难堪?」 他说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偏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清颜,面露不悦。 「霍清颜——」南宫烨倏地拔高了声音。 「到!」清颜见他脸色阴了下来,立刻应道。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南宫烨放开了清颜,双手摁着她肩膀,将她身子扳正,与之直视:「若你我说话,若不能随心所欲,还要小心提防,诸多猜忌……长此以往,便离了心,心有嫌隙,也就貌合神离了。」 「朕不想累了一天,回来还要防备你,也不想你为朕生儿育女,还要小心翼翼试探朕你我之间,畅所欲言,直抒胸臆即可,你可明白?」 清颜当然明白,只是很多事情,直言不讳固然好,可是会很伤人。 她总不能直接说,嘉妃跟陆铮好上了吧? 清颜点头道:「嗯,你的意思,我当然明白。其实……我是想问,嘉妃你打算如何处置?」 「她找过你了?」南宫烨瞬间明了,似笑非笑地望过来:「你……想让朕如何处置?」 清颜问:「你想宠幸她么?」 南宫烨没好气地斜睨了清颜一眼,「当然不。」 他若是想宠幸,也不会等到今天。 「那可否放她出宫,毕竟女人的大好年华,也就这么几年。」 「可。」南宫烨倒是答应得很痛快。 清颜打蛇尾上:「说起来……她也在后宫耽搁了不少年……若不是因为我,她或许现在都有一儿半女傍身了。」 南宫烨皱眉:「没有你,她也未必会有一儿半女……」 清颜看着南宫烨:「送佛送到底,既然都放她出宫了,索性再给她赐个男人吧?」 南宫烨:…… 他可真大方,给自己的妃子赐男人? 真是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第458章 情到浓时 南宫烨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朕有时,实在是好奇,你的脑袋瓜是怎么长的。」怎么会思路如此清奇。 清颜一个眼波横了过来,她的脑袋怎么长的? 南宫烨见清颜瞪他,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清颜的头,「怎么长得,如此好看。」 算你识相! 清颜深谙女子不讲理之道,冷笑道:「怎么,捨不得了?」 「其实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上面说过,男人喜欢的,无非是钱、权、女人……」 南宫烨点了点头:「倒是颇有些道理。」 清颜继续:「钱权自不必说,女人嘛……无论是不是自己的所爱,但是曾经拥有过,便见不得别的男人觊觎……」 南宫烨想了想,这次却不贊同:「也不见得,也要分人。」 「若是你,当然不行。若是别人……」 他才懒得在乎。 见外面太阳毒,他拉起清颜的手,两个人往房间走,「罢了,正如你所说,朕的确是无意间蹉跎了她不少年华,眼下临近秋闱,京城有许多进京的举子,若是有好的,朕给她留意一二。」 南宫烨此言委实很大度了。 若是不知道嘉嫔的心意,这么安排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如今嘉嫔心中既然有人,自然是成人之美了。 「我觉得此举不妥。」清颜回握住南宫烨的手,慢条斯理道:「古往今来,十年寒窗苦读,都是为了一举夺魁,施展抱负。」 「若是没高中,证明才学一般,不堪良配……」 「若是高中了,榜下捉婿的趋之若鹜,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我怕太过孤傲,又委屈了她……」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门边,南宫烨提醒清颜:「小心门槛。」 两人先后进门,清颜坐在圆凳上,给自己与南宫烨斟茶,还亲自递给了南宫烨。 南宫烨眉梢带笑,眉梢带笑:「那依你之见,可是有合适的人选?」 清颜忽然抬头问:「你觉得,陆铮这个人怎么样?」 「谁?」南宫烨皱了下眉,对此人很是意外。 「西厂提督,陆铮呀。」 南宫烨脸上正经了许多:「陆铮其人,才敢胆识过人,心思缜密……」 「只可惜,他是宦官。」 南宫烨向来洞察一切的眼里,此时浮现一丝的困惑:「朕记得,你与嘉嫔私交甚笃……」 放出宫倒是也罢了,许配个太监? 做对食? 南宫烨虽然对后宫的事情,并不太打听,可他毕竟也是自幼在紫禁城长大,长夜漫漫,宫女太监结成「对食。」的也不是没有。 但更多的,是身居高位的妃嫔,悬赏奴才亦或是惩罚不听话奴才的一种手段。 南宫烨深深地看着清颜,嘴唇动了动,到嘴边的话被他给憋了回去。 清颜看他这个样子,明显是有话要讲,于是道:「方才你也说过,你我之间贵在坦诚,有话直说,弯弯绕地容易生分,可如今你却说一半,藏一半。」 南宫烨点头,到底是脱口而出:「你确定是施恩,不是报仇?」 给自己的妃嫔赐男人,虽说闻所未闻,可他不过是举手之劳。
第610页 可给自己的手帕交,赐婚赐个西厂提督,宫中太监…… 更是绝无仅有。 「嘉妃莫不是何处得罪了你?」南宫烨玩笑道。 清颜摇头,心里比黄连都苦。 嘉妃亲自说的是西厂的提督陆铮,她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她也明示暗示劝了半天,为了终生「幸福」所想。 可嘉妃不为所动,清颜也是很无奈。 不怪她脑迴路异常,是事情真的赶巧了,就连对自己滤镜有八尺厚的南宫烨,都以为是自己报復嘉嫔。 可见有多匪夷所思。 「唉,既然咱俩都说要坦诚相待,我不妨实话与你说吧。」清颜见南宫烨脸上并没有不悦,直接道:「陆铮这个人,是嘉嫔看上的……」 「怪不得……」南宫烨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陆铮虽是内侍,不过无论是家事,长相,气度,才能,都是万里挑一。除了不能人道,若是为了皮相,倒是也不奇怪……」 南宫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里带了一丝的不屑,「呵,女人,总是喜欢皮相好的。」 沐泽也好,季云傅怀安也罢,不过是长得略好些,便格外受到她的「青睐」。 清颜听他语气有点酸酸的,挥了挥手:「你嗅到味道了么?」 突入起来的打岔,南宫烨思路被打断:「什么?」 他说着,嗅了嗅,室内并没有什么味道,窗明几净,窗台上倒是有一盆栀子花,如今开得正好,幽香四溢。 南宫烨刚想问,是不是栀子花的香气。 便听清颜在鼻尖挥手:「也不知道谁的陈年老醋打翻了,好酸呀——」 南宫烨:…… 南宫烨作势要抓清颜,清颜哪里能让他如愿,起身就想要往外跑。 谁知腰带被他勾住了,人便被他从后拥住。 「哪里跑——」 南宫烨将她禁锢在怀里,美人在怀,又是自己的心上人。 不知道她方才是不是去摆弄花了,身上沾染了许多花香,有栀子香,还有百合香,花香杂合却并不庸俗,很是清甜馥雅,南宫烨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手下意识松了她的腰带,炽热的唿吸也喷薄在她的颈侧。 清颜只觉得脖子有些痒,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意动。 「一会要用膳了……」清颜拉着南宫烨的手,嗔道。 南宫烨吻着她的后颈,「唔——来得及……」 窗外一阵阵微风吹过,阳台上的栀子花,在太阳的照耀下,白皙的花瓣镶了一层金边,随着微风,摇曳生姿,细腰绵软,茎叶交错,你中有我…… 清颜意识虽然溃散,但是还记得自己受人所託,一手挡住了南宫烨:「嘉嫔和陆铮的事……」 南宫烨双眸如今似波涛汹涌的大海,欲壑难平。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嘉嫔陆铮。 他满心满眼都是清颜,他亲着清颜的额头,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放在身上。 「依你,都依你——」他嗓音喑哑。 男女之情,情到浓时,共赴巫山之际,南宫烨只需知道自己身下之人是谁便是。 至于嘉妃与陆铮到不到得了巫山,能否云雨。 与他无关。 第459章 大悲无声 两人你侬我侬,等风平浪静时,太阳都已然落山了。 自然也就错过了午膳。 「都怪你——」清颜瞪了南宫烨一眼,「孩子还不知道如何想我。」 南宫烨已经穿好了衣衫,吃饱喝足后人总是格外的好说话。 他微微一笑,稜角分明犹如雕刻的脸上,丝毫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 反而犹如一坛陈年佳酿,愈发浓厚。 「无妨,就说你中暑了……」南宫烨起身将薄被给清颜盖好。 「你若是乏了,就再睡一会儿。」 「朕已经命陈桔拟旨,许嘉妃离宫……」南宫烨解释道:「至于赐婚她与陆铮,朕实在是无法提笔……」 「……不过朕不干涉便是。」 清颜心放到了肚子里。 既然嘉妃拜託她的事情她安排好了,如今她只想好好歇息下。 她往被里缩了缩,被子盖住了头,刚想睡一觉。 头上的被子却又被南宫烨拉了下来:「对别人的事情那么上心,对你自己的呢?」 「封后的诏书这几日就会昭告天下,盛老将军届时会亲自回京……」 「真的?」想到多年未见外祖,清颜眼里多了丝期待。 「他老人家……身体好吗?」 南宫烨摸了摸她的头,没好气地说道:「你的亲人,你自己不问,朕哪里知道?」 「朕已经命礼部着手封后大典上的事宜。」 清颜抬眼看着南宫烨,认命道:「知道了。」 南宫烨这才撒了手,「朕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晚膳不必等朕。」 他说完,再低头的时候,清颜已经沉沉睡着了。 「朕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他无奈地转身,刚一出门,脸上还带着笑意。 陈桔疾步过来:「陛下,行宫那头传来了消息,连贵妃她……」 南宫烨脸上的笑意收敛:「她怎么了?」 「她自焚身亡了。」 南宫烨步子一滞,连筱蝶是梁王府的旧人。 是连庚希的妹妹。
第611页 想当初…… 他也曾经真心想要对他们好,可最终,走着走着,到底是形同陌路。 想到连庚希,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陈桔似乎也明白陛下的烦心,连脚步都轻了许多。 南宫烨在书房里一直忙到了月上中天,直到眼睛发花,最终才不得不搁下了笔。 「陈桔,这几日应该要到了吧。」 他密信让永宁候前往,昨日收到了楚明修上来的摺子,已经押解连庚希上京,不日抵达。 陈桔点头:「按照脚程算,也就是这一两日了。」 南宫烨没说话,仰头靠在椅子上,帝王威仪此时去了大半,饶是再过强硬,终是露出了疲惫之色。 陈桔知道,他是要下刀了。 帝王之路,唯有皇权不容颠覆,哪怕是骨肉,手足。 陈桔安静地站桩,本以为陛下还会说些什么,却发觉南宫烨站起了身。 「让锦衣卫与西厂将这些年连家的奏报,一起给朕找出来。」 陈桔应是,转身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怀中抱着厚厚的一摞奏摺回来了。 边上守门的小太监赶忙快步过来帮他分担了一部分。 南宫烨大为奇怪:「这是什么?」 陈桔气喘吁吁地将一厚摞的奏摺放在御案前。 「这是什么?」南宫烨奇道。 他分明将近日的奏摺都处置得差不多了,他虽然勤政,只是一个国家每日要处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他便是有八只手也处置不过来。 所以这些年,他组建了内阁,又设置西厂,秉笔太监。 许多无关紧要的摺子,可以不必递到他眼前了。 眼下,他看着几乎是一半人高的奏摺,眉心狠狠一跳。 「陛下——」陈桔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是锦衣卫上来的摺子。」 「哦?」南宫烨很是奇怪,忽然想到刚才的吩咐,轻笑了声:「锦衣卫下手倒是快。」 南宫烨看着面前的奏摺,随手拿起一个,并没打开。 而是忽地问道:「陈桔,你说,是三法司会审,还是……」 谋反兹事体大,牵连甚重。 三法司如果会审的话,扯皮的时间长,兴许会留连庚希一条活路。 兴许…… 他也罪不至死。 南宫烨想到当初跟在自己身边,鞍前马后的人,向来比石头还硬的心肠,此时更多的是不舍。 「陛下任何决定,老奴觉得都是对的。」陈桔哪里会有自己的主意,小连子是生是死,全凭陛下的心情。 南宫烨心软了下,有些举棋不定。 垂眼看了眼手中的奏摺,到底是翻开看了一眼—— 一盏茶后,桌子上的茶盏便摔落地上。 「混帐!」 南宫烨怒气沖沖地放下手中的奏摺,又随手拿起了另外一个。 再次丢到一旁,接着又拿起了第三个,第四个…… 他的手指头微微发抖,不多会居然将罗列的高高的奏摺悉数扫落在地。 「这些奏摺是谁拿上来的?」 南宫烨声音冷如冰碴。 陈桔实话实说道:「是锦衣卫与西厂……」 「沈炼?」 陈桔点头:「沈炼,麻颇,陆铮。」 南宫烨手握成拳紧紧攥起,又松开。 「他的命,朕不能留了。」 「明日将沈炼叫来。」南宫烨涩声道。 夜凉如水,京城外的风在山涧凉飕飕的,马车里连庚希闭目静坐。 安宁候递过来一杯茶:「明日就到京城了。」 连庚希随手接过,一饮而尽。 安宁候楚明修有些意外:「不怕我下毒害你?」 连庚希靠着车厢,向来所向披靡的身姿,此时却意兴阑珊。 「若是你能下毒,何尝不是我的解脱。」 楚明修宽慰道:「放宽心,你是死是活,只有陛下能决断。」 尽管他也觉得连庚希大逆不道,此次凶多吉少,可世上哪里有绝对。 便是陛下真要杀他,也不必对他落井下石。 是以一路上,楚明修对待连庚希倒是格外的宽厚。 走神的时候,眼前忽然多了杯。 楚明修一抬眼,连庚希眼神仿佛比刚才多了一丝的神采:「你说得对。」 「除了陛下,没人可以处置我。」 「劳烦,再给我一杯水。」连庚希甚至笑了一下。 楚明修随手拎起茶壶,给他斟满,递给了他。 连庚希脸上仿佛恢復了希望:「多谢。」 马车外忽然响起了嘶鸣声,应是有快马信件传来。 楚明修有些意外,刚掀开帘子,便听外面人道:「主子,刚才得到消息,说是行宫钟粹宫大火……连贵妃自焚了……」 楚明修脑海里忽然闪现过那人坐在娇撵上,风华绝代的样子…… 想不到犹如天仙下凡的美人,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下场。 他呆愣了一下,惋惜地道了句可惜了。 挥了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他说完,放下帘子,刚转过来身。 便看到方才还重新振作的连庚希,此时两鬓斑白,仿佛被人抽了精骨。 手中的杯子一动不动,里面的水也没饮。 仿佛忘记了喝。 楚明修刚想劝慰,道句节哀顺便。
第612页 便见水杯上溅起了水,向来油盐不进六亲不认的连将军,眼泪如瓢泼大雨,豆大的眼泪不断从他脸上砸落下来。 楚明修嘴边的安慰,到底是吞了回去。 大悲无形,大哀无声。 能够说出口的痛,从来都不是痛。 第460章 将军之死 不过是一夜,连庚希犹如霜打茄子,再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上京的路上,他再不言语,不吃不喝。 永宁侯多次想要劝慰,奈何连庚希仿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马车很快到了京郊,眼看着就要进城。 永宁候再次劝慰道:「振作一点,不到最后,兴许能逆风翻盘。」 「不会了。」连庚希肯定摇头:「一切……都没了意义……」 这世上,一定有自己最在乎的人,分享你的喜怒哀乐,为你的悲而悲,喜而喜,为你牵挂,或被你牵挂着。 与有荣焉。 可如今这个人,不在了。他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也没了。 连庚希昨日还恢復了些许光泽的眼珠,如今再次灰败了起来。 仿佛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棺材。 车队行至驿站,一只信鸽落下,锦衣卫递给了首领,沈炼面无表情地看完,释然地笑了。 「指挥使?」 「指挥使他……在笑?」 「你眼睛花了吧,指挥使哪里会笑……」 「真的,你看……」 队伍里的几个人,小声嘀咕着,不多会儿,众人视线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果然,他们的指挥使,仿佛在跟空气说着话,脸上还挂着释然的笑。 一人伸出手指怼了另外一个人:「你说,指挥使不会是撞邪了吧?」 「去你的吧——」 「前些日子,他往地上倒酒,你忘了?」 「你这么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几人嘀嘀咕咕的,队伍再次有人过来:「指挥使,陛下传召,命你即刻进宫。」 「知道了。」沈炼笑道。 他一人一马率先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我先行一步,你们守好了,这件事了,请你们去醉仙楼不醉不归!」 「是!」众人兴奋道。 锦衣卫这头的动静,显然也惊动了马车这边,永宁侯楚明修皱了皱眉:「这个沈炼搞什么呢?成天板着个脸,跟个黑白无常似的。」 刚说完,车壁铛铛被人敲了两下,他奇怪地掀开窗帘,车窗外的大脸唬了他一跳。 不是沈炼是谁? 真是晚上不能说鬼,白天不能说人。 「沈指挥使。」楚明修心虚,脸上带着笑意:「有何见教?」 沈炼笑道:「陛下通传,卑职要先行一步,失陪了。」他话如此说。 视线却是落在了马车一角连庚希的脸上。 马车里的连庚希对他的话全然没有了反应,只是听到「陛下」二字,眼中闪过了一丝的情绪。 「连将军。」沈炼转头再次直勾勾地看着连庚希,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着他。 「失陪了。」沈炼说着,拉起缰绳,迳自离开了。 马奔驰,扬起了灰尘,闹得车厢二人呛得灰头土脸,楚明修奇道:「这个沈炼,为何多此一举。」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一定会有其中的目的,聪明人更是如此。 沈炼身为锦衣卫的指挥使,不会无缘无故脱裤子放屁,特意说这么些没头没脑的话。 楚明修摸索着下巴,又反思了他方才的动作,眼神。 醉翁之意不在酒,似乎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自问与沈炼并没有结过怨,既然不是他,那便是…… 「你与沈炼有仇?」 连庚希闭目假寐,显然不欲多说。 楚明修的好奇之心却被勾起。 「看在一路上我对你多加关照的份上,说说。」 连庚希仍旧是闭口不说话。 楚明修讨了个没脸,自己倒了盏茶,刚想喝的时候,不料连庚希开口了。 「多年前,我打赢漠北凯旋,进城的时候,惊了马,险些撞了一个女子……」 楚明修听得坐直了身子。 「若是没猜错,那女子定然是长得极好了?」 想不到是个才子佳人的故事。 连庚希整个人如日落西山,暮气沉沉,此时似乎认真地想了想:「应该是好看吧。」 「什么叫应该?」 「说句实话,我记不得了。」 楚明修:「……」 「我只记得,当时的确是多看了两眼,后来全军庆祝,我喝多了酒,幸了她……」 「当时她挣扎了几下,我以为她是欲擒故纵……」 楚明修却有些不认同:「说句不中听的话,男女之事,贵在情投意合,不顾人家的意愿强来的话……到你我这个身份,有些掉价啊……」 连庚希没吭声。 楚明修却道:「不过既然木已成舟,还不快下聘礼迎娶进门,不过我好像记得你没娶亲?」 「她死了。」 连庚希无奈道:「她当时已经定了亲,是继母贪财,收了钱,又将她给送到了我的榻上……」 楚明修嘴巴张成了一个鸡蛋。 「后来她的未婚夫不依不饶,到处状告我……后来死在了诏狱……不,准确地说,是死在沈炼的刑讯下。」
第613页 楚明修有些绕蒙圈了:「所以,这是沈炼与你的恩怨由来?」 「大概是。」 「什么叫大概是?」楚明修不客气道:「你俩有没有仇,你自己不知道啊?」 连庚希被永宁候数落得,火气也上来了,他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在京城,走猫逗狗,可有仇家?」 这下可把楚明修给问住了。 他摸索着下巴,还真真思考了半天:「也有,我曾经有个大将军,哦,是个蟋蟀,我亲自捉的,帮我赢了数十场,结果被海大庆那个王八羔子的丑蟋蟀给咬死了……这把我心疼的……我真心想套麻袋揍死他……」 连庚希:…… 「海大庆是海清的独子,老来子……要不是看在他爹的份上,我饶不了他!」 连庚希哑然失笑:「你闲来无事斗个蛐蛐,都能有仇家。」 「我南征北战,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死在我刀下的亡魂无数,若是每个得罪的人,我都要在意,那我每日什么都不用做了。」 楚明修没吭声。 连庚希反而道:「后来上京述职,沈炼一直态度不对,所以我也曾经派人私下打听过……」 「当年逼死的那个未婚夫,有个妹子……是沈炼的心上人……」 楚明修瞬间明了,怪不得。 「既然有误会,一起叫出来,说和说和,不就好了吗?」 连庚希看了楚明修一眼,天真。 「那个女子,也死了。所以,我与他之间的结,早就是个死结,结不开。况且,只要我一日大权在握,有何畏惧?」 有道理。楚明修点头,随即摇头。 以前大权在握自然不同,不用畏惧。 可如今—— 他突然明白了,刚才沈炼特意过来说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第461章 母女共浴 连庚希再次犹如锯了嘴的葫芦,不声不响。 好在安宁侯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眼看着马上要到京城了,也消停了不少。 一路上,只听到马车吱呀吱呀撵过的声音,山路两旁的花朵,开得倒是鲜艷,好似彼岸花,再招手。 一骑绝尘,很快到了宫门口。 宫门口守门的一看到来人,立刻上前行礼,沈炼从马上下来,往常这些人上赶着巴结,他眼风都不带扫一下。 今日守门小兵如往常一般从他手中接过缰绳,沈炼抬眼看了他一眼,道了句,多谢,辛苦了。 说完,才大步进宫。 宫门的小吏整个人一动不动,如同被雷噼在了当场。 「杨三儿?餵——」 「贾六,你跟我说句话。」 「你要我跟你说啥?」 马儿不耐地发出喷鼻声,小吏这才转头揉了揉耳朵:「难道是我听错了?」 从宫门到干清宫,一路上,沈炼走得急。 可毫无例外,今日的他格外的反常,不仅仅是御前侍卫,便是上前领路的小太监,他也和颜悦色。 直到走到了殿门。 陈桔迎了上来:「陛下候着了,快进去吧。」 沈炼这才大步进入,可人刚进门,迎面一个黄色不明物体朝他兜头砸了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想到如今的场合,生生忍住了。 额角被奏摺的尖角划出了一道血痕。 沈炼垂头一眼,奏摺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无论是连庚希吃空饷,还是他纵兵枉法…… 桩桩件件,他如数家珍。 「朕刚想要查,这些奏摺就摆到了朕的御案前,很难让人相信其中没有你的手笔。」 沈炼方才还飘在天上的心,此时沉了下来。 他跪倒在地,「臣惶恐。」 「呵,你惶恐……」 沈炼抬头不漏痕迹地看了一眼陛下,再次低头道:「这些奏摺,的确很多是陈年旧事,只是最近陛下要彻查北军之事,估计是臣的属下偷懒,将所有的都给寻了来……」 「臣奉旨去押解逆贼入京,此时才刚得到消息,还望陛下明察。」 其实两个人各自的想法都是心知肚明。 南宫烨先前的确是想杀连庚希,可临到下旨的时候,又有些不舍。 沈炼这么多年的谋划,手头所有的证据,如今都摆在了御案前。 趁他病,要他命。 这么些年,他不是没有机会往上递奏摺,只是连庚希简在帝心,无论是亏空军饷,还是纵兵枉法,便是送到了御前,也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无非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可如今不同了,连庚希到底是触及了陛下的底线。 陛下遇刺,想称病看看朝中人的反应,其他的人倒是没跳出来,反而是连庚希的北军,异动了。 陛下可以信任朝臣,放心的将军队交给臣子,士兵可以拥戴自家的将军,但是要知道主子是谁。 北军一旦出了北地,便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沈炼耷拉着眼皮,盯着面前的地砖。 陛下病重的消息,陛下有意隐瞒,但是凭藉连家这么多年京中的人脉,想要探听只言片语也是轻而易举。 而连庚希到底是没收到陛下康復的消息…… 只因传消息的人,早被锦衣卫给控制住了,诏狱许多牢房里,人都关满了。 沈炼跪得笔直。
第614页 作为一把刀,唯一的意志,便应该是陛下的意志。 本不应该有个人的爱恨情仇。 南宫烨冷冷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厚厚的罪证。 此时太阳西下,大殿里不復白日的明亮,古老的宫殿,黑沉沉地压抑。 整个殿里也格外的安静。 空气好像都是沉闷的,就连不远处的草丛,也安安静静,没有丝毫的声响。 唯有角落的更漏,滴答滴答清晰地发出声响。 帝王威压有时候让人格外地喘不过来气。 终于,南宫烨发话了。 「先前朕已经将连家之事,交予了西厂,既然你执意,那这件事便交予你去办吧。」 「微臣,遵旨!」沈炼匍匐跪倒,行了个大礼。 「朕先前对他有过承诺,见天不杀,落地不杀,见铁不杀。」 南宫烨想到以往的桩桩件件,脸上露出了怀念又感慨的神情,可很快消失得一干二净。 「朕的允诺,永远奏效。」 沈炼木着一张脸,跪地道:「臣遵旨!」 「行了,下去吧。」南宫烨挥了挥手,沈炼行礼转身离开,南宫烨站在迴廊前,看着沈炼的背影一点点,在夕阳之下拉长的身影,又看了看终将落山的太阳,手摸了下汉白玉上的狮头像。 孤寂地站在那里,让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太阳落山,清颜在院子里刚跟几个孩子玩完了跳大绳。 出了一头的汗,严硕严果玩的也是一头的汗,清颜让人带他们下去洗漱。 反而对严娇说道:「二丫,咱俩一起洗。」 严娇笑着应了是。 两个人洗漱的时候,清颜给她擦着后背,又捏了她脸一下:「转眼功夫,你都是大姑娘了。」 严娇腼腆地笑,反而拿着毛巾要给清颜擦背。 清颜转身背对着严娇,「二丫,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名叫严娇么?」 严娇摇头,许是想到清颜背对着她,又开口道:「女儿不知。」 「你懂事又善良,可女孩子往往不能太过于懂事,容易被人欺负,要有自己的想法。否则你将来嫁人,被人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严娇摇头一笑:「有娘亲在,谁能欺负我?」 清颜随即一想,倒是,如今便是没有清颜,也有南宫烨,严硕给她做主。 将来她嫁人,一般也的确不会有人想不开想要欺负她。 「娘家势力,的确很重要,可我又不会一直活着,还是要你自己性格能立住,才不会被人欺负。」 「你明白么?」清颜问。 严娇感激地笑了:「我明白的,娘亲。」 清颜又转头问:「你明白还老让严果欺负?」 严娇摇头:「果儿哪有欺负我,她只是依赖我。」 清颜知道这几日圣旨落下之后,他们将来都要在后宫生存,以后开诚布公说话的机会,可能未必有此时好。 所以她摸着严娇的头:「可是娘亲希望你性格强硬一点,你其实可以不必非常懂事,人不会永远让任何人满意,所以娘亲希望你可以有说不的权利。」 「真的么?」严娇眼眶有些发红,认真地问道。 清颜点头:「当然是真的。」 严娇眼神有些犹豫,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那您为何从来不骂我?」 清颜:? 第462章 江弯之女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我为什么要骂你?」清颜十分不解。 一则,严娇身世可怜,二则严娇从小到大十分的懂事,清颜又不是歹毒的后妈,为什么要骂她? 严娇眼睛蓄满了泪:「人无完人,我也有调皮的时候,可是娘亲从来不骂我……」 清颜愣住:「可是你十分懂事啊。」 「严硕也懂事,娘亲也会骂他。」 清颜:…… 她的确是很少对严娇发脾气,有道是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严娇很少有顽皮的时候,有一次顽皮的时候,清颜本想训斥她,可看到她笑着红扑扑的脸,到嘴边的训斥便咽回去了。 一是估计她的面子,边上有弟弟妹妹,说她会让她落面子。 二是清颜觉得她太乖了,女孩子偶尔任性一次,她反而觉得挺好的。 「娘亲从来不说我,娘亲说果儿是最多的,其实我很羡慕……」 「只有最近的人,才可以毫无忌惮地训斥……」 「所有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不是娘亲生的……」没等她说完,后背被清颜狠狠地拍了一下。 「胡说!」 清颜火气上来了:「你不是我亲生的,这个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血缘关系没办法更改。可我不训你,一是因为你实在是懂事,没有让我训斥的点……」 见严娇欲言又止,清颜率先道:「二则是因为你是姐姐,无形中有榜样的作用,我当着弟弟妹妹的面训斥你,怕你下不下来台……三则,有时候,娘亲希望你能恣意妄为一些……」 「为人父母有时候就是这样,孩子太调皮了,会头疼。孩子太乖了,也会担忧。」 「严果年纪小,实则性子最娇纵的,在小门小户倒是无所谓,可将来进宫,宫里人自然会逢迎她,所以我怕她性子纵坏了。」 「严硕是男孩,他的性子太过于沉稳,太过于早熟,只是他将来责任重大,所以沉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615页 「唯有你。」清颜接过毛巾,给严娇擦着脖子。 「你性格宽厚,事事不计较,若是平常倒是也无事,只是怕有刁奴欺负你……」 清颜以前看书,看到有好多公主被嬷嬷拿捏的,见个驸马都要按照规矩,日子过得细碎。 她不愿意严娇将来也被人欺负。 严娇眼眶红了,破涕为笑:「我若是有人欺负,还有娘亲给我做主呢。」 「再不济,我还可以找严硕和严果帮忙。」 「我们自然会帮你,可是你也要自己能立住,居家过日子,谁也不会时时关注别人……」 「知道了。」严娇亲昵地贴在了清颜的身上。 清颜揉了一把她的胸:「一晃我的二丫都是大姑娘啦。」 「娘亲,你真坏!」 清颜笑着,又郑重道:「不过你说得也对,以后你要是做错事,娘亲也要时常骂你,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 严娇笑着连连点头。 两个人话说开了,严娇几乎是笑着离开了。 清颜穿了衣服,又睡不着,就在院子里走了几步。 晚风习习,忽然角落一个身影慢慢靠近。 「娘娘——」来人一袭白衣,吓了清颜一跳:「张瑛?」 「大半夜的,你不跟你家麻颇滚床单,跑我这吓我做什么?」清颜没好气道。 张瑛面有难色,她是不想跟麻颇睏觉觉吗? 她也是正和麻颇亲热的时候被人打断的好吗? 张英低头,用鞋划着名地面:「娘娘赎罪,是有人想要求见娘娘——」 「哦?」清颜奇怪道:「是谁大半夜不睡觉要见我?」 「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沈炼。」 清颜想到之前的奇怪种种,到底还是开口:「让他进来吧。」 沈炼来得很快,「臣沈炼见过娘娘。」 「起来吧,深夜前来,有话直说吧。」 「臣想问,如何能不见天,不见地,不见铁地杀一个人。」沈炼倒是也单刀直入。 清颜转头看过来:「这是要杀连庚希?」 沈炼点头:「一切皆有他而起,若不是他强抢民女,江直不会死,臣也不会遇到江弯……」 清颜这才明白为何沈炼三番两次跟她说一些意味深长的话。 「不错,我也想杀他,我也与他有仇。」 「不见天,便罩上麻袋。」 「不见地,便吊上城墙。」 「不见铁,便用削尖的竹子……」 清颜随口道:「只要想报仇,办法总比困难多。」 沈炼笑了。 「娘娘果然聪慧。沈炼告辞。」 他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清颜起身送了他几步,可发现沈炼转了几圈,似乎在找什么。 脑袋上急出了汗。 清颜很是疑惑,「沈指挥使在找什么?」 沈炼四处看着,面容不復刚才的轻松,此时显得有些急躁:「微臣在找女儿。」 清颜心念一动。 「江弯的孩子?」 沈炼点点头。 清颜也很好奇,便跟着一起找了下。 「在哪里丢的?」 「本是答应晚上带她去夜市看河灯。刚才她还没睡,微臣便将她带来了,明明告诉她在原地等我,不要乱走……」 沈炼焦急得满头大汗。 「没关系,不能丢。这里有这么多的侍卫呢。」 清颜话音刚落,果然转角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看起来数着羊角辫,应该是沈炼的女儿。 沈炼上前一步,张嘴便要骂:「你没长眼——么。」 气势起先很足,待看清来人的样貌时,仿佛嗷嗷打鸣被人冷不丁扯住了脖子的公鸡,戛然而止。 清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自家儿子牵着一个精雕玉琢的瓷娃娃,眼里全是温柔。 「严硕?」清颜不可置信道。 「娘亲,我刚刚下学,本想跟你请安,在门口看到这个妹妹,便带着她在周围转了转……」 「你这孩子——」 清颜埋怨了句,转头看向小女孩的时候,愣住了。 她梳着羊角辫,一身红纱裙,眉心点了个红点。 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仿佛天上耀眼的繁星,格外的璀璨。 让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清颜忍不住上前张开了手:「让我抱抱可以吗?」 小女孩倒是不怯场,笑着上前,钻入了清颜的怀抱。 清颜一把将她抱起,心里仿佛都融化了,这是江弯的女儿,长得很像她。 第463章 太行山匪 想到江弯,清颜对眼前的小女孩更加的怜爱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清颜逗着小姑娘。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我叫沈忆弯。」 「是个好名字。」 「我的娘亲叫江弯,天上的月亮有时候也是弯弯的,爹说,娘亲会变成天上的月亮保佑我……」 小忆弯唇红齿白,十分可爱,提到娘亲的时候,满脸的孺慕之情。 清颜心里有些酸涩,一旁的严硕却伸手过来。 「你不能抱,容易摔了她。」清颜摇头拒绝。 谁知,严硕虽然伸手,却是握着拳头,他一个翻转打开了手心。 手心里赫然放着几块松子糖。 「吃糖。」
第616页 忆弯看着严硕,笑道:「哥哥真好,谢谢。」说着,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一旁的沈炼微微蹙了下眉。 「时候不早了,微臣就不叨扰娘娘了。」 清颜见他上前,便只好将小忆弯递了过去。 「有空的话,多带她过来,我很喜欢她,可可爱爱的。」清颜颇为不舍地松了手,还摸了摸忆弯的头。 沈炼抱着她背过了身,清颜恰好看到严硕向来老气横秋的脸上,双眼居然一直盯着沈炼的后背。 脖子微往前探,清颜心中好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严硕也不例外,可可爱爱萌化人心的小肉糰子谁不喜欢。 沈炼刚走到门口,怀中的小糰子凑到他耳边似乎跟他说了什么。 沈炼身子一僵,可到底还是将她放了下来,改成牵她的手往外走,眼看着就到了门前,没等跨过门槛。 小忆弯忽然趁着沈炼没防备,甩开了他的手,反而噔噔噔地跑了回来。 清颜还以为她落下了什么东西,刚要开口问。 却看到她迳自绕过自己,跑到了严硕面前,也不说话踮着脚吧唧一声。 然后再次噔噔噔地跑到了门口,这才将手放到了沈炼的手心里:「爹爹,好了,走吧。」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打的就是一个猝不及防。 清颜看着脸色涨红,仿佛煮熟了虾一般的严硕,强忍着没敢笑出声。 沈炼眼光极为复杂地看着太子,又看了一眼清颜。 清颜笑着安慰他道:「忆弯小小年纪,很是可爱。」 沈炼低头看了眼自家女儿,到底是嘆了口气。 一个抬手,将她夹在了咯吱窝,大步离开了…… 等人都消失不见了,清颜这才想打趣自家儿子,严硕平日里课业繁重,嫌少玩闹。 偶尔跟严果玩得时候,也向来很包容她。 不过对别的女孩,就全然另外一副模样了。 清颜还是第一次看到严硕对待除了严果严娇之外的女生,这么好的时候。 不过孩子小,遇到可爱的女孩,格外怜惜也是有的。 因此清颜没放在眼里。 「娘亲,孩儿告退——」严硕木愣愣地待在原地,方才回神。 清颜看他那个样子,到了嘴边打趣的话,都咽下了。 既然儿子害羞,算了。 严硕转身离开,角落的张瑛再次凑了过来,像鬼影似的。 清颜实在是没忍住:「你出来找我,不会穿件外套?」 张娘子本身轻功就很好,再穿着一身白,深夜里,冷不丁钻出来,还是挺骇人的。 「娘娘您武功高超,轻功也不在我之下,又怎么会害怕,我这不是事急从权嘛。」 张瑛说着,递过来一个香瓜。 「事情办完,我先回去啦,这个很甜,娘娘尝尝。」 清颜掰了一半,咬了一口,递给了张瑛一半,张瑛摇头:「我吃过了,我先走了……」 说完,再次消失不见。 清颜啃着香瓜,看着外面的月色。 此时天边弯月当空,像美女笑起时候的眼睛。 清颜慢慢地将香瓜吃完,将头扔到了草丛里。 清颜擦了擦眼角,连庚希会死,九泉之下的芸娘,应该可以安息了。 「公子,可靠消息,连将军被擒获,押解上京了……」 王猷文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面前的桌案上展开的,是一幅画像。 他没有回头,只问:「可有公主下落了?」 「公子恕罪,公主落脚的客栈属下已经查明。只是……属下去晚了一步,公主已经被庄毅找到了。」 「不必自责。」轮椅上的王猷文声音静得像嘆息,「本来找到了,你也做不了什么。」 也不可能将她带回来…… 就算他去,也是如此。 如今,他能做得,唯有放她走,让她安全。 「王猷君那头可有消息?」 「家主之前为了爱妾,与管家分头行动,押解的军粮一分为二,管家押运的那部分,被山匪所劫……」 「家主那头,暂时还没有消息……」 王猷文缓缓从轮椅上站起,人慢慢走到窗户边。 打开窗户,此时外面夕阳壮阔,晚霞艷红,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挥洒在他周遭。 使得他修长如玉的身影,仿佛渡了一层金边,唯有他周身的气质,淡如春雾,凭添了几份意兴阑珊的味道。 「山匪。」他看着天边的落日,低头又看向桌岸上的画卷。 他触手,即将碰到那人的脸颊时候缩回了手。 低头将画卷捲起,毫不迟疑地丢入到一旁的火盆里。 「公子——」阿桑很是不解。 公子为何将公主的画像全部损毁了? 王猷文目光仍是望着天边的夕阳,忽地握拳呛咳数声,剧烈的咳嗽震得他整个背弓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止住了咳。 可抬头一看,手上已经是鲜血。 「公子——」阿桑急唿出声,「您身体……」 王猷文抬手示意不必大惊小怪,他拿起手帕轻轻擦拭,随即将手帕也丢执在火盆中。 眼角余光看也不看火盆一眼,仿佛刻意压抑着自己。 「连家败了,王家百年基业,也会跟着陪葬……」他慢慢走到自己的轮椅上,安静地坐了下来。
第617页 「她若是能安好,便好。」 阿桑心中心潮澎湃,本想说,公子料事如神,若是放下一切,跟公主归隐,也未尝不是一件退路。 他刚要开口,却见自己公子闭上了双眼,仿佛沉沉地睡着了。 他睡着的时候,也仿佛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温润无害。 阿桑眼眶泛着泪,他的公子太不容易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公子过上舒心的日子,哪怕是陪上自己的一条命也在所不惜。 「快放我出去——你们知道我是谁嘛?说出来吓死你们——」 手脚被缚,只剩下一张嘴的王猷君朝着外面喊道:「我乃王家家主,琅琊王家你们听过么?」 门外响起呸的一声:「我们乃太行山替天行道的山匪,琅琊王家又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 王猷君:…… 第464章 虎头蔓飞 王猷君是为了找寻杜若的下落。这才跟管家分道扬镳。 谁曾想,他们住宿的客栈出了问题。 不过吃了一顿饭,便悉数被放倒了。 王猷君朝着外面喊道:「东西没了都好说,你把我放了……」 「我奉劝你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在我们太行山的山头上,你消停点。」外面守卫懒洋洋地说道。 「在哪个山头,唱哪个山头的歌。做人还是要识时务些。」守卫打了个哈欠。 「你去将你们头叫来,让他跟我说——」王猷君此时才有些急。 他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太长,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办。 先不说给连家的粮食还没运到,便是杜若…… 再找不到她的下落,她一个半盲女子,恐怕凶多吉少了…… 王猷君急得满头大汗,此时居然头脑清醒了不少:「你去跟你们当家的说,他无非是求财,让他过来跟我谈谈,要多少钱,好说!」 「霸气!」门口的守门开了个门缝,伸出手过来:「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王猷君看着眼前的手,脸上挂着笑:「没问题。」 说着,一手探入了怀中,摸了一个小金锭出来,放到了看门人的手中。 手中沉甸甸的重量,见到金子,守门的人两眼放光,忙招唿边上的人:「还真他娘的是个肥羊,快过来——」 说着,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守卫也凑了过来。 半信半疑地将手也伸了过来。 「都有都有……」王猷君手再次往怀里探去,「小哥,我这里还有,你手伸过来,我再给你个……」 他说完,方才得了金锭子的人,压抑不住心中的贪婪,再次将手伸了过来。 王猷君笑了笑,随即一手忽然一把拉住了两人的手,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只见银光一闪,刷地一下。 两个守卫的手,便被他用削铁如泥的匕首给砍了下来…… 两个守卫疼得捂着手,满地打滚,王猷君脸上喷着血渍,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我的确是个窝囊废,可我再窝囊,也是王家的窝囊废,不容你们侮辱!」 他说着,再次手起刀落,门上的锁链应声落地,他推开门便往院子里走。 许是没想到他一个纨绔子弟能从两个人的看守下逃出来。 看守他的院子防备得并不严密。 王猷君生平第一次如此霸气,心心念念都是赶紧出去,否则杜若凶多吉少了。 他转过一个院落,又看到长廊似乎有好几人在把守,他赶忙侧身闪到了一旁。 他所处的地方看起来是一个富商的别院,院子不大,倒是移步换景模仿的似模似样。 王猷君不过才走了不远,浑身都已经湿透,他脚步虚浮,被酒色财气掏空了的身子,如今能逃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他不想被抓回去,眼看着边上有个竹林,又看到迴廊方向似乎有人过来。 他灵机一动,钻了进去。 「大当家,我们收到了天理教的帖子,想要共谋大事——」 一个随从的声音传来。 接着,一个年轻的声音开口道:「我为什么要跟天理教的人勾结呢?」 「大当家的意思是……」 「他们刺杀皇帝失败,如今是丧家之犬,朝廷只是眼下没腾出手收拾他们而已……」 「跟他们勾结,打上逆反的烙印,我是嫌弃我这太行山的日子太消停了么?」 「大当家所言极是。」随从应道:「只是如今王家的粮食……」 「我们是山匪。开山,栽树,打劫过路的,分内之事而已。」 竹林中的王猷君听他用如此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着话,恨得牙痒痒。 这话说的,仿佛是举手之劳而已,他们就活该被打劫么? 他手下意识地放在了匕首上,心里盘算着,若是出去硬拼,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 没等脚落地。 便听远处传来了声音:「大当家,虎头蔓飞了……」 土匪窝里,很多话是黑话,只有他们的自己能听得懂,虎头乃兽中之王,虎头蔓飞了,意思是姓王的跑了。 迴廊上的两个人安静了一瞬。 随从先是不可置信道:「一个酒囊饭袋的浪荡子你们都看不住,你说说,你们还能做点什么?」 竹林里的王猷君,朝着空气无声地呸了下。
第618页 浪荡子,你们全家都是浪荡子! 倒是一旁的大当家,仍旧是淡定从容:「无事,让人将大门角门守好了,翻不出花去。」 「是——」 传令的人急匆匆离开了。 随从还要再说,被大当家示意噤声。 「不要小瞧任何人。一切皆有意外。」大当家道。 随从这才不说了,转而担忧道:「大当家,大小姐不吃不喝……可如何是好?」 大当家嘆气:「是我对她不住,先前一直没寻到她的下落,害得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眼睛还看不见了……」 王猷君心里本说了句活该,后知后觉想到眼睛看不见…… 心中大震。 杜若! 杜若也在他们手中。 果然,随从道:「大当家不必自责,想当初,您也是行刑当天才被换下,侥倖存活,大小姐不会怪你的……」 大当家沉默不语。 「如今既然兄妹得以团聚,是上天保佑杜家,大当家多去关心关心小姐,时间长了,自然兄妹感情就融洽了……」 大当家嘴角浮现苦笑:「但愿如此吧。」 「走,去杜若那里看看……」两个人的脚步渐行渐远。 林中蹲着的王猷君脚都要蹲麻了,等两个人的离开了,却不敢第一时间追出去。 直到天色发黑,他才顺着竹林熘了出去,低头看着脚印,循着脚印往杜若所在的方向摸去…… 竹林地上都是松软的土,两个人的脚印倒是明显。 可出了竹林,便是青石之路,能留下的足印痕迹很不明显,再加上天又黑了。 王猷君本身又的确是个秧子,几顿没吃,浑身瘫软,几乎是手脚并用爬着走出到了一处院外。 此时天黑,厨房噼里啪啦正在炒菜,香味顺着烟囱往外跑。 王猷君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振奋精神,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才终于顺到了厨房墙后。 他本想是等人将饭菜端走,他好吃点剩下的垫垫肚子。 没想到厨房率先走出了两个竖着羊角辫的婢女:「大小姐的饭菜已经放在餐盒里了……」 「多谢。」一个小丫鬟接了过来。 王猷君看着小丫鬟的身影,心中犹豫了一瞬,在饥寒交迫和大小姐之中盘桓了下。 最终还是饿着肚子,跟在了小丫鬟的身后。 无论如何,他总要见到杜若,看看她是否安好。 他想着,视线有些发花,步子也渐渐飘浮。 想他琅琊王家公子,出门前倨后恭,哪里需要自己亲自走…… 他感觉脚底磨出了水泡,脚下似乎也出汗了,每走一步,脚都沙得疼。 仿佛行走在刀尖上,可眼前浮现的是杜若孤苦无依的样子…… 他咬着牙,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跟在了小丫头的身后,眼看着就要跟到了。 小丫头拐了个弯,消失在了一座院门前。 「是谁?」熟悉的声音响起。 王猷君累得唿哧带喘,险些趴倒在地上,可听到这个身影,他到底是沖了进去。 「杜若——是我!」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第465章 秋英髮簪 可王猷君饿得前胸贴后背,吼出来的声音嘶哑,低沉。 院子里的人根本没听到。 小丫鬟全然不知身后有人跟踪。 美滋滋地拎着菜盒,转弯推开门便道:「小姐,是我,我回来啦……」 王猷君无奈地再次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尾随着她。 院内传来杜若的声音:「辛苦你了。」 「小姐总是这么客气……」小丫鬟说着,转身便要关门,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 小丫鬟刚要尖叫,嘴上被人一把捂住,她支支吾吾几声。 这头的声响很快被院子里的杜若听到了。 「你是谁?快放开她……」 王猷君转头看向杜若,气急败坏道:「我是谁?我是你男人!」 杜若一愣,惊喜站起:「公子?是你么?」 她说着就赶忙要往这边来。 许是起身得急了,腿还磕在了石凳上,疼得她蹙起了眉。 人却还是不管不顾地要往这头来。 本来又累又饿又狼狈又气急败坏的王猷君,见她如此着急。 满肚子的气,仿佛被人用针戳了个窟窿,瞬间撒了一干二净。 「别动,我去找你,别摔着了。」 王猷君此时也顾不得手上的丫鬟,放开了她。 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把牵住了杜若的手。 杜若眼睛虽然有所好转,可看东西还是雾蒙蒙的。 她眨着眼睛,还是只能看清王猷君的轮廓。 她便习惯性用手摸起王猷君的脸颊。 王猷君近日又是赶路,又是寻找杜若的下落,又是被人算计…… 几乎是把一辈子的苦都吃了个遍。 此时衣衫邋遢,胡茬遍布。 杜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公子近日过得不好。」 王猷君目不转睛地看着杜若,将她的手拉了下来,在自己手里握着,反倒是安慰她:「你没事就好。」 他担忧她,怎么可能过得好。 「你怎么在这里?」王猷君奇怪问道:「那是在客栈到底是何人掳走了你?」
第619页 「是我哥哥——」杜若恍然一笑:「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没了亲人了……可那日才知道,哥哥尚在人世,还在寻找我的下落……」 王猷君眉头皱起,若杜若说得属实,那么这个土匪的大当家,便是杜若的哥哥。 「公子怎么找到了这里?」杜若反问道。 王猷君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密密麻麻,似乎是刚才那个小丫鬟出去报信去了。 其实正常来说,应该杀人灭口,即使不杀人灭口,也应该将小丫鬟拍晕。 只王猷君见到了杜若,便将这些都忘到了脑后。 他看着急匆匆赶来的众人,转头却对杜若说道:「没事,别担心。」 外头的人急匆匆追来,见他跟杜若在一起,为首的男人,脸上登时变了颜色:「放开她,有什么条件,好说。」 王猷君饿得头昏眼花,听到来人的话,不但没放开杜若,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他低头对杜若说:「不过是个误会,是大舅哥误会了……」 他笑着说完,忽然一声破空之声响起。 他脸上肌肉颤抖了下,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的箭簇。 人已缓缓滑倒在地。 不远处得手的小土匪赶忙凑到大当家那卖好:「敢对小姐欲图不轨——」 身旁的人朝着他竖起大拇指:「小六子,箭法还是那么精准。」 大当家眼看着王猷君瘫软在地,脸上也由刚才的紧张,松了一口气。 谁知杜若却变了颜色:「公子?你怎么了?」 她说着,人整个慌了神。 王猷君此时嘴里不断往外喷薄着血水,他目光直直地看着杜若。 杜若视线朦胧。整个眼前都是雾蒙蒙的,此时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下着红雨,血红一片。 她尖叫出声:「不——」 模煳的视线忽然清楚了,她低头看着眼睛瞪得极大的王猷君。 此时才真真正正地看到他的样子。 他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只是仿佛奔波了许久,眼下有些狼狈。 此时,他手上,脸上,身上都是血。 胸前的一箭贯穿,他犹如搁浅的鱼,大口地唿吸着,紧紧地抓着杜若的手,嘴巴张大。 杜若看到交握手上的鲜血,又看着公子,泪如雨下。 王猷君抬起手,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开口说道:「误……误会……一场……别、别哭……」 说着,又在自己的怀里掏了掏,似乎是想拿出什么东西出来—— 可他没等掏出来,人便抽搐了一下,气绝身亡了。 「公子,公子……」杜若无助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捂着王猷君的脸,他的身体还有热乎气。 「醒醒,公子您醒醒……」杜若仰天痛哭失声。 院内的人此时方才明白闹了个乌龙,大当家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身后。 方才还自诩箭法高超的小六子,耷拉个脑袋,在大当家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朝左并了一步,猫在大傻个儿的身后,不吭声了。 大当家杜正仑忍不住上前一步,杜若恨声道:「别过来——」 杜正仑止步。 便听杜若说道:「为何杀了他……为什么……」 说着,她低头看着王猷君的尸身,视线落在他胸前的手上。 受了刺激,刚刚復明,她的整个世界血红一片。 手下意识地朝着王猷君胸前掏去…… 他的手如今很凉,她奇怪他要找什么,手伸进去不由得一愣。 似乎是个尖硬的东西。 她再次缓缓将手伸进去,将物什拿出来一看,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他怀中的,是一根金簪。 琅琊王家家主,挥金如土,什么金银玉石自然不在话下。 可便是再精緻的金银首饰,杜若目不能视,也没办法欣赏美。 她总是习惯用手摸索,有的制作工艺复杂的髮钗,反而会将她的手割了许多细细小小的伤口。 王猷君便只给她用羊脂玉簪簪发。 杜若看着眼前的金簪,心仿佛被捅了一个洞,潺潺流血。 金簪朴实无华,上面只雕刻一种花,花叶圆润,花朵有八瓣。 秋英花。 秋英花喜阳光,耐荫,每年夏天都会开花,开出的话是棕黑色的,很是奇特。 她的娘亲名字叫秋英。 所以她很喜欢…… 杜若一点点摩挲着金簪上的花瓣,想到当时她无意中谈起秋英花,想念娘亲的时候…… 公子似乎并没放在心上,而是一如既往地一杯一杯饮酒。 想不到,他却记在了心上。 只可惜,这只簪子,到底是没能亲手给她戴上…… 想到他临死前的一刻,都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杜若难过得以手捶胸,嚎啕大哭。 第466章 九泉之下 方才还热闹的院子,此时静悄悄。 杜正仑摆了摆手,身后拿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众土匪,一个个的脚底抹油,熘之大吉。 背着弓箭的小六子窜得最快。 院子里只剩下杜正仑以及伺候杜若的小丫鬟。 以及哭得不能自已,一抽一抽的杜若。 杜正仑这才不紧不慢,在一旁的石凳上落坐。 「这里没有外人,你哭你的,我说我的。」
第620页 「便是没有小六子的误杀,我也绝不会留他性命……」 「他与连家蛇鼠一窝,咱们与连家不共戴天之仇。你的终身大事,理应有我做主。」杜正仑眼风都没扫地上的王猷君一眼。 「琅琊王家的家主……呵,酒囊饭袋,这样的人,怎可配杜家嫡女?」 「若是将你嫁与这样的纨绔,九泉之下,我如何跟父母交代?」 杜正仑拿起石桌上的茶壶,迳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你如今能看到了,自然是再好不过。我已为你寻了一本好亲事……」 他缓缓道:「虽说是做填房,可他子女已经成人,不需要你生儿育女……」 杜若脸上血色褪尽。 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自己在世上的唯一亲人。 杜正仑见她看过来,他与之对视:「我知道你曾经沦落风尘……想必服了绝子汤……他是武将出身,为人不拘小节,不会在乎你的过去,也不在乎你生子……」 杜若笑了出来。 「哥哥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在青楼的?」杜若倏地开口。 杜正仑身子一僵,没搭话。 「早就知道了是么?」 杜正仑嘆了一口气,低声解释道:「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小喽啰,在山寨里还做不了主……」 「是怕接我回来丢人是么?」 杜若心如死灰,「如今接我回来,是因为有一门亲事,需要用我去维繫?」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那么不堪。」 「你敢说那人对你没用?那人的身份不是在你之上?」 杜若低头看着安静如沉睡的王猷君,「公子不论多么不堪,可对我,一片真心,仁至义尽。」 「我是多么可笑,以为寻到了在世的亲人,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跟人走……」 杜若手摸索着金簪,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既然嫌我丢人,又何苦寻我回来?」 杜正仑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是我在世上的唯一的妹妹,我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 杜若悽然一笑,手紧紧地攥着金簪:「九泉之下,我亲自与父母说……」 杜正仑一愣,忙起身过来,可到底是晚了一步,杜若狠狠地拿着金簪扎入了自己的脖颈。 喷薄出来的血,溅了他一脸,温热,腥气。 仿佛当年父亲砍头时候一般无二。 他脸色惨白,满眼腥红。 待回神之时,地上唯余两具交卧的尸体。 一旁的小丫鬟早已吓傻,呆愣在地,流了满脸的泪。 杜正仑上前一步,捂住了她的眼睛…… 下一瞬,只听咯吱一声,小丫鬟也软倒了下来。 杜正仑脚下踏血而出,缓缓走出了院子。 院外不远有守卫,他招了招手,吩咐道:「将大小姐与那人合葬吧。」 算是成全了他们。 「灵丫忠心耿耿,殉主身亡,也好生葬了吧。」 「是!」来人看了他一眼,躬身递过来帕子。 杜正仑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又低头一根一根将手指上的血擦拭干净。 将帕子随意一丢,并不回头,如幽魂一般,迳自出了府。 临街不远,便是有名的宜春楼。 他从不踏足青楼。 此时,想到杜若横眉冷目,厉声责问的样子…… 他缓缓闭上了眼。 宜春楼临街而建,二楼是镂空围栏,上面挂着红色的纱帘,随风飘摇着。 有妓子咿咿呀呀地弹唱着,说来也巧,正是一曲《衩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杜正仑驻足,不由得听入了神。 街头两边都是摆摊的小商贩,沿街叫卖着,嘹亮的吆喝声将他喊回了神。 「客官,给小娘子买件首饰吧……」小贩热情地推销着。 「你看看这个工艺,掐丝珐瑯,你看看这个雕工,再看看这块玉石……」 杜正仑眼睛盯着小贩手中的髮簪,眼眶不由得充血,通红一片。 仿佛有泪能随时落下来。 他手握成圈,捏得咯吱咯吱作响,小贩见到他这个样子,唬了一跳。 越说声音越小,推销的话,不由得憋了回去。 「大——」身后追出来一个随从,凑到他面前,低声道:「邵大人派了管家来传信,一是问王家的粮食,二是问婚事何时下定……」 杜正仑紧握的拳头此时缓缓松开,转头对来人道:「回去告诉管家,舍妹得了疾病,不幸故去了。婚事只能作罢。粮食早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取走……」 「只是,要等到连庚希死讯传来,粮食悉数奉还,太行山的山匪也悉数招安。」 随从连连点头应是,嘆息道:「邵大人虽然人过不惑,可位高权重,仪表堂堂,又简在帝心……大好的姻缘啊,可惜了……」 他话刚说完,被大当家一个冷冷的眼神扫来,便知说错了话,赶忙用手掌拍打着嘴巴。 「连家军狼子野心,朝廷定然不会姑息纵容……」 杜正仑脸上浮现个嘲讽的笑:「是啊,涉及造反,便是莫须有,也不能放过……」 随从接连说错话,面上满是懊恼,忙硬着头皮道:「小的先去传话……」
第621页 说着,赶忙转身熘之大吉。 唯有杜正仑站在原地,此时二楼的妓子再次唱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杜正仑低头看着小摊上琳琅满目的首饰,抬起手,拿了一只金手镯。 这才脸上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不住,髮簪妹妹有人送了……想来也是惭愧……长这么大,我这个做哥哥的,居然没给妹妹买过首饰,便买个手镯吧……」 说着,他从腰带里拿出一块金元宝丢了过来,拿起镂空的手镯转身便走。 身后的小贩赶忙叫道:「等等,还没给您找银……」 他急忙从衣服里翻找,可待抬头的时候,哪里还有人影? 唯有二楼的唱曲仍在继续。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第467章 立她为后 清晨一道阳光打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上,应卯的众人将手头上的奏摺恭敬地递上,正打算如以往一样散朝。 便听到一声嘹亮的传报:「陛下到——」 已经转身的众臣仿佛被钉子定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 果然,殿门打开,一人器宇轩昂,明黄的龙袍在太阳的照耀下,金线綉制的金龙仿佛要一飞沖天。 那人的步履从容,肩背挺拔,墨发束冠,朝阳的余辉给他浑身打了一身金边。 不是当今陛下南宫烨又是谁? 众人看清来人,忙匍匐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嘹亮的请安声,响彻大殿,就连房檐上停驻的鸟儿都惊飞一片。 南宫烨进入大殿逆光而来,使得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可他威严又低沉的声音,依旧在空旷的大殿上迴响。 「众爱卿平身。」他迳自落座,微微抬手,吩咐道。 「谢陛下——」 「朕前几日偶感风寒,辍朝数日,众爱卿辛苦了。」 南宫烨说着场面话,很快进入正题:「今日早朝,两件事。第一,北军异动,镇北大将军连庚希欲图谋反,应如何处置?众爱卿不妨说说看。」 此言一落,犹如一滴水滴入了油锅里,整个朝堂忽然就炸开了。 重臣譁然。 镇北大将军…… 连庚希谋逆? 他……他不是陛下最信任最爱重的臣子吗? 众人窃窃私语,却半天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陛下,会不会是弄错了?」霍刚倒是站出来问了句。 南宫烨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手,陈桔招唿小太监架着一个箱子进殿。 轰隆一下,将箱子放在了殿中央,接着打开了箱子。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奏本。 「所有证据,悉数在此。」南宫烨面沉如水,「众爱卿有何看法,说说看?」 其中有很多奏摺,是往年上的奏本,御史台的人最先上来翻阅了下。 默默地将奏摺放回了原处。 若不是今日陛下拉上来,三年前参连庚希拥兵自重,目中无人的摺子,他都要忘到脑后了。 御史台心知肚明,简在帝心,便是有罪,也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如今既然陈年的奏摺都能出现,显然是要秋后算帐了。 御史大夫率先道:「启禀陛下,连庚希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按照我大曦律歷,理应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说着,他想到后宫的贵妃,九族,陛下似乎也在范围内,话又磕巴了一下:「这、这个满门……」 虽说罪不及出嫁女,可贵妃娘娘是连将军的嫡亲妹子。 御史大夫说着,面带犹豫。 南宫烨早有预料:「前日行宫传来消息,钟粹宫失火……贵妃她没能跑出来,丧身火海……」 众臣:…… 时隔多年,陛下真真是心狠,清算连家的时候,居然连贵妃都不放过…… 朝臣面上不说,相互之间眼神示意。 一人率先站出来:「陛下,连庚希罪恶滔天罄竹难书,理应凌迟处死……」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人出头,后面又接连站出很多人,有些人迟疑着,到底还是心中揣测圣意站了出来。 南宫烨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神情莫辨。 就在这时,反而是意外之人站了出来:「臣商仲卿有话要讲!」 南宫烨似乎丝毫不意外:「爱卿但说无妨。」 「镇北大将军兴兵作乱,死有余辜。但他毕竟为大曦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凌迟处死未免过重。」 「哦?」南宫烨看了一眼商仲卿:「爱卿觉得,谋反之罪,不足以凌迟?」 商仲卿被南宫烨的眼神扫来,后背不由得渗出了汗,赶忙低头道:「陛下恕罪,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 她刚要解释,被南宫烨抬手止住。 「功是功,过是过,朕信任倚重他,不是他兴兵作乱的资本。」 南宫烨说完,话锋再次一转:「不过凌迟也未免过于残忍,正如商爱卿所言,镇远大将军毕竟也为大曦立下过汗马功劳,功不抵过,赐死吧。」 「陛下英明!」 「陛下仁慈!」 「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622页 群臣除了听命能有什么意见。 其中有人嘴巴微微一动,想问陛下曾经说过见天不杀连将军…… 他转头看了下四周的形势,乖乖将嘴闭上了。 本以为大事已了。 谁知上位的南宫烨握拳咳嗽了一下,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的「羞腼」? 「前朝之事既已说完,后宫之事朕有话要说。自朕继位以来,勤于政事,夙兴夜寐,后宫空悬……」 群臣的耳朵尖登时竖了起来。 陛下这是要广纳后宫? 有的心思活络的,脸色涨得通红,已经在心里筛选家里适龄能送入后宫的女儿了…… 「臣附议。」 「臣附议。」 「陛下龙体重要啊……」 有的大臣感动得热泪盈眶,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往陛下的后宫塞人了。 大殿上,商仲卿的拳头,不由得握起,她抬眼注视着上方,正对上南宫烨坦荡的双眼。 她心中砰砰直跳,可当她眼神与陛下相撞时。 一切过往爱慕,仿佛都归于沉寂。 她握起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了,她低垂了眼帘,如同其他人一般,脆生道:「臣,附议。」 谁曾想,上位的南宫烨笑了笑。 「爱卿们可能有些许的误会。朕并没有广纳后宫的意思。」 「朕后位空悬,只是想立后。」 他说着,眼神示意陈桔。 陈桔接到陛下示意,立刻上前一步,打开圣旨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惟道原天地,干始必赖乎坤成,化洽家邦,外治恆资乎内职,既应符而作配,宜正位以居尊,躬行天讨,无内顾之忧……西北将军盛彦师之女盛清颜,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今特遣使奉金册金宝立以为后,以奉神灵之统。母仪天下,表正六宫。尔尚远遵古道,谨守高皇后之训,夙夜儆戒,永保贞吉,耿光万年……」 朝堂之上,西北大将军盛彦师并不在,但是其子盛宣前今日来京。 众人还以为是进京代父述职,想不到居然是为立后前来…… 朝堂鸦雀无声,唯有霍刚身子微微晃动了下,他嘴唇动了动。 别人不知道,盛家有谁,几口人,有没有待字闺中的姑娘,他岂会不知。 霍清颜…… 盛清颜…… 从此以后,她入主中宫,与霍家在无任何干系。 他甫一抬头,却正对上陛下似笑非笑的面容,想到他的手段…… 霍刚面皮抖动了下,到底是垂下了头。 第468章 自断肱骨 若是以往,先说立后,朝堂定然是吵成一锅粥。 可今日先拿连家开了刀。 那可是拥立陛下上位的肱骨之臣。 想到陛下疯起来……自断肱骨。 就连枕边人贵妃娘娘都不放过…… 是以,朝中对于立后之事,居然安安静静,尽管许多人懊恼陛下并不打算广纳后宫,为自己不能塞人有些遗憾。 可对于皇后人选,到底是没人敢跳出来反对。 南宫烨端坐在龙椅之上,对朝中大臣的懂事格外的满意。 「钦天监抓紧算日子,礼部着手准备,退朝!」 南宫烨一声令下,率先起身,众臣跪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南宫烨嘴角隐约带了丝笑意,在众人的跪拜声中,施施然离开了。 等他离开,原本跪倒在地的大臣这才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先是纷纷簇拥到盛宣的面前:「恭喜恭喜……」 盛宣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礼貌回应着,「多谢多谢……」 在众人的簇拥下,离了殿。 向来第一个离开的霍刚反而脚下没动。 李相凑了过来:「霍相好似有些遗憾……」 霍刚立刻回神,赶忙摇头:「李相言重,哪里的话……」 李相捋着鬍鬚,不紧不慢道:「唉,岁月催人老啊,若是我没记错,想当年,已故太后的名讳,似乎也是……」 霍刚脸色惨白,赶忙摇头:「你记错了。」 「哦?」李相一拍脑门:「唉,瞧我这记性,人不服老是真不行啊……」 霍刚面上带笑,心里恨得咬牙,李相门生众多,几乎可以说是桃李遍天下,记性有名的好,便是自家学生多年前秋闱的试卷,如何点题如何破题,如何与众不同,他总是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甚至门生家里几口人,家里的狗身上什么颜色的毛都能过目不忘。 说记性不好…… 霍刚掀开眼皮,凉凉地看了一眼李相:「我听说,儋州的傅怀安又调回京城,且去了刑部任了侍郎?后生可畏啊,可惜可惜……」 当初李相家嫡女追着京兆尹傅怀安满京城地跑,几乎是人尽皆知。 都以为傅怀安会是李相的乘龙快婿。 可没曾想,陛下一纸诏书,便将人贬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 李相的如意算盘泡了汤,倒是给其女儿相看了众多的门生,奈何却没有一个人能入其眼…… 如此耽误着,李家千金便成了京城有名的老姑娘。 两个人面上带笑,互相寒暄。 实则互相往对方心上下刀子,偏生往最软的地方扎。
