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给瘸腿猎户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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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装迷情] 《替嫁给瘸腿猎户之后》作者:小熊大人【完结】
文案
土着小可怜女主,脱离原生家庭后的生活实录
赵三娘生在爹不疼娘不爱的赵家,被家里做主嫁给原本她大姐要嫁的夫郎——猎户刘壮。
上溪村都说赵三娘太可怜了,她哥姐是家里的宝,她却是家里的草。如今替嫁给了瘸腿夫郎,日后一定过得更加悽惨。就连赵三娘自己都觉得不过是从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
没想到新家里,盖的是棉花被,吃的是白米饭,还有明事理的公婆,可爱懂事的弟妹,和心疼她爱护她的夫郎……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爱,午夜梦回,都觉得像做梦。
刘家村都说刘壮家太惨了,父亲眼疾,弟妹年幼,刘壮伤重后被骗婚,这一家子日后可怎么过。
结果赵三娘嫁过来后,带着刘家人山里刨食,垦荒种菜,鸡鸭满地,做小生意……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被小夫妻经营得有声有色。
后来瘸腿的刘壮康復了……五大三粗的壮汉跟在他媳妇身后,眼里心里都是她。
赵三娘看着那夜夜如狼似虎的目光欲哭无泪,黏人,这傢伙也太黏人了!
小剧场:
赶集篇——
刘文:「大哥!我要吃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好,你嫂子爱吃。买。」
刘小甜:「大哥!我想穿新衣服!」
「这块布料好,你嫂子喜欢,买。」
刘文and刘小甜:……
阅读指南:1v1+古代,没重生没科举没王爷皇帝,男女主先爱,会有少许极品,女主后面会变漂亮,是外表到生活都变好。主打一个细水长流
内容标籤: 布衣生活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三娘,刘壮 ┃ 配角:一堆 ┃ 其它:种田,致富
一句话简介:小可怜嫁给瘸腿猎户后
立意:携手共进热爱生活自立自强
第1章 成亲
◎赵三娘带着她最常用的那把砍柴刀坐上了花轿◎
「娘!我不想嫁!我不要嫁!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跳进火坑啊呜呜呜……」赵春花一边趴在王氏怀里哭,一边还得注意别把脸上的胭脂蹭掉了。
脸上涂的这种胭脂是她新买的,可金贵着。蹭掉一点都能让她心疼半天。
王氏平日里最疼爱这个长得和她像的大女儿。只要她多哭几回,也就成了。
果不其然,王氏心疼坏了,拍拍赵春花的肩膀:「为娘哪里捨得你去受苦。以前瞧那个刘猎户是个靠得住的,人高大,有把好力气,还有打猎的手艺。家里两个老的,脾气都好。就是两个弟妹年纪还小。」
赵春花接过了她的话头:「娘!您也说了那是以前!您不是都听说了吗,他摔断了腿,再也治不好了!我就是一头撞死我也不要嫁瘸子。」
她任性起来,也不管家里一个月前就已经收下刘家的聘礼,死活要悔婚:「大不了就把聘礼还给他们家。」
说到聘礼,王氏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这才是她迟迟没有答应女儿退婚的原因,那可是整整二十两银子啊。整个村里,除了村长家嫁女儿得了三十两聘礼外,这二十两可就是全村最高的了。够他们家五年的开销。
要想吃下这二十两银子,又不让委屈她的宝贝春花,王氏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你去地里把你爹和爷喊回来,就说为娘有大事要说。」
天擦黑的时候,赵三娘背着一大捆柴回来了。她人长得瘦小,却有一把好力气。家里有什么力气活,基本都是她在干。
走在村里的路上,遇到相熟的村人,她很少打招唿,最多点头致意,然后加快脚步。她在家里被骂惯了,日子久了便喜欢低着头,不爱言语。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个哑巴。
「三娘回来了!你娘有事找你咧。看着喜气洋洋的,别是有什么好事。快点回去吧。」大树底下说话的是邻居家的孙氏,是个热心人。因为赵三娘帮她修过坏了的篱笆,自那以后她便会在赵三娘回家前给她塞点吃食。
有时候是一把南瓜子,有时候是一把地瓜干。
赵三娘看着柴上挂着的一根烤玉米棒子,眼神里带着感激,含煳地说了句「谢谢婶子」后,便进了大树左边的门户。
赵春花仿佛一直在门口等着赵三娘回来一样,一见到三娘的人影就朝屋头喊:「我妹回来了!」喊完还热切地过来帮着赵三娘卸柴火,这在以前可从未有过。
赵三娘有些受宠若惊,赶忙抢先把柴卸下来说道:「姐,别弄脏了你的手。」
她大姐赵春花的手和她的不一样,白白软软的,跟小葱似的水嫩,几乎没干过什么农活。最多绣两针帕子,还能叫针头扎出血。这些粗重的柴火只怕会划破她的皮肤。
想到这里,赵三娘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和赵春花的手一比,她的手又瘦又黑,干干巴巴像鸡爪子一样。她把手往身后藏了藏,不愿和赵春花的放在一起比较。
赵家共有三房。
王氏嫁的是大房赵,两人生了大女儿赵春花,二儿子赵秋月,三女儿赵三娘。自从老娘死后,二房赵虎和三房赵豹早就分家出去单过了,只一年寄一次钱回来给他们老爹,其余事情一概不管。
没有婆婆,又没有妯娌兄弟在家,公公又是个耳根子软的。所以现在的赵家,完全就是王氏当家。她手里捏着全家的经济来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上至女儿婚嫁儿子上学,下至买一罐子盐,都得经由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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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事,你快进去。」赵春华眨着眼睛,推了赵三娘一把。
赵三娘「嗯」了一声,在打满补丁的衣服背后擦了擦手上的灰。
好像没有人在意她天黑了才回来,肚子饿不饿,有没有吃过饭。
不过,她早就习惯了。
「爷,爹,娘。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赵三娘走进中堂,发现一家子人都坐在那。除了在镇上读书的二哥赵秋月没在以外,全都到齐了。
在烛火的照耀下,赵三娘黑黑的脸上有些侷促,她不安地用手搓了搓衣服:「我…我又做错什么了……」
爷爷赵午抽着旱菸不吭声。她爹赵龙看了一眼自家媳妇。王氏瞪了赵龙一眼,脸上的表情笑眯眯的。她起身拿出一块红布,往赵三娘身上一比。
「三娘,为娘给你做身新衣服怎么样?你看看这红布,多好的料子,你姐姐哭着喊着我都没给她。」王氏把红布举到小女儿眼前说道。
「新衣服?给我的?」赵三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听错了。以前有什么好东西,都不用她姐赵春花说,母亲王氏就会自动默认给她。怎么可能有这样好的事情,会落在她身上?
她原本喜悦起来的心,又随着王氏的话一点一点下沉。她眼里亮起的光,也在走出中堂后彻底消散了。
姐姐赵春花举着她的首饰盒过来了,故作大方地让赵三娘随便挑一件,说是送给她的新婚贺礼。
赵三娘目光一扫,看见首饰盒里,是她连摸都没有摸过的玉簪、铜花还有步摇。见她真的看着首饰盒,赵春花的心一阵一阵地疼,忍不住说道:「这个玉簪是娘今年送给我的生辰礼物,这个铜花是我和小姐妹在镇上逛的时候买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赵三娘头也不回的回了她自己的房间。她有些不好意思,追在后面扬着首饰盒:「你还没挑呢……」
五天后,赵家的三娘出嫁了。
因为刘壮还瘫在床上,没法亲自来迎亲。便由之前说亲的媒人把人亲自送到山那边的刘家村。
赵三娘走的时候穿着一件刚做的红布衣服,带着她最常用的那把砍柴刀坐上了花轿。
一路上媒人走得脚疼,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抱怨:「不是听说你娘她最疼你吗?怎么收了刘家二十两银子,还什么东西都不给你置办,就给你一把破柴刀?」
赵三娘心里知道媒人说的是自己的大姐,她没说话,只紧紧地抱着砍柴刀。
眼看娶亲的队伍走到刘家村,天已经黑了。
刘壮家在刘家村的名声很好。
虽然刘壮出了事,但娶亲这天,刘家还是摆了三大桌酒席。刘家村有空有闲的妇人都来厨房帮忙,搞得有声有色,热热闹闹。
唯一遗憾的,就是刘壮没法出来作陪。
此刻的他身上套着一件大红色的婚服,正坐在床上,神色悽然。他不知道他新婚的妻子,会不会嫌弃他,或者根本就不会上他的花轿。
毕竟连请了三个大夫,都说他其他外伤都是小事,唯独这条腿,很大概率是好不起来了。他的余生都得跛着一条腿。这对一个原本身强力壮,能跑能跳的男人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正当刘壮想的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村里传来唢吶声,他的弟弟刘文吸着鼻子跑了进来大喊:「哥!嫂子的花轿来了!」
妹妹刘小甜被人抱在怀里逗着,抱她那人是隔壁的李嫂子,李嫂子兴奋地喊道:「小甜她哥,花轿来了!新娘子要落轿了。」
她话刚说完就被自己男人刘怀拉走:「人家的洞房,你进来做什么劲,丢人玩意。赶紧走。刘壮兄弟对不住。」
说完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刘壮心里有一股暖意。他知道刘怀老哥的好意,是不想让外面的人看到他的窘迫。明明是新婚夜,他却只能坐在床上,没法出去陪客,也没法去接新娘子进来。
媒人一到刘家,就说起讨喜的话,好话说了一箩筐。然后便被请到了席上。
村里人成亲,原本规矩就少。加上刘壮的情况特殊,便免了很多礼节,直接让新娘子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婚房。
「那就是嫂子吗?看起来只到大哥的这里。」刘文在自己的胸口处比划了一下。
母亲何氏今天笑得最开心,忘记了一个月前儿子被抬出山里浑身是血的时候自己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她笑着把刘文抱过来说道:「你不懂哩,你哥和你嫂子正相配。」
刘壮家的宅基地面积大,婚房又是去年在老屋后面新修起的两间,走进来后便不怎么能听到外面的喧闹了。
赵三娘屏住唿吸,进入婚房后在门口站了老半天,在盖头底下借着烛火的光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你不是赵春花。」这是她在这个房间里,听到的第一句话。
男人的声音粗犷沉闷,带着一丝病气,想必就是她的夫郎刘壮。
只是赵三娘没想到她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有掀盖头,就被刘壮发觉新娘早已换了人。
「盖头掀了过来坐吧,我不会动你。」刘壮又说道。
赵三娘「喔」了一声,左手利落地掀起自己的盖头,右手却一动不动。她右手的袖子鼓鼓囊囊的。
刘壮突然笑了起来:「谁让你成亲还带着把柴刀的?」
赵三娘循声看去,看到里面的床上坐了一个穿红色婚服,剑眉星目的男人。他端坐在那里,依然身形高大,就好像一个月前伤重的不是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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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看着有些严肃吓人,但刚才那一笑后,赵三娘内心的惶然和害怕突然就少了几分。
「我……我叫赵三娘。」
作者有话说:
来都来了,点个收,速速,别逼我求你们!
第2章 欠债
◎我会砍柴,我会种地,我能挣钱。二十两银子我赔给你。◎
「我知道,你是赵春花的小妹。」刘壮说道,「我去你家相看的时候,见过你姐一面。她身形娇弱,走不出你这样的脚步。」
刘壮农忙时下地种田,其余时间都会去山上打猎,靠的就是一把好力气,他自然清楚赵三娘的脚步非得是常年干活,下盘发力的人才能有的。
分明都是一个村里长大,一个娘生的,大姐赵春花就像那河边的杨柳枝一样长在高头让人想攀折,赵三娘却好比村口的大榕树扎在土里叫人看不见。
可想而知赵家人心里是有多偏。刘壮在心里说道。
赵三娘把右手袖子里藏着的柴刀拿了出来,横在她和刘壮身前。
她或许是很少说这么多话,说话一顿一顿:「骗你和你家人,是我的错。等天一亮,我就离开你们家。」说完她走到房间的角落里,靠着墙低头站着。
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确实是你的错。二十两银子,就算我是猎户也要攒两年。你们赵家是骗婚,我们家是可以去告官的。二十两银子够在牢里关多少年来着?」
刘壮的声音粗烈,语气很严肃,加上他说的句句在理,唬人很有一套。
赵三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二十两银子,对她来说是一个巨额数字。但她知道赵家有。但是赵家绝对不会把这笔钱吐出来。不然她娘王氏也不会假伤心地掉着眼泪哭着说,他们老赵家所有人的命都拴在赵三娘身上了。
明明是交还银子就能解决问题的事情,可他们每一个人都默认了,用赵三娘来交换。
早在答应替赵春花嫁过来的时候,赵三娘就想好了,全当是回报她爹她娘这些年对她的生养之恩。等在这待一晚上后她就离开这,以后囫囵一个人去世上飘荡。
但现在刘壮的话让她犯了难。
她考虑了还家里人的恩,考虑了她以后的去路,却唯独没有考虑到无辜的刘家。
方才她下了花轿进刘家的时候,听到村里有人在说,还好老刘家一个月前就定下这门亲事。不然当爹的眼睛不太好,刘壮又伤着,一双弟妹都还小,一家子都靠刘壮他娘何氏照顾,哪里忙得过来。
而自一个月前刘壮受伤后,接连请了三个大夫,前前后后请大夫加上伤药的钱已经掏空了刘家的积蓄。就连这次成亲办酒的钱,也有一部分是求亲问友借的。
绕是这样,刘家还是在要回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和给儿子娶媳妇里面,选择了后者。
现在所有人都还高高兴兴的。
却不知道明天早上就会发现新娘换了人,二十两银子打了水漂。没娶来如花似玉的赵春花,只娶到了瘦瘦巴巴的赵三娘。
赵三娘常年干活,皮肤被晒得黑黄黑黄的,人总是低着头,仿佛天生比别人矮一辈。实在和美字不沾边。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
想了许久,赵三娘终于开口了:「我会砍柴,我会种地,我能挣钱。二十两银子我赔给你。」
刘壮没说话。
赵三娘便当他是默认了。
两人都没说话,安静的房间里不知道谁的肚子叫了一声。
赵三娘黑乎乎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坐轿子坐了一天,早上出门前还什么都没吃。她现在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刘壮说道:「桌上有吃的,给我也拿点。」或许是怕赵三娘不好意思,他又接了一句,「我腿有伤,不方便下地。你欠我二十两银子,还不能帮个忙了?」
赵三娘闷闷地「嗯」了一声,从墙边挪到桌前。桌子上摆着村里人成亲的时候常摆的几样,一碗红鸡蛋,一碗花生,还有一碗蒸糕。这蒸糕是加了红糖做的,闻着就甜津津,每一个上面还加了一颗去核的红枣,好看又好吃。
赵三娘不知道刘壮想吃哪一样,于是一样拿了一些。一只手拿了一个红鸡蛋,另一只手拿着一块蒸糕。
等她拿到刘壮面前时,刘壮却说:「我又不饿了。」
「那我放回去。」赵三娘说着就要放回去。
「不行,你碰过了你就得吃完。这是我们家的传统。食物沾了谁的手谁吃。」刘壮一本正经地说。
赵三娘活了十六年都没听过这样的传统。吃食多金贵。搁在孩子多的人家里,食物上桌全靠抢。要按刘壮说的,沾了谁的手就得谁吃,那岂不是上桌前摸一遍就都归自己了。哪里有这样好的事呢?
是呀,哪里有这样好的事。
赵三娘明白了刘壮的意思。
她拿着鸡蛋和蒸糕又回到角落里,她一口一口地慢慢吃着。房间里都是她吞咽的声音。鸡蛋很好吃,蒸糕很好吃,她吃得很慢,想记住这种味道。
一个鸡蛋和一个蒸糕,根本没法饱肚子。但赵三娘没有再去拿。她安静地站在窗户边,保持着静默。
夜渐渐深了,外面的动静声越来越小,左邻右舍都四散归家。刘家人也歇下了。只有刘壮这间婚房里,还点着几根明晃晃的红烛。
一是刘壮腿上有伤,下不来床灭烛。二是赵三娘吃完东西后就像个木桩子一样在墙边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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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对窗户,就像在面壁思过一样。没什么东西可看,就看窗格上煳的窗纸,还有窗纸上挂的一个大囍字。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成亲会是什么样,原来就是这样。没有人用二十两银子来娶她,她反而还欠了人家二十两银子。
「窗纸上是有花吗?你看个没完。」刘壮冷不丁地说道。
「过来睡觉。」他一边说一边把一床被子抛到了离床不远的木榻上。
这木榻是定亲后,刘壮专门去镇上找人打的,上面刷着一层漂亮的红漆。听说镇上人家里时兴这个,叫什么「美人榻」只有一边有扶手,扶手还能当枕头。姑娘们把脚放上斜躺后,与她们的身体线条配合得天衣无缝,所以才叫「美人塌」。
赵春花是美人,刘壮觉得她会喜欢这样的家具。
只是没想到今时今日,第一个用它休憩的人会是赵三娘。
难道赵三娘是美人?刘壮被自己的想法笑了笑。
赵三娘愣了一下。随即便看到刘壮往床上一倒,把头偏了过去。他大抵是要睡觉了。只是他只有一条腿能动,另一条腿不管怎么使力气都还耷拉在床边。
赵三娘带着柴刀走到木榻边,把用新棉花弹好的被子铺好。她忍不住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她在赵家的时候,睡的被子里面一多半是芦花、杨柳絮还有茅草。平时还好,但一到冬天,晚上冷得根本睡不着。后来哪怕是她因此受冻发热,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下来床,她睡的还依然是那床破被子。
她从塌上站起来,像鼓起勇气一样飞快地走到床边,先是把刘壮搭在床边的那条腿挪上床,又给他盖好了被子。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等刘壮反应过来的时候,赵三娘已经回到木榻边吹灭了蜡烛,声音没有之前那样沉闷了:「睡了。」
「嗯。」床上传来一声回应。
鸡鸣第一遍的时候,何氏起床了。
在刘家,她一直是起得最早的人。给一家人准备早饭,洗衣服,打扫院子这些事都要在去地里忙活前做完。
丈夫刘旺低着声和何氏说话:「怎么今天还起这么早?」他的眼疾是十几年的老毛病,看什么东西都不太清楚,何氏在他眼里就是个模煳的轮廓。
何氏给丈夫掖了掖被子,同样小声道:「昨天办了酒,院子里地脏的很。还有堆在厨房里的碗筷要洗完,借的桌椅板凳还得给大傢伙还回去呢。」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已经把衣服穿戴好。
「今天咱儿媳妇第一天嫁过来,肯定起得晚哩。而且人家第一天嫁过来,不能就让人家干这么多活。」何氏说着就出了房门。
她揉着睡眼,忽然看到有个人影从她们家院子里出去了。
是哪个醉鬼睡在他们家院子这会才记着回家?何氏心想。
「啊——」推开厨房的木门,点亮烛火后,何氏大叫了一声。
她这一叫,刘家人全醒了。
刘旺披着衣服,摸着墙就出来了,边出来边问:「孩儿他娘,出啥事了?」两个小的,刘小甜还有刘文也一前一后跑了出来,怕他们娘出什么事情。
能出什么事情?
出怪事了。
厨房被人洗刷得焕然一新。昨天用过的锅碗瓢盆都洗好,整齐地码在碗橱里。灶台里的火还没灭完,温着锅里昨天酒席没吃完的剩菜。借着烛火的光,何氏惊奇地发现就连院子也扫得干干净净了。
「真是出怪事了。」何氏不住地说道。
「有仙女!」
「是田螺姑娘!」
刘文和刘小甜拍着手兴奋地说道。
「什么是田螺姑娘?」刘文问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妹。
他们俩说着话,何氏已经走到后屋去了。刘壮果然也被叫醒了,听到他娘的脚步声后问道:「娘,出什么事了?」
「大壮,你媳妇呢?」何氏忍不住问。
闻言刘壮往木榻上看了一眼。木榻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可人却已经不见了。
第3章 退婚
◎肯定是刘家人发现不对,带着人上门退亲了◎
刘家人听刘壮说了新娘被换的事后,全都气不打一处来。
那可是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全都是因为赵家的大女儿赵春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才开出这么高的价格。
再加上下聘后为了不让新媳妇过来委屈,新翻修的房子,新打的家具,新置办的盆盆罐罐,还有成亲租轿子、办酒席的花费,都奔着三十两去了。
何氏一半是心疼银子,一半是气愤赵家欺人太甚。大女儿悔婚不给退还聘礼也就罢了,还眼巴巴把小女儿嫁过来。村里一枝花和黑瘦的赵三娘能是一个价?
何氏粗声粗气地说:「儿子,咱们刘家人不受这种窝囊气!我这就去村里叫人,一定找他们赵家要个说法!」
说完她就支使刘文和自己去村里叫人,又让刘小甜去把赵三娘找回来。
「娘,我去哪找我嫂子?」刘小甜有些不知所措。
何氏推了一把:「叫什么嫂子?!那是你嫂子吗?那是骗子!你去河边找她。刚才我起来的时候,看到有个黑影朝河边去了。她保不准在那!她要是不肯跟你回来,你就说她不回来我们就去告官!」
刘小甜应了一声飞也般地朝河边跑去。她心里嘀咕着,昨天娘还说嫂子和哥相配呢,怎么今天就说嫂子是骗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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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旺摸着棍子也要和何氏一起去村里喊人。赵家这么做,是在欺负他们老刘家老的眼瞎,小的腿瘸,这么明目张胆地骗婚。就是个木头做的菩萨,都忍不了!
何氏去村里喊人时还埋怨了一把刘壮:「你这煳涂蛋,这么大的事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告诉我们?」
刘壮半躺在床上,咳嗽了两声:「昨天太晚了,跟你们说了你们肯定半夜就要走山路就要去讨说法。半夜山路不安全,我伤了那头狼的眼睛,它伤了我的腿,说不准会在山路上埋伏。她昨天晚上想天亮了就跑,被我稳住了。不过我觉得她也很可怜。」
何氏听着前面的话还频频点头觉得有道理,听到儿子说赵三娘可怜,她真是恨不得晃晃儿子的头看看里面是不是进水了:「她可怜?她可怜会帮着骗咱?我看她跟她那黑心的一家子没什么两样。」
见儿子不吭气,何氏勐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低头凑近儿子说道:「昨天晚上,你没动她吧?」
刘壮二十岁了,连大姑娘的手都没碰过。被老娘这么一问,脸上顿时窘迫:「娘,您说什么呢,您没看她被子还在塌上吗?」
有了儿子这话,何氏对于去赵家退亲这事顿时有了底气。
她这就去演一出完璧归赵!
河边,赵三娘正在洗刘家人的衣服。她身上还穿着昨天嫁过来穿的那件红布衣服。在河边格外显眼。她不认识刘小甜,但是知道刘壮有个小妹。
眼见刘小甜一直盯着她看,她赧然一笑:「你是小甜吗?」
「嫂子你认得我!」刘小甜今年四岁,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上有个酒窝,甜甜的,这也是她名字的由来。
听到被人叫嫂子,赵三娘还很不习惯。严格意义上来说,刘壮是她的债主,刘家人都是她的债主。虽然听从父母之命,但她并非自愿嫁给刘壮,心里总有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想了半天她支支吾吾道:「我叫三娘。」
「三娘嫂子!」刘小甜执着地叫着嫂子这个称唿,她也想起了她娘交待她的正事,「俺娘找你,让你回家去。」
「喔。」赵三娘把手上最后一件衣服洗完后擦了擦手上的水迹。也不问是什么事情,就端着洗衣服用的木盆跟上刘小甜的步伐。
在回刘壮家的路上,村里的人陆续被人叫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
最后等赵三娘回到刘壮家时,院子门口已经站了二十来号爷们和他们的婆娘。他们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赵三娘。但绝对不是友善的。
赵三娘向来习惯低头走路,对旁人的眼神浑然未觉,只在心里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外头站了那么多人,刘家里面却静悄悄的。赵三娘默默在院子里把刚洗好的衣服晾在了竹竿上。
等何氏她们把村里相熟的人都喊了一遍回来时,院子里已经挂满了刘家人的衣服。
赵三娘拿着门边的扫帚正在院子里扫着落叶。
入秋了,院子里时不时就会飘下几片落叶。
何氏本来想好等看到赵三娘,一定要骂得这小骗子无地自容,恨不得投河自尽。可是一进院子就看到洗好晾好的衣服,又看到赵三娘在认认真真扫地,而且扫得仔细,扫过的地方干净得能直接往上坐。她本是个宽厚的人,现在就觉得她那些粗俗的话,一句也骂不到赵三娘头上了。
那就去骂真正不要脸的人!
「你!跟我们走!」这是何氏对赵三娘说的第一句话。
天已亮起,太阳从山峰中间升起。
赵家人尚不知道,刘家已经带着几十号老少爷们气势汹汹地过山这边来要说法了。
「娘!我饿了!今天怎么是您在弄早饭啊?」赵春华手里捏着个绣着蝴蝶扑花的帕子,站在厨房门口问道。
王氏正往灶台里吹火,被烟呛得连连咳嗽,她忍不住骂道:「还不是因为你小妹嫁出去了。我不做饭谁做饭。」公公她自然不好支使,爷们又要下地干活,女儿赵春花是她的心肝宝贝,如今能做这些活的可不就是她一个了。
以前赵三娘在家的时候,做饭、挑水、砍柴这些日常的活都是她做,而且做得井井有条。赵家人早就享受惯了。
现在赵三娘才嫁出去一天,他们就开始不习惯了。
赵春花眼里没活,但惯会讨好王氏,立即就拿了把蒲扇递过去:「娘,您用这个扇火。我去给您倒杯水来。」
灶台不远处就是水缸,赵春花倒个水就是顺手的事。可偏偏王氏就很受用,还觉得女儿分外懂事。
她接过赵春花递来的水,满意地说道:「三娘嫁出去了,你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过两天赶集,娘带你去镇上置办点新衣服。相看的时候,那些有钱人家肯定会被你迷倒。十里八村的姑娘,都没我们春花长得好看。」
想到新衣服,赵春花顿时喜形于色,对待王氏更是殷勤,哄得王氏笑声连连,心花怒放。
用过早饭后,赵午和赵龙父子俩就去农田里忙活了。王氏坐在家门口做点针线活。至于赵春华则躲在房间里,手里拿着本她二弟以前启蒙用的《三字经》。其实她一个字都不认识,但这不耽误她把书拿在手里,对着镜子照来照去,美名其曰培养气质。
中午时分,上溪村里突然来了浩浩荡荡一大帮子人。
这个时间点上溪村的爷们大多都在田地里忙活,村里只有一群婆娘在。她们站在家门口与相熟的左邻右舍窃窃私语,打听这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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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到被围在队伍中间的赵三娘。
有人喊了一句「三娘」。
赵三娘好似没听到似的,一个劲地往家里走。
周边村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那不是赵家么女吗?昨天出嫁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来了这么多人,怕不是回门,是寻仇喔!」
「真寻仇也是活该。」
「嚄,你家爷们跟他家赵龙常待一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赵家那个王氏,真是个丧良心的。大女儿本来许给了刘家村的刘壮。就是那个高高大大,手跟铁拳似的猎户。聘礼都给了,二十两呢!结果看人家刘壮摔伤了腿,一辈子好不了了,就悔婚了。悔婚又不肯退聘,就把他们么女嫁过去了。」
「怪不得!肯定是刘家人发现不对,带着人上门退亲了。」
别说,上溪村的人把赵家和刘家的恩怨,瞬间就猜了个十成十。毕竟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根本藏不住秘密。
一群人高马大,面色不善的庄稼汉,直接把王氏吓得站起来连连后退。
她声音发着颤:「你们是谁?!」
何氏冷笑着从人群里走出来,身后站着二十多个刘家村的老少爷们给她家撑腰。她气势拿捏得恰到好处:「亲家!你说我们是谁?」
王氏自然认识何氏。当时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就是何氏亲自交到她手上的。
王氏眼珠子一转,脸上的惊恐退去,浮起一片笑容,上去就想拉何氏的手:「亲家!原来是您过来了,来来来,里面坐。」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亲家。」何氏冷着一张脸,心里恨透了王氏,就差没当着这么多人的脸给她一巴掌,「昨天是两个孩子的好日子,可惜您家好像搞错了。我今天撑着这把老骨头,特意过来一趟,把我家儿媳妇接过去。至于您家的这个女儿,我完璧归赵!」
她话音刚落,赵三娘就被人推了一把,直接推到了王氏面前。
「娘。」赵三娘的声音细小如蚊蝇,低低地喊了一声。
王氏看着这个女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强压着火,皮笑肉不笑:「亲家您说什么呢?我们三娘昨天不是嫁过去了吗?她就算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您也看在她是个孩子的份上饶了她罢!我这个当娘的真是心疼啊。」
王氏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真真是把什么错处都推给了赵三娘。她自己仿佛荷塘里一朵老白莲,可怜得要命。
何氏眼见王氏是想装傻,也不想多跟她废话,往身后一喊:「找人!」
几个和何氏交好的妇人立刻上前推开王氏,就往赵家的院子里沖,找了没两个房间就把赵春花拽了出来。
赵春花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张口便喊「娘」,脸上两行清泪说流就流。那二十几个老少爷们,眼见美人落泪,都看傻了眼。
何氏知道赵春花长得美,是以才带了几个交好的妇人。她们可不吃赵春花这一套,就连拽赵春花的力气都格外大。要不是不想做得太过分,把她直接打晕扛走,都是可能的。
「一句话,给人还是给钱?」何氏沉声问道。
第4章 谢谢
◎赵三娘就以刘壮媳妇的身份在刘家生活了下来◎
「娘,救我啊!」赵春花已经被两个妇人一左一右地押着就要带走。
王氏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显。她刚才已经使眼色给邻居,让她们去喊自家丈夫和公公回来,现在她还得拖着这帮人不让他们带走春花才行。
想到这里,王氏突然大声起来:「我们家已经把三娘嫁给你们了!昨天晚上她在你们家睡了一宿,你们现在把她退回来,传出去我家三娘还怎么嫁人?!你们这是逼她去死?现在还想把我们春花搭进去,哪里有这么美的事?」她一边说一边拧了一把赵三娘的手臂,随即就把她往何氏面前推。
何氏顿时破口大骂,恨不得撕烂王氏的嘴:「老娘真是祖上三代到现在都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玩意!你们家骗婚在先,我们二十两娶得是赵春花,不是赵三娘!你别在这说些有的没的,我儿子根本没碰你女儿!」
「你说没碰就没碰,我们三娘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被你们家毁了。人言可畏啊!」王氏理直气壮,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赵三娘在这两人中间,始终沉默着。她看得到母亲对大姐的心疼,也看得到母亲对自己的不在乎。她以前总是不去细想,不细想便不会觉得伤心。但是现在,她是真的伤心。
母亲仿佛从来没有爱过她。
两边就此僵持住。
何氏重点在赵家骗婚,要么退二十两银子,要么让她们把赵春花带走。
王氏则死咬着赵三娘已经被毁了清白,二十两银子绝对不可能退!赵春花也绝对不会让她们带走。
终于收到消息赶来的赵午和赵龙挤进了人群里。虽然看着这浩浩荡荡的人群,他俩心底也犯憷。但是他们在上溪村也有相熟的亲朋好友。现在赵家这边也聚集了十来号人。
这里终究是上溪村,不是刘家村。
见丈夫和公公带着人赶来,王氏彻底放了心,把脸一抹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们老赵家做的什么孽啊?刚嫁出去的女儿被人毁了清白送回来,我丢不起这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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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是个厚道人,没见过王氏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气得脸色发白,险些站不稳,指着王氏道:「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孩子?」
王氏却无动于衷。
她是铁了心,人和钱,她一样都不会给。
最后在上溪村老村长出面调和的情况下,赵家不情不愿地拿了十两银子,并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给刘家。并放言,二十两银子是娶他们大女儿的钱,那小女儿十两银子总是要的。
何氏脸色铁青地带着刘家村的人往回走。
赵三娘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手里抱着那只不下蛋的老母鸡。
村里认识她的人都在村口张望,她们看了好大一场热闹,有不少人挺同情赵三娘。但赵三娘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王氏却还会一直住在这个村里。她们都不愿与王氏交恶,竟也没有一个人公开出面为赵三娘说话。
「娘,三娘姐姐为什么在磕头?」村口有个扎着双丫髮髻的小女孩问道。
背上背着儿子的妇人瞪了她一眼:「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快点择菜!」
赵三娘对着她家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一直磕到她的额头都被粗粝的砂石磨出了血迹。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抱着老母鸡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对自己说。
「哥!哥!娘她们回来了!」刘文和刘小甜一直在村口守到太阳落山,终于远远看到了何氏她们的队伍,于是一路跑回家给刘壮报信。
何氏她们脚程快,早上去,赶在入夜前回来。
他见小妹脸上带着笑,便好奇地问:「小妹你笑什么?」
刘小甜没来由地喜欢黑瘦黑瘦的赵三娘,她脱口而出:「我看到嫂子也回来了!」
「什么嫂子?」
「就是三娘嫂子啊!我去倒水,娘和嫂子赶了一天路,肯定要洗把脸,再喝水润嗓子。」刘小甜说完便一熘烟地跑到厨房里去。
刘壮一时间哑然。
和他想的没错,赵家既然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让赵三娘替嫁,哪里肯轻易松口。他娘这一趟去,肯定没讨到什么便宜。
他和赵春花的亲事,原本就是媒人说合的。他只知道赵春花生得美,娶回来养眼,并没有真的上几分心。从山里受伤回来后,他更觉得赵春花那样娇滴滴的美人,肯定不会再嫁给他。
他想过最差的结果就是退婚,却没想到赵家把赵三娘嫁了过来。
他说不生气是假的。不然他也不会在他爹娘说要带上村里人去讨说法时,没有阻止。便是为了出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赵三娘还是回来了。
何氏朝一起跋山涉水去帮忙的村人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又说下回一定请大傢伙吃饭,大家忙说着「不用」、「哪的话」,随后便都回了自个家。
赵三娘无处可去。她跟在何氏身后进了刘家。
「老母鸡!」刘文叫出了声,他忙跟他爹大喊,「爹!嫂子带了只老母鸡回来。」
以前刘壮身体还好时,经常从山里打些猎物回来。其中就有不少野鸡。除了拿去镇上换钱之外,家里有时也会留下半只炖汤。那味道叫一个香。
但如今家里除了昨天晚上的成婚酒席外,已经很久没见过荤腥了。
这只老母鸡,又把刘文的馋虫勾了起来。他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看到肉就两眼冒精光,恨不得把这只鸡生吞活剥了。
何氏没接刘小甜递过来的洗脸帕子,怒气沖沖地回了房间,还重重地带上了门。站在门口等消息的刘旺马上也摸着门回了房间。
院子里转眼间只剩下赵三娘和刘家弟妹。
赵三娘把老母鸡脚上的细绳子栓在了柴棚边上。她刚转头就看到刘小甜的小酒窝:「嫂子擦脸。」
她不知所措地接过干净的浸透了水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在脸上和手上擦了擦:「谢谢你。」她额头上磕头磕出的伤口已在路上结了痂,此刻用帕子擦过,虽然隐隐作痛,却完全不碍事了。
四岁的刘小甜,在这个黑夜里递过来一面帕子。擦干净了赵三娘身上的灰尘和污渍,也包裹住了她被家里人伤得透透的心。
村里头一般用过晚饭后就歇下睡觉了。
没有什么别的娱乐生活。
刘家人都躺下的时候,却还听见柴棚那边传来的噼柴声。
一下又一下。
何氏早已把去上溪村的遭遇绘声绘色地跟丈夫吐了一遍苦水。刘旺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好使,他听着噼柴声,突然说了一句:「这孩子倒是个勤快的。」
