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玫瑰书》 第1页 [现代情感] 《予玫瑰书》作者:何知河【完结】 文案 许荟偷偷喜欢一个人,故事发生在高中时代,以无疾而终潦草收尾。 她没想过,能有再次见面的机会,地点还是在相亲局上。 听说他家里正催婚,他也有意寻个协议结婚对象时,许荟像个赌徒,倾注着所有勇气,孤注一掷道,「如果你要结婚的话,我可以吗?」 闻言,男人眉梢轻抬,散漫笑意稍收,「这不是小事,可要想清楚。」 许荟点头,她想清楚了。 从来就—— 明知他是海,深浅无定数,也还是义无反顾地想要跳下去。 _ 许荟和闻于野结了婚。 刚开始那会儿,身边朋友都不看好,总觉得温柔内敛如她,哪管得住灯红酒绿里沉沦惯了的闻少爷。 可偏偏是她,后来一个电话就让闻于野扔下一众应酬者,利落起身回家。 模煳夜色里,男人斜倚在门前,落了满身的清寒仍浑然不觉。 此时,离那个电话拨出恰好是二十分钟。 许荟有些惊讶,「你怎么回得这么快?」 想起离席时的起闹调侃,闻于野薄唇轻挑,供认不讳道,「回来哄你,闻太太。」 -声色喧嚣里淌过,他始知,引他钟情的,自始至终只心头这枝白玫瑰。 双c|女主成真|男主先爱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荟,闻于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漫长暗恋,终有回声 立意:永远相信爱的存在 第1章 page1 「你需要人结婚吗?」 南川的秋天短得几乎没有,十二月一到,灼眼的太阳就被唿啸着的冷风所取代了。 饶是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好几年,许荟仍然有些不习惯,紧紧裹着自己的羊绒外套上了辆计程车,触及到空调吹出的暖风时一颗心才暂且放了下来。 「师傅,清和园。」 报完地址后,她整张脸埋进围巾里,闭眼舒缓着奔波过后的疲惫。 可短短两秒不到,手机铃声响起,颇有些尖锐地将这小小一方静谧划破。 是她的手机,甚至是她为周染青女士专门设置的手机铃声。 眉心不明显地皱了起来,许荟下意识地挺直嵴背才接通电话,轻声开口道,「妈。」 那边简短寒暄了几句,似是不经意问起,「你现在在哪,今晚有没有事?」 「刚忙完,准备回家。」许荟如实说道。 她从小就明白和周染青女士说谎是徒劳无功,也早没了多费口舌的心思。 「这样,先别回家。」 那边顿了下,很快接口道,「今晚七点,水云天那边有个聚会,你去吃个饭,多认识些朋友也是好的。」 水云天,南川有名的高端会所,来来往往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存在。 吃饭是假,认识朋友也不过是託辞,结合周女士近来表现,怕是只有相亲才是真。 许荟沉默地握着手机,半晌后才慢慢说了句,「妈,我今天不太舒服。」 她不想去,一点都不想。 「许荟,不要跟我置气。」 电话那边的嗓音温柔了许多,可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容辩驳,「今晚这个聚会必须要去,这样,你前些天提起的画廊,我就暂且不卖了。」 甚至拿出了画廊作为交换条件,那是许荟父亲极少数留下来的东西。 「位置我等下发你手机上,记得打扮一下。」 「嘟」地一声电话挂断。 自从周女士辗转嫁入高门,便不断为她的终身大事做筹划,寻觅的目标都是南川数得着的人家。 这算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 好像也不太对,从她被生下来的那刻起,人生就已经是规划中。 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车流,许荟无意识地将额头靠了上去,当脸部肌肤与冰冷的玻璃相碰时,才勉强找回了几分真实感。 她回过神,张了张口,「师傅,麻烦转下道,去水云天。」 …… 二十分钟后,许荟付钱下车。 抬头就望见水云天的鎏金字牌与傍晚亮起的霓虹灯交相辉映。 来都来了,既没化妆也没换衣服的许荟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她就不信,周染青女士口中那个想要找人结婚应付家里的男人能看得上她。 里边环境幽静,米黄色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圈,许荟站在角落,借着暗淡光线,随意瞥了眼周女士发过来的包厢地址。 而后一间一间地找寻过去,最后停在了最左侧那间,上边那方小小的铭牌写着「1109」。 她扯落绑住头髮的发圈,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有个男人懒散地靠在坐塌上。 光线暗,外加角度问题,不大看得清脸,可许荟清楚看见男人身上穿的是件黑色卫衣,看布料,似乎还挺厚实。 穿得比她还随便? 许荟默默地将推掉这场相亲的概率提高到了百分之五十。 她声音不自觉轻快了起来,还算礼貌地伸出手去,自我介绍,「你好,许荟。」 男人似乎怔了下,眉心皱起,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在她脸上扫了眼。 好半天才说了句,「闻于野。」
第2页 他这是不耐烦? 然心中簇簇喜悦升至一半,那道冷淡嗓音再度在她脑海响了起来。 闻于野。 许荟太熟悉这个名字,一笔一划,深刻心底。 甚至因为太熟悉,在听见的瞬间里,心中荒谬地升腾起「近乡情怯」,第一反应不是去看他的脸,而是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她小心翼翼坐下,强撑着镇定朝对面望了过去。 灯下,那张脸也逐渐清晰了起来,男人轮廓流畅骨相极佳。 而最出色的要属那双眼睛,微微内翘的桃花眼,纵使里边没什么情绪,也有种叫人不敢多看的夺目。 许荟没想到,自己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会是这种光景。 毫无准备,素面朝天,抱着完全搞砸的心态。 她忽然就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听周染青女士的话,回家好好打扮一下换身漂亮衣服。 反观对面…… 又一次地,许荟悄然朝他觑了眼。 虽说是卫衣,但他这人本来就是天生的衣架子,高中时候,丑得人神共愤的校服尚且穿得规整挺拔,遑论现在,不仅脸长得更帅了,气质也愈加出众。 简言之,纯黑卫衣穿在他身上,不过是给他增添了几分松懒味道,丝毫不显随便。 许荟垂着头,模样有些许的丧气。 还没想好到底如何开口,将局面稍稍挽回一下的时候,对面倏然冷不丁响起句,「许小姐,还有别的事吗?」 比之方才,男人的神情好了不少,惺忪困意褪去,漆黑浓眉下,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明显的笑意,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猝不及防撞进对面这双上挑着的桃花眼里,许荟有一瞬间的心慌意乱。 她赶忙挪开眼,将视线望向别处,瞥见桌上未曾拆封的酒瓶,拆开给自己倒了一杯。 见她只是给自己倒杯酒,闻于野轻挑了下眉,没出声也没阻止。 直到许荟倒了第二杯,第三杯。 等她还要继续倒第四杯的时候,闻于野抬手,制住了她那停在半空的手腕。 热意通过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喝了足有三杯酒的许荟抬起头。 跟对面的男人对上视线的剎那,也听见他不疾不徐的嗓音,「少喝点,我可不照顾酒鬼。」 她没有,她不是。 许荟用力摇了摇头,像是想要证明什么,口齿清晰道,「我不用你照顾的。」 「但是我有话要说。」她慢吞吞地补充了句。 后面那句话她底气不太足,说的声音有些小。 但闻于野听得很清楚,他好整以暇地倚靠在墙,朝她扬了扬下巴,「说说看。」 是他让她说的。 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着气,仿佛到了某个临界点,许荟褪去平日里安静从容的伪装,倾注着所有勇气,孤注一掷道,「如果你要结婚的话,我可以吗?」 这话放在哪,都有些石破天惊。 但,相亲局不就是用来解决婚姻大事的吗? 许荟默默安慰自己。 闻言,男人眉梢轻抬,散漫笑意稍收,「这不是小事,可要想清楚。」 许荟点头,她想清楚了。 从来就—— 明知他是海,深浅无定数,也还是义无反顾地想要跳下去。 高中时代埋下的隐秘种子,在这一刻破土而出,情感战胜理智,在她脑海里不断叫嚣,她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 哪怕是以协议结婚为名义。 许荟抿着唇,给人小声洗脑,「听说你家里在催婚,我,我家里也是,如果我们结婚的话,应该会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顿了下,又郑重其事地重声强调了遍,「互利共赢。」 她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没等到回答的许荟闻声回头,望着门口身穿宝石绿西装的男人,杏眼里是大片大片的疑惑。 两个男人? 再怎么急功近利,周女士应该也不至于让她一次和两个男人相亲吧。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 门口站着的那男人熟稔地同闻于野打了个招唿,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意外地停顿了下,「闻少爷,你今天这是还带了家属?」 闻于野掀起单薄眼皮,低嗤了句,「迟到话还这么多。」 见他仍在好奇打量着许荟的时候,闻于野漫不经心地就他刚才的话做了个纠正,「朋友。」 许荟再如何迟钝,眼下也反应过来情况的不对劲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取出手机点开聊天记录,再次看了遍周女士发过来的具体位置,「水云天,1106」。 1106! 许荟闭上眼,刚刚发生的一幕幕走马观花似的在她脑海里过了遍。 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全都有迹可循起来,比如她推门进来时,闻于野似乎在闭眼休憩,还有他身上随意穿着的卫衣…… 根本就不是什么相亲局,是她无意之间闹下的乌才对。 想明白后,许荟不觉得自己还可以在这个包厢里安然无恙地待下去。 她略有些尴尬地捂脸,随即小声抱歉,拎着包就要离开。 「去哪?」 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道不紧不慢的疏冷嗓音,「刚刚不是还在说互利共赢的事情?」 被他这么一喊,许荟顿住脚步,僵硬转身。
第3页 经过刚刚那番变故,她又喝了几杯酒,意识已经完全跟不上她的言语。 她看着闻于野的眼睛,艰难开口道,「可能我得换个地方和别人商量互利共赢的事。」 乌龙归乌龙,答应周女士的饭还是得继续去吃。 好半晌没人说话。 那个穿宝石绿西装的男人估计是没听懂他俩在打什么哑谜。 至于闻于野,许荟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比他俩独处的时候要更冷。 终于,在她按捺不住,想要转身离开落荒而逃的前一秒,她听见闻于野发出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哪个包厢?」 「什么?」 闻于野很有耐性地又重复了遍,「你去哪个包厢和人商讨互利共赢?」 他估计早已从她的反应里尽数明白过来,这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许荟还是说了出来,「1106。」 「张公子订的那个包厢?」 一直插不上话的宝石绿忽然开口,「我刚刚过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他了,那包厢人挺多的。」 许荟迟疑地点了下头。 人多也好,那她应付完想要脱身,估计会更容易些。 …… 事实证明,许荟想得没错,1106内有隔间,除了周女士介绍的张储林,还有不少年轻男女在,都是个顶个的会交际,压根儿用不着她多说话。 许荟找了个僻静位置坐好,不久前那番想和人商讨「互利共赢」的心思消失了个干净。 她略微吃了点东西填肚子,察觉到酒劲渐渐上来后,就想去和张储林打个招唿证明自己来过,然后叫车回去。 谁知,一转身就看见了张熟悉的、不久前才见过的脸。 她稍稍睁大眼,又往人身边凑了凑,想看得更清楚,那人却端正身体坐远了些。 闻于野淡声开口,半张脸隐没在光线暗处,瞧不清情绪,「还没看够,许小姐?」 意识到是他,许荟在1106无所事事生出的倦怠忽然就奇蹟般地抽离。 酒壮怂人胆,甚至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她挑起唇角道,「你刚刚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许荟很认真地又问了遍,轻软的嗓音在僻静角落里分外清晰,「你需要人结婚吗?」 闻于野斜觑她一眼,昏黄灯光下,她那张瓷白的脸显得分外干净透彻,有种让人见之忘俗的漂亮。 旋即,他挪开视线,状似无意地提醒她,「我记得,你来这里是要和别人来商讨这件事的。」 许荟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摇晃着脑袋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在闻于野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她倏然凑近,俯身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没有。」 「其实,我只跟你一个人商量过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钓系甜心x假浪子真情种 大概是个都市童话>o< 放个预收《冬日限定》,喜欢可以戳专栏收藏~ 窗外飘雪的十二月,叶臻在大润发兼职做收银员。 每天就是清货、收钱、清货、收钱…… 直到某天晚上,她坐在收银台,一抬头就瞥见了来买冷饮的清隽少年。 就那一眼,叶臻觉得自己因为在大润发杀鱼而冷得透透的心又开始动了起来。 她开始筹划如何拉近距离,如何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可就在她要表白的前一天晚上,少年忽然失踪了。 她的心「啪唧」一下又掉回了地上。 _ 休学结束后,叶臻重返。 宿舍里室友手机正播放最近迅速蹿红的顶流徐惊墨的採访视频。 从不追星的叶臻一下顿住脚步,耳边是那道久违的熟悉嗓音。 主持人问徐惊墨有没有喜欢的人。 他轻颔首,「有。」 「能问下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去年冬天。」 主持人最后问他闭关结束后最想干什么。 他沉默良久,漆黑的眼直视镜头,「想去趟超市,顺便表个白。」 「别杀鱼了,我养你。」 叶臻:? 这么巧的吗他也—— 喜欢我! -窗外大雪纷飞,窗内我只想你 沙雕甜文|双向暗恋|点个收藏叭 另:杀鱼是个梗,女主没杀过鱼! 第2章 page2 「我看你,三岁最多。」 脆薄的空气里,恍若流动着微妙的寂静。 许荟抬眼就能对上闻于野的视线,那双淡得几乎瞧不出情绪的琥珀色眼眸里,似乎在无声地酝酿着什么。 可她刚想再凑近点看个清楚,额头就被人屈指轻弹了下,「你这是喝了多少?」 许荟恍然听见他喊她「小酒鬼」。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反驳的时候,他人已经拿上外搭的薄款风衣,瘦长冷白的指节拎着车钥匙,像是要往门口走去。 「你去哪?」 毫无缘由地,对着这个阔别多年再次遇见,或许都算不上普通朋友,充其量只是高中校友的男人,许荟心头冒出星点不易察觉又全无道理可言的委屈。 就好像,她不能接受他就这么把她丢下了。 她对闻于野的期待,从来从来就比对其他任何人要高。 闻于野一回头,对上的就是这么双湿漉漉的杏仁眼,跟他小时候养过的英短猫特别像,不声不响地瞧着你时,连撒娇都是无形。
第4页 他好笑地看着她,狭长的眼微微阖上又睁开,「你准备在这待上一整晚?」 所以他这是准备回家。 许荟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忽又小小地问了声,「那你走了我怎么办?」 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 她怎么办根本赖不到他身上的。 许荟心虚地看着闻于野,像有小鼓,在心里七上八下地「咚咚」敲着。 镂空吊灯下,男人薄削的唇抿成平直的线,浑身的黑色让他整个人瞧上去冷淡又强势,连眼睛里都带着种不好煳弄的劲儿。 不仅赖不到。 看着就不好骗。 就在她以为闻于野可能会直接转身就走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 腔调懒散的嗓音轻描淡写,「你不走?」 当然要走。 许荟现在又累又困,在酒精刺激下,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煳,在这继续待下去实在不太明智。 见闻于野下巴沖她点了点,她意识到他这是准备发善心,要顺带送她这个酒鬼回家的意思。 竟然,被她赖到了。 …… 车内暖气开得足,外加轻柔音乐从蓝牙音箱里倾泻而出,许荟报了住址后在副驾驶上安安静静躺了一路,给人充分展示了她还算过得去的酒品。 如果,不是听到了闻于野跟人交谈的电话内容的话。 电话开的免提,许荟听得分外清楚,甚至透过声音辨认出那边的人似乎是今晚忽然出现的宝石绿。 那人嚷嚷着,「闻少爷你今晚真是在跟人相亲,不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太不够意思了,要是知道你在相亲谁还开车来,兄弟肯定坐着直升机来看热闹啊。」 聒噪,太聒噪了。 对这个在她「相亲」时忽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眼下又吵醒她的大嗓门,许荟在心里默默评价。 闻于野没做声,模样不置可否。 只是在那边说到「听说那姑娘要跟你结婚,你怎么想的」的时候,不疾不徐地说了句,「她喝醉了,当不得真。」 话落,就挂了电话。 许荟隐约感觉到,他说话时朝她这边看了眼,眼神带着似有若无的思量。 许荟低垂着眼,纤白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她不是听不明白这话,他现在这么说,和他今晚在宝石绿面前纠正说自己是他朋友的意思是一样的。 极有分寸感地在人前给她留有余地,全她面子,让她不至于丝毫退路也无。 可是,她没有醉。 她是当真的。 许荟稍稍坐起来了些,埋在围巾里的脸转向左侧,脆生生地露出小半截。 视线里,男人正视前方,在指示灯变红的瞬间将车稳稳停下,骨节分明的手懒散搭在方向盘上。 「闻于野。」 许荟轻声喊道,状似平稳的声线有着极轻微的颤抖。 睽违七年久。 这个名字她曾无数次独自书写,却从不肯轻易宣之于口。 她也没想过会有今日。 交通指示灯进入倒计时,男人「嗯」了声,侧过脸将视线投注在她身上。 似雾色,似永夜,似一切摸不着看不透的东西将她轻轻笼罩。 因他这一眼,飘荡七年的情绪仿佛就此归于一瞬,远比酒精更有力地占据了许荟的脑海。 她倏而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很认真地对身边的人说道,「我二十三岁了。」 「我不仅成年了,我还过了法定结婚年龄。」 许荟抿着唇强调,「是婚姻法规定的、可以结婚的合适人选。」 水洗一样的眼睛被酒意薰染得迷离,可底色还是干干净净。 认真说话的样子,瞧着既迷煳又清醒。 闻于野轻笑了下,像是委实没想到她如此地郑重其事,居然是在说这个。 红绿灯再度变换颜色,他眼疾手快地打了方向盘,黑色车身随着他的动作疾驰而去,利箭般划过沉沉黑夜。 车内,男人散漫出声,「我看你,三岁最多。」 …… 许荟到家的时候,是室友林洛嘉给她开的门,趁着仅剩的清醒意识,她最后看了眼闻于野,迷迷煳煳地嘱咐道,「你开车,记得注意安全。」 扶住许荟的林洛嘉抬了下头,就看见男人回应似地微微颔首。 他目光仍然在许荟身上,话却是对林洛嘉说的,「她喝了酒,麻烦你照顾她。」 礼貌道别转身离去的时候,连衣角都显得矜贵。 大晚上的,许荟到底是从哪里拐来这么个帅哥的? 林洛嘉怀揣着疑问,耐心照顾了许荟半天,准备第二天等人醒了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没成想半夜反倒被许荟摇晃醒了。 林洛嘉双眼紧闭,一脸认真,「荟荟,你最好有什么重要得让我听完能忘记被你摇醒的事情。」 「不然,我真的不能保证我不会直接把你扔出去。」 「我就是,想和你聊下天。」 许荟已经完全清醒,往日里安静的眉眼不着痕迹地闪烁着光彩。 「聊今晚那个送你回家的帅哥?」 林洛嘉缓缓睁开一只眼,抓重点样抓出了脑海中最不对劲的地方。 这么说,好像也对。 许荟的确想和她聊闻于野,但偏重点不是他送她回家这件事。
第5页 她深唿口气,缓声说道,「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我高中那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林洛嘉的意识已经逐渐清醒,顺口就接道,「我知道啊,你喜欢人家很多年,甚至因为喜欢他单身到现在。」 说着说着,林洛嘉觉出不对劲来,另一只眼也完全睁开,「这和你今天被帅哥送回家有关系吗,还是你想说你已经放下你的喜欢,准备和帅哥在一起?」 「可以啊许荟,高中暗恋这种事很难有结果的,你这是弃暗投——」 「明」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许荟看着她,轻又坚决地开口,「他就是我高中那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 林洛嘉已经完全不困了,第六感告诉她今夜极有可能是个不眠之夜。 她拉过许荟的手,好奇地扬了下眉,「展开说说。」 …… 如果青春註定是本书,那么闻于野就是许荟书里那个未完的故事。 寥寥几笔,就浓墨重彩。 许荟给林洛嘉讲了她第一次见到闻于野的场景。 也是在冬天,在个不太好的天气里。 那时她刚上高中,因为长相乖巧被老师任命为课代表。 刚开学还没分班,一个班上想读书的不想读书的都有,收不齐作业更是常有的事。 按照老师的吩咐,许荟将没交作业的同学的名字一个一个地给记了上去。 结果,没几天班上同学就对她颇有微词。 甚至有同学偷偷将作业压在作业堆里装作没交,等她将名字记上去后,去老师面前反告她一状,告她以权谋私冤枉同学。 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许荟百口莫辩,而班上有的是她「得罪」了的同学,有的是知道内情不敢声张的同学。 总之,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老师轻描淡写地就将事情给处理了,见她不肯承认,让她站在办公室门口反思,温和语句听不出丝毫偏颇。 「老师很信任你,发生这样的事确实让老师很失望,这样吧,你什么时候反思好了,就写份检讨离开。」 那天下午,许荟沉默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那条走廊里。 她嵴背挺得很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个不交作业的同学耀武扬威地从她面前走过。 视线一转,又看见了走廊外侧站着的闻于野,少年眉眼稍带几分青涩,可那张脸生得实在是无可挑剔。 彼时的许荟皱眉看着他校服松垮穿在身上,瞧着就不太正经的样子。 又皱眉看着他懒散站在那,将女同学的情书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她觉得他和那些同学没什么区别。 无非是脸比他们好看罢了。 乌云压下来,天空暗得厉害,忽然就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场雨,雨丝飘进走廊,许荟避无可避地被雨淋到。 可她固执地不肯离开,像在守着最后的什么东西。 闻于野挎着包打走廊经过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个狼狈画面。 妥帖穿着校服,像是从来都不会挨老师训的好好学生,一言不发地站在墙角罚站,站得很直,木头桩子似的,被雨淋到了也不知道躲。 「同学,什么事非得淋雨罚站?」 少年语调总是夹着三分散漫,仿佛不会被任何事困住,一本正经地劝人别想不开,「老师早就走了,你站这他也看不到。」 许荟不领情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又飞快地埋下脸,残存的那点自尊心让她不想被人见到自己眼下这副惨兮兮的样子。 闻于野心性通透,估计也琢磨出了她那点曲折心思,没再多说,转身就走了。 而她留在原地,望着少年利落离去的身影,所有委屈跟压不住似的,一股脑地全翻涌了上来。 从被同学陷害老师冤枉,到现在可怜又无助地站在这经受冷风冷雨…… 想着想着,许荟没忍住,啪嗒啪嗒地就开始掉眼泪,慢慢地,眼圈泛红身体往下滑。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哭到最后许荟才想起,她今天出门连伞也没带。 教学楼外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雨却没有要停的意思,但再不离开,校门该上锁了。 许荟扶着墙慢慢站起,毫无生气地抬起脸时,看见稍远处站了个人。 仔细辨认后,发现那好像是去而復返的闻于野。 他来干什么?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她就看见少年往窗台放了把伞,而后抬腿跑进雨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短暂得仿佛一切不过是场她臆想出来的虚拟梦境。 可那把黑色的格子伞却真实无比地留了下来,孤零零地落在窗台上,彰显着有人曾经来过。 …… 「洛嘉,他给我留了把伞。」 故事外的许荟轻轻说道,「那天,我已经很倒霉了,但我最后还是没有淋着雨回家。」 林洛嘉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故事,她嘆了口气,揉了揉许荟头髮,附和道,「他人还算不错,知道不能让女孩子淋雨。」 「那后来呢,你们后来怎么没藉此认识一下?」紧接着,林洛嘉追问了句。 许荟摇头,「没有什么太多后来。」 「我跟他,不过三次交集。」 只是。 次次狼狈收场,偏又次次心动难捱。
第6页 第3章 page3 「许荟,过来。」 许荟在家休息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特意早起化了个全妆,又在房间的衣柜里挑挑拣拣。 熬夜修片的林洛嘉看见了,欲言又止地问道,「你这是?」 许荟挑出了件经典款的毛呢大衣,又拿了件同色系的裙子做内搭,神情又愉悦,「去面试。」 「哪家公司啊?」 林洛嘉来了兴趣,「让你放着百万粉丝的旅游博主不当了跑去面试?」 「也没有不当了,只是想先去试试。」许荟将公司名片给她推了过去。 款式简洁的烫金名片上边写着四个大字「逸闻传媒」,这公司林洛嘉也知道,新公司,势头好,被誉为业内黑马。 最出名的当属老闆,有张据说可以出道去当明星的脸。 前几天晚上见了真人,林洛嘉觉得「据说」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她没忍住笑出声来,看着正对着镜子整理妆容的许荟调侃道,「荟荟,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去面试的,还是去搞定老闆的?」 闻言,许荟给自己绑蝴蝶结的手忽然一歪,将将绑好的蝴蝶结松散开来。 她回过头,朝林洛嘉做了个兇巴巴的表情,「当然是面试,我是认真的。」 「好的,你是认真的。」 林洛嘉点头,将信未信地给她打气,「加油老闆娘。」 「……」 等许荟整理好准备出门的时候,那道熟悉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熟悉到连林洛嘉听到后,都给她递了个同情眼神,然后左转出门,还不忘替她将卧室门带上。 划过接听,叫了声「妈」后,许荟沉默地听着电话那边的询问话语。 果不其然地,周染青女士提到了那天晚上的聚会,「许荟,人怎么跟我说没在水云天见到你?」 「我去了,但……」 「这不重要,张公子见了你的照片表示对你很感兴趣,要是有空,你和人见个面一起吃个饭吧。」 「妈!」 许荟忍不住出声道,「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允许,就将我的照片给了一个陌生男人?」 「许荟,注意你跟我说话的语气。」 周女士说起话来向来是不容辩驳的,「我做这些,对你只有好处。」 电话结束,不欢而散。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她在周女士那里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 约定好的面试还是要去。 许荟花了些时间收拾好心情后蹬着小皮靴下了楼。 没成想出来就发现空荡的道路旁停了辆火红的玛莎拉蒂,显眼得不行,想看不见也难。 许荟刚过去,车门就打开了,她心里顿时升起种不好的预感。 转瞬间,她妈口中的「张公子」从车内下来,将她不好的预感完全落实。 「许小姐,去哪,我送你。」 没给她装不认识的机会,张储林径直开口道。 「不用。」 许荟稳了稳心神,扯出个敷衍假笑,「我出门习惯打车。」 张储林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会玩,交往过的女朋友能有两个礼仪队,也没什么别的手段,就是对看上的女人肯砸钱,有耐心。 听她这么说,也不拦她,只是取下墨镜,浮皮潦草地笑道,「行,许小姐我等你。」 他说等就一定会等。 跟耐心的猎人主动等猎物上钩一样。 许荟上车后,就看见那辆张扬的玛莎拉蒂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坐的出租后边,瞧着还真有种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气势。 她厌烦地收回目光,直到看见商圈中心「逸闻传媒」那方崭新的logo,皱着的眉心才稍稍舒展开。 到了。 这是她穿过重重岁月后,迈出的第一步。 不再是悄无声息地喜欢一个人,而是名正言顺地去到他身边。 电梯停在了19楼,才进去就有人领着许荟去小会议室面试。 稍稍有些紧张,她在心里又演练了遍待会要如何自我介绍。 然而所有的紧张都抵不过她看见宝石绿那一刻的惊讶。 看着推门进来的男人,许荟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 和在水云天那晚不一样,虽然同样是西装,但这次他穿的颜色终于正式了些,宝石绿换成了雾霾蓝。 对方也认出了她,挑着眉惊讶道,「你不是那个家属?」 家什么属。 他这记忆点也是有些清奇。 许荟一脸难言地看着他。 好在宝石绿专业素质在,没再多说,先主动给她来了个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方天逸,也是逸闻的项目主管,这次面试由我负责。」 说完,面试正式开始。 许荟收起自己的紧张惊讶,一一回答他抛出来的问题。 她做过旅游博主的经歷给她的履歷加了很多分,连方天逸也不禁多问了两句,「许小姐,放弃更轻松赚钱的自媒体来逸闻,会不会觉得后悔?」 大概,不会。 她连成为旅游博主的契机都是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 ——「或许你该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世界多广阔,你就有多自由。」 许荟冲着方天逸摇了摇头,眉眼弯弯,「能来逸闻,我很开心。」 半小时后,面试圆满结束。 不过方天逸没跟她谈入职后的薪金待遇,好像他只是专门负责面试考核。
第7页 直到会议室的门再度被推开,许荟抬眼看见了拿着合同进来的闻于野。 他像是刚结束工作,穿着再正经不过的白衬衫黑西裤。 整个人没有多余的装饰,唯有清瘦冷白的手腕上戴了方腕錶,无形中凸显清冷贵气。 因这突如其来的一眼,许荟手里的面试资料差点没拿稳,像被扔进碳酸汽水里,整颗心没出息地咕嘟咕嘟冒着泡。 「紧张什么?」 闻于野慢条斯理地在她对面坐下,三言两语缓解着她此刻情绪,「面试都过了,还怕谈入职条件?」 许荟隐隐有些期待地发问,「和你谈吗?」 她的确没想到,居然可以在这种无足轻重的事上见到他。 「目前是。」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闻于野淡声说道。 逸闻传媒成立不过半年,所有人员都是经过他一手挑选,然后分配到他认为的最适合的岗位上。 但以后,尤其是公司不断壮大后,肯定不会再这样。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朝她轻推了下,许荟面前就多了张表格。 她粗略扫了眼,发现是用来填写她对于薪资待遇的要求,以及喜欢的岗位等问题的。 许荟想了想,旋即放下笔略微忐忑地看着他,有些没底地说道,「我可不可以不要钱,而是提一个别的什么要求。」 这间会议室视野开阔,透过落地玻璃窗,往下就可以看见底下的车水马龙。 耸立的高楼大厦间,玛莎拉蒂的那抹红依然张扬显眼。 张储林是个很难缠的人,许荟并不想被他纠缠。 在闻于野如有实质的目光下,她轻轻开口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让一个人从我身边离开?」 那只手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了下,指节与大理石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沿着手往上看,是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仿佛所有深情不过是那双潋滟桃花眼带来的错觉。 闻于野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抬眼,「追求者?」 算是吧。 许荟勉强地点了下头。 然后就发现刚刚还坐得好端端的男人倏而站了起来,抄着手站在玻璃窗前,低垂着眼往下望,「看来许小姐并不缺钱。」 他发出声很轻的笑,「挺巧的,我也不太缺。」 许荟抿着唇,隐约觉得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逸闻开得出她那一份工资」。 她那个要求,他根本没必要答应。 所以,他这是,拒绝了她。 心忽然就往下沉了几寸,像被闷在水里,久久喘不过气来。 没敢再看闻于野脸上神情,许荟掩饰好眉眼间的黯淡,草草填了下表格,就慌张地夺门而出。 …… 中午饭点,张储林又给她打来了电话,要约她吃饭。 略微思索了下,许荟答应了下来。 结果在电梯里遇见了一时半会并不想见到的人。 他和方天逸站在一块,即便是松散地站在那看手机,周身气度也不容忽视。 许荟往里躲了躲,想要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正缩得像只鹌鹑的时候,却倏然被点了名。 清越的嗓音响在封闭电梯里,她想听不见也难,闻于野问她去几楼。 许荟才反应过来,她进电梯后,光顾着躲了,压根儿连层数都没来得及按。 瞟了眼按钮栏,她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和你们一样的。」 大概都是去吃饭,所以根本不需要刻意选择楼层。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连吃饭的地点都和张储林约她的餐厅是同一个地方。 她这运气,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好过。 一想到自己等下和张储林的对话还有可能被他们听见,许荟愁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可,来都来了。 她长嘆口气,硬着头皮朝着张储林订的位置走了过去。 …… 吃饭吃到一半,张储林有意无意地提起他们交往的可能。 许荟放下筷子,看向这个就差把「玩玩而已,不必当真」写在脸上的张公子,倏然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这个人也没什么要求。」 张储林示意她继续说,在他眼里女人要的无非是就是那几样,而他有的是钱,买包买车根本就不在话下。 只要许荟开口,他立刻就能满足她。 「我就想找个能给我洗衣做饭承包各种家务活的男人,最好是还能给我生个孩子。」 许荟今天来面试,整体的穿衣打扮都偏乖巧,此刻巴掌大小的脸更是流露出种衷心的神情。 对面张储林的脸色越听越不好,她却像是毫无察觉似的补充了句,「你放心,钱和彩礼这方面我不会少你的。」 「二十万怎么样?」 她话音落下后,好半晌没人再说话。 大概觉得被她戏耍了,张储林恼羞成怒,出言讥讽道,「许小姐是不是眼光放得太高了,人还是务实一点比较好。」 许荟眉心皱起,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接着听见张储林更加过分的话语,他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风声,兀自说道,「许小姐大可不必故意说这些话来激我。」 「我条件虽比不上闻于野,可配许小姐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他既然不要你,我劝许小姐还是不要痴心妄想——」
第8页 张储林话没说完,旁边蓦然响起道冷淡有力的嗓音。 闻于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那桌,微阖着眼,朝她招手。 「许荟,过来。」 第4章 page4 闻于野,女朋友。 心跳恍若漏了一拍,许荟身体先于意识一步反应过来,起身站到了闻于野身后。 他个高,轻易就能将她的身形遮去大半,带给人无法言说的安全感。 仍然坐在餐桌前的张储林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可对方是闻于野,他那腔不满肆意冲击着胸腔却又不敢在当下发作。 闻于野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张公子慢慢吃,我们就先回公司了。」 他用的是「我们」。 指的自然是他和她。 低头不语的许荟,冷不丁听见这么个词,毫无缘由地,缓缓弯了眉眼,微小的窃喜因他一句话而生。 闻于野忽然喊她名字,「许荟。」 许荟闻声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他眼睛里,琥珀色的瞳孔将人映照地清清楚楚。 她在里边看见了自己。 转瞬就见男人微低下头,同她对上视线,眉眼间的冷淡在距离的拉近下消弭于无形。 他仿佛只是随口问了句,「要跟张公子告个别吗?」 话语、姿势,简单到随意。 偏又流露出种旁人无法言说的亲昵。 要吗。 许荟从闻于野身后探出半个头,形状好看的杏眼浮现出方才完全没有的、细碎的灵动。 她认真地看着张储林,丝毫不提方才的那些过分言语,想了想,轻声细语道,「饭如果吃得不开心,就没必要强求着吃下去了。」 「这餐饭,算我请你。」 半分钟后,张储林睁大眼看着他们转身离去,连背影都透着股疏离的男人,撑开伞身往人头顶遮去。 两人一前一后,高低错落,并肩离去。 …… 和当年毫无区别的黑色格子伞严严挡着风雨,许荟抬眼朝上看的时候,心内生出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人怎么过去这么久,连伞的款式都没变过。 深浅不一的情绪压在心头,她忽然有勇气问了出来,「在会议室的时候,你不是没有答应,那你刚刚……」 刚刚为什么还要替她解围,在张储林面前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闻于野撑着伞直视前方,看不清脸上表情,惟平直唇角挑起些许弧度,「许荟,二十万彩礼给他,不嫌太浪费?」 他在打趣她说的那些话。 他果然还是都听到了。 倏然间,许荟觉得有些别扭,像是怕他误会般改口道,「我没有真的要给二十万彩礼。」 更不可能给那个张储林。 许荟看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轻轻闻着近得不能再近的雪松木冷香,小声补充了句,「当然我也不需要别人替我洗衣做饭生孩子。」 「我要求其实没有那么高的。」 「你要求高不高我不知道。」 闻于野掀起单薄的眼皮,意有所指地散漫出声道,「但许荟,不喜欢的人或事拒绝就好。」 不想吃今天这顿饭,可以拒绝。 不想和不喜欢的人相亲甚至是协议结婚,也可以拒绝。 许荟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说得一怔,半晌后动作幅度很小地沖他摇了摇头。 周染青女士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从来就没有。 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两秒,闻于野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不疾不徐道,「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你不试,又怎么知道不行?」 「你没必要为了应付催婚,随便找个人敷衍过一生。」 已经走到了逸闻传媒的门口,秘书有文件找闻于野签字,许荟目送他理了理袖口,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独她留在原地,耳边不断迴荡着他说的那些话。 许荟承认他说得很对,她或许该找个机会拒绝周女士的「为她好」。 但是,她总觉得他好像误会了点什么。 他好像以为自己是为了应付催婚才急于找人协议结婚。 那他是不是也以为,她对他说的那些话都不是出自真心的。 思及此,许荟巴掌大小的脸忽然就皱成了一团,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工位上。 她的职位安排暂且还没定,现阶段主要负责和新来的实习生一起整理资料。 整个下午没能再见到闻于野一次,快下班的时候,才听旁边的人谈起,「闻总又出差了,这个月第三次了吧?」 「不然你以为逸闻能有今天全靠同行赏饭吃?」 「那是,听说这次谈的是个重点项目,估计谈完回来就能开。」 …… 许荟侧着耳朵听他们漫无边际地闲聊。 与闻于野相关,她总是能够轻易捕捉,而后充满好奇。 直到方天逸走到她面前,敲了下她办公桌,她才稍稍回过神来。 「有空吗,帮个忙,江湖救急。」 被他一句话忽悠到了会客室门口,许荟瞥见里边待客用的小沙发上坐着个妆容娇俏的年轻女孩。 她觉出不对劲来,扯住方天逸想拉着她进去的手,停在转角处不肯再往前,「不急,你先将事情说清楚。」 上下打量着方天逸一脸做贼心虚的神情,许荟极度怀疑待客室里边坐着的女孩是他惹来的桃花。
第9页 「姑奶奶求你帮个忙,那女孩跟我可没关系。」 见她怎么也不肯再上前,方天逸也没招,指着会客室小声解释,「那是明亚娱乐的千金,明亚知道吗,和咱们公司有合作的。」 「没关系你鬼鬼祟祟地找我干什么?」 在除闻于野以外的任何人面前,许荟都要更淡定,更冷静,而不用时刻担心她那腔少女心事会不会暴露。 她有条不紊地分析着,「第一,这种千金小姐通常不会为了业务问题跑来公司,第二,现在还有五分钟下班,那就更不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了。」 「最重要的是人家从头到脚都是精心打扮过的,老话都说女为悦己者容。」 许荟拖长了语调,嘆了口气,「方主管,人明显就是为了私人情感有关的事情来的,你还是自己进去吧。」 见瞒不住她,方天逸只好实话实说,「是,的确跟工作没关系,但人也不是我招来的啊。」 在许荟怀疑的目光下,他压低了声量将话一口气说完,「她来找我们闻少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傢伙就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 心脏倏然一紧。 不经意的酸涩丝丝蔓延开。 见到闻于野的第一天起,许荟就知道围在他身边,亦或是想往他身边去的女人,从来只多不少。 而她之于他,不过是个旁观者角色。 许荟缓了会,才镇定开口道,「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当然是叫你来把她送走。」 送走? 许荟狐疑地抬起眼,有些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位虞大小姐最近常常往我们公司跑,闻少爷哪有时间应付她,这不是都喊我去招待吗?」 方天逸头疼地往会客室看了两眼,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我被烦得不行,就跟她说闻少爷有女朋友了,叫她死心别来了。」 「她当真了,现在追着我问他女朋友是谁,不然不肯走。」 虞小姐的原话是「明亚宣传那块可不止逸闻一家公司想要合作,方天逸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骗我。」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许荟抓住他话中的关键,精准发问。 方天逸神色几度变换,最后拍了拍她肩膀,一锤定音道,「从现在起,你就是那个女朋友。」 ? 好半天,许荟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似的小声说道,「你叫我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这怎么叫给我收拾烂摊子?」 方天逸学着她刚刚分析时的语气,条理分明地给她陈述利弊。 「首先,虞小姐是我们公司大客户的女儿,事关我们公司和明亚的合作,你来公司第一天,就能为公司分忧,分的还是这么大一个忧,可不是人人都有你这份幸运。」 「其次,虞小姐本来要找的人是闻于野,也就是你和我的老闆,老闆不在,我们自然得为老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现在让你充当下老闆的女朋友,应该也不是不可以。」 「最后,我谨代表公司,表示非常相信你的能力,你中午吃饭的时候应付张储林那一套我就觉得十分不错。」 说完,方天逸还不忘朝她点头致意,「怎么样,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 他忽悠人的能力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许荟现在无条件相信,他能当上逸闻的项目主管,靠的绝对不是什么资源背景走后门。 一张嘴,足矣。 许荟最后还是推开了待客室的那扇门。 主要是方天逸跟她说,想不想知道中午他和闻于野为什么会那么碰巧地和她在一家餐厅吃饭。 她一个晃神,就应了下来。 总是这样。 关于闻于野的一切,好的坏的,不经意的,她都想要了解。 像个受不住人间诱惑的海底鱼妖,为了见一见喜欢的人,轻易就能豁出去。 …… 许荟跟在方天逸身后走了进去,堪堪坐下,就接收到了对面虞小姐打量的目光,上上下下,简直细緻到了她每根头髮丝儿。 「你就是闻于野女朋友?」 闻于野,女朋友。 她离这两个词好远,好远。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居然是在这种境况下。 许荟有一瞬间的没反应过来,在方天逸疯狂的眼神示意下,才缓慢地点了下头。 心下忽然就生出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慌张来。 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像个第一次作案的小偷,擅自地将天上月亮私有。 好在那位虞小姐没顾及到她的异样,转而挑剔不满地问道,「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许荟一怔,微不可察地偏头看向方天逸。 这个问题的确是她的盲区。 根本没有在一起过,何谈缘由? 方天逸给她递了个「自由发挥」的眼神,她就真的开始自由发挥了。 许荟斟酌着用词,看向对面穿着皆是不俗的虞小姐,缓缓说道,「因为他跟我说他穷得只剩钱了。」 闻于野的确是跟她说过他不缺钱,在谈入职条件的时候。 所以这应该也不算瞎扯。 旁边的方天逸听见后,才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许荟转头看他,目光里有小小的不满和谴责意味在。 而那位虞小姐看向她的目光也带了几分难以置信,估计是没想到有人爱慕虚荣,爱慕得如此坦荡不避讳。
第10页 她皱着眉说了句,「你看着也不缺钱啊。」 「可能……」 「可能我更喜欢花他的钱。」 方天逸忍着笑,在一旁帮腔,「我作证,他们在一起那天,闻少爷还亲自送她回家了。」 …… 不知道虞小姐信没信,反正她最后蹬着高跟鞋气唿唿地走了,方天逸在后边喊「欢迎再来」的时候,虞小姐连头都没回一个。 许荟心虚地松了口气。 但也没忘记向方天逸索要自己的酬劳,「你说要告诉我中午的事情。」 方天逸现在整个人放松得不行,对她倾情演出的表现也很满意,索性大方相告,「本来呢,我们中午已经订好了饭,但闻少爷忽然又说要下去吃。」 「问他去哪也不说,然后你也知道了,我们跟你去的同一家餐厅。」 没了? 许荟抿唇看着方天逸,显然不是太满意。 不愧在声色场上纵情多年,方天逸一眼就看破她在想什么,没明说,只是提点了句,「许荟,他大费周章下去,难道真就为了吃个饭?」 许荟神情一怔。 忽又开口问了遍,那个她没能得到答案的问题,「那他一开始为什么要拒绝?」 「如果你说的是拒绝帮你甩掉张储林的话——」 方天逸收起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不无道理地说了句,「你觉得他该以什么身份帮你?」 这种事,既不是男女朋友,做起来就名不正也言不顺。 不用方天逸再多说,许荟已经完全明白。 他拒绝,十有八.九是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没资格插手她的感情。 他还是这样。 该有的疏离与分寸感半分不减,也就那双桃花眼瞧着肆意又深情。 …… 许荟下班回家。 才进门就收到了林洛嘉的问候,别人的室友都是问「上班第一天觉得怎么样」。 林洛嘉不是。 她抱住许荟,体贴问道,「老闆娘第一天觉得怎么样?」 许荟神色厌厌,懒得纠正那个称唿,嘆气道,「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她觉得自己迈出的第一步又被动收了回来,她给的示意,闻于野好像全都误会了。 想到这,许荟从冰箱里取出罐装鸡尾酒,和林洛嘉一起喝。 边喝边给她讲自己这一波三折的上班歷程。 「误会?」 林洛嘉这个局外人远比她洒脱,「既然误会了你给他打个电话说清楚不就好啦。」 听到彩礼那一段,林洛嘉笑得乐不可支,「荟荟,你说的是真的吗,跟你结婚能有二十万彩礼钱?」 许荟将酒咽下去,反驳道,「我都说了,那是说出来让张储林知难而退的,你不要当真——」 没成想混乱中,林洛嘉摸过她手机,一边应着她说的话,一边给她翻通讯录,「我不当真,我们来打电话说清楚怎么样?」 话落,许荟就看见林洛嘉指尖悬在「闻于野」的名字上,她存下后,以为自己很难有勇气拨出去的一个号码。 然而,在这个不算太安静的夜晚,随着「嘟」地一声,电话拨了过去。 两三秒,亦或是更久一点,电话被接通。 望着不断变化的通话时间,许荟心跳加速,全然乱了节奏。 恰在此时,林洛嘉将电话递到了她手里。 那边传来很淡的一声「餵」。 是许荟很熟悉很熟悉的嗓音,哪怕只有一个很短的音节。 她听见他再次喊她名字,问她,「有什么事?」 或许是嗓音夹杂着风声的错觉,许荟居然听出几分温柔来。 也让她,在一瞬间生出了莫大的勇气。 「闻于野,如,如果是你的话——」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许荟掐头去尾,却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楚说道,「二十万是可以给的。」 如果是你的话,二十万可以给,一百万可以给。 我也可以。 第5章 page5 哪怕溺死在里面。 也不知道那边听懂没有。 拎着空空的易拉罐,许荟忽然就有些后悔,怕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果不其然,听见声很轻的低笑,瀰漫股似有若无的慵懒味道,「又喝酒了?」 他怎么知道。 许荟抿着唇,小声承认,「喝了。」 像是想到什么,立即又强调道,「但是没有醉,很清醒。」 「许荟,以后给我打电话用不着喝酒。」 大概是刚结束工作,闻于野说话时的声线带着些倦和哑,可每个字,每个字都像是在人心上挠。 许荟唿吸倏而一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轻问道,「以后也能给你打电话吗?」 很快,那边给了个肯定答案。 话语里裹挟着的隐约笑意像是沸腾的水,带着烫人温度,将她白皙耳垂无知无觉地烧红。 匆匆说了两句后,许荟慌乱挂了电话,瞧着就不太有出息的样子,惹得林洛嘉直笑。 林洛嘉将手放在许荟胸口,毫不客气地评价道,「荟荟,你这心跳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就这么喜欢他?」 就这么喜欢他吗? 许荟也不太明白,更说不出个确切答案来。 她抱着膝盖,脸也埋进臂弯里,只露出双形状好看的杏眼来。
第11页 好半晌过去,忽然敛着眉小声开口道,「我以前没有非得到不可的东西,因为我不觉得有什么东西一定是属于我的。」 那座有些年岁的画廊是这样。 周女士作为一个母亲的爱也是这样。 许荟从来不觉得这些是无条件的、会属于她的东西。 「可是,洛嘉。」 许荟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漆黑又剔透,「我想去到他身边,我想陪着他。」 他于她,太像太像远航的人,毕生所求的那片海湾。 哪怕溺死在里面? 哪怕溺死在里面。 …… 关于工作,许荟被调入了方天逸负责的项目组,撰写明亚娱乐新一季度的宣传策划,工作内容虽多,但还算应付得过来。 到公司的时候,手机在大衣口袋里叮咚响了声,许荟拿出来看了眼,发现是条降温提示,提醒她多穿衣。 ——「今日冻雨,最高温度4c,最低温度0c」 可来的路上并没有下雨,天气也远没有温度所显示的那么冷。 同组的实习生小苏看见了,好奇说道,「荟荟姐,你手机的天气预报是不是不太准,外面没有下雨啊。」 许荟一怔。 旋即反应过来,将手机屏幕慌张扣下,「是有点不太准。」 等人走后,她才再次点开了那则降温提示,提示后边,小小地缀着两个字,北城。 而她在南川。 虽然同样是冬天,但北城纬度更高,温度自然也要比南川更低。 盯着手机页面看了好一会,许荟下定决心似的,点开通讯录上方那个名字,编辑了条简讯过去。 删删改改,几易其稿,最后敲定的那版像极了群发。 即使,明明只发给了一个人。 ——「今天降温,大家记得多穿衣服,出门带伞~」 同组的白诗怡叫她,「许荟。」 她应声回头,才将简讯发出去的指尖仍然有些轻微的颤抖。 「能看一下你写的策划案吗,我大纲还没理清楚。」 白诗怡朝她伸手,自然而然地撒着娇,「学习一下,下午就还你。」 「可能不行。」 许荟长着张温柔好脾气的脸,却不是真的没有原则,「如果要学习的话,我可以借你相关资料。」 白诗怡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个干净,撇着嘴角道,「不借就不借吧,说那么好听干什么。」 闻言,许荟神情没什么变化,面色如常地就策划案进行最后的修改。 中午周女士约她一起吃饭,不用想也知道是谈相亲的事,相较于借不借的问题,她显然更头疼这个。 十二点整,许荟推开包厢门,一眼就看见里面正喝茶的女人,她裹着件羊绒披肩,很温柔的色调,同她细緻精巧的五官正相配。 许荟的长相便是随了她,典型的鹅蛋脸,皮肤通透瓷白,眉眼白描似工笔画,却又不显得寡淡。 很久没有见了,再见面居然有些生疏,许荟坐过去喊了声「妈」。 周染青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自己这个面相乖巧的女儿,状似无意地提起,「听张公子说,你对他不太满意。」 许荟没想否认,点了下头。 「这个不满意没关系。」 温温柔柔的嗓音再度响起,「再见见别人吧,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这些了。」 「不用了。」 周染青皱了下眉,对许荟罕见的拒绝话语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那句「不喜欢的人或事拒绝就好」蓦然出现在脑海。 许荟深吸口气,仰脸道,「我不想相亲,不想再跟妈妈安排的人见面。」 周染青看着她,惯来端庄温柔的脸顿时没了温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许荟清楚。 再清楚不过了。 堆积了很多年的情绪涌上心头,许荟忍不住出声道,「高中的时候,我不喜欢物理,也学不好物理,可你说分数低是因为不够上心不够努力,让我别找藉口好好学习。」 「上大学填志愿的时候,你觉得学金融最有利,于是直接给我改了志愿。」 「现在又让我和你挑选的人相亲,而且我还必须从中选一个,但你从来就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许荟身体里忽然就涌起股深深的疲倦。 望向对面的周女士,她最后说了句,「我说这些不是想翻旧帐。」 只是—— 「从今往后,我想自己做决定。」 她站起身,推门的手隐约有些颤抖,可嵴背挺得很直,像是在和过去进行着某种告别。 …… 没打车,许荟一个人慢慢往回走。 冬天的冷风吹在脸上,扬起她微微捲曲的长髮。 突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明显震动了下。 许荟有些意外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名字,视线定住的瞬间,连心跳也变得迅疾起来。 那条发出去的消息后边,多了行简短回復。 ——「今天降温,大家记得多穿衣服,出门带伞~」 ——「知道了,谢谢。」 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许荟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她以为这种「群发」简讯,闻于野不会回的,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在这种事上多费心思的人。