第623页 刀刀见血,下得不亦乐乎。 等两个人寒暄完,大殿上安安静静,唯有他俩目光对视,刀光剑影。 还是要落锁的小太监的脚步声唤醒了他俩。 「大人,小的要洒扫大殿,劳烦两位大人移步……」 两人这才冷哼出声,别开了脸,各自转身拂袖离开了。 - 「妹妹,我接你回府。」盛宣登门道。 圣旨已下,霍清颜等仪式,便要前往京中的府衙。 迁都之后,陪都的盛家院落空置了,此时京中的院落是陛下御赐的。 离皇宫更近,一般来说,京城都是寸土寸金,天子近臣赐的府衙往往都离宫门不远,以示恩宠。 曾经的陪都,南宫烨想赐府衙,京城近处的地早已被勛贵门占得差不多了。 迁都之后,倒是多了许多新的勛贵。 很多旧朝的势力,不知不觉便没落了。 清颜这头坐上马车,许是巧合,京城的盛家离京城的连家府邸很近。 如今的连家,门可罗雀。 盛家确是门庭若市。 两相对比,不胜唏嘘。 清颜放下了帘子,对盛宣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盛家今时不同往日,务必谨言慎行。」 盛宣点头道:「我知道,放心。」 他说着又道:「祖父不日就会进京。」 清颜蓦然一怔,盛宣笑道:「他最疼爱你,怎么会缺席。」 清颜笑了笑,「我其实心中也很挂念他……」 「他这次进京,恐怕不会再去西北了……」盛宣突然道。 清颜勐地抬头,勃然变色:「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外祖的意思?」 「稍安勿躁。」盛宣安抚道:「西北苦寒,滴水成冰,他老人家毕竟年岁大了,如今该回京荣老了,以后由我戍边,他老人家以后就劳你多多费心了……」 清颜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南宫烨猜忌盛家了。 盛宣看着清颜道:「这么多年……你也吃了不少苦,如今苦尽甘来,虽说陛下对你宠爱有加,可宫中不比别处,若是你嫁给勛贵,受了委屈我们还能打上门去给你做主……」 清颜笑:「打上门……该动手的时候,我自己就动手了。」 她知道盛家惦记她,也担心她,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只是恩宠这件事,并不是她能决定的。 她能决定的,唯有自己。 自己过得每天开心就好。 盛宣点头:「你能立得住,我就放心了。」 马车缓缓停下,原来盛府已到。 不远处的连家,忽然来了一队的士兵,将府门围绕得密不透风,为首之人正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之一,麻颇。 「都听好了,给我搜——」 「是!」 天牢里,连庚希一身囚服,抬头看着上方的围栏。 天牢採光极差,几乎是嫌少有光,唯有上方的小窗有阳光透入。 顺着阳光,可以看见浮沉乱飞。 连庚希目不转睛地看着,耳边不由得响起战场上的厮杀声。 一切犹如隔世。 身后响起脚步声,接着便是牢门锁链响动的声音。 连庚希并没有回头,直到那人站在他面前。 他这才缓慢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飞鱼服,视线自下而上,抬眼看到的便是熟悉的面孔。 ——锦衣卫指挥使,沈炼。 连庚希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如今反而很是坦然。 仿佛多年的老友不见一般,「真巧,又是你。」 素来有地域罗剎美称的沈炼,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连庚希,难得脸上居然带了一丝的笑意。 他双手握拳,捏得骨节咯吱咯吱直响。 「不巧。」他双眸幽深,暗藏汹涌。 「你不知道我等这天,等了有多久。」 为了这一天,他不敢死,不能死。 这一幕,午夜萦迴,已然成了他的执念。 第469章 故人叙旧 连庚希好似并不惧怕沈炼,他的视线不由得望向他的身后,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器具。 也不知多少是能用在他身上的。 连庚希淡定从容,甚至翘起了二郎腿。 「素来听说锦衣卫刑讯逼供手段惊人,未曾一见,今日有幸领教了。」 沈炼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骂了句国骂。 撸起袖子刚要上前,连庚希无惧无畏连上甚至还吟着嘲弄的笑意。 脖领被他一把拽住,连庚希面色不变。 反而直视沈炼道:「有种你就上,老子可不是被吓唬大的。」 沈炼怒极反笑,从牙关蹦出一句好,转头对外面怒喝:「上刑具——」 铁门开启的声音响起,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指挥使,稍安勿躁,可否卖个薄面,容我与故人叙叙旧?」 来人一身甲冑,手上端着食盒。 「邵大人?」来人人高马大,只是逆着光,看不清面容,沈炼也是凭声试探道。 来人上前一步,面容露了出来。 正是邵一鸣。 沈炼沉下的脸缓和了下,同连庚希一样,张嵩,邵一鸣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只不过同镇远大将军的高调相比,张嵩与邵一鸣的则显得低调许多,向来没什么存在感。
第624页 朝廷中的许多事情都不参与,只安心带兵。 五城兵马司与禁卫军,还有陛下的暗卫,恐怕都在两个人手上。 「沈指挥使。」邵一鸣身材高大,同五官凌厉的张嵩相比,他长得更像一个书生。 虽然已到不惑之年,面容反而比一身死气的沈炼更加的年轻耐看。 他将手中的食盒大大方方的放在桌子上。 「故友落难,前来一叙,可否行个方便?」 沈炼看着食盒,没等说话,身后的锦衣卫小声道:「恐怕不合规矩……」 若是饭菜亦或是酒中有毒,毒死了要犯…… 邵一鸣仿佛没听到,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炼。 沈炼回头冷冷瞥了一眼,身后的锦衣卫立刻噤声。 「查验一番。」沈炼冷声吩咐道。 邵一鸣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炼上前一步,用肩膀撞了下邵一鸣的肩膀,邵一鸣微微一笑。 沈炼道:「一炷香的时辰?」 「可。」 沈炼又道:「全当还了你回护小女的恩情。」 邵一鸣微微颔首。 沈炼这才冷着脸吩咐道:「先下去。」 身后的锦衣卫十分不解,跟在他身后,明明指挥使已经说了,待他一声令下就要送人上路。 为何突然被打乱了计划? 「指挥使可是与邵将军有旧?」 沈炼冷着一张脸点头:「多年前元月十五的灯会,我本带忆弯出门看灯,收到陛下紧急传召,便让人护送忆弯回府,中途惊马,忆弯险些走丢……」 初为人父,他再是心有七窍,也是百密一疏。 比如穿衣会将系带系错,穿鞋会反了左右脚,若是离开了僕人,他也是手忙脚乱。 可忆弯是她用命换来的,所以无论多难,他也尽量不假手于人。 哪怕出了任务,夜半归来,也定然是要守在床前,听着她的唿吸入睡。 那年在她的期盼下带她去了灯会,哪曾想陛下传召,他便调转马头离开了。 等他从宫里出来就得知女儿丢了…… 沈炼得知消息的一剎那,仿佛被雷噼在了当场…… 脑子里空白一片,一时之间居然什么都想不出来。 嘴唇哆嗦着,半天没吭哧一个字。 还没等他说话,便是五城兵马司统领邵一鸣怀抱着睡着了的忆弯送了回来…… 「纵然是天子脚下,也切不可疏忽大意,拍花婆子已被伏,令千金完璧归赵。」邵一鸣淡淡笑道。 沈炼看着斗篷里安然入睡的忆弯,手哆嗦了半天,才将她抱回怀中。 失而復得的喜悦险些让他泪洒当场,沈炼当时几乎是语无伦次,都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 反倒是邵一鸣瞭然一笑,拉起缰绳潇洒离开了。 因缘际会,后来他又欠了邵一鸣数次的人情。 是以,今日换了别人来,他定是毫不客气将人逐出门去。 唯有邵一鸣,他必须要卖个薄面。 此时,牢中唯有邵一鸣和连庚希两人,不同于刚才的强作镇定,连庚希此时脸上难得发烧。 邵一鸣大方落座,将食盒里的菜一一摆好,又将酒壶拿出来,酒杯斟好酒。 放在连庚希面前。 连庚希木着一张脸,「想不到,最后送我一程的,居然是你。」 邵一鸣见他不动筷,自己拿起筷子夹菜吃了一口,又拿起酒盅在连庚希面前酒盅碰了一下。 「不是我,还能是谁?」 连庚希苦笑一声:「也是。」 来的总归不可能是陛下。 他嘆了一口气,拿起面前的酒盅,酒盅是白玉所制,杯壁很薄,玲珑剔透。 份量其实很轻,可连庚希拿起,却觉得分外沉重。 他饮酒入喉,蓦然一怔。 喉头髮苦:「女儿红?」 邵一鸣点头:「正是,我乃上虞人,这是小女出生那年,埋在树下的女儿红,本是要等她出嫁的时候,宴饮宾朋的……」 连庚希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多年前与他一起并肩携手,浴血奋战,鏖战之后,两个人饮酒之时,邵一鸣收到了家书,正是髮妻诞女的家书…… 那时候,他好像随意玩笑了句,听闻你乃上虞人,家乡产女儿红。等你女儿出嫁,我定然要喝上一杯…… 连庚希望着眼前的酒盅,邵一鸣拿起酒壶再次给他斟满:「想起来了?」 连庚希点头。 「你……煳涂呀!」邵一鸣一杯接一杯的饮。 连庚希压抑许久的情绪骤然爆发了出来:「我煳涂?为何那个位置我不能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古往今来,成者王侯败者贼,凭心自问,我对大曦也好,百姓也好,仁至义尽,是老天不公!」 邵一鸣铛地一声,将酒杯按在了桌子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始至终,你我能有今时今日,不过是运气好而已,那些埋骨他乡的士兵,那些铁骨铮铮的汉子,有多少功夫在你我之上的,不说别人,当初咱们一起同袍的弟兄,多少是为咱们挡刀而死?」 「说到底,是你动了贪念了。」邵一鸣揉着左胳膊。 连庚希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抬眼看了一眼他的左胳膊:「如今变天还疼吗?」 「到阴冷潮湿的地方,就如针砭。」
第625页 连庚希点头:「当年是你替我挡了一刀,险些将左膀子下了……」 邵一鸣抬眼看了一眼他的胸口:「当初,你胸前的一箭,不也是替我受的么?」 连庚希哑然失笑,是啊,他们曾经是并肩作战的兄弟,战场上可以将背给与对方的兄弟。 不知道是酒劲上头,还是心潮澎湃。 连庚希眼眶微微翻红,抬头直视邵一鸣:「想当初,咱们是互相交命的兄弟,可如今,为何是你放老哥哥这致命一箭?」 邵一鸣拿酒壶的手,顿了顿。 连庚希双眸逼视他:「陛下信任你我,他做局等我跳,你不会不知道。可你从未对我示警?」 说着,他怒砸了杯子:「希贤你不厚道!」 希贤是邵一鸣的字。 至交好友,才以字称唿。 第470章 给老子滚 邵一鸣喝酒就上脸,脸上通红一片,神色倒是清明:「既然哥哥如此说,小弟不得不辩驳几句。」 连庚希歪坐着,仿佛想要听他如何狡辩。 邵一鸣道:「当初,是哥哥将我举荐给陛下的,哥哥可还记得?」 连庚希打了个酒嗝:「记得。」 「当年老父重病,弟弟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是哥哥将我引荐给梁王,当时梁王无意知晓我家中情况,将府中唯一的老参给了我,还入宫求了药……」 连庚希想到那时候,梁王尚没得势,他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好,都是夹紧尾巴做人。 想到当时的怂样,连庚希不由得有些恍惚。 居然一别多少年了。 「当时我就立下重誓,此生唯效忠陛下一人,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连庚希眼角到底溢出了泪。 他何尝不是一样,也曾经将陛下当成自己的主子,自己唯一的光,唯一的信仰。 「论相识,你与陛下早于我,论信任,陛下更信任你。」 「论亲疏,你的妹子嫁于了陛下……」 邵一鸣说着,不由得也打了个酒嗝,说得起兴,眼眶也不由得发红:「老哥你何须我来算计?我又何德何能能算计老哥?」 「是荣华富贵让老哥眯了眼,梁王已经是君,我们是臣,为人臣子的本分,难道还要弟弟来特意告知你,提点你?」 邵一鸣说得激动,忍不住狠狠拍了两下桌子道:「这用我说吗?是哥哥你不懂?」 连庚希缓缓闭上了眼:「是哥哥错了。」 他不说倒好,一说邵一鸣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他倔强地仰头看着窗外,也不抬手擦,任由泪水鼻涕淌了一脸。 「我曾经修书一封,想要放出去给你……」邵一鸣低头,豆大的泪水,砸在了桌子上。 「可我若是放出去了,便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背叛了陛下。所以我又将信鸽射下来了……」 连庚希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如此,倒是我让老弟你为难了……」 连庚希拿起酒壶,摇了摇,将酒壶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擦干了脸上的泪:「多谢老弟来送我最后一程。」 邵一鸣起身,擦干了脸上的泪。 眼尾犹带着红:「北军……已然有人接手。连家军打散整编到中军西北军了……」 「跟你作乱有牵连的,锦衣卫也在彻查,有一个算一个,琅琊王家王猷君也被杜正仑杀了……」 连庚希对前面的话丝毫不以为,唯有杜正仑,眼神漏出一丝疑惑。 「姓杜?」 邵一鸣点头:「当初定北侯王伦冤案,杜仲宇的儿子……」 连庚希脸上恍然大悟,随即又皱眉。 邵一鸣到底问道:「想到处,咱们一同在定北侯麾下效力,后来……他被人诬陷谋反……想当年,定北侯他老人家宅心仁厚,对咱们也恩威并重……」 连庚希倏然抬头,眼神如刀直视过来:「你想说什么?」 邵一鸣到底还是问道:「弟弟想问,当初他老人家被人诬告,其中是否有你的手笔?」 连庚希定定地看着邵一鸣,大手一挥,将桌案上所有的东西掀翻在地。 「给老子滚——」 邵一鸣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边到底是脚步顿住。 他没回身:「老侯爷案子已经被平反,时隔多年,只是这些年来许多人都说是你的手笔,我素来信任你,所以从来不曾开口问过你。如今——」 如今连庚希若是不说,恐怕这个秘密真的成了永久的秘密了。 身后传来连庚希沙哑的声音:「不错,定北侯遇难,定北军最后的确一部分落入我手。」 「只是我连庚希素来敢作敢当,定北侯对我有提拔之恩,恩将仇报,枉为人。」 「便是我作乱,也只是以为陛下命不久矣……」连庚希到底为自己解释了句。 「当初老侯爷被定罪,说他私通外敌,的确是因为当初敌军挑衅,将许以高官厚禄的信送到了案子上。」 「老侯爷当场便将信丢掷火盆……」连庚希回忆道:「当时没等信件烧光,军中急报,所以我领兵先离开了……」 「既然是我最先离开的,老侯爷的信件,又怎么会落入我手?」 他回想着,最后脸上露出悽然神色,低声道:「是张嵩。」 邵一鸣怔住。
第626页 「你难道没怀疑过,为何我与你与张嵩,一个战壕走出来的弟兄,为何后来我与你们渐渐疏远……」 连庚希转头看了过来:「定北侯王伦冤案中的铁证,便是信件……」 「那时候,你家中有事,离了营。老侯爷身边除了我,张嵩也在。为何你从来不怀疑他?」 邵一鸣木着一张脸。 连庚希挥手:「走吧,从今以后,你与张嵩都是陛下的肱骨,只是你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邵一鸣阴沉着脸:「张嵩他——」 「你们都以为是我做得,是因为看起来,既得利益的人是我。」 「可是张嵩呢?我往上走一步,腾出的位置是谁顶了?」 「并不是每件事,拿到最大利益的人才是始作俑者,有的人按部就班,蝇营狗苟,图得可能只是更近一步。」 邵一鸣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此时锦衣卫过来,沈炼抬眼看着他。 向来面容和煦的邵一鸣此时阴沉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也不等沈炼开口,如同游魂一般,迳自离开了。 等他人影消失不见,沈炼方才嘲讽道:「连大人好手段。」 临死之前还要离间别人。 张嵩和邵一鸣几乎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邵一鸣妻子早逝,孩子几乎是常年寄存在张嵩家。 两个人几乎是好到要穿一条裤子。 如今连庚希的一席话,便好似埋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静等开花发芽。 连庚希轻蔑地「嘁」了一声。 「马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连庚希闭上眼:「你又怎知我说得全然不对?」 沈炼冷笑一声,外面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他扭头一眼来人,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嘲讽道:「想不到探望连将军的人还不少。」 连庚希闻言也转头看向来人,不由得神色有些意外。 第471章 送他上路 「呵,今天颳得是什么风,倒是人来得全。」 连庚希看着来人身上的衣服,「西厂提督,陆铮?」 来人微微颔首:「连将军。」 沈炼看着陆铮,东西厂要说和睦,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要说多敌对,目前面子上倒是也相安无事。 「督主无事不登三宝殿吶。」沈炼意味深长道。 陆铮脸色苍白,天牢虽然阴沉,可如今是夏季,身着单衣便也罢了。 他身上披着带绒的斗篷,脸上一滴汗没有。 看起来十分羸弱。 只是人不可貌相,沈炼对其也客客气气。 陆铮嗓音有些纤细:「洒家今日来,并不是为了公事,所以还望指挥使行个方便。容洒家跟连将军说几句话。」 陆铮此言一出,饶是连庚希都有些意外。 西厂今年才成立,陆铮又是一个阉人,常年在行宫坐镇。 先前若说有交集,也不过是让手下送银票,多照顾下连贵妃而已。 他们今日还是第一次见面,没有私交,又有什么事找自己? 「督主倒是一时让我为难了,连庚希乃朝廷要犯,若是有个什么闪失——」 「场面话,说说听听就是了,都是公门中人,为陛下效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指挥使不会这区区面子都不给洒家吧。」 陆铮说完,握拳咳嗽了两声,人却是大步往前迈了一步,直逼沈炼面前。 有的人看起来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有的人看起来孬,实则手腕强硬。 陆铮一副病秧子的做派,行事如雷霆,不容余地。 若是以往,依着沈炼的脾气,两人早干上了。 可如今…… 沈炼笑了笑:「既然陆督主开了口,我自然也要卖个薄面。」说着,拍了拍手。 身后的锦衣卫立刻拿着锁链过来,咔嚓两下,将连庚希的脚下上了锁。 「督主见谅,督主身份贵重,若是有个闪失,就不好了。」 沈炼说着,对着手下使了个眼神,两个人作势要往外走。 「等等——」陆铮却唤住了他。 陆铮微微摆手,他后头手下很快去旁边的监牢里转了一圈,又在门口站好。 「指挥使见谅,都是自家兄弟,对自己兄弟的手段也比较熟悉。」陆铮微微一笑。 沈炼本想去隔间听听。 见状,眼神若有所思:「督主请便,我先失陪了。」 沈炼说着,大步离开了。 等人影消失不见,陆铮手下赶忙争先恐后离开,整个牢间里只有两人。 陆铮低头看了下地上碎裂的瓷器,和散落一地的菜餚,肯定地说道:「邵大人来过了。」 「怎么?要找他叙旧?」 陆铮摇头,从怀里拿出一块羊脂玉佩,放在了连庚希的面前。 连庚希看了一眼,「眼熟。」 天底下的羊脂玉,几乎长得都一样,唯有雕工不同,雕出龙的便是蟠龙佩。 雕出凤的便是凤佩。 如今面前的玉佩看起来是半枚,一般来说,这样的都是一套的祖传用。 「连贵妃出事那晚,曾让人带话,说陆家当年文字狱,始作俑者是霍家。」 连庚希再次低头看向眼前的玉佩,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怪不得看起来有些眼熟呢。」连庚希微微一笑道。
第627页 陆铮收起了玉佩,「还有何话跟洒家说么?」 连庚希摇头:「陆家的事,我的确不知道。我多年率兵打仗,与朝中文臣交往的并不多。」 「况且陆家出事之时,我也不过一阵前小将,所以陆家的事情,我的确不知。」 「便是我与霍家不睦,我也不会凭空捏造诓骗你。」 陆铮深深地看了一眼连庚希:「既如此,告辞。」 说着,他转身便要往外走,「等等——」 连庚希叫住了陆铮:「筱蝶说陆家出事是霍家的手笔?」 陆铮微微颔首。 连庚希笑了:「我妹妹从不骗人,她说是,那便是。信不信由你。」 陆铮没说什么,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将帽子盖上了脸,离开了。 连庚希看着他的背影融入了暗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 稀碎的脚步声传来,连庚希原本是坐在凳子上,没等抬头,便被人套住了麻袋。 整个世界暗无天日。 接着,便是悬空。 牢门外此时数人拽着绳子,将罩入了麻袋的连庚希吊起。 仿佛沙袋一般,在空中摇晃着。 失重的感觉,让连庚希蓦然一怔。 仿佛看到灼灼烈日下,草原上奔驰的亲如兄弟的两人,那年,主子说过,不猜忌他…… 鸟尽弓不藏。 见天不杀他。 见地亦不杀他。 见铁更是不杀他。 牢外的沈炼,双眼死死地盯着在空中摇摆的麻袋,仿佛能戳出个窟窿。 他脸上的肌肉不由得紧绷,他绽放了个恍惚的笑。 抬头看了眼空气中的尘埃。 便是弱小如尘埃里的花,也不该被轻贱糟蹋。 沈炼扬声道:「送大将军上路!」 他话音落地,原本就准备好的锦衣卫再次沖了进来,他们一人手拿着一根削尖的青竹。 「预备——」沈炼扬手。 众人见沈炼挥手,当他手落下之时,迅速将手中尖锐的竹篾齐齐扎入麻袋中—— 噗嗤噗嗤声响。 只见深红的鲜血染红了麻袋,又顺着竹篾涌了出来…… 麻袋里的人一声不吭。 随着血滴落的越来越多,麻袋渐渐不动了。 只是惯性地在空中微微摇晃着。 沈炼瞪大的双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良久。 他方才再次挥手,第二轮的人再次扎了上去。 这次只有声响,麻袋却是不动的。 血流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沈炼打了个响指,拽着麻袋的人才赶忙撒了手,一边不留痕迹地揉着膀子。 属下将麻袋打开,昔日里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连庚希,此时终于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沉睡了过去。 有人小声窃窃私语道:「挺牙硬,临死都没吭一声,是条汉子。」 沈炼冷冷扫了过来,那人赶忙闭嘴,连抽了自己两嘴巴:「指挥使莫怪,是属下失言。」 外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沈炼这次没回头:「若是见连将军的,来不及了。」 来人将沈炼推到了一旁:「让让——别挡路。」 第472章 没净利索 沈炼被人挤到了一旁,回头一看,麻颇已经跪在地上探连庚希的鼻息,颈侧。 确定他死透了,这才站起身。 「我回宫復命了。」麻颇拍了拍沈炼的肩膀,「这就交给你了。」 人是沈炼杀的,復命他去復,沈炼手下上前一步,刚要说话,被沈炼拦住。 「多谢。」他道。 若不是麻颇粗中有细,将所有的出宫的消息都截下了。 连庚希也不会中计。 麻颇拉长着脸,嗯了一声。 他拍了拍沈炼肩膀:「这些日子你歇歇,就别往陛下面前凑了。」以免被迁怒。 沈炼点头,表示明白。 麻颇这才消失在天牢里。 天牢里,阴暗潮湿,阴风阵阵,一阵风吹来,将地上盖着的白布掀开了一角,连庚希的半张脸露了出来。 有的胆子小的,吓得一个哆嗦。 沈炼大步跨了过来,弯腰伸出手,将他的脸给盖上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仰头将手举起,阳光下,他孔武有力的手,此时被光围绕,居然显得有些圣洁。 若是手白皙些倒也罢了。 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不知道头儿的酒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指挥使……是掀起这窗户碍事?小的让人封了它?」 沈炼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不用,挺好。」 说着,人大步走了出去,他的手,仿佛能感受到了阳光下的温暖了。 他的血,仿佛也热了起来。 答应她的,他做到了。 天牢长长的甬道,他的身影被光影拉得很长,显得格外的高大。 甬道两侧燃着的火把,仿佛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他的身影,给其温暖。 —— 太和殿屋顶当中正嵴的两端,各有琉璃吻兽,稳重有力地吞着大嵴,象徵着威严。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 他此时静静地坐着,抬头注视着前方,阳光洒入殿内,浮沉悬浮。 仿佛众生众相。
第628页 角落里的香炉里,熏着安神香,不远处的桌案上,摞着厚厚的一叠奏摺,还没批阅。 桌案上是一幅还没临摹好的字,看样子是《多宝塔碑》。 一一共三十四行,满行六十六个字。 此贴用笔丰厚遒眉,腴润沉稳;起笔多露锋,收笔多锋,转折多顿笔。 南宫烨每当静不下心的时候,便临摹上一幅,等写完了,心也就静了。 可此时桌案上的碑帖,三十三行的时候,一块巨大的墨团晕染开来,应是许久没下笔导致。 陈桔守在角落,偶尔左脚换右脚站着桩。 其余殿内服侍的,都被他撵下去了,陛下今日心情不好,可别有不开眼的凑上来找死。 殿外响起了脚步声,小太监过来通传:「锦衣卫指挥使,麻颇求见……」 龙椅上的南宫烨此时一手捏了捏眉间,扶在椅子上的手指抬了抬。 声音听不大出来情绪起伏:「宣。」 陈桔浑身更加紧绷了,忙过来给他带路。 麻颇脸上难得没带往常的嬉皮笑脸,反而多了丝郑重。 他单膝跪地行礼,上头的南宫烨半响才叫起。 「上来吧。」 麻颇拾阶而上,再次跪倒在地,头上方传来陛下看似平静,实则颤抖的声音:「如何。」 「启禀陛下,已经上路了。」 「朕知道了,下去吧。」南宫烨挥了挥手。 麻颇应是,刚要转身,想了想,再次道:「没什么痛苦,走得很安详。人也很硬气,没吭一声。」 身后仿佛传来陛下的笑声:「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来不唿疼。」 陛下说话,一般底下不能不回,只是这句话,任麻颇再是圆滑,一时居然不知道如何接。 好在南宫烨似乎也没打算让他接。 「可有人去看他?」 麻颇立刻回道:「邵大人去过了。」 南宫烨颔首:「邵一鸣是他带出的,为人仗义,他去看他,朕丝毫不意外。」 麻颇又道:「西厂的陆大人好像也去了。」 南宫烨抬眼看来,神色倒是有些意外:「哦?陆铮?」 一旁的陈桔见状,赶忙过来跪倒:「启禀陛下,老奴有话要讲。」 南宫烨微微皱眉:「起来说话。」 陈桔跪下容易,起来腿脚不利索,南宫烨刚要抬手,麻颇先其一步拉了他起来。 「启禀陛下,陆铮是陆家的后人……」 「想当年奴才被皇后责罚,陆阁老给奴才求了情,奴才才没被当场打死,是以奴才心里一直惦记着还了这恩情……只可惜陆阁老得了急病便去了……后来小陆大人酒后煳涂,题了诗……」 「这个朕倒有耳闻。」 「奴才便自作主张,救下了陆家的后人……」 陈桔本想将陆铮并没净身的事情禀告,可甫一抬头,便看到麻颇竖起得耳朵…… 他嘴巴动了动,剩下的话便没说。 提到陆铮,南宫烨反而笑道:「说来也是巧,皇后前阵子跟我说,嘉妃自请出宫,朕已经允了。」 陈桔应道:「旨意已经下了,嘉妃也已经出宫了。」 「皇后还想要朕给嘉妃赐婚……你猜猜是谁?」 陈桔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嘴角的笑意僵住。 莫不是—— 他刚要开口,便听陛下道:「陆铮。」 「朕便是再钟爱皇后,也不能将内侍赐婚给嘉妃……让百姓如何想朕?」南宫烨无奈摇头。 陈桔心陡然沉了下去,脑海里回想的是先前陆铮的脸。 自己殷切叮嘱他,不可与后宫宫女走得太近…… 他应了是。 他的确是没跟宫女走得近,想必是跟嘉妃走得近了。 陈桔心中恨得牙痒痒,直唿小兔崽子。 面上还不能发作。 南宫烨说完了邵一鸣和陆铮,脸上浮现的笑意渐渐又消失了。 「张嵩呢?」 麻颇摇头:「张大人并没有出现。」 南宫烨点了点头:「张嵩和邵一明都是他送到朕身边的,只是最终反而都跟他分道扬镳。」 麻颇赶忙道:「君子当做取捨。」 「寻块风水宝地,将他好生安葬了吧。」南宫烨轻声道。 麻颇应是,这才匆匆退下。 等人消失不见,南宫烨看向陈桔道:「朕不想杀他,可到底还是杀了他。」 陈桔此时满脑袋都想得是陆铮与嘉妃的事。 闻言楞了下,反应明显慢了半拍。 熟知他的南宫烨眼神立刻扫了过来:「陈桔?」 「奴才在。」 「你有心事?」 陈桔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洒家有欺君之罪,还望陛下赎罪……」 南宫烨此时心情差到了极点,闻言嘴角扯了个笑,笑意却没答眼底:「说吧。」 「陆铮当年要进宫净身,净事房的总管与奴才有些交情……因此净身……没净利索……」 陈桔一边说,一边擦汗。 他不能说完全没净身,否则便是有意祸乱宫闱。 宫中的太监大多净身的时候小,等长大的时候,也有不利索的,后来再去补一刀的…… 因此,净身不利索倒是显得稀松平常了些。 南宫烨反而松了一口气:「朕当是什么事呢,既如此——」补刀切干净便是。
第629页 他心念一转,想到清颜求情时候的样子,话到嘴边,却道:「既如此,便算了。」 第473章 临江楼遇 陈桔向来以南宫烨马首是瞻,南宫烨既然发了话,陈桔连声应是。 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悲伤低落的情绪有时候往往一打岔,就容易转移了。 如今也是一样,南宫烨显然从连庚希死的悲伤情绪转移了出来。 他终于从坐了一下午的龙椅上起身,先是开奏摺,打开的正是礼部上来的。 「礼部上的摺子,说是筹备的时间紧……」南宫烨随手将摺子丢到一旁。 「朕便是给他们一年的时间,他们的时间也总是不富裕……」 陈桔陪着笑:「可不,礼部这些人,平日里太闲了。」 南宫烨随手又拿起一个奏摺,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 「呵,天理教……」 上摺子的是西南小镇的县令。 先前天理教胆大包天想要行刺南宫烨,南宫烨索性将计就计…… 本想将天理教一网打尽,到底还是有漏网之鱼。 原本是在东南沿海一带,怕被东军围截,反而是往西南流窜了。 西南小镇民风淳朴,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沾亲带故,因此来了陌生人便格外的明显。 南宫烨将面前的奏摺置于案前,提笔写了什么。 这才再次放下。 日头渐渐落山,晚霞很是好看,南宫烨负手而立,看着晚霞,肚子忽然咕噜一声,响了。 陈桔早已备好了饭菜,说起来陛下居然是午膳都未曾用。 「陛下,用膳吧……」陈桔劝道。 南宫烨摇头:「走,出宫。」说完,大步离开了。 陈桔小碎步跟在他身后,赶忙给人使眼色:快去备车。 清颜此时并没在盛家,而是带着几个孩子出门逛了逛。 京城很是热闹,沿街商铺鳞次栉比,是南方小镇不一样的繁华。 严硕步子沉稳,安静地打量着,严果则是很兴奋,扯着严娇的手,一会儿看看饰品,一会看看玩具…… 一行人逛了茶楼,听了曲,在茶楼用了点心。 下午的时候,又去河边放了灯,走的路多了,严果便撒娇要抱。 没等清颜伸手,严娇就将严果抱了起来。 「赶紧下来,你要是累,下次出门不带你了。」清颜转头又对严娇道:「她累你不累么,让抱你就抱,惯得她。」 严娇腼腆一笑,摇头道:「我不累。」 清颜:…… 眼看着太阳要落山了,前面不远便是酒楼,清颜想到以后在后宫,想这么无忧无虑地出门,怕是不易了。 因此,便带着众人去了酒楼。 临江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临江而建,景色优美,店面布置得富丽堂皇。 一行人进门,店小二十分热情。 将人领到了二楼的包间里。 「客官,想吃点什么?」店小二殷勤地给众人上茶,招唿道。 「你们这的招牌菜是什么?」清颜看了看菜单。 店小二笑得自傲:「我们店的菜都是招牌菜。」 清颜微微一笑,将菜单递给孩子们,「你们一人点一个菜。」 严硕接过来:「太白鱼头。」 严娇看了看:「黄焖牛肉。」点完将菜单递给了严果。 严果看着菜单,眼睛一眨一眨:「娘亲,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呀。」 清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认字的时候你老偷懒,看吧,点菜如今都不会点了。」 严果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清颜替严娇点了笋蕨馄饨,又点了碧螺虾仁,清炒栀子花,刚要合上菜单。 店小二这时道:「今儿个,店里的招牌菜是酥蜜裹食,天下无比,入口便化……」 清颜笑道:「上一份。」 「好嘞——」店小二又继续推销:「客官要不要再点一份胭脂鹅脯?」 「鹅一只,不碎,先以盐腌过,置汤锣内蒸熟,以鸭弹三五枚洒在内,候熟,杏腻浇供,名杏花鹅……」 店小二细细讲解,清颜听得好笑,刚想说不用,余光一瞄,发现严果馋得在舔碗。 她拿着筷子随手敲了一下严果的头:「坐好。」 这才合上菜单,对店小二道:「来一份吧。这些够了。」 店小二笑着出门备菜,清颜让大家擦干净手。 不多会儿,菜陆陆续续开始上,临江楼名不虚传,上来的菜餚色香味俱佳。 看着就让人流口水,便是向来不重口腹之慾的严硕,也闷头吃了一碗米饭。 清颜格外喜欢裹食,的确是入口即化,而且有淡淡的枣泥香,并不齁甜,反倒是齿颊留香。 一行人吃得很是高兴,不想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便是喊声:「站住,别跑——」 清颜下意识地起身,站到了门前。 严硕见清颜起身,他也起身站到了清颜的面前。 刚站定,门被人踹开了,没等来人进门,清颜一脚踢到来人膝盖,来人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没等他起身,身后的追兵急匆匆跑了上来,上前便将人拿住。 为首的人一袭红衣,抱拳道:「多——」谢字没等出口,人便愣住了。
第630页 桌子上的严果看到了来人,笑眼弯弯:「姨夫。」 芸娘当初已经非徐飞不嫁了,因此便私下让果儿叫徐飞姨夫。 有道是童言无忌,严果说完,周遭安静了片刻。 一身红衣的徐飞弯腰行礼:「见过娘娘……」 清颜知道傅怀安调回了京城,因此徐飞想必也调回了京城,在京城见到他倒是不意外。 只是眼前的徐飞虽然仍是一身红衣,可又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其余的衙役将犯人套上了锁链,便要拉着人走。 徐飞转头对清颜解释道:「此人乃京城最近发生连环命案的疑犯,很是狡猾,大人与我也是埋伏了许久才将人捕获……」 清颜瞭然:「辛苦了。」 徐飞涩然一笑。 「不打扰娘娘的雅兴了,卑职先行一步。」徐飞道。 「好。」清颜知道他是为了公事,也没多跟他寒暄,只是淡淡道:「杀害芸娘的人……已经死了。」 昨日连庚希死在了天牢,张瑛亲口告诉她的。 徐飞怔忪了下,脸上惨然一笑:「可惜,芸娘也活不过来了。」 他眼眶红了一瞬,「多谢娘娘告知。卑职先行一步。」 清颜点头:「去吧。」 徐飞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前,他的背影依旧高大,似乎抬起手擦了擦脸。 等到人消失不见,果儿嘆了口气:「姨夫哭了。」 清颜摸着果儿的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客栈外,徐飞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他飞速抹干,将人押出了大堂。 将一小块银锭扔在掌柜的面前:「赔你的桌椅前。」 掌柜的倒是带着笑:「徐捕头这就见外了,您这是为民除害,小的不能要……」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徐飞头也不回离开。 一出门,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街头走动的人群,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大人,人犯已经落网了。」徐飞禀告道。 闻言,傅怀安缓缓转过了身道:「辛苦。」 徐飞本想说,在二楼遇到了娘娘…… 可他看了眼自家大人,想到如今圣旨已下,封后大典不日即将举行。 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 他与芸娘,好歹是两情相悦,便是隔着生死,他也知她心里有他。 可自家大人…… 徐飞不留痕迹地打量自家大人,玉树临风,一袭官袍穿在他身上,全然压不住他的风华。 「大人,太阳毒,人犯既已落网,赶紧回吧。」徐飞难得催促道。 傅怀安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不急。」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孩子跑了过来:「大人,您的冰粉儿。」 徐飞:…… 第474章 为何在此 傅怀安命令道:「你先将人犯带回衙门,一会儿我回去审问。」 徐飞本就担心自家大人遇到娘娘。 闻言急得险些跳脚:「大人,还是速速回衙门审理吧。」 傅怀安此时正缓缓地吃着冰粉,这是南方兴起的一种小吃。 又叫凉粉,源自信宜。 是用新鲜的凉粉草加以番薯叶和少量的大米,磨成稀浆,再把这种混合物煮成煳状,冷却成糕,充作食粮。 「好吃吧?」小童热得满头的大汗,馋得直流口水。 傅怀安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递给小童擦汗,又对他道:「再来五碗。」 「好嘞。」小童喜笑颜开,又转身颠颠儿跑了,不一会儿背着木头箱子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开了箱子,盛出了五碗,一一递了过来。 傅怀安没接,示意他递给徐飞以及衙役。 除却徐飞,衙门还有三个衙役。 小童一一递过去,衙役们很是高兴,「多谢大人。」他们追犯人追了一路,口干舌燥。 不像傅怀安还是一勺一勺舀着吃,他们几乎是一个仰头,整碗囫囵吞了下去。 还剩下一碗,小童端起的碗有些迟疑,该不会是给犯人的吧? 傅怀安却淡淡一笑道:「请你吃。」 小童黑亮的眼珠不可置信看来:「这——大人这怎么成……」 「既然是我付银子,有何不可?」 傅怀安说着,将小童面前的碗往前推了推。 小童这才小声道:「多谢大人。」 方才还能言善道的小童,此时一口一口地品尝着自家做得冰粉,仿佛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徐飞有些想不通,「你自家卖的,怎——」怎么会捨不得吃? 他话没等说完,被傅怀安一把压住了手。 「便正是自己卖的东西,才不捨得吃。」 因为是要换银钱的。 吃一碗,便少一碗钱,因此,哪怕是卖不出去,放得坏了,都不捨得吃。 小童眼泪吧嗒吧嗒往碗里落,抽噎道:「娘亲病了……」 「躺在床上好几天没下地了……我怕……」 傅怀安闻言没说什么,从袖口里掏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 「大人,您给多了,稍等。」小童将碗放到一旁,双手接过钱,作势要找零。 「不必找了,剩下的去带你娘亲找个大夫,抓些药。」 小童闻言一愣,眼眶再次红了,登时跪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大人,大人大恩大德,小的铭记于心……」
第631页 傅怀安温和道:「举手之劳而已。」说着,上前拉他起来。 小童又哭又笑,这时身后临江楼的掌柜的追了出来。 他先是给傅怀安见礼,「大人,这个银子小的不能收。」 傅怀安将他举过来的银子又推了回去:「拿着吧,你开门迎客,我们缉拿要犯,惊扰了你生意,损坏了桌椅是要赔偿的……」 掌柜的有些感动,侧头又看了眼小童:「林安,怎么还在这?卖出多少碗了?」 小童伶俐道:「几乎都卖出去了,这就收,还有三碗。」 掌柜的从袖子里掏出钱,递过去:「这三碗给我吧,楼里的客人能用。」 小童笑着将剩下的递了过去。 这才美滋滋转身跑了。 傅怀安刚要离开,便听到掌柜的对店小二道:「二楼天子房的贵客,带了少爷小姐,你试着问问……」 店小二立刻明白:「明白——」 说着,便噔噔噔地跑上了楼。 衙役们压着犯人离开了,徐飞本来应该跟着走,此时居然脚下没挪步,催促傅怀安道:「大人,您不在,属下不知道如何审……」 傅怀安抬眼再次看了一眼徐飞。 「走吧。」说着,他转身迈开了步子。 才不过走了两步,他心里不知为何,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偏偏店小二跑出来对掌柜道:「二楼的贵客的确是好说话,都要了……」 傅怀安明知此时无事,应该离开,往常缉拿了犯人,他总是第一时间去过堂审问。 不知道今日为何,心里总是觉得要错过什么。 他撇了一眼徐飞,再次往前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二楼窗户好像被人打开了。 然后他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心点,别掉下去。」 一个女孩嘻嘻笑声传来:「知道啦,娘亲。」 傅怀安身子定在了当场,他侧头望着徐飞,迎着他的目光,徐飞垂下了头。 他刚想转身,便听到马儿的嘶鸣声。 徐飞赶忙拉他到一旁。 当街高头大马,马上的人器宇轩昂,明明是一身便服,可凛然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不是微服出巡的当今陛下南宫烨,又能是谁。 南宫烨身后跟着麻颇,远处有暗卫。 他们二人先行来到临江楼,利落地下马,接着便是直接上了二楼。 窗外传来女娃的惊叫声:「阿爹——您怎么来啦,是不是想果儿了……」 「你尝尝这个,叫冰粉儿,很是好吃,冰冰凉凉的,果儿餵您——」 傅怀安缓缓背过了神,没在回头。 偏生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早知道你过来,刚才点菜的时候,我就不看菜单了。」 「哦?」南宫烨疑惑道:「此话怎讲?」 「既然有人付银子,所有的菜,都应该上来,要两份,吃一份,扔一份!」 清颜玩笑道。 屋里传来孩子们嬉笑地声音,其乐融融。 傅怀安拳头无意识地握起,心仿佛被揉碎一般,钝钝得疼。 徐飞见他这个样子,心有不忍,劝慰道:「大人——」该放手,便放手吧。 「徐飞。」傅怀安冷声道:「准备回衙门,升堂。」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倒是门口站着的麻颇,看着远处绯红官袍的看起来背影有些熟悉的两人,眼睛微微眯起。 傅大人? 他为何在此? 第475章 不用伤心 南宫烨的到来让清颜很是意外。 尽管他经常说有机会带她游歷大川,可一个出门都要带着奏摺的人。 基本是等同于现代的工作狂。 「点的什么好吃的?」南宫烨笑道。 见到南宫烨来,严果很是高兴:「爹爹,果儿都想你了,你尝尝,可好吃了。」 清颜见果儿见爹忘娘,装作吃醋的样子调笑道:「早知道你要来,我刚才点餐的时候,点两份好了。」 南宫烨眉毛微挑,自己的女人,难不成点菜还要畏手畏脚? 「哦?」 清颜道:「我应该全部点两份,吃一份,扔一份。」豪横! 南宫烨知道清颜是逗他,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又不好说什么。 只好摸了摸鼻子道:「随便点,你便是点上三份,吃一份扔两份,朕也不会说什么。」 「那可不行。」果儿难得认真了起来,严肃道:「我小的时候,娘亲就给我们讲过悯农和卖炭翁。」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严果瞪大眼睛,忙摆手:「不能浪费粮食得呀。」 南宫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严果拉过来,抱在自己的腿上,颳了她的小鼻子。 「果儿是对的,耕种不易,要爱惜粮食。」南宫烨转头夹菜,餵给果儿。 被爹爹表扬,果儿很是得意,眼睛水润润的。 严硕倒是习以为常,只对着面前的食物大快朵颐,闷头吃自己的。 严娇看了看,有些欲言又止,还是低头夹着面前的菜。 清颜将远处的菜给严娇夹了一筷子,又对南宫烨使了个眼色。 南宫烨拿起筷子也给严娇夹菜,他神情温和,说话也温声道:「你是清颜认得女儿,自然也是朕的女儿,所以不必拘束,便你不是清颜认的女儿,你也是朕的子民,也是朕的孩子……」
第632页 严娇红了眼睛,抽了抽鼻子,发出轻微的嗯。 南宫烨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道:「朕知道你平日里对果儿很好,很有长姐之范,朕也十分感激你……」 南宫烨能说这样的话,已然很不容易了。 身后的五福看了一眼严娇,能让陛下如此放下架子的人不多。 他暗暗记在心里,等回去的时候汇报给干爹陈桔。 清颜见严娇有些不自在,忙转移话题道:「瞧你,都是自家人,说得如此郑重,反倒是见外了。」 南宫烨好脾气地笑道:「也对。是朕外道了。」 严娇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陛下,她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小童了。 眼前的人是谁,她早已知道,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的杀伐决断,手腕凌厉的天子。 居然脾气如此之好。 她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娘亲。 忍不住偷偷笑了下,曾经芸娘说过,英雄难过美人关,任他百鍊钢在心爱女人面前也会变成绕指柔。 滷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她胡思乱想,脸颊微微发红。 清颜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还以为严娇不好意思。 手在桌位底下,偷偷掐了南宫烨一下:对孩子一视同仁。 南宫烨吃痛,不可思议地回头瞪了清颜一眼,没等她手收回,眼明手快在桌子底下捉住了她手。 清颜是用右手掐得他。 南宫烨左手压住她,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摸了摸。 清颜用力想要挣脱,力气哪里及得上南宫烨。 南宫烨好整以暇地端坐着,唇边绽放得逞的笑意。 右手还给严硕严果严娇布菜:「这个胭脂鹅脯不错。」 严硕这个时候开口道:「鹅一只,不碎,先以盐腌过,置汤锣内蒸熟,以鸭弹三五枚洒在内,候熟,杏腻浇供,名杏花鹅……」 他话音刚落,清颜和南宫烨没忍住齐齐看了过来。 清颜先问:「你对这个烹饪……做饭很有兴趣?」 南宫烨眉头狠狠一跳。 斟酌着语句道:「硕儿很喜欢吃这道菜?」 「非也。」严硕摇头道:「不过是刚才店小二介绍的时候,我觉得有意思便记下来了。」 清颜松了一口气。 虽说她并不介意孩子有喜欢的爱好,可严硕毕竟是南宫烨的儿子。 眼下还是唯一的孩子,尽管清颜自私地希望他能远离朝堂。 可身为皇家血脉,对江山社稷,还是要有一份责任心的。 她还是希望严硕可以如南宫烨一般,做个好皇帝。 不求名垂青史,起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南宫烨闻言,自然也是送了一口气:「你若是爱吃,朕可以经常带你吃,也可以让人出宫给你买……至于做,偶尔得闲了,若是感兴趣,也可以做做。」 当然,他不会让严硕闲下来做菜…… 无非是嘴上说说。 严硕点头:「儿臣知道了。」说着,夹菜给南宫烨:「您尝尝。」 南宫烨甚是欣慰,转头对清颜道:「你把孩子教得很好。」 清颜心底翻了个白眼儿。 养娃路上,不怕丧偶似的教育,怕得是诈尸的教育。 这个时候,说两个娃教得好了,两个娃要是不好的地方,自然也赖她教得不好。 呵,男人。 清颜低头想要吃菜,右手却被南宫烨握住,不紧不慢地揉捏着。 她脸皮再厚,老脸忍不住还是微微发红,只得用左手夹菜。 刚吃了几口,严硕目光扫了过来,面上一怔,低头认真干饭。 严娇也狐疑地看了过来,紧接着也垂下了头,闷声划拉碗里的饭。 唯有严果,她坐在南宫烨的腿上,不时地指使南宫烨给她夹菜,吃的满嘴冒油。 吃到好吃的地方,回头跟南宫烨道:「爹爹,这个混沌好吃,你尝尝——」 「爹,这个也好吃,你快吃——」 「咦,爹爹,你怎一只手夹菜?」 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愤恨道:「爹爹,你偷拉娘亲的手,不拉果儿的,哼!」 众人皆是一愣,南宫烨果断撒开了清颜的手,面不改色地拉着果儿的手。 轻声细语道:「怎么会,爹爹最喜欢的人,便是果儿了,果儿让爹爹拉你的手,爹爹就可以一直拉着你的手,只是你将来出嫁,爹爹恐怕都不捨得放开……」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清颜到底是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南宫烨看到了,忍俊不禁,却听到果儿认真道:「爹爹,不用伤心,果儿长大了,嫁给你!」 ——噗。 严硕嘴里的一口茶,到底是没忍住,喷了严果一脸! 第476章 上门医病 「哥哥——」严果十分气愤:「你是小孩子嘛,怎的喝水还往外喷——」 严硕不断咳嗽着,南宫烨给他拍着背。 清颜没忍住捏了严果的鼻子一下:「果儿是大姑娘了,都想着嫁人了……」 这回换南宫烨没忍住,呛了一下。 他抱着严果:「等果儿长大了,全天下最好的男子,任你挑,爹爹一定给你找个最好的!」 严果认真点头:「可我还是觉得,爹爹最好。」 南宫烨没忍住低声闷笑:「好,朕记得你这句话,等你长大了,朕一定跟你说。」
第633页 果儿嘿嘿笑着,吃饱喝足了,人就犯困,没多会儿,蜷缩在南宫烨的怀里睡着了。 南宫烨却不捨得放下她,而是转头示意五福把阁楼上的窗户关上。 孩子睡着了,可别见了风。 五福手脚麻利地将窗户给关上了。 桌子上的菜餚,不知不觉吃得光碟了,清颜本身就没点太多。 一行人起身,南宫烨率先让五福去结帐,五福却回来了,身后跟着掌柜的。 掌柜的笑得牙不见眼:「贵客光临,这单就免了,若是可以的话……小的想求贵客的墨宝……」 「哦?」南宫烨抱着严果,颇为意外。 他转头看向掌柜的,掌柜的面上有些忐忑,清颜反倒是多看了一眼掌柜的。 临江楼不亏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不说别的,光看这个掌柜的眼力见,便不是一般。 南宫烨的名声,前几年是专治小儿夜啼的存在。 也就是这几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让他在民间的声望和口碑渐渐上来了。 不过饶是这样,敢跟他冒昧提出要求的人也不多。 南宫烨不露声色地打量着掌柜,掌柜硬着头皮,脸色有些发白,手也微微颤抖着,面上渐渐有了一丝忐忑。 南宫烨见状,不由地笑了。 「想要题什么?」 掌柜的如释重负道:「题字临江楼就可以,小的想做招牌!」 南宫烨看向清颜,转头对掌柜的微微一笑道:「看来这顿饭,点的菜倒是少了。」 掌柜的喜笑颜开:「贵客降临,蓬荜生辉,贵客想尝小店的吃食,是小店的荣幸,随时恭候……」 「拿来吧。」南宫烨抬手,就着店小二的笔墨,大笔一挥。 临江楼,三个字便跃然纸上。 南宫烨的笔锋遒劲,力透纸背,写的字大气磅礴,煞是好看。 也就是严果睡着了,醒着看到了,更是得夸他到天上去…… 南宫烨收笔,从清颜怀中接过熟睡的果儿,又将披风仔细给她拢了拢。 右手抱着她,人却没迈步,转身对清颜道:「走吧。」 见探到面前的手,清颜到底是硬着头皮将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南宫烨神情很是满意,一头扛着女儿,一手牵着清颜,慢慢地下了楼。 一行人上了马车,南宫烨先将清颜送到了盛家,自己却没下车。 清颜疑惑,南宫烨笑道:「礼部筹备还需要一些时间,等你入宫便好了。」 说着,将风吹到清颜唇边的头髮给她拨到了一边。 清颜道了句好,目送马车离开。 等将孩子都安顿好了,她拿起药箱,再次出了门。 沐泽奇怪地跟了上来:「娘娘——」 清颜说道:「你跟来也好,驾车回临江楼。」 沐泽应是,到了临江楼清颜却没下马车,吩咐沐泽:「你问问掌柜的,白日里卖冰粉的小童家住在哪?」 沐泽很快去而復回。 「掌柜的说在三条街外的帽儿胡同。左起第六家,草房那家便是,很好认。」 「你驾车带我去。」 清颜白日里就看到了,而且她也看到了傅怀安。 只是人多眼杂,圣旨已下,如今的她不方便与他走得太近。 南宫烨再是胸怀天下,再是大度,清颜也不能去挑战他男人的权威。 到时候死的不是自己,可能是给傅怀安惹祸。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天渐渐地黑了下来。 好在帽儿胡同离得并不远,不多会儿马车外传来沐泽的声音:「娘娘,到了。」 清颜在沐泽的搀扶下下车,转身拿着药箱。 沐泽眉间有些疑惑,好奇地看着,清颜吩咐道:「去叫门。」 沐泽上去拍门,果然门里传来小童的声音:「谁啊?」 清颜朗声道:「大夫,上门问诊。」 里面传来噔噔噔的跑步声,不多会儿,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小脑瓜探了出来:「你是百草堂的大夫么?白日里不是嫌弃我给的诊金少,不愿意登门么……」 小童有些委屈,鼻子一耸一耸的。 清颜笑道:「我不是百草堂的,是临江楼的掌柜的,拜託我来的。你叫……林安是吧?」 小童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是叫林安,快请进——」 他飞快地将大门打开,脸上几乎是喜笑颜开。 「快请进——」 他一边将人往屋内迎,一边对房内喊道:「娘亲,大夫来了……」 清颜快步跟上,很快进了屋。 屋内虽然简陋,可地上很干净,东西都规规矩矩地放着,角落里放着笤帚和簸箕。 炕上躺着一个人,边上的炕桌是榆木的,年头很长了,上面放着晾好的水。 清颜伸手触碰下,还是温的。 显然,这个叫林安的小童很是孝顺懂事。 他将清颜迎入门,转身又跑去厨房,不多会拿着茶壶还有碗过来,将碗放在炕桌上,给清颜斟水。 「大夫,路上渴了吧,喝口水润润喉咙……」 他忙活得脚不沾地,一双眼睛明亮纯粹。 清颜笑着接过,「多谢。」饮了几口。 炕上的妇人显然病得不轻,屋里动静这么大,她都没清醒。
第634页 清颜手触碰上去,她还发着高热。 她毫不迟疑地将医药箱打开,掏出瓷瓶,将清热丸倒出了一丸,放到她口中,又端着水,让她顺下。 一般这样的成品药,都是临时应急的。 治标不治本,清颜只是想快速将她热给褪下来。 她又掐着妇人的脉搏,发现她只是劳累过度,身体亏空了,又感染了风寒,所以才一病不起。 若是好生调理,问题不大。 她放下妇人的手,仔细斟酌着方子。 季云曾说,风寒和风热,症状看起来一样,可下药的时候,却是截然相反。 清颜仔细确认着病症,对着方子,细细写好。 这才收了笔。 她本想让小童去抓药,想了想,还是一会她自己去抓吧。 于是,她对小童说:「你在这等下,我去去就回。」 小童微微一愣,脸上笑意僵住,以为清颜不想医治,面露哀色。 却还是点点头道:「好嘞。」 清颜本想解释,随即一想,反正自己很快就回来,便没多说。 她其实可以让沐泽去抓药,刚才马车经过一家药铺,可她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温补的药材,一併抓了。 因此她对沐泽道:「你在这等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沐泽面露不放心,本想拒绝,被清颜不容置喙的眼神一扫,只得点头。 见沐泽留下,林安好似松了一口气。 清颜转身便急忙往外面走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出门的时候有些着急,清颜撞到了一个人,她也顾不上抬头,道了句抱歉就迳自走了。 反道是被她撞到的人,楞了下。 清颜鼻尖传来熟悉的青竹味道,只是她脑子里都是抓药,所以后知后觉走了很远才反应过来。 便抛之脑后。 直到看到面前的药店,刚要下钥,清颜快步上前:「等等,我抓药。」 伙计态度很是不耐烦:「明日请早——」 明日?黄花菜都凉了。 清颜柔声道:「你还没完全下板,门还没关,麻烦给我抓完药再关门可好?」 伙计转过身来,本想骂她,待抬头看清清颜的面容时,脸色缓和了许多。 「进来吧。」 清颜跟他进门,他看了眼门外,便将转身将门给关上了。 这头关上门,脸上便浮现了一丝不怀好意地淫笑。 第477章 又遇怀安 清颜见他关门,起初并不觉得什么。 可等他不去拦柜后头抓药,反而是撸起袖子直接往清颜面前凑。 「小娘子,夜半三更出来抓药啊,你男人呢?」 清颜气笑了:「我男人是谁,关你什么事?」 伙计上下打量着清颜,目光在清颜胸前盘桓了许久,上前道:「你男人若是不疼你,哥哥来疼你……」 说着,人上前一步,手就朝着清颜胸前摸去—— 「啊啊啊啊——」一声变态的尖叫声传来。 清颜反手用了个巧劲就将他手给掰到了一旁,接着踢了他膝盖一脚,伙计应声倒地。 清颜再次抬脚一个蹬腿,直朝着他屁股上踹去,他整个人往前扑倒,摔了个狗啃泥。 他骂骂咧咧再次起身,随手从地上捞起一个捣药杵,挥舞着朝清颜砸了过来。 清颜冷笑一声,偏身躲开,他一杵子直接砸柜檯上了,柜檯是木制的,直接砸了一个深坑。 清颜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头,便用力往柜檯重重一敲! 巨大的咣当响声之后,伙计晕乎乎地倒地不起。 清颜拍了拍手,啐了一口道:「晦气。」 说完,便转身拿着纸,按照自己下的方子抓药。 她先前给季云打下手的时候练过,因此抓药并不费多少功夫,加上包装的手法也熟练。 不多会儿,便将林安母亲半个月的药都抓好了。 她凝思一想,又转身在铺上看了看,将人参等药看了看。 广禾堂的药材倒是不错,只是人参比较小,婴儿手指般大。 想必真正好的药应该放起来了。 清颜也不嫌弃,随手包好,又在脑海里想好别的需要的药,一起放好。 这才往外走,她路过伙计的时候,气得再次用脚踩了他一脚。 走到门前,一手拎着药材,一手打开门栓。 门栓松开,清颜这才随手往腰间一掏,本打算掏出银子砸过去。 结果楞在当场。 荷包没了。 偏偏说时迟,那时快,门开了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同方才的伙计不同,他的身影虽然在夜色里,却显得芝兰玉树,谦谦君子。 听到清颜的脚步,来人不仅没上前,反而朝后退了两步,让出了路。 这才疑惑道:「清颜?」 欸? 清颜蓦然一怔,「傅怀安?」 来人嗓音低沉,温润如玉:「正是在下。」 清颜赶忙出来,外面站着的,可不正是傅怀安,傅大人。 同白日里的一袭绯色官袍不同,此时他着了一身青色便服,头髮竖起,犹如玉面书生。 清颜赶忙笑道:「真巧。」 傅怀安双眸吟笑,目光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清幽。 「不巧,在下是跟着你过来的,方才你撞到了我……」
第635页 听他如此说,清颜才回想起刚才的确是撞到了人。 「是我莽撞了,大人莫怪。」 傅怀安听了清颜的话,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双眸似乎也跟着黯淡了。 他垂下了眼,长睫盖住了荧辉。 「要如此见外么?」 清颜见状,忍不住上前,随手给他来了一下:「都是老熟人了,刚才不是客气么。」 傅怀安没提防,勐然后背被清颜一拍,咳嗽了两声。 抬起头时,仿佛浇满水的绣球花,笑得恣意畅快。 「这还差不多。方才我看你进门,还有些担心……」傅怀安上前推开了门。 不巧目光正落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伙计身上。 清颜尴尬地直挠头:「啊,出现了一点点的意外。」 傅怀安转头静静地看着清颜,清颜勐然想起他是如今的京兆尹。 「他、他……」 清颜本想说,是他犯错在先,不讲武德。自己不过是正当防卫而已。 话到嘴边,卡壳了下,她正斟酌着字句,怎么将他图谋不轨非礼自己,自己忍无可忍才动手。 详细经过要怎么说才合适。 傅怀安却转头问道:「你可有受伤?」 清颜:…… 清颜摇了摇头,就见傅怀安上前一步,拿起一旁的绳子,将地上的伙计手给扎了个结结实实。 「人虽然昏过去了,但是他是男子,你是女子,万一中途醒来,趁你不备,容易吃亏。」 傅怀安不慌不忙站起身:「还是捆上了,比较放心。」 「走吧。」傅怀安说完,便要出门。 「等等——」清颜一时情急,拉住了他的衣袖。 傅怀安停下步子,转头落在清颜拽住他衣袖的手上…… 清颜这才觉得有些唐突,赶忙撒手,「我是来抓药的,本想扔下银子走,可我荷包好像掉马车里了……」 她本来是抓药,伙计见色起意,被她收拾,是伙计理亏。 她抓了药,转身就走,反倒自己成了打劫的了,倒是自己理亏了。 傅怀安听罢,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袋,递了过来…… 清颜伸手接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巧合,手和他温热的手触碰了下。 「多谢,等我回头还你。」清颜打开荷包,从里面挑出差不多的一块银子,反身往门里一丢。 将银袋递还给傅怀安,这才往外走去。 夜凉如水,街上行人不多,只有一个打更师傅瞧着梆子,一句句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清颜窜出胡同,下意识地往左转。 「这边。」傅怀安侧身引路。 清颜疑惑道:「你怎么知——」 傅怀安瞭然一笑:「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哪,要去给谁抓药?」 他笑道:「不才在下只是比旁人多了些正常的推理能力而已。」 「今日我缉拿犯人,不巧到了临江楼,遇到一个卖凉粉的小童,他很懂事,于是我心生怜悯,多买了几碗冰粉……当时他言母亲病重,我当时急着回衙门,也没多想,等到了衙门处理完,才想到恐怕剩下的铜钱未必够……」 京城地脚寸土寸金,不比儋州。 他也是忙完了公事,才想到银钱恐怕不够用。 这才带上银袋,回了临江楼打听。 转身的时候,便听到伙计边下门板,便嘟囔道:「林安这小子,别看卖冰粉,运气还不错,贵人们接二连三打听他……」 傅怀安心微微一动。 脑海里忽然一个人影闪过,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贵人是她…… 只是…… 傅怀安心中嘆息,既然能知道卖冰粉的小童母亲重病,意味着她在楼上已经听到了下面的对话。 ……那岂不是当时她就看到他了。 傅怀安向来淡定从容的心,不知为何,仿佛细密的小针在扎,密密麻麻得疼。 疼得他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第478章 美色诱人 广禾堂与林家距离不过三条街,清颜调转了方向,这次没走几步,很快就看到了林安家的草房。 她刚拎着草药进门,里屋的林安听到脚步声,一熘小跑,急忙跑出来迎清颜。 待他看到清颜身后的傅怀安,眼神一亮,很是意外,惊喜道:「是大人——」 傅怀安将手中的钱袋递给了他:「白日里是我疏忽了,光顾着想衙门的事情,忘了京城的物价,恐留下的银子不够……是我思虑不周,这个银袋你收下……」 林安忙摆手推辞道:「这哪成,这不行!」 清颜冷眼旁观,不由得高看林安一眼。 白日里她的确是可怜他的处境,觉得他一个小男孩沿街叫卖冰粉不容易,家里还有抱病卧床的母亲…… 秉着举手之劳,顺手的事,她才上门想着帮忙治上一治。 如今登门一看,林安早熟又懂事,礼数周到,十分遭人喜欢。 不说别的,便是银子。 有多少人来者不拒,可他却坚定地拒绝了。 完全没有我穷我有理的样子。 这样的品行,反而更让人高看。 傅怀安显然也有些意外,他是大人,按道理说,递银子林安推拒不过他。 可银子还是被推回来了,可见林安的态度有多坚决。