何氏冷哼一声,正想高低说她几句,又闷住了声。要说勤快,她还真说不出什么错处。毕竟早起时候看到的锃光瓦亮的厨房,干净的院子,甚至是那些晾好的衣服,都出自赵三娘。
在上溪村的时候,她看得真真的。赵春花一看就柔弱无骨,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嫁过来也只能像个菩萨一样供着。反观赵三娘,人不爱说话,干活却利索。走时给他们老赵家磕了三个头,大抵也是真的伤心了。
何氏翻来覆去地死活睡不着。
借着起夜的由头,何氏端着一个烛台出了房门。她绕到柴棚那一看,发觉一个人影正睡在草垛子边上。
被烛光一晃,本就睡不安稳的赵三娘马上醒了。
「娘……」赵三娘低着头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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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开口就说:「大晚上你睡这干什么?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刘家跟赵家虐待女儿一样虐待媳妇。给你们翻修的房子你空着不住是什么意思?」
于是赵三娘在困得迷迷煳煳的时候,就被何氏一把塞进了后屋里还贴着大囍字的婚房里。
房子里没点蜡烛。
刘壮大抵是已经睡了。床上传来男人平稳的唿吸声。
赵三娘惴惴不安地站在房门边,睡意已经全无。
没过一会,床上传来刘壮的声音:「守门将军,你被子在塌上。」
弄明白守门将军指的是自己后,赵三娘终于动了。她借着月光走到美人榻边,看到昨夜盖得那床被子还整齐地放在上面。
「谢谢。」
自回到刘家开始,赵三娘一直在说这两个字。她吸了吸鼻子,把自己埋进这床松软且带着阳光味的被子里。
自此以后,赵三娘就以刘壮媳妇的身份在刘家生活了下来。
何氏最初怎么看赵三娘怎么不顺眼,总会想起她痛失的那十两银子。但后面看赵三娘干活利索,给她减少了不少负担,只能安慰自己就当十两银子请了个长期劳工。
刘家村的人几乎都知道,赵三娘是替嫁过来的,少不得会在背后指指点点几句。
赵三娘本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当没听见一样。她勤勤恳恳地操持着家里的家务,做饭、洗衣、砍柴都是一把好手。她现在非常喜欢这样的生活,饭桌上总会有一个她的位置,公婆虽然不太喜欢她,但也不会故意打骂她。更重要的是刘壮对她的态度。刘壮和她一直一个睡床,一个睡榻,井水不犯河水。
哪怕是出去闯荡,去找个长工的活计,也不会比现在更好过吧。赵三娘很满足。
谁料这天她砍柴回来,远远就看到小妹刘小甜哭着跑了过来。
「嫂子……嫂子……我哥他晕过去了!」
第5章 照顾
◎方才她给刘壮擦身体的时候,还摸到他身上那一身腱子肉◎
自在刘家住下后,照顾病床上的刘壮成了赵三娘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一边跟着刘小甜往家里赶,一边问:「怎么会这样,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刘小甜跟在赵三娘身边,哭得更加厉害了,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哥中午就没吃几口东西,下午我去找他说话,就看到他一直扶着腿喊疼。再后来我喊他就没动静了。我爹让根叔帮忙去镇上把大夫请了过来,现在正在家里看呢!」
原本刘小甜也守在她哥房间门口,听着大人们唉声嘆气的,她现在才四岁,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想着太阳快落山,她嫂子该回来了,干脆小跑过来村口找赵三娘。
「你别哭,别哭。」赵三娘给刘小甜擦了擦眼泪,牵着她的小手哄着她,然后脚步飞快地朝家里赶去。
等赵三娘赶到家里的时候,刘旺、何氏夫妇俩正把镇上的万大夫和他的学徒送出门口。
趁学徒去喊驴车的功夫,万大夫对着刘家老两□□待道:「他这是伤口腐烂化脓引发了高热,你们记得今晚一定要隔一个时辰就用帕子浸水给他擦洗身体,把热退下去。还有我刚才拿过来那几副伤药,你们记得三天给他换一次。」
老两口连连答应,何氏更是不停地给万大夫鞠躬。镇上有三家医馆,但就万大夫最心善,愿意给他们这些穷苦人家出诊。
何氏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大夫,这次的诊金和药钱多少钱?」
万大夫知道刘家主要的营生都寄托在刘壮身上,现在刘壮伤病这么久,刘家的积蓄都已经被掏空了。可他自己还有家人要养活,成本费总是得收的,万大夫犹豫了一下,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五两银子!这么一大笔钱!何氏脑子「嗡」得响了一下,却二话不说就往房间里去拿钱。
万大夫还在对刘旺交待:「等刘壮高热退了,要多吃点鱼啊,蛋啊,奶的。这些东西吃了,他伤口才好得快。」
「哎哎哎。」刘旺连连点头,又喊他小儿子,「文哥儿,快把你在河里捞的那笼螃蟹拿过来给万大夫带上。」
刘文有些不情愿地把装着螃蟹的背篓拿了过来,递到万大夫面前时忍不住说:「爹,这螃蟹是要后天拿去集上卖了给我哥买鸡蛋吃的。」家里现在只有一只打鸣的公鸡和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想要鸡蛋就得花钱去买。
刘旺听后马上尴尬地笑了笑:「您别听这孩子乱说,这些螃蟹您拿去吃,都是溪里捞的,还新鲜。您老远过来一趟,救我们壮哥儿一命,我们实在不知道怎么谢您。」
万大夫摆摆手,连连推辞,最后只要了何氏递过来的五两银子后便坐上驴车和学徒一块回镇上去了。
何氏满脸愁苦地向丈夫抱怨:「家里最后一点积蓄也没了。这五两还是找赵家要回来的。以后一家子少吃点是没什么,但我们大壮这病,以后少不得还要多少银子。」
刘旺应了一声说道:「以前壮哥儿能打猎的时候,咱家那几亩田不是借给豆子他们家种了吗,说好每年分我们三成的粮食。等今年这茬稻子秋收了,我就去跟他们家说把田收回来。开春的时候我带着三娘去种地。怎么说也能多得点。」
「就你这眼睛,看都看不见。还带着三娘种地呢……」何氏想起丈夫的眼疾也是一阵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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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着话便来到刘壮的房里。何氏站在门口拉了刘旺一把,让他先别进去,也别出声。
敞开门的房间里,赵三娘正把刘壮额头上已经有些温热的帕子取了下来,用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见还是很烫后,赶忙把帕子浸在水里又拧干,重新盖在刘壮的额头上。水盆里还耷拉着另外一条帕子,那是给刘壮擦身体用的。
赵三娘平日里最多给刘壮把腿搬上搬下,给他活动活动筋骨。很少这样直接地触碰他的皮肤。万幸的是刘壮现在人还在昏睡中。他浑身的皮肤烧得通红,正像只煮熟的螃蟹。
赵三娘愣了片刻,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她替嫁过来的那个晚上,刘壮给她扔被子,又故意让她吃东西的模样。想了想她慢慢撩开了刘壮的衣服,拿起帕子开始一寸一寸地给他擦拭身体。
刘旺看不见屋里的动静,却被何氏一把拉走了。
直到走出后屋,他才忍不住问:「你拉我干嘛?我还没去看壮哥儿好点没。」
何氏让刘小甜给赵三娘送了碗玉米面做的粥加上两个窝头。随后直接下令,今晚全家上下都不能去后屋那边打扰刘壮和赵三娘。
刘文一直急得要命,原地跺脚:「娘!我要去看我哥!」刘小甜什么都不懂,也跟着她二哥跺脚:「娘!我也要去看我哥!」
「看什么看!吃完饭,小文去给你爹打水洗脚,小甜去把鸡餵了。」何氏给一家子人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自然给自己也安排了活,后天要赶集了,她多纳几个鞋底能顺带让二儿子拿去卖。
赵三娘端着一盆水出来倒时,看到了门边摆着的粥和窝头。她心里一暖。囫囵吃完后,她马上打了一盆新的水端到床头,继续守着刘壮。
刘壮昏睡在床上,眉头一直皱着,嘴里偶尔说两句听也听不懂的胡话。
这是大半个月来,赵三娘第一次认真观察刘壮这个人。刘壮的两道眉毛浓黑而整齐,高高的鼻樑下嘴唇抿得紧紧的。人看着一脸正气,又面善。
好看。
赵三娘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随即自己就先笑了。哪有用好看来形容男人的呢?她回忆了一下赵春花平时爱说的那些词语,从里头挑了一个最贴切地来形容刘壮——英俊。
方才她给刘壮擦身体的时候,还摸到他身上那一身腱子肉。只是强健的身体上现在伤痕累累。谁也不知道刘壮受伤前在山里到底经歷了什么。
赵三娘平日里不爱言语,但架不住村里的妇人们最爱在洗衣服的时候说八卦。于是她便知道了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例如刘壮他爹在刘壮十岁那年便患了眼疾,后面慢慢就看不清了。小小年纪的刘壮慢慢变成了家里的主心骨。一开始到处去做学徒,挣不了钱不说还经常被打。后来遇到一个好心的老头,跟着人家开始学打猎。他十四岁的时候,箭法就比村里十年以上的猎户还要精准。刘壮家的生活也是自那以后才开始慢慢好转起来,何氏夫妇俩才接连生了刘文、刘小甜两姐弟。
眼看着刘壮要娶媳妇,一家子生活要更好的时候,谁曾想刘壮却出了这样的事。
也是老天爷捉弄人。村里的妇人唏嘘着说道。
夜渐渐深了。赵三娘深深记得万大夫的话,隔一个时辰要用帕子浸凉水给刘壮退热。只有这一身高热退下去,他的病情才能稳住呢。
「疼……」刘壮紧闭着眼睛,他受伤的那条腿微微抖动,想必是疼得厉害。
「这里疼吗?」赵三娘「腾」地站起来,用手轻轻地在那条病腿伤口的周边按了按。
她动作轻柔,力道又有分寸,略微缓解了剧烈疼痛给刘壮带来的痛苦。见他的腿不再抖动,赵三娘又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汗。
刘壮一直在做梦。他梦到天黑了,他提着猎物从山上想回家。却不知道谁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害得他从山坡上滚了下来,然后碰到了一头白狼……
刘壮浑身是汗地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有微黄的烛光。有人的手紧紧拿着一个帕子放在他胸膛处,做着擦拭的动作。但她人却已因实在疲惫,靠在床边睡着了。
刘壮偏头看着赵三娘,她就这样照顾了我一宿?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刘壮的心头萦绕。
赵三娘身上那件红布衣服早就换下来了。她现在穿的是他娘的一件旧衣服,上面还打着两个大补丁。他记得他娘就挺瘦小的,只是没想到赵三娘穿他娘的旧衣服,还显得大了不少。真不知道她这个人得多轻,怕不是轻得只有狐狸那么重。
刘壮想起了他以前猎到的一只红皮狐狸。
「嫁给我,是受苦了。」刘壮心里说道。入秋了,夜里更深露重,他身上恢復了一点力气,拿过枕头边的一件长衫盖到了赵三娘身上。
也许是他动作重了点,赵三娘在迷迷煳煳间又醒了过来。刘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立即装作自己还在昏睡的样子歪在枕头上。
赵三娘揉揉眼睛后,立即取下刘壮额头上的帕子,拿手贴着他的额头试温度。「没那么热了。」赵三娘的语气中带着一点高兴。她起身想去换盆里的水时,却因为一直跪坐在床边,腿麻得厉害,竟然直接歪倒在了刘壮怀里。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赵三娘。
刘壮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人竟都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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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赵三娘赶紧扶着床头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背过身去说道:「你……你好些了吗?」说完又不等刘壮回答,端着水盆就夺门而出。
刘壮愣了一下,自己也没有发觉他脸上倏地露出了笑容。
真的像个红皮狐狸,跑得也是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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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集市
◎她们率先要卖掉的是这次的大头——美人榻◎
等到了赶集这天,何氏从兜里掏出十文钱塞到了儿媳赵三娘手里。同时叮嘱着:「五文钱是你们来回坐车的钱,四文钱你们买午饭吃,还有一文钱你收着。」
第一次拿到钱的赵三娘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闪着水光的葡萄。她朝何氏道了谢后,便扛着东西,带着刘文出门了。
何氏见她这么高兴,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道:「我刚给的是十文钱吧,没多给吧,她至于这么高兴?」
何氏当然不会明白。赵三娘在赵家的时候,不仅从没去赶过集,一分钱也没有到过她手上。这十文钱能交给赵三娘支配,对她无疑是莫大的信任。
去赶集的驴车已经在村口处等着了。
驴车上已经坐了村里的秋婶还有麻嫂子,她俩一个带着一篮子吃的打算去镇上书院里看儿子,另一个则拿着一叠绣好的手帕打算去卖。
「秋婶子,麻嫂子。」跑近驴车后六岁的刘文嘴甜地叫着两人。
秋婶笑眯眯地看了眼刘文拿上车的蟹笼:「文哥儿又抓到螃蟹了?这次有几只?」
「没几只呢婶子。」刘文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然后转头想起他嫂子,赶忙又跑过去帮还扛着东西的赵三娘。
赵三娘把美人榻扛到驴车上时,驴车上几乎就没剩多少了。她学着刘文的样子叫了人,又特意跟赶车的张和连连说着谢谢。她们家今天要带着这张榻去赶集,是事先就跟张大叔说好的,是以去时的车费比往常多给一文钱。张大叔是个爽朗的人,说着没事,让她们坐稳后架着驴子往镇上走去。
一路上秋婶和麻嫂子一直在窃窃私语,时不时还要笑两声。赵三娘全程不发一言,她一直在看沿途的风景。去镇上的路上,还有不少为了省几文钱车费走路的人家。赵三娘不免觉得自己花钱坐车,有些奢侈。但要是不坐车,谁扛着这美人榻走十几里山路都吃不消。
刘文不知道赵三娘在想什么,他已经憧憬起来这些螃蟹卖掉后,给大哥买些鸡蛋回去补身体,如果还有余下的钱,可以买一串糖葫芦回家全家人分着吃。以前刘壮还没受伤的时候,每次在镇上卖了猎物,都会往家里带东西。给刘文这个二弟带的最多的就是裹了一层糖浆的糖葫芦。外面是晶莹焦黄的糖衣,里面是酸甜开胃的山楂果,两样东西搁一块咬一口,别提有好吃了。
约一个时辰后,赵三娘她们到达了镇上。和张大叔约定好回去碰头的时间后,赵三娘便带着刘文走进集市中。
她们率先要卖掉的是这次的大头——美人榻。
赵三娘扛着沉重的美人榻,拉着刘文在四处寻找木匠铺子。寻找的过程中她才从刘文口中得知,打制这美人榻居然花费了二两银子之多。
「这也太贵了。」赵三娘忍不住说道。
刘文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有点傻:「这可是成亲啊!我们家当然想给我嫂子用最好的。这东西听说镇上大户人家里都摆着,是时下最流行的家具。不过现在嫂子是你就是了。」
刘文年纪不大,却多少有点颜控。他早就听人说过本该是他嫂子的赵春花长得人如其名,和一朵花一样好看。现在嫂子却变成眼前这个力气大得可怕,瘦瘦巴巴,还连镇上都没来过的赵三娘。也不知道这趟来,是赵三娘看顾他,还是他照顾赵三娘。
「那里!」刘文挤过人群指着一家木质铺子喊道,「我哥就是在那买的这榻。我们去那卖吧。」
——宝荣木匠铺
这是家兄弟两联合经营的铺子,哥哥叫林大宝,有一手绝佳的木匠手艺,负责各种木质器具的画图、打制。弟弟叫林二荣,擅长迎来送往,找主顾、谈生意都是他出面,是个实打实的生意人。
今天镇上赶集,来往的人特别多,木匠铺里的生意也好得不得了。
等林二荣注意到门口时,赵三娘已经扛着美人榻进来了。
林二荣一眼就从美人榻扶手边那个印记认出,这是自家大哥出品的木榻。心里顿时一嘀咕,他们宝荣木匠铺主打定制,售出的器具从来没有退货一说的。今天怎么这个小娘子还扛着找上门来。
赵三娘站在美人榻边往店内四周看了看。这店里今天有不少人,每个穿着打扮都看着像老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找谁说事。刘文恨铁不成钢地跑到了林二荣面前,一上前就鞠躬问好:「林掌柜好。祝您生意兴隆,发大财。」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林二荣这边刚好接待完客人,便让伙计领着去签单子,自己则略蹲下身同刘文说话。他装作回忆的样子想了一会后说道:「喔——我知道你。你是刘壮兄弟的弟弟是不是?上次你哥哥来我这定东西的时候,你也在。」刘家发生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他们家已经沦落到变卖家具的时候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林掌柜您还记得我!」刘文很是高兴。既然林掌柜还记得,事情应该就好办了。刘文立刻把他和他嫂子的来意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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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出乎刘文意料的是,林二荣分明脸上还带着笑,说出的话却每一个字都带着拒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都是主顾私人定制的东西,不可能退货。他们回收后也是卖不出去的。
刘文这时候都快急哭了,六岁的小个子还在执着地仰着头想求林二荣同意。这时候令他没想到的却是,赵三娘走了过来,挡在了他和林二荣的中间。
林二荣早在赵三娘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她,见她衣着简朴,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并没有把她当回事。现在见她主动过来,倒是一愣。「这位是?」
「这是我嫂嫂赵三娘。」刘文下意识回答道,声音里还隐约带着点哭腔。
「赵娘子。」林二荣礼貌地叫了一声,随即便兴趣缺缺地走到一边说道,「我们小店地方小,这木榻摆在这甚是占地方,还请赵娘子行个方便,挪个地方。」
见赵三娘看着他,却不动,他只得嘆口气,脸上露出真诚的神色:「我知道刘壮兄弟遭了难,以前他常光顾我们小店生意,这份恩情我们是记着的。要不今天你们叔嫂俩回家的路费我包了?」
赵三娘翕动嘴唇,缓缓开口:「一两。」
「嗯?」赵三娘的声音不大,铺子后院又有木工的声音,林二荣有些没听清。
「一两银子卖给你。」赵三娘又说了一遍,这次多说了几个字,声音也提高了。
林二荣第一感觉是觉得刘壮这新媳妇有些轴,还有些烦人。他都已经拒绝得这么明显了,难道非要他连人带榻都丢出去才算完?可他是生意人,做什么都不会做绝,自然不可能这么做。而赵三娘开出的这个价格,倒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铺子里每一笔帐目都是经过他的手的。他自然知道这张美人榻定出去的价格是二两银子。
这才过去两个月时间。而这张美人榻看上去漆层完整,爱护得很好,基本上就跟全新的一样。他要是一两银子收回来,至少还能一两七钱银子卖出去。不过倒个手的功夫,就能净赚七钱。
林二荣本来都想点头同意了,但生意人还价的本能硬是让他又加了一句:「一两银子可不成,我们一定会赔本的。八钱,看在我和刘壮兄弟的份上,八钱。」
「一两五钱。」赵三娘再次开口时,直接在原来开价的基础上加了五钱银子,说完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林二荣。
林二荣一脸看疯子的表情一样看着她,差点就想破口大骂把赵三娘赶出去了。他压着脾气正想说话的时候,又听到赵三娘开口了。
「要么一两银子你直接买了,要么一两五钱银子,一两是买木榻的钱,另外五钱是买消息的钱。」她说话一顿一顿的,不算很顺畅,但是很清楚。
「什么消息值五钱银子?」林二荣说着就想笑。
「我知道你家做器具,会需要一些好木头。我知道一种树,应该很适合做家具。这种树有四五十米高,很直,树皮是灰褐色的,叶子对半长,很大。现在正开花,是白色的很香的花……」
赵三娘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林二荣脸色一变。他那副看似真诚实则倨傲的神情,此刻是变得真真诚了。他马上笑起来,把赵三娘请进厢房里,又让伙计去泡了一壶好茶。
「吶,钱货两讫。」林二荣让帐房数了一两五钱银子的散钱给赵三娘,还附赠了一个绸缎布做的钱袋子。马上便有伙计过来把这张美人榻搬走了。
林二荣最后还亲自笑眯眯地把赵三娘两人送出了铺子外。
刘文全程呆愣愣地看着。一直到跟着赵三娘走出宝荣木匠铺,他才欢唿着跳起来:「哇!嫂子你好厉害!你就跟他说了几句话,几句话就卖了一两五钱银子啊,我们卖了一两五钱银子。好多钱!出来的时候爹娘说能折价卖一两银子都是顶好了。」
赵三娘顺手接过他一直背着的蟹笼背到背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现在我们去把螃蟹也卖了吧?」
而送走赵三娘后,林二荣马上跑到后院去找他大哥林大宝了。林大宝是个只会低头做活的匠人,平时最讨厌被人打扰。现在见弟弟直接闯进来,脸色有几分难看。
但弟弟的话马上又让他的脸色乌云转晴:「你说真的?真有人知道血树在哪?」
血树数量稀少,只长在深山老林中,极其难寻,是价格极其昂贵的树种。林二荣接的一单,主顾开出了顶天的高价,就是要求用血树的木材制作。但他们哥俩找了不少人进山寻找,都没找到这种木材,几乎都快放弃了。
「真的!她说三天后就带我们进山去找!进山的钱找到血树后再另算给她。」林二荣也是激动不已。
而此时,赵三娘已经背着蟹笼,带着刘文在集市上寻摸着空闲的摊位。
作者有话说:
赵三娘:砍了十年的柴,你们以为我白砍的吗
第7章 买货
◎早点睡一个床,把关系落实了,我和你爹就放心了◎
「大哥,你看什么呢?」刘小甜进房间来给刘壮送饭的时候,发现他正在房间里四处张望,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今天怎么是你来给我送饭?」刘壮半坐在床上,接过了小妹手里的碗。碗里装着两个鸡蛋摊成的饼,上面还洒了一点葱绿和葱白,香喷喷的很诱人。
小甜撇撇嘴:「以前也是我给大哥送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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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壮哽住。心说昨天就不是。昨天是三娘给我送的,而且一天一夜都没怎么离开。一直到确认他的烧完全退下。是以他以为今天一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还应该是三娘。
「小妹你吃了没有?哥吃不完这么多,咱俩一人一半。」刘壮看着小妹的小脸蛋,发觉都不如以前圆润了。
他心里沉了沉,忍不住想了很多。
从他受伤到现在,家里给他请大夫看病,加上成亲的花费,已经把这几年他卖猎物攒下来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保不准还欠了村里人几笔债。
他这身伤病,其他外伤都在慢慢康復,唯独右边这条腿还在时不时腐烂、化脓,痛得根本无法动弹。他不能动弹,自然也就不能去山里打猎,便一直没有进帐。自古以来,多少生活原本美满的家都会因病致贫,把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治空了。如今家里父亲有眼疾,母亲年纪大了干不了什么重活,弟妹一个六岁一个四岁,再这样下去能温饱就不错了。三娘也只是个瘦弱的女子,她在赵家时便很受苦,如今到了他家,没想到怕是要过更苦的日子了。
想来这两个鸡蛋也是全家人省出来给他的。
刘小甜勐地摇摇头:「大哥我不饿,我吃饱了,我都饱得要打嗝了。」她摸了摸小肚子,又张开嘴憋出一个嗝来。
「但是大哥吃不完,你不帮大哥吃是不是浪费了?」刘壮掰开半张还热乎的饼递到小甜面前。
小甜本来把手背到身后去了,听了她大哥的话又犹犹豫豫地伸手接过鸡蛋饼,狠狠地吸了一口香气:「那……那我去找爹,让他一起吃。」
「好,去吧。」刘壮温和地笑笑。见刘小甜拿着半边饼跑出去后才开始吃自己这部分。
「鸡蛋饼是给你补身体的,你分给小的做什么。」何氏人还没进房间,声音先传了过来,「别心疼钱,两个鸡蛋咱家还是吃得起的。」
「娘,您不用瞒我。虽然家里的帐是您管着,但我心里都有数。我用的这些药都是万大夫那最好的,价钱都不便宜。不然您也不会把那张美人榻搬走变卖了。」刘壮说道。
说到美人塌,何氏有些恨铁不成钢:「卖钱只是一回事。你这傻小子,哪有媳妇娶回家和人家分床睡的,你也不怕传出去闹笑话,说我们老刘家的种不行。」
「我知道是有些委屈你了。三娘没她大姐长得好看。照我说啊,我现在还有些庆幸他们赵家心肠黑。要真是赵春花嫁过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家里平添一张吃饭的嘴。三娘就不一样了,嫁过来以后帮家里干了多少活。还能上山砍柴补贴点家用。」何氏也是个心态好的,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便每天安慰自己往好处想。这么想久了后就越发觉得三娘好。
何氏见儿子不吭声,以为是他在生气,又和颜悦色劝道:「还能怎么办?三娘已经是你媳妇了。我和你爹都认了。以后我和你爹入了土,还能靠她照顾这个家。你俩早点睡一个床,把关系落实了,我和你爹就放心了。」
刘壮听着他娘的话,差点没被鸡蛋饼呛住,赶紧灌了一大口水:「我知道您的意思。我没觉得三娘不好。我是娶媳妇不是娶长工。以前我娶媳妇是想人家过来跟咱家高高兴兴地过日子,现在咱家是这样,我是这么个情况,您也听大夫说了,我这腿一辈子可能就这样了,这不是拖累人家吗?」
他毫不避讳地说起这条病腿,却正刺中何氏的心。
何氏的目光落到大儿子的腿上,那条腿上缠着几根褐色的布条,涂着价值不菲的伤药,在房间里散发着浓浓的草药气。
她便突然掩面,硬生生地把眼里的泪水擦掉:「今天三娘和你弟去镇上赶集了,我让他们把美人榻卖了,留意有没有卖牛乳的,再买条鱼回来。万大夫说你的腿要多吃鸡蛋、牛乳还有鱼肉,才能养好。我去把你弟的衣服改一改,他现在长个长得快,前几个月做的衣服,现在穿着袖子又短了。」
直到走出后屋,走回前院,何氏才扶着墙柱捂着嘴哭了起来。
老天爷为啥要这么对她家。一开始她生的两个孩子都早夭了,直到刘壮才慢慢养大。结果丈夫刘旺在刘壮十岁那边便得了眼疾,几乎干不了什么活。家里的生活一度苦不堪言。后来刘壮学了打猎的手艺,家里的日子眼看好了起来,甚至比村里一半多的人都要好,老天爷却又让她的大壮断了一条腿。
何氏不懂什么叫命运弄人,她就觉得不公平,恨不得断了腿的是她。让她替儿子受罪。
何氏走后,刘壮却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顶上的房梁。靠变卖家里的东西,终究是不长久,就算是没有这条腿,他也得想个办法给家里搞点银子来。
集市上今天格外热闹。四处充斥着热络的叫卖声。
赵三娘是第一次来集市,好多东西别说见,就是听都没听说过。她看什么都好奇。最重要的是这里基本谁也不认识她,反而都还很热情地招唿「娘子看看我们家的东西 ?」「娘子想买点啥」。
她虽然好奇,却不忘紧紧拉住刘文的手,生怕把他弄丢了。
刘文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哪里是赵三娘拉得住了。只不过赵三娘刚才卖东西卖了一两多银子,让刘文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这才乖乖任赵三娘拉着。
他看着卖糖葫芦的贩子手里拿着一个草垛,草垛上正插满了诱人的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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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刘文痴痴地看着冰糖葫芦,嘴里喊了一声。
赵三娘原本在注意摊子上画得精美的瓷器罐,听到刘文一喊马上回过头来。
「嫂子,娘给了我们十文钱。四文钱是给我们买午饭吃的,我那两文钱我不吃午饭,给我买一串冰糖葫芦行吗?」刘文的眼睛都快贴到冰糖葫芦上去了。
小贩是个人精,马上热情地招唿:「娘子,今天这么热闹,您就给孩子买一串吧!吃起来味道可好了,甜!」
「多少钱一串?」赵三娘问道。
「两文钱!」小贩见赵三娘没拒绝,马上招唿刘文过去,「小哥儿,你自己选还是我帮你挑一串大的?」
刘文掂起脚看了半天:「我要这串!」他选了他看起来最大最饱满的一串。小贩收了钱要递给他时,他却摇摇头,找小贩拿了张油纸把糖葫芦包了起来。
「怎么不吃?」赵三娘也问她。
「要一家人吃。」刘文把装着糖葫芦的油纸包放到了怀里,笑得牙不见眼,「一共六颗呢,咱家就是六个人。」
赵三娘有些哑然。六个人,那便是把她也算上了。她摸了摸刘文的头,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卖螃蟹并没有卖美人榻那么顺利。刘文抓的这笼螃蟹个头都不大,卖相不算好。别说是酒楼了,就连小饭馆的老闆都不想收。
一直等到中午的时候,这五六只小螃蟹才以四文钱的价格卖给一户镇上的人家。这还是看刘文眼巴巴地蹲在路边,觉得他可怜才买的。
刘文有些垂头丧气:「嫂子,大螃蟹都让别人捡走了。不然就能多换点钱了。」四文钱只能买四个鸡蛋,或者让他俩在这镇上买点吃的果腹。
「没事。下次嫂子陪你去抓,我知道怎么抓到大螃蟹。」赵三娘背起空了的蟹笼安慰他,「快走吧,我看到前面有卖牛乳的了。」
买牛乳是何氏交给她的重要任务。
为的就是给刘壮补身体。
牛乳在黄口镇的十里八村,都是少有的东西。农户们养得起牛的,都会选择养能耕田的水牛或者黄牛。养专产牛乳的奶牛的,是极少数。
赵三娘是听着养奶牛的农户叫卖,才被吸引过来。
农户见有生意上门,马上拍了拍身后不远处拴着的奶牛:「娘子买牛乳吗?我今天现挤的,保证新鲜。我们家这奶牛,吃得都是上等的饲料,奶质绝对一流。就您家这小哥儿,喝了以后身体壮得跟牛犊子一样。」农户就差说喝了他家的牛乳,死人都能活过来了。
牛乳的价钱不便宜。
用掏空的竹筒装着的一筒牛乳,竟然就要三十文钱。都够买三十个鸡蛋,或者六斤大米了。
「老闆,你这奶牛是不是很贵?」
「可不是呢,不怕娘子笑话,这奶牛是我们一家老小到处借了钱买的。光是母牛犊就花了四十两银子,养到现在,可算是能赚回来点。」农户毫不避讳地说道,毕竟四十两是个天价,寻常人家拿出来四两都是极限了,四十两大概是想都不敢想。
可赵三娘却没有他想像的那么惊讶,只是极其平淡点点头重复了一句「四十两啊」。
农户止住话头,把话题引回了买卖上:「娘子您是要一筒还是几筒?」
「多买能不能便宜点?」赵三娘试着讲了下价钱。
最后她以八十八文钱的价格买下了三筒。她估摸着这三筒牛乳,就算每天喝,也够刘壮喝到下次她来赶集了。希望他喝了以后,能别那么遭罪了。赵三娘在心里暗想。
返程时,秋婶和麻嫂子已经坐在了张大叔的驴车上。
才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有些不耐烦。麻嫂子抿着唇笑:「这叔嫂俩不会是迷路了吧?」
秋婶接过话头:「那可说不准。我跟你说我今天去书院给我儿子送东西,他又长高了,先生都夸了,我儿子是文曲星下凡……」
比起听秋婶日常吹她儿子,还没有孩子的麻嫂子宁愿去猜明天是天晴还是下雨。她照常应付两句,百无聊赖地盯着集市那边的街口。
终于在街口处出现了两个人影。
麻嫂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提着大包小包仿佛过年的叔嫂俩:「他们家发财了?」
作者有话说:
三娘:v我50,和我集资买奶牛
第8章 夜话
◎看到她的唇瓣上还残留着一点冰糖葫芦的糖渣◎
回到家时,嘴快的刘文早已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刘旺有眼疾,耳朵却不聋,听得真真切切。但是又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拉住刘文抱到腿上:「文哥儿你跟我说,你嫂子真跟林掌柜说了几句话就多卖了五钱银子?说的什么话?」
「那还能有假,爹,我都说了三遍了!」刘文从他爹腿上熘下去,自己跑到厨房灌了三大碗水。他哪里记得住说了什么话,只记得说了什么树,又说了什么带路。
何氏则和刘小甜一块帮着赵三娘搬东西。
一袋大米,一袋玉米面,三筒新鲜牛乳,搬进了厨房。一条大青鱼丢进了盛水的木盆。一盒治眼疾的清凉膏药送到刘旺的手上。
都是紧要的东西。也都是何氏交待过让赵三娘买的东西。但她看着这么多东西,心里还是忍不住地心疼。
「娘,这些东西一共花了五钱银子。这是剩下的。」赵三娘从怀里掏出装着剩下一两银子的布袋给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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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顺手接过钱袋,忍不住盘算起这一两银子还够一家五口人吃喝多久,又够给大儿子买多少药。至于二儿子的启蒙,她是早已不敢想了。盘算完何氏把晚饭端了出来摆到中堂的桌子上。
这时何氏也想起问:「三娘,那林掌柜精得跟个猴似的,他怎么肯多给你五钱银子?」
赵三娘扒拉着青菜,「嗯」了一声,她眼睛亮晶晶地:「爹,娘,林掌柜他们做器具的,需要好木头。我在山上砍柴,正好碰到过那种树。他们说这五钱银子只是订金,如果我三天后能给他们带路找到这种树,还给我五钱。」
「乖乖。」何氏和刘旺一齐叫道。
方才刘文一直说不清楚怎么回事,他们也就没在意。现在听赵三娘说出来,才觉得像是天方夜谭。
「真有那么金贵难找的木头?给个消息,带个路就值一两银子?」何氏不太敢相信,怕年纪尚小的儿媳被骗了。
刘旺则乐呵呵地:「你不懂。林掌柜他大哥是个木痴,对好木头就像老鼠见了豆油 。是咱们三娘运气好,能找着别人找不到的树哩。」
「那也不成啊,平常三娘砍柴都是在山里近处,他们肯开这么高的价钱,肯定特别难找,保不准会遇到什么危险。」何氏还是不放心,放下碗筷,「三娘你要不回了人家吧,这五钱银子退给人家。咱不去冒这个险。」实在是儿子从深山里被人抬出来的画面,血腥又吓人,何氏至今都能回忆起来。虽然赵三娘嫁过来也没多久,她也不愿意赵三娘去涉险。
赵三娘呆呆地抬起头,看着何氏很是认真地在同她说话。她一时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半天后她轻声细语地说道:「娘,你别怕。山里的路我是走惯的。深山老林虽然可怕,但我也去过好多次了,不怕。夫郎他买药进补都要钱,这钱我们不能退。」
夫郎这个词,是第一次从她口中说出来。
说完后她赶紧扒完饭干活去了,还好她本就皮肤黑黄,看不出来脸色发红。一直到天色很晚后,赵三娘才干完活回到房中。
她的头髮刚用热水洗过,披散在肩膀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芝麻叶的清香味。
房间中点着一盏油灯。赵三娘顺手关上房门想走到木榻那边时,突然愣住了。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赶集的时候已经把她平常睡的美人榻卖掉了。现在的她,没地方睡了。
她的脸上露出一点像迷路一般的迷茫。
「今天不当守门将军了,当木桩子。」床上的刘壮冷不丁地出声。
赵三娘已经习惯了刘壮给她取各种各样的称唿,经常都不带重样的。但是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直接坐到了刘壮旁边的床榻边。眼神一瞟就看到原来她盖的那床被子就放在刘壮的侧面。
「你进去。」赵三娘看着刘壮的眼睛说道。
刘壮本来还在笑,被赵三娘这一看看得不太好意思,反应过来后嚷起来:「我怎么进去?」
赵三娘才反应过来她这个要求似乎不太合理。于是自己脱了鞋,干脆利落地越过刘壮爬到床的里侧。她并没有躺下,而是屈膝用胳膊抱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除了前两天擦拭身体,他们从没有靠得这么近过。近到刘壮鼻尖都是芝麻叶残留的味道,还有空气中涌出的湿漉漉的味道。
他从床边的凳子上拿起一个碗递出:「给你留的。家里人一人一个。」
碗里是刘文带回来的冰糖葫芦。
有两颗。
赵三娘没吃过冰糖葫芦,只是闻着就觉得嘴里的津液都多了许多:「真给我吃吗?」她看了看冰糖葫芦又看了看刘壮。
「两颗都给你吃。」刘壮说。
「为什么?」赵三娘下意识问道。问完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想起了以前的日子,她总是爱问为什么的日子。问她爹她为什么不能去读书,问她娘她为什么不能像姐姐一样穿新衣服,问他们为什么不管家里丢了什么砸了什么,最后怪的打的都是她。
但她现在问的是,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刘壮注意到了赵三娘问完话后的小动作,他往下一躺,用一只手枕着头:「男人不爱吃甜的。」
「喔。」赵三娘拿起一颗山楂送进嘴里,仔仔细细地舔了一口。小贩没说错,真的很甜。是她吃过最甜的东西。因为开心,赵三娘的眉眼弯了弯,微微眯起来,像一只微笑的小狐狸。
小狐狸。这是刘壮只在心里形容,从来没有叫出来过的称唿。
「今天累不累?」刘壮问道。
「赶集怎么会累?」
「那么沉的木榻难道不是你扛到村口的?」
「那也不累。镇上真大,有好多人。我下次还想去。你去过吗?」吃着酸甜可口的糖葫芦,赵三娘的话断断续续的,渐渐多起来。
「我当然去过了。我去过好多地方,有的地方你应该都没听过。」刘壮笑笑,想起了以前当学徒的时候四处奔忙。吃不饱饭,挨打,都是常有的事。
「哇——」赵三娘很给面子地叫出声,却不小心把山楂核卡在了嗓子眼里,她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痛苦,说话都喘不过气来。