第12页 可是,他回了。 隐秘的欣喜悄然而生,寒风簌簌的天气里,许荟弯了弯唇角。 听方天逸说,闻于野最迟明天晚上回来,逸闻准备趁此机会组织个公司聚会,既当联谊也是放松。 下午,许荟完成手头上的工作,思绪不由自主地放开,开始考虑明晚穿什么衣服。 她决定,回家请林洛嘉参谋参谋。 忽然,旁边的组员提醒她,「小苏好像和白诗怡吵了架,刚刚跑出去了。」 吵架? 许荟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下,下意识地朝左侧的位置看了过去,那里果然空空荡荡。 小苏是这批实习生里出了名的性格好,和许荟的关系也不错。 她没道理放任不管。 许荟推门出去,最后在僻静的消防通道找到了两眼红红的小苏。 她递了张纸巾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很容易给人种信任的感觉,长相是这样,声音也是这样,好像站在那,就会让人想要倾诉。 小苏抱着她啜泣道,「我觉得压力很大,喘,喘不过气……」 许荟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你慢慢说。」 在小苏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中,许荟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白诗怡写不出策划案,就指使小苏给她干收集资料之类杂七杂八的事。 有的话说得太过分,让小苏难以接受。 闻言,许荟拉起她的手,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那我带你去找她,我俩一起找她要个说法。」 「荟荟姐,你人真好。」 小苏眼泪又掉了出来,「但,但我觉得压力大,还因为我觉得我不喜欢传媒这个行业。」 白诗怡的苛责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荟有些怔愣,重复道,「不喜欢?」 小苏点头,「不喜欢。」 「我觉得我做不好这份工作,努力了,但没什么成效。」 许荟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她仿佛在小苏身上看见了过去那个,物理考砸后偷偷在学校天台流眼泪的自己。 许荟重新拿出张纸巾,亲自给小苏擦眼泪。 边擦边重复着当年那个人跟她说过的话,「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凭努力做到的。」 「那么多条路,没必要走死胡同,跟自己过不去,也跟努力本身过不去。」 就像后来她瞒着周女士将被揉作一团的分科表捡了回来,重新选了文科。 许荟在楼梯间陪了小苏很久。 她觉得很庆幸,从他那汲取到的力量,有一天也能赠予给别人。 …… 逸闻传媒的聚会订在了水云天,收到地址的时候,许荟稍稍惊讶了下。 在群里看见消息,才知道项目谈成了,本次费用全部记在闻于野私帐上。 她到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推开门就看见闻于野身边围了好多人,好像他在哪,哪里就是焦点。 和高中那会一模一样。 许荟站在门口远远看着,神情忽然有些恍惚。 而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人,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朝她这边看来。 许荟猝不及防地同他对上视线,她面上镇定,可眨眼的频率有些不同寻常的快。 「荟荟,闻总叫你过去。」有人传话道。 从来就,拒绝不了他。 许荟「哦」了声,慢慢腾腾挪了过去,不过还是隔着几个人,没什么存在感地站在香槟旁。 见状,闻于野轻松散漫地转换身位,将她往前拉扯了下,「躲什么?」 他身上大衣还没来得及脱下,那样厚实的布料,被他穿着,却丝毫不显臃肿,透出种挺拔气质。 许荟抬眼看他,小声辩驳,「是你身边人太多了。」 话音刚落,就得到了验证。 白诗怡端着酒走了过来,笑容娇俏,「闻师兄,恭喜你,这次又成功拿下了项目。」 许荟别过脸,没出声,仿佛对此习以为常,并不准备多做打扰。 没成想听见声情绪很淡的轻笑,「师兄?」 闻于野目光轻描淡写地往四周扫了一圈,没看白诗怡,反倒定格在了许荟脸上。 他指着许荟,口吻漫不经心却又显得笃定,「这里真正称得上是我学妹的好像只有她。」 第6章 page6 「你觉得我配得上她?」 只有她。 明明知道闻于野不过是在陈述事实,他肯定是看过她的档案,知道她也毕业于柳城一中,才这么说的。 可许荟就是不可避免地,因他随口说出的话,情绪翻来覆去地起伏。 她静静垂着眼,近乎卑劣地沉迷于他话里独一无二的排他性。 而被驳了面子的白诗怡,迁怒似地瞪了许荟一眼,旋即又委屈巴巴地看向闻于野,「我还不是因为都叫习惯了。」 见眼前的男人没什么反应,轮廓清晰的脸上堪称淡漠的时候,白诗怡使出了杀手锏,「刚才我爸送我过来的时候,还说有事要找你。」 「白老师?」 闻于野掀了掀眼皮,琥珀色的眼睛里终于有了那么点情绪。 白诗怡点头应下,「他就在隔壁包厢,说你要是有空可以去找他。」 赶忙又说道,「要不我带你去吧。」 见他似乎要走,许荟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所及的地方,是闻于野留白一气呵成的下颌。
第13页 她偷偷仰望过他许多次,目光的落点从来只在这。 不敢再往上挪一点,不敢对上他眼尾总是上挑着的眼睛。 很矛盾。 喜欢他,却连他的眼睛也不敢多看。 就像现在,不想他离开,却连挽留的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实在是没有理由,连留下他的藉口都编不出一个像样的来。 忽然间,裙子侧身垂下来的绑带被人轻扯了下,还没等许荟循着动静望过去,声线平直的嗓音响在她耳畔。 「在这等我。」疑问句式,由他说出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闻于野朝她扬了下眉,「无聊的话,去找方天逸,喊他陪你玩。」 他肩阔腰窄比例极好,秀场上模特穿的款上了身也丝毫不显拖沓,冷然眉目,也撑得起大衣里边那件哑光材质的银灰衬衫。 俯身说话的时候,微微凸起的喉结明显滚了下,许荟瞧得很清楚。 正因为清楚,脸上飞快地染了点薄红。 她挪开眼,低低应了声好,然后站在原地,看着闻于野错身离去。 即便是昏暗环境下,他背影也仍然惹眼得不行。 嘟—— 嘟嘟—— 还是手袋里传来的手机铃声惊醒了她。 许荟划过接听,边往外走边应声,「我现在下来取,你等我一下。」 是城西蛋糕坊打来的电话,她下午参与制作的蛋糕胚由店员装饰完成,现在已经送到水云天门口。 外面温度很低,南川仿佛一夜之间降温,天空中扬起细雪,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取完蛋糕后,许荟没惊动任何人,安静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让她等他,她就一定会等。 方天逸正忙着撩妹,许荟识趣地没去打扰他,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消消乐。 她游戏技术很差,这样简单的游戏玩到稍微后面的关卡,就会过不去。 但她从来不急,过不去也不恼,在喧闹的人群里,别具一格的恬静。 直到微信框弹跳出条消息。 原想顺手滑过的许荟,手不受控制地点了进去。 是张大合照,由白诗怡发送在公司群里。 拍摄地点大概是隔壁包厢,照片中心是个长相儒雅的中年人。 许荟认识他,国内传播学理论的知名学者,也是白诗怡的父亲。 他旁边站着闻于野,照片真正意义上的视觉中心,松散站在那,连袖口都没来得及挽,却轻易能夺走所有人视线。 目光触及到照片上白诗怡搭在闻于野身上的手时,许荟指尖顿住,反手将屏幕摁灭。 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钻出,酸且涩。 仿佛要通过她指尖,迅速蔓延至心里。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即使明白那不过就是最最普通的社交礼仪,换个人也一样,画面也仍是挥之不去。 许荟紧抿着唇,最后索性闭上了眼。 于是所有不明不白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昭示着她在乎。 砰—— 是重物跌落的声音。 许荟闻声睁眼,然后就看见她特意放在角落里的蛋糕被人碰掉了。 盒盖微微敞开,瀰漫出似有若无的奶油香味,不用细看,也知道蛋糕该摔得不成样了。 听着耳边一叠声的「对不起」,许荟轻轻摇了摇头,脸上表情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仿佛摔的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物件。 「没事。」 蛋糕这种东西放久了本来就没什么意思。 既然没能送出去,大概是没缘分。 没让人帮忙,许荟自己就拿着纸巾全收拾了。 提着整理好的蛋糕盒推开门的时候,方天逸在里边喊她名字,估计是闻于野交代了,让他看着她。 许荟没回头,径直搭乘电梯往楼下走去。 不顾下雪天里长椅冰凉,整个人坐了上去,下巴搁在膝盖上,放空似的望着银装素裹的观赏亭。 过于静谧的环境,让她无端生出种委屈,眼角无声地淌着眼泪。 想一走了之,却发现自己手袋忘在包厢里,根本就回不去。 这么一想,眼泪流得更凶了。 …… 包厢里,被人缠了许久的闻于野站定在方天逸面前,看着那个空了的卡座,皱眉道,「许荟呢?」 「刚还在。」 方天逸老老实实地交代,「然后出去了,我没叫住。」 闻于野瞥了他一眼,冷淡嗓音里无端透着股嘲弄,「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现在连看个人都看不住。」 这是他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才会有的表现。 方天逸诧异地挑了下眉,甚至没心思去管他这话里的嘲弄。 刚想问些什么,就看见闻于野阔步往外走去,很快人就不见了身影。 外边已经没有再下雪,空气中瀰漫着雪后独有的清冷气息。 闻于野知道她没走远,没费太多力气就在长椅处找到了人。 他走过去的时候,许荟恰好同他对上视线。 下意识地,她偏过脸,不太想见到他。 这点小动作哪瞒得住闻于野的眼睛。 他毫不在意地换了个方向,琥珀色瞳仁里难得透出几分认真,「在跟我闹脾气?」 许荟想说没有,可心里翻涌而出的阵阵异样情绪也不是假的。
第14页 在头顶那道明晃晃的目光下,她轻轻点了下头。 「要怎么样才能消气?」 比起照片里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劲,眼下这副模样的闻于野简直好脾气到让人心悸,「让你等久了是不是?」 不是。 她根本就不在乎要等他多久。 可最真实的那个原因,由于独占欲而生的嫉妒或者是别的什么,许荟说不出口。 在闻于野低头看她的瞬间,许荟将脸往红色围巾里又缩了缩。 她甚至不愿意让他发现自己才哭过。 许荟别扭地指使道,「闻于野,你给我堆个雪人吧。」 「堆个雪人就不生气了?」 许荟瓮声瓮气地点着头,露在围巾外边的杏眼圆又亮。 闻于野好笑地看着她,倒也没多说,只当她是情绪不佳。 正准备动手的时候,长椅上端正坐着的小姑娘将手套取下扔了过来。 小小的一声,在四下无人的雪地里分外明显,「你戴上。」 别冻着了。 生气了还管他冷不冷。 闻于野眉梢轻抬,适才接过的毛绒手套犹带着余温。 温度不偏不倚,刚好让人泛起点心软。 薄唇牵起,他低声应了个「好」。 不多时,空旷雪地上多了个圆滚滚的雪人,许荟捡了两根树杈插了上去,原先沉闷的心情好了大半。 闻于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而白的眼皮向上掀着,压低声音问道,「还生气吗?」 许荟摇了摇头,「不生气了。」 她觉得林洛嘉说得很对,她真的很好哄,在喜欢的人面前。 她并不太贪心。 他来找她,给她堆个雪人就行。 …… 他俩回包厢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一批,还有一小撮人,在闹着不醉不归。 许荟也留了下来。 为的当然不可能是不醉不归,这种聚会于她而言没什么意思。 她只是,想亲口祝他生日快乐。 零点一过,就是冬至,也是他生日。 虽然他好像并不怎么过生日。 但许荟没撑住,折腾了一晚上,她俨然有些犯困了。 十一点半的时候,上下眼皮就在打架。 闻于野见状,让侍者拿了薄毯给她。 结果温度实在太舒服,她没忍住就睡了过去。 十一点五十五,包厢里响起阵闹铃声,是许荟的手机。 她没醒,坐她旁边的闻于野将手机捞起,刚想调静音,手机适时地跳出来个提醒。 ——「他生日」 闻于野动作顿了下,旋即不动声色地将铃声关掉。 再看向许荟时,惯常有的漫不经心尽数敛了个干净,他脸上难得现出些情绪。 他生日,他是谁? 别人不清楚,另一边坐着的方天逸却是清楚得很。 不可能那么凑巧,除了闻于野,还有人也是明天的生日。 好半天没人说话。 他俩坐的角落安静得掉针可闻。 方天逸侧过脸去看他,就见闻于野清俊面容隐在昏暗光线下,瞧不太清楚神情。 然指间夹着根烟,只是才点上又给摁灭。 方天逸:「你……」 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闻于野偏过头沖方天逸说了句,「出去聊。」 目光最后往裹得严严实实的「糯米糰」上落了眼,男人利落起身。 方天逸只得跟他一道去露台吹冷风。 「怎么想的啊闻少爷?」 许荟的心思,方天逸大概看出了个七七八八,就是不知道闻于野到底怎么想的。 他说话听着不着调,偏又一语中的,「别跟我说你对人家没感觉,没感觉你陪着人大冷天在外头堆那么大一个雪人。」 怕她受不了烟味。 还怕她睡觉被说话声吵到。 这份心思,方天逸可从没在他身上见过。 不可谓不特别。 似乎是嫌他话多,闻于野眉心皱起,转瞬又将烟给点上了,修长手指间闪着点猩红。 入夜晚风凉,青白色烟雾被风吹散又聚拢,他脸笼在雾里,连眉眼都看不真切。 良久才说了句,「你觉得我配得上她?」 微沉嗓音浸着夜色,有种说不出的淡漠意味。 方天逸跟他是很多年的朋友,打小就认识,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能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闻于野话说得这么明确,也就没什么听不懂了。 「行,你的事我不插手。」 两人很长段时间没有言语,空荡的露台静得不像话,偶尔才会响起雪压松枝的咔擦声响。 …… 许荟睡醒,无意间朝外面瞥了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 「你们怎么站在外面?」 轻软的嗓音在雪夜里分外合宜,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又问了句,「外面不冷吗?」 闻于野率先回过神,手里的烟再度熄灭,垂眼看向她时,方才的那些薄凉情绪一下就失了踪迹,仿佛从没出现过。 他挑着眉,目光在她脸上掠过,不答反问,「睡醒了?」 许荟重重点了下头,涣散的意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渐渐聚拢。 她想起今晚自己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可点开手机屏幕查看时间,恍然发现已近凌晨一点。
第15页 也就是说,她错过了零点。 脸上现出懊恼神色,许荟耷拉着眉眼,小声问了句,「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你干什么?」闻于野明知故问。 所有情绪都暂且抛之脑后,许荟抬起脸,朝他露出个笑容,极认真地说了句 「闻于野,生日快乐。」 知道她要说这个,却仍然在她说的时候,有瞬间的心弦一动。 闻于野睫毛微颤,好半晌才低低「嗯」了声。 第7章 page7 「许荟,让我抱一下。」 闻于野出差回来后,许荟见到他的次数也还是很少。 除开水云天那次聚会,两人几乎没有再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忙于各种项目,偶尔也会因为工作需要周旋于镁光灯下。 新闻版面里,穿着熨帖白衬衫的男人,眉眼永远是沉着冷静的,他骨相正,越是专业的摄影镜头,拍出来的照片越耐看。 有时候,许荟点开关于他的新闻图,会觉得他离自己好遥远,一切交集恍若一场她臆想出来的大梦。 逸闻的茶水间里倒是从不缺跟他有关的闲谈,往往许荟泡个咖啡就能听见。 「昨天发布会闻总跟那个颜姓女明星的合影你看了吗,那女明星贴得也太近了吧。」 旁边同事笑着反驳道,「女明星有想法有什么稀奇的,依闻总的条件,真要找,那些女明星怕是还够不上。」 噔—— 勺柄与杯壁擦撞,发出轻微声响。 许荟搅拌咖啡液的手顿了下,浓密眼睫微微颤动。 好像已经成了某种习惯。 听见跟「闻于野」三个字有关的只言片语,心绪就会不可抑制地起起伏伏。 接着又听见同事继续低声八卦道,「不过这次项目闻总直接跟闻氏集团竞争,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啊?」 「闻氏说白了将来不还是闻总的吗?」 闻于野的背景来歷在逸闻不算秘密,除去外祖家的底蕴支撑,更为直观的是在南川底蕴深厚的闻氏集团。 「这种有钱人的事情我们怎么清楚,还是想想待会要交的策划书吧。」 同事摇着头散去,许荟也端着咖啡杯从里边出来。 回办公室的路上,恰巧碰见了神色匆忙的谢秘书,她手上拿着份透明文件袋,里边隐约可见是项目书。 看见许荟,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似的。 「能帮我送个东西给闻总吗,我家里有急事要回去一趟。」谢秘书赶忙说道。 许荟问清楚地点时间,知道她要做的仅仅只是个跑腿的活时,没多犹豫就点头应了下来。 谢秘书对着她好一顿感谢,并表示日后一定请她吃饭。 可只有许荟自己知道,她才是那个更想感谢的人。 又有了理由,能靠近他,接触他。 这份帮忙,于她而言像从天而降的礼物一样。 许荟打车去了金茂大厦,按着谢秘书给的地址停在了b301会议室门前。 不多时,大门敞开,有人从里边出来。 「闻总,辛苦了。」 「这边请。」 对于场面客套话,闻于野习以为常地颔首应下,只是抬头瞬间忽然瞥见个熟悉身影。 许荟安静站在走廊一侧。 单色调的职业裙装,勾勒出匀亭骨架,自然光下,清透面容更显眉眼灵动。 也就不奇怪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朝她投去打量的目光。 闻于野走过去,角度说不上是有意还是无意,稍一侧身,就将那些打量目光尽数拦在了身后。 听她解释了句谢秘书不能来的原因后,懒着眉眼应了声好。 「那,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已经圆满完成谢秘书交付的任务,此刻看着闻于野,许荟心头涌出些无措。 「不需要。」 闻于野简略回答了她的问题,「还有十五分钟会议结束,你可以先回去。」 顿了下又道,「或者和我一起回去。」 「我和你一起。」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决定,在许荟反应过来之前,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她想和他待在一起,哪怕一会儿。 闻于野轻点了下头,淡薄目光掠过她裙子时,冷不丁开口,「不冷吗?」 有点。 出来得太急,许荟连大衣都忘记拿了。 可她像是最拙劣的新手,急于隐瞒自己的迫切,摇着头否认道,「有暖气,不是很冷。」 等闻于野的身影消失在会议室的门后,许荟开始抱着胳膊打颤。 好在会议不长,比预想中的还要短,主讲人快刀斩乱麻般,生生将时间又压缩了五分钟。 这次,许荟没再迎上去。 他被三三两两的人群围绕着,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谈的想必也是什么重要项目。 有人恭维道,「闻总真是青年才俊啊,短短几分钟啊,就说得如此透彻入理。」 闻言,许荟低垂着眼,默不作声地盯着地面看,准备再等上一会儿。 没成想,刚还站在人群中间的男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手中外套不由分说地扔给了她,「拿着,穿上。」 浅淡的佛手柑气息传来,许荟轻轻闻着,忽就晃了神,下意识问道,「那你——」 闻于野淡淡瞥了许荟一眼,毫无诚意地将她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遍,「待会车里有暖气,不冷。」
第16页 「……」 许荟抱着他衣服,乖乖跟在他后边,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穿上。 闻于野脚步顿住,整个人转过来,上下扫视了她一眼,目光定格在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许荟,你觉得我是特意让你帮我拿衣服的?」闻于野漆黑眉骨挑了下,笑出气音来。 许荟摇头,想要否认。 男人神色微敛,也不跟她多说什么,长指挑着外套,将人罩得严严实实。 被兜头盖住的那个瞬间,铺天盖地的冷冽味道瀰漫开来,许荟鼻尖忽然有些酸涩。 觉得自己也算离他很近。 至少有这么一刻。 当年小心收好,不敢穿上的校服外套,好像以另种形式兜兜转转落了回来。 …… 关于逸闻将要和闻氏集团直接竞争的消息在公司里传得愈演愈烈,大家好像对这种有钱人家里的「明争暗斗」分外感兴趣。 许荟没什么看法,只是悄然发现,闻于野似乎更忙了,她好几次下班离开,他办公室里的灯还是亮着的。 仿佛昭示着他人口中的行业新贵,现下所拥有的一切,来得也并不是平白无故。 只是,他好像感冒了。 电梯里擦身而过的瞬间,许荟听到过他两声低低咳嗽。 连续三天,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不会压根儿就没吃过药吧。 这个怀疑念头出现后,就在许荟脑海里来回盘旋,经久不散。 在同事此起彼伏的「下班啦,明天见」的招唿声中,她下楼去了趟药店。 回来后,怕贸然进去给他会打扰到工作,许荟开着电脑坐在外面等。 「还没下班?」 方天逸今天难得晚回去一次,出来就看见许荟坐在那,神情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她手边印着药店商标的塑胶袋显眼,叫人一眼就瞥见了。 想起那天闻于野说过的话,方天逸嘆了口气,一语双关道,「许荟,那傢伙没心没肺冷心冷情,不值得你等。」 许荟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沖他笑道,「知道了,你早点回去吧。」 感情这种事情,哪里能问值不值得,喜欢了就喜欢了。 哪怕。 为他只身赴沧海,为他海域里沉船。 …… 七点。 闻于野推门往外走,手里拿着手机,明显在和人通话。 许荟并不知道电话那边在说些什么,只听见他轻声反问了句,「是吗?」 男人眉眼冷冽,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无温度,说话时的语调很淡,却无端叫人觉得嘲讽,「闻氏在你手里,还真是糟蹋了。」 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见闻于野第一眼,许荟就看了出来。 没多犹豫,许荟悄然走到闻于野身旁,轻扯他袖口,「闻于野。」 不是公司员工对上司的靠近,她喊的是闻于野。 循着动静垂眼,闻于野才发现空荡办公楼里,还有个人在。 他看着许荟头顶的发旋,眼底掠过抹极浅的惊讶,接过她手中东西后,彻底明白她的用意。 闻于野捏了捏眉骨,哑着嗓音道,「谢了。」 许荟这么做为的绝不是他的感谢。 她摇头,轻声说了句,「无论怎样,还是身体健康比较重要。」 见闻于野应下,许荟又斟酌着用词问道,「是竞标的事情不太顺利吗?」 站得太高,总会惹人眼红。 逸闻目前被称作行业黑马,看好者众,可唱衰抹黑的声音也始终存在着,这次柳城宣传项目,直接与闻氏集团打擂台,引发了不少议论。 「算是。」 办公室里极具现代感的隔断墙上,挂了块老套的匾额,上边写着「天道酬勤」四个大字。 忽然,许荟踮起脚指着它,轻声道,「你看这个。」 闻于野瞥了眼,说出了和当年含义相差无几的话来,「世界上有很多事,都不是光凭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许荟就知道他不信这个。 她眼里闪过狡黠的光,眉眼弯弯,自然而然地接口,「但钱可以,我给你钱。」 短暂怔愣后,闻于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狭长眼尾微微上挑,仿佛胸腔都在轻颤,「许老闆,你还真是会安慰人。」 其实,她不太会安慰人。 只是想让他开心点,于是绞尽脑汁地想出这么句话来。 他开心就好。 …… 三天后,柳城项目竞标结果公开。 是方天逸代表逸闻去参加的会议,许荟跟着他一起去,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为这个项目,闻于野付出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她都是看得见的,可怎么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他反倒不来了。 等候间隙,望着今天神情同样不太对劲的方天逸,许荟出声问道,「他人呢?」 他是谁,不言而喻。 「没来,也不打算来。」方天逸敷衍开口,隐约有些烦躁意味在,特别是看向身旁闻氏集团仅剩的空位时。 许荟还想再问,会议已经宣布开始。 柳城负责招标的工作人员,一一展示了各方项目书,最后宣布的时候,特意看向逸闻的席位,朗声道,「恭喜你们。」 逸闻的项目书是所有竞选公司里最为出色的,中标当之无愧。
第17页 一瞬间,掌声雷动。 可最应该接受掌声和媒体採访的那个人却不在。 许荟忽然不想再待下去了。 见问方天逸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干脆说道,「你能给我他家地址吗,我想去看看他。」 方天逸愣了下,最后还是拗不过她的坚持,将地址给了她。 天水路,45号。 许荟立在门前,因为来得匆忙,头髮被风吹得披散了下来,海藻似的垂落在肩侧。 可她无暇顾及,脑海里经久不息迴响着的是方天逸那句,「他跟家里不太对付,昨晚估计为这个项目吵了架狠的。」 除此之外,许荟什么都不知道。 可直觉告诉她,闻于野的心情估计比前几天晚上还要更差劲。 她忐忑地摁响门铃,思索着待会儿到底该如何开口。 门铃响了整整三遍,才有人过来开门。 像是昨晚没睡,男人眼睑下有浅淡的鸦青色,头髮额前碎发渐长了些,遮住了锐利眉眼,然而浑身上下那种冷淡气息却愈发浓厚。 「闻于野。」许荟小声叫他。 靠近后的瞬间,她轻而易举地闻到股酒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喝了多少。 再顾不得其他,许荟眉心皱起,不贊成地说道,「你感冒不是还没好,怎么——」 怎么可以喝酒。 但话没说完,就被扯入个滚烫怀抱里,酒精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将她包围,耳畔倏而响起句沙哑嗓音,「让我抱一下。」 「许荟,让我抱一下。」 低低的声音,透着股高烧后人无意识的虚弱。 他说抱一下,就真的只是单纯的拥抱。 只是男人骨骼生硬,肌肤炙热,被圈在怀里的许荟一动都不敢动。 可恍若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一下一下,重若擂鼓。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章~ 第8章 page8 「下次洗澡,一定喊你。」 许荟贪恋这份恍若所有信任尽数交付的温度,可她清楚,不能放任他再这样下去。 闻于野还在发着烧。 接近零度的气温里,只穿了件单薄短袖,裸露在外的肌肤,烫得吓人。 抬眼看着男人罕见露出些苍白的脸,她小声地试探着问道,「我给你带了药,先吃药好不好?」 好半晌,许荟听见闻于野低低「嗯」了声。 他松开手,再睁开眼的时候,脸上化不开的倦怠散去了些。 「麻烦你了。」闻于野哑着嗓子道了声谢。 许荟摇头,借用他家厨房将药泡开,又煮了份醒酒茶,两样一起端过来给他。 没成想刚还躺在沙发上的人突然不见了踪影。 她杏眼里现出些困惑,急于想知道闻于野在哪,正想出声喊人,右肩被轻拍了下。 转身回头的瞬间,许荟闻到沐浴后散发出的柑橘气息,眼睛稍稍往上抬就看见闻于野站在她身后。 才沖了个澡的男人裹了件纯黑色的宽大浴袍,与冷白肌肤形成鲜明色差,敞口处锁骨起伏,引人遐想的蜿蜒入里。 「找我?」 因为感冒,带了点鼻音,中和了原先那份清冷,嗓音反而更有质感起来。 见到他的那一瞬,许荟悬在空中的心悄然落了地。 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她慢吞吞地问了句,「你洗澡怎么也不说一声?」 尾音里,有难以掩盖的委屈巴巴。 闻于野接过她手里的药,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好脾气地应着声,「下次洗澡,一定喊你。」 ? 她并没有要耍流氓的意思。 许荟连忙否认,「不不不用喊我。」 见他精神状态比之给她开门的时候好了不少,她缓着声音问了句,「你刚刚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答案是肯定的。 闻于野瞒不住,也没打算瞒她,懒散地点了下头。 不过,跟闻家有关的那些,他却并不准备让她知道。 她也没必要知道那些破事。 闻于野倚靠在墙,长腿漫不经心地支着,俯身看她时,冷淡尖锐的情绪尽数隐藏了起来。 没什么可信力,偏又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说道,「你给我讲个笑话心情就好了。」 许荟看着他,将信将疑。 最后在脑海里翻箱倒柜,翻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笑话。 「一个猎人去打猎,他开枪打了一只狐狸,然后猎人死了,狐狸哈哈哈地笑了,说我是反射狐。」 说完,期待地看着闻于野。 杏眼里缀着细碎的光,「你觉得好笑吗,要不我再给你讲一个?」 闻于野仰着脸,配合地扯出个笑容来,不过,却不是因为笑话本身。 他屈指点了下许荟额头,嗓音透着股放松下来的散漫劲,「许荟,你怎么这么好骗。」 「等着。」 撂下两个字后,闻于野起身往客厅抽屉里摸去,半分钟后,他朝许荟扔来了个极轻的小物件。 许荟摊开掌心,发现是根兔子形状的山楂棒棒糖。 什么意思? 讲笑话逗他开心的报酬? 许荟问他,「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旋即闻得声轻笑,再平常不过的陈述语句,「小朋友,不就应该吃糖。」 手指慢慢收紧,许荟耳垂因他不经意的笑声染上层浅淡的薄红。
第18页 山楂味的棒棒糖硌在手心里,像在无声地提醒着她心头簇簇冒出的雀跃。 …… 从他家离开的时候,许荟磨磨蹭蹭地站在门口,面上带着犹豫问道,「明天我还能来看你吗?」 他烧还没退,药也总是不按时吃,她想看着他一点。 闻于野松散抬眼,望向对面安静姣好的面容。 忽然,结婚的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不过,如果一定要和人结婚的话,他想,那个人应该是许荟。 她很合适。 不合适的是他。 好像从某个时间点起,就失去了爱人与被爱的能力。 再睁眼的时候,那些念头被尽数压下,闻于野颜色极淡的眼睛里又恢復了寻常的那种淡漠。 他说,「许荟,要不别来了。」 嗓音还是那个嗓音,脸上笑意甚至也没收起,可说出来的话却偏离了轨道,「没必要在我身上多费心思。」 别来了。 没必要。 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许荟抿着唇,眼眶在闻于野话音刚落下的瞬间就开始泛红。 好在夜色深重,她庆幸他看不清楚。 强撑着镇定,维持着表面正常,许荟点头道,「那我就不来了,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可说到最后,尾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没敢看他的反应,许荟慌忙转身,适时地跑出去拦下了辆计程车。 上车后,忍着泪跟司机师傅说道,「师傅,麻烦开快点。」 透过后视镜,司机师傅看到小姑娘仿佛立马就要哭出来的神色,贴心地安慰道,「失恋了姑娘?」 「那你可千万别伤心,再找就是了,保准一个比一个好。」 没有失恋,根本就没有失恋。 什么都没发生过,又怎么能叫失恋。 许荟坐在后座里,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哽咽,「没有比他更好的。」 他也没做错什么。 连拒绝都会给人留足面子。 …… 许荟开始躲着闻于野。 虽然两人本来也就没有多少可以见面的机会。 只是,等她不再有意无意地制造偶遇,他于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遥不可及的位置。 林洛嘉知道事情的始末后,有问过她要不要休息段时间、放松心情,许荟摇了摇头,表示要继续上班。 林洛嘉夸她心残志坚。 但许荟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是因为,真正停下来、无所事事的时候,她会避无可避地想起他。 周一照常上班,许荟却在踏进逸闻大楼的路上,被人拦了下。 那人从跑车里探出个头,吊儿郎当地冲着她笑,「美女,你跟闻于野什么关系啊?」 冷不丁听见熟悉名字,许荟倏然怔了下,刻意隐藏起的情绪,仿佛烧不尽的野草般,风一吹,就悄然而生。 不过,望着对面那张脸,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瞧着年纪轻,五官也还算端正,可就是透出种油嘴滑舌的腻味来。 许荟没回答,不着痕迹地加快了脚步。 那人也不太在意,朝她背影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许荟搭乘电梯上楼,可才进去就发现不对劲,往日正常运行的电梯,在她进去后,指示灯尽数熄灭。 剎那间,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令人紧绷的黑暗。 许荟强忍着慌张,在脑海中搜寻曾经看过的急救知识,保持身体平稳的同时,摁下了墙角的唿叫按钮。 可黑暗中的恐惧实在蔓延得太快,她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却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心跳唿吸清晰可闻。 许荟颤抖着摸出手机,借着屏幕亮光翻找出通讯录。 手指在长串的名字上划过,无意识地停留在最顶端的位置。 联繫人:闻于野。 好像有种说法是,当人被重重恐惧包围的时候,平日里的那些伪装会尽数剥露,浮现在心的往往是人最真实的情绪。 倚靠在电梯冰凉的墙壁上,许荟有些无助地发现,自己第一时间想起的人还是他。 只是,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名义给他打电话。 下属太疏离,朋友不够格。 更重要的是,他的亲密关系里似乎没有她。 许荟重重闭上了眼,等待间隙里的一分一秒,都像是在潮水里下坠,有种失氧的窒息感。 「砰」—— 恰在此时,电梯门忽然被打开,光亮重新漏了进来。 许荟有些不适应地睁开眼,眼角无意识冒出的泪痕还没来得及抹去。 猝不及防地就看见闻于野站在外面,那张惯常没什么情绪的脸罕见生出些波澜。 好像又是在很狼狈的时候遇见了他。 不合时宜地,许荟心里浮起这么个念头。 心里松了口气,眼泪却忍不住似的往外流,仿佛看见了很熟悉很值得信任的人。 在维修人员的帮助下,闻于野将她抱了出来,许荟一抬头就能看见男人轮廓锋利的下颌。 和那天傍晚简单的拥抱不同的是,强有力的手轻松救她于囹圄,所有的不安与恐惧一瞬间有了归处。 「伤到哪了没?」 落在她耳畔的嗓音仍旧冷又淡,却无端能给人种安全感。
第19页 许荟摇着头,什么话也说不出。 旋即有同事上前要送她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闻于野,他朝她安抚地笑了下,说出来的话却不容辩驳,「让医生检查下。」 …… 等所有人离开后,闻于野站在原地拨出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令人生厌的声音再度响起,「哥,怎么样啊?」 「人没事吧,我可没下重手。」 那边无所谓地笑着,「有你在,最多在电梯里关一会,就能出来了吧。」 「闻若愚。」 闻于野久违地喊出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名字,「你的手段还真是越来越没品。」 怒意在他冷然眉眼里消弭于无形,形成种更为冷冽的嘲讽,「不是名字里有个蠢字,就能像你这么蠢的。」 闻若愚不以为意,「你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我不过是想要得到项目,得到爸的认可,手段什么的,有用就行。」 「那次在你家门口看到她,还以为她对你很重要,要不你还是看看我给你发的东西再来和我说话。」 闻于野冷着眉眼挂了电话,发现邮箱里传来封崭新的邮件。 甫一点开,就看见条新闻连结,虽然还未大肆传播出去,但不断增长的点击率,无疑显示着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新闻关于许荟,捕风捉影地描绘了下她的家庭背景,再以春秋笔法映射她的为人。 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关于她涉嫌抄袭的事件。 里边摆出了许荟来逸闻后所撰写的项目书,还有白诗怡的,两份项目书内容大致相同,可时间的先后却是白诗怡在前,她在后。 这种抄袭事件经由背后推手一抄,再加上许荟本来百万粉丝博主身份带来的热度,极容易形成网上舆论。 哪怕是栽赃,是陷害。 但脏水还是一样会泼过来,对个人名誉所造成的伤害不是假的。 …… 知道闻于野要放弃柳城项目的时候,许荟不顾医生的劝阻,从医院里跑了出来。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看着电脑后边正处理着文件的男人,语无伦次地出声问道,「为什么要放弃项目,你明明花费了很多心思。」 「如果只是,只是因为我的话,根本就不值得你这么做。」 许荟见过太多利益胜于感情,特别是在她的母亲周女士那里,个人感受是完全比不上大局的。 这个项目作为柳城市宣传项目,无论是经济效益还是价值意义都很大,做好了就是城市标杆式的存在。 而为了拿下这个项目,闻于野付出多少,她都看在眼里。 放弃它,在任何人的眼里,都会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许荟,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也是逸闻传媒的一员。」 见她焦急得连大衣都没来得及扣好,闻于野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旋即有条不紊地给她分析,「对方编造你的黑料形成舆论,本质上还是对逸闻的名声就行抹黑,你还是逸闻没有区别。」 许荟摇头,指出他言语中的漏洞,「但现在被编造黑料的是我,逸闻的项目计划书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 她顿了下,将来时在路上思索而出的话尽数说完,「只要将我踢出去,让逸闻和我撇清关系,这件事就根本威胁不到逸闻。」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许荟不安地抬起头看闻于野,对上眼神的剎那,忽然听见声明显的轻笑。 「在你眼里,逸闻是这种公司?」 他声线清越,说起话来,总给人种玉石相击之感,「还是说,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 许荟一下就怔住了。 仿佛空气中出现了片刻的凝滞,她久久没有回过神,两个简单的反问,一个也答不上来。 「这个项目没了还有下一个。」 闻于野神情冷静,声线平直,像在说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望着她,给这件事情做了最后的定论,「但许荟,你只有一个。」 许荟,你只有一个。 许荟耳边忽就没了声音,世界仿佛空荡荡的寂静,让她只听得见这句话。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概括此刻的感受。 明明网络上正在酝酿着场关于她的舆论,或许稍有不当,所谓的言语可能会像刀一样,朝她扔过来。 可她陷在闻于野一句话里,恍若又回到了高中那个午后。 少年身形挺拔,挡在她面前的时候,比盛夏的日光更耀眼。 而经年后的今天,明晃晃的心跳声再直白不过地告诉她—— 她心动最难捱。 她还是最喜欢眼前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女主说的笑话源自网络~ 剧情上调整了丢丢 第9章 page9 「被你喜欢,算他运气好。」 落地窗前,许荟全身笼罩在难得的冬日阳光下,来时竖起的尖锐软刺,在闻于野三言两语中消弭于无形。 只是她脸上怔然神情明显,仍然有些没缓过来,声音不自觉地放轻问道,「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或者说,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不怎么办。」 电脑显示屏后,闻于野随手合上手中文件,说话时眉梢往上抬,瞧着散漫又随意。 许荟:「?」
第20页 将她脸上疑惑尽收眼底,闻于野身体稍往左边倾斜,单手支撑脸颊的同时,手中水笔朝她勾了下,示意她过去。 许荟往前走,视线里倏而多了只骨节分明的手。 下一秒,大衣衣领被轻拢了下,闻于野提醒道,「衣服先穿好。」 他神情语气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甚至,连拢衣领的动作都礼貌而又不失分寸。 可就是在那一秒里,许荟眼神飘忽躲闪,连脸热都来得毫无预兆。 她躲不过夏日的风,正如此刻,躲不过他无意流露出的温柔动作。 许荟慌乱点头,藉此掩饰情绪汹涌。 恰在此时,头顶落下道懒洋洋的嗓音,「放弃并不代表全无希望。」 闻于野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话却是对她说的。 他没打算坐以待毙,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不管是这个项目,还是别的什么事情。 而他这么说,许荟就会信。 就这么一剎那,因他一句话,那些关于他莫名的自信心,觉得闻于野什么都能做好的念头,尽数回来了。 许荟喊他名字,轻又坚决地问道,「那你准备好做什么后告诉我行吗?」 她想站到他身边,和他一起。 闻于野唇角微挑,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窗外阳光漏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了层淡淡金色。 脸部轮廓被衬得更分明,有种说不上来的矛盾特质,乍看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乎,偏气势上又显得锐不可当。 仿佛,所有的坏情绪和不确定都可以在他那里得到解决。 …… 从公司回来后,许荟的心情好了不少,前些天堆积在心里的沉郁消失得干净。 林洛嘉正在收拾房间,见她回来,下巴点了点许荟放在书房角落里的箱子,「你那个打算怎么处理?」 箱子里装着给闻于野的生日礼物,蛋糕毁了后,她就想着再给他补个礼物。 在网上挑了很久,选了个超大size的积木八音盒,觉得牢靠又有意义,就算毁了还能重新再拼起来。 拆开箱子,一眼就看到透明玻璃罩里城市形状的积木。 许荟神情有些恍惚,她手不算巧,这个八音盒拼了好几个日夜,不过,那晚从闻于野家回来后,这份礼物就被她搁置了。 现在这个刻意隐藏起的角落被重新翻找出,许荟决定将礼物送出去。 她衣服也没换,戴了条围巾就往外跑,抱着盒子推开家门的时候,门后传来林洛嘉难以抑制的笑声。 「荟荟,矜持一点!」 许荟脚步未曾停。 只是心脏怦怦跳,发现小说里描述的「小鹿乱撞」并非是夸大修饰后的妄语。 也切身地体验到,「原来去见喜欢的人真的是用跑的」。 再次来到天水路45号,许荟远远就瞧见,闻于野站在门口。 男人高瘦挺拔的身影即便在模煳夜色里,仍旧显眼得不行。 然而,他不是一个人。 目光往旁边稍稍挪了下,许荟轻而易举就看见闻于野对面站着个长相漂亮气质出众的年轻女人。 许荟愣了下,心有些不明不白的沉。 又看了好几眼,她大致辨认出这个女人貌似就是同事闲聊时口中的「颜姓女明星」。 想起那天在茶水间听来的八卦,再亲眼看见两人并肩而立的亲密感,心脏仿佛被只大手攥住,闷得让人难以唿吸。 许荟抱着礼物盒,往前走的脚步生生顿在了原地。 她没想到会撞见这么个场面,更加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边,两人似乎在说话。 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玩的,身体往闻于野身上靠,他没躲,整个人虽然瞧着淡漠,却附和地点了下头。 画面清晰地映在许荟眼睛里,比照片更刺眼,细微刺痛感清晰传来,忽然就让她连怀里的箱子都抱不住了。 哐当—— 很明显的一声,响在这个十二月最后的夜晚里。 听到声响后,许荟脸上神情茫然又不知所措。 直到反应过来不远处的两道视线往她这边落,她下意识地想像上次那样落荒而逃。 可这次没能成功。 手腕被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力道不大,堪堪让她不能立即挣脱转身离开。 透着些许无奈的嘆气响在许荟耳畔,「跑什么?」 闻于野和她存在约为二十厘米的身高差,他和她说话的时候,往往俯身低头,平视她的眼睛。 也因此,说话时的姿态像极了情人间的低语呢喃。 这个认识忽然就让许荟觉得难堪,在她看见闻于野刚刚和人站在一起、明显带着股亲近的画面后。 浓密的眼睫剧烈颤动,她抿着唇挣扎道,「你放开我。」 见许荟抗拒,闻于野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只是高大身形挡在她前面,堵住了来路。 他拧着眉看向她,像是想说什么。 恰在此时,站在在不远处的女人步履轻慢地走了过来,凑近看,会发现是张比镜头里更为漂亮的脸。 她看了眼许荟,视线最终落在许荟被抓住的纤细手腕上,好笑似的自我介绍道,「认识一下,我叫颜荔。」 不用介绍,许荟也是认识的。 她维持着基本礼貌朝人点头,可嗓音里的艰涩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第21页 许荟转过脸去看闻于野,像是想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可惜什么也看不出。 她浑身的力劲忽就松懈下去,却又被重重海浪汹涌包围着向上抛起,好像是浮是沉,都随他。 「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许荟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细细的嗓音,问这话的时候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闻于野还没回答,颜荔倏然笑出声来,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连女明星的表情管理也不要了。 许荟不知所以,面上的茫然愈加明显。 下一秒被人拉到身后,挡了个严实,耳边落了句轻描淡写的提醒,「别理她。」 至于她的问题,闻于野以反问的形式抛了回来,轻轻哂道,「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另一边,颜荔笑够,不紧不慢地解答了她的困惑,「妹妹你可千万别乱说,论辈分,他该叫我一声小姨。 小姨? 好年轻好漂亮好有气质的小姨。 许荟没再动弹,被突如其来的解释绕得有些懵。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还真看出了几分长相上的相似性。 特别是那双微微上挑着的桃花眼,看人时无情也显深情。 像得不得了。 所以,不是。 尘埃落定的瞬间,许荟心上像有风吹过,轻松不少。 乌龙解开后,颜荔带着她往公寓里走去。 许荟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看她刚刚失手掉落在地的箱子,那上边还贴了张字条,是她亲手写的「生日快乐」。 却发现闻于野站在那,正将其俯身捡起。 当他把纸条撕下来放在手心辨认的时候,许荟心头忽然一紧,像是秘密即将被人发现的那种忐忑。 对上视线的剎那,她看见男人挑了下眉,轻笑道,「谢谢。」 他喜欢就好。 许荟悬着的心悄然放下。 不久后,颜荔接了个电话离开,偌大的客厅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许荟坐在沙发上,垂眼看着闻于野往厨房走去,问她喝什么。 她没什么想喝的,可话到嘴边,见他给自己拿起瓶苏打水后,她也跟着说了句,「苏打水。」 和他一样的,苏打水。 须臾,瓶身与桌面相触碰,发出清脆声响,随之落下的还有男人惯常没什么情绪的嗓音,「还有什么想问的没?」 什么? 许荟稍微的有些没反应过来。 闻于野长指一勾,将苏打水瓶盖拧开,仰头喝了口。 他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像在就着许荟在门口问的话逗她,「不问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偏许荟认了真,还真就问道,「那你有吗?」 设问的人估计自己也没想到,随口而出的玩笑会被抛回这么个问题来。 闻于野怔了瞬,旋即懒散地往沙发里靠,单薄的眼皮掀起,神色正经道,「没有。」 其实他们之间并无关系,他喜欢谁,又或是真正跟谁在一起,许荟全都管不着。 可他忽然就给出了答案。 不过。 像是随口而出,闻于野薄唇抵着瓶口问道,「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如果你有,我就不来了。」许荟偏过头,嗓音轻软地说道。 他没有,她才敢将喜欢一点一点地露出来,才敢让那些深埋心底的情绪慢慢见天日。 …… 从闻于野家回来后,许荟就开始收拾行李,正敷着面膜的林洛嘉看到后,惊讶地问了句,「你这是为情所伤,准备去散心?」 许荟摇了摇头,「不是。」 巴掌大小的脸露出个笑容来,「我要回趟柳城。」 因为项目的事情,闻于野准备回柳城,问她去不去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就应了下来。 不过,许荟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柳城了,那座城市在她的脑海里仿佛永远留在了那个蝉鸣声经久不歇的夏天。 她那时不会想到,再次回去,居然是和她每天在日记本上写下的那个名字一起。 第二天,闻于野来接她。 许荟才下楼就看见柏油路上停了辆哑光黑宾利,车窗敞开一半,隐约能看见里边男人骨相流畅的轮廓。 最外边露了只手,懒散地搭在车窗上,指节分明的手指简单地夹着只烟,随意到极致,偏又轻松触人心弦。 还未等她出声喊他,闻于野似有所感地往窗外瞥了眼。 发现她站在外面,利落地将烟熄灭,打开车门,替她将为数不多的行李放上车。 「到了怎么不叫我?」 许荟摇头,否认道,「刚到。」 没让他知道自己站在那看了多久。 好像是种习惯,从高中时代开始,就喜欢盯着他看。 偏暗恋是件不能声张的事,于是也就习惯了伪装与不动声色。 从南川开往柳城,只需要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路上没堵车,于是也没花太久,很快,宾利驶入柳城主城区,然而许荟的肚子却开始隐隐作痛。 她明白是什么原因,吃了颗布洛芬后就开始独自忍耐。 可光洁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到底还是叫闻于野发现了她的异状。 他没多问,将车靠边停在路口后,就往道路旁的便利店走去。
第22页 回来的时候,冷白手指上勾着透明塑胶袋,里边透出暖宝宝的形状。 许荟朝他小声道谢,接过来贴上后,觉得痛感缓解了不少。 抬头往外看的时候,蓦然发现是熟悉街道,是柳城一中主校区所在的状元路,她高中每天上学都要经过的路口。 甚至,转角处那家颇受学生喜爱的文具书屋也还在,没记错的话,里边还有块墙,上边贴了数不尽的便利贴。 独属于高中时代的回忆毫无预兆地涌上来,许荟轻轻开口喊他名字,「闻于野。」 闻于野闻声回头,就看见她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你高中有过喜欢的人吗?」 他没立即回应。 她也不在意。 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些,灌进唿唿凉风,很有节奏感的风声里,响起许荟的自问自答。 「我有。」 曾经许荟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有勇气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好像那暗不见光的七年,终于等来了个迟来的补上的故事段落。 她的喜欢,其实是想告诉他的。 只是暂时,只能先说这么多。 她笑着道,「我喜欢过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闻于野搭在方向盘上的倏然一顿,说不清是什么的情绪从心上划过。 好半晌过去,他垂眼说了句,「被你喜欢,算他运气好。」 许荟点头。 忍住忽如其来的酸涩,附和道,「希望是。」 希望是。 作者有话说: 昨天欠的我明天补嗷 第10章 page10 「以后都听你的,行吗?」 最后半程路,许荟微微转过脸,收拾好那些被她妥善保存的泛黄心事,问闻于野来柳城的具体打算。 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见她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不疾不徐道,「重新拟题,重写项目书。」 重新来过? 许荟眨了眨眼。 看出她脸上震惊,闻于野多解释了句,「项目方之所以不惜成本地做城市宣传片,最主要的目的肯定还是为了拉动经济发展。」 而之前包括逸闻在内的所有项目书,偏重点都在于如何展示城市的精神风貌,这就与宣传片的本意背道而驰了。 这些年柳城依靠工业飞速发展,但过度的发展使城市本身不堪重负,所以就势必要进行经济转型。 如今已鲜有人知的是,这座城市在几十年前曾以烟雨朦胧的江南好风景闻名。 思及此,许荟逐渐明白过来。 望着窗外倒退而过的栋栋建筑,出声补充闻于野的想法,「你是想瞄准旅游业,做一个全新的宣传片是不是?」 琥珀色的瞳仁里掠过抹欣赏之色,闻于野扯了扯唇,低低「嗯」了声。 二十分钟后。 许荟跟着闻于野走进家外观看起来还很新的民宿,他轻车熟路地同老闆打招唿,订了两间房。 民宿本身是独栋式木屋,内部配以全木质家具,加上大面积落地窗的缘故,採光条件也很好。 许荟拿着钥匙进了房间,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室内环境。 然而转瞬,房门被叩响。 她推开门就看见,老闆端着杯热牛奶站在外面,「许小姐,你的牛奶。」 许荟有些惊讶,她并没有预订相关的客房服务。 下一秒听见老闆温和地笑了笑,「特殊时期又是冬天,喝点热的会更舒服。」 老闆怎么会知道这个。 是闻于野交代过吗? 情绪翻涌如潮,直到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许荟方反应过来,轻声说了句,「谢谢。」 忽然就想起高中时候同校女生对他的评价。 说他瞧着懒散又漫不经心,然而言行举止里透出的那股劲,偏又温水煮青蛙似的,让人在无知无觉中沉沦。 这话来得也并不是没有根据,许荟清楚记得一五年那个夏天,闻于野在全校声名大噪。 以至于后来毕业多年,他的事迹仍有人不停地闲聊说起,仿佛永不过时。 柳城一中是柳城师资最好的学校,可再如何优秀的师资队伍中,也避免不了败类的存在。 当时的年级主任也是他们的物理老师,人至中年,典型的地中海髮式,偏偏喜欢挑性格内向的女学生下手,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某天放学后,闻于野校服松松盖住头,侧趴在课桌上休息。 教室里忽然传来些不寻常的动静,他长指挑起校服外套,睁眼就看见物理老师借着讲题的名义,手放在女同学的背上来回摩挲,姿态狎昵。 「哐当」—— 毫无徵兆地,旁边的空课桌被踹翻,空荡教室里发出巨响。 物理老师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闻于野早已起身站在他面前,俯下身来嗤声道,「王老师,这题我也不会,不如也教下我?」 少年穿着单薄的夏季校服,白色领口微微敞开,隐约可见里边流畅的肩颈线条。 骨相端正的五官上覆着层薄怒,在夏日骄阳的折射下,愈发夺目。 他个子已经窜得很高,外加脚上穿的白色板鞋,足比面前的中年男人高出一个头。 半强迫地将手搭在物理老师肩上,没费太大气力就将人带出了教室。 彼时的闻于野扯着唇冷笑,站在走廊尽头,不用再顾忌教室里的女生是否会听到。
第23页 话说得锋利又直接,「讲题就讲题,你他妈动手动脚干什么?」 后来,有人在官网调出了闻于野对其的实名举报记录,侵吞助学金、骚扰学生等证明材料一应俱全。 没多久,这名物理老师便名声扫地,被停职开除。 至于闻于野,照常上课、考试、打球,像只是随手做了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样,再没提过半句。 可他不提,别人却记得。 不光记得,还记了好多年。 …… 喝完热牛奶后,许荟就躺床上睡了觉,醒来的时候,外边的光线已然暗淡下来,露出傍晚时分才会有的铅灰色余晖。 她出了房间往外走,在民宿厅堂遇见了正要出门的男人。 偏休闲款的风衣搭在臂弯里,看见是她后,闻于野轻微挑了下眉梢,「醒了?」 许荟点了点头,又问他去哪。 「朋友约了吃饭。」 男人腔调散漫,末了朝她抛出句,「要蹭饭抓紧。」 闻言,许荟动作极快地跑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再气喘吁吁地跑到停车场。 剧烈运动带来的胸腔起伏还未完全停歇,她抬头就看见闻于野神情松懒地站在那,手上把玩着只银灰色打火机。 彼此视线对上的剎那,停车场落下道混不在意的轻哂,「急什么,又没说不等你。」 许荟低低「哦」了声,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心跳被他一句话挑得再度加速。 …… 吃饭地点是家有名的淮扬菜馆,许荟跟在闻于野身后被侍者领着进去时,包厢里已经坐了位样貌气质颇为肆意的年轻男人。 闻于野向她介绍,语气熟稔,「我朋友,江洋。」 和方天逸一样,江洋也喜欢喊闻于野少爷,看起来和闻于野关系非比寻常,但没方天逸话多。 对此,许荟并不太奇怪,她认识高中时代的闻于野,自然就知道,他这样的人不可能缺朋友。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人生才更适合他。 饭吃得很轻松,期间许荟会听见他们聊两句项目上的事情,时而问声她的意见,让她不至于冷场尴尬。 因为消费金额达到一定数目,店里送了壶新酿的梅子酒,侍者端进来的时候,给三人各倒了一杯。 许荟望着眼前白釉杯里的澄澈酒液,有几分犹豫,又有几分想尝试。 纤细手指停在杯壁上方摇摆不定。 江洋已经喝了起来,眼风扫到她这副天人交战的模样,朝闻于野扬了扬下巴,随口问了句,「她不喜欢喝这个?」 许荟摇头,刚想说不是,旁边正半阖着眼,听江洋说起基金局势的男人,倏然抬手,往身侧一探。 宽瘦掌心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杯口上方,将其虚虚拢住,对上对面似有若无的打量目光,淡声说道,「她喝不了酒。」 「太凉。」他接着说了句。 许荟想尝试的心瞬间散了个干净。 缓慢又不着痕迹地将手收了回来,而指尖被他无意识触碰到的地方,恍若有热意蔓延。 丝丝缕缕,绕上心尖。 某个时刻,望着身旁被盏梨花灯照得影影绰绰的干净轮廓,许荟心里不真实地浮现出个念头。 总觉得被温水煮青蛙的是她。 心甘情愿、无知无觉沉沦其中的也是她。 …… 饭后,他们还要接着聊项目的具体可行性,许荟觉得闷,跟人说了声后,就独自出了包厢胡乱逛逛。 包厢里顿时只剩下闻于野和江洋,两个人都没多客气,点了根烟后,说起话来直言不讳。 江洋看着他,率先出声道,「我怎么觉得,这次的项目是你给闻氏挖的一个坑?」 不然以闻于野的能力,江洋想不到他为什么会在一开始,交出那么份文不对题的项目书。 闻于野干脆说了句,「去掉觉得。」 的确是坑,而且也敌不过有人非要往下跳。 他仰头喝了口酒,梅子清香混着点栀子气息抵上舌尖。 抬眼看人的时候,向上掀了掀眼皮,眼尾处被酒意薰染得有些薄红,瞧起来又冷又欲。 认识这么多年,江洋都看不惯他这副男狐狸精般的长相。 在心里唾骂了句后,才正经了神色就事论事,「明白了,那你注意点别玩脱了,你那个弟弟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闻于野点了下头,语气里的平静听上去毫不在意,「多吃几次亏就省油了。」 倒是江洋觉得奇怪,多问了句,「你不是从来不爱搭理他吗,怎么这回有心思收拾人了?」 闻若愚那点心思手段,也不是第一次使出来惹人厌了,可江洋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闻于野搭理。 以前问过,他说嫌麻烦。 那时候,江洋是真的觉得他够傲慢,说好听点,人费尽心思不也就是为了吸引他注意吗,结果他连正眼都懒得瞧人家。 闻于野没说话,狭长眼睛里始终看不出太多情绪,顿了片刻,才说了句,「他这次做得太过。」 不该将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江洋没听明白,还想再问,静谧包厢里忽然响起阵手机铃声。 闻于野拾起旁边的电话,划过接听,须臾听见句又低又轻的女声,话语里稍稍带着点踌躇。 「闻于野,下雨了。」 这个声音,江洋倒是听清楚了,就方才不能喝酒的那位。