第636页 「林安,这个钱你收下吧。」傅怀安无奈道。 「大人,真不行。娘亲教过我,不能随便拿别人的钱。」 「可这银子是给你娘亲看病用的……」 想到娘亲……临安眼里闪过了一丝的犹豫。 傅怀安很快捕捉到了。 他继续道:「这个钱也不是白给你的,是我提前付的冰粉钱。你家的冰粉,清凉爽口,我很喜欢吃。以后每日晌午你去衙门给我送一碗冰粉抵销……」 听他如此说,林安的眼睛一亮,这才双手接过钱袋,郑重应下:「好,我一定每日中午给大人送去。」 傅怀安笑着点头:「这就对了。」 清颜忍不住满脸钦佩,甚至给他伸了个大拇指,还带如此的,厉害! 傅怀安与清颜对视一眼,眼神温柔似水,轻轻一笑道:「有劳神医。」 「有劳神医!」林安往屋里迎清颜,伸手要接过药。 清颜将药递给他,仔细的吩咐道:「这几份,是半个月的药量,每日取当日的药,用大火煎药,水开改成文火,把药液倒出三分之一,叫头煎药,然后,再加温水适量,药渣放凉再煎煮,再放凉水,进行第二次煎煮,此为二煎药。再倒出……然后再加水煎煮,三煎药。你可听明白了?」 清颜仔细地吩咐道。 林安认真地点头道:「听明白了,我一定会仔细地煎药的。」 「真乖。」清颜忍不住朝他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头。 余光中感觉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她一抬头,正对上傅怀安目光灼灼。 清颜莞尔一笑:「我脸上有东西?」 傅怀安摇了摇头,顿了顿,片刻他道:「只是觉得神医认真起来的样子,像下凡的仙子。」 人间绝色,映入他心中。 「哈哈,是嘛?谬赞谬赞!」清颜哈哈一笑,转身先进了门。 她抬手将手心落在林安母亲额头上。 退热丸的效果很好,妇人此时高热退了下来。 脸上不復先前的红,嘴里低声嘀咕了什么。清颜凑前,听到她念叨水。 便将炕桌上凉好的水餵给了她。 妇人意识迷煳,恍恍惚惚地睁眼:「娘娘——」 清颜和傅怀安对视一眼,不由得奇怪,她的身份这么快暴露了? 看着清颜询问的视线,傅怀安微微摇头示意,他没说过。 清颜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的确和眼前的妇人不认识…… 便听妇人又道:「观音娘娘……保佑我儿……平安长大……信女……」 后面的她低不可闻,不知道她求了什么,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颜闹了个乌龙,脸上不由得臊得慌。 心里想着,别人叫你娘娘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自以为是了吧。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傅怀安所在方向。烛光自他背后照过来,在他的长睫与鼻樑上落下了错落的光影。 不知道是不是清颜的错觉,一眼望去,傅怀安好似眉梢间都是春色。 明眸弯起,眼神里俱是笑意。 「在苦厄的百姓严重,娘娘便是救苦救难的娘娘……」 要不怎么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文人的嘴,忽悠瘸人腿。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清颜方才的惭愧羞赧瞬间平復。 「傅大人不愧是朝廷栋樑之才。」 清颜干吧吧说完,将薄被给妇人盖上。 习惯性地往厨房走去,她有点不放心林安煎药。 厨房生起了火,一边是熬好的冰粉,放在一旁凉着。还是半成品,应该是明天要卖的。 边上还有没清洗的薄荷,加入凉粉里,清凉爽口。 灶台的一边有个竹蓆做的盖帘,隐隐约约能看到,下面有两个馒头。 此时林安蹲在厨房中央,地上被他垒起的火上面架着药罐子。 此时浓郁的中药不时地散发出来。 便是有个大海碗,里面已经有了三分之一的药了。 看来一煎已经好了。 清颜看他正襟危坐,似模似样,心中触动很大。 「还好吗?要不要我来?」清颜作势上前,被林安抬手阻止。 「屋里热,不必靠前了,我能行的。神医可以去院子里纳凉,我一会就好……」 夏日的夜晚再是凉爽,不如白日灼热,厨房架着火,也的确是汗落如雨。 清颜看着林安满头满脸的汗,刚想开口,便听一旁的傅怀安道:「那我们比门口等你,你小心一点,若是有困难需要帮忙,你喊一声,我们随时可以过来。」 「好嘞大人——」 傅怀安伸手比了个请,清颜不得不出了厨房。 刚跨了门槛,她便想回头问他。 却不曾想他就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她微一停步,便觉得身后的人没收住步,撞了过来。 院子里,月色撩人,草丛里鸣蝉嘀咕,周围似有若无的青竹萦绕…… 傅怀安负手立于月下,额头光洁,眼神沉静,身姿隽秀如天上谪仙,落入凡间。 清颜剩下的话,一时间都忘了。 美色诱人。 第479章 找母狮子 一件精美的瓷器,一块璞玉,一汪清泉,一道彩虹,一簇鲜花。 以及长得赏心悦目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吸引人的目光流连。
第637页 清颜也未能免俗,她欣赏地看了一眼芝兰玉树的傅怀安,目光驻足了一瞬,很快移开了眼。 若是没有进宫…… 若是没有南宫烨……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即便是没进宫,她也是要跟卢湛成婚的。 人生中遇到的每个人,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清颜后退一步,与之拉开了距离。 傅怀安没上前,皎洁月色下,他的周遭一瞬间显得格外的清冷。 又显得有些孤独。 清颜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真美。」 今夜是圆月,又大又圆的月亮在天空中高挂,的确格外的美。 傅怀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清颜,又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是啊,真美。」 只可惜,可望而不可即。 不知是此时的清风温柔的拂面,还是蝉鸣动人心弦。 傅怀安仰望着月亮,到底是脱口而出道:「我本将心照明月。」 清颜心念微动,人与人相处的时候,其实好感是相互的。 她以前没往这个方面想,总觉得傅怀安过于美好,仿佛嫡仙下凡一般。 不沾染尘世。 可方才他仰头看月的时候,望过来的目光温柔似水,莹莹皎洁。 清颜后知后觉,不确定他是否对自己有了情愫。 于是她接口道:「奈何明月照沟渠。」 她已经心有所属。 这句诗,字面意思便很好理解。 后面其实还有另外的两句,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 如今的境遇,不论他是否动情,终于是一腔情谊空付了。 聪明人说话,向来点到即止,不伤了情面。 清颜说完,便下意识地想要转身,身后傅怀安却没忍住上前了一步,脚步踩到了落叶上。 只微草响动,清颜的心湖到底还是乱了一瞬。 仿佛静水之中,投入石子,产生了丝丝涟漪的波纹。 想到两人相识的点点滴滴,患难时候的相互照应,清颜心便狠不下来。 只是他如今才从儋州调回京。 若是惹得南宫烨的猜忌,仕途便是无望了。 清颜心一狠,刚要开口,偏巧厨房的林安端着药出来了。 「神医,药熬好了。」 有了林安的解围,清颜松了口气,上前道:「我看看——」 她急欲摆脱眼前的窘境,便迫不及待要伸手。 「小心——」 手刚要触到药罐,便被一双温柔有力的手给拦住了。 「烫。」傅怀安道。 林安小心将药罐打开,清颜看了一眼。 「趁热服用吧。」 林安哎了声,忙回屋照顾母亲喝了药,许是退了烧,许是药起了作用。 妇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恢復了些,甚至睁开眼睛对清颜和傅怀安道了句谢。 困意袭来,又沉沉地睡去了。 清颜见没事了,这才往外走,傅怀安也要出门。 目送着清颜上马车,傅怀安停下了步子,直到马车开走,傅怀安仍然倔强地站在原地。 胡同外的马车好像又回来了。 傅怀安勐然抬头,果然,清颜的马车又往后倒了几步,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忍不住朝前迈了一步,便看到帘子微动,清颜并没下车。 反倒是沐泽拿着银袋过来。 「娘娘吩咐微臣将欠了傅大人的银子送还……」 傅怀安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 沐泽将银袋打开,拿出了数枚银锭子,傅怀安却只抬手,拿了一枚铜钱。 「可以了。」 沐泽虽有疑惑,不过是公事公办,他侧头看了一眼傅大人,便行礼告辞了。 马车再次响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不远处的一个红衣人从胡同外出现:「大人——」 徐飞张嘴本想劝慰大人,话到嘴边,想到了芸娘…… 芸娘故去之后,衙门里没少有人过来撺掇给他找续弦。 只是都被他婉言推拒了,甚至有一次京兆尹帐房先生受夫人之命给其小姨子拉媒牵线…… 当时傅大人也在场,徐飞正愁如何婉拒才能不伤了同僚的和气。 倒是傅大人出面替他回绝了。 当时他曾说,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结,不知所解。 徐飞眼下放不下,便不要强人所难了。 如今……徐飞嘆了口气,到底是没劝说。 心底反而想到白日里帐房先生说得,他研究了许久,无意间发现,京兆尹府门口的两个大狮子,好似都是公的…… 这本是忙中得闲,吃饭时候随口玩笑之语。 平时更上不得台面的话,男人喝多了随口说的不成型的话都有,偏偏这句话徐飞入了耳,上了心。 想到这…… 徐飞兀自开口道:「大人,门口的两个镇府的狮子……」 剩下的话太荒谬,傅怀安澄明的视线扫过来,徐飞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硬着头皮道:「我听帐房说,两个狮子都是公的。要不,换只母的?」 省得府衙里,他们都是单身汉。 傅怀安木然地扎了扎眼睛,仿佛才接受到徐飞的「善意。」 待明白徐飞的话,不由得抬眼望了过来:「徐飞。」
第638页 「卑职在。」 「你很闲?」 徐飞神色凛然:「不不不——」 「今天的公事都办完了?」傅怀安目光凉凉。 徐飞无奈垂头:「口供不出大人所料,的确是有人挑唆,兇手确是为人所摆布,始作俑者,据说是天理教……」 「知道了。」傅怀安对衙门里的案件心中有数,他转身道:「回吧。」 两人齐齐往京兆尹府走去,往日夜里出行,两人总是从角门进。 今日徐飞下意识往胡同里走,傅大人却没跟上,「你先回,我去买点东西,迟些回。」 徐飞没想那么多,先回了衙门,人前脚刚迈进门,后脚便想到,大人要买什么? 重不重,需不需自己帮忙搬? 他便又转身往来时路迎一迎,谁知穿过角门等了许久也不见大人的身影。 徐飞便往外多走了几步,刚出了胡同,便看到自家风光霁月的大人。 此时正蹲在门前,好奇地对着门前的石狮子发呆。 徐飞勐地一拍脑门,夜色里,格外地响。 傅怀安下意识地往胡同方向看过来,徐飞已经飞速躲了起来。 府衙门前的石狮子,安静地驻守在两旁,盛府门前,马车刚刚停下。 清颜奔波了一晚,已经有些累了。 刚下车,脚刚落地,便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去哪了?」 清颜回头一看,这才发现狮子后面一个人影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面色阴沉。 ——南宫烨。 第480章 同游夜市 清颜看到他黑成了锅底的脸,心里重重地嘆息了一声。 虽说她自问并没做过出格的事,可莫名地心虚了下。 「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么?」清颜走到南宫烨面前,狐疑道:「你不是回宫了么?怎么又在这喝西北风?」 「你还没回答朕的话。」南宫烨岂是那么好煳弄的? 「白天在临江楼看到一个卖凉粉的小童,说是母亲重病卧床……」清颜实话实说道:「然后你走了,我想到闲着也是闲着,便打算过去瞧瞧……」 「对了,还遇到了傅大人。」 清颜道:「我俩简单寒暄了两句,看着病人服药见好了,我就走了。」 「不对,中间我还去抓药,遇到个不长眼的,问我男人怎么没跟来,我问他,管他屁事……」 南宫烨一言不发地听着清颜碎碎念了半天,等她说完。 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朕回宫处理完了政事……」便又想她了…… 白日里有孩子在,说话总是不方便。 本想夜里带她去夜市逛一圈,就他们两个人…… 谁曾想,派人进门找人回禀她不在。 「城东有个夜市,晚上据说很是热闹,朕也没去过,本想带你一起去……」 清颜其实有些乏了,本想拒绝。 可看到南宫烨微微皱起的眉头,想到他也忙了一天。 她累不过是身子乏累,他却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 相比之下,还是不忍让他失望,于是,她抬手摸到他的眉间。 「没事少皱眉,好好的一个人都皱丑了。不是说去逛夜市么,走吧。」 清颜再次上了马车,撩开帘子道:「别忘了带银子。」 南宫烨哑然失笑,随即也钻了上来。 大曦开国的时候,实行过一阵「宵禁。」 所谓的「宵禁」便是一旦入夜,任何人不得在街上随意走动。违令者定罪发落。 后来歷代皇帝继位,这个政令慢慢松动了,不再上纲上线。 等到南宫烨登基之后,下令取消了宵禁制度,并採用了坊市合一的城市规划。 人们能在夜晚恣意活动,市井繁华了起来。 暖月银光泄,夜市酒旗斜。 东郊的夜市晚上的确很热闹,两旁卖什么的都有,临街酒楼挂着灯,灯火通明。 字画、陶瓷、家具、文房四宝、铜器、玉器、竹雕、奇石…… 五花八门,异彩纷呈,人们摩肩接踵。 人群里甚至还有杂耍表演,时不时当街表演喷火。 南宫烨披着披风,牵着清颜的手,避开了喷火表演。 路过一个小摊时候,随意打量了几眼。 摊主立即热情招唿道:「老爷夫人来点什么?」 南宫烨出宫时候,刻意低调了,并没着华服。而是一席长衫,仿佛市井里的教书先生。 清颜去看望病人,穿得也是朴素。 只可惜,他俩气质超众,很是登对。 便是湮没在人群里,也是极为亮眼的存在。 「老朽在这摆摊了数年,没见过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位实在是般配……」摊主说着恭维奉承的话。 这样的话,清颜敢保证,他一天不说十句也能说八句。 不必当真。 谁曾想,南宫烨听了,脸上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入鬓的眉稍微调,神情极为愉悦。 他看了一眼摊主,问道:「朕……真的?」 摊主一副我骗你作甚的表情:「这还有假?」 「我也是这么认为。」南宫烨恬不知耻道。 他说着,牵着清颜随意坐了下来。 这个摊主卖的是小吃,南宫烨也并不知道他做得好不好吃。
第639页 落座之后,一时间有些迷茫。 不知道点什么。 清颜看着边上的桌子上摆的东西,对摊主道:「来份一样的吧。」 摊主笑道:「客官稍等,一会儿便好。」 不多会儿,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 便一一上来,份都是小份的,就是格外的新鲜。 清颜本来没什么食慾的,但是不多会儿,便跟南宫烨消灭得一干二净。 她吃完还忍不住夸赞:「味道非常不错啊。」 摊主笑:「老朽也今年七十又二,平生也就这点手艺能拿出手了。」 「这哪是一点手艺。」清颜笑道:「随意一个吃食,都可以单独支摊,我俩居然吃了这么多种……」 南宫烨见清颜高兴,慢慢起身,随意在桌子上落了个小银锭。 对摊主道:「生意兴隆。」 摊主一愣,不由得再次打量了下两人,真心实意道:「承蒙贵言,也恭祝二人贵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儿女双全,事事顺遂……」 南宫烨哈哈一笑,拍了拍老丈的肩膀,这才拉着清颜离开。 两个人本想多逛逛的,谁知在一个摊位便吃了这么多种,肚子都挪不开地了。 南宫烨松弛下来,随口抱怨道:「你看,这么多的美食,可惜咱们肚子不够用了……」 清颜见他高兴,便反唇相讥道:「那赖谁,谁让你不点……」 南宫烨握着清颜的手,十分自然道:「无事,今日吃不够,明日再来便是。」 说着,带着清颜去看放灯。 东郊有个拱桥,乞巧节的时候,会放纸船灯。 如今虽然不是乞巧节,可守着桥边,便有心思活络地商贩,张罗善男信女在河边放河灯。 有各式各样花型的,有莲花型的,有梅花型的,姿态各异。 无非是写上吉利的话语,然后让河灯放出去。 南宫烨拉着清颜走近,以清颜对南宫烨的了解,他这个人不信佛祖,只信自己。 应该不至于凑热闹。 哪曾想,他居然牵着清颜的手,要了两个河灯,分了清颜一个。 清颜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河灯。 「发什么楞?」南宫烨磁性的声音响在耳边。 清颜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热。 南宫烨咳嗽一声:「愿景。图个吉利。朕可没废除钦天监……很多时候,朕也愿意信。」 说着,提笔抬手写了句什么,放入了河灯里。 随手放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今天风不给力,还是老天真的格外赏脸,特意眷顾他。 在众多的河灯中,唯有他的飘得最远,即便是周遭的被河水打湿,沉入河中。 他的那只灯仍旧以微弱的光芒,飘了很远,直到看不见…… 南宫烨心情似乎愉悦到了极点,仿佛孩子一般。 转头对清颜笑。 灯火阑珊处,他在桥头一袭青衫,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仿佛真是一个玉面书生。 清颜忍不住心动,于是欺身上前,亲了他脸颊一下。 南宫烨起初微微一愣,随即转过头看了清颜一眼,再次笑了。 他惯会隐藏情绪,双眸素来幽深似海。 让人看不清深浅。 唯有此时,仿佛化开了的浓雾,双目似闪动千种琉璃光芒,无比的璀璨。 竟是比天上的繁星更为耀眼的存在。 第481章 朕不骗你 清颜忍不住多瞄了两眼,岂料南宫烨大手在她后腰一拦,便将她拥入怀中。 两个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他的温热的唿吸喷薄在她脸上。 「在看什么?」南宫烨的视线几乎是粘在清颜的脸上。 清颜垂了眼睑,感受到他胸膛的跳动,腹下的硬热,抬手推拒他低声道:「这是在外面。」 「朕知。」南宫烨自后拥着她往人潮中走,清颜手中还拿着河灯。 等到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到中街正中了。 「你看你,我的河灯还没放……」 要放河灯的是他,拉着她走的也是他。 男人就是善变。 南宫烨此时心情平復了许多,随手将河灯拿着,一手牵着清颜问道:「你想要什么,朕都许你。」 他说得很郑重,脸上没有半分的嬉笑神色。 「那你方才许的是什么?」 清颜心里觉得好笑,放河灯不过是个愿景而已。 若是她写,无非也就是保佑孩子健康长大,平安喜乐。 是以,清颜比较好奇强大如南宫烨会有什么希冀。 希望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还是跟自已一样,希望儿女平安顺遂? 清颜不问倒是还好,一问南宫烨居然难得眼神有些闪烁。 他轻咳了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 「咦,这个东西看起来不错——」他转移话题,迳自来到了一个小摊上。 上面都是小镜子。 东海开了海禁以后,许多西方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传了过来。 这样的小镜子,也叫西洋镜。 小巧又方便携带,比古铜镜要清晰。 只是海运长途不方便,大的镜子容易碎,因此这样的小镜子还是很紧俏的。 清颜来自现代,自然对这些小镜子不奇怪。
第640页 南宫烨身为皇帝,清颜自然不信宫中没有这样的东西。 此时表现得如此夸张,明显是故弄玄虚。 清颜更好奇他的河灯写的是什么了。 只是她比较了解南宫烨,若是他不想让她知道的,就如锯嘴葫芦,问不出来。 清颜随手拿起一面镜子,后面有镂花雕刻。 只是雕刻的水平一般,花显得有些呆板。 她随手撂下,南宫烨却道:「你看,这个宝物里也能看到仙女。」 说着,他拿起了个小木匣。 同方才的舶来品不同,这个小木匣明显是大曦木匠制作的。 匣子方方正正,花梨木打造,打磨得光滑,包浆温润,精湛地雕刻着几朵泫然欲滴的荷花。 清颜半信半疑地凑过来,有些好奇。 起初还以为是八音盒。 看着南宫烨神神秘秘的样子,目光也不由得落在眼前的小匣子上。 「真的?真的能有仙女?」 清颜很相信古人的智慧,无论是榫卯工艺,还是手工雕刻,栩栩如生。 南宫烨斜睨了清颜一眼,微微低头,小声又严肃地问道:「朕何时诓骗过你?」 「你敢?」清颜双眼一瞪,又忍不住笑了。 南宫烨一副怕了怕了的样子,连连摆手:「家有勐虎,自然是不敢的……」 清颜伸手,轻轻地掐了他一下。 南宫烨不由得笑了,将匣子递给了清颜。 「是雕刻的八仙过海嘛?仙女是何仙姑还是蓝采和呀?」 清颜以前在南宫烨的库房倒是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珍品。 有一到时辰便能自动开门鸣唱的鸟,也有给小孩玩的木工雕刻的可以下蛋的鸡。 甚至于欢喜匣,打开之后,上了弦便是颠倒龙凤的男女小人儿…… 因此,她格外的期待,原本以为打开以后,便是吹拉弹唱的八仙过海,然后何仙姑飘然而出。 她满怀喜悦地一打开,愣住了。 ——就这? 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镜子。 与其他首饰匣不同的是,其他的首饰匣里面都是铜镜,这个匠人将西洋镜取下,镶嵌在了匣盖上。 一开匣,便能清晰地看着自己。 方便照镜子。 没等清颜发作,手上一片温热,南宫烨扶着她的手,抬着镜子,俯身道:「你看,朕不骗你,真的有仙女……」 说着,脸还朝着清颜贴了下。 镜子里映出两个人的脸,男子器宇轩昂眉间带笑,女子双眸晶亮似嗔似笑。 镜面狭小,两个人的倒影显得有些拥挤,又显得刚刚好。 清颜便是一颗榆木疙瘩,此时也被他撩拔的铁树开了花。 「南宫烨。」 清颜对着镜子里的人道。 「在,仙子有何吩咐。」镜子里的南宫烨笑道。 清颜转头,朝着他温热的嘴便亲了一下:「仙子高兴,赏你的。」 清颜一触即回,南宫烨却不干了,俯身再次亲了下来。 攻势霸道,席捲一切。 触电般的麻衣随即游荡四肢百骸。 清颜只听到自己心跳如鼓,周遭喧闹的人群都已不在,耳边响动的似乎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南宫烨眼里仿佛荡漾着漫天的星河,他低沉嗓音如蛊惑:「仙子小气,赏得不够……」 清颜满面通红,刚想说话,便听一声隐忍许久地声音响起。 「客官,买还是不买……」 不买别碍事。 南宫烨不可置信偏头,他向来在宫里霸道惯了,所有人在他眼里自然都视若无睹。 勐地被摊主出声打断,他眉头微蹙,清颜扯了扯他的袖子,自己则是憋着笑。 又囧又好笑又社死。 南宫烨看着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摊主,这才回神,从袖子里掏出银锭,放在桌子上道:「这个、这个、这个……都给要了。」 摊主的脸表情瞬间变化纷呈,从木然到鄙夷到惊讶惊喜…… 生动又形象地变脸。 他将银锭在牙上一咬,脸笑成了菊花:「客官稍等,小的都给你包好,我们薄利多销,小本买卖,售出不退不换的……」 南宫烨并没有生气,对平头的百姓,他好似有许多的包容。 他微微颔首:「好,都包起来吧。」 小摊主笑着看着清颜,对南宫烨恭维道:「两位真是伉俪情深,如胶似漆,羡煞旁人吶……」 南宫烨嗯了一声,身后的侍卫此时上前接过包袱。 很快又隐入了人群。 南宫烨无比自然的再次牵起清颜的手,正要继续前行时,不远处的人群忽然传出了骚动。 随之而来的是人群的尖叫声起。 「不好啦,杀人啦——」 第482章 事故突发 方才的所有夜幕下的温柔,旖旎缠绵,情意涌动…… 仿佛都随着这一声叫喊而烟消云散。 拥挤的人群,一听到有杀人的,便瞬间慌成了一团。 推搡声,叫骂声,哭泣声,找娘声…… 密集的人群,一时间根本疏散不开,后方又是拱桥,便自然而然发生了踩踏。 人群如骨牌一般,往前推倒…… 南宫烨与清颜所在的位置倒是犄角旮旯,因此倒是没发生踩踏。
第641页 南宫烨却不能放任不管,他冷声道:「暮离。」 这还是清颜第一次听到的名字,先前她只知沈炼麻颇。 一个黑衣人蹲在了南宫烨面前,「臣在。」 「去,给朕查怎么回事,让暗卫尽量护着百姓周全。」 南宫烨说完,黑衣人瞬间消失,清颜自认为轻功不错,也做不到如此快的速度。 「麻颇。」 南宫烨又道。 这个时候,不远处的锦衣卫值守的麻颇过来,跪地道:「陛下,前方不远处发生了命案,一男子持刀逢人便砍……」 南宫烨眉头皱起:「失心疯?」 「不,这已经是京城第二起了,臣听说前几日便有一起,京兆尹傅大人已经缉兇归案……」 听到傅怀安,南宫烨面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与清颜交握的手紧了紧。 「既已缉拿归案,那今夜是怎么回事?」 南宫烨不悦地质问道。 麻颇被迁怒,有些无可奈何。他乃锦衣卫,京城的兇杀案并没落到他们北镇抚司。 京兆尹拿的人,审的案子,他能知晓这些细节,已然是耳聪目明了。 此时人群里再次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南宫烨面沉如水:「派人将傅怀安传来,锦衣卫速速救人——」 清颜下意识地往人群里走,被南宫烨一把扯住胳膊:「你去哪?」 清颜看到不远处有个孩子被踩倒了,「我去救人!」 「回来!」南宫烨拉住她道:「朕已经让人去了,你别离开朕眼前。」 「可是……」 「没有可是!」南宫烨目光凌厉:「万一有人浑水摸鱼……」 「朕输不起……」 清颜勐然怔住。 「你不是想问朕方才河灯写的什么吗?」南宫烨目光灼灼道:「你安生待着,朕便告诉你。」 清颜听到不远处的叫喊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只是想过去看看我能否医治……」 「朕知。」南宫烨仍拉着清颜的手不放:「朕已经将暗卫与锦衣卫悉数派了出去。你若是想帮忙,一会等平息下来,与太医一起去,如今……」 南宫烨心念一转,忽然一下子坐倒一边:「朕不舒服,你保护朕。」 清颜:……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南宫烨。 此时额头居然真的渗出了细密的汗,脸色也随即变白。 清颜本想说,你装得还挺像,可瞬间觉得不对。 忙蹲下身子搀扶着他:「南宫烨?你怎么了?」 南宫烨捂着胸口,浑身不由得簌簌发抖,冷汗不停地从额头滴落。 清颜从怀中掏出帕子给他擦着额头的汗,手下意识地切上了他的脉搏,随即勐然一楞。 「你有内伤?」清颜不可置信道:「为何你的经脉里有陈年旧疴……」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 当年在定州她被刺杀偷偷下山的时候,南宫烨那个时候曾经回去过,只是不巧两个人并没遇上…… 后来也是听张瑛提及当年之事。 清颜才知道,在定州的时候,南宫烨曾经遭过成文公主的暗算,被她引燃炸药,倾倒的山石砸伤过…… 虽然时隔多年,可到底是受过重伤。 清颜此时勃然变色,赶忙从怀里掏出随身带应急瓷瓶。 倒出药丸,便往南宫烨嘴里放。 南宫烨也不推拒,乖乖张嘴含下。 此时额头冒着虚汗,朝着清颜虚弱地笑着,安抚道:「不必大惊小怪……都是小伤,不足挂齿。」 清颜没吭声。 手仍旧是放在他的脉搏上,却也听不出太多了。 她医术虽然师传季云,到底是没有季云生人肉药死骨,起死回生的天赋。 还是等回宫的时候,让姜太医给看一看,才比较稳妥。 吃了药,南宫烨好似缓和了许多。 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清颜说着话。 他病得快,好得也快,半个时辰的功夫,脸色便缓和了许多,有了血色。 他唿了口气,见时辰差不多。 刚要站起,不远处传来零碎的脚步声。 没等他站起,便听到傅怀安请安声:「微臣傅怀安,参见陛下——」 南宫烨抓着清颜的手,不由得僵硬了下。 男人至死是少年,他愿意跟自己心爱的女人示弱,不代表可以给臣子示弱。 骨子里的胜负欲,让他转头盯着傅怀安看了又看。 慌乱的街道上,灯火阑珊。 傅怀安显然来得很急,绯红的官袍,靠近脖颈的衣襟上,有两个盘扣扣错了,以至于白皙的脖子露出了一截。 也露出了白皙的喉结。 官帽虽然不曾凌乱,可因来得急,一缕墨发调皮地钻了出来,此时正随风摇曳着。 更显得他面如冠玉,端得是一个清俊无双! 若是旁人,南宫烨自然贊一声好相貌。 可想到他看向清颜的眼神—— 南宫烨嘴角不屑扯了个笑,脑海里只有四个大字。 搔首弄姿。 他心中明明恨极,在清颜面前,又不想显得自己小气。 脸上笑得僵硬:「爱卿平身。」 说着,自己也得起来。 他本想自己站起来,待看了一眼悠然站起的傅怀安。
第642页 南宫烨不知为何,福至心灵。 眼看着要站起,忽然哎呀一声,故作柔弱,作势要栽倒。 清颜惊唿一声,已经眼明手快,一把架住了他的胳膊,满脸的焦急与关心:「南宫烨,你没事吧?胸口疼么?」 南宫烨面色不变,嘴角几不可闻地勾了下。 几乎将自己大半个身子依在清颜身上。 他微一偏头,余光便扫到傅怀安比纸都白的脸。 心底忽然泛起愉悦的波澜,他不但没直起身,反而将清颜搂得更紧,虚弱道:「朕无事。朕——咳咳咳……」 清颜急得险些要哭出来。 她方才摸到南宫烨的气脉逆行,显然陈年旧伤不曾好生修养。 身体便如一个破了口的陶罐,面上看起来无事,早晚有决堤的一天。 「哪里疼?」清颜说话声音都不由得带了哭腔。 南宫烨听了,楞住。 脸上玩笑的颜色剎那间消失不见,他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清颜。 这才正了正脸色,直起身子,温柔又小声道:「无事,朕骗你的。」 清颜又急又气,眼角不受控制地涌出了泪。 南宫烨瞬间便手忙脚乱给清颜拭泪:「朕真没事,刚才只疼了一下,不,没疼,朕好了。莫哭……」 什么叫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他这就是! 第483章 邪教作祟 清颜只是关心则乱,一时情绪有些激动,眼泪不受控制就掉了下来。 南宫烨难得有些手足无措,擦干眼泪便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肩背。 像哄孩子一般。 清颜情绪慢慢平復,看他还是来气, 于是再次偷偷掐了他一下,不必刚才的撒娇,这次是真用了力,拧了一下。 南宫烨倒吸口气,维持住了面上的平静。 此时不远处锦衣卫和暗卫帮忙,再加上有五城兵马司以及京兆尹府的人疏散人群。 很快,百姓都离开了。 只是到底是有几人被踩踏致死,也有许多受伤的。 太医院的太医来了几人,下跪行礼之后,便背着药箱要救治百姓。 人群里也有周围药铺里的大夫,张罗着救人。 见局势已经稳定,看样子不像刚才那般危险。 南宫烨便不再阻止清颜,松了手。 清颜便跟着太医院的太医打下手,帮忙救治伤员。 南宫烨目光追随着清颜,直到她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转头问傅怀安道:「邪教的事情,你怎么看?」 傅怀安垂着眼,让人猜测不透此时在想什么。 南宫烨问完话,他居然第一时间没回答出来。 「傅怀安。」南宫烨直接叫了他的名字:「朕听闻前几日已经有命案,今日又有歹人兴风作浪,若是不端了邪教,谁知何时会有第三次第四次,京城百姓岂不是人心惶惶?」 傅怀安这才收回了思绪,认真道:「臣已经审过疑犯,他的确是天理教的信徒,案发之前参与了教会的聚集,喝了符咒加持的「符水」……对作案的细节,他已经分不清了。微臣怀疑,他是服用了寒食散……」 寒食散又名五石散,其药方始于汉,由魏人服用,药材主要成分是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也有人认为是"钟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五种成分所造。 不论是什么配方,服用此物都会让人精神异常振奋。 石发的时候,会躁动疾走,发汗,因此会将衣服脱光散热。 「寒食散?」南宫烨厉声道:「此物不是早就禁了吗?」 「不错。」傅怀安点头:「大曦律例,的确是将此物禁了。只是此物的成分都可入药,制成又很方便……」 傅怀安欲言又止,南宫烨却已然明了。 他禁的是寒食散,可天理教既然想控制教徒,走的自然是歪门邪道。 又岂会遵从大曦的律法。 所谓的律法,向来只能约束循规蹈矩的百姓。 南宫烨又问道:「你是如何判断的?」 傅怀安缓缓道:「先前臣也只是怀疑,可刚才臣过来看到兇手被制服时仍旧癫狂挣扎,最后当场伏诛。他披头散髮,神志看起来并不清醒。再结合前一案的口供,臣才如此猜测……」 南宫烨定定地看了傅怀安一眼。 转头吩咐道:「来人——」 麻颇跪地:「陛下有何吩咐?」 「方才当街行兇之人可还活着?」 麻颇摇头:「他神志不清,连砍数人,被制服后犹在挣扎,逢人便咬,有个兄弟的手被咬得鲜血直流……惹了众怒,便被……」 锦衣卫向来不吃亏,也向来不是好脾气,被疯子伤了,一气之下,便齐齐举刀,将人乱刀给砍死了。 南宫烨并没责怪,直截了当问:「尸体可还在?」 「本打算拉出去餵狗……现在还在。」 南宫烨点头:「不忙着餵狗,先拉去京兆尹府。」 麻颇不由得偏头看了一眼傅怀安。 傅怀安神色似乎也有些意外,不解地抬头看过来。 便听南宫烨又道:「让仵作验尸,是否服用了寒食散,先证实你的推断,然后给朕上个奏摺,如何杜绝类似的事情发生,如何安抚百姓……」 南宫烨说着,上前一步:「你可明白?」
第643页 傅怀安跪地道:「臣遵旨。」 南宫烨这才转身朝着清颜所在走去,虽然晚上有些慌乱,好在受伤的人数不多。 南宫烨心中有事,便急着回宫。 「清颜,朕先送你回府。」南宫烨说着,便示意清颜上马车。 清颜见他一脸凝重,没多废话,跟着他上了马车。 前往盛府的一路无话,等到了盛府门口,南宫烨才道:「朕这几日可能会忙,礼部那头已经在筹备了,你不要急。」 清颜知道他此时心思都在方才的动乱上,忙安抚他道:「我不急……」 话没说完,唇便被他以吻封缄。 南宫烨在她脖颈嗅了嗅,语气里难得有了一丝的委屈:「个没良心的……你不急,朕急。」 「这几日京中不太平,若是无事,不要出门了。等邪教余孽清除了,你再出门。」 清颜点头:「好,听你的。」 南宫烨手不老实地要往清颜的衣服里钻,被她一把拉住:「你的要求,我都答应你。我的要求,你也要做到。」 南宫烨眉毛一挑:「什么要求?」他呵了一声:「你的什么要求,朕会不听?」 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想法设法给她摘。 「刚才我把脉,你的身上有旧疾,经络里有暗伤……」 南宫烨不以为然:「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南宫烨。」清颜严肃地板正了他的脸。 他那仿佛天斧雕琢,稜角分明的脸,此时温热顺滑,清颜轻轻抚摸着。 南宫烨一动不动地任其动作,唯有眼神柔和了许多。 「我心悦你。」清颜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想跟你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只想跟你,你明白么?」 南宫烨闻言,方才脸上的不以为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眼神骤然亮起,仿若猝火。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身子也不由得抖擞起来。 甚至侧头看了一眼车外,隐约有些遗憾,若是姓傅的此时在就好了,最好听得清清楚楚。 他身子不由得燥热起来,明明没服寒食散。 可现在满脑袋都是在想,如何将两个人的衣服剥干净。 将眼前的人这样那样,抑或是…… 马车狭小的空间里,唯有他的气息不断地加粗,人也压了上来…… 第484章 你敢掐朕 没等他靠前,大腿再次被清颜拧了一下:「我说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听听听……」南宫烨急促喘息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呸!」清颜生气推开他:「时候不早,快点回去吧。」 南宫烨拉着她的手,本要往衣襟塞,可最终仍是熄火,将她手规规矩矩放好。 「朕等大婚那日收拾你!」南宫烨撩下一句狠话,几次深唿吸,终于平復了下来。 人刚要下车,被清颜拽住了袖子。 「怎么?捨不得朕了又?」南宫烨压下的情慾又在眼底萌发:「口是心非的女人——」 说着,便要靠过来,却再次被清颜拦住。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清楚没?」清颜气得咬牙切齿:「满脑袋都是下三路么?」 南宫烨贱贱一笑:「朕只想跟你下三路……」没等皮,再次被清颜拧了下。 南宫烨嘶了下:「长这么大,除了幼时挨过父皇和先太子的毒打,当今在世的,也就你敢掐朕,真是放肆至极!」 清颜杏眼扫来,里面隐含薄怒。 南宫烨见了,正经了神色,清咳一声,又话锋一转,一本正经道:「放肆,也只许你放肆……朕的皇后,朕自己宠的……朕,甘之如饴。」 清颜嘆了口气,「我是想说,我知道你殚精竭虑,心怀天下,可你的身子不只是你万千子民的,还是我们母子的依靠,下辈子的依靠……」 「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南宫烨牵着清颜的手,忍不住亲了下,声音温柔得仿佛溢出水:「朕知道了。」 外头马嘶鸣声响起,打更的梆子也敲了好几下。 显然夜已深了。 南宫烨温声道:「朕回宫就叫太医,一定将身体养好……」 「到时候好跟你洞房……」 清颜抬起一脚作势欲踢:「滚——」 南宫烨先她一步下了马车,哈哈大笑起来。 清颜本以为他走了,谁知道他去而又回,车厢再次被人敲了敲。 清颜掀开窗帘,便看到南宫烨坐在高头大马上。 脸上神情有些扭捏,头凑过来,没头没尾道了句:「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说完,甩鞭扬马,绝尘而去。 清颜等到马蹄声不见,才后知后觉想到他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他河灯里写的是这句话。 她怎么会移情别恋…… 霍清颜摇头笑了笑,下了马车,进入了盛府。 — 「坛主,圣水果真出了问题。」京郊的一个庄子上,来人跪地道:「被人下了五石散……」 「混帐!」胡不归一脚将来人踹翻:「给我查!给我好好的查!」 「是!」 来人不敢揉肩膀,硬着头皮离开了。 「等等——」胡不归喊住了他又吩咐道:「偷偷的查,谨慎点。」 「是!」
第644页 直到人消失不见,胡不归这才转头对屏风道:「出来吧。」 屏风外的南宫炎半天没动,胡不归便绕过屏风,唬了一跳。 南宫炎此时蜷缩在一圈,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像是犯了寒症。 胡不归二话不说,便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他扛起,往隔间后走去。 一门之隔便是院墙,院子里是露天的温泉,活水引入。 南宫炎再是虚弱,也是成年男子,胡不归扛着他也很是吃力,若是旁人,她大可以一把丢到温泉池子里。 可见南宫炎头髮都贴在脸上,虚弱的好似透明,白皙的皮肤下,青色血管根根分明。 好似鸡蛋一般易碎。 她到底是犹豫了下,扛着他,将他慢慢放置在池子中。 如此折腾,她的衣服也不由得浸湿,她却并没放在心上。 直到南宫炎牙关紧咬慢慢松弛下来,人和好像慢慢活了过来。 这才松了一口气。 胡不归本想起身离开,手却被南宫炎无意识地紧紧攥住。 她索性在他身旁坐下,等他恢復。 只是温泉并不适合长时间浸泡,她这些日子忙着教里的事务。 她爹半月前,出了远门,便再次将教中的事情交给了她。 也告诉她,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既然地方不安全了,京城反倒是更适合躲藏。 胡不归便来了京城的分舵,哪曾想才来了几天,就出了岔子。 天理教开教之初,其实也是白莲教的分支。 奉阿弥陀佛,提倡念佛持戒,规定信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号召信徒敬奉祖先,是一种半僧半俗的秘密团体。 教义简单,经卷比较通俗易懂。 更能被贫苦的百姓所接受,百姓其实贪的无非是小恩小惠,一袋米,一块肉,一壶酒…… 都能高兴半天。 所谓的「圣水」其实不过是一些简单的草药熬制,驱寒而已。 对付一些小病小灾有点作用。 不过是网罗人心的手段而已。 平日里也没少散发出去,可京城分舵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前阵子忽然一个信徒喝了圣水,便性情大变。 当街杀人…… 胡不归收到消息便赶过来,只是她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从何查起。 反倒是南宫炎无意间听到她与属下的谈话,提点她往五石散方向查。 她这才有些眉目,胡不归转头看着南宫炎。 他的性情是真的好。 但是身体也是真的差…… 寒症发作,整个人便像冰人一般,浑身打摆子。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是如何过来的。 胡不归胡思乱想着,加上这些日子往京中来,路途遥远,颠簸劳累,一个不小心,便依着池壁,睡了过去。 露天温泉,水面上雾气缭绕,原本阂目假寐的南宫炎此时缓缓睁开了眼。 他看着沉睡中的胡不归,眼神复杂。 他自幼被霍刚幽禁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不人不鬼地活着。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稀里煳涂被她掳来。 他抬头望着不远处的一处杏树,树上有两只黄鹂在叽叽喳喳地叫唤着。 便是鸟儿,也喜欢自由自在,嚮往广阔的天空。 何况是他。 他不动声色地缓缓靠近胡不归,盯着浑身湿透的她。 此时的胡不归没了往日的高高在上,也收起了凌厉狠辣。 仿佛不谙世事又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一般,沉沉地睡着,甚至还轻微地打着酣。 可见识过她手段的南宫炎知道她的厉害。 他手缓缓抬起,盯着她纤细的脖颈,慢慢靠了上去…… 第485章 亏便补啊 手没等触碰到胡不归,南宫炎到底还是放了下来。 此处是天理教的地盘,便是杀了眼前的女子,凭他一己之力,也逃脱不掉。 他手放下的一剎那,并没注意原本睡着的胡不归,唇角微翘。 她缓缓抬眼,邪魅一笑道:「想杀我?」 南宫炎并不与之对视,而是将脸偏过一旁。 事到如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图个痛苦。 于是南宫炎索性承认:「想。」 「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样的人,又最讨厌什么样的人?」胡不归倒是没生气。 南宫炎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合着眼睛,索性不回答了。 胡不归慢慢坐起身,不紧不慢走过去,忽地一手摁在了他的膝盖上。 南宫炎膝盖伤处最重,温泉泡过之后,如今疼痛缓解了许多,如今膝盖处又是微微发热。 他不可思议的抬头,正对上胡不归的脸。 「我最喜欢样貌好的男人,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被别人骗,我也最恨虚伪的男人。」她说着,手上继续用力,内力源源不断地作用在他伤处。 南宫炎实在是不懂眼前的女子,喜怒不定喜怒不定,阴晴不定。 可他不得不承认,便是眼前女子,对他有所关怀。 似乎并没有出于目的和利益对他好。 南宫炎想到这,心又软了。 他轻声道:「不必费力了,医治不好的。」 他是长年累月落下的病根,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
第645页 说着,便想推开胡不归的手,可胡不归执拗劲上来,哪里肯听他的,摇头道:「怎么会治不好。一点点治,一点点养,总会治癒的。」 南宫炎闻言一怔,忍不住回望胡不归,她此时半身在水下,水上的也全都湿透,玲珑身姿若隐若现。 她目光一直落在眼前,神情专注。 南宫炎抬眼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她其实也并不是如人们说的那般丑陋恐怖。 便是脸上留下的抓痕痘坑,都平添了几分的俏皮可爱。 南宫炎静静地望着她,心底仿佛一枚鸡蛋,浸泡在了温泉之中,外壳不知不觉裂开了缝隙。 他脸色微微泛红,竟然不知道是温泉过热,还是心太热。 居然让他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觉。 「感觉好点没?」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胡不归没擦,侧头问南宫炎。 南宫炎喉结微动,所答非所问道:「有些口渴。」 胡不归笑了笑,南宫炎深深地凝望着她,这才发现,她虽然皮肤是小麦色,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显得格外的有活力。 便是笑起来,也有虎牙,平添了一丝活泼。 她本应该是活泼俏皮的性子。 南宫炎如此想。 本想起身,却只觉得眼前一黑,人便晕了过去。 「怎么样?」胡不归的声音。 「坛主,他的旧疾復发,气血两亏,这才晕倒。」 「气血两亏?」胡不归眼睛瞪了过来:「亏便补啊,给我治好他!」 「是是是,小的一定尽力而为。」 南宫炎被连扎了几针,这才慢慢醒过来。 刚想起身,便又听到天理教的属下来报:「启禀坛主,大事不好了,又出事了。」 胡不归这些日子就没听到什么好消息,闻言便不耐烦道:「又出什么事了?」 「南郊夜市,发生了踩踏……」 胡不归双手抱拳:「踩踏关我什么事?我管天管地,还能管人家踩不踩死人?」 属下瞥了一眼坛主,再次道:「是因为先发生了砍人事件,才导致人群四散而逃,才会发生踩踏……」 「人在江湖,哪天不砍人,这些事情也需要跟我说?」胡不归如今脑海里都是南宫炎苍白的面孔,以及如何给他补身子,能说这些话,已经强自忍耐许久了。 眼看着坛主即将暴躁,属下硬着头皮继续道:「砍人……一般跟我教无关,只是动手之人是我教的教众……」 胡不归一愣,下意识地问道:「寻仇?」 属下摇头:「不,是逢人就砍,连砍数人……而且此人砍人之前,刚参加南郊教众的聚会,饮了圣水……」 胡不归勐然上前:「又是饮用了圣水?」 「也就是说,这是本月的第二起了?」 「砍人的教众有何特别?」胡不归一连追问。 「砍人的名叫杨晖,有个卧床多年的老爹,定期服用我们的圣水,父子俩都很是虔诚,并无任何特别……若是有特别,便是砍人之时,神情癫狂,几乎不着寸缕……」 胡不归沉思片刻道:「我怀疑是有人在圣水中做了手脚,已经让人着手查了。」 属下点头:「方长老正奉您的命令,查圣水的事情,眼下还没有眉目,如今便有了第二遭,教主……」 他偷偷看了一眼胡不归的脸色,犹豫道:「此事还是要禀明教主示下。」 不是他信不过坛主,而是事关重大,一个黄毛丫头…… 难以服众。 胡不归摇头:「我爹不在京城,前些日子收到了信件……」 她看了一眼属下,补充道:「是红封口。」 天理教中传递消息也有划分,普通的则是火漆,一般教主给各个分坛的消息,则是信封标蓝。 各个地方回传给总部的消息,也有划分。 一般来说,赤橙红绿青蓝紫,各个颜色。 代表汇报的紧急重要的程度,以及看信之人在教中的等级。 标红的,最特殊。 代表信很重要,唯有教主才可以查看,旁人不得过问。 胡不归知道爹是为了要事离开了,身为坛主,她也不能干预,也无权多嘴。 「你先下去,容我想想,眼下情况紧急,既出了人命案,又沾上咱们天理教,平日里朝廷恨不能对咱们打杀了,如今出了如此大的事故……」 「狗皇帝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传我令,京中各部,暂时不要有集会,也无须散发圣水。」 「坛主——」 属下犹豫道:「京中不只咱们坛,还有左右护法,以及三大长老的势力……」 「你只需照常传话,我言尽于此,听不听我号令,是他们的事。」 胡不归眼里闪过一丝冷酷:「他们若是上赶着找死,那也怪不得我!」 「是!」属下转身离开了。 直到属下离开,胡不归瘫坐在椅子上。 浑身酸疼,忍不住仰头揉了下脖子和肩膀。 里间忽然传来了翻身的响动。 她面上一喜,是南宫炎醒了! 「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胡不归问道:「你上次说,圣水有问题,恐怕被人下了五石散?」 南宫炎人躺在榻上,看起来很虚弱脸色苍白,可饶是如此,双眸晶亮,墨髮长睫。
第646页 看起来楚楚可怜,自有一派风流清高。 他作势欲起,胡不归赶忙将一旁的枕头垫在他身后。 顺带将被子给他掖好,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等肢体快于脑袋做完这些事,才后知后觉,她胡不归何时懂得照顾人了? 她不由得瞄了一眼南宫炎的脸。 罢了,人长得漂亮,就是优势。 南宫炎抬眼看了一眼胡不归,很快垂下了眼皮。 低头盯着被子上的花纹,被面是京城流行的绮霞缎,摸上去触感光滑,不沾身。 此时上面绣着的,是一对在池塘戏水的鸳鸯。 他目光在鸳鸯上停留了片刻,握拳咳嗽了数声,这才不紧不慢道:「没错。」 「五石散是前朝之物,大曦歷代皇帝都不喜此物。」 「南宫烨上位的时候,便下令彻底废除了。」 胡不归皱眉:「若是禁了,为何还会有?」 南宫炎不由得看了一眼胡不归。 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有时候的一派天真,是真的不懂,还是藏拙。 上有其命,下有其策。 若是朝廷禁了便能彻底杜绝的话。 自大曦开朝,到南宫烨登基,白莲也好,天理教也罢。 都是朝廷三令五申禁止的,可他们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南宫炎话在口中斟酌了一下,温声开口道:「五石散虽是朝廷禁了,可制作五石散的几位药材,都是寻常之药,必不会一起禁。」 「想要制作,实则很容易。」 胡不归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看南宫炎的目光不由得又多了一丝的赞赏。 长得好看便也罢了,见识也不短,说话也动听。 胡不归摸着下巴,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第486章 戛然而止 「五石散的药方,本来是治疗伤寒病症的……」 「是以药性燥热。这个药毒性很大,吃了之后吃还要配以很多很麻烦的调理方法,把毒发出去。如果调配不得当,搞不好就会中毒而死……」 「但是这个药能让人振奋,也能壮。」阳。 想到面前是女子,南宫炎忽然住了口。 他再次轻咳一声,再次抬眼扫过胡不归的时候,却发现她正盯着自己发呆。 显然,方才他说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 南宫炎如释重负。 刚想继续说,既然是京郊发现的问题,范围已经很小了,只要—— 没等他开口,只见桌上的蜡烛,被忽然走动带起的疾风晃了一下,灭了。 烛灭之前,他只觉胡不归快步走到自己面前。 等一切归于黑暗之时,唇上落下了她的柔软。 南宫炎几乎是下意识地搂住了面前之人。 他身体再是羸弱,骨子里到底是男人,一个翻身便不由分说地将胡不归压到了身下。 烛火虽然灭了,月光犹在。 南宫炎看到胡不归的双眸灿若繁星,他心微微一动,下意识地便亲了上去…… 衣服不知道何时被丢到了地上,两个人亲吻纠缠着,南宫炎的唿吸深沉,气息凌乱。 胡不归跟着心驰动乱,只觉得通体欢愉。 她唇齿之间溢出了声,语调颠沛,似小猫爪子挠在心上,勾得人心痒痒的。 南宫炎神智不由得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本能地想要掠取着,从心从欲。 胡不归平日里再是蛮横霸道兇狠,却也是年华正当的少女,纤细的腰肢,胸前的丰满,无一不是让男人心醉神迷的所在。 南宫炎甚至觉得她更像是草原上奔驰的野马,比寻常的闺阁女子,更多了一丝野味。 眼看着便要失了控。 南宫炎却忽地坐起了身,拉过一旁的被子将胡不归给盖好。 「不行。」 胡不归有些懵,她方才从上到下,已然将他摸了个遍,也亲了个遍。 她若是与他欢好,说实话,她只觉得开心。 因此她眼神有些迷茫。 脸上忽然感觉一湿,她伸手摸了下,黏黏的。 一滴,两滴…… 她后知后觉坐起身:「你出血了?」 话音刚落,她侧身下地,将方才燃灭的烛火点燃了。 烛光下,她曼妙的身姿,仿佛蜜糖一般的存在,发着柔光,南宫炎在关键时刻悬崖勒马,本就引得气血逆行。 血直从鼻子里窜,待看到烛光下不着寸缕的胡不归,鼻孔的血,瞬间血流如注。 给他绝美的容颜,平添了血染的风采。 看起来有些滑稽。 胡不归都忘了追究他方才的临阵脱逃,只手忙脚乱地拿着帕子要往他鼻子上捂…… 偏她关心则乱,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 自上而下,一手上前捂着南宫炎的鼻子,南宫炎抬眼,便是她傲然的双峰…… 血能止得住才怪。 他忍不住抬眼看着胡不归一脸焦急关心则乱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无奈。 扯过一旁的被子,再次将她包裹了起来。 胡不归被他裹在怀里,有些懵,刚想挣扎起来,便听向来温和的他厉声道:「别动——」 胡不归乖乖不动了。 被上他轻轻拍了两下,这才拿起帕子捂着鼻子,他本想说,胡不归的娘亲早逝,父亲常年在外,因此许多闺房之事,并没有人教导。
第647页 可怕说了这些让她想到伤心事。 于是心念一转,慢慢解释道:「你性格直接,天真烂漫,行事一切出乎于心。是以,可能并不理解一些世俗,道理伦常。」 「贞洁对女子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我若是要与你洞房,必然先是三媒六聘,徵得长辈同意,然后选上黄道吉日,敲锣打鼓,迎娶你入门。与你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才能入洞房,才能、才能与你……」 胡不归难得好脾气的没说话,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她本想说,不过是睡个人而已,为何如此麻烦。 可听了南宫炎的话,她脸上的不屑,慢慢收拢,脑海里不由地随着他的话,幻想着场景。 他提亲的情景,她身着凤冠霞帔的情景,与他拜堂的情景…… 不得不说,他说的这一切,她听了,居然觉得本该如此。 她的心瞬间如身体一般,软得一塌煳涂,乖乖地躺在他的怀中,似一只温顺的猫咪。 南宫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髮,不断往外窜的血,终于慢慢止住了。 他慢慢地唿吸着,身体便也恢復了正常。 他将隔着被子的裹得如同茧蛹一般的胡不归,拥入怀中。 其实身为皇子,他想睡一个人,也无须那么麻烦。 她既懵懂无知,他便不能欺她无知。 胡不归在被子里,忽然抖动了起来。 南宫炎以为她哭了,有些手足无措,刚想如何哄,再抬头一看,便是灿若繁花的脸。 胡不归居然笑得不可自抑。 「南宫炎,你真的是……」胡不归笑得身体不断地抖,眼睛也有些湿润,眼泪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她笑着笑着,低声嘆了下,缓缓抬手,摸着他的眉眼,鼻子,嘴唇,下巴。 「我身为天理教的坛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走南闯北,可以说是阅人无数……」 「比你俊朗飘逸的男子有许多,比你孔武有力的男子也不胜枚举,唯有你……」 南宫炎莹白的脸闪过一丝讶异,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唯有你,让我觉得世间男子,也不都是那般污浊不堪。」 胡不归看着南宫炎,认真道:「君子世无双。」 她上过学的天数有限,之前夫子念过很多端方君子的话,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不放在心上。 如今想要夸他,居然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好在,南宫炎微微一笑:「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 毕竟,先前在温泉池子里,曾经有一瞬,他是对她动过杀心的。 他姓南宫,出身皇家,骨子里到底还是带了一丝的冷血的。 阴差阳错,他落于她手,也不知道是天意如此,还是宿命使然。 第487章 天璇星落 老天最爱捉弄人,明明是生死冤家,偏偏又让人心里不由得产生好感与爱慕。 南宫炎拥着胡不归,低声问道:「你爹……何时回来?」 怀里的胡不归似乎身子僵了一下,缓缓抬头,轻声道:「为什么问这个?」 她本是笑语嫣然的脸,笑意未达眼底,眼眸深处多了一丝的戒备。 南宫炎看着她仰起的脸,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了她唇一下,不答反问道:「你说的?」 说着,他拉过她的手,往他身下探去。 「君子虽有所为有所不为,可我毕竟是男人,不是柳下惠,他若是不回来,我如何提亲?」 胡不归望着他的脸,不由得痴了。 眼底深处的戒备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瀰漫而出的似水柔情。 「我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他接了一封红封信……」胡不归说着,停顿了片刻。 想到他既然是自己人,早晚知道教中的事务。 因此,她身子转了转,头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蹭了蹭,枕好。 「红封只能教主亲启,我也没有权限,不过我猜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事关圣水……便是我不禀报,剩下的长老也自然会给他去信,想必再有十天半个月,他应该就能回了……」 南宫炎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闪烁了一下,白皙的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揉着胡不归的头髮。 方才两人床榻上胡乱闹了一通,胡不归的头髮自然乱了。 微微蓬起,她的头髮又黑又厚又硬,还带着微微的捲毛。 摸着手感很好。 「等他回了……」南宫炎若有所思道:「我便不必忍了。」 胡不归心底愉悦,笑得合不拢嘴,嘴角强压都压不住。 索性她也不在乎,拉着南宫炎的手,顽皮道:「那就有劳啦。」 南宫炎看着她笑颜如花的脸,眼底幽深一片,到底还是将她亲了又亲,摸了又摸。 胡不归笑道:「痒。」 南宫炎气喘吁吁才罢手。 正所谓有情饮水饱,两个人相识一笑,相拥在一起,一个病秧子,一个事篓子。 不多会儿,两人便沉沉睡去。 窗外,一枚玲珑的圆月挂在梢头,氤氲的月色透过繁密的树叶,洒在地上。 潺潺的微风抚慰着树梢,树叶摇晃着,似情人在低声密语,道不尽的缠绵旖旎。 - 「月色真好。」商仲卿忍不住道。
第648页 一旁的云霁正啃着烧鸡,配着烧刀子,吃得一嘴的油,闻言将鸡腿递过来:「来一口?」 商仲卿摇头:「大晚上的,不了。」 云霁自顾自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多会儿,一个鸡腿便消灭了。 他打了个酒嗝,正拿着帕子擦着油腻腻的手,天空此时一道流星划过。 他忽地咦了声。 声音引来了商仲卿的注视,云机子手指快速地掐算,口中神神叨叨地开始念着口诀。 「丙临申位逢阳水,定见夭年夭可知。透出干头水壬癸水,其人必定死无疑。天璇星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舌头舔着牙齿,用手指甲往牙上扣。 先前他的一番话,成功引起了商仲卿的注意力,是因为连庚希的死,所以天璇星变么?她心里疑惑着,不由地问道:「怎么了?」 云霁唔了一声:「塞牙了。」 商仲卿:「……」 行武之人,向来不拘小节,能动手的,从来不吵吵。 商仲卿随手抄起一旁的盘子作势要往他身上拍。 云霁这才慌忙起身:「别别别……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他讪笑着,上前接过商仲卿手中的盘子,商仲卿没撒手,云霁转头看四下无人,凑到她面前便亲了她脸颊一口。 习武之人反应向来快,要说这一招,他用过很多次了。 商仲卿懒得推开他,便任由他得逞了,脸不由得烧了下,随即松开了手。 云霁将盘子顺下来,轻手轻脚放到一旁,这才捋着并不存在的鬍鬚,认真道:「天璇主领袖。」 商仲卿闻弦歌而知雅意,眼睛不由得微张:「领袖?」 「没错。」云霁说着,双手便作势要搂商仲卿的腰。 商仲卿冷冷的眼神扫来,他也丝毫不畏惧,商仲卿个头高,肩背笔直,站得笔直。 反倒是云机子似没带骨头一般,恨不得挂在商仲卿身上。 他偷偷亲了她脖子一下,手也开始有些不老实。 商仲卿一把摁住他朝她衣襟里面探的手。 「娘子太过无情——」云机子埋怨道:「就这么一会儿都不让人亲近,一会圣旨下,你又开始忙了,我又得被你忘在脑后……」 他碎碎念道,半真半假,好似一个痴情的闺阁女子,埋怨出征的丈夫。 也不知道两人成婚到底是谁娶谁。 「我已经向陛下请旨,请求陛下赐婚了。不过礼部现在忙着封后大典,一时顾不过来。所以你等等吧。」 商仲卿轻声说道,在说道封后大典几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涩然,本来很好的心情,不知为何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尽量让自己心中坦荡,可她毕竟还是人,还是女人。 到底心中还是有了一些失落。 她掩饰得好,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可云霁却好似能感受得到一般。 难得从她身上爬下来,骨头也不软了,站直了身体,将她顺势一拉,带入怀中道:「你有我,便足矣。世人谓我恋临潼,其实只恋临潼某……」 云霁情话张口便来:「我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心中只你一个!」 商仲卿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其实她纵横沙场多年,早已习惯了孑然一身,只是不知何时,他萦绕在她身边,赶都赶不掉。 便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我知道。」商仲卿道。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立即从他怀里挣脱,站直了身体。 看到来人,她面上带了官场上的微笑。 道:「敢问公公深夜前来,有何要是?」 便听到来人低声道:「商将军,陛下有请——」 商仲卿闻言身子一震,转头与云霁对视了一眼。 此时云霁冷笑一声,也不管来人,迳自坐在一旁,抬手又抓了只鸡腿往嘴里塞。 看上去…… 全然没有正经。 商仲卿再次看了一眼云霁,云霁懒洋洋地挥手,嘴里嘟囔道:「去吧。」 商仲卿步子刚动,云霁低声道:「此事是好事,对大曦对百姓都是好事。你去,我等你。」 第488章 连夜应诏 夜幕高举,犹如一只沉睡的勐兽被唤醒,皇宫通往外处的大门于夜幕中,缓缓开启。 错落有致的殿群,便映入了眼帘。 其上的红砖绿瓦无一不被渲染成墨。 厚重而肃穆的大殿,沉郁的殿影带来阵阵压迫感。 商仲卿行走在宫内,整个宫廷甬道,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以及自己的脚步声。 她曾经心仪陛下,可陛下对她却只有赏识。 因此,嫌少单独召唤她,更遑论是在深夜时候单独召唤。 可见事情紧急万分,已经让陛下夜不能寐,居然是等不及上朝了。 果然,她前脚刚一入殿,还没等弯腰行礼,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拦住:「不必多礼,正事要紧。」 南宫烨说完,将一摞奏摺直接递了过来。 商仲卿赶紧打开,快速浏览一番。 都是这些年遭到天理教荼毒的百姓。 有有病不去问诊,只喝圣水,从而耽误时机白白丧命的…… 有被天理教欺儿霸女的,有被姦淫妻子的…… 还有被天理教断手断脚丢到街上行乞的……