刘壮吓得赶紧使出手上的蛮力狠拍赵三娘的后背。万幸的是赵三娘终于把山楂核吐了出来,她涨得通红的脸色好了很多,但还在勐烈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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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壮看了眼床边的凳子,直接把凳子上喝了一半的牛乳递过来让赵三娘润润喉咙。赵三娘连连摆手:「不行,这是买给你喝的。大夫说……」
「现在没有大夫。」刘壮把装着牛乳的碗直接递到了赵三娘唇边。
眼前是花白的牛乳,散发着诱人的奶香,赵三娘见刘壮一直在催促,赶忙喝了一小口。第一口觉得有些腥气,喝不惯,第二口嘴里却开始有回甘,带着一种特别的甜味。
见赵三娘不再咳嗽,刘壮总算松了口气。他放下碗对着赵三娘强调了一遍:「核不能吃!」
「很小,我以为可以咽下去。核也是甜的。」赵三娘连忙解释。对于可以吃的东西,她是一点都不会浪费。在赵家她经常吃不饱,于是经常在进山砍柴的时候四处找吃的填饱肚子。也算她命大,找到的都是一些不带毒的。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刘壮惊觉自己的语气有点急了,他偏过头没有再看着赵三娘。
赵三娘自己顺了顺气,她刚才完全没觉得刘壮在怪她。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想像了一下如果是王氏她们说这句话,一定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语调尖锐。但刘壮刚才眼里都是慌张,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害怕。以前王氏看到赵春花或者赵秋月跌跤受伤的时候,就是这个语气。
赵三娘也躺了下来,却是面对着刘壮的背。
男人的身躯侧躺着,犹如一堵无法跨越的高墙,却莫名着让人觉得安心。
「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说。」赵三娘想了想说道。见刘壮应了一声后,她便把三天后要带宝荣木匠铺的人进山的事说了出来。
也许是怕刘壮和何氏她们一样反对,赵三娘接着说:「深山里长着血树的地方只有我知道。那里没什么人去过。我去过两三回,没什么危险。」
刘壮并没有急着否决她的话,一直很耐心地听着。他想了想后:「我有两个朋友也是猎户。他们刚好三天后要进山打猎。到时候我让他们和你一起去。」
他那两个猎户朋友和他一样是人高马大,有力气的壮汉,对付山上各种兇勐的动物都有法子。有他们跟着赵三娘一起去,他才算是有几分放心。
赵三娘本想说不用,但是看着刘壮思忖的样子,她想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一日的疲累,赵三娘终是先熬不住,靠着墙那边睡着了。房间里响起她微微的鼾声。
刘壮在听到鼾声的时候已经转过身来,他定定地看着赵三娘的脸,看到她的唇瓣上还残留着一点冰糖葫芦的糖渣。
他低下头后不久又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然后舔了舔嘴唇,嗯,确实是甜的。
作者有话说:
刘壮:好想快点好起来陪老婆进山,呜呜呜
第9章 还钱
◎夫郎的药钱便是一个可怕的数字。钱,她想要很多的钱◎
刘家村的人,大多勤劳。最多鸡叫三遍,村里的人便都陆陆续续起来了。
麻嫂子推搡了一把自家丈夫:「你别装傻,昨个夜里我同你说的事,你别告诉我就忘了?」
她丈夫叫刘阿牛,比刘壮大一岁,两人在这村里从小一块光屁股长大。后来一齐跟老猎人学打猎的手艺,刘阿牛没什么天分,后来便一直在镇上码头扛大包,赚些辛苦钱。平常都睡在码头边,隔三差五得空才回来一趟。但他俩的感情却因父辈的交情,一直比村里旁的同龄人要好。
是以在刘壮出事后,刘阿牛也是脑子一热第一时间就主动借了刘壮家一笔钱。钱数不多,就二钱银子。平日里他赚的钱一半交给母亲,一半交给妻子麻芬,自己身上留点买酒钱。可巧刘壮出事那天,刘阿牛正领了一个月的工钱,钱还没来得及交给家里。
原本父母和妻子都没说什么,也不催着让他去要债。但自从昨天从集市上回来,麻芬就不高兴了。
「他们家那叫穷吗?又买米面又买鱼,甚至还买了牛乳。牛乳啊,那可是镇上员外他们才会买的东西。」麻芬一夜辗转反侧,硬是要刘阿牛今天就去把二钱银子要回来。
刘阿牛哪里肯去,以他和刘壮的感情,加上刘壮以前对他的照顾,经常在猎物丰厚的时候给他也送上一斤肉解馋。就沖这份恩情,把二钱银子白给刘壮家他也是乐意的。于是刘阿牛开始对着媳妇装傻,躺在床上就是不起来。
两人正在屋里说着话,互相推搡时,刘阿牛听到他娘李氏在院子里喊:「阿牛,还有他媳妇,你们快出来。」
等两人穿上衣服出来时,发现门口篱笆处站着的是刘壮的母亲何氏,还有刘壮的新媳妇赵三娘。
麻芬方才还在催着刘阿牛找人家要钱,现在人家就在他们家门口,她赶忙给刘阿牛使了个眼色,又在背后掐了他一把。
「哎呦!」刘阿牛没防备,被掐得痛唿出声。
李氏看着这对言行奇怪的儿子儿媳,大着嗓门:「咋啦,大早上让门挤了?」
「哪啊,刚才有只蜂蛰了我一下。」刘阿牛赶忙哄走老娘,这才把何氏和赵三娘迎进来。
「何婶,弟妹,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了?我刘壮兄弟最近身体怎么样?我这两天在家里忙着,还没得空去看他的。」
何氏笑笑:「难为你总是惦记他,他这两天精神好多了。」
赵三娘则只是抬头淡淡地笑笑,并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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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麻芬想替自家男人开口时,却见何氏掏出一个纸包在他们面前展开,里面串着两串钱,两百文,正合二钱的数。旁边还有几文散钱,一併被何氏递给了麻芬。
「婶子您看您这是做什么……你们家正是要用钱的时候。」麻芬说是这么说,却已经把钱接了过去。
「谁家还不是要用钱。我让儿媳妇把以前买的东西卖了,把大傢伙的钱还了心里才踏实。可怜我儿媳妇了,来我们家是受苦来了。家里的重活都是她做,要不是有我这儿媳妇,我这把老骨头就要累垮了。」话里话外的,何氏都不忘维护赵三娘,这是在直接向村里人宣告,不管以前什么样,以后赵三娘就是他们老刘家承认的儿媳妇。
她们说了一会话后就往别处去了,说是还要去别家还钱。之前何氏带人去赵家闹的时候,赵家顶不住压力退了十两银子回来。这十两银子里有一大半都用来给刘壮请大夫买药了。还有一些已经陆陆续续还了别人家的钱。只是还欠着刘阿牛家的和村里几个富户的钱。
「现在高兴了?你看人家不仅还了钱,还多给了。」等何氏她们走远后,刘阿牛转头和麻芬说话。
麻芬闷哼一声,早已把钱数了一遍。确实是多给了三文钱。三文钱能买三个鸡蛋呢。
耳边刘阿牛还在唠叨:「你说你眼红什么,人家变卖东西给我兄弟补身体的,那能不买点好的吗……」没说完就被媳妇推了把:「去去去,睡你的懒觉去。大不了下次他们家要借钱,我们还借给他们。」
何氏带着赵三娘几乎走遍了整个村子。遇到人她就停下来给赵三娘介绍,让赵三娘叫人。等到把欠的钱都还了一遍,何氏抖了抖空空的钱袋子,她嘆了口气:「家里还剩多少钱你知道吗?」
赵三娘摇摇头。
「昨天卖那木榻别看得了一两五钱,听着是多,但钱哪里经花,方才还完了钱,家里就剩五钱了。」何氏收起钱袋子贴身放着,「你现在年纪还小,又刚嫁过来,家里的活干是要干,还要多学点东西。与人相处,人情往来,是最要紧的。」
赵三娘耐心地听着,并不懂何氏后面话的意思,只牢牢记得她前面说的话。家里就剩五钱了。以前在赵家的时候,她觉得几文钱便很多,但现在光是夫郎的药钱便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钱,她想要很多的钱。
何氏见三娘发愣,便知道她没听懂,拉着她往家走:「你这身体也太瘦弱了,看着不像能生养的样子。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头胎都落地了……可惜后来没保住。你和大壮要争点气,早点给咱家添点人口,让我和他爹都高兴高兴。」
何氏的话题转的太快,赵三娘听得一愣一愣的,本来还抬着的头又因为不好意思低了下去。
临到了要进山那天,宝荣木匠铺的人早早就来了。
他们这次来了五个人,其中四个带着伐木和搬抬的工具,另外一个则是木匠铺的掌柜林二荣。
「何大娘好,赵娘子好。」林二荣见人三分笑,一到刘家的院子便拱手招唿。
说着还进屋去看望了一眼刘壮。
刘壮半躺在床上,正在床边和两个猎户朋友说话。这两个猎户一个高瘦,一个矮胖。高瘦的叫于六,矮胖的叫周信,是以前刘壮进山打猎时的老朋友了。见刘壮让人带消息给他们,托他们今天陪着进一趟山,早早就过来了。
林二荣为了血树亲自进山,巴不得能多去点人保证安全,立即就同意了于六和周信一同前去的提议。只是故作为难地说既是顺路,他可不会给这两人佣金。
做生意的人,对关于钱的事总是格外敏感,自然要提前说好,免得日后掰扯。
周信脸上坠着横肉,腰间别着两把弹弓和一把猎刀,他原本高高兴兴在和刘壮说话,听了林二荣的话后冷哼一声:「确实是顺路,山上路深难走,跑出个豺狼虎豹的,我们自然是要把弟妹保护好。」
言外之意便是林二荣几人要是遇险,他们就不管了。林二荣只当没听到,真到出事的时候,他还有四个搬工替他顶着,哪里就轮得到这两憨货帮忙了。
里屋的人全都出去了,在外边最后检查着进山要带的东西。赵三娘趁这会功夫坐到床边,给刘壮把腿上的伤药重新换了。纱布揭开时,伤口已经不再化脓,只是还依然骇人。
「我知道山里有,有种草对伤口有用,我一齐找回来给你。」赵三娘在纱布上打完结便站起来。
刘壮原本心里想着事,现在听到她这么说,感到很奇怪:「你还认识草药?」
赵三娘一边把头髮盘紧一边说:「认得一点。以前我从山上摔下来过,我扯了一把那种草敷上去,过了十几天就好了。」
刘壮听着心里像揪着疼,他从山上摔下来过,自然知道有多疼。
等到赵三娘要走时,刘壮叫住她,让她去门背后的夹缝中取一个东西带上。
「这是什么?」赵三娘在夹缝里找到了一个比装牛乳的竹筒略小些的竹筒。
「吹箭。」
第10章 进山
◎野猪对着身旁的血树就是一阵磋磨◎
刘家村附近一座山连着一座,他们今天要去的是路途最远的那座,因远远看到像大雁的尾巴,名为雁尾山。
一行人中只有赵三娘是女子。
他们一开始还会想着照顾一下,走慢点。却不想赵三娘背着个背篓,戴着个斗笠,一路健步如飞,哪有半点女子的娇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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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信和于六两个猎户在山路上走惯了,跟上赵三娘不算费力。四个搬工虽然喘着气,倒也一言不发地快步走着。唯独林二荣,在生意场上惯了,身体虚得不行,走一段路就得让他们停下来等一会。
在一段山坳上休息时,赵三娘看了他们一眼,随即钻进了旁边的丛林中不见了踪影。
周信用手肘拐了拐于六:「六子,弟妹干什么去了?」
「我哪知道?你说大壮对他媳妇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看见没,走了这么远这么陡的路,那姓林的都累趴下了,咱弟妹愣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弟妹别是有什么功夫吧。」
「哈哈哈,那可说不准。我瞧着弟妹不爱说话,是个闷葫芦一样的性子。世外高人不都这样,闷声不响,实则一出手就是刷刷刷几下,全干趴下。」周信有一大爱好就是爱听书,说到功夫立即眉飞色舞地说起来。
林二荣累得个半死,浑身就像被水浸过一样出汗,却还不忘观察赵三娘的动向。赵三娘别是不知道血树在哪,半路上跑了吧?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赵三娘拿着一串灌木回来了。枝上的树叶上长着尖刺和绒毛,但上面却结满了椭圆形的红色小果,鲜嫩欲滴。
「你们吃吗?」赵三娘把野果递到众人面前。
这叫刺玫果,长在灌木丛中,味道偏酸,九月和十月正是它的成熟期。
近两年药铺里都会收这种果子,据说可以增强体力,提升食慾,还能让人晚上睡得更好。据说很受镇上那些有钱人家的喜欢。
他们一群大男人可不爱吃这个。再说也许赵三娘是采来卖给药铺的,他们哪里好意思吃人家的。
见他们都摇摇头,赵三娘也没有再说什么。她把这些刺玫果一一从枝上摘到背篓里,又丢了一颗进嘴里慢慢嚼着。
只要进山就会不由自主先找一些能吃的东西,这早已成了她的习惯。
等林二荣他们休息好后,几人继续出发了。
赵三娘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走到众人都筋疲力尽时,已经到了几乎没有人迹的地方。
这里放眼望去四处都笼罩着一层雾障。脚下是半人高的野草,必须藉助木杖和柴刀拨开野草探路。
「小心脚下。这里空洞很多。」赵三娘好心地提醒道。
周信和于六闻言提高了警惕。于六这时却已经走到赵三娘前面不远的位置,感嘆道:「这地方实在偏得厉害,弟妹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三娘没说话,突然发力,飞快地冲到前面一把拉住了于六的一条胳膊。
此时的于六脚下一空,整个人都往脚下的大坡滑去。幸而赵三娘过来得及时,一把拽住了他,才没让他滑下去。那片野草是个掩子,再往前是个断崖,根本就没路了。
周信他们吓出一身冷汗,二话不说就跑过来帮忙,生拉硬拽把于六救了上来。于六看着那被雾气笼罩的断崖,嘴唇发白,腿也软了。
林二荣见人没事,也松了口气。毕竟人是跟着他一块来的,要是跌落山崖出了事,官府找过来问话,又是一笔麻烦事。他忍不住问赵三娘:「赵娘子,到底还有多远才能找到血树?」
眼看着已经是下午了。他们整整赶了四个时辰的路。这个地方处处透着古怪,人迹罕至不说,还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雾障,叫人心慌。要不是下那笔单子的人听说有血树的消息,要求他务必亲自前来,他才不来受这个罪。
「快了。」赵三娘背对山崖站着,微微闭上眼睛。
崖边的风很大,几乎快把她的斗笠都吹落在地。
「跟我来。」赵三娘睁开眼睛,在大雾中选择了一个方向。
「快快快,快跟上。你们愣着干啥啊,帮着扶一把于六兄弟。」林二荣指挥起来。
他们得跟紧赵三娘,不然在这大雾里非得迷了路不成。
可这地方不仅有大雾,还没有正常的路。不是一下子下了个斜坡,就是一下子要徒手攀个岩壁。好几次林二荣都觉得自己要交待在这了,幸好四个搬工也不是吃干饭的,一人拿着一根绳子,愣是拉也把林二荣拉了上去。
亟待又走了一个时辰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幽幽山谷。
山谷中大雾已经消失,四处的景物清晰可见。周信眼睛尖,立马让众人伏低了身体:「嘘,那有一头野猪。」
「什么猪?」林二荣没听清楚,一边擦汗一边问道。然后眼睛一瞟就瞟到不远处深入云端的大树下,正有一头黑乎乎长着一对獠牙的大野猪在那磨蹭身上的皮。
野猪对着身旁的树就是一阵磋磨,只觉得身上痒得厉害。
「血树!我的血树!」林二荣看得眼睛发直,要不是他打不过,他马上就得冲过去摇着野猪的头让它放开他的血树。
整整二百两银子啊……那就不是一棵普通的树,那是一棵金子做的树!
「别急,再等等。我以前没在这里见过它,应该天黑了会走。」赵三娘用极低的声音说着,然后做手势示意众人往后退,别惊扰了这头野猪。
野猪算是这山林里的大王,他们几个人加一块都不够它撞的。
求财便求财,小命最重要。
他们跟着赵三娘退远了至少一里路。天就要黑了,赵三娘已经打算和周信他们打道回府了。毕竟来的时候就说好,赵三娘只负责带路。既然林二荣已经确认过那里确实有一棵血树,她的任务便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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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二荣知道砍树赵三娘大概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爽快地答应让她回去,顺便把说好的剩下的五钱银子结给了她。
赵三娘接过钱,从里面分别拿了一钱递给周信和于六。这是她和家里商量过的。既然人家讲义气,陪她上这一趟山保障她的安全,给报酬是应当的。
周于二人愣了一下,当即拒绝。
却见赵三娘把钱放下就走,没再多说一句话。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快多了。夜里看不见,在山里总是危险。他们得赶在天完全黑透的时候下山,至少也要走出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
没曾想,他们还没走多远,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唿救和惨叫声。
第11章 救人
◎一个女人和七个男人上了山,一宿不回来,谁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去了?◎
周信是眼睛尖,于六则是耳朵灵。他俩一直都是打猎的好搭档。于六从唿救和惨叫声中飞快地辨认出其中还夹杂着野猪的狂吼。
「糟了!野猪发狂了!信哥、弟妹,我们怎么办?」或许是由于赵三娘救了险些滑下山崖的他,于六这时候也徵询起她的意见来。
一边说着,他把手里一直握紧的耥(tang三声)耙横在了面前,做出防御的姿势,耥耙是一种带齿用来犁地耕田的农具。在近距离碰到大型兽类时,杀伤力很大。
周信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嘴里骂了句脏话,也把腰间的猎刀拿在了手里:「肯定是姓林的那伙人,等我们一走就回血树那了,被野猪撞个正着。」
那可是野猪啊。在他们猎户中有一种说法,叫「一猪、二熊、三老虎。」说的就是这三种巨型肉食兽类的兇残程度。野猪和家猪,看似是差了一个字,体型、性情、攻击力都是天差地别。
平时如果发现野猪的踪迹,他们都会通知附近相熟的猎人,一同围猎才有把握。这次也是想着他们先下山,等两天叫足人手再来把这头野猪拿下。
不然就他们两个猎户和这群毫无经验的人,不死也会半残废,落得和他刘壮兄弟一个下场。
周信正想和赵三娘说明野猪的危险,却见赵三娘什么都没说,人已经朝着惨叫声传来的地方奔跑而去。
她步履轻盈,跑得飞快,转眼间就跃进树影之中。
于六还没反应过来,哆嗦着嘴唇:「信…信哥,弟妹这是不要命了?」
周信脸色一黑,犹豫片刻后拉着于六就跟着追过去:「愣着干什么!跟着救人。」
救不救得了,是两说。救不救,又是另一回事。
明知道有人在山里遇险,却见死不救,这不是他们的规矩。如果传出去,以后就没法混了……
已经四更天了。
刘家村里每家每户都熄了灯,睡得正香。刘壮躺在床上,却一直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他紧盯着关闭的房门,又偶尔看看身旁的床榻。
赵三娘走的时候跟他说,最迟天黑就会回来。但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听到她回来的动静。
难道真的在山里遇险了?不,不会的。周信和于六的本事,他是信得过的。他们俩一个会听声辩位,一个会识路避险,就算遇到什么棘手的勐兽,也会绕开,不至于遭遇陷阱。但是万一呢。刘壮心神不宁地躺在床上,耳边一直注意着屋外的动静。如果不是他现在的腿还不能使力,他早就拿起武器、火把上山找人去了。
和刘壮一样睡不着的,还有何氏。
原本她就觉得山里危险。媳妇为了家里的生计,还是去了这一趟。好在大壮找了两个猎户朋友一起陪着进山,她这里心里才算勉强放心。可如今眼看再过一会鸡都要叫了,还是没看到三娘他们回来。
何氏起身点起一盏油灯,披着衣服出了房门。
她走到刘壮的屋门前,扣了扣门,又喊了声:「大壮,你睡着么?」
屋内立即传来刘壮的回应:「娘,你怎么也没睡?」
接着何氏就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她心里一慌,赶紧推文进去。屋内黑漆漆的,没点灯。何氏举着油灯往里一看,发现儿子摔在床边,正痛得满头是汗。
「哎呦我的祖宗啊,你怎么自己下床了?」何氏赶紧去扶。
刘壮受了伤,用不上力气,但偏偏又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何氏扶了半天,才气喘吁吁地把儿子扶回床上。
母子俩面对面坐着,一齐嘆了口气。
平日里刘壮身体好的时候,是家里的主心骨。何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让儿子做主,她乐呵呵地只需要照顾一家人的饮食起居便好。但现在刘壮只能局限在这个房间里,哪里也去不了,他仿佛又变回了十岁时候的样子。
他直直地看着门外的灰暗,觉得夜凉如水:「娘,三娘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
「呸呸呸,快呸出来。」何氏怕犯忌讳,赶紧让儿子学着她的样子把刚才的话呸出来。但她自己心里也担心得紧,马上站起来说道:「你别急。等鸡叫了,我就喊村里人一起去找。」
刘文和刘小甜还在睡梦里的时候,就被何氏喊醒了,催着让他们去村里喊人帮忙。
村里的人一听有人进山一夜未归,可能出了事。二话不说就穿好衣服,带上锄头、犁耙、镰刀等集合起来。
村长已经上了年纪,身体不太硬朗了。听说这件事后,披着衣服站在人群前大喊:「大家上山一定要注意安全,山里的畜生伤人不眨眼睛。务必把刘壮家媳妇他们安安全全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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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们要进山找人,女人们断也没有继续在家睡觉的道理。
她们都一齐站在村长家门外,探听着事情的缘由。
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出现了。
「一个女人和七个男人上了山,一宿不回来,谁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去了?见不见得光还两说?别到时候你们去了,撞见什么,脸上难看。」
这人是村里的寡妇,今年三十有余,名叫白玉华。她丈夫是个酒鬼,几年前因夜里醉了酒跌进田里没人发现,活活溺死了。自那以后白玉华便靠着磨豆腐卖给村里人,赚点银钱换米油酱醋。她长得不算美丽,但腰肢柔软,走起路来和村里的妇人格外不同,自有一番风情。村里不少男人都爱去她门前晃悠。
她家没男人,今天要进山这事也没人通知她家,不知道怎地,她听到动静,也在这看起了热闹。
村里其他人听了她这话,有人羞恼,有人贊同,有人猜疑,有人愤恨。一时间竟然面面相觑,止住了进山的步伐。
站在白玉华身旁的是麻芬,她听得最是清楚。她本来担心着刘阿牛跟着进山找人会不会有危险,现在听到白玉华说这话,当即火就来了。
「你这个腌臜货说谁呢?我弟妹也配你嚼舌根子?我看你脑子跟豆腐一样,撞一下就稀碎。」她瞪着眼睛,活像要吃人。
旁边的村人要不是一把拉住她,麻芬甚至想上去撕白玉华的嘴。
白玉华被麻芬吓了一跳,往后略退了一步。却又觉得气势上不能输,冷笑着拔高了嗓门:「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大家说说,哪个守妇道的人家会单独跟着别人家的男人进山,一去就是一天一夜。说没点事情,谁……哎呦!」
白玉华话还没说完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刘文撞开了。刘文像个小牛犊一样,低着头实打实朝白玉华的肚子撞的,直接就把她撞了个屁股墩。
「哎呦——你这个天杀的!」白玉华倒在地上,自觉丢了面子,直接哭喊起来。
刘文眼睛红红的,撞完人后就跑回何氏的身边。何氏护着身边的刘文和刘小甜,整个人都气得冒火。她强压着怒火,直接和村长说:「村长,您在这里,您心里有公道。我们家媳妇为了我们家冒着险进山,现在把人找回来要紧,要是晚了,怕是……」
何氏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人在人群外喊了声:「你们看!那有人过来了!」
在村口外面与远处的山峰相连接的田埂上,正有人举着一支燃烧的火把朝这里飞快跑来。
第12章 猪头
◎刘壮这小子真有福!这媳妇娶得!让人眼热!◎
来的人是个黑脸的大高个,满头是汗,举着火把匀了好一会的气才指着远处的山路说:「他们…他们在那!」
何氏认得这人,就是白日里林二荣掌柜带来的其中一个搬工。他现在浑身是泥,还沾了一些血迹,险些让人认不出来。
何氏脚下一软,冲上去对着这搬工就问:「我媳妇她出事了?!」
却见搬工勐地摇头:「不是,她没事,是我们掌柜的有事!我们掌柜的说了,找三个人抬他下山,一人给两钱银子!还有还有,赵娘子也想找两个人给她搬东西,一人给五十文钱。谁去?」
听到赵三娘没事,何氏心里松了口气,却又马上疑惑起来,三娘在山上是碰到什么东西了,还要喊人去搬,而且还要给五十文钱。两个人可就是一百文了。
村民们一听说有钱,个个激动得不行。本来还因起得太早有些犯困,现在全都精神抖擞,争着跟这个搬工报名要上山。
只不过他们挤来挤去想报名的都是去抬林二荣。毕竟林二荣出两钱,赵三娘只给五十文。但凡不是个痴傻的,都知道怎么选。
唯有和刘壮家最相熟的根叔、刘阿牛两人一开始就报名去帮赵三娘搬东西。他们两家从父辈开始就和刘旺、何氏有交情,到了他们小辈又玩在一块,感情比别家深厚。就算赵三娘什么都不给,她有事叫他们帮忙,他们也是义不容辞。
麻芬见丈夫报名给赵三娘搬东西,没去抢那两钱银子的差事时,原本想反驳他。但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好驳了丈夫的面子,只得作罢。再加上虽然不想承认,但上次催着刘壮家还钱,是她眼红小心眼,这次让丈夫去帮忙,也算是对得起他们家了。
白玉华见没人理她了,自己觉得没趣,哭哭啼啼地爬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临走前还不忘嗤笑麻芬:「你家男人也是个傻的,放着二钱银子不要,眼巴巴跑去帮赵三娘。别是看上人家了吧。谁让你是个生不出来的,哈哈哈。」
骂人专往痛处戳。村里的人都知道,麻芬嫁给刘阿牛已经七八年,却一直没怀上。他们家看过郎中,吃过偏方,拜过菩萨都不见效。没有孩子,一直是麻芬心里的痛处。
如今被白玉华这么造谣加嗤笑,麻芬哪里肯忍。她冲过来就给了白玉华一耳光。白玉华当了这么多年寡妇,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柔弱的女人,散了头髮就还起手来。两人打得那叫一个旁若无人,看得村长和村里人都目瞪口呆,反应了一会才上来拉架。
最后村长生了很大的气,直接勒令两人各自归家反省,三天不准出门。
两人虽愤恨,却不得不听从村长的处罚,都狼狈不堪地回了自己家。
她俩走后,村里其他的妇人却唠起嗑来。无非都是在说刘阿牛和根叔傻,放着大钱不拿去挣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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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进山帮忙的人终于回来了。
林二荣受了伤,捂着老腰喊得哭天抢地,被村里的人抬了下来。他叫去的搬工有两人受了不小的伤,另外两人则抬着一截不算重的血树木头下来了。他们对血树的位置留了记号,等过两天再进山去砍。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他们身后,赵三娘、周信还有根叔和刘阿牛四人,居然抬着一头约莫三百多斤的野猪回来了。于六握着他的耥耙,一瘸一拐地跟在一遍,看着也小有负伤。
一下子,赵三娘他们打回一头野猪的消息传遍了上溪村。
抬野猪的队伍被人围观着,浩浩荡荡地进了刘壮的家。
「爹、娘。」亟待把死重的野猪放在地上,赵三娘才得空有力气说话。她脸上、身上都是尘土,腰间别的那把砍柴刀上结着血痂。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何氏赶忙拉着赵三娘的手,带她去后院接水擦洗,又问她有没有受伤。
刘壮家院内屋外围满了人,看着比他成亲那天还热闹。
大傢伙七嘴八舌地说着这头野猪得多少斤,问着这头野猪是怎么打到的,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野猪在集市上能卖多少钱,好不热闹。
「不用想,肯定是周信和于六兄弟俩打到的。他俩可是猎户!」
「我也觉得是!」
「不对啊,你们看野猪脖子那里,插着个箭头,我记得他俩都不是用弓和箭的。」
「我看着这头猪,我都闻到炒猪肉的味了……」
周信清了清嗓子,环视四周。他这一动静,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都眼巴巴看着周信,等他说话。
「这头野猪,还真不是我和于六打的……」周信起了个话头。于六坐在旁边的石凳上频频点头。
等赵三娘擦干净脸上手上的泥巴走出来时,正好听到周信在吹:「说时迟那时快,刘壮他媳妇,我弟妹赵娘子,在野猪冲撞过来的时候用出吹箭。趁那野猪脚步放慢的时候,提着砍柴刀绕到野猪旁边对着它脖子就是一下。那野猪发出泼天怒嚎,后背上黑毛倒竖,双眼猩红转头就要给我弟妹来一下。这时候我和于六才反应过来,我用猎刀,于六用耥耙,一齐把野猪围住,干扰它的视线。一直等到野猪身上那只箭头上的药效发作,我们才敢继续上前。这才救了林掌柜和他那几个搬工……真可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周遭的人都听得入迷,仿佛在镇上听说书先生听话本子。心里跟着周信的话一下上一下上,时不时称赞「刘壮媳妇真看不出来」、「女中豪杰!」、「真是什么人配什么人,刘壮以前厉害,他媳妇也是这个」、「赵娘子好样的!给我们女人长脸!」
刘文和刘小甜也认真仰头听着,还跑到赵三娘面前去问:「嫂子,你真的这么厉害吗?」
赵三娘便看到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转移到她身上。他们的眼神里没有看不起,没有讨厌,没有厌恶,而是一种赵三娘以前不曾感受到的东西。
是叫敬佩?还是叫赞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周信大哥说的这么夸张。他们出了很大的力,我只是辅助。」
周信看着赵三娘,不由觉得山上的赵三娘和回到这村里头的赵三娘,完全是判若两人。山上的惊险一幕,险些让他以为他们都要葬身在那,他甚至起过一些埋怨的念头。怨怪赵三娘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可赵三娘却始终沉着冷静,一旦出手就是直击要害,硬生生救下林二荣他们,又带着他们制伏了这头庞然大物。
这头野猪的价值少说有十两银子啊。
往常要挣到这十两银子,至少需要十几人的围猎队伍,埋伏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有所获。
刘壮这小子真有福!这媳妇娶得!让人眼热!
这时有好奇的人问道:「赵娘子,你们准备怎么分这头野猪?」
又一个问题抛到自己身上,赵三娘看了看何氏和刘旺,又看了看周信和于六。见他们都看着她,是让她做主的意思,她缓缓开口。
等赵三娘回到她和刘壮的房间时,已经又过了一个时辰。
她刚回来时,已经来过房间里换了一件干净的麻衣。但为着处理外面的事,愣是拖到现在才有空来和刘壮说话。
赵三娘脱了鞋,爬到了床的里侧躺了下来。
「累不累?」
「累。」
「娘和我说你今天担心我,摔在地上了。」
「下次碰到这种野兽一定要跑。」
他们两人的话,几乎是同时开口。
两人一个平躺着,一个坐着,却都笑了笑,对视了一眼。
「野猪分完了?」
「分完了。」赵三娘翻了个身,面对着刘壮闭上了眼睛。
刘壮没有再开口,把左手环到赵三娘的枕头边,看着她入睡。在家里人告诉他三娘和周信他们在山上遇到野猪时,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凉了。幸而他们没事。他也无数次地庆幸着,在三娘离家前,让她带上了他自制的吹箭。
关于野猪的分配,其实没什么异议。山林里的规矩,出多少力就分多少猎物。
赵三娘原本想三人均分,周信和于六却立即反对,表示赵三娘出力最多,最少都应该拿走一半。让他俩分剩下一半,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
而且肉怎么分,由他们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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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头的肉价算起来比较便宜,直接留给赵三娘。余下的肉里,赵三娘两只猪前腿,周信和于六各得一只猪后腿。其他的肉赵三娘得一半,他们俩人再分另一半。
这样的分法,除赵三娘觉得不好意思,其他人倒是觉得还挺公平。
赵三娘家里需要用钱,只留下了猪头和两只猪前腿,其他的肉则按照市价,三十文钱一斤卖给了周信,由他带到镇上去卖给酒楼。
令所有人,尤其是根叔和刘阿牛意想不到的是,赵三娘直接拿起砍骨刀,把猪头分成两半。一半给了根叔,一半给了刘阿牛,连带着当时说好帮她进山搬东西给的五十文钱。
赵三娘并不管两人要不要,东西放在他们面前,再道了声谢便离开了前院。
原本在家里禁足不得外出的麻芬,一直在院子里剥玉米粒。她远远就看到邻居李婶子过来了,面上还带着羡慕:「阿牛家的,还得是你们家阿牛聪明。」
「什么?!你说真的?真给我家阿牛分了半个猪头?」
麻芬拔高了声音,恨不得让四幢屋外的白玉华听见,整个人眉飞色舞,哪里还有半点郁闷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我决定给我们男主安排一个拐杖,这孩子在床上四肢都躺退化了
第13章 人情
◎赵三娘直接把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蹄递了过去◎
根叔抱着半只猪头回家的时候,人还是懵的。
他家离刘壮他们家不远,走过三四百米远的小道就到了。他和刘壮的父亲刘旺是同辈,两人的关系就像刘阿牛和刘壮一样。所以当时刘壮办婚事,给刘壮到镇上请大夫,他都出了不少力。这一次听搬工说三娘找人进山搬东西,他也是毫不犹豫就选择进山。
没想到不仅有五十文钱拿,还分了半个猪头给他。
寻常人家饭桌难见荤腥,最多去河里捞点小鱼小虾,逢年过节才捨得去集上割一斤肉。可赵三娘这一出手,这重达八斤的半个猪头就这么给他了。
「爹!」
「爹!我来帮你!」
根叔还没到家,他家的两个小女儿就先跑了出来,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他妻子周红领着刚学会走路的小儿子跟在后面,一家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根叔父母早亡,从小跟着哥姐生活。家里没人在意他的婚事。他直到三十岁才经人介绍和离过一次的周红组成新家,自立门户。
两个女儿是周红带来的,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小儿子是他和周红生的,今年才一岁。家里五口人的生计都压在根叔身上。他每天早起下地干活,皮肤晒得黑黢黢的,却不觉得苦,总是乐呵呵的。旁人找他帮忙,他也是从不推辞。
只是像今天这样,帮个忙得了这么重的礼还是头一回。
周红看着那半个猪头眼睛都快瞪出来:「老根,咱已经收了人家五十文钱了,又收这么多肉,怎么好意思?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那么多张嘴也是要吃肉的。这礼太重了。」
根叔本来就觉得不好意思,可何氏和刘旺再三让他带走,他这才带了回来。现在听到妻子这么说,他迟疑了一下:「那我……我再给他们送回去。」
周红看着两个女儿瘦瘦巴巴的小脸、渴望的眼神,还有小儿子无意识流下的口水,心一横:「要不这样,我把这猪头肉拿回去做了,咱把做好的肉给他们送去,咱家留一点就好。」
「成!我给你打下手。」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往家走。
到了饭点的时候,赵三娘还在房间里给刘壮换伤药。
她的背篓里除了那些刺枚果,还有一根根茎纤细,头顶圆球的草药。刘壮常年在山上打猎,偶尔会在野林子里看到这种野草,却不知道这玩意还可以入药。
赵三娘把根头去掉,又用微火烘干后再用捣蒜的罐子捣成粉末。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刘壮腿上的褐色药布,把这草药的粉末对着可怖的伤口轻轻抖下。药粉抖落到伤口上却没有上其他药时的痛感,反而清清凉凉。赵三娘见没有弄疼刘壮,略微满意地缠上新的布条,打了个不松不紧的结:「这药可以祛痛止血,还可以让腐肉尽快长出新肉。可惜我只找到这么一根。」
「谢谢。」刘壮看着赵三娘,目光一直不愿移开。
这样灼热的目光,看得赵三娘心头怪怪的。她忙低下头把草药的根须残渣收拾干净,正好刘小甜这时候蹦蹦跳跳跑进来了:「嫂子,娘有事找你呢!」
一直到赵三娘跟着刘小甜出去了,刘壮才收回目光。
他想出这个房间,出去院子里也好,去哪也好。他不能永远都躺在这里。
何氏在厨房里拿了个大海碗,往里面盛了满满一大碗萝蔔炖猪蹄,而且特意萝蔔少,猪蹄多。她见赵三娘进来,忙招唿她端上这个大海碗和刘小甜一起去一趟村长家。
「娘,您不去吗?」赵三娘有点不知所措。村长在她眼里,是她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官了。没有何氏在,她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何氏摇头,催着这姑嫂俩快去快回:「你俩早去早回,回来咱家就开饭。」
刘小甜走在赵三娘前头,头昂得高高的。去村长家的路上,不时遇到不少和她同龄的小孩。她们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海碗里炖猪蹄的香气,伸长脖子狠狠地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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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和刘小甜相熟的小女孩在一旁羡慕地问:「小甜,你们家今晚吃猪蹄啊?」
「那当然了,是我嫂子亲手打到的野猪呢!」刘小甜笑眯眯地说着,沉浸在骄傲和自豪中,恨不得把之前在院子里听周信说的那一段再给小伙伴们复述一遍。谁也没有她眼光好,她可是在见到嫂子的第一眼就觉得嫂子厉害呢!