第24页 是下雨了。 掀开先前放下的窗帘,闻于野望了眼窗外细雨连绵的景色,低低「嗯」了声,「你在哪?」 那边模煳报出个地名,闻于野大概思索了下,应了声「知道了。」 然后江洋就看见他挂断电话,起身往外走。 「不是,闻少爷你去哪?」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闻于野脚步顿了下,淡声解释了句,「她没带伞。」 「我也没带。」江洋想也不想,理所当然道。 「那你淋雨回去。」 话音甫一落下,男人利落背影消失在门后。 …… 许荟蹲在馄饨店门口的廊檐下,百无聊赖地抬头听雨声。 馄饨店老闆娘正好站在外边,好不容易见着个长得漂亮的年轻姑娘,饶有兴趣地跟她闲聊,「姑娘,等雨停还是等人接啊?」 想起刚刚那通电话,闻于野问了自己地址,所以他应该会来找她的吧。 许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等人。」 「男朋友?」老闆娘兴趣更大了,笑着问道。 许荟伸手去接雨的动作忽然一顿,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心上像是被虚晃一枪的飘忽不定。 她晃了神,连否认都没有立即说出口,仿佛在贪图什么还不属于她的东西一样。 老闆娘却只当她是不好意思,瞭然又善意地笑了笑。 不远处,雨势渐小的青石巷里出现个人影,男人高瘦挺拔,挺括的薄款风衣穿在他身上,版型优势瞬间发挥到了最大。 修长手指执着伞,阔大的黑伞下隐约露出下颌线清晰的半张脸来。 这个点,鲜少有人路过此地。 更何况,男人的长相气质与这里的环境截然不同。 看见男人手上的另一把伞后,老闆娘分外识相地「诶」了声,穿透力极强的嗓门喊了句,「姑娘,你男朋友来接你啦。」 顷刻间,仅容一辆车通过的小巷里,清楚迴荡着这句话的回音。 心上多出些许羞怯,许荟忽然就想将脸埋起来。 恰在此时,闻于野在他面前站定,伞身有意无意地朝她身上倾斜,另只手将多余的伞递给她。 她看着那把伞,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短短几秒的时间里,瓷白的脸上轮番出现纠结和犹豫神色,最后皱成了一团。 这副画面让老闆娘脑补了更多情节,甚至以为他们是吵架中的小情侣。 秉持着劝和不劝分的原则,赶忙劝道,「姑娘你可别生气了,你男朋友亲自来接你,这不就说明他心里有你吗?」 「有什么架吵得这么厉害,比得上他心里有你?」 心里有你。 这四个字魔力太大,明知是虚言,许荟心跳还是没由来地漏了一拍。 她脸从膝盖里抬起,怔怔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半个字也说不出。 见她仿佛在为难,闻于野再自然不过地将伞收起。 顺着老闆娘的话给她递了个台阶,散漫嗓音和着雨声倏然响起,「别生气了,跟我回去。」 没多解释,反倒配合地演起戏来,「以后都听你的,行吗?」 许荟彻底愣住,此时向下望,形状好看的杏眼里,只装得下他的倒影。 却又好像全世界都在里边。 男人站在稍矮一些的地面上,抬眼看她的时候,薄薄的眼皮掀起,狭长眼尾随之挑起。 见她愣住没反应,耐心地又说了遍,「跟我回去,嗯?」 许荟点了点头,力道轻又重。 想说她没有生气,真的没有,只是停留在他上一句话里久久出不来。 只是,心动不曾止。 第11章 page11 可要怎样,才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朦胧细雨里,两人同撑一把伞。 古者画船听雨眠,可许荟闻着身旁浅淡的佛手柑气息,却近乎庸俗地只能听见胸腔处传来的阵阵心跳声。 连往右侧稍微挪一眼也不敢,怕视线转过去看他显得刻意。 殊不知这样过分的克制才最刻意。 「姑娘,下次带着你男朋友过来吃,给你打对摺啊!」 快要走到巷口,转身没入繁华城区时,身后蓦然响起馄饨店老闆娘热情的唿喊。 显然,刚刚的对话与现在并肩而行的情形已经让老闆娘信以为真,觉得他俩是真的男女朋友关系。 还是对在她的撮合下,吵架刚和好、感情肉眼可见还不错的年轻情侣。 甫一听到这话,些微的慌乱从许荟脸上一闪而过,像是被戳中小心思的那种心虚。 到底是不常说谎的人,心上发虚,脚步就开始不稳。 外加长着青苔的石板路本就湿滑难走,她乱了心神,忽然就踩空,直直往旁边栽去。 然而惊唿还未出口,腰侧被只温热有力的手稳稳扣住,略微倾斜向下倒去的身体转瞬被扶正。 所有惊险于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与此同时,她头顶落了道声线熟悉的「小心」。 许荟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 在她站稳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动作迅疾地从她腰间撤走,虚拢在旁。 稍远处,馄饨店老闆娘再度关切问道,「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扭到哪里?」 许荟仍然有些没回过神,反应慢了半拍。 等她再回头准备谢谢老闆娘的关心时,正好听见闻于野先她一步转身致谢。
第25页 话到最后,还不失礼貌地应下了邀请,轻颔首道,「我们下次再来。」 「我们」吗? 话从他嘴里说出,好像瞬间就不一样了,好像她和他真就多了什么别人没有的羁绊。 许荟抬起头,视线穿过伞身,仰望着自铅灰色天空挥洒而下的冷冷冬雨。 第一次觉得下雨也很好,有人给她送伞,连误会都是美丽的。 …… 回去路上,许荟尽可能地转移话题,以此掩饰心跳惴惴。 甚至词穷地问起,「你给柳城这个项目取名字了没?」 抬眼看她时,闻于野桃花眼微微上挑,露出些漫不经心的味道来,「用不着我取。」 「为什么?」许荟后知后觉地问了句。 男人修长手指轻点了下手机屏幕,旋即将手机递给了她。 屏幕上正播放着段视频,许荟很熟悉,因为这视频是她刚刚等人的时候随手拍摄后上传的。 【荟声荟色】:柳城,烟雨人间。 视频里的景象不外乎是滴雨的屋檐,灰白墙壁上蜿蜒而过的翠绿爬山虎,被风吹得泛起褶皱的老式gg…… 再往下,就是他们脚底走过的青石板路,碎裂纹理凸显岁月无声的包容。 构图并没有多复杂,别出心裁的是拍摄者花了巧思的拍摄手法,长长空镜一推到底,给人身临其境之感。 作为百万粉丝博主,许荟这条视频刚一上线就收穫了众多评论与点赞。 「失踪人口回归啦,视频好好看!」 「是这次旅游vlog的预告吗,强烈要求多发点。」 「呜呜呜呜我宝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 在她眼花缭乱看着众多评论的时候,耳畔响起闻于野偏冷的嗓音,「视频拍得不错,名字也不错。」 明明那么多人夸她,可许荟还是因为他简单一句话,心头炸起簇簇烟花。 她微微抿着唇,尽力不让情绪泄露得太多,小声说了句,「谢谢。」 稳了稳心神后,许荟随手往下翻了下评论,打算待会拿自己的手机帐号挑些眼熟的回覆。 倏而指尖一滑,刷出条新冒出的留言。 来自周杰伦的歌,那句脍炙人口的歌词——「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不知是歌词太贴切,还是她心事太吻合。 视线落在那条评论上,许荟晃了个神,指尖无意识地落在上边,向右点了个贊。 下一秒,身前忽然落了片阴影。 见她捧着手机久久没有动静,闻于野俯身凑近,低声问道,「在看什么?」 仿佛考试作弊当场被抓包,许荟悄然涨红了脸,慌乱地想去撤回点赞时,手机被闻于野从她手中抽走。 男人长指一挑,轻易拿回手机,看见评论区那显眼的点赞标识时,漆黑眉骨挑了下,「喜欢这首歌?」 措不及防目光相对,许荟怔了下,说不出否定的话,而是很轻很轻地「嗯」了声,「喜欢。」 喜欢。 却又不止是喜欢。 …… 两人在柳城待了快一周,许荟大多时间都待在民宿里,偶尔会外出拍点东西。 闻于野要比她忙上许多,为了见到他,她会掐着他下楼吃饭的点去厅堂。 有时厅堂里的木窗没关,室外冷风扬起白色窗帘。 仿佛又回到了高中午后,窗帘被风吹起的涟漪弧度,像是她悄然又隐秘的心事轨迹。 为了多看他一眼,特地兜圈子绕个弯。 这不仅是十六岁的许荟会做的事情,如今二十三岁的许荟也还是这样。 周一那天,林洛嘉给她打了电话过来,「荟荟,你怎么还不回来?」 「你以前虽然也经常外出拍摄,但我怎么就觉得你这次,有点乐不思蜀呢?」 电话那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幽怨,「你被人绊住脚步了是不是?」 许荟心虚地摇了摇头,刚想说自己过两天应该差不多可能就回去了,眼风忽然扫到民宿门口出现个人。 很眼熟。 飞快地在脑海里搜寻了下,她想起正往里走的这个人,就是那天在逸闻附近叫住自己的人。 对他,许荟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她匆忙跟林洛嘉说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转身往里走去,然而却再一次被叫住。 「又见面了,许小姐。」 没给许荟拒绝的机会,闻若愚快步走到她身前,不客气地打量着,「看来你和我哥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许小姐急着走吗,我倒觉得我们可以聊聊,相互了解一下。」 闻若愚扯出个笑容来,轻浮又恶意,「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上次好好的电梯怎么突然就出问题了吗?」 许荟站定在原地,神情平静。 没接他的话,而是轻声反问了句,「你们是兄弟?」 闻若愚刚想开口,却见她露出个笑容,很认真地说道,「一点都不像。」 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你什么意思?」闻若愚眼睛眯起,暗藏危险的情绪。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明白,许荟不想跟他多说。 她别过脸去,淡声说道,「是项目没能赢下来吗,所以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 有闻于野提出的新方案在,闻氏集团的项目书转瞬间就会变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说不定也不可惜。
第26页 不知道哪个字眼刺激到了闻若愚,许荟的手腕忽然就被他抓住,「你再说一遍——」 她手被抓得生疼,眉心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刚想出声喊人,抓住自己的那只手转瞬就被狠狠甩到了一旁。 插曲来得太快,等许荟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看见个熟悉身影挡在前边。 闻于野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但见到他的那一刻许荟的心就落了下来。 男人身上的大衣外套已然脱了下来,衬衣袖口挽起,露出里边利落的手臂线条。 转瞬,闻若愚衣领被他提在手里。 许荟听见他冷着眉眼嗤声道,「是我小瞧你了,如今还会对女人动手。」 闻若愚并不是他的对手。 不管是项目还是什么别的方面。 等人散去,彻底结束的时候,闻于野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 转头瞥见神情担忧朝他跑来的许荟,周身冷锐气质无意识放缓了些,「你怎么样?」 「这话应该我问你。」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手给吓到了,许荟眼眶微泛着点红道,「你手上是不是有伤,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闻于野瞥了眼自己手上那个不足一寸的小伤口,解释了句,「我没事。」 这次不过是给闻若愚一点小教训,点到为止的那种。 「现在就去。」许荟坚持道。 她不希望他受伤,哪怕是为了她。 …… 拗不过许荟,闻于野最终还是出现在了医院。 护士给他消毒的间隙,许荟坐在值班室外边等他。 忽而响起阵手机铃声,在空荡寂静的医院走廊分外明显。 许荟翻找了下,发现是闻于野的,他的手机刚刚在进值班室之前转交给了她。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方天逸,许荟本想挂断,等闻于野出来让他给人回过去。 没成想按错了键,方天逸的声音毫无徵兆地冒了出来,「在哪呢,闻少爷?」 不等许荟出声,他就连珠炮似的自顾自说了下去,「你什么时候回南川,告诉你个消息,过两天温书瑶就要回国了。」 温书瑶。 她要回来了吗? 猝然听见这么个名字,许荟的唿吸忽然静了一瞬。 好半晌没有回过神,在方天逸不断的问话声中,才勉强说了句,「他现在不在,我待会让他打给你。」 说完,匆忙挂了电话。 眼睛盯着雪白墙壁,像是压根聚焦不上,盯着一个点看了很久。 「在想什么?」 倏然,头顶笼下片阴影,闻于野处理好伤口出来,见到的就是她这么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涣散意识收拢了些,许荟看着他,将手机递了过去。 收回手时,手腕却被扣住。 许荟下意识低头,就看见男人指节分明的手轻摩挲着她破了皮的地方。 「处理下。」闻于野说。 他掌心摊开,露出里边普通样式的创口贴,没多犹豫,就着她手腕贴了上去。 许荟鼻尖忽然有些酸涩,她发现自己贪恋这种不经意间的温柔。 甚至,有了想要独自占有的心思。 可要怎样,才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作者有话说: 写给page11的荟荟: 他爱你,他註定为你所私有。 >o< 第12章 page12 「还要什么,说说看?」 许荟曾去找过闻于野,在她刚进大学那年。 也是在那次,见到了温书瑶。 她记得那天是周末,室友谈了恋爱,纷纷出去约会,她则因为室外的寒冷天气,缩在寝室里找了部电影看。 那不是她第一次看《了不起的盖茨比》。 她熟知故事的走向脉络,可电影里那句台词,仿佛无论看多少次都能让她心弦为之一颤。 「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总会有人愿意的。 她想。 电影里的盖茨比为了年少初恋付出性命。 电影外,许荟鼓起勇气向高中同学打探闻于野所在的学校。 同学觉得奇怪,说她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许荟语焉不详,撒了个拙劣无比的谎,她说,自己有东西落在他那。 同学不解,「很重要的东西吗,值得费这么大的劲?」 许荟在打字界面删删改改,最终手指抠到泛白,发了三个字过去,「很重要。」 …… 不怪同学生疑,他和她高中见面寥寥,交集几乎没有,在所有人的眼里,都属于泾渭分明的陌生人。 可为了见这么个「陌生人」,许荟怀揣着她隐秘心事,孤勇又决绝地,奔赴了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西平,大学城。 正值饭点,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还算宽敞的街道挤满了提着打包食盒的西平大学生。 汹涌人潮中,许荟裹着羊绒围巾,两手空空地站在校门口。 她来得是真匆促,得到地址后,就在购票软体上了买了票,从南川到西平,坐了近两个小时的高铁。 什么都没准备。 甚至没想过她这跨越千里找人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 然而,也不知道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第27页 许荟很轻易地见到了闻于野,在离校门口并不远的校体育馆。 少年褪去眉眼间的青涩,已经初步有了作为男人的高瘦挺拔。 他站在人群中,随手拍了下手中篮球,不知身旁的人说了什么,转头浮皮潦草地笑骂了句。 还是许荟熟悉的散漫模样。 连背后那身印着「11」的黑色球服也没变。 他去休息室换衣服的间隙,那群人等在原地,随口聊了起来,「待会去南门哪家店吃,书瑶怎么还没来?」 「她说还有两分钟到。」 「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和闻少爷在一起了,果然,帅哥美女总是内部消化。」 「行了行了别酸了,他俩郎才女貌,走在路上都是造福大众的眼睛,有什么好酸的?」 离得近了些,那些话一字不漏地全都落入许荟的耳朵里。 最直接的信息,无非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仿佛冷风灌入心口,她怔在原地,艰难地消化着这一事实,连脚步也挪不开。 再抬眼的时候,许荟看见闻于野从休息室里出来,卫衣外边套了件黑夹克,领子立起,露出截线条明晰的下颌。 他单手拎着罐还冒着冷气的可乐,懒洋洋站着,那股又冷又勾人的劲,就从他漆黑眉骨一路往下流连。 挺鼻薄唇,尽显风流意气。 可这些跟许荟一点关系都没有。 围巾滑落下来,她鼻尖被冻得通红,望向前方的视线已然水雾似的模煳起来。 温书瑶出现后,张开手朝他跑了过去,像无数热恋中的情侣样,要他抱。 闻于野略微往左侧了个身,朝她晃了晃手中的可乐罐。 听见面前的撒娇起闹声,脸上仍是混不在意的神情,撩起眼皮轻描淡写道,「站这做什么,走吧。」 他说话向来有用,话音落地,身旁围着的人就跟在后边往南门走去。 后边的画面许荟已经不太能看得清。 她只是停留在原地,看他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忽然觉得难受。 就好像明明没有得到过,却反覆地在失去着。 时隔四五年,因为方天逸一个电话,那种难受再度涌上心头。 许荟抿着唇,别过脸,不再看手腕处那方小小的创口贴。 发顶忽然被很轻地揉了下,旋即她听见闻于野散漫出声道,「谁惹你不高兴了?」 她情绪变化太明显,敏锐如他,要发现并不是什么难事。 见许荟错开眼,望向右边,男人视线也跟着她转了过去。 右边走廊长椅上坐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约莫三四岁的年纪。 非常巧的是,小女孩胳膊上有处明显的伤口,她妈妈也在给她的伤口处贴创口贴。 不过,人家的创可贴是卡通形状的。 闻于野轻挑了下眉,有些惊讶。 再转过脸看向许荟的时候,偏冷的嗓音里多了分无奈,「将就下?」 将就什么? 难过的情绪被他三两个字消散了些,许荟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杏眼里的疑惑坦露无疑。 「不是想要那个?」闻于野朝小女孩坐的方向点了点下巴。 怕他追问她先前的反常情绪,许荟迟疑着点了点头。 她敛了敛神色,尽量正常着语气说了句,「刚刚方天逸给你打电话,你要不要回一个?」 闻于野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修长手指把玩着手机边缘,却没有要立即拨过去的意思。 许荟摸不准他在想什么,现下也没有心情多问,只是乖乖跟在他身后,往医院门口走去。 即将走到停车场,闻于野脚步倏然间顿住,她没反应过来,直直撞上他后背。 男人骨骼生硬,是和她截然不同的触感,许荟下意识地捂着自己额头。 转瞬,手被闻于野松松拿着挪开。 她才试着动了下,耳畔就落下他压得有些低的嗓音,「别动,让我看下撞红没有。」 温热唿吸随之落下,许荟手被他举在半空,像是被定住般,忽就一动也不敢动。 陡然拉近的距离,甚至能让她看清男人左眼睑下方那点淡褐色小痣。 光是生在那里,就像是会蛊人。 许荟忽然就理解了聊斋志异里那些书生与狐狸的故事。 圣贤书里浸染过又如何,百般定力又如何,那些统统不作数。 有的人便只站在那,瞧上一眼,就引得她溃不成军。 「等我。」 闻于野松开手,就转身往外走去。 而落在原地的许荟,摸着自己胸口处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暗自松了口气。 再有一眼,再有一眼怕是就要定力全失。 她倚靠在停车场的墙壁上,微微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以后。 项目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们估计很快就可以从柳城回去。 可回去之后又该怎么样? 温书瑶回来了。 他们会重新在一起吗? 许荟承认,她的情绪在听见那通电话后就开始乱了,她开始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 不知过了多久,空荡寂静的停车场里,蓦地响起闻于野声线清越的嗓音。 「许荟。」 他人站在她面前,示意她摊开手。
第28页 被他突然间叫住,许荟意识还没能从方才乱成麻的思绪里回过神。 殊不知她这样抬眼看人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总是湿漉漉的,仿佛带着点委屈巴巴的味道。 像小朋友。 喉间溢出声低笑,闻于野微俯下身来,像是想认真看清她脸上神情。 顿了下,才低声说道,「我就五分钟不在,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许荟摇头,想要否认。 掌心忽然被人摊开,旋即上边落了个紫色创口贴,和刚刚在医院里看见的小女孩胳膊上的一模一样。 她忽然间怔住,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闻于野半边眉梢吊起,话说得漫不经心,「抢来的。」 他冷白手指挑着紫色库洛米创口贴,重新给她贴了上去,低垂着眼腔调懒散,「总不能委屈了你。」 他估计真以为她在医院错开眼,是在盯着人的创口贴在看。 整件事不可思议得可以,偏偏他还真就这么做了。 心跳恍若漏了拍。 再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许荟轻轻开口道,「闻于野。」 被点名的男人,忙里抽闲抬头看了她一眼。 视线对上的剎那,许荟飞速开口,仿佛怕再晚一秒,积攒的那些勇气就要维持不住。 「你能陪我去看场音乐剧吗?」 好半晌没能等到答案,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悄然朝他望去,「你要是不想去的话……」 出乎意料的是,闻于野应了下来。 只是经过她身旁去开驾驶座车门时,轻哂道,「卡通创口贴,看音乐剧,看来照顾小朋友确实不容易。」 「还要什么,说说看?」 许荟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还真认真想了想,最后摇头道,「没了。」 她并不太贪心,想要拥有的东西一向很少。 喜欢他已经是她匮乏青春里,难得坚持下来的事情之一。 …… 两天后,许荟回了南川。 她提前在官网上买了两张票,并将其中一张给了闻于野。 林洛嘉在她卧室见到这么张票后,随口问道,「荟荟,你准备一个人去看这什么音乐剧啊?」 许荟没想瞒她,直说道,「我买了两张。」 「两张?」 林洛嘉被她吓得形成某种条件反射,赶忙拒绝道,「荟荟求你,别让我去,我去了也是浪费这张票。」 林洛嘉对音乐剧并不感兴趣,从前陪许荟去过两次,没有一次不是迷迷煳煳,睡眼惺忪着出来。 许荟被她这个反应逗笑,凑到她耳边笑着说了句,「另一张票我已经给别人了。」 还没等松口气,像是想到什么,林洛嘉不可置信地追问了句,「你要和闻于野一起去看音乐剧,你们已经在一起——」 许荟赶忙去捂她的嘴,无力解释道,「没有,真的没有。」 八字还没一撇。 在林洛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下,许荟将这些天所经歷的大小事件挑重点说了遍。 不愧是高中语文常年位居榜首的选手,她说的那些话,林洛嘉三两句就给总结了。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不想止于暗恋,想正大光明地告诉他你喜欢他。」 「然后,他前女友最近要回国了,你担心他会不会还喜欢人家,对不对?」 许荟点了点头。 仿佛心事被坦露在温柔月光下,瞬间就晒了个干净。 「洛嘉,我想再试一次。」 许荟很早以前就明白,感情这种事情从来就不讲先来后到。 可她还是后悔过,如果她当初高中毕业后就去找闻于野坦白心迹,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手指在票根上摩挲着,从相亲那晚开始,和闻于野有关的画面,在许荟脑海里一幕一幕地放映着。 影片的最终,是那枚紫色的库洛米创口贴。 也因此,她想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 音乐剧的演出在小年夜的前一天晚上,为了防止路上交通拥堵,许荟提前整整一个小时出了门。 抵达会馆的时候,远远就能望见攒动的人头,这是场很受欢迎的剧目,由外国团队亲赴中国演出。 闻于野没来,许荟就静静坐在等候区,抬头欣赏会馆里张贴的海报。 然而,离开场的时间越来越近,检票口的人越来越少,他仍然没有来。 许荟的心倏然往下沉了沉。 她了解他。 他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爽约的人。 最后五分钟的时间,电话响起,看着屏幕上方熟悉的名字,许荟划过接听键。 听见的却是声抱歉,他说他来不了了。 他食言了。 后面的话,许荟没能再听清。 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挂的电话。 听着检票员善意的提醒,许荟凭着本能礼貌道谢,将手机收回挎包里。 在舞檯灯光照射下,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全程很安静地看完了整场剧目。 只是在演员吟唱歌词的戏里,无声跟唱了结尾部分: 「vous disposez de mon sort, 你主宰我的命运, ce nest plus dieu mais cest vous que jadore, 背弃了上帝只因我爱你, et je vous jure à vie à mort,
第29页 对你发誓这一生这一世, de me perdre à ce jeu, 沉迷这场游戏, et vous? 你怎么说。」 音乐声止,某种混合着委屈的情绪汹涌而至。 许荟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发现抹不干净,干脆连手也放下了。 而自始至终,身旁那个位置空空荡荡,没人来过。 作者有话说: 歌词出自音乐剧《摇滚红与黑》 第13章 page13 爱情总是这样,虽遗憾却美丽。 灯光亮起,帷幕拉开,所有演员手拉手奔向前方谢幕的那一刻,许荟坐在观众席里哭得泣不成声。 旁边站着位外国人,似乎是音乐剧组随行的工作人员,见她流眼泪,以为她是被剧情所感动,递了张纸巾过来。 并用有些别扭的中文安慰道,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带她去后台和主演合影。 许荟摇了摇头,谢谢他的好意。 在他关切的目光下,轻声解释了句,「我没事,只是……」 「只是我等的那个人没有来。」 视线落在她身旁空位上,像是猜到了什么,工作人员湛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丝瞭然,「someone you love ?」 许荟缓慢地点了下头。 忽然不着边际地想到,好像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喜欢他,从最开始的方天逸,到馄饨店的老闆娘。 又或者是现在,这个完全陌生,素不相识的工作人员。 好像长久以来,她也只敢在他们面前偶尔承认自己的喜欢。 而这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表白,他人却没来。 以至于喜欢根本没能说出口,就先折戟沉沙,不见天光。 其实,不是不难过的。 …… 场馆里,观众已经三三两两地走得差不多了。 许荟缓和好情绪,擦干净眼泪,再次向这位好心的工作人员道谢,跟在人潮后边起身离开。 临出门的瞬间,挎包里被塞了块巧克力,流利的英文在她身后响起。 大意是让她不要过于伤心,爱情总是这样,虽遗憾却美丽。 许荟愣了下,旋即点头致意。 她知道。 一直都知道。 遗憾和美丽都可以用来形容爱情。 只是有时候,可能更多是,虽美丽却遗憾。 从剧院出来后,许荟没有急着回家。 她坐在附近公园里的长椅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新闻。 几乎看不进东西,却又需要大量无关的文字信息来麻痹自己。 忽而,通知栏弹出条精准推送,是条关于本地交通事故的新闻。 许荟稍一愣神,就点了进去。 网页跳转得很快,两秒后她就看见张新闻配图。 撞上护栏而导致车头被撞瘪的豪车女车主站在柏油路旁的封锁线里,娇俏漂亮的劲仿佛要冲破手机屏 ,直抵人心。 照片上的脸是温书瑶。 许荟纤白手指顿在屏幕上,久久没挪开。 她没想过,再次见到温书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更没想到,闻于野也会出现在照片里。 抓拍得有些模煳的现场照,男人背对镜头,只露了张侧脸。 但许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甚至无需将照片比例特意放大。 音乐剧开演前,他打给她的那个电话再度回到脑海。 她依稀记得闻于野说的是,要送朋友去医院。 现下,看见他出现在交通新闻里,跟温书瑶在一起,一切好像也都有了解释。 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冬天的夜晚,许荟亲眼见着被冠以「郎才女貌」的两个人,在朋友善意调侃下,一齐往校门外走去。 她微微阖上眼,摁灭了手机屏幕。 环抱膝盖发了会呆,很认真地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和暗恋多年,结果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其实不过尔尔的那种故事情节不一样,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闻于野,许荟仍然心动,仍然被吸引。 像颗沉寂许久的小星球,在浩茫宇宙中,再度旋转起来。 平心而论,闻于野对她也称得上好。 好到待在他身边,她会不自觉地想要更多,甚至想要他那份喜欢。 但他好像不能给,又或者给不了她。 嘟嘟—— 被她随手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目光掠过来电显示上那个名字的时候,许荟手指有些慌乱地划过屏幕。 她摁了挂断键。 误会或是客套说辞什么的,暂时不想听,也完全应付不了。 趁着眼泪再次落下之前,许荟径直打车去往机场。 她太久没出去了,想出去逛逛,顺便将这些理不清的情绪封存起来。 像从前外出拍摄寻找素材那样,许荟在路上给林洛嘉编辑了条简讯,告知自己可能过段时间才会回来。 然后将手机关机。 因为喜欢一个人而伸出的试探触角尽数收回,她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闻于野。 也没有因他突如其来的放晴,或反反覆覆下着的雨。 …… 南川,医院。 约莫两个小时前,温书瑶给闻于野打了通电话,说自己才下飞机就出了车祸,现场造成了严重的交通事故。 此刻,男人站在病房门口。
第30页 淡淡睨了眼正剥橘子吃的温书瑶,嗓音冷淡地开口,「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你让我一个人待在医院?」 温书瑶放下手中的橘子,软着声音撒娇道,「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走了我怎么办?」 闻于野倚靠在墙,单薄眼皮撩起,「我给你找个护工,或者你自己联繫一个。」 温书瑶一时语塞。 强行按捺下去的大小姐脾气沖了上来,「你既然不想管我,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过来?」 闻于野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看不出太多情绪,瞧着疏冷又淡漠。 他声线平直地点出,「没有为什么。」 换作是任何一个人出了车祸,他都会这么做,但也仅此为止了。 他转身,推开病房门,眼看着就要离开。 温书瑶赶忙上前去扯他衣袖,不顾平日里看得极重的面子,挽留道,「可是,可是我就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闻言,闻于野站定在门前,他半张脸落在日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轮廓在光影对比下显得尤为锋利。 散漫神色敛了敛,对温书瑶说的话不予置评,只说了句,「今天这种事情,没有下次。」 闻于野没明说,但温书瑶已然明白过来,攥住他衣袖的手不自觉地松开。 她也知道,这种自导自演性质的小心思瞒不过他,他一向聪明,没明说已经算是给她留了面子。 目光里,男人不错眼地盯着手机,像在等谁的电话,漆黑眉骨罕见皱起。 大学时候,温书瑶和他在一起三个月,但她从没在他身上见过这种情绪。 温书瑶怔了下,转瞬就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他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里。 …… 出了医院,闻于野直接转道往许荟家的方向开去,哑光黑的车身利箭般划过长夜,疾驰而去。 手机放在储物柜里,拨出的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旁边是许荟送给他的那张剧场票。 毫无缘由地,心头涌上股烦躁。 这种情绪在林洛嘉给他开门,并且没好气地告诉他许荟不在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眉心不自觉地拧成一团,他低声询问道,「她去哪了?」 「闻总现在问这个问题,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林洛嘉已经从现在的情形,推测出大致的情况。 她冷着脸客气道,「无论如何,让一个女孩子等你整整两个小时,总归是不合适的吧?」 恰在此时,林洛嘉手机铃声响起。 看了眼门前站着的人,她还是接了起来。 没聊几句,就听见闻于野哑声开口,「能让我和她说句话吗?」 男人低垂着眼,浓密眼睫在眼睑下方落下片阴影,无形消解了他周身的冷然气质。 林洛嘉刚想拒绝,就听见电话那边的许荟轻声开口,「洛嘉,给他吧,我也有句话想和他说。」 于是,手机转交到了闻于野手中。 他开口道,「抱歉,我今天不是有意失约。」 许荟不想听这个,控制好心内情绪,飞快说了句,「没关系,你不用和我说抱歉。」 然而到底还是没忍住,尾音稍稍带上了点哽咽味道,「我只是有些累,不想再等了而已。」 许荟独自喜欢他七年,重复又黯淡的时光里,她无疑是擅长等待的。 可擅长等待从不意味着她真的就喜欢等待。 「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们短时间内先不要联繫了吧,辞职申请我会交给方天逸。」 「嘟嘟」—— 电话挂了。 第14章 page14 「你跟他,不用试。」 许荟这次旅行目的地在冬生湖,其位于内陆高海拔地区,以翡翠般清透纯澈的天然湖泊闻名。 依託湖泊景观,冬生这座城市的旅游经济发展得很快,老城区保存完好的主干道上有不少来自天南地北的游客。 挤在熙攘而又热闹的人群中,许荟短暂地将心事抛之脑后,神情专注地观赏着极具民族特色的宗教建筑。 偶然抬头,撞见高高悬挂在楼顶、火一般炽烈的鲜艷旗帜。 许荟掏出相机准备拍下来。 拍完却发现不对劲,右手途经放手机的口袋,发现那处空空瘪瘪,什么东西也没有。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手机可能被偷了。 这已经不是许荟第一次外出游玩被偷手机了。 她颇为熟练地为自己才买不过两个月的新手机默哀了半分钟,继续抱着单反拍起了照片。 拍了大半个下午,收穫颇丰。 许荟步伐轻快地回了酒店,差不多已经遗忘掉手机被偷的事实。 正往酒店房间走去,却忽然被前台叫住,「许小姐,请问这是你的手机吗」 闻声望过去,许荟还真在前台看见了自己上午那个无故失踪的手机。 与此同时,前台小姐姐身边站着位架着金丝眼镜框的年轻男人,骨相轮廓温柔又随和。 在许荟确认完手机的确是她的之后,小姐姐接着为她介绍道,「就是这位先生捡到并且送来的。」 「你好,郁时年。」男人衬衫袖口微微挽起,朝她伸出手。 许荟抬眼看他,总觉得眼熟,却实在没什么印象,只好中规中矩地说道,「许荟。」
第31页 「谢谢你帮我找回手机,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您的吗?」 男人唇角微挑,笑容和煦,「请我吃顿饭怎么样?」 这个要求很合理,许荟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接过手机后,旋即询问他想去哪里吃。 郁时年随口说了家附近的餐厅,距离不是太远,许荟略一思索,应了下来。 只是,说是许荟请吃饭,郁时年却提前找侍者买了单。 他将她照顾得很好,无论是口味问题还是寻找话题让用餐氛围不至于尴尬。 在许荟忍不住出声询问「我们是不是见过」时,郁时年不疾不徐地扯出个温和笑容,「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他提醒道,「我们高中同校。」 在郁时年一点一点的提示下,许荟逐渐将他与记忆里某个人物对上号。 高三六班,郁时年。 一中学生会长,比她大两届,和闻于野是同一届。 「你那时候经常来高三教学楼,手里抱着一大沓作文。」 郁时年放下刀叉,笑得真心,「后来很多人知道发作文的是个漂亮小学妹。」 许荟掩饰般低头,轻轻应了句,「是吗?」 可她被人记住的缘由,不过是为了在分发作文的短暂时间里,能够多看某个人一眼。 高三那年,优秀作文平均每个月发两次,一年也就是二十四次。 二十四次里她能见到闻于野的次数其实寥寥,但她偏为了那寥寥几面,跑遍了高三整栋教学楼。 时隔多年,许荟对郁时年说的那些刊登在册的优秀作文全然没有印象。 唯一记得的居然是,某天傍晚,已经没什么温度的碎金色日光照射进来,不偏不倚地打在少年眉心微蹙的面部轮廓上。 光影交错之间,晚风亲吻他侧脸。 而抱着沓油墨纸的许荟站在七班后门口,像个无意闯入的窥探者。 当郁时年再谈起许荟分发优秀作文的场景时,她纤浓眼睫颤了颤,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不是许荟不爱谈高中时代的过往。 只是,她恍然发现,无论是谁在她面前提起柳城一中,她想到的永远永远是闻于野的名字,和有关他的一切。 暗恋一个人久了,好像真的会成为下意识就想起的习惯。 习惯既定,千万次也难移。 吃完准备回酒店的时候,发生了个小插曲,许荟忽然在餐厅外边看见了张熟面孔。 戴着宽大墨镜的颜荔显然也看到了她,招手朝她遥遥打了个招唿。 须臾的怔愣过后,许荟微微颔首,礼貌致意,然后转身往另条路走去。 …… 南川,天水路45号。 门铃声响后,闻于野裹着黑色浴袍给方天逸开门,动作时,领口微微敞开,不经意间露出里边冷白肌肤。 和江洋喜欢在心里暗骂的行径不同,方天逸重重「啧」了声,骂得振振有词,「光天化日之下穿成这个样子,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 闻于野淡淡瞥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瞳仁里星点笑意也没有。 他长臂一伸,勾住方天逸脖颈揽至胸口前,嗤声道,「那你,报警?」 方天逸惊恐得差点骂出句国粹来,赶忙摇头然后说正事,「许荟的辞职报告我发你邮箱了,你看了没有?」 闻于野脸上神情顿住,勾着方天逸的手也倏然松开,情绪淡薄得近乎没有地吐出字来,「没看。」 也不打算看。 话音刚落,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振动了下,显示微信有条新消息。 闻于野单手划开手机,就看见颜荔给他发了张图片,并友好询问他,最近是不是不太行。 图片是颜荔随手拍的,有些模煳,但不妨碍闻于野看清上边共用晚餐的两个人。 许荟端正坐在餐桌前,对面的男人将汤匙递给她,昏黄光晕笼罩下,有种熟稔的氛围在。 薄唇抿成条平直的线,闻于野没什么表情地退出微信,给颜荔拨了个电话过去。 省略寒暄,他直接问了句,「你在哪拍戏?」 颜荔熟练地将地址报给闻于野,然后轻而易举地从从他那置换到了三个要求。 …… 许荟在冬生待了小半个月,因为经常抱着个单反在街道上晃荡来晃荡去,和老城区的那些街坊逐渐成了忘年交。 这原本是件好事,但她忘了,老人家最喜欢的就是点鸳鸯谱。 拒绝过很多次后,开古玩店的秦奶奶不乐意了,非得让她今晚一定去见一见,「小许,我跟你说,这次这个绝对是优质相亲对象。」 「一般人我都不介绍的,你去了绝对不后悔!」 许荟也是没想到,几百公里外的冬生,完全陌生的城市,她还被抓着去相亲。 却发现,相亲对象是郁时年。 见是他后,许荟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应付个全然不熟的陌生人。 看她脸上神情,郁时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轻笑了句,「不准敷衍,跟我也得认真相亲。」 还没来得及搭话,许荟身旁忽然响起道熟悉嗓音,喊她名字。 那两个字出来的瞬间,她以为是幻觉。 可侧过脸就看见,闻于野站在不远处,狭长眼尾隐隐泛红,透出种薄戾。 许荟看过去后,那些冷然情绪又转瞬消失于无形。
第32页 两人之间的微妙端倪实在明显。 见状,郁时年打了个招唿,温和笑道,「我在外面等你,有需要叫我。」 许荟轻点了下头。 他走后,闻于野撩起眼皮,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你在和人相亲?」 算是吧。 许荟轻轻「嗯」了声,抬眼看他的时候,将来时秦奶奶同她说过的话重复了遍。 「感情这种事情不多试试的话,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好半晌没人说话,环境清幽的西餐厅里此刻更是落针可闻。 无声沉默里,头顶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愈发强烈起来。 许荟受不住这样的视线,也并不准备在这久坐下去,她拎包起身,往门口走去。 却在路过闻于野身旁的时候,被他攥住手腕。 男人掌心温热,触感明显。 看似只是松松抓住,可稍微尝试下,就会发现根本挣脱不开。 许荟仰头,干净杏眼里的疑惑与不解袒露无遗。 然而,她话还没问出口,耳畔猝不及防落了道冷淡中暗藏几分不明显压抑的嗓音。 「你跟他,不用试。」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啦,欢迎各位一起看狐狸在线追人>o< 放个预收《玫瑰似你》,喜欢可以戳专栏收藏~ 盛西棠和陆亦淮从小就不对付。 不按时交作业,陆亦淮会不留情面地记下她名字。 爱漂亮偷偷化的浓妆会被他亲手摁着洗掉。 男同学送的情书,甚至压根儿到不了盛西棠手里。 盛西棠: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呜呜 可不管盛西棠如何讨厌,陆亦淮仍旧冷着脸管她,也仍旧优秀得无可挑剔。 盛西棠渐渐习惯他的管束,甚至产生某种奇怪的依赖。 贪玩迷路,被两三个小混混围堵时,盛西棠害怕得下意识就喊道,「陆亦淮——」 像是神明显灵,陆亦淮真的出现了。 少年身姿挺拔,校服外套被风吹起,隐隐露出截劲瘦腰身。 那晚,被陆亦淮背着,走过暗沉无光的陋巷时,盛西棠抬头就能望见他宽阔嵴背,以及左胳膊上新添的两处伤口。 毫无预兆地,她心头颤了颤。 _ 陆亦淮却被亲生父母接走了。 他走那天,盛父盛母问盛西棠要不要去送,盛西棠红着眼关上门,「谁要去送他,陆亦淮就是大讨厌鬼!」 可也是从那天起,盛西棠开始发愤学习,从吊车尾的名次奋起直追,到分数足以考入名校。 后来某天,有记者提问最年轻的物理奖得主陆亦淮,做过最不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男人轻扶了下鼻樑上的金框眼镜,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每个角落,「准确来说,有两件。」 「一,陪她长大。」 「二,娶她回家。」 -我赌你会回来,于某个秋日里 又美又怂小可爱x面冷心热 久别重逢|双向暗恋 第15章 page15 「没听见吗,她说不喝。」 两人站得极近, 仅仅寸余的距离,连彼此唿吸都清晰可闻。 许荟尽力克制住心中情绪,不让其泄露出丝毫, 悄然抬眼间,透过朦胧光晕,望向错身站在她身旁的男人。 他白衬衫外套了件黑西装,领口处扣子松了两颗,微微敞开着。 看起来像是才从飞机上落地, 可衣角弧度仍旧散漫又矜贵。 瞧见闻于野有些倦怠的神色后, 许荟不自觉地抿起了唇, 忽然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匆促现身在冬生。 或许是工作, 或许是私事, 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很多个理由, 混乱地在脑海里转了一大圈, 但许荟唯独不会觉得他是为自己而来。 在闻于野说她和郁时年不用试后, 许荟轻点了下头, 面色平静道, 「可能是不合适。」 「可是——」 视线对上之际, 她深吸口气,别扭又缓慢地开口道, 「这个不合适,还有下一个, 那么多人, 总会有合适的。」 趁闻于野皱眉晃神的间隙,许荟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出, 「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 我先走了。」 不顾身后即刻响起的唿喊, 许荟加快脚步走了出去,商场标志性招牌下,郁时年站在那等她。 想起今晚被打乱的晚餐,她面上露出些不好意思,走过去轻声说道,「实在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郁时年对此并无芥蒂,两句玩笑话化解了她的尴尬,并体贴询问道是否需要他送她回家。 恰在此时,寂静夜色里,倏而响起声沉闷鸣笛。 闻于野将车开到餐厅门口,旋即打开车门,不急不缓地站在许荟身后。 男人存在感太强,让人想忽视也难。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闻于野嗓音轻慢地说了句,「我送。」 话语中的笃定意味一下就许荟红了眼眶。 忽然就觉得委屈。 他为什么可以在放弃那天和她的约定后,现在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身边。 甚至,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处在某种会让她想要误会的边缘。 许荟喜欢闻于野。 可所谓喜欢并不是怯懦,更不是卑微,而是有尊严地爱一个人。 她稳了稳心神,推开闻于野朝她伸出的手,语气冷静道,「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第33页 旋即又看向郁时年,缓和着语气拒绝道,「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可以的。」 郁时年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说道,「注意安全。」 许荟轻轻点了下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见状,闻于野没说话,也没发表意见,但同样也没离开。 男人好看的眉眼陷在昏暗光线下,瞧不太清表情,隐隐能看见皱起的眉心。 许荟没管他,强忍着酸涩情绪往前走去。 酒店并不太远,步行二十分钟足够了。 霓虹灯映照得城市夜空橘黄深红,她抱着胳膊肘安静地走在路上。 却在余光里忽然发现,有辆黑色轿车维持着一定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边。 是闻于野的车。 他没有更多动作,许荟也不好说什么,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 她平常走得就很慢,上学时候因为慢腾腾的速度,常被同学戏称为乌龟散步。 朋友和她结伴同行的时候,她的慢速度,总有些格格不入。 今夜晚风温柔,以至于虽然还在生气,许荟心头还是不经意地涌出个奇怪念头。 闻于野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车速比她走路还慢的一天。 事实上,她走一步,身后那辆车才会跟着挪一下。 嘀嘀—— 黑色轿车后边不知何时来了辆车,尖锐鸣笛声让心不在焉的许荟也回了头往后看。 接着就听见句不爽的叫骂,后边车主探出头道,「兄弟,你搁这散步呢,开得也太慢了吧!」 然而很快,车主就看见轿车牌照上那嚣张的一串连号,于是飞快变了脸道,「不好意思,您接着散,当我没说。」 转瞬,后边的车拐了个弯驶入另一条车道。 车主大哥的语气和神态让人忍俊不禁,许荟嘴角不自觉牵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收起,就见轿车里的当事人浑不在意地摇下车窗,漆黑眉骨微挑道,「您也接着散步,我不急。」 不明白具体缘由,但闻于野觉察得出许荟的情绪乃至态度变化因他而起。 换作别人,他确实没那个闲心理会。 但许荟,他得管。 闻言,许荟浓密眼睫颤了颤,不过仍然没搭话,而是继续往前走。 头顶月光无差别地照在每个人身上,也清楚照见宽阔的柏油路上,步履缓慢的乌龟后边跟了辆款式张扬的黑色轿车。 像她独有的守护神。 余光里的那辆车那个人,让许荟不自觉地想起,在温书瑶出现前,她其实觉得如果能和闻于野在一起,会是很好很好的一件事。 她那么喜欢他,而他至少也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是喜欢自己的。 但温书瑶出现后,他那天失约没来,许荟又觉得那一点点的喜欢好像不够,尽管她捨不得不要。 …… 许荟平安到达酒店后,闻于野的车随之停下,他从车上下来,懒散站在原地,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形状狭长的眼睛,似湖泊,似深海,仿佛能悄无声息地将人包围。 许荟不着痕迹地错开视线,盯着地面,神情认真地说了句,「我已经辞职了,按理说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 惯常没什么情绪的脸罕见现出点波澜,闻于野眼皮轻掀,淡声说道,「辞职申请还没批。」 许荟摇头,「没什么差别。」 既然决定辞职,那离开就只会是时间问题。 话音刚落下,闻于野漆黑眉骨就不着痕迹地拧出道褶皱。 许荟没注意到这一变化。 她抿着唇,将话尽数说完,「你不用为了那天的失约特意补偿我,我已经没事了,再说,你也没做错什么。」 空气中像是被抽取走所有声音,唯有脆薄的寂静在流淌。 好半晌,闻于野才低声反问了句,「你觉得我今晚送你是在补偿你?」 难道不是? 许荟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睛,此刻那里幽深如永夜,她缓着声音说道,「我很感谢你,但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许荟。」 闻于野今晚再度喊她名字,嗓音像浸了清冷月色般,比之餐厅那次更低哑,「有一点你说错了。」 许荟抬起头,旋即听见句,「我从不用这种方式补偿人。」 也从来就没有补偿过别人。 那晚,闻于野告别离开后,许荟独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她因为一句话,心跳乱了拍,而后将其反覆拆分,翻来覆去地思索其中意味。 如果不是补偿,那是什么? …… 第二天从酒店房间醒来,许荟忽然觉得继续待在冬生已经没什么意思,那些山川湖泊仿佛一夜之间在她脑海中褪去颜色。 她想回去了。 没太多行李需要收拾,许荟顺手买了张机票回南川。 到家的时候,林洛嘉不在,她只好百无聊赖地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记起辞职报告的事情,许荟犹豫半晌后,给方天逸打了个电话,问他情况现在怎么样。 结果就听见方天逸在电话那头嘆气,说辞职报告卡在了闻于野手里。 果然。 经过那晚,许荟对此并不太意外。 「要不,你来公司一趟?」方天逸低声建议道。 思及她还有部分物品仍然放在逸闻后,许荟答应了下来,并和方天逸约定好三天后公司见。
第34页 逸闻办公室。 闻于野神情淡漠地坐在电脑后边处理文件,他五官线条凌厉,不笑的时候,更显不好亲近之感。 方天逸走过去,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晃了下,「为了帮你,我可是连脸面都不要了,打算怎么谢我?」 闻于野抬头,飞快掠过其中信息。 像是什么东西终于有了着落,他捏了捏鼻樑,松口气道,「你定。」 「不是我说,你最近真的不对劲。」忽略掉闻于野最近的低气压,少言语,方天逸继续吐槽道。 就昨天,总结性的重要会议为了尽早结束,进度飞快地点题说完,最后硬生生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然后衣服也没换,明明没有工作日程,却订了张最快的机票飞往冬生。 闻于野淡淡睨了他一眼,没接话。 直到方天逸刷着手机朋友圈随口说道,「许荟妹妹这不上班的日子过得还挺惬意,居然去了东湖路新开的那家清吧玩。」 处理文件的手倏然顿了下,对上方天逸戏嚯目光,闻于野嗓音疏冷地说了句,「今晚去那,我请你。」 两人到达memory pub 时,正好是晚上七点半,里边人不少,台上摇滚乐队正演奏着首重金属风格的歌曲。 方天逸很快跟一长腿美女聊上了天,闻于野则要了杯酒,微阖着眼从三三两两的人群中穿梭而过。 他看见许荟独自坐在角落里,身边有个空位,大概是临时离开的林洛嘉留下的。 离她几步远的时候,闻于野瞥见个年轻男人朝许荟走了过去,拿着瓶酒一个劲地劝她喝。 他下意识地皱起眉,不虞神色更衬眉眼间的冷淡。 昏暗光线下,又是角落里,摄像头的死角很多。 不知从哪冒出个陌生男人,「美女,一起喝一杯?」 许荟闻声抬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我不会喝酒。」 「都来酒吧了,还装什么清高。」 那人看起来像是久混酒吧的那一类人,胆大妄为又不知分寸,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打量着,恶意又让人不适。 见她要走,直接将酒拿了起来,看动作是想要强行灌酒。 许荟眼睛不自觉睁大,正想出声喊人,倏然听见声清脆玻璃响。 被用力一掷的酒杯碎在男人脚边,澄黄色酒液飞溅而出。 「没听见吗,她说不喝。」 动静很大,几乎没可能忽略。 发生的瞬间,许荟循着声音望去,仰头就看见了那张她很熟悉很熟悉的脸。 他出现在这,恍若暗夜里的神明初降。 方才还叫嚣着她不喝就走不出这家酒吧的男人,被轻松摁倒在吧檯旁。 闻于野眼尾撩起,桃花眼里隐约泛着冷,「给她道歉,或者我请你喝完这家酒吧所有的酒。」 第16章 page16 「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结婚。」 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许荟站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心跳怦怦作响, 带着歷经惊险过后的余颤。 见她魂不守舍,俨然被吓到了的模样,闻于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 须臾,许荟被他挡在身后,严严实实。 没成想吧檯旁的那个男人, 被制服后仍旧不安分。 强撑着脸面色厉内荏道, 「你们什么关系, 我和她之间, 也轮得到你来插手?」 闻于野没答。 微垂着眼, 手上动作没停, 借着桌角的力, 轻易就将男人手上那瓶酒开了瓶盖。 「哗」—— 猝不及防间, 酒香四溢。 许荟后知后觉地探出头去, 就看见酒液在那个年轻男人脸上肆意流淌, 本就不太端正的五官现下形容非常狼狈。 而她身前, 闻于野正漫不经心地将手收回,缓慢擦拭着手指, 低低嗤声道,「清醒点了吗?」 这副模样的闻于野, 许荟从未见过。 和平常很不一样。 男人惯常没什么情绪的眉眼生生透出种冷锐, 仿佛压在松懒外表下的戾气尽数破克制而出,瞧着淡漠又强势。 一时间, 她有些回不过神。 这边动静不小, 很快招来酒吧的安保人员, 连专心致志正和美女聊天的方天逸,也被引了过来。 「我记得,这家店是江洋和朋友一起投资的。」同方天逸打了个照面后,闻于野不疾不徐地说了句。 这倒是,方天逸下意识点头, 旋即又被闻于野脸上的冷然神情吓到,纳闷道,「谁惹你生这么大气?」 飞快看了眼四周,瞥见狼藉地面以及被酒液淋了满脸的男人后,方天逸更惊讶了,「你动手了——」 嘴里那句「稀奇啊,你都多少年没和人动过手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闻于野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闻于野没多说,让方天逸看着处理,损失记他帐上。 至于人,闻于野转过身,徵询许荟意见,「让他给你道歉?」 涣散意识悄然收拢,许荟点头又摇头。 伸出手牵了下闻于野衣袖,她轻轻开口道,「报警吧,让警察管。」 「你别管了……」 这人灌起酒来不像初次犯事没经验的生手,有过案底也不一定。 她眼下没多大事,也就不想让闻于野因为自己和这种人有过多的牵扯。 而且经过这么一出,许荟已然不想在这继续待下去。