第649页 更有参与了天理教,想要退出,反倒被剥皮点了天灯,丧了命的…… 桩桩件件,列举得密密麻麻。 显然,锦衣卫也好,刑部也好,这些年来,没少抓天理教的把柄。 这些商仲卿一一翻看着,手指慢慢一顿。 正是写着上次行刺陛下的经过。 商仲卿眉眼都是冷色,慢慢将手中的奏摺合上。 「天理教,如今是朕心腹大患。」南宫烨脸色深沉。 「以往朕不急着剿灭,是因为朕拿他们当朕的子民,毕竟天理教教众繁多,许多也是贫苦衣食无着的百姓。一点小恩小惠,便稀里煳涂入了教,罪不至死。」 「可如今,京城居然也有天理教兴风作浪,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南宫烨言简意赅:「你去,不论你用什么方式,什么方法,是悉数剿灭也好,招安也好,分而化之也罢。总之,朕不想再看到天理教兴风作浪。」 商仲卿一撩下摆,郑重跪地道:「臣遵旨!」 说着,人便要转身往外走。 南宫烨喊住了她:「等下——」 他将另外一道密折递了过来:「你此去,也将这件事给朕查一查……」 商仲卿飞速浏览之后,合上奏摺,南宫烨接了过来,看也不看随手扔到了火盆里。 似乎这件事只有他们君臣二人知晓。 「邵一鸣曾与朕奏报过,杜正仑是杜家后人,他是准备招安的……」 「杜家?」商仲卿皱眉。 南宫烨提示道:「定北侯王伦的副将,杜仲宁之子。」 商仲卿脸上露出一丝的恍然。 「你并没在定北侯麾下从事,与他们不熟悉正常。」 商仲卿本想说,连庚希是出自定北候麾下…… 她知道的,陛下显然也知道。她不知道的,陛下有可能知道得更多。 因此商仲卿嘴巴微张,话到嘴边迟疑了下:「张嵩,邵一鸣或许知道。」 「没错。」南宫烨点头道:「他们都是从定北侯手下提拔上来的,之前定北侯的冤案,朕已经给昭雪平反了。」 「先前琅琊王家给连庚希筹备的粮食,也悉数归了朝廷。」 「邵一鸣给朕上报的是招安,朕准了。」 商仲卿闻言脸上有些不解,既然是邵一明已然将山匪招安了,粮食也上缴国库了。 还让她查什么呢? 南宫烨上前走了一步,低声道:「前日,朕收到张嵩的奏报,说是山匪居心不良,粮食虽然上缴了国库,却不服从改变,军中产生了譁变,为了不影响百姓,就地格杀……」 「杜正仑心怀异心,被他一杯鸩酒送归了西……」说着,南宫烨冷笑了声:「当然,是以朕的名义赐的酒。」 商仲卿勐地抬头,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南宫烨阖下眼皮,神情莫辨:「你们都是跟朕尸山血海走上来的,朕杀连庚希是迫不得已,朕信任倚重你们。因此,这件事你细细地查,不要打草惊蛇。」 「无论查出来什么结果,不要与旁人说,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行。只告诉朕一人便是。」 说着,他在桌子上写了个「张」字。 商仲卿木着一张脸,「臣遵旨。」 「去吧。」南宫烨摆手,「等你回来,朕亲自给你证婚。」 商仲卿笑了笑,硬着头皮道了句好。 却是眼都没抬起来。 说公事的时候,她与他哪怕离得再近,她也从容不迫。 可说到私事,她总是忍不住想要看他的脸。 商仲卿行礼,慢慢退出了殿外。 她感觉到身后一双视线落在自己的后背,她不由得挺直嵴樑。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绕在她心间,险些走路同手同脚。 她知道他心中有人,也即将封后。 商仲卿木着身子,直到身后的视线消失不见,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后背都湿了。 她马不停蹄地回府,刚一进门,便看到桌子上打包好的行李摆好。 云机子一身道袍,唇上粘了鬍子,手上还带着浮沉,拄着桌子上打着唿噜。 显然,又被他算准了。 商仲卿慢慢跨进门,微风吹起了她的袍角。 便见云霁睁开了眼,他此时打扮成知天命的年纪,可看向商仲卿的眼神,璀璨闪亮。 「回来了?」 商仲卿点头:「嗯,回来了。」 「什么时候上路?」 「即刻。」 「东西都备好了,走吧。」云霁说着便站起了身,可商仲卿却没动。 「云霁。」 「嗯?」云霁摸着脸上的络腮鬍子:「在家里这么叫倒是无妨,出门在外,叫我云机子,道长。」 他开着玩笑,看着抓着自己袖子的手。 心微微一动,走到了商仲卿的面前。 商仲卿靠在了他面前,「让我靠一下。」 向来聒噪的云霁嗯了下,仿佛将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借给了她。 「有时候,我觉得有点累了……」以前带病打仗不觉得,可宦海沉浮,阴谋阳谋,总是有累的时候。 云霁没说话,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等事情办完了,陛下说要给我们证婚,我们……要个孩子吧。」 云机子身子顿了顿,缓缓将眼睛闭上,轻笑了一声道:「好呀。」
第650页 第489章 子初哥哥 京郊一处别院里,院中正聚集着数十教众,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硕大的木桶。 「红阳劫尽,白阳当兴,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众人头上带着白巾,兴奋地喊着口号。 最前排左手领头之人,年过半百,长得白皙潇洒,一身灰布麻衣,精神矍铄。 「白莲降世,圣水驱邪,唯我教众,驱邪避凶!」他说着,手下拿着巨大的勺子,从木桶里打出圣水。 都是大海碗满满当当。 他高举手中的圣水,刚要一饮而尽,便听到一声女子扬声道:「且慢!」 众人一愣,纷纷让开道路,这才发现是一席黑衣,黑纱蒙面的坛主。 「参见坛主!」 「参加坛主!」众人纷纷垂下了头。 胡不归冷着脸,高昂着头,从人群中一步步上前。 众人俱都垂下了头,唯有最前排领头之人,教中的长老余国志神色不变,仍然老神在在。 胡不归逼近他身边,他也丝毫不惧,反而是淡笑着打着招唿道:「坛主。」 胡不归点头:「余长老。」 两个人分明没多说一句话,只面上含笑看着双方,眼神不躲不避。 空气中却凌然生出了一丝剑拔弩张的味道。 最后还是长老身后之人,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上前缓和道:「敢问坛主大驾光临,有何赐教?」 胡不归冷笑了一声:「赐教倒是不敢当,只是我前几日明明下令,教中一切聚集在教主下令之前,不得举办,为何你们还要打我的脸?怎么,是想以下犯上不曾?」 胡不归说的一番话丝毫没给长老面子,因此,余国志看起来慈祥的面上隐带了薄怒。 他刚要开口,先前缓和开口的属下再次先他一步:「坛主可能有所误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面摆了摆手,手下领命,众人放下了碗,转身退了下去。 算是给了胡不归一个面子。 胡不归冷硬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便听他又继续道:「坛主应该知晓,教中事务,向来是各坛自行定夺……」 「况且……便是发布令,也应是先教主令,次则护法令,再次则长老令,然后才是坛主令。」 他此番话说得不卑不昂,有理有据,面上还带着诚恳之色。 一旁的余国志听得连连点头,补了句:「正是如此。」 胡不归眼睛眯了眯: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意思,是我无权管辖你们?无权过问你们的集会喽?」 「小的不敢。小的刘存续,是京畿坛的副坛主。」 「你们坛主呢?」胡不归轻蔑一笑道:「让你们坛主出来见我。」 刘存续笑意凝滞,脸上多了一丝的为难之色:「这恐怕……小的办不到了。」 胡不归刚要兴师问罪,便听刘存续又低声道:「我们坛主,名曰余莲安,先前为了光復我教,不幸故去了……」 胡不归心里咯噔一下。 名字有些熟悉,这才后知后觉,京畿坛…… 先前刺杀狗皇帝,伤亡损失惨重,死了一千多人,其中也有京畿坛的人。 她爹还赏了她一个耳光,重重罚了她。 因此她印象格外深刻。 刚才还志得意满的神情,此时仿佛被人戳破了底气,泄了气。 她声音不由得放低:「余莲安……」 这个名字,她想起来了,是京畿坛的坛主。 后来他死后,一直没再给京畿坛设坛主。 只因他能文能武,在教中极有声望,先前她爹甚至想让他俩相看,被她不客气地拒绝了。 后来,她刺杀南宫烨的时候,落入了圈套…… 是京畿坛的人率先突破了口子,及时放出的消息,她爹才能及时带人营救。 她能全身而退也是有京畿坛的人给她垫后。 那场埋伏,天理教损失尽管惨重,可因为有他的力挽狂澜,好歹不至于全军覆没。 只可惜,他最后中了流矢,丢了性命。 胡不归想起来了,脸上的血色褪尽,她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又光顾着跟南宫炎卿卿我我。 今天得到别人禀告便不请自来,想要教训他们,立威。 可如今,她反而成了心虚的那一个,她忽然想起来了,京畿坛的坛主,似乎是某个长老的儿子…… 她豁然抬头,看向余国志。 一旁的余长老此时脸色灰白,哪里还有方才淡定从容的神色,看胡不归的双眸好似带刀。 「余莲安是我余家独子,三代单传,去世前……」他看着胡不归,嗓音不由发着抖:「尚未娶亲。」 有些话很难出口,一旦开了口,便犹如打开了水闸,止也止不住。 余长老脸色涨红,双眼充血,抬眼看着胡不归道:「我儿仪表堂堂,文武双全,师从崑崙。幼时,还曾与你玩耍……」 胡不归下意识地便想摇头,说自己不记得了。 可余长老却不放过她:「他左右双手皆可使剑,幼时本是擅长右手的,可幼时跟至交好友孩子玩耍,为了救人,接住了困在高树上的妹妹……右手便骨折了,即便接好了,还是习惯性脱臼,后来便改用左手。可即便是用左手,他也勤学苦练,从不放松。」 他回忆着过往,泪水不断从眼底流出,面色复杂。
第651页 思及早亡的儿子,他是又痛又恨,脸上带着三分柔情七分骄傲。 「我儿三岁能诵,过目不忘,武学造诣,百年难出……」 「更为难得的是,他为人仗义,心有侠义。」余长老死死盯着胡不归:「我儿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却为了我教枉死……」 胡不归心神大震,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模煳的身影。 儿时,她调皮捣蛋,又跟她爹置气,于是便在教中开会的时候,无聊偷跑出院外,一个人爬起了树。 她本是想掏鸟蛋,可鸟垒窝垒得太高,她光顾着爬,等看到鸟窝里叽叽喳喳的小鸟时,又不忍心掏了。 其中一个小鸟惊吓掉了下来,她赶忙用手接着,往上给放了回去…… 刚松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攀高了。 一低头,便头晕目眩。 吓得她当场便哭了出来,嗓子都喊哑了…… 她记得当时无助的时候,似乎有个温柔的大哥哥,一席白衣,背着一方宝剑。 长得仿佛天仙下凡,十分好看。 他不过比她大几岁的样子,却仿佛十分有担当,对她道:「别哭,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后来,她便一狠心闭上眼睛跳了下来。 将他的右胳膊砸坏了。 当时大人们也惊动了,全都出来围成了一团,她吓得哇哇大哭,可那个哥哥却笑着安慰她:「没事,有我接着你……」 胡不归勐然想到此事,抬头不可思议地问道:「之初哥哥……不、你胡说,小时候救我的人,是之初哥哥!」 当时她曾经问过他的名字,他说他叫之初。 她还嘲笑过他,人之初,性本善。所以格外好记。 后来……之初哥哥似乎太过优秀,被游方的能人给带走上山学艺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余国志微微闭眼,强自忍耐的眼泪终于落了一地。 「我儿小名之初。后来为了光復我教,我才为他改名,余莲安。」 「能记住他,看来,我儿也不算枉死,不枉费他……」余长老手哆嗦了下,到底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不枉费他以命相护。 第490章 接连失去 胡不归只觉得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余国志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仰头看着天空,「我儿,若是你九泉之下看到,也该瞑目了吧。」 他说完抬手要拉起胡不归,可胡不归低着头,眼泪大滴大滴砸落在地。 她小时候虽然与子初哥哥只有一面之缘,可后来她收到过许多他托人带回来的东西。 有时候是一方砚台,有时候是九曲连环,有时候是陶响球…… 她爹常年为教务所累,奔波在外,哪里知道什么好吃,什么好玩。 哪里懂得关心她。 养活她也就不饿死,便是好的了。 因此她得了天花,抓破了脸毁了容,她爹才从分坛回来。 她曾经有过一段自厌自弃的日子,因此便写了信,托人送去崑崙山…… 哪曾想,真的收到了回信,随信过来的还有一盒药膏。 冰冰凉凉的,许多疤痕消失不见了。 胡不归曾经有一段时间,最盼望的事,便是跟子初哥哥通信。 日常稀碎的小事,她也经常写给他。 子初哥哥一直很有耐心地回给她,后来他说要随师父下山歷练,不便写信,但是无论如何,无论她如何,都有他接着她,让她不要怕…… 后来书信断了,逢年过节,也会托人给她带礼物。 胡不归心痛如刀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每年她生辰的时候,桌子上都会有老鸹蛋。 她曾问过管家是何人吩咐的,管家只说是各坛各舵送的生辰礼…… 半月前是她的生辰,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却一时没想起来。 如今她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少了什么了。 是桌子上的那盘老鸹蛋。 她都已经长大了,又怎么会像小时候嘴馋,去掏鸟蛋。 老鸹垒窝很高,蛋并不好掏…… 她一直以为是他爹派人给她打的。 原来不是。 那个说无论她什么样子,他都接着她。 那个出门在外遇到新奇的小东西,会想着给她。 那个每逢她生辰,会给她送老鸹蛋的人,默默护着她的人,早已死在了她自以为是安排的那场刺杀中…… 可即便他为了护她而死,她都一无所察。 胡不归难过地失声痛哭起来:「子初哥哥……子初哥哥……」 院子此时安安静静,只能听到她痛哭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悽惨,哭得不可自抑。 惊飞了树上的鸟。 方才还不断拭泪的余长老,此时见胡不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哀色反而淡了些。 他目视着飞向天边的鸟儿,小声道:「你也看到了,是么……」 默默的守护,终不是一腔春水付诸东流。 余长老长嘆了一口气:「老夫知道圣水出了问题,可你要知道,教众的心,也要维持。」 「小恩小惠,便是收拢民心的前提,人心复杂,每日给人一个鸡蛋,长此以往,他便会以为是理所应当,若是断了,便会记恨,每旬都有圣水,若是突然断了,便有个头疼脑热,都会心中咒骂……之前做的那么多,便是前功尽弃了。」
第652页 「你还小,性子还需要慢慢磨,教中许多事,不要操之过急,你虽是女子……可成大事者,不分男女。」 胡不归闻言,愣愣地抬起头,便见余长老苦笑道:「这是我儿说的。」 他愿意护着她往上走,若是有错,他也愿意护着,哪怕是捨弃了命。 胡不归抬手擦着脸上的泪,刚想站起,便听到外面一个人急匆匆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教主他……遇刺身亡了!」 院中的几人,不可置信抬头。 「胡说八道什么?」没等胡不归开口,最先发怒的反而是余长老:「教主去查教中叛徒,这几日已经要回京了。」 来人将手中的消息递了过来。 看着手中的消息,余国志勐地一僵。 与此同时,院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突然几个信鸽从四面八方,飞了起来…… 可见,一石惊起千层浪,这个消息很快要传遍教中上下。 院外再次一个身影跑来,却是胡不归的手下:「坛主,大事不好,教主他——」 胡不归只觉得耳朵嗡嗡的,死,对她来说,从来不是惧怕的事情。 手起刀落,一条性命便了此残生。 她从不畏死,畏的却是生离死别,还来不及道别。 她来不及跟子初哥哥道别,甚至想不起她最后跟她爹说的话是什么。 今天接连收到两个人的死讯,她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她咬紧牙关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眼睛不由得开始涣散,走过了一个门,又一个门。 直到撞到了一个人的怀中。 「没事,有我在。」他道。 胡不归茫然抬头,看到的是阳光下的南宫炎,他一席披风,面色仍旧苍白,肩背却是笔直的。 她脑子浑浑噩噩,眼睛一翻,到底是倒在了他怀中。 「教主故去,总要有个人来主事。」 「到底是谁杀了教主?那还用问吗?肯定是朝廷的爪牙——」 「我那天看到商仲卿领兵出了城,哪里这么巧,她才出城,咱们教主就遭人暗算……」 「不是叛徒么?教主出门路线,外人怎么会一清二楚,要不是有接应,如何能得手?」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教主尸身在哪?如何阀送?教中这些事务怎么办……」 外堂里,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始说着,胡不归便是在众人吵闹的氛围里,缓缓醒来。 起初,她还以为是梦,可众人的大嗓门,一个又一个说着话,她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 疼。 一切都是真的。 她爹将芜,回京途中,丢了命。 她没爹了。 胡不归脑子不由得有些空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手上这时传来温热,她不由得侧目一看,这才看到守在她身旁的南宫炎。 望着他关切的眼神,胡不归泪珠滚滚而落:「南宫炎,你提不了亲了,我爹没了……」 第491章 十面埋伏 人死如灯灭。 许多教中观望的,不信的,等尸体运送过来时,也都安静了。 胡不归浑浑噩噩,脑子里繁乱非常,实在是记不得许多事了。 只记得自己掀开白布时,摸上的冰冷的脸,冰冷的手。 她看着她爹的尸身,恸哭失声,教中的左右护法,四方长老俱都到齐。 只说她爹中了埋伏,可如何死的,众说纷纭,没有一个能说得完整的。 她爹向来独来独往,便是带人也人数不多,因此临近的分坛只收到教主的信鸽,等带人前往时,看到的已经是遍地的尸体了。 肯定是中了埋伏,可究竟下手的是谁,有没有人通风报信,究竟是何人埋伏的,是朝廷的人,还是自己人背后捅刀子,中间经过如何,都不知道。 她的眼泪感觉都流干了,眼睛肿成了桃子。向来的飞扬跋扈,此时变得楚楚可怜了起来。 教中左右护法以及长老将教中的大小事物,悉数揽上身。 胡不归居然是被架空了,教中上下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南宫炎冷眼旁观,终于在胡不归情绪稍微好一些的时候,将她拉了出来。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你也不要太过悲伤,还是要强打着精神,应付眼前事。」南宫炎提点道。 胡不归心绪纷乱,明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是脑袋嗡嗡的疼。 想了想,天真道:「我自幼在教中长大,左右护法还有各位长老,都是看着我长大的至亲叔伯,不会有事的。」 至亲叔伯? 南宫炎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的讥诮:「再是至亲,也架不住权利的诱惑,人性使然,便是骨肉至亲,又能如何?子杀父,父杀子,手足相残的事情,屡见不鲜。」 胡不归本一下又一下扯着旁边的花,听到最后,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随风—」她忽地唤道。 之前的属下赶忙走了过来,胡不归示意他上前,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什么。 属下面无表情地听完,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逐风刚走,另外一个名叫逐月的女子,从外面风风火火赶回来,双眼通红,显然已是哭过许久。 她见到胡不归的时候,泪水再次蓄满双眼,「坛主,教主他……呜呜呜……」
第653页 说着,两人相拥而泣起,哭了一会儿,女子率先擦干了眼泪,然后给胡不归擦干了眼泪:「教主对逐月堪比再生父母,小姐对逐月也有提拔之情,以后小姐有什么事,逐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胡不归艰难地扯了个笑:「如今你也是一方坛主了,手下也有一群弟兄,你能做到如此,已经很厉害了。」 逐月认真道:「当年,若不是小姐救了逐月,哪有逐月的今日。」 两个人不由得想到儿时,不生唏嘘,居然一晃就这么多年了。 逐月渐渐收敛了神色,低声提醒道:「小姐,教主故去,活人要往前看,你眼下有何打算?」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人跟她说这些了,胡不归先是摇摇头,接着干涩开口道:「我暂时还没想到以后……」 逐月四下看了看,南宫炎站在他不远处,她便多看了一眼。 南宫炎知道她们有私房话要说,便微微欠身,转身往旁边走开了。 见他走远,逐月问道:「此人是谁?底细可知?」 胡不归原本干涸的眼睛再次续了泪:「他是我无意间认识的,本来打算爹回来的时候,便提亲,让爹给主持婚礼,谁曾想,谁曾想……」 逐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天意弄人,谁也不想的。」 「眼下时间紧迫,你要尽快打算,你手下的人,要尽快笼络好,之前负责的教中事务,也要牢牢掐住,你若是想当教主……」 胡不归摇头:「我没……」 逐月点头:「我知,所以才问你,若是想,便是一番打算,若是不想,自然另外一番打算,便是你想全身而退,可天理教乃将教主一手创下,继任教主若是容不下你,你又该当如何?左右护法若是争权上位,让你站队,你又如何?」 胡不归想了想,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逐月见状,嘆了口气:「罢了,但愿是我杞人忧天了,希望他们看在已故教主的三分颜面上,能有所收敛……」 胡不归点了点头,哽咽道:「京畿坛的余莲安坛主……」 逐月听到熟悉的名字,淡定的双眸闪过一丝哀色:「我知道,是余长老的独子。上次……」 「我知道,他为了给你断后,不幸被流矢射中,因伤不治身亡。」 她说到最后,声音低不可闻。 胡不归摇头,声音嘶哑道:「我也是昨日才知道,他便是子初哥哥……呜呜,我居然害死了他……」 逐月看她的眼神很是复杂,泪水顺着脸颊缓缓而落,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那个仪表堂堂的身影,她喃喃自语道:「怪不得……」 怪不得那样的人会在天理教,会以死相护… 逐月将情绪收好,缓缓抬手,再次落在胡不归的肩膀上:「他能为你做这些,因为你值得,若是我,也会无怨无悔,所以小姐不必难过,这都是我们选择的路,既然选了,便无怨无悔。」 两个人正说着话,南宫炎从树下走了过来,抬起食指在嘴上比了个嘘。 「来人了。」 他话音刚落,果然,不远处一个人小跑着跑来:「启禀坛主,左右护法有请坛主到后堂,商议要事!」 胡不归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手上忽然被人用手捏了下,她一侧头,见逐月笑道:「辛苦你了,只唤了胡坛主么,你是哪个坛的?」 来人恭敬答道:「我乃京畿坛小七,奉副坛主之名前来传信,左右护法言明,逐月坛主也可前往……」 逐月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好,我定然前往。」 与此同时,前堂放着的是教主的棺椁,教中上下前往弔唁祭奠。 后堂则是议事堂。 如今几个人端坐着,面上一片凝重。 「真的现在就要下手?教主尸骨未寒,还没下葬,我们几个大年纪的就要对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赶尽杀绝?」 左长老忽然开口道。 左右护法对视一眼,左护法先道:「大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 剩下的话,被左长老一个浓厚的粘痰给喷到脸上,堵了回去。 「我呸——」左长老姓左,成日里拉着个脸,在教中人缘并不好,「一个女娃子,打发点银子,几箱嫁妆便可打发了去,教主往日对你我不薄,如今你却有脸说——」 他越说越激动,作势要上前,被笑面虎右护法给拉住:「老左,别激动,有话好说——」 「有个屁——」左长老眼球陡然变大,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盯着胸前的匕首,嘴里不断往外喷着血。 血溅了右护法一脸,他面上犹带着笑意:「既然话不能好好说,你便下去面见教主,与他团聚吧,也算是成全了尔等的衷心!」 说完,将手中的匕首用力拔出,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拭了脸上的血。 左长老缓缓倒地,大睁着双眼,居然死不瞑目。 右护法擦拭完脸上的血,面上犹带着笑意,让人看了不由得心底发寒。 「反对的已经除掉了,现在问下大伙的意见,谁贊成,谁反对?」他说着,目光落向了长老中,为首的正是余国志。 感受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环视,他的白皙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红。 面皮抖动了下,抬眼恨声道:「我的独子被她害死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你说我是贊成还是反对?」
第654页 右护法笑着点头:「老余是干大事的人。」 左护法冷哼了一声:「既如此,那边先斩草除根!」 另外一个长老道:「是现在就要下手?」 话刚说完,外面来人通传:「启禀左右护法,四位长老,坛主来了——」他低头一看,正和死不瞑目的左长老对视上,唬了一跳,浑身不由得哆嗦起来。 余长老道:「你先到一旁去,不该看的,不该说的,不用老夫提醒你。」 小七哆嗦着,站到了一旁,左右护法对视一眼,到底是另外一个长老看不下去,扶起地上的左长老的尸体,塞入到了一旁的木箱中。 刚处置完,便听脚步声响起,接着是胡不归的声音道:「众位叔伯找我?」 第492章 危急时刻 最先上前的是右护法,他面上端着温和地笑:「大侄女来啦,快,快坐——」 他说着,手微微捋了捋微皱的袖角。 眼神在看到胡不归身后的逐月时愣了下,笑道:「逐月也来了?」 逐月大大方方上前,给众人行礼:「东海坛主逐月,拜见左护法,拜见右护法,拜见几位长老。」 左护法冷着脸:「起来吧。」 逐月点头,乖乖在两排椅子的最末端做好。 胡不归却被迎上来,她下意识地扫了一圈,面上仍旧是懵懂无知的样子:「不知各位叔伯,将侄女叫来是……」 右护法先开口:「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有何打算?」 胡不归抬眼看向他们。 他们脸上看不出喜怒,看上去和以往并没什么区别,可仔细一看,细微之处还是有差别的。 以往落座,她自然被恭迎着上座,可如今,这帮叔伯们端坐上方,屁股格外的沉。 都不带起身的。 人员么——少了左长老。 胡不归面色不变,视线先是在左右护法上停留片刻,又是南北长老,最后落在了长老余国志的脸上。 不同于先前,余长老并不与她对视,而是低垂了眼帘,不断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茶却并没入口。 胡不归若有所思。 「侄女——」左护法率先开口:「有道是女大不中留,教中的事务枯燥,你若是无意,等我……」 「呵,你怎知侄女就会支持你?」右护法忍不住呛声道。 南北长老没想到两人当着胡不归的面居然掐了起来,齐齐咳嗽了下。 最远处落座的逐月反倒是开了口:「众护法,众长老容禀——」 堂中众人齐齐望来,逐月顶着压力道:「不过她毕竟是先教主的掌上明珠,如今教主尸骨未寒,她年岁又小,一时之间想必也没办法想明白,若是各位长老不急,容我跟她商量商量,晚些时候,给各位长辈一个答覆如何?」 左长老哼了声:「我们说话,哪里有你置喙的余地……」 逐月被挤兑了一句,依然笑意盈盈:「想来不归妹子也是个命苦的,几岁便没了母亲,本来已经找到了乘龙快婿,就等着教主回来提亲,想不到……」 胡不归眼泪再次在眼中打转。 右护法精明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当真?」 逐月点头:「逐月怎敢欺瞒众位长辈,那人就在门外。」 说着,逐月对着门口示意,门口守门之人将门开了一道缝。 门外果真站着一袭白衣,气度非凡的南宫炎,以及手拿佩剑蓄势待发的逐月的手下。 右护法眼珠子微微转了一下,笑着看了逐月一眼:「小妮子,胆识过人啊。」 逐月起身拉着胡不归便要往外走:「承蒙先教主厚爱,提携逐月,逐月自然感恩戴德,长辈恩惠,惠及家人,便是不能报效先教主,报復,哦不,报答家人也是一样……众位长辈觉得呢?」 左护法听出了话外之音,怒骂道:「你是在威胁谁?」 先是带着手下在外环伺,又是提及家人,在座各位谁没有家人,小妮子倒是敢威胁人了? 逐月仍然笑着:「咱们天理教,都是脑袋挂在刀尖上卖命,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是义气二字,长挂心间,毋庸置疑,不分男女!」 一直把玩着手中茶盏,没吭声的余长老,此时将手中的茶盏盖上了。 连道了三句可惜了。 南长老坐在他身边,奇怪问道:「老余,你可惜什么?」 余长老看了一眼逐月,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茶:「若是我儿尚在,儿媳妇的人选便不愁了……」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堂中瞬间一静。 但想到他的儿子之前意外离世了,便以为他是故意揶揄挤兑逐月。 道她只配他死去的儿子! 堂中的人反而没放在心上,逐月却是红了眼眶,方才淡定的笑险些维持不住:「长老言重了,令公子侠肝义胆,姿容绝滟,又岂是我等庸脂俗粉可肖想的……」 说到最后,她的话音抖了抖。 胡不归不由得侧目看了过来,逐月狭长的眼睛垂了下来,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愫。 余长老将茶盏放到了一旁,双手插在了袖子里,仰头靠在了八仙椅上,良久方嘆道:「所以我才说,可惜了。」 逐月身子微晃了下,再不回头拉着胡不归便要往门外走。 左右护法作为长辈,自然没办法上前拦。
第655页 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走出了门,逐月拉着胡不归的手一片冰冷,她低声在胡不归耳边道:「走!」 说着,便要往院外走,此地是内院,不比前院,开门便能出去。 内院外面有着长廊,长廊伸出还有角门,唯有开了角门,才能往后街窜去。 胡不归也并不傻,闻言二话不说便跟着逐月身后走,一旁的南宫炎跟在了她身后,低声道:「有埋伏,当心——」 他们刚走到内院门前,房间里的左右护法齐齐出来,下令道:「不可放走一人!」 逐月脸色大变:「东海坛教众听令,以死护送少教主!走!」 两方几乎是撕破了脸,左右护法以及四位长老的人,密密麻麻围了上来。 逐月一刀便砍断了来人的脖子,胡不归随手抄起傢伙,也捅死了一个拦路的。 「逐月姐,你先走,我殿后!」胡不归冷声道。 逐月笑了:「我是你姐,怎么可让你殿后——」说着,她将胡不归往外一推。 向来「柔弱的」南宫炎,此时忽然打开了扇子,扇骨微微一拧,数道淬毒的暗器,齐齐迸发。 五六名横眉怒目的教众,应声倒地。 胡不归也被他这突入奇来的一手惊艷住了,可时间紧急,外围的教众再次围了上来。 他们方才已经走到了外院,只要过了这个长廊,开了角门,或许有一线生机! 只是左右护法与四方长老的人也不是白给的,密密麻麻几乎堵在门前。 胡不归杀得眼睛都红了,身上头上脸上都是血,一种绝望的气息,铺面而来。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这般绝望过。 她却不能轻易放弃,她爹的死,她尚未报仇,南宫炎也在她身旁,逐月的相护之情,她不能累得她们折在这里。 她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刀下得更快,长廊虽长,也有各院的小门,只是她们不能往院子里闯。 唯有这一条死路走到头,才能有生机。 逐月带来的人殿后抵挡,已然折损得七七八八了。 就连逐月与南宫炎,都挂了彩。 就当她要绝望的时候,路过的一个门忽然开了,从里面窜出了数名教众,高唿着:「为左长老报仇!」 说着,便加入了人群,教众里面杀得乱了,衣服都是一样的,分不清谁是谁方的人。 只知道有人反水了。 围绕在胡不归他们周遭的压力,骤然松了不少。 逐月见状,拉着胡不归便往前闯:「走啊!」 一袭人往长廊末端走去,眼看着便要走到角门,身后忽然传来了唿哨声。 他们齐齐回头,这才发现左右护法在长廊头,居高临下地望着这边,面上带着成竹在胸的冷笑。 果然,距离角门还有两道门时,一道门骤然打开,又是一群人沖了出来。 显然是左右护法的人,早就在此埋伏了。 胡不归越挫越勇,一手将面上血擦了一下,再次咬牙,将面前的人砍倒。 面前是她爹将芜对她的教导:「不归,刀尖向前,心随风动,阔步向前,便没人能拦得住你!」 她再次砍倒数人,眼前猩红一片,角门明明不远,只有五六步的距离,此时在她面前,犹如天堑。 她的刀卷了刃,速度不由得也慢了下来,左胳膊一痛,不知被何人砍伤了手,可她却无暇侧头看。 她之前已经让随风在角门外等着,若有变故随时接应。 只可惜,她恐怕走不到了。 就在她筋疲力竭的时候,身后忽然一阵刀风,她没敢回头,知道这刀她无法回护了。 身后忽然传来温热的气息,她勐地回头,却是南宫炎挡在了她身后,他后背挨了一刀,闷哼出声。 「往前走——」他说着,将自己全部的力气往前推她。 胡不归惊愕地瞪大双眼,没等出口,南宫炎的身后又一人持刀砍来—— 却是被逐月砍倒,她推着南宫炎和胡不归往角门走,此时,最后一个门再次响动。 开门的却是余长老,他带着四五个人,其中一个人快速到窜到角门前开了角门。 远处的左右护法见状,不由得大怒:「余国志,你个狗娘养的!给我杀——」 左护法高唿:「一个不许放出去,若有一个活口,你们都别想活!」 众教徒高声应是! 再次窜到角门口,南宫炎此时白衣已经被血染红,胡不归一咬牙,将他一脚踹出了门。 她再次拉逐月,却被逐月往门外推,她刚要回头说你先走。 逐月便被人当胸一刀,刺了个对穿。 「不——」胡不归惊唿出声,说是迟那时快,余长老一把抓住了逐月,又一手抓住了胡不归。 将两人齐齐推出了角门。 三人被推出门外,他作势要关门,可他身后的人岂会放过他。 他后背连中数刀,却仍然牢牢抵着门,用尽最后力气,对胡不归道:「我从来不待见你——」 胡不归点头,她知道。 余长老口吐鲜血,目光有些涣散:「可我儿以命相护,老夫不能让我儿枉死!」 「好好活着,光、光復、我——」他最终气绝身亡。 外面随风带来的人上前一步,将半敞的门用锁链给锁住,里面的人作势要往外闯,余长老的脸渐渐躺倒在门里。
第656页 「坛主,走——」随风驾着马车,将重伤的三人拉上了车。 这才往外奔袭出去。 胡不归仍旧扭头看着那道褪色了的红门。 里面是她的故教,故人,里面还有她爹没来得及下葬的尸体…… 胡不归浑身颤抖着,如小兽一般低吼出声,可终究是眼前一黑,脱力晕了过去。 第493章 兵刃相接 胡不归才刚刚昏过去,外面马车忽然停了。 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主子,现如今如何?」 捂着伤口的南宫炎慢慢坐起,「后头可有追兵?」 「有,已经被小的解决了。」 南宫炎缓缓点头,看了一眼马车外被敲晕的随风。 「主子,他留不留?」黑衣人将刀架在了随风的脖子上。 南宫炎垂下了眼,斟酌了片刻:「罢了,她如今亲近的人也没几个了,留着吧。」 「主子,您的伤……」 南宫炎并不让人包扎而是反问道:「那头怎么样了?」 「如今天理教里面,谁也不服谁,厮杀了起来,乱成了一锅粥。」 南宫炎淡淡地听着,抬眼看了过来:「你是何时知道我在这的?」 他的视线分明看起来很是淡然,压迫感却十足。 来人垂下了头:「先前与丞相的人接头的时候便知晓了……」 南宫炎眼神阴鸷,盯着来人,少顷眸光又恢復了淡然。 「既然如此,先退下吧。」 他话音方落,昏睡的胡不归已然又要醒的迹象,南宫炎示意噤声,摆了摆手。 来人退去,马车里又恢復了安静。 日落西山,太阳西斜,清颜前往林安家看望他娘亲。 「多谢严大夫,我已经好多了。」林安的娘亲此时已经能下地扫地了,神情不復之前的枯藁。 清颜收回手,「脉象的确是好多了,不过还是要静养,不能操劳。林安呢?」 「他去给京兆尹府送凉粉了。」林安娘亲笑道:「多亏了傅大人和严大夫,你俩的大恩大德,我们孤儿寡母不知道如何报答……」 清颜笑道:「那就飞黄腾达吧,等有朝一日林安飞黄腾达了,就让他报恩。」 「那敢情好……」林安娘亲也被清颜逗笑了,慢慢起身去了厨房。 不多会儿端了一碗凉粉出来,「小安知道今天严大夫要来,可是临江楼这几天生意不错,他也想早日还钱,所以走不开,白日里特意给您留的凉粉,拿井水湃着,特意叮嘱我一定要给你……」 清颜欣然一笑,「林安的手艺不错。」 说着,她慢慢地吃着凉粉,凉粉里林安加足了料,红豆熬制得鲜香软糯,入口即化。 熨帖到心里了。 帮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若是被帮助的人,知恩图报,让人心里舒服,这件好事便会让人从头到尾感觉到愉悦。 眼看着天要黑了,清颜起身准备走。 之前南宫烨曾经叮嘱过她,近日里京城不安全,不要乱走。 她也曾亲眼目睹过京郊夜市的踩踏,所以非必要她不出门,即便是出门,也没带两个孩子。 林安娘亲送她到门口。 清颜刚上马车出了巷子,便听咣当一声,马车左后轮颠簸在了一块石头上,车轮裂开了。 车夫脸色登时变了:「主子赎罪……」作势要跪。 清颜连忙抬手制止了他,下车看了下,边上的石头跟地上颜色接近,显然在这多年了。 巷子里逼仄,一般不会有马车经过,马车的轱辘裂痕也是风吹日晒的爆裂,并不是人为损坏的。 不过是意外而已。 清颜不想为难他,「没事,我正好走走。」 沐泽脸色露出一丝戒备,「主子在这,我先去回府套马车回来接您。」 清颜点头:「也好。」 沐泽便离开了。 清颜往巷子口外面走,能感受到后面有人,于是她道:「谁?」 暗处出现了一个人,跪地:「娘娘,陛下不放心,所以安排了人在暗中保护您……」 清颜心中一暖,摆摆手道:「好,我知道了,下去吧。」 方才出来的人,又融入了夜色。 天色渐渐变黑了,巷子外头忽然出现了马蹄声响,清颜以为是沐泽回来了。 随手将车上的药箱拿了下来。 车夫本想拿,清颜笑道:「我来吧——」 刚接过药箱,便看到马车掀开了一个帘子,并不是沐泽,而是一名满头大汗的黑衣女子。 马车不知为何行驶到了这个逼仄的巷子,不过清颜知道,这个巷子是死胡同。 里面过不去。 于是她便奇怪抬头望了一眼,马车交错而过,清颜正和黑衣女子对视了一眼。 见不是自家的马车,清颜便打算将药箱放回车里。 她刚转过身,便听到身后马车声再次传来。 显然,前面是死胡同,没了路,马车不得不再次掉头。 清颜笑了笑,上当的不止她一个啊。 马车再次从她身旁经过,带起了一阵风,她脸上的笑意微滞,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果然,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一柄大刀便朝着她袭来—— 清颜出门时为了治病,防身的东西并没带,因此,她随手将药箱抬起。
第657页 只听咣的一声,刀砍在了药箱上,黑衣女子正欲拔刀,清颜却忽然伸手朝着她胸口一抓,往回一带。 黑衣女子便被清颜从马车上蒿了下来,摔倒在地。 「坛——」车夫作势要动手,清颜随手将药箱上的刀下了下来,直接架在了黑衣人脖颈上。 真是教科书一般的擒贼先擒王啊。 黑衣女子正是胡不归,她本就是强弩之末,强撑着一口气,哪里是清颜的对手。 她眼前阵阵发黑,抬头看着清颜,倔强的脸上,血色褪尽。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车夫下地便跪倒:「我们主子遇到了天理教的逆党,身受重伤,以为女侠是天理教派来追杀的我们的,因此才会出手,有眼不识泰山,望女侠手下开恩啊……」 清颜笑了笑,信他才怪。 只是她也的确跟眼前的人无冤无仇,因此,她便放下了手中的刀。 黑衣女子满头都是汗,从马车滚下来,沾染了尘土,灰头土脸显得格外狼狈,胳膊上还有刀伤,伤口外翻。 显然曾经被人围殴。 清颜想了想,便将裂开的药箱随手掏出一瓶金疮药扔了过去。 「举手之劳。你们走吧。」 黑衣女子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清颜:「这是什么?」 「金疮药。」 女子没吭声,车夫快速下来搀扶她就要上马,眼看着两个人要离开。 身后忽然传来扑通的一声,清颜回头,已看到黑衣女子咣咣地磕了两个头。 「求您救救我的姐姐……」 清颜闻言眉头一皱,黑衣女子已经爬了起来,慌忙将车帘掀开。 便看到一个女子当胸被人贯穿,看起来已经命不久矣了。 清颜看了眼她中刀的位置…… 终于上前了一步,等走到车厢前,才看到女子身后还有个身着白衣,沾满了血的男人自女子身后坐起! 清颜看到他的脸时,不由得愣住了。 只因为他这张脸,与南宫烨有七分的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眼前男子的气势少了南宫烨身上的霸气。 显得有些羸弱。 清颜不过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目光专注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子。 她虽然流血很多,不过刀柄没拔,看中刀的位置,虽然是当胸贯穿,幸运的是,并没扎在心肺要害上。 清颜赶紧从药箱里掏出瓷瓶,倒出数枚应急药丸,塞入女子口中。 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 想了想,清颜便又倒出了两枚,摊开手掌递了过去:「要吃吗?」 南宫炎的视线先是在瓷瓶上驻足了一瞬,又落在她的脸上。 他倏地笑了,抬手拿了两颗,丢到了嘴里,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多谢。」 他笑起来,嘴里有若隐若现的酒窝,与南宫烨更像了。 清颜只看了他一眼,压下了心头的疑惑,全神贯注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还有救。」 第494章 腹罨疗法 「当真?」黑衣女子眼神骤然亮了起来,可随即又微微眯起:「我这个人,生平最怕人骗我,若是你骗了我,你要死的。」 清颜皱眉看了她一眼。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若是你不放心,前面右转一道街口,有慈济堂,再两个街口有广平堂。好走不送——」 「你——」胡不归恨得牙痒痒,她不是不想去这些药堂,只是门前都有人探头探脑。 若是引来了追兵,他们没办法脱身。 而且很奇怪,她明明第一次见面前的女子,心里居然,莫名地相信她。 胡不归到底是低头示弱道:「逐月姐姐对我很重要,若是你能帮我救了她,便是我胡不归欠你人情,上刀山下油锅,但有吩咐,莫敢不从……」 清颜却懒得听她后面的话。 她有什么需要求她的?管她是胡不归还是胡海龟。 她只是出于怜悯。 清颜侧头看着重伤的逐月。 不比现代,古代都是冷兵器,中刀的话,死于感染或者流血过多。 清颜低头看了下逐月胸前的刀。 位置有些刁钻,好在刀并不是砍刀,而是双面开封的薄刃,比剑要略厚一点。 拔出来倒是没有箭镞的倒钩。 如果中的刀拔除了,伤口大量流血,伤者肯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因此,不能贸然拔出来。 清颜皱眉思索了下,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先前季云给她写的心得。 「腹罨疗法」。 于是,她转头对外面的胡不归道:「你刚才说,如果我能救她,可以上刀山下油锅?」 胡不归傲然抬起下巴:「自然。」 「我现在有个要求。」 「你说,多少银子!」胡不归说着,就要掏银票。 被清颜拦住:「去,给我牵头牛过来,越快越好。」 胡不归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一头雾水:「一头牛?」 「没错,快点。」 胡不归点头,如同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原地转了一圈,这才冲出了巷子。 清颜先是掏出银针,再逐月的身上关键的几处地方下了针,封了穴道止血。 一旁的南宫炎此时坐起了身。 清颜扫了他一眼,便又将药箱里的纱布取出,递给了他。
第658页 「你自己包扎吧。看样子你伤得也不轻。」白衣几乎变成了血衣,不知道血是他的还是别人血溅上的。 南宫炎接过纱布,看了清颜一眼,蹙起眉头道:「我们是否见过?」 清颜摇头:「没有。」 其实是见过的,不过宫廷宴饮,都是远远看一眼。 那时候她是妃子,他还是幼年的皇子,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一别多年,他应是记不起来她了。 南宫炎凝神想了片刻,慢慢地包扎着伤口。 刚囫囵止血,便想起身。 清颜见他的视线不断往外张望着,显然是在意方才离开的黑衣女子。 「要下马车?」清颜侧身给他让了让。 南宫炎慢慢挪到车边,到底是扶着马车下来了。 他人刚落地,失血过多眼前便是一黑,险险扶着车框才没栽倒在地。 「小心——」清颜提醒了他下。 南宫炎站稳了转身对清颜笑道:「多谢。」 他说完,许是想到了方才胡不归的无礼,开口转圜道:「不归她……家逢巨变,遭此打击,说话可能不中听,您别放在心上……」 清颜点头,她想救人便救人,不想救人抬脚便走。 若是求人,也是对方求她。 哪里会放在心上。 「她未经世事,虽然嘴巴不饶人,心是好的。」南宫炎又道。 清颜礼貌点头,实则并没走心,不过萍水相逢,她是什么人,经歷了什么,她没兴趣知道。 「你多虑了,我只在意,牛何时能找到。」 南宫炎点头,作势要往外走,清颜不解。 便见他摇头:「我怕她找不到……」 他说完,人慢慢消失在巷子口。 清颜看着面前紧闭双眼的女子,怕她失血休克,再次拿了一粒药丸塞到了她口中。 心里则有些心疼,今天出门,倒是没少费药材,这些药,都是姜太医和季云炼制的,珍贵得很。 她听到马车外有了动静,抬头一看,居然是沐泽换了马车回来了。 他显然不明白面前为何又多了一辆马车,而且他向来对血腥气味比较敏感。马车还没停,他便皱眉提刀,纵身一跳,直奔过来。 等看到完好无恙的清颜,严峻的脸上,才似乎松了口气。 手中的刀已经拔出来一半。 他刚要说娘娘没事吧,嘴型一动,对上清颜微微摇头视线,他脱口而出个字:娘—— 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一旁的随风奇怪地看了一眼沐泽,又看了一眼清颜:怎么会有如此年岁差的母子…… 他忍不住又看了清颜一眼,这才垂下了头。 清颜问道:「可能最快的时间找一头牛过来?」 沐泽点头:「稍等——」 说着,人提足便奔,不过须臾之间,仿佛变戏法一般,将一头牛牵了过来。 清颜很是疑惑:「哪里弄的?」 沐泽回答得倒是也干脆:「偷的。」 清颜:…… 清颜吩咐道:「将牛杀了,内脏拿出来。」 沐泽二话不说,快速划向牛的下腹,等牛轰然倒地,巷子里才出现南宫炎和胡不归空手而归的身影。 胡不归急得欲哭无泪,等看到眼前放倒的牛时,眼睛不由得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清颜。 清颜却懒得看她,转头对沐泽道:「将牛的内脏取出。」 沐泽很快照做,清颜又对他吩咐道:「将马车里的女子,塞入牛身里。」 沐泽点头,伸出的手,到底是迟疑了下。 胡不归这个时候沖了上来:「我来——」 说着,便将逐月小心翼翼地抱起,逐月身上都是血,显然流了不少了。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记载过这个方法。他认为把人放在刚刚宰杀的牛腹中,使用牛身体还没散去的「生气」,来驱赶换着体内的病症。 其实用现代的研究解释,普遍认为可以利用刚死的动物的体温,来加速伤者的血液流动,同时变相的包扎伤口。经过这样的处理,伤者不仅能止血,还能利用体温提高自身的活性…… 清颜见逐月被放置在牛身里,这才快速将刀拔了出来! 一直没睁眼的逐月,睁开了眼睛,奄奄一息地看着清颜,小声道:「你是谁?」 胡不归见到逐月睁开了眼睛,虽然还是很虚弱,可总算是有了丝生机。 不由得跪倒在地,喜极而泣。 清颜见逐月醒来,心底的一根弦也是松了下来。 胡不归看了清颜一眼,郑重地跟她磕了一个头:「我胡不归,欠恩公一条命!」 清颜笑了笑,欠倒是肯定欠了,牛都是她让沐泽找的。 「此事还言之尚早。」 清颜看了眼巷子外头,急忙找牛的百姓。 「牛是我的人偷的,钱你们付。」 救人虽是她举手之劳,可不能让她出力又出钱。 一个急得满头大汗的庄稼汉,终于看到了这边,气急败坏道:「在那里!我的牛,哎呦,我的宝儿,你们这群天杀的,哎呦呦……」 第495章 又是熟人 清颜先前顾着救人,也没多想。 看到老丈如此,才忽然明白胡不归和南宫炎为何方才会空手而回了。 古代耕种,牛是顶重要的存在。开耕犁地都要用,可以说是一家最珍贵的财产了。
第659页 他们所在之处虽然是京城,可沿着长街一直往北,便是京郊,那里有大规模的田地。 「我的牛儿,我的宝儿……哎呦呦呦。」老丈看到地上被掏空的内脏,鲜血淋漓的场面。 捂着胸口,心疼得直跳脚。 「刚才我就跟你说了,多少钱我给你便是!」胡不归耐着性子道:「你说个数,我给你。」 「我都说了不卖不卖,打死老夫也不卖!我的宝……」 老头一边急得跳脚,一边心疼得眼泪直往外流,他年过半百,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我这老牛跟了我一辈子了,临了临了,居然死得这么惨……」 胡不归耐心告罄,冷着脸拔刀出来:「杀了便杀了,你还想如何?」 若是平常百姓,看到她手中亮了刀,胆子便被吓缩了回去。 可今天老汉怒上心头,一股蛮劲儿上来,哪里还知道怕? 「有能耐你杀——」 「杀就杀!」胡不归也拱起了火气,她软硬兼施,给钱不行,拔刀也不行。 她眼睛微微眯起,抽刀便作势要往老丈身上砍。 不远处有看热闹的,人群里忽然一个人扯着脖子,高声喊了一嗓子:「老黄别怕,你坚持住,我给你报官了!」 胡不归怒视过去,那人很快消失在了人群里。 「坛主,此地不宜久留。」随风说着。 「我不知道不能久留么?眼下怎么办?」 胡不归焦躁地说着,看向南宫炎。 老头的视线也随之看向南宫炎,惯会捡软柿子捏:「瞅你长得白白净净,一表人才,呀呀呸地,个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光天化日之下,偷我的牛,断子绝孙的玩意……」 一旁沐泽微微抬头,仰头望天,手中的剑剑鞘下意识地挡在了身前。 南宫炎闻言,面上也是通红,他歉意道:「对不住。」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锭,便要递过去。 老汉没接。 胡不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拿钱砸人,若是好用,刚才她也不至于拔刀。 软硬不吃的人,真是太难缠了。 果然,老丈擦着眼泪,连连摇头:「我不——」 「稀罕」两个字没等说完,眼前的南宫炎眼神倏地一变。 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下去,直接将人给敲晕了。 又将软倒的老汉稳住,顺势拖到了一旁,靠在了墙角。 这才随手将银锭塞入老汉的衣襟里,想了想,又掏出一锭,一起塞了进去。 他甚至贴心地拍了拍老汉的肩膀,淡淡道:「敬酒不吃,便吃罚酒。」 说完,利落潇洒径直起身。 一转头,身子僵了一僵。 只见清颜,沐泽,随风,胡不归,还有在牛肚子里露出头的逐月。 十只眼睛齐齐看了过来。 清颜:不亏是南宫家的崽子,心狠手辣如出一辙。 南宫炎微抬下巴,对胡不归道:「官府之人就要来了,快撤——」 清颜将金疮药递给了胡不归:「静养。」 她没多嘴问为何官府来了,他们便要撤。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被刀砍成这个德行,总不是什么善于之辈。 所以她便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甚至贴心地将地上滴落的血,用脚碾了碾,掩饰了血迹。 折腾了半天,她也累了,刚要上马车,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快,大人,就在前面——」 清颜闻声回头,便看到人群簇拥着一个人前来。 呵,又是熟人。 京兆尹傅怀安。 不比以往的风姿绰约,此时的傅怀安显得有些疲惫,下巴上胡茬微起,脸色发白。向来不带一丝褶皱的绯红官袍,有了轻微的摺痕,像是许久没睡的样子。 见到清颜,他微微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衣摆,随即恍然一笑。 他作势要行礼,清颜微微摇头。 街头上,人多眼杂,豁楞大了,难免又让南宫烨知道。 她出来给人看病,本来就是偷偷出来的。 「傅大人。」清颜点头寒暄道。 傅怀安略一思索,点头应道:「严大夫。」 「怎么回事?」傅怀安挺直身体,公事公办地问道。 清颜笑了笑,「天色很好,恰巧路过。」 傅怀安:…… 围观众人:我们瞎么? 傅怀安明知不该,看了清颜一眼,眼底还是有稀碎的笑意浮起:「严大夫能给本官解释下来龙去脉么?」 地上满地的血,还有牛的血淋淋的内脏,角落里还躺着一个人,不远处还有个坏了的马车。 傅怀安看了眼地上的血迹,蹲下了身子,用手指捻了捻,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牛血。」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车辙,还有凌乱的脚印,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清颜的鞋。 只用探寻的视线,朝着这边扫了一眼。 对上他一双桃花眼,清颜低头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前面不远是卖凉粉的林安家……我上门去复诊。刚刚出来,马车便坏了。」 「我在这里等马车,顺便看看风景。」 傅怀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其中一人道:「卖凉粉的的确是巷子里面,茅草屋那家……这孩子是个孝顺的,人虽小,能干着哩……」
第660页 「就是就是——」 百姓很快,将话题转移偏了。 清颜微笑,再次对傅怀安道:「大人您忙,我就不打扰了。」 傅怀安顺势点头:「请便。」 一旁的沐泽半垂着头,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角落里要被衙役弄醒的老丈。 硬着头皮,快速过来搀扶着清颜,就要上马车开熘。 清颜刚上马车,没等坐好,人群里再次出现一个人。 之前报官的人,去而復还。 「大人,小的可以作证,这个女的跟偷牛的是一伙儿的!」 他说着,得意洋洋地朝着这头看了一眼,还挺了挺身子仿佛在说:有衙门的人在,他怕什么怕? 清颜:…… 傅怀安:…… 沐泽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血,眼皮子耷拉了下来。 第496章 等不到了 沐泽显然有些心虚,牛是他偷的,宰杀也是他杀的。 若是将他的兵刃一出鞘,一看便知。 只他向来稳重,即便如此,面色依旧淡定。 清颜在马车里轻轻地拍了他一下,示意不用怕。 她镇定自若地看着来人:「敢问大叔如何称唿?」 来人拍拍胸脯:「免贵姓郑,街坊邻居都叫我老郑。」 「郑老伯,你是从何判断我与偷牛的是一伙的?」 老郑满脸的笃定:「你们说话了啊,我看着呢?」 清颜闻言,点头道:「如此。」 随即问道:「你看,你也与我说话了,咱们是一伙的么?」 「这个……」老郑被问住了。 一旁的傅怀安眼睛弯了弯,握拳轻咳了一声,对老郑道:「郑老伯……」 对待青天大老爷,百姓向来是恭敬温顺的,他赶忙弯腰道:「大人有话直说,折煞我也……」 「当务之急,还是先将黄老伯唤醒,听听他怎么说,您觉得呢?」 「大人英明!」 此时衙役已经将晕过去的老黄唤醒了,他晕乎乎地起身,满脑子还是自己的牛。 「哎呦呦,我的牛呦!」 他左右各一个衙役架着他胳膊,一起身,胸前的银锭子便掉了出来。 咣当一声,咣当又是一声。 寻常百姓花钱,都是用铜钱穿线,几两碎银已然是很多了。 这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银锭子,买一头牛也是绰绰有余了。 何况两个? 人群中不由得有人眼红,议论纷纷。 傅怀安走到老黄面前,开诚布公问道:「黄老伯,可认识偷你牛的贼?」 老黄点头:「化成灰我都认得,他们想买,我不卖,他们便使出这下三滥的招数,还敢打我,小白脸就是坏!」 傅怀安点头:「那可是眼前之人?」他说着,指着清颜。 方才清颜一直没开口说话,因此老黄连着摇头:「不是她,是个脸上有麻子的黑衣姑娘,怪不得长麻子,心丑人也丑……」 「赵海。」傅怀安道。 一个衙役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带着衙门里的弟兄在周边搜查下,看看有没有身着黑衣,脸上带麻子的女子……」 一旁老黄连连点头:「还有个白衣服的小白脸……」 人群里有人出言道:「行了,老黄,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不是落了银子了嘛,一头牛值几个钱?」 「就是就是……」 「要是将银子给我,我也将我家的牛给送去,不,我送一头倒搭一头!」 「要是给我一锭银子,我亲自给他杀牛,要那个杀那个……」 「去你个屁的吧,王二,你连擀面杖都拿不稳,还杀牛,回家跪婆娘去吧……」 人群中骤然爆发出闹笑声,王二惧内,经常被媳妇院中罚跪,因此街坊邻居常常以此取乐。 傅怀安转头对着身后之人微微使了个眼色,属下明了,立刻转身道:「都散了吧,家去吧。」 围观的群众一闹而散,三三两两走了。 也有不挪步,啃着瓜子看这头的。 大妈居多,她们的视线总是似有若无地落在傅怀安的脸上。 傅怀安显然习以为常,他走到马车前对清颜道:「以后出门,多注意一点。」 他的眼睛便是尺,显然他能看出清颜没说实话,他只将分离的线索集合起来,便大致猜到了经过。 清颜点头:「多谢大人,我知道了。」 傅怀安微微一笑,挥了挥手,沐泽便启动了马车。 巷子里再次传来声响,居然是一队锦衣卫过来了。 人群里有些眼见的,看到锦衣卫过来,赶忙道:「飞鱼服,快走——」 方才还看热闹的大妈,赶忙闪到了一旁。 清颜微微嘆息,掀开帘子看到跪倒在地的麻颇,奇怪道:「你因何在此?」 麻颇抬眼看了看她马车所在方向,面色有些古怪。 清颜瞬间明了,忍不住转身朝后头看去,果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角落里窜了出来。 张瑛嘿嘿一笑:「我怕有危险,便传了信号。」 清颜看着张瑛鞋上的灰尘,问道:「你什么时候在的?」 是刚来还是…… 张瑛嘿嘿笑:「我一直在。」 那便是将整个经过从头到尾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清颜脸上的笑不由得有些僵硬,张瑛平日有个爱好,喜欢记笔记。
第661页 清颜还是无意间发现的,清颜吃了什么,说了什么,有时候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张瑛居然记得清清楚楚,甚至那天说的,那天天气如何,都能复述得清清楚楚。 仿佛流水帐一般的记录,仿佛已经刻在骨子里,形成了习惯。 当然,如今她也知道是谁爱看了。 不过今日既然张瑛一直跟着,南宫烨想必也都知道了。 清颜心中嘆了口气,罢了。 张瑛怕清颜不高兴,凑过头来低声道:「最近京城不太平,逆教作祟,陛下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您……」 清颜眉头狠狠跳了下,她方才遇到的,南宫炎不算。 黑衣女子和受伤的女子,显然都是属于逆党,可方才分明没有锦衣卫过来。 张瑛不好意思地笑笑:「逆党自然有人去抓,去管,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娘娘……」 麻颇欣慰地笑了笑,与张瑛在空气中视线交互了下。 「娘娘,回吧。」麻颇道。 清颜点头:「走吧。」 马车帘子放了下来,麻颇跟傅怀安点了个头打了个招唿,便去最前方开道了。 方才还说话的张瑛,又消失不见了。 看着锦衣卫走远,窝在巷子里嗑瓜子的大妈这才心有余悸地走出了过来。 脚步不由得朝着街口站着品貌非凡的傅大人凑近。 清颜掀开窗帘,便见两个慈眉善目的大娘,在跟傅怀安寒暄着。 许是知道他随和,或是不会跟她们这样大年纪的人翻脸。 她们胆子不由得大了起来。 「傅大人,没成亲吧,我有个远方侄女,可俊了嘞……」其中一个大妈笑着道。 另外一个大妈不甘示弱用胳膊肘将她顶到一旁:「傅大人,我妹子家的姑娘年方二八,待字闺中,才貌双全……」 傅怀安本就为了案子熬了几天没合眼,如今被大妈簇拥在一个圈里,围绕着吵得脑瓜仁疼。 神情便有些无辜无奈。 这一幕很是好笑,清颜不由得笑了下,放下了帘子。 马车缓缓经过,傅怀安这才仿佛抬眼看了清颜所在的方向。 脸上的笑也不由得发苦,便听他一句一句回应热情的大妈们。 「有心上人了。」 「多谢好意。」 「……还没办法提亲。」 马车已经渐行渐远,身后的大妈好似不甘示弱地问道:「那什么时候提亲?」 他静静地站在街口,微风吹起了他的袍角,使得他整个人飘逸得仿佛要羽化而登仙。 半响,方才听他涩然开口:「这辈子……恐怕等不到了。」 第497章 婚礼前夕 光阴似箭,花谢叶落,月余时间一晃而过。 朝廷一直安稳,南宫烨连下了数道旨意,将连家余党摘除干净。 首当其冲的,便是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与陈留谢氏都是老牌世家,大曦从开始科举兴起,寒门举子渐渐起势。 世家便开始式微,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族中有私塾,王家子弟开蒙又早,有根基在,代代有人才出。 只要不作死参与谋逆,百年传承一般是没什么问题。 陈留谢家尚主之后,原本的颓势渐渐兴起,便是证明。 反倒是琅琊王家,因为牵连到连庚希的谋反案,被连根拔起…… 王家男子悉数处死,女子充入教坊司。 一瞬间,大厦将倾。 王家雕梁画壁的东府,一夜之间,物是人非。西府却是在圣旨下达的前一晚,忽然窜起了大火,席捲了西府。 王家着名的青竹君子,王猷文,据说是行动不便,没能从大火中逃出…… 等到下人扑灭大火之后,看到的只是烧了一半的轮椅,以及轮椅上烧黑的焦尸。 与琅琊王家同时覆灭的,还有天理教。 先前声势浩大,席捲了大半个大曦,不知何故,教主离世,教中发生了内斗。 半月之间,打的是你死我活,都不用朝廷去镇压,内部便斗成了一锅粥。 各偏远的分部还好,消息传播得慢,京城打得比较乱。 最后还是京兆尹傅怀安大人出手,将余孽一网打尽了。 关的关,杀的杀。 天理教仿佛一夜之间,偃旗息鼓了。 偌大的宫殿此时寂静无声,南宫烨看着眼前的奏摺。 先是锦衣卫上来的关于王猷文死的种种疑点。 王猷文去世了,那成文公主呢? 成文公主为何下落不明? 之前有说成文公主与驸马决裂,离家出走,下落不明。 偏偏是在连庚希造反前后,王家西府的大火,也不偏不倚,正是连庚希伏诛的前后……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只是王猷文身为王家前任家主,素有「琅琊青竹」美誉,若是包藏祸心,恐怕遗留祸患。 南宫烨如玉的手指在奏摺上敲了敲,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初见王猷文时。 骄阳下他衣袂翻飞时的恣意。 皇后刁难南宫烨时,他的出口解围。 于是,提笔沾了沾墨,到底是一笔一划回:穷寇莫追,到此为止。 便当时全了两人当初惺惺相惜的情谊。 他搁下笔,却难得有些走神。 陈桔善解人意道:「陛下,礼部已经将皇后礼服,凤冠,朝珠,耳饰,朝靴,送到了盛府了。」
第662页 南宫烨这才笑了笑:「礼部这帮酒囊饭袋,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亮出刀刃才知道老实。」 陈桔眯着眼睛,心道可不是么,也不说礼部这些日子也几乎大换血了,撤得撤,贬得贬。 总算是将封后大典准备得差不多了。 南宫烨想到这,便径直起身,下意识地想要出宫见清颜。 陈桔拦住了他:「陛下,成亲前一晚,新娘新郎见面不好。」 南宫烨半信半疑,脚下到底还是止步了:「果真?」 陈桔笑了笑:「洒家倒是没成过婚,不过洒家当地是有这个习俗,说是成婚头一天,两个人不见面,便能婚姻顺遂,长长久久……」 「顺遂,长久。」南宫烨反覆咂摸着这几句话,「好,那朕便再忍一日。」 说着,他难得将所有奏摺都推到了一旁,「今日便不看了,早点安置,明日好早起。」 陈桔笑得脸上合不拢嘴:「好,陛下早些安置。」 他赶忙挥手示意奴才给陛下更衣,擦手,等到陛下躺下,他也在一旁的榻上歇下。 陈桔留了个心眼,和衣躺下的,怕陛下又有什么吩咐,他起身比较方便。 他年岁大了,不比五福,一个命令下去,能眨眼间窜出两丈外,他现如今精力不济,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浑身上下散发着老朽的味道。 他刚沾枕头,眼皮子就发沉。 困意便开始袭来,却见陛下那头翻了个身:「陈桔……」 陈桔嗯了一声,坐起了身:「陛下要饮茶么?」 南宫烨摇头笑了笑,「不是,是在想,朕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陈桔笑道:「有小皇子小公主呢……」娘娘早就是陛下的人了。 南宫烨摇头:「不一样。感觉还真不一样。」他仰头看着床帐,双手枕着头后。 陈桔不由得失笑,难得看到陛下如此孩子气的时候,还像毛头小伙子一般,兴奋得睡不着。 「陈桔你还记得么,那年在酒楼外……」南宫烨今晚格外的话多,兴奋地拉着陈桔开始聊。 聊得漫无边际,往常都是陈桔扯着陛下聊,希望陛下能多说几句话。 可今夜难得两个人倒过来了。 陈桔无声地打着哈欠,困得眼泪流了满脸,咬着舌尖,才能勉力打起精神。 纵然如此,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这头南宫烨还在兴奋地说着:「朕也知道朕有诸多缺点,往后朕多包容她……」 「立太子的诏书,等过几日也该提上议程了,太子太傅你觉得朕应该找何人?霍刚还是沈玄龄?」 「霍刚这个人……朕的确是不喜。可才学方面,倒是的确数一数二,沈玄龄在徐闻教了皇儿多年,我看皇儿被他教得很好,当初朕暗中顺水推舟,将他推到徐闻,没曾想真起了大用处,若是他当太傅,倒是歷练才学也够……」 「只是他太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薛裴光怎么样?他外放歷练也够,才学也够,还是霍刚的门生,只他要是当了硕儿的恩师,难免皇后还要见他……」 南宫烨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煎饺子,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陈桔那头却难得安安静静,等他说了半天,一起身,这才发现陈桔已经睡着了。 五福安静地从角落走过来,将毯子给陈桔盖上,又小心凑了过来,低声问道:「陛下可是渴了?」 南宫烨笑了笑,自嘲道:「没事,退下吧。」是他话多了。 他越是想早些安置,偏偏越是睡不着,生生熬到了天蒙蒙亮,索性不睡了,坐起了身。 盛府则是上上下下忙活了一晚上,直到天亮了,府门缓缓打开。 今天盛家要出皇后了。 立后的典礼一切皆有成例,由礼部和内务府全权主持,繁文缛节自是不可少,毕竟祖宗规矩不可废。 礼部从数月前便开始筹备。 迎娶皇后前后要经过,纳彩礼、大征礼、册封礼、奉迎礼、合卺礼、庆贺礼和赐宴。 每一步,都有许多流程规矩。 譬如「大征礼」便是皇帝派人去皇后家送聘礼,黄金二百两,白银万辆,金茶桶具,缎千疋,布二千疋,马二十匹,鞍辔具,驮甲二十副等等。 此时的清颜天不亮便起了床,被众人服侍着,一通忙活。 终于打扮完毕,此时的她头戴凤冠,大红色的锦绣凤服霞帔。 起身时候,不由得望镜中的庄重从容的自己。 一切仿佛是做梦一般。 而此时,京城中的院落,萧瑟的竹林外,一人鬼鬼祟祟跪倒在地:「启禀教主,今日狗皇帝便大婚了,皇后册立礼之后,凤舆出府邸……」 「火药都备下了?」胡不归冷笑道。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第498章 陈年旧帐 胡不归点头一笑道:「好,到时候听令行事。」 属下跪地:「是!」 这头正说着,随风过来行礼:「教主,人已带到。」 胡不归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笑道:「带上来。」 话音刚落,一行人便推着一个人过来,来人被反绑住手,上身却是罩着麻袋。 只能看到下身的布料很好,是京城最实行的翠拢纱。 翠拢纱是开了海禁之后,南边兴起的一种纱,柔软又鲜亮,一匹价值千金。