村长家在村里最正中间的位置,门前有棵枣子树,还有块大石板。平常村长召集村里人说事,都是在这块大石板里。现在临近饭点,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忙活,倒是没有几个人。
村长家的小外孙子长得粉雕玉琢的,正在村长家门口一个人玩。他见有人过来便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这是他第一次跟着娘亲回外祖家,这里的一切都让他陌生和不耐烦,只想着早点回家,便闷闷地跑到门口一个人呆着。他对那碗冒着热气的猪蹄不感兴趣,却打量着赵三娘和她身旁笑起来有酒窝的刘小甜。
一个穿着褐黄色镶花边大袖衣的妇人,一边喊着「烨哥儿」一边走了出来。
刘小甜不认识这个小孩,却认识这妇人。她马上跑上前去,甜甜地喊了一声:「悦云姐姐。」
「是小甜呀。」刘悦云温柔一笑,摸了摸刘小甜的头。她是村长最小的女儿,她嫁人那年,刘小甜才两岁。没想到过了两年没回来,小甜还记得她。
「悦云姐姐,这是我嫂子三娘。」刘小甜转头拉住赵三娘的手给刘悦云介绍。
两人微笑点头,算作认识了。刘悦云又拉过儿子烨哥儿让他叫人。烨哥儿攀住他娘的衣袖,躲在他娘身后死活就是不肯叫。刘小甜看着他这没出息的劲,悄悄做了个鬼脸。
「悦云,谁来了?」说话的人声音含笑,又慈祥,是村长的妻子杨氏。
「娘,是小甜和她嫂子。」刘悦云应道。
「杨婶子。」赵三娘和刘小甜一齐喊道。赵三娘直接把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蹄递了过去:「婶子,这是俺爹娘让我带过来的。野猪蹄肉难炖,炖了一天才炖好。加了萝蔔炖的,闻着香甜入味,给您家也尝尝。」
说完不等人家反应,就带着刘小甜走了。活像后面有狼追她一样。实在是她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怕说多错多,只得完成何氏交託的事后便拔腿就走。
「哎哎哎……这孩子。」杨氏愣愣地看着手上这一大碗的猪蹄。还没问过老头子能不能收呢,人家直接就走了。
刘悦云笑笑:「娘,我看刘壮哥的新媳妇人心地不错,就是害羞了些。您之前不还跟我夸她能干吗?咱们就收下这肉吧。把我带回来的野参、茶叶什么的给他们送一些就是了。或者日后人家有个什么难处的,多帮帮。」
「话是这么说。」杨氏最听小女儿的话,觉得她说的在理。她看着这碗猪蹄也不再说什么,蹲下身看着宝贝外孙子,哄道,「我们烨哥儿有口福了,今天一来就有猪蹄吃了,可是山上的野猪呢,肉特别香……」
赵三娘带着刘小甜回到家时,中堂的饭桌上已经摆了一大桌。
她愣了愣:「爹、娘,不是说晚饭只有猪蹄吗?」这多出来的三盘子猪头肉、猪耳丝、猪脸肉是哪来的?
刘旺坐在凳子上,摸索着给自己倒了点酿的米酒,乐呵呵的:「你头前刚出门,根叔他媳妇还有阿牛都过来了一趟。这就是他们两家做了送来的。我说不要,让他们拿回去,他们死活不同意,说让他们拿回去就是看不起他们。」
除了刘壮还在屋里,一家人都在中堂饭桌上坐了下来。
刘文早就馋坏了,刚等何氏说开饭就如饿狼扑食一样吃了起来。何氏骂了他一句:「一家人数你吃得最多!」
刘文不好意思,嘬了一口手上沾着的肉丝和汤水:「娘,我饿。」
「我也饿。」刘小甜万事都学她二哥,随时随地凑热闹。
「饿饿饿,多吃,锅里还有,今天管饱。」何氏被这俩小的逗笑了。她给三娘夹了一大块带着皮的肉:「三娘,咱家能吃上这个全靠你,你最该多吃。」
「对。」刘旺和一家人纷纷点头。
赵三娘看着碗里堆积如山的菜和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眶有点发红,她赶紧低头扒饭,让眼泪滴落在饭碗里。
吃过晚饭后一家人分工合作起来。何氏和赵三娘收拾碗筷,刘文去抱柴火来给大傢伙烧水洗澡,刘小甜则去院子里餵鸡。
刘小甜蹲在那只老母鸡面前,和它说话:「鸡啊鸡,我每天都在餵你,你怎么就是不下蛋呢?你不下蛋我哥怎么吃蛋?」
刘文就在旁边信誓旦旦地说:「这鸡太老了,下次去集上我给你买两只小鸡崽。」
「真的吗二哥?!」刘小甜高兴得都要蹦起来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厨房里,何氏擦了擦手上的水,把之前卖那些野猪肉的钱拿了出来。周信是按市价买走那些野猪肉的,一共给了三两六钱。
她数了一两八钱出来,交到赵三娘手上。
「娘,您给我钱干什么?」赵三娘下意识就想把钱推回去。
「按照咱们村里的规矩。孩子成家前,赚的钱都给爹娘。但是成了家以后,你们有了自己的小家。一半钱得由你们自己拿着支配。娘放心你,知道你面上不说,其实心里有主意。钱给你,娘放心。等过几年,我也老了,干不动了,这个家都得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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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娘拿着一两八钱刚收起来,就看到刘文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嫂子,我哥要洗澡,我拉不动他,你帮我一起好不好?」
洗…洗澡??
第14章 洗澡
◎帕子上的水珠从刘壮的肩膀处往下滴落,三娘忽然觉得手指发烫得厉害◎
秋日天寒,洗澡时脱了衣物那寒气会一阵阵往身上钻。
除开刘壮昏迷发烧那几天,往常刘壮都是让刘文给他打一桶水来,放在床边,自己擦洗。最多让弟弟帮他擦擦后背。如今他气色和身体都好了很多,竟是要用浴盆洗了。
农家的浴盆不是富贵人家常备的大浴桶,而是比脸盆大好几圈的木制浴盆。热水倒进盆里后,人脱了衣服坐在浴盆凸起的边缘处,再用帕子沾湿了水擦洗。讲究些的农家人,会一人打制一个摆在房间或者厕所外面。不讲究些的便是一家人共用一个,一个人先洗完另一个人在洗。
刘壮家没这么讲究,也没这么不讲究。浴盆共有两个,平时何氏、小甜还有三娘用一个,刘旺、刘壮、刘文他们三个男丁用另一个。
现在这个浴盆摆在了刘壮和赵三娘的房间里。刘文倒了两大桶水进浴盆里,又提了一桶热水放在旁边。浴盆里正冒着氤氲的水汽。他把赵三娘找来后便一熘烟跑了,跑得飞快,赵三娘想喊都喊不住。说好的帮着一起拉呢?
「我来扶你。」无奈之下,赵三娘只得拉过刘壮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她一使力气就把刘壮从床上扶了下来。
刘壮只有右腿伤口严重,带着骨裂,左腿只是擦伤,还能使得上力气。从床边到浴盆,不过只有几步的路。刘壮把身体的力量重心都放在左腿上,好让赵三娘少废些力气。
两人在这几步路的功夫中靠得格外近。刘壮人高马大,地面上的影子几乎完全把赵三娘笼罩住。他忍不住偏头看着赵三娘,正好能看到三娘的侧脸的髮髻和露出的耳垂。许是以前有头髮遮掩着,赵三娘的耳垂不像她脸上的皮肤那样晒得黑黄,反而如玉一样白净。
别人家的娘子,生活再困苦,也会在耳垂上带个铜制的耳坠子。可赵三娘的耳垂上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浴盆旁边放了把竹制的椅子,用来给刘壮坐进浴盆的时候放靠伤腿。
刘壮自己解开衣服的时候,赵三娘赶忙把身体背了过去。直到刘壮说了一声「好了」,她才转过头来。
赵三娘拿起木桶旁耷拉的帕子,放进热水里后拿出来,开始给刘壮搓背。
刘壮身形颀长,背嵴宽厚如虎,腰腹粗壮坚实,浑身没有半点赘肉,都是坚实有力的肌肉。只是那后背上不免有几条老旧交织的伤疤。从这些伤疤里仿佛能看到刘壮这些年里在山里摸爬滚打,为这个家奔波置业的生活。这是刘壮作为刘家长子,生活在他身上烙印下的证明。
帕子上的水珠从刘壮的肩膀处往下滴落,赵三娘的眼睛盯着那滴落的水珠一路向下,忽然觉得手指发烫得厉害,她唿了口气,竟然忘记自己应该干什么。
「怎么了?」刘壮原本背对着,见赵三娘停下搓背的动作,疑惑地问。
「没事。」赵三娘摇摇头,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用平生最快的动作给他擦着背。
却没想到刘壮直接回过头来,身体一偏露出大半身躯。
室外圆月高悬,不时传来虫鸣。室内水汽氤氲之间,两人四目相对。
刘壮直接握住了三娘的手:「我……」他平素话很多,可是现在在赵三娘面前,看着她被水汽湿润的长长睫毛,微微泛红的脸,分明有很多话想说,又好似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心里有一股无名之火,便近乎本能,且笨拙地倾身凑上前,找寻她的唇瓣。
赵三娘下意识就想把这人推远,可她只来得及抓紧手里的毛巾,便沉浸在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欢愉中。
不知道到底谁先清醒过来,赵三娘把帕子往浴盆边一扔,心乱如麻,低着头道:「剩下的你自己洗,洗完叫我。」说完便连忙跑了出去,甚至鞋子都跑掉一只,孤单单地落在地上。
刘壮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默默看了一眼身体产生的变化。早知道,就不洗这个澡了。他的目光又落回右腿的伤口上,万大夫曾说过,他这条伤腿八成是好了也会变成残疾,可不是还有两成的机会能好全吗?他现在无比热切地期盼着那两成机会能落在他头上。
赵三娘直接从后屋跑到了前院。
时间已经不早了,家里人都已经回屋躺下。听到院外的动静,何氏起身坐在床上朝院外问了一句:「谁啊?」
赵三娘脑子一热,赶紧学了声猫叫。只听何氏对刘旺说道:「老根他们家的猫又跑过来了,没事。」她才算松了口气。
赵三娘独自坐在院子里,用手一摸脸颊,只觉得滚烫无比。再一摸嘴唇,脑子里就不觉涌入刚才的画面。她如被火苗烧着一般,不敢再碰自己的嘴唇。可是不管碰不碰,刚才的画面都一刻又一刻地涌来。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赵三娘才轻手轻脚地回到后屋。
房间里,刘壮早已洗漱完毕。他自个穿上了褐色的麻布长衫,又忍着痛套上了长裤,正坐在浴盆旁边的竹椅上。
「你…你能自己动了?」赵三娘略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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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听说刘壮因为担心她从床上爬下来结果摔了一跤。没想到现在已经可以独自从浴盆边爬到竹椅上了。这说明刘壮的腿真的在一天天好起来。
刘壮听了她这话有些无奈,坐在竹椅上沖她笑:「一步而已。」
「一步就很厉害。」赵三娘把刘壮扶回床上,嘴里还在说着,「我明天去山里砍根竹子,给你做个竹拐杖,然后带你出去晒太阳。」
许是怕刘壮以为她是要进之前那座兇险的山,又多说了一句:「就在咱们屋后的山头。我之前去看过,有一片野竹林。」
「好。」刘壮立即应声,虽是粗壮的汉子,语气却极尽轻和。他就喜欢看他媳妇为他着想的样子。她仿佛从不在意他会是个瘸子,是个拖累。虽然现在,媳妇还没有完全属于他,但早晚有一天会是。
等两人都在床上躺下,赵三娘便说起今天何氏把钱给了她一半的事。她已经习惯了每到晚上的时候,就把白日里的事情都同刘壮说一遍。
刘壮「嗯」了一声,耐心听着:「娘给你你就拿着。本来就是你捨命挣的钱,就算全给你都是应该的。你有什么想买的,只管去买。」
赵三娘眼睛亮晶晶地翻身起来:「那我再数一遍。」
她把放在枕头底下的钱袋拿出来,叮叮咣咣倒在被子上又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数起来。
刘壮哽住,他怎么才发现,他媳妇还有点财迷的属性?想想却也瞭然。他那岳家对三娘这个女儿,说是苛责虐待也不为过,不然三娘也不会长得这般瘦小,脸小巧得和他的巴掌一样大。都不会让女儿吃饱,又怎么可能给她银钱用呢?想到这里刘壮心疼地说:「等我好了去打猎,赚的钱都给你。」
「好。」认真数钱的三娘也没听清刘壮在说啥,只应着,脸上笑容不减。三两六钱,不多不少。可以做很多事了。
等到三娘抱着钱袋睡着,刘壮拿起被子给她盖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自从受伤以后,他心里从未比此刻更平静从容,也从未比此刻更知道以后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谁能想到光洗澡就洗了一章
第15章 拐杖
◎你们父子俩就好玩了,一人一根拐杖,一个看不见,一个走不动◎
赵三娘醒来时,发觉身边的男人正歪头看着她,也不知道是醒得比她早,还是一夜没睡。
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起晚了:「我是不是睡过头了?」睡懒觉对地里刨食的人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尤其是她这种新嫁进家门的媳妇,就更要勤快点了。
以前没人和赵三娘说过这些。是在上溪村时,她路过听见邻居孙氏数落她家新娶的媳妇,便记下了。
刘壮:「没有。再说睡过头算什么。爹娘的脾气你应当也知晓了。」
赵三娘放下心来,身手利落地就要越过刘壮下床。却没想到被刘壮两只有力的臂膀一把捞住。
「亲一下。」男人的声音半哑,身体的体热从双臂上传来,带着说不出的诱惑。
赵三娘比昨天晚上跑得更快了。这人怎么大清早就耍流氓?
如愿亲到媳妇的刘壮高兴得不得了,如果他现在腿是好的,他一定绕着全村上下跑两圈。
赵三娘跟何氏说了一声后便带着砍柴刀出门了。
「嫂子带上我!」
「我也去!」
她出门的时候,刘文和刘小甜两兄妹一人拉着她一条胳膊,好说歹说让她带上他俩。
何氏坐在院子里缝补衣服,抬头看着他俩:「你们嫂子去砍竹子,你们帮不上忙去捣什么乱?」
「我可以给嫂子带路。」刘文眼睛一转,马上给自己想了个极好的理由。
刘小甜见大家都看着她,她吚吚呜呜的半天说:「我能给嫂子唱歌解闷。」说着就要唱刚和村里其他小姐妹学的山歌。可她年纪小,根本不记得词,唱了头一句就红起脸来唱不下去了。
「娘,不碍事的。」赵三娘哪里捨得不带上这俩,笑着和何氏说道。
何氏嘱咐他们不要顽皮,早点回来后就应允了。
「砍竹子去喽!」刘文高兴地跑在最前面。长着野竹林的山头就在他们家屋后不远,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可以过去。
何氏看着他们三人欢欢喜喜的往山路上走,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开怀的笑容。刘旺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摸索着剥玉米棒子,他功夫不慢,从晨起开始已经剥了一簸箕的玉米粒。家里养的那只不下蛋的老母鸡,时不时过来啄几粒吃。
他听见何氏嘱咐儿女儿媳,虽然眼睛看不见,却也咧着嘴笑。
何氏转眼又嘆起气:「要是大壮也能像他们一样,能走能跳就好了。」
大儿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刘旺还是乐呵呵地:「不是听儿媳妇说了吗?她要上山给壮哥儿做根拐杖。会好的。」
何氏看着刘旺摆在旁边用来探路的拐杖,不满道:「到时候你们父子俩就好玩了,一人一根拐杖,一个看不见,一个走不动。」
「哈哈哈,那又有什么嘛。要不怎么是父子俩。」刘旺哈哈大笑起来,已经想好等儿子用上拐杖,父子俩一块在村里熘达的场景。
去野竹林的路上,时不时能碰到几个扛着锄头的村人。他们热情而友善地和赵三娘她们打着招唿,问一句吃过饭没有,要去哪。赵三娘居然已经能一一应答,早已没有一开始来到刘家村时把头低到地上去的侷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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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们再往里走深进入野竹林的范围时,便没有再看到人。
现在不是出竹笋的季节,这片竹林里鲜少有人来。
刘文随手在地上捡了掉落的竹条,当做武器「哼哼哈嘿」地挥舞起来:「妹妹,你看我像不像大侠?」
刘小甜歪着头看了半天,瘪着嘴摇头:「不像,嫂子才像大侠。不,嫂子就是大侠。」她仰起头看着身旁的赵三娘,觉得嫂子穿着粗衣麻布的样子格外英气,尤其是还提着一把锋利的砍柴刀,别提多厉害了。
刘文盯着赵三娘的砍柴刀,跑到她面前央求道:「嫂子嫂子,你给我做把竹刀好不好?以前大哥给我做过,可惜被我噼坏了。」
见赵三娘点头,刘文开心得到处跑,马上去物色用来做竹刀的竹子。
赵三娘摸摸刘小甜的头:「给小甜做个竹蜻蜓好不好?就是那种转一转就能飞上天的?」
「好!」刘小甜笑得眯起眼睛。这下就不止二哥有礼物了,她也有。
赵三娘先给这兄妹俩把竹刀和竹蜻蜓做好,就让他俩先在一边玩着,她则精心挑选着适合做拐杖的竹子。
竹子做拐杖的好处是足够轻巧,用着不费力。缺点则是竹子内部是中空,很容易硬度不够。三娘光是选合适的竹子便选了大半个时辰。
所幸最后做出来的成品她很满意。
赵三娘正准备招唿弟妹回去时,就看到不远处的竹树旁边有个小孩子正抱着树看着她这边。
「嫂子,是悦云姐姐的儿子。」刘文认得他,来刘家村好几天了,总是闷闷不乐的挑剔这挑剔那,大家都不爱和他玩。
「胆小鬼。」刘小甜想起烨哥儿躲在悦云姐姐后面的样子,又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赵三娘慢慢走近,蹲下身问道:「你家大人呢?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了?」
陈兴烨一双小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身上穿着的绸缎衣服上还有泥土的印子,应该是摔了跤。他听见赵三娘问话,还是一声不吭,只盯着刘文手里的竹刀,又看着刘小甜手里的竹蜻蜓。
他声音带着哭腔,又有点骄傲:「这个我家也有。是真刀,比你们的好看多了。」
刘文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你的。」
「就是就是。」刘小甜玩着手里的竹蜻蜓,极力附和她二哥。
「你们……」陈兴烨吸吸鼻子,眼泪都蓄在眼眶里了,又不好意思哭。
下山的时候,赵三娘远远就听到村里有人着急地在喊「谁看到我们家烨哥儿了?」「烨哥儿……烨哥儿你在哪啊!」
已经和刘文、刘小甜玩到一块去的陈兴烨赶紧把竹蜻蜓藏到怀里,慌张地说:「是阿娘和祖母。」或许是他也知道偷跑出来不告诉大人是件错事。
赵三娘拍拍他的头,循声把他带了过去。
原本都快急死的村长一家人,像看到救星一样对着赵三娘连连道谢,又捨不得多责骂几句这个小祖宗,只顾着看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野竹林里偶尔会有毒蛇出没,如果叫陈兴烨碰上了,他们家真是天都要塌了。
刘悦云见儿子没事,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她对着赵三娘行了个礼,声音里微微发抖和后怕:「感谢赵娘子大恩。」
「无事。只是顺路碰到了。」赵三娘第一次见有人对她行这样恭敬的礼,有些不知所措,赶忙扶了一把。
刘悦云身上穿金戴银,举止端庄华贵,早已不像村里出去的女儿。她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绣着几朵祥云的钱袋,并手上一个满绿的镯子递到赵三娘面前:「这点薄礼,还望娘子收下。」
那哪是薄礼,光看那钱袋沉甸甸的分量,就至少有三两散碎银子。更何况那个满绿的镯子,不止在刘家村没人有,就算是整个黄口镇都罕见。
刘小甜和刘文都要看呆了,这得是多少钱啊?
赵三娘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不用。」说完便带着刘小甜和刘文往家走了。
「怎么还有不收谢礼的?」刘悦云的母亲杨氏望着赵三娘的背影道。
刘悦云怀里揽住儿子:「娘,日后有机会,我们陈家一定还她这个恩。」
杨氏心里一惊。
女儿嫁去的便是陈家。村里的人只知道刘悦云嫁了个富庶人家,却不知道究竟嫁给了谁。她这个母亲心里可是非常清楚。陈家的人情可比他们刘家的,重多了!
当刘壮不用任何人搀扶,拄着赵三娘做的竹杖走出房门时,刘家所有人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刘壮感受着房间外秋日的暖阳,看到赵三娘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他也跟着露出灿烂的白牙。
作者有话说:
恭喜大壮喜提拐杖
第16章 腹痛
◎看赵三娘这副虚弱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的精神劲◎
三更天的时候,本已睡着的刘壮在梦中惊醒。他轻嘆一口气,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的赵三娘。
意想中媳妇熟睡的模样并没有出现。赵三娘脸色和嘴唇发白,额头是一阵接一阵的冷汗,细长的眉毛皱成一团。她的手下意识捂在小腹处,仿佛痛苦的来源就是出自那里。
「三娘,三娘……」刘壮拿衣袖擦了擦赵三娘额头上的汗,急切地喊她的名字。
赵三娘在痛苦中微微睁开眼睛,旋即又闭上,疼得连说话都没力气了:「我没事,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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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壮哪里还睡得着,他拿起旁边的竹拐杖就下了床:「你别怕,我让人帮忙去请大夫。」
赵三娘:「我真没事……你别摔了。」她往床边一歪,勉强伸手拉住刘壮的衣摆,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刘壮要真的出去喊人,今天晚上爹娘他们就别想睡了。而且请大夫多贵,光是出诊费就要两钱银子。
刘壮坐回床上握住赵三娘的手:「不行,你人都成这样了。不看大夫肯定不行,你别怕。」说完又起身想要出去。
他拄着拐杖走得慢,可任凭赵三娘怎么在后面叫他,他也愣是走出去了。
刘旺睡眠浅,最先听见儿子在房门口喊他。他一边应着一边推了一把何氏:「孩子他娘,你听壮哥儿是不是在门外?」
何氏披着衣服起来,刘旺摸索着跟在她身后。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何氏从没见刘壮这么急过,也跟着急了起来,但是等她问清楚缘由和赵三娘的症状后,她舒了口气:「没事,这病我会治,我去看看她。」
何氏让刘壮先在她屋里坐着,点了灯先去了趟厨房,又独自去了三娘房里。
「是不是来事了?」一进屋里,何氏便问道。
赵三娘见婆婆来了不好意思躺在床上,马上想起身,却又被何氏按住了。
看赵三娘这副虚弱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的精神劲,何氏眼里闪过心疼,把手里端着的一碗热茶递了过去:「好孩子喝点吧。这是姜枣茶,姜是昨天炒菜的时候剩的,切成了片。枣子是你和大壮成亲那天剩的,让我收起来了,放了两颗进去。你喝了出出汗,肚子能舒服点。」边说着还把一个灌了热水的汤婆子塞进赵三娘的被子里。
暖热的姜枣茶捧在手里,赵三娘小口小口地喝起来。不知是里面加的姜太多太辣,让她流眼泪,还是痛得想哭。赵三娘的眼泪刷刷地往下落。这样的待遇在赵家,只有赵春花能享受到。
何氏以为她疼得厉害,更加心疼了,把赵三娘揽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只手给她揉揉肚子。
干遍农活的手上满是老茧,揉肚子的动作却很轻柔。
刘壮和刘旺父子俩一起坐在屋里头,刘壮都快等得望眼欲穿了,时不时问一句:「爹,我娘啥时候会治病了?」「爹,要不我还是喊人帮忙去请大夫吧?或者找张和大叔借他的驴车。」
就在他拄着拐杖站起来时,何氏终于回来了。
「娘,三娘她怎么样了?」刘壮急急地问。
何氏瞪了他一眼:「你娘我头疼脑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急?」
「哪有的事。」刘壮赶忙否认。
何氏把刘壮送出了房间,给他点着灯照路:「行了,你去看看你媳妇吧。女人总有这么几天。你媳妇在她家的时候身体没调理好,本就没规律,到了这几天手脚冰得要命。发起寒来能痛得打滚,自然挡不住。你若是心疼她,就帮她暖暖手脚,揉揉肚子就是了。我方才同她说了,这两天不用早起,家事由我带两个小的做着,让她好好休息。她要是非要起来,你得拦着她。」
刘壮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连连点头:「娘,每个月都这么痛几天谁受得了?要不要看看大夫,看有没有根治的法子。」
何氏打了个哈欠,拧了儿子一把:「看大夫是看大夫,我这还有不要钱的法子你要不要?」
「还有这种好事?」刘壮疑惑。
听说何氏说的法子后,刘壮默默哽住,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这臭小子。」何氏看着儿子的背影,拉着刘旺赶紧躺下睡觉了。
刘壮回去的时候,赵三娘已经睡着了。她唿吸平缓下来,脸上的虚汗也少了,小脸红彤彤的像个火炉子,又像太阳。
赵三娘原本像躺在冰天雪地里,现在身体暖和了,又觉得像坐在火炉边上烤火,浑身都暖洋洋的。恍惚间还有一只大手在她的小腹处轻轻缓缓地按着,不知道按了多久。是娘吗?她想挣扎着起来让娘早点回去休息,却被接踵而来的梦境一直拖到了第二天。
赵三娘醒来的时候,发现刘小甜捧着脸在旁边守着她。
「嫂子,你醒了。」小甜似乎怕吵着她,连说话都很小声,但能看出来她脸上的雀跃。
「娘说你生病了,让我们不要吵你。」小甜乖乖地说着,还伸出手有模有样地探了探赵三娘的额头,「不烫了不烫了。」
赵三娘看着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有些懊恼,看这样子自己居然一觉睡到晌午。爹娘还有夫郎会不会怪她?这传出去该多丢人。
刘小甜没看出来赵三娘的担忧,只当嫂子还在病中没有精神,笑着说:「我大哥说怕你快醒了,去厨房给你热饭去了。」
赵三娘赶忙从床上起来,就见刘文端着一碗热饭过来了,刘壮则慢慢在后面挪步。
「我还没噼柴。」赵三娘哪里好意思吃饭,马上就想去柴房。
「柴够用。」
「我还没洗衣服。」
「已经晾好了。」
「我还没……」
「你还没吃饭。」刘壮一把把赵三娘按在凳子上坐好。刘文则非常有眼力劲地把饭碗递了过来:「嫂子你吃。」碗里是平时给刘壮补身体才会放的鸡蛋。
香喷喷的煎鸡蛋煎出了一圈微微的焦黄,闻着特别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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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哥给你煎的,我哥的手艺可香了。给我煎一个我能吃三碗饭。」刘文在旁边夸张地说道。
在万众瞩目下,赵三娘不好意思起来。
刘壮赶忙赶刘文和刘小甜走:「你俩不是约了人抓螃蟹吗,还不走?」
「哦哦哦!妹妹快走,晚了大螃蟹又被人抓走了。」刘文一拍大腿,赶紧拉着刘小甜去拿蟹笼。
两天后要赶集了,他得勤快点抓螃蟹卖,然后给妹妹买她一直想要的小鸡崽子。
没了弟妹在旁,赵三娘的拘束少了些,慢吞吞吃起来饭来。刘壮就坐在她旁边,他说道:「我看到你给我做的拐杖后,有了个想法。」
「嗯?」赵三娘嘴里还有一口饭没咽下去,听见他说话便转头看着他。
「现在十月了,家家户户都在秋收。咱家的情况我之前和你说过。咱家一共有四亩水田,两亩旱地。以前我能去山上打猎,挣得不少,这四亩水田就给我豆子叔他们家种了,说好每年把收成三成给咱家。因为是亲戚,没签契约,是口头约定。」
扣除给刘壮家的三成,以及一成赋税外,刘豆家还能得六成的收成。这口头约定从三年前便开始了。
「爹说现在粮价一年一年地往上涨,等今年秋收完把这几亩田收回来,咱自家人种,能多得点粮食。他虽然看不见,但在地里纯卖力气是没问题的。然后再加上你和我娘帮忙。」
赵三娘点头:「四亩水田,我可以。」没有水牛的农家,犁地全靠家中男丁的力气,但她一人可抵两人,不是什么大问题。
刘壮看着赵三娘那一副「放着我来,我什么都能干」的表情,忍不住笑笑:「所以我打算找个挣钱的法子,攒点钱,看能不能到时候找人租一头的水牛。到时候你就负责架着水牛。」
一头水牛的市价在十两银子以上,比一头野猪还要贵。水牛大概是每个地里耕田的农人,做梦都想要拥有的东西。
租一头远比买一头要划算。镇上的员外家就养了不少水牛,有一部分便是专门用来出租给农人的。
「钱我们有,不用你干活。」赵三娘指了指枕头底下的何氏分给她保管的一两八钱银子,用来租一头牛是绰绰有余了。刘壮只需要负责养好身体就行。
「我当然知道你能挣钱,你见哪家的爷们是让媳妇养的。」刘壮哽住。
赵三娘本还想说些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她常常事事都觉得不好意思,她的夫郎自然也会有他的想法。她自然是应该尊重的。
于是赵三娘放下碗,正正脸色:「那你打算怎么挣钱?」
「这个就不劳夫人操心了。夫人只需要好好在这躺着休息,等赶集那天便知道了。」刘壮学着那些文弱书生、酸秀才的词语,对着赵三娘说道。
赵三娘被他一句两句的夫人整得面红耳赤,又闲不住地跑到厨房洗碗去了。
刘壮见她走了,便从怀里拿出一叠用碳灰画的简陋图纸。每一张草纸上画的内容都不相同,有的是笼子,有的是簸箕,有的则是斗笠或者篮筐。
作者有话说:
刘壮:我可不能当吃白饭的感谢在2023-03-03 20:02:08~2023-03-06 23:0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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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竹篮
◎却知道两横短,一横长,正是一个三字。是她的名字呀。◎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刘壮把自己关在了厨房后面的杂物间里。那里面堆满了家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一些蜘蛛网和虫子。
经过一番简单收拾后,刘壮带着几把大小不一的刀还有剪刀走了进去。每天除了刘旺背着一捆竹子进进出出外,连饭和水都是送到门口,谁也不知道刘壮这两天到底在干什么。
何氏是最好奇的,可当她问起时,刘旺却只会笑着说,过两天就知道了。何氏便红着眼骂他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儿子。刘旺急了,一边要帮儿子的忙,一边又要哄妻子,过了两天苦哈哈的日子。
终于两天过完,刘壮主动打开了杂物间的大门,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他看起来两天两夜没睡过觉一样,眼睛发红,眼下都是青黑,却笑着让三娘她们进来看。
阳光从杂物间的木窗格里透了进来,照在墙边摆放的两个竹篮子上。
这两个竹篮一大一小,分别做了两个提手。小的那个做的精美些,纹路也漂亮,更重要的是非常轻巧,就连小甜这样才四岁的孩子都能提起来。
何氏看儿子累成这个样子,心疼地拉过他:「不就是做两个竹篮子吗?村头刘洋就会做,你要是想要,咱找他买两个就是了,何苦你废力气又废眼睛,累坏了可怎么好?」
说着便让赵三娘赶紧把刘壮带回去睡觉,别把人累垮了。
刘壮却让刘文去厨房取了一瓢水来,由他亲手浇在了大小竹篮里头。
一瓢水没过竹篮的底部往上涌。刘壮又让何氏亲自提起其中一个篮子:「娘,您走两步试试。」
何氏一头雾水地提着篮子走起来。
赵三娘眼前一亮。刘文也惊讶地喊了出来:「娘!哥编的竹篮怎么不漏水?」
「哎,还真是奇了怪了。」何氏抬起竹篮凑到眼前,又伸手往竹篮底下一摸。入手是竹子的清凉感,却完全没有漏水湿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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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壮凑到赵三娘跟前,见她好奇地盯着另一个小竹篮,不无得意道:「怎么样?」
赵三娘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可是涂了什么特殊的材料?」
刘壮摇头笑笑:「就算有防水的材料,哪里是咱们买得起的。你们说这竹篮拿到集市上去卖,能卖多少钱?」
刘旺早就把这个问题想好了:「按照刘洋他们家的定价,一个这么大的竹篮材料加人工费怎么也得二十文钱一个。咱壮哥儿做的这个能防水,我看…我看能卖二十二文。」
何氏立马就把丈夫的话否决了:「我儿辛辛苦苦没睡觉做了这么久,这么中看又不漏水,我看能卖三十文。」
「四十!」刘文大胆出价。
「五十!」刘小甜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跟着往上加。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三娘,仿佛在等她定一个最终的价钱。三娘对那个小一点的竹篮子爱不释手,正一寸一寸地摸着细看,见大家都看向她,她先看了眼刘壮,慢吞吞地说:「要不就取爹和娘折中的价钱吧。」
折中便是二十五到二十六文。刘旺和何氏都很高兴。大的卖二十六文,小的就便宜点卖二十二文便很好了。
刘文和刘小甜留在杂物间里清理竹屑,赵三娘则赶忙扶着刘壮回房去了。
两天两夜没睡,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该熬不住了。
赵三娘给刘壮盖上了被子便想出去,却被刘壮拉住衣袖。
「陪我躺会。」刘壮平躺在床上,那双透亮的眼睛对着赵三娘一瞬都不愿意离开。
「我还有许多活。」赵三娘为难地看了看屋外。
「你陪我躺会我睡得快。」
最终赵三娘拗不过他,躺到了床的里侧。她担忧刘壮的身体熬不住,于是打定主意一声不吭,等他睡着了就出去。却没想到刘壮一躺下就精神了。
「我看你挺喜欢那个小的。」他指的是那个较小的竹篮。
赵三娘嗯了一声:「小的做的…比大的好看。」
「小的本来就是做给你的。」
赵三娘有些不敢相信,指了指自己:「我?」那么小巧精緻的竹篮,如果能摆在像宝荣木匠铺那样大的店面里,应该可以卖出好几个二十文来。又怎么会是专门做给她的?
刘壮见她不信,拉过她的手捂在怀里,闭着眼睛道:「那只大的你明天拿去集市上看有没有人买。那只小的你摆咱们屋里来,给你用的,我在提手上刻了你的记号……还好当年师傅教我打猎的时候,要我勤练手上功夫,求的就是一个手快手稳,好赖现在还能用这手艺赚点钱……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传来阵阵鼾声。却一直没有松开握着赵三娘的那只手。
不知过了多久,赵三娘终于松开他的手走出屋外。一大一小两只竹篮都摆在中堂的木桌子上,散发着浓郁的竹香。
她心里一动,想起之前刘壮说过的记号,拿起了那只小的竹篮。小竹篮的提手尾端,用重重的痕迹刻着三横。她没上过学,也没有人给她启蒙,并不认字。却知道两横短,一横长,正是一个三字。
是她的名字呀。
到了赶集这天,刘小甜哭着喊着说什么也要去赶集。一直说二哥上次跟着嫂子去了,她这次也要去。
何氏板着脸就要训她,却被赵三娘拦下了。何氏无奈极了,只得一个劲叮嘱刘小甜不要哭闹喊累,不能让哥哥嫂子抱着。又嘱咐三娘不要太着这两小的,这才让他们三个一齐坐车去了。
赵三娘这次带的东西并不多,一只竹篮,几双鞋底,一个蟹笼,都是要拿到集市上去卖的。
张和大叔是个和蔼的人,总是笑眯眯的,还格外喜欢刘壮的这两个弟妹。见他们也要坐车去赶集,特意在驴子拖着的板车上多垫了几层稻草,好让他们能坐得舒服些。
今天去赶集的,除了赵三娘她们,麻芬,丽婶和她儿子刘海外,还有卖豆腐的寡妇白玉华。
麻芬原本高高兴兴地和丽婶说着话,在看到白玉华后,马上板起了脸,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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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摆摊
◎她打定主意,把这只竹篮藏起来,假装卖出去了◎
许是因为要去赶集,今天白玉华穿得格外亮丽。她上身穿着一件水蓝色的窄袖短衣,下身穿着杏色的长裙,还在外面配了一件有白色毛领绣着花样的短袄。
只是这衣服看着比她身量小了些,白色毛领也微微发黄,像是很多年前做的。只因主人爱惜,才保准至今。却又因身材变了样,略有些不合身。
白玉华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她并没有给张和大叔车钱,而是柔声细气地说:「还和往常一样,车钱你去我那拿豆腐就是了。」
张和大叔应了声,嘱咐她们坐好后便架着驴车往镇上赶去。
白玉华一只手扶住板车的护栏,另一只手时不时摆弄下裙摆,好叫车上几人都看到她这身好看的衣裙。她的鬓髮随风飘荡,配着耳坠上的银坠和一截雪白的长颈,好看得像一幅画。
麻芬和田婶自顾自说着话,赵三娘则照常看着路边的风景,只有刘文、刘小甜两个孩子,还有刘海这个十几岁还没娶亲的小哥注意到白玉华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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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那码头还能要人吗?」田婶不知道多少次担忧起这个问题了。
她这次带儿子刘海去镇上,都是为了让儿子也去刘阿牛在的地方扛大包。能多挣点钱攒娶媳妇的聘礼。现在是秋收的时候,他们家地不多,忙得过来。也正是由于秋收,码头上不少人回家了,正缺人,现在去才有机会能找到活。
麻芬打着包票:「我当家的在那干了两三年了,认得人。你放心保准能进去。再说你看我刘海侄儿长得这么壮实,人又老实,那些管事的最喜欢他这样的工人了。」
她顺势看了眼刘海,却发现刘海正直愣愣地看着车尾的方向。
那是白玉华坐的地方。
田婶自然也看到了,二话不说擂了儿子一拳,面露狠色。刘海回过神来瑟瑟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原本麻芬以为白玉华会高低出声讥讽几句,没想到只是白玉华轻轻哼了一声,傲然地抬着头,不予理会。
此后便是一车的寂静。只听见车轮滚滚声,路上其他去赶集的人的交谈声,直到听见镇上那在村里听不着的重重叫卖声。
到了!