第35页 对上闻于野视线,她小声说了句,「今天谢谢你,我准备先回去了。」 闻于野点了下头,指节分明的手拎出车钥匙来,态度再自然不过地附和道,「行,那就走。」 他松松抓住许荟手腕,错身拨开前方围堵的三两看客,带着她门口走去。 男人个高又瘦,长款风衣穿在身上丝毫不显累赘,乌泱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牵个人更是毫不费力。 动作之间,恍若有风在耳边擦过。 风动,幡摇,心不止。 许荟心头忽然生出种很浓厚的无力感。 好像每和他多待一秒,那颗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立刻就要举旗叛变。 临近门口,许荟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下,她并没有麻烦他送她回家的想法。 可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驳回,「天太晚了,不安全。」 许荟紧抿着唇,没说话。 「不是才说谢我,那就再多谢一次。」 闻于野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又字字都在消解着她心中犹豫,「债多不压身。」 见许荟面上仍有纠结之色,闻于野松开她手腕,以退为进道,「真不跟我走?」 好像从高中时代起就是这样。 他说,「办法总比困难多。」 正如当下。 许荟有一百种拒绝的藉口,闻于野就能找出一百零一种说服她的理由。 望着眼前伸出来的手,许荟缓慢地松开攥在掌心的衣袖,朝他走了过去。 …… 闻于野送许荟回过家,对道路已经驾轻就熟,没多久,黑色宾利稳稳停靠在了小区门口。 下车时许荟发现,南川忽又下起了小雪,细小如盐的雪花轻飘飘落下,悄然融化在人肩头。 贪玩心起,她全然不顾寒冷,伸出手去接,眉眼间露出只有小孩子看到雪时,才会有的轻松愉悦。 闻于野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多说。 他折返回车上,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取出储物柜里的摺叠伞。 「铮」—— 宽阔黑伞在许荟头上撑开,伞身倾斜,很明显的偏颇弧度。 许荟接雪的动作忽然顿住。 她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闻于野下意识的照顾,于是伸手去握伞柄,想往他那边挪一挪。 试了下,发现纹丝不动。 反覆几次,还是不动。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稍显不满地朝人蹬去。 闻于野有些天,没见过许荟这样鲜活的神色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他轻扯唇角,逗她,「不想打伞,想淋雪?」 像是想到什么,许荟不经意间怔住。 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手腕再度被人抓住,温热触感沿着肌肤所触碰到的地方一路袭来。 闻于野收了伞,将逗她的心思从言语落实到了实际。 下个瞬间里,许荟清楚感觉到冷风从耳畔唿啸而过,身体倏然一轻,整个人被拽着往前跑去,好像就要飞起来。 所有理不清的心绪都暂且抛之脑后,寒冷气温下,能感受到温度存在的地方仿佛只有相贴在一处的手腕。 雪花片片散落,整个世界都仿佛沉睡在银装素裹的雪地里。 唯有他们,是静止时间里飞速移动的质点。 许荟心跳怦怦作响,连掩饰也做不到。 偏此时那句恍若已经被人用烂的诗句字字浮现在脑海。 他朝若是同淋雪,今朝也算共白头。 他们已经一起淋过雪,在生命中平平无奇的某一天里,她想。 是不是,也算另种方式的圆满。 …… 不过,许荟万万没想到,周染青女士会在得知她回来后的第二天来找她。 许荟下楼买了杯咖啡,取钥匙开门时猝不及防看见门前多了个人。 她微微晃神,又确认了遍后,才缓慢出声道,「妈。」 自从上次吃饭不欢而散后,两人很久都没有再见过,连电话联繫也不曾有。 望着眼前罕见露出些疲倦的周女士,许荟轻声说道,「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要不进去说?」 「不必了,就几句话。」 维持着一贯作风,周染青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我来找你,的确有点事,最近你严叔叔的公司运营状况不是很好。」 她顿了下,似乎在措辞。 「你严叔叔没有女儿,在他心里你就是他的亲女儿,现在公司困难,希望你尽可能地帮下忙。」 亲女儿? 哪会有不闻不问,连表面关系都懒得维繫的亲女儿。 许荟摇了摇头,平静说道,「您有话直说吧。」 「和张家联姻,然后接受注资对于严家来说是维护资金鍊最好的选择。」周染青坦然说道。 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可是。 许荟注视着周女士的眼睛,轻又坚决地说道,「您嫁入严家后,我再没花过您一分钱,自然也就没花过严家一分钱,所以——」 「公司出了问题轮不到我来解决。」 闻言,周染青眉心蹙起,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嘆口气道,「我已经将你父亲留下的画廊转手给张公子,你就当帮帮妈妈。」 周女士转身离开后,许荟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第36页 手中咖啡不知何时滑落了下来,摔得满地都是飞溅而出的咖啡液。 许荟茫然地抽出纸巾去擦,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她总是被最先捨弃的那一个。 为什么她的情绪和情感永远得不到照顾。 …… 在家休整了两天后,到了约定好去逸闻收拾物品、办离职手续的日子。 出乎意料地,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除了,准备从逸闻打车去张储林指定好的会馆时,许荟站在商圈中心,却怎么也打不到车。 被冷风吹了好一会儿,露在外边的鼻尖被冻得有些通红。 抬手看了眼离得越来越近的时间,她甚至在想自己直接步行过去会不会快一点。 视线余光里,忽然停了辆车。 许荟无意识看过去,车窗正好往下摇,露出一线间隙,男人侧脸轮廓线条分明。 「站外面不冷?」 见她久久没反应,闻于野漆黑眉骨挑了下,「上车。」 被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许荟来不及推拒,就被他扯上了车。 她脸色神情瞧上去比之上次见面要更为差劲。 闻于野瞥了眼她苍白脸色,不太熟练地问了句,「最近两天过怎么样?」 不是很好。 但找张储林的事情 ,许荟并不太想说,不太想将她和周女士的纠葛摆在人眼前。 于是,她只摇了摇头。 然而许荟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传。 最近,关于这件事情各种传闻都有,共同之处无非就是,严家资金鍊断裂,想靠和张家联姻弥补空缺。 可谁都知道,严家没有女儿。 见状,闻于野也就不再问。 他头往后仰,做休憩状,流畅肩颈线条显露无遗。 只是,在许荟拉开车门往外走时,正闭眼假寐的男人眼皮轻掀,忽而说了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短暂怔愣后,许荟轻轻应了声「好」。 下车后,许荟关上车门往前走。 透过车窗玻璃,闻于野清楚看见道路旁那个纤细背影,她嵴背挺得很直,落在风中,像枝头摇曳的第一枝白玫瑰。 想到许荟此行可能是和张储林见面,甚至是相亲…… 闻于野皱着眉,心内恍然间像有什么东西被勐然推翻,他微眯着眼,点燃了根烟,青白色烟雾里,脸上神情淡漠得不像话。 他一向冷静,却在此刻有了推翻理智的荒唐念头。 开窗散味时,闻于野拨了个电话出去。 半晌后,有人送来份列印纸装订而成的文件,闻于野粗略看了几眼后,将其放进了手边的储物柜里。 …… 从会馆出来,许荟第一眼捕捉到的还是闻于野的车,黑色车身不声不响地停靠在路边,却让人有种它专门在此等待的恍惚之感。 她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闻于野喊她名字。 与此同时,男人周身绕着的那股散漫劲倏而尽数敛起。 听见声音,许荟下意识地仰头望向闻于野,「怎么了?」 视线相对之际,她愈加清晰地看见那双形状好看的狭长双眼。 他瞳孔颜色很淡,稜镜似的,像倒悬天边的冬生湖,清冷又蛊人。 转瞬,许荟在闻于野眼底看见了自己。 被清清楚楚地映照着,极容易让人生出种错觉来,觉得他眼里乃至心脏的位置,全是你。 思及此,她唿吸忽然一滞。 抿着唇别过脸去,视线遥落在窗外夜色瀰漫之下的栋栋高楼大厦。 「许荟。」 闻于野又喊了遍,语气里不见丝毫的不耐。 懒洋洋的嗓音在封闭的车内空间里,恍若有回音,一字不漏地落在她耳边。 与此同时,他俯身凑近。 距离倏然拉近,混合着柑橘味道的佛手柑气息铺天盖地地入侵她所有感官。 许荟稍微抬头,就措不及防瞧见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留白一气呵成,丝毫多余的地方也没有。 再往下,冷白修长的脖颈上微微凸起块,喉结随着他动作滚动了下。 「咔哒」—— 骨节分明的手在许荟面前晃了下,闻于野打开了位于她面前的储物柜,旋即抽出份协议书来。 许荟不明所以,在他伸手朝她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问了句,「这是什么?」 「婚前协议。」 单薄眼皮掀起,闻于野抬眼看她,声线平直,像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结婚。」 第17章 page17 「许荟,我不接受反悔。」 和他, 结婚。 这两个词组装在一起,轻易给人种极大的不真实感。 仿佛整座城市被大雨倾倒。 也仿佛月亮直直朝她坠落。 第一次见面,许荟曾借着酒意, 小心又大胆地藏起自己的心思,试探着问他,需不需要人结婚,如果需要,那个人可不可以是自己。 闻于野没答应。 许荟却丝毫不伤心, 连失落都只心头浅淡一层。 因为清楚地明白, 他于她, 是遥远宇宙里不可及的星辰。 轻而易举地拥有, 反倒会觉得惶恐。 可现在, 这句话由闻于野亲口说出。 许荟低垂着眼, 手指轻微颤动地接过他递来的协议书。
第37页 视线一瞬不移地落在那白纸黑字上, 但偏偏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就着无边夜色, 她忽然重重闭上眼, 面上神情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站在操场, 借着运动会写加油稿的名义, 偷偷熘出来看他背影的日子。 缓了好一会儿。 再度睁眼时,许荟嗓音艰涩着开口道,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妈妈那边的事了吧?」 南川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而这种八卦狗血性质的传闻, 是传得最快的。 须臾之间,就能跟插了翅膀似的在人嘴里口口相传。 闻于野不大关注这些, 但闲言碎语之类的风声总会有耳闻。 没想瞒她,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地点了下头, 「听说了一点。」 许荟不在意地笑了笑。 捏着手里的白纸,毫无保留地开口道,「其实我今天去找张储林,就是为这件事,他们希望我能和他结婚。」 要求是张储林提出来的,这个男人气度太小,当初餐厅那次,被他记到现在。 提出娶许荟,多多少少带了点争强好胜或者报復的心理因素在。 不过这场联姻张家也不会吃亏,借钱给严家度过经济上危机的同时,可以借着表面上的婚姻关系,侵入合併严家涉及的产业。 可谓是一举多得。 「虽然他手里有样我必须拿回来的东西,但我不想和他结婚。」 许荟轻声说道,素静眉眼在照灯的映射下,覆着层薄薄光晕,瞧起来清透又漂亮。 分析完张储林,她接着又说起了自己。 扬了扬手中的协议书,实话实说道,「但我没想过你会和我说这个。」 老实说,现下和闻于野结婚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张储林完全没可能继续骚扰她,她也可以慢慢想办法将老房子的地契从他手里拿回来。 最最重要的是,许荟喜欢闻于野,很喜欢很喜欢。 但是。 望着男人好看的冷淡眉眼,许荟忽而问了句,「你为什么会想要和我结婚?」 喜欢吗? 她觉得还够不上。 至于真要找人协议结婚,比她条件更好的人数不胜数。 闻于野没说话,也没有立即回答她。 看得出许荟很在意这个问题,所以不想敷衍她。 他眉心轻微皱起,好半晌才开口,「如果一定要说,其实没有个确切答案。」 真没有,闻于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看她朝前走的背影时,忽然就觉得张储林那种人配不上她。 而他,正好可以帮她。 闻言,许荟并不是很意外。 她低下头,将手中的协议书又递了回去,「你刚刚问我要不要考虑一下——」 她轻点头道,「要。」 在闻于野说出那句结婚的话时,许荟心动得无以復加。 她很久很久就想和他在一起。 但许荟觉得她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他们都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她不希望他将来因为和她结婚而后悔。 闻于野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绪未名,好半晌才低低「嗯」了声,「那你好好考虑,不用急着给我答覆。」 …… 接下来的几天,许荟都没有和闻于野再联繫过。 林洛嘉最近有些感冒发烧,许荟特意待在家里照顾她。 林洛嘉在床上躺得有些无聊,抓着她聊天道,「郁医生最近怎么样,没约你吃饭啦?」 自从许荟从冬生回来,时不时就会收到郁时年给她发的消息。 比较有缘的是,他工作地点也位于南川,去冬生是交流学习。 再加上他们高中同校的缘故,郁时年有问过她,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饭。 望了眼面色苍白,八卦兴趣却丝毫不减的林洛嘉,许荟小声反驳道,「我又不是薛平贵,你能不能别总教我三心二意?」 「你暗恋的那位也不是王宝钏,没等你寒窑十八年啊。」 林洛嘉细眉微挑,意有所指道,「倒是你,暗恋了人家整整七年,我还不是怕你在一棵树上吊死。」 许荟:「……」 说不过她。 不顾林洛嘉的极力挽留,许荟戴上耳塞,选了部纪录片出来看。 才看了个片花,沉浸许久的班级群忽然陆续有人冒泡,不断闪现出新的消息来。 「你们还记得咱们学校当时的温校花吗,人现在从国外镀金回来了!」 一句话就轻松夺去许荟的注意力。 她手上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点进了班级群,沉默又安静地窥着屏。 说来其实也巧,温书瑶也是柳城一中毕业的,和闻于野同一届,在校期间,一直被冠以校花的名号。 不过,她是艺术生,高三那年几乎不在学校,所以许荟从没见过她。 在她晃神间,班级群里又多了许多条消息,「温书瑶」的名字不断充斥在手机屏幕上,仿佛人人都能聊上两句。 「听说没,温书瑶现在可是青年大提琴演奏家,这次回来准备在国内开巡演。」 「好像已经开始卖票了吧,我身边还有朋友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她上过热搜的,和国内传媒公司应该是有合作。」 「逸闻对吧,也是我们学校学长创立的,话说,他俩好像在一起过。」
第38页 …… 许荟摁灭手机屏幕,有些稍微的出神。 温书瑶和逸闻,现在有合作吗? 那温书瑶和闻于野…… 许荟微阖着眼,纤浓的眼睫在眼睑下方覆出层淡淡的阴影。 如果在一起的话,许荟可以接受闻于野没那么喜欢她。 但,她接受不了他心里有别人的存在。 傍晚时候,许荟给闻于野打去了个电话,第一次拨打,没人接听。 第二次响了近半分钟的铃声,那边才传来「嘟」的一声。 许荟微抿着唇,斟酌着用词,鼓起勇气想问问他,关于温书瑶的事情。 却听见那边传来方天逸的声音,吞吞吐吐道,「他现在不在,要不我叫他待会给你回个电话。」 许荟眉心不自觉地皱起,总觉得方天逸没说实话,却也知道电话里问不出什么来。 他们这群人,一个比一个圆滑会说话。 平静挂了电话,许荟环抱着膝盖,茫茫然地望着窗外。 约莫半小时后,接到了张储林的电话。 她有些惊讶地听见,张储林按捺着脾性,声音隐约带着丝讨好问道,「能下来下吗,我就在你家楼下,你妈转给我的画廊我不要了。」 就这么轻易地,将画廊拱手让出? 许荟面带疑虑地看着手机屏,半晌后才应了下来。 路灯光线映照下,她从张储林手中接过转让书,望了眼他俨然有些淤肿的脸,心头疑虑更深。 回家后,许荟再度拨了个电话,拨给的方天逸。 她直截了当道,「有空吗,出来坐坐?」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旋即很快答应了下来,方天逸和她约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咖啡厅 许荟脸埋在围巾里,圆熘熘的杏眼露在外边,见到方天逸后,朝他招了招手,「这里。」 方天逸挑着眉看她,也没兜圈子,开口就问,「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 许荟握着咖啡杯,脸蒙在裊裊升腾而起的热气中,小声说道,「这不是得看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吗?」 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傍晚那通电话,方天逸没说实话。 方天逸轻笑出声,忽然觉得许荟这个人确实挺特别的。 他喝了口咖啡,缓声说道,「不急,既然你想听,我们就慢慢说。」 许荟并不是第一个为了闻于野找上他的人。 这些年,方天逸见证过很多女孩往闻于野身边凑,但从没见过一个有结果的。 闻少爷生了副好皮囊,桃花眼微微上挑着看人的时候,无情也似有情。 但他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尤其是感情上的事,表面来者不拒的模样,偏又比谁都更有距离感。 短则几天,多则月余,抽离得干净又无情。 浮于声色里,却自始至终学不会热烈地爱人。 方天逸嘲笑道,「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他交往过那么多个女朋友,居然连人手都不牵。」 「真的,我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柏拉图式的爱情。」 笑归笑,但方天逸明白,闻于野是压根儿没将那些放在心上。 「那他跟温书瑶……」 许荟不确定地问道,「他现在还喜欢温书瑶吗?」 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方天逸嘴里才喝进的咖啡喷了出来,他赶忙拿了几张纸巾擦拭咖啡渍。 「许荟妹妹,你这个醋是不是吃得有些无厘头?」 被他话中某些字眼击中,许荟脸无知无觉地染上层薄薄红晕。 她稳了稳心神,不太有说服力地反驳道,「我没有。」 方天逸也不戳穿她,哼笑着开口道,「你放心,他俩之间的关系,说不定还没我俩熟。」 闻言,许荟睫毛轻颤了下。 仿佛心内经久不散的密布浓云被风吹散,下了多时的雨也终于停止。 「至于今天的事,他不让我告诉你。」方天逸正了正神色又说了句。 短暂怔愣过后,许荟轻轻开口道,「是发生了什么,跟我有关的吗?」 方天逸点了下头,「也不是大事。」 他挠了下才修理过的髮型,含煳其辞道,「就教训了下那谁。」 「张储林。」 许荟已然将心中猜想落实,旋即又问了句,「那他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这你就得自己去问他了。」丢下这么句话后,方天逸拎起外套就往外走。 …… 第二天,给感冒症状有所好转了的林洛嘉做好早餐后,许荟换了身衣服出门。 她穿了件牛角排扣大衣,头上戴了顶同色系的贝雷帽,水藻似的捲髮微微披散在肩,清透面容瞧着精緻漂亮。 但许荟眼下完全没心思照镜子。 昨晚闻于野给她回了电话,她鬼使神差地说想见他。 然后就听见那边传来声闷笑,「不太行?」 许荟:「?」 她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为什么不太行?」 疏冷嗓音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道,「刚洗完澡,还没穿衣服。」 「流氓也不能这么耍,嗯?」 明知闻于野看不见,许荟脸上仍然涌起了层羞愤,「我没说现在就要见你!」 许荟先闻于野一步到达了水云天。 她等得有些紧张,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杯。
第39页 才喝下去,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 闻于野抄着兜从包厢外进来,目光落在许荟手中的酒杯上,漆黑眉骨挑了下。 他伸出手,力道不容拒绝地将酒杯从她手里取了回来,「又喝酒?」 许荟抬眼看他。 视线里,男人背光而立,五官轮廓无可挑剔,眼尾上挑的桃花眼里头淬着细碎的光,愈显深情。 忽然被蛊了下。 许荟拿出份协议书,下意识地说了句,「我考虑好了。」 话说出口的瞬间,恍然想起,重逢后第一次见到闻于野也是在水云天,她同样喝了酒。 不同的是,这次她不必凭着酒意问他。 许荟轻声开口道,「闻于野,你上次说的还算数吗?」 她迟疑了下,但也只是很短很短的一下,「我们结婚,可以吗?」 半晌没有动静。 许荟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倏而落进闻于野狭长眼睛里。 那里边仿佛有块海,能让人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想好了,跟我?」 闻于野看上去比她淡定得多,腔调散漫却又字字清晰,「许荟,我不接受反悔。」 第18章 page18 「我们哪天结婚,哪天就是黄道吉日。」 许荟被闻于野说得愣了下, 她没想过反悔。 当着他的面拿出协议书,乃至亲口问他结婚的瞬间,紧张有, 忐忑有,但唯独没有过名为后悔的情绪。 也不会有。 这些年她无数次想过的问题,早就有了答案。 只要闻于野没有喜欢别人,只要他有一点点喜欢自己,她就愿意只身赴会, 去到他身边。 「想好了。」 许荟点了下头, 黑漆漆的眼睛里平静又坚定, 偏嗓音轻软, 同她眼神形成种较大反差。 闻于野唇角轻勾, 不太正经地「嗯」了声, 修长手指将协议书拿在手里翻阅, 两三眼潦草看了遍, 像是压根儿不在意其中细节。 放下协议书后, 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想什么时候结婚?」 他很急吗? 许荟有些懵, 褪去以往的小心掩饰,视线明晃晃地落在对面男人的身上。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西装外套, 偏復古的款,挺括线条同他本人身上的冷然气质非常适配。 衣襟领口左下方一点的位置, 则别了副装饰作用的墨镜, 配他这张脸,视觉效果毫不浮夸, 倒显出种旁人没有的痞帅感。 要不…… 许荟悄无声息地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小声地说了句, 「你今天穿得就挺好看的,要不——」 「择日不如撞日?」 「这么急?」 单薄眼皮掀起,闻于野琥珀色的瞳仁里隐有浅淡笑意。 急的原来是她吗。 许荟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见状,闻于野半边眉梢往上挑,不疾不徐说了句,「也不是不可以。」 而他话音刚落,包厢门旋即被侍者推开,陆陆续续将他们刚刚点好的菜上齐。 许荟藉此埋下脸去,想要摆脱仿佛定在她身上的那道视线。 可惜没能如愿。 那人甚至在她不小心将酸梅汁洒到桌面时,慢条斯理地给她递了张纸巾。 摆脱无法,许荟抬起头。 秀气的眉心微微皱着,带着点无伤大雅,反而显得生动的小情绪,瓮声瓮气道,「我是认真的。」 认真地想同他结婚,认真地将日子定在了今天。 闻于野再度「嗯」了声,面上散漫神色敛了个干净,配合般地说了句,「我也是认真的。」 他说话时,嗓音极干净,腔调未改,字字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在许荟耳畔。 里头仿佛藏了无数的小勾子,轻而易举地挑动人心。 许荟承认,她那点小情绪转瞬间就被他收买了。 他实在太会哄人,只要他哄,她就能开口说原谅。 「就今天吧。」 她忽然听见闻于野说,「黄道吉日,再好不过。」 许荟:「?」 迟疑了好半晌,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今天出门还看了黄历吗?」 闻于野取下衣襟领口处的墨镜,放在手中把玩着,冷白手指同墨镜的金框形成种强烈的色彩差。 闻言,他没多犹豫,矢口否认道,「没有。」 没有你怎么知道今天是什么所谓的黄道吉日? 许荟望着他,干净杏眼里写满疑惑。 见状,闻于野轻笑出声。 在她不解眼神中,冷不丁说了句,「我们哪天结婚,哪天就是黄道吉日。」 见许荟仍有犹豫,男人眼尾撩起,煞有其事地同她瞎扯,「黄道吉日的意思是,做什么都会顺利,你今天找我结婚,很顺利就得到了个结果。」 「以此类推,我们今天去民政局办手续,也会很顺利。」 他嗓音淡,气势却足,说这些话的时候气定神闲,全然不似作假。 「所以,要不要和我去?」闻于野最后问了遍。 要的。 许荟重重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起身准备离开的瞬间,却看见闻于野朝她招了下手。 她往他身旁凑了凑,距离近到再次看见他眼睑下方那颗淡褐色的小痣。 心扑通跳了下。 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右手蓦地被他轻摊开,两秒过后,柔软掌心上落了个小物件,看形状是枚纸戒指。
第40页 许荟仰起头,险些擦过闻于野下巴。 她缓了缓心神,轻声问道,「这是?」 毫无疑问是给她的,对于物品归属问题,闻于野不做解释,只懒声说了句,「凭证,以后拿它给你换个新的。」 今天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仓促。 他没想过许荟会拿出协议书,也没想过两人转眼就能到结婚的地步。 可再如何仓促,基本的仪式感要有,他得给。 许荟眼神落在纸戒指上,有些关窍恍然明白了过来。 比如闻于野刚才让侍者给他拿张纸的用意,再比如她吃饭时,他微垂着眼,手上动作未曾停。 所以,他是在亲手给她做这个? 直到出了水云天,许荟瞥见被她妥帖收放在大衣口袋里的纸戒指,心脏忍不住心跳加速。 她别扭又特意地挽了挽肩侧的头髮,试图将泛红的耳朵遮盖住。 「虽然我今天暂时没有东西给你,但我以后会给你的。」许荟忽而抿着唇说了句。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画大饼。 也就她这张纯粹认真的脸说起来,才勉强有了几分的可信度。 喉间溢出声低笑,闻于野微俯下身,同许荟目光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平视她道,「不用。」 轻飘飘两个字,说不出的散漫意味。 他随手挠了下她发顶,哄小孩子般的语气,「人都已经归我了,别的我就不多收了。」 三言两语下,许荟耳朵红得更为彻底,散落在肩的头髮丝几乎要遮盖不住。 她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动作同她的心跳一样,欲盖,弥彰。 …… 「闻于野——」 冬日空寂街道上,倏然响起道女声,喊声有些急,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惊讶。 许荟和闻于野同时回头看,毫不费力就看见了在助理的陪伴下,从国金中心购物出来的温书瑶。 两人无形中的默契,对温书瑶而言是种刺痛。 她强撑着笑容寒暄道,「好久不见,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们。」 室内室外光线有差,铅灰色天际铺着层再薄不过的云,明亮却没什么温度的太阳光线,轻易透过云层落下。 些许的灼眼。 闻于野礼貌点了下头。 旋即淡淡睨了眼恰好站在太阳光照射处,显得稍微有些不适应的许荟。 他轻扯唇角,反手将拿着把玩的墨镜戴在了她脸上。 许荟脸小,不过巴掌大,硕大墨镜上脸,就只露了截精巧的下巴在外边,偏墨镜没戴正,斜斜挂在脸上,瞧着有些迷煳又可爱。 眼内刺眼光线于转瞬间柔和,许荟怔了下,才彻底反应过来闻于野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恍若被隔绝在他们世界之外的温书瑶神色复杂又紧绷。 最终,压下心中情绪,看向闻于野开口道,「我有话和你说。 闻言,许荟低垂着眼望向地面。 她知道,温书瑶这么骄傲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相当不容易。 她也没打算阻拦什么,该说的总要说,没什么好拦的。 「你们先聊,我在旁边咖啡厅等你。」 许荟扯了扯闻于野衣角,淡声开口道。 「没必要。」 闻于野扬了扬下巴,狭长眼睛里是惯常的淡漠情绪,话是对温书瑶说的,「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他既然选择要和许荟结婚,那么关于他的情感问题,自然不应该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许荟摇了摇头,轻声开口道,「温小姐既然有话要说,应该不会想让我听到,我还是在附近等你吧。」 说完,转身离开。 不多时,助理也被温书瑶遣散离开。 空旷广场上,转瞬间只剩闻于野和温书瑶两个人。 看着许荟离开的背影,温书瑶忽然冷笑,里边有着很轻的自嘲意味,「你就是为了她……拒绝我?」 可是为什么,闻于野为什么会和许荟在一起,他们高中时候明明就不认识。 况且,温书瑶不觉得许荟有哪点是胜过自己的。 闻于野反应很淡,「如果只想说这些,就不要浪费彼此时间了。」 像是被他话中字眼刺激到,温书瑶一反常态地拔高语调,「那什么才不算浪费?」 「像许荟一样,跳过所有相处过程直奔结婚去吗?」 据温书瑶所知,他俩认识还不到两个月。 「你觉得她是真心喜欢你,而不是别有用心吗?」温书瑶口不择言道。 对此,闻于野反应很淡,「真心喜欢也好,别有用心也罢。」 他顿了下,微微拖长的嗓音止不住的缱绻味道,可听在温书瑶的耳朵里,却每个字都那么难以置信。 他说,「无论哪样,我跟她结婚的事情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温书瑶眼眸倏然睁大,话尾几个字说得勉强又艰难。 她大学时候认识闻于野,见到他第一面就觉得喜欢,想要得到他。 可她慢慢也明白,他这个人好像不会爱任何人,瞧着冷漠又寡情,明明有着双潋滟桃花眼。 即便是在她离他最近的短暂时间里,也仍然感受不到丝毫爱意,仿佛空有一个女朋友的名号。 她来,他没阻止,她走,他同样不挽留。
第41页 身边人来人往,对他好像从来就没有区别。 可是现在,她口不择言之下,问出的那个尖锐到有些失态的问题,闻于野轻描淡写就给了答案。 「你就这么喜欢她?」 「如果一定要和人结婚——」 闻于野眼皮轻掀,淡声道,「我选许荟。」 …… 闻于野最后在咖啡厅的靠窗位置找到了许荟,她以手撑着脸颊,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咖啡杯旁放了支鲜红玫瑰,漂亮又鲜活,很衬她。 「你回来了。」 见是他,许荟如梦初醒般朝他望了过来。 闻于野倚靠在墙,单手抄在裤带里,垂眼看她的时候,低声问询了句,「在想什么?」 许荟半开着玩笑道,「在想你会不会被人拐走?」 闻于野微俯下身,屈指轻弹了下她额头。 他斜觑过去,懒声道,「知道我可能会被别人拐走,你还不在旁边看着点?」 许荟往旁边躲去,为自己开脱,「你要是能被人拐走,说明跟我缘分太浅,说不定不属于我。」 闻于野也不拆穿她,撩起眼皮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所以我自己回来了,满意了吗许老闆?」 哪敢不满意? 许荟点着头,刚想说话,忽见闻于野拿起她才放在桌上的玫瑰,「哪来的?」 她如实说了句,「刚刚路过花店,老闆包扎好花束后正好剩下一支,我见他要丢掉,就花钱买了下来。」 「送我?」 话说出口,见许荟没反应,闻于野不急不慢补了句,「不是说暂时没有东西给我,以后会给我?」 许荟抬眼,有些惊讶,「你不嫌少?」 一支玫瑰,她有些不太能送出手。 谁料,闻于野拿起桌上放着的那朵花,轻描淡写道,「玫瑰带刺,一支就够了。」 好歹是许荟买来的。 怎么可能嫌弃。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应该会领证叭 对了,特殊时期,大家还是要注意防护啊,发烧真的很难受呜呜 第19章 page19 「我太太送的,新婚玫瑰。」 两个人身上都没有带相关证件, 要想结婚,必须回家取一趟。 没让闻于野送,许荟和他约定好两个小时后民政局见。 从许荟记事起, 户口本就交由周染青女士保管,这么多年从没变过。 于是,给周女士发了条简讯后,她打车去了严家所在的天佑华庭。 可惜去的时间不太凑巧,严家客厅里三三两两坐着客人, 周女士正陪着在牌桌上搓麻将, 抽不开身理会她。 「许小姐, 您先坐。」 负责做饭的张姨给许荟倒了杯水, 招唿道, 「太太打完手上这轮就过来。」 话虽这么说, 可牌桌上哪有什么时间概念可言, 她面前那杯水从冒着热气, 到彻底冷下来, 周女士都未曾挪动过身体。 望着那个熟悉的优雅背影, 许荟纤细手指握住杯壁, 表情一点一点地变淡,渐渐感到某种说不清的厌烦。 她重重闭上眼睛。 两三秒后, 復又睁开。 杯子落放在茶几上,碰撞出清脆声响, 许荟站起身, 主动朝麻将桌的方向走去。 然而,刚想开口说话, 玄关处却忽然传来动静。 开门瞬间, 透过狭小缝隙, 看见个熟悉的、吊儿郎当的身影。 严朝阳回来了。 一个许荟丝毫不想在严家碰见的人。 她下意识地朝另边望去,然后就看见原先麻将打得正上手的周染青女士,很快放下了手中的牌,起身迎了过去。 他俩说话的时候,客人陆陆续续地散去,没多久,就只剩许荟还站在原地。 距离隔得不太远,甚至能清楚听见周女士关切问话声。 「朝阳,公司的事还顺利吗?」 「那群人惯会见风使舵,现在公司出了点小问题,怎么可能轻易就愿意帮忙?」 许是在外面碰了壁,严朝阳面色微有不耐地将衣服换下。 「张公子那边怎么样……」 说到这,像是才看到许荟,周染青女士朝她招了招手,復又说道,「上次我跟你说过的事情,有进展了没有?」 许荟还没来得及搭话,严朝阳先不确定地反问了句,「张公子?」 旋即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你是说张储林?他最近自身难保,哪还有功夫管别的?」 「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前两天被人揍了顿狠的,连手里的项目都差点被人抢走。」 严朝阳自顾自地说完,微眯起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许荟看。 话锋又是一转道,「我倒是听说,这事跟荟荟有点关系。」 许荟敛着眉眼,没说话。 客厅里两道视线却都不约而同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故作亲昵的称唿和突如其来的关注视线都让她泛起不适。 不想同严朝阳多说半句,也不想在这继续待下去,许荟忽而开口,迅疾进入主题,「妈,我的户口本在哪?」 在她少有的坚持下,周染青女士推开书房门,将户口本给她找了出来。 却没急着给她,锁着眉追问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结婚。」 没想瞒着,许荟嗓音清淡,答得平静又坦荡。 「你跟谁结婚?」
第42页 周女士眉头转瞬间皱得更紧,「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同我商量?」 见她不说话,倏然拔高了语调道,「许荟!」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吗,或者说,我对您重要吗?」 许荟面色平静,像在说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 「如果重要,那您为什么会毫不负责任地让我和张储林见面结婚?」 「许荟,我……」 周女士不贊同地看着她,想要解释。 许荟朝她摇头,语气中有种经歷过多次的习以为常。 「就拿刚才来说,如果不是严朝阳忽然回来,你可能至今还在陪人打牌,根本不会注意到我。」 她不是不明白,周女士尽心陪着那群太太打麻将的用意,也不是看不出来,周女士对严朝阳要比对她更为上心。 有的话,实在是说破就没有意思了。 「我先走了。」 趁周女士愣神的瞬间,许荟拿过户口本朝外走去,夺门而出的瞬间,薄削肩膀隐隐颤抖着。 …… 却在严家庭院里被人拦住。 严朝阳捏住她手腕,动作轻佻地摩挲着,「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许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放手。」 她尝试将手抽出,无奈男女力量差距悬殊,均以失败告终。 「你要结婚。」 目光落在许荟手上拿着的户口本上,严朝阳眉毛挑起,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跟谁?」 「跟谁都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吗?」 严朝阳低声重复了遍,倏而凑近了些,视线扫过她脸每一寸,「你该知道,如果不是隔着你妈这层关系——」 「我是不介意娶你的。」 严朝阳每多说个字,许荟的脸色就白一分,止不住的厌恶情绪翻涌而至,她抽出手,往他脸上扬去。 清脆巴掌声响起的同时,严朝阳不甚在意地擦了下嘴角,然后再度攥住了许荟的手腕。 「严朝阳你放手。」 许荟挣扎得更厉害,可无论她如何骂他,严朝阳就是不松手。 非但不松手,男人眼底铺着层淡淡的阴翳,还将她往身前拽,「我不放你又能怎么样?」 「不放吗?」 不太愉快的对峙里,忽然有道更重更为冷淡的嗓音插了进来,横亘其间,经久不散。 「严少爷脸皮见长。」 话说得轻描淡写,里头蕴含着的讽刺意味却是不容小觑。 许荟恍然抬头,就看见有个熟悉身影挡在她前边,轻易将她和严朝阳隔出段距离来。 现下这个姿势,许荟的眼角余光里只能望见闻于野高瘦背影。 男人肩阔腰窄,松散往前一站,就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势在,像被他护在身后,就什么都不用管。 低头瞥见许荟泛红的手腕内侧后,闻于野面上神情忽然冷了下来。 再抬眼看向严朝阳时,兀自低头轻笑了下,「对女人动手?」 话落,他狭长桃花眼里笑意立收,旋即解了袖口腕扣,拳风凌厉地朝严朝阳脸上挥去。 受不住这样重的力道,严朝阳生生往后退了步。 正视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闻于野,冷冷发问道,「这里是严家,闻于野你在这动手是什么意思?」 闻言,站在闻于野身后的许荟,伸出手扯了扯他衣袖。 她到底还是担心他因为自己生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来。 闻于野回过头,往后看,一眼就瞧见许荟脸上形于色的担忧。 像是冰块在盛有酒液的玻璃杯里晃了下,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 身上那种陌生的冷冽无形散去了些,男人蓄势待发的手顿住在半空。 闻于野朝着许荟混不吝地扯了下嘴角,「担心我?」 严朝阳这个人没什么道德和底线,正因为明白这点,许荟重重点了下头。 她不想看到闻于野因为自己被这种人缠上。 而后,猝不及防地,许荟头顶被很轻地揉了下。 然后,她瞧见闻于野转过身去。 他听她的,没再动手。 「忘了说,许荟,我太太。」 闻于野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在严朝阳的质问声中,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下次再敢骚扰她,可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严朝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而许荟,在听见闻于野说出「太太」两个字时,还清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远比擂鼓声更重。 明明还没领证,可无名无份之下,从他嘴里说出的这两三个字,曲长得仿佛让人耗尽一生也走不出来。 …… 许是听见外面闹出来的动静,周染青女士从里边出来,「都站在门口做什么?」 她皱眉看向自己亲生女儿,又问,「这就是要和你结婚的人,许荟?」 许荟下意识往男人身后躲了下,没有回答。 这点动静瞒不过闻于野的眼睛,见她不愿意多说,他抬起眼,替她懒声应了个「是」。 另边,周染青视线无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人,觉得有些面熟,不动声色地问了句,「你是?」 看了许荟一眼,闻于野朝她母亲报上姓名。 在听见「你们的婚姻太草率,恕我不能同意」之语时,许荟心底泛出难言的失望。
第43页 她真的很想再问一遍,和张储林结婚难道就不草率了吗? 也因为这句话才恍然发现,有些话说了比不说更加伤人。 许荟宁愿周女士不发一言,而不是借着关心的名义掩藏真正的薄情用意。 手中户口本一下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许荟回过神,正准备弯腰,有人先她一步将其捡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听见闻于野语气淡却又笃定地说了句,「或许是快了点。」 他在回应周女士那句婚姻草率的问话。 男人语气冷静,脸上神情不似作假,「但我敢保证,从今往后,许荟的一切由我来兜底。」 听完,许荟没由来地怔了下,连意识都有几分涣散。 真也好,假也罢,从来没有人为她说过这样的话。 恍惚间,闻于野安抚似的握住她的手。 裸露在外的指尖忽然覆盖上层暖意,许荟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他牵她手往外走,将严家,将她不喜欢的所有一切,远远甩在了身后。 …… 直到去民政局的路上,许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她侧过脸,看向身旁的男人,小声说了句,「谢谢。」 谢谢他在严朝阳面前替她解围,也谢谢他在周女士面前替她全了那所剩不多的面子。 闻于野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手指骨节分明,刚刚就是这双手砸在了严朝阳脸上。 他斜斜觑了许荟一眼,嗓音里又恢復了平常那股散漫劲,打人时的狠厉全然不见,「不用。」 他将成为她名义上的丈夫,自然不会再给任何人欺负她的机会。 「实在过意不去,替我将玫瑰别上,嗯?」 别玫瑰? 许荟慢慢应了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闻于野说的是从她那要过去的那支红玫瑰。 他一直放在车上,此刻却让她将其别进他衣襟领口处。 趁着车停下的间隙,许荟动作很轻地朝他靠了过去,生怕指尖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地方,连唿吸都无意识地放缓了。 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许荟别好正要收手的瞬间,车窗玻璃忽而被敲了下,沉闷声响陡然发出。 她被吓了跳,额头正正往男人胸口撞去。 啊—— 男人骨骼生硬,许荟没忍住发出声痛唿,与此同时,她听见闻于野的闷笑。 似乎她捂着额头连连后退的反应真的很好笑,闻于野笑得连胸腔都在颤动。 手被轻拨开,额头被揉了下,许荟耳边落下句似有若无的调侃,「还没领证,用不着这么热情。」 她没有,真没有。 许荟稍有些自闭地转过脸去,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知道许荟在不好意思,闻于野点到为止地勾了下唇,没再多说,只是提醒她检查好相关证件下车。 民政局大厅里,来办理证件的年轻人不少,排队等候的人也不少。 许荟和闻于野相貌出挑,虽没什么太多交流,却仍然是引人注意的。 等候区里,坐在闻于野身旁的另一对情侣也是来领证的。 男方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喜悦之色,抓住人就开始分享,「兄弟你也来领证啊。」 「你看看我身上这根领带怎么样,好不好看?这可是我女朋友送的新婚礼物!」 闻于野掀了掀眼皮,很给面子地看了眼,淡声夸了句,「挺好看的。」 「那当然!」 那兄弟被夸了句,喜悦之色更盛,搂住自己女朋友礼尚往来地夸了句,「兄弟你这衣领上别着的玫瑰也挺好看的啊。」 许荟悄然抬起眼,目光在玫瑰和闻于野的脸上来迴转,下意识想知道他的反应。 心里想着,这人估计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炫耀事情,第一次被人恩爱秀到脸上来了。 没成想,闻于野比她想像得要淡定得多。 他收回目光,将领口旁的玫瑰花身往上抽出了些,让人看得更为明显。 腔调慢而清晰,「我太太送的,新婚玫瑰。」 第20章 page20 「多牵几次就习惯了。」 闻于野话音刚落, 原先还算有些嘈杂的等候区里忽然就鸦雀无声。 刚刚还在秀恩爱发狗粮的旁边兄弟脸色表情急剧变化,跟过山车似的,从秀得起劲的洋洋得意光速转换成了被狠狠秀到的欲言又止。 轮到他们去窗口办理证件, 许荟起身经过那对情侣所在的过道,小情侣之一还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句「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们了。」 许荟:「?」 误会什么了? 转瞬就看见女方冒着星星眼,解释道,「你俩进来的时候, 我看你俩都不说话, 以为你俩不熟或者关系不好什么的, 还跟我老公吐槽都不熟怎么跑过来结婚……」 「没想到你们感情这么好, 你老公说玫瑰是你送的那句话, 简直不要太帅!」 听着耳边的激动话语, 许荟莫名心虚。 她和闻于野的确没有寻常情侣那份水到渠成的熟悉亲密, 毕竟是协议结婚。 又哪来感情好不好一说。 但, 「新婚玫瑰」那句话从闻于野口中说出的瞬间…… 许荟稍微抬起头, 视线无意识地搜寻前方那个拿着纸质资料的背影, 胸腔里那颗跳动心脏冷不丁快了拍。 好像, 被那句话激得心潮起伏的,并不是只有身侧不明状况的局外人。
第44页 恰逢闻于野办完部分手续, 朝她招手。 视线不自觉地勾勒他面部轮廓,笔划或浅或深地往心里印去。 许荟微阖上眼, 稳了稳心神后, 快步走向他身边。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顺利到鲜红结婚证落在手上时,许荟仍然没有真实感。 钢圈印下的寸照, 她和闻于野的脸挨得很近, 是她高中时代不敢想像的距离。 手指摩挲着红本边缘, 许荟轻微地有些出神,连工作人员祝贺的那句「两位新婚快乐」也没听到。 见状,闻于野轻撩眼皮,看向许荟,面上神情似笑非笑。 忽凑到她耳边,以仅仅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句,「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这下,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比结婚证上的照片还要更近。 许荟脸腾的一下浮现出些许薄红,热意悄无声息地灼烧着耳朵。 她小声辩驳了句,「我没有后悔。」 也不知道信没信,闻于野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身体稍微挪开了些,但手仍然撑在她的椅背上,修长干净的指节同许荟端正坐好的腰身不过寸余。 对着满脸好奇的工作人员,姿态颇为轻松地解释了句,「结婚第一天,我太太还有点害羞,见谅。」 许荟眼睫轻颤,不真实感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明知是解围之语,仍然不可抑制地一步一步往下沉沦。 …… 出了民政局大厅后,捂着频率略微有些乱的心脏,许荟觉得她可能需要和人分享下现在的心情。 她打了个电话给林洛嘉。 而在得知许荟和闻于野领证的消息后,林洛嘉幽怨不解地问道,「虽然我知道他这碗迷魂药够劲够强——」 「但你能不能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被迷得五迷三道,连证都给领了?」 许荟想了想,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轻轻扣着手机边缘,目光在鲜红的结婚证上飘忽,半晌后给出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洛嘉,和他结婚很合适。」 平心而论,闻于野是所有结婚人选中的最优选,特别是在协议结婚这件事情上,选他再合适不过。 电话里,林洛嘉听许荟这么说,装出来的幽怨一下就破了功,没忍住笑出声,「才不是。」 什么合不合适? 林洛嘉太了解许荟了,不喜欢的人或物即使再好,也从不多看一眼。 她一语点破道,「你明明就是因为喜欢他。」 喜欢他,才会和他结婚。 闻言,许荟飞快瞥了眼站在稍远处等候的男人。 眼角余光里,他正随意翻阅着本杂志,流畅的下颌面,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 视线恍然对上的剎那,她心跳勐然漏了拍,不顾林洛嘉那边说她「重色轻友」的声讨,匆忙挂了电话朝他那边走去。 见许荟过来,闻于野摁灭手里的烟,视线落在她身上转了圈,忽然出声问了句,「待会有空吗?」 许荟点了下头,又不免好奇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方天逸他们想见见你,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我现在送你回去。」闻于野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 他们都是闻于野玩得还行的几个朋友,不是从小认识,就是长大后比较投缘结交下来的。 关系自然算亲近,也算是闻于野的生活社交圈子。 既然选择结婚,闻于野就没有要藏着许荟的想法,不过,去与不去的选择权,在她。 没有过多的思考,许荟心里就冒出了答案,想去。似乎关于闻于野的星星点点,她都想了解。 望着身前散漫垂着眼的男人,许荟微微抿起唇,故作掩饰地说了句,「有方天逸在的话,应该不会太无聊吧。」 闻于野斜斜觑她一眼。 没什么情绪的嗓音里倏然夹杂着点气笑的意味,「我在,你还想着他?」 偏许荟没察觉到似的,答得板正又耿直,「他说话还挺好玩的,而且你的那些朋友,我应该只认识他。」 「许荟,刚领的结婚证——」 闻于野俯下身来,视线同她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你这喜新厌旧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快。」 她,哪里就喜新厌旧了? 许荟脸上现出短暂的茫然,然后就感受到闻于野陡然又凑近了些。 距离被侵压得仿佛没有,连风漏过的间隙也无,她只要稍微侧过脸,就能清楚瞧见他敞开领口下的肩颈皮肤。 像被按了暂停键,连唿吸也随之停住。 转瞬,许荟眼睁睁看着他手指轻勾,从她大衣口袋里挑出串车钥匙,刚刚拍照的时候,他正好放在了她这里。 原来,只是拿钥匙。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许荟偏过头,无声无息地松了口气。 恰在此刻,闻于野漆黑眉骨挑了下,意有所指地轻笑道,「你认识我就行。」 _「我应该只认识他。」 _「你认识我就行。」 游走的神思逐渐收拢,两句话在许荟脑海里对上,悄然连接在了一起。 控制住自己不要再继续多想,她慢慢「哦」了声。 …… 聚会包厢门口。 望着金框门牌号,许荟推门的手有瞬间的迟疑。 突然就后悔,她应该等闻于野一起过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这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
第45页 五分钟前,楼下大堂里,他俩正准备乘电梯的间隙,有位曾经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认出了闻于野,热情地同他攀谈。 因为是长辈,不太好敷衍应付,又见许荟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闻于野就让她先上楼去找方天逸。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场景。 包厢门关得不太严实,踌躇站在门前的许荟甚至能隐约听见里面的聊天声。 「闻少爷怎么想的,真结婚了?我以为他这种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是绝对不会英年早婚的。」 还有人向方天逸打听,「这婚结得有些猝不及防啊,是真喜欢还是家里安排的?」 他们这种家里有家业要继承的,联姻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讲究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 「说说,他俩到底真的假的?」 听到这句,像是被触及到了脑海中某根弦,许荟往后退了两步,连手指也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 倏而,耳畔落下道再清晰不过的嗓音,「怎么不进去?」 许荟蓦然回头,就发现闻于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 干净杏眼里闪过抹像是听墙角被人发现的慌乱,她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见闻于野眉梢吊起,似乎要说什么,她身体先于意识一步地捂在了人下颌上。 然而,手指触碰到他微有些凉的柔软嘴唇时,又触电般地缩回,「我……」 被许荟来回折腾了这么下,闻于野倒也没生气,干净眉眼丝毫不显阴霾,罕见地耐性很好,不急不慢地问了句,「你什么?」 「都听到什么了?」 知道瞒是瞒不过他的,许荟低着头,慢吞吞地往外吐出几个字,「他们,他们在讨论我们结婚的事情。」 对此,闻于野并不意外。 只是见她这副模样,忽而觉得好玩,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讨论我们是真的还是假的。」顶着脑袋上方那道如有实质般的目光,许荟硬着头皮将话说完。 「那你觉得是真是假?」 协议结婚的话,当然不可能是真的。 许荟稍抬起头,纯澈瞳孔里坦露着轻微的困惑。 仿佛看她安静眉眼悄然生动,是件非常非常有趣的事情。 闻于野嗓音放得轻,散漫声线里像藏着无数小勾子,「如果是假的,你要不要假装下变成真的?」 「你需要吗?」 也就许荟会当真,还认真思考了下再回答,「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配合你的。」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忽然被里边的人推开,见他俩站在门口,惊讶出声道,「怎么回事啊,你俩站那干什么?快进来啊!」 「闻少爷来来来!」 许荟怔了下,完全没想到门被推开的状况。 喧闹人声里,她没等到闻于野的回答,然而脑海里,电光火石间晃过个不太清明的想法。 在方天逸看过来的剎那,被想法驱使着,她手不太熟练地搭在了闻于野身上。 怔住的人忽然变成了闻于野,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这是许荟说的配合。 薄唇挑出些弧度,他反手牵住许荟,往里面走去。 既然是配合,总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假装。 许荟和闻于野进来之前,这群人在打牌,看到他俩后,纷纷没了兴趣,嚷嚷着要玩点别的,「真心话怎么样?」 知道他们是想套话,闻于野才不吃这套,他坐在卡座里,长腿微支,嗤声道,「多大年纪了还玩真心话?」 又点了两下角落里闲置的音响道,「闲得无聊的可以唱两首歌听,我不介意。」 那群人只好作罢,还真有人拿起话筒唱起了歌,说是祝他脱离单身。 嘈杂音乐里,许荟边欣赏着有些走调的歌声,边喝起了桌上似酒似茶的饮品。 闻于野被他们拉去打牌,她就静静在旁看着,闲在旁边的方天逸凑过来同她聊天,「你觉得他唱得怎么样?」 瞥了眼台上正唱得起劲的男人,好歹是闻于野的朋友,许荟留有几分薄面地评价了句,「还行。」 方天逸毫不留情地戳穿,笑得乐不可支,「不用给他留面子许荟妹妹,我们这里唱得最好的是你老公。」 因方天逸嘴里某个词的出现,许荟心跳悄然加速。 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谓,所幸昏黄灯光下,神情瞧不清楚,否则脸上薄红藏都藏不住。 强装着镇定,许荟去拿桌上的酒杯,又听见方天逸继续惋惜说道,「可惜他几乎不在别人面前唱。」 这话勾起了许荟注意,于是好奇多问了句,「为什么?」 她记得闻于野唱得很好,也记得他曾经登台唱过歌。 「不清楚。」 方天逸撇了撇嘴,旋即又说八卦似的,压低声音道,「不过他高中表演过,就毕业晚会那次唱了首歌,收了好多封情书……」 不过,方天逸的八卦没说完,就被闻于野递过来的眼神给截断了。 许荟望过去,就看见男人转过脸,不经意转了下拿着把玩的银质打火机,嗓音轻慢,「别听他瞎扯。」 许荟听话地点了下头。 却忍不住小声问了句,「那你为什么不唱歌了?」 随手将最后张牌扔出去,闻于野姿态懒散地向后仰,昏黄光晕鳞次栉比地在他干净轮廓上依次滑过。
第46页 他单薄眼皮掀起,不经意道,「你要听吗?」 「可以吗?」许荟杏眼微微睁大,些许的不可置信。 连方天逸都是一脸震惊,稀奇道,「您今天怎么有兴致唱歌了?」 闻于野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旋即看向许荟,「想听什么?」 听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他唱的就行。 只是许荟没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给自己唱歌。 在她下意识的追问声中,闻于野顿了下,才低声开口道,「不是还欠你场音乐剧,先给你补首歌,行吗?」 许荟缓声答了个「好。」 其实音乐剧这件事在她心里已经过去了,她没想到闻于野还会记得,不仅记得,还打算给她补上。 没多久,轻扬旋律响在整个包厢。 修长手指在歌单里划了两下,闻于野放了首周杰伦的《明明就》。 这首歌他们高中午休时间经常放,许荟听过很多遍广播电台里的版本,但这是第一次听人唱现场。 方天逸说得没错,闻于野唱得很好听,特有的懒散腔调,在唱这首歌时多了分恰到好处的缱绻。 「明明就不习惯牵手, 为何却主动把手勾。」 听到高潮部分,许荟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倏而就想到进门的瞬间,她去牵闻于野的手的画面。 确实,有些不习惯。 直到歌唱完,画面也没散去,许荟仍然沉浸在某种不太好意思的情绪里。 许是她脸上情绪太明显,放下话筒坐过来的闻于野,眼神在她身上游移,没费太多气力就猜到她在想什么。 「多牵几次就习惯了。」他说。 被这么安慰了下,许荟握酒杯的手倏然有些不稳,丝丝缕缕的酒意绕上心头,她后知后觉地应了声。 后面闻于野还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再听见,而是有些犯困地倚靠在了沙发上。 她今晚喝得有些多,那些似酒似茶的饮品估计全是酒。 …… 许荟睡了后,方天逸戳了下闻于野,将八卦精神发扬到极致,低声问道,「真要结婚?」 连证都领了,还能有假。 今天心情还算不错,闻于野破天荒地搭理了下方天逸的废话,点着头「嗯」了声。 「你爱她?」方天逸又问。 端起许荟刚刚放下的酒杯喝了口,闻于野轻哂道,「你懂什么是爱?」 「是,我是不懂,但要结婚的不是你吗?」 方天逸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最后狐疑着问道,「你俩不会真是家里安排——」 话没说完,猝不及防间,玻璃杯底与桌面相撞,发出声清脆声响。 闻于野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不是。」 至于爱不爱的,他的确不太清楚,且他得承认,和许荟结婚大抵是含了那么点私心。 不光是想帮她,而且也不想看见她身边有别的男人。 闻言,方天逸若有所思地问了句,「那你觉得,她爱你吗?」 如果没有家里催着结婚那件事,许荟还会不会直接选择和他结婚,闻于野并不确定。 尽管她见他第一面,就是相亲,就是同他谈婚论嫁。 「这得问她。」良久,闻于野淡声说了句。 但无论如何,结了婚,他俩就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 这点,是既定的事实。 …… 大约两个小时后,许荟意识已经渐渐清醒过来,两人从包厢离开,闻于野送她回家。 车上,许荟掏出之前那份结婚协议又看了遍。 像是想到什么,她指着婚前协议上白纸黑字写着的条款,朝闻于野轻声说了句,「这条要不要修改下?」 闻于野正直视前方开着车,略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接着说。 「关于财产问题。」 许荟组织了下语言,委婉说道,「如果是平分的话,你可能会吃亏。」 她自认旅游博主这份职业可以给她带来不菲的收入,但是比起闻于野每年赚的钱,那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 且和旁人结婚不同,她和闻于野的领证并不是出于深厚的感情基础,而是一纸协议。 如果像正常夫妻那样算的话,他绝大概率是有点吃亏的。 好半晌没人说话。 闻于野低垂着眼,惯常平直的唇角看不出丝毫弧度,情绪淡得分不清心情好坏。 像是对她说的这些话混不在意。 许荟忽然有些忐忑,小幅度地抬眼朝他望去。 敏锐直觉感受到他似乎有点不太高兴,却又不太明白具体缘由。 「你……」 许荟正想出声将寂静打破时,男人感应般地抬头,两人对上视线。 紧接着,疏冷嗓音喊她名字,「许荟。」 她下意识地应着声。 余光视线略微有些晃,匆忙落在闻于野眼睑下方那颗淡褐色小痣上。 一瞬间的心神不稳,连唿吸也悄然屏住。 许荟听见他状似平铺直叙的语气,「不用分这么清楚。」 既然选择结婚,闻于野就没想过最后要毫无干系地脱身。 怕她不明白,又说了句,「正常夫妻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 第21章 page21 「还有,给你送戒指来了。」 也会像正常夫妻那样培养感情吗?