第663页 后来传入京城,如今京城正时兴。 可见被缚之人,非富即贵。 胡不归脸上唇间难免露出得意的笑,微抬下巴。 随风一脚便踢到来人的后膝,来人扑通一声,应声倒地。 头上的麻袋也被随风拿了下来。 来人眼睛上还裹着黑布,随风一同扯下。 骤然见光,来人眼睛不由得眯起,这才瞪大了双眼。 「右护法,许久不见,见到侄女,怎么如此惊讶呀?」 胡不归手上把玩着匕首,在他脸上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兵刃反着幽光,刺激得右护法一个哆嗦。 他脸上笑得极不自然,「大、大、大侄女……」 胡不归点头:「正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大侄女,怎么样,在设计我爹的时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能落在我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手上?」 右护法连忙摇头:「不不不……大侄女你误会了,我真的冤枉啊,我同教主相逢于微时,教主的死,我也很痛心,岂会算计他……」 胡不归点头:「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她拍了拍右护法的脸,甚至贴心地将他散开的衣领给扣上。 「我还记得幼时,你曾经抱过我,我那个时候跟你家姑娘玩耍,一不小心推倒了她,结果被她哥哥,也就是你儿子看到了,一把将我推倒……」 「那个时候我很委屈,原地大哭……」 右护法头上冷汗一点点渗出,脸上犹带着假笑:「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兔崽子不懂事,不归啊,你大人有大量,儿时的事情便不要与他们计较了……」 胡不归点头:「我还记得,当时你将我抱到膝盖上,往我嘴上放了一块芝麻糖,还将我散掉的扣子给扣上,等我不哭的时候,你甚至还给我当马骑……」 过于久远,右护法皱着眉头,也跟着回想,嘴里却道:「有这么回事?」 他笑了笑:「我不记得了,那个时候都穷,一块芝麻糖,便能哄得孩子高兴,我便时常带着……」 胡不归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带上来吧。」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几个人被推着上来,有老有小。 老的已是白髮苍苍的老妪,男童则是黄髮垂髫,走路都走不稳当。 右护法脸上的笑,再看到来人时,终于收了起来。 「娘,涛儿……」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一行人:「你们为何会在此……不是让人将你们送回老家了吗……」 他说着,转头望向胡不归:「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的事,跟他们无关,你放了他们,要杀要剐,随便你。」 胡不归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拿什么当?你害死我爹,又想害死我,我们全家便被你灭门了,怎么到灭你门的时候,你跟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了?」 右护法头上的冷汗簌簌直落,他此时哪还有先前的淡然。 「教中争权夺利,教主的位置,我想当,左护法也想当,这个毋庸置疑,可教主的确不是被我所害。杀你,是我的主意,我既然落入你手,便没想过全身而退,可他们是无辜的,你放了他们……」 小童吓得哇哇大哭:「爷爷,救我……」说着,便伸出小腿胡乱蹬着。 一人将他懒腰抱起,另外一人不客气地将他嘴给堵个严实。 小童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右护法满脸的心疼,眼神始终落在孩童身上。 胡不归看着他,静静道:「你曾经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叔,我从小在教中长大,便想当然地将你们都当成了亲人,可你们是如何对我的?」 胡不归笑了笑,比了个手势,院中的石板忽然被人掀开。 便看到石板下挖出的深坑。 一个成年男子被毫不客气地推入了深坑,还想挣扎,便被人一道抹了脖子—— 鲜血溅落在右护法的身上,他所穿翠拢纱不吸水,血顺着衣摆滴答滴答,滴在了地上。 这声音仿佛在他心中凌迟,心疼得他直哆嗦。 胡不归捏了捏后脖颈,看都不看坑里的人一眼,转头却对右护法道:「我这个人,从小就记仇,当年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了他,今日你的面子不好用,我这仇,便多年一起报了。」 「世叔应该不介意的哦。」 右护法脸色铁青,嘴唇血色褪尽,哆嗦着小声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我错了,便悉听尊便吧。」 胡不归点头:「这可是你说得哦。」 她拍拍手,一个女子也被推了下去,也被人一刀抹了脖子,从头到尾,那女子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偏偏死的时候,脸正朝着右护法,双眼死不瞑目地望着他…… 右护法崩溃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如今我们一家老小团聚,死在一处,倒不是坏事。」 胡不归将手中的匕首还刀入鞘,放在了一旁。 「我杀他俩,是看在自幼一起玩的交情上。」 老妪呜呜呜地挣扎了半天,随风将她嘴上堵嘴的布扯下,便听老妪骂道:「你个妖女,有娘生没娘养的下贱赔钱货,打小就不招人待见,怎么打雷不噼死你——」 右护法惊道:「娘——」 可来不及了,胡不归快速将桌子上的匕首再次拔出,上前一把抓在她腮帮子上。
第664页 但见银光一闪,老妪只呜呜呜呜,满嘴的血。 地上掉落了半截舌头。 胡不归恨声道:「你个老不死的,当年我爹将我放你家暂住几日,你当我爹的面阿谀奉承,可我爹刚走,你便扇我耳光,当年我怕影响世叔与爹的关系,才一直没说。你当我小,记不住?」 她说完,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老妪的脸上,将她抽倒在地:「如今新仇旧恨,咱们一起算算!」 第499章 地下团圆 右护法是天理教的元老,是有名的笑面虎。为人和气,左右逢源。他本是寡母带大,少时穷怕了,一朝得了权势,便疯狂敛财。 老太太为人刻薄又狭隘,儿子得势有钱了,便也跟着趾高气扬,平日里都被人敬着哄着,哪里吃过如此大亏? 可她守寡多年,也是有一把子力气的,虽被胡不归割掉了舌头,又被她推倒,看到孙子孙女的尸体,她眼眶充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如同蛮牛一般,起身朝着胡不归顶了过来—— 「当心!」胡不归被南宫炎一把拉到了一旁,老太太却没能收住,只听咣地一声,撞到了院里的假山上。 「娘——」右护法痛哭失声,满面哀恸。 方才儿女死的时候,他面上虽然伤心,却并没走心。 胡不归讽刺一笑,「叔唯一让人尊敬的,便是这点孝道了。」 到了右护法的位置,不缺女人,儿女可以再生,老娘却凭空生不出来了。 右护法见胡不归做了个手势,身后之人便将母亲也扔入了坑里。 如今活着的,唯有懵懂的孙子了。 他转头恶狠狠盯着胡不归:「我教教义,敬老怜幼,惜护弱小。可你却倒行逆施,手段狠毒,岂能服众?」 胡不归本以为他会说什么令她侧目,万没想到他却是拿教义逼她。 她心中只觉荒谬,反唇相讥道:「我自幼丧母,后又丧父。你们设伏杀我的时候,是否倚强凌弱,是否违背我教教义?」 「你为夺教主之位,害死数名长老,使我教分崩离析时不曾想着教义,你大肆敛财为己所用时,也不曾想过我教教义。如今技不人,落入我手时,跟我谈教义?」 「怎么着,这教义你可违背,我却必须遵守,凭什么?」 胡不归说着,一把拎起幼童,将他口中塞着的破布拿出,接着便是一刀直接将他的左手指拇指剁掉了一根。 有道是十指连心,大人都扛不住,何况是孩子。 幼儿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直冲入耳。 右护法面皮陡然抽动了下,却仍是缓缓闭眼,看起来凛然不惧。 胡不归心下一狠,手起刀落又下了一指。 他终于按耐不住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到底要怎么样?教主,我叫你教主可以了吗?」 「我爹是你出卖的?」 右护法长嘆了一口气:「我便是人品再下作,也万万不敢出卖先教主!」 右护法说得大义凛然,眼神却飘忽不定,胡不归知他话不详实,冷哼一声再次作势抬手…… 连断两指的孩童此时都哭破了音,见胡不归再次抬手,吓得哇哇大叫,撕心裂肺道:「爷爷,我的好爷爷啊,救我——」 右护法见状,泪洒当场,连忙道:「我说,我说——」 「我那日在酒楼喝多了,有人问起教主的行踪归期……我便说了……」 胡不归死死地盯着他,「你口口声声教义,你明明知道泄露教主行踪是我教大忌,要受三刀六洞之刑。」 「我爹……我爹他行踪路线向来隐秘,路线唯有知根知底的几人知道……」 「你果真该死!」胡不归恨得牙痒痒。看着眼前涕泗横流,畏首畏尾的右护法,恨不能生啖其肉。 右护法边磕头边哭边道:「我那日在怡红院醉了,迷煳中,听到人询问,便不知不觉说了,后来等人走了,我才发现屋内燃了迷惑人神志的香……我汗湿了后背,追出门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高大黑衣人的背影……」 胡不归气愤地一把扯住了他胸前衣襟,愤恨道:「为何不上报!」 「若是上报……我身兼执法堂执法,泄露教主行踪,实属明知故犯,恐难以服众,地位不保……我只是、我只是心存侥倖……」 胡不归看他犹如看一个死人,她再次问道:「那人可还有其他特徵?」 右护法凝神想着,此时一阵风吹来,掀起了众人的袍角,不知道嗅道了什么,他忽然缓缓转头看向了南宫炎。 「味道,那人身上的味道——」 胡不归转头看向南宫炎,却见南宫炎面色淡淡,随手从腰上解下了香囊递了过来:「这个?」 胡不归将信将疑接过,打开一看,里面不过是夏季驱蚊用的艾叶艾草,她凑到鼻尖嗅了下,又将香囊递到右护法鼻前,让他嗅。 右护法精神一震,勐然道:「就是这个味道!」 南宫炎面上无奈一笑:「夏日蚊虫烦扰,不过是街头巷中随手买的……」 胡不归一看香囊的确是做工粗糙,寻常夜市街头,几文钱便可买到,属实稀松平常。 她又看右护法言之凿凿的样子,顿觉被戏耍,一个耳光毫不留情地将他扇倒在地。 南宫炎却不想放过他,又上前了一步,将人给扶好了。
第665页 右护法挨了一个耳光,脑袋嗡嗡作响,却忽然醍醐灌顶:「我想起来了,那天有人跟他身前走,后面有人去追同伴,踩掉了那人的鞋,有颗红痣!那人,那人左脚跟有——」没等他说完,鼻子忽然窜出了血。 胡不归追问道:「有红痣?是左脚跟么?可还有其他的特徵?」 这街头上,人来人往,若是红痣长在脸上,倒是还能寻到,谁会没事让人脱了鞋袜看后脚跟? 这人要她如何寻? 胡不归上前一步逼问:「你再想想——」 右护法低头看着眼下的血,作势擦了擦,他疑惑着开口道:「那人走路的姿势……格外怪异,好、好像……」 他说着,忽然觉得眼前血红一片,他刚要开口,嘴里忽然喷出血。 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倒在地,浑身抽搐了几下,一命呜唿了。 胡不归正问道紧要关头,忍不住便上前追问道:「你起来,你——」 她手刚要碰到右护法,被南宫炎拉住:「人死了。」 一旁哭泣的孩子此时号哭道:「爷爷,爷爷——」 他此时怒视着胡不归:「你个妖女,贱女人!总有一天我扒你皮抽你筋,喝你血——」 「教主,他怎么办?」属下赶忙问道。 胡不归冷笑一声,转头直视着幼童:「那你千万别忘了今天,最好好好活着,我等你报仇的那天!」 她说完,转身便走,身后的人立马跟上,属下将右护法一家齐齐推到坑里,准备填土。 南宫炎一直没动,反而低头看向了孩童。 「你想要报仇?」 孩童仇恨地看着胡不归的背影,坚定点头。 一旁的属下刚要上前给幼童松绑,南宫炎制止住,他缓缓上前,蹲在幼童面前。 「活在仇恨里,实则很痛苦,活着的每一天,犹如梦魇。」 他仿佛看到了幼时的自己,在火海里看着母妃决然的身影,想到了冰冷潮湿的地牢里,自己如同老鼠般不见天日,食不果腹,生不如死。 他凝视着孩童的眼:「你确定要报仇?」 孩童手上断了两指,此时却不哭了,他无所畏惧地看着南宫炎:「等我长大,我一定——」 南宫炎在他说话的时候,缓缓起了身,手缓缓罩住了幼童的双眼。 没等他说完,便听咔嚓一声,幼童软倒在地上。 南宫炎漠然的看着幼童的尸体,冰冷道:「一同埋了,到地下团圆去吧。」 说着,转身便往外走,一个黑衣人走到他身旁:「时辰差不多了,盛府府门已经开了。」 南宫炎脚步一顿,只觉得左手有些发麻,他面无表情地捏着手指。 「既然东风起,岂不上青云。」他淡淡道:「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第500章 有点眼熟 先皇武帝好大喜功,连年征战,大曦版图没见开拓多少,倒是将国库挥霍得差不多。 等到南宫烨上位,倒是和武帝截然相反。 这么多年休养生息,也并不大肆兴建土木。 可能他唯二干过出格的事,一个是弒兄上位,手段凌厉,一个便是迁都,态度坚决。 对于百姓来说,管他龙椅上坐的是谁,能让百姓吃饱穿暖的,便是仁君。 这么多年来,大曦除了偶尔有些天灾之外,几乎是风调雨顺。 如今的京城便是陛下时任梁王的封地,百姓们自然更是爱戴他。 天还没破晓,京城百姓便闻鸡而起,穿戴整齐,齐齐上街。 满城的树上都繫着红丝带,门前的道路都被百姓自发地洒扫地干干静静。 只因今日是陛下大婚,街头巷尾张灯结彩,酒楼刚下板,人便齐齐涌入,座无虚席,便是平日里最能引人驻足的说书先生,今日都歇了一天,抻着脖子看外面盛景。 「来了吗?——」 「还没,你往后窜窜,挤死我了——」 「想当初……陛下是梁王的时候,大婚也没这个排场啊……」 「你懂什么,盛家驻守边关,军功赫赫,陛下多年来勤政爱民,大婚盛况空前绝后,这辈子也就能见这么一次……」 一旁的人不屑道:「这可不好说。」这辈子? 谁知道陛下会不会喜新厌旧,隔三差五再迎娶一个新皇后? 他话音刚落,周围安静一片。 他这才回神,众人齐齐拿眼横他,看得他极为不自在。 角落里一人讥讽道:「刘二,当谁都像你似的,放着家里明媒正娶的贤良妻子不要,管不住裤裆里的二两肉,只往那烟花柳巷里眠花宿柳……」 「就是,筷子搅水缸,铁杵磨成针吶……」另一人立刻也跟着嘲讽。 众人闹笑出声。 「你——」刘二刚要反唇相讥,嘴被人勐地一把捂住。 「——嘘!」 身旁的人将他头板正过来:「今日大好日子,不会说话便老实猫着,你若是不想被锦衣卫逮去,去诏狱走上那么一遭,刑堂过上那么一过,赶紧老实闭上你的嘴。」说着,给他使了个眼色。 刘二这才看到街上各处,五城兵马司的侍卫,放眼望去,远处隐隐约约还有飞鱼服…… 想到锦衣卫,方才出言不逊的他,立刻吓得白了脸色,瞬间缩起脖子,成了乖乖的鹌鹑。 「来了——」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
第666页 只见前面锣鼓开道,沿途鞭炮齐鸣,巍峨庄严的盛府大门缓缓打开,皇后的銮轿缓缓驶出。 尽管沿途三五步内必有重兵把守,热情的百姓仍是拥挤着不断朝前涌,一个个似嗷嗷待哺的小鸟一般,抻长着脖子往外探头,都想一睹皇后的风采。 清颜坐在銮轿之上,心绪有些复杂。 二进宫了。 以前她不过是以嫔妃入宫,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会摇身一变,再次大摇大摆地入宫。 且走的是彰显皇威的午门,也就是皇宫的南门,正门。 一辈子只能走一次,便是皇帝大婚的时候。 清颜听到外面百姓的夹道欢唿,本来昏昏欲睡都被喊精神了。 她知道百姓爱戴的不是她,是镇守边关的盛家,是爱民如子的陛下。 她头上顶着厚重的凤冠,坠得脖子生疼,却忍不住为盛家和南宫烨骄傲。 銮驾经过之后,后面仍有百姓们欢唿雀跃着跟随,清颜看着外面热情的百姓,忍不住微微一笑。 从盛府到皇宫,沿途其实并不远,只是百姓过于拥挤,不由自主地尾随着,这一路,便显得格外的漫长。 不远处的酒楼高出,一身黑的胡不归慢慢走了出来。 「教主,一切准备就绪。」 「知道了。」胡不归问道:「如今教众性命珍贵,切不可白白丢了性命。」 她话才出口,不由得一怔。 感觉这句话有些熟悉,以前的她向来不太将教众属下放在眼里,当时她爹没少为这训她。 如今,她想要重振天理教,方知兴教的艰难。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创教,不知兴教艰,天理教内斗,死得死,抓得抓。 树倒猢狲散,如今她好不容易网罗了一些忠心耿耿的旧人,各个都很珍贵。 她折损不起了。 「教主,逐月长老到。」一旁的人让路,逐月被人搀扶着,走到了她身后。 胡不归立刻转身道:「逐月,你怎么来了?」 逐月身受重伤,虽然侥倖活命,业还是很虚弱,此时人多眼杂,若是被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不是小事。 逐月脸色苍白,却回了个安抚的笑:「我本都好了。」 胡不归刚要开口劝她,便听属下急忙道:「教主,来了——」 逐月望着皇后的銮驾,眼睛微微一眯。 「教主准备如何做?」 胡不归道:「我找到了个做炮仗的,加了点重料。」 「有多重?」 「开山噼石的那种……」 逐月看着绵密的人群,眉头皱起:「那岂不是要伤及无辜了?」 胡不归咬牙道:「无毒不丈夫!」 逐月闻言,也只能点点头:「右护法处理了?」 「嗯。」 两个人正说着话,皇后的銮驾越来越近了。 许是百姓的跪地的唿号声,太过真挚,轿中的皇后,朝着百姓微微摆手。 胡不归冷笑着看着远处的一幕:「哼,倒是个惯会装模作样,收拢人心的。只可惜——」 逐月也顺着她的视线往了过去,看了一眼盛装的皇后,正巧清颜的脸转到了这一边,让她看了个正面。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起身凑到床边:「咦——」 胡不归开口道:「准备——」 手却被人扯住:「你看,她是否面善?」 胡不归冷笑道:「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她难倒还能多一张嘴不成?」她蔑视地看了銮驾一眼,脸上的不屑随之收起。 她也忍不住探身看了一眼:「咦,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第501章 帝后大婚 逐月与胡不归对视一眼,齐齐道:「神医?」 「恩人居然是盛家的嫡女……」逐月满脸惊讶。 胡不归也道:「想不到……她居然就是狗皇帝要迎娶的皇后!」 相对于她们的不可置信,一旁的南宫炎倒是老神在在,半垂下了眼帘,仿佛对清颜的身份丝毫不意外。 随风上前一步,追问道:「教主,一切都已安排好,现在动手么?」 逐月闻言一个激灵,欲言又止地看了胡不归一眼。 胡不归此时的脸色,极其难看。 她扭头看向窗外热闹的人群以及大红色鸾轿上端庄大气的皇后。 眼里到底是闪过犹豫和挣扎。 她再次望向窗外,看到了做好准备紧绷着身体的教众,目光渐渐被队伍后面几个穿开裆裤,追逐着轿子讨要糖果的孩童所吸引。 轿子后面有宫女手挎着竹篮在挥洒着花瓣,喜娘则是笑容满面地在派发着喜糖。 小童们接到糖果,格外地开心,欢唿雀跃,一个个笑得十分可爱。 若是此时动手,别说銮轿上的神医难逃一死,后面喜笑颜开,活蹦乱跳的孩子以及周边淳朴的百姓。 恐怕也都要随之陪葬。 胡不归狠辣的脸上到底是慢慢地恢復了平静。 她嘆了一口气,将手揣向怀里,缓缓掏出了包裹着结实的物件。 想来原本没打算用,东西裹得很是结实,麻绳打的都是死结。 她手微微颤抖着,解了半天没解开,索性用力一扯—— 一枚墨绿色的三角旗,缓缓展开了。 她再次轻吁了口气,将旗子探出了窗外,上下左右,用力地摇了摇。
第667页 人群中早已埋伏好的人,此时已经将手放到了剑柄上。 仿佛一个个蓄势待发的豹子。 他们此时浑身紧绷着,双眸死死盯着远处的二楼。 打算看到信号便动手,千钧一髮之际,却忽然发现窗户外出现的不是红旗。 而是三角绿旗,旗语:风紧,扯唿。 这是道上的黑话:计划有变,撤退! 他们有些意外,却又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瞬间松弛了下来。 他们快速将武器藏好,转身涌入人群,湮没在了人群的浪潮里,消失不见了。 胡不归朝着门口的人,眼神示意,很快来人过来搀扶逐月离开。 逐月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到底脚步一停,转过身来:「教主,不要为了逐月耽误正事。」 她知道恩人很是意外,可一切以大局为重,所以方才她才没开口求情,她为人虽然义气,却并不想因为自己,让教主为难。 胡不归看着逐月,心中一暖,随即释然一笑:「姐姐,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恩是恩仇是仇。」 「我本来想杀的也是狗皇帝,只是没遇到合适的机会,才出此下策……」 「既然原本就不想牵连女眷,更何况她还曾经救过你的命。先前欠她的,今日过后,便是两清了!」 「下次再落到我手上,我绝不善罢甘休。姐姐放心,我说到做到。」 逐月见胡不归心中有数,欣慰地点头,离开了。 南宫炎一直在胡不归的身边,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深沉。 胡不归扫了他一眼:「方才你一言不发,你呢?你是想拦我,还是想劝我?」 南宫炎微微摇头:「教主自有决断,无论你是想动手,还是收手,自有你的理由,我没什么要说的。」 胡不归笑着走过来,伸手摸着南宫炎的脸。 旁人见状,立刻知情识趣地告退了。 见手下都退下了,胡不归这才双手搂着南宫炎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一副柔弱无骨地的样子,依在了他怀中:「阿炎,爹爹没了,我很累。」 南宫炎闻言,抬手回搂着她,温声安抚:「我知。你还有我。」 怀中的胡不归轻嗅着南宫炎身上的味道:「你身上的艾草味,挺好闻。」 南宫炎拍着她的肩膀,「不过都是街头随便买的。」 胡不归乖乖地在他怀里,一时间没再说话。 室内安静旖旎,两个人紧紧相拥,沉默了下来,都没再开口,肢体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此时外面锣鼓喧天,人山人海,热情的阳光也打了进来,将两个人的影子落在地上,两个紧紧相拥的人显得很是亲密。 至于两个人到底心中如何作想,便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銮轿里的清颜,被颠得七荤八素,胃里一片翻涌,却强忍着跟外面的百姓遥遥挥手,脸都笑僵硬了。 不知过了多久,銮轿终于停了。 此时,文武九品以上官员,皆集于太极殿,安静候着。 南宫烨衮冕御舆,即便是一夜都没合眼,此时却龙颜盛危威,显得格外精神,阳光下他身着大红金丝龙纹蟒袍裹身,腰间围着镶嵌玉石的绸带,鸦黑的长髮高高束缚在皇冠之中,细细的流苏珠帘,垂落在眼前。 他俊美非凡的脸庞,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让人望而生畏。 一般来说,帝王娶亲按照礼部的流程走便可,不同于平头百姓的嫁娶,新郎亲自出门迎接。 帝王大婚,基本都是迎亲使前往。 三公之一,年长又德高望重的大臣太尉为使,主管皇宫十五的宗正卿为副使。 此时的英国公正要迈步,余光中却看到当今陛下居然走了下来…… 起初他还以为眼花,可看到陛下经过自己还往前走时,不由得愣住。 他、他、他…… 陛下他这是…… 他刚要开口,身后的宗正卿王铎,伸出手指辍了他后背一下。 英国公后背一挺,识趣闭嘴。 清颜听到外面礼部之人一步步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不知过了多久,仪式流程好像终于走完,终于等到人搀扶着她下轿落地。 她忽然听到人群中一声低唿。 她下意识地转头望了过去,便看到宫门前,大步前行的南宫烨。 「陛下居然亲迎皇后,这——」饶是规矩极好的宫人,都忍不住低唿出声:「陛下竟爱重皇后如此……」 清颜耳力尚好,她看着远处的南宫烨。 也不知道为何会跟他走到今天,只她知道,韶华短暂,世事无常。 不沉缅旧事,不困于悲悔,她只要看着前路,大步向前,终归会与前方之人共经风雨,携手一生。 《正文完》 第502章 杀意涌现 清颜本想快走过去,可头上戴着沉重的后冠,外加厚重的礼袍,根本迈不动脚。 没等她动作,南宫烨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他将手递了过来,清颜从善如流地放在他手中,两个人在长长的甬道上走着,两旁跪了一地,山唿万岁千岁之声,连绵不绝。 清颜心神不由得也被他们喊得激盪起来。 直到两人走到帝后座位落坐。 殿门再次响起百官的叩首,这一幕其实并不陌生。
第668页 此时清颜的脑海里,不由得回忆起两人的过往种种…… 可能最开始让她平静的心泛起一丝波澜的,便是他挡在自己面前,面对她爹的时候。 当时她爹还要逼迫她殉葬。 她想着,便将视线落在了前首的霍刚身上。 霍刚匍匐着跪倒,头也不敢抬。 清颜心绪有些复杂,霍家的霍清颜,早已在她离宫之时便驾鹤西去了。 先前她虽然上朝,百官也很少抬头看她,如今她脸上画着皇后妆容,改了眉型,改了眼妆…… 如今的她,是盛家的嫡女。 再不受霍家的辖制了。 无论今后她荣光也好,落魄也罢,与霍家再无瓜葛。 清颜心中如此想着。 可她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瘦骨嶙峋,两鬓斑白的霍刚。到底是心情有些复杂。 她微微走神,手却被人捏了下,转头便看到南宫烨关切的目光。 他微微一笑,转头对殿下跪倒的众卿道:「众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起身,礼部尚书不留痕迹地擦了擦头上的汗,继续往下走着流程,宫中开了宴席。 一时间,载歌载舞,宾主尽欢。 此时宴会正忙,陈桔虽不用亲力亲为,可也指挥忙活的一脸的汗。 他体力不行,便让六福跟在南宫烨身边,自己则是忙活着其他杂事。 他干儿子多,个个能独当一面。 此时便是其中之一,他的干儿子陈喜匆匆而来。 陈喜是他四个儿子里,本来造化最好的一个,先前也在御前行走,本来是以为他退下,陈喜能顶上,哪曾想他自作聪明,惹得了陛下的厌。 从此便只能往犄角旮旯钻,多年不得志。 陈喜今天仿佛脚踩了风火轮,急切地跑了过来。 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陈桔脸上的笑骤然敛了起来:「当真?」 陈喜低声道:「的确是滑脉……不敢矇骗干爹……」 「奴才曾经在行宫待过,所以见过她,前几日出宫採买,路过回春堂,儿子脚上长了个鸡眼,所以想去回春堂,买贴膏药拔除,却看到了她从里面出来……」 「那人您也知道,毕竟曾是陛下的妃子……若是有龙嗣流落宫外……」 陈桔眼皮子狠狠一跳,看着来人慾言又止。 哪里来的龙嗣? 陛下这些年清心寡欲的,比他这个太监都像和尚,后宫里别说雨露均沾,那是抽刀断水了。 后妃都在行宫,如今也都遣散得七七八八了。 可离了宫的嘉妃有孕…… 陈桔在心里算了下日子,脑海里想到了一人,脸色再次难看了起来。 他抬眼看着陈喜,意味深长道:「洒家知道了。」 「不用将人迎回宫吗?」陈喜本是兴匆匆而来,若是陛下知道了,必然是头功一件! 可他也知道干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若是绕过了干爹,直接往陛下面前凑。 引得干爹猜忌……反倒是惹得一身骚。 况且陛下本就厌烦他,不愿意他在眼前晃…… 思来想去,他还是准备先告知干爹。 干爹年纪大了,不良于行,到时候张罗跑腿的,还不是他? 若是他能跟未来皇子沾上一点,今后的造化…… 他面色不动,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开始乱飞了。 陈桔只看了他一眼,似乎就猜出了他所想。 陈桔哼了一声,冷冷地看着面前之人:「浮躁!洒家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陈喜笑意僵在嘴角,他偷瞄了一眼陈桔脸色,到底是正经道:「干爹说过,宫里行事,多看多听少说,不可自作主张,不可自作聪明,不可——」 「你知道就好,今儿个是陛下大喜的日子,都好生打起精神来,别出了纰漏……」 「谁要是让我今天不痛快,洒家让他一辈子不舒坦!」陈桔尖细的嗓子厉声道。 陈喜连连点头,脸色讪讪退下。 「干爹,他怎么过来了?」陈喜刚走,陈棋便看着他背影唾了一口。 他们四人虽然都是认陈桔为干爹,可陈喜是最早得势,且六亲不认的。 之前没少踩着他。 陈棋搀扶着陈桔,陈桔却没说陈喜过来说什么,反倒是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近日可与陆铮有联繫?他在忙什么?」 陈棋笑了笑:「他啊,他近日总也见不着面,也不知道忙什么。西厂都不怎么管了,让儿子帮忙盯着……」 他说着说着,住了嘴,他头脑不及陈喜活泛,忠厚不如六福,才干能力不如陆铮。 四个人中,他本是最末等的那个,每每被陈喜挤兑的时候,陆铮总是不动声色回护他,久而久之,他便与陆铮走得最近。 陈棋瞥了一眼干爹的神色,打了个哈哈:「干爹问他做什么,儿子还在这呢,偏心也不能偏心得太过了……」 陈桔笑笑,拍了拍他的手:「后日洒家记得是你的生辰,洒家腿脚也不好了,将陆铮叫过来,大家聚聚……」 陈棋心中狐疑,他的生辰,往常都是六福和陆铮帮忙张罗,这几年六福跟着陛下身前,不得自由,他也偶尔外出办事,所以已经两年没过生辰了。 这几日他光顾着忙活陛下大婚的事宜,脚不沾地,把自己生辰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第669页 想不到干爹居然能记得。 陈棋心底到底泛起感动,忍不住握着干爹的手:「儿子都忘了生辰了,干爹还记得……生儿者父母,疼儿者却是干爹,儿子何德何能……」他说着说着,不由得哽咽。 「儿子愿意永远照顾干爹,给干爹养老……」若不是今天陛下大婚,不能哭,陈棋险些当场落泪。 陈桔面色复杂地看着眼眶通红的陈棋,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 想到陆铮…… 他向来慈眉善目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精光,若是仔细一看,便是杀意涌现。 第503章 花好月圆 景星焕彩耀闺房,吉日佳辰合卺觞。宝眷情欢鱼得水,月圆花好配天长。 此时的长春宫,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牡丹花。 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璀璨。 清颜此时安静地坐在寝殿内,双眸望着桌上燃烧的龙凤烛。 如提线木偶般折腾了一天,此时的她已然累极,然而还有洞房这一步没做。 南宫烨还在前面与大臣宴饮。 清颜本以为他回来会很晚,谁曾想没多一会儿,便见到六福搀扶着走路隐约打晃的南宫烨回来了。 南宫烨出身天潢贵胄,身姿挺拔清隽,步伐向来沉静从容,尽显帝王威仪。 今日…… 「陛下醉了……」六福歉意着说道,殿内的人有条不紊地伺候着南宫烨。 等到殿门一关,南宫烨醉意朦胧地说道:「都退下吧。」 寝殿的人鱼贯而出,南宫烨这才慢悠悠地走到了清颜的面前,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高兴,他脸色难得红润起来。 一步一步走近清颜,还打了个酒嗝,清颜没来由地心里有些紧张。 她心中好笑,今日的南宫烨,分明还是那个南宫烨,可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她抬头,望向南宫烨的时候,微微一笑。 南宫烨深邃似海的双眸里,展现的便是大红銮帐下,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鬓堆金凤丝,脸比桃花娇的清颜。 她不过是微微一笑,便好似春日拂晓,冬日艷阳,将他原本冰冷坚硬的心,如积雪消融般,化成了潺潺小溪。 南宫烨眨着双眸,眼神柔和得仿佛能滴出来水。 沉默了片刻,他也不由自主地缓缓地笑了起来。 许是开心,他笑得酒窝尽显,清颜见他笑,不由得也跟着笑。 他见清颜笑,唇角上扬的笑得更是灿烂了。 昔日高傲狠厉的帝王,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瞬间变成了不值钱的样子。 「朕很高兴,清颜。」南宫烨笑着走到清颜面前,将她拥入了怀中:「朕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清颜抬手反抱住他,心下放松,于是笑着调侃了句:「乖,我在。」 南宫烨低头闷声再次笑了起来,他牵着清颜的手,烛影摇曳,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浅色绯红,卸下了帝王的气势,没有攻击力的南宫烨皮肤白皙,在灯下衬得他人美如玉。 他大手将清颜的两手拢于一手,一手抚摸着她脸颊,大拇指游移到她两片粉润唇瓣上轻轻摩挲,「清颜,朕醉了。」 他如斯说道。 一般情况下,男人真的醉了便是蒙头唿唿大睡,做不得什么,而一个男人口口声声打着醉酒的幌子,十有八九是要准备胡来找得藉口。 南宫烨轻柔的指腹,引得清颜唇间发麻,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战慄了起来。 不得不说,南宫烨如今很懂得调情,会用温情攻势,一点点打动清颜,蚕食清颜的心。 纱帘半掩,流苏低垂,帐中胭脂染春色,美人髻鬟脱落,青丝如水铺撒在绣有金丝牡丹的鸾衾上。 南宫烨放下了床帐,外面的烛火很热,清颜也觉得自己几乎热得喘不上气。 分明两个人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今夜的南宫烨双眸亮得吓人,他嘴喷薄的气息是上好的佳酿,闻着便有些醉人了。 南宫烨耐心地亲吻着清颜,仿佛拥有无穷的耐心。 清颜一颗心飘飘然,恍惚间都觉得自己并没吃酒却也跟着醉了。 难以抑制的呻吟,迷乱的喘息,南宫烨双手箍着她的腰肢,雪白上衣未褪,雅黑的头髮半垂,目清唇红,双眸里盛满了欲,可他稜角分明的脸又似禁慾的神谪。 分明是人畜无害的模样,却又是沙场上纵横捭阖,攻城伐地的将军。 清颜泪湿鬓髮,眸光渐渐涣散,洞房花烛,又是纱帘层幔,狭小的空间里,热浪十足。清颜感觉浑身热气蒸腾,仿佛头上都开始冒烟。 她抱着南宫烨的脖子,心下一狠,一口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头。 南宫烨吃痛,倒吸了一口气,却仍是攻城伐地,他双眸锁定清颜,眼神澄明:「清颜,这辈子,你终是朕的,便是有来生,你也是朕的……」 说着,再次狠狠撞了进来…… 清颜本想说,这辈子还不够,还想预定下辈子,只是意识到底是涣散,开口只剩下了破碎的呻吟,和婉转呢喃。 月上中天,烟火正盛,床榻上的两人,不分你我,紧紧相拥,床架仿佛暴雨中飘摇的行舟,摇晃得很是急切。
第670页 直至天色胧明,带着满身的燥热,方才模煳入睡。 同片月色下,安静小院内,蝉鸣一声高过一声,仿佛控诉着闷热。 天空上的烟火,一浪高过一浪,在天空尽情地绽放着,炸开一朵又一朵绚丽的花色。 全城百姓摆手庆贺,惊唿一声高过一声,同外面的热闹喧嚣相比。 此时的将军府格外的冷轻。 商仲卿对月独酌,不算纤细的背影显得格外的落寞。 人有时候格外的奇怪,明知道放下了,已经放下了,握不住的沙,莫不如扬了它。 可理智告诉自己是一回事,心情起伏又是另外一回事。 砰地一声,又是一片烟火炸在上空,格外的好看。 商仲卿怔怔地望着,陛下登基多年,是出了名的铁公鸡。 但凡是龙袍破了能缝补,他都不会多做一件。 群臣私下都嘀咕陛下仔细。 所以帝后大婚,这么盛大的排场,下聘也好,迎娶也好,仿佛是打空家底一般,倾囊而出,跌破众臣的狗眼。 便是如此破费的烟火,此时也在京城不要命地开始燃放,这是多年都没有的盛景。 以后,也绝不会有。 以她对他的了解,既是如此慷慨,便证明前所未有,后犹不及。 一生只可任性一次。 商仲卿自斟自酌,缓缓将酒杯倒入口中,分明是上好的佳酿,配上天边的焰火,到嘴里便显得有些苦涩。 商仲卿听着喧嚣声,心里却知道,此时此刻,那个人必不会再城楼上观看。 人生四喜之首,便是洞房花烛夜。 这盛大的焰火,虽是为她而放,却是为百姓世人所看。 他分明是想让全大曦的百姓,为他高兴,为他庆贺得偿所愿。 商仲卿再次斟满了酒,对天上的焰火敬酒:「我……微臣也替您高兴……」 她举着杯,迟迟没落下,眼前浮现的是多年前陛下的脸。 「天地分阴阳,世人分男女,可人若是有本事,无关男女。吾乃梁王,知你雄才伟略,巾帼不让鬚眉,若是愿意为我驱驰,定不符你一番才干!你可愿赌上一赌?」 当时太子得势,可她知道,若是太子登顶之日,便是她解甲归田之时。 因此,她丝毫没有犹豫,便暗自投入了梁王的麾下。 可谁知,他不但让她效忠,却也不知不觉偷走了她的心。 可他自始至终,却真的恪守承诺,只当她是得力的武将,全胜的将军。 居然真的也没将她当做女人。 商仲卿眼眶微微潮湿,她心肠早已冷硬,等闲不会落泪。 偏偏今夜望着绚丽的烟火,泪意上涌,压都压不住。 叮噹一声响,酒杯被人一碰。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邀我跟你喝,两坛不嫌多!」说完,他便仰头一饮而尽。 不过一杯酒下肚,云霁见商仲卿黯然失神的样子,心中微酸。 人与人的相遇,或早或晚,不由自身。 若是能重来,他真想早点认识她,不给她伤心的机会。 他如此想着,酒意便上了头,大放厥词道:「不过是一城焰火,又有何了不起,你若喜欢,我便让漫天繁星下给你看!」 商仲卿听到他的豪言壮语,不由得侧目。 仿佛每次失落的时候,他都能一句话将她从失忆中拉回。 一句话破坏氛围。 商仲卿哭笑不得地看向他,刚想开口。 云霁看着天空,双手飞快地掐算着,天地之间,他一身道袍,疾风忽地吹来,吹得他衣袂纷飞。 看上去,便是一个十分郑重的神棍! 他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周遭安安静静。 商仲卿看着他滑稽的样子,便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便是没有繁星为她倾撒,天地之间有他为她作法,看上去,居然也不错。 第504章 送你礼物 见商仲卿低笑出声,云霁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将脸凑了过来:「贫道知道天意不可为,天上繁星不动,只因仙女没动凡心……」 商仲卿仰头将酒灌了一口,身子不由得坐直,边笑边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甚至还配合道:「哦?」 「敢问道长,如何做才好?」 云霁将脸凑了过来,伸出手指点了点左脸颊与右脸颊,「香一口,一切都好说。」 商仲卿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偏过脸,便被云霁执着地转了过来,与之对视。 「我是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云霁难得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幽黑的双眼深邃,写满了认真。 商仲卿心念微动,到底还是红着脸亲了他左脸颊一下。 云霁却并不满足,催促道:「还有这边!」 说着,又把右脸凑了上来,商仲卿无奈一笑,再次上前亲了他一下,笑道:「这下好——」 下巴勐地被他抬起,强硬又霸道地吻了上来。 云霁向来性子随和,没个正经,一副软骨头的样子,可此时的他,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仿佛变了一个人。 商仲卿被他吻得晕眩,心跳如鼓,脸上也烧成了煮熟的虾。 不知过了多久,云霁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她。 他此时气息也粗狂了许多,双眸却晶亮得可怕,他笑着将额头抵在她额头上:「我从不骗你!」
第671页 说着,他梳着耳朵听外面的敲更声。 此时烟火已经放完,百姓们热闹了一天,夜晚终于回归了沉寂。 云霁拉起商仲卿的手,「跟我走——」 说着便朝马厮走去,他骑马其实一般,又是夜里。 酒量其实也一般,商仲卿整壶的酒,仰头灌空,步伐仍旧悠然。 云霁不过一杯酒凑数,上马上了两次,也没爬上去…… 丢面儿。 他索性拍了拍马头:「兄弟,马兄,大、大好夜色、给、给个薄面!」舌头都有些发麻。 商仲卿久居边关,酒量不知不觉便锻鍊了出来,喝得都是烧刀子。 云霁平日喝的都是梨花白,一坛酒尿一泡,神志就清醒了。 烧刀子的后劲大,又名闷倒驴。 一杯酒下肚,后劲沖脑。 商仲卿此时看着云霁跟马儿称兄道弟,有商有量,实在场景过于滑稽,但是仿佛发生在他身上,并不意外。 马儿显然也烦醉鬼,突了一声,喷了云霁一脸口水,扭过了头。 云霁不可思议地摸着脸:「马哥你不讲武德啊……」神情迷茫又无辜。 商仲卿本是双手抱胸,可看到这一幕到底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到商仲卿笑,云霁也跟着笑了笑回头对商仲卿道:「别、别看你是个将军,可、可你归根到底,到底还是个女人……」 这些话,清醒的时候,便是给云霁十八个胆子,他也是没胆子说的。 敢当着商仲卿的面说这些,不把他打出翔,才怪。 许是酒壮熊人胆,他借着酒劲索性就直白地说了出来。 原本笑着的商仲卿,闻言,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旁人可以取笑她是女人可以,她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她听得多了,早已习惯。 可亲近之人不行。 这个世上,能伤到自己的,唯有亲近之人,他们无意识的话语,往往有时候便是最凌厉的箭,直往心口扎。 她嘴角绷直,刚想上前,便听云霁道:「女人,嗝——」 「女人,要跟让你开怀大笑的人在一起,我能!」说着,他勐地拍着胸脯,用力过勐,险些把自己绊倒。 他身子晃了晃,双手却扒着马鞍,身子摇晃着死劲白咧地要往马上攀。 边攀还边小声嘀咕道:「女、女人,不要想、不要想让你伤心难过的男人……他,他连让你笑都做不到,狗屁!」 说到最后,索性喊了出来:「想他也是无用!」 高头大马没有擎凳,他再次脚下腾空,滑了下来。 商仲卿看着他认真执着的样子,端正了脸色。 她将尾指放入口中,一声口哨在夜幕中响起,一个黑影奔驰而来。正是她的坐骑,逐浪。 马儿没等停下,商仲卿一个飞身潇洒利落地上马,在空中只留有一道残影,下一瞬再一眨眼,她人已经高高端坐在马上了。 云霁看了看软脚虾一样上不去马的自己,再看了一眼马上端坐的商仲卿。 伸出手胡乱地将脸揉了又揉:「妈的,总是这么英姿飒爽。」 商仲卿肩背挺直,方才还是失意姑娘,人坐在马上,气势瞬间变了。 但见她手挽缰绳,双脚轻磕了下马肚。 踢嗒踢嗒,逐浪缓缓走到了云霁面前,逐浪是匹黑马,格外的有灵性。 澄明的大眼睛看着云霁。 云霁与他对视一眼,抬手本想摸摸他,又怕被吐口水。 于是道:「虽然你在夜色里,黑的找不到,但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你喜欢我。」 逐浪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微微偏过了头。 一只手陡然出现在了云霁面前:「上来!」 云霁抬头看着商仲卿,无奈地嘆了口气,一般都是街头恶霸调戏良家女子,为何到了他这儿,总有种男女戏本拿错了的感觉。 云霁借着酒劲抬头问道:「咱俩成亲,是你娶我,还是我入赘?」 商仲卿认真听了听:「随你。」好像没区别。 云霁咧嘴一笑,拉着商仲卿的手,一脚踩上马蹬,上了两次,终于上了马。 「坐好了,去哪?」商仲卿问。 一般京城半夜会关闭城门,可今夜例外,城门今夜不关。 「京外,断龙山。」 他话音刚落,马儿已经窜了出去,逐浪在夜里不但看不到,速度也快如闪电,云霁搂着商仲卿的腰,才能不被甩下来。 一个半时辰过后,两人一马已经到了断龙山。 此处有分别亭,有时候出京分别的时候,会在此送行。 三更半夜的,荒郊野外,莫说是人影,鬼影都不见一个。 不过商仲卿却并不觉得云霁胡闹。 云霁刚到地方,便下了马车,抱着离别亭的柱子,狂吐不止。 等到都吐完了,这才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示意商仲卿下来。 此时夜幕四合,周围只有烈烈风声,空旷肃静。 是杀人越货,荒野埋尸的好地角。 云霁走到一个小突破,迳自坐下,还拍了拍身边,示意商仲卿落座。 若是旁人,一鞭子不抽得云霁找不到北,才怪。 商仲卿却是欣然落座,这种诡异的信任,连她都不知道如何而来。 这个山包地势很高,周围大风唿唿响,只是看天空格外的显眼。
第672页 不过此时天上好像有乌云蔽日,天上一个星星都看不到。 两个人肩并肩坐着,身后跟着一个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马。 也不知道是人观马,还是马观人。 偏偏云霁拍了拍肩膀:「靠着。」 商仲卿笑着,从善如流靠在他肩膀上,下意识便沉了眼皮。 她喝酒虽然不醉,但是容易犯困,刚合上眼,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人用手指头辍醒,夜晚有时候有敌袭,所以她睡觉向来浅显,勐然惊醒,一下站起,下意识便道:「敌袭——应敌!」 周围安安静静。 马儿打了个响鼻,商仲卿这才发现是做了个梦。 刚想问云霁,边见云霁揉着枕得麻木的肩膀,伸出一个手指,指了指天:「我这个人,虽然是招摇撞骗的道士,可我也真是能掐会算,有几分真章的。」 商仲卿点头:「我信。」 云霁又郑重道:「我心繫于你,是以,从不骗你。」 商仲卿再次点头,云霁笑了,抬首扬了扬下巴:「看,我送你的。不比焰火差!」 商仲卿无奈一笑,男人该死的胜负欲啊,她微微偏过头,随即愣住。 只见方才还是乌黑一片的天空,不知道何时,乌云散去,此时,无数流星划过天际,像一柄利刃,将夜幕划开,不比刚才的烟火绚烂,此时的流星闪耀着白色的流光,密密麻麻,仿佛奔赴一场声势浩大的盛会。 众星纷坠,极其壮观。 此时的天空仿佛是紫色的幕布,天上仿佛无数把宝剑齐齐坠落。 他们所在地势周围没有遮挡,所有的流星,从他们面前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预转千帆舞。 商仲卿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嘴巴开合,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浩荡的天地相比,所有的微不足道的暗恋,以及情场失意,悲秋伤春,根本都不值得一提。 第505章 女人娇羞 这场流星雨下的时间格外的长,商仲卿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象。 因此看得格外的认真和高兴。 可常言道,高处不胜寒,又是荒郊野外。 两个人出来得又急,并没带御寒的衣物,因此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有点冷。 下一瞬,便被人自后拥住,给她取暖。 她看流星,云霁自幼观天测地,由始至终眼神只落在商仲卿的脸上。 流星哪有他的心上人好看。 因此,他见她冷,第一时间便将人拥入了怀中。 商仲卿并没挣扎,其实这点冷,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她曾经在西北驻军过,冬日里寒风颳骨,滴水成冰。 哪有这般娇气,她甚至多少年都没生过病,简直是铁打的人。 可见到他紧张的样子,到底是心里浮了暖流,她的老脸不由得红了下,带的耳垂都跟着红了。 女人娇羞的时候,都是心上人的春药。 云霁本是僵硬地搂着她,见她如此,心中扑通直跳,到底还是没忍住,偷偷亲了她脸颊一下。 商仲卿没揍他。 云霁刚想将手伸入她衣襟里……手却被她拉住。 「别过分。」 云霁点头,手老实了下来,嘴又不老实,再次亲了她右脸,低声道:「我虽是自幼入道,可我也是男人,下面带把,有七情六慾,我只想对你过分,我也只想对你放肆……」 商仲卿偏头,瞪了他一眼。 直到流星坠落干净,天际渐渐发白,两个人牵着马往山下走。 云霁本想去拉商仲卿的手,可动作又不好太明显,每次都差一点就勾着了。 云霁一跺脚,刚想硬着头皮一把抓住。 便听商仲卿「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云霁赶忙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递了过去,商仲卿接过,擦了擦鼻子,刚说了句谢谢,再次一个喷嚏。 「是不是凉着了?」云霁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晚拉她到这么冷的地方。 当时他酒意没散,没考虑那么多…… 商仲卿则是嘴角勾了勾,心道果然不能大意,她多年不生病,如今身后有了男人的依靠,强如铁的身体居然病了。 「距离山脚不远有个医馆,去抓副药吧。」云霁担心她染了风寒。 商仲卿本想说不用,她鲜少生病,可走着走着,就不走直线了。 脚好像踩到了软绵绵的云彩里,眼前也是天摇地晃。 她起身上马,拉着云霁上来:「听你的。」 两人来到山脚下的浮云镇时,天已经亮了,早上集市人很多,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还没等到医馆便被热腾腾的香气吸引:「瞧一瞧看一看啊,走过路过莫错过,新鲜出炉的包子馒头糖三角了啊,馄饨豆浆咸豆花了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肚子齐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 商仲卿下马,与云霁一起在外面条凳上坐下,对掌柜道:「来碗咸豆花,来五个包子……」说着,她转头看向云霁:「你要什么?」 云霁道:「来个糖三角吧。」 「好嘞!」掌柜的忙活去了。 不多会儿,早点便上来了,两个人熬了一宿,此时热腾腾的食物摆在面前,三下五除二便开始吃。
第673页 这家店卖的包子都是大个儿的,男人手掌那么大。 云霁看了眼商仲卿,掰开了半拉糖三角递了过来:「尝尝?」一个他吃不了。 商仲卿吃饭很快,军营里锻鍊出来了,她两腿打开而坐,腰背笔直,一个手掌大的包子,三口并作两口便入了腹。 云霁递过来半块糖三角她随手接过来,两三口塞入了嘴巴,脸颊鼓鼓得,好似吃东西的小松鼠。 云霁呆呆地看着,半块糖三角他才不过吃了三口,愣神的功夫,商仲卿已经吃第三个包子了! 他忍不住跟着大口咬了起来,两个人正吃着,便听身后咣当一声,一个人被踹倒在身后,云霁几乎下意识地便挡在了商仲卿的后面。 商仲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习武之人,躲避乃是第一要是,她不躲不避只因为她听到距离她还有半步的距离。 「你个老不死的,欠老子的钱不还,还敢舔着脸在这吃早点?」一个彪形大汉一脚踩在了条凳上,一手将大砍刀插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将碗里的东西扬脖吞下,快速离开了。 被打的是个老叟,枯瘦如柴,头须皆白:「好汉行行好吧,老夫实在是还不起了,房子都抵给你了,再没银子给你了……」 大汉闻言,眼睛瞪成铜铃,弯腰一把将老叟拽着脖领提熘起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老叟抖如筛糠:「去岁老伴儿得病,花去了大半的银子,今年年初小儿又生了病,万不得已才借了您三吊钱应急,可万没想到儿子去了,三吊钱利滚利如今已经变成了三十两,便是将老朽这把骨头砸碎过油,也是还不起啊……」 商仲卿起初不清楚原委,便一直坐着没动,只是眼前的包子,还剩下一个一直没动。 显然是在听这头的动静。 大汉见离得远的人对这头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不由得勃然大怒,将怒气再次发在面前的老人身上,啪啪便是两个嘴巴左右开弓,老叟年岁已大,被打得晕头转向,脸瞬间肿了起来,嘴角流血,连连求饶。 「妈的,别给脸不要脸,在这芙蓉镇,我便是王法!」大汉说着,再次扬起手,作势要打老叟。 一句话瞬间将商仲卿怒火点燃,一旁的云霁也看不下去了,气得一掌便要拍桌子。 还没等落下,身后却传来大汉的叫嚷声。 两个人齐齐回头,便看到一个黑衣斗篷的男子岿然不动,只手微微用力,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大汉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挣脱,反倒是大声唿痛……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大汉疼得满头大汗。 商仲卿和云霁对视一眼,再次看向这边,斗篷大汉身边还有两个身着斗篷之人。 看身形似乎是女子,一个个子略高,一个个子略矮,两个人神神秘秘的斗篷加身,脸上还围着面巾。 显然是路过这里看不下去了。 「庄毅。」其中高个儿女子淡淡道:「走吧。」 斗篷男子撒开了手,走到了说话的女子身后,大汉软倒在地,两人说完,便转身要走。 另外矮个斗篷女子慢慢走来,一脚便踩在大汉的手上:「恃强凌弱,该杀!」 她说着,脸上的面巾不小心掉落,只见她脸色苍白,仿佛生了一场重病,又好像是失血过多,一脸的病气。 本已经走出的两人回头,高个女子轻声道:「天子脚下,众目睽睽,惹了人命,麻烦。」 「你们先走吧,我晚点再来。」矮个儿女子淡淡道:「我天理教,从不怕麻烦。」 天理教?云霁忍不住转头看向商仲卿,他知道她最近打算对天理教动手了,前期的布置已经差不多,现在到了收网的阶段了,也就是陛下大婚,她才不得不回京庆贺。 商仲卿拿起面前的包子,慢慢地咬了一口,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第二嘴迟迟没下。 引得云霁手中的糖三角都不香了。 第506章 路见不平 高个儿斗篷的女子转头又看了这边一眼,眼睛在商仲卿的背影停留了一下,对矮个儿斗篷女子道:「你我本是合作关系,听不听劝在你,银子给了你,人务必给我找到,别耽搁我的正事。」 矮个女子笑了笑:「自是不会。我心中有数。」 「庄毅,我们走。」高个儿斗篷女子和高大的斗篷男子,迳自离开了。 见人影消失不见,外面才走来几个人问道:「长老,仔细别崩了伤口,这等小人,不值得脏了您的鞋……」 说着,人便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这个人是芙蓉镇的王六,平日里靠赌坊放贷为生,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既然无恶不作,为何官府不管?」 「长老有所不知,他的身世也算奇葩,他生父是周围有名的流氓王三,欺男霸女的,却娶了个漂亮媳妇……生下了他……王三对别人凶神恶煞,却是个疼媳妇的……后来他与人斗殴,被人开膛破肚……媳妇为他击鼓鸣冤……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再加上容貌惊人……」 「……后来,便改嫁了公门之人,做了别人的填房……不得不将王六丢给夫家……」 「这么多年,女子已经成了芙蓉镇的知府夫人,对这个亏欠的儿子格外的心疼,便是她多年不再身边,才觉得孩子被养歪了性子……」
第674页 「是以……状子递了上去,也被无声撤下……苦主也是状告无门!」 斗篷女子点了点头,面巾已落,斗篷便没必要再戴了。 她将脸露了出来,脸色苍白,唇也没有血色。 正是天理教曾经的分坛坛主,如今的长老——逐月。 帝后大婚当日,幸好胡不归及时收手,他们没继续行动,才逃过一劫。 不知何时,教中渗有朝廷的探子,早已将他们的密谋提前知晓,炮仗都换成了棉花,安排的人都有锦衣卫盯着。 锦衣卫见到他们,便跟看到了肉的的狗一般,穷追不捨,疯狂追捕…… 她们不得不分开行动,连夜逃离京城。 先前她为了笼络教众,收了一笔大额的银票,答应帮忙寻人。离京不得不交代一番,谁曾想遇到这么恨人的事情。 「我生平最恨的便是开赌坊,放印字钱的人!」 逐月看着眼前的王六,仿佛幼时的自己望着逼债的打手…… 满眼的恨意。 「若不是你们,我爹娘勤耕细作,一家人和和美美,是你们将好好的人家,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逐月想到自己货郎爹爹因为进货差了点钱,被人引诱借了印子钱…… 同别人还不上不同的是,她爹当时进的是上好的皮毛,只是因为天冷路上耽搁了几日,不得不提前结货款。 这才短期借钱应急用。 不过几天,路上化雪,皮毛到店,又是寒冬。很快便兜售一空。 他爹连本带利的还了钱,见她爹有钱,放印字钱的不但不放过他,反而强拉着他去赌坊赌…… 十赌九输,怎么可能会赢,赌输了不说,还强逼着他卖妻卖女…… 她爹不从,便被打手们七手八脚打了个半死,强压着摁了手印,才被拖回家,便吐血而亡。 她娘和她被打手拉着去青楼,她娘宁死不从。 只跟她说先走一步,便从楼上俯身而下,头砸在地上,当场而亡。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咬人时候,被打手扇了一巴掌,掉了颗后牙。 她也从楼上调下,正巧被路过的胡不归父女所救…… 才不至于沦落风尘。 「将他的四肢打断!」逐月回过神来,命令道。 只听咔嚓咯吱几下,接着是大汉痛苦的呻吟声,不过几下,人便疼得昏死过去。 「我天理教都是贫苦百姓出身,横行乡里的,老天不收命的,我天理教收,官府管不得的,我天理教管!」 她朗声说着,胸腔震动,忍不住捂着胸前,闷咳了几声,此时地上的王六辗转清醒了,看向他们满脸的恐惧:「行行好,放过我吧……」 「再不敢了……」 逐月上前一步,用脚狠狠地碾在他脸上:「你若是王法,我就是王法他娘!」 说着,用力跺了一脚,王六吐血,再次昏迷。 周围其实不少人围观,见到王六吃瘪,有人忍不住鼓掌叫了声:「好!」 「天理教好样的!」 逐月却转头道:「天理教并不都是好样的,只是天理教的人,大多都是贫过,苦过的可怜人,尔等今后要是遇到困难,走投无路,不妨试试来天理教……」 逐月说着,将老叟扶起,又将银子递给了他。 老叟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逐月楞了下,手中的银子又缩回,转头对边上人道:「是我疏忽了,王六既然因老伯被打伤,若是我们走了,恐怕牵连了老伯……」她说着,将银子递给身后之人:「你拿着钱,带老伯去周围的镇上,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好……」 身后之人应是,老叟激动得满脸的泪:「女菩萨大恩大德……老叟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如何能报答……」 逐月微微一笑:「施恩莫忘报,当初我也是贫苦无依的孩子,是天理教曾经的教主救了我……予人玫瑰,手有余香,便当是你我的缘分吧,若有朝一日,老伯日子过得好了,遇到困难的人,随手能帮上一把,就当是对我的报答啦……」 她说完,将斗篷再次拉好,不顾百姓们的叫好,扬长而去。 一旁的商仲卿看着她离开,默不作声地起身:「你在这待着,看着马,我去去就来——」 说着,从后跟踪上了逐月。 云霁一惊,忙要起身,胳膊却被掌柜的拉住:「客官,你还没给钱吶,三十五文……」 云霁作势便要掏,手伸入怀,心中一惊。 他们连夜出城,没带银子啊! 他转头哭笑不得地对掌柜的说:「莫急,我娘子去去就回,我在这抵押……」说着,他抬眼看向掌柜的,掐指一算:「不蛮您说,我是个道士,若是我给你占卜一褂,可否免了这顿饭钱?」 他想到商仲卿也未必带钱了,他便是原地等,等商仲卿回来,还得是两个人丢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男人带心爱女子出门,岂能饭钱都掏不出来? 莫不如他自己给挣回来! 他硬着头皮,笑着看着掌柜的,今天没粘假鬍子,有些失算。 掌柜的愣愣地看着他,身后老闆娘温声问道:「当家的,怎么了?」 掌柜的偏头啐了一口:「我呸,遇到个吃白食的!」 第507章 一元復始
第675页 一听到有吃白食的,掌柜的身后,方才还声音温柔的老闆娘登时抄着擀面杖就过来了。 「谁这么不要脸,敢占店里便宜,看我不打——」 她手中的擀面杖都要落下了,此时看到云霁的脸时,到底还是止住了。 云霁今日没贴鬍子,加上皮肤白皙,眉清目秀,青衫落拓,看起来文质彬彬。 与平日街上占便宜的泼皮无赖很是不同,「客官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样貌有时候重要也不重要,美貌虽然不能当饭吃,同样的错误却能让人多一些包容。 比如欠了几十文钱,不至于被揍得鼻青脸肿。 「不过几十文钱,客官拿不出,是钱袋掉了?」老闆娘开口便是帮云霁开脱了。 她看了看云霁身边的黑马,显然是千里良驹。 于是,她笑道:「若是忘带了,就先欠着,改日再补上……」 身后的掌柜的眉毛挑了挑,刚要张嘴,被婆娘横了一个眼神,老实了。 云霁微微一笑,站起身道:「老闆老闆娘误会,钱袋的确是忘记带了,小生在此等妻子回来……」 「不过小生乃九华山青莲居士的关门弟子,颇懂岐黄医术,您这店红红火火,本应该是财源广进的,只是近日总是破折不断可对?」 掌柜的摇了摇头:「方才之事,众人都看到了,可不是不安生么,你这掐算的也不准成。」 云霁摇头:「在下说的不是今日,是三日前,他说着再次掐算了下,十日之内,应该也有打架滋事,惹得您生意惨澹……」 掌柜的和老闆娘对视一眼,若是方才的是道士亲眼所见,那之前的呢? 两个人不由得信了几分。 掌柜的面色显然有些松动,早上本来热闹的开张,方才被王六如此一闹,熟客都走了。 显然今天的买卖要受到影响了。 他们小本经营,每日的吃食都是提前备好的,若是卖不出去,今日就白瞎了食材。 亏银子,虽然他们经营多年,不差这么一星半点,总归是不痛快。 云霁不动声色地扫了两人一眼,又缓缓道:「钱财本是身外物,本道掐指一算,两位本不愁吃穿,只是生性朴实勤劳,闲不下来……」 「你说的怎么那么对!」老闆娘认同的直拍大腿。 云霁又道:「只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两位不愁衣食,家中长辈也去岁过世,本应是膝下儿孙绕膝才对……」 两人齐齐一愣,面色瞬间黯然了下来,就连刚才满面不悦的掌柜的,嘆了口气垂下了头。 「道长句句属实,真乃神人,家严去岁冬日过世,家慈也跟着去了……我们二人的确是老来无子……」 老闆娘眼眶含泪:「求道长指点一二。」 云霁瞭然地嘆了口气,本下意识地装腔作势要摸鬍子,手却只摸到光洁的下巴。 他面色顿时为难了起来:「并不是贫道不愿意帮助二位,只是方外之人,生平便是鳏、寡、孤、独、残、泄露天机太过……」 掌柜的点头道:「小的理解。」说着,人便走进了屋。 不多会儿,抱着个黑色木匣子过来,二话不说便塞到云霁怀中:「聊表诚意。」 匣子是胡桃木打造,并没有雕刻繁华,看上去便很朴实,却是推拉的上盖。 云霁心中微动,背过身,伸出食指缓缓向上推了那么一下…… 便看到累得整整齐齐,白花花的银锭。 老天垂帘,本是想胡乱诈一下,白嫖一顿饭,却因为太能忽悠了,将两人的棺材本都坑到手了…… 自己这功夫果然是到家。 云霁缓缓合上了盖子,转过身正色将匣子递还回去。 「相逢即是有缘,不必如此破费。」他说着,四下一瞄。 便看到掌柜的收银的钱匣。 走过去,拿出一把铜钱出来,数了三十六枚铜钱出来,一字排开, 放到了桌面上。 「我大曦明川胜地,十大明川,三十六个大小洞天,这便是今日的卦金吧。」 一匣子的银锭不要,只要三十六文铜钱。 夫妻俩对视一眼:高人! 高人就是如此高风亮节,深藏不露。 谁曾想,云霁将三十五文钱推到两人面前:「虽天意使然,让贫道与两位结缘,可饭钱拖欠不得,这是饭钱……」 说着又将剩下的一枚铜钱划到自己面前。 「这是我收的卦钱。」 两个人被忽悠的齐齐点头,眼泪汪汪:「道长,道法高深,仙风道骨,令人敬佩啊……」 云霁抬手示意不必多说,开始步斗踏罡。 步行转折,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寄中宫六是干,七兑八艮九离门,一元復始,万象更新,急急如律令——」 他说着,步伐微动,脚踩在方位点上,随着他的疾步行走,周围忽然颳起了一阵大风—— 偏偏云霁两指併拢,自上而下一划,随着他「令」字落地,只听砰的一声,手中忽然凭空出现了一道符纸,且剧烈地燃烧了起来。 这一阵仗很是唬人,掌柜的两口子眼睛都看直了! 忽然跪下便开始磕头。 全然忽略了云霁手被火燎了一下,疼得一个哆嗦!