一下车田婶便扭住了刘海的耳朵,拧得他直弯腰喊疼。直到他连声道「我错了」,田婶才罢手。麻芬也在旁边劝了两句:「小孩子不懂事你和他生什么气。那惯是会勾人的。早点挣钱给海哥儿娶个媳妇就安生了。」
白玉华还未走远,将这些话都听在耳朵里。她回头看过去,阴恻恻地盯着麻芬,又盯着刘海,轻飘飘地说道:「自己的崽子管不住眼睛,反倒怪花太好看。真是没天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好能传过去叫她们听见。
「你——」
白玉华却已经走远,她还要去集市上把做豆腐的豆子买好,顺便再买些别的吃用。
小甜牵着赵三娘的手边走边问:「嫂子,麻嫂子他们在说什么?什么花好看?」
赵三娘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得出言转移她的注意力:「小甜今天来赶集高不高兴?」
「高兴!」小甜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立刻就被集市上各种叫卖声吸引了。
街上处处摆着摊子,她时不时对着鸡鸭鱼猪肉流口水,时不时又看着手工粗糙但五颜六色的头饰不眨眼。
刘文也是一样。他这个摊子看看,那个摊子摸摸。每回来赶集都能叫他发现不少以前没碰到过的新东西。
今天赵三娘来得早,运气好,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处地方可以摆摊。她把竹篮里舖的稻草摆在地上,又把竹篮子、鞋垫还有蟹笼以此放了上去。
四周都是震耳欲聋,花样百出的叫卖声。赵三娘张了几次口想喊,又憋了回去。
最终她鼓起勇气喊道:「卖竹篮——鞋底——大螃蟹了!」
她的声音终究是不够大,淹没在众人的热闹之中犹如小雨砸入水田。只引起她旁边一个卖核桃和一个卖剪纸的注意。
卖核桃的是个穿粗麻布衣,带顶灰色帽子蹲在地上的二十来岁年轻男人。卖剪纸的则是个身形纤细有一双巧手的妇人。可巧的是他俩也还没开张。
赵三娘和他俩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刘小甜什么都爱看,眼巴巴守在剪纸摊边看人家拿着一把剪子挥上挥下。妇人见刘小甜可爱,照着她的模样随手一剪,没过一会便剪出一个和她长得一般模样的小像送给她。
「好像我啊嫂子。」小甜捧着小像回来给赵三娘看。
赵三娘哪里好意思,只得从兜里摸出钱袋问道:「这剪纸多少钱?」
妇人摇摇头推辞再三就是不肯收钱,哪怕赵三娘把几枚铜板放到她摊子上了,她又愣是塞到了刘小甜手里。
「孩子可爱,送她的。不值几个钱。」妇人说着顿了顿,「你若是真过意不去,便把那鞋底送我一双吧,权当我占便宜了。」
赵三娘忙点头,问过妇人脚长,便让她选了一双。
两人这才成交了第一笔生意,却都是以物换物。赵三娘和妇人相视一笑,时不时地继续叫卖起来。
刘文不爱看剪纸,他对不远处表演杂耍的更感兴趣。
「嫂子我想去看那个!」刘文脑袋伸得老长,眼见那边围拢的人越来越多,早就按捺不住了。
得到赵三娘允许,又保证不会跑出她的视线外后,刘文便带着刘小甜匆匆忙忙跑了过去。
杂耍班子正在表演吞刀和吐火,引得周围的人连连叫好。有一个和刘文差不多高的女孩子正拿着一个盘子找周遭看表演的人讨要赏钱。
摊子上妇人见没什么生意便找赵三娘搭话:「你不去看看热闹,摊子我替你看着便是,你方才叫喊的价钱我也记住了。若有人问询,我喊你一声就好。」
三娘却摇摇头,淡淡地谢过了。竹篮子是夫郎两天两夜没睡所制,鞋底和螃蟹则是娘和小弟的辛苦,她只想快点把这些东西变成钱,这才是今天来这的目标。她只是听着那边传来的热闹声便够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边的热闹陆陆续续散了。赵三娘这里终于有人上门问了。
先被买走的是那笼子还新鲜的螃蟹。这次的螃蟹比上次的卖相好,个头大,五只便卖了八文钱。
或许是有了这桩生意做引,鞋底也陆续卖出去两双。最后只有竹篮子还摆在那里,孤零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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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有来问竹篮子价钱的人。那些人一听比平常的篮子贵六文钱,都觉得赵三娘是疯了。还有人上来就问赵三娘十八文卖不卖,甚至还有问十五文的。
还有人嗤笑赵三娘,说不漏水的竹篮有什么用,不过是做得软些、竹子排布得密些,没什么稀奇。买回来也是放东西,没必要买这么贵的。
妇人见赵三娘情绪低落,忙道:「你别听他们胡扯。我看你夫郎做的这手艺就是好。」
赵三娘知道她是在安慰人,回以一笑。她只是难过,如果夫郎知道他辛苦做的竹篮卖不出去,一定会伤心的。她打定主意,把这只竹篮藏起来,假装卖出去了。
恰好这时刘文和刘小甜意犹未尽地回来了。赵三娘看已经到了中午,索性直接把篮子提了起来拿在手里。她同妇人道别后便带着两兄妹去找地方吃东西。
寻到一个面摊后,赵三娘要了三碗素面。素面不贵,不过两文钱一碗。而旁边的客人点的不是猪脚面就是滷肉面,那香气一阵一阵的扑进他们的鼻子里。
刘文吸熘着面,拍拍胸脯说道:「嫂子,等我以后长大挣了钱,我就带你和妹妹吃最好最贵的面!」
面摊老闆就在旁边,听到刘文的话连夸他孝顺又夸他有志气,直夸得刘文腰板挺得直直的,骄傲极了。
赵三娘怕他和小甜不够吃,便把自己碗里的又挑出来一些分给他们,温柔地笑笑:「好,嫂子也努力挣钱,下次来我们就吃更好的面。」
吃完面后,卖螃蟹得的八文钱,赵三娘一分没留都给了刘文,让他自由支配。
刘文牵着刘小甜的手二话不说就往卖鸡鸭的地方走去。
他俩埋头在摊子上对着一群鹅黄色的小鸡崽子看花了眼,不知道买哪只才好。
赵三娘则在对面的鱼摊上挑鱼。夫郎的身体还是要补。牛乳贵重,夫郎死活都不让她再买,但鱼肉不贵,多买两条鱼总是可以的。
「老闆,劳烦您给我这条。」赵三娘很快就选中了一条大青鱼。青鱼肉质很紧实,还很鲜美,关键是鱼刺还少。不仅适合给夫郎补身体,也很适合爹娘。
「娘子好眼光。这大青鱼是我昨天晚上来捕上来的。拿活水养了一晚上,你看游得多好。一共三斤一两,就算你三斤整,给十八文钱就成。」鱼贩子热情地把鱼捞起来过称,又用一根草绳穿过鱼嘴,「好嘞,收你十八文,鱼你拿好。」
说着小贩还嘱咐道:「这鱼你拿回家不杀的话,就先拿盆接水养着,吃的就是个新鲜。口感最好。」
赵三娘应声,却突然想起手腕上还挎着刘壮做的竹篮:「老闆麻烦您接一瓢水来,把鱼给我放这好了。」
既然有人说她夫郎做的竹篮子,就是个摆设,没什么用。她就偏要用用看。
小贩一愣:「娘子说笑不是。老话说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见赵三娘还是执意这样,便真的接了两瓢水进竹篮里,又把那条青鱼放了进去。
等赵三娘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小贩还在那发愣。真是活见鬼了?这世上还真有不漏水的竹篮?他可是亲眼看见,一滴水都没从那竹篮里漏出来。
这时鱼摊上来了个管家模样的男人,他朝鱼贩一拱手:「劳驾您,也按那位夫人的样式,给我来两条鱼,两个竹篮子。我家老爷做寿,取成双成对的美意。」
作者有话说:
周四到了,希望轮个好榜!感恩感恩感恩
第19章 丢钱
◎一听掉了七八十文钱之多,她们也是心惊,直问赵三娘要不要一起去帮忙找◎
男人是镇上董员外家的管家,姓冯,三十有五。侍奉了董员外家两代人,深得器重,平时并不负责后厨的事情。但却时常会亲自帮员外老爷出来採买一些特别的东西。这不正在这集市上逛着,就看到这不漏水的竹篮。好寓意,真是好寓意。
小贩一拍大腿:「鱼倒是有的是……就是这篮子,哎呦……」员外家出手一向阔绰,他刚才怎么就没跟那位娘子把竹篮买下来呢。
走远的赵三娘正低头看着刘文和刘小甜怀里的鸡崽。他俩一人抱了一只。刘文怀里的头上长着白毛,刘小甜怀里的通身鹅黄,只有小尖喙是红色的,毛绒绒一团。两个小傢伙缩在小主人的掌心里,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我这只叫小白。」
「我这只叫小黄。」
两只鸡崽子的名字,就在两个小傢伙的欢喜中这么决定了。
就在他们继续逛时,有人追了上来,嘴里喊着「娘子留步!」
冯管家带着两个家丁气喘吁吁站定,随即向赵三娘表明来意。
「这样吧,这只篮子既已被娘子用过。再送予我家老爷也不太合适。烦请娘子的夫郎重新打造两只,这里是六十六文钱,权当做定金。」冯管家诚恳地说道。
受了老爷的影响,他们出门在外,买东西要凑一双,付钱也要给吉利数。董员外家从祖上起就是镇上的富户,儿女皆有出息,不差钱,图的就是好意头。
「太…太多了。这竹篮是我夫郎的手艺,我们在家便约定了价钱,这样大小的竹篮只要二十六文便可。再说东西还没给你,只要给一半定金。」赵三娘说着就想把多余的钱退回去。
冯管家摆摆手:「买的是这个手艺。值这么多的。我家老爷喜好收藏,东西不在于贵重,在于精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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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娘不懂什么收藏,只懂既然人家打定主意给这么多钱,她再推辞就是她傻了。
和冯管家约定了交货时间和地点后,赵三娘郑重把那六十六文钱收了起来,和之前卖鞋底的钱放在一块,沉甸甸的一兜钱听得人身心愉悦。哪怕是上次野猪得了三两八钱,她也没有这么高兴过。
和冯管家他们道别后,刘文摇着赵三娘的胳膊:「嫂子钱袋放我这吧。我这里只有两文钱,太少了。」
他低头看着腰带里放着的两文钱。买两只小鸡花了八文钱。他也想感受下钱袋子在身上坠着晃荡的感觉。
三娘笑了笑取下钱袋给他,又亲自给他栓紧抽绳。刘文高兴极了,用手拖着沉甸甸的钱袋爱不释手:「嫂子等上车我就给你。」
赵三娘应了声,带着他俩去买盐。途中经过了宝荣木匠铺。木匠铺前两个小工正架着梯子挂新制的烫金匾额。
林二荣掌柜伤还没有大好,手里端着一个茶壶站在门口指挥:「左边抬上去点,对对对,就是那。」
要不说做生意的人总是眼光六路,耳听八方。林二荣兼顾着店里和挂匾额的事,还能看到赵三娘几人从门口路过。
赵三娘于情于理,都在山上救了他和那些伙计一命,这是抵不掉的。他对待赵三娘的态度比之前好了太多,连忙招唿着三人进他店里坐坐喝杯茶歇脚。
见三娘婉拒他也没有强留,只乐呵呵地嘱託三娘,下次进山还看到什么珍稀的树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价钱一定让三娘满意。
等三娘带着两兄妹回到了张和大叔的车上时,集市已经到了尾声。
麻芬和田婶也回来了。田婶抹着眼泪:「我们海哥儿打小就没离开过我,不知道在码头上吃不吃得惯,睡不睡得好。」
麻芬赶紧安慰:「又不是见不到了,等我当家的回村,让他带着海哥儿一起。再说你要是想的厉害,下次又来看他就是。」
田婶红着眼睛点头,心想还好给儿子带上了一罈子家里腌的咸菜,却还是沉浸在和儿子短暂分别的悲伤中。
麻芬便不再管她,把目光放在了赵三娘身上。说认识她们是已经认识的,可是没说过几句话,算不上熟悉。
以前麻芬总觉得赵三娘年纪小,又老是低头不爱说话,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自从上次赵三娘分给她家半个猪头后,她怎么看赵三娘怎么顺眼。觉得人家一个小姑娘,脸皮薄,不爱说话,再正常不过了。既然自家夫郎和刘壮是兄弟相称,赵三娘那就是她的弟妹了。
「弟妹今天又买鱼了啊。」麻芬主动搭话。
赵三娘正在发呆,就听刘小甜抢着说道:「嗯吶,是给我哥炖汤喝的。」
「你嫂子对你哥真好。哎呦,你们兄妹俩还一人买了个小鸡崽呢!」
「我的叫小黄!」刘小甜手捧着小鸡就要给麻芬看。刘文见状赶紧把他的小鸡也捧起:「我的在这。」
刘文听麻芬夸了两句高兴极了,可一低头的时候,瞬间吓得后背全是汗。
他垂下手也不管自己的小白了,哆嗦着嘴,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嫂子,钱袋……钱袋没了!」
「哇——」刘文吓得大哭起来。引得麻芬和田婶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在板车上的稻草堆里找刘文描述的那个钱袋。
赵三娘飞快地找了一圈,放下竹篮,摸了摸刘文的头:「你带着妹妹在这坐着,我去找。」
然后又朝麻芬她们道:「嫂子、婶子,我弟妹就托你们照顾一下,我去找找就回来。」
一听掉了七八十文钱之多,她们也是心惊,直问赵三娘要不要一起去帮忙找。
却见赵三娘摇摇头,咬着嘴唇直接朝刚才来过的地方奔去。
「哇——」刘文见嫂子远去的背影哭得更惨了,刘小甜见二哥哭,她眼睛一红也跟着哭起来。两兄妹鬼哭狼嚎,搞得田婶都没空伤心了。只盼着赵三娘早点把钱找回来。
没有……到处都没有。
赵三娘连地上的两片烂菜叶都扒开来看了。现实如同一盆冷水把她的喜悦浇了个透心凉。
赵三娘垂头丧气地站在一个还没收的肉包子摊旁,想着回去以后怎么跟家里人交待。
这时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赵三娘循声看去,却发现说话的人正是她二哥赵秋月。
「贾兄,你方才所吟的诗真是才高八斗,令人回味无穷。」赵秋月穿着镇上书院学子的青色斜襟大袖衣,正点头哈腰地跟在一个贵公子身后,满口称颂。
贵公子的穿着打扮就比赵秋月那一身华丽得多,头戴金冠,腰配玉带,脚穿簪花靴,手里还摇着一把题字的金丝扇。看着不像一心求学的文人,倒像是商贾之流。
「哼。我吟的诗你能有幸听到,就是你们赵家烧高香了。」贾斯墨不无得意地说道,又觉得赵秋月离他太近,有些厌烦地皱皱眉。
眼看着这一行学子越走越近,赵三娘不想在这里和二哥见面,便赶忙躲进了肉包子摊里面,背对着他们。
赵秋月在贾斯墨还有谢友几人面前满面含笑,眼神却瞟了摊后一眼。他和大姐赵春花长得很像,男生女相,有种阴柔的美感。现在他那两道青眉微蹙,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只在心中疑问,这个三妹怎么也跑来赶集了。
三妹替大姐嫁出去的事,母亲专门差人来给他报过信。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姐赵春花的容貌,足以匹配更好的夫郎。而一个瘸了腿的猎户,一个即将每况愈下的家庭,和三妹正好相配。只不过三妹才嫁过去一个多月,应该在家好生伺候公婆和瘸腿妹夫,怎么还跑到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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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二哥他们走远,赵三娘才走了出来。她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卖包子的老闆则热情地问:「娘子来个包子吗?卖完这最后几个我就收摊了。」
赵三娘摇头,再度无望地看看地面后就准备回去坐马车了。
没想到白玉华走了过来。
她正使唤着一个粮食店的小工,帮她把两大袋豆子搬到驴车上去。小工的肩膀上一左一右各扛了两袋,脸涨得通红,却任劳任怨地走在白玉华前头。
白玉华走过赵三娘身边,拿起手绢捂住嘴笑了笑:「怎么现在看不上我们村里那帮粗人,连人家书院的学子都觊觎上了?你可知道领头那位是贾员外的儿子,也是你配看的?」
不过就是赵三娘多看了两眼自家二哥,就被白玉华编排成了这样。
赵三娘冷冷地瞅着白玉华,眼珠一动不动,脸上更是没有什么表情。她人长得娇小,皮肤也透着一股黑黄气,看着营养不良的样子。可当她拿冷眼看人时,就如同山里的野物,直看得人心里发毛。
白玉华被赵三娘的眼神唬住,又不小心瞟到了赵三娘别在腰边的砍柴刀。她眼珠一转,骂骂咧咧地就开始啐远走了几步的小工:「走这么快干什么?不等我赶着去投胎?小心老娘不结钱给你!」
赵三娘没说话,舔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往和白玉华相同的方向走去。
第20章 认错
◎看着这么厉害的嫂子也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呦,又有男人帮你搬东西吶,我们怎么没有这个待遇?」麻芬看着白玉华和小工一起过来,提高了嗓门。
这说的是实话,每回她们去粮食店买米面什么的,都得自己扛到驴车这,唯独到白玉华去买时,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总能让掌柜的派小工给她扛过来。真是活见鬼。
白玉华捂着嘴笑,声音轻柔:「没办法啊,掌柜的看我一个弱女子可怜。不像有的人,膀大腰圆,粗手粗脚。」
小工扛出一头汗,接过白玉华的钱便赶着回去了。
麻芬心知肚明这骂地不就是她吗,但她一手抱着刘文一手抱着刘小甜在安慰,难听的话在孩子面前说不出口。
白玉华见麻芬像个哑炮,本想再呛她几句,这时候却看到赵三娘上来了。她莫名有几分怕了这黑面神,把都快脱口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坐下了。
「嫂子。」刘文扑过来拉住赵三娘的手,另一只手擦着眼泪想听她说找寻的结果。
赵三娘拉着他坐下,又把小甜搂在怀里,只淡淡地说:「没事。」
眼见赵三娘找回钱袋无望,田婶和麻芬一路上都默契地没再说话,怕惹人家心烦伤心。
一路寂静。
刘小甜被赵三娘牵着,回头时发现刘文没跟上来。刘文站在一道岔路的野草堆上怯怯地不敢再往前。他几乎是哭了一路,又内疚又害怕,直到刚才下了驴车才收住眼泪。可是眼看就快到家了,他却更加害怕了。
「嫂子……我不敢回去。」刘文低着头同走过来拉他的赵三娘嗫嚅道。
赵三娘蹲下身,两只手扶着他的胳膊:「可是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刘文疯一般地点头,把已经说过好几遍的话又说了一遍:「不是故意的。我想着等张大叔收车钱的时候,就把钱袋给你。可是不见了。我明明捂得好好的。」
「如果钱袋放在我这,也可能会丢。谁也不会想到镇上有小偷。我们路过小偷,但是我们不知道。所以应该怪谁?」
「怪小偷?」刘文抬起了头。
「对。爹娘还有你大哥,都会一起怪小偷。我们下次去赶集小心一点就好了。」赵三娘的声音并不算动听,不像其他十几岁的娘子一样轻灵,更像是夜风中掠过的几粒砂石,带着微微的哑,却让人莫名的有安全感。她又继续说:「我也丢过钱,没事的。」
听到赵三娘的话,刘文和刘小甜都好奇起来。看着这么厉害的嫂子也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他们便一齐问赵三娘有没有被她的爹娘责罚。
其实那些记忆她以为都要模煳了。但是当那些画面在脑海里清晰起来的时候,她才知道一刻都没忘。
赵春花曾偷偷拿了一笔钱去买一根镶宝石的簪子,让以为家里丢钱的王氏暴跳如雷。刚忙完农活回来的赵三娘还没来得及进家门喝口水,就被王氏抽了一根柴火死命地抽打,不让她分说半句。直接被打得头破血流,皮肉开花。她爹赵龙就站在旁边,明明知道她跟着干了一天农活断不可能偷钱,也没有说半句公正的话。最后还是邻里看不下去上来护了护才给赵三娘留下半条命。
后来哪怕赵春花戴新簪子被王氏撞见,王氏也只是轻描淡写地骂了她一句「不让你买你就自己拿钱,都不跟娘说了?」而赵三娘直到现在后背上还有一个碗口大的印子。那是淤血经年未散,积在背上的黑印子。
但是此刻赵三娘只是笑着说:「没有。他们说我不是故意的,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
刘文比刘小甜大两岁。他听大人说起过嫂子的家里人,隐约记得印象中好像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为什么在嫂子的话里,他们反而这么好呢?不管了,嫂子总不会骗他的。
刘文几乎都要接受赵三娘这些话了,可他还是难过着:「竹篮大哥要做两天两夜,鞋底也让娘扎破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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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娘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别怕,一切有她在。然后便继续拎着採买的东西,领着他俩往家走去。走过刘家村的炊烟裊裊,走上青石板尽头处的家。
这条大青鱼够活泼也够肥硕。何氏毫不吝啬地夸奖赵三娘鱼选得好。她见赵三娘把竹篮连着鱼提了回来,以为是没卖出去,故意没提竹篮这一茬。只是心里暗恨儿子这样好的手艺做工,这竹篮居然会卖不出去。一定是镇上的人不识货。
她怕刘壮看到竹篮会伤心,在刘壮出来前就把竹篮和鱼飞快地提进厨房。
「大哥!」刘小甜扑到从后屋走过来的刘壮怀里,却有分寸地避开他拄着拐杖的那条腿。
「小甜告诉大哥还有爹,今天在集市上都碰到什么好玩的事了?」刘壮摸了摸她的头。刘旺也在旁边竖起耳朵听着。
刘小甜跑到刘旺和刘壮的中间,拉着他俩的手咯咯地笑,把她记得的事都说了一遍。说了看杂耍,吃素面,买鱼买盐,又遇到大户人家的有钱人来订竹篮。唯独没说她二哥把钱袋弄丢的事情。
刘旺没患眼疾的时候,也时常去镇上找活计,听说过镇上的大人物。他听小甜说董员外的管家后马上就猜到是姓冯,马上就有话说了:「董员外你爹我没见过。但冯管家可是个好人。他不管对什么身份的人都很有礼貌。在他手底下当伙计,只要勤快,办事认真,他还会找机会提拔你。跟他打交道的人只要不耍心眼,他就一定不会让你吃亏。」
小甜很少听爹说这么多话,凑到他跟前:「爹怎么知道的?」
刘旺听着小甜的声音,把她抱到怀里揽着:「爹当然知道了。爹以前年轻的时候,董员外家娶媳妇,那排场大的。爹就去当了两天的轿夫,就给了我六钱的赏钱呢。爹就是靠着这六钱啊娶到你娘的。」
何氏在厨房里听得清楚走出来骂道:「不进来帮我洗菜跟他们几个小的嘀咕啥呢?」转眼就看到对面的二儿子像个鹌鹑似的站着发抖。
「文哥儿,你杵在那抖啥?」何氏直接发问。
刘文现在真是听不得跟钱有关的事,方才听到他爹说六钱的赏钱,他立马就联想到把钱袋丢了的事情。
「我……我……」
刘壮最是了解两个弟妹。他见刘文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还不时看向旁边餵鸡去了的赵三娘,心里疑窦丛生:「小甜你跟我们说,你二哥怎么了?」
刘小甜迟疑起来,看看刘文又看看刘壮,她嘴一撇:「我不知道。二哥哭了一路。」
一句哭了一路,刘文知道再不认错就不行了,他双腿一软就想下跪,结果被过来的赵三娘拉住了胳膊。
赵三娘走到了刘文的前头,低头把丢了钱袋的事情说了一遍。全程没有提过刘文的名字。完全是她导致钱袋丢了,让刘壮和何氏的辛苦给他人做了嫁衣。
七八十文……何氏有点晕。
若说以前刘壮身体健壮,这钱丢了最多是心疼一下。但现在对他们家来说可不是一笔小钱。
刘壮却看得清楚。在赵三娘说出都是她丢了钱袋后,刘文眼神里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他不是县衙里断案的大人,但心里已明了真正丢钱的到底是谁。
他赶忙说道:「没事,丢钱谁都不想。现在镇上的治安是不如以前好了。三娘,我方才听小甜说冯管家十天后就要两只大竹篮。明天劳你帮我去砍一些新竹子来怎么样?」
丢钱不是小事。在何氏说话前,刘壮已经抢先开口,还把话题岔开了。何氏瞪了大儿子一眼,哼了一声后就气得进了厨房。
刘壮朝刘文使了个眼色,刘文赶紧跟了过去:「娘,我来帮你洗菜!」
刘壮又哎呦一声喊疼,让赵三娘扶他回后屋去。
等到两人进了屋,刘壮才说:「虽然不知道钱为什么在小弟那,但我猜是弄丢钱的是他。你自己揽下干什么?学戏文里的女侠?」
赵三娘摇头:「他还小,怕事。我怕万一爹娘骂他打他,他会一辈子难受。」
「谁小时候没被爹娘打过,就是吓唬吓唬,亲生的哪有真打的。吓唬也是为了让他记住教训,以后不再犯。你这样纵着他,万一让他觉得以后闯了祸有家里人顶着怎么办?」刘壮想的比赵三娘多。
赵三娘只担心着怕以前她的事重演,听了刘壮的话她却有些恍惚:「亲生的就不会真打吗?」
她的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
刘壮顿时察觉不对:「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今天在集市上看到我二哥了。」
「你二哥?赵秋月啊。」刘壮没见过赵秋月,但是听人说过。他这个舅哥实在让他无法评价。十八岁了还在努力考秀才。努力的方向不是用功读书,而是专门拍有钱人家少爷的马屁。
赵三娘止住话头,没有再往下提。她认真想了想刘壮刚才的话,越想越觉得刘壮的话不无道理,万一刘文被她纵容坏了,以后走上歪路,她才是真的害了他。她勐地站起身:「那我现在去跟娘说……」
却被刘壮一把拉回来坐下。
第21章 野果
◎你不懂,怕老婆这日子才能过得好呢!◎
第二天何氏起来时,看到门口放了个盘子。她没仔细数,只略微一扫就知道盘里放了四十多文钱。这钱一部分是她那些鞋底所得,一大部分则是两个竹篮所得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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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是赵三娘因着所得一半要交公帐的规矩,哪怕钱袋丢了,还是把应该交的这部分拿了出来。
「这孩子倒是个死心眼。」何氏喃喃道。她原本是为了那无故丢失的钱翻来覆去一晚上,又为大儿子这么袒护儿媳妇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这些钱瞬间就让她心里软了下来。
自从她把赵三娘从上溪村赵家又领回来后,她早就托人把赵三娘的品性打听得清清楚楚。赵三娘那前十六年,活得很不容易。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村里人家餵条狗,都不至于这么对待。是以现在嫁了人,分明刘家人都很好相处,也全然没把她当做外人,她却还事事谨慎小心,过得如同走独木桥一样。
何氏以前受过婆婆的磋磨,吃过不少苦。如果是别人,或许就会把自己年轻时候受的气,用在新媳妇上,才能出年轻时的恶气。她并不想再在这个苦命儿媳身上磋磨一遍。
用早饭时,赵三娘发现她碗里多放了一个蒸红薯。还是个头最大的那个。连刘壮都没有这个待遇。刘壮喝了口昨夜剩的鱼汤,对着媳妇笑得咧出一口大白牙。
「谢谢娘。」赵三娘端着碗愣愣地说道。
何氏「嗯」了声便打算扛着锄头去地里刨凉薯。
刘文赶紧放下碗抹抹嘴:「娘!我来!我去!」家里锄头有大有小,他立马去杂物间里拿了把小的扛在身上,又拽起何氏拎着的簸箕一熘烟就跑了。
积极得像是有人在后面赶他。
何氏站在原地纳罕:「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往日里叫他去地里干活,不是说等等,就是说马上。今天让门挤了转性了?」
刘旺护崽:「你这说的什么话。文哥心疼你帮你干活,这是长大了,懂事了!」刘文和刘小甜出生和长大的这几年,正是他们刘家靠刘壮生活慢慢好起来的时候。他俩比起村里其他同龄的孩子,少干了很多活。基本做的都是力所能及的家事。现在条件不好了,让大一点的二儿子去地里干活,也是应该的。
「是啊娘,以后有什么不重的活,你就给小弟做。我想他会很乐意的。」刘壮也在旁边凑热闹地笑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刘文成天像个忙不停的陀螺一样积极干活。虽然累得要死,但是他就是不喊苦不喊累。尤其是对赵三娘特别好。每当赵三娘干完活回来,他就马上递上擦汗毛巾,端上一碗水,殷勤得像是赵三娘的小跟班。
就连根叔和隔壁家的李嫂看到后都和自家孩子,要像刘文这孩子学习。更是当着刘旺和何氏的面夸,夸得刘文不好意思掩面跑了。
「文哥儿莫不是中邪了?」何氏私下里找刘壮问。
若是真的中了邪,这倒是个好邪了。把她家这个成天就爱在村里疯跑,最多下溪里抓个螃蟹补贴家用的文哥给治的懂事了!
刘壮见赵三娘在前院里带着刘小甜餵小鸡,便把事情的真相说了一遍。
然后刘壮便看到他娘的脸色变了又变,嘴里说着「这混小子闯了祸不认错让他嫂子顶锅,看我不打得他屁股尿流」。
「娘,是屁滚尿流。」刘壮纠正。
何氏白了他一眼,冷哼着:「你也是个拎不清的。你媳妇受这委屈,你不早跟我说。害得我差点……」
「差点什么?我还不了解您吗?我们刘家村再也没有比您还心善的人了。就算嘴上说两句,心里也软得跟面团一样。我本想着前几天就跟您说,但是后来又想三娘既这么做了,不如看看小弟的反应。他如果过后跟个没事人一样问题就大了。但您看他现在,您不满意吗?」
刘壮一番话连哄带夸,说得何氏心满意足。最后念叨着要给儿媳妇多做点好吃的后就往厨房走去。
刘壮笑笑,继续做起手里的竹篮。因是员外家订做的,刘壮这次做的更加精细。拜託三娘砍来的新竹子,全都必须是表面无破损,再用蔑刀片成比草纸还略薄一些的厚度。而这还只完成了准备功夫。最重要的是要利用他当猎户练出来的眼力和手力,将这些软薄的竹片用一抬一压得手法编制起来。
早已完成砍竹和搬运任务的赵三娘并没有闲着。她眼见柴棚里的柴不多了,带着宝贝砍柴刀便进了山。除了砍柴,赵三娘还有别的打算。
十月正是成熟的季节。
山里的野林和灌木中时常能找到不少野果。像他们这地界,山里一年到头不少时间里都能找到野果。
三四月份有覆盆子、野莓,红红艷艷酸甜可口。八九月份有刺玫果、猕猴桃和八月炸。八月炸长得有点像肾脏,果实成熟后会炸裂开露出雪白鲜甜的果肉,缺点就是籽太多。到了十月十一月,山里就是拐枣、小黑柿子、金野梨的天下。
进山砍柴或捕猎的大人都会顺便给孩子们摘一捧带回家去。那甜蜜的口感,丰富的汁水,不管是男女老少都爱吃。
不少十岁出头的孩子,也会在野果成熟的时候成群结队地跑进山里去,嬉闹一下午然后满载而归。
日子久了,也有人打起这野果的主意,採摘后拿到镇上去卖。
只是这山里的野果脾气怪,不易于保存。每次拿到镇上以后,不是破了相就是挤压在一起成熟过头髮酵出酸味,只能以很低的价钱卖掉。是以慢慢的,就没人琢磨这门营生。
镇上常见的果摊上都是果农们会大规模种植的桃子、梨、西瓜、柑橘、甘蔗等。因这些好养活,又能大面积种,价钱都很便宜,寻常人家都买得起。至于那些本地种不活的水果,只能从别的地方千里迢迢运来的,例如荔枝,寻常人家最多听闻,根本就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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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镇上便在售卖黄澄澄的梨子。果农们会按照梨子的大小、形状分出三六九等的价格。
赵三娘一进山里就像鱼游进水里,兔子钻回窝里一样,悠然自得。
进山路上还会遇到些相熟的村人,但山很大,一座山连着一座,其中又有很多小路很,往深处去人便渐渐少了。没有人的时候,赵三娘是最轻松快乐的,她可以尽情抬头,不必在与别人目光交汇时焦灼,也没有需要斟酌说什么话的烦恼。
她在山里不知疲倦,手下的动作飞快,不一会儿带来的两个大背篓就装满了。
赵三娘下山时,一捆柴和两个大背篓像一座小山一样压着她。她的额发和衣服都被汗沾湿,秋风一吹,凉意直钻进身体里。
下山的山路上不时能碰到刘家村的村人。
他们和相熟的人成群结队地走在一块,闲话家常,让回家的路程不用这么难熬。赵三娘却沉默着埋头走路,时不时扶一把要往下掉落的柴。
「嫂子——」
恍惚中,赵三娘听到了刘文和小甜的声音。
她抬起头就看到两个小傢伙一前一后跑过来,像他们俩养的两只小鸡崽一样叽叽喳喳地围在赵三娘身边。
而他们身后慢吞吞拄着拐杖过来的,则是刘壮和刘旺。父子俩一个腿伤,一个眼盲,彼此互为眼睛和扶持,竟然也走到山脚下来接赵三娘了。
「嫂子我们帮你抬这个!」刘文殷勤地接过其中一个装满野果的背篓,和妹妹一人抬住一边,好给赵三娘减轻负担。
「爹,你们怎么来了?」赵三娘走上前去,对着刘旺和刘壮露出笑容。
刘壮直接伸过手,想把另一个背篓接过去。赵三娘却不让:「我背得动。」
「给我吧。」
最终赵三娘还是拗不过刘壮。份量更沉的背篓到了刘壮背上。背篓那两条黄白色的布带紧紧缠在他肩上。
「很沉的。」赵三娘担忧地看着刘壮,心想要是他但凡有一步走不稳,她就立马把背篓接过来。
「一些果子罢了,你爷们背得动。」刘壮笑笑,声音压低,只让赵三娘听见。赵三娘听到他在外头也自称你爷们,顿时赧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赵三娘很少有这样表露情绪的时刻。刘壮看得心里高兴,他一只手要扶着拐杖,另一只手却是空着的。他也不顾后面还有人看着,直接用空着的那只手去牵住赵三娘的手。突然的肢体接触让赵三娘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她挣脱了两下,却被刘壮紧紧牵着,死活挣不脱,只得随他去了。
「你怎么采这么多野果?」刘壮问道。
赵三娘则小声说:「回去你就知道了。你不是在编篮子吗,怎么有空出来?还带着爹和弟妹。多惹眼啊。」
「篮子编得差不多了,就差个收尾,哪有接媳妇重要。别人爱说就说,我接我的。」刘壮眉飞色舞地说着。
两人就这样并排慢慢在黄昏下走着,说着小话。刘旺则和两个小的走在一块。一家人有说有笑朝家里走去。
原本下山路上那些闲话家常的人,口中的话就变成了艷羡。
「还是刘壮会疼人啊,居然亲自来接媳妇。」
「是啊,腿都成这样了,要是让我家媳妇看到非得羡慕死。」
「哈哈哈别是怕老婆吧。」说话的是个和刘壮差不多年纪的光棍,怎么听都有点酸熘熘的味道。
「你不懂,怕老婆这日子才能过得好呢!」
作者有话说:
因为周末和朋友出门happy了,这章现在才码完发~久等了各位小天使们!