第47页 到家后, 许荟心里仍然迴荡着闻于野那句话,且不免想得更多。 仿佛夏日第一场雨,来得突然又无可抵挡, 一遍又一遍地沖刷着旧日灰尘,带来崭新的潮湿空气。 洗了个澡出来,已近晚上十一点。 擦着半湿头髮,许荟看向和闻于野的微信对话框,反覆思索着要不要发点什么过去。 如果发消息的话, 具体又该发什么内容。 说起来, 今天是他们结婚第一天。 太生疏不好, 可正常夫妻到底是如何互道晚安的, 她也的确没有经验。 越在意, 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荟以毛巾掩面, 嘆了口气, 很快就放弃独自冥思苦想。 她点进社交软体, 开始求助万能的网友们, 很快, 搜索框里依次出现下列内容, 「结婚第一天,说些什么话比较合适?」, 「怎样说晚安不显生疏而又自然?」…… 转瞬,神奇的大数据跳出不少内容来。 本着勤学好问的心理, 许荟一个一个地点了进去。 某个答案配了张非常可爱的图, 许荟没多想,连图带答案一齐复制保存了下来。 不过, 还没来得及细看文字, 房门忽然被叩响。 林洛嘉出现在她房间门口。罕见地情绪不佳, 低声唤道,「荟荟,你有空吗?」 「有,找我有什么事吗?」许荟放下手机,闻声抬头。 她记得,林洛嘉习惯早睡,平常这个点早就已经睡下了。 「那你能帮我做件事情吗?」 林洛嘉坐过来躺下,脸贴在许荟膝盖上,五官精緻的面容透出种浓浓的颓然与疲倦,半点都不像她。 她们之间,没什么是不能帮的。 没有丝毫犹豫,许荟直接就应了下来。 然后听见林洛嘉嗓音有些沙哑地缓慢说道,「楼下应该停了辆银灰色的商务车,帮我跟里面的人说声……」 「说什么?」 「让他回去。」 林洛嘉重重闭上眼,重复道,「让他回去,我不见他。」 凭藉多年默契,许荟隐约猜到点什么。 她轻声问了句,「那他要是执意不走怎么办?」 「我们之间两年前就结束了,也不会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林洛嘉背过身,脸上表情彻底看不见,唯独话说得坚决,「如果不走,麻烦将我刚才说的原话转告给他。」 许荟答应了。 只是下楼叩响车窗玻璃时,稍微惊讶了下。 随着车窗缓缓落下而露出的那张脸,饶是她这个不太关注娱乐新闻的人也认识。 半年前某档乐综节目横空出世,凭藉着无可挑剔的脸和唱功,徐宴知收割大批粉丝,一跃成为圈里顶尖流量。 节目还未结束,他的照片海报就被看中粉丝购买力的精明商家贴满了大街小巷。 许荟万万没想到,林洛嘉的疑似前男友,居然会是这位。 看见是她,车里坐着的徐宴知漆黑瞳孔里同样流露出点意外,旋即瞭然道,「林洛嘉叫你下来的?」 犹豫了会后,许荟「嗯」了声。 对着这张惯常出现在荧幕上的脸,将林洛嘉交代的话尽数说出。 听到那句「不会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徐宴知浓密眼睫很轻地颤了下。 「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许荟劝道,「你应该了解洛嘉,她决定好的事轻易不会改变。」 昏黄柔和的路灯光线下,徐宴知抬手压低头上戴着的鸭舌帽帽檐,极年轻的脸上薄唇抿成条直线。 他没什么情绪地点了下头。 就当许荟以为他准备放弃的时候,车内倏然响起句,「我明天再来,她有些发烧,麻烦你照顾她。」 语气淡漠,偏又执拗。 …… 再次回到家,许荟瞧见抱着枕头出神的林洛嘉,轻嘆道,「你对人家又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何必……」 何必用那么决绝的话将人从身边赶走? 房间安安静静,在许荟说完后陷入沉默。 眼里掠过抹茫然,良久,林洛嘉低声开口道,「我跟他,本来就不该再有任何牵扯。」 瞥见许荟眉眼间的担忧,她又故作轻松地说了句,「你不用太担心我,分手两年了,早就没事了。」 话落,林洛嘉往房间门口走去,正要带上门的瞬间,倏然回过头,「对了,荟荟——」 闻言,许荟朝她看过去。 视线对上的剎那,耳畔落下句由衷的话语,林洛嘉笑着说,「新婚快乐,礼物下次补给你。」 啪嗒—— 房门紧闭,里边顿时只剩下许荟一个人,和那句像是仍有余音的「新婚快乐」。 说到新婚。 她似乎还没给某人发消息。 许荟下意识摁亮屏幕,陡然发现在她和林洛嘉闲聊的时间里,闻于野有给她发来是否顺利到家的问候。 发送时间显示为二十分钟前。 望着那条消息,许荟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删删改改,就是决定不了到底要说些什么。 晃神间,无意中触到了粘贴键,消息框露出截短短的空白。 正当许荟想向下滑,看清自己粘贴的是什么样的内容时,不小心摁到了发送。 顿时,顶着她头像框的消息发了出去。
第48页 -图片.jpg -我就说怎么睡不着。 -原来是没等到你的晚安。 半秒过后,许荟认出那张自己觉得可爱的图片。 但,她实在没想到下面的文案比图片本身更为可爱。 许荟犹记得自己搜索时的问题关键词,合适又自然的晚安话语。 可在结婚第一天,将上述话语发给闻于野,她觉得丝毫不合适、不自然。 慌乱地去点撤回,许荟却忽然发现屏幕顶端闻于野的备註切换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看到了。 他已经看到了。 啊啊啊。 想挖个洞将自己短暂埋起来的许荟,到底还是自欺欺人地将发出去的消息给撤了回来。 然而,下一秒。 对话框里就跳出两条新消息,闻于野发过来的。 -晚安。 -早点睡。 和她发过去的对话正好对上了。 闻于野不会以为那话是她自己写出来的吧。 脸不自觉地皱成一团,许荟刚想解释,结果手机再度震动,那边又发过来句,「图片挺可爱」。 许荟:「……」 是吧。 她也觉得可爱。 彻底没了解释的心思,许荟颇为懊恼地将脸埋进枕头里,觉得自己甚至能够想像得到闻于野此刻的神情。 她似乎远比自己想像的,更为在意他。 …… 第二天,许荟踏上拍摄的旅程。 早在几天前她就做好了决定,以后不会再去逸闻上班,她还是更喜欢当旅游博主的自由生活。 这次要去拍摄的地点是个偏远村落,风景浑然天成。 许荟并不是一个人去的,出于安全考虑,她还另外带了个助理和摄影师。 那天日落很美,天空辽阔无垠,大片大片的橘金色,像被浸泡在北冰洋汽水里,低头轻轻一嗅,就是满怀的果香味。 许荟随手拍了张挂悬天边的落日,助理小橘看到后直夸漂亮,又问道,「荟荟,我能拿去发个朋友圈吗?」 她答应后,小橘戳着手机屏幕调侃道,「不过荟荟,我好像没怎么见你发朋友圈。」 确实不怎么发。 许荟朋友圈子小,真正能聊天分享日常的更少,兜兜转转只剩一个林洛嘉,因为作息问题不一致,在外拍摄的时候很少联繫。 她简单解释了句,「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分享的。」 「你这种就挺好,那些有对象的天天在朋友圈腻乎,我是真的狗粮吃撑了。」小橘连连点头,附和道。 似乎被话里的某个词戳中,许荟看着刚拍的照片,稍稍犹豫后,点开了昨晚无疾而终的对话框。 两秒后。 许荟:【[图片]】 总不能,一天天的什么话也没有。 他不是说,正常夫妻怎么样,他们就怎么样。 为自己「异乎寻常」的行为找好理由后,许荟悄悄松了口气,她过去帮忙收拾拍摄器材,一行人准备从山顶上下去。 器材重量不小,许荟也不属于那种体力特别好的类型,下山途中难免有些吃力。 正当她想停下来调整时,肩上忽然一轻,像是背包被什么提了起来。 回头瞬间,却发现摄影师易南站在她身后,样貌俊朗的脸上笑容和煦,「我帮你拿吧。」 许荟轻摇了下头,「谢谢,不用了。」 谁拿多少都是刚刚在山顶就分配好的,倘若让易南帮她拿了,平白增添别人麻烦不说,她也不好意思空手看着小橘拿那么重的东西。 见许荟拒绝,易南笑了笑,反手递了瓶水,没等她拒绝,直接往她怀里塞去,「水别忘了喝。」 …… 到了山下,许荟摸出手机看了眼,微信界面干干净净,俨然没有新消息。 望着发过去的那张照片,她抿抿唇,心底逐渐瀰漫出种后悔的情绪,觉得闻于野说不定只是客气一下,偏自己还当真了…… 许荟低垂着眼,心不在焉地把玩手机,情绪不可名状地往下坠。 她欲盖弥彰地又发了条消息过去,声称那张照片发错人了,让他看到不必回復。 结果发完没多久,手机有规律地振动起来。 不过,发来的不是回信,是电话,通话人,闻于野。 心上恍若被很轻地划了一下,掠起簇新的悦然。 许荟不太熟练地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刚开完会,没及时回你消息,不好意思。」 解释完,像是想起什么,闻于野翻了下微信页面,话锋一转道,「不过——」 他重复着许荟发过来的信息,淡声做着最平常的推理,「照片发错了。」 「意思是照片是发给别人的。」 闻于野忽然很轻地笑了声,「那我呢?」 许荟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应答,也全然没想到会掉进自己挖的坑里。 好半天没人言语,闻于野也不急,耐心地喊她名字,「许荟。」 男人懒散腔调透过电话,一字不落地传到她耳朵里,「你在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许荟强撑着淡定道。 「昨晚。」 似是在回想,闻于野不急不缓地补充了句,「我不该夸图片可爱?」
第49页 社死记忆清晰浮现在脑海,连带着她脸一起发烫。 正当许荟想借着信号不好的名义,将电话先行挂断,他适时地转移了话题,问她具体的行程安排,以及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许荟慢慢应着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有种浑然不觉的放松。 「荟荟。」 小橘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手里提着袋洗净的草莓,她没注意到许荟正和人打电话,径直说道,「易南买的,让我给你送过来。」 电话那边的闻于野一下收了声,许荟也摸不准他到底在还是不在,看着递到眼前的新鲜草莓,婉言谢绝道,「你吃吧,替我谢谢他。」 小橘捂着嘴,「扑哧」笑出声来,「我还是算了。」 「荟荟,你难道看不出来这草莓是专门买给你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加不能收下了。 许荟摇了摇头,「我待会转钱给他。」 小橘连忙摆手,「别别别!」 许荟:「?」 「你收下,就当给人个机会。」 「易南人挺好的,还没毕业的男大学生,长相没得说,身材没得说,谈个恋爱真的不亏。」 不顾许荟让她别说了的眼神示意,小橘还着重补充了句,「哦,他还有八块腹肌。」 「再说,荟荟你又没有对象——」 小橘话没说完,就被许荟连人带草莓给推走了。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可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手机里冷不丁传来声轻哂。 望着显示还在继续中的通话,许荟整颗心再度悬起,她心虚地问了句,「你……都听到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 在她仿佛没有着落的慌乱心跳声中,闻于野笑着反问道,「你没有对象吗,许荟?」 因闻于野这一句话,心虚瞬间攀升至顶点,许荟甚至生出某种觉得自己对不起他的情绪。 连晚风也温柔的黄昏夜色里,她听着不知名蚊虫的叫声,小声承认道,「有的。」 那个人是她年少无法企及,好在如今有幸圆满的存在。 …… 拍摄的这几天,许荟并不亲自做饭,绝大部分时间在村长家里吃。 相处下来,村长见易南对许荟很是照顾,吃饭时的距离也挨得要更为近些,便以为他俩是男女朋友关系,闲聊时,还多问了几句。 易南笑笑却没有否认。 见状,许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当天拍摄结束后,她状似不经意地跟易南说起这件事。 「这地方偏远,我觉得说我们是情侣身份更为安全。」 见她不太认可自己给出的理由,易南索性大方承认道,「而且,我确实喜欢你。」 许荟微微怔住,然而很快组织好语言,嗓音平淡着解释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已经结婚了。」 这话必须得说清楚,她不想也没必要耽误别人。 易南显然不相信许荟已经结了婚,毕竟她手上连戒指都没有。 他失声笑道,「你不用急着拒绝我,或许你可以再给我多点时间。」 许荟微抿着唇,正想重申时,小橘跑过来说村长找他们有事。 蓦然被打断,她看了眼易南,最后还是跟在小橘后边去了村长家。 「许荟,有人找你。」 才进门就听见村长洪亮的嗓门喊道。 她应了声,往里走去,余光里瞥见个不太可能出现在这的高瘦背影。 唿吸悄然屏住,许荟不可置信地看着闻于野转身。 男人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衬衫,外边套了件黑色西服,同上了年岁的砖石阁楼些许的不相容。 偏他的确出现在这,脸上带着她所熟悉的松懒神情。 村长出去后,许荟怔愣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闻于野朝她走近,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她周身,「还有几天就过年,奶奶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去给她看看。」 原来是这样。 起伏的心潮微微平静了些,许荟慢慢「哦」了声,解释了句,「如果顺利的话,我明天下午拍摄完就能和你回去。」 却发现闻于野好像并没有在认真听她说话,反倒摸出个丝绒质地的盒子出来,目光专注地落在小盒子上。 「咔嗒」—— 随着他指节微动,里边露出个明晃晃的物件来。 「还有,你对象给你送戒指来了。」他懒洋洋补充道。 许荟恍然想起,闻于野是说过让她将纸戒指作为凭证,以后找他换个新的。 而那话里着重强调的两个字让她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许荟佯装着镇定去看盒里的戒指,却在视线定格的瞬间,听见熟悉嗓音在耳畔响起,「伸手。」 她听话地将手伸了过去。 错眼间瞧见他清冷轮廓。 闻于野微阖着眼,周身那种冷然气质稍稍往里收了收,神情瞧着极为认真专注。 许荟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手被握住,她清楚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热意。 许是不习惯这份亲密,轻微有些颤抖,看起来像是紧张。 闻于野瞥了眼,旋即随口开起了玩笑,低哑声线有些模煳,「你说,我这算不算礼轻情意重?」 许荟反应过来,「千里送戒指——」 紧张情绪忽而烟消云散,她被戳中笑点,眼里流露出明显笑意。
第50页 恰在此时,村长跟在易南后边走了进来。 望了眼两人尚未分开的手,和许荟手上的戒指,村长率先朝着闻于野困惑出声道,「你是——」 在他的认识里,许荟和易南才是情侣。 闻于野何等通透,在面色古怪的村长和神情不太自然的易南脸上扫了圈,基本明白过来现在的情形。 他上前寒暄,略微颔首,「您好,多谢这几天来对许荟的照顾。」 手松松搭在许荟肩上,轻描淡写道,「如您所见,我们刚结婚,她是我太太。」 作者有话说: 「我就说怎么睡不着」那个梗出自网络嗷。 悄悄贴个预收,《初恋效应》~ 林洛嘉曾经拿钱谈过场恋爱,氪了金的游戏玩家,体验感出乎意料的好。 家中变故让她提前结束了这段关系,从温柔假象里利落脱身。 再次遇见时,望着受众人簇拥、已是名利双收的徐宴知,林洛嘉道了声恭喜。 全然一副没有心肝的模样。 可转身离开的瞬间,猝不及防地被人攥住手腕。 他脸上情绪捉摸不透,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说出来的话却是,「有兴趣再玩一次吗?」 - 分分合合这些年里,不是没有朋友替徐宴知抱过不平。 更有甚者,直言不讳道,「林洛嘉谈恋爱就是图个乐子,跟她还是趁早断了好。」 少有人的露台,男人清冷眉目微敛,一手笼着风,利落地将火点燃。 瞬时,青白烟雾瀰漫开来,他无可无不可地应着声,「知道了。」 可知道又怎样? 明知她那人没几分真心,不还是动了想要牵绊一生的心思。 十七岁那场雨浇了少年满身,可他后来逢人就说的,是那晚遇见的月亮。 -你于我,是一生只一次的初恋。 第22章 page22 他抱着她和她的花。 闹了这么个乌龙, 村长悻悻地笑了笑,旋即打着圆场招唿大家吃饭。 餐桌上,许荟感受道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循着源头看过去,发现易南筷子停住,脸上神情交错,眼底浮着层难以置信。 许荟低垂着眼,心想可能还是需要再找个机会和易南说清楚。 然而, 视线余光里倏然出现只骨节分明的手, 将她注意力尽数吸走。 「尝尝。」 闻于野微俯过身, 将汤碗徐徐推至她面前, 再自然不过地开口道。 距离近得, 许荟稍侧过脸就能瞧见他低敛眉目, 狭长又丝毫不显女气的桃花眼型, 生生透出种矜冷味道。 特别的好看, 仿佛能让人忘却心中所有念头, 只看他。 望着闻于野递过来的汤匙, 许荟恍然间回过神, 低低「哦」了声后,埋头认真喝起了汤。 平日里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菌菇汤, 好像也多了分味道。 不知不觉地,她脸越埋越低, 仿佛整个人都要低进那只碗里。 离碗沿堪堪寸余时, 被闻于野摁住。 「再低,可就连人都看不见了。」他嗓音模煳, 莫名透着股似有若无的亲昵 还是那只手, 指节干净修长, 松松抵在许荟额心。 许是冬日气温低,那点温热触感分外明显,轻易蔓延至耳垂,撩起片薄薄的红。 许荟动作迟缓地点了下头。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两道视线毫无预兆地碰撞到一块。 闻于野漫不经心地倚靠在座,脸上瞧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来,偏冷锐气势摆在那,旁人想忽视也难。 他遥遥看向易南,目光不避不让。 像是某种较量。 而易南终究是过于年轻了点,无论是姿态,还是别的什么,都有种未经打磨的横冲直撞。 笑容中的挑衅含义,对于闻于野来说不难理解。 但他没多说,只是在有人走动,经过许荟身旁狭窄空间时,手不动声色地护住她身后。 从背后看,像揽她入怀。 许荟毫无察觉地继续吃饭,偶尔抬头对上闻于野视线,杏仁形状的眼睛里坦露着独一份的信任与干净笑意。 怕是连她自己都没能发觉。 温柔剎那,反倒更令人心生挫败。 易南面上一僵,别过脸去。 …… 饭后,村长特地腾出空间给许荟和闻于野相处。 不太想让气氛就这么沉下去,许荟瞥了眼空旷无人的四周,她鼓起勇气,主动开口问询道,「你要不要出去逛逛,前面有个集市。」 却越问越没底。 她和闻于野其实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相处过,所以问这些话的时候,仍然有些摸不准他是否会同意。 许荟悄无声息地朝闻于野望去,观察他脸上神情。 见他轻微颔首时以为他要说「随便」,然指尖收拢的瞬间却听见句—— 「听你的。」 心绪仿佛跳跳糖入嘴的那个剎那,滋滋作响地炸开,许荟无意识地追问道,「什么都听我的?」 说完,又自觉失言,不太自然地别了下散落的髮丝。 以为闻于野不会再回答,许荟强撑着镇定,转过身往前走去。 她演技生涩,装作给人指路的模样,「左转,然后直走七八分钟应该就会到集市。」 许荟身后,响起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第51页 然而,更为明显的是男人懒散腔调,像在笑她的口不应心。 没略过许荟前边那句话,闻于野随口接道,「原则问题除外,都可以。」 都可以。 缓了好半晌,许荟逐渐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陡然间,心口那处仿佛被人泡在了温热的糖水罐里。 她尽力克制住往外溢的高兴,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的背影看上去平静得和往常无异。 她是个不擅说谎的性格,有些事情想要掩藏起来,其实不太容易。 遑论是偶尔会从眼睛里生生溢出来的喜欢。 偏又怕自己叠在层层岁月里的那些隐秘心思,忽然尽数抖落出来,会吓到闻于野。 缓缓为之,已经是许荟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 集市。 成捆成捆的鲜花堆积在地,分门别类,色彩明艷,稍稍看上一眼,就会觉得心情很好。 蝴蝶兰开得喜庆又热闹,但许荟还是最最喜欢玫瑰,浑身带刺的绿茎顶端,开出的漂亮花朵。 犹带雨露,尽态极妍。 卖花的是位本地阿婆,见许荟路过摊位,便招唿了句,「姑娘买束花吗?」 许荟点头,低头去翻口袋里的零钱,却被闻于野按住。 她稍有不解地仰起脸,「怎么了吗?」 闻于野瞥她一眼,再自然不过地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粉红钞票,朝阿婆递过去,「我给你买。」 「挑吧。」 许荟眨眼的频率倏而快了些,望着那些花第一次有了无从下手的感觉。 阿婆见她久久不动,和蔼笑着劝道,「挑吧姑娘,这做丈夫的给你花钱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偷偷看了眼站在身侧的闻于野,许荟不自觉地想,对于这个称谓这段关系,他没出声,是不是—— 也算默许? 按捺住心底升腾而起的莫名情绪,她胡乱指了下包括玫瑰在内的几种花束,「就要这个,还有另外两个吧。」 两三分钟后,闻于野跟阿婆去取换散的零钱,许荟独自抱着大束鲜花站在街口。 「许荟。」 忽然听见有人叫她,许荟闻声回头,有些惊讶地从玫瑰花束里抬起脸。 看清来人后礼貌地笑了笑,「你也来买花吗?」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易南点头又摇头。 想起闻于野临行前那句不太放心的嘱咐「我没回来前,别乱动」,许荟想了想道,「可以,就在这说吧。」 视线落在她指间多出来的戒指上,易南不死心地问了句,「你真的结婚了?」 见许荟点头,他由衷嘆气道,「看来我运气不太好,遇见你的时候晚了点。」 脑海中回想了下吃饭时那个男人偏冷淡的脸,易南眉眼带笑,直视着许荟眼睛,破天荒地喊了声「姐姐」。 清亮嗓音在安静街口明显得不得了,「要是后悔了,来找我怎么样。」 潮湿阴暗的空气,恰在他话音刚落的这一刻下起了呜咽小雨。 街上少有的行人匆匆赶路,易南却眼也不眨,直勾勾地看着她。 许荟微抿了下唇,刚要摇头拒绝,却恍然瞧见不远处走来的那个熟悉人影。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忽而被塞了把雨伞,男人挡在她身前,连同哗啦直落的雨幕一齐隔绝在外。 望了眼笑意渐渐收起的易南,闻于野不置可否地低头,「可能不太行。」 他指腹温柔抹去许荟眼角下方沾染到的雨水,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大概等不到我们分开那天。」 许荟抱住玫瑰的手明显颤动了下。 即使觉得闻于野说这话或许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心跳节奏仍没由来地比往常快上半拍。 「能走吗?」 低头看见许荟有些高的鞋跟,不再管还站在旁的易南,闻于野懒声问了句。 下雨天的确比较湿滑,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走,许荟小声答道,「应该可以。」 没成想话音刚落,身体就忽然一轻,等许荟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闻于野轻松抱了起来。 他好像只是走个流程似的随口一问,该抱还是抱。 「打好伞。」 这是他对她提出的唯一要求。 许荟轻轻「哦」了声,仿佛在玩木头人游戏,一动都不敢多动。 稍稍侧过脸就能瞥见,那截冷白脖颈上形状微有些锋利的喉结。 她飞快挪开目光,有些心虚般牢牢抱着怀里的花。 她抱着花。 他抱着她和她的花。 许荟忽然就很感谢那纸协议,让她切实拥有了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某些东西。 比如此刻这个亲密距离之下的拥抱,某些翻涌而至的炙热心跳。 两人很快离去,许荟撑着伞,尽量往闻于野头顶遮去。 突然间,闻于野脚步顿住,停在原地。 敏感察觉到这一动静,许荟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你不用抱我的,我能走。」 「不是。」 闻于野随口否定了许荟说出口的话,偏头望了眼她落在外边的右侧肩膀。 因为伞身偏移的缘故,那处衣料沾染了湿湿雨意。 「我的意思是你给自己打伞就行。」 他言简意赅道,「不用管我。」
第52页 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耳边唯有雨声,四周静得仿佛只能听见她胸腔处传来的心跳节拍。 许荟慢慢「哦」了声,旋即听闻于野的话,象徵性地将伞往自己这边挪了一点点。 集市距离她选择落脚的住处有较长段距离,许荟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要不经过村口的时候,你放我下来?」 想起离开时易南看她的眼神,闻于野唇角压平,没有丝毫弧度,淡声问道,「怕他误会?」 「谁?」 许荟有些奇怪地问出声。 闻于野视线往下,清楚瞧见她略有些迷煳的表情。 轻扯了扯嘴角,他低声道,「没有谁。」 小雨嘀嗒降落在伞面,许荟怀中玫瑰漂亮又明艷,世界仿佛仅此一隅。 忽闻得句话,猝不及防落在耳边—— 「许荟,出来这么久,该回家了。」 「跟我回家,嗯?」 许荟抱住他的手悄悄紧了紧,低低应道,「好。」 …… 等许荟处理完拍摄后的未尽事宜,两人赶在年夜饭的前一晚回的南川。 当天,她就接到林洛嘉的电话,说是已经回家过年,让许荟无需惦记她。 而往常选择独自开展新年旅行的许荟,这次被带着回家见长辈。 紧张,忐忑,略微的惶恐。 像这个年纪的所有女孩一样,许荟隐约担忧自己会表现得不太讨人喜欢。 「奶奶会喜欢你的。」 一眼看穿她内心想法,闻于野声调没什么起伏,却自带某种说服力地安慰道。 许荟偏过头,试图用对话来缓解自己的紧张,「奶奶怎么知道我们结婚了?」 「奶奶问,我就说了。」闻于野话说得轻描淡写。 然而,这个答案在和颜荔的对话中被推翻。 许荟也是见到颜荔,才知道闻于野口中的奶奶其实是外婆。 他好像并不回闻家过年,反而与传闻中一致,和外祖家比较亲近。 颜荔非常乐于揭闻于野短,许荟轻易就从她口中了解到,关于家人知道闻于野结婚事件的始末。 某天,颜奶奶照常催婚,「隔壁那谁结婚的时候,你是一个人,现在人家孩子都有了,你还是一个人,你——」 闻于野随手捂了下耳朵,见没用,干脆放弃抵抗,「您怎么知道我还是一个人?」 「你难道不是?」颜奶奶明显不相信。 「还真不是。」 闻于野慢条斯理地找出结婚证,修长手指翻到照片那一页,「以后您用不着再介绍人给我认识了。」 他扬着下巴道,「我结婚了。」 缓了好一会儿,颜奶奶才从惊讶中回神,试探着问道,「人姑娘亲口同意的?」 「是。」 「你不是闹着玩,是真心对人家的?」 「是。」 …… 故事外,许荟听颜荔从头到尾说完,受到的震撼一点也不比颜奶奶少。 特别是闻于野仿佛随口说出的那几句话。 如果,如果是假装的话。 他装得好像。 第23章 page23 「老婆本而已,老婆没丢就行。」 好像从某个时间点起, 许荟就不太适应与家庭的联结,不擅长处理甚至处于某些柔软情绪里。 所以,尽管颜家给她的整体氛围观感很好, 她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种名为紧张的心境中。 坐在沙发上等待吃年夜饭的间隙,许荟不自觉挺直了嵴背,既不太好意思玩手机,也不太好意思四处张望。 瞧着特别乖。 闻于野眼皮轻掀,将她正襟危坐的模样收进眼底。 忽而不紧不慢地开口, 「跟你说个八卦。」 「什么?」 精神简直不能再集中的许荟闻声回头, 脸上透着迟疑及一点点好奇。 主要是闻于野也不像是会谈及八卦的人, 她想不到他会说些什么。 疑惑在下个瞬间解开。 许荟瞧见闻于野下巴微扬, 朝正在吧檯清洗水果的颜荔点了点。 散漫腔调一如平常, 然平淡语气里却的确说出了个传出去能上微博热搜, 后头还能缀个深红「爆」字的八卦, 「她结婚了。」 颜荔, 她结婚了? 作为现下正当红的女明星, 外边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短暂怔愣后, 许荟表情复杂, 小声说道,「你该不会是因为刚刚人家和我说了你的事情, 在这里胡编乱造吧?」 很快闻得声轻笑。 闻于野抬起脸,清瘦指节不以为意地摩挲着手机底部边缘, 「骗你有必要?」 确实没这个必要。 心里那些紧张感已经消失大半, 注意力成功被转移的许荟将信将疑地,顺着闻于野手指的方向朝楼上书房的位置望去。 倒是看见位意料之外的大人物, 正徐徐推开书房门从里边走出。 麒麟投资的沈亦和, 常在财经周刊上出现的熟悉名字, 即使许荟不关注这个领域,对他这个人也有所耳闻。 经过闻于野介绍,许荟才知道沈总就是颜荔的结婚对象。 「联姻,消息封锁,没传出去。」 见她脸上仍然残存着惊讶之色,闻于野少见有耐性地解释了句。 所以外面没有风声很正常。 许荟渐渐回过神,但稍微地有些不理解。
第53页 颜荔差不多比她大两三岁,和闻于野差不多岁数,按网上的话来说,正处于「young and beautiful」的年纪。 况且,除了年轻漂亮,光是作为女明星,颜荔就足够rich。 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联姻? 许荟下意识地看向闻于野,很自然地朝他问了出来。 这些天,她对闻于野的信任呈不规律却又爆炸式的增长,仿佛那些积蓄在岁月洪流里的细微情感找到了它的突破口,来得轻易又熟悉。 须臾,许荟听见男人评价了句,语气冷静又客观,「联姻未尝不好。」 起码门当户对,不会有经济上的不平等,就算是离婚,财产分割也能做得很利落,谁也不欠谁。 他从经济角度有条不紊地分析,句句在理,许荟却始终没有点头,总觉得正确但又听不惯。 见她半晌没言语,闻于野微微阖眼,换了种说法,「遇见真正喜欢的人很难,所以如果不追求感情,将利益最大化不失为种选择。」 选择因人而异,本就各有得失利弊。 许荟默默点了下头,然停顿两秒后,忽然声音很轻地问道,「那你们家都是这样吗?」 像是猜到许荟在想些什么,闻于野目光朝她瞥来,凑近看人时单薄眼皮向上撩起,勾连出抹极浅弧度。 「都这样?」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下,给出个否定答案,「我跟你好像就不是。」 不是? 协议结婚和联姻区别很大吗? 许荟透亮得像是被水洗过的黑白瞳仁有一瞬间睁大,没太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我俩结婚除了合适——」 敛了散漫笑意,闻于野薄唇抿成线,「总还有点别的。」 说这话时,男人眼睫低垂,在光下覆出片浅淡阴影,五官轮廓立体又鲜明。 两人离得近,也因此,关于闻于野的一切,许荟看得很清楚。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心弦毫无预兆地为之一动。 …… 晚上,年夜饭收场不到五分钟,颜奶奶就组织好了桌麻将。 许荟被稀里煳涂的带上桌,落座时,她求助般扯了下闻于野袖口,压低声音强调了遍,「我真的不会玩。」 见状,颜奶奶和蔼笑道,「不用怕,很简单的,输了也不要紧,都是自己家里人。」 连颜荔也跟着起闹,「没玩过也没关系,一回生两回熟,来来来先玩一局。」 麻将机已然开始运转,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期间,许荟听见道裹挟着不明显笑意的疏冷嗓音,带着点安抚性质,「随便玩。」 「输了算我的。」 除许荟外,上场的还有颜奶奶、颜荔以及那位传闻中在资本市场搅弄风云的沈总。 颜奶奶和颜荔浸染多年,打麻将完全出自本能,至于沈亦和,学金融出身,算几张牌不是什么难事。 几局下来,许荟勉强搞懂出牌规则,毫不意外地输得很快,不停地在往外送钱。 闻于野短暂离开的时间里,她面前的粉红钞票已经从一小摞变成了稀薄几张。 又是一局,许荟看着手里的牌犹豫不定,落在麻将上的手指忽然被人摁住。 闻于野不知何时俯下身来,教她,「打这张。」 温热唿吸喷洒在脖颈,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思考与辨别的能力在顷刻间丧失。 许荟动作僵硬地将牌打了出去,好在没人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拜闻于野所赐,这盘的稀烂局势总算挽回了一点,没有白白送钱。 不过…… 看着面前剩得不太多的钞票,许荟难免心虚地朝闻于野看去,「你要不要自己上?」 她再玩下去,估计很快就能输完。 「不用,输就输了。」 许荟眨了眨眼,不太有出息地问了句,「全输完也没关系吗?」 像是听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闻于野胸腔处传来声闷笑,他懒着声调不甚在意道,「夫妻共同财产,你有权处置。」 说完,又往上添了些钱。 「千金一掷」的气势惹得众人纷纷调侃。 其中,坐许荟对面的沈亦和捏了下鼻樑,脸上神情漫不经心。 轻哂道,「确定不自己上?」 「再打下去,闻少爷的老婆本怕是收不回来了。」 「老婆本而已。」 闻于野不甚在意,骨节分明的指节松松搭在许荟肩头,「老婆没丢就行。」 唿吸在一瞬间屏住,肩膀处承受的那点重量分外明显。 明明能听出他话中的玩笑意味,可许荟脸颊还是悄无声息地热了起来。 她不敢抬头,更不敢同人对视。 像是怕唿之欲出的秘密从眼睛里泄露。 …… 另边,有亲戚朋友打来了问候电话,颜奶奶只得惋惜下场,招闻于野替补。 老人家爱开玩笑,话也说得有趣,「许荟家属,帮我打一局。」 乍然间听见这么个称唿,当事人还没什么反应,许荟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情绪再度翻腾,连耳朵也悄然红了起来。 故作镇定地调整了下出牌姿势,她利用头髮丝遮挡泛红的耳垂。 而闻于野替补上位后,原先几乎是许荟一个人输的局势立即出现了变化。 很大的变化。
第54页 连许荟这个菜得很稳定的新手都发现,牌局好像有点不对劲,她莫名其妙地胡了今晚第一手牌。 最先受不了的是颜荔,有样学样地出声抗议道,「许荟家属,你餵牌还能餵得再明显点吗?」 闻于野混不在意地「嗯」了声。 瞥见许荟赢牌后的空白神色,顺手将钱递了过去,提醒道,「许老闆,收钱。」 「你赢了。」 于是许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局能赢靠的是闻于野给她放水。 还是那种放出去能沖了龙王庙的大水。 好在颜奶奶回来后,许荟终于得以下桌,战局交还给了他们四位。 许荟坐在边上看,越看越觉得闻于野对她仁慈。 和她全靠运气瞎混不同,闻于野打牌的作风和他这个人很像,看着随意,实际总能在不经意间锋芒毕露。 牌好的时候神佛皆杀,牌不好的时候也能玩一手釜底抽薪。 简单来说就是,许荟方才输出去的钱他又尽数赢了回来。 不仅赢了回来,还翻倍收割在场各位的钱。 快十二点的时候,重蹈许荟覆辙,输得一塌煳涂的颜荔及时喊停,叫嚷着要去睡觉。 许荟正想着自己该睡哪,忽然发现客厅里原本聚在一堆打游戏的那些小朋友,一个个神采奕奕地朝闻于野围了上来。 「小舅舅,烟花! 该放烟花啦!」 颜家向来有十二点放烟花的传统,往年都是闻于野管这事。 抱住个往他身上扑腾的小孩,闻于野指着许荟的方向,「问那个漂亮姐姐去不去。」 「姐姐,去不去,去不去?」 小孩很快朝许荟跑了过来,摇头晃脑的求她,稚嫩童声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五分钟后。 许荟站在花园台阶上,耳边砰砰响起烟花炸开的声音,以及小朋友肆意玩闹的笑声。 哪怕静静在旁看着,也能感受到空气中流淌的那种热烈氛围。 「试试。」 倏然右手被牵起,闻于野在她手里放了根仙女棒。 「咔擦」一声,烟花点燃。 许荟悄然抬头,偷瞄男人侧脸,视线即将对上的剎那,又怕被发现似的飞快移开。 连自己也说不明白那种微妙的、突如其来的窃喜究竟因何而生。 好像。 见到他,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开心。 小朋友烟花玩得很快,手里的全玩完后犹嫌不够,到最后只有许荟这边还剩了些。 「小舅舅!」 「小舅舅可以再给我们一些吗?」 敷衍地摸着亲侄子的头,闻于野无动于衷地笑了下,「不行。」 小侄子持续撒娇扮可怜,眼巴巴地望着许荟手中的烟花,「就再玩一个,一个!」 许荟看着剩下的烟花,默默数了数,准备给每个孩子分一点。 她习惯将自己的东西让出去,哪怕没那么愿意,因为从小到大周女士都是这样教给她的。 却见闻于野摸出钱夹,抽出几张钞票,无私又无情地拒绝道,「玩完了就先回去睡觉,明天再去买。」 「剩下的,都是你们小舅妈的。」 闻言,许荟怔了下。 手里烟花沉甸甸的,好似忽然就有了重量。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前段时间状态很差,会好好更新完的 谢谢投了雷和营养液的宝~ 第24章 page24 「许荟,新婚快乐。」 焰光乍起, 黑夜被点燃了一次又一次。 许荟长这么大以来,经手的烟花还没今晚短短一瞬放的多。 像破了笼的鸟雀,带着明显的渴求与被满足后的欣喜。 「很好玩?」 看了眼她空空的双手, 闻于野有些意外地问道。 许荟眼巴巴地点了下头。 忽然就理解了那几个依依不捨离开状的小朋友。 「没玩够?」 稍稍迟疑了下,许荟似是想起某人方才跟亲侄子说话时,尚且铁面无私,「玩完了就先回去睡觉」。 于是,她轻轻点头后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闻于野没说话, 形状狭长的眼睛里洇着模煳笑意, 显然是不信。 他往后转身, 不知从哪找出袋完全没拆封过的烟花, 下巴轻抬, 言简意赅道, 「最后一次。」 和许荟手里先前款式简单, 安全系数与难度成正比的仙女棒不同, 这袋烟花种类五花八门, 看着就很有意思。 不过, 许荟抬头, 试探着小声问道,「不是说烟花没有了吗, 这些是哪里来的……」 「你私藏了吗?」 说到这,她的心忽然毫无预兆地颤动了下, 旋即又很快地自我否定, 闻于野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不算私藏。」 随手拿了个出来,闻于野粗略看了眼外包装, 毫无负担地嗤笑了声, 「本来就不是买给他们的。」 小朋友肯定以安全为主, 剩下的这些好玩是好玩,但危险系数有些高了。 许荟轻轻「哦」了声。 所以,这些是哪里来的。 或者说,是买给谁的。 对上她明晃晃的好奇目光,闻于野扯了扯嘴角,轻描淡写道,「买多了,老闆送的。」 事实是老闆说,「小朋友喜欢的款式比较简单,年轻女孩可能更喜欢复杂漂亮一点的。」
第55页 但许荟没再深究,从他手里接过先前没见过的烟花种类,边摸索边尝试着点火。 砰—— 猝不及防间,尖锐炸声响起。 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许荟被吓得慌忙往后躲,出于本能地抓住周身够得着的一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紧紧牵住了闻于野衣角。 再往下,是男人修长干净的指节,稍稍靠近一点就能触碰到。 许荟匆匆瞥了眼,顿感心虚,准备撤手逃走。 却在半路被捉住。 闻于野将她手扣住,不着痕迹地审视了遍,确认无碍后,问她别的地方有没有受伤。 许荟摇了摇头。 他手还没松开,松松搭在她指尖,垂眼看人时有种不自知的深情,「还玩吗?」 许荟想了又想,最后还是不无遗憾地嘆了口气,「不玩了。」 瘾大,但敌不过人菜,点个火都能吓着。 像是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闻于野「嗯」了声,伸手从她那取走了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 忽而又问了句,「那你想看吗?」 意识到他可能是要帮自己放烟花,许荟眼睛倏然就亮了起来,「想。」 半分钟后,闻于野将烟花按照大小顺序从左到右地摆放好。 随即,他点了支烟,骨节分明的指间瞬时多了抹猩红,青白烟雾淡淡笼罩着,模煳了脸部凌厉线条,给人种说不出的温柔之感。 许荟立在原地,一时有些恍惚。 而另一边,像是在等待什么,闻于野迟迟未动。 直到零点钟声响起的前一刻,他动作迅疾地低身跑过,准确无误地借着那抹猩红点燃了所有引线。 「许荟,抬头。」 砰—— 砰砰砰—— 寂静夜里顿时爆发出长串热闹,许荟闻声抬头,然后就看见整个世界都下起了绚烂的烟花雨。 只他们两人新年夜里,刺激是真,这些经久不息的漂亮也是真。 噼里啪啦的阵阵声响中,许荟心跳渐渐加速,她鼓起勇气小跑过去,凑到闻于野身旁,踮脚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什么?」 以为他真的没听清,许荟又大声说了遍,「新年快乐!」 这下,闻于野没再追问,他微微俯身,视线落在她脸上,似笑非笑道,「我以为你在说新婚快乐。」 许荟有些懵,满脸的怔然,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时,又听见他说,「不过没关系,这话本来就该我说。」 「许荟,新婚快乐。」 …… 磨磨蹭蹭看完整场烟花雨后,许荟跟在闻于野身边,慢慢往家里走去。 她仍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无论是烟花还是那句「新婚快乐」,都太不真实太让她没有实感。 许荟心绪起起伏伏,就没怎么看路,而是下意识地跟着闻于野的步伐走。 他往前,她就往前,他向右,她就向右,他停下来后,她…… 她差点往人身上撞去。 见状,闻于野伸手扶了她一把,低笑出声,「想什么这么认真?」 「我觉得……」 许荟深吸口气,轻声说道,「你对我很好。」 好到她快分不清那一纸协议的真假,好到她快迷失在「新婚」的快乐中。 似乎是没想到许荟会这么说,闻于野短暂地停顿了下,「是吗?」 很快,他正了正神色,认真说道,「这算好,但称不上很好。」 许荟抿着唇,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可能是越缺什么越想得到什么,她很容易就被他人释放的点滴善意打动。 「许荟。」 许荟闻声抬头,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他眼睛生得很好看,她一开始就知道,此时此刻的光线之下,更显透彻。 仿佛能轻易看清她内心那些从未与人言说的隐秘心思。 「你完全不用因为谁对你的一点点好就反覆思考自己值不值得。」 说完,又淡声补了句,「无论这个谁是我还是别人。」 因为你本来就值得。 没说出口的话两个人都懂,许荟点了点头不再纠结。 那些暗藏很多年的灰色情绪好像在他一句话里泡软、消失。 …… 上楼后,许荟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最开始纠结的那个问题,她扯了扯闻于野衣袖,放低声音问道,「我今晚睡哪?」 「睡我房间?」 她睡他房间的话,那他睡哪里? 许荟语气委婉地又问了句,「我一个人睡?」 闻于野挑眉,似是对她这个提问的不解,「你想几个人睡?」 说话间,他正好推开房间门,露出里边的全貌,像是为了应对许荟今晚的疑惑,与卧室相连的影音室也摆着张床。 两个人,两张床,刚刚好。 她轻轻松了口气。 各种情绪交织,已然分不清是遗憾多一点还是别的什么。 洗漱后,可能是因为今晚的经歷过于失真美好,许荟半点困意都没有。 望着刚刚从浴室出来,身上犹冒着水汽的男人,她试探地询问道,「闻于野,你困吗?」 闻于野拿毛巾随意擦了擦半湿的头髮,没说困也没说不困,示意许荟接着说。 他浴巾绑得不太紧,动作之间,敞口处会无意识地扩大,勾连出浅浅的锁骨与肩胛。
第56页 许荟赶忙偏头,然耳畔还是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她视线不自然地在房内游移,有些结巴地说道,「如果你不困的话,我们一起看会电影怎么样?」 正好,他卧室旁就是个现成的影音室。 须臾,房间的灯暗了下去。 许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到隔壁影音室的沙发上坐好。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她甚至能够闻到他沐浴过后那股淡淡橙花味。 稍稍仰脸,便能借着外边透进来的莹莹月光瞧清男人眼睑下的美人痣。 她唿吸忽然有些乱,微微咳了两声才没那么明显。 「想看什么?」他问。 看着屏幕上眼花缭乱的片名,许荟随手指了部,也没注意到那长串的外文与略微恐怖压抑的氛围。 闻于野眸中掠过抹讶然,好心提醒了遍,「确定吗?」 想快点专注看电影而不是被身边美色所扰的许荟却管不了那么多,连忙点头。 见她坚持,闻于野也不再多说,拉了窗帘后,就摁了播放键。 电影正式开始。 暗沉的天空,无人经过的小巷子,孤身的女孩独自闯入破败的旧居…… 许荟越看越不对劲,偏她还看得很认真,这些恐怖画面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沾染着鲜血的诅咒出现时,女主角还没怎么样,她已经忍不住开始害怕,抱着身边唯一的依靠惊叫出声。 闻于野无奈嘆了口气,摁下暂停键,「不看了,嗯?」 人菜瘾大的许荟再次不住点头。 相比于继续看下去,她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上床睡觉。 闻于野将主卧的床给了她,也就是他平时在颜家睡的那一张。 可许荟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她睡的是不是闻于野的床。 她只要一闭眼想起的全是刚刚看过的画面,仿佛随时会有只血淋淋的手将她从床上拖走,哪怕她已经偷偷将被子盖过头顶。 翻来覆去,翻来又覆去。 许荟实在是睡不着。 二十分钟后。 许荟抱着枕头出现在了闻于野床边,小声又非常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能和你挤一挤吗?」 闻于野眼尾轻挑,缓声笑了下,似乎已经完全摸清她的来意。 「怕鬼,不怕我?」 许荟还真的就这个问题认真想了想,可思想斗争的结果显然是鬼更可怕。 她可怜兮兮地做着保证,「你放心,我睡觉没有任何不好的习惯,而且只占你一小块地方……」 「你想好就行。」 闻于野没多说,只是又替她去拿了床被子。 完全躺下后,许荟那些害怕心思已经消失了大半,但只要闭上眼,还是会不自觉地回想起一些。 她默默在心里数羊,想要转移注意力,「一只羊,两只羊……」 像是察觉到她这边的动静,闻于野悄然睁开了眼,喊她名字。 许荟以为自己打扰到了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耳畔倏然间响起句低稳有力的声音,「手给我。」 她慢半拍地将手放过去。 而后感受到,掌心慢慢被覆盖住,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如汹涌潮水,将她深深包围。 脑海中来自电影的恐怖画面无声褪色,飞快远去。 闻着身侧好闻的沐浴露气息,许荟安然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时,许荟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她正准备从卧室里出去,推开门的瞬间恰巧看见站在门外的闻于野,而不远处,颜荔正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心虚地将闻于野扯了进来,欲盖弥彰地让他不要出声。 颜荔果然过来敲门,「荟荟,起床了吗,昨晚睡得怎么样?」 许荟含煳地应着声,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闲聊的时间有些久,正当她想结束话题时,闻于野忽而冷不丁地出现,将门开得更大了些。 他手撑在门上,许荟站在她身前,整个人像是被他圈在了怀里。 颜荔上下看了他俩几眼,审视道,「我这是打扰到你们了?」 「知道打扰还不走?」 许荟没开口,闻于野径直替她接话道。 颜荔白他一眼,非常有骨气地走了。 顿时,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许荟仰头看着他,「你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闻于野没答,反倒眼皮撩起,先入为主地说了句,「我记得,我们好像是合法夫妻。」 是这样…… 许荟眼眨了眨,心上忽然生出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身后,男人俯身往下压了压,两人距离更近,这个姿势不可谓不亲密,她略微一偏头,鼻尖就能擦过他侧脸。 受不住那样专注的目光,许荟轻点了下头,然后就听见他低声问道,「那你刚刚躲什么?」 「昨晚还睡过,今天就不认帐?」 惯来漫不经心的语调,混着点不明显的轻笑,「还是说,我有这么见不得人?」 第25章 page25 「你对我,戒备心是不是太低了点?」 闻于野问的话, 一句比一句更越位,许荟耳朵在他视线里无声烧红。 好半天,才小声反驳了句, 「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引人误会。」 虽然他们是「合法夫妻」,但她也的确是不好意思。
第57页 「你俩站那干什么,下楼吃饭了。」 不知何时,颜荔去而復返,站在楼梯口招唿道。 听到这突然传来的声音, 许荟无端被吓了跳, 下意识地和闻于野拉远距离。 「还说没躲。」 漆黑眉骨向上挑了下, 闻于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下确实很难抵赖。 许荟想了想, 上前牵住他衣角, 正正经经地解释道, 「刚刚是意外, 不能算的。」 她嗓音偏轻软, 说话时的幅度像羽毛在人心上挠, 「再说, 我本来就没有要躲你的意思啊。」 闻于野垂首看她, 视线无意交汇的瞬间,居然生出了自己被收买的错觉。 他抿唇「嗯」了声, 喉结轻滚,偏头望向别处。 …… 新年过后, 许荟重新回到了她和林洛嘉一起租住的房子里。 林洛嘉说她还要过段时间才会回来, 两人电话聊天时,许荟有被问到, 「荟荟, 你俩打算同居吗?」 连证都领了, 甚至连家长都见过了,同居好像是再正常不过、水到渠成的一件事情。 但许荟确实没想好,她犹豫半晌后给出了个「还在考虑」的答案。 其实,闻于野送她回家的路上有提过这件事,以商量的语气,问她要不要一起住。 选择权完完全全地给了她,也因此,她反而拿不下决定。 说白了,许荟就是不太确定闻于野对她的喜欢,以及她和闻于野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到同居这一步。 对此,林洛嘉表示理解,「你想清楚告诉我就行,反正不用考虑我。」 「知道啦。」 挂了电话后,许荟出门去了趟旧画廊,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去过。 她父亲喜欢画画,生前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画家,不过,性格有些傲,也不太合群,所以收入也就那样,拿来养画廊还行,但再多就没有了。 周女士觉得这样的人太没有出息,许荟却不这样想。 总不能这个世界上人人都爱钱,不仅爱,还不许别人喜欢点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东西。 画廊里是满面满面的涂鸦墙,最中间的那副是父亲送给许荟的。 大片大片的明亮色彩,构成个花团锦簇的春天,最下边写着「献给我最最亲爱的女儿」。 故地重游,那些回忆里的画面忽然就一拥而上,许荟慢慢红了眼眶。 她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父亲聊天,「你以前不是说要将画廊留给我的吗,你骗人,你都没有把它亲自交到我手上就先走了。」 她用手背擦着眼角滑落的泪水,自顾自地说道,「不过,有个人替我将画廊拿回来了,那个人你认识的,我以前和你说过。」 「你还记不记得,我高中毕业那年来找过你,跟你说,我有个喜欢的人,就是他。」 「对了,现在我和他结婚了。」 颇具感的画廊此刻空无一人,许荟说的所有话都没有人应答。 可她毫不在意,一直坐到太阳快落下去的时候,才对着壁画好好告别,像她过去每次上学和父亲乖乖挥手一样,「我走啦。」 并约定道,「等他也很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带他来看你,好不好?」 她身后,有风穿堂而过,像是故人无声应答。 …… 慢慢收拾好心情,许荟独自往车站走去。 这附近人烟很少,也没什么商店,暗沉沉的天色笼罩下,仿佛上帝遗落的画卷一角。 「小姑娘,行行好吧。」 正准备过马路的时候,突然被个穿着破旧的老爷爷拉住,「我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 许荟停下了脚步,听他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其中真真假假的,她分不清楚。 可看着老人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以及嘴角的干裂时,她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我给你买点吃的可以吗?」许荟轻声询问道。 老爷爷指着转角处的小商店,嘴里一个劲地应答着「好」。 进了商店之后,许荟挑选了些水和食物,可拿到前台付钱时,却发现手机和钱包都不见了踪影。 而最开始向她寻求帮助的老爷爷,人也已经消失不见。 她似乎被骗了。 那些在网络上阅读过的诈骗拐卖案例尽数浮现在脑海,许荟略微有些害怕地看了眼空荡冷清的周边环境,转身往外跑去。 直到跑出了很远很远的路,她才敢停下来。 可眼下,没了手机和钱包,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天越来越黑,只道路尽头亮了盏灯。 许荟只能硬着头皮找了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借了手机。 手指停留在拨号键时,她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摁下的数字是闻于野的电话号码。 嘟嘟—— 电话拨通后,那边响起很熟悉的一声,「餵。」 毫无由来地,她今晚积蓄的害怕和委屈像是找到了突破口,有了可以诉说的地方。 许荟断断续续地描述着,「我我钱包丢了,手机也不见了……」 那边很耐心,听到藉手机的男生的补充「这个姐姐的意思应该是想让你来接她」后,闻于野「嗯」了声。 他语气不似平时说话的冷淡,相反,在安抚好许荟的情绪后,还温和请求道,「那能不能麻烦你陪一下这位姐姐,她有些害怕。」
第58页 男生听话地应下了,当真陪着许荟坐在台阶上等。 半个小时后。 空旷的街道上传来声鸣笛,车灯照亮了台阶前边的街道,许荟一抬头,就看见闻于野从车上下来。 昏黄光线下,浮动着无数细小尘埃,足够她看清男人漆黑眼睛里那点不易察觉的担心。 来不及脱的黑色西装穿在身上,闻于野大步朝她走来,「有没有事?」 许荟很轻地摇了摇头。 她蹲得有些久,有些不太能站起来,两只手无意伸出去时像是在索取拥抱。 闻于野没多想,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许荟身体忽然一轻,可比失重感更明显的,是乱了节拍的心跳。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原来有人可以等待是这么值得庆幸的事。 将她放到副驾驶座上,闻于野低声说了句,「在这等我。」 又回过头去感谢那位藉手机的男生,得知男生家就住在附近时,又将人安全地送了回去,并和父母解释了原因。 事情在他手里得到解决,妥帖得挑不出丝毫差错。 等闻于野上车后,许荟透过后视镜偷看他侧脸,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海域里。 已经不仅是喜欢,她对闻于野,还产生了比喜欢更悄无声息的依赖感。 如鲸入海,除了深陷,别无他选。 车内,闻于野出声询问道,「今晚去我家,还是你想找个酒店住?」 闻言,许荟恍然回过神来,她钥匙在钱包里,而林洛嘉又不在南川,所以今天晚上肯定是回不去了。 而闻于野给的两个选择里,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恰逢红绿灯,男人偏头看她,好看的眉目上划过外边绚烂多纷的霓虹灯光,「那以后呢?」 「什么?」 许荟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即就听见闻于野声调散漫地重复了遍,「以后,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是我想住就能住,不想住了也可以决定走的意思吗?」许荟有些没安全感地低低问道。 绿灯闪过,闻于野继续行驶,他开得挺快,窗外景物飞速后退。 听了她的话,面上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太能摸准他这话的意思,原本就脸皮很薄的许荟瞬时心虚,开始打着退堂鼓,「要是你觉得不方便的话那就……」 话没说完,她就慢慢低下了头,没什么把握,也不觉得他会答应。 却听见道浅淡笑声,「许荟,我没说不行。」 连闻于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会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底线往后拉。 所以他这是,同意了? 许荟唇角不自觉地弯起,「那你对我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想走的时候给个理由。」 男人目不斜视,话说得寡淡,旋即又否认道,「不过,我应该不会让你有这种想法。」 朦胧夜色里,许荟心跳忽而为之一动。 …… 回到家后,闻于野就进了书房处理工作,许荟才知道,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进行会议。 难怪,当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没有去打扰他,许荟坐在客厅里刷起了时事新闻,也因为闻于野,从前最不感兴趣的财经板块,现在也都会选择性地看上两眼。 却没成想,在家类似于八卦吃瓜性质的营销号看到了闻于野的名字。 「闻氏集团内部纠纷,千亿家产究竟花落谁手?」 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文章,大肆分析了作为本市瞩目的闻氏家族内部成员关系,以及最有可能的家产继承人。 看着看着,许荟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这篇文章不仅喜欢将内容往八卦狗血那类引,而且把矛盾点完全安在了闻于野一个人身上,说些不负责任的捕风捉影之语。 大意就是闻于野此人商人逐利,手腕残忍,为了争夺家产全然不顾骨肉亲情…… 很明显的春秋笔法,很明显的颠倒黑白。 所以字里行间才会有这么强的煽动性。 然而,顺着相关关键词搜索后,看见的都是大差不差的评价。 就好像,有人铁了心要抹黑他。 想通这其中关键后,许荟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借用家中客机给人拨了个电话过去。 …… 第二天晚上,许荟提前来到餐厅,不多时,对面坐了位打扮干练的女士,她主动寒暄问候,「张阿姨,好久不见。」 这位是她父亲的大学同学,私交颇深的那种,早年弃画转入传媒行业,现在担任财经周刊的主编。 张主编没什么别的嗜好,唯独喜欢喝酒,和她吃饭,免不了要喝一些。 期间,张主编和蔼笑道,「你啊,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找阿姨什么事。」 「还真有一件小事找阿姨帮忙。」 许荟放下筷子,切入正题,「我想搭个桥,让阿姨给人做篇採访。」 「谁这么大的面子找你当说客?」 「您看了就知道了。」 许荟将整理好的资料递过去,末了又小声补充道,「他人很优秀的。」 …… 饭后,许荟喝得有些多,闻于野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勉力支撑着报了个地址。
第59页 闻于野过来接她,推开门的瞬间,看见的就是她这么个迷迷煳煳的模样。 她朝他招手,朝他笑,半点不设防。 想到今早听到的那通电话,她和林洛嘉说他人很好,很正派,闻于野忽然低笑了下。 他指腹擦过许荟的脸,轻哂道,「你对我,戒备心是不是太低了点?」 第26章 page26 他妥协于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许荟今晚喝得实在有些多, 那些酒不光年份高,度数也高。 她往常酒品都还可以,闻于野也不是第一次见她酒后的模样, 但这次,她表现得属实是有些「活跃」了。 当车停稳,闻于野正准备带她下去,许荟半睁着眼,似乎在费力辨认他的样貌, 然后口齿不清地喊道, 「闻于野……」 「你, 你要带我去干什么?」 「回家。」 伸出去扶她的手被挡回, 闻于野轻挑了下眉, 「别闹, 嗯?」 许小酒鬼坚定地摇了摇头, 顶着张被酒精薰染得薄红的脸认真说道, 「不要回家。」 「为什么不要?」男人难得耐性地询问道。 「要, 要洗澡, 不要回家。」 许荟整个人此刻的体温都有些偏高, 高到下意识地去触碰低温的物体。 她摸到闻于野被风吹得有些凉的手后,便不肯松开。 非但不松, 还得寸进尺,循着人修长指节往上摸去。 猝不及防被占了便宜, 闻于野眉心接连跳了跳, 他捉住那只作乱的手,淡声道, 「要洗澡就得先回——」 可话还没说完, 就发现不对, 眼下这么个情况,许荟回家也洗不了澡。 「听话,今天先不洗了。」 许小酒鬼一个劲地摇头,食指去勾他抽走的那只手,平日里素净的面容带着股浑然天成的娇憨感,「要洗。」 「你确定你自己可以?」 看着许荟点头又摇头的模样,闻于野不自觉地捏了捏鼻樑骨。 被她勾住的右手传来明显的热感,仿佛某种提醒,他妥协于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重新关上车门,闻于野打转方向盘,往另一方向驶去。 …… 清河湾1号 沈亦和开门看清门后站着的人后,面上露出轻微的意外神色,「这么晚了还不睡,有事?」 见是他,闻于野也是一怔,但很快恢復正常神色,下巴朝车里坐着的许荟点了点,「她需要洗澡换个衣服,找颜荔帮下忙。」 顿了下,又道,「找你借人不介意吧?」 两人正说着,听到外边动静的颜荔从客厅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闻于野简单将事情说了遍,轻描淡写地忽略了沈亦和说出的那句「介意,下次有事白天来」。 倒是没发现,外人眼中标准的联姻夫妇感情这么好了。 等了好一会儿,闻于野才从颜荔手里将洗完的许荟领回来。 重新将人放到副驾驶座上,他俯身过去给她系安全带。 许荟眼睛慢慢睁开,但脸上神情还是不完全的清醒,意识仍然停留在小酒鬼阶段。 望着眼前这张凑得极近的脸,她忽然伸出手去,环在他后颈,又特意放轻了声音,「你过来一点,我跟你说个秘密。」 男人动作顿时一僵,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许荟,松手。」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答案是否定的。 许荟不仅没松,身体还倾斜着往前靠,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要挂在闻于野身上,半委屈半含煳地问,「你凶什么?」 闻于野嘆了口气,正想将她整个人提熘扶正,侧颈处却传来点明显热意,是很温软的触感。 是个轻飘飘的吻。 他忽然间怔住,眸中神色不自觉地变暗。 稍偏了下头,闻于野清楚看见斜靠在他身上的许荟,亲完倒是安安分分的闭上了眼,看样子像是睡了过去。 占完便宜就睡。 「你倒是会挑时间。」 …… 许荟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上午快十一点的时候。 她头还有些昏昏沉沉,昨晚发生的事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有那么点闹腾。 希望没有闹到闻于野。 许荟有些心虚地想。 嘟嘟—— 放在枕头旁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赶忙伸手去接,「餵。」 对面是财经周刊的记者,询问她昨天和张主编聊的採访细节,并想进一步确定具体的採访时间和内容。 「如果许小姐和闻总都有空的话,不知道今天下午可不可以呢?」 许荟有被他们周刊的效率惊讶到,当下便打电话给方天逸,问了闻于野今天下午的安排,一切沟通好后便和周刊记者敲定了这个採访。 下午一点,许荟提前到达逸闻传媒。 虽然待会的採访其实没她什么事,但她还是放心不下想过来看看。 除了电话里和她沟通过的李记者,财经周刊那边一同过来的还有个年轻实习生。 方天逸将他们三个人引到待客室便先行离开了,约定的採访时间是下午两点,闻于野还有个会议,得结束了才能过来。 年轻实习生边整理着採访资料,边忍不住出声问道,「有传言说闻总最近在私下收购闻氏集团的股份,这做得是不是有些过了?」 「毕竟集团内部的管理人员是他的父亲兄弟……」