第676页 眼明手快的拉过一旁盛有混沌汤的大海碗,将手戳了进去,灭了火。 他将碗递给二人:「喝了吧,一会再听贫道的指点便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头商仲卿跟着逐月,前面的逐月步子停顿了一下。 忽然回头! 商仲卿及时躲在了一块立着的牌匾后。 逐月好像没发现身后有人跟随,或者是发现了故意兜圈子。 随着七拐八绕,商仲卿看着她们走了一个又一个巷子…… 分明走的不快,若是往常,她能陪她们熘到天荒地老。 可一阵冷风吹来,她便再次头重脚轻,浑身打着摆子。 到底吹了一夜冷风,病了。 可她不愿意放弃天理教的追踪,长老一职,在天理教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机不可失。 她眼光了一下头,尽量在天旋地转中,走直线。 她看到右手边上就是一个医馆,百草堂。 只可惜她此时无暇抓药,跟着前面的人再次走到一个巷子里。 她此时感觉浑身上下都很冷,打着哆嗦,仿佛随时能倒下…… 可她咬咬牙,凭藉强大的意志力,死撑着追。 前面长长的巷子,她跟了上去,前面的人一直没回头,一直超前走。 直到前面出现了一堵墙。 是个死胡同。 商仲卿直觉不好,可此时周围已经没了掩体。 前面的人好像并不因为没路而气馁,反是转身看着商仲卿微微一笑。 调侃道:「姑娘,跟到此就好,前面没路了。」 第508章 饶你一次 说来也是商仲卿运气好,遇到的是性格温和的逐月而不是胡不归。 此时逐月走了很远的路,前襟隐有血迹,显然是伤口崩开了。 她脸色煞白,可饶是如此,她面上仍是带着笑意,看向商仲卿问道:「姑娘步伐沉稳,应该武功不弱,敢跟上来,证明有胆有识,可是遇到了难处,或是想要加入天理教?」 教中正是用人之际,若是能拉来一个武功高强的姐妹,也是不错。 拉朝廷唯一的女将军,且是东远大将军,加入天理教…… 商仲卿哑然失笑,耳朵嗡嗡,觉得有些可笑。 她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刚开口道了句:「我操」纵千军万马,岂能入贼—— 眼前便是一黑,栽倒在逐月的怀中。 逐月伸手摸了下商仲卿的额头,滚烫一片,都有些烫手。 这才发现,姑娘浑身发烫,竟是病了。 怪不得一直跟着自己…… 「原来是病了。」逐月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松了一口气。 「方才过来,好像看到个医馆,百草堂,带她过去吧。」 边上的下属却岿然不动。 逐月疑惑抬头,便看到下属盯着昏迷倒下的商仲卿愤恨道:「长老,她方才骂你!」 逐月:…… 商仲卿到底是体力好,不过一副药下去,两盏茶的时间,人便悠悠转醒。 周遭是草药的味道,她恍惚起身,发现自己躺在草蓆上,墙上挂着悬壶济世的纂书。 「姑娘,你醒啦?」百草堂的伙计过来扶着她下地。 「你方才昏了过去,被人送了过来……值堂的大夫给问的诊……」 「您这是风邪入侵,着凉了。」 商仲卿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睛则是微微打量四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此处是个不大的医馆,是她方才路过的,地上有没炮制的草药,还有碾子。 想必先前伙计正在碾药。 堂中不大,除了她还有个奄奄一息的老婆婆,在被另外一个伙计餵药…… 东北方向还有个衣衫破烂,鼻涕噹啷的小童。 脚上的草鞋掉了一只,光着的脚黑黢黢的干涸着泥巴,另外一只尚存的,大脚趾顶了个窟窿,不知道是不是踢到哪了,带着暗红色的血痂…… 此时餵完老太药的伙计,过去又去柜上拿了瓶伤药,过来给小童身上的伤口擦药…… 中堂有个桌案,一个中年医者在那落座,前面放着脉枕。 此时正低头看着医书。 商仲卿的心,沉了下去。 人被她跟丢了! 她忍不住握拳,心里懊恼,面色倒是不显,一旁的伙计道:「姑娘可是在寻人?」 商仲卿眼风扫了过来,眼神不经意间带了丝凌厉之色,不怒自威的气势溢出,骇了伙计一怔。 她很快收敛了气息,温声道:「是的,方才我昏了过去,后头的便不知道了。」 伙计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姑娘方才被一位圣姑送了过来,先是牟大夫给号的脉……」他眼神落向大堂看书的中年人,意思那就是牟大夫。 随即又道:「说你不过是风邪入侵,一副伤寒药灌下去便是,不过我们店现在人手不够,熬药要稍微等等……」 「圣姑神情一松,便将随身带的圣水给你灌了下去……」 「她人呢?」 伙计道:「见你没事,圣姑便走了,圣姑真是个好人,我们百草堂虽然不像广济堂那么铁面无私,可开门做生意,没诊金也的确没办法救治所有人,给老太和小童医治……」 「圣姑放下了银子,这才救了两条命……」
第677页 一旁的小童和病得奄奄一息的老太太哽咽着道:「天理教好人多啊……」 商仲卿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浮现过一丝挣扎。 她作势要朝怀里掏诊金,「要付多少诊金?」怀中一空,忽地想到她本是失意饮酒,月下独酌,后来被云霁诓骗出府,哪顾得上带银袋…… 面无表情的她,神色难得有一丝不自在。 还好伙计摆摆手:「姑娘只是在这歇息了片刻,用的药也是天理教的圣水,不用付诊金,倒是圣姑临走之前怕姑娘病势加重,留下了诊金应急……」 说着,将一颗银豆子递还过来:「姑娘既然醒了,若是不抓药,银子便给你返还给圣姑……」 商仲卿摊开了手掌,伙计笑着将一颗黄豆大小的银子放入了她手中。 这颗银豆子分明重量很轻,又分明很重。 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 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五指併拢,往门外走去,想了想,还是问道:「若是有朝一日,朝廷剿灭了天理教,你觉得可应当?」 伙计一愣,赶忙摇头:「姑娘莫笑,小的见识短浅,哪里懂得朝廷的动作,只是朝廷……」 他想了想,斟酌了下:「朝廷其实挺好的,可到底还是有贪官污吏,陛下再是圣明,也有皇恩眷顾不到的地方……天理教的人小的接触的其实挺多……」 商仲卿闻言问道:「那你接触的,是好人多还是恶人多?」 伙计还真是仔细想了想:「他们不说他们是天理教的,谁会在乎?」 「在小的看来,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平头的百姓,只是我们遇到了不公,便也是将就忍了……」 「天理教的人要敢想敢做敢当一些……所以有的朝廷管不到的地方……」 商仲卿忽然想到了先前遇到的王六。 「我听说,这有个恶霸王六?」 伙计笑道:「姑娘消息可真灵通,这个王六身世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为非作歹,却有官太太亲娘包庇,百姓敢怒不敢言,终于恶人被收拾了,畅快!」 「王六全身所有的骨节都被打断了,除非是云机子亲自来医治,否则这辈子是下不了床了!」 商仲卿点了点头,走到了门口,回身看了眼百草堂里,上面的悬壶济世,四个大字。 若有所思。 陛下密旨还在她书房的桌子上放着,尽数剿灭四个大字,先前她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可是此时,她看着墙上的四个大字,又看了眼角落里被伙计给了一块糖,甜甜笑着的小童。 和喝了药,盖着毯子安详入睡的老太太。 手指握拳,神色一变,心中已有了决断。 第509章 剿灭天理 晌午日头正毒,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天地之间,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陕甘道位于大曦内陆,素来干旱,半月没下雨,又都是大晴天,此时沿途的树木大多干枯而死。 此处是一条小径,两面是高耸的山坳,中间狭长的路,是天理教经过的必经之路。 山坳出的一处背风阴凉处,已经早有人埋伏。 歪倒的树墩为凳,山石为桌,此时摆上了茶盏,像是耐心极好的猎人,在等待猎物收网。 等待的时候格外无聊,往日里聒噪的云霁此时都安安静静地不发一语。 反倒是素来沉静的商仲卿一反常态,不断向云霁提问。 「那日咱们都忘带了钱袋,你是如何断定早摊的夫妻无子,且有老人去世的?」 若是旁人问,云霁定然是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打发掉。 如今提问的是商仲卿,云霁沉思片刻道:「相面之术,虽有投机取巧之意,可大抵不会差得太多。」 「他们夫妻二人的摊子,东西都摆在街上,临街的房子干净整洁,上面还有阁楼,不像是赁来的,虽然临街,可侧边胡同里还有个小院儿,显然是侧门,沿途街上的房子都贴着春联,他们家侧门连个福字都没有……」 「老闆娘温柔和善,可眉间的川字纹很深,显然是时常皱眉所致,可临街的生意很兴隆,三角通达,不应该是为生意而发愁,那便是子嗣……」 商仲卿闻言,缓缓点头,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想到那日云霁装神弄鬼的又是拆灶台又是喝符水的。 「这对夫妻虽然不缺钱,可凡事亲力亲为,小本买卖最是辛苦,你看他收钱传菜,甚至打滷都亲自动手,显然许多吃食也是他早起做的。」 「他那个灶台垒得有些高,生火炒菜容易炽烤着……」蛋。 云霁看了商仲卿一眼,握拳咳嗽道,「灶火旺盛,人也容易上火,所以不利于子嗣。我也是猜测而已,左右一文钱银子,他们也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商仲卿看了云霁一眼:「你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髮,看似慵懒没个正经,有时又手眼通天……」 云霁笑了笑,看了天空中的太阳一眼,脸上收敛了笑意。 「你问的,我都告诉你了,那么现在轮到我问了。」 商仲卿疑惑抬头:「想问什么?」 「你因何不安?」 「笑话,我有什么不安的?」商仲卿并不承认。 云霁双眸沉静地看着商仲卿,正色道:「你这个人,若是胸有成竹,向来话不多。可若是心里不安,你便会多说话。那日你回来,一言不发,显然心中有了决断,也对早摊夫妇并没有多好奇,否则当日你就问了。如今时隔多日,才想着问,可见你此时心中不安……」
第678页 商仲卿拿杯子的手微微一滞,耳朵尖微微一动。 她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缓缓站起身:「来了。」 果然,一大队的人马朝着山路走来,看起来是天理教的众人…… 此处本是商仲卿特意给他们设下的埋伏,可如今鱼儿上钩了,她却心中隐约不安。 「云霁。」商仲卿忽然过来,握着云霁的手。 云霁勐地一震,赶忙回握住:「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便是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你说,我便视死如归,便是将我这条命都给你也无妨……」 商仲卿却被他决绝的样子给逗笑了:「我只是想问你,一个时辰后,真的会有雨吗?」 云霁抬起头,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点头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可以随时招摇撞骗凭本事吃饭的术士,相面,五行,岐黄之术,点穴看穴,占星问卜,测字吉凶都是家长便饭……半个时辰之后,必下雨。若是不下,我可提头来见!」 「如此便好。」商仲卿负手而立:「陛下旨意是不惜一切手段代价,剷除天理教。我不能违背陛下的旨意。」 「可有道是穷寇莫追,我的兵常驻东海,擅长水战,且各个骁勇善战,抵御倭寇立下了汗马功劳,折损一个,我都心疼得很……」 「若是天理教烧烧抢掠,无恶不作,杀起来还能痛快点,可民间声望还不错……」 她话说着,此时天理教的人已经大多数策马进入了峡谷,等到人全部进入了埋伏区,高出的士兵打了旗语。 只听轰隆一声,山上一处落石落在了峡谷的入口处,显然,进入的天理教众人已经被瓮中捉鳖。 过了狭长的峡谷,便是一处山丘,由于太过干旱,地上原本的草丛都变成了干草,树木也都变成了枯柴。 等到天理教的人到了山丘之后,商仲卿狠心挥手,高出的人再次打了旗语。 一瓶桐油自高处缓缓流了下来。 最前面的骑马的正是胡不归和南宫炎,眼看着出了这个山丘,前面便是陇西分坛,逐月的地盘。 那里人口密集,只要好生修养,蛰伏数年天理教定能发展壮大。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下身后长长的队伍…… 都是忠心耿耿的教众,只要有他们,不愁大业不成。 她刚转过头,便听嗖地一声,一柄染着火的箭镞射了过来! 「有埋伏!」逐月高声道:「保护教主!」 说着,便提马跟了上来对胡不归道:「教主,你往前走,我来殿后!」 胡不归却摇头,「我已经被你们保护的够好了,何况你身上有伤,南宫炎——」 南宫炎过来,胡不归认真地望过来:「我不管你先前有什么想法和打算,这一次,不要让我失望!」 南宫炎闻言漆黑的双眸看了过来,刚要开口,人群里忽然传出来一声惊唿。 「着火了!山火!」 胡不归转头一看,后面的队伍此时正压在山头,山火一燃,荒郊野外,身上着火的教众本想就地打滚一番,灭了身上的火,却引起地上的野草,火势不减反增…… 胡不归见状,一鞭子抽在了逐月的马臀上:「快走!」 马儿吃痛,扬蹄狂奔,南宫炎见状,再次看了一眼胡不归:「你等我——」 说着,追着逐月离开了。 身后的大火熊熊燃烧,后面的人想往来路的山谷避去,后路刚掉头,这才发现来时的荒僻小径被人用落下了山石,封了死路! 第510章 鹬蚌相争 山火烧得人撕心裂肺地恸哭,整个山上仿佛一场人间炼狱。 山谷拗口出,有山风颳着唿唿风声,此时伴随着惨叫声,在山野四处迴响着。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本就比一般人听得远,此时外面端坐着的商仲卿,接过云霁递过来的茶杯,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溢出了些茶洒在了下摆上。 「抱歉,我斟得太满了。」云霁解释道。 商仲卿低头看了眼半掌高的茶杯,里面几乎不剩下什么了。 哪里是云霁倒得满,是她撒得多。 「罢了。不喝了。」她讲茶杯放下,仰头看着天。 山谷里面的声音仿佛人间炼狱,商仲卿忽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太狠了?」 云霁连忙摇头。 商仲卿脑海里似乎回想着什么,缓缓方道:「曾经有个将军说过,一日之狠,若能永除后患,便是仁。」 「这句话说得,其实不无道理。」 商仲卿嘆了口气,仰头看了眼天空,再次开口道:「只可惜,我还是妇人之仁。」 此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大风颳起龙捲风,浩荡迴响着。 山谷里,胡不归几步之遥便是谷口,可她望着身后痛苦打滚,哀声阵阵的教众,忽然下了马。 一旁的随风死死拉住了她:「教主,你做什么——」 「前方便是出口,你往回走,死路一条!」 胡不归双眼猩红,长时间的缺水使得她嘴唇干裂,甚至往外渗血,「他们是为了拥护我才从京城折返陇西,身为一教之主,难倒我不能跟他们同生共死,只身潜逃?」 「如此懦夫行径,九泉之下,我如何面对我爹爹?」 她说着,一鞭抽在了自己的马上,「走,你别跟着我——」
第679页 说完,她原地坐下,盘膝而坐,口中默念着教义,竟是打算以身殉教。 她的坐骑是将芜特地为她寻来的,跟随她多年,很是善解人意,明明吃痛,仰头嘶鸣了一声,可却还是站在原地,烦躁地跺着脚,一低头用牙衔着她的衣领,竟然是将她拖拽出谷…… 胡不归无奈转头:「你放开,放开——」 她眼泪终于是滚滚而下,可就在这时,天空忽然大片的阴云袭来—— 接着便是大风唿啸,雷鸣闪电,只一眨眼的功夫,天地昏暗,天变成了黑沉沉的一片,仿佛玉帝打翻了墨汁,倾盆暴雨仿佛断线的珠子一般兜头而下,犹如洪水爆发之势,汹涌地砸落大地,拍在人身上噼啪作响。 没被大火烧死的人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唿,胡不归脸上焦黑一片,分不清是血是泥还是灰。 「亲人们,冲出去——我给你们断后!」胡不归撕心裂肺喊道:「白莲降世,天佑天理!」 活着的其余人,从死亡的绝望中回过神来,振奋精神,便直朝着山谷冲去…… 大雨又在噼啪地落下,天雷一道接着一道降落,山野风号怒天,唯有胡不归安静地坐着,脸上似哭似笑。 她强忍,仰头看着灰濛濛的天空:「老天,若是你仁慈,何苦收走我教如此多的教众,若说你残忍,你却又让我教绝处逢生……」 豆大的雨珠拍打在她脸上,分不清她脸上的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一匹白马从山谷逆行而来,众人吃惊。 来人气喘吁吁,许是赶得急了,脸色煞白,捂着胸口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他下马走到胡不归面前,朝着她伸出了手:「我说过,我不会放下你。」 「生,我们一起生。死,我们一起死。」 胡不归麻木得神情渐渐有些松动,她转头看向来人,南宫炎浑身上下都是溅起的泥点子,显得格外的狼狈,雨水又大又急,长又密的睫毛上挂着水珠。 胡不归定定地看着他,昏暗天地间,绝处逢生时,他如一支青翠的大葱,伫立在面前。 瓷白的皮肤,精緻的眉眼……件件都长在她喜欢的点上。 她低头看向他的手,接着他的力站起了身。 方才南宫炎回来之时,马儿应声倒地,显然累得筋疲力尽。 胡不归的马跪着前腿,一个劲地叼着胡不归的裤脚让她上马。 雨点打在它大大的眼睛上,仿佛它也跟着落泪。 胡不归上马,南宫炎也跟着一跃而上坐在了她的身后。 两人终于赶在商仲卿的部队打扫战场之前,冲出谷去…… 两个人浑身都被淋透,谁也没说话,不知道前行了多久,雨势渐缓,淫雨霏霏,胡不归併没回头,只是问了句:「为何杀我爹?」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对上他的眼,生怕自己忍不住要杀了他…… 也生怕自己落泪。 南宫炎气息极淡,气息喷薄在她颈边,仿佛是一声嘆息。 「是场意外。」 胡不归到底还是哭了出来,她哽咽着说:「为何不搪塞我?」 「你说过,你最讨厌别人骗你。」 胡不归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有时候人还是要煳涂下才好,她多想永远当个傻瓜。 可她到底还是不能装傻下去。 「你一开始便是故意接近我?」胡不归愤怒地抓着马儿的鬃毛,缓缓问道。 身后之人先是摇头,想到她不转头看不见,低声道:「我哪里知道半路会被你掳走,又哪里知道你——」会心系与我。 「所谓的提亲,都是假的对么,你从未想过娶我……」每每想到自己当初待嫁兴奋的心情,她就痛彻心扉。 「并不全是,我会娶你。」 「是谁杀的我爹?」 「我不知。」南宫炎实话实说道:「情报是我放出去的,后面不是我下的手,我也是跟你一起得到的消息……」 「虽然不是你下的手,可是你乐见其成……」胡不归声音发涩,喉头髮紧。 「因为你以为我爹死了,天理教就会落入到……我的手中,你也会得到天理教的势力……」 「但是你没想到天理教内部势力错综复杂,而我年纪又轻,不能服众……不,或许你料到了……」 胡不归想到受伤逃出的那天,街道两边探头探脑的身影,当时她以为是左右护法的人,后来她才想到,其实可能是南宫炎的人。 「浑水摸鱼,鹬蚌相争,只有将水搅和浑了,我们内部互相争斗,你才能从中得利……」 胡不归不断地眨着眼睛,强行将泪意逼回去,「你走吧,我不杀你,可我不能容忍你再在我面前出现……」 身后的南宫炎却伸手搂住了她:「慧极必伤。」 为何就不能像之前那般煳里煳涂,他宁愿她傻乎乎依仗着他。 他俯唇到她耳边道:「不想要逐月的性命了?」 第511章 赠夜明珠 长春宫 大殿空旷,微微一点穿堂风过来,吹动着桌上盖帘流苏微微飘摇,角落中一个九鼎香炉烟气裊裊,飘散出淡淡的紫檀香。殿内的装饰,全是暗红或金黄的庄重之色。 清颜身着大红滚金罩衫,坠地百褶长裙,头上的金凤步摇熠熠生辉,她在桌边款款落座。 翻看着面前的礼单,本是打发时间用,一旁的宫女若玉不时地将礼单摊开在她面前。
第680页 先前慈宁宫的人,大多都被放出了宫,又加上迁都,许多慈宁宫的旧人也都留在了行宫。 若玉长相温婉,话并不多,却行事稳重,善解人意。 清颜虽然与她相处的时间不长,却很喜欢她。 「这个是娘娘的闺中密友赠送的礼单……」若玉将一摞登记造册的册子递过来,摆在了清颜的面前。 清颜点头,看着礼单。 手指不由得在几个人的名字上停留了一瞬,若是宁嫔上的礼算是贵重的话,嘉嫔上的礼,便是格外的贵重了。 嘉嫔送了她一对儿夜明珠。 清颜微微蹙眉,对若玉道:「将这个夜明珠拿来,本宫看一眼。」 她曾经跟嘉嫔闲聊的时候,听她说过,这个夜明珠是她娘亲的传家之宝,是她母亲的陪嫁。 而她身上带着的,玉佩是她的传家宝,将来要传给她的女儿,给她的女儿当陪嫁…… 无缘无故的,她为何将夜明珠送给了自己呢? 她忽然想到之前她曾经为陆铮求情,南宫虽然没答应给他们赐婚,可也明显表露并不深究的意思。 清颜思索着,便看若玉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匣子过来。 清颜示意让她打开,若玉照做。 刚开了盒子,便看到墨绿色的一个球,满室生光。 清颜小心翼翼拿起一个,这才发现夜明珠是一对儿,两个合在一起,便成了绿色。 若是各自分开,发的光是盈润的白光…… 饶是见过世面的若玉,波澜不兴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的惊艷。 「娘娘的手帕交真的是大手笔。」若玉夸赞道。 「西厂提督陆铮今日可当值?」清颜忽地问道。 「今日应是他当值,早上的时候,他似乎来求见娘娘,只是那时候陛下在……」 「奴婢看到陈桔公公似乎说,让他散朝的时候,去寻他……如今好像离散朝不久了。」 听闻早起陆铮便求见过,清颜眉头微蹙,她和东厂打交道的时候多一些。 西厂的陆铮……她并没有什么交集。 唯一的交集,便是嘉妃…… 清颜将夜明珠忽然合上,「去将西厂的提督陆铮唤来……」 若玉眼神有一丝意外,可她点头应是,转头要便往外走。 清颜又对另外一个大宫女若佩道:「若佩,你去传话,若玉你去库房将这个拿来。」 说着,她手指落在礼单上姜太医进献的百毒丸上。 礼单下面有详情,何人何时进献,有和作用功效。 想到姜太医有时候不靠谱的样子,她又怕他拿面粉糰子煳弄自己。 毕竟大婚的礼物,没谁会闲的没事一个个的清点,尤其是药品。 「将姜太医徒儿刘仁刘太医的进献拿来——」刘仁或许靠谱得多。 「不,等等——」清颜又将人唤住。 若是靠谱,何人能有云机子季云靠谱? 她气定神闲接连往后翻了数页,果然季云也给她送了礼。 也有清热解毒的药品。 不过不同于姜太医的百毒丸,季云的这个比较简单。 「解鸩丸。」详情也写得很简单,只能解一种毒。 后面还写着以备不时,服用此药,诸多后遗症,此药可以护住心脉,人死后,尸体不僵硬。 十二个时辰之后,才能缓缓回一口气。 只不过五感皆失…… 清颜对若玉道:「将此药寻来。」 若玉眸中有些困惑,可到底还是又将药给寻来了。 清颜也并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想要找药给嘉嫔。 就是觉得,莫名的心慌。 她拿过药,看到盒子里果然写着登记造册的相同的话。 不同的是,她打开之后,最一行小字写着,希望你永远用不到…… 清颜将药拿了出来。 不多会儿,外面来人通报:「启禀皇后娘娘,西厂提督,陆铮陆大人求见。」 「宣他进来——」 陆铮缓缓走来,他步伐不疾不徐,并没有寻常阉人的畏畏缩缩,反倒是肩背挺直。 别有一番气势。 想来也是,即便他是无根之人,能做到西厂提督的位置上,必不是一般人。 他一路行来直入正殿,殿内有左右两个偏厅,过了偏厅便是正厅,正厅四个角落各站着一名宫女。 领路的宫女脚下不停,直把他带入了内堂门口才通报。 珠帘脆响,里面的宫女道:「皇后娘娘等着了,进来吧。」他这才一脚买入了正厅。 清颜看他过来,脑海里思绪有些散乱,这几日南宫烨要的频,她身子有时候有些乏累,正用手指揉着太阳穴,等他人来到近前时,她也没看清他的样子。 只因陆铮跪倒在地,用稍显纤细的嗓音道:「臣陆铮,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清颜放下了揉头的手,看到的便是他低垂的头。 纤细的嗓音,证明他是内侍…… 清颜心中无声地嘆了口气,可嘉嫔认准了他…… 「平身吧。」清颜微微一笑道。 「谢娘娘。」陆铮说着,慢慢起身,头也抬了起来。 清颜无意间瞥了一眼,楞了一下。 陆铮说话的声音虽然娘里娘气,长得……似乎也有些娘气。
第681页 可眉宇之间却有着英气,双眉如剑气藏锋,目光深邃又平静。 尽管在古代,她已经没少见过美男子了,不知不觉已经审美疲劳了。 可看到陆铮,她还是惊艷住了。 怪不得嘉嫔如此喜欢他。 男人若是长得好看,有权有势,便是没有生理上的势…… 想必也有人愿意要。 清颜看着陆铮问道:「听闻早上你曾来过长春宫寻本宫,可是嘉……」她想了想。 嘉嫔已经出宫了,长春宫的人也换了血。 嘉嫔之所以不入宫求见自己,想必也是不想引人嘱目,节外生枝。 于是清颜语气一转:「小容可还安好?」嘉嫔的小名带了个容字,所以清颜如此问道。 陆铮垂下了眼帘,「罪臣正是为此事前来……小容倒是安好,只是她如今……已然有了身孕。」 清颜很是意外,看着陆铮头上的帽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隐约透着一丝绿。 陆铮并没抬头,低头说道:「臣早上已经上了摺子请辞,想要与小容归隐山林。」 「如此……」清颜想了想,嘉嫔口口声声心仪陆铮,倒是不像会做出偷人之事的人,如今既然猷有孕…… 她恍惚间响到,宫里的内侍都是自幼入宫,有的净身不彻底,许是多年之后又长出来了…… 她眼神复杂地盯着陆铮看了一下,又赶紧转移了视线。 她本就是怕嘉嫔后半辈子没子嗣依靠,可如今既然上天垂帘,她自然为她高兴。 于是她也没多想,将药盒赐给了陆铮:「这个你给小容,便说是本宫的回礼。」 想到人家送了夜明珠,她送药显得小气,于是又使了个眼色,若玉果然贴心,上前拿着一沓银票,清颜点头,若玉才将银票放入匣子里,一起递给了陆铮。 陆铮倒是并不客气,从善如流地接下。 许是嘉嫔对他吩咐过什么,他的态度显得与清颜十分亲近,「如此,便多谢娘娘了。」 他抬头看向清颜,嘴唇翕动,刚要再说些什么,门口一个小内侍探头。 倒是熟悉的面庞,陛下身边的红人,六福。 清颜笑着打趣道:「作什么探头探脑,进来——」 六福笑着进门:「干爹说是下朝之后,要找我们几人私下里聚聚……所以奴才才过来找陆铮……怕打扰了皇后娘娘,还是惊扰到了,小的该打!」说着,便自抽了俩嘴巴。 清颜与南宫烨身边的人都熟稔,六福向来老实本分,陈桔年岁大了,六福跟着南宫烨的时候比较多,于是清颜挥手道:「本宫这头没什么吩咐,你去吧——」 陆铮本就白皙的脸,此时刷地一下白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六福,六福脸上虽然笑着,眼睛却并没看陆铮。 陆铮作势告退,走到门前忽然转身跪地道:「娘娘,若是——请娘娘照顾好她们母子……」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 清颜看着他的背影,转头对若玉吩咐道:「去,到宁清门候着,若有异动,及时来报!」 干清宫出门,必须路过宁清门,若是有什么事,她也能知道。 第512章 送你上路 陈六福出了长春宫,便闷声在前面带路。 他们几个人都是陈桔的干儿子,虽不至于说是光屁股长大,可也都是多年的交情了。 何人什么样,陆铮心中有数。 人到临死,反而什么都不怕了,他甚至笑着对前面带路的六福道:「来的怎么不是陈喜?」 义父既然知道了,必然是陈喜告的密。 前面的六福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了一脸,此时正好穿过一条长廊,作势要拐弯。 他见周围无人,低声道:「他并不知道你六根齐全。」 聪明的人,一句话便是提点。 义父并不信任陈喜,所以陆铮并没净身的事情,陈喜不知道,这才会以为嘉妃肚子里的孩子,是流落在外的龙嗣。心心念念想要把龙嗣寻回,立下功劳。 可陈桔知道嘉妃肚子里的是谁的种。 陆铮并没去势,所以男人该做的,他都能做,嘉妃怀的肯定是他的孩子…… 那么现在关注的点,便是孩子是什么时候怀的。 嘉妃才出宫,便有了孩子…… 那么岂不是没出宫,两个人便有了首尾? 便是陛下不介意,陈桔不能让! 陆铮点了点头,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来的人是六福。 六福为人宽厚,不但对陈桔好,对自己也是不错。 陆铮嘆了口气:「莫哭,与你无关。」干爹既然想要找他算帐,传谁来唤都是一样,不关六福的事。 他反而要感谢六福,起码六福流淌了满面的泪,已经萧然无声地告诉了他,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六福哽咽着,到底是说道:「要么……你便净身了吧。」 陆铮也知六福的想法,这也是个办法,陆铮为证清白,坐实了太监的身份。便能苟活…… 可他想到两个人床榻上鱼水之欢的快活,想到她的眉眼。 迟迟没应声。 六福一跺脚:「算我求你了……」 陆铮眼眶也有些发烫,他上前拍了拍六福的肩膀,笑了笑:「快走吧,莫让义父就等了。」 六福不可置信地抬头:「为了她……你居然是连自己的命都能捨弃了,做男人就那么好么……」
第682页 陆铮微微摇头:「是我想要堂堂正正跟她在一起,别人能给妻子的,我也想给……」 六福擦着眼泪,还欲再说,陆铮却抬手给他将眼角的泪擦拭干净。 「别哭,义父年岁大了,陈喜心思太过活络,且让陛下厌弃了。以后你将要独当一面了,心必须要硬起来,可不能让别人看到你哭……」 「你……不是别人」六福倔强地说道。 陆铮笑了笑:「你这个人,实在又厚道。以后前程无量,好好照顾义父……」 「那是自然。」六福眼睛发红。 两人耽搁的时候,又有人来催了,陆铮勐地咳嗽了数声,捂着胸口,直起身子。 再次对六福道:「走吧,别让义父等着急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干清宫偏殿的一处厢房里。 虽是在干清宫,可此处在西北角,以前应该是一处小厨房,后来显然废弃了,堆积着各种杂物,更像是杂物房。 此时,一个摇椅上躺着一个人,仿佛在睡着,摇椅是竹子做的,此时微微摇晃着,发出咯吱咯吱,似散架非散架的声音。 仿佛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在无力地叫唤着,说他还能行。 「来了?」摇椅上眯着眼睛的陈桔,缓缓睁开了眼,先是不留痕迹地看着眼眶通红的六福,一扫而过,接着又将视线落在了垂眸看向地面的陆铮。 他摆摆手,侧头对六福道:「洒家与你三哥说上几句,你去外面候着吧。」 六福一听,眼泪便掉了下来,刚要开口,陈桔冷冷地看过来,厉声道:「出去!」 六福到底是转身离开了。 等到人消失不见,陈桔方才嘆了一口气:「你四弟,别的哪哪都好,唯一不好的,便是心软。」 他说着,抬手示意面前的马扎,对陆铮道:「坐。」 陆铮从善如流地在他面前坐下,低垂着眼道:「六福虽然心软,这是他的弱点,却也是他最大的优点,宫中从来都不缺能力出众,心思活泛,头脑聪明的,所以他的这份实在,在宫里才更稀罕。」 「哼。」陈桔仰头眯起眼睛,微微晃着摇椅,他翘着二郎腿,身子一晃一晃的。 「你倒是什么都看得明白。」陈桔讥讽一笑:「就是事儿做得不漂亮!」 陆铮点头道:「孩儿到底是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孩儿的确是经常做错事。」 陈桔沉默了。 隔了许久,他才看着空气中的浮沉说道:「洒家老了……」 「人一老,心便软了,耳根子也软了……」 「就好比这个厨房,以前也辉煌过,可有了新厨房,这个厨房也就成了杂物房了,人老了便不顶用了。」 陈桔悠长一嘆:「可洒家虽然老了,不中用了。洒家却并没煳涂,心里跟明镜儿似得。」 「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事是不得不做,什么事是必须做,洒家一清二楚!」陈桔愤然起身,上前便是一脚,直接将陆铮踹倒在地。 「你从进来到现在,都不敢抬眼看洒家,因为你心虚,洒家还要问你什么么?还是你自己从实招来?」 陈桔冷笑道:「不要以为陛下仁慈宽厚,便望向在他头上拉屎橛子!洒家还没死呢?便是他仁慈不计较,洒家也不能容!」 陆铮跪倒在地,面色虽白,却并不惊慌,跪地跟陈桔叩头道:「孩儿的这条命,本就是义父救的,便是义父拿走,孩儿绝无二话。」 陈桔气得手直哆嗦,连着点着陆铮,咬牙道:「好,好的狠!」 他说着,将边上的酒壶一手捞起,咣当一声,放在陆铮面前:「洒家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洒家费尽心思保的,洒家给你一条路走,将这瓶酒带出去,给那个女人喝了,你回来,去净事房挨一刀,洒家便当这事没发生过……」 陆铮抬眼看向陈桔,陈桔虽然话说得强硬,可眼眶红了一片:「洒家不后悔当初救了你……也不后悔如今亲自送你上路。」 若是当初陆铮净身了,以他的心性,他活不下来。 陈桔说这话,意思是直白,如今他也决定亲手剥夺他的生命。 陆铮更直白,「这么些年,多亏了义父,义父对孩儿的心,孩儿都懂,是孩儿不争气……」 他再次磕了一个头。 陈桔眼泪到底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你啊你啊,从来就是这么犟。」 「死爹哭妈犟别种,你说我怎么就……」陈桔嘆了口气。 陆铮笑着,将酒壶盖子打开,仰头便作势将酒一饮而尽! 第513章 回天乏力 一把手勐地拉住了他。 陈桔手掐在陆铮的手腕上,气得胸口不断地起伏着。 「陈喜!」他勐声喝道。 「在!」外间窜进来一个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送陆督主出宫!」陈桔神色复杂地看着陆铮,恨声道:「别脏了洒家的地儿!」 「好嘞!」陈喜弯腰凑上来,对陆铮阴阳怪气道:「陆督主,哦不,您已经上了辞表,陆公公,请把——」 陆铮对陈喜的嘲讽置若罔闻,他只是再次恭敬地朝着陈桔磕了一个头道:「这些年,多谢义父栽培,望义父今后多保重……」 说完,迳自起身,大步离开。 陈喜看着边上的酒,瞬间明了,忙将酒揣好,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第683页 「出了宫门在让他喝。」陈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瘫软在摇椅上:「他既然从不属于这里,天高云阔,便让他出了这紫禁城吧。」 陈喜颔首:「干爹,擎好吧。」说着,走了出去。 两个人刚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间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人,来人跑得急,几乎是摔了进来。 「干爹,干爹——」陈棋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干爹,放过老三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跪着爬了过来:「老三身体不好,向来您最疼他了,若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儿子愿意代他赎罪,求求干爹给他个机会吧,孩儿求您了……」陈棋边说便哭,不断磕着头。 「干爹,打小您就教育我们,虽然紫禁城里冷漠,我们这等子不男不女的也不过是个物件儿,可不能自个儿看轻了自个儿,要自己把自己当个人,要有兄弟情义,要有人情味儿……干爹,这都是您教儿子的啊……干爹,求求你饶了老三吧,老三他虽然话少,可为人面冷心热,是个好的……」 陈桔摇晃着的摇椅,慢慢停了下来。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面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陈棋。 「我收了你们四个,你是最不显眼的一个,却是话记得最清楚的一个。」陈桔认真地看着眼前额头磕出了血海拼命磕头求情的陈棋。 「你都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便冒失地冲上来求情,你能代他去死?」 陈棋先是摇头又勐地点头:「儿子不知……只是看干爹如此生气,显然是老三惹火了干爹,若是能描补,孩儿愿意替三个去死——」 陈桔起身想要站起来,却险些从摇椅上摔下来,陈棋忙上前扶稳了他。 陈桔如今老了,手上皮肉松松垮垮的,他也感慨着,「老了啊。不服老不行啊。」 他刚下地,身后的摇椅摇晃了两下,裂开了个缝。 陈桔看着摇椅,也跟着嘆了口气:「老傢伙也老了。」 陈棋连着摇头:「干爹一点都不老。」 陈桔讽刺一笑,「洒家曾经跟你们说过那么多的话,但是也说过,做奴才的,要事事以主子为重,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 陈棋点头:「这个儿子从不敢忘。儿子现在在承干宫当差。」 承干宫是太子的住所,陛下前几日已经下旨封了太子。 「你小子是个有大造化的。」陈桔似是欣慰地笑了笑。 「去吧,当好你的差!」陈桔从他手中抽出手:「洒家做事,还轮不到你小子来置喙,等你有朝一日能做主了,再来做洒家的主。」 说着,朝陈棋的后屁股踹了一脚。 门外的六福见状,赶忙拉着陈棋离开了。 陈桔瞥了心虚的六福一眼,面上似是欣慰似是难过,眼泪缓缓落下。 不多会儿,门帘再次掀开,六福道:「陛下问您上次龟兹国进献的浮光裘,放在哪了。」 陈桔擦干眼泪,对六福道:「可是五彩丝线蹙成龙凤,各一千三百个,再缀上九色真珠的那件?」 六福点头:「正是,陛下说是要送给皇后娘娘。」 陈桔走到门边,「在库里,这就去寻了去。」 等开了库将浮光裘送到陛下面前时,南宫烨看了陈桔一眼。 笑着将衣服打开,给清颜批上,两个人说着话,他心微微一动,刚要凑上来,被两个小兔崽子给打断了。 清颜眸间含笑,南宫烨心软成水,低声道:「你晚上等着——」 说着,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这才从长春宫里出来。 等回到了干清宫,刚落座。 陈桔将茶水端上来:「陛下,可是累了?要洒家给您按按脖子松快松快?」 南宫烨摇头:「不必了。」说着,他端起茶盏,再次看了陈桔一眼。 「你可是哭过了?」 陈桔连连摇头:「哪里,风沙迷眼睛里了。」 南宫烨不信地看着他:「风沙?这紫禁城的风沙要多不识抬举,敢往你陈公公的眼睛里扎?」 陈桔赔着笑:「可不是——」 南宫烨见陈桔不愿多说,也不为难他:「若是累了,你就在边上眯一会儿,有时候跟朕说说话便是。」 「六福虽然没你伶俐周到,可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你调教出来的都很好。」 南宫烨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手将一个请辞递了过来。 「朕记得,西厂的提督陆铮,也是你提拔上来的,为人机智稳重,能堪大任,办事朕也放心,可不知为何他忽然上了辞表,可是有什么朕不知道的为难事?」 陈桔眼眶红了,跪地道:「陛下赎罪,是老货的错。」 「哦?你先起来再说。」 陈桔将陆铮乃是陆家后人,自己先前受到过陆相救命之恩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下,中间本想将陆铮并没净身的事情说出来,可他想到嘉妃的肚子…… 又想到自己已经处理了…… 于是道:「如今他想回陆家祖宅供奉先人,奴才便应了……」 南宫烨本是奇怪,净身入宫的太监大抵是不愿意辱及先人的,怎么会自请离宫…… 可他素来信任陈桔,陈桔素来是以他为重,小时哪怕自己手不小心划破了口子,哪怕自己都不觉得疼,陈桔也定然是要心疼得够呛。
第684页 因此南宫烨并没多说:「既然你都安排好了,便就这样吧。」他说着,拿起一旁的御笔批覆个允。 宫外一匹马车等了许久,也不见陆铮出来。 嘉妃从早上起,两个眼皮就不停地跳,因此她不顾身孕执意来宫门等。 直到一匹马车缓缓驶来。 嘉妃正奇怪着,便看到马车缓缓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掀开帘子一看,便当场吓得勃然变色。 陆铮七窍都在流着血,显然是中了剧毒,他气若游丝地看着嘉妃,似乎是想要给她一个笑,手刚举起,又重重地摔落了下来—— 嘉妃目眦尽裂,「陆铮——」 角落里,远远看着这一切的陈喜嘿嘿一笑。 什么才痛快,便是让他活着见自己的心上人,一点一点,回天乏力。 死在心上人的面前才够虐心。 若是送出宫是死透了尸体,还有什么意思? 因此,他硬是耗到了到了宫门前,才将酒给陆铮灌了下去。 陈喜满意地看了会儿,转身哈哈大笑,这才背向宫门,慢悠悠踱着步子,回宫復命去了。 第514章 是个瘫子 嘉妃眼看着陆铮七窍流血,显然是中了鸩毒。 她不敢声张,宫门口前,人多眼杂,也不好说是不是陛下的旨意。 她对外面的车夫道:「一直往城门外走,我不说停,不许你停——」 马蹄哒哒地响起,嘉妃方才惊唿一声,如今却憋着泪,一声没哭。 女人便是这样,有时候软弱得能哭倒长城,有时候又坚强得无所畏惧。 她告诫自己不要慌,「别慌,陆铮他不会有事,宫里有清颜在,陆铮也不会出事……」 她自言自语然后便朝着陆铮的身上摸去,她深信若是陆铮一定会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的。 她先是摸到了一沓银票,然后便是摸到了一个匣子。 她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绝望又希望地看着这个匣子,打开一看,果然看到一个瓷瓶。 「解鸩丸?」嘉妃登时将药丸一股脑的都塞到了陆铮的嘴里。 陆铮此时已然没了意识,口里不断往外呕着鲜血。 嘉妃俯下身,眼泪到底是砸落了下来:「陆铮哥哥,不要吐出来……」 说着,用唇堵住他的嘴巴,用舌头撬开他牙关,终于将药送了下去。 陆铮不再吐血,可是七窍到底缓缓往外流血,嘉妃抱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此时前面已经到了京城的城门,车夫犹豫了下,「夫人,前面就出城了,小的家里还有妻儿……」 嘉妃也并没为难他:「将我们送出城,你就可以回来了。」 车夫嘆了口气,将马车驶出了城,然后下车走了。 嘉妃抱着陆铮,天地苍茫,她却并不知道往哪走。 以为逃出了樊笼,便能获得自由,今日方才知道,身边若是没有陆铮,天大地大,无论到哪里,都是她的樊笼。 嘉妃拿起马鞭,便抽到了马屁股上,马儿应声吃痛,便一直朝南方奔着。 傍晚的余晖洒在大地上,晚霞似鲜血一般深红一片,嘉妃放下了车帘。 如今的她,见不得一丝的红色。 她拿出帕子,从水袋里倒出了水沾湿了帕子,小心翼翼地将陆铮眼角,嘴角,鼻孔,耳朵上的血轻轻地擦拭干净。 擦到最后她的手不知不觉地开始发抖,可她竭力忍耐着,咬牙憋住泪。 不断深唿吸:「你不会死,陆铮,你听着,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若是你死,我便带着孩子改嫁。」 「我虽然出身世家,可我家向来对我宠爱有加,只要我过得好,我家不会干涉我……」 「你想一想,陆铮……」 嘉妃拿着银票对陆铮道:「到时候,别人睡着你的妻子,打着你的孩子,还花着你的钱,到时候你亏不亏,从小到大,你向来不吃亏……」 嘉妃颤抖的手凑到陆铮的面前,可眼看着就能探到他的鼻息,她却放下了手。 「算了,既然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几天,陆铮,我只能你七天……」 嘉妃想了想,又改了主意:「你若是不醒来,我就也下地陪你,咱们一家三口在地下团聚!」 沉睡中的陆铮睫毛,隐约颤抖了一下,嘉妃一愣,笑着摸着他的脸,「你不捨得对不对?」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哭的时候,你就将我背在身后,虽然你经常气哭我,可若是旁人欺负我,你总是会第一个跳出来,站在我面前……」 嘉妃回忆着,又软声道:「陆铮哥哥,别丢下我,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在外面活下去……」 「你还没看到咱们孩儿的脸,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若是男孩,你可以教他武功,若是女孩,我可以教给她刺绣……」 「可我不能想像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过,我才从后宫的牢笼里逃出来,我养尊处优惯了,若是没有你,外面太辛苦了,我活不下去的,我活不下去你听到了没有……」 她说着,不断地摇晃着陆铮。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周围荒无人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停在这里。 嘉妃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只是不断地跟陆铮说着话。 夜色里,寒夜孤寂,荒野萤火点点,山风唿啸着,刮着林间的树,嘉妃却不断地跟着陆铮说着话。
第685页 她坚信他不会死,不知说了多久,她终于抱着他,沉沉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色已然大亮,嘉妃怀中的陆铮身体并没有变凉。 嘉妃先是一喜,再是一惊。 「还有体温,还是热乎的,陆铮哥哥,你是睡着了。」嘉妃两鬓不过一夜之间,便白了许多的头髮。 她将水袋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给陆铮餵了几口水。 「不行,不能在荒郊野外。」嘉妃如此想着,便拿起一旁的帕子,将脸遮了个严实。 架着马车往宽阔的路行进着。 她需要找到一个地方住下来! 她如此想着,便振作了精神,拿着马鞭抽打着马儿:「驾——」 昨日她意兴阑珊,并没注意马儿行驶的方向,如今她辨认了方向便继续往南走。 外面马蹄飞奔,扬起焦黄的尘土,呛得她连连咳嗽。 嘉妃不同清颜,清颜会武,嘉妃入宫之前,虽然在家里很是受宠,可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 以前出门都是有人张罗着,如今陆铮昏睡着,她强打起精神,咬牙往前赶路。 直到天色临近傍晚,残阳如血,她才看到一个城镇,保华县。 她松了一口气,刚要驾马车往城门走去,身后的林中忽然窜出一行人,说是迟那时快,好死不死一阵风吹过,将嘉妃脸上的面巾吹落了。 为首之人年过三十,长相兇横,脸上一道刀疤在右脸打上了个十字。 显得面相更是兇狠,他路过时,瞥了一眼嘉妃,愣了下,手下的缰绳没松,仍是拽紧了缰绳打马而去。 但是他侧头看过来的一眼,足以说明了许多问题。 身后的跟班好奇的纷纷转头也扫了过来:「嘿,是个小娘们儿,还挺水灵的!」 「没大哥的话,别多事!」一旁的人一鞭子抽打在前人的马臀上:「赶路要紧……」 嘉妃别过脸,将脱落的蒙面重新挂了上去。 两只眼睛的眼皮再次跳了起来,她的心隐约有一丝的不安。 她看着眼前的城门,本想绕路,可此时绕路,后半夜将要走夜路,也并不知道多久能遇到下一个城镇。 她回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陆铮,到底是咬咬牙,将马车驶入了保华县。 她看了眼街道上车水马龙,选了个人多的客栈,门口的店小二很是麻利:「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嘉妃闻言,犹豫了下道:「住店,要一间上房!」 她又看了看店小二:「我相公病了,我带他来寻大夫医治,劳烦你找人帮忙搭把手,找个担架,将他放到房间里,可好?」 小二笑了笑:「一切包在我身上!」 嘉妃目光一直落在陆铮的身上,浑然不知,沿街的窗户上正有人看到了这一幕。 「嘿,老大,这个小娘子丈夫是个瘫子。」 被唤作老大的人此时面无表情地低头吃着自己的菜,随手夹了一块肥腻的红烧肉塞到了他口中:「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第515章 惊险时刻 嘉妃此时还并不知道,孤身带着昏迷不醒的男人上路,意味着什么。 她看着床上的陆铮,拿着温热的帕子给他擦拭了身体。 陆铮依然毫无反应,只是对于嘉妃来说,状况也没有变得更糟糕便是好消息,店小二端来了新鲜的吃食。 嘉妃本没有心思吃饭,可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她需要保存体力,才能更好地照顾他。 嘉妃面无表情地啃着馒头,仿佛是对待仇人一般。 三口两口便将一个馒头吃下了肚,却勐地打了个嗝,险些被活活噎死。 她赶忙捂着脖子去够茶壶。 茶壶放在靠窗户边的圆桌上,她勐地灌了半壶水下去,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呛出来了。 这才将喉咙里噎着的馒头顺了下去 她缓缓擦干眼泪,这一侧头,便看到窗户下,有人鬼头鬼脑地在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人有些眼熟,准确地说,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很眼熟,仿佛是看待猎物般,充满恶意的眼神。 她脑海里飞速思考着,这才记起眼前的人是何人,正是先前进城门时,看到的那个疤痕脸的手下…… 此时在她窗户底下徘徊,显然是不怀好意。 她们被人盯上了! 嘉妃不动声色地离开了窗户边,心里有些慌,下意识地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找了下。 她眼皮子跳便直觉不好,所以才去宫门口等陆铮,因此带的东西并不齐全。 她翻了半天包袱,才找到一把匕首,她没什么功夫,恐怕匕首没等拔出鞘,就被人制服了。 她将匕首放到一旁,再就是自己乱七八糟的零食,她忍不住无奈地扶额,先前她与宁嫔她们在后宫习惯做零嘴了,因此只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零嘴。 遇敌,也不可能给个甜枣便放过她。 也不行。 她将吃食放到了一旁,看向床上一无所觉的陆铮,心里只觉得悲凉。 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陆铮哥哥,你赶紧醒来吧,路上遇到坏人了,咱们被盯上了,你昏迷着,你知道的,我又没有功夫……更何况如今我肚子里还有孩子……若是真的落在了坏人手中……」 以她的姿色,不用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686页 嘉妃紧张地手心冒汗,却用力抓紧了衣襟,大声又认真地对昏睡的陆铮道: 「我是不会以死明志的!」 她活了大半辈子,早已看淡了许多,什么名节啊,名声啊,地位啊,都不如好好活着来得重要。 她肚子里还有孩子,若是真的被俘虏,她是宁可委身土匪,也是要苟活下去的。 她说着说着,手再次摸向了陆铮的脸颊,她们如今走了一天一夜了,若是他还活着,怎么忍心看她受罪…… 若是他死了,那么她便是受罪,他又能做些什么? 门被外面人敲响,嘉妃一个哆嗦,如今的她风声鹤唳,生怕那帮人不管不顾闯进来,掳走她…… 她胡乱地将包袱裹起来,手却忽然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 她一愣,拿到手中一看,是个瓷瓶。 她恍惚中想起,是出宫的时候,随口跟清颜要的,清颜便随手给了她两个瓶子。 千叮万嘱要小心。 她忐忑的心忽然安静了下来,这个世上,有人能耐大,有人机缘好。 她运气好,她现在特别庆幸当时入宫的时候,便对清颜释放了善意,且从来没想过背叛她。 所以才能得偿所愿,虽然…… 虽然陆铮此时状态有些不好,起码他们离开了紫禁城。 嘉妃振作精神,仔细地端详了下面前的两个瓷瓶。 好像一个里面盛的是药粉,打开之后,便能放倒一切活物。 另外一个是曼陀罗花制成的药剂,说是下了之后能让人产生幻觉,量大的话还会发疯至死…… 当时清颜伸出的手,又缩回来,仔细叮嘱了她。 只可惜,嘉妃那个时候着急出宫,心思都野了,哪里认真听,因此全当了耳旁风…… 嘉妃此时懊恼地直拍脑门儿。 门又一下地被人拍响。 她握紧药瓶,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挪步,企图通过门缝看到外面的情况。 门此时又被人打了一下。 她这才发现是小石子的声音。 她忐忑地开了个缝,便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半大高的孩子,「婶子,有好吃的嘛?」小男孩也不怯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心里抛着石子。 嘉妃一愣,点头道:「你等一下。」 说着,回到床上,将包袱里带的小零嘴抓起了一把,想了想,又抓了一把。 过来塞到了小男孩的怀里。 小男孩抬头古怪地看着嘉妃问道:「阿姨,你没看出来我是个乞丐么?」 嘉妃这才注意到,小男孩穿得有些破烂。 她没想过客栈怎么会让乞丐进来,只当是小男孩可怜。 于是又转身想给小男孩找件衣服,可她出来的匆忙,换洗衣服都没带…… 她也没多想,便将陆铮换下来的衣服递了过来:「这个我相公吐上了血了,若是不嫌弃,你便拿去吧……」 小男孩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嘉妃便将衣服给他披上了,陆铮身材不至于说魁梧,可也是宽肩窄臀。 衣服披在小男孩身上,显得格外大,小男孩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垫了垫手上的石子,忽地凑道嘉妃面前道:「丑时起货,格外小心。」他说完,也不给嘉妃反应的时间,从外面的围栏跳了就跑。 人才跳到地上,便被蹲点的人给打了一通:「你个小崽子,没长眼,往你爷爷面前凑——」 边说边一个大耳光扇了过去—— 小乞丐应声倒地,蹲点的人却并不解气,反而提脚便踹,「个不长眼的东西,我打死你——」 「大爷行行好,饶了小的吧……」小男孩大声哭喊着,手却将方才嘉妃给的吃食得空揣入了怀中。 虽是大声哭喊,可脸上却是干打雷不下雨,仔细看便看到他似乎眼里还有笑意。 蹲点的人脚如雨点落在乞丐的身上,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做什么——」正是刀疤脸。 他们一行人的老大,他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视线却落在了乞丐披着的衣服上…… 无他,乞丐身上披着的虽然不是西厂提督的蟒袍,可是料子上成,绣工栩栩如生,不是凡品。 他眼睛眯起来,一手便将地上的乞丐扯着脖领子给拎了起来:「这衣服是从哪里来的?可是楼上的那个小娘子的?」 第516章 意识恢復 小男孩慌张点头:「她说是她相公的……」 刀疤脸抬手摸了下衣服的料子,缓缓撒手,又将小男孩扶好,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滚吧。」 小乞丐赶忙跑得没了影。 「大哥——」手下凑过来,舔着脸道:「等晚上您松快完了,能不能……」说着,急切地搓着手:「能不能让弟弟也上一手?」 刀疤脸转头盯着他,笑了笑。 他本身就看着刀口舔血的营生,脸上又带着疤,不笑就很骇人,一笑起来,脸上的疤痕更加的狰狞,显得更瘆人! 刀疤脸一巴掌便抽在了他脑袋上:「松快什么松快,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德行,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吗?」 手下不忿道:「不过是孤身带着瘫子相公上路的单身女子,有什么好顾忌的,莫不说是掳了也没人察觉,便是将她玩腻了,卖到了窑子里,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687页 他脸上闪过阴狠地笑,又泄气地看了一眼自己大哥:「不是我说你大哥,你怎么变得胆小怕事缩手缩脚了呢,干他娘的,怕个球!」 他边说边直朝着楼上比划着名。 刀疤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一脚朝着他屁股狠狠地踹了出去:「你成天满脑子想得都是裤裆里的那点事——」 「你只看到孤身女子带重疾丈夫出门,但是你没想过,那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为何胆敢孤身一人带人上路?」 「暗处可有人跟着埋伏?」 「他们的马车看起来寻常,可高头大马,品种是大宛名驹,再加上她相公的随身的一件衣服……」 「衣服怎么了?」想到那女子的颜色,那人便觉得浑身兴奋,忍不住道:「不过是寻常的衣服——」 「那是西厂提督的便服。」 「不过是个阉——」属下随口要说,勐地住了口。 无论是东厂还是西厂,虽然是一群阉货……可也不是他这等小人物能惹得起的。 他刚忙四处看了看,将脸上的不忿之色收敛的一干二净。 越是小人物,便越懂得趋利避害,出门都是捡软柿子捏,真碰上硬茬子,便不放声,跑得比狗都快。 刀疤脸低头打量着自己的下属:「你大哥我怂货一个,比不得你,张三爷,要不,你先挑东厂,再平西厂,给哥哥我打个样儿?以后当哥哥的跟你混……」 张三儿立刻垮了肩膀:「大哥说笑了,小的哪有那本事啊,小弟也就发发牢骚……」说着,自抽嘴巴:「是小弟嘴贱,小弟的错,哥哥莫怪——」 刀疤脸仰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影闪到窗后,他飞快地调转了头,转头看向张三儿,拍了拍他脸巴子:「出门在外,裤裆松点没关系,招子可一定要放亮了!」 「王母娘娘天上的仙女长得都好看,是不是你配享用的!」刀疤脸转头便要上楼。 城门初见,不过是惊鸿一瞥,便看到那女子生得极美。 若是没见色起意是胡扯。 只可惜有的人能碰,有的人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他想了想,到底是歇了心思。 他刚要上楼,不远处一个人飞快赶来:「大哥——出事了——」 说着,将天理教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带了回来。 「胡不归,教主呢?」刀疤脸又问道:「逐月长老呢?」 属下摇头,一问三不知,刀疤脸快速上马,调转了马头:「逐月对老子有恩,老子得去看看……我先行一步,老地方汇合。」 说完,也不等人反应,大马便离开了。 等他身影消失不见,原本缩着脖子的张三儿又停止了背,大有一副老大不在他当家的气势。 「张哥儿——」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儿凑了上来,装模作样地给他捶着肩膀。 「大哥不在,谁不知道眼下你说了算……」小个儿煽风点火道:「张三哥,大哥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像咱们这种人,这辈子癞蛤蟆也吃不上天鹅——」 张三本消下去的火气被小个儿瞬间拱了起来,「我可去你的吧,谁跟你是癞蛤蟆!」 小个挨了个巴掌,不怒反笑:「张哥,那晚上的计划还照常么……若是你得了手……嘿嘿嘿嘿~」 他忍不住流着口水,「若是哥哥你吃了肉,别忘了弟弟的一口汤……」 张三本来想到东西厂,胆子被吓得缩了回去。 如今大哥不在了,他那熄灭的小火苗又蠢蠢欲动了起来,把心一横:「妈的,老子还偏不信邪,哪有相公是厂公的,当老子肚子里没墨水不懂呢,定是障眼法!管她是谁,先上了再说!」 小个眼里邪光一闪:「那就——一切如常?」 张三想到那女子的模样,狞笑道:「一切如常!」 此时窗户旁的嘉妃从头到尾听了个大概,她起先是听到小男孩挨打想要过来看下什么情况,结果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起初在刀疤脸提到东西厂的时候,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万没想到没等她放下心,刀疤脸便离开了。 嘉妃看着床上的陆铮,忍不住继续道:「也不知道我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刚才好心遇到个小乞丐,将你的衣服赠送给他了,无意间惹得人忌惮,本以为能唬住人,想不到他们还贼心不死……」 「我该怎么办?」嘉妃捂着脸便想哭,这两日她真得觉得心仿佛都在油锅里煎,太难熬了。 她低声啜泣了下,因此没看到床上陆铮的睫毛,微微动了下。 手指头也动了下。 楼下此时分外的热闹,推杯换盏,仿佛在庆祝着什么。 「喝——」张三率先道。 所谓酒壮怂人胆,他们晚上打算吃饱喝足了,再放纵一回。 因此没发现,楼上的窗户开了个缝,原本被打的小乞丐,不知何时再次蹲在了窗户下,问嘉妃道:「你要跟我逃吗?」 嘉妃看着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微笑着摇摇头:「我不能逃,我的相公还在这儿。」 小男孩把在窗框上,抻着脖子绕过嘉妃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长得是不错,只是他如今保护不了你,你怎么办?」 嘉妃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瓷瓶,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后宫,面对的仍旧是看不到的刀光剑影。
第688页 此时她不再害怕,刀光剑影的后宫她都不怕,又岂会怕这等子烂人? 先太子当时想杀陛下,谁曾想被陛下反杀,如今换到自己也是一样。 她想了想,狠下心:「既然后下手遭殃,那就先下手为强!」说着,她看了下眼前的瓷瓶。 两个瓷瓶,实在不知道如何区分。 第517章 登堂入室 嘉妃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的瓷瓶,两个瓶子外型大小几乎是一模一样,就连花纹甚至都一样,估计清颜怕被别人认出来。 外表居然连个字都没有…… 「你在想什么?是想要放倒他们吗?」小乞丐捂着脸,想到白天挨得那顿打,自告奋勇道:「若是你想下毒,我可以去给你下——」 「你就不怕吗?」白日里看着小乞丐被打,她已经十分内疚了,只是当时她自身难保,出来反而不但救不了他,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在后宫待得久了,得失为先,凡事容易思前想后,每走一步都会算计一番。 说到用心,她的确没有眼前的小男孩待人诚恳。 嘉妃想想就觉得惭愧,脸有些烧得慌。 小乞丐似乎并没看出来嘉妃的窘迫。 反而笑道:「小爷我不怕,平日里我凑到官太太的身边,能隔着两丈远,别说挨着人,便是衣角毛都挨不着,就被那些刁奴们吆五喝六地推到一边了……你跟她们不一样……你长得比她们好看,性子也比她们好,给我糖吃,还给我袍子穿……」 他今日听到那些人要使坏,本是闲着玩,拿石子打着她的门,若是她开门轰走了他,他也懒得管…… 冥冥之中,好人有好报吧。 嘉妃此时顾不上许多,「这两个瓶子,我区分不出来,一个打开了,能将人放倒……另外一个人喝了会产生幻觉发疯,然后中毒身亡……」 小乞丐一副这有什么的样子:「那打开看一看不就好了——」他说完,也是一楞。 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要是真的这么简单,漂亮姐姐也不会这么为难了。 果然,嘉妃苦笑道:「若是打开的是曼陀罗那瓶倒是还好,若是药倒人的……」 那可不就是歹人还没到,自己就把自己给药倒了,可还行? 跟自荐枕席没什么两样了。 小乞丐见嘉妃为难,拍拍胸脯,刚想说我给你试药。 忽然想到了什么,两只手将两个瓶子接了过来…… 嘉妃莫名地信任面前邋遢的小男孩儿,虽然只见过一面,可他外表虽然邋遢,可一双眼睛很是清透明亮,她在京中曾经看到过很多绫罗绸缎的高门公子,看起来可可爱爱的。 可是眼神透露出世故和算计,背地里心肠也不好。 小乞丐拿到手哎呀了一声。 吓了嘉妃一跳,生怕他不小心将药粉给打破了将自己放倒…… 谁曾想小乞丐笑着将其中的一个瓶子递了回来:「这个是药粉,你收好了,关键时候用。」 「这个是药水,我去给他们下到饭菜里……」说着小乞丐转身便要离开。 被嘉妃扯住脖领:「你怎么区分的?」 「密度不一样啊……」小男孩笑了笑,想到了什么:「密度你可能不知道,是我们家乡的物理词语,就是……」 小男孩想了想,解释道:「同样的瓶子,药粉会重一点……」 他说着,看着嘉妃似懂非懂迷茫的样子,觉得分外可爱,于是将手中的瓶子摇了摇。 「而且,装药水的,一般不会灌满,摇晃的话会有感觉的……」 嘉妃恍然大悟,松开了手:「你懂得真多。」 小乞丐笑道:「我只是刚来……我不会永远当乞丐的,这只是暂时的……」 嘉妃点点头,脸上露出担忧道:「你小心点……」 小乞丐人影消失不见,空气中只有他的声音道:「知道,放心……」 说着,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外面有的人喝醉了,已经开始大唿小叫地喊了,两个人多少还是耽搁了一些功夫。 嘉妃不由得有些紧张,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 她又不由自主地在房间里转圈,一会看看桌子下面,一会又看看床底下,又恨不能眼前是皇宫,恨不能再给她一个逃出生天的地道,让她爬出去。 外面的人仍旧哥俩好啊来一口啊,哥俩好啊走一走啊,哥俩好啊舔不够啊…… 吵闹着,嘉妃悬着的心又微微松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手心冒着汗,便听到外面一个男声道:「咦,老哥,你怎么长了两个头?」 「胡说,两个头那是烧饼!咦,你怎么长了三个头?」 嘉妃的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 曼陀罗药汁会让人看到幻境,显然这些人中招了。 「妈的,长三个头了、了不起啊。看、看老子不帮你砍、砍掉——」其中一个举刀便朝着人砍了过去—— 一声惨叫响彻大堂,周围的人看到满地的腥红,忽然其中一个人大喊道:「朝廷来剿匪了,干他娘的——」 「我看你就是朝廷、朝廷的奸细——」 「娘,看儿子不给你报仇——」其中一个人拽住另外一个人便叫爹:「你停妻另娶,辜负我娘,看我不活颳了你!」 一时间,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噼里啪啦,乒桌球乓,瓷器落地之声,刀剑交刃之声,很是热闹。