第22章 果脯
◎双方对这笔买卖都非常满意,而且非常期待◎
刘家村的人用过晚饭后,都喜欢到村长家门口的大宽坪处坐着聊天。
男人们说收成说挣钱,女人们说家务说娃儿。年老的说平生,年幼的说以后。还有成婚的和未嫁娶的……总之人人都能在这找到说话的伴。
每到晚上,这里都是最热闹的地方。
往常的日子刘旺和他媳妇何氏也会来这和相熟的人聊天说话,但今天却没见着人。连带着他们家那两个小的,也没看到出来。
村长家门口,烨哥儿扒在门后,找了两圈都没看到刘文和刘小甜。他顿时有些垂头丧气,脑袋往后一缩。他随母亲刘悦云来到这里探亲,已经半月有余,唯一肯和他玩的就是刘文和刘小甜了。
为了等着晚上和他俩一起玩,他特意早早吃完饭守在门口。
刘悦云出现在儿子身后,揉了揉他的头髮:「他们俩不来,你可以去找他们玩啊。」
陈兴烨脸上露出笑容,摇了摇他娘的手:「母亲陪我一起去。」
刘悦云牵着儿子走了一段路后走上青石板,还没走近刘壮家的篱笆,就看到他们一家人在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
赵三娘在接水浸泡和清洗野果,何氏和刘旺在帮忙把清洗三遍的野果捞出来沥水,再分类平铺到筛子上。刘壮手最稳,他问明白赵三娘想要的分量后,便在那些铺平的野果上撒上一层薄盐。
刘文和刘小甜也没有闲着,蹲在赵三娘旁边,把一些已经压坏的野果择出来放到盘子里。他俩身旁已经放了满满一盘子。不过和赵三娘带回的两大背篓野果来说,这一大盘子坏果只是极少的数量。
一家五口人齐心协力又聚精会神地侍弄着那些山里寻常的野果,连篱笆外站了人也没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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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来的不巧了。」刘悦云站在门前拉着烨哥儿笑声道。
何氏最先回头,光听到声音脸上就带起笑容,在这村子里她也算是看着刘悦云长大嫁人的,自然是热络。
「悦云啊快快快进来。」何氏热情地招唿,「文哥儿快搬两个椅子过来。」
「快叫人。」刘悦云从身后把儿子抓了过来。
「旺叔、何婶婶、刘壮哥哥……」陈兴烨的声音软绵绵的,和刘小甜一样还带着奶气。他乖乖喊完,然后就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小伙伴,就差在脸上写上几个大字「我来找你们玩」了。
刘悦云赶忙说明来意:「是我家烨哥儿,想来找文哥儿还有小甜妹妹玩。正好我也想来看看你们,就一道过来了。」
「行了你们俩,这里弄得都差不多了。带着弟弟去玩吧,晚上天黑了,别跑远,过会就回来。」何氏放话了。
「走!」刘文和刘小甜欢唿雀跃着拉着陈兴烨往外跑去。
这倒让刘悦云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她带着儿子过来,耽误了刘家人原本要做的事。
赵三娘已经按照何氏的授意泡了一杯清茶过来。家里没有好茶杯,她特意挑了一只最新最好看的。杯身上写了四个大字——招财进宝,而且这硕大的杯体说是茶杯倒不如说是茶缸。
茶叶用的是之前村长家硬送来的一盒茶叶,叫做什么白毫银针。村长直说是礼尚往来,不能白吃赵三娘打来的猪蹄,若是不收便要生气。又说这茶叶不值钱,他们才肯收下。
可再不识货也能看得出什么是好东西。这种茶叶尖细如银针,上面挂着一点白霜,分外好看。如今这茶叶还是第一次拿出来招待人。铺在杯底,热水沖泡两回,细密的茶叶正在水里肆意舒展身躯。
刘悦云忙接过赵三娘手里的茶杯,放在一旁的木桌上,然后拉过她的手。两人的手相拉着,倒如亲近的姐妹。赵三娘瞬间不好意思起来。这刘家村的人怎地都如此热情。
「按理说刘壮哥的媳妇我是该叫嫂子的。但我看三娘年纪比我还小上两三岁,我家里又都是兄弟,没有姐妹。我便直唿你三娘,你叫我悦云可好。」刘悦云的声音有如溪水一般轻灵悦耳,说出的话也让人听着高兴舒服。
赵三娘讷讷地点点头。她家虽有姐姐,可她却不曾和赵春花这样亲密地说过话。也不曾被赵春花拉着手这样温柔地对待。更何况刘悦云生得,竟比赵春花还美上许多,不像是乡野山村里的姑娘,只像那大城中才有的大家闺秀。
赵三娘从心里就喜欢刘悦云,她便低声领着刘悦云过来看。
刘悦云见多识广,一下就看明白赵三娘她们要弄些什么。
「看这样子,是要渍果脯了。」刘悦云眼前一亮。
渍果脯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为了解决新鲜果实不耐存储的问题,这制作方法古已有之。
刘悦云不会做果脯,但自嫁进那深宅大院后便成了「吃」的行家。什么桃脯、杏脯、梨脯等,她全都吃过。只是吃起来太甜,有些腻味,又会引人发胖,她总不敢多食。
回村里探亲这些天,吃的虽是山珍野味,但吃不着这甜丝丝的果脯,她总觉得嘴里没什么味道,连带着晚饭都用的少了。
没想到三娘这里就在做,而且做的还是新花样。用山里野果做的果脯,她还真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等做好,劳你来尝尝可好?」赵三娘笑着说。
她一共去赶过两次集。可每次去都没有白逛。这果脯就是她站在果摊边看来的。想来只需要把鲜果弄干再和糖混在一起……只是她终究只是粗略地看过,把握不了其中的分量,还在尝试阶段。如果真能成,不仅能给家里改善伙食,她还想趁着野果的成熟季,多做一些拿到集市上去叫卖。好补那些被偷走的钱的亏空。
如今才到第一步。先用盐分让野果快速锁水干燥,然后再通过糖渍和蜜煎才能完成。最少也需要三天的功夫。
白糖珍贵,又得花钱。三娘直接在山里取材,搞来了一罐野蜂蜜。她取来那蜂巢时,虽只被蜜蜂在手上蛰了个大包,但还是把刘壮等人吓得够呛。
现在果脯还未成型,赵三娘没有什么东西好招待的。便又进厨房内拿盘子做了个野果三拼。
粗糙的盘子上分别盛了三种赵三娘採下山的新鲜野果。原本都是留着给家里人吃的,现在都拿出来招待刘悦云。
「还是咱山里的东西好吃。」刘悦云拿起一颗小黑柿子放进嘴里吃着,清甜的口感在嘴里迸开。这可是想得狠的时候,托人也买不到的。
「你们家方才在做什么?」陈兴烨跟在刘家兄妹身后,跑得像一阵风。等都停下来后,他喘着气问道。
刘文不想说。刘小甜则笑眯眯道:「嫂子说给我们做好吃的。」
「我也能吃吗?」陈兴烨什么好吃的东西没吃过,可他看刘小甜的神情,就觉得赵三娘做的一定是天下顶好吃的东西。他非得尝尝不可。
刘文白了他一眼:「怎么你什么都要?我们干活的时候就看不到你。」
陈兴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好像什么都不做,白吃人家的东西确实不好。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等我以后回家了,让人给你们寄好吃的行不行?有凤梨酥、豌豆黄、千层糕……还有烤鸭、烧鹅、猪肘子……」他越说越多,几乎都快把家里的菜名报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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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兄妹哪里听过这么多名字啊,边听边暗暗吞咽口水。若是真有这些好吃的,给他一点果脯,好像也很划算嘛?
于是三人就这么做了约定,等陈兴烨回到家就要给他们寄好吃的。而他们则负责在三娘做完果脯的时候,分他一些。
双方对这笔买卖都非常满意,而且非常期待。
等待着果脯做成那天。
作者有话说:
讲个鬼故事,今天周一,上班很痛苦。感谢在2023-03-10 19:56:04~2023-03-13 22:4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zzz虫子 2个;三水、pandasta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瞎想
◎她也说不出旁的词,就是单纯觉得刘壮这样,好像更英俊了◎
接下来连着三天都是秋高气爽,艷阳高照的好天气。天公作美。那些晾晒好的果干已经用熬煮过的蜂蜜糖浆浸渍,又放在阴凉之地等待冷却。
刘壮已经完成那两只竹篮的编制,拿着刻刀在那雕琢一些竹制的小玩意。说来他一个高大的男人,手却是真灵巧。那些竹子在他手里就好像面团一样任由他搓扁揉圆,再变幻无穷。
更重要的是他专心在杂物间里编制雕琢的认真样,竟让进来给他送水喝的赵三娘看得发愣。
她也说不出旁的词,就是单纯觉得刘壮这样,好像更英俊了。
赵三娘用没端水的那只手握拳,指尖陷进肉里,暗暗道,大白天的自己瞎想啥呢。
刘壮正好把一把比手掌还略小的竹伞做完,抬头吹了吹上面的尘屑。他的背部沐浴在阳光下,脸在阴影中,斜飞的两道剑眉下五官稜角分明,勾勒出硬朗的线条。抬头吹小竹伞的动作分明很正常,却让赵三娘觉得他吹得何止是一把小竹伞……
两人曾经唇瓣相碰,唇齿相依,还有路上牵手的画面在赵三娘脑海中无限回放着。再然后是刘壮放大的笑脸,布满伤疤的背腰,身上的腱子肉……
她匆匆忙忙把水碗往边上的架子上一放,就跑远了。这地她是没法呆了!
等刘壮听到架子响动回头的时候,只看见赵三娘落荒而逃的背影。他哪里知道自家媳妇刚才都想了些啥,只道是她还忙着去看那些宝贝果脯。
赵三娘跑到院里时,正好撞见周信上门。周信客气地朝赵三娘拱手:「弟妹,好久不见。我叔婶还有刘壮老弟可在家?」
「公公串门去了。婆婆去地里摘菜了。他在里面呢。」赵三娘一一说来,又把刘壮在的地方指了指。
周信笑着把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来:「劳烦弟妹放厨房去,给你们带了只烤鸭。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烤鸭油汪汪的,几乎要透出油纸包。那诱人的香气在这小院里格外明显。赵三娘迟疑了不肯接。一只烤鸭不便宜,周信也有妻儿老小,他带回家去更好。
周信看出赵三娘的顾虑,把油纸包往旁边凳子上一放:「弟妹你放心。我小儿子爱吃,每回我去卖了猎物都得给他带。这份就是特意给你们买的。先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找我老弟呢。」他说完便迈着大步朝杂物间走去。
赵三娘只得把烤鸭拿到厨房,又赶紧着手去倒水,准备招待客人的东西。
刘壮见了周信,又特意看了他身后没有赵三娘的身影,便直接往他面前一伸手。
「得得得给你给你。」周信从衣服里掏出一块小红布放到刘壮手里。
「看不出你小子还挺会疼人的。」周信尽量压低声音说道。
刘壮谨慎地把红布收进怀里收好,笑容真诚:「我媳妇我不疼谁疼。」
随后周信也不嫌脏地就地一坐,和刘壮说起另外的事情。赵三娘端了水和果脯来时,也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兄弟俩神神秘秘地很是小声。
赵三娘端来的是用金野梨做的果脯。金野梨个头仅有寻常鸡蛋一般大,表皮呈金黄色。鲜果吃起来比鸭梨偏酸,但胜在有股独特的清香,颜色又金黄好看。
「果脯啊。」周信看着盘子里裹过蜂蜜晶莹透亮的果脯,嘴里竟忍不住分泌出涎液。
「快尝尝你弟妹的手艺。」刘壮直接端起盘子凑到周信眼前。
「哈哈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周信直接拿起一块小的丢进嘴里嚼了嚼。
说起来赵三娘已经试吃过,金野梨的酸味早已被蜂蜜中和,所有的甜味都被锁在果肉里头,很是好吃。刘壮也吃过,连夸好吃。可刘壮对于吃食,只要是她做的就没有不夸的,她可不敢太相信他。
眼下周信正是最好的试验口感人选。
周信嚼了嚼便咽下去。他看着眼前这对盯着他的小夫妻,面色一窘:「嘿嘿,吃太快,没尝出来。我再吃点。」
「……」
周信这再吃点,就直接干掉半盘子。一直到吃到实在腻味才停下,随即喝了一大杯水,打了个水嗝:「弟妹这手艺啊……说是镇上果摊上卖的我都信。就是甜了点。」
刘壮看了眼赵三娘,和她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含笑意会:「这下你不担心是我骗你了?」
赵三娘见周信如此认可,心里也很高兴。她去厨房里拿了几片粽叶,把三样果脯都给周信打包了一份,让他带回去给家里人吃。她自然也没忘记给临时有事没能来的于六打包一份,托周信转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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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周信还推脱着不肯要,被赵三娘那句有样学样的「这份就是给你们打包的,先不说了,我还要去干活」逗笑了。
周信赶到家里时,天已经擦黑。他人未到门口,爽朗的笑声已经传进家里,儿子女儿还有三个侄子侄女都跑出来,围着他「爹爹」、「二叔」的这样喊着。
「哈哈哈,你们几个小机灵鬼,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带好吃的回来了?」周信挨个抱了一轮,然后把粽叶包打开露出里面甜津津的果脯让他们拿着吃。
周信的媳妇沈青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院子里每个孩子手上都拿着什么东西在吃着。她嗔怪道:「不是去看你好兄弟吗?怎么又给他们几个买糖吃?你再这么惯着,他们牙都要吃坏了。」
「哎,这次可不能怪我。这是弟妹做的,非要我拿回来给你们吃。」周信笑着把一块金野梨果脯递到沈青嘴边。沈青嚼了嚼嘴里的果脯,眼睛亮亮的,直唿好甜。
「怎么样弟妹的手艺好吧?」周信问道。他是个男人,不太嗜甜,他想听听他媳妇的评价。
沈青点头,感受着果脯在嘴里留香生津的味道。一个吃完,她的眼神忍不住飘到周信的手上,好想再吃一个。但是想到家里一大家子住在一块,每个人只轮的上两个,她又忍住了:「是好吃。或许人家是做来售卖的,咱们怎么好连吃带拿的。」
「是啊,我兄弟现在又不能去打猎。他们家自然是需要另谋营生的。」周信有些懊恼。夫妻俩一合计,决定下次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再拿过去。绝不能让刘壮他们吃亏才是。
晚上刘家的餐桌上格外丰盛。炒芹菜、炒豇豆、肉沫茄子,还有白天周信送过来的那包烤鸭。
油汪汪的烤鸭格外下饭。两只大腿分别给了刘文和刘小甜两个长身体的。两只小腿给了何氏和刘旺。刘壮和赵三娘则一人吃一只鸭翅膀。原本他们都捨不得吃鸭腿,想给刘壮吃,以形补形。但刘壮说他已经补得够多了,他们要是非要给他,他就一口都不吃了。
除开饭菜,饭后还有一家人一起做的果脯,大伙围坐在一起,吃得其乐融融。
晚上临睡觉时,刘壮先上了床。他躺在床上眼巴巴等着,可赵三娘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反常态,磨磨蹭蹭愣是快到半夜才上床。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又该小夫妻俩夜话了
第24章 雨夜
◎窗外雨疏风骤,晚来带寒。可室内春色正开,春水柔情◎
一场秋雨在深夜里来临。
赵三娘听着雨声有些庆幸,幸好那些做好的果脯都已经存放好,半点雨水都沾不到。大家都喜欢吃,悦云也说好,应该能在集市上卖出去吧。她看着黑夜的雨,对以后的生活有着无限的畅想,脸上也不自觉露出淡淡的笑容。
家里的灯已经熄了,赵三娘进房间时还以为刘壮已经睡了。可等她散了头髮脱下外衣,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时,却凭着从窗纱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透亮透亮的,比溪水里冲过的鹅卵石还亮,比炉灶里的柴火还灼人。
「哎。」赵三娘翻身爬到床上,「怎么还不睡。」她面朝墙的那侧,背对着刘壮。白日里想的那些画面好不容易驱逐出脑海,现在又硬生生想起来了。她只有背对着刘壮,这些想法才能慢慢消退。
刘壮腿瘸手又不瘸,直接伸手把她捞进怀里,硬生生让三娘面朝着自己。
他那两道剑眉皱在一块,百思不得其解。白天还好好的,晚上怎么成了这样?家里的活早就干得差不多了,偏要拖得这么晚才回房间。他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又背对着他像是很不愿意看到他的模样。
刘壮从来就是个有问必问的人,绝不让问题过夜。
「我惹你不高兴了?」他放软语气,试探地看着怀里的人。天已黑了,他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煳煳的轮廓被他搂在怀里,瘦弱的一团,怪可怜的。
赵三娘的身体被刘壮紧紧搂着。她的头只得埋在男人的臂膀之间,鼻尖都是他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她那颗不踏实的心,忽然多了几分叫做安全感的东西。她细碎的声音传来:「没有。」
他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只要她咬死不说,他能耐她何。
「真话?」刘壮又问。
赵三娘没回答,她推了刘壮一把,好让自己能喘口气。刘壮听她声音憋闷,便知道搂得太紧,暗暗松了松胳膊的力气。是以赵三娘推得毫不费力。
两人这下脸对着脸,能更清楚看到彼此的眉眼和神情。刘壮脸上都是茫然,赵三娘则是赧然。
刘壮轻轻环抱着赵三娘,又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他的媳妇分明十六岁了。别人家十六岁的姑娘早已经出嫁生养孩子了。可他的三娘还长得这样瘦小。好在嫁过来以后,吃食总是不缺的,才能慢慢养出一点肉。以后他多多赚钱,让她敞开了吃,养成一只健健康康的小狐狸。
「你摸小白小黄,也是这样的。」赵三娘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这两件事联繫到一起,说着还颇有些气愤。
可不是嘛,小白和小黄被那只老母鸡啄了跑到刘壮身旁的时候,刘壮就是这么摸它俩毛绒绒的脑袋。
刘壮一怔,险些要笑出来,但他忍住了。他将手从赵三娘的头髮上挪开,慢慢挪到她没被头髮遮住的耳垂上。耳垂上有一个儿时每个女孩子都会打的耳洞。耳洞上光秃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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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摸这。」
「痒。」赵三娘身体一颤,忍不住往墙的位置后退。可她往后退一点,刘壮就往她的位置挪一分。两人始终贴得紧紧的。
「到底和我闹什么别扭?」刘壮轻轻捻动着她的耳垂,气息越来越沉重。黑漆漆的房中,窗外的雨声还在响着,刘壮黑亮的眼神沉了沉。
赵三娘哪里好意思说出来。她支支吾吾地正想着怎么开口,就见一道黑影扑了上来。
比之前所有的亲吻,都要浓烈和炽热。赵三娘开始还茫然疑惑,想要推开身前比牛还壮的人,可后来已经完全无法去想。她只能闭上眼睛,凭藉着自己的本能去回应刘壮所有的热情。
「试试吧。」刘壮抬起身体,喘着粗气在赵三娘耳边说道。
赵三娘的眼睛微微睁开,她散开的头髮已经被汗水微微打湿。她红着脸挣扎着想爬起来,就见刘壮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丢开,露出坚实如墙的胸膛,然后沉沉地压了下来。
窗外雨疏风骤,晚来带寒。可室内春色正开,春水柔情,尽在那声声隐忍的呢喃叫喊中。
那是另一番天地。痛苦只是片刻,随即便是彻夜的欢愉。
赵三娘累到睡过去时,刘壮浑身是汗地坐了起来。他仿佛刚饱餐一顿的野狼,目光迥然,神色中带着餍足。他擦了一把脸,怎么都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原来成亲的快乐在这里。
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走得极慢地靠单条腿挪到窗户边。窗户边放着水盆架和毛巾。他拿起毛巾沾了水回到床边,像对待珍宝一样慢慢擦拭着赵三娘身上的汗水和其他东西……
刘壮心想,不管小狐狸在别扭什么,现在总不用别扭了。明天起来,她要打要骂他都受着就是。
收拾完后他在赵三娘唇边亲了亲,然后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雨过天晴,又是一个好天气。
何氏一大早就看到儿子坐在院子里发呆。说是发呆,不如说是坐着傻乐。时不时抬头笑笑,又低头笑笑,全然看不见旁人,跟中邪了一样。
何氏叫住刘文,压低声音问:「你大哥怎么了?」
刘文摇摇头,想到什么一样说道:「是不是捡钱了?」
「去你的。这哪有钱捡。去把灶火烧了去。」
刘小甜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大哥吃了好吃的。」
「也没你事了,你去叫嫂子起床。」
何氏观察了刘壮半天,百思不得其解。她忽然回头看了看后屋,又看了看刘壮,露出瞭然的笑容。她赶紧追着刘小甜过去,一把拉住正想敲门的女儿火速带离后院。
「干嘛不让我找嫂子。」刘小甜瘪着嘴,她最喜欢找嫂子玩了。
赵三娘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到床上晃到她的眼睛。房门是关着的,床上只剩下她自己。三娘只觉得浑身疲惫,比连续耕了两亩地还要累。手脚和腰都是酸痛的,身下还隐隐作痛。她脑子有一瞬间空白,等到昨夜的记忆回笼,她瞪大眼睛果断把自己埋进被子。
天啊,昨天发生了什么……比昨天白天她想的那些事情还要,还要让人脸红。
埋着埋着,赵三娘觉得耳朵边有什么东西硌得慌。她起身往耳边一摸,发现两只耳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缀上两只耳坠子。
她取下来一只拿在手上。
耳坠子不大,却是金黄如麦子一般的颜色,样式也好看,分别坠着一根小指长的流苏。更重要的是,如同那只小竹篮把手上的刻字一样,在耳坠子的背面,依然有三道划痕。
三,即三娘也。
她是刘壮的媳妇,赵三娘。彻彻底底是了。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不会写这玩意,拉闸
第25章 解释
◎天地良心。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
转眼间已到了赵三娘和冯管家约定好交货的日子。
今天赶集是要去卖货,赵三娘原本想自个起早去,早去早回。但何氏说刘壮的腿到了该复诊的时候,让小夫妻一同去镇上,一来一回好有个照应。
三娘还没来得及担忧刘壮的腿能不能受住驴车的颠簸,刘壮就已经连声说好,乐得牙不见眼,丝毫没有给她反驳的余地。仿佛只要能和赵三娘呆在一块,就是把他腿颠断都不要紧。
三娘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在出门时拿了一捆稻草,好在等会坐车时给刘壮垫腿。
刘壮本来就因能和媳妇独自出门而高兴,看到她还专门为他带上一捆稻草后,直接贴近赵三娘在她耳边说:「还是媳妇心疼我。」
一句话就把赵三娘的脸逗红了。
「壮哥儿和他媳妇去镇上啊。」说话是村里见过几次面的一位奶奶。奶奶是这村里的老寿星,辈分高,家里五世同堂。现在年纪大了干不动活,只能在家里看着重孙子的孩子,给自己打发时间。
刘壮和赵三娘笑着回应,走过村里的小道。他一只手拿着那两只竹篮,另一只手的竹拐杖在青石板上响起「笃笃」声。赵三娘身上则挑着一根扁担,扁担两端各有一个笸箩。
往村口去的路上又碰上不少村里人。
辈分高的喊爷奶叔婶,平辈的喊哥嫂弟妹。刘家村里基本都是姓刘的人家,隔着几辈都有点沾亲带故。大家熟得不能再熟。遇到了总有话来攀谈。
更多的人是关心刘壮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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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刘壮那次受伤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那样严重的伤,差点连人都没有救回来,治病的花费更是让刘壮家耗尽家财。现在只得拄着拐杖行走,全然没有了以前健步如飞的模样。
「是呢石头叔,我和我媳妇去镇上,她陪我去看看腿。」
「是是是,也没那个钱天天请万大夫过来是不?」
「桂花婶,你孙子又长高了。」
「好久没出来了,之前一直呆在家里。得空一定去你家玩。我们再喝几杯。」
刘壮碰到每个关心他的人都会笑着说几句。
听得赵三娘一愣一愣的。自她给刘壮做了拐杖后,刘壮虽然能靠着拐杖走动,但走动的范围不大。每天更多的是在家里和篱笆外头走走,从不走远。像今天这样走到村头来更是第一次。
以前咋不知道她夫郎这么能说回道,对着男女老少都能说两句,还能说得别人开开心心的。也是了,像刘壮这样长得不差,说话又好听客气的人,是谁见了都高兴的。反观她就像个锯嘴闷葫芦,除了叫人,说句早,旁的就想不出来了。
他俩出来得早,张和大叔的驴车还没过来。赵三娘正出神呢,远远就看到了白玉华还有麻芬的身影。
白玉华刚从溪里洗完衣服回来。妇人们去溪里洗衣服总是成群结队的,好在洗衣服的时候能有伴说说话,不至于太无聊。洗衣服有快慢,相熟的就会等一等,结伴再一起回来。
这群身影中,麻芬和秋婶、田婶她们一道,不知道在说什么事情,总之是抱着木盆眉飞色舞,指手画脚。反观白玉华则形单影只地落在后面,没人理睬她。
等白玉华走近,更可以看到她脸上神情落寞,眉头轻蹙,明艷的脸上添了几分愁苦清冷之感。
但这张脸在看到刘壮的那刻,就像久旱的庄稼遇到雨水,饿了三天的野猫抓到老鼠一样,活泼生动起来。
「大壮哥,你好多了?」白玉华平日在家门口摆豆腐摊时,声音总是拉得很长很尖利,颇有些刺耳。但她现在说话的声音却刻意细细软软的,拉长尾音,眼睛都快沾到刘壮身上去了。
刘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礼貌地点点头。
白玉华也不气馁。明明路很宽,她走过去却偏要往刘壮那边挤。刘壮移开拐杖,堪堪避开她。
白玉华恨恨地咬咬牙,单手抱着木盆,另一只手把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露出笑容:「壮大哥,有空就去我那照顾照顾生意,我把最好的豆腐都给你留着。」
她根本没把旁边的赵三娘放在眼里。一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小姑娘,还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怎么和她比啊?
「有人没事吧?怎么洗衣服都洗不干净身上的味?」麻芬的声音冷冷响起,颇有给赵三娘撑场子的意思。
「嫂子。」赵三娘和麻芬早已熟识,她乖乖叫了一声,又再和田婶、秋婶打招唿。
田婶、秋婶含笑应了,随即站在麻芬身后开始同仇敌忾地敌视着白玉华。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刘壮以前还没娶亲的时候,这白玉华就盯上了他。
三天两头想往刘壮家跑,不是送几块豆腐,就是送块自己绣的帕子。奈何回回碰钉子。直到见刘壮订了亲,订的还是上溪村的村花「赵春花」,她虽然气恼,但也慢慢歇下心思没什么动静。
后来刘壮摔断了腿,可能终身残疾的时候,她别说去探望了,就是打听下情况都是没有的。估计还在暗自庆幸没真勾搭上刘壮吧。
没想到现在见刘壮有好起来的迹象,这女人又故态復萌出来作妖了。
麻芬见白玉华翻着白眼走远后,她拧紧的眉头才舒缓,她拉过赵三娘低声道:「以前怕你多心,嫂子我就没跟你说。她,还是得提防着点。以前对你们家刘壮跟什么似的。」
赵三娘连连点头。等到麻芬带着田婶她们走远,麻芬还回过头来朝赵三娘看看,让她别忘了自己刚才交待的话。
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
张和大叔的驴车来了。车上已经坐了人,但给赵三娘和刘壮留出了位置。
赵三娘付过车钱后一言不发地先把稻草铺了上去,然后扶了刘壮一把。等众人坐定,驴车又颠颠簸簸地出发了。一路上赵三娘一直看着路上的风景,一个字都没说。刘壮是闲不住的,拉着赵三娘想说话,却只能得到「嗯」「嗯」「知道」这样的回应。
刘壮暗暗叫苦不迭。他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赵三娘这态度和刚才的事有关。
可在车上还有别人在,要他怎么解释好。
刘壮一路憋着,等到了镇上下车后他一把按住了扁担不让赵三娘背。
「天地良心。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刘壮就差指天发誓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赵三娘的声音冷冷的,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怎么和你没关系,你是我媳妇,就是和你有关系。」刘壮都觉得他要冤死了,颇有点无奈。他虽然高兴赵三娘愿意对他发点小脾气,可他就见不得赵三娘不理他的样子。
赵三娘看着堵在她面前的刘壮,绷紧的神色缓和了,她嘆口气:「骗你的。我没生气。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待人都很好,若是你真的喜欢白娘子,你便不会上赵家去提亲了。就算是爹娘都不答应,只要是你喜欢的人,你也会娶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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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壮从没想过这么多,但他听着赵三娘这么说,却觉得一点没错。他若是真喜欢一个人,即使那人是个寡妇又如何,爹娘反对又如何,他都一定会娶。
「但我要和你说清楚。如果有天,你真的碰到喜欢的姑娘,好看心地又好,我们……我们就和离!」赵三娘说得小声,声音闷闷的,可这些话像是鼓起勇气才能说得出来的。她眼神坚定,直直地看着刘壮。
在刘壮的眼里,眼前的人就像是雨天受了风吹雨打好不容易找到栖息地,特别怕有一天会被赶出去,于是嘴硬地说,在赶她出去前她会自己先走。给自己留一分体面。
「不要。我就喜欢你。我最喜欢你。和离不行你提都别想提。」刘壮脑子一热,笨拙地说着。他想要是他真的按着赵三娘说的话顺口答应了,他才是傻子。
「你瞎说什么呢……这么多人,你……」赵三娘赶忙往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他们,她才松了口气。可看着神色比刚才好多了,甚至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开心。
两人说开后,心情都好了不少。赵三娘挑着扁担,刘壮提着竹篮拄着拐杖一齐走去。赵三娘先带刘壮去了万大夫的医馆。
万大夫还在看前面几个病人,学徒让刘壮他们先坐在旁边等候,还好心地找了个地方给赵三娘暂时放置她的笸箩。刘壮拉了拉赵三娘的手:「你不用在这守着我,你先去交货吧,等回回来找我。事情都不耽误。」
赵三娘咬唇点点头,提着篮子朝董员外的府邸走去。
黄口镇面积很大,董员外的府邸她都没去过。靠着一路问路,终于赶过去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赵三娘没见过这么大的宅子。正儿八经的高门大户,石坎边上各放着两个大石狮子,门前还有两个小厮打扮模样的人在门口守着。
赵三娘摸了摸两个竹篮,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走了上前:「您好,我来找冯管家,给他送定好的东西。」
小厮上下打量赵三娘一眼,不耐烦地说:「不在不在。改天再来。」
「那能劳烦您转交一下吗?就说是刘家村赵娘子送来的,定制的两个竹篮。」赵三娘继续客气地商量。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小厮本不是守门的小厮,以前是跟着公子办事的,结果被挑了个错处挨罚贬到这里守门,心里别提多窝火。现在正愁没地方撒气。
「不行就算了。打扰。」赵三娘见对方态度实在恶劣,不想再多说,她转身退到了离董家大宅一百多米远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机会碰到冯管家回来。
第26章 心痛
◎贾斯墨愣在当场,失魂落魄地看着赵三娘远去的背影◎
回春医馆里,万大夫仔细检查完后,捋了捋长髯对刘壮开怀大笑:「到底是你年轻,身体底子好,恢復起来都比常人快。」
刘壮身上其他的外伤都已经大好了。
刘壮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欣喜的笑容,他接着问道:「那依您看,我这条腿还有恢復以前的可能吗?」
万大夫提笔写下一张药方:「你现在的情况已经比老夫原先料想的好很多了。只要一直用药辅以食疗,再坚持每日按按疏通经脉,老夫想就算半年不成,一两年后也就不用依靠这拐杖行走了。」
万大夫说得委婉,表明刘壮的腿要想恢復以前的生龙活虎是不大可能,但想和正常人一样走路是没问题的。
「谢谢大夫。」刘壮把右腿的裤管放了下来。脸上并没有黯然的神色。现在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令人高兴。他还有机会和常人一样走路,不过是走得慢一点,不过是没法再在山林间奔跑。但是能够正常地陪伴在三娘身边,支撑这个家,就够了。
他拿过药方又跟着学徒去取了药后,却仍然没看到赵三娘回来。
刘壮看了看放在角落里的笸箩,又看着街头,突然有些懊恼。三娘并不识得去董员外家的路,万一迷路了,或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是好?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继续在这里等三娘回来找他,还是直接先去找三娘。
赵三娘挎着两个竹篮就站在董员外家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
她今天穿的是何氏用两件旧衣服改出来的一件直领对襟窄袖褙子。褙子短至膝盖上方,颜色为青灰两色,没什么花样,但胜在没有补丁,干净整洁。赵三娘盘着用髮辫缠制而成的罗髻,露出纤长的脖颈和耳朵上灵巧的两只金耳坠,再加上青灰色的衣料衬皮肤,把平日里灰头土脸的农妇,也衬出一丝清丽动人来。
不时有人路过这条街,都会朝赵三娘看一眼,大都误以为她是董员外家的哪门穷亲戚,白日里找上门来却没有胆子进门,
赵三娘伸长脖子看着街口,面上沉静如水,心里却心急如焚。她记挂着那两笸箩的果脯要卖,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
贾斯墨前几日收到了董家少爷的帖子,邀他来家里赏从江南运来的花卉。他对花卉向来兴致缺缺,当场就想推掉。无奈他爹一直让他和董家打好关系,两家才好在生意上合作。说他要是不来,就打断他的腿。他这才无奈何赴这场赏花宴。
贾家和董家同是这黄口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两家的宅子不过隔了一条街。贾斯墨懒得叫车马,直接让两个小厮一个书童伴行。一主三仆走得慢悠悠的,一路从贾家闲逛到董家的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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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童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对贾斯墨说道:「少爷,这都是小的搜刮来关于咏花的诗词,您可背熟了?还要再看看吗?」
贾斯墨合拢扇子一扇柄敲在书童头上:「背什么背背什么背?你家少爷我的水平先生都夸是状元之才,还用得着背?」
「是是是。」书童赶忙收起,赔笑道。暗地里却翻了个白眼,就装吧,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不睡觉背了一晚上,发誓要在今天赏花宴上语惊四座,把董家少爷比下去。
几人正走着,贾斯墨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指着树下的赵三娘问道:「那是谁?贾家的亲戚?」
书童眯着眼睛认了一会,摇头:「少爷,我也不认识。看着像是在等人。您别管了,咱走着来的,快误时辰了。赶紧过去吧。」
贾斯墨没理会书童的话,让他们站在原地等着,自己走了过去。
他理了理身上穿着的金丝绸缎锦袍,又顺了顺腰间坠着的翠玉,朗声道:「姑娘安好,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赵三娘正焦急等人,冷不丁看到面前来了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顿时警惕起来。她看了贾斯墨一眼,没有吭声,提着篮子退后几步,离这人远了些。
贾斯墨也是一愣。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主动和姑娘说话,没想到对方不仅不肯回应,还退远了几步,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贾斯墨压下心里的郁闷,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姑娘莫怕。在下贾斯墨,家就住在附近。今天来这,是赴董家少爷的约。看你一直站在他们家附近,特来问问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如若没有,是斯墨打扰姑娘了。」
听到董家两个字,赵三娘终于又多看了贾斯墨一眼。眼前这人穿得光鲜亮丽,若要图她财,她实在没有。若要图她色,街上的姑娘们个个长得娇嫩如花,她实在比不上。想来这人竟然当真是好心人?想要帮她?
赵三娘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自己没什么好被骗的,她便直言道出到这的来意。
「这事好办。」贾斯墨听后连声道。
他让赵三娘在这等着,他自己大阔步走到了董员外家的门房处。
门房处的小厮早就听说今天自家少爷要宴客,他们又怎么会认不出贾家的少爷。在看到贾斯墨的那一刻,冷漠的脸上活像寒冰化成水一样,主打一个温暖如春,马上就躬身要请贾斯墨进去。
「原来她跟少爷您认识,我这就去请冯管家出来!」小厮恭敬说完后跑得那叫一个飞快。
赵三娘不知道贾斯墨去跟门房说了什么,只看到没过多久后冯管家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外。
冯管家到了赵三娘面前连声致歉:「赵娘子,实在对不住。今日家中宴客,忙不过来。险些忘了和赵娘子的约定。」
赵三娘摇摇头,赶紧把手里的篮子递过去。她知道冯管家订这篮子是为了给老爷做寿,还好意在篮子的提手上缠了一个红布打的结,是喜庆的意味。
「劳烦您看看这竹篮,可是您想要的样子?」赵三娘说道。
冯管家接过篮子看了看底部,笑道:「只要这竹篮像当日赵娘子手里那样,可以滴水不漏,便没有任何问题。」
说着他让小厮取来一吊钱:「这是余款,您收好。」
上回给的六十六文钱是定金,这一吊钱也有六十六文,是余款。
是刘壮辛辛苦苦赶工所得。赵三娘双手接下,眼里带着笑意连声道谢。冯管家摆摆手示意还要去忙,便先行告退了。
赵三娘收好钱准备走,却看到贾斯墨又走了过来。
他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风带起脸上的鬓髮:「姑娘这下可顺心了?」
赵三娘少不得又朝他道谢。只是道完谢欲走,又听贾斯墨问她名姓,又问她是哪家的姑娘。
赵三娘蹙起眉头,她仔细看了贾斯墨一眼,勐地想起,这是当日在集市上让她二哥赵秋月卑躬屈膝之人。想起赵家人,赵三娘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她抿着唇对贾斯墨道:「今天的事情多谢公子。我夫郎还在集上等我,来日我们夫妇一定一起再谢公子。」说完便健步如飞地走远了。
贾斯墨愣在当场,失魂落魄地看着赵三娘远去的背影。
小厮和书童见他这样,赶紧赶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少爷怎么了。
贾斯墨心痛难忍,犹如晴天霹雳,指着赵三娘的背影道:「为何这样好的姑娘竟然嫁人了?」
书童一边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一边翻白眼,这不是废话吗?人头髮都盘起来了,可不是嫁人了?亏你还搁这死乞白赖地找人说话。严重就是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了。
赵三娘丝毫不知贾斯墨的心痛,因已认识路,回去集市的路上比来时少废了很多功夫。
她没走多远,就看到正吃力挑着笸箩走路来找她的刘壮。
作者有话说:
贾斯墨:世上竟有这样气质出尘之女子,结果嫁人了
书童:少爷眼光奇特
小厮:少爷调戏良家妇女
刘壮:过来打一架
赵秋月:我哪里比不上她!