第60页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但许荟完全可以猜到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网上那些公众号捕风捉影的言论。 闻言,李记者皱了下眉,碍于许荟这个外人在场,没有多说。 许荟却接受不了,她扫了眼实习生胸前挂着的工牌,反驳道,「无论是收购还是合併都是正常的商业行为。」 「而且,作为未来的财经记者,在背后妄加谈论採访者似乎有违职业素养。」 她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人听清楚,「记者说话更加应该讲究证据,不是吗?」 话音刚落,待客室门口传来叩门声,是闻于野。 男人站在门前,朝里边礼貌颔首。 李记者起身打着圆场,「既然闻总来了,那我们开始採访吧。」 说完,又顿了下,看向脸色涨红的实习生,「你也先出去吧,回去写份检讨给我。」 许荟跟着一道出去,只是经过闻于野身侧的时候,听见他低声说了句,「在办公室等我。」 她轻轻「哦」了声。 採访持续时间有些长,许荟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边转边想闻于野为什么喊她留下来。 砰——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刚做完採访的闻于野从外边进来,比之她刚刚在待客室见到他的样子,眼角眉梢多了三分散漫。 他问,「你昨天和人吃饭就是为了这个?」 许荟轻点了下头,知道他已经猜到,便不再隐瞒,如实说道,「我只是引荐了一下,其实也没做什么。」 採访能成的关键肯定还是在于闻于野本人,逸闻作为势不可挡的行业黑马,他本身就是极有价值的採访对象。 而财经周刊作为极具影响力的媒体,写篇关于闻于野的深度採访,对双方都有好处,最明显的是,网络上关于他的那些风言风语会得到有效抑制。 「没做什么?」 闻于野轻轻重复道,低笑出声,「不是才帮我说话?」 「你都听到了……」 许荟反驳时有多义正言辞,在他面前就有多难为情。 闻于野「嗯」了声,知道她不好意思,也没多纠结,拿出两张演唱会的票问道,「要不要一起去?」 票是他问方天逸拿的,这些天相处下来,不难发现许荟喜欢看音乐演出,况且,他还欠人一场音乐剧没看。 许荟看了眼票根,是她熟悉的乐队,于是没多犹豫就应了下来。 想了想,她还是问起昨晚,「对了,我有没有做些不太好的事情?」 闻于野手中动作停下,斜斜睨了她一眼,「你指哪方面?」 「比如大吵大闹什么的?」 并不清楚自己酒后是个什么德行的许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那倒没有。」 而且,她对他做的,似乎也称不上是「不太好」。 许荟放下心来,但她总觉得闻于野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 演唱会的日期是三天后的周末,许荟特意化好妆,穿了条漂亮裙子,头上还别了个同色系的发卡。 虽然天气还有些冷,但内场开了暖气,气氛热烈得不像话,到处都是带着应援手环和萤光棒的粉丝歌迷。 许荟跟在闻于野身后,寻找自己的位置。 坐好后才发现,身后是方天逸,而且他身旁还坐着个人。 许荟望着那张化着精緻妆容的脸,越看越眼熟,还没等她想起名字,后面那人先开口说话了,「你还真是闻于野女朋友?」 这个声音这句熟悉的话,让许荟一下就想了起来,眼前这位是方天逸让她招唿过的虞小姐。 可她不是喜欢…… 许荟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坐着的闻于野,然后听见他淡声接话,「不是女朋友。」 他松松转着右手对戒,动作不言而喻。 虞晴喃满眼写着震惊,比之上次见面更甚,「你们已经结婚了?」 「是啊,你已经没机会了。」方天逸半路插嘴道。 虞晴喃拍了下他,嗔道,「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我又没说我现在还喜欢他。」 「……」 虽然对方天逸和虞晴喃两人在一起的事情极度好奇,但演唱会开始后,许荟还是专心听起了歌,很快就融入鼓点节拍,有节奏地挥舞着手中萤光棒。 半场过后,乐队成员出来和观众互动,「下面我们一起玩个小游戏好不好?」 观众热情挥手,喊出排山倒海的气势,「好!」 观众席里,许荟接过闻于野递来的水,放松地看着台上。 她没太听清楚游戏规则,只是看见演唱会的大屏开始不断滚动,出现着一张张观众区的脸。 突然,滚动暂停。 她突然发现屏幕上出现的人是自己,还有闻于野。 他俩都生得很好看,哪怕经过很多倍的放大,五官轮廓依旧很能打。 安静半秒后,全场开始止不住地尖叫欢唿。 许荟疑惑问道,「他们在喊什么?」 闻于野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句,「被屏幕选中的情侣接吻。」 许荟:「?」 就在她怔住的短短瞬间,欢唿声一潮高过一潮,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到了他们身上。 真的,要接吻吗? 游戏开始之前就宣读完的规则,烘托到近乎狂热的气氛,一切的一切,似乎容不得许荟后退。
第61页 可她和闻于野,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情侣才对…… 然而,胡思乱想间,耳边蓦然响起句—— 「许荟,闭眼。」 唿吸在一瞬间屏住。 大屏幕上,他以手托住她脸颊,俯身亲了过来。 第27章 page27 「想和我早恋?」 头顶是大片大片的星光蓝, 许荟置身于萤光棒的海洋里,悄悄睁开了眼。 面前是张她极其熟悉的惑然面孔,利落分明的轮廓线条透出种清冷, 甚至有些不好接近的气质。 但此刻,投射过来的大光圈下,那双漆黑眼睛里分明蕴藏着温柔神色。 闻于野并没有真亲,他手捏着许荟下巴,用个略亲密的借位骗过了屏幕, 乃至这场演唱会里成千上万的观众。 然而, 他隔着掌心亲上来的剎那, 许荟仍然生出种心跳频率过快、近乎要暂停的幻觉。 见她眨了眨眼, 似是要说话, 闻于野伸出食指抵在她唇上, 放低声音道, 「抱歉, 没经过你允许。」 许荟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没, 没关系……」 她当然明白这是情急之举。 数万人的注视下, 制定好的游戏规则,又是气氛所至, 他俩若是什么都不做,难免扫兴。 但是, 她也没想到闻于野会以这种形式来完成。 尽管没真正亲上, 可画面中呈现出来的光影效果,耳鬓厮磨的那一刻, 像极了晦涩的旧情歌。 「他俩亲起来太甜了吧啊啊啊啊」 「关键是男帅女靓, 真的好配!」 「……」 数米高空的巨幅屏幕上, 他俩「亲吻」的瞬间被工作人员特意定格,整个场馆里都是毫不遮掩的,宛若浪潮般的惊嘆起闹声。 甚至,连乐队主唱都跟着一起调侃,「看来今晚那首歌不用再唱了,我们这对小情侣已经将甜度拉满了哦。」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于野亲上来的瞬间,是属于许荟的最独家秘密。 …… 中场休息结束,演唱会再度继续。 无意间瞥到许荟有些红的耳垂,闻于野轻轻挑了下眉。 她好像害羞了,这算不算是喜欢他? 他不错眼地看着身旁恬静柔和的侧脸,神情专注,像是陷入某种深思,偏休闲款的黑色冲锋衣渐渐同背景融为一体。 后半场连唱了七八首歌,其中还有首改编过的串烧,全场气氛嗨到了极点。 被现场氛围所感染,许荟慢慢从闻于野带给她的心跳中释放出来,和前面的观众一起站起来摇晃。 然而,当时晃得有多开心,演唱会结束时的腿就有多酸疼。 特别是为了搭配这身裙装,她还特意挑了双黑底高跟鞋。 散场排队途中,自找罪受的许荟乖乖跟在闻于野身后,想要快些上车回家,可场馆里人流量之大,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能走出去的。 「啊——」 后边有个人急匆匆地往出口挤,原本精力就不济的许荟被撞得往栏杆上倒去,幸好闻于野看见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小心。」 他边说,目光边落在许荟那双高跟鞋上,「还能走吗?」 她今天演唱会的状态闻于野是知道的,主打的就是一个热烈参与,近乎大半的时间都在随音乐晃动。 更别提刚刚还被人狠狠撞了下。 许荟下意识地点头,那种不想麻烦人的念头再次占据上风,「应该能……」 闻于野瞥了她一眼,没多说,可面色神情都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就近把她安置在座位上,然后转身往后台工作人员所在的地方走去。 周遭人来人往,黑乎乎的全是人头,许荟坐在座位上,直直望着那个朝着反方向而去的身影。 即使是背影,他也仍然出挑,是那种她一眼就可以找出的地步。 许荟突然拿起手机拍了张照,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动态。 「周六,晴,和y同学看的第一场演唱会。」 不多时,闻于野拿着条毛巾回来了。 在许荟惊讶的目光下,撩起她下面一小截裙子,将毛巾敷了上去,温温热热的触感极大地缓解了她的疲累。 「你从哪里找来的毛巾……」 甚至,还是热毛巾。 趁着闻于野低头的间隙,许荟眼神不遮不掩地落在他身上。 闻于野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揉着脚踝,薄削的唇冷淡地抿成线,没答她的问题,可手上动作又实在称得上细緻温柔。 瞧着是有些生气。 许荟细细看了他一会,还是鼓起勇气将问题问了出来,「你是不是生气了,你生气的话那为什么还……」 还对她这么好。 男人仰起头,见敷得差不多了便将毛巾扔到一旁,只手指仍然停留在她纤细脚踝上,敛着眉目低嘲道,「知道我在生气,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许荟回忆了下那时的情景,小心试探道,「是因为我说能走吗?」 闻于野没说话,默不作声的态度像默许。 良久,才嘆了口气道,「既然不能走为什么要逞强?」 他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许荟脸上,很快轻笑出声,将事情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怕麻烦我对不对?」 许荟微微愣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没法反驳。
第62页 因为闻于野说的是事实。 「许荟,你在拿我当外人。」 闻于野说这话的情绪很淡,但许荟这次听得很明白,他生气的点就在这。 她低下头,态度良好地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哪能真怪她,这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状态,特别是当两个人的关系仍在不断发展的时候。 不过,许荟忽然抬起头,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小声问了句,「你都生气了,为什么还去帮我拿毛巾?」 不光拿了毛巾,还…… 许荟偷偷觑了眼脚踝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热意倏然再度蔓延,烧红了她的耳朵。 「总不能真的不管你。」 男人眼皮撩起,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 因为演唱会人流量过大的缘故,今晚场馆所在的地段交通拥堵,车辆根本就进不来,进来了也很难出去。 闻于野将车停在了很外围的一个路口处,走过去大概有近一公里的距离。 许荟原先想穿上鞋自己走,没成想闻于野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容辩驳地说道,「你就别走了。」 他手上拎着鞋,背着许荟往外走去,她的重量对他好像没有什么影响。 许荟脑袋伏在闻于野右肩位置,她身后是城市的霓虹灯光,橘红色的天空露出一线天光,漂亮也温柔。 晚风吹来的时候,她心底忽然就生出那么点贪念,轻轻说道,「要是能早点认识就好了。」 许荟在很久很久的以前,就见过闻于野。 可他们的相逢太少,不过仅仅三次,并且连时间都很短促,甚至不够闻于野知道她姓名。 他是她整个学生时代里无法言说的隐秘心事,所以哪怕时至今日,也没法不贪心。 听了她的话,闻于野脚步未曾停,不大正经的语调勾连出三分笑意,「想和我早恋?」 好好的气氛一下就被打破。 许荟轻轻捶了下他肩膀,着重强调道,「我只是说想和你早点认识,没说要和你早恋!」 闻于野低低「嗯」了声,那股散漫劲儿忽而就往里收了收,还真正经地回答道,「现在也不晚。」 许荟有些轻微的怔愣,没太懂他的意思,什么叫不晚。 像是想起什么,比如今晚的那个「吻」,比如许荟微微透着薄红的耳垂,闻于野眼神倏然沉了沉。 这场演唱会的时间里,他好像想明白了当初递出那份结婚协议的心情。 也许不是合适,也不是好心帮她。 他哪有那么好心? 从始至终的始作俑者,或许不过是那么点、正常男人都会有的喜欢罢了。 「你说现在不晚是什么意思?」 在许荟开口询问时,闻于野轻笑出声,「意思是,你和我要不要试着了解彼此,试着更进一步——」 他顿了下,将话说完整,「要不要试着谈个恋爱?」 风声仿佛在一瞬间静止,或者说,此时此刻,许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脑海里唯有一句,他问她要不要试着谈恋爱。 独自喜欢闻于野的那些年里,所有酸涩与悸动,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 他于她,像是青春尾巴里那截未完的诗,许荟从来就没有期待过续章该如何写,何时写。 遑论今天,她和他处在同一张结婚证上,他问她要不要试着谈恋爱。 「许荟?」 见她不说话,闻于野喊了声她的名字。 好半天,许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很小心很小心地进行着确定,仿佛生怕自己听错了什么一样,「你是认真的吗?」 闻于野点了下头,给出了肯定回答,「如果我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记得和我说。」 末了又补了句,「第一次恋爱,没什么经验。」 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许荟轻声重复道,「第一次,那你和温书瑶……」 她始终记得自己远赴西平大学城时,看见他和温书瑶在大学城被同学起闹的模样。 「是个误会。」 似乎没想到许荟会翻旧帐,闻于野无奈笑了下,「没有真的在谈恋爱,和她是因为某些原因假扮情侣。」 这件事,连方天逸都不知道,他原先根本就没打算再提。 但既然许荟在意,自然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听他简略地将事情代过后,许荟忽然就松了口气。 耿耿于怀的往事随风散去,一颗心脏从万里高空稳稳落地。 「那你也是,第一次亲人吗?」 想起今晚演唱会那个特别的掌心吻,许荟出声问道。 「是。」 许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到他说,「但不是第一次被人亲。」 许荟:「?」 她不太理解为什么他话中还暗藏着点笑意,难道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吗? 「你不用和我说。」 许荟别扭地别过脸去,暂时不想和他说话。 「被你占掉的便宜。」 闻于野薄唇微挑,狭长眼睛里带着点调侃意味,「不让人说?」 第28章 page28 「你这样,会让我捨不得走。」 夜幕降临, 四周静得不像话,柔和月光从窗帘一角泄露进来。 明明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许荟却了无困意,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不停地闪过今晚发生的一幕幕。
第63页 她摸出手机,点开和林洛嘉的对话框,开始打字。 许荟:【猫猫探头.jpg】 许荟:【洛嘉,我才发现原来我的酒品不太行。】 林洛嘉也还没睡, 飞快地甩了一个「?」过来。 许荟:【就是我有天喝多了酒, 第二天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荟:【结果闻于野和我说, 我占了他便宜。】 林洛嘉:【?】 林洛嘉:【你能占他什么便宜?】 许荟:【我问他有没有亲过别人的时候, 他说没有, 但他又说, 我喝醉后亲了他……】 对面很久都没有再发来消息, 久到许荟怀疑林洛嘉是不是睡觉去了的时候, 手机倏地振动了下。 林洛嘉直接发来了条语音, 「宝贝儿, 收收你这恋爱的酸臭味, 秀恩爱是要被拉去浸猪笼的。」 许荟:「……」 她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可嘴角的笑意不会骗人。 她就是, 很开心。 …… 不过,虽然说是要谈恋爱, 但闻于野从演唱会回来的第二天就要出差, 两人其实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待在一起。 许荟去机场送他,哪怕知道他只是去别的城市走一趟, 三天之后就会回来, 也仍旧有些捨不得。 她不太擅长说那些煽情之语, 满腔的情绪在男人看过来时,也只是简短一句—— 「闻于野,注意安全,起落平安。」 听了她的话,闻于野低声笑了下,「好。」 他们旁边还站着几对情侣,看样子也是来送机的,分别之际你侬我侬的状态比之他们要黏煳地多。 其中有一对,更是直接旁若无人地亲在了一起。 知道许荟害羞,闻于野倒没这么个想法。 他微俯下身,狭长桃花眼略往上挑,逗她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许荟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闻于野……」 「就这样,没了?」 登机广播提示已然响起,陆续有人往登机口走去,许荟看着他,杏眼里掠过点迷茫意味。 但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抿了抿唇,忽而踮起脚,身体往前倾去。 闻于野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她这一下正好亲在了他的下巴上。 不轻不重的,偏叫人心痒难耐。 他怔了瞬,旋即垂在许荟身侧的手开始收拢,落在她腰间,到底还是没忍住,逐渐地开始加重这个拥抱。 「你这样,会让我捨不得走。」 他不过是想纠正个称唿,没成想却赢得一个吻。 算起来,是他赚了。 …… 从机场回来后,许荟独自待在家里,偶尔看看电影和纪录片。 但更多地在整理以前的手帐和笔记,想着过段时间剪个视频出来。 起因是她登上某个问答平台,上边有个她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的帐号,但却意外地发现后台有不少的评论留言。 虽然,她只正经回答过一个问题——「暗恋一个人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那是两年前的深夜,许荟看见问题后,忽然有感而发随手答的。 当时她正面临毕业的压力,又是刚刚开始做旅游博主,朝不保夕的,前途和未来都处在片深不可见的迷茫里。 偏偏在那个时候,想起了闻于野,想起了她黯淡青春里,为数不多的光亮。 于是索性凭着记忆,凭着可能以后再也没法相见的决绝意味,写下了回答。 「会因为他一句话,一个动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y同学很高,很瘦,离我很遥远,最近的一次交集大概就是他给我他的校服外套。 很奇怪,我不是多念旧的人,好多事哪怕是当前发生的也很容易混淆忘记,可跟他有关的一切,总是记得特别清楚。 比如五年前的那件校服外套,那次称不上圆满的毕业汇演。 我们高中有个老传统,高考前的一个月会举办汇演给学生放松心情,其实就是每个班出个节目闹一闹、玩一玩。 y同学高三,比我大一届,不出意外的话,那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光明正大见到他的机会。 于是我翘了自习课,跑到礼堂去看汇演。 略微有些暗的礼堂里挤满了人头,我四处张望,找了很久,却没能看见人群里最想看见的那一个。 好像我和他缘分就是这样浅。 至于台上表演的是什么节目,我并不关心,那些喧闹和欢笑原本就和我没关系。 我一个人站在后排,孤零零地躲在角落里,说不失望是假的。 但没关系。 y同学之于我,是奇遇,谁会苛求奇遇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呢? 准备离开时,背后却响起阵突如其来的吵闹。 我茫然回头,看见有同学被揪着衣领狼狈倒地,揪着他的那个人只露了张侧脸。 无需过多辨认,我就认出那是整个下午都未曾露过面的y同学。 他从那人身上摸出个小型相机,低头略看了几眼,就踩坏踢进了垃圾桶里。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偷拍。 我们学校女生的夏季校服分为两类,下装可以自由选择是裙子还是长裤。 那段时间学校总有传闻,有变态喜欢偷拍女生裙底,我听过,却没有太放在心上,更没想到以为离自己很远的事情会突然发生在身边。
第64页 当时动静闹得不算太小,很多人都朝我们这边看。 真的有人偷拍? 应该是吧,被拍的那个女生穿的不就是裙子。 …… 周遭议论四起。 我不太能接受别人的目光,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所以一时之间觉得非常尴尬。 我低下头,盯着地面看,大脑是一片又一片的空白,也是在这个时候,y同学脱下校服外套递给了我,借我遮挡。 衣服上是最寻常的洗洁剂味道,浅淡传来,却给了当时的我很大的慰藉。 我知道他并没有认出我,甚至不知我姓名,我和他不过是校园里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我也知道,他只是下意识地维护了一个女孩子的自尊。 可那一刻,我避无可避。 我得承认,我就是被他完完全全地吸引到了。 以至于往后经年,再无心动,好像所有的热情在那一刻尽数耗尽。」 这条回答下面有非常非常多条感同身受的评论。 大家普遍觉得年少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艷的人,因为真的会念念不忘,觉得余生满是遗憾。 但也有人发来私信,「可以问下答主,这个故事有后续吗,实在是太想知道了,如果打扰到了的话,抱歉抱歉。」 有的。 他们结婚了。 就是看着那条私信,许荟有了将她关于他的所有故事以视频形式整理出来的想法。 …… 周五早上,闻于野给许荟打电话说下午回来,到南川后直接过来接她。 又问她要不要去参加方天逸组织的聚会。 许荟应了声好,本来她今天就是要出门的。 周女士昨晚就打了电话过来,说想见见她,她犹豫后还是答应了。 但许荟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周女士会是在医院,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有个身影孤单地坐在长椅上。 哪怕穿衣打扮根本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在见到的第一眼,她也没有认出,那是记忆里强势专断、说一不二的母亲。 尽管上次闹得不欢而散,许荟还是走了过去,轻轻喊了声,「妈。」 涣散的目光忽然间聚拢,周染青抬头看她,难得的缓和神色,「你来了。」 「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可能是医院的环境过于压抑,许荟心底莫名就生出些不易察觉的慌张来。 接着,许荟接过周女士递来的病历本,听她慢慢说道,「我胃部有些不舒服,医生说具体情况要手术后才知道。」 「其实现在也没必要过于担心,我只是,只是……」 只是在意识到自己可能生病了,身体健康随时都处在种不可控的状态,突然发现自己最想念的还是血脉相连的女儿。 剩下的话周染青没能说出口,她低垂着眼,笑得勉强,「以前的事,或许真的是妈妈做得太过了。」 事实上,严家公司经营如何,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在生死面前,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 许荟陪周女士又做了遍检查,等她一个人走出医院时,天已经慢慢地黑了下来,路边的灯正一个一个地亮了起来。 她漫无目的在马路上走着,脑海里不断迴响着周女士说的那句抱歉,或许也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听周女士讲的唯一一句。 「做得不对的地方,原谅妈妈好吗?」 眼眶剎那间变红,怎么揉也于事无补,许荟忽然蹲在路口,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 连包里的电话响了也没听到,响了足足三遍才接到。 另边,电话一接通,闻于野就听出她那哭腔明显的声音。 没多犹豫,他直接让许荟发了个定位过来,「别乱动,在那等我。」 二十分钟后。 黑色宾利利落停下,闻于野从车上下来,看见的便是许荟蹲在街口掉眼泪的模样。 心上忽然像是被很轻地划了一刀。 闻于野承认,他大概就是见不得她哭。 「闻于野……」 泪眼婆娑中,许荟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明明有那么多想要说的话,可是见到他的那一刻,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出于本能地环住他后颈,放声哭了起来。 男人单膝跪在地上,给她递纸巾,耐心地等她哭完,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荟断断续续地将在医院里见到周女士的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又哭着说了遍,「她生病了。」 当然不是生病了,所有的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纵有再多的不解与隔阂,她还是希望周女士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虽然生病了,但医生说良性的可能很大对不对?」 闻于野挽起许荟散落下来的碎发,有条不紊地帮她做着分析。 「我们可以联繫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来做检查,会没事的。」 许荟渐渐平静下来,只偶尔还抽噎一两声。 她其实清楚周女士得的不是什么大病,治好的可能性很高。 只是,突然看见仿佛无坚不摧的一个人蓦然展现出虚弱的一面,她感到很无措。 「别哭了,我明天陪你一起去见医生。」 偷偷将眼泪擦干净,许荟「嗯」了声。
第65页 恰在此时,闻于野的电话响了起来,看了眼发现是方天逸的名字,他又哄了许荟两句才接了起来。 方天逸张口就问,「你那边什么动静?」 奇奇怪怪的,像是小动物的呜咽声。 许荟听了赶忙摇头,示意闻于野不要说出自己来,她觉得有些丢脸。 男人好笑的瞥她一眼,淡声否定道,「没。」 「捡到了只猫。」 「猫?」 这个回答勾出了方天逸的好奇,「什么猫?」 闻于野面不改色地接话道,「挺漂亮的猫,下次带给你看看。」 电话挂了后,闻于野问许荟还去不去,她点了下头。 等他俩赶到的时候,聚会已经开始了,包厢里面三三两两地坐着人。 方天逸一见到闻于野就追问,「猫呢,不是说要带猫给我看吗?」 许荟跟在闻于野身后,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找了个座位坐下,喝着果汁没说话。 闻于野顺势坐在许荟身旁,捏着她的手,停留在小指骨,漫不经心道,「你不知道猫容易害羞吗?」 方天逸挺纳闷的,「是吗?」 「我记得江洋他家那只就挺热情的。」 「我家这只害羞。」 许荟的脸越埋越低,几次想打断他们说话,可惜没找到机会。 方天逸:「可你电话里不是还说猫黏人吗?」 给他递了个哪那么多废话的眼神,闻于野掀了掀薄薄眼皮,懒声开口,「是黏人。」 「就黏我一个。」 第29章 page29 「怕你再掉眼泪。」 包厢内, 方天逸等人照例逮着闻于野打牌,颇有种不顾死活的壮烈美感。 许荟对此道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妨碍她看得认真又专注。 忽然右肩被人轻拍了下, 有人在她耳边娇声吐槽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陪我聊聊天呢。」 许荟回头,发现来人是虞晴喃。 她似乎是刚到,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有趣的, 蓦然见了许荟, 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上次演唱会匆忙见面, 没来得及好好说上话, 但那个吻, 虞晴喃坐在他俩后边, 是实打实地看见了。 回去后和方天逸尖叫了一路, 「他俩是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糖都吃了吗, 甜成这样?」 现在虞晴喃自诩为许荟和闻于野的cp粉头子, 自然不肯放过和许荟交流的机会。 许荟被她缠着, 从最开始的惊讶不自在, 到慢慢的习惯,偶尔还会主动答上两句。 这主要得益于虞晴喃会找话题, 而且毫不设防,完美地践行了女孩想要成为朋友的第一步, 交换秘密。 「你知道我跟方天逸怎么在一起的吗?」 许荟谨慎地摇了摇头。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 我高中就喜欢他,这个蠢狗, 这么多年愣是一点都没瞧出来。」 「所以……」 许荟缓慢提出自己的猜测, 「你以前总是来逸闻找闻于野, 是为了引起方天逸的注意?」 「可以这么说。」 虞晴喃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高中还写过情书呢,为了气他,我给除了他的每个人都发了一封。」 闻言,许荟忍不住唇角弯弯,「他是不是被气坏了?」 「他那个榆木脑袋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敢跑来问我是不是漏发给他了!」 虞晴喃无语望天,「算了不说他,你呢,你高中写过情书没有?」 不想瞒她,许荟很轻地点了下头,「写过。」 连窗边晚霞都温柔成片的高中时代里,她笔下写过的何止情书一封。 「真的?」 虞晴喃比她要激动得多,「我能问下是写给谁的吗,你高中居然也有喜欢的人!」 许荟下意识地朝闻于野所在的位置看了眼。 像是听到什么,男人似有所感地抬头,朝她看来,狭长桃花眼里笑意勾连。 对上视线的剎那,她心头没由来地颤动了下,连带着手上果汁没拿稳,倾洒了出来。 印在心底的名字掩于唇齿,到底还是没能说出。 「没事吧,要不我带你去换下衣服?」 见许荟果汁撒到了裙子上,虞晴喃赶忙拿了纸巾递给她。 许荟点头,又跟着她出去换衣服。 砰—— 包厢门打开又合上。 刚还玩得好好的男人,眼底笑意忽收,将手里的牌往前一推,潦草道,「不玩了,今天先到这。」 他牌好,又赢得多,说不玩完全没必要。 瞧出点端倪的方天逸凑他身旁,低声调侃道,「该不会是听见许荟妹妹给人写过情书,你不开心了吧?」 闻于野双眼微阖,暗光下不大瞧得清脸上神情。 只是在听见某个字眼时,探出去取烟的手倏而顿了下。 「我可听说许荟妹妹高中作文经常是范文,那写情书的话文笔估计也会很好。」 见闻于野不说话,方天逸幸灾乐祸,「可惜你看不到。」 不太想跟方天逸这个情书都没有的人,做无用的口舌之争。 闻于野冷淡地点了下头,随即不带丝毫情绪地笑了下,指着方天逸跟侍者说了声,「今天酒水记他帐上。」 方天逸气笑了,「怎么回事啊闻少爷,你吃醋怎么拿我撒气?」 恰在此时,手机振动了下。
第66页 许荟给他发消息,说已经换好衣服,正在门口等他。 不再理会方天逸,闻于野拿上外套就往外走。 果不其然,他才出去就看见厅堂一角站着个纤瘦身影。 虞晴喃不知道从哪给她挑的衣服,纯棉质地的白裙子,柔软又妥帖,穿在许荟身上,纤秾合宜。 特别是腰间缀着的玫瑰细纹,绵延往上,生出种引人窥探的楚楚情致来。 「许荟。」 许荟闻声抬头,而后猝不及防地落入个温暖怀抱,好闻的佛手柑气息扑面而来。 带着点不容抗拒的气势,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闻于野抱着她,微微俯身,下巴搁在她柔软发顶,轻轻蹭了蹭。 听到她轻声喊他名字时,忽然觉得一切都有了实感。 那封情书许荟爱给谁给谁。 她喜欢过别人也没关系。 反正现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许荟从他怀里仰起脸,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抱她,但也没拒绝。 只是被来往行人注视,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句,「我们现在回家吗?」 闻于野将手里外套给她披上,紧紧拢住,才低低「嗯」了声,重复道,「回家。」 「我们回家。」 …… 第二天,闻于野陪着许荟去了趟医院,两人一起向医生谘询过周女士的病情,并约定好具体的手术时间。 一切都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在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向好发展。 可许荟从医院回来后,还是在所难免地心神不宁。 她睡眠质量一向不太好,手术前的晚上更是直接失眠,只要一闭眼就会想起手术室那雪白的墙壁,红红的十字。 连鼻尖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凌晨三点。 许荟抱着膝盖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仰头看着窗外黑乎乎的一片。 心底仿佛有个口子,悄无声息地陷进去,吞噬掉她所有情绪。 忽然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着放到了沙发上。 许荟怔了下,还没回过神,就听见熟悉嗓音不疾不徐地在她耳边说道,「大半夜睡不着,怎么不叫我?」 闻于野半夜醒来喝水,轻易就看见了坐在阳台吹风的许荟。 对她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既生气又无可奈何。 「闻于野……」 许荟揉了揉自己眼睛,有种恍若做梦的错觉。 「给个理由?」 许荟不解,「什么?」 随手拿了毯子盖她腿上,闻于野淡声问道,「为什么半夜不睡觉,有心事?」 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他完全用了肯定的语气。 许荟对上他视线,很快,从那双琥珀色瞳仁里清楚瞧见自己此刻的模样。 她别开眼,慢慢说道,「我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闻于野耐性很好地问道。 「我和你说过我爸爸的事情吗?」 许荟声音很轻,轻到闻于野觉得她随时会飘走,「他也是生病去世,突然确诊,突然病发,突然人就不在了……」 人很奇怪,坚强起来无坚不摧,可脆弱的时候,随便一场病痛就能带走。 所以许荟格外地害怕。 平心而论,她对周女士的感情并没有对父亲那么深,但周女士不可避免地唤起了她心底的恐惧。 无论是生命的流逝,还是身边人的离去,她都怕。 闻于野抿着唇,没说话。 诚然,他没法叫许荟不去害怕这些,人类自然的生老病死是谁都逃脱不了的定律。 可是。 他嘆了口气,将许荟连人带毯子抱进怀里,低声哄劝道,「生病很正常,你会害怕也很正常,但如果有人陪着你,是不是就没那么害怕了?」 许荟转过脸,一瞬不移地朝他看,他声线越温柔,她眼眶处那点湿意就越明显。 「会,会有人陪着我吗?」她迟疑着,不太确定地重复了遍。 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紧了紧,许荟听见背后传来的沉稳心跳。 像是说什么再寻常不过的话语一样,闻于野给了她肯定回答,「我陪你。」 睁着眼睡不着的时候,黑夜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然而现在,有人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最无解的不是时间,也不是生死,重要的是如何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破晓时分,许荟迷迷煳煳地睁开眼,指着窗外那丝光亮,小声呢喃道,「闻于野,天亮了,是日出。」 她额心落下很轻的一个吻。 恍然间听见闻于野声音,男人似乎陪着她整夜没睡。 此时此刻,嗓音透出点倦和哑,以及莫名的亲昵味道,「再睡会,下次带你去看真正的日出。」 …… 周女士的手术定在了周三下午。 就当前的检查结果来说,她病情稳定,因此手术风险也不大,只要处理得宜,康復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情况比一开始预料的要好上太多。 许荟松了口气。 于是,在得知闻于野下午有合作会议要开时,特意和他说不用陪她在医院里等,会议结束后再来接她也可以。 「不用我?」 电话那边的男人合上文件夹,似是想起什么,轻笑出声,「不害怕了?」 那晚的情景一幕幕地浮现在脑海,许荟有些难为情。
第67页 但还是强撑着淡定,飞快说道,「反正现在不怕,你好好开会,不用管我。」 说完,挂了电话,往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走去。 敲了两下门,见没人应声,许荟探头进去,没成想看见了张熟悉的脸。 看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她有些生疏地打了个招唿,「郁……郁医生。」 她没想到会在这碰见郁时年,从冬生回来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 郁时年沖她点了下头,金丝眼镜下的漆黑瞳孔里淬着细碎的温柔笑意,「又见面了,要不要进来休息下?」 许荟应了声「好」。 郁时年将她照顾得很周到,他告诉许荟她母亲的主刀医生正在准备,她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先告诉他。 又将许荟送到手术室门口,见她形单影只,体贴询问道,「你一个人来的吗?」 「我陪你等一会儿吧,左右现在没什么事。」 「不用了,谢谢你。」 许荟摇头,「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 被她拒绝,郁时年也只是笑了笑,临走之前补了句,「有需要的话可以叫我。」 郁时年走后,空荡走廊上便只剩下许荟一个人,她盯着手术室顶端的那盏灯,反反覆覆地看。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希望时间走得慢一些还是快一点。 突然,脚步声由远及近,面前多了个身影。 那人蹲下看她,定制的手工西装蹭到地面也丝毫不顾。 见到闻于野的第一眼,许荟四处飘散的意识就倏然收拢。 先是愣住,而后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情绪从心底冒出,「你怎么来了?」 她以为他不会来了的。 「电话里忘了和你说。」 闻于野和许荟处在同一水平线上,甚至要略低些,他以两指抬起她的脸,目光落在上边细细端详。 半晌,忽然说了句,「其实我怕。」 许荟抬眼看他,乌黑眼睫止不住地颤动,她问他怕什么。 指腹在她脸颊擦了擦,男人惯来漫不经心的声调忽而多了点认真,轻轻笑道,「怕你再掉眼泪。」 所以赶过来,想多陪陪她。 作者有话说: 不是不更新,是这两天在改论文耽误了,不好意思呜呜 今晚十二点会再更一章补上的~ 第30章 page30 「神佛佑你,诸事顺遂。」 手术报告是闻于野去取的, 当时正值饭点,办公室里没什么人。 他循着办公桌上的指示牌一一对应,忽然看见个相框, 摆在不起眼位置。 里边放着张与相框大小明显不相符的寸照,照片里的女孩眉眼干净,带着点青涩,身上穿着柳城一中校服。 是闻于野没见过的,十六岁的许荟。 他伸手去取, 想细看下, 结果, 修长指节刚刚触碰到相框表面, 门口忽然传来声响。 「闻总, 私自拿别人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郁时年走过来, 在离闻于野两步远的地方站定, 出于礼貌地微微笑道。 再度看了眼他口中「别人的东西」, 闻于野薄唇轻扯。 语气轻描淡写, 偏话又说得浓墨重彩, 「如果我没认错, 这张照片上的人应该是我太太。」 郁时年脸上神情有瞬间的不自然,在听见闻于野话中「结婚」字眼时。 但很快, 他脸色恢復正常,借着将眼镜取下的间隙, 意有所指道, 「许荟选择你,未必会永远选择你。」 「是吗?」 视线落在闻于野正在把玩转动的婚戒上, 郁时年眸底颜色深了深。 罕见地收起脸上温柔笑意, 淡声说了句, 「你不过是运气比我好那么一点罢了。」 如果他那时没有轻易离开,或许今日和许荟结婚的就不会是闻于野。 闻于野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郁医生,我从来不觉得运气好有什么不好。」 眼风瞥到往这走来的许荟,闻于野不再多说,只转身出门的瞬间落下句,「恰相反,我很庆幸。」 庆幸当初果断递出了那张结婚协议。 也庆幸当初和许荟相亲的人是他。 她是他所有阴差阳错里,最美丽的那个巧合。 …… 周女士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也达到了预期的治疗效果。 一周之后,除了面色比常人要差些,其他地方已经看不出什么异状。 许荟坐在病房里,给她削着苹果吃,听她说着想去寺庙还愿的事情。 「您以前不是不信佛的吗?」 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许荟随口问了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这个年纪,不信这个又还能信些什么?」 大概真的是老了,又或者一场病痛将她身上那些尖利锐气尽数带走,周女士醒来的这些天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看着她渐渐有些苍老的模样,许荟抿着唇松口道,「你现在身体还没好,我替你去吧。」 周女士点头应了声「好」,像是想起什么,又补了句,「你这次去,再替我买个姻缘锁挂上吧。」 在许荟袒露无遗的疑惑目光中,慢慢说道,「给你和闻于野的,你们结婚,我还没送过什么像样的礼物。」 鼻尖忽然酸了下,许荟没出息地埋下头,慌乱应着声。 她以为她已经过了向母亲索取情感的年纪,却忘了爱与被爱是人类一生的命题。
第68页 …… 上山还愿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宝华寺素有盛名,虽隐于高山群峰间,前来拜佛礼法者也只多不少。 许荟从前不信佛,自然也从未来过此地,倒是闻于野,对上山路径乃至寺里师父法号都是一清二楚。 「你以前来过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许荟又问,「它真的很灵吗?」 这一路上已经看到太多前来上香的人,就好像这不是什么佛门圣地,而是专门为人实现愿望所设的许愿池。 闻于野没立即回答,脸上表情像是真的在思考,半晌才模稜两可地回了句,「得看你许的什么愿。」 许荟:「?」 愿望还分什么高低贵贱不成? 小许老师认真纠正他的观点,「佛说众生平等,你怎么还胡说呢?」 听了她的话,闻于野低笑出声。 好半天才缓过来,拿自己举例道,「反正,我许的愿只实现了一个。」 他这话吸引了许荟的好奇,「什么愿望?」 闻于野斜斜睨她一眼,跟她说了自己第一次来宝华寺的情景。 那时闻于野才五六岁年纪,被颜奶奶带着来寺庙上香,见所有人都于佛前匍匐在地,他也跟着有样学样。 但他不拜神佛,觉得殿中神像吓人,于是跪在一棵缠满红带的姻缘树前,学着前一个人的话语进行祷告。 等颜奶奶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对着姻缘树磕完了三个响头。 这下,笑出声的人轮到了许荟。 她实在是没想到,闻于野小时候会这么可爱。 这件事也曾经被江洋、方天逸无数次嘲笑,十几岁的年纪,闻于野被嘲得烦了,往往选择直接上手让他们闭嘴。 连自己也想不通当年到底是怎么留下这么段愚蠢黑歷史的。 要不是记忆里的确有那么回事,他都怀疑是颜奶奶编出来诓他的。 但愿望,的确是实现了。 看着身旁站着的许荟,闻于野忽然觉得佛说因果轮迴好像也不是那么没道理。 …… 宝华寺内分殿众多,许荟先去找了玄光大师还愿,还完愿后,又询问姻缘锁在何处购买。 大师指着西北方向,「寺中香火最盛的那个地方,姻缘树后的偏殿就是。」 许荟道谢后,出了殿门往西北走去,脚步停驻在那棵估摸着已有百年的沖天绿树旁。 因为闻于野小时候那个故事,她不免又多瞧了两眼。 有些年岁的大树粗枝浓荫,新芽探出树干,上边被绑着簇簇写满各人姓名的红带。 风一吹,便是满树热烈盛景。 许荟走近了些,好奇心起,伸出手去抚摸那些红带子。 却在抬头瞬间,恍然看见自己姓名,和闻于野写在一起。 挂在斜倚下来的树枝高处,油墨未干,似是刚写。 想起那个「挂得越高,姻缘越长久圆满」的说法,许荟心脏处忽而小小地塌陷了块。 这是他写给她的吗? 许荟加快了脚步,取完姻缘锁就往闻于野所在的主殿走去。 毫无缘由地,她就是想要快点见到他。 主殿之内,沉香缓缓缭绕,住持师父正跟众人谈经论道。 不好贸然进去,许荟便乖乖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搜寻闻于野所在的位置。 「是诸众生,闻是法已,现世安稳,后生善处。以道受乐,亦得闻法,既闻法已,离诸障碍。于诸法中,任力所能,渐得入道。」 住持师父念诵完最后一句,慢慢睁开眼,提问道,「谁能復诵下后面那句?」 目光在殿内众人身上扫视了遍,住持和蔼笑道,「若有哪位施主能诚心復诵,自然算是与我佛有缘,老衲自当领他去后院求籤。」 宝华寺的签向来是为人所求,何况是住持亲自领着去。 底下不少人蠢蠢欲动,可惜刚刚大多听得昏昏沉沉,哪还记得下一句是什么东西。 许荟在外旁观许久,左肩被人轻拍了下。 是闻于野,他见许荟站在门口,于是特地绕至众人身后,出来寻她。 许荟视线还落在住持师父身上,没来得及收回,反应过来后,才轻轻问道,「你怎么忽然出来了?」 闻于野没答,朝大殿里边看去,想起她刚刚望着住持师父的认真模样,问她是不是想求籤。 「可是我不会……」 许荟下意识答道。 闻于野随手揉了揉她头髮。 狭长桃花眼弯成好看弧度,唇角轻勾,「我会就行。」 他自幼跟着颜奶奶往宝华寺中跑,这遍经书已不知听了多少遍了。 何况他记性向来很好,要如数背出并不算什么难事。 须臾,殿中响起男人平直声线。 「如彼大云,雨一切卉木丛林,及诸药草,如其种性,具足蒙润,各得生长。」 似是对有年轻人能復诵出经书而感到惊喜,住持师父赞许点头,「你既心诚,便跟我来吧。」 闻于野却没去,他将求籤的机会让渡给了许荟。 后殿中,许荟反覆摇着手中籤筒。 住持师父见了,不解道,「这位施主,世事不可勉强,你既已求得上籤,又何必再求一次?」 许荟对此恍若未闻,又添了份香油钱,继续抽取。 等到蹦出来的签终于不是「紫气东来」,而是「天作之合」时,她才停了手。
第69页 眉眼弯弯道,「多谢师父指点。」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上上籤。 谈不上什么强求不强求。 从后殿出来后,许荟抬眼就看见站在院中的闻于野。 阳光从东北角的屋檐上漏进来,给他侧脸轮廓打了层薄薄的光,红墙绿树交相辉映,竟不及他眉目三分。 许荟朝他小跑过去,「你猜我中的什么签?」 接过她递来的签,闻于野低头看了眼。 木制签身上以行楷写就四个字,他看清后,挑眉念出,「天作之合。」 运气这么好? 手放在身后,许荟踮脚向他介绍,脸上是小孩子才会有的悦然神情,「闻于野,他们说这签很灵的。」 看破不戳破。 闻于野点着头,附和道,「我也觉得。」 …… 下山途中,许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我刚刚好像忘记许愿了。」 「没关系。」 闻于野安慰了两句,混不在意地笑道,「神佛既知我心诚,必定佑你。」 许荟一愣,疑惑问道,「你许的什么愿?」 男人瞥她一眼,腔调漫不经心的,不太正经,「什么愿都许了。」 从最最俗气的财源广进到人人所求的事事平安,他全都写了个遍。 半小时前,绿荫树下,宝殿之内。 闻于野问住持师父要来红纸和笔,毫不客气地从头写到尾,可最后落笔时,填的却不是自己的名字。 住持师父替他将红纸挂上去,无意间念出落款二字,摇头笑道,「竟是女施主名讳。」 闻于野坦荡应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寺庙超脱于红尘之外,出家人六根清净,但偏是此地,于人来人往的渺茫岁月中,窥见世间情爱一角。 山路坎坷,偶有险处。 许荟试探着去抓闻于野衣角,被男人反手牵住。 他探身过来,将她髮丝上沾染的落叶轻轻拂去,语气散漫又笃定, 「放心好了。」 「神佛佑你,诸事顺遂。」 作者有话说: 经文出自《法华经》,小修了下~ 第31章 page31 「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他。」 山脚下有家素面馆, 从宝华寺上完香的行人往往会在此吃碗面再走,长此以往,便形成了某种特定习惯。 进店后, 许荟挑了个靠窗位置坐下。 她双手撑着脸颊,视线全然落在前去点单的闻于野身上。 趁他不注意的间隙,偷偷拍了张照,做着和上次相同的记录,「周四, 晴, 和y同学去了宝华寺。」 不多时, 闻于野端了两碗素面过来, 他将筷子拆洗干净递给她。 许荟伸手去接的瞬间, 闻于野刚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起, 有人打电话过来。 来电显示那栏, 明晃晃的「温书瑶」三个字, 让人想忽略也难。 闻于野低头瞥了眼, 又看了下对面貌似不经意朝别处看去的许荟。 没多犹豫, 他摁下接听, 旋即又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边,带着点矜持意味的女声试探问道, 「你周五晚上有空吗,班里面组织了个聚会, 大部分同学都会过来。」 「班长觉得我俩关系好, 让我和你说一声。」 高中同学聚会吗? 被动听了全部内容的许荟悄然偏头,下意识地去看闻于野的反应。 男人眼睫低垂, 琥珀色的眼睛在光下显得颜色更淡, 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闻于野, 你,你在听吗?」 许是没听到他的回应,温书瑶追问了遍,「这次同学聚会人到的挺齐的,我……大家都想见见你。」 闻于野平静应着声,语气无波也无澜,「我会考虑。」 末了,又说道,「都是同学,下次这种事班长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电话结束。 许荟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还开免提,我也没有那么不讲道理的。」 连他和前女友的通话都要听。 将筷子放回许荟方才伸到一半又缩回去的手上,闻于野薄唇轻扯,淡声说了句,「没说你不讲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 许荟杏眼睁圆,等着他的下文。 闻于野整个人往后仰,漫不经心地倚靠在背后的墙上,懒声道,「你会不高兴。」 反正,他和温书瑶的电话也没什么不能听的,没必要叫她平白无故的不高兴。 许荟怔了下,意识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瞬间,心底就已经炸开簇簇的烟花。 她习惯了退让和懂事。 所以,也就从未想过被人放在第一位考虑,是件这么这么令人欣喜到几乎要生出贪恋的事情。 …… 同学聚会定在周五晚上,那天许荟和闻于野都空着。 对于闻于野来说,这种聚会向来是去也可以,不去也无伤大雅。 他原本打算陪许荟去看电影,却被她拒绝了。 「电影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倒是你,这次不去,反而惹人惦念。」 闻于野垂眼看她,像是想看清她心中所想那般,神情专注又认真。 半晌才低低应了声「好」。 他的确该去。 和温书瑶说清楚,将过去的感情关系理明白,让许荟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哪怕一丁点的困扰。
第70页 这是他必须要给她的。 「你陪我去?」男人眼尾扬起,徵询她的意见。 想到要见他们班那么多人,大半还都不认识,许荟就觉得头疼,「我就不去了,你们班同学聚会我去不太好。」 没勉强她,闻于野揉了揉她头髮道,「那你在家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东西? 许荟半是好奇半是期待地点了下头。 …… 闻于野离开家后,许荟闲得无聊,就找出了前段时间搁置了的视频,又整理了些素材加在里面。 视频的名字她还没有完全想好,但基本的框架有了。 许荟想将主线一分为二,描述十六岁的晴或雨,将那些年因他而有的高兴和难过尽数讲述出来。 此致,她平凡却又不平凡的学生时代。 剪到第三次遇见闻于野的画面时,许荟忽然想起了那件救她于尴尬境地的校服外套。 那件外套,她后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还回去。 也因此,它跟着许荟从柳城到她读大学的城市,辗转多年,一路来到了南川。 从衣柜的最底层翻出,看着这件宽大得明显不属于她的校服,许荟稍微地晃了神。 她手指在校服胸口的名札处轻轻摸过,心头渐生出很奇异的感受。 恍惚间回到了那个初夏时节,有人平视她眼睛,在她耳边再度说道,「同学,下次记得多注意。」 就好像,时空的隧道里的的确确会传来迴响。 嘟嘟—— 放在客厅的手机突然响起阵铃声。 给她打电话的是郁时年。 许荟回过神来,礼貌接听道,「郁医生,你好。」 郁时年约她吃饭,话说得很客气,于情于理她都没办法拒绝。 毕竟,就连上次周女士手术,他也提供了不少帮助。 挂了电话后,许荟打车去了郁时年定好的餐厅。 不像是网络上流行的「crush」,带来短暂热烈的心动,郁时年给人的感觉正相反,像是温柔有了形态,长长又久久。 即使许荟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难怪他们科室里那么多小姑娘都喜欢他。 许荟停在餐桌前,不自觉地对郁时年进行着打量,连他什么时候看过来了也没发现。 默不作声地替她将椅子拉开,郁时年朝她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许荟轻声道谢。 然后很快就听到声无奈嘆气,「许荟,对我别这么客气好吗?」 「郁医生……」 郁时年否认着笑道,「也别叫我郁医生,我今天请你来,只是想请你吃饭。」 「站在一个想追求你的男人的角度,不是什么郁医生,也不是什么学长。」 他很后悔,当初在冬生,就那么让闻于野带走了许荟。 就像他后悔,在更小的时候,没有坚定地留在许荟的身边。 许荟忽然间怔住,良久才说了句,「我结婚了,和闻于野。」 「我不介意。」 许荟摇头,轻又坚决,「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他。」 甚至,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他。 …… 同学聚会定在了城南的一处会所里。 闻于野到的时候,班上同学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他才进去,就有人同他打招唿。 应付完那些表面寒暄后,闻于野径直走到江洋身边坐下,没什么情绪地问了句,「方天逸人呢?」 「没跟你说?」 江洋姿态闲散地点了根烟,轻嘲道,「他陪虞大小姐逛街去了。」 闻于野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他谈个恋爱,忙成这样?」 「你笑他?」 江洋这次是明显地笑出声来,「说实话,你今天能来我都觉得稀奇。」 自从闻于野结婚后,就他知道的聚会,十有八九约不出来,也不知道人被什么绊住了脚步。 班长还堵在路上,眼看这同学聚会一时半会组织不起来,两人一道出去吹风透气。 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回来路上,经过一个包厢,门没关紧,半敞开着,里面的声音直直往外露。 「严哥,听说你还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妹妹,长得还挺漂亮的,介绍给兄弟怎么样?」 「你们还别说,漂亮是真漂亮,就是脾气有点差。」 说话那人估计喝了不少,醉醺醺的,「下次,下次有机会带给你们看看,不过介绍就别想了,我他妈还没玩到手——」 「砰」的一声,门被完全地踹开。 江洋正跟人打电话,完全没反应过来之际,就瞧见闻于野将里面包厢正说话的那个从沙发上扔到地上。 见状,江洋赶忙跟了进去。 里边光线很暗,瞧不太清各人脸上的表情,只见闻于野扯着那人衣领,一字一句地逼问,「我上回说过什么,全忘干净了?」 【下次再敢骚扰她,可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严朝阳脸上挨了下狠的,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下的状况,「闻,闻于野……」 离得近了些,他完全能看清男人眼底覆着的那层薄薄戾气,与毫不掩饰的敌意。 寂静得连根针的声音也没有的空间里,陆续响起求饶声,「我错了,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第71页 还是江洋看严朝阳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勉强站出来说了个和,将闻于野拉回了同学聚会的地点。 …… 「怎么了这是,一个两个见到我就这么不开心?」 两人才回包厢坐下,苦苦寻找他俩好久,确切地来说,是苦找闻于野好久的温书瑶,立即走了过来。 江洋知道劝说没用,也不想多管闲事,识相地端了杯酒离开。 温书瑶就近坐在闻于野身旁,软声道,「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 她还当他们的关系停留在大学恋爱那三个月的阶段,虽然闻于野不喜欢她,但闻于野也不喜欢别人。 更何况,他对她,比起其他女生,称得上一声好。 闻于野面无表情地捏了捏鼻樑骨,尽量客观地陈述,「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当初在一起只是个误会,我也说过分开只是时间问题,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没有结果。」 听了闻于野的话,温书瑶眼里蓄着的泪水差点掉下来。 当初的确是她找他假扮情侣,他也从来没有碰过她,但她以为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不一样的。 温书瑶接受不了,自己那么喜欢闻于野,他却始终一点反应都没有。 出于某种压抑的愤怒,她冷冷笑道,「你不喜欢我,是因为你现在喜欢许荟吗?」 将某封陈旧得几乎泛黄的情书重重掷到地上,温书瑶失声喊道,「那你知不知道她高中就有喜欢的人,她喜欢的也不是你呢?」 捡起那封表面带着明显摺痕的信,闻于野目光里有轻微的审视。 很轻易地就能看到,最上面是寥寥几个字,秀丽工整——「写给y」。 的确,是许荟的字迹。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下章有人要吃醋 第32章 page32 「你这里是我对不对?」 温书瑶后来还说了什么, 闻于野一概没有听清。 上次许荟在虞晴喃追问下无意说出写过情书的情景再度浮现,他心里忽而就掠过抹难以言明的情绪。 微阖着眼,目光落在手里那封实物时, 情绪在瞬间被放大了千百倍。 「哪来的?」 半晌后,闻于野淡声问道。 他眼型狭长,尾部上挑,自带股不好煳弄的劲儿,此刻问话时, 声调乍听很平淡, 可眼神锐利得叫人几乎要无处遁形。 受不住这样的视线, 温书瑶不情不愿地说出事实, 「我有个学妹和她高中同班, 关系还算不错, 稍微打听下就知道了, 这封情书也是她给我的……」 再具体的细节, 温书瑶自己也不会知道。 于是, 闻于野听完, 随意地点了下头。 全然不顾身后的挽留, 毫不留恋地往外走去。 周五晚间,交通拥堵, 纵横交错的柏油路上挤满了车流,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挪动下。 红灯亮起, 四周陷入短暂的停滞, 闻于野摸出手机给许荟打了个电话。 烦闷得找不出任何话来说,但就是近乎迫切地想要听见她声音, 想听她喊他名字。 嘟嘟嘟—— 然漫长的拨号声过去后, 手机自动挂断, 没人接。 恰在此时,闻于野朝车窗外投去视线。 很凑巧,隔了条绿化带的西餐厅里,灯火通明环境清幽,熟悉身影一闪而过。 她和郁时年坐在一起。 几乎是猝不及防间,闻于野联想到了情书上那个「y」。 郁时年的姓氏首字母? 许荟喜欢,或者说曾经喜欢过郁时年是不是? 念头一经冒出,便如野草肆意疯长,不休不止。 他偏头轻哂了下,无声无息里,眼底神色陡然变深。 狭窄空间里,突然响起阵手机铃声。 却是江洋打来的,问他今天怎么招唿都没打就直接走了。 闻于野兴致不太高地应付了几句,刚想挂电话,右手忽然顿住。 他罕见的沉默了几秒,像是想起什么,问,「我们高中是不是有个人叫郁时年?」 江洋也是柳城一中出来的,读书时候除了对学习不感兴趣,对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饶有兴趣。 朋友交的多,各种不为人知的八卦消息自然也都有所涉猎。 听闻于野这么一问,还真回忆起这么个人,「好像是,就在隔壁班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闻于野将车靠边停下,修长手指挑出支烟来。 「咔擦」声响,星点火光亮起。 烟雾缭绕间,男人声线低到模煳,「他和许荟怎么认识的?」 「这事你问我?」 江洋奇道,「你回个家就能问的事情,找我算怎么回事儿?」 仿佛耐心消磨殆尽,闻于野语气没什么起伏地下达着最后通碟,「不说我就挂了。」 「等下。」 从先前温书瑶的话里琢磨出点什么,江洋懒洋洋地笑了声,「许荟情书是写给郁时年的,她喜欢他?」 他俩认识也有这么多年了,关系经得起调侃。 江洋毫不避讳道,「你和她反正也是协议结婚,要是各自有喜欢的人,大不了好聚好散。」 虽然,闻于野今天出面揍人有点出乎他意料,但江洋也没多想。 严朝阳那傢伙嘴贱,说的那番话正常人听了都会觉得不爽,更何况闻于野和许荟是结了婚的关系。