第689页 瞎七八乱打一通,都是半斤八两,你捅我一刀,我给你一枪…… 没等半柱香的功夫,便同时挂彩,齐齐倒地了。 也有性子沉闷的,中了药不瞎七八乱喊只捂着脑袋,闷声不吭的。 这样的更惨,两边乱打的时候,便稀里煳涂的被切了脑袋…… 整个大堂,先是哀嚎声不止,接着是呻吟声连绵不绝,不多会儿大部分就奄奄一息了…… 嘉妃双手合十,不断感谢上苍:「多谢老天,老天有眼,信女愿意一生向善……」 她话音刚落,便听身后咣当一声,门被人踹开了。 两个人的身影歪歪扭扭进来:「小娘子,陪爷松快松快啊……」一人拎着酒壶,歪歪扭扭。 正是先前在窗户底下盯梢的那个。 身后跟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儿,他看人的时候,眼睛不由得对眼儿。 「张三哥,您好生休息,小弟在门口给你守门儿,天不亮,弟弟都不离开——」 张三回头摆手:「等哥哥我玩够了,就换你,别急,出去帮哥哥把门带上——」 他说着,一手拿着酒壶,另外一手扯着裤袋,一下就将松松夸夸的裤子落了下来。 他左脚右脚换着出来,将裤子随手甩到了一边儿。 看着嘉妃道:「你是西厂太监的女人?呵,当爷是被吓大的?西厂?还提督?叫他一声爷爷他敢应吗?哈哈哈,不,应该是说,他能硬得起来吗?」 张三说着,一把就要扯住嘉妃,嘉妃竭力镇定,想要洒药粉,可又犹豫了下。 便是放倒了他,外面的那个人查看状况,自己到时候若是被放倒了,如何对付那个人? 她犹豫的一剎那,躲避得不及时,左边的袖子被张三撕拉一声,扯了下来。 露出了白皙的胳膊和肩头。 张三双眸勐然一亮:「额滴个乖乖啊,白得晃了爷地眼啊——」 他说着,作势要扑倒嘉妃。 嘉妃捂着肚子,生怕跟他撕扯伤了孩子,于是强笑着道:「爷,一看您就是个能人,比我家男人强多了,你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半点不及你……」 她说着,手下意识地放在了瓷瓶上,没等打开。 人便被张三急切地搂在了榻上。 正在陆铮的面前—— 张三方才本来想使强的,可嘉妃柔柔弱弱的几句话,让他软和了下来。 鱼水之欢,若是女人配合,滋味定是更欢畅。 他如此想着,动作轻柔了些,勾手抬起嘉妃的下巴,「你男人不行,爷给你行一个。」 说着,他打了个酒嗝,腥臭的口气铺面而来,熏得嘉妃险些要吐! 可她手哆嗦着,药粉她第一次用,不知道效果,只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她刚要再次说些软和话。 手中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吓得,手心出汗,瓷瓶一滑,滚在了床边…… 此时张三已经压了下来,一手扯开了嘉妃的胸前,作势要亲—— 嘉妃却顾不上他,眼神不由得偷偷看药瓶,手也朝着药瓶抓去…… 可无论她怎么抓,都只差一点。 她咬牙,再次够去,便看到一只洁白的手,将药瓶放在了她手心上。 第518章 天妒英才 要不是身上压着一个人正在亲着她脖子,她险些要对他道谢。 念头一转,眼睛不由得放大! 张三趴在自己身上,自己的手没动,那这手……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一看,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陆铮! 嘉妃忍不住想要问候老天爷,早不醒…… 没等她开口,陆铮双眸涌现出滔天的杀意。 他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嘴上比了个嘘。 接着,只见刀光一闪,原本趴在嘉妃身上的张三便瞬间人头落地,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血溅之时,一只手恰到好处地捂住了嘉妃的双眼。 做这一切的时候,陆铮还体贴得怕渐到嘉妃脸上血。 嘉妃激动得都要哭了,几天下来,她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如今陆铮醒了。 肩上的担子,瞬间松弛了下来。 此时屋里安静异常,陆铮双眸静静地看着嘉妃。 嘉妃刚要说话,此时门却被外面的人敲响:「张三哥?你没事吧?」 没等嘉妃开口,便听张三的声音道:「急什么急,给老子等着——」 嘉妃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一抖。 可张三明明死透了,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是陆铮的声音! 嘉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便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爷,你比我家那个不中用的男人强多了……哎呀爷,你别心急……」 「爷,哎呀爷……」 此时傻眼的嘉妃:…… 万想不到,陆铮居然还会这一套…… 「爷,你怎么了?爷——快来人啊——」 门外的人迫不及待地破门而入,直接便往床上闯…… 人在着急的时候,便容易思虑不周,斗眼儿此时下面都支起了帐篷,迫不及待地冲上床。 只见银光一闪,等他脑子里闪过,糟了。 已然晚了。 两个人顷刻之间倒下。 此时外面小乞丐方才跑到门口,对着大敞四开的门,他却并不如刚才敲窗户那般随意。
第690页 而是解释道:「美女姐姐,你没事吧?药我下了,可刚才这两个人去解手,没中招……你……可还好吗?我方便进来么……」 嘉妃转头看向陆铮,生怕陆铮再次将人骗进来杀了。 可却听到陆铮用自己的声音问道:「我……我没事,我在穿衣服,男女有别,你先不要进来……外面怎么样了?」 小乞丐不疑有他:「你这个药很是厉害,基本都死光了……」 「有的是发疯了互相砍,有的是自己往脖子上戳……」十分的精彩。 「此地是哪?」陆铮忽然低声问嘉妃。 嘉妃看着陆铮,小声道:「保华县。」 陆铮再次用嘉妃的声音对外道:「你去县衙,找保华县的县令……」 陆铮此时额头冒汗,浑身颤抖着,说话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可他仍旧继续道:「你只需问他,天王带地虎,宫廷玉液酒。他便会来了……」 陆铮说完,嘉妃不觉有异。 但是门外的小乞丐忽然道:「宝塔镇河妖?」 陆铮拧了拧眉。 小乞丐又试探性来了句:「一百八一杯?」 陆铮困惑地看了看嘉妃。 嘉妃也困惑的看着陆铮。 便听小乞丐道:「原来美人姐姐居然是老乡……你不要怕,我去去就来……」 说完,门外再次没了声音。 嘉妃问陆铮道:「他答对了么?」 陆铮摇头:「多年前,我出宫办差,恰好遇到保华县令跟师爷发生口角,师爷一气之下,将他的官印给偷了……」 「他是寒门举子,好不容易放了个实官……丢官印可大可小……」 「我不过随手帮了他一下,物归原主……他当时便莫名其妙说了这两句,说以后万一能用得上他的,万死不辞。」 嘉妃点了点头,顾左右而言他又问:「你会口技,我怎么不知道?」 陆铮虚弱一笑:「也是中途学的,为了办差方便,不值得一提……」 这便是陆铮谦虚了,他自小聪明过人,又是爱淘的性子,前门抓了个小偷。 别家都是喊打喊杀,偏偏到了他这,反而给了小偷一只烧鸡,跟他学了撬锁的本事……回头他爹回来,一顿胖揍…… 「小时候我也学过撬锁……」陆铮轻声道。 嘉妃闻言,忽然想到了小时候他爹被他气得满院子乱窜,鬍子跷得老高…还是她爹拦下来的。 将陆伯伯迎到家里,两个大人吃酒,她便在里间躺在绣活儿的娘亲的腿上偷听。 她爹说:「你家这小子是个有出息的,学什么一学就会……」 陆伯伯苦笑着摇摇头:「他的性子,太跳脱了,皮猴一般……见到什么新鲜都想学,跑到乡下搭篱笆,掏鸟窝……偏偏脑子还聪明,一学就会……」 「那有何愁的?」 「这些都罢了,他还去鸡窝孵蛋,你是没看到他钻到鸡窝里,将母鸡赶出去自己去蹲,一屁股坐坏了一窝的蛋……」 「……」 那时嘉妃在里屋,娘亲忍不住开始笑,到底是没出声,她却没忍住,笑得差点打鸣! 还是外间她爹不断咳嗽,她和她娘才止住笑。 当时陆伯伯红着脸嘆气道:「多智近乎妖啊,太聪明了,其实未必是好事。儒家之道,讲究中庸之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是怕他太过聪明,命运多舛……老天不容,将来走向歪道……」 嘉妃想到过去,又看了看陆铮。 陆铮额头冒着大大的汗珠,嘉妃本想抬手帮他擦,可想到刚才…… 她出言不逊……又不知道他听到多少,心中是否有芥蒂……手又缩了回来。 陆铮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之前在西厂,有个会口技的犯人,被关在死牢……我左右无事,便学了皮毛……」 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岂止是皮毛,嘉妃点头,眼泪止不住就想掉。 「别哭!」陆铮将她的衣服盖好,吃力的将她拥入了怀中,亲吻她的额头。 「脏。」嘉妃红着脸说道。 陆铮阖眼:「脏的不是你。」 嘉妃眼眶一热,泪珠滚滚而落。 头上传来陆铮一声长嘆:「你没做任何错事。」 「是他们心存歹意,你说的话,我听到了……」 「我知道你是违心之言,便是将我放到同样的境地,我也未必会做得比你好……」陆铮安慰道。 「不,你那么聪明,你会做得比我好……」嘉妃明显不信。 陆铮轻声道:「可那个时候,我并不在你身边保护你。所以,是我做得不够好……」 「别说没发生什么,便是发生了什么,也权当被狗咬了一口,蚊子叮了一口,不是你的错……」陆铮认真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以前他以为死很容易,可经此一事,他才发觉,相对而言死才是最简单的事,死了一了百了,可留下活着的爱人,才万分艰难。 所以能活着见到她,真好。 陆铮喘息着,对嘉妃道:「我……闻不到气味了……」 嘉妃一愣,便听陆铮又道:「耳边好似也有嗡嗡地响动……」 「眼睛……眼睛有点看不到了……」 嘉妃忽然想到之前看的那个解鸩丸,她忽地脑海里一闪而过,保命为上,五感缺失……
第691页 她一把拉住陆铮的手:「你看不到,我便是你的眼……」 她说完,陆铮却没了反应。 显然,他听不到了。 嘉妃哭出来声来,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怎么如此傻,若是陆铮无恙,又怎么会躺在床上杀人?又怎么会用口技将人骗进来…… 以他的性格,定然是大杀四方,他如此做,分明是身体已经不允许了…… 可她却一无所觉…… 嘉妃泪流满面,本是习惯咬手闷声哭,可呜咽的声音发出,全然没有回应。 陆铮若是能听到…… 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哭。 第519章 你是何人 「大夫怎么样?」嘉妃急切地问着眼前的大夫。 眼前的大夫看起来年岁不大,是保华县令带来的,保华县令收到信之后,便很快过来将客栈之事料理干净。 等来到二楼看到陆铮的模样时,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嘉妃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谁曾想,两个时辰之后,便将一个年轻的大夫拉来了。 年轻的大夫模样长得倒是俊俏,可是来了一声不吭,眉头皱得死死的,看了看陆铮,又看了自己数眼。 不紧不慢的,反倒是急坏了嘉妃。 倒是一旁的保华县令吴邪宽慰道:「夫人不要着急,若是驸马救治不了恩公,普天之下怕是无人能救恩公了……」 季云看了一眼吴邪,问道:「他对你有恩?」 吴邪点头:「若不是有恩,又岂能深夜请您过来?」 帝后大婚,身在陈留的季云也跟着公主前往京城,只是他到底不愿在京城久留,送上礼物,参加宴会,逗留了几日便离开了。 回城在吴邪这不过歇息一晚,便半夜被他叫来了。 季云脸上仍旧是淡定的没有丝毫的表情,反而深深地看了嘉妃一眼:「你又是何人?」 嘉妃急得不行,心底有些没好气,她是何人,关他什么事,好生医治病人便是! 只是如今有求于眼前人,于是,她到底是压着火气,冷着脸道:「我?我当然是他的夫人!」 季云波澜不行的脸上到底是变了颜色:「我当然知道你是他的夫人!你嫁的是何人关我屁事?我问的是这个么?我问的是,你是谁,解鸩丸因何会在你的手上?」 解鸩丸,是他苦心多年制成的,为数不多。 中间的稀缺药材更是数不胜数,他只有三枚,清颜大婚,他才送了一枚过去…… 手中的两枚,他不曾送给任何人,如今躺着的人,分明是中了宫中的鸩毒。 偏偏还没死。 此时五感皆失,不是服用了他的「解鸩丸」,才怪。 可他了解清颜,若不是关系十分好,她又怎么会将解鸩丸送出? 所以他才问她到底是谁? 为何清颜会如此对她…… 季云年轻的时候,火气足,如今岁数大了,沉稳了不少,可有时候说话仍旧是直来直往。 嘉妃不明所以,困惑道:「解鸩丸?夫君中了毒,这个药丸是我手帕交所赠,有何不妥?难倒她……还会再药中下毒?」 嘉妃说着,将装有「解鸩丸」的药盒从包袱里拿了出来,一把打开放在了季云的面前。 季云看到自己熟悉的字体,熟悉的包装,无奈地点了点头。 道了句:「没错。」 是他的药。 嘉妃脸上的血色褪尽勃然变色,季云忽然想到她刚才的问题,连忙摆手道:「我说的没错,是指这个药没错,不是指那人……」 「那人是不会下毒的,因为这个药是我送给她的……」 嘉妃这才捂着胸口,长长唿了一口气,看向神医的表情,一言难尽。 这个神医,医术精湛不精湛还两说,说话大喘气有些吓人。 「鸩毒,一般无药可救,他如今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幸运之至了,怎么还贪心不足呢?」 他说着,收了悬脉的手,起身便要走。 嘉妃果断地拦住了他:「他听不到,看不到,说不出话……如今虽然活着,可却对周围的一切没了感知……」 「可他还活着。」 季云当初研制这个药的初衷,就是应急保命用,至于后面的…… 他还没研制出来。 嘉妃眼里的亮光渐渐熄灭,见季云不管不顾,提着药箱就要走。 终于忍不住问出口:「若是——若是她中了鸩毒,服用了这味药之后,也是这个样子,神医可还是会如此冷漠,不管不顾?」 季云脚步停顿了下,摇头道:「不会。」 「若是她……我会不眠不休,减轻她的痛苦……」 嘉妃心下发狠,忍不住威胁道:「既如此……那我只好给那人下毒,在那人也如我相公这样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时候,再来找神医!」 季云似乎是被她的威胁逗笑了。 随后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反而将嘉妃笑得有些窘迫,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去给清颜下毒,只是她也并不知道清颜和眼前的神医是什么关系……如此说,不过是想诈他一诈,希望能给陆铮争取一个机会。 季云深深地看了一眼嘉妃:「你不必诳我,也不必说狠话,解不了就是解不了。」 「第一,这个解鸩丸,我只送给了她一枚。可她给了你……」
第692页 「她的性格,作为……师父。我很了解,她既然可以不顾自身安危给了你,便是当你是真朋友,你在她心中的地位很重……所以,你的心性,是万不可能给她下毒的……」 「第二,便是你真的给她下毒,她手中的那枚给了你,等待她的便是死亡!」 嘉妃别季云识破,哑火在原地。 只能看着季云的身影消失不见。 她扶着一旁的高几,才堪堪稳住身形,没颓然倒地。 床上的陆铮似乎有所差距,也似乎一无所知,他伸着手,嘉妃忙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我没事,不必担心。」陆铮在她手心写到。 嘉妃眼泪在眼眶打转,在他手心写到:「我知道。」 分明是三个字,可陆铮似乎辨认很久,才继续在嘉妃手心写道:「我感知慢,但是我会——」 其实他能写,可是嘉妃在他手心里写字,他感受不到了。 失去了触感。 陆铮此时方才觉得有了一丝的无力,仿佛一圈打到了棉花上。 他自诩聪明过人,目盲,他可以用听感知周围,耳聋,他便可以用嗅觉感受周围…… 嗅不到,他便可以用手感受外界…… 可如今触觉也失去了,他要如何应对? 其实他所要的并不多,他所要感知的所有,只有面前的她。 可老天却如此残忍,让他活着,却不让他感受到她! 嘉妃握着陆铮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手中,轻轻地摩挲着。 季云却全然没有反应。 嘉妃一愣,明亮的双眸,闪过了死寂般的绝望。 她捂着肚子,大口地深唿吸,不论陆铮如何,好歹他还活着。 她如此宽慰自己,清颜曾经跟她说过,老天关上一扇门,会留一扇窗。 哪怕这个窗户是希望渺茫的小孔。 她也决不放弃! 嘉妃擦了擦眼角,将他的手附上脸,明知道他感受不到,却还是对她绽放了一个笑容。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却是季云去而復还。 他进门的时候,正看到嘉妃拉着一无所觉的陆铮笑得灿烂。 季云看了嘉妃一眼,举了举手中的断肠草:「我回去取个药」 他此时仿佛明白了为何清颜会如此对她…… 第520章 携手一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分明看起来只是长得不错,可如今季云才觉得,她的性格也是万分坚韧。 「我之前虽说解鸩丸会产生许多的副作用,可以毒攻毒,可以一点点好转……」 他说着,便将断肠草递给了嘉妃:「此乃断肠草,当年神农尝百草,便是误服了此药。你想好,要不要给他服用……」 嘉妃接过来,问道:「若是服用了,确定能治好他吗?」 季云摇头:「鸩毒是最毒的药,解鸩丸其实是以毒攻毒,不过毒性其实还在身体里,因此才会五感缺失……如今我用毒草,再次以毒攻毒,若是成了,便可有感觉,若是不成……便会一命呜唿,所以要问你,可要尝试……」 嘉妃连连摇头:「我不能失去他……」 「若是我,我愿意尝试,可是我宁可用一辈子来照顾他,陪伴他,也不想他死……」 「懂了。」季云将断肠草拿了回来。 从巷子里取出一包针:「既如此,那便先将毒一点点排出去吧……」 说着,便接连在陆铮身上下了数枚大针,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看到他眼睛,耳朵,鼻孔,嘴巴,再次涌出深红色的血迹…… 嘉妃拿起帕子刚要擦,却被季云拦住:「不能擦,有毒。」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拿过来,接住。 一边接一边还道:「如此毒的东西,宝贝啊……」 他说着,拿起一旁的匕首,在陆铮的手指上划出了一道…… 鲜血潺潺流出,血起初是神色的,不多会儿,变成了浅颜色的。 季云将血收集完毕,这才摆手示意嘉妃可以给陆铮擦身体了。 嘉妃手刚戳碰到陆铮,陆铮的身子勐然一震! 嘉妃精神大震,连忙抓起他的手,飞速写道:「你能感受到了?」 陆铮虚弱苍白的脸上,仿佛涌现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他点点头。 提起手,似乎要在嘉妃手心上写字,他刚测过身子,眼睛微微眯了下。 却忽然抬手摸了摸嘉妃的脸颊,开口道:「别难过。」 他嘴型在动,却没发出声音,声音极其的低。 可他看嘉妃的方向是没错的。 嘉妃几乎是喜极而泣。 季云此时满头的大汗,见状道:「其实最快恢復的方法是以毒攻毒,不过相比于固本培元,以毒攻毒的确对身体霸道,容易折寿,既然你不愿意,那只能针砭疗法,不过这样恢復得很缓慢……每个三年五载,很难恢復如常,况且我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经常给他针砭……」 嘉妃先是点头,接着连连摇头:「没事,我们可以一点点来。」 只要有希望能恢復好,她不急。 他们是有一辈子的时间相处。 季云见状,收起药箱,提笔下了几幅药:「虽然将毒排了一部分,可脏器却受损了,这些补药性温,慢慢喝着,不要动武,不能行房……」 他叮嘱道:「不要动怒,平心静气,先养个十天半个月再说。」
第693页 「过了十天半个月,可找个大夫继续针砭……」 嘉妃点头,看着季云的双眸亮得好像天上的繁星,季云直觉不好。 倒是也没多想:「病人不能经常奔波,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心静养,虽然毒侵入脏器,不过慢慢拔除,活个三五十载不成问题……」 嘉妃再次点头,恭送季云离开。 季云倒是没多想,只是针砭颇耗体力,好在他也不过偶尔为之。 想到明天之后,便也不用打交道,他便背着医箱离开了。 翌日清晨,天朗气清,季云正要上路,便看到自家娘子跟人相聊甚欢。 他也没在意,等到启程的时候,才看到女子从公主马车下马,去了后面的马车上。 他揉了揉眼睛,公主笑道:「嘉——本宫与旧识相聊甚欢,想不到一别经年,再次相见,她们也要去陈留,路程遥远,索性邀了她们夫妻二人一起前往,也有个照应……」 季云眼皮重重一跳。 他总觉得刚才那个女子的身影有些面善,可不是昨日客栈的那个女子? 怪不得自己叮嘱的时候,她频频点头,也不问还有哪些名医可以给他针砭。 敢情着,当时便想要赖上自己? 季云嘴巴动了动,刚要说不好,公主温柔如水的眼波流转过来:「相公,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 雁翎公主是当今陛下南宫烨的妹妹,陛下亲自赐婚,虽然他是奉旨应下。 可公主嫁到谢家多年,为人温和低调,外面端庄,回府却从不摆公主的架子,无论是跟谢母还是妯娌小姑。 都是一团和气。 季云先前心中虽然有清颜,可当他接旨的那一刻,便彻底放下了。 与公主过得和和美美,家中的姬妾反倒成了摆设。 季云几乎从不跟她说不。 是以,他开口居然是:「不——」后面的好在接到公主眼波时候,心里一跳,脑子一转:「得不说,娘子的主意……总是好的!都听公主的便是!」 公主笑:「奴家虽为公主,可也知道,大事相公说了算,府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说了算……」 季云笑着应是,心里到底是追了一句,他与公主成婚多年,好像就没遇到过一件大事…… 罢了,左右他也是想要将解鸩丸完善得更好,将男人治好便是。 季云放下了帘子,马车缓缓驶出,一路上山高路远,马蹄阵阵,芦花飞扬。 嘉妃握着陆铮的手,跟他道:「跟雁翎公主上路,咱们便不怕再遇上不长眼的歹人,而且也方便医治你……」 陆铮回握住她的手,轻轻写道:「娘子聪慧至极。」 他虽如此写,可心中没来由有些酸涩,小时候的她,懒散又懵懂,属于被卖了还给人数钱。 可如今的她,聪慧过人,有胆有谋。 他回握住她的手,嘴角勾起,知道她是为了他才会如此费尽心思,心中的酸涩很快又变得温暖湿润,仿佛清泉流过,透出丝丝甜意。 他唯有用余生,满腔爱意来回报她,珍之重之。 携手一生。 第521章 贵妃番外 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柳色浓绿,花色明丽,蜿蜒崎岖的山路,犹如弯曲盘旋的小蛇,山脚底下,一个荒僻的村落若隐若现。 一个身着黑衣服的瘸腿男子,深一步,浅一步地从山里打猎回来。 他面容普通,气质却是文质彬彬,和村里的泥腿子,看上去便不同。 「李大夫,回来了?」天里劳作的婶子大老远看到便跟他打起了招唿。 「张婶子好。」李大夫背着竹筐,一手拄着拐杖,望山跑死马,看起来近在眼前,可在山里走,颇费脚力。 浑身衣服已然汗透,他自然地从胸口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放回了袖子里。 张婶子眼睛尖,看到了帕子上绣着两只鸳鸯,可显然针脚不太过关,鸳鸯绣得跟棒槌似的,好好的水里游的鸟,两只腿偏偏朝后支棱着。 张婶子心里偷笑,她年过半百,生平还是第一次看到鸳鸯在水中是支棱着腿的,也算是涨了见识。 不过年轻夫妻的情情爱爱,谁又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呢? 张婶子感念李大夫救过他孙儿,因此将地里新鲜挖出来的红薯土豆,一个劲儿地往李大夫的背篓里放。 「够了。够了……我家就我与娘子两人,吃不下……」 「吃不完便放着,红薯先不着急吃,先放在阴凉的地方,晾几天,这样再下锅才甜。 「多谢婶子。」李大夫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往自家木门走去,路上两边的木栅栏上开着鲜艷的月季。 他剪了几朵,小心地避开了刺。又穿过了长长的小路,前日才下了雨,山里的路有些泥泞,都是黄泥。 他腿脚又不好,走得很是吃力。 村头的几个半人高的孩子,竖着羊角辫,穿着小肚兜,光着锭和光着脚丫的孩子,边拍手边笑道:「稀奇稀奇真稀奇,一歇哭,一歇笑,两只黄狗来抬轿,一抬抬到城隍庙,『卜咯』跌一跤,捡得一块煨年糕……」 「李大夫」远远听着,脸上带着笑意,从小孩子面前经过,几个小孩子见到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田野的孩子,有时候父母下地劳作,比城里的孩子多一些质朴,又少了一分的礼教。
第694页 眼看着跛脚的大夫不搭理他们,其中一个缺了门牙的小子,捡起一旁的石头,趁着男人走道水坑边上时,勐地将手中的石头掷了出去,泥水溅了男人一头一脸。 就连手中的花都落上了泥点子。 男人原本不在意的脸,转头望了过来—— 小娃起初脸上有些得意,周遭的取笑声让他更是得意,可见到男人沉着脸望过来时,他脸上到底是带了一丝的忐忑。 没等李大夫上前,不远处的门忽然开了:「狗剩——家来吃饭!」 小娃应了一声,却是看着男人,站着没动,因为回家就要路过男人面前的路。 他才捉弄了他…… 「狗剩儿?狗剩儿?家来吃饭!!!」女人的叫唤声又拔高了两度。 片刻后边听一大姐骂骂咧咧来了:「你耳朵是塞驴毛了吗?娘喊那么大声你听不到家来吃饭?下的面条一会就坨了!你——」 她说着,看到自家儿子和面前的黑衣男子时,沉着的脸登时笑了:「李大夫,家来啦?前几日多谢你给俺公爹看腰……」 李大夫平静地看过来,问道:「常地,弯腰落的病根,要静养,这几日好些了?」 「好多了好多了……」大姐说着,就要提熘自家娃回来,这一低头正看到李大夫满身的泥点子…… 她一个巴掌便朝着自家儿子打去:「是你干的好事是不?看我不打死你——」 小儿赶忙要跑,被自己娘一把拽住了后脖颈,如同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还不道歉?」 小儿委屈地看了一眼男人,耷拉脑袋道:「俺知错了……」 李大夫摇头:「快回吧,我也要家去了。」 女子见大夫不怪罪,这才赶紧拽着孩子离开了。 后面的小孩拍手笑道:「狗剩被她娘追着后腚打,屁股要开花啦……」 李大夫对周围的喧闹置若罔闻,只是轻轻抬手,将手中花朵上的泥点子轻轻地擦拭干净。 这才再次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等他转身,身后的小童再次笑道:「瘸子配聋子,天残地缺……」 李大夫脚步一顿,刚要转身,身后的孩子瞬间一闹而散。 「快跑啊,他要过来打咱们了——」 李大夫无奈地看着小童的身影,转身往家走。 篱笆院子收拾得干净立正,外面的小路虽然泥泞,院子里面却是另外一番天地。 此时,听到外面声响,里面的人缓缓地开了门。 李大夫的娘子也是一袭黑衣,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带着黑纱。 见李大夫背的背篓很重,作势要帮他拿,却被他抬手拒绝:「不用,我自己来,你去边上歇着,饿了吧,等我下——」 说着,也顾不得擦洗,便往厨房走去,厨房的灶台上的火,被他临出门前压住了,他又再次加了点柴火,将火烧旺了,又拿着一旁盖帘下,早上和好面切好的面条,下到水里。 他还卧了个荷包蛋。 他忙活得脚不沾地,不多会儿,榆木方桌上便摆在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因为面是自己做的,和外头买的不一样,劲道爽滑。 女子慢条斯理地吃完,头上除了汗,男子将她面前的纱巾刚要掀开,女子却摇头。 「你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娘子……」 女子仍是摇头。 男子无奈,将袖口的帕子拿出来,抬手轻轻地给她擦拭头上的汗。 此时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正穿过黑纱,打在她的脸上,瓷白细嫩的脸上,若隐若现因火势烧伤的疤痕格外明显。 李大夫静静地看着妻子,等她撂下了筷子,这才囫囵将自己碗里的面吃完。 女子起身要收拾,却再次被他拦了下来。 「你等着。」他说着,转身将方才带回来的花,递了过来。 还顺势拿了一支,别在了她的头上:「外面的花开得很好,晚上天气凉爽了,我带你去看看?」 女子摇头。 转身欲走,手却被男人拉住不放:「我知道你能说话,没能治好你的脸,是我无能……我会继续寻找方法,将你脸上的疤痕去掉,相信我……」 「你的脸不好,我的腿便不治!」男人坚定道。 女子抬眸看了过来。 她喉头振动,想说话,可是许久不曾说话,开口便有些困难。 大火毁了她美若天仙的容貌,也熏坏了她吴侬暖语的嗓子。 她手捂着脖子,努力了一会儿,方才嘶哑着道:「你、这、又是……何必!」 第522章 共饮人间 男子静静地看着妻子,温柔道:「你不出门,我又常常要出门採药,怕你独自一人在家憋闷多想……」 世上男子多薄倖,她本就在意自己的容貌…… 女子摇头笑了笑:「现在、挺好的。」 她不喜欢在他面前露出真容,也不愿意出门见人,甚至周围的人跟她说话,她也权当听不到。 因此村里的人都以为她是聋子。 她也从不解释。 只是将他的手牵了过来,缓缓地覆在了她的肚子上…… 男子起先不明所以,接着便是一愣,再次狂喜,他反手抓住她的手,切在她脉搏上:「果真是滑脉!我要当爹了?哈哈,我要当爹了——」 他手舞足蹈的像个孩子,过来便要将女子抱起来,又怕伤了她的肚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扯掉了她的头巾,不有分说地亲上了她的脸。
第695页 她哑着嗓子低唿出声,下意识地便要将手捂住左脸上的伤疤上。 可男子却拉住她的手:「那时候——若不是为了救我,你的脸也不会受伤……在我心中,你永远是当初的那个样子,不,此时的你比当初更美,真的……」 「为夫的腿瘸了,只要你不嫌弃我碍手碍脚……」 女子将手捂住了他的嘴,嘶哑道:「你的……腿,好、好、治。」 她越是急切地想要说话,便越是说不出话来。 急得她眼泪在眼眶打转,男子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娘子,这样也挺好的。」 什么天残地缺,若是天残一块,地缺一角,方才能让他们两人守得云开见月明。 便是一辈子如此,也无妨。 本就是老天赏赐的光阴。 怀中的妻子却红着脸挣脱了去,她作势要收拾碗筷,男子怕她再累到了,连连劝阻:「放下让我来吧,你去床上躺着去……我一会儿给你煮点红糖水喝……」 女子摇头,显然执意要做,男子见阻止不了,便小心陪在一旁。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在心中默念道:一,二,三…… 果然,桌球之声响起,碗应声落地。 女子无辜地对着地上的碎裂的碗大眼瞪小眼,脸上烧红了一片。 就连左脸上的火烧的疤痕都透露出可爱。 她作势要低头捡,这次被他一把拉住手:「为夫知道,娘子是觉得我辛苦,想要帮我分担……」 「只是这些粗活,你不熟悉,我可以应付的……」 女子摇头,艰难道:「不、岂可、总是你——」 她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可也知道,平头百姓,两个人过日子,自然是双方出力。 若想将日子过得长久,岂能总是将所有的事,理所应当地压在一人身上。 以色侍君,色衰则爱驰。 她如今美色不在,若是一如既往理所应当地,依靠着他,指使着她。 总有一天,他会厌倦…… 她低头抢着想要收拾碎瓷片,「小心——」 她手没等碰到瓷瓶,便再次被男人拉起:「我知你的心。」 他说着,将帕子放在她的手心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些俗物,你从不沾染,不会做是正常的,我本也没想让你学,你一个好好的仙女,肯下凡来与我共饮人间烟火气……」 「已经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了。」 「你便是永远都不会做,也无妨。」 女子怔在当场。 没等回神,额头便被他落下了吻:「是我应该感恩戴德,你不曾厌世,愿意留在我的身边。」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拉到床边坐下。 「以后,我会照顾好你,和我们的孩儿……相信我。」 女子眼眶红了,到底是潸然泪下,「嗯。」 ——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男子虽是村里有名的大夫,可看到妻子羊水破了的时候,到底是慌了手脚。 还是张婶子提前带着几个街坊过来帮忙,烧热水的烧热水,递帕子的递帕子。 李大夫要进门,被张婶子给挡在了门外:「产房污秽,对男子不好,男子都在外守着……」 往日里敦厚温和的李大夫此时却摇头:「不……」 说着,不顾阻拦沖了进来,床上的女子此时已经脱力,喊得声嘶力竭。 恨不能将孩子塞回去…… 一旁的人只会跟她说用劲,再用劲…… 她神智有些涣散,脑海里是一片深红色的宫墙……漫天的大火…… 如同是地域的火焰,不断超她席捲而来,要将她吞噬…… 她一瞬间有些恍惚,居然不知道今夕何夕…… 她是连家的贵妃,本应该葬身于火海之中,怎么又会在这里? 周围白雾缭绕,她一时不辨方向,雾气中,似乎有人在谈话。 「到你了……去吧……」 「不去嘞……我不去……」一个女子声音道:「上辈子我就命苦,活着有什么好,不如做个快活鬼……你再给我牵个梦吧,我去他梦里——」 「你做梦!」一个黑脸判官对女子道:「阴阳有别,便是他孤身一人,心里惦念你,你也不可隔三差五往他梦里去……他乃公门中人,一身正气,靠着阳气庇护自身……如今阳气损耗,人便倒霉,上次缉拿犯人,押解回京,临街二楼关窗户,棍子掉落砸破了头……」 「许是巧合……」 判官翻着书:「一天之内,上衙呛了水,出门断了腿,是挺巧合……」 「儿女皆是前世债,讨债还债,有债才来,既前世她欠了你,你便去寻回来吧——」 「容我,哎,哎等等,等——」 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贵妃再次陷入了迷雾之中。 她终于看到了一个人,浑身插满了竹箭,浑身都是孔,流着血。 他抬起头来,原来是哥哥! 「筱蝶,来,到哥哥这来——」 贵妃上前走了一步……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别丢下我——」 「啊,不好了,先出来的是脚——」张婶的声音忽然尖叫道。 一旁的男人忽然不管不顾地沖了过来,浑身紧绷着,看着她的身下,深唿吸了一口气,拿起一旁的酒大口饮了一口,便朝着手喷了下去。
第696页 随即,将婴儿的脚放了回去,他的手再次伸了过去,另外一只手却牢牢掐住了妻子的手:「醒醒,是我,你要振作,我还在等你,别丢下我……」 说着,他手往里缓缓揉着,不多会儿,孩子的头才露了出来。 只听一声啼哭。 「恭喜李大夫恭喜李夫人,是个小公子!」 第523章 番外陈桔 朝中众人原本以为立后之后,隔个三年五载便是选妃,男人嘛,任当时多情深似铁,随着时光流逝。 终归还是喜欢新鲜的。 于是有不少大臣,暗戳戳地等。 有的心思活络的,见自己姑娘小,都不着急议亲…… 清颜倒是淡定,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过好自己的每一天才是真格的。 三年时光匆匆而过…… 原本就早熟的严硕,被南宫烨取名南宫询,正式立为太子之后,一举一动,仿佛尺子丈量一般,说话做事,更加的老练,标准的储君风范。 有时候朝堂上的事,南宫烨也带他一起上朝亲政。 一般来说,太子的班底与陛下的班底应该是两套。 君臣父子,先是君臣,后是父子。 可南宫烨好似并不担心,几乎是手把手得教太子为政之道,安民之道,掌权之道…… 大曦这三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便是灾害干旱似乎都少了。 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生命中会有一些辞旧迎新,朝权会更新叠代,人也会换。 陈桔的身体每况愈下,自从西厂提督陆铮「去世」之后,他的精神头便一日不如一日。 忠义始终难以两全。 取捨抉择,他纵然是狠心下了手,可到底还是没能过去心里这一关。 四个义子,唯有陆铮没改性,他性子也冷。看起来对陈桔并不恭敬,可到底陈桔在他身上没少费心思。 人心都是肉长的,到底是有了一丝的真感情。 当陆铮出宫的那一日,陈桔便病倒了…… 起先只是爬不起来床,后来渐渐缠绵病榻,醒着的时候越发的少了…… 南宫烨知悉,便下旨命太医院务必竭尽全力,用最好的药,务必治好了他。 于是老迈的陈桔,陆陆续续病倒,好转又病倒…… 终于在一个冬雪的早晨,溘然长逝。 消息传来的时候,南宫烨正批阅着奏摺,面上没什么反应,只说了句:「朕知道了。」 低头再次批阅着奏摺。 六福在一旁眼泪如断线地珠子不断地落泪,却不敢哭出声。 等他抬眼看过去时,才发现陛下提笔的手腕悬起,不知多久没有下笔了。 吧嗒吧嗒。 六福怀疑是耳朵出了问题,他赶忙擦了擦眼泪,忍住哽咽,拿起帕子想要替陛下拭泪。 可当他凑近的时候,才发现陛下悬着的手腕落了下来,再次应付着眼前的奏摺。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直到月上中天。 陛下方才意兴阑珊地搁置了笔,他揉了揉眉头,仰头缩在凳子上,悠悠道:「陈桔,给朕揉揉脖子,朕脖子酸了——」 话一说完,他便愣住了,随即心里仿佛空了一块儿。 民间曾经说他偏执残暴,手腕狠毒…… 南宫烨自嘲一笑,他再是狠毒残暴,也是人,心也是肉长的。 失去了在乎的人,他终归还是难受。 六福也不由得愣住,他也会揉,他的手艺是干爹教的…… 他踌躇着上前,刚搓热了手,就听到陛下摆摆手,低声道:「不必了。」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仰头靠在了龙椅上。 「朕走的这一路,韬光养晦,说曲折也曲折,可朕从来都不觉得孤独,只是今天才发觉,原路来龙椅这么凉……」 他说了一句,便再不说话了。 整个干清宫,沉寂得可怕,唯有角落上燃的龙涎香,曲曲折折地朝上盘旋着,消散着。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全都提心弔胆地候着,生怕惹恼了陛下。 「父皇——」太子领着公主过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不必多礼。」南宫烨笑了笑,脸上的笑有些勉强,未达到眼底。 「父皇,你答应带果儿捉萤火虫的。」南宫晴道。 一旁的太子南宫询看着如今个头已经不矮的妹妹跟父皇撒娇,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本在龙椅上的南宫烨见到两个孩子,这才打起了精神。 「谁让你们来的?」南宫烨问道。 南宫晴忙摆手:「母后不让说的。」 南宫烨起身,本想抱起果儿,可如今她已然是大姑娘了,他伸出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 被果儿不客气地一把拉住:「父皇,明日儿臣想要出宫去别院玩,儿臣缺个纸鸢,您亲手给儿臣做一个吧……」 堂堂公主怎么会缺一个纸鸢,况且又是大冬天,谁会闲来无事,去庄子上放纸鸢? 南宫烨扯了扯嘴角,心里头空的一块,好似有暖流缓缓流入,填补了空白。 「其实冬日里,落了雪之后,可以做个陷阱,网鸟才好玩……」南宫烨道:「朕小的时候,曾经在咸福宫,支了竹筐捕鸟……」 「真的嘛?」南宫晴很是捧场:「父皇,捕鸟儿臣也要学,纸鸢儿臣也要放,可好?」
第697页 「好好好——」南宫烨被她拉扯到后殿。 「你母后在做什么?」南宫烨拿着竹篾,看似随意问道。 「在给你们准备竹篾。」清颜抱着竹篾过来。 南宫烨眼里有了笑意:「这是不打算让朕睡了……」 「现在让你睡,你可能睡好?」清颜将手贴在他脸颊上,「若是睡不好,便找点事做。」 南宫烨点头,道了句好。 眼神看向竹篾的时候,忽然黯淡了许多:「儿时,都是陈桔陪着朕做……」 清颜噼着竹篾的刀,险些划破手,「小心——」 南宫烨快了她一步,将噼刀夺下:「朕来吧。」 南宫晴笑着看了眼父皇,又看了眼母后,将手中的竹篾戳了戳自己哥哥。 「来,你也帮我做吧,太子哥哥……」 南宫询接过来,有样学样地跟着父皇的步骤,学着扎纸鸢。 时不时地欢声笑语传出来,烛火通明,直到天空破晓。 桌上摆放着几个扎好的纸鸢。 南宫询忽道:「大伴曾经带过儿臣放纸鸢,这个是儿臣亲自做的,想送给大伴……」 南宫晴也有样学样道:「我这个也送给大伴……」 南宫烨眼眶有些红,笑着道了句好。 清颜倒是没说将纸鸢送给陈桔,只是印象中,陈桔对自己向来宽和。 因此她看南宫烨红了眼眶,自己的眼圈也跟着红了。 她对南宫烨道:「方才姜太医给我把脉,说是滑脉……」 南宫烨精神一震:「真的?」 他先是笑了笑,接着脸上又带了可惜的神色。 若是陈桔知道,脸上眼睛定然会笑眯一条线,仿佛慵懒的猫一般道句,那敢情好…… 清颜挽起他的手,「我们终归也会有老的一天,月升日落,潮去潮回,珍惜当下便是。」 南宫烨终归是嘆了口气,接着又执意去上朝了。 回来的时候,便病倒了。 再次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清颜拿着帕子,守在南宫烨的身边,只觉得歷史惊人的相似。 姜太医为南宫烨诊脉之后,对清颜道:「先前陛下便有旧疾,本应该静养,可陛下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老夫再是医术高明,遇到不听医嘱的病人,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第524章 番外出宫 「本宫知道……」清颜看着一病不起的南宫烨道:「他素来是这样,总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都晚,日夜操心,不病才怪。 「这次本宫亲自看着他!」清颜下保证道:「一定将他身体调养过来……」 南宫烨的确不是个好病人,姜太医给他开的药,他总是藉口批奏摺,放到一旁。 然后等凉了,便随手拿起,倒在一旁的兰花上…… 他已经养死了好几株兰花了。 清颜看着一旁耷拉着脑袋的兰花,嘆了口气,道:「将这花拿出去吧……」 姜太医写好方子,清颜亲自将药给南宫烨灌了下去。 傍晚的时候,南宫烨才悠悠转醒。 「其实你最在乎的,还是江山对不对?」清颜道:「其实我最喜欢你认真搞事业的样子……」 南宫烨摸着清颜的头髮,「朕在乎江山,也在乎你。」 「我从没让你在江山与我之间选择。」清颜嘆息道:「可大好的江山,你得有命去统治,大曦的河山再好,你也要有命去看上一看,你不爱惜你自己的身体,才是对江山,对黎民,对我们母子的不负责任……」 清颜拉起南宫烨的手,缓缓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你想想未出生的她,无论是男是女,你也要对他负责……」 南宫烨点头:「朕错了。」 「将药拿来……」 姜太医再次端来一副药:「方才的,是褪热的,这幅是养身的……」 清颜疑惑地挑眉,一般来说,治病和温补,不会同时进行。 她看向姜太医,姜太医见隐瞒不了清颜,无奈捋着鬍鬚,「身子亏得厉害,便只能药上滋补……」 清颜若有所思。 南宫烨这场病拖拖拉拉,好几个月,等完全好利索了,三月开春。 清颜的肚子也显怀了。 「什么?你要这个时候南下?」南宫烨无奈道:「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你身体若是出事怎么办?胡闹!」 清颜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先前你命人挖好的运河,已经通船了,我还没坐过……」 商仲卿前两年成了亲,云霁占卜了一卦,说在东南开凿运河,打通南海,可保大曦百年…… 也不知道是不是美色误人,商仲卿居然真的上了奏摺。 南宫烨当时气得咬牙道,要不是看在云霁娶了商仲卿,怕是要拉去午门斩首了…… 当然,斩首是不能斩首的,那时候商仲卿已经身怀六甲,南宫烨因此只是扣下了奏摺。 这些年,风调雨顺国库有了底,前几年西北突厥抽风来犯—— 以为盛老将军不在,便能拿下西北,万万没想到,盛家其他人也不是孬种。 不但守住了边境,还直打到了突厥的老巢,杀得突厥俯首称臣,岁岁翻倍纳贡…… 所以听闻要修河,南宫烨心疼钱没同意,朝廷上的大臣却有支持的。
第698页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所以河到底还是修好了。 清颜执意要去,南宫烨到底心思也活络了,留下太子监国,带着清颜南下了…… 起初不过是想要看看运河…… 后来清颜又闹着去看看麓山…… 于是又前往麓山……在麓山山脚下,清颜生下了第三个孩子,二皇子南宫秀。 怀他的时候,清颜没什么反应,能吃能睡,格外的省心。 谁曾想,生他的时候,遭了很多罪,连生了两天,疼得清颜撕心裂肺地叫。 南宫烨险些都坐不住了。 先前生龙凤胎的时候,南宫烨并没在场,所以清颜吃的苦,他并没亲眼看到。 此时他才看到一盆盆血水端出,他手紧紧拽着衣摆,听着里面不断传来清颜的嘶哑声音,痛苦的呻吟声,喊得嗓子几乎都哑了。 他沖向产房,跪倒在床前,说若是让她们母子平安,自己愿意放弃所有,无论是命还是江山……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誓言起了效果,老天开眼。 还是他今日的敬畏之心,感动了上苍,终于一声响亮的啼哭生响起。 南宫烨喜极而泣,过来牵着清颜的手,语无伦次道:「不生了……今后再不生了……」 清颜满头的汗,看到南宫烨的脸,笑了笑。 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颜翌日才听说南宫烨立下的誓言,本以为他是随口说的,可后来在麓山带到孩子满月,也不见南宫烨着急回京。 出京的时候,他几乎是常常惦记回京。 出来不过一年,现在反而不念叨了。 其实清颜只是想让他游歷下大好的河山,不要每天只拘泥于眼前的奏摺上,主要还是南宫烨的身体。 出来了一年,他的身体有眼可见的强壮了起来…… 京城 太子南宫询看着眼前的圣旨,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孤是有皇弟了是么?」 「启禀殿下,正是。」 「可为何父皇给孤的,是退位的圣旨?是孤眼花了吗?」 自大曦开国以来,为了皇位厮杀得都很厉害,无论是他上辈,祖父辈,还是曾祖辈…… 曾曾祖更厉害,几乎都是杀到姊妹兄弟只剩下一个人的地步。 如今他的兄弟姐妹都是一母同胞,他甚至还没看到自己的皇弟。 可他已经幻想了无数次,带着他写字,带着他议政。 手拉着手带他走路,带他骑马射箭。 可父皇如今却来了退位的诏书…… 是何意? 「太子……」幕僚皱眉道:「不是陛下猜忌殿下了?」 南宫询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孤的辅臣,都是陛下的人……」 用人之上都是父皇的人,况且自己的幼弟才满月…… 太子南宫询向来聪明的脑袋,此时有了一些迷茫。 父皇他这是……乐不思蜀了? 第525章 大曦中兴 曦和十五年,南宫烨下旨宣布退位,传位于太子南宫询,两任帝王励精图治,轻摇赋税,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边疆安定,外邦使臣竞相来访,也就是后来史书中的「大曦中兴」。 南宫烨成为太上皇之后,对朝廷的权利其实已经放手了。 只是新帝兢兢业业,许多拿不准的事情,仍是要千里来书询问。 「不是告诉硕儿不必问我,自己拿主意就可以了,为何还要来信?」南宫烨看着手中的询问书信不解问道。 清颜躺在摇椅上,不远处是他们两个人见证下,新盖的学堂,朗朗读书声格外的悦耳。 清颜看着话本子,看得昏昏欲睡。 索性将书盖在了脸上,南宫烨见她半天没反应,上前将她手中的书拿起来,问道:「我在跟你说话,你现在对我的态度愈发不耐烦了……」 南宫烨先前身体病重,险些过去,如今在麓山下,风景秀丽,空气宜人,他不时跟着街坊邻居入山打猎,白皙的脸上晒得变成了小麦色。 双眸却更加明亮了。 清颜头上挡太阳的书被南宫烨拿走,她别开了脸,索性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盖在脸上。 「别饶人,我困。」 南宫烨果然安静了,注意力不由得被眼前的书吸引,「玉郎怕女缠之将门毒后?」 他说着,翻看起来看得津津有味。 清颜迷迷煳煳睡了一会,便听他读出声:「他如山间皑皑白雪般,高洁不染纤尘……但见她双手叉腰道,「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开,要想打这过,留下男人来!」……」 南宫烨低低笑出了声:「这是毒后还是女匪,我看这个书名起得不对,应该是女匪的后宫……」 「这个计谋不错……只可惜,战场上,瞬息万变,刀剑无眼,这个樊东倒是可惜了……」 清颜本是睡得正香,此时葡萄藤下,阳光斑驳地落在地上,微风吹动架子,挂着一串串沉甸甸的葡萄。 昨日清颜陪着南宫秀挖泥鳅,挖得她头昏眼花,小孩子的精力旺盛,睡一觉又是生龙活虎。 她不行,老胳膊老腿的,今天起来浑身疼。 才补个觉,便听南宫烨碎碎念,清颜忍无可忍,随手抄起一旁的葡萄便砸了过去—— 此时葡萄刚刚上色,还没到时候,一整窜的葡萄砸在他白绸衣上,将衣服溅上了泥土和紫色的汁水。
第699页 南宫烨却并没生气,似是习以为常,随手拿起一颗扔到嘴里,酸得他龇牙咧嘴。 缓了一会儿才道:「你看,你对我动辄打骂,偏偏你写的书里,女子都是性情温柔,通情达理,深明大义……」 他不说倒是还好,一说清颜转头冷冷地看着他:「这么说,你嫌弃我性情不温柔,不通情达理,不深明大义?」 南宫烨赶忙摆手三连:「别胡说,朕没有,朕可不敢……」 他说着,将葡萄放到了一旁,拿起一厚摞的奏本,递过来:「你看看这些。」 清颜精神了,从榻上起身,随手拿过来,翻看了下,摇头道:「这些事情,他哪里做不了主,只是你如今离得远,怕惹得你猜忌而已……」 南宫烨摇头一笑:「猜忌他又怎么会将江山拱手相让……」 「非也。」清颜看了南宫烨一眼,半真半假道:「虽然退位诏书已下,可有时候送出去的东西,也会有后悔的时候……」 南宫烨脸色微微一变,看了清颜一眼倒是没否认:「的确,有时候早上醒了,看着天蒙蒙亮,下意识地就想起身上朝……有时候不自觉地就想翻看奏摺……」 「已经习惯了。」南宫烨无聊地用手扯着一旁的枝叶,「邵一明倒是还好,张嵩……」 南宫烨虽然退位了,可有些权利还是下意识地抓在自己的手中,兵权也是一样。 清颜并没开口让他放权,虽然硕儿是她的孩子,可当他登上了帝王宝座的那一天,他便是一个帝王。 帝王权衡利弊,总是要捨弃一些。 歷史上退位当太上皇又后悔的不是没有,她记得曾经看到一故事,太上皇后来跟儿子翻脸,被儿子放逐在一个孤岛上,活活饿死…… 所以清颜对南宫烨的所有做法都很理解。 只是张嵩的站队的确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从夺宫之变时,她便知道除了连庚希,商仲卿,张嵩和邵一明也是南宫烨的心腹。 他们执掌着金吾卫,禁军和五城兵马司,南宫烨应该也有一些暗卫…… 清颜曾经猜测是在张嵩的手中,如今南宫烨如此说,想必不在张嵩的手中。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是个识时务的。」清颜玩笑道。 张嵩之前也是定北侯麾下,当初既然能为南宫烨所用,如今被南宫询所用也没什么稀奇的。 南宫烨拿着奏摺,玩味一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了点,似乎是释然一笑道:「也对,本就是会审时度势的,如今这个结果也并不意外。」 「罢了,既然他有了好前程,那便希望他前途大好吧。」 清颜闻言,眉梢动了动,张嵩手中的兵权并不小,他若是还想要前途,难道还想到曾经连庚希的位置? 南宫烨拉过清颜的手,摩挲了下:「朕虽然没让他们什么事都要跟朕上报,朕相信硕儿的能力,只是他毕竟年纪还小,朕到底还是怕他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是以也还是对朝中的局势,心中有数……」 清颜点头,南宫烨能退位,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她其实对权利并没有特别看重。 富贵如浮云,她见识过了,也见识过了皇家的厮杀,所以对权利是爱恨交加。 只她知道,南宫烨不一样,他几乎是前半生奋力才登顶,到手的权利,自然不愿意放出去。 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样。 说句不好听的,皇后可以再换,太子可以被废,儿子可以再生…… 歷朝歷代,太子都是最高危的职业,没有之一。 最后能顺利登基的,屈指可数,越是年少被封为太子越是如此,帝王的猜忌,从来都很可怕。 清颜看着南宫烨的眼睛认真道:「我早就说过,硕儿还小,能力虽然看上去不错,到底不如你雄才伟略。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的身体,若是你调养好了,想要回宫……」 南宫烨摆手:「回什么宫,既然给出去了,便要不回了,朕向来不会做吐了的东西又重新吃回口里的噁心事……」 若非深思熟虑,他又怎么会退位,既然已经下了诏书,他便不会反悔。 只是这张嵩…… 南宫烨双眸深沉,如暗潮涌动,杀意绵延不绝。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邵一明一如既往地好用,只是这张嵩…… 到底还是留不得。 南宫烨将奏摺放到了一旁,想到什么,又笑道:「这次的新科状元,很是有趣。」 清颜本是意兴阑珊,她如今既已嫁给了南宫烨,对朝中小鲜肉自然没什么兴趣。 不过她知道南宫烨所言,定有所指,她困惑地看了过来。 便听南宫烨道:「新科状元,在登科宴上,与昭明公主相谈甚欢……」 昭明公主便是南宫娇,曾经的二丫。 一晃多年,二丫也由原来的小不点,变成了大姑娘了。 清颜感慨着,不由得心下微微一动,问了句,「新科状元,姓甚名谁啊?」 第526章 清颜徒儿 南宫烨看了清颜一眼,笑道:「姓陈,陈百顺。」 「谁?」清颜忽然坐直了身子。 南宫烨似笑非笑地看着清颜:「陈百顺,你曾经的学生。」 清颜不由得想到豆腐王母,以及那个勤劳懂事的孩子,眼前的一幕,居然是下雨时,孩子在地里浇菜的背影……
第700页 清颜狐疑地看了南宫烨一眼:「这次恩科,是谁主考?」 南宫烨躺在一旁的摇椅上,手放在把手上,手指微动:「霍相。」 清颜哦了声,嘴巴动了动,试探的话到底是没问出口。 虽然她如今跟霍家没关系了,可霍刚到底是生了她,她也不见得非要看到他落魄沿街要饭。 南宫烨似乎懂得清颜所想,闭着眼一晃又一晃地在摇椅上晃着。 「这次主考是霍刚,可副主考你也认识,薛裴光。霍刚这个人,虽然蝇营狗苟,懂得钻营,但是他唯有一点,非常可取……」 南宫烨道:「无论是薛裴光,还是后来的工部侍郎沈卿,抑或是如今的新科状元陈百顺,他为大曦选拔人才,从来不在乎出身,也不卖人情,完全是才学取胜,虽说其中可能有他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可但凭这一点,朕便可留他。」 霍刚暗戳戳的数次作死,他固然是有一方面看在清颜的面子上,可更多的,是他这个人到底是才华上,还有取仕上,有所作为。 清颜倒是没说什么,曾经她对她爹的孺慕之情,后来被他的一个巴掌打断。 她以盛家女重新当了皇后,之前她曾经在众人面前亮相过,样貌应该有人能看出。 是以,曾经有人私下里问过霍刚,打探他的口风,当时他仰头闷了面前的酒。 摇头却道,人有相似而已,小女是已故太后…… 霍刚身上曾经有一块玉佩,是他当年高中恩科时,他的恩师所赠。 他向来从不离身,时常拿出来摸索。 官场得意之时也好,失意之时也罢,清颜就看到过数次,他一个人在月色下,一手摸着玉佩,一边看着月亮独坐。 当时她还以为是哪个佳人所赠。 后来才知道是他恩师赠的。 她大婚的时候,到底是在丞相府送来的众多贺礼礼单上,看到玉佩一块。 她本对他不抱有丝毫的希望,可不知为何,到底是打开看了一眼,蓦然怔愣。 那块他贴身携带的玉佩,到底是送予了她。 她可能不是霍家的骄傲,但是她到底是他所生,是他的女儿,他以她为傲。 清颜不知为何,手拿起玉佩的时候,便懂了他未言明的心思。 只是她们父女之间,到底是回不去从前了。 清颜将玉佩的盒子合上,到底是让人将之与其他的贺礼一同放到了库房里。 迟来的深情,便是冬天的团扇,夏天的裘袄,皆是多余。 比草都贱。 南宫烨见清颜不做声,便拉起她的手,「父母之缘,每个人所遇不同,虽说以孝道治天下,可父母若是不慈,不必愚孝……」他说着,摸了摸鼻子,脸上难得露出心虚的深情。 都说先帝是他弒君夺位,南宫烨虽不至于对先帝下毒手,不过先帝卧病在床,他带兵宫变,先帝被活活气死,也是正常。 所以他才提前将帝位传给了儿子。 既然或早或晚都是给这个儿子,又何必等到父子失和的那一天。 「陈百顺此人如何?」清颜转移了话题。 南宫烨想了想,诚实道:「朕也没见过,他做得策论,倒是很合乎朕意,并不假大空,反而行文朴实,应对治民之策,也很扎实,接地气……」 「我问的不是这个。」清颜被气笑了。 「作为皇后,我相信朝廷取仕的标准,只是文章做得再好,跟人品无关……」 清颜想到那个雨天浇地的孩子,继续道:「当然,以我对他曾经的了解,人品是不错的,只是如今他想要尚主……」 「两口子过日子,又不是在学堂,纸上比划一番见真章……」 「他对娇儿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否别有居心,一别多年,他的为人处世如何,是否钻营?这些都需要了解。」 可别像当初她娘一般,嫁给她爹,最后两口子过得并不和睦,抑郁而亡。 南宫烨对二丫虽然不如果儿,可身为人父,自然也明白清颜的顾虑。 「朕已经命人考验他了,放心……」 清颜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 「大曦其实有不成文的规定,若是尚主,于仕途无望,起码入阁便是不用想了。歷代也没有驸马入阁的,都是闲散职位。所以他若是尚主,等于自毁前途。必是深思熟虑才能想。」 「是以,要么他是隐忍极深,要么,便是对昭明用情至深……」 清颜并不知道陈百顺之前和二丫在乡间是如何相处的,当时他们倒是玩得挺好的。 可都是半大的孩子,懵懂的友情,是否足以抵挡他对权利的渴望,足以支持他们走完余生呢? 清颜看了一眼南宫烨,有时候,她都不明白南宫烨喜欢自己什么。 所以男人其实有时候深情得可以,也寡情的厉害。 南宫烨不知道清颜为何看他,他想了想笑道:「谁不是从毛头小伙子过来的,心里若是真的有她,一切都不在话下。」 他笑着,从一旁拿起锦衣卫的密信,缓缓拆开。 「朕让人找人试探了他,比如来个街头卖身葬父,那女子必然是美丽倾城,愿意为他为奴为婢……」 「还有他高中,定然不缺少榜下捉婿,城中富商,朝中大员,家中肯定有待字闺中的小姐,朕便也让人放出风去……」
第701页 「品行嘛,朕又让人将他拉到酒局,去醉仙楼看看,醉仙楼后巷便是八大胡同,到时候便是他不愿意去,沿街流萤们,也会将他扯进去……」 南宫烨笑得不怀好意,「想娶朕的女儿,谈何容易?」 清颜眨了眨眼睛,看着南宫烨默然无语,皇帝当成他这么缺德的,也的确该退位让贤了。 她不由得为曾经的徒儿,在心中默默地点了个蜡。 她看着南宫烨洁白的手拆开信封,不紧不慢地打开了信件,不知为何,她的心也跟着揪紧了起来。 第527章 无欲无求 南宫烨本是以看好戏的姿态打开的信,谁知看着看着脸色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清颜眼皮子一跳,狐疑地看了过来:「怎么了?」 她本来对陈百顺的品行很有信心,可见南宫烨的这个表情,想到他诡计多端,难不成陈百顺没通过考验? 「朕让人安排了个卖身葬父的戏码,在他必经之地,他们一同前往的学子都看不下去,纷纷慷慨解囊,唯有他,迳自转身离开了……」 想到当时试探女子错愕的眼神,清颜忍不住想笑。 「这不挺好的嘛……」清颜有些得意,自己的学生能经得住考验,她还是与有荣焉的。 南宫烨却摇头:「为官着,悲天悯人之心总是要有的。」 他不怕他心软,却担心他心过于硬,一个为民请命的父母官,必备的则是怜悯之心。 南宫烨压下心头的担忧,又继续往下看,对清颜道:「第二关,榜下捉婿,就更有意思了。」 「礼部侍郎想要将自家的女儿嫁给他,偏偏宴席之时,他穿了一身灰袍子,还莫名地起了疹子。满头大包跟蛤蟆似得,莫说礼部侍郎的女儿,正常的小姐谁能看得上?果不其然,被榜眼给截胡了。」 清颜想到礼部侍郎,无奈一笑:「礼部侍郎性子随和,不会为难他。」 「礼部侍郎倒是没为难,京城首富沈千山想要将独女嫁给他,聘礼据说有半城之多……」 「这个倒是我听了都有些心动了。」 清颜笑道:「我听说沈千山的女儿长得不赖,性格也很温柔,若是有这样的岳家,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南宫烨冷笑道:「想多了,沈千山经商多年,商铺遍布天下,其千金样貌虽好,有个怪癖——不能见绿。」 「说是儿时去草丛里,被蛇咬过,其母将蛇毒吸走,当场毙命,从此她便有了个怪癖,不能见到绿色。」 「若是见到绿色呢?」清颜疑惑问道。 「便抽搐,发狂症。」南宫烨解释。 清颜瞬间明了,便是现在的羊癫疯。 「那陈百顺有做了什么?」 南宫烨笑道:「沈千山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穿绿色。」 「他带了个绿帽子?」清颜好奇问。 南宫烨摇头:「那倒没有,穿着倒是正常,本来沈家千金一眼便看上他了,谁曾想,两个人在园中的凉亭说话,他忽然道了句,螳螂!」 清颜:…… 他虽然没带绿,可他说的这个物什,从上到下,皆是绿。 也是个人才! 南宫烨将信件在手中摩挲着,冷笑道:「院子中有没有螳螂倒是另说,只是沈家千金听到这句话,一个白眼翻过去,倒地便开始口吐白沫,旁人赶忙过来施救,唯有他,屁股着金,淡定如座。」 「沈家千金丢了如此大的脸,每每想到他都是先想到自己发病的样子,怎么会想嫁给他……」 「沈千山事后,听到僕人亲眼所见事发之时的转述,小姐发病时,陈百顺无动于衷,便是两旁世人见到发病的姑娘,都会心生怜悯,起身相助……」 「婚约是结两姓之好,别说如今他沈家如今还有半城繁华,可以给陈百顺的官场带来助力,他都如此冷漠以待,若是有招一日没有了……那沈小姐岂不是下场悽惨?」 「捂不热的心,养不熟的白眼狼,又何必强求!」 清颜看了南宫烨一眼,没做声。 南宫烨似是一无所觉,继续又道:「还有书肆想要给他立传的,他也推辞了。」 「同僚应酬拉他去酒楼,开了十坛酒,最后全都躺倒在桌子底下,他岿然不动……」 拉他去醉仙楼的同僚本以为趁着他微醺,然后去后巷,酒醉之人最容易散德行。 大曦不许官员明着狎妓,陈百顺只要被沿街之人拉了进去,便是送上来的把柄! 可谁曾想,带去的所有人,全被他灌倒在桌子底下,躺得东倒西歪,他却四平八稳地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 连饭钱都没结算! 清颜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有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陈百顺自幼无父无母,与豆腐王母相依为命,吃过苦,所以心也相对比较硬。 看到清颜笑,南宫烨白了她一眼,将信放到一旁。 「这个人,不行。」他下了结论。 清颜则不认同:「但凭这几件事便否定一个人,未免太过武断。」 南宫烨轻声道:「大曦朝堂上,朕当然希望所有的人都是两袖清风的清官,可他们也是人,所以即便是德行有瑕,贪墨不多,朕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性如此。」 「御史大夫一个个的两袖清风,今天参一本,明天参一本,闲来无事么?不,他们是想要名垂史册。贪官污吏呢,他们贪墨,无非是财,是以清官图名,贪官图财。」