第27章 叫卖
◎要不我找几个人,把他俩打一顿?给他们个教训◎
赵三娘赶紧跑上前去:「你怎么挑着这个来找我了?腿疼不疼?大夫怎么说?」她自己都没发觉,她面对刘壮时,总会有很多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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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你。大夫说我恢復得很好,很有希望彻底痊癒。」刘壮眼眸一抬先上下看了赵三娘一番,确认她无事后才回道。
赵三娘接过他手里的扁担放在地下,把他拉到一边。高高兴兴地从怀里掏出那一吊钱就要给他。
「给我做什么,你收着就是。咱俩的钱你管。」刘壮就是不接。
赵三娘便开心地又收回去,仔细确认放好后才放心。
这里已经到了集市的末尾,没什么人了。赵三娘挑起扁担往集市中心走去,刘壮则一路帮她扶着。路上赵三娘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提起了贾斯墨。
刘壮是男人。他自然明白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心人。八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若是叫他看到这人,他气郁地朝董家的方向瞪了好几眼,在听到赵三娘不理会人家赶着过来找他时,他脸上的神情又舒缓开。
两人一路说着话,逐渐走到闹市人声鼎沸处。此时正是街上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
自本朝取消各类抑商政策之后,这镇上的集市便越发繁华起来。除开本地各类农产品、手工制品外,还有不少外地的东西运过来流转售卖。集市上叫卖声四起,人群穿梭如织,不时有人成交。
赵三娘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上次摆剪纸摊的妇人,笑着走过去。
「赵娘子安好。」剪纸摊上正在剪纸的谢芸放下手里的剪刀,和赵三娘打起招唿。
她们上回在集市上一见如故,谢芸便和赵三娘约好,等她要来集上摆摊时,帮忙给她占个位置。
今日集上比十日前摊子多了不少,想要个摆摊的位置别提有多难了。谢芸收起占在一旁的两把椅子,让赵三娘她们把笸箩放了过去。
赵三娘和刘壮连声道谢。谢芸打趣道:「老远就看到你们小夫妻俩如胶似漆地在一块说话。怎么如今道谢还要各谢各的?」
刘壮在忙着把笸箩里的果脯摆出来,唯有赵三娘听着颇不好意思。她脸上带着点点红晕,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小包果脯递了过去。
谢芸不过举手之劳,说什么也不肯要。
「这是我亲手做的,不值几个钱。姐姐如果不肯要,我怎好意思?」赵三娘诚心诚意地说道。这才让谢芸收下果脯。
果脯的工艺不算复杂,但却费心思,又费糖,在果摊上也是贵价的东西。寻常人家宁愿拿这钱去称斤肉吃,哪里肯把银钱费在这上面。
「卖果脯了!新鲜的拐枣、野梨、黑柿子果脯!添了野蜂蜜做的!可以免费试吃!」刘壮知道媳妇性格颇内向,把这大声叫卖的活揽下来粗声粗气喊道。
赵三娘含笑看着他,动手拿出一碟子备好的试吃品。小碟子里这三类果脯都分别放了同样的分量。拐枣个头小,是按一个个放的。金野梨还有黑柿子则切成了片,因用蜂蜜渍过,上面裹着一层晶莹的糖色,闻着看着都是香甜诱人。为了让大傢伙试吃方便,三娘还让刘壮用竹子制了不少小竹籤子放在上头,干净又卫生。
果脯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一开始走过摊前的人不少,但都是扫两眼,根本无人问津。
刘壮便直接调整策略,把免费试吃喊在了前头。这么一喊,倒真喊来一个带着孙子的老太太。
老太太头髮白了半头,走起路来容易出汗。可手里牵着的孙子正是爱跑爱跳的时候,她被孙子拉着到处跑,跑得满头是汗,差点没把老腰折了。等看到孙子停在一个摊位前,她可算松了口气。
「奶,我要吃这个。」小孩子不过三四岁的年纪,说话还有些结巴。他把手指伸进嘴里,流着口水说道。
老太太往摊上看了眼,见是对年轻小夫妻在卖果脯,她便问了句:「这怎么卖?」
轮到卖东西刘壮就不出声了,他无视赵三娘投来的眼神,只顾着笑。仿佛一个傻大个。
赵三娘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出马:「十五文钱一斤。三种都可以拼,买之前还可以先试吃。是我们自家亲手采的果子用蜂蜜渍的。家里人吃了都赞不绝口。」
听到十五文钱一斤,老太太都快瞪出来了。本以为小摊子会比大果摊上便宜,这十五文钱统共也就便宜了五文钱一斤,还是贵得紧。不过听说可以试吃,老太太放话:「那就先试试。」
「我要这个还有这个!!」小孙子指着拐枣和金野梨果脯嚷嚷。这两样色泽比黑柿子好看,更能勾起人的食慾。
赵三娘笑眯眯地用签子分别签了一个送到小孙子手里。又依样画葫芦给了老太太一份。
一分钱没花,她们祖孙俩就吃了人家这许多。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她把果脯送进嘴里,一股果子的清香和蜂蜜的甜润在嘴里绽开。她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可这果脯软润,吃起来一点都不费力,反倒让她生出许多口水。
再看看小孙子,如狼似虎地吞咽完,又眼巴巴地还想吃了。「来半斤吧。三样都掺着来点。」老太太边掏钱边说。
等祖孙俩走了,赵三娘脸上还没收住笑,摸着那来之不易的七文钱。刘壮看着她财迷的样子,也跟着高兴,继续叫卖起来。
谢芸朝她道喜,没多久就做成了第一笔生意,是个好兆头。她刚才看那祖孙俩吃这些果脯,顿时也觉得口中生津,却又不好意思当着赵三娘她们的面拆开那包果脯享用,只得暗暗忍住,盼着今天早点收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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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第一笔生意,就有了第二笔第三笔。
因为果脯价钱不算便宜,买的人大多都只要半斤,或者几文钱的。但不管客人买多少,赵三娘夫妻俩始终都笑语相迎相送,叫人看着舒心。
远处的店铺里,常年在镇上卖鲜果和果脯的老闆一直在盯着这边。
店铺里的伙计依照老闆的话,买了半斤三掺的果脯回来:「老闆我买回来了。我看了下是山上野果子做的,很多人买。估计都是买个新鲜,您不用担心。」
老闆解开装果脯的油纸包,瞪了伙计一眼:「你说不担心我就不担心,你看今天咱店里有几个来买果脯的?」
伙计被他说得不敢做声。
见老闆拿起一个品尝,他又献计道:「要不我找几个人,把他俩打一顿?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知道这门生意只有……」
伙计话还没说完,就被老闆李宏踹了一脚:「打一顿?你怎么不打我一顿?什么歪心思你都敢动,你老闆我是这种人?」
伙计被踹得到处跑,正为自己的龌龊想法想认错,又听老闆低声问:「你认得人?」
伙计立刻凑上来笑:「不用费心找人。我表哥就有不少朋友,只要使两个银钱就成了。」
李宏思忖片刻,冷冷地望向那边如同眼中钉一样的摊位:「先观望一下成家果摊那边有什么动静。万一有人比我们先坐不住,就不用脏这个手了。」
黄口镇这条街上卖鲜果和果脯的一共两家店。一家是他的如意果摊,一家则是成家果摊。两家早年间也起过竞争之意,后来搞得两败俱伤,最终在别人的调和下达成协议,搞一个定价,这两年才安稳起来。
如今这条街上,又多了个小农户出身的来抢他们的生意。李宏不信成家的老闆成万全会干坐着。
赵三娘丝毫不知自家已经被人盯上。她见带来的两笸箩果脯已经卖掉一半,钱袋也变得沉甸甸起来,心里只有无限的喜悦。
作者有话说:
果摊老闆李宏:我主打一个坐收渔翁之利
第28章 黑心
◎时宜山珍野脯,一钱银子一盒。芝兰看得目瞪口呆,自家小姐是真黑啊!◎
摊前没客人时,赵三娘把笸箩里的果脯又取出来一些放在试吃的盘里。她抿唇笑着轻声朝刘壮说:「卖完这些我明天再进山摘。现在正是季节,能做出来不少。」
刘壮看着她浑身充满干劲的模样先是点头,然后又心疼她成天忙碌,想让她闲一闲。
赵三娘哪里闲得下来,从小在赵家做惯了各种活,早已养成习惯:「咱家今年没有稻田的收成,只能做这个谋些生计。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等会再说,来客人了。两位想先尝尝哪一种?」
赵三娘一改之前叫卖的拘谨模样,已经可以和旁边的谢芸一样神态自若地招唿客人。
只是这回摊前来的客人和先前的不太一样。
摊前来的是两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一个话少沉默只用目光在笸箩里来回扫视。另一个话略多,问得细。连赵三娘在哪个山头采的野果都想问了去。奇怪的是这两人并没有要求试吃,而是三种果脯各称了一斤。要的数量这么多,却又连价钱都没还。
还是赵三娘开口抹掉三文钱,收了他俩四十二文。两人拿了装果脯的油纸包便走,钻入人群中不知道往哪去了。
赵三娘觉得奇怪却没多想,刘壮则站直身体直勾勾地看着那两人去的方向。他以前常来这镇上卖猎物,熟悉不少地方。那两人直奔街尾没带一点停顿,看着像是去街尾的那家成家果摊。果不其然,那两人绕进了成家果摊在的巷口。
也是怪了。成家果摊是老字号,他们铺子里的人怎么会跑来他们这里买果脯?刘壮压下心中的疑虑,把目光放回摊前的三娘身上,手上利索地帮她打包起客人要的果脯来。
「掌柜的!成家那边出手了!」如意果摊的伙计在路口探看半天后大喜来报。
李宏眼冒精光,喜形于色:「到底还是成万全沉不住气。」
「就是。我看到成家果摊的张巨和朱飞买了三斤果脯回去。怕是要搞事情。」伙计幸灾乐祸。
说起水果生意,他们家店铺位置比成家的要好,平时客人也更多。现在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村妇来抢生意,想必今天成家果摊的老闆都要急得冒烟了。成万全让人买这些果脯回去无非就是用那些下作手段,诬赖这农妇做的东西滥竽充数,更甚的则是吃坏肚子索赔。总之就是要搞得她们辛劳所得化为乌有。
主僕俩都等着看好戏。可是等到集市快收尾的时候,却发现张巨和朱飞又出现了。他们走到了赵三娘的摊前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们家掌柜请我们过去?」刘壮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这两人已经自报家门,确实是成家果摊的伙计无疑。
谢芸在旁边握了握赵三娘的手,低声让她放心去:「我就在这边看着。若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你们还没出来,我就带我家相公上门去。」她相公就在三条街外当铁匠,若是赵三娘她们真有什么事,谢芸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有了谢芸的话,赵三娘心安了安。她挑起笸箩和刘壮一起跟着这两个伙计走进成家果摊的店铺。
成家果摊名为果摊,现在早已经发展成街尾巷子里的两层楼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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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娘原以为会看到成家果摊的掌柜成万全,没想到在铺子里等着她的是一个比她年纪小不了多少的姑娘。
这姑娘稚气未脱,穿着一件沉香色对襟小袄,脖颈上戴着珠玉璎珞,手上还带着雕琢精美的臂钏。赵三娘她们进来时,她正在柜檯前对着帐簿拨弄算盘。
「赵娘子安好,我是成家果摊的少掌柜成清雪。」小姑娘见人来了,放下手里的帐簿迎了出来。
张巨两人见人带到,帮忙把笸箩归置到一边,又赶忙按成清雪的吩咐去奉茶。
成清雪是个自来熟,上来就握住赵三娘的手,脸上亲热极了:「我看娘子比我略大一两岁,叫您一声姐姐可好?」
赵三娘看了刘壮一眼,见他没出声,便自顾自点头:「不知道成掌柜找我们过来有什么事?现下集市快散了,我们夫妇俩也该回村了……」
如意果摊那边,伙计郁闷地朝李宏汇报:「掌柜的,见了鬼了。成清雪回来了!」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从县城跑回来了?」李宏也是一惊。
他和成万全斗了这么多年,对成家的事和人多少有些了解。成万全的名声在这黄口镇上响当,但不过是成家二房,所积所得远不及大房在县城中的家底丰厚。这成家果摊更有一大半都是大房的产权。而成清雪则是成家大房的女儿。
「是啊。我看那成清雪是笑眯眯把那对夫妇送出门的,哪里有为难的意思。」伙计也是纳闷。
「查。」李宏咂摸了一口茶水,眼神幽幽地往外看去。
难道他们成家大房把女儿派下来争夺产业了?
回去的路上,赵三娘挑着两只轻巧的笸箩身轻如燕。她时不时要问一下刘壮,刚才那成家少掌柜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刘壮则不厌其烦地任由她确认,还复述了一遍:「是真的。刚才我听得一清二楚。她说过几天要到我们家去,看看我们做果脯的环境。如果符合她的要求的话,她就代表成家果摊跟我们定果脯,十三文钱一斤的收购价,多少都要。但是必须保证品质和今天的一样。」
他们今天一共带了四十斤果脯。原本还有十斤没有卖掉,打算拿回家给家人吃,但是刚才也被成清雪收购走了。
今日赶集拿到竹篮的尾款六十六文,又卖掉四十斤果脯,一共收入六百六十六文。实在是一个吉利数字。
「人家既然看得上我们的手艺,我们一定要尽心。」赵三娘撰着今日的收入,忽然升起一种定要拼尽全力的荣耀感来。
成家果摊。
成清雪的婢女芝兰看着那些刚收来的果脯,和他们店铺里原有的果脯比较着,神情中多了一些忧虑:「小姐,她们这些果脯虽然是野果做的,但是看着远没有我们店里的技艺成熟,你都收了不怕亏本吗?」
成清雪笑笑:「我之前让你找木匠铺打制的攒盒做好了吗?」
「都送来了,在后面库房里,一共做了三十个。别说这盒子还真不便宜,一个就得三十多文钱。」芝兰边说着边去库房里取出一个样品。
这攒盒呈做工精巧,庄重典雅,一面刻了花鸟,一面雕了草木。打开看里面则分成许多小格子,各色小格子的头部则还有圆圆一格,有聚拢团圆之意。
成清雪洁净双手后亲自动手,将方才收下的十斤野果脯挑选了一些放入其中。但哪怕是装满整个盒子,也才装了五两的量。
她盖上盖把装了果脯的攒盒摆到铺子中最显眼的位置,然后贴上了红纸煳的价签。
——时宜山珍野脯,一钱银子一盒。
芝兰看得目瞪口呆,自家小姐是真黑啊!盒子三十文,五两果脯七文,硬生生多开了六十三文的价。
成清雪在这铺子中忙了一日,略有些乏了。她嘱咐芝兰让伙计们照着她的样子再摆出十个这样的盒子后,便踏出店门去了。
这是她来到黄口镇的第二日。
二叔他们想必不希望她太早回去,她不若在街上四处逛逛,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倒还惬意些。
作者有话说:
新人物解锁,成清雪,三娘命中的又一个贵人
第29章 炒蛋
◎如今天已黑,饭也吃过了,该干点不正经的事了◎
有了上回刘文丢钱的教训,赵三娘深知财不外露的道理。返程前她把今天赚来的钱分成四份,两份自己藏好,其他则藏在刘壮身上。
空空如也的笸箩里也压上两块石头,再盖上麻布,给旁人一种今天没卖完的错觉。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怎么藏钱上,没注意到逐渐散去的人群里有人在暗中窥伺。
刘壮如同一座高山一样站在赵三娘身侧,目光锐利如鹰。他见那人只是没有旁的动作,装作没发觉的模样,只握紧拳头心里保持着警惕。他神情不由得多了几分严峻,如今这镇上的治安是越来越不行了……上回小弟在这被人顺走钱袋,今天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想盯上他们夫妇不成?
他倒不碍事,但他媳妇是个弱女子……
随后「弱女子」三娘从腰间取下被褙子掩住的柴刀,把驴车上被踩得七零八落的稻草重新拨成一堆。她提着柴刀过来扶刘壮上车,见他在发愣还觉得奇怪:「你看着我刀干什么?」
「咳咳。」刘壮默默把媳妇是弱女子这话藏在心底。他忘了他媳妇是在深山老林里敢直面野猪的存在。刘壮任由赵三娘在车上拉住他,两人一块在车里挨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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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开钱袋以外,最让赵三娘珍视的是刘壮从回春医馆拿的那几贴药。一些是内服,一些是外敷。她把药包抱在怀里细看。两捆药包外面都写了字,写了什么她却不认识。
读书对他们这样的泥腿子来说,就好比每顿大口吃肉一样遥不可及。赵家倾全家之力才能供得起赵秋月在这镇上考秀才。她和赵春花则是连学堂的门都没进过。斗大的字不识得一个。
「你看着我笑做什么?我不认得,难道你就认得了?」赵三娘瞥了眼身旁的人,小声和他说话。
刘壮摸摸后脑勺憨笑一下,他肚子里的墨水比赵三娘也多不到哪去。他年幼时父亲还没患上眼疾,和母亲一起成日耕作,攒出一笔束脩又买了纸笔要送他去学堂。可他那时候和现在的小弟一样爱跑爱玩,宁愿去稻田里逮泥鳅,也不肯在先生面前老老实实坐着。为此刘旺和何氏是好言好语说了一箩筐,又上藤条揍他,也没让他走上读书那条路。
再后来家中有了变故,家里的重担压到母亲和他的身上。他已知晓读书的好,却也没有机会了。
不过人各有各的活法。不吃读书的苦,便要吃别的苦。先是到各种店铺里当学徒挨打挨骂,又跟着猎人老师傅在深山老林里钻来钻去几近丢命。
如今刘壮最多是会用树枝在泥地上比划自己的名字,认得几个数。和赵三娘的水平真是半斤对着八两。
「你还笑。记得大夫怎么说的吗?内服的药一天吃几副?外敷的药多久换一贴?」她又考他,顺便抬手遮住药包上除字以外的记号,好不让他作弊。
万大夫是个心善的人。对于不识字的病人,除在药包上写字外,还会做记号,帮助他们辨认。画一个圈代表一天,画一横则代表一次。
刘壮看着眼前人灵动又无辜的模样,哈哈一笑,大手攥住三娘的小手在掌心里揉捏。
三娘像受惊一样勐地看着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俩,她用细如蚊蝇的声音道:「你快放开我。」边说边想挣开。
「怕什么,稻草盖着呢。」刘壮压低声音。两人的手埋在稻草堆里,又被笸箩挡住,旁人还真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越挣脱,刘壮就越用力,直到三娘气得不动弹为止。她扭过头,鬓髮下的脸涨得微红。刘壮把身体往车板上一仰,嘴里嚼着一根方才在路边扯的青草,眼望着天边逐渐西沉的日头。他心里一半记挂着方才集市上盯着他们的人,一半想着天怎么还不黑。
回到家进屋后,赵三娘被刘文和刘小甜左拥右簇着,一个给她倒水,一个给她递茶。
「就知道围着你们嫂子,就不管我了?」刘壮走在赵三娘身后,假装不悦地说道。
两个小孩子立马扑了过来,嘴甜甜地喊「大哥」「大哥辛苦了」「大哥大嫂最好了」。
赵三娘对他俩的甜言蜜语毫无抵抗力,正准备把给他俩买的东西拿出来时,却听刘壮问他们:「今天在家有没有乖?有没有帮爹娘干活?」
「我擦了灶台,扫了院子,还和二狗他们去挖了野菜!」刘文仰着头骄傲得就差直接求他们表扬了。
刘小甜听二哥干了这么多活,圆熘熘的眼睛看看何氏,又看看赵三娘,「我只给爹锤了背,还帮娘洗了碗。」她都不太好意思说出来。给爹锤背根本使不上力气,没敲一会她的两条小胳膊就累了。洗碗洗过一遍后没洗干净,害得娘蹲在地上带着她又洗了一遍,还险些打破一个碗。
小甜心虚得厉害,却见何氏笑眯眯地倚在门前,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她鼓起勇气道:「等我再长大一点,也能像哥哥一样干更多活!」
「小甜真乖。文哥儿真厉害。」赵三娘一一夸过,和这两孩子在一块,她一天的辛劳仿佛都是值得的。她拿出两个小鸡模样的糖画递到两人面前。
这糖画用半透明的糖纸粘着,又放在笸箩里拿布头垫着,好在一路颠簸来都没破损。撕开糖纸,就和刚做出来的一样香甜。
两个孩子看着手里的小鸡糖画流口水,又看着地上的小白和小黄。这不就是他们的小鸡崽吗?这谁捨得吃……
他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跑了出去。
「你俩上哪去?!还吃不吃饭了?!」何氏一跺脚,扯着嗓子喊,喊得隔壁李嫂子一家都快听见了。
正从外面搂着一捆芦花回来的刘旺差点被这一双儿女撞个满怀。等他进门后打着哈哈说:「你还能不知道他俩上哪去?肯定是到处显摆去了。」
「爹,您怎么上河边去了?」赵三娘赶忙接过刘旺手里的一捆芦花。这一看就是在刘家村外的芦苇盪里薅的。
「天冷嘞,给小傢伙们暖和暖和。」刘旺听着脚边的叽叽声,黢黑的皮肤上露出温和的笑来。老母鸡对这两只小鸡不太友善,时不时还会啄它们两下。晚上天寒根本不会护着它们。把这些芦花垫在鸡窝里,就不怕小鸡们冻着了。
赵三娘看了眼鸡窝,才发现公爹实在是个细心的人。她心中跟着涌起暖意:「哎,我这就去放。」
令她惊讶的是公爹竟然还从怀里掏出四个野鸭蛋来。每个个头都有鸡蛋的两倍大,看着格外让人眼馋。
「一、二、三、四。正好你们四个小的一人一个。」他把野鸭蛋往何氏手上一放,让她今晚就给做了加餐。
何氏双手捧着四个鸭蛋骂道:「也不早点回来,回头掉河里去我看谁捞你。你看看你,钻芦苇盪里衣服都划破了,还得我给你补。」明明语气是火急火燎,可话里话外都是关心,又带着对这四个野鸭蛋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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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旺、刘壮父子俩在院子里说话,赵三娘则铺完芦花后进厨房里和何氏一起忙活。
「你别动。今天赶集累不累?坐旁边帮我看着会火就行。」何氏一边颠勺炒油麦菜,一边让想帮忙的儿媳妇去小凳子上坐着看炉灶里的火。
赵三娘摇摇头,往炉灶里递了根木材。她是闲不住的,马上又帮何氏洗起菜来。婆媳俩如同亲母女一样,一个问一个答,时不时笑一笑。
在何氏想把那四个野鸭蛋水煮了时,三娘第一次提出意见。
「娘,这道菜我来做吧。」赵三娘轻轻拉拉何氏的衣袖,接过她手里的鸭蛋。
两个小的飞扑回家时,饭桌上已经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碗筷。
「哇——野葱炒蛋!」刘文瞪大眼睛,认出来盘子里的菜,不就是他白天扯的野葱吗。野葱和野鸭蛋炒在一块,别提多香了,刘文立马就想用手叨一块吃。他愣是硬生生忍住,带着妹妹去洗了手才过来。
一家子在饭桌上围坐,主食是玉米做的杂粮饼子。配上野葱炒蛋,别提有多香。
「爹,您多吃点。」刘壮给看不清楚的刘旺夹了两大筷子。
「鸭蛋难得。让你们煮着吃,怎么还炒了……」刘旺端着碗,眼角是带笑的。他今天寻摸大半天才得这么几个,一开始就没想过他们两个老的能吃上。
「你也多吃点,这可是三娘亲手炒的。」何氏对刘壮说。
桌上没什么荤腥,但清炒油麦菜、野葱炒蛋、腌萝蔔干还有一盘碎豆腐渣,一家人也吃得高高兴兴。
晚饭后刘旺带着刘文去洗澡,三娘则把赚的钱拿到何氏面前。
「多少?!」何氏眼睛发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六钱银子啊!先前三娘在山上打到野猪,何氏并不觉得那些钱多。那几乎是拿三娘的命换来的。
但是现在这六钱银子,不过是把山里人人能採到的野果子略风干后用蜂蜜浸渍,就卖了这么多钱。几乎是无本的买卖啊。何氏见三娘他们回来后笸箩颇有重量,以为没卖出去多少,谁曾想居然全都卖掉了。
未必现在这镇上的人,都好这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何氏陷入无限的遐想。
刘旺回来的时候,发觉房间里静悄悄的:「孩他娘,你干啥呢?」
何氏把三娘交公帐的三钱多收好,脸上喜滋滋地:「我看以后谁还敢背地里说我家三娘不好。我们三娘又听话又能干又孝顺,还能挣钱,简直是老天爷赐的福星。」她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夸人话都夸到赵三娘身上。
刘旺哪里知道何氏在想什么:「说得像三娘是你生的一样。」
「我倒巴望是我生的。赵家那样的腌臜户,听说以前家里全可着苦命的三娘欺负,我看没了三娘,他们家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说着说着你怎么还气上了……睡吧。」刘旺拉了拉妻子的手。
回到后屋梳洗完毕的赵三娘听到前屋何氏的声音:「娘在喊什么呢?好像是在骂谁?」
刘壮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他直接从背后环抱住赵三娘。赵三娘被他吓了一跳,刚想推又怕他的腿伤,只得在原地僵住。她还没有十分习惯两人这样亲密。
回来的路上他便想了许多不正经的画面,如今天已黑,饭也吃过了,该干点不正经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亲友的文:《漫画大触古代日常》by小桃酥
文案:
屡遭腰斩的少年漫画家穿越成了古代穷秀才长子。
粱聿:不!我的动画梦还没有实现!
但是看着古代一片空白的漫画市场——粱聿眼睛亮了!
这不就是我一展宏图的机会吗?
粱聿:废柴退婚流修仙漫画了解一下!
书肆掌柜的:人物画风(大眼萌妹)奇怪,情节浮夸,不收。
粱聿如遭雷击:为什么会这样!
回头一看,家里七八口人张着嘴巴喊饿。
粱聿咬咬牙拿出了他的另一重身份——某站同人x图大触!
粱聿(嘆气):没想到我都穿越了还逃脱不了画同人图赚钱养家的命运……
粱聿开启了披画某宫图赚钱养家的生活,
没想到这却是他一飞沖天的开端。
宜春楼花魁:我有一笔生意介绍给你做不做?
粱聿:只要有钱我都做。
宜春楼花魁:我有一恩客,欲寻一副上好观音像。
粱聿:我可以!
某宫图大触换个马甲,在城中富户家售卖观音像、佛陀图。感谢在2023-03-19 22:46:34~2023-03-20 23:5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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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秋月
◎还指望着赵秋月早日高中,带他们脱离这个穷窝◎
上溪村赵家。
自赵三娘嫁走后, 赵家的活几乎都落到了王氏头上。她公爹和丈夫白日里要下地收稻谷,疼爱的女儿赵春花又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
这两个多月来,王氏几乎每天都是骂骂咧咧, 扶着一把老腰喊疼, 动辄还要发脾气、摔东西,引得左邻右舍包括家里人谁都不敢大声说话, 唯恐被她逮住狂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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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王氏不仅没骂一句, 还喜上眉梢的忙进忙出。
邻居孙氏便看着这位泼辣的邻居一大早起来先是把院子扫了,杀了一只鸡拿热水烫毛, 又打了两桶井水在院子里搓洗腊肉。
腊肉是金贵的东西。都是每年过年时家里富余人家用新鲜猪肉腌制的。新鲜猪肉用料酒去腥再加上花椒辣子,悬挂在炉子上用柏树枝小火熏制上足足一个月才能做成。熏制好的腊肉经久耐放,洗干净后蒸熟再切成薄片翻炒,肥而不腻,满口流油。
孙氏光是想一下那味道,都觉得馋得要命。王氏拿出来的这刀腊肉应该是她家去年腌制的旧货, 一直捨不得吃。
孙氏手里攥着一把南瓜子边磕边明知故问:「哟,王嫂子家里要来客?」
「月哥儿让人带口信说今天要回来!我可不得预备着!」王氏人逢喜事精神爽,刻薄的面容上也因笑容变得略微缓和。
孙氏一猜就是赵秋月要回来了。别看平时王氏把大女儿赵春花当个宝, 但这唯一的儿子才是她的眼珠子。
赵秋月也不止是王氏的眼珠子,他是整个老赵家的希望。
这孩子打小就不爱疯跑,长得清秀,五岁能认字, 七岁能背诗。当年在这穷乡僻壤的上溪村里,谁不称赵秋月为神童。赵家在这一声声神童中, 硬是觉得自家儿子是状元之才、宰相根苗。天大地大, 不如赵秋月读书为大。
起初所有人, 包括赵秋月自己都以为他能一举考中秀才。谁成想,赵秋月这一考就考到了十八岁,还是没通过县试。别的男人十八岁都当爹了,卖苦力挣钱养一家子,唯有赵秋月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天天住在镇上的梧桐书院里一年接一年地读书考试,时不时还要回家拿钱。
日子久了,乡里乡亲的总爱拿赵家这位月哥儿打趣。说的话自然没有多好听。
赵秋月或许是也觉得面上无光,几乎三四个月才回来一次。每回从镇上回来都是天黑的时候,勉为其难住一晚上,从爹娘那拿了钱第二天便走。
为儿子要回来的这一晚上,王氏激动得不行。她洗完腊肉便不跟孙氏多说,赶紧去房里喊赵春花。
「你怎么还睡着?我不是让你去把鸡毛拔了?」王氏来到床前推了赵春花一把。
已经日头高起,赵春花还懒洋洋窝在床上。她翘起兰花指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娘,你叫我干什么?喊三娘去不就行了……」
「你说啥子梦话!要是那臭丫头在我还用得着巴结你?快起来,别误了我给你弟炖鸡汤。」王氏继续催促。
赵春花噘着嘴没好气地坐起身:「烦死了!我弟晚上才回来,晚炖会汤又不会饿死他。」
「好了快起来,我实在忙不过来。到时候给你挑个大鸡腿吃。」王氏压着火气哄道。
好在赵春花惯会察言观色。她总能在踩到她娘底线之前及时收手。赵春花伸了个懒腰便起身,在院子里和木盆里的死鸡来了个对视。她通天的怨气简直比鸡还重……
不行。她这双纤纤玉手怎么能做这种粗活,得想个办法找人帮她……
为着迎接赵秋月回来,赵午和赵龙父子俩早早从地里回来了。
他们进家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个什么东西从赵春花房间外跳了出去,从屋后一闪而过不见了。
「爹,那是不是个人啊?」赵龙粗糙的手揉了揉眼睛,不太确定。
赵午年纪大,眼神比赵龙更不好使。他看着屋外的方向,只看到屋外的橘子林动了,却什么都没看到。
「可能是谁家的□□。」赵午咂摸着嘴道。
「三……春花——春花——给我们倒水!」赵龙扯着喉咙喊。他险些要喊三娘的名字,幸而在喊出一个字后马上改口。
有时候他也会有点后悔,就这么把赵三娘嫁出去了,实在是有些吃亏。
赵三娘这个女儿,长得没老大老二俊,胆子小不爱说话,但干活是把好手,比他们男人还力气大。每年犁地都用不着去租耕牛,平时还能砍柴给他们补贴家用。早知道就该让媳妇少退给刘家一点聘礼!以三娘干活的能力,就算是嫁过去当长工,怎么说也得值十五两银子!
赵春花听到她爹喊,慢吞吞湿哒着手走了出来。手上还装模作样沾着根鸡毛:「我娘让我拔鸡毛,我哪有手倒水。」
说完后不等她爹和她爷爷开口,就跑回后屋去了。她看着木盆里拔干净鸡毛的鸡,心道好险。差点就让人发现她把村里的吴礼喊过来帮她拔鸡毛了。这个吴礼也真是的,明明说好无偿帮她,刚才居然敢偷亲她……一个村里的泥腿子穷鬼而已。她擦了擦嘴,目光中露出不屑。
等到太阳落山,赵龙终于去村口接到了赶回家的赵秋月。
赵秋月叫过一声爹后便阴沉着脸没说话,直到进了家门面色才有所缓和。
王氏一把抱住久久不见的儿子,眼眶里早已积蓄出眼泪:「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在书院里吃得不好?还是看书太劳累了?」
在王氏眼里,能读书识字的人都很了不起。而她儿子最不了不起,最辛苦,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可惜遭了罪,托生到她肚子里,来到这个贫苦的家。
赵秋月应了声挣脱王氏的怀抱。越在镇上待得久,他就越嫌弃这个他出生长大的地方。老旧、破败、愚昧、穷困。连带着觉得养他供他的一家人,和他都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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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终于坐下来吃饭时,赵秋月表明了他的来意。
最先开口的是赵龙:「啥?书院里又让交二两银子?」
赵秋月看了眼赵龙,目光中暗含着不悦。不过是要二两银子,他爹的表现倒像是要他的命一样。赵秋月漠然不语,扒了几口碗里的饭,没滋没味地吃着王氏做的炒腊肉。这腊肉哪里比得上跟着贾公子他们去酒楼里吃的大鱼大肉。
王氏瞥了眼赵龙,让丈夫不要多话。她看出儿子不太高兴,赔着笑往赵秋月碗里夹最大的那个鸡腿,也不顾赵春花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先生有没有说这二两银子是什么钱?」
「啪!」赵秋月恼火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我就算说了你们懂吗?问那么多烦不烦。」
一家子人顿时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可都还指望着赵秋月早日高中,带他们脱离这个穷窝,哪里会说他一点不好。
二两银子,家里还是拿的出来的。王氏平时抠抠搜搜,甚至把两个小叔子寄给公爹的钱都收了私帐,攒了不少。但一下子要拿出去二两,就算是给儿子做正经用途,她也觉得心口像被剜了一刀肉,抖动着嘴唇暂时没了动作。
赵秋月见他娘迟迟不动,误以为是家里拿不出这笔钱,他没好气道:「整个书院就我没交钱了,我可丢不起这个人。你们不给我,难道要我去跟三妹要吗?!」
三娘?!王氏听着赵秋月的话觉得有些奇怪:「你见着你三妹了?」
自赵三娘跟着刘家人回去后,王氏便没有再管过这个女儿的死活。赵三娘自然也没有按照别家的习惯回门。
上溪村比刘家村偏远,离镇子远,去镇上赶集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两个村子隔着大半天的脚程,更是一点刘家村的消息都没透过来。
「见着了。在集市上卖东西呢!」
见家里人竟然都不知道,赵秋月便把集市上看到她和她夫郎叫卖果脯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说真的?那臭丫头做的果脯买的人很多?」王氏两眼放光地问。
「那还有假。」赵秋月对母亲不信他的话有些不悦。
赵春花关心的则是另一件事:「不是说那猎户瘸了吗?怎么还能赶集?」
「是瘸了。我看拄着拐杖。」
「喔,那没事了。」赵春花顿时失了兴趣。
——刘家村。
赵三娘醒来时只觉得疲惫不堪,而身旁的男人睡得正酣。可他的手却怀抱着三娘,在梦中都捨不得放手。
赵三娘愣愣看着刘壮的睡容,脑海里闪过昨晚上月光映照下,那张因辛勤耕耘流汗喘气的脸。情动时,这人还爱把她的双手握住高举过床头,又或是把她翻转过来……
这人太不知节制了!