第72页 「好聚好散?」 电话那头,闻于野低声重复道。 江洋理所当然地「嗯」了声,「不然怎么办,她要是不喜欢你,你还能横刀夺爱,强行拆散有情人不成?」 话里玩笑意味居多,但理不假。 闻于野没说话。 良久才应声道,「你是不是说错了,和她结婚的人是我,有情人——」 他手搁在车窗外,手指轻微颤动,菸灰自然地往下落。 说话时,嗓音里有种尘埃落定的味道,「自然也是她和我。」 怎么可能好聚好散。 从结婚那天起,就没想过散。 …… 许荟回家时,客厅里四处暗沉沉的,连丝光亮也无。 她以为闻于野还没有回来,于是摸索着去开灯。 却在经过沙发的瞬间,被扯入个熟悉怀抱,男人骨骼生硬,环在她腰上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要将人生生揉入骨血。 有点疼,偏又给人种完全出于本能的亲昵感。 「闻于野……」 许荟不解地朝他望去。 黑暗中的感官总是分外明显,她后知后觉地闻到空气里瀰漫着的强烈酒味。 「你喝酒了?」 说完,许荟就看见了地上的酒瓶,里头空空如也,此刻正歪七倒八地散落在旁。 闻于野低低「嗯」了声,惯常偏冷的声线因为酒精的浸染,低哑了许多。 他眼角微挑,慢慢说道,「我记得你说过,高中有个很喜欢的人。」 那是在柳城,在他车上,许荟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然后她说,「我有。」 「我喜欢过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时至今日,闻于野才明白那个瞬间,心头突如其来的牴触与微妙情绪,其实无非是嫉妒。 出于一个男人,面对喜欢的女人时,再寻常不过的嫉妒。 虽然不太懂闻于野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许荟还是很轻地点了下头。 「现在呢,还喜欢吗?」 许荟看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移。 那双桃花眼尾部微微泛着红,同他脸部凌厉线条相悖,却又异乎寻常的相衬。 她手指不自禁地落在他眉心,小声承认道,「喜欢。」 听了她的话,闻于野双眼微阖,周身冷然气质愈发明显。 好半天,他睁开眼,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似的,哑声诱哄道,「那就忘记他。」 许荟有些没能反应过来,「什,什么意思?」 「先喜欢的他是吗?」 闻于野抬眸,形状好看的眼睛隐约带着醉意,可说话声音还算清醒,「没关系,忘记他。」 他甚至不在乎她心里有过别人。 许荟越来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正想开口问时,却见闻于野像是发现了什么,将她出门前随手放置在沙发上的校服外套扯了过来。 宽大的校服外套时隔多年落在他手里,也算物归原主。 可许荟没想到,原主不仅没认出来,反而拿在手里问她,「谁的?」 闻于野微微眯起了眼,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件尺寸明显不属于许荟的校服。 是郁时年的吗? 所以值得她悉心保存许久,哪怕在和他结婚的今天,也仍然拿出来纪念。 脆薄寂静里,许荟恍然间明白过来,闻于野大概是误会了。 她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 但闻于野却并不想从她嘴里听见郁时年的名字。 他随手扔开校服外套,径直吻了上去,话说得颠三倒四,「许荟,你到底有没有一丁点的喜欢过我?」 模煳声音里含着点不易察觉的醋意,和他平日相差极大。 是喝了酒的缘故吗? 意识逐渐涣散,许荟恍惚间觉察到她手被闻于野捉住,带着往他胸口处放。 他点着心脏的位置,迫切地求一个答案,「你这里是我对不对?」 不像音乐节那次隔着掌心,也不似平时亲在脸颊处的一触即分。 这个吻像是沉闷许久的夏日,下的第一场暴雨,来得强势,又叫人无处可躲。 许荟有些承受不住,伸手推开了他,脸色涨红地喊他名字,「闻于野!」 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眼底闪过一瞬间的黯然,闻于野松开抱着她的手,站起身抱歉道,「今晚我睡隔壁,不好意思。」 原本从他出差回来后,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逐渐开始睡一个房间,像真正的夫妻那样。 但他不觉得,眼下这样的情况,他和许荟适合独处,甚至睡在一张床上。 闻于野打开客厅的灯,一瞬间灯光大亮,没敢细看许荟表情,他转身往房间走去。 「你去哪?」 身后传来唿喊。 「啪」—— 许荟气极,将校服外套重重扔了过去,正好扔在他身上。 闻于野俯身捡起,好看眉眼在灯下显得冷淡,全然没有两人往常相处时那种温柔情致。 她拿校服砸他,他也只是平静地将其放回。 许荟忍不住出声道,「你自己看看这是谁的校服外套?」 像是被她一句话唤醒。 闻于野短暂迟疑后,将校服翻转过来,凭着记忆去寻找名札位置。 上边是柳城一中统一制作的学生介绍—— 「高三七班,闻于野」
第73页 是他的名字。 跟郁时年毫不相关。 似是揭开了尘封多时的秘密,闻于野心头生出近乎荒谬的不可置信。 「你说的那个喜欢的人……」 「高中喜欢的人,现在喜欢的人,都是你。」 对上他的视线,许荟有一瞬间的哽咽。 她说出了曾默念多遍,却轻易不肯宣之于口的话,「闻于野,我喜欢你。」 从来,从来就没有别人。 而最后,那封情书在闻于野手里展开。 本来就是要给他的,尽管迟到了七年之久。 摺痕明显的信纸上,写着很简短的几句话。 不似外边落款工整,里边的字迹称得上潦草,可以明显感受到写下情书的本人,当时内心的不平静。 ——「偶尔我也想踮起脚,去够一下月亮。」 这是闻于野将校服借给她遮挡那天,许荟晚上回去后,整夜没睡着,凌晨三四点爬起来写下的。 她当然知道月亮遥不可攀,可还是心存妄念,想踮脚够一下。 所幸今时今日,她够到了。 话落的瞬间,熟悉气息倾袭而来。 闻于野俯身抱住了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原来漫长时间里,许荟独自喜欢他好多年。 思及此,他心口微烫,阖着眼道,「许荟,以后不用再踮脚了。」 ——月亮会弯腰 第33章 page33 「我连她说的谎也爱。」 四月末, 微暗天边卧着烟紫色云霞,大片大片的氤氲,温柔到模煳了形状。 一如许荟在高中傍晚, 偶然抬头望见的天空。 用于纪念的视频剪辑完,她重新整合了遍,然后配上那张回答「暗恋一个人到底是种什么感觉」的截图,发了条新动态。 【荟声荟色】:关于后来,关于y。 她的学生时代单调、枯燥、乏善可陈。 是堆满课桌的空白试卷与习题册, 是一场接一场让人喘不过气的周测月考, 是被拿出来反覆分析评讲的成绩单。 偶尔还会降临些长大后看起来可能无关紧要, 但在当时像是天都要塌了的小挫折。 比如被信任的老师冤枉罚站, 被揉作一团的分科表与饱含失望的呵斥, 又或者大庭广众之下被变态偷拍的难堪…… 这些视频里都有。 许荟的高中生活, 离不开也逃不过下雨的屋檐, 破败老旧的天台, 乌压压挤满了人的礼堂。 闻于野的出现—— 是暴雨天递来的黑色格子伞, 是听起来就不太正经但的确起了效用的劝慰, 是宽大的、犹带着少年体温的校服外套。 他构成了她独一无二的暗恋轨迹。 视频最后, 碎片似的剪影里,掠过演唱会上许荟偷偷拍下的背影, 宝华寺里随风扬起的红带子,以及终于在他手里展开的泛黄情书。 一切的一切, 好像都在述说着, 漫长暗恋,终有回声。 作为一个日常分享山川湖海、各色风景的旅游博主, 许荟这个视频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连平时默默观看点个赞就走的潜水党也被她炸出来留言。 【啊啊啊啊啊真的又酸又甜, 代入感也太强了吧!】 【看完后本泪点低的人已经在掉小珍珠了】 【救命,真的好感慨,好心酸又美好的七年,想问下荟荟现在的感受】 感受吗? 看着最新的那条评论,许荟抿着唇想了会,最后认真回復道,「如果青春是场连绵不绝的雨,现在,雨停了。」 而在视频发出的第一时间,闻于野就看到了推送,来自他的特别关注。 和广大网友一样,他从头到尾地看了遍。 看完后,许久都没有说话。 闻于野清楚地知道,他要的是许荟的当下和未来。 可他还是会不可避免地,为自己没能参与过她的过去而深感遗憾。 为什么没能早些发现。 早发现一天,他就能多爱她一天。 没多犹豫,闻于野拿过手机,点开评论区,修长手指在屏幕上飞速移动。 很快,许荟那条评论下多了条回復,「能给你撑伞,是我幸运。」 后来视频在网上持续发酵,无论是浏览量还是点赞量创下新高,被网友誉为学生时代有始有终的暗恋之最。 连带着闻于野的回覆被无数人点赞,甚至主页都在短时间内涌入了不少最新关注。 但他没怎么在意这个。 评论完就关了手机,拎着车钥匙往办公室外走去,期间给许荟打了个电话,说二十分钟后去接她。 …… 商场门口,许荟看着某小众设计品牌的logo,杏眼里流露出星点困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闻于野俯身靠近,替她解安全带,淡声解释道,「上次说有东西要给你,现在带你过来取。」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参加同学聚会之前,说要送她礼物。 许荟跟在闻于野身后进去,很快有店员迎了上来。 经理拿出闻于野早前定制的裙子,朝许荟礼貌微笑道,「这是请莫德总监设计,以雪山玫瑰为灵感来源制成的绑带裙……」 那些介绍话语,许荟多数没能听清,她视线径直落在经理手边的裙子上。 很别致的白色长裙,比那天虞晴喃给她换上的还要漂亮。
第74页 松松垂下来,有质感却又不显厚重,飘逸灵动之余又不会让人觉得轻浮。 从店员手里拿过裙子,闻于野徵询她的意见问道,「换上试试?」 许荟点头,往试衣间走去。 这条绑带裙的设计有些许的复杂,环环相扣之下,她一时不知从何穿起。 琢磨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将裙子穿在了身上,只是背后的以及腰间的白色绑带还未系好。 砰—— 匆忙间,许荟不小心撞到了试衣镜上,发出沉闷声响。 几乎是同一时间,试衣间的门被打开,闻于野从外面进来,问她有没有事。 在得到否定答案后,皱起的眉宇才渐渐抚平。 但他没再出去,看到许荟背后明显难以够到的绑带后,再自然不过地走过去,俯身蹲下。 见状,许荟慢半拍地问了句,「你怎么还不出去?」 因为他的到来,原本还算得上宽敞的试衣间,转瞬间就变得狭窄起来。 当他站到身后,她甚至觉得连气温都在攀升。 许荟话音刚落,闻于野就给出了答案。 男人手指挑起散落的白色细带,环着她的腰身给她繫上。 裙子整体缀以玫瑰花纹,腰间却是镂空的设计,他这么一系,几乎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指尖掠过,带来细微痒意,又或者是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触感。 许荟下意识地别过脸,身体往后退。 「别动。」 腰间却被只有力的手禁锢住,闻于野抬眼看她,耐性很好地轻笑道,「你系不了,我帮你。」 「不用你……」 外面有店员,她可以叫店员帮忙。 可她的拒绝非但不起作用,反而像是催化剂,腰身整个落入他掌心。 似有若无的触碰下,激起层层从未有过的颤慄。 「闻于野,你把手拿开。」 热意烧红了耳朵,许荟强撑着最后的理智推拒道。 闻于野眼皮撩起,像是随口一问,「拿开还怎么系?」 然而,紧接着,他手松开。 可许荟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腰右侧的位置忽然传来比之先前更为明显的温热触感,感官强烈到让人没可能忽视。 细带被他咬着系好。 旋即,薄唇印在她腰间。 …… 从商场回来后,许荟就没再搭理过闻于野。 只要想到试衣间外边站着的店员,和他在里边的所作所为,她就愈发羞恼。 这样的状态一连持续了几天,闻于野也不在意,几天如一日的哄着。 直到某天晚上,许荟接到了柳城宣传办的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参与拍摄城市新一轮的旅游宣传片。 他们之所以找她,有部分原因就是她发布在网上的那个视频,热度极高,加之许荟又是柳城一中毕业,契合度也高。 还有部分原因是,上次的宣传项目由逸闻承办,这次有意继续合作。 她和闻于野可以作为情侣,展示柳城人文景观。 这是正事,许荟短暂地放下羞恼,去闻于野商讨。 「你想拍吗?」 许荟想了想后,点了下头。 她本来就是从事相关工作的,况且她觉得很有意义。 「那就拍。」闻于野懒声道。 只要她喜欢,没什么是不能答应的。 速度很快,两人隔天就再次回到柳城,一起回的还有打定主意凑热闹的方天逸。 首个拍摄地点是在柳城江边。 春天的最后一点余韵也已消失殆尽,初夏来得快又迅勐,骤然升起的气温笼罩在整片河滩上。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许荟待在摄影师旁边看他选景构图,也就无暇关心闻于野具体在做什么。 另边,方天逸坐在熟悉的江边,边逗着狗玩,边调侃道,「看这架势,您这是被冷落了啊。」 闻于野斜斜睨他一眼,没说话。 手中飞碟朝远方飞去,毛绒绒的可爱狗狗立即跑去捡回。 跑了两三回后,狗狗趴在地上不肯再动,摇头晃脑地沖人笑。 不愧是微笑天使萨摩耶,装起可怜来格外让人心怀不忍。 方天逸也吃这套,拿了狗粮出来餵它,自顾自地感嘆道,「装可怜果然比较管用。」 像被他话中某个字眼触动,闻于野眼皮撩起,把玩飞碟的手忽而顿了下。 …… 不多时,河滩上突然响起阵喧闹。 许荟闻声抬头,朝声音发出的位置走去,隐约听见有人掉水里的讨论。 看了眼独自餵狗的方天逸,她出声问道,「闻于野呢?」 「好像往江边去了。」 顾不得细想许多处的不对劲,许荟往他指的位置跑去,江水漫过脚踝仍未察觉。 慌慌忙忙的,胸腔里只剩下名为担心的情绪。 「许荟。」 忽然听见熟悉嗓音,她悬着的心悄然落地。 转瞬,闻于野从江水里游出。 在许荟低头寻他的下一秒,手扣住她后脑勺,亲在嘴角处。 「不生气了,嗯?」 擦去她额头沾染的水渍,闻于野没立即松手,而是温柔覆盖在她侧脸。 许荟被迫仰着头,勉强应下。 来晚了不过半步的方天逸恰好看见此情此景,抱着手中的萨摩耶,心中暗骂。
第75页 是他低估了。 狗还是闻于野更狗。 …… 晚上,宣传办打着与新兴网络媒体技术相融合的名号,开了场直播。 许荟和闻于野没能逃过,被抓壮丁般抓来直播玩游戏。 玩的还是上学时期颇受欢迎的狼人杀。 很不凑巧,许荟这个不太会玩且不擅长说谎的人抽中了狼人。 为了成功活下去,她按照游戏规则,硬着头皮向闻于野谎报自己的身份。 「平民?」 捏着手中卡牌,许荟心虚地重复道,「对,平民。」 一连三轮,依靠着闻于野的信任,她成功活到了最终局。 最后,更是成功取得胜利。 因为是直播,实时观看的网友都可以发评论,不少人在闻于野所在的那方输了后,来跟他揭示真相。 随意看了眼屏幕,闻于野挑眉道,「她骗我?」 瞬时,弹幕刷得更欢了,热心网友们将游戏里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讲了个遍。 【是的,她骗了你哈哈哈哈哈】 「那怎么办?」 却见镜头前的男人低头转着手中戒指,混不在意地低笑,「我连她说的谎也爱。」 第34章 page34 「好学生,该怎么谢我?」 拍摄结束后, 两人也没着急离开,而是抽空回了趟柳城一中。 许荟站在校门口,偶尔瞧见穿着校服进出的学生, 心头忽然生出种恍如隔世之感。 就好像,她不单单只是从高中校园里毕业,而是在悄无声息间,告别了某段青春。 「怎么不进去?」 五月初的温度已经渐渐地有些高了,闻于野拿着罐冷饮在手里。 天热, 铝制外壳壁上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细小水珠, 连带着他右手掌心一片潮湿。 于是, 他换了个边, 再自然不过地拿左手去牵许荟。 许荟闻声抬头, 从他们相交的手, 视线一路往上移, 落到闻于野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里。 突然又觉得。 青春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 和门卫老爷爷打了个招唿后, 他俩顺利进了学校。 许荟想先去看看从前上学的教室, 于是两人沿着绿荫小道慢慢往前走。 快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却看见红色砖楼外边被围了圈警戒线, 显然是作为考场在使用。 看来今天来得不巧。 许荟嘆了口气, 顺道拐了个弯进了当年的实验楼。 她四处张望着,有时也会惊嘆时间的神奇之处, 这里送走一批又一批的毕业生,称得上物是人非, 可里边的建筑陈设却又保存得分毫未改, 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 走廊尽头是块雷打不动的荣誉墙,往来上课的学生都可以看见。 但许荟实在是没有想到, 四五年过去了, 这里的照片还是没有换下来。 她那张素面朝天的红底照, 仍旧好端端的张贴在「三好学生」那栏。 已经记不清是哪年哪月评的奖,许荟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将其从上边拿下来。 正伸手去取,有个人却快了她一步。 闻于野轻扣住许荟右手,旋即轻松地越过她取出了那张照片。 看了眼照片后,目光对着荣誉墙上的提示念道,「三好学生?」 「你还我。」 许荟挣脱不开,转而朝他伸出手去。 结果,闻于野非但没还,还拿在手里看得越发仔细起来。 他眼底蓄着笑,认真神情让许荟见了直发毛。 不就是一张破照片,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许荟这么问出口时,闻于野拿照片的手倏然顿了下。 略低了低身体,对上她视线,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当然好看,郁医生那不就有这么一张。」 许荟愣了好几秒,才不可置信地琢磨出他话中意味,「闻于野,你在吃醋吗?」 男人不以为意地嗤笑了声。 手指轻擦着她脸颊,有些食髓知味地道,「你不喜欢他,我就不会吃醋。」 从始至终,他在乎的都只有许荟心里是谁。 …… 「你俩站在那里干什么?」 前边忽然传来声洪亮的唿喊,饱含正气,还给人种莫名的熟悉感。 许荟惊疑地仰起头,情急之下居然看见曾经的教导主任朱正国的脸。 朱主任在她读书时便是声名响彻全校的老师,无他,不过是因为抓得一手好校风。 别说早恋,就是普通男女同学稍微走得近一点,都会被他抓去谈话。 蓦地听见这么声,许荟仿佛恍然间回到了上学时期,看着眼前凑得极为近的闻于野,心虚得不得了。 所幸,朱主任今天目标不是他们,而是实验室门口偷偷熘出来的两位学生。 「我说你俩不好好学习,站这干什么,大白天的,头有必要凑这么近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影响总该注意点吧,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一收。」 朱主任眼风扫了扫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他的学生,怒其不争道,「刚要不是我来了,这手都快牵一起了……」 站在角落里的许荟悄然垂首,看了眼被闻于野牵住的手,有种被骂的错觉。 她试着拿出,反被牵得更紧。 另边,一阵苦口婆心的训导结束后,朱主任终于将人放走,然后又继续踱着步子巡视。
第76页 眼见朱主任走路的方向朝他们这边走来,许荟的心忽而提到了嗓子眼。 她也是没想到,毕业好几年了,牵个手还怕被老师撞见抓早恋。 就在要打照面的前一秒,闻于野拽她进了楼梯间躲藏。 密不透风的楼梯口,两人离得极近,她甚至能听见他胸腔处传来的阵阵心跳。 外边是老朱四处巡视的身影,里面许荟手心被摊平。 闻于野闲散地站着,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修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她手心写着字。 -「好学生,该怎么谢我?」 细微痒意传来,许荟清楚地感知到他所写的内容。 她稍微地晃了下神,有些不太明白他说的谢指的是什么。 抬眼望去时,看见闻于野眉梢微挑,似要说话。 而不远处教导主任越走越近,像是随时有可能要经过他们短暂藏身的地方。 嗒嗒嗒—— 慢悠悠的脚步声里,许荟的心跳值达到了顶峰。 手心再度传来触感的瞬间,她下意识地闭眼,踮脚朝闻于野右脸亲去。 然而到底是紧张了些,准头不佳,外加闻于野那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身高,许荟亲在了他侧颈处。 再往下,就是男人微微凸起的喉结,冷白又性感。 紧接着,头顶传来声似有若无的嘆气,裹着点哑和欲,「叫你谢我,可没叫你撩拨我。」 教学楼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原先还在巡视的朱主任掉头往回走。 淅沥雨声里,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无人打搅的隐秘空间,闻于野抬起许荟下巴,精确无误地亲了上去。 不像平时浅尝辄止,这次带着点试探之后的重与狠。 似骤雨,似鸣雷,似无休无止的狂风过境。 「闻于野,下……雨了……」 她声音破碎得不成一句话,偏耳边落下滚烫唿吸,伴着微微力道,「许荟,专心点。」 …… 雨下得不大,没多久就停了。 许荟躲在屋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平復着自己的唿吸。 过了会,脸上热意渐渐褪去,她慢慢说出来时的计划,「我想去看望一下于老师。」 于老师是她高中英语老师,虽然不是班主任,但从前对她颇为照顾。 闻于野对此没什么意见,顺口就说道,「我陪你去?」 许荟却摇了摇头,轻而缓地拒绝,「不用,你在这里等我就行。」 免得到时候在路上再撞见教导主任,模样稍微亲密点都得解释个半天。 男人挑眉,浅色瞳孔里明晃晃地摆着疑问。 眼睛微眯的模样像极了将要炸毛的猫,没个解释不准备善罢甘休的那种。 见状,许荟上前,主动牵起他的手,嗓音偏软地说了句,「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就这样?」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闻于野眼皮撩起,轻轻哂笑道,「你贿赂人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点?」 不让他去,牵个手就想哄好他。 「什么?」许荟仍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就扯到贿赂了。 闻于野没多说,而是身体力行地告诉她。 骨节分明的手一点一点地往里握,得寸进尺地从掌心相贴的状态转为十指相扣,而后一路收紧,像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人避无可避。 偏落在许荟嘴角的那个吻又轻得恍若情话呢喃。 半晌后,才将人放开。 「闻于野!」 不是才亲过,怎么又…… 从他这清清楚楚地学到何为「贿赂」的许荟,此时此刻眉眼正覆着层浅淡的羞恼神色,喊他名字的时候尤其。 听见她声音,闻于野混不在意地「嗯」了声,甚至唇边隐约可见笑意。 他微微俯身,替许荟挽起耳边碎发,动作散漫又透着股温柔,末了还不忘说句,「早点回来。」 总是这样。 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分寸,让人脸红乃至心跳怦怦,却又不会觉得厌烦。 许荟模煳地应着声,散不去的绯红从白皙耳垂径直蔓延至脖颈。 有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好热好热,像血液里贮藏了无数个厚积薄发的夏天。 而他,是份量最佳的点火线。 许荟凭着记忆往前走,略显慌乱的脚步像极了落荒而逃。 从专属于她的夏日出逃。 …… 高三教研组,单独辟出来的办公室里摆着新鲜出炉的月考试卷,桌上还有各种待发的空白试题。 正值上课时间,许荟没见着来问题的学生,倒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从前那张办公桌后批改作业的熟悉身影。 她走过去,放下手中提着的果篮,轻轻喊了声,「于老师。」 于悦兰闻声抬头,见来者是许荟后满脸惊喜,很快,两人逐渐开始聊起这些年的近况。 老生常谈的无非就那么几个问题,学业、工作以及恋爱。 后者在高中阶段算是三令五申不能碰的禁忌,可跨过高考那道分水岭后,反倒常常引人提起。 「你现在也都大学毕业了,有没有喜欢的,或者是合适的发展对象?」于老师关怀问道。 许荟本就不擅长说谎,更何况是在老师面前,当即怔怔然地点了下头。 于老师来了兴趣,礼貌又不失分寸地追问了几句,「是什么样的,方便说的话让老师给你把把关。」
第77页 倒也没什么不能方便说的。 毕竟,不管方便还是不方便,她都已经把婚给结了…… 许荟抿着唇,简要地介绍了下闻于野,在于老师善意又好奇的目光下,点开手机相册中的某张照片递了过去。 没成想,于老师像是回忆起什么,凭着还算不错的记忆准确念出他的名字。 以防万一,又拿出柳城一中每一届都会留下的合影册子对照,最终确定道,「这是我们学校以前的学生对吧。」 「于老师,您认识他?」 不怪许荟觉得疑惑,一个学校几千名学生,年年有人来有人走,若只有萍水相逢的缘分,身为老师要记住一个学生着实有点不太容易。 于悦兰点点头,目光从那张年轻的张扬面孔上收回,嘆了口气,「的确是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可惜,家庭环境复杂了些。 「您对他,是不是有点什么误会?」 敏锐察觉到那么点不易察觉的情绪,许荟迟疑地看向于老师。 「也不是,他人没问题,但……」 于悦兰以前不仅承担教学工作,还分管教务,这几年才退了下来。 她的确见过闻于野,就连他的转学手续都是由她经手办好的。 那天气温很高,天空闷热得一片云也没有,一对打扮气场均是不俗的夫妇撑着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等待。 早前,于悦兰就听书记嘱咐过,说那是新来的转学生家长,她正准备过去引他俩进办公室,忽而听见两人爆发了争吵。 女人怒沖沖地摔了手机,压低着声音吼道,「不是说好了你名下那些产业都加上我的名字吗?」 「现在是怎么回事,你不为我着想,你也不为我们的儿子想一想吗?」 「若愚什么都没有,他那个做哥哥的倒好,简直是坐享其成!」 「吵什么?」 男人随手指了下躲在树荫下的高瘦少年,不耐烦地敷衍道,「我不是都已经听你的,把那小子送到柳城读书来了。」 于悦兰转眼看去,就瞧见不远处还站着个人,从头到脚裹在身冷淡的黑色里,兜头帽衫挡住了大半张脸,仅露出的下颌轮廓骨感又锋利。 「老师——」 就在于悦兰打量期间,少年见有人过来,冷不丁地出声喊道。 单薄桃花眼挑起,那些刺人话语他好像全然不放在心上。 反倒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刚刚还在争吵的两个人此刻跟变脸似的,飞快换上了体面的礼节性微笑。 「是不是该走了?」他收回视线,轻笑着问了句。 那种情况下,连于悦兰这样一个置身事外、毫不相关的局外人都觉得尴尬,但他不。 非但不尴尬,紫外线折射得有些许灼眼的太阳光下,属他最从容。 …… 吹着冷气的办公室里,那段带着暑热的回忆渐趋消褪。 缓了好一会儿,于悦兰温声将话说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的继母和亲生父亲,除此之外,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你如果真的决定要和他在一起,家庭这方面可能需要考虑清楚。」 许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关于家庭,特别是父亲那边,闻于野的确很少主动提起过,她更多的是从旁人口中听说。 但今天,却也是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到,原来在未曾得知的过去里,漫长得仿佛没有边际的青春期里,她喜欢的少年和她一样,淋过同一场大雨。 退至门边,许荟礼貌地扯出个笑容,「于老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但剩下的道路该如何走,她想自己来定。 像是明白许荟在想什么,即将合上门的办公室里安静半晌,忽而传来句肯定,和她从前在英语课上听到的一模一样 ——「follow your heart.」 听听你的心。 …… 篮球场 刚经歷完一场激烈的赛事,下场的球员此刻正四散在各处休息。 闻于野单独坐在看台最上方,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胡扯,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可他不说话,也仍是引人瞩目的。 球场上绝大多数的学生,特别是女学生都齐刷刷地往他坐着的地方瞥。 和他打球的有两个是以前的老同学,说起话来没那么多顾忌。 重重「啧」了两声后,个高的那个直言不讳地问道,「闻少爷,听方天逸说你有女朋友了,怎么不带过来?」 另一个叫程戎,以前是他们班体育委员,现在回学校当体育老师,读书时候就看闻于野不爽。 毕竟,当理科班里掰着手指头都数得清的几个女生,心全挂在一个人身上…… 这换谁都得不乐意吧? ! 终于在今天逮着机会了,程戎故意跟着煽风点火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带过来也得人女生同意啊。」 「说不定我们闻少爷无名无分的,人家还嫌拿不出手呢。」 巧了。 正好戳中被抛下的某人心中「痛处」。 于是程戎话音刚落,闻于野就斜斜睨了他一眼。 没出声,而是低下头,咬下手边护腕精准朝他打去,「没完没了了?」 程戎边躲边摇着头,喋喋不休地乐道,「有的人高中收到再多情书又怎么样,现在看来跟我们也没什么区别。」
第78页 「谁跟你没区别?」 闻于野站起身,拧开水瓶喝了口,形状狭长的眼睛里浮着点不经意的笑,「老子有女朋友——」 然而,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在场很多人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停顿感到疑惑,顺着他的视线侧目看去时,却发现场上不知何时多出个女孩的身影。 站在看台入口,头髮很乖地用绑带扎了起来,颇有设计感的掐腰裙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小小一只,但整个人白得仿佛会发光。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朝闻于野走过去,伸手就要抱。 而闻于野,没有拒绝。 他轻松将人抱起,挑眉道,「终于捨得来找我了?」 「闻于野……」 从听见于老师说完闻于野转学那天发生的事情后,许荟的情绪就一直处于某种低迷状态。 不是因为觉得他家庭背景过于复杂而苦恼,恰相反,她有些心疼。 许荟伸出手,去触碰他眉眼,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剎那间,很多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闻于野恍若没看见,浑然不觉地揉了下她头髮,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许荟脸搁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就是……」 有些难为情地道,「突然想抱抱你。」 落在她腰上的手旋即收紧,头顶传来声闷笑,仿佛胸腔都在颤动,「那就抱。」 「多久都给抱。」 黄昏悄无声息地降临,人群中起闹与惊嘆声交叠。 一瞬忽然被拉得好长,他们沐浴在无边暮色里,像地平线上最后的恋人。 …… 离开柳城的前一天,闻于野特意陪着许荟又去了趟一中,去看她上次没能看成的老教学楼。 许荟高中三年的教室都在同一间,笃行楼一楼最右边那个。 她进去后,发现连曾经的课桌也还在,最底部刻了个小小的,鲜为人知的字母y。 轻摸着那稍微凹陷下去的痕迹,她突然有种与过去的自己相联结的幻觉。 「许荟。」 匆忙抬眼间,许荟听见他问道,「你们班早读是不是都会进行英语听写?」 闻于野站定在教室门口,目光平直落在讲台上,隐约可见点思索意味。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许荟还是点了下头。 几乎整个高中时期,早读都被语文和英语瓜分,英语早读,按照老师惯例,一直以来都是听写单词和长短句。 窗外香樟树长得正盛,透绿枝丫斜着弯下腰来,映得玻璃窗都是成片成片的绿色,一如当年。 闻于野望着许荟侧脸,忽然同记忆深处那张模煳剪影对上了号。 半晌,轻笑出声道,「是你?」 虽是用的疑问句式,却已经是肯定的语气。 他有段时间天天从这边楼道经过,每每朝教室一瞥,都会看见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笔直地站在讲台,声音清脆地念着英语单词,给人报听写。 明明紧张得讲台下的手都不自知地攥成了拳,偏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像个小老师。 那些天里,闻于野从没见过女生正脸,却并不妨碍,她整个人跟工笔画似的,在他心里越描越深。 此刻,教室里,许荟疑惑问道,「你见过我?」 闻于野点着头承认,「很多次。」 从没想过,缘分真的有这么巧妙。 无意间的惊鸿一瞥,最后兜兜转转还能找回,而且还是她。 知道了前因后果的许荟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看着闻于野眼睛,出于本能的好奇,轻声问了句,「那你当时看见我,是什么感觉?」 「侧脸好看,声音好听。」 这是闻于野最为直观的感受与回答。 听他这么说,许荟点了下头,对这个回答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毕竟他当时真的只是看了自己几眼而已。 然而,像是短暂地思考了会,闻于野掀了掀眼皮,自然光下的瞳仁呈现出好看的琥珀色泽。 忽而,他不紧不慢地补了句,「偶尔还想过,你有没有男朋友。」 当时的那些念头甚至不能称之为情意,只是好感。 好感来得太浅薄,浅到他当时都没有很明显地察觉过。 可又终究留下了痕迹。 不过,许荟完全没想到,闻于野会毫不掩饰地、近乎直白地说出这么句话。 好半天,她杏眼睁圆,夹杂点害羞意味,「你这哪里是喜欢,你这分明就是见色起意。」 闻于野不置可否地笑笑,没说话。 但是,在后来某天,许荟收到了封信。 来自一中旁边专门替学生寄信的书屋,落款人是闻于野。 他用迟来多年的表白,给许荟曾经写过的情书回了封信。 「那天你问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感受,我说声音好听,侧脸好看,或许还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 你听完觉得是见色起意,对此,我不做辩解。 只是,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闻太太,爱的本质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是当我看向你时,心脏于分秒之间,每一次与众不同的跳动频率。 而我必须得承认,看见你的第一眼,心脏跳动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
第79页 闻于野字迹跟他人很像,里里外外透着股锋利劲儿,笔锋明显,力透纸背。 很难想像,这样的字,会写出近乎于柔软的言语来。 「闻太太,不管是十六岁,还是如今你二十三岁,我都觉得很喜欢。 是你的出现,给了我爱人的权利。」 信的最末尾,他郑重请求道—— 「请允许我爱你终生。」 作者有话说: 「爱的本质是自由意志的沉沦」出自华语辩坛老友赛,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很好看~ 第35章 page35 「今日宜牵手。」 晚上和方天逸约了在一中附近吃个饭, 他电话里说通往学校的中心路段堵车,估计得晚到一个小时左右。 许荟和闻于野都还不太饿,也没多计较, 两人一起站在巷子口等他来。 并排站着,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在头顶才开的路灯照射下,不清不楚地纠缠在了一起。 明明已经脱离校园生活好几年,却莫名有种学生时代小情侣压马路的味道。 瞥了眼地上的影子, 闻于野示意许荟将手伸出来。 许荟不解, 但还是照做, 纤白手心平摊在光下。 想起适才在路边见到的算命摊子, 她试探着问了句, 「你是要给我算一卦吗?」 「行, 我给你算。」 男人应得很干脆, 还真握着她的手像模像样地看了起来。 见街头巷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特别是马路对面即将迎来一大群年轻学生, 许荟看着自己被闻于野握着, 反覆掂量的手, 不自觉地生出些不好意思。 出声催促道,「你算完没有?」 「差不多。」 他话落的剎那, 绿灯亮起,车辆通行的通行, 学生们咋咋唿唿的聊天声由远及近,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喧闹起来。 然而,许荟耳边是安静的。 某个并不如何靠谱的算命的, 忽而在猝不及防间拉近距离, 凑到她耳边说出论断。 「今日宜牵手。」 字字句句, 清晰可闻。 「你……」 来不及惊讶或是疑惑,许荟手已经被他牵住。 他掌心干燥,牵人的时候喜欢十指相扣,连丝躲闪的余地也不留。 不用刻意低头去看,由掌心相扣处传来的实感正飞快地传遍全身。 最先出卖她的是心跳,不争气地怦怦作响。 许荟抿着唇,闭上眼,任晚风吹乱额前的髮丝。 也寄希望于晚风,能多多少少地散去她脸颊处升腾而起的热意。 偏闻于野还不放过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手指,陈述道,「路边算命好像都是五十一次。」 「你要多少?」 他没说话,食指微屈点了点脸侧,偏薄的唇随着动作勾出个浅淡弧度。 意思不言而喻。 亲他,现在? 思及此,许荟只觉热意更甚。 大脑像被人拨慢了发条,想不出更好的应对,好半晌才懵懵然地说出句,「现在不行。」 像被许荟的反应可爱到,闻于野轻笑出声,顺势将她人揉进怀里,错身挡住行人窥探的目光,「现在不行的话,那下次。」 初夏的天气热意已经有些许明显,两人穿的都不算多。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许荟清楚地感受到他炙热体温,生硬骨骼。 即便是被闻于野单手抱住,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也仍有种热潮叫嚣,好似要将她整个人淹没的错觉。 甚至,这种错觉在他开口说话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笑意懒然,声线清越,「许荟,你可以先欠着。」 「或者,赖帐也行。」 …… 这笔帐许荟算是记下了。 清醒过来后赶忙和算命的拉开了点距离,免得再次受人蛊惑。 随意地张望了下,她发现往来的学生手上大多捧着份甜筒。 上头或是沾满了巧克力酱,或是点缀着新鲜水果,还插了把小勺子,方便挖着吃。 许荟记起这个甜筒她上学的时候也有,就开在两公里路外的附近,店家生意很好。 许久没吃,忽然有点想念。 而许荟注意到的闻于野自然也注意到了,旋即徵求她意见,「去买?」 反正方天逸一时半会也到不了,估计等他们买完回来就正好差不多遇上。 许荟想了想,点头应下,又问,「那我们坐公交去吗?」 两站,很快就能到。 「你还记得坐哪路车?」 几乎没有思考,许荟反应很快,「w202。」 这是她上高中时每次往返学校都会搭乘的车,所以她对每个站点都了如指掌。 闻于野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和她意见相左,没多犹豫就点头说「好」。 只是在许荟让他先上车时,神色微微顿了下。 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细节,但却像根引线,勾连起他们相识后的一幕幕。 闻于野眉心倏然皱起,略微思考后,将其中相似点了出来,「你好像每次都习惯走后面。」 仿佛一下被击中。 许荟忽而停在了原地。 确切来说,她只是习惯走在闻于野后面,习惯看他背影。 但其实,她不是爱看人背影。 只是,那些得不到赏光的日子里,她习惯了隐藏在某个不被注意到的角落里,默默看他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第80页 习惯到了今日,已经潜移默化融入进了许荟的生活,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这样有什么不对。 她抬起脸,看着闻于野,说不出一句话。 那人好像发现了,又好像没发现她那层隐秘心思,只推着她往前走,替她选了个靠窗座位坐下。 正当许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他摁住她的手,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以后,你走前面。」 车身摇摇晃晃,窗外路旁林立的商铺树木一个劲地往后退,熟悉的一切就像带着她回到了从前。 可许荟清楚,并没有。 然而,她似乎比从前更为敏感多思。 不然,怎么会为那么普通的一句话,鼻尖酸涩得要命。 …… 那家专卖甜筒的店铺很好找,就开在街口转弯处,上方挂着个醒目的「徐记」招牌。 不过,他们去的不巧,刚排上队老闆就说今天的已经卖完了,不确定调来的货什么时候到,到了什么时候能开始卖。 正好方天逸打电话过来,闻于野将手机递给许荟,让她去接。 简单聊了两句,互通了下地址后,许荟往回走,抬头就看见闻于野留了老闆的名片和联繫方式。 她有些奇怪,「我们明天就走了,你留老闆电话做什么?」 「想着下次有机会再带你来。」 许荟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没吃到,会觉得很遗憾。」 「但其实,我今天很开心。」 闻于野垂眼看她,神情专注又认真,顺着她的话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陪我来了。」 因为,青春里那辆永远也赶不上趟的末班车,有人陪她坐了遍。 今天去操场找闻于野,看到他和人在打球,许荟就想了起来。 她高三时需要上晚自习,也是在某个晚上,绕路经过操场,才偶然地发现他会在周五晚上和同学约着打篮球。 她每次都告诉自己,看五分钟就走,不然赶不上w202的最后一趟车。 可是没有哪一次,是真的提前走掉,卡点到达公交车站的。 她捨不得,也是真的想多看他一眼。 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看他背影走远后,才慢吞吞地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这些事,许荟从没和人提起过。 也不会想到那些缺憾,会在未来某一天,以另种方式,兜兜转转地回到眼前,被她喜欢的人亲手画上个句点。 …… 坐车回到学校附近的那条巷口,方天逸恰好站在路牌那等他们。 不光方天逸,虞晴喃也在,见到许荟后便分外热情地招手,「荟荟,好久不见!」 虞晴喃掺着许荟胳膊热聊,被晾在一边的方天逸也开始有样学样地喊,「荟荟,今晚想吃什么,闻少爷请客。」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订好的包厢走去。 都落座后,许荟恍惚间发现闻于野自同人会面后,一直没说过话。 趁着方天逸陪虞晴喃出去买冷饮的间隙,许荟悄然问了句,「你和方天逸吵架了吗?」 要不然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但看着又不太像。 没成想,闻于野倚靠在墙,忽而开了口,状似平静客观地陈述,「他叫你荟荟。」 「你也可以叫。」许荟下意识道。 说完又觉得不对,偏头去看男人疏冷面容,忍着笑解释,「我的意思是,这只是个称唿……」 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于野像是当了真,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许荟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往闻于野身旁挪了点。 旋即,耳边就清楚响起男人略有些低哑的嗓音。 然而,这人好像天生反骨,让他做什么,他偏不做。 那么多亲密称唿,他挨个儿叫了个遍,就是不再喊最开始他们讨论的,虞晴喃和方天逸叫过的那个。 「嗒嗒」—— 门口传来轻微动静。 闻于野掀了掀眼皮,适时地提醒了句,「有人,宝贝儿。」 明明什么也没做,许荟愣是被他弄得有些心虚。 心脏悬起之际,又听见声溢出的低笑,距离近得像是贴在她颈侧,「骗你的,已经走了。」 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许荟瞪着他,强撑着兇狠,哪怕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你不准再叫我名字了!」 闻于野怔了下,狭长的桃花眼里带笑,刚想说什么,就被许荟捂住了半张脸。 脸上瀰漫着可疑的薄红,她急声喊道,「宝贝儿更不行!」 …… 虞晴喃回来后,就很奇怪包厢内的气氛变化。 总感觉许荟和闻于野之间,像生气,又有那么点像小情侣打打闹闹的把戏。 她小声问方天逸,然后被简洁地告知,「别管」。 方天逸信誓旦旦,「十有八九是某人不做人。」 好在这个插曲并不影响吃饭,该吃的吃,该聊的聊。 快吃完的时候,闻于野拿着车钥匙起身,往外走去,临走前和许荟说了声,「在这等我。」 没多问,许荟应了声「好」。 而闻于野走后不久,进来收盘的侍者小哥哥像是认出了许荟,带着几分惊喜道,「你是荟荟吗,我一直在网上看你的旅游vlog,没想到今天会见到本人。」
第81页 作为旅游博主,「荟声荟色」这个的确拥有一定的知名度,在线下被人认出并不奇怪。 许荟礼貌点头,和人聊了会天,最后还配合地合了个影。 站在一起拍完照,侍者小哥哥对着她连连表达自己的喜欢,并表示她本人比视频里更好看。 恰在这时,包厢门被人推开,闻于野站在门口,一眼就看清里面的情形。 等侍者小哥哥离开后,他挑了挑眉,叫许荟跟他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顿时,包厢内只剩方天逸和虞晴喃。 虞晴喃睁大眼,提出自己的好奇,「闻于野为什么单独把荟荟叫出去?」 「他俩怎么回事,吃饭的时候就不对劲。」 「闻于野该不会是看见荟荟有男粉,然后吃醋了吧。」 方天逸一开始没这么认为,结果越想越觉得,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闻少爷那占有欲还真挺强的。 …… 包厢外,许荟看着明显是才赶回来的闻于野,同样好奇地问道,「你刚刚去哪了?」 见他低着头没言语,像是在拆什么包装,又想起他因为一个称唿反覆计较的情形,许荟不免多问了句,「你不会真的……」 但「吃醋」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话就不自觉地顿住了。 闻于野仿佛凭空变出了个甜筒,递到许荟嘴边,动作和神情全然不符,眼角眉梢都泛着点耐性与温柔,「尝尝。」 所以,他要老闆电话是为了随时联繫,他忽然开车出去仅仅是为了给她买个甜筒? 这种事情发生在学生时代,许荟不奇怪,发生在别人身上,许荟也不奇怪。 但她唯独没想到,现如今的闻于野还是会为了她这么做。 像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人,有着脆生生的爱意与真心。 咬了口甜筒,像说废话似的,许荟和他说起刚刚在里面发生的事,也听他偶尔应着声。 不过,说到和侍者小哥哥的合影,还是没忍住看了闻于野一眼。 闻于野好笑地看着她,瞭然地出声道,「想问我介不介意?」 许荟点了点头,没反驳。 随即就看见男人微阖着眼,眼睫下方覆出小块阴影。 他扯了扯唇,笑道,「你和我在一起之前,首先是独立的个体。」 和偶遇的粉丝聊天合影,是许荟的工作相关,也是独属于许荟的交际圈。 他能做的是尊重、理解、支持,绝非插手或阻拦。 「许荟,如果你是风筝,那我就希望风筝飞得越高越好。」 许荟听明白了。 正因为听明白了,心脏好像悄无声息地塌陷进去了一角。 一不留神,甜筒的奶渍流到了手背上。 见状,闻于野牵起她的手,冷不丁地出声道,「盖个章?」 什么? 许荟慢了半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背印下了个很轻很轻的吻。 「现在,风筝是我的了。」 而受虞晴喃所託,出来探清楚两人究竟的方天逸刚好看见这么个画面。 脑补了一大堆闻于野吃醋训人冷脸的画面,以为自己多少得充当下和事佬,结果反被塞了一嘴狗粮。 方天逸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回走,面无表情地关上了包厢门。 第36章 page36 「世界多广阔,你就有多自由。」 回南川后, 相较于这些天的形影不离,两人的相处时间渐少了些。 许荟职业自由,主要是闻于野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 白天在公司处理工作,到家的时间往往已是华灯初上。 很多次闻于野和她说,让她早点吃饭,不用刻意等他。 许荟每次都答应,可就是没有一次真正做到了。 找着各种理由藉口拖延, 实在编不下去了, 就开始理直气壮地耍赖, 「我又没有在等你,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吃饭而已。」 闻于野拿她没办法, 面上不显, 可回家的时间却在慢慢往前推。 某天周五, 逸闻刚结束一个重点项目。 合作方从会议室门口走出, 就热情邀约道, 「这次的利好局面多亏了你们的策划, 我看不如这样 , 今晚办个庆功宴,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放心, 一切费用从我们公司帐上走。」 和他们进行对接的是方天逸,善交际也会来事儿, 听见「庆功宴」三个字后一口应下。 只是在对方问到「你们闻总大概什么时候到」时, 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见目光多多少少聚过来,才忍着笑摆手道, 「不用等他, 我们去就行。」 「闻总今天还有安排?」 合作方高层是个精明干练的女性, 平日里工作一丝不苟,骂哭人也是有的。 这会忽然善解人意道,「项目好不容易结束,又是周五,出去放松放松岂不是更好?」 此话一出,附和者众。 年纪轻轻就登高位者,闻于野不是第一个,圈里多的是富二代砸钱开公司。 可像他这样,敏锐又果决,完全配得上自身高度的,少有。 或者说,单凭他那张脸,受到的关注,掀起的风浪就不会少。 所以,也就不奇怪,那么多人想见见他私下的模样。 「要不这样,方总把闻总联繫方式给我,我来打这个电话。」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饶是方天逸这种人精也不堪其扰,干脆实话实说,「真不行,他急着下班,回家吃饭。」
第82页 「什么饭这么重要,非得回家吃?」 恰在这时,电梯门「噔」地一声打开,位于话题中心的男人单手抄兜走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换的白衬衫,黑西裤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材线条。 没什么表情的脸宛若高山白雪,硬生生在近30摄氏度的天里,给人种凛然之感。 像是看到了救星,方天逸赶忙上前去,将众人方才问过的问题重复了遍,示意他自己解决。 修长指节缓慢摩挲着手机边缘,闻于野低头笑了下,「的确有事,这次我就不去了,费用记我帐上。」 最先说话的那个女高管动了动唇,似乎是还想再劝两句。 闻于野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笑容礼貌又疏离。 话音散漫,偏又每个字都往人心上敲去,「我太太还在家等我,失陪。」 说完,欠身离去,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留下一干人等立在原地,震惊地接收着他已然结婚的消息。 …… 许是今天下班早,往常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难得顺畅,即使闻于野中途去了趟花店,快到家时也才刚好六点。 天水路附近有处设计呈u字型的花园景观,供行人休闲娱乐,但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少有人来,称得上「清净」二字。 途经此处,闻于野透过车窗往外看了眼,忽而看见个熟悉身影,正倚靠在鞦韆上,出神地望着远处。 车速悄无声息地降下来,划拉至通讯录最顶端,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嘟嘟」两声响,很快就被接通。 「闻于野。」 鞦韆处,看着来电显示,许荟下意识地挺直了嵴背,带着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出的欣然,「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闻于野逗她,「想听你说说话。」 他这么说,许荟也没怀疑,眉眼弯弯地和他分享今天发生的事情。 「上午的时候平台那边找到我,说最近有档综艺节目正在录制,关于旅行的,问我有没有档期。」 「叫什么名字?」 「《远方有多远》,你应该没有听过这个节目,但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情绪仿佛会传染,闻于野勾起唇角,耐性很好地问道,「为什么?」 「你有没有读过三毛的一首诗?」 「关于远方有多远这个问题,三毛的回答是——」 许荟不自觉地念了出来:「问一问你的心/只要它答应/没有地方/是到不了的那么远。」 黑色宾利里,闻于野头往后仰,再放松不过地听着许荟给他念诗。 衬衫最上方的纽扣松了两颗,冷白脖颈暴露在空气中,随着男人明显动作,形状锋利的喉结微微滚了下。 他笑着说了句,「现在读过了。」 「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名字吗?」 闻于野从善如流地问了遍,「为什么?」 「因为它让我想起了你。」 天边斜云一点一点地变换了颜色,变得深而模煳,直至坠落,可许荟的心情却莫名地在往上跃。 「你曾经说,让我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罕见地,闻于野有些不确定,「是吗?」 「当然是。」 时间倒退,仿佛一瞬间回到某个周一升旗的清晨。 某位面上神情漫不经心,仿佛什么也无所谓的高三学生代表,从问题纸箱里抽取出张纸条。 纸条上的内容平平无奇,无非是考砸后的倾诉,和对学习生活望不到尽头的迷惘。 可那点迷惘,曾经是许荟生活里的全部。 她像是被考试化成的十万大山困住了脚步,山前山后的风景一概不知。 但忽然有人对她说,不必执迷于眼前的山。 升旗台上那个少年,眉眼间的散漫不知何时尽数敛去,笑起来整个人都淬着光。 校服随风鼓动,他手扶了下麦克风,偏低的嗓音顿时传遍校园每个角落。 他说,「世界多广阔,你就有多自由。」 …… 电话那头好半晌没有声音,许荟以为自己旧事重提吓到了他,试探性地「餵」了一声。 从微怔中回过神,闻于野捏着眉心「嗯」了声,心头泛起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到底还有多少细节是他从未知晓,而许荟悉心保存的。 他忽然就觉得亏欠,亏欠到想要有所弥补。 而许荟没再继续上个话题,有些犹豫地问起了她当下最关心的一件事,「你今天工作忙吗,什么时候能回来……」 「许荟。」 她听到后,下意识地应着声。 见没人说话,只有轻微的像车门一样的动静,便疑惑问道,「怎么了?」 「回头。」 身体反应领先于大脑做出的思考,许荟不可置信地往后看。 视线在触及到某个人影时,那种不真实感剎那间如潮水般疯涨,「你回来了?」 面前,男人捧着大束粉玫瑰,周身散发的清冷气质很好地被中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他颔首应下,「陪你吃饭,今天应该还不算太晚。」 话落,伸出手将人带花一起抱住。 许荟身体一轻,恍然发现自己被闻于野抱着在空中转圈。 比失重感更先袭来的,是他怀里浅淡的佛手柑香。 耳边有风唿唿而过,所有的缺憾与迷惘在顷刻间散去。
第83页 他回来了,她很高兴。 像最最寻常的情侣一样,两人手牵着手回家。 期间,遇到了只通体雪白的可爱小猫,许荟不自觉地被吸引,蹲下陪它玩,连天空何时飘起细雨也没察觉。 见状,闻于野取出备用的雨伞,撑在她头顶,不催促也不打扰。 伞下独成一个小世界,而他就在世界之外,离她几厘米,静静守候。 要走时,许荟忽然就捨不得留小猫独自在外边淋雨,转头问道,「我可以带它回家吗?」 闻于野挑了下眉,什么都还没说,就看见许荟和猫一齐盯着他。 一大一小,两双晶莹剔透的漂亮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湿漉漉的,让人连一个拒绝的字眼都说不出。 别说回家。 那个瞬间,闻于野觉得自己什么都能给她。 …… 客厅里,许荟正在拿干毛巾给猫猫擦水,突然听见阵手机铃声。 环顾一圈后,发现是闻于野的手机,来自一个没有备註的陌生号码。 她喊了两遍后,闻于野走过来拿起手机,仅仅扫了一眼,就干脆利落地点了挂断。 许荟有些奇怪,「这是谁,你不接吗?」 「骚扰电话。」 闻于野随口将话题带过,显然是不想让她知道。 许荟也就没再多问,转而说起几天后的节目录制。 询问了大概的时间和地点,闻于野揉了揉她柔软头髮,答应道,「录完我来接你。」 可惜没能兑现。 录制当天中午,那个没有备註的手机号码再度打进了闻于野的手机,一而再再而三地响起。 闻于野不胜其烦地点了接听,神情冷淡地等对面说话。 就在耐心耗尽,准备挂断时,那头终于传来动静,「我们父子这么多年没见面,是不是也该见一见了。」 「你就不想知道,你妈妈当年留下了什么?」 「……」 电话结束,闻于野拎着车钥匙,起身往外走。 约莫半个小时后,踏进了那间他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书房。 随意地挑了个位置坐下,闻于野情绪淡得几乎没有,「不是有话要说?」 闻觉天坐在书桌后,没急着说话,反倒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个久违谋面的儿子。 末了,称赞道,「你这些年,将逸闻管理得很不错。」 闻于野冷眼看着他,并不搭腔。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有这个能力,做父亲的很欣慰,以后闻氏总归还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我老了,也该放权了。」 「条件?」 书房里的每一样陈设,闻于野都分外熟悉,包括他面前的这个人。 作为父亲,冷漠猜忌,作为公司实际掌控者,专断独行。 无论是哪个角色,都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轻易放权。 果不其然,听了闻于野说的话,闻觉天满意点头,接着往下说道,「不错,你能有这个意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凡事都得谈条件,特别是你这个位置,感情和利益就得分清楚。」 他拿来份文件,递到闻于野面前,「这就是你妈妈当年留下的,她在闻氏集团的股份,尽数转让给了你。」 闻于野没伸手去接,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听说你结婚了。」 闻觉天话风突然一转,意有所指道,「你现在这个年纪,很多事情还考虑得不够全面,娶个毫无裨益的女人,将来迟早要后悔。」 「您是觉得我该离婚再娶,像您一样?」闻于野话里是明晃晃的讽刺。 他这个父亲,结了三次婚,每一次都能成功以婚姻为跳板,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如今竟然能毫不羞愧地以过来人的身份指点江山。 思及此,闻于野忽然笑出声来,「您还记得高中时候送我去柳城的事吗?」 明面上是送他回户口所在地上学,实际上是场彻头彻尾的放逐。 闻觉天脸色变换了下,些许不自然地说道,「那是你白阿姨的主意,现在看来确实有些不够稳妥……」 「不。」 闻于野打断了他,薄而白的眼皮冷冷掀起,「这是我觉得你干的唯一正确的事。」 因为他在那遇见了许荟。 「除此之外,没一件是我瞧得上的。」 「你——」 许是这些年的羞辱往事勐然被人揭开,闻觉天成功被他激怒,一连叫了几声「好」,桌上拿得动的玩意尽数被他往地上砸去。 轰然声响在静谧空间分外明显,闻于野连头都没抬,就这么看着他砸。 最后,闻觉天怒极反笑道,「瞧不上我的手段没关系,但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你也能不管不顾?」 「她最近参加的那档节目,背后可是有闻氏的投资,你捨得让她因为剪辑或是别的什么事故,职业生涯完全毁掉?」 眉心倏然皱起,轮廓凌厉的脸霎时有了情绪,闻于野摁下那份文件,一字一句道,「别动她。」 闻觉天重重冷哼了声,「我话说到这,你自己考虑清楚。」 …… 从闻家离开后,闻于野开车去找了江洋。 甫一开门,江洋就被他那副冷得仿佛能结冰的脸给惊到。 「不是,大晚上的,你吓谁呢?」
第84页 闻于野面无表情地往里面走,分外熟稔地从客厅扒拉出医药箱,拿出碘酒和纱布扔到江洋身上,「帮我擦下。」 江洋这才注意到他额角有个小伤口,像是被什么坚硬碎片溅到,划出来的口子,不长,但是有些深。 认命地拿起碘酒,他随口问了句,「从哪来的啊兄弟,你这都多少年没受过伤了。」 没有瞒他的必要,闻家那点破事他也清楚,闻于野三两句说了下。 江洋听懂了,不光听懂了,还做了个精闢的总结,「意思是你离婚再娶,他就将闻氏交到你手上?」 拿镜子找了下伤口是否显眼,闻于野嗤声道,「他不过是在试探。」 试探这颗棋子够不够听他的话,能不能为他所用。 「那你怎么想的,倒是没想到,他这次居然拿许荟威胁你。」 被江洋话里某个字眼触动,闻于野拿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零五。 离他答应去接她的时间,只有不到半小时。 而他额角处的伤口实在是不好解释,给她看见了只能是平添担心。 情绪平定下来后,闻于野掐着时间给许荟打了个电话。 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扯了个临时出差的理由,说不能去接她了。 电话那头,许荟短暂地安静了下。 但很快就语气轻快地接话道,「这次就算了,但是下次不准再这样。」 闻于野双眼微阖,语气是和现下神情全然不符的温柔,「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 又聊了会录制的小趣事后,许荟说要挂电话,闻于野「嗯」了声。 可不过短短一瞬,又出声喊她名字,「许荟。」 「怎么了?」 「没什么。」 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常,闻于野轻笑了下,「就想叫叫你。」 等电话终于挂断后,江洋一脸难言地看着他,「你怎么想的不用和我说了,我大概率知道得很清楚了。」 「你知道什么?」 闻于野撩眼看他,形状狭长的眼睛总给人种深情错觉。 但江洋清楚,这他妈不是错觉。 这小子,此时此刻就是陷进去了。 还问他知道什么,江洋嘆气道,「知道你喜欢人家,喜欢到连伤口都捨不得给人家看见呗。」 闻于野对此毫不避讳,浑不在意地点着头承认,「知道就行,在你这借住几天。」 他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很多地方都还不太懂。 只是。 出于本能地,想给她最大最好的保护。 作者有话说: 「远方有多远」出自三毛诗歌《远方》~ 第37章 page37 「只不过,我比玫瑰更想你。」 作为嘉宾, 许荟参与《远方有多远》节目的录制共两期。 拍摄内容还算轻松,特别是导演将最后一期的拍摄地点选在了南川,想要挖掘这座新兴旅游城市背后的人文情怀。 但许荟没想到, 导演找她出演的背后,还有另一层意思。 知道她父亲是南川小有声名的画家许远山先生后,导演就一直存了去画廊拍摄的心。 画廊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歷史,与节目主题「新旧之交」不谋而合。 于是导演主动徵求她意见,「画廊那块能不能作为拍摄场地借用一天?」 看过具体拍摄内容, 以及确定不会损坏画廊里原有画作后, 许荟答应了下来。 但那里其实已经不能称作画廊, 许荟将其改造成了私人美术馆, 挂的是她父亲最初起的名字——山与花。 而比起导演、观众、节目组, 她最想带过去参观的人, 是闻于野。 她和父亲约定过的, 她会带她最喜欢的人去见他。 当天拍摄结束后, 许荟在现场给闻于野打了个电话。 从前朝夕相处时, 见面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现在, 才分开那么一小会儿,就觉得日子有些不习惯。 许荟承认她的这种不习惯。 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装作不太在意的模样,悄然问道, 「你出差, 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想我的时候。」 「可我现在就很想——」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许荟忽而反应过来, 他在套自己的话, 瓮声瓮气地喊道, 「闻于野!」 电话那边的人却故意将她说的话,连在一起理解,笑音低哑又愉悦。 「抱歉,现在的话,可能不太行。」 末了,还不忘正经地回答下她前面的问题,「快的话,后天下午就可以回来。」 粗略算了下时间,许荟轻声询问道,「那你后天下午要不要来美术馆看看,那天刚好有个展,如果你来的话,我在那等你……」 「再说一遍。」 以为他没听清,许荟没多想,嗓音偏软地重复道,「那天有个展,主题还挺有趣的。」 可闻于野好像根本不在意展览与否,「不是这句。」 重点是最后一句。 许荟捏着手机,听见他不经意地笑了声,「你等我,我当然会去。」 夏日的风微微有些热,可她裙摆经风扬起时,偏偏只感受到心脏「砰」地跳了下,似冰块啷噹响,骤然掉进混着股薄荷味儿的新酒里。 …… 恰逢饭点,闻于野转而又问起许荟有没有按时吃饭。