第702页 「可这陈百顺,不图财,不图色,不图名。也不为周围所累,不在意同僚的看法……」 「这样的人,若不是清心寡欲到了和尚的地步,便是所图更甚。」 南宫烨悠悠嘆了一口气:「世人皆有欲,朕便希望你我儿女,起码一生平安顺遂,枕边之人相亲相爱,携手到老,若是他图势,图权,朕也不怕。可若是权势财帛都打动不了他,将来万一……」 「南宫娇虽不是你我亲生,可她性格温婉,朕知你待她真心,朕也希望她过得顺遂。若是果儿,哪怕是驸马欺负她,她也能跳起来,划花他的脸,再自己哭一通,来咱们面前恶人先告状……」 「驸马对上她,讨不到半分的好处。可南宫娇的性格,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任何委屈都能藏在肚子里,极为自苦。这么多年,可曾听过她说任何人一句不是?」 清颜摇头:「她的确从没说告过状。」 南宫烨平静道:「若是对朕,她顾忌一二,可对你她也从不诉苦,若是将来陈百顺待她不好,岂不是磋磨到死咱们也不知道?」 「但愿是朕多想。」南宫烨摇头道:「朕倒是宁愿选择有求于朕的人,起码在硕儿的江山下,没人能欺负得她……」 清颜看着南宫烨,一时有些感慨,便忍不住上前从后拥抱了他。 「想不到,你看起来对二丫冷冷淡淡,想得居然如此多……」一片慈父之心,让人感动。 南宫烨手轻轻地拍着清颜的胳膊,斜睨了她一眼:「废话!咱们的子女,朕如何能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南宫娇并非他亲生,而且年岁见长,女大避父,他不便亲近而已。 「那在看看吧。」清颜倒是没想过南宫娇一定要嫁给陈百顺,虽然是青梅竹马,可男人的心最是善变,谁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喜欢二丫呢。 - 长月当空,清冷孤寂的院子里,一席青衫横奏笛子,曲风悠扬,动人悱恻。 便是院中的树叶,都仿佛陶醉了,跟着摇摆抖动。 直到一曲终了,男子才慢慢放下笛子,身后的书童赶忙上前帮忙把笛子收好。 笛子套是用布袋缝制的,书童轻车熟路地将笛子放进去,哪曾想笛子布袋底布漏了个窟窿,咣当一声,笛子穿了个空,直接砸到了理石地上。 「哎呦呦——」书童赶忙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灰,嘴上吹了吹。 「还好不是玉笛,只是磕掉了一块漆。」书童小声嘀咕道:「若是跟沈家小姐成了亲,做了沈半城的女婿,小的也不至于心疼一个木笛子了……」 陈百顺闻言,稍稍抬眼望了过来。 他行事沉稳,面冠如玉,只一个眼神扫来,便让书童识趣闭了嘴。 他自抽了嘴巴一下:「让你嘴贱,该打!」 这才回头看一眼自家公子,见他并没追究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已经说出了口,于是他心一狠,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公子,小的不明白!」 陈百顺淡定地坐着,微风吹动他的发梢,吹动他的袍子,仿佛羽化登仙的月光仙人。 见公子不说话,书童自顾自地碎碎念:「便是卖身葬父,别人都上去问问,心有怜悯,可公子呢,心狠得嘞,转身便走——」 陈百顺倏地笑了一下,眼里闪过了一丝的不屑。 虽然一闪而逝,可还是被书童给捕捉到了。 「公子,不对,你快说!」 陈百顺淡定地望过来,问:「她长得可好?」 书童连连点头:「长得我见犹怜。」若是长得不好,哪里会这么多人看得不忍。 「那你可记得她穿的是什么?」 书童回想了下,当时人多眼杂,人群拥挤,他不过扫了一眼,可他公子之前刻意锻鍊过他。 因此,他思索了一下便很快回到:「葛麻。」 「不错。」陈百顺眼露赞赏。 「头上可带了饰品?」 书童摇头:「只插了一根木簪子……是梅花样式的,很寻常,别了一朵白花,再无饰品。」 陈百顺点头,又问道:「鞋呢?」 书童勐地被问住了。 君子讲究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他匆匆一眼,能记得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记得女子的鞋,他也不能往人家脚上看啊。 「她脚上着的是缎,描金莲花的洒花锻鞋。」陈百顺悠悠道。 书童一愣,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的布鞋,还是他娘亲给纳的千层底,大脚指头磨了个边,眼看着便要漏洞。 又忍不住看了眼自家公子的,寻常成衣铺子里的布鞋,寻常普通,这些日子走得路多,边缘已经磨边了。 想不到,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穿得都是锻鞋。 而自己和公子呢,居然是连个卖身葬父的姑娘都不如,枉费他还可怜人家…… 到头来,居然是自己和公子更加寒酸! 书童看了眼自家仙人一般的公子,目露心疼之色。 陈百顺却坐直了身体,淡淡道:「最想要的,永远是最难得到的,一切唾手可得的东西,都不值得在意。」 他在意的那个人,已经是当今的公主了。 想到她温婉的笑,陈百顺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煳涂。
第703页 第528章 极尽温柔 聪明如陈百顺只觉得陷阱一眼便能看穿,同僚看不穿是蠢。 他当然也懒得提点。 书童一无所觉,只知道自己主子聪慧过人,「唉,这么一看,我才是最值得被可怜的。」 书童嘆息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继续问 「公子,那礼部侍郎的宴会……」 陈百顺不紧不慢道:「俞白的堂伯在礼部就职,他曾无意间透露过,堂伯有意给他相看礼部侍郎之女……」 书童赶忙道:「可既然礼部侍郎亲自给公子您下了帖子,未尝不是相看您的意思,您又何必……」将人往外面推。 陈百顺摇头道:「俞白才华不在我之下,而且我二人私交不错,我又何苦去做那碍眼的绊脚石。」 他的确有被看上的可能性,可更多的则是陪衬。 礼部侍郎要考虑的是两个人谁更适合,而他并不想被人如货物上称一般估量,比较。 况且他并没有与她人结亲的意思,既然无意又何必招惹…… 书童哪里想得那么多,他想到自家公子如此优秀,又想到自己公子为了毁这个约。 不惜勐吃花生,脸上起了一个又一个疹子,英俊的脸上仿佛得了癞…… 书童长嘆了一声,眼里满是心疼惋惜之色。 又想到首富之女,若是娶了首富之女,他们又何至于如此拮据……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便是礼部侍郎之女不成,可沈家小姐呢?当时在院中凉亭偶遇,眼瞎都知道那是给公子您制造的机会,若是您抓住了……」 「那就真要成亲了。」陈百顺顺口接道。 书童急得抓耳挠腮:「那不好么?都知道沈家千金不能见绿,沈家老爷也再三交代了,你穿什么都好,不能着绿……可您偏偏提一嘴螳螂!」 陈百顺无奈摊手,一脸无辜:「当时真的有一只螳螂,而且螳螂又不全是绿色,也有棕色的,黄色的……」 书童被自家公子无耻的样子给震惊了。 「公子,您还能要点脸么,谁家螳螂是棕色的,你抓一个给我瞧瞧——」 话音刚落,陈百顺随手一抓,便将手心摊开,手心里赫然是一只棕色的螳螂! 书童:…… 跺脚,好气! 他见自家公子笑眯眯的模样心下微动,果然信步上前,一把将螳螂抓在手里,这才发现,不过是草编的螳螂。 「公子,你、你、你——」书童被气得都结巴了。 「人人都道官场好借力,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往上沖,你可倒好,送上门的青云都被你给退出去……」 陈百顺依然是微微一笑,「你公子我眼光高,要借力,当然是要借最高的那一个!」 他玩笑道:「有谁能比公主更有权势?」 他刚说完,便听外面有人踩到树枝的声音,他微微蹙眉,刚想侧头,却被书童打断:「公子,您是疯了说胡话了吧,娶谁都不能娶公主啊,驸马虽说是身份贵重,可您的志向——」 陈百顺刚要说,他的志向与娶谁,无关。 他要做的,便是当得了一朝主宰,也能与心爱之人偕老…… 可话到嘴边,脑海里不知为何,想到的仍然是刚才枯枝的声音。 他心中一跳,脸上勃然变色,哪里还有方才松散之色,满面的紧张,头也不回地朝外跑去—— 书童被自己公子唬了一跳,刚要阻拦,便听公子摇头嘆气道:「真是,被你害死了……」他说完,便越过了书童,跑没影了。 唯有书童,呆愣在原地,一头的雾水,嘟囔道:「这亲,是您拒的,螳螂也是你抓的,关我什么事啊……」 他虽如此说,却仍是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陈百顺如今居住的,是京城给京官临时住所。 他如今只是翰林院的一个小小的编修,所以院子其实不大,穿过院子,边上是同僚的房间。 正常人只能想方才的人是同僚。 可陈百顺却不同,他追出来哪里还有人影? 寻常人怕不是要转身离开了。 可他却站在原地,脸烧得通红,仿佛对空气道:「方才是我跟书童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切莫放在心上。」 「我心中唯有一人,所以我才不能贸然定下婚事……我知道,以我如今之力,不过是痴心妄想……」 「可我依然记得,若不是先生,给我开蒙,我不过是无知小儿,跟着祖母卖豆腐,种地。」 「既然我能读书来到京城,我的婚事自然也可以,我知道这很难……可我也只想跟心仪之人长相厮守……」 陈百顺说着,朝着外面大门走了一步。 夜风吹起他的袍角,打在身后的一扇木门上,簌簌作响。 另外一扇门之后,桂花香气若隐若现。 陈百顺抬手轻轻地抚摸着面前的木门,双眸痴痴地盯着木门,仿佛能看到细密的纹路。 他轻声道:「自小你便喜欢桂花。你曾跟我说过,桂花的花、果实和根都可以入药,有散寒破结,化痰止咳,暖胃祛湿的作用……桂花可以酿酒,还可以泡茶,还可以做桂花糕。挨饿的时候,也能充飢……」 「所以你喜欢她,想做一个有用的人,如今你地位不同,可你还是你。」 「自小你的性格便最是温和,从不与人为难。我知你从不主动要求,性格如此。」
第704页 陈百顺并没上前,风中若隐若现的桂花香气,不断往他鼻子里钻。 他将手再次轻轻地放在门上,仿佛对待心爱之人,轻声细语道:「祖母已经过世,我在这世上,孑然一人,了无牵挂。心之所系,唯有一人……」 「你不必往前走,你只要在原处站着,等我走近你,可好?」 一阵风再次响起,风中的桂花香气淡了,身后传来书童的声音:「公子?公子?」 他见自己家公子对着大门,「倾诉衷肠」忍不住上前摇晃了下手,想要将公子招魂。 不过是几桩婚事不成,公子不至于失心疯了吧? 如今对着一个门笑成了不值钱的样子,这笑容,极尽谄媚。 书童为了打断自家公子的妄想,高声道:「呔——何处来的狐狸精,哪里逃——」 说着,人便要往门后冲去,被自家公子一把拉住:「你做什么?」 书童被自己公子勃然大怒的神色吓到:「我、我、我怕你被妖怪迷住了……」 陈百顺难得眉头皱成了川字,「不可唐突,不可造次,退下!」 他话音刚落,一阵风再次吹过,桂花香气不在,空中又好似传来了似有若无的铃铛声。 书童竖起了耳朵,不可置信道:「有鬼!」真有鬼啊,还有铃铛声? 陈百顺松开了手,缓缓走到门后,此时门后哪里有人,只有一串类似女子腰间的挂饰,压裙子用的香包。上面坠着一个小铃铛,下面是流苏,样子看似寻常。 陈百顺拿在手里反覆看了下,香包里面放着的是桂花,绳子上面的中国结,编得细密,下面有些松散。 应是她亲手编制。 陈百顺郑而重之地将香包放在了怀里,不由得笑了,他稳重端方,平日里寒窗苦读,诗书为伴。 可此时笑得眉眼弯弯,极尽温柔。 书童不由得揉了揉眼睛,虽然不承认,可不得不承认。 公子他…… 中邪了! 第529章 釜底抽薪 虽说南宫烨给南宫询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可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南宫烨看顺眼的,南宫询未必喜欢,南宫询喜欢的,可能未必是南宫烨中意的。 就比如陈百顺,新科状元郎,南宫烨只觉得此人心机深沉,所图甚大。 明里暗里暗示压他一压,阻挠了他的升迁。 奈何他的状元是南宫询钦点的,无论是文采还是问政,许多观点都很贴南宫询的心思。 所以南宫询破例提拔他不说,甚至将昭明公主赐婚给了他。 消息传过来时,南宫烨砸了一个水壶! 「好!好得很……」南宫烨气得胸膛不断起伏:「你给朕生的好儿子!大了,有主意了,连赐婚这么大的事情都敢自作主张,当你我是死的吗?」 他这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清颜却在一旁淡定地喝着茶,「你们男人就是这个死德行,好的地方便都是随了你,怎么,不好的地方就是我这个娘生得不好?」 清颜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有能耐,你将他塞回去!」 南宫烨自知失言,满头的火气仿佛被人兜头浇灌了一盆凉水。 气息顿时蔫儿了,喃喃自语道:「朕不是怪你的意思……」 「你一直在朕身边,朕岂能不知,是朕一时失言,别气……」 清颜才不惯病:「呵,一般男人都是气头上说的是真话,你这个失言,搞不好是对我不满,怎么着,嫌弃我人老珠黄了?想要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南宫烨赶紧站了起来,过来抱清颜,却被清颜一把推开。 南宫烨无奈道:「朕只是觉得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硕儿还小,虽说他现在是皇帝,可赐婚是一辈子的事情,金口玉言,他赐婚圣旨一旦下了,怎么收回?这不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么?」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喜欢陈百顺。」清颜不客气地拆穿他:「你到底因何对他偏见如此大?」 南宫烨将摺子放到一旁,摇头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清颜宽慰他道:「虽说我多年没见到陈百顺,可年幼的他便十分懂事知礼,你的试探他都避开了,岂不是证明他人品端方?」 「况且他父母早逝,唯一的祖母也过世了,阿娇嫁过去,不用侍奉公婆,也没有妯娌算计,岂不是挺好?」 「但愿吧。」南宫烨看着清颜:「若是旁人,当然一切都好,可自己在乎的人不一样。你我的儿女,朕总希望能找更好的,英国公的嫡二子,朕觉得很好。」 「大公子去了边关,依靠军功挣了前程,嫡出的二公子性格温润,若无意外应该是英国公的人选……」 南宫烨说着,嘆了口气:「朕本让麻颇去私下打听了……若是他私德无亏,朕便让打算他们相看下……」 「英国公便是不成,还有安宁公呢。他楚明修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女儿嫁去他们家,总会善待吧。」 清颜想到安宁公楚明修,便知道南宫烨是真的费了心思了。 楚明修气运极好,你单独拎出来这个人嘛,非要说他有什么才干,还真看不出来。 可就是运气极好。 派他出去做什么事,都是事半功倍,去抓要犯,他与大部队走叉了路,本以为应该是空手而归,偏偏要犯能在山中迷路,最后摔倒在他面前……
第705页 去赈灾也是一样,别人去,地动山摇,等他到了,云销雨霁。 所以他从原本要被夺爵的安宁伯,到了南宫烨这,直接水涨船高,一路高升,成了安宁候,后来又成了安宁公…… 他家的孩子是出息的,安宁公夫妇感情和睦,孩子也被教得很好。 「安宁公愿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娶阿娇,你又没问过。」 南宫烨眉毛挑起:「他敢?朕的女儿,他有挑剔的资格?」 清颜失笑道:「正是因为你的女儿,人家不好回绝,心里到底如何想得,咱们也不知道。」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你回信给硕儿,今后他们几个人的婚事,必须让朕知晓,再先斩后奏,朕——」 想到皇位都已经传给他了,他还能有什么惧怕的。 南宫烨小声道:「朕扒了他的皮!」 清颜赶紧将一旁的樱桃塞到了他口中,南宫烨火气这才降了下来。 想到什么,又笑了:「霍刚被架空了。」 清颜双眸微瞪,「什么时候?」 虽说清颜以盛清颜的名义入宫,可霍刚心知肚明,清颜是他的女儿。 是以,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在朝中尾巴都能撅上天了。 尤其是太子南宫询即位之后,骨血上,到底是有一半霍家的血液,那是他的外孙! 再加上霍刚主持了数届的科举,也算是桃李遍天下,朝中很多位置,都是他的人。 南宫烨笑道:「朕的儿子,怎么会被人掣肘?」说着,一脸的骄傲。 清颜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娘的。 生气时,便是她生的好儿子,骄傲的时候,便没她什么事,变成了他的好大儿! 男人真是狗东西! 双标狗! 南宫烨道:「朝中的确有许多位置,要动上那么一动,当初朕没动,一则是因为这些人虽说是霍刚的人,可到底也是做实事的人,或许会贪赃,不过只要动静不是太大,朕便容了。」 「可一个萝蔔一个坑,这些位置,硕儿也想要安排自己的人上去……」 「起因是霍刚先前的门生,工部的一个侍郎,入库的兵器损耗过大……被人检举了出来。」 「工部?」清颜很少和工部的人打交道,但是工部却掌管着大曦武器装备,因此这个缺的确是肥缺。 兵器的损耗,可多可少。 个中的区别大了,若是贪污,又岂能是小偷小摸。 既然上了摺子,必然是不小的数目被中饱私囊了。 所以硕儿绝不会姑息。 果然,南宫烨道:「不错,朝廷上辩论了数日,硕儿要杀鸡儆猴,霍刚不让……」 「于是霍刚便称病不朝。」 清颜拧了拧眉:「称病?」这是要撂挑子了。 南宫烨哈哈大笑起来:「是,但是硕儿仿佛早有预料,趁着霍刚不在,将之前盯上的所有职位,都换成了自己人!」 想到当时朝野定然震惊,清颜脸上担忧之色更重。 「便是霍相不在,其余的人也必不会善罢甘休。」 南宫烨点头:「不错,所以当大臣们说要商议,明日上朝回復,硕儿不许。」 「不议事完,便不许散,便是如厕也在大殿如厕!」 清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看起来老气横秋的硕儿,能想出这么……缺德的主意。 南宫烨笑得更欢:「偏偏此时,殿中有人通禀,丞相人事不知……」 「于是便有人自乱了阵脚,让步了……」 南宫烨感慨道:「这招釜底抽薪与声东击西用得甚好。」 说着,他又加了一句:「不愧是朕的好儿子,青出于蓝啊。」 清颜:…… 南宫烨看了清颜一眼,脸上的得意收敛了一二,「霍相这次,是真的病了。」 第530章 一言为定 霍刚是真的病了。 他这一辈子,大起大落,被贬官无数次,可他硬是抗了下来。 手段冷酷如南宫烨,也并没奈何他。 想不到,临了临了,反倒是被自己的亲外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算计了! 他越想越气,原本是称病,朝中的消息传来,便真的一病不起了。 他呕心沥血,苦苦经营多年,一步步,一点点地将自己的人推到适合的位置上。 煞费苦心,可如今陛下倒好,只用了一日,便将所有他辛苦绸缪的布局,全部推翻。 就好比是同黄毛小子下棋,眼看就能斩断对方大龙,却被对面,一把将棋盘掀翻,不讲武德。 简直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他怒气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又撅了过去—— 翌日,他本想咬牙挣扎着去上朝,无论如何也要将自己亲信的重要位置给保住。 可挣扎了半天,却没起来床。 半边的身子不听使唤了。 —— 厚厚的奏摺垒在桌案上,能有半人高。 桌案前,年轻的帝王听着属下来报:「启禀陛下,霍相他……霍相他中风了!」 南宫询静静地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反而挂上了真切的关心:「没事吧?」 「太医说是人上了年纪,或多或少都有些气滞凝淤……」 「将药材赏赐下去,罢了,朕亲自去看看——」
第706页 说着,便作势要起身,被案首的老臣给拦住了:「陛下,臣知您体贴臣子,可如今霍相身体抱恙,急需静养……」右相李田保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霍刚分明是被气病的,可眼下的少年帝王,却仍然目含关切,仿佛白日里的一切刀光剑影,完全不存在。 这等城府,不容小觑。 他此时还要亲自前往霍府探病…… 等人到了,还不得活活把霍刚给气死? 李田保看着年轻的帝王,忽然感慨,自己真的老了。 他犹豫了片刻,颤颤歪歪地跪下,真诚道:「臣年岁已高,耳朵有些听不到了,玉音垂询,臣茫然不觉,长此以往,恐误大事。是以,臣恳请皇上,恩准老臣归田养老。」 南宫询岂会立刻恩准:「老相国快请起——」 李田保年岁比霍刚要大,已经是三朝元老了,他性子圆滑,惯常会装聋作哑和稀泥,可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可不是凡人能做到的。 这次动了很多位置,自然也有他亲信的位置。 只是他不似霍刚那般直接,行事比较迂迴而已。 南宫询对他并不反感,「朕初登大宝,还需要老相国多多提点吶……」 李田保面露感激,心中则在苦笑,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陛下年纪轻轻,看起来好说话,实则要比太上皇手腕更加凌厉。 南宫烨虽说有时候会板子伺候,到底是直来直去,脾气来得快,散得也快,对百官其实也容忍,只要不触犯到他底线…… 可如今的新皇,看上去和颜悦色,做事却是绵里藏刀,雷厉风行。 就连霍刚都大意栽了跟头,他这把老骨头,还是别碍眼了。 李田保打定主意请辞,南宫询却并不许。 最后李田保无奈离宫,后背湿了一身的汗,宫外的人候着,将老爷搀扶上车:「老爷,您脸色不好啊……」 李田保本想说,这个小子忒难缠了些。 可看了看周围的深红宫墙,开口却是:「年老了,腿脚不行了,圣上允许老夫乘撵入宫,皇恩浩荡啊。」 这头送走了李相,南宫询才松懈地瘫坐在椅子上,外面来人禀报,昭明公主求见。 南宫询强打着精神道:「宣。」 人便又坐直了身体,昭明公主南宫娇过来便要行礼,被南宫询拉住:「皇姐,没有外人,便不必多礼了。」 他虽如此说,可也知道是徒劳。 果然,南宫娇摇头道:「圣上宽厚,可是礼不可废。」说着,到底是朝着南宫询行了礼。 这才慢慢落座。 「硕儿,皇姐是来谢你的。」南宫娇真心实意道:「是我给你添麻烦啦……」 一声硕儿,不知不觉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 南宫询看向自己的皇姐,他知道她不是一母所生,可自打他有记忆里,姐姐便经常带着他们。 对他们包容,谦让,也真心实意地对他们好。 所以南宫询对她一直很敬重。 「皇姐,虽说朕下了旨意,可你若是反悔,朕便可将旨意收回。」 南宫娇脸色一变:「陛下身为天子,一言九鼎,岂能儿戏?」 南宫询摇头笑道:「皇家脸面,与皇姐你的终身幸福相比,不值一提。」 言外之意,如果她过得不好,便是圣旨赐婚也可以作废。 说不感动是假的,南宫娇眼眶通红,眼泪险些当场落泪。 南宫询却道:「皇姐有所不知,其实父皇暗中已经让麻颇询过英国公与安宁公的口风……」 「英国公世代忠烈,安宁公家风良好,这两户人家,都是极好的姻缘。」 南宫娇脸色闪过一丝错愕与意外。 南宫询目光真诚地看着她:「父皇虽然不善言辞,可他也真心为你谋划,你与朕虽然不是一母所出,可在朕的心中,你就是朕的长姐。」 「若不是长姐亲自要求,朕不会下旨赐婚。陈百顺虽然千般好,可门楣的确是低了些……配不上姐姐……」 南宫娇先是擦了擦脸上感动落下的泪水,又接连摇头:「硕儿,您可能不记得,可我却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地里干旱,饿死的百姓无数,我也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北上来逃荒……」 「只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我遇上了母后……」 「自始至终,我都是以前的那个二丫,只是因为我遇到了母后,被她爱护,教导,跟她识字学习……」 「陈百顺其实要比我强很多,我不过是因为有了你们,才有了依仗。」 「可他是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如今,所以,我从来不觉得他高攀我。」 「以前在学堂里,他明明记得很快,可是见我背不下来,便装作不记得了……」 南宫娇想到儿时的事情,微微一笑:「我知道,嫁入英国公府也好,安宁公家也罢,他们都会对我很好,也必不会冷落我。只是,我还是想试着自己做一次主……」 「母后曾经跟我说过,不必委屈自己,也不必隐藏本心,只要过得开心,便好。」 南宫娇目露坚毅:「若是他……待我不好,君若无情,我便休!」 南宫询见状,心里放心了许多,「若是他胆敢对你不好,朕便将他腿打折!」 将他第三条腿打折,送到宫内当太监!
第707页 南宫娇感动点头道:「一言为定!」 第531章 成文番外 「找到了吗?」成文问道。 「如今朝廷那帮疯狗跟不要命一般,疯狂地缉补我教教徒,我教损失惨重,只能暗中蛰伏,逐月长老如今也很为难……不过您放心,逐月长老特意让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您说,她已经让人尽力寻找了……」 「我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你们天理教用了我的钱,也答应过给我寻人。」成文难得冷了语气。 「请夫人稍安勿躁,逐月长老已经多方打听了,很有诚意了。想当初……琅琊王家出事,家主之位空悬……王猷文公子本被族人逼迫重任家主之位……危急时刻是三房老爷站了出来……」 「王家西府大火,王猷文公子葬身火海,奇怪的是,在同一天,王家三老爷的嫡幼子也失踪了……」 成文脸色缓和了许多。 其实,她虽然不惜代价要天理教帮忙找。 最怕的是收到王猷文的死讯。 她知道凭藉王猷文的聪明,金蝉脱壳不是难事…… 如今他下落不明,朝廷的人找不到他,天理教的人也找不到他。 成文心中无奈嘆息,就连她,也找不到他…… 当初他放她走,她知道他有苦衷,所以她并没坚持而是选择成全他。 后来发生的一切也的确如他所料。 大厦将倾,非一人之力能力挽狂澜。 他给她安排了退路。 可他自己呢?他的退路又是什么? 他身体也不知道如何了…… 成文沉下了脸,「同为女人,我相信逐月。也烦请转告她,别让我等太久……」 说着,她推了推盒子:「我听闻逐月身体不适,这个是千年人参,一併带给她,好好保重身体。」 来人应是,拿着东西离开了。 成文坐在凳子上,发着呆。 庄毅本做好了面条,见她沉默,便将碗放在了一旁,静静退了出去。 等夜幕降临,庄毅端来晚饭的时候,这才发现成文公主,依旧坐在那里发呆,甚至姿势都没变。 而他中午为她做好的面条,此时早已凉成了一坨。 庄毅向来话不多,见状也只是将凉了的面推到一旁。 将热乎的饭菜重新摆上。 他炒的花菜,怕她吃不下饭,还特意放了辣子,看上去很是下饭。 成文不吃荤腥,最近又不正经吃饭,本就清瘦的身影,瘦了一圈。 下巴都尖了。 庄毅难得强硬地拉着她的手,将筷子塞到了她手上。 「吃饭!」他出声道。 成文这才回神,歉意地看了庄毅一眼,苦涩一笑。 他们如今是在山脚下的镇子上,人口很多,小镇虽小,很是繁华。 周围有青山环绕,两面环山,又有甘冽的泉水流过,绿水青山,环境清幽。 山中物产丰富。 庄毅只靠打猎,也够两人生活。 成文虽为公主,对物质却并没有太多的追求。 原本曾经最奢望的,便是庄毅能活过来……原本最盼望的,也是能和他归隐山林。 如今,分明她只要放下过去,就可以实现了。 可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人…… 以前,她心里始终放不下庄毅,对王猷文置若罔闻,如今王家出了事,她才发现,不知何时,王猷文也在她心里,仿佛也如一根青竹,一点一滴,如润物细无声的静悄悄地扎根,不知不觉,便占有了一席之地。 此时此刻,她心中脑里全是担忧,担忧他的下场,担忧他的身体…… 她知道这样不对,对庄毅不公平。 「庄毅。」成文抬头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对不起。」她嘴巴动了动,涩然道。 庄毅冷硬的脸上,蓦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傻瓜!」他曲起手指,弹了她额头一下。 「人非草木,便是我这个大老粗,用惯了一把兵刃,也有了感情,不捨得。」 又何况是王家青竹君子。 无论是长相,胸襟,气度,皎如明月的存在。 这么多年,他对她默默付出,倾尽全力的关怀,却又在危机到来之前千方百计地护着她周全。 同为男人,他怎能不知道王猷文的心思? 正因为他懂得,所以更知道他放手的意图,分明是想要成全他们。 于是,庄毅郑重道:「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到他。」 若是不知他的生死,岂不是让成文一辈子心生愧疚? 「他会没事的……」 庄毅抬手,缓缓地拍了拍成文的肩膀安慰道。 「你也不想他出事的,对不对?总会有相见的那一天,可在此之前,你不能倒下……」 成文哽咽着点了点头,端起碗,木然地吃了饭。 庄毅将残羹冷炙端下,走出房间的时候,终归是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 成文公主眉头微蹙,脸上没有笑意,一脸的担忧。 庄毅握着配剑的手,紧了紧,心中则在思量,王猷文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他将剩饭拿到外面,正倒入院子里木桶里,偏巧听到门外吱呀吱呀木质车轮的声音,他开门一看,正巧是馊水车经过,他提起木桶倒入了馊水车里。
第708页 余光看到旁边门的大门大开,里里外外有人进出,拆着门板。 他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没等反应过来,馊水车的老伯剧烈地咳嗽,摔倒在地。 庄毅赶忙将人拉起来,又帮忙把馊水车拉出了胡同,帮老伯送到了指定的地点,又将老伯送到回了家……等忙活了一圈下来,早已经将临门的邻居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一墙之外,一个黑衣人安静地坐在石凳前,他坐在轮椅上,从上到下都罩着黑色袍子。 就连身后站着的属下都全身黑衣蒙面。 阿桑见自家公子伤感地看着院中的墙,仿佛能盯出个窟窿来。 心里实在是忍不住,公子大难不死,分明可以找夫人的啊。 如今既然找到了夫人,只是一墙之隔,为何又不相认。 真是急死个人! 他正要开口,却看自家主子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赶紧上前,帮忙拍着后背。 等公子平息下来时,他见到帕子上深红色的血迹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语无伦次道:「公、公子——」怎么又吐血了? 上次不是找神医医治了么,不是说可以有十年之久么? 王猷文缓缓将帕子攥紧,惨白如雪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哀戚。 若是他仍旧是琅琊王氏的家主……若非他身体再难完好,命不久矣。 他又岂会将她拱手相让? 王猷文默然无语,只静静地看着院墙。 城镇再是繁华,也不过是闭塞之地,院落又是赁来的,便是与琅琊王家的下人院落都不如。 墙面斑驳,杂草丛生,唯有一簇深红色的野蔷薇,恣意绽放着。 「公子,您分明心中有夫人……如今你安然脱险,何不——」 王猷文刚要开口,一阵风吹过,呛得他再次剧烈咳嗽不止。 他浑身颤抖,摆了摆手。 「罢了,知她好便好。」骤然相认再骤然离世……莫不如就让她以为他离世了。 身后的阿桑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本想趁着公子不注意,扔到隔壁院子里。 却听到自家主子吩咐道:「阿桑。」 阿桑硬着头皮:「属下在。」 「出入小心点,庄毅有功夫在身,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别让他发现了。」 说完,他转头看了阿桑一眼,提声道:「我的事,我自有决断。不许多事!」 阿桑讪讪应了,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他的公子,玉树临风,才智过人。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公子…… 却只能在入夜十分,才在院子里走动一二。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夜色。 此时月光高悬,圆月皎洁,正如他的公子,安静如水,默默守护。 他分明比月色美丽,却只能孤守沉寂。 他替他不值。 第532章 云霁番外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 三五载的光景匆匆而过,随着南宫询登基,对天理教「余孽」宽容了许多。 天理教又有復萌的态势,二月初南宫询派了钦差大臣张嵩,南下巡视。 岂料,张嵩为了邀功,大肆捉捕平民百姓,诬陷是天理教众。 引起了南方小规模的起义,震动了朝野。 南宫询一怒之下,下旨斩杀了张嵩。 不得不派身怀六甲的商仲卿南下…… 许是颠簸劳累,商仲卿安抚完南下的百姓,返程时候,不慎小产。 姜太医亲自去给她诊脉,断定她再难有孕…… 商仲卿强忍悲恸,反倒是云霁松了一口气。 「对不住。」商仲卿只觉得对不住云霁,两个人成婚之后,许多年没动静。 好不容易怀上了,还落胎了。 商仲卿再是强大,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云霁摇头:「你还记得坠龙城的那个说书么?」 商仲卿难过得不能自己,在脑海里想了许久,才恍惚有点印象。 云霁又道:「前朝的『飞龙将军』云飞扬,你听说过么?」 商仲卿点头:「听过,飞龙将军是我平生最敬佩的人之一,据说,他还能用阴兵……」 云霁摇头,又点头:「据说,他能唿风唤雨、撒豆成兵,上能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这天下安定,山川走向,便是有龙脉……」 「当时前朝开国之后,因为有飞龙将军的助力,前朝太祖很快坐稳了龙椅,可龙脉一事,玄之又玄。他听闻还有许多条龙脉,便命飞龙将军云飞扬去斩龙……」 商仲卿认真地听着,并没有插话,只是看了一眼云霁,欲言又止。 云霁继续道:「君有命,臣子怎能不从。山川河流,本就玄之又玄,集天地灵气,取日月精华,可若是挖断了龙脉,便会坠龙……保定城外,是大曦起势的地方。」 「云飞扬废掉最后一个龙脉的时候,做了梦,梦中的龙王请求他饶命。」 「并说做事不能做绝,难道断了龙子龙孙的活路,老天会让他有后?」 「云飞扬斩杀保定龙脉做到一半的时候,山峦便涌现红河,似血。做法到一半的时候,家中管家说夫人难产,诞下了一子……他到底是存了一丝善念,并没赶尽杀绝。」 这个故事,商仲卿勐然想了起来,正是之前在酒楼听说书的说的。 当时她并没放在心上,想不到今日又听到了。
第709页 「想必你也猜到了,我姓云,我的祖上,正是飞龙将军云飞扬。」 「有道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祖上替前朝太祖打下了江山,被太祖封为万户侯。本以为不会引得太祖的猜忌,可最后……斩龙时候,被一道金光打到了后背,他背部生了一个痈疽……」 「不应吃发物。可太祖却频繁赐宴,赏赐的食物全是鸡鸭鹅等发物……」 「祖上病情加重,弥留之际,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之前求情的老龙王,他嘲笑道,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当初你痛下杀手,斩杀龙脉,废我龙子龙孙可想到有这一天?」 「有道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从今往后,我龙家与你云家,世代为仇,你云家将要承受我龙家的诅咒!」 商仲卿听到这,看向云霁。 又看向自己的肚子。 云霁苦笑道:「云家泄露天机太多,五弊三缺,虽说有人不信,可冥冥之中,鳏寡孤独残,便是我们相士一行的宿命,而我们云家的诅咒,更为厉害些……」 「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云家留了一丝的血脉传承。可数代都是单传,只要云家主母有了孕,孩儿诞生之前,云家当家必定应咒而亡。」 「所以……我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父亲,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爹便被去世了……」 商仲卿愣住:「那、那倘若我肚中的孩子完好……那岂不是……」她说着,不可思议地望着云霁。 云霁向来能说会道,惯会骗人。 商仲卿眨了眨眼:「虽说我没了孩子,心里难过,可你也不必如此宽慰我……」 「我说过,我从不会骗你。从见到你的一刻起,你便是我云霁今生今世认定的唯一的爱人。我又怎么会骗你。」 云霁苦笑着,将衣袖拉了起来。 商仲卿见状,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只见云霁两个胳膊,密密麻麻都是玄黑色的龙纹,仿佛源源不断地吞噬着他的血液,他的两只胳膊仿佛被烫伤一般,漆黑一片。 商仲卿抬手想要触碰,却被云霁拉住了。 「上天总是公平,若是给了云家孩儿,便拿走一命。如今孩儿没了,我又可以多陪你了……」 「若是没有孩儿也好,我自认为云家也没什么非要传承的东西。」 「咱们两个人,相守一生不好么?」 商仲卿泪流满面:「既如此,当初我有喜的时候,你为何不说?」 云霁讪讪一笑:「那不是……那不是见你高兴么……」 他岂会因为自己的诅咒,而让她断了当母亲的念想? 她纵横沙场多年,心早已千疮百孔,如今愿意安定下来,想要儿女绕膝,他又怎么忍心告诉她这些? 商仲卿怔怔地看着云霁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眼神却是格外的认真:「这一生,你我相携到老,就你我二人,不用别人打扰。」 商仲卿坚定地点头:「好。」 第533章 严硕番外 清颜与南宫烨虽然在麓山脚下定居,偶尔也四处游山玩水,可每年千秋节都会回京。 南宫秀儿时还会跟在清颜的身边,随着他年岁见长,清颜便将他送回了京。 许是之前生南宫秀的时候太惊险,以前南宫烨还经常将多子多福挂在嘴边,可自从南宫秀出生之后,他便绝口不提了。 天佑五年,当今陛下南宫询下旨南巡。 说是南巡,其实不过是顺道来看看清颜和南宫烨罢了。 只可惜,刚出京城,便遇到了刺客。 危机时候,锦衣卫指挥使沈炼挺身而出,替南宫询挡了一箭,只可惜,箭簇有毒,还带着倒勾,虽然太医全力救治。 只可惜,沈炼还是撒手西去。 他是笑着死的,仿佛解脱了一般。 唯有他的女儿,忆弯哭得肝肠寸断。 南宫询下令严查,最后锦衣卫麻颇和张瑛调查出来的人,居然是先太子的遗孤,南宫弘。 先太子故去的时候,南宫弘和南宫烈还小,南宫烨将人控制住,许是觉得没什么威胁,难得没赶尽杀绝。 南宫烈出家为僧,堪破红尘,再未还俗。 反而是南宫弘,南宫询登基之后,网开一面,封了他为宁王。 想不到,圈禁的时候,南宫弘没闹什么么蛾子,反倒是南宫询封他为王之后,暗搓搓地想要篡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登基之后向来温和宽厚的南宫询,不顾众人求情,下旨将宁王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南宫弘生了六个孩子,四儿两女,最大的七岁,最小的才不过刚出襁褓。 南宫询偶尔会召见南宫弘,自然他的几个孩子南宫询都见到过。 最大的孩子南宫启,聪慧过人,容貌俊美,有德才,擅诗画,南宫询很是喜欢他,所以连带着对南宫弘也格外的宽容。 南宫询下旨的时候,居然连南宫启也没放过。 南宫晴很是喜欢南宫启,跪在南宫询的门外替这个弟弟求情。 「皇兄,宁王死罪难逃,可启儿是无辜的,哪怕封个闲散职位,圈禁府宅一声也好,来日史书也会歌颂陛下贤德……」 南宫询南下本是去泰山封禅祭天,顺道去看南宫烨和清颜,所以也带着安宁公主南宫晴一同前往。
第710页 刺客刺杀的时候,南宫晴因为前一日贪杯,喝醉了没下马车,所以并没有亲眼见识到危险。 南宫询面上不见愠怒,只是面色如常从门里走出,阳光打在他温和的眉目上,却掩盖不了他帝王凌厉的气势。 他外披狐毛大氅,微微垂眼,看着泪如雨下的妹妹。 冷声道:「你倒是会求情,会支招,干脆朕这个皇帝,也让给你做好了。」 南宫晴不可置信地抬头,她自幼得母后宠爱,哥哥也从来不跟她说重话,后来父皇寻到了他们,更是对她言听计从。 如今还是皇兄第一次跟她说重话。 「皇妹岂敢……」南宫晴将头压得很低,哀求道:「皇兄,算果儿求您了……那是启儿啊。母后也很喜欢他……稚子无辜啊。」他才七岁。 往常南宫晴撒娇求情,哥哥总是会心软,可此时的他岿然不动。 声音平缓,不疾不徐道:「稚子无辜,沈炼无辜不无辜?哭得肝肠寸断的忆弯无辜不无辜?你也是自幼跟她一起长大,她没娘亲的。可如今,她没爹了……」 「宁王一脉,朕曾念一丝旧情,不顾父皇反对,执意将宁王放出,朕释放了最大的善意,可结果呢?」 「他们用实际行动,告诉朕,什么叫妇人之仁!」 「你如今能跪在朕的面前,给他们求情,你是如何想的,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沈炼替朕挡那一箭,今日哭得肝肠寸断的,可能是母后,父皇,秀儿,也可能是你……」 「秀儿还小,你也不堪大用,父皇身体不好,朕若驾崩,后果你可想过?」 南宫晴哽咽住,楞在了原地。 南宫询亲手将妹妹从地上拉起,将她的狐毛披风拢紧。 「果儿,朕是你的哥哥不假,可朕如今,是大曦的皇帝,启儿朕知他无辜,朕甚至可以不客气地告诉你,之所以刺杀消息走漏了风声,还是启儿无意间说漏了嘴……」 「只是,宁王一脉,包括宁王的家臣,谋士。朕都会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南宫晴看着自己的哥哥,此时的他看上去仍旧是往日里慈眉善目的哥哥,可她知道,他变了。 「成王败寇,史书永远是胜利者书写,史官也是人,记录的东西未必详实,在复杂的人性里也会带有自己的主观性,所以,胜利者很难有污点,失败者才会一身黑墨。」 「朕自问登基以来,无愧大曦江山,无愧黎民百姓,若史官非要写下朕冷漠无情,那便随他们去吧。」 他说着,摆了摆手,外面守着的公主婢女上前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南宫晴。 南宫询温声道:「天冷,送安宁公主回宫。回宫汤婆子备好了,喝些温水再睡。」 「奴婢遵旨。」 「公主任性,你们也该劝一劝。」南宫询警告地看了她们一眼,宫人一个哆嗦,硬着头皮应是。 拉着公主,快速地离开了。 「出来吧。」南宫询忽道。 角落里,一个人的身影终是露了出来。 虽然心中早有所料,可见到忆弯,南宫询平静的心骤然跳了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温柔道:「都听到了?」 沈忆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身上的斗篷很宽大,显得她脸更加小巧。 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原本清澈如水,一片澄明的双眸,由于哭得多了,如今肿成了核桃。 「我爹——」她艰难唿吸了下,犹带哽咽。 「这是我爹留下来的,臣女觉得对陛下或许有用,所以——」 她说着,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奏本,递了过来。 南宫询却没接。 只是对着身侧抬手,一旁候着的宫人上前将手炉递了过来。 南宫询接过,放到忆弯的手中:「天冷,拿着。」 「多谢陛下。」 递手炉本最容易触碰双手,他幼时便常常拉着她的手,她摔倒了也是他拉着她的手起来…… 时光流转,居然是多年之前了。 「若不是为了救朕,沈卿也不会……是朕对不住你。」 忆弯摇头:「爹爹……早在娘亲过世的时候,爹爹便有了死志了,若不是还有大仇未报,还有我这个拖油瓶……」 他早已不会在世上独活。 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忆弯知道,爹爹终于可以跟娘亲在另外的世界相聚了。 可她的心,到底还是难过。 南宫询手指微动,上前一步,将忆弯拥入了怀中。 第534章 立谁为后 「立沈忆弯为后?」南宫烨摇头:「朕不许。」 他说着,将奏报丢给了一旁的清颜。 清颜看着奏报愣了神。 「宁王一家悉数问斩?」清颜想到人见人爱的南宫启,她去岁回京的时候,还见过他。 南宫启长得和硕儿小时候很像,性格也十分温和。 清颜送了他一块玉佩,他转头却送了清颜自己亲手雕刻的木簪。 是个知恩懂礼的好孩子,可惜了。 圣旨已下,南宫询到底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帝王,杀伐果断。 清颜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遗憾。 「硕儿做得是对的,放虎归山,必有后患。当初朕其实也想永除后患,只是当时朕本就杀戮过重,不得不缓和……」南宫烨欣慰道:「想不到硕儿当机立断,青出于蓝。」
第711页 「只是报恩有很多方式,沈炼跟了朕多年,如今为了硕儿丧命,的确是应该追封。只是立沈炼之女为后……到底是草率了。」 清颜不贊同:「硕儿可是草率之人?」 南宫烨愣住,瞥了清颜一眼:「你的意思是……」 「他如今大了,很清楚感激和喜欢的区别,既然是他的决定,我不干涉。」 南宫烨闻言,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罢了,既然他喜欢,便由他吧。」南宫烨摸着下巴,仿佛回想着什么。 「想当初,朕也一心想要求娶,只可惜,晚了一步……」 清颜也没想到兜兜转转多年,最后她还是在南宫烨的身边,过了半生。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清颜本以为南宫烨这个人偏执,对自己得到手之后也就撂下了,想不到他居然真的多年如一。 以前她希望若是两个人早晚有一个人先去的话,希望南宫烨先故去。 因为男人只要不挂在墙上,她先死了,南宫烨娶了继后,可能会对硕儿果儿不好…… 如今多年的陪伴,她却希望南宫烨身体可以好好的,长长久久地陪伴着自己。 「大昭寺香火很旺盛,咱们去拜拜?」清颜忽道。 南宫烨看着清颜:「还记得当初让你抽籤,明明都是上上籤,偏偏你一伸手,便是下下籤……如今年岁大了,怎么你反倒是痴迷拜佛了?有什么愿望是朕不能满足你的?」 清颜也不由得想到了曾经,感觉还是昨日的事,想不到居然一别多少年了。 岁月催人老啊。 「年岁大了,自然要找点兴趣,话本子写不动了,便想多盖点寺庙……」 南宫烨握着她的手,「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便去吧。」 大昭寺香火旺盛,只是山路难走,南宫烨拉着清颜,两个人慢慢往上走。 行到半山腰,两个人体力不济,正好看到有个树林,便一起去歇歇脚。 山上的温度要比山下冷,树林里有个木屋,两个人正想过去。 便看到一个身着红衣斗篷的女子敲着木门:「了尘,出来——」 女子长得极好,只是脾气看起来很沖,不停地拍着门,山上的小屋不过是为了林间偶尔休憩所用,她显然用了内力,镇的木门砰砰直响。 里面的人似乎被惊动了,无奈地走到门前,迳自开了门。 清颜拉着南宫烨躲到了一旁,她如今岁数虽然大了,可八卦之心不死! 如此热闹的事情,怎么能不看? 孤男寡女,又是红衣女子,又是佛子…… 刺激! 南宫烨本是正大光明地站着,硬是被清颜扯到了一旁,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他无奈地嘆了口气,宠溺地看了一眼清颜。 她的头髮已然有了白髮,可性子仍是有时跳脱,让他捉摸不透。 于是,他也弯下腰,竖起耳朵,一起跟着清颜偷听。 「阿弥陀佛,施主因何追到大昭寺……」了尘无奈道。 红衣女子见到了尘出来,双手抱胸,「我要来大昭寺找主持,告你一状!」 了尘神情不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清颜看着了尘的模样,愣了下,伸手戳了戳一旁的南宫烨。 「你看这个了尘,是不是有些面熟?」 南宫烨弯腰,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对清颜道:「天下的和尚,都是光头,有什么稀奇的……」他说着,到底是多看了两眼,也不由得开口道:「还别说,真有点眼熟……」 想到被硕儿刺死的宁王,清颜忽然神情一动,转头看向南宫烨。 南宫烨心念一转,显然也想到了:「南宫烈?」 两人居然是异口同声道。 此时的了尘也就是南宫烈已经是而立之年了,可多年静心侍佛,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便是一身灰扑扑的僧袍也遮盖不出他出尘的气质。 他此时无奈地看着红衣女子,问道:「施主,若是贫僧没记错的话,是贫僧救了你……」 女子点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对我来说,救人一命,当涌泉相报,无以为报……」她说着,脸蓦然红了:「无以为报,我便打算以身相许……」 哦豁! 清颜和南宫烨再次对视一眼,果然有情况! 不同于清颜的八卦之心,南宫烨原本脸上的笑容微收,眼神里闪过了一丝的复杂,隐有杀意。 了尘脸色涨得通红,耳朵也红透了。 「施主,贫僧是出家之人……」以身相许?许给佛祖么? 红衣女子眼神狡黠,「出家之人怎么了,你看过我身子,当然要为我负责——」 了尘被问得哑口无言:「分明……分明那日是你落水,贫僧路过,只是好意将你救起……」 「那你也是轻薄了我。」 了尘:「……」 「出家怎么了,出家可以还俗,你还俗,我嫁给你怎么样?」红衣女子不依不饶道。 了尘摇头嘆息道:「施主慎言!阿弥陀佛……」 「你若是做不了主,我便上山找主持为我做主。」女子瞪大眼睛威胁道。 了尘闻言,不但不怕,反而松了一口气:「施主,这边请——」 他说着,指着山路:「从这儿,看到么,往上走,走大概一个时辰左右,便能看到迎客松。」
第712页 「迎客松看到了,往右转,便能看到迎客台……」 「到了迎客台,自有接应的小沙弥,会问你找谁,大昭寺现任的主持是空字辈的,空见大师。」 女子立刻来了精神,「怕了吧?你是什么辈分的?」 了尘也就是南宫烈闻言,神情不变,仍旧是淡定从容:「空见大师为人疾恶如仇,刚正不阿,曾任宝相寺的戒律院的执法长老,施主前去,他定然能给你个公道。」 红衣女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忍不住凑上前,弯腰狡黠一笑:「你求求我,我就不告状啦……你要管他叫师父么?」 「阿弥陀佛。」了尘摇头:「贫僧的师父,是宝相寺曾经的主持,慧通大师,多年前已然圆寂了。」 红衣女子收了笑,站直了身体,刚要开口道歉。 便听了尘一本正经地说道:「宝相寺法华寺大昭寺觉明寺……这几个寺庙都是师祖师兄师弟常驻。法号分别是慧,了,明,空,觉……」 他说着,红衣女子还配合地伸出手指,慧字辈,了字辈,空字辈,觉字辈…… 她之前在山下捉到的和尚觉明,给她指路上山。 山上的主持是空见大师,空字辈…… 红衣女子蹙了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丹凤眼望过来,正与似笑非笑的了尘对视,他似乎一眼便懂她的疑惑:「贫僧自幼奉旨出家,不能还俗……是以辈分大。」 他说着,又停顿了下:「你猜测得也不错,山上的主持空见,按照辈分要唤贫僧,师叔祖。」 红衣女子:…… 第535章 大昭寺行 「原来你耍我——」红衣女子气愤地将鞭子拿了出来,作势要抽打了尘。 了尘面无惧色,仍然面带笑意:「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说的都是真的……」 红衣女子气愤之下,脸颊红了一片,她将鞭子高高举起,狠狠甩下。 却打在一旁的空地上。 只有响声,丝毫没伤到了尘半点皮毛。 了尘仍是淡笑着看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最气的便是他这个不卑不亢的样子:「你气也好,怒也罢,总该后悔救了我吧?」 了尘摇头:「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人自是不悔。」 红衣女子逼近了尘,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他的面上投下了投影。 此时山风吹过,疾风将树林里的树枝吹得簌簌作响。 「风也在动,鞭也在动,可你的心如磐石,又臭又硬,一动不动!」女子恨得一咬牙,一跺脚,再次狠狠地将鞭子摔在了一旁的树梢上。 好巧不巧,险些打到后面看好戏的清颜和南宫烨。 清颜只是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南宫烨见险些伤到清颜,脸色微变,没忍住朝前迈了一步。 刚要教训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已经愤然离开了。 了尘面上仍旧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原地站得笔直,目送着红衣女子下山,澄明的眼神倒影的是鲜红的倒影,仿若山野的晚霞,林间的焰火。 灿烂又生动,绚丽又多彩。 却不该是他驻足流连的风景。 他苦笑了一声,淡淡道:「阿弥陀佛,既不是风动,也不是鞭动,是贫僧的心动。」 他嘆息着,终归是缓缓转身。 看向林后,又平心静气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两位施主,天气寒冷,请到木屋一叙吧。」 他看着清颜和南宫烨所在之处,仿佛洞察一切,不紧不慢道。 清颜拉着南宫烨缓缓走出,双手合十笑了笑:「了尘大师,真巧。」 南宫烨:…… 了尘笑而不语,只抬手做了个请。 几人到林中的木屋,了尘给南宫烨和清颜斟茶。 木屋里的陈设很简单,竹床一架,四把竹椅,一方桌几。 桌几上放着茶盏,边上放着泥炉,里面放着炭火,上面水壶徐徐沸腾着。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清颜落座,了尘已经将热水倒入茶盏上。 缓缓摆在了两人面前。 一别多年,清颜对南宫烈的印象,还是懵懂无知的孩子,如今见到他,感觉有些陌生。 南宫烨则是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茶盏,并没伸手。 了尘迳自拿起面前的茶盏,慢慢地喝着,开口却是对清颜道:「当年……贫僧还小,到底还是懵懂,多谢齐妃娘娘救命之恩……」 清颜被这个称唿叫得一瞬间有些晃神。 南宫烨则是眼神如刀,飞了过来。 了尘含笑回望着南宫烨,「皇叔。」 南宫烨从鼻子里冷哼了一下,清颜忍不住掐了他一下。 「闲来无事,想来大昭寺祭拜下。」清颜笑道。 了尘点头,将清颜一饮而尽的茶水再次满上。 清颜刚要再次拿起,被南宫烨一把摁住,他看了一眼了尘:「你想要还俗?」 了尘微微一笑:「大昭寺只有了尘,没有南宫烈。」 南宫烨没说什么,起身便要拉着清颜离开,清颜抬手想要像以往那样摸摸南宫烈的头。 可一伸手,才发现他如今已经高她一个头了,原本伸出的手,讪讪要缩回。 了尘却双手合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蹲下了身子,将头凑到了清颜的手下。
第713页 「贫僧日夜礼佛,每日诵经,跟佛祖保佑娘娘,身体健康,喜乐无忧。」 清颜心中感动,笑了笑,「多谢。」 了尘双手合十:「多谢娘娘当初的回护之恩。」 清颜摇头,被南宫烨拉出了门。 木屋温暖如春,一出门外,冷空气席面而来,清颜打了数个喷嚏,南宫烨看了她一眼,将自己大氅脱下,盖在了清颜身上。 「不用,我不冷。」清颜身上披着披风。 南宫烨不容置喙:「那也披着,小心着凉。」 两个人手挽着手,到底还是慢慢地往大昭寺山上爬了上去。 一个多时辰之后,庄严的大昭寺映入眼帘,香火旺盛,钟磬声不绝入耳。 庄严地在耳边迴荡。 南宫烨站在清颜身后,看着清颜请香叩拜,他到底也是请了一炷香,弯腰拜了拜。 南宫烨与清颜刚要离开,便看到身着袈裟的主持过来。 「施主,问卦么?」他说着,拿起一旁的签筒。 这一幕总觉得有些眼熟,清颜望着签筒,不由得想到自己当初执着的下下籤。 后来的确是坎坷多难。 她摇了摇头,「多谢大师,只是如今信女别无所求。唯有希望大曦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南宫烨看了主持一眼,「空见大师?」 主持一怔,看了一眼南宫烨的面相,态度更加和蔼:「贫僧法号正是空见,不知贵客来访,有失远迎,若有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见谅。」南宫烨笑道:「按照辈分来算的话,我侄儿是你的师叔祖。」 空见:…… 清颜:…… 分明是事实,可又觉得哪里不对是怎么回事。 空见见多识广,闻言也只是笑道:「师祖与我佛有缘。佛度有缘人。」 南宫烨随手从他手上的签筒上抽出了一只签。 签文:蛰龙已出世,头角首生成,云兴雨泽,得济苍生。 南宫烨眉梢微挑,笑着将签递给了空见。 空见含笑道:「大吉大利,所问之事,所有的困局都将突破,从此可入坦途。」 他说完,又将签筒递到了清颜的面前。 清颜有些为难。 南宫烨却在一旁嗤笑了一声,用手揉了揉鼻子,偏过了头。 清颜刚要开口说不抽,她是抽籤黑洞啊。 可看着空见大师鼓励的双眼,到底是抹不开面子,闭着眼睛,随手抽了一支。 签文:鹤自云中出,人从月下归,新欢盈脸上,不用皱双眉。 上上籤! 清颜松了一口气。 空见大师笑着接过:「施主所求,无论为何,皆是大吉。」 南宫烨看了一眼他的签筒,笑而不语。 仿佛洞穿了一切把戏。 都是上上籤的签筒,能抽出下下籤,反倒是稀奇事。 许是看到了南宫烨狐疑的脸色。 空见是个脾气直的,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签筒举在两人面前。 两位施主请看:「下下籤,下籤,中籤,中下籤,上籤,上上籤……」 他说着,抓起了一把,摊开给两人看。 「大昭寺主打就是一个真实!」 除却南宫烨和清颜手中的两个上上籤,桶里的签全都是上籤以下。 清颜闻言,喜笑颜开。 南宫烨心中则在嘆气,一别多年,这慧通虽然圆寂了,他的徒子徒孙们却比他还能忽悠。 这大昭寺不愁后继无人了。 空见将上上籤递给了清颜,对清颜郑重施礼道:「既来之,则安之,施主蕙质兰心,心怀善意,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清颜一怔,抬眼看向了空见。 第536章 宿命轮迴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善哉善哉……」空见说着,从怀里取出了木梳递给了清颜。 清颜接过,便听空见大师道:「佛度有缘人。」 两人在大昭寺转了转,用了斋饭,趁着天色犹亮,往山下走去。 山上的钟声迴荡在山间,清颜走到半山腰,累了。 南宫烨走到清颜前面,弯腰要背她。 清颜看到南宫烨发间的白髮,骤然发现,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度过了大半生。 她刚要爬上去,便看到山脚下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南宫询。 「母后——」南宫询和南宫晴以及南宫娇几个人前后赶来。 清颜自是不方便让南宫烨背。便在众人的搀扶下,下了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可周围有亲人,有爱人。 清颜看着山路,只觉得山路纵然崎岖,便好似这一生,看似漫长,实则转瞬即逝。 只要走好面前的每一步,便是最好的征程。 《完》 番外:江弯 清颜是在八十岁的寿宴上,被孙子辈哄着打麻将,胡了一把十三么,笑着过世的。 醒来的时候,却是夜幕时分。 她人挂在墙上,墙外面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道:「你下来啊,我带你私奔——」 清颜:? 这是什么抓马剧情? 清颜看着墙的那一头,却是年轻憨厚的卢湛,他举着手:「将手给我,我带你逃——」 清颜有些懵。 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八十了,还在跟曾孙们打麻将……
第714页 可眼下她面前为何出现年轻的卢湛? 见她愣神,卢湛显然有些着急:「御林军的邵一明是我的好哥们儿,他说今日看到霍相入宫,皇后单独将霍相叫了去……」 「说是要……说是要送女入宫……」 清颜一下子惊醒,后面的剧情她可太知道了。 她不仅仅是入宫,还被封成了齐妃,后来太子不堪大任,又步步紧逼,身为梁王的南宫烨逼宫篡位…… 重来一次,她不想委屈自己入宫了。 于是,她将手递给了卢湛。 卢湛面色一喜,「你愿意跟我走?我会一身武功,我会照顾好你,我——」 他一边说,一边将清颜扶了下来。 清颜脚刚落地,便想到了什么。 急匆匆地往外走去,重来一次,她想要改变些什么。 她刚出胡同,便看到马车径直朝着她家驶来—— 为首之人正是梁王南宫烨! 清颜有些疑惑,她记得上一世,南宫烨并没有出现在她家门前…… 陪同在他身边的,则是自己的外祖盛彦师。 两人拍门的时候,清颜摇头,她爹此时已经进宫了,他们俩来了也是晚了一步。 她刚要摇头离开,便看胡同外,她爹的娇子仿佛经受了莫名的摧残,七零八落。 她爹霍刚几乎被人抬着出轿。 盛彦师上前一步问道:「这、这是——」他话虽然如此问,眼里却闪过一丝的笑意。 一旁的轿夫摇头道:「皇后娘娘召见,老爷没等进宫,便遭人埋伏,摔了一跤……」 南宫烨神色如常:「真是不巧。」 霍刚哼哼唧唧的,看到盛彦师还是挣扎着行了一礼,便听盛彦师道:「清颜娘亲走的早,她的婚事,老夫应该可以做得了主吧?」 霍刚脸色一变,盛彦师又道:「你娶了填房,又有了嫡女,清颜的婚事,自然不好让别人操持,你觉得呢?」 霍刚额头滴汗,诺诺应是。 盛彦师显然有备而来,将和好的庚帖八字放在了霍刚面前。 「梁王,咱们走吧。」 梁王南宫烨彬彬有礼地站在一旁:「盛将军这边请——」 盛彦师走了几步又转回身道:「老夫这就进宫请旨。不知你先前有何打算,老夫劝你趁早掐灭了这个心思,我盛家的外孙,金贵着呢……」 说着,便拉着梁王往外走去…… 清颜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看着梁王南宫烨的背影,出神。 南宫烨原本跟盛老将军走着走着,背后似乎长了眼睛,脚下的步子停顿了下,转头「漫不经心」地朝着清颜所在之处看了一眼,缓缓笑了。 清颜眼看着两人离开,一旁的卢湛轻轻推了她一下:「霍——清颜,我们走——」 清颜摇头,「我不能跟你走。」 卢湛愣住:「为什么?」 先前他们就要交换庚帖了…… 他忽然转头看向盛老将军……先前跟他们家议亲的是清颜的舅妈…… 如今盛老爷子亲自出手…… 卢湛脸色有些难看。 清颜转头便往外跑去,若是重来一次,她想改变下江弯的命运。 她在一处小河边找到了洗衣服的江弯,此时江弯唇色有些发紫。 可面上犹带着笑意。 清颜将之后的事情悉数告诉了她,本以为江弯会觉得自己疯了。 谁知江弯笑道:「既如此,我知道了。」 仿佛全然不在意一般。 清颜刚要提醒,原本江弯敲打的衣服,睡着小河便飘了出去,清颜刚想上前帮忙。 便看到耳边响起马蹄声,接着,一个身穿飞鱼服的人一把拉住险些掉河的江弯,一手鞭随意一勾,便将河里的衣服卷了回来。 江弯猝不及防被人拥入怀中,整个人脸烧红一片。 她抬眸看着眼前之人,笑道:「多谢大人相救……」 「无妨,举手之劳。」来人不解风情地说道,接着,将衣服塞到了江弯手中,转身上马打马离开…… 清颜看着沈炼的背影,无奈一笑。 这该死的缘分。 江弯将衣服放在了篮子里,挎着篮子便从清颜身边走过,清颜看着她淡定从容的样子,不知道她是否将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 「我说的虽然匪夷所思……我知道你也许不会信,可是我时间不多了。」若是下了圣旨,她还是要进宫,这兴许只是她唯一出宫的机会了。 她没见过江直。况且男女有别,她便是贸然找到江直,也怕他不信。 可她见过江弯,因此便第一时间按照记忆里她的住处来找她了。 江弯微微一笑:「我信。」 清颜一愣,便听江弯说道:「这个世界有许多匪夷所思的东西,没办法用常理来解释,可你我素不相识,你特意过来告知我这一切,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我如今身上钱银不多,也没什么被你你骗的……」 「……况且。」江弯双眸看向清颜:「我不会拿家人的性命当儿戏。」 清颜松了一口气。 江弯笑道:「我会徐徐图之,你所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信我。」 清颜看着江弯的眉眼,淡淡笑道:「好。」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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