第85页 许荟恍然间回神,掩饰般拨弄了下头髮,尽管他看不到,「待会儿就去吃。」 「一个人还是和同事聚餐?」闻于野很有耐性地问了遍。 「不太想和他们一起去,好多人我还不是很熟,吃饭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但她其实也不太喜欢单独吃饭,这句话,许荟没有说出口。 没成想,电话挂了后,颜荔突然给她发消息,问她是不是在云山区附近,并表示「我正好在这边,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许荟看着手机屏幕传来的消息,忽然觉得闻于野像极了许愿的神,能倾听人心里未曾说出口的愿望。 可是,神似乎也会在某些特定时刻失灵。 …… 两天后,山与花美术馆。 展览已经结束,到了要闭馆的时间。 小橘帮她将最后一道展厅的门关好后,有些不确定地问了句,「荟荟姐,他是不是不会来了?」 六月的天黑得晚,但此刻外边也已是路灯亮起,天空呈整块整块的深蓝暗紫色。 许荟的等待又添了一整个下午,她等的人还是没有来。 连续打了几个电话过去,却总是阵冰冷的忙音。 她垂下手,将手机随手放进了包里,还算平静地说了句,「小橘,你先回去吧。」 美术馆的最高层是处放了些绿萝点缀的天台,面积不算太大,但因为没人来的缘故,空旷又寂寥。 小橘离开后,许荟就坐在那,抱着膝盖,小小一只。 她也不确定,不确定闻于野什么时候会来,又或者,他到底还会不会来。 如果他没来,如果他没来…… 对于这个问题,许荟没有答案。 她拿着支笔在地上圈圈画画,杂乱得看不出内容。 说话的声音低到近乎没有,风一吹就会散,「爸爸,他好像又迟到了。」 「我其实不太喜欢等人的,但每次等他就会比平常多一点点耐心。」 仿佛时间花在他身上,不算浪费一样。 那我,再等等吧。 …… 暮色彻底降临之际,挂着「山与花」彩绘匾额的前坪闯入了个人影。 模样身形都是看得出来的出挑,然向来不形于色的脸神色紧绷。 来的路上,闻于野临时多了个行程,说是闻氏那边高管临阵反水,需要他亲自赶过去处理。 吩咐助理给许荟提前说明的电话,却在匆忙之中被无意漏掉。 来不及问责,事情解决后,闻于野飞快地划开屏幕,单手点了拨号。 可等他打过去时,已经打不通了。 直到将美术馆的四周都翻了个遍,闻于野在楼顶天台寻见了许荟的身影。 他很少有情绪失控的瞬间,却在此时,一颗心仿佛从万米高空稳稳落地。 离她还有两三阶的距离,他没再上前,停在了原地,面上不显,剧烈起伏着的胸腔却骗不了人。 闻于野无法言说的是,他其实有些慌,甚至称得上是害怕。 害怕偌大一个美术馆没有许荟的身影,害怕重蹈覆辙,许荟不再等他,而是转身投入重重人海。 好半晌,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不出的涩和哑。 「许荟……」 「抱歉,我来晚了。」 像是被唤醒,许荟从膝盖里抬起脸,往下看去。 漫长的等待在这一刻有了结果,可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味道,厚重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望着逐渐走近,在自己面前半蹲在地的男人,她眨了眨眼,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告诉我你去做什么了吗?」 喉头滚了滚,闻于野抬眼看她,想说些什么。 还没等他说话,忽而,许荟视线落在他刻意遮挡的额头上,蹙着眉,认真问道,「这是什么?」 尽管,在休养了两三天后,被闻觉天意外砸出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照镜子时以碎发修饰,只要不近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可许荟异乎寻常的敏锐,她凑近,手指拨开他额前碎发,轻易就找到了那道小伤口。 「不是出差吗,这又是哪来的?」 而且,什么样的伤,会出现在这个位置? 她眼睛形状生得偏圆偏润,即使情绪控制不住地上涌,也仍然是澄澈又剔透的。 这些年,闻于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场面客套话都应付得当,几乎挑不出任何的差错。 唯有此刻,对上她的眼睛,连个小小的谎都说不出口。 但收购计划还在收尾阶段,许荟的综艺录制还差一点点就可以完美收官,所以,有些话,他没法说太多。 只能徒劳无功地重复,「只是小伤口,早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吗? 许荟点着头,漂亮眼睛里夹杂着说不出的难过。 她可以接受他来迟,可以接受他整日整日地不出现,可为什么连受伤都有所隐瞒,不曾和她说过一句? 连做朋友都讲究患难与共,爱又怎么可能仅仅只是分享。 尽力维持住情绪,许荟最后问了遍,「你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吗?」 可颤抖着的余音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眼眶不知不觉地变红,许荟在眼泪将将要掉下来的剎那,飞快起身,往前走去。
第86页 她并没有要往哪走的概念,而是下意识地想躲开闻于野,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出来的模样。 可身后脚步声骤起,明显是有人跟来。 她没回头,本能地拒绝道,「你不要跟着我。」 那人停了下,可随即又说,「回家的话我送你,只是想走走的话我陪你。」 许荟闭上眼,跳出他给的选择范围,「我去找洛嘉,今晚不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我打电话让她来接——」 她话没说完,就被人连哄带抱地塞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太晚了,我送你。」 许荟抿着唇,不发一言地看向窗外。 心绪前所未有地乱,他越是对她好,她越觉得难过。 车身停稳之际,她强忍了一路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下。 见状,闻于野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旋即想要给她擦眼泪。 许荟却连他递的纸也没接,动作飞快地开门下车,连背影都消失得迅速。 是真生气了。 没立即离开,闻于野在车内坐了很久,脑海中不可自抑地回想起她掉眼泪的模样,心脏乃至四肢百骸的位置忽而泛起些疼。 初时不太明显,可有个词叫后知后觉,还有个词叫愈演愈烈。 他面无表情地捶了下方向盘,绷紧的指关节透出点青白色。 头次急切地想要尽快处理好手上所有工作,头次希望闻家以及那堆破事能够消失不见。 也是头一次,生出种近乎无力的感觉。 他拿许荟,一点办法都没有。 …… 那天过后,闻于野忙得几乎不见人影。 对此,身边朋友心知肚明,除了力所能及地搭把手外,压根儿就不敢以放松的名义叫他出来聚。 直到江洋生日那天,他抽空去了趟。 装潢得有些暗的室内包厢,江洋一眼看见闻于野推门进来,出声调侃,「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感谢您还没忘了我。」 闻于野照常应了两句,随手将礼物放下,找了个人少的地坐下。 状态比之从前没差别,甚至玩笑调侃也会挑着回,但就是情绪很淡,仿佛什么也不上心。 正准备离开,江洋从一众插科打诨的朋友中起身叫住了他,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江洋率先问道。 闻于野话说得轻描淡写,「差不多了。」 可江洋知道,没那么简单。 笼络闻氏集团高层,收购股份乃至于收集不利于闻觉天掌权的证据这些事情,只不过是被他尽数略了过去。 近来却总有些传闻,说闻于野可能要被迫受制于闻家,想到这,江洋忽然觉得好笑, 「你那个父亲只怕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以为你会乖乖地束手就擒。」 「我十六七岁的时候任他摆布尚且说得过去。」 闻于野轻轻哂笑,「时至今日,如果我还是得受到他的钳制,是不是太没有长进了。」 不过是,既然闻觉天抛出了这个饵,那他干脆就藉此布局收网。 「事情办得顺利,你今天应该心情不错才对。」 江洋最会察言观色,没再讨论那些工作上的琐事,而是换了个话题,点出其中关键,「怎么一副失恋了的表情?」 「没失恋。」 「那就是人还没有哄好。」 见闻于野不再多言,江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直截了当地笑出声。 与此同时,包厢门再度被打开,里边出来个纤瘦人影。 余光扫到后,江洋大致清楚来人是谁,不禁给闻于野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找你的,我先走了。」 站在旁边等候他们聊天结束的女生,忽然走上前来,脆生生地喊了句,「阿野哥哥。」 闻于野转身瞧见张略有些眼熟的面孔,费了些时间才想起,眼前这位是很小时候相熟的玩伴。 「田静姝?」 像是对他还记得她感到很高兴,田静姝忙不迭地点头,和他叙起从前,「上学时候,江洋他们嫌我麻烦,都是你出面帮我说话,我,我一直很感激你。」 但其实,闻于野不过是看不惯那群人欺负女孩子,而她身体又弱。 可田静姝显然是误会了,鼓起勇气表白道,「我,我喜欢你,而且我也可以帮你。」 如果他眼下需要一个得到闻叔叔认可的伴侣,她作为世交朋友家的女儿,方方面面都很合适。 田静姝看着他,忐忑着说出内心渴望,「哪怕是做戏也行。」 反正,她要做的是先去到他身边,假以时日,他们未必不能培养出真感情。 「做戏吗?」 忽然,闻于野很轻地笑了下,吊灯折射出的璀璨光线下,瞳孔呈琥珀色,漂亮却又不带一丝情绪。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袖口,不答反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大费周章地做这些?」 难得的,闻于野和她多说了两句话,「我做这么多,难道只是为了对抗闻家?」 田静姝愣在原地,久久没有言语。 思绪艰难地汇聚在一起,指向那个显而易见但又被她刻意忽略掉了的答案。 她恍然间发现,闻于野说这些的时候,眉眼间的阴霾已经尽数消散。 他少年时期窥见父亲再娶真相,而生的那些戾气再也寻不见踪影。
第87页 因为他,重新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吗。 所以,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可以不去计较。 田静姝知道许荟的存在,可她反而生出种自己年少心爱之物被人夺走的难受,「你,喜欢那个女人是不是?」 又或者,不仅仅是喜欢。 是很、是非常、是特别,是难以言喻。 田静姝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近乎迫切地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丝动摇神色。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可是没有。 男人略一点头,直接应下,「是。」 只不过,像是介意田静姝话中称谓,又拧着眉介绍了遍,「她叫许荟,是我太太。」 「就算她现在见都不肯见你,跟你闹脾气?」 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心高气傲如田静姝,问话问到这个地步,已是极限。 泪眼朦胧间,她看见闻于野摁灭手中的烟,偏头看向远处。 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压根儿没有什么可思考的余地,他答得很快,「就算她这辈子都不肯见我——」 「她是我太太这点,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 没多逗留,闻于野很快驱车离开。 回家看了眼手机,刚好十一点,他卡在许荟睡觉前给她打了个电话。 这几天,他每晚都这样打,许荟大多数时候不会接,偶尔嫌他吵,会带着小小情绪喊他名字。 明明是在凶他,可闻于野觉得,她愿意的话,怎样都很好。 嘟嘟—— 拨号声一下接一下,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你怎么又给我打电话?」 听见熟悉女声的瞬间,闻于野薄唇不着痕迹地轻勾了下。 他随口扯了句,「想听你说话。」 许荟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想和你说话。」 「是吗?」 闻于野浑不在意地点了下头,腔调懒洋洋的,「那你骂我两句也行。」 骂人这方面,许荟词彙量是真匮乏,翻来覆去也找不出几个词。 而闻于野摆明了逗她,她气得眉心直皱,也只说得出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电话那头忽而轻笑出声,偏低的嗓音伴着轻微电流传了过来,「还真有。」 许荟没听清,不确定地又问了遍,「什么?」 却听见书本翻页声,那人拿着她平时用来打发时间的诗集,随口念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心跳频率毫无预兆地快了拍,许荟握着手机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她想略过这句明显透着缱绻情思的诗句,闻于野却不给她机会,反而追问。 「许荟,你说相思病能治吗?」 家里那束粉玫瑰被她养得很好,枝叶修剪得当,花瓣舒展,甚至,连空气中都萦绕着似有若无的香气。 闻于野视线落在花上,玩的却是诗人寄託情思的那套,「你养的玫瑰,好像很想你。」 他不过三两句话,却说得许荟连最后一丝困意也消失干净。 心潮上上下下地起伏,只反驳出一句没什么力道的,「骗人。」 「没骗你。」 男人眉梢轻挑,认真说道,「只不过,我比玫瑰更想你。」 第38章 page38 「说之前,接个吻不过分吧?」 挂断电话后, 许荟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因闻于野三两句话而搅乱的睡意,仍然没有回来的迹象。 甚至, 连林洛嘉什么时候推门进来,在她身旁坐下也没察觉。 对此,林洛嘉习以为常,端着牛奶问了句,「他给你打过电话了?」 没瞒她, 许荟将对话内容和盘托出, 末了, 伏在窗口小声问道, 「洛嘉,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真想听?」 许荟点了点头。 关于闻于野, 她从来是深陷其中, 不得解法。 像是喜欢一颗星星, 无数次被折射出的璀璨光芒吸引, 又无数次带着点怀疑问自己, 他真的属于我吗? 忽而, 发顶被揉了揉。 林洛嘉像给小狗唿噜毛的手法,将许荟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许荟听见她说, 「我的建议只有一个,如果是误会的话, 那就去找他去沟通去说清楚。」 「你还喜欢他, 对不对?」 林洛嘉很深地看了许荟一眼,仿佛能看清她心中所有想法, 「既然喜欢, 又何必浪费彼此在一起的时间?」 「我, 我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他吗?」 林洛嘉忍不住笑出声来,「荟荟,你难道不知道眼睛其实会说话吗?」 不单会说话,还会诉说爱意。 许荟那么干净又剔透的一双眼睛,笑着看人时,什么也藏不住。 林洛嘉觉得她暗恋一个人的时候很漂亮,与人相恋被爱意包围的时候很漂亮,哪怕失望眼里仍存有三分爱意的时候也还是很漂亮。 她希望许荟永远漂亮。 …… 第二天,经节目组通知,许荟前往拍摄场地补拍了几个镜头与简单地拍摄了下宣传物料。 中场休息的间隙,她想出去透透气,于是沿着道路两旁栽种的梧桐树,独自走了走。 转角处有家便利店,许荟进去随手挑了瓶气泡水。 她模样有些心不在焉,连收银员抬头多看了她两眼也没有注意到。 「您好,付款没有接收到。」
第88页 听见提醒,许荟赶忙低头察看。 大约是信号不太好,手机屏幕仍然处在转圈状态,熟悉的付款码页面还没有出现。 「不好意思。」 她摸了下衣服口袋,寄希望于里边有几张零钱。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今天穿的是条新裙子,口袋里空空如也。 正想将手上拿的气泡水放回原处,收银员忽而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没关系,气泡水您拿着,就当是我送你了。」 「不用……」 后半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许荟听见收银员小姐姐补充说道,「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您男朋友帮过我,一瓶气泡水而已,您完全可以收下。」 见收银员小姐姐语气真挚,不似作假,许荟疑惑出声,「男朋友?」 这个词在她心里,总是与另一个名字挂钩的。 也是这个瞬间,许荟恍然发现,她其实早就已经受到了闻于野方方面面的浸透。 他是她盛大暗恋的终结者,而后,以强势又不容推拒的气势,带着崭新身份,侵入她生活每个角落。 「小姐?」 搭在气泡水瓶身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许荟回过神,对上收银员小姐姐关切的视线,抿着唇不确定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我见过你的照片。」 小姐姐信誓旦旦,「你俩又不是那种丢进人群就找不着的脸,我没那么容易记混。」 「照片?」 「对,那天刚好轮到我轮夜班,有个顾客喝醉了,买了东西不付钱,你男朋友帮了我。」 收银员小姐姐回忆道,「我本来不想收他的钱,但他还是付给了我,打开钱夹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了张照片。」 「虽然是侧脸,但很好认的。」 最后,小姐姐由衷感嘆了句,「你们感情真好。」 …… 许荟踏着傍晚的微风走出便利店。 刚刚下过一阵快雨,柔软得不像话的浅色黄昏温柔地笼罩了整个南川。 呲—— 拧开瓶盖时,数不清的细小气泡向上升腾,争先恐后地冒出水面。 剎那间,连空气中都瀰漫着浅浅一层清新柠檬味儿。 她脑海里迴响的却是,方才收银员小姐姐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话,「是不是相爱的人连喜欢的汽水口味都是相似的?」 「你男朋友每次买的也是这瓶!」 「……」 许荟不自觉地想,闻于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附近。 如果只是恰巧经过,又为什么出现的时间和节目拍摄日期刚好吻合? 无数想法冒出,隐约指向某个答案,又飞快地被许荟尽数按下。 骤然亮起的路灯下,女人眼睫轻颤,没什么表情地垂着头。 旋即,她戳了戳手中因为摇晃而咕嘟作响的汽水瓶,语气笃定道,「他其实不喜欢你这个味道的,对吧。」 高中时代,闻于野每场篮球赛后,买的最多的明明是西柚口味。 真正喜欢柠檬汽水的,是她。 …… 拍摄彻底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许荟拖着沉重步伐回到了林洛嘉的住处。 可能是最后的补拍运用到了干冰的缘故,她头髮丝连带着裙子表面,都沾染上了层薄薄水雾。 可头脑的过于睏倦,甚至让她抬不起手换身衣服,许荟半躺在沙发上,意识涣散地睡了过去。 「荟荟,醒醒!」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阵唿喊。 许荟勉强睁开眼,就看见林洛嘉略有些焦急的面孔。 手放在许荟额头上探了下,被掌心触及的滚烫温度吓了跳,林洛嘉扶起她,担心道,「荟荟,你大概率是发烧了。」 迷迷煳煳间,许荟听见她说,「家里没有备药,我们可能得去趟医院。」 又换了身衣服,林洛嘉拿上包,准备陪许荟出门。 临走前,看了眼喝着水,意识渐渐清醒点了的许荟,林洛嘉犹豫地问了句,「要不要打电话给闻于野,让他陪你?」 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许荟喝水的动作顿了下。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恰好看见墙上挂着的钟表已经指向十二点。 这么晚了,还是算了吧。 许荟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说道,「不用了。」 却没成想,下楼等车的短短时间里,她和脑海里的某个人正面撞上。 许荟站在路边,等林洛嘉叫车。 昏昏沉沉之际,亮眼车灯划破暗色夜空,熟悉的车身上下来个,她以为绝对不会出现在此时此刻的人。 好多天没见面,蓦然见到闻于野的脸,许荟生出种不真切的幻觉。 太多话想要问,可话到嘴边,只说得出那么一句,干巴巴的,「你怎么来了?」 男人阔步走来,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对劲,探了下她额头温度,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却还是先回答了她的问题,「你今天没接我电话。」 他担心她会出事。 后半句,闻于野没有说出口,而是利落地将站地有些吃力的许荟拦腰抱起,不容置喙道,「去医院,我陪你。」 即使是夏天,深夜的风也仍然有些凉,许荟的头髮被风吹得满脸都是。 看向站在旁边的林洛嘉,闻于野请求道,「能帮她拿个帽子下来吗,谢谢。」
第89页 林洛嘉点头,而后转身上楼。 …… 忽而,模煳夜色里冲出个高瘦人影,暴露在光下的眉眼凌厉又漂亮。 声线刻意压低,却没有半分善意可言,朝着正将人抱进副驾驶的闻于野喊道,「放开她。」 闻于野神情冷淡,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了句,「让开。」 来不及解释,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两人突然动起手来。 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动起手居然也招招兇狠,不分上下。 林洛嘉拿着帽子下楼,看见的就是这么副局面。 她下意识地喊道,「徐宴知!」 握成拳的手不自觉松下,徐宴知似从梦中醒来,狭长晦暗的眼在看到她的瞬间有了亮色。 那股兇狠的劲来得快,去得也快,全由她。 他一停手,闻于野自然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理由。 接过林洛嘉递来的帽子,略一点头,便带着难受得几乎要昏过去的许荟离开。 黑色的宾利疾驰而去,独留他俩在原地。 ……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刚刚在究竟在做什么?」到底还是没忍住,林洛嘉开口问道。 好半晌没人说话,良久,才响起道寡淡嗓音,「我以为车里的是你。」 以为别的男人抱她,所以,不受控制地动了手。 「是我又怎么样,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林洛嘉毫不留情地讥诮道。 「像今天这样,抢过来。」 「你……」 林洛嘉气极,这些年刻意压制的脾气,一股脑地全涌了上来。 她扬起手,往面前的男人脸上打去。 意料之外的是,徐宴知没躲,硬生生挨了那么一下。 外人眼里性格淡漠,不那么好接近的圈内顶流,在她面前好像半点脾气都没有。 反倒是林洛嘉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不躲开?」 她没想过能打中他,他的身手她从前就领教过,不可能连这个也避不开。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根本就没想过躲。 思及此,林洛嘉心里生出些荒谬之感,「徐宴知,你是不是疯了?」 「说完了吗?」 见林洛嘉没再应声,徐宴知浑不在意地点了下头,「那轮到我了。」 什么? 猝不及防间,她下巴被人抬起,力道看似不大,却让人根本无法挣脱。 徐宴知俯身亲了过来,微凉的唇覆上她的,重重碾过,像是要就此留下什么印记似的。 仿佛也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时间并非虚无的荒野,她是真的回来了,真真切切地处在他摸得到够得着的地方。 「有一点你大概误会了。」 意识逐渐模煳时,林洛嘉耳畔落下男人压低的嗓音,「不是疯了才爱你。」 是爱你到快要发疯的地步。 …… 医院,刺眼的白炽灯亮起,许荟坐在走廊上打着吊瓶。 她从小就这么个毛病,发烧了吃药不起效用 ,非得扎扎实实打上几天吊瓶。 小时候总生病,许远山同志陪着她跑了一趟又一趟的医院。 渐渐长大后,不再那么容易发烧,陪她打吊瓶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直至今日,许荟抬眼看见男人垂落在自己身上的阴影,心头泛起些莫名情绪。 吊瓶里的水眼看就要滴完,闻于野瞧见后,转身往护士站走。 衣角忽而被牵住,许荟下意识地说了句,「你去哪?」 指了指吊瓶,闻于野解释道,「去给你换水。」 手指慢慢松开,许荟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那你早点回来…」 闻于野却没立即走,脱下来时随手拿的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 安抚地摸了下她脸颊,「等我,很快。」 他走后,许荟感觉到外套口袋里有个硬物硌到了手。 掏出来看了下,发现是钱夹,收银员小姐姐口中那个放了照片的钱夹。 鬼使神差地,许荟打开了它。 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看到照片的剎那,她仍然屏住了唿吸。 并不是什么正经拍摄的照片,充其量算是张偷拍的生活照。 她蹲在地上,有些不顾形象地逗着猫猫玩,唯一的亮点大概是,她正抬头,毫不设防地对着镜头笑。 许荟忽然闭上了眼睛。 因这小小一张照片,悄然联想到她未曾知晓的日日夜夜。 钱夹放回原处,许荟看着跟在护士身后的闻于野,轻声开口。 「你说在出差的那些天,其实有去拍摄场地找过我?」 疑问的句式,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闻于野没反驳,轻描淡写道,「去过几次。」 每一次都是将车停在附近,远远地,远远地看她一眼。 连他自己也没想明白,就为看那么一眼,穿越大半个南川,到底值不值得。 可想明白也好,没想明白也罢,这样的事情,他做了不止一次。 「那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许荟涩然开口,「为什么瞒着我?」 这个问题和那天她在美术馆前问的其实没有区别。 那天闻于野没有说,可今天男人揉了下她脑袋,温和道,「回家说,成吗?」 「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会。」 那些事说起来太复杂,没必要耗费她此刻为数不多的精力。
第90页 许荟被闻于野哄得应了下来,须臾,就靠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 在医院折腾了大半天,等烧退得差不多,医生说可以回家休养时,外边又迎来了另一个日暮。 许荟安静坐在副驾驶,意识比之昨晚,要清醒得多。 并且,也没有忘记某人半夜答应她的事情,小声提醒道,「闻于野,你可以说了。」 短暂的怔愣过后,闻于野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薄唇不自觉地牵起,他很轻地笑了下,「说,回家说。」 正值晚高峰,城区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周遭的车辆全在慢吞吞的挪动,时间漫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许荟不太喜欢这样的慢速度,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落在男人骨相优越的侧脸上,强调了遍,「现在就可以说。」 最后一点暮色也被夜晚吞没,天边忽然「砰」地炸起烟花,绚烂得像下起了整场整场的流星雨。 于是,本就拥挤的车潮更加拥挤,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人们的惊喜雀跃的欢唿声。 所幸,他们堵在横跨江边的立交桥上,背后,烟花景色一览无遗。 正被烟花吸引了注意力的许荟,丝毫没注意到闻于野骤然开口,喊她名字。 更没想到,骨节分明的手倏而落在她脸上,闻于野扳过她的脸,力道不大,甚至称得上温柔。 可目光却恰恰相反,透着股温柔之下的侵略性。 狭窄空间内,男人偏低的声线混着点笑,直直落在她耳边—— 「说之前,接个吻不过分吧?」 作者有话说: 推推我的新预收,《初恋效应》~ 后来徐焰之一朝成名,立于镁光灯下,受万千粉丝追捧,可他唯独忘不了初见林洛嘉的那个晚上。 昏黄光线下,她整个人被酒意晕染,形状好看的狐狸眼里恍若有水雾升腾。 「徐焰之,抱——」 说话语气散漫随意,却又每个字都像在人心上挠。 他那时年少,栽得彻底。 缓步上前,面无表情地将人抱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耳朵红了个透顶。 - 分分合合那些年里,不是没有朋友替徐焰之抱过不平。 更有甚者,直言不讳道,「林洛嘉这人谈恋爱就是图个乐子,跟她还是趁早断了好。」 少有人的露台,男人清冷眉目微敛,一手笼着风,利落地将火点燃。 瞬时,青白烟雾瀰漫开来,他无可无不可地应着声,「知道。」 可知道又怎样? 明知她没几分真心,还是动了想牵绊一生的心思。 -你于我,是一生只一次的初恋。 第39章 page39 「我错过却又渴望得到的一切。」 烟花再度炸响的瞬间, 许荟飞快地凑近,蜻蜓点水地在闻于野脸颊上亲了下。 亲完就往后撤,拉开距离后, 弯着眉眼得意笑道,「说吧。」 她想矇混过关,闻于野却没打算轻易放过。 男人撩起眼,琥珀色的瞳孔映着外头的流光溢彩,格外漂亮。 许荟陷进这双眼睛时, 后脑勺忽而被人紧紧扣住。 那人的手垫在她脑后, 干净修长的指节自然垂落, 偶尔轻蹭过她颈后肌肤, 顿时掀起片小小的惊颤和薄红。 她就这么被固定在副驾驶上, 半分也动弹不得, 只热意悄然从被他触碰到的地方蔓延至耳后。 非常明显。 明显到眼前的人不可能看不见。 强撑着淡定, 许荟抬头, 喊他名字, 「闻于野。」 闻于野随口「嗯」了声。 其实他这人骨相很正, 面无表情的时候甚至给人种凛然之感。 可偏偏此时狭长桃花眼向上挑, 那些正经和清冷全然像伪装,纷纷剥落。 「谁告诉你——」 嗓音在一瞬间压低, 许荟身侧不疾不缓地落下句,「亲脸和接吻是一回事儿?」 「?」 耳朵愈发地红了起来, 许荟脸上像涂了层老式胭脂, 与先前的冷白色对比鲜明。 她想也不想地拦道,「你, 你别说了……」 好在绿灯亮起, 身穿制服的交警站在道路中央指挥交通, 堵了足有二十分钟的车潮终于有了动静。 闻于野松开制住她的手,打着方向盘,偶尔抬眼,透过后视镜去看许荟脸上神情。 落在那因他而起的微醺薄红上,闻于野倏而轻笑出声,「行,不说了。」 他没再追究,也最懂该如何以退为进,「那你,先欠着?」 许荟:「?」 怎么又欠下了…… 「不过这次,赖帐可能不太行。」 「……」 但闻于野也没食言。 这段时间发生的,许荟想知道的,他都从头说起,三言两语地消去人心上的不解与疑惑。 谈到家庭时,毫不避讳,「很抱歉,还没带你见过我妈妈,她和我父亲离婚后便一直居住在国外。」 「至于我父亲,我们关系一直不太好,这次的事情确实跟他有关,」 闻于野顿了下,捏着鼻樑淡声说道,「他希望我离婚另娶。」 离婚,另娶? 娶个比她更为合适的吗? 许荟怔了下,恍惚间想起他们最开始重逢时,闻于野身上的确有过「家里准备给他找个各方面相配的女孩子」的传闻。
第91页 不然,她也不会误会他是在相亲,还被她好运气地碰上了。 只是,虽然他们如今已经结了婚,虽然她觉得闻于野应该不会这么做,但…… 许荟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男人侧脸,像含着颗半生不熟的酸杏,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那你呢?」 「我?」 心口传来「扑通扑通」的阵阵重拍,许荟脸颊忽而被人轻掐了下。 闻于野不作思考,喉间溢出些散漫笑意,很快就给了答案。 就是答案有些不太正经…… 「许荟,你在怀疑什么?」 惯常清冷的嗓音蓦然拖长,仿佛藏了数不清的小勾子,直往人心上挠,「离了又让你跑去和别人相亲?」 「你觉得,我捨得?」 …… 正说着话,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闻于野方才随手放在储物格的手机。 许荟扫了眼,发现是那个熟悉的「骚扰电话」。 很巧,他们才说到他。 闻于野划了接听,面上笑意一点一点地消匿于眉眼,三两句就结束通话。 见状,许荟小声问了句,「你父亲找你?」 没瞒她,闻于野轻点着手机屏幕,承认道,「叫我过去一趟。」 「那你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 这些天闻觉天应该过得很难熬,设局逼亲儿子低头,没成功不说,反倒赔了夫人又折兵。 连生平最为得意,好不容易靠女人才得来的事业,也被人分走大半。 既然闻觉天想亲自确认下事情的经过,那他就干脆去做个了断。 调转方向,闻于野再次开去了闻家所在的滨河路。 下车时,忽而被叫住。 被他嘱咐好好待在车里的许荟,端坐在副驾驶上,透过路灯洒下来的昏黄光影,一瞬不移地望着他。 像是下定决心才开口,「你们…会吵架吗?」 她只知道父子俩关系不太好,却不知差到了何种地步。 许荟和周女士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淡期,相互的不理解,相互的以言语化作刀刃,往对方身上扎去。 虽然现在也不过是好了那么一点,但她非常明白的是—— 很多时候,明明是最普通的指责话语,从血脉相连的人嘴里说出,威力一下就翻了倍。 那些断不开的血浓于水是真,言语中的伤人与剜心就也是真。 若是旁人,或许该好奇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许荟眼神里藏不住的关心,只轻轻问了句,「他会骂你吗?」 担心他被骂? 闻于野忽然笑了。 他发现他们家这小姑娘是真的特别,说她不通人情,可一颗心纤细敏感,有着大多数人都难以企及的感受力。 可「世故」两个字又委实配不上她此刻问出这句话的天真柔软。 也因她,闻于野还真认真回想了下。 发觉每次和闻觉天见面的情形,好像没一次不是带着漠视和敌意。 可他早就已经习惯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于是随意地点了下头,煳弄道,「差不多。」 听了他的回答,许荟没说话,唯独盯着他看的神情专注又认真。 黑白分明的杏眼清楚倒映着闻于野的脸,仿佛能就此捕捉他每一丝情绪。 「用不着太担心,我——」 闻于野挑眉,刚想逗逗她,忽而神色一顿。 因为许荟突然踮起脚,朝他伸出手。 目的却不是索取拥抱,她手落在男人耳朵上,轻轻捂住。 温软触感传来的瞬间,闻于野听见许荟小声说,「不要听,也不要往心里去。」 她嗓音偏轻,尤其在此刻,跟初雪似的,没有丝毫的重量。 又凉又沁地,消融在人心尖尖上。 闻于野看着她,视线对上的剎那,锋利眉眼慢慢舒展,应了声「好」。 …… 闻家 这次,闻于野连楼也没上,在客厅随意地挑了个位置坐下,心不在焉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没有在认真听。 「我刚刚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如今风水轮流转,闻觉天按捺住心中怒火,尽力心平气和地问了遍。 轻扣住手机屏幕,闻于野挑出他话中字眼问了遍,「合作?」 见他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些,闻觉天面上神情缓和,拿捏着长辈的身份,循循善诱道,「逸闻和闻氏产业有重合部分,两家合作,百利而无一害。」 「更何况,总有一天,闻氏也会交到你手上。」 「是吗?」 闻于野毫不留情地戳破,「可如今想和我合作的怕不是多如过江之卿。」 「凡事都得谈条件,感情和利益要分清楚,您教的。」 数日之前的原话被如数奉还,闻觉天脸色越发难看,骤然起身,指着他道,「你——」 「我和您不一样。」 被这么指着,闻于野也不生气,温和笑笑,「人生苦长,我只想和喜欢的人度此一生。」 说完,就转身往外走,「我就不多留了,免得您又气出个什么毛病。」 「站住!」 闻于野恍若未闻,连脚步都未曾停。 身后,是闻觉天近乎暴怒的声音。 他那个便宜弟弟似乎刚好撞在了枪口上,被噼头盖脸地骂了顿。 按理说,闻于野该觉得快意,可他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
第92页 就好像,闻家乃至这些人在他心里再也掀不起哪怕一丁点的波澜。 过去的已经过去。 恰如半个小时前,许荟伏在他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我们,还有崭新的未来。」 其实闻于野不太在乎未来,他这个人从来就只活当下。 而当下有许荟,这就够了。 …… 许荟坐在车里等了好一会儿,许是感冒还没有完全好,轻易地就生出些困意。 额头靠在车窗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眼前落下一道阴影,闻于野捏了捏她的脸,扯唇笑道,「醒了?」 许荟迷迷煳煳地应了声,抬头就看见身前多了点什么东西。 她伸手去摸,发现是张被装裱好的画,约莫十六开大小。 「这是?」 「给你的,看看。」 没再多问,许荟将其翻过。 月色透过车窗,斜斜漏了进来,将画布纹理照得一清二楚。 画上—— 枝叶茂密的香樟树下,正看着书的女孩儿斜靠在窗边,偶然回头,沖外边远远眺来一眼。 许荟在看见的第一眼就生出种熟悉之感,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画中的景致是柳城一中,是她以为篇章就此翻过的高中时代。 「我记得,这次美术馆展览的主题是憾与爱。」闻于野冷不丁地开口。 涣散意识渐趋收拢,许荟回过神「嗯」了声。 山与花美术馆官方界面至今存有对这个主题的解释: 「我错过却又渴望得到的一切」。 这也是她亲自定下的题目。 手指抚摸着画框上,许荟心头涌上些莫名情绪,「这副画是你对主题的理解吗?」 闻于野点着头承认,憾与爱,都是她。 他错过许荟第一次,绝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似是想到什么,闻于野又笑着说了句,「开个后门,小许馆长?」 美术馆的参展画作在昨天关闭了线上审核程序,再想参展,十有八九得走线下人工通道。 听他说完缘由,许荟不自觉睁大了眼,「你是在贿赂我吗?」 「也行。」 「有什么看得上的,或者是喜欢的想要的东西,尽管开口。」 「要不——」 闻于野倏然顿了下,狭长桃花眼微微向上挑。 要不什么。 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他吸引,许荟悄然别过脸,安静地等他下文。 「我这个人,你直接拿去。」 这份贿赂着实有点重了,许荟不大敢收,轻咳了两声后,只将画给收下了。 又掩饰般地问了两句,「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闻于野略一思索,眼皮掀起,「还真有。」 说这话时,闻于野正俯身过来给许荟解安全带。 随他低头动作,浓密的眼睫无声垂落,在下眼睑处覆出小片阴影来。 他靠得实在太近。 近到许荟看得清清楚楚,以及,能听见自己一下一下颤动的心跳声。 下意识地,她屏住了唿吸。 「你紧张什么?」闻于野低笑出声。 许荟羞恼得闭上了眼,催他,「你要说话就快点说。」 「好。」 他话音里的笑声更重,落在狭窄空间里,更添哑和欲。 因为闭眼的缘故,许荟其它感官变得更为敏锐。 她猝不及防地感受到,颈间传来温热触感,而后一路往上,从下巴至唇角,最后淹没于唇齿。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 「欠我的帐,现在来取。」 第40章 page40 「他很爱你,我也一样。」 南川正式进入七月, 一连晴了好多天,毒辣的太阳晒得外边的柏油马路滚烫,乃至冒着股热气。 许荟最怕热, 日常躲在空调房里,傍晚时候才会偶尔出去散个步。 恰巧闻于野这两天去北城出趟差,陪她散步的人不在,许荟也就有了理由,整日整日的不出门。 但今天不一样。 许荟特意跟小橘约好, 将闻于野送她的油画拿去美术馆, 安排得当的话, 还能赶上展览的尾巴。 去美术馆的路程不长, 开车往返也就四十分钟。 回来路上, 许荟接到个电话, 「您好, 这里是好景花店, 是许女士吗, 您定的玫瑰已经打包好, 预约来取的时间是晚上七点, 这边跟您确认下……」 她茫然地应了声「好」。 挂断电话后,没多犹豫, 就打给了闻于野。 除了他,许荟现下想不出第二个喜欢送她玫瑰花的。 那边没否认, 非但没否认, 略低的嗓音夹杂着些许笑意,三两句话就将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是不是没出门?」 「加上前两天, 许荟, 你该有三天没出去过了吧。」 「……」 闻于野人虽不在家,对许荟的动向却把握得非常准确。 朋友笑他,照顾小朋友也没有这么仔细的。 闻于野没搭腔,漫不经心地捏着手机边缘来迴转。 方天逸跟着出来这么一趟,看不过去了,损道,「哪是照顾小朋友,你闻总搁家里养花呢。」 话说得也没差。 那花养在家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闻于野还怕他不在,花没人看顾,整日待在家里给闷出病来。
第93页 所以有了这么一遭,特地寻个订花的名头,让许荟出去透个气。 …… 抱着好大一捧玫瑰从花店里出来,许荟手里的电话仍然没挂断,大有陪着她一路回家的架势在。 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她牴触身旁无人的冷清,闻于野就换种形式陪着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看了眼沾染着新鲜露水的花瓣,许荟忽然晃了下神。 没由来地说了句,「其实,以前还有个人也送过我玫瑰。」 「嗯?」 「是我爸爸。」 许荟慢慢说道,「你记得美术馆的名字吗?」 「山与花。」 「对,就是这个名字。」 她深吸口气,第一次在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面前,谈起山与花的由来。 「我爸爸叫许远山,山与花里边的那个山字就取自他的名字,至于花……」 手指无力地蜷缩,泛着点白,许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原来她还是无法释怀,无法面对过去,面对父亲已然不在的事实。 碎片化的曾经,化为连绵不绝的秋雨,教人想起来时,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电话那边的男人随着她的停顿短暂收声。 再说话时,声音放得轻而缓,似是同这世间万物一般,笼罩上了层绮丽暮色,缱绻又温柔。 「许荟。」 闻于野喊她名字,替她将未完的话给说了下去,「取自你,对不对?」 整座美术馆,都是一个父亲献给刚刚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女儿的礼物。 遑论名字,从选字到用意,无一不是带着深切爱意。 眼眶微微发涩,许荟轻点了下头,任由回忆潮水般席捲而来,「他以前总是送我花,就像你一样。」 空气忽而静了瞬,静谧的空间里甚至能透过电话,听见彼此的唿吸声。 「你……」 正当许荟想问问闻于野还在不在时,那边蓦然响起句笃定话语,「他很爱你,我也一样。」 没人不爱小玫瑰。 更重要的是—— 闻于野抬起眼帘,无声地在心里说了句,「我会代替他,长长久久地爱你」。 …… 那天过后,许荟连续两个晚上睡得不太安稳,她望着窗外混沌夜景,总觉得有双窥探的眼藏在某个角落。 和林洛嘉说起时,那边很快地给出建议,「跟他说,说你想他,需要他。」 那个他指的自然是闻于野。 许荟小声地嘆了口气,「可能不太行,他回来的时间比原定还推迟了一周。」 「可是,」 林洛嘉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话中漏洞,「这并不影响你跟他说你想他。」 「……」 爱是需要与被需要,对任何人来说,都是。 晚上许荟出了趟门,开的闻于野的车,车里香氛也是他前段时间新换的。 味道很淡,但闻着有股雪后的凛冽,轻易就能让人联想到他,不苟言笑时,连眼褶都透着点冷淡。 可许荟见过新雪初化的模样,正因为见过,所以很难不去想。 她摸出手机,到底还是没忍住,像林洛嘉说的那样,主动拨了个电话过去。 两秒后,电话「嘟」地接通。 然而,那句「我很想你」还未曾来得及说出口,后边「砰」地声传来巨响。 被人造光源映照得大片橘黄的城市天空下,左弯道猝不及防地窜出辆车,速度快得惊人,不顾死活地往前撞。 透过侧视镜,许荟隐约瞧见车主身形,觉得有些眼熟。 但根本来不及过多的思考,巨大的摩擦力在车尾划出道尖锐长痕,即使系了安全带,她人也随着勐烈惯性被狠狠甩到了一旁。 捂着额角伤口,她下意识抽了口冷气,眼角不自觉地流出生理性泪水。 「许荟!」 意识涣散的临界点,许荟听见手机里传来道嘶哑嗓音,失控到变形,全然没了她熟悉的声线。 忽然后悔,有些话没能早些说。 额角的伤口本来没那么疼的。 他一喊,好像更疼了。 …… 晚八点十五分,临水路发生起交通事故,救护车紧急赶到。 与此同时,闻于野中止了所有行程,行色匆忙地订了张飞回南川的机票。 他脸色难看得骇人,让人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直到赶到医院,医生反覆和他确认,追尾事故并没有对许荟造成什么不可逆的伤害,住院治疗后,身体就能康復,闻于野神情才稍稍缓和了点。 他一连在医院守了三天,寸步不移,许荟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人自然也是他。 「闻于野……」 许荟有些费力地睁开眼,嗓音微弱,却又的的确确是在喊他姓名。 就这么一声,让闻于野所有想问的要问的,全都说不出口。 在许荟未曾醒来的时间里,警方对于此次车祸事件的定性已经出来了。 基本确定肇事车主是闻若愚,除开酒驾导致追尾,警察通过翻看监控录像,还发现他近日在许荟和闻于野的共同住处徘徊跟踪。 闻于野板起脸,尽量面无表情地教训道,「下次再发现任何不对劲,第一时间告诉我——」
第94页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抱住。 他手怔了瞬,但也只是一瞬,旋即反手将人抱进怀里。 以为她伤口疼,锁着眉头担心道,「痛吗,要不要给你叫医生?」 许荟摇了摇头,「不用,我只是……」 只是,经此一事,劫后余生,她恍惚间意识到,她其实非常非常地害怕死亡。 他和她,还有好漫长的一生没来得及完成。 她捨不得死。 「闻于野,我很想你。」 脸埋在他胸口,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许荟慢慢说道,「我想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 环在她腰上的手明显收紧,男人唿吸沉了沉,半晌后才应了声「好」。 「许荟,说话要算数。」 …… 许荟在医院休养了小半个月,她伤得并不太严重,原本早就可以出院,却还是拗不过闻于野的坚持,被摁着多观察了几天。 可能是药物的缘故,她近来嗜睡。 见她脑袋歪了歪,闭上眼睛躺在沙发上就睡了过去,闻于野眉心跳了跳。 将人抱到床上,调好空调温度,才起身掩门出去。 随手打了个电话后,闻于野挑起车钥匙往外走。 …… 拳击馆 闻于野刚到就看见闻若愚候在那里,脸上惊惧交加,全然没了往日那副嚣张模样。 他那个好父亲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将闻若愚从局里捞了出来,现在正求到他头上,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哥……」 知道闻于野不会轻易放过他,闻若愚硬着头皮上前叫了声。 没看他,闻于野低头整理着手上护腕,淡淡道,「玩一局。」 似是没看见闻若愚脸上的迟疑、慌张,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一局而已,死不了的。」 喝了点酒就敢蓄意往人车上撞,怎么事到临头反而慌了起来? 「哥,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晚真是喝多了,不然我怎么也不敢的。」闻若愚低着头开始解释。 「那跟踪也不是故意的?」 「是……我是不甘心!」 闻若愚狠了狠心,实话实说道,「父亲处处拿我跟你作比较,我也是一时昏了头,才会想要从别的地方找回场子,但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 「玩一局。」 闻于野最后重复了遍,而后径直往训练场上走去。 知道他那么个说一不二的性格,闻若愚只得咬着牙跟上。 毫不意外地,被打得很惨。 闻于野从少年时期就开始练拳击,只不过鲜有人知道。 如今虽有多年没玩过,可打起来人来的那股狠劲儿半分都没有丢掉,拳风比眉眼更加狠戾。 一局过后,闻若愚被打得直不起身。 闻于野看都没看,扔了护腕转身就走,背后传来道恳切请求,「那这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能。」 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闻若愚低声吼道,「哥,你答应过我的!」 明明说好,玩一局他就放过他。 「口头约定,无凭无据,还要我教你吗?」 「更何况——」 轻擦了下指间微微渗出来的血迹,闻于野嗤声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你……」 闻若愚满脸不服,忍着气为自己开脱道,「她不过是受到了点惊吓,并没有受什么很严重的伤!」 似是觉得他这话好笑,闻于野覆着层薄薄雪意的眉眼倏然化开。 只是那点笑未达眼底,反而显得更冷,「她如果真的伤到哪了,你有几条命够赔?」 …… 回家路上下了点小雨,夏天的暑气好不容易往下降了些。 出门忘记带伞,闻于野也不太在意,快步往家门口走去。 还有两三步远的距离时,他忽而顿住了脚步。 门口屋檐下不知何时多了道纤瘦人影。 她本该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此时却抱着膝盖蹲在角落,像是在等什么人。 听到动静后,蓦地抬起头,巴掌大小的脸闪过抹亮色。 但在看清他脸上形容后,那点亮色沉了下去,许荟有些委屈地小声问道,「你和人打架去了是不是,你去找闻若愚了?」 她猜得太准,压根儿没有瞒的必要。 闻于野半蹲在地,平视她的眼睛,耐心地陈述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最后总结道,「他伤了你,我不想轻易放过。」 心脏忽然小小塌陷了下。 许荟微微向前,环住了他脖颈,什么都没说。 稀落雨声里,她轻轻亲在了闻于野擦伤处,而后学着他平时的模样,一路向上,流连亲至他唇角。 世界静得仿佛没有其他声音,除了雨声,便是心跳。 第41章 page41 暗恋悄无声息,回声震耳欲聋。 一秒、两秒、反正不到三秒。 当许荟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落至他唇角, 闻于野瞳眸的颜色就起了变化。 忍了忍,本来想看看小姑娘到底准备做什么,结果等了半天, 吻还是那个吻,他人却绷不住了。 平日里那么好的定力,跟人打架时眼都不眨的心理素质,仿佛全都餵了狗。 「许荟,待会可别哭。」 说完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 闻于野就将主动权给夺了回来, 有别于她小猫挠痒样的力度, 他亲得又重又狠。
第95页 薄唇肆意侵占她的唿吸, 掠过黑髮映衬下白得惊人的肌肤, 最终停留在她纤巧锁骨处。 许荟招架不住, 仰着脸往后退了半步。 不过半步, 就被男人察觉, 抵着脸将距离重新拉近。 耳边是喑哑到有些模煳的嗓音, 许荟迷迷瞪瞪地睁眼, 正好听到句, 「躲什么?」 「是你先招惹我的。」 「……」 像是下沉到真正的海域,许荟意识沉沉浮浮, 不由自主地小着声音辩驳道,「我没躲, 也没说不行。」 那就是行。 闻于野向来擅长融会贯通, 对这句话的理解尤其是。 轻笑了声,将人拦腰抱起, 几步上楼, 卧室的门打开又关上。 知道许荟害羞, 特意只留了床头那盏微微亮的夜灯。 柔和的米黄光线下,她抿着唇,水洗过般的眼睛亮而润,让人由衷地生出破坏欲以及独占的念头。 事实上,闻于野也的确这么做了。 修长手指沿着她的蝴蝶骨一路往下,所到之处掠起片片惊颤与薄红,许荟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后来,屋外雨势渐大,来得迅疾而勐烈。 许荟只觉得自己好像也经歷了同一场大雨,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身体无法承受之际,她声音溢出些破碎哭腔,重重往人身上咬了口。 立时,男人肩颈处浮现出小小一圈牙印,暧昧得几欲晃人眼。 至于疼不疼…… 闻于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腾出只手带着许荟在自己右肩位置游走,示意道,「这边也可以咬。」 「你要想咬,哪里都行。」 …… 许荟第二天中午才醒,整个人神情恹恹,像是熬夜过度的后遗症。 下午,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将拖了许久的视频剪辑发送,然而,她坐到电脑桌前就开始犯困。 右手撑着脸,许荟半睁着眼,习惯性地点了杯咖啡,并把这笔帐算到了闻于野的头上。 外卖送到后,她偷摸着下楼去取,克制着没有发出声音。 其实许荟很久之前就有喝咖啡的习惯,还是那种全糖加冰的拿铁,但自从被闻于野发现后,这个习惯就不復存在了。 他每晚准时在她手边放上杯热牛奶,彻底断了她喝咖啡的念头。 走到半路,想起促使她点咖啡的罪魁祸首,许荟又不由地挺直了腰。 她有什么好心虚的,要不是他昨晚不让人睡觉,她今天也不会困成这样。 没成想,外卖刚拿到手,就迎面撞上从外边回来的闻于野。 他手探了下杯壁,漆黑眉梢挑起,「咖啡?冰的?」 许荟硬气地点头。 不光点头,还当着闻于野的面,拆开塑封喝了口。 但事实证明,有些强最好还是不要逞。 晚上,许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天那些困意尽数消失不见,她整个人清醒得可以连夜爬起。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数到第四只,许荟苦着脸,去拍闻于野的手。 她最近的确大胆了很多,这种大胆似乎源于某人给她的底气,近似于那种,无论她做什么,都会有人给她兜底的确信感。 结果,指尖刚触到他掌心温度,就被反手握住。 闻于野微眯着眼,拖长着懒散腔调问了句,「睡不着?」 「那来做点别的?」 昨晚才被折腾过的许荟,满脸警惕地看着他,小心地往上扯了扯被子,露出双圆弧状的眼睛在外边。 「其实,我忽然觉得,睡觉也还行。」 上下看了他好几眼,许荟义正言辞道,「早睡早起身体好,你不要不当回事儿,你现在这个年纪四捨五入都可以算作奔三了。」 「奔三?」 虽然心虚,但许荟仍然重重点了下头。 还有半年多才迎来二十六岁生日的某人倏而被气笑,故意道,「是吗,可我想做点别的。」 他指腹温热,轻轻在许荟眼睑处摩挲,渐趋向下,状似无意地落在她下巴尖上。 因他无意间瞥来的一眼,许荟本就不太集中的思绪直直下坠。 先下坠,再沉沦。 她微微张开嘴,打着商量道,「要不明天……」 话没说完,许荟被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 除此之外,闻于野并没有多做别的,然而,落在耳畔的笑意伴着微热唿吸,还是一点一点灼红了她的耳垂。 「想什么呢,宝贝儿?」 脸色在一瞬间涨红。 偏他慢条斯理地解释了句,「不睡觉,那就去看日出。」 看日出吗? 思绪渐渐回笼,许荟恍然间想起,闻于野的确和她说过。 在她因为母亲生病心情低落的深夜,他抱她到沙发上,耐心哄慰,「下次带你去看真正的日出」。 他这个人是真的不爱按常理出牌,可也是真的将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落到了实处。 …… 闻于野开了近两个小时的车,兜了满载的风,抵达临市海边的时间刚好是凌晨五点,太阳将将升起的时刻。 他将许荟抱下来,又取了件外套垫着,垂首整理时,听见她蓦然开腔,很认真地道,「闻于野,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听见声音,闻于野顺势偏头,整张脸淬在清晨的金光里,黑髮被海风吹得微乱,瞧着干净又恣意。
第96页 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刚刚好的一种特质。 许荟眨了眨眼,继续道,「我觉得,你这个人就像日出一样。」 起于朦朦胧的黑暗中,每上升一点点,都是更好的光景。 好多词用在他身上,许荟都觉得俗气,但日出不一样,是她觉得最配他的。 像多年前,她站在升旗台下,抬头仰望台上的学生代表一样,日子过得漫长而又蕴含着希冀。 闻于野弯了弯唇,收下她的话。 又揉着她头髮丝儿,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名分? 许荟睁大了眼,不解地看着他。 远处天边,太阳彻底地破云而出,流光溢彩的金色尽情展露,连沉睡的海面都被一齐唤醒,化作稜镜,将整个世界无声倒转。 不想教她错过这样的震撼景象,闻于野长臂一伸,将许荟搂至胸前,定在观看的最佳方位上。 做完一切,才拖着嗓音提醒道,「公开。」 他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和许荟的关系。 不仅仅是协议结婚的那种,而是两姓之好,良缘永结。 他想给许荟一场虽迟但到的婚礼。 …… 他俩在一起后,闻于野除了必要的应酬,已经很少会出去,基本上忙完公司事务,就会回来陪许荟吃晚饭。 除了方天逸结婚前夕,朋友攒局给办的单身派对,闻于野推脱不掉,也没想着要推。 许荟那两天正好又感冒了,一个人在家。 他放心不下,中途出去给她打了个电话,「你在干什么?」 大概是刚睡醒,许荟讲话迷迷煳煳的。 「在和你打电话呀。」 闻于野轻笑出声,眼角眉梢染上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愉悦,「我是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许荟歪头想了想,如实说道,「在等你给我打电话。」 她醒了后,发觉手机不在身边,又想起闻于野可能会打电话回来,于是还特地下床找了圈。 不过两句话。 他就心软得不像话。 闻于野看了眼手机,觉得方才方天逸在里面说得也没错,谈恋爱和下降头别无二致。 差别大概在于,他是自愿着迷于此。 挂断电话后,闻于野回了包厢,拎起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就要走。 毫不意外地遭到阻拦,「这才几点啊,闻少爷就急着走,要我说金屋藏娇也不是这么个藏法啊。」 「就是,时间还早,再玩会儿,喝酒聊天也行。」 「……」 那群人极力挽留他,闻于野轻描淡写地扫视了一圈,淡声笑道,「也行。」 「聊天是吗,想听什么?」 「要不我给你们说说我太太?」 …… 许荟百无聊赖地点开了部电影,跳过片头才发现是部灵异恐怖片,周围静谧无人的空荡,吓得她赶紧又关了。 忽然,门铃响。 她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去开门。 根本就来不及害怕,撞入许荟眼帘的是张她熟悉到极致的面孔。 模煳夜色里,男人斜倚在门前,落了满身的清寒仍浑然不觉。 此时,离那个电话拨出恰好是二十分钟。 许荟有些惊讶,「你怎么回得这么快?」 在她印象里,方天逸那群人不玩到半夜是不会轻易结束的。 「着急回来,有事要做。」 许荟:「?」 想起离席时的起闹调侃,闻于野薄唇轻挑,供认不讳道,「回来哄你,闻太太。」 「你现在好像越来越会说话了。」 许荟强撑着镇定,竭力掩饰自己脸上根本压不住的薄红。 闻于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发出邀请道,「那明天逸闻有个发布会,你来看看?」 许荟答应了。 但她由于临时的工作原因,去得比较晚,到公司楼下时,发布会已经开始。 繁华的商业中心立着栋栋高楼大厦,逸闻位处其间,宽敞的大屏正实时播放着发布会现场的概况。 正调试立麦的男人眉目英挺,而又气质出众,正在台上宣布新的事宜。 其中,很重要的一件就是,「从今天起,逸闻正式更名为回声传媒。」 听到这,许荟顿住脚步,似有所感地仰头看着大屏,和屏幕里的男人遥遥相望。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曾在高中的日记本上许下过愿望,贪心地渴求,有朝一日,她所做的一切,能得到一点点回声。 闻于野的发言已经接近尾声,台下有不少媒体记者询问更名原因。 他撩起眼,正式而又认真地说了句,「实不相瞒,我太太曾经暗恋我很多年,这是我庆幸而又遗憾至今的一件事。」 暗恋之所以是暗恋,就在于它註定是不为人知,而又苦涩难忍的。 所有的喜怒哀乐,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会知道。 「我很遗憾,当初没能给她应答,而如今,我只想将我的全部尽数给她。」 只要她要,只要我有。 更名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闻于野还想给她更多。 许荟站在公司楼下,藉助那块大屏,听完了他的发言。 再抬头时,忽而红了眼眶,直到被快步走出会场的男人抱住,眼泪才肆无忌惮地落下。
第97页 明明不想哭的,可往事翻涌而至,和现实交织,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诉说着—— 暗恋悄无声息,回声震耳欲聋。 所幸今日,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终于呜呜) 番外的话我打算写婚礼,大家有想看的吗,如果没有就当我没说(悄悄捂眼)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