她正在心里骂时,却见那双黑沉的眼睛睁开了,正亮亮地看着她,眼尾上挑带着笑:「看着我干什么?亲一个?」
赵三娘憋红脸,匆匆起床,生怕晚一会的功夫又被这人捉回去。
今天天气好,赵三娘打算进山去采野果。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时,却见刘文疯一样跑过来,还大喊着「嫂子!你娘来找你了!」
第31章 王氏
◎王氏扬起手就想连着刘壮一起打,人群中却传来何氏的厉喝◎
赵三娘一门心思都在想等会进山往哪条路走能採到更多野果, 起初没有听明白刘文的话,以为他口中的娘是指何氏。
何氏吃过早饭后说要去菜地里种萝蔔去,前脚才离开。
「别慌, 怎么了?娘找我什么事?」赵三娘蹲下身扶住勐跑过来的刘文。
「不是不是……」刘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随后赵三娘便看到了刘小甜和村里其他孩子走过来。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在刘小甜旁边, 而刘小甜则不知所措地被一个老妇人牵着手。这老妇人,她可太熟悉了。赵三娘只觉得天旋地转, 心慌得厉害,背上也起了一阵凉意。
「奶奶, 你拉我太紧了。」刘小甜的小手被王氏紧紧拽住,肉眼可见地攥出红印子。她感觉到疼, 可又因为想到这是嫂子的娘亲,不好哭出来,只得委屈巴巴地表达不满。小嘴撅得仿佛能挂上油瓶。
「没有的事。你们家怎么还没到?」王氏非但没有松劲,反而拉得更紧了。生怕刘小甜跑了一样。
她昨天听说赵三娘在集市上卖东西得了钱,一夜没睡好,半夜就开始赶路。今天一早可算紧赶慢赶到了这。方才在村口她找人问路, 一开始说找赵三娘,那人还挺热情。可当王氏说她是赵三娘的老娘,那人的脸色就不好看起来, 死活不肯告诉她赵三娘家在哪。
最后还是旁边有个八九岁的孩子听到后,指着刘文和刘小甜说这就是赵三娘家的人。她凑到这俩孩子跟前,刚说了自己是谁,做哥哥的就跟见了鬼一样跑了。要不是王氏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妹妹, 说不定这丫头也会跑。
为了免得一路问路过来,王氏自然选择拽住刘小甜由她带路。现在还没到女儿女婿家, 若是松了手这丫头跑了, 她还不定得问路到什么时候去。
还没吃早饭, 可把她折腾得又累又饿。等到了他们刘家,她一定要吃好的喝好的,再拿一大笔钱走,才没有枉费她这番功夫。王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到了。」刘小甜瘪着嘴说道,眼角也向下耷拉,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
第50页
「小甜,过来。」赵三娘站在刘家院门口,竭力不去看王氏,只温和地朝刘小甜招招手。
王氏看到赵三娘的那刻,立马把刘小甜的手撒开,她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上下打量着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赵三娘耳朵上的那副金坠子上。
金的!还是一对!
好啊。果然是过上了好日子,金耳坠都戴上了!在这过着吃香喝辣的生活,也不知道回家看看爹娘,真是个白眼狼!
王氏越想越气,怒意滔天。刻薄的面容上挤出一丝冷笑。她镇定地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这个女儿像以前一样乖乖走到她跟前,再毕恭毕敬地把她迎进家门。
可王氏等了又等,只看到刘小甜伏在赵三娘肩头抽泣,又看到赵三娘一把把刘小甜抱起就要进屋,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王氏顿时急了。
赵三娘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叫骂:「你这遭瘟的孽障!连你老子娘都不认了是不?我当年就该一头把你溺死在粪桶里……」
「嫂子,她在说什么?」刘小甜呜咽着从赵三娘肩旁抬头问道。何氏向来是个好脾气的人,村里的人也大多和气,她从没听过这样的话,只是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别听。」赵三娘把刘小甜放到椅子上,捂住她的耳朵。
刘文跟赵三娘报完消息后,就去后屋找他大哥了。刘壮兄弟俩从后屋出来时,正好听见王氏接二连三的叫骂。
「居然敢骂我嫂子!」刘文捏紧了拳头。
刘壮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他这个好岳母娘,他一直没找她算帐,她现在倒是送上门了。
赵三娘面不改色地出门走到王氏的面前。她沉默地垂着头,如同一棵死气腾腾的枯木。四周的孩子们并没有散去,只是躲远了。不时还有村人经过刘壮家门口不远的小路,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
见赵三娘肯过来,王氏心里很得意,终于找回一点以前的感觉。
王氏瞄了赵三娘一眼,继续骂道:「嘴巴让人缝了?不知道叫人?」
「娘。」赵三娘的声音小若蚊蝇。若是有人仔细看,还会有人发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如今秋收已到尾声,大家差不多都闲下来。只每天到田间清理下秸秆杂草,好为明年开春春耕做准备。眼下无事,四周围观的人竟越来越多。
刘家村一百多户,几百号人,刘壮家附近就聚集了三四十号。
人群里后面赶过来的人都在问「这泼妇是谁?」,好理清状况,战斗在八卦的第一线。不时有人指指点点,骂王氏这个当娘的说话太恶毒了些。
王氏又不是个瞎的聋的,她自然知道周围聚了不少人。可她也不怕,女儿不孝顺娘就活该被骂,就算告到县衙去,青天大老爷都会站在她这边。
「死丫头,真是嫁过来就忘了本。」王氏还不解气,伸手就要去拧赵三娘的脸。
赵三娘对她娘的动作简直再了解不过,抬头就知道王氏会往哪使力,她慌忙往后一退,却撞在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她勐地回头,看到刘壮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把她牢牢抱住:「别怕。」
原本赵三娘任由王氏谩骂,只当自己是个不知冷暖的木头人,心想只要王氏骂够了就会走,她忍一忍就是了。但现在刘壮出来后,赵三娘就像刚才的刘小甜一样,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都带着颤抖:「我没事。」她的手扶住刘壮的胳膊,分明是扶着他让他站稳,却像她才是那个腿有疾的人一样,在努力抓住一根救命的拐杖。
王氏拧人的手落空后面露不悦。她仰头打量着这个高大却拄着拐杖的男人,已经明白对方是谁,立刻又换上一副笑脸:「这就是我的好女婿?我家这死女儿没给你添麻烦吧?」
她见刘壮和赵三娘都不吭声,忍着气又说:「为娘一路过来,累的慌,快先让我进家里喝口水吃点饭吧!咱们娘几个坐下来说话。」
刘壮终于开口,笑得很和蔼,说的话却格外刺耳:「我家娘子自小是,不知道哪里冒出个娘?」
这话无疑捅了马蜂窝。
王氏拉长着老脸被气得不轻,开口就骂:「我说这死丫头翅膀硬了,看到我敢装没看到。原本是你这个死瘸子教得好。没教养的东西,把我好好一个女儿都教坏了!你爹娘不知道教你,就让我来教教你!」
王氏扬起手就想连着刘壮一起打,人群中却传来何氏的厉喝:「谁敢打我儿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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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吵架
◎麻芬轻蔑地笑了笑,语调高昂、声音洪亮,一句脏话都不带重复◎
众人循声看去, 就看到何氏怒气沖沖地赶过来,身后则跟着麻芬还有慢吞吞的刘旺。何氏手里握着沾着黄泥巴的锄头,两条眉毛皱得紧巴巴的, 胸膛因为跑得太快喘得起伏不定。想来是麻芬赶去菜地里告诉何氏这事后, 她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第51页
果不其然,何氏一过来就看到这老虔婆居然想对她儿子儿媳下手!
真是人善被人欺!还追到他们刘家村上门来欺负人了!
何氏冲上去就把发愣的王氏推开, 护在刘壮和赵三娘面前,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王氏敢对小辈下手, 但面对和她年纪差不多的何氏,居然知道讲几分客气, 讲究一个先礼后兵。
她悻悻一笑,就想去拉何氏的手:「老姐妹,好亲家!你可算来了!你说今天这事怎么闹的?我是太想我们三娘了!该回门的时候,这孩子和我闹着生气没回去,这都两个多月了,我想她得紧, 怕她在这给你们添麻烦。她爹和她爷爷,也催着我过来看看。我这才来的。」
她顿了顿,又揉揉眼睛想挤出点眼泪,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三娘竟然不肯认我这个娘,居然……居然跟女婿说她没有爹娘。我是气煳涂了……」
一番话说的就像赵三娘是她心尖上的宝贝,她是爱女心切来这里探望,却受到女儿女婿这般对待。
但凡不了解替嫁内情和刚才没听到王氏泼天咒骂的人, 听到这些话后只怕都会觉得王氏是个可怜的母亲。刘壮和赵三娘才是不孝子孙、真恶人。
何氏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一把甩开王氏的手:「滚开!你别当我耳朵发聋。刚才你骂的那些话我老远就听到了。说我儿子没教养?我呸!你是哪里跑出来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 跑到这里来指手画脚, 你也配?我们三娘好好一个姑娘, 在你们赵家过着狗一样的日子,现在好不容易松快几天,你又跑来狗叫!别逼我把你们家做的那些丑事都说出来。」
刘壮还有刘文站在何氏身后瞪大眼睛。他们兄弟俩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娘这么骂人。娘就算平时生气,最多就是甩个脸子,呸两声。看来今天是气狠了。
赵三娘更是惊讶。她站在旁边感觉像回到何氏带着她回赵家退亲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何氏根本没把她当做儿媳,恨不得连她一起骂。但现在何氏站出来,话里话外都是在维护她。
眼前这两人,一个生养她又与她生活十六年之久,一个才相处两个多月。她却分得很清楚,谁更像是她的娘。赵三娘看向何氏的眼里涌起湿意,再看向王氏时,眼里竟多了几分坚定和洒脱之意。
「你……你……」王氏被何氏骂了这一通,涨红了脸。她张开嘴就开始哭嚎:「你们都评评理!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有这么对待亲家婆,有这么对待亲娘岳母的吗?不讲半点礼义廉耻,满嘴喷粪!」
王氏本人长得并不算差。年轻的时候要身段有身段,要长相也算端正,要不然也生不出春花秋月这一对相貌出众的儿女。直到现在年岁见长,她也比同龄的妇人更显年轻。在上溪村她与人吵架,每次只要开始哭嚎,那些人都会摇头作罢。她以为在这里她的方法也能奏效。
可刘家村里的人家几乎都姓刘,几十年里都没有外姓迁进来过,家家户户祖上基本都沾亲带故,很是团结。当初刘壮被骗婚,几十号人浩浩荡荡跟着何氏去上溪村退亲的事,全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自然都清楚,眼前这个装可怜的妇人是什么货色。
围观的人在王氏斜眼看过来时全都冷着一张脸,或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唯独白玉华站在人群里捂着嘴暗自嘲笑,这赵三娘居然有这么一个丢脸的娘,一定会闹得他们刘家不得安生吧。
何氏厌恶地看着王氏,不屑再跟她多说一句。何氏转身安慰了几句赵三娘,又伸手抱过从院里走出来的小甜,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何氏看着小甜手腕上没消退的红印,又对着王氏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麻芬在旁边看得心急如焚。这……这就骂完了?何婶子还是太和蔼了。她弟妹三娘又性子软,刘壮是个男人不好开口。
这种关键时刻,她绝对不能含煳。
赵三娘在半空中接到了麻芬投来的一个眼神。那眼神看得赵三娘云里雾里,不明了是何意,但她马上就知道了。
王氏正假模假样哭得伤心,暗中等待时机,琢磨着怎么跟赵三娘开口要钱时,就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双手叉腰站到她跟前。这妇人不就是之前在村口一开始态度很好,后面听说她是谁后就冷漠起来的人吗?
「你想干嘛?」王氏疑惑地看着眼前人。
麻芬轻蔑地笑了笑,语调高昂、声音洪亮,对着王氏伸出手指做指点江山状,骂得滔滔不绝,一口气不带喘,一句脏话都不带重复。这过程中还穿插中赵家骗婚、虐女、占便宜等种种恶闻,听得但凡有点善心的人都忍不住愤慨握拳。
起初王氏还能应付得来,没想到很快就被麻芬的声音盖过。她但凡回一句,麻芬就有十句等着她。
白玉华在人群中冷哼:「小泼妇和老泼妇。」
旁边的秋婶横了白玉华一眼,自顾自鼓起掌来:「骂得好!继续骂!当我们刘家村的人都是吃干饭的。我们刘家村的媳妇还能让人给欺负了?!」
受秋婶的感染,周遭的人都闹笑起来齐齐给麻芬喝彩。
麻芬越战越勇,杀得王氏节节败退。王氏脸色先是发红又是发白,最后竟然捂着头倒在地上。可惜她没选好倒地的位置,后背直接咯在一块多稜角的大石头上,刺得她差点叫出声。
「这老虔婆居然来装晕这招。」麻芬还没骂尽兴就见对手使诈,意犹未尽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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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见王氏倒在地上不肯动,无奈之下只得让两个妇人帮忙把她带进院子放在椅子上。说是等她醒来再撵她走。还拿出家里之前自留的果脯感谢大傢伙。
大多数人都散去了,还有几个和何氏她们相熟的人留着在院中说话。邻居李嫂子还有根叔的妻子周红都带着孩子,她们不好意思多吃果脯,但却拉不住孩子嘴馋。两人站起身拉着孩子就要走。
赵三娘不用何氏说,连忙往孩子们手里塞了一把果脯让他们带回家吃。
「这怎么好意思?!」李嫂子和周红连声说。她们都知道刘壮家做这个是用来谋生的,怎么好连吃带拿。
赵三娘连连摆手:「都是自家做的,不值钱的。」
送完李嫂子和周红远去,院子里还剩下刘悦云和麻芬。这两人比起旁人,和赵三娘的关系又要更好些。
刘悦云见王氏靠墙躺在那椅子上一脸的无赖相,心中升腾起厌恶感。她不明白为什么三娘这样好的姑娘会有一个这样的母亲,也不知道来他们刘家村前受了多少苦。她坐了会后便和麻芬一道走了,走前都说要是再被纠缠只管去喊她们。只要三娘狠得下心,村里有的是人想把这老货丢出去。
赵三娘一直坐在王氏附近等着她醒。一连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王氏有醒来的迹象。
她心里着急上山,便咬着唇同刘壮说:「今日尚早,我现在去还能采不少果子。不然过几天成掌柜来,可能做不出成品给她。但我娘在这,我又走不开……」
刘壮还没说话,何氏先开口让赵三娘只管放心去,家里一切有她。
等赵三娘走后,何氏直接锁了中堂和家里各处房间的门,院子里连点果脯的渣子都没留下,又把老母鸡和小鸡崽赶出家门让它们在草地里找吃食,以防被中途醒来的王氏顺走。
一家人都出去了,没人管王氏的死活。
王氏本就是装晕,装得人都快真晕了。又累又饿又渴,身体又痛又麻。她见这家里声音消失已久后,终于睁开眼睛。
眼看着何氏一家人把院子里的东西全藏起来了,连个水盆都没留在外面,她气都不打一出来。
不过幸好……她听到了关键的内容。赵三娘在城里卖的很好的果脯,原料是从山上来的。而且过几天,还有什么掌柜的要来这里。
好!既然这死丫头不仁,就不要怪她这个做娘的不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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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柿林
◎这林子里的三棵黑柿子树显然已被人捷足先登◎
赵三娘被王氏耽误不少功夫, 进山后憋着一口气一路加快脚程,紧赶慢赶地来到之前採摘黑柿子的树林。
黑柿子表皮和果肉都如墨一样漆黑,看着没有金野梨和拐枣有食慾, 但吃起来却有种奇异的香甜。为了保留黑柿子本身纯正的甜味, 赵三娘只加入了少许蜂蜜,中和其中微弱的涩味。
在集市时赵三娘观察过大傢伙的喜好。摆摊时小孩子和妇人无一例外都更偏爱最甜的黑柿子。再加上野生黑柿子有解酒作用, 买黑柿子果脯的人就更多了。而成掌柜的店铺里,也是偏甜口的水果和果脯卖得更好些。
就算今天采不够拐枣和金野梨, 赵三娘也要多採摘些黑柿子。
但她过来时,发现这片树林里竟已经有了几人。她再抬头一看, 这林子里的三棵黑柿子树基本都只剩零星几颗还挂在树枝上。显然已被人捷足先登。
听见踩动树枝声,背对着赵三娘的两名妇人和孩子都回过头来。
孩子们手里一边拿着新鲜野果往嘴里塞,一边不停地往背篓里捡。两名妇人穿着粗麻布衣缠着头巾手上则提着大麻袋,正往里放一捧又一捧的黑柿子。但她俩在看到赵三娘的瞬间,动作一顿,脸上笑容转淡, 甚至眼神还有些许躲闪。
「三娘姐姐。」其中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眼睛一亮,她擦擦嘴角的果渍朝赵三娘喊道。
赵三娘觉得两名妇人面熟,却叫不出名字, 踟蹰着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打招唿还是直接走开。但她却认得这个女孩。女孩小名叫小鸽子比刘小甜还小一岁,平常两人会在一块玩。
「哎。」赵三娘应了声,和煦一笑中想起会带着小鸽子一块在这山中採摘野果的是谁。她抬头擦了擦因赶路冒出的汗轻声喊道:「胡婶, 江嫂子。」
两妇人面面相觑,连忙应答。应答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三人一时间都僵在一块。
江梦比赵三娘早几年嫁进刘家村, 丈夫刘喜是胡婶唯一的儿子。她瑟瑟地笑笑, 手微微用力抓紧了手中的麻布袋。
胡婶是个寡母, 多少人劝她改嫁,她愣是独自把儿子拉扯大,还早早给刘喜张罗了亲事,是村里不少人都非常敬佩的人物。可慈母多败儿。胡婶把刘喜视作唯一的依靠,对其不免非常纵容,竟纵得刘喜越来越不学好。
胡婶本以为成亲后当了爹能靠得住些,没成想现在惹出更大的祸端……在镇上喝醉了酒动手挑衅别人却被人拿住,让她们婆媳俩拿银子去赎人。若是银钱不够,就把刘喜手脚砍断。
第53页
为了钱这婆媳俩不知道在黑夜里哭了多少回。直到看到自家小鸽子捧着刘小甜给她的果脯回来,婆媳俩思前想后才决定学赵三娘做果脯生意。就算卖不掉,能拿去给人家抵债把刘喜换回来也是好的。
方才她们一直在专心装黑柿子,现在看到赵三娘也来了这里,婆媳俩顿时都不太自在,仿佛占了人家什么便宜。江梦心中暗想若是赵三娘出言不逊讥讽她们,她便理直气壮地说野柿子人人都採得,果脯人人都做的……
可赵三娘什么都没说。赵三娘张望一下后抬手指了一个杂草丛生的方向:「婶子,从那个草窝下去有条小路,往下面还有几棵黑柿子树。」
说完她便往旁边的坎上一跳走上一条狭路,犹如山野小兽一般三两下钻进更深的野草窝中消失不见。
江梦抚了抚胸口,长舒口气后才敢说话:「娘,我刚才真怕她生气。你看她到哪都背把柴刀,怪吓人的。」
「娘亲,三娘姐姐从来没生过气。」小鸽子才三岁,说的话还有些含煳不清,她拉着江梦的手摇了摇。
江梦低头看看她,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果渍忍不住说道:「你和哥哥少吃点,小心涨坏肚子。」
胡婶深深看了眼赵三娘远去的背影没说话,只抖抖手中的麻布袋示意儿媳继续。
赵三娘并未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她在几个山头上转来转去,秋天短暂,不少野果都已经熟透坠到地上沤烂了。最多再有十来日,这些树上的野果都会掉光,到时候才是真的可惜。她今天除了来採摘还是来探点,到时候看成清雪对果脯的需求量再带上家里人一起来采。
等到三娘下山时她已经收穫颇丰。下山的路比上山的好走,赵三娘一点都不觉得身后如撞钟一般大的背篓沉重,也全然忘了早上时的不快。她沐浴在夕阳的橘黄色光晕下,在下山路上哼起了刘小甜爱唱的儿歌调子。
谁也不知道王氏是什么时候熘走的。何氏和刘旺干完地里的活回家时便已经看不到这位「好亲家」。
何氏脸色铁青地看着晾在院子的衣服全都掉在了地上,还被人抹上了几坨从鸡笼子里掏出来的鸡屎。她只顾着把院子里能拿走的东西都锁起来,倒是忘了架子上还晾着家里人的衣服。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早知道还要什么名声面子,就应该直接让人把那老虔婆丢出刘家村。
刘旺摸索着拍拍何氏的背,还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莫气,莫气。」
刘文边把衣服捡起来边顺着他爹的话说:「对对对,气出病来无人替。」
刘小甜则拉着何氏的手摸她的手背,想让何氏不要生气。
何氏仍气得捶捶胸口,又捶捶脑瓜仁:「我真是倒了八百辈子血霉跟这种人做亲家。上不得一点台面。」
说完她听见响动又看看门口,连说话声都马上变小了:「三娘还没回来吧?」
「娘,是我。」门口先传来竹拐杖的哒哒声,然后便听到了刘壮的声音。刘壮的腿多走动利于恢復,他刚才便出门赶着老母鸡和小白小黄啄食去了。
何氏这才松口气,直骂你这兔崽子吓死我了。她私下骂不想和赵家做亲家是一回事,当着儿媳说又是另一回事。就怕三娘听后误以为是何氏不想要她这个媳妇了。
以前何氏只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目睹过赵家是怎么打骂苛待三娘的,今天亲眼领会过,才觉得三娘在那样的家里还能长得这样温和善良,简直是歹竹出好笋。
儿媳苦了那么多年,何氏不想让她在这个家里再伤心。
刘壮无辜被老娘骂了句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过来给何氏揉了揉肩膀:「爹娘今天辛苦了。」
何氏瞪了他一眼,又心疼他跛着脚,忙让刘文过来扶刘壮坐下。她则搂过那些脏衣服准备在赵三娘回来前去河边漂洗一遍。
早上的时候王氏装晕倒地,何氏原本不想管她,任由她躺在家门口。没想到人群中不知道哪个碎嘴子在那嘟嘟囔囔,说王氏虽然可恶,但毕竟是赵三娘的亲娘,就这么放着人躺在地上不管,心也太狠了……
这话何氏听得清清楚楚。何氏边在河边搓洗衣服边想,赵三娘跟她回刘家村时,在上溪村村口磕了三个头,把头磕流血后就算是和赵家断了亲。可那只是单方面的。在外人眼里,赵家依旧是赵三娘的娘家,是刘家的亲家。赵三娘和王氏有脱不开的血缘关系。
当朝重孝,何氏不能不顾儿媳妇的名声。
何氏重重地嘆了口气。更让她担心的是赵三娘本身,会不会一时心软,日后又眼巴巴地上赵家去。
她正想着就见赵三娘沿着河边的田坎走过来。赵三娘面带笑意,老远就朝何氏招手,哪里有一点因白天的事受影响的模样。
何氏高兴地站起身,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晚就把那只老母鸡杀了。庆祝庆祝……
第34章 泼粪
◎那股恶臭味的来源,好像在他们家院子里!◎
一家子人仿佛谁都没有受到王氏的影响。该吃吃, 该喝喝。
那只肥硕的老母鸡个头很大,何氏想出了一鸡两吃的办法。一半煸炒,一半炖汤。鸡杀的太晚, 炖汤是来不及了, 今天便先做的炒鸡。
做炒鸡要先在锅里放油后再下姜片爆香,下鸡块后再加一点酒去腥增香, 配菜用的是土豆块和辣椒,倒水焖煮后再翻炒收汁便齐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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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的手艺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她做出来的炒鸡土豆软软糯糯入口即化, 鸡肉不干不柴。
大家连连夸赞好吃,吃得满嘴流油, 肚腹滚圆。
尤其是白天被王氏拽哭的小甜,在吃过大鸡腿后开心得在堂屋里转来转去。
刘文则端着饭碗蹲在小白和小黄面前,跟它俩说话:「老母鸡不会啄你们了!」说着还把鸡骨头丢到地上给它俩看。
小白和小黄早已长大很多,身上长出油光发亮的羽毛。它俩原本围在刘文脚边在地上啄来啄去,结果被鸡骨头吓一跳,扇着羽翼未丰的翅膀唧唧唧地跑开了。
「你俩胆子也太小了吧?!」刘文跟在后面一直追, 一路把小白和小黄撵得到处跑。
刘小甜急了大喊:「二哥不要追小黄。」喊完还要上去给小黄帮忙。
众人都看着两兄妹发笑,目光中都是温情。
秋夜里,轻柔似薄纱的月光和温柔凉爽的秋风一起沉静地罩在乡野大地上。村里不时传来鸡鸣狗叫猪鼾声, 还有秋虫的嘶鸣。
饭后赵三娘手脚麻利地先把锅碗瓢盆洗干净,随后一家人便像之前一样分工合作,按照之前的工序侍弄起今天新摘的野果来。
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可却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隔壁的李嫂子听得最是清楚,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是家里大房的媳妇,上有公婆, 平辈的有叔叔妯娌, 下面还有侄子侄女儿子女儿。一家子人看着人多热闹, 可从没有像刘壮他们家这样几乎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反而几房之间还常为谁多少点活谁少交点钱起龃龉。李嫂子莫名有些羡慕。可还没等她多想,就听见自家儿子在院子里哭起来喊她……她赶忙大声应着,压住不耐烦后走了过去。
等忙完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赵三娘推开房门却发现刘壮还没睡。
「不是早让你进来休息了吗?」赵三娘关了门觉得有些奇怪。
刘壮披着外衣,双手垫在脑后靠在床上正闭目养神。他听见赵三娘的声音后眼眸一睁,拍了拍身前的床。
赵三娘狐疑着坐过来,第一时间就要去看刘壮的腿伤:「可是又化脓了?不是已经结痂了吗?还是觉得痛?」她语气轻柔,两道浅眉蹙在一块,手指抚上刘壮的右小腿。
「我没事。」刘壮忙道。
他拉过赵三娘的手让她靠近自己坐着。两人不过一拳的距离。
赵三娘本以为刘壮又起了做那事的心思,耳朵泛红。可她今天累极了,实在没有心思。她正想着要不要拒绝……可万一拒绝了刘壮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厌弃她。只是一瞬间,赵三娘的脑子里便想了很多。
却没想到刘壮把她的肩膀一转,让她背对自己坐好。然后便自然地给三娘捏起了肩膀。
赵三娘只感觉身体一重,肩膀上刚劲的力道随即传来,自颈至肩上下揉捏,慢慢地通经活络,舒缓着她劳作的疲劳。
「媳妇,为夫这手艺如何?」捏了半晌时间后刘壮邀功一般地问道。却发觉赵三娘已经垂着头闭上眼睛睡着了。
刘壮撩了撩赵三娘垂落的髮丝,动作缓慢地放平她的身体,又轻轻盖上被子。
刘壮用手撑着头看着怀里的媳妇,越看越喜欢。山里有种长得黑白相间的鸟,嗜好在树上「噹噹噹噹」地啄虫子吃。他想他就是那种鸟,只想在他媳妇脸上唇上亲一亲。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赵三娘睡眼惺忪,恍惚间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勉力睁眼一看,就看到刘壮正低着头看她。她喃喃道:「怎么还不睡……」
刘壮拍了拍赵三娘的后背,像以前哄弟妹一样哄着她继续睡觉。赵三娘轻嗯了一声,把头扎进刘壮的怀抱后又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可刘壮却依然睡不着。他一直在回想白天那个时候。如果那时他晚到一步,说不定王氏就会扑上来扭打三娘。
如果不是顾忌王氏是三娘的亲娘,刘壮只怕会忍不住对王氏动手。刘壮看着赵三娘熟睡的模样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会保护好媳妇,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她。
没过几天便到了成清雪和赵三娘约定好的日子。
成清雪要到刘家村亲自上门看制作环境,如果满意的话会直接带走赵三娘新做的这一批果脯,而且还会继续订购。
黄口镇,成家。
成家自从成清雪来了之后,一家人都变得不太自在。说话不敢大声,因为成清雪喜静。做菜不敢放辣椒,因为成清雪不爱吃辣。就连内院里的摆设都从金碧辉煌一味摆阔,被迫布置得清新淡雅。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个文人清流的家门。
内院里成万全的夫人崔氏边对镜选钗环,边和丈夫发起牢骚:「你那侄女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成万全捋了捋鬍子,接过丫鬟递来的巾子擦脸:「什么我侄女,难道就不是你侄女了。这种话你少说。」
崔氏从镜子里看着丈夫的神色,见他居然还有些生气,顿时愣住了。成清雪刚来的时候,成万全可不是这个态度。成天急得要死,嘴上都长泡了,生怕他大哥派这个女儿过来是想收回成家果摊的主营产权。
成家祖上在黄口镇有个梨园,最多算是个自给自足的富农。到了这一辈有了大房成万和以及二房成万全两个儿子。兄弟俩生于一家,命运却颇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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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万和其人年轻时算是黄口镇上数一数二的英俊男儿,在去县城游玩之际,因缘救下了成清雪的母亲尤氏。
成清雪的母家在县城光田产铺面都是数不胜数,却只得了一个女儿,苦于无人继承偌大家业。尤家见女儿属意成万和,便择良辰吉日为他们定了婚事。明面上是成家娶亲,可县城里谁不知道是成万和入赘。成万和入赘几年后尤家二老相继离世,他正式接手尤家所有产业,这才没人敢再说起他入赘的事。
成家分家时,成万和大气至极,直接把爹娘留下的果园、田产还有两件铺面的地契都给了弟弟。唯独对成家果摊这门生意,他要走了六成。
最开始成万全每年都会把利润的六成让人捎去县城送到大哥府上。可每回大哥都没收,反而还让人带了些厚礼回来。成万全连着送了三年,年年如此。到第四年的时候成万全便不再送分红,只托人带些节礼过去。说起来兄弟俩已经几年未见。
成万全本以为大哥已经完全把果摊交给自己,没想到成清雪的出现给他敲响了警钟。当年成家果摊的分成是签过契的,白纸黑纸,他绝不能想当然。说不定大哥派他这个好侄女过来,就是要履行契约的意思。
他已经完全把成家果摊当成自家的,日后还要给儿子继承,没有人能抢走。
但成万全这些想法随着成清雪的到来,已经慢慢变化。
成万全走下床,拍了拍崔氏的肩头:「说你是妇道人家,头髮长,见识短,你还不乐意。到底是目光短浅。我侄女来这没几日,我看帐上的日流水是之前的几倍。而且她私下同我说了,她在这一日,盈利的分文不取,亏损的她走时都会尽数补上。」
听到前半句话时崔氏咬碎了牙,拍着桌子就想指着成万全的鼻子和他对骂,但听到后半句后崔氏瞪大眼睛:「真的?」
「那还有假。哈哈哈,我这侄女,是个财神爷啊。今天我还得去贾员外家一趟。他家定了五盒时宜山珍果脯,我要亲自去送!」
崔氏听着也高兴起来,连忙要亲自去给成万全挑一身最华贵妥帖的衣服。
成清雪用过早饭后便去了店里。自她暂时接手成家果摊的经营权后,店里的伙计没有一个敢迟来的。每个人到店后要先把一筐一筐的鲜果搬出来再搬果脯。价钱便宜的直接用笸箩装着摆在店外支着的摊子下,价钱较贵的依次放在一楼的各个柜檯中。
她在店内巡看一会后,伙计架着马车过来了。
「小计,你看店。」成清雪带着芝兰坐上马车,朝伙计嘱咐道。
随后主僕俩乘着马车朝刘家村的方向驶去。
刘家村里,赵三娘已早早准备起来。院内院外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做好的果脯还有正在制作的果脯分开存放,静待着成清雪的到来。
今天是镇上掌柜来家里谈生意的大日子,何氏早早就把刘文和刘小甜兄妹俩打发出去,叮嘱他俩吃饭时间再回来。
兄妹俩各自拿着小锄头挎着大哥给他们做的竹篮欢欢喜喜地跑走了。他俩早已约了陈兴烨他们一齐去挖野菜。
何氏不免有些拘谨。自早起后她在箱子里翻了又翻,最后把刘壮成亲那天他俩老两口穿的衣服翻了出来。那是他们俩最贵最体面的衣服。以黑红色为主,在衣襟和胸前都绣着花样,很是吉利喜庆。
刘旺反正看不清楚,他每天穿什么衣服都由妻子做主。换好衣服后刘旺摸着身上的衣料,一入手就知道是哪件。他咧嘴笑笑:「像咱家又要办喜事似的。」
何氏听他这么说,犹豫再三又把衣服换下来,换成原先的粗布袄:「算了算了,我们也走。」
她生怕在镇上来的掌柜面前出错丢丑,干脆自己和丈夫也去旱地里忙活去,不在这里杵着给赵三娘添乱。
一家子人最后只余下赵三娘和刘壮等在家里。厨房里茶叶已经放在洗得锃光瓦亮的杯子里,就等成清雪上门时往里怼上热水,奉上一杯好茶。
「别紧张,四处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刘壮握了握赵三娘的手。
原材料野果和蜂蜜都是从山里现采的,保证野生。又经由他们家里人挑选,选出最大最饱满的进行处理,其余但凡有一点磕碰的都被留下来直接当成鲜果食用了。
再说制作环境,野果泡水后承装用的器具都事先用沸水烫煮过三遍,很是干净。赵三娘几乎对于这种入口的东西几乎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差把自家当成酒楼后厨来对待。
「我做了些小竹盒,我带你去看。」刘壮一手拄拐,一手拉着赵三娘往杂物间走。
杂物间搬空了很多东西,用来给刘壮放那些竹子和做好的成品,俨然已经成了他的工坊。
这些天刘壮没闲着,在野竹林里亲自选了些好竹子,动手编制了一些大箩筐,又编制了一些小竹盒。
小竹盒做了十来个,整整齐齐地码在杂物间的一角。
「好看。」赵三娘惊喜地看着那些和碗差不多大小的竹盒子。这些竹盒托在手里很轻巧,往里垫上一片绿叶再放那些果脯,看得更叫人有食慾。
「我想着若散卖这些果脯,搭上这些不要钱的小竹盒一起,说不定买的人就会更多。毕竟果脯吃完了,还能剩个小竹盒盛东西。」
「谢谢你。」赵三娘摸着竹盒喜不自胜,眉眼都舒缓开,没有了方才等待成清雪到来时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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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好谢的。咱俩本就是一体。」刘壮颇有些无奈,有时候赵三娘对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客气。这可不是什么兆头。
两人在内屋说着话,刘壮却突然闻到一阵恶臭。
刘壮本来握着赵三娘的手想亲一口,结果闻到这恶臭,差点没吐出来。
原本笑着的赵三娘:「……」
但她马上也是脸色一变,同时闻到了那股恶臭味。
臭味的来源,好像在他们家院子里!
赵三娘快刘壮一步先从杂物间跑了出来,一眼就看到院子的地面还有墙上被人砸了几个布包。布包砸进来后散开来,露出里面一坨又一坨黑黄相间的粪便。
有的像猪粪,有的像牛粪,还有的像人的……
赵三娘抿唇看向屋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人影闪过。那人一路往野竹林的方向跑了,像是很熟悉这村里的路。
会是谁?
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搞这样的破坏。
赵三娘来不及想,拿过门边的柴刀拔腿就追了过去。等刘壮拄着拐杖走出来时,赵三娘已经追出去一段路,只剩下一个背影。
刘壮沉默地看着院内和墙壁上的污秽之物,一股气涌了出来。他们家一直与人为善,从未跟村人红过脸,起过争执,不然他成亲的时候也不会有那么多过来帮忙、吃酒。难道干这龌龊事的,不是他们村的人?
刘壮忍着怒火赶紧去拿扫帚,当务之急是先把这里打扫干净。
可污秽物实在太多,根本打扫不干净。而且那股恶臭味一直萦绕在院子里,没有两三天的功夫根本散不去。
这样的环境要是让成掌柜看到了,别说订购新的果脯了,就算是之前卖出去的那批果脯,只怕成掌柜都会气得退货。
赵三娘一路狂追,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可那人遥遥领先,竟然一直和赵三娘保持着距离。远远只能看出来是个成年男人的声音,腿脚麻利,身形不算高大。
赵三娘人还没追上,倒是先遇上了麻芬。
「弟妹你跑得这么急是上哪去?」麻芬挎着篮子刚才竹林另一头的地里回来,篮子里还装着新鲜的茄子和辣椒。
赵三娘眼见追不上人,心中懊恼万分,干脆停了下来。平復了一会气息后她便把刚才发生的事同麻芬说了,还描述了那人的背影。
麻芬听后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好啊。没见过这么龌龊欺负人的!我咒他生孩子没□□。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做的,我一定挑两担粪倒他灶锅里去。」
但麻芬听了赵三娘的描述,想了半天也没把这背影和村里任何一个人对上号。
当务之急是先回家里清理,麻芬拍了拍赵三娘的背安慰道:「别怕,人多力量大。我去喊上秋婶还有田婶她们,大家一起帮你!」
赵三娘感激地朝麻芬点点头,两人一起沿着小路回去。
竹林深处里寂静得只能听见人的喘息声。
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的男人见身后没了人追他,终于停下脚步。他扶着竹子喘着粗气,汗水直流,忍不住闻了闻身上和手上的气味。全都是那些污秽物的味道。为了把这些东西带到刘家村来,可废了他不少功夫。
可一想到赵家人允诺给他的事,他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人正是上溪村的吴礼。
他家里有两亩薄田,除此之外穷得家徒四壁,人也是愣头青一个。他从不觉得二十二岁的年纪还没娶上媳妇有什么问题,那是因为他只想娶村花赵春花。他自认自己还是个痴情种。
之前赵春花订了亲,他眼看就没机会了,谁想到柳暗花明,赵家竟然把赵三娘替嫁了过来,正遂了他的心意。
吴礼想到办成这件事,会让王氏她们对自己改观,有利于促成两人的婚事,心里别提多美了。他朝来时的方向呸了一口,却没有急着回上溪村。
事情还没有完全办成,王氏仔细叮嘱过,让他还得亲眼看着赵三娘丢了这门生意才能放心回去。
想到这里,吴礼四处一看,绕了条原路又折回村里。他有个远房的表姑奶奶在村里,正好可以藉此探望一下。
此时,成清雪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刘家村门口。
作者有话说:
周末领导让我加班,他不是人!想更10000字但是臣妾做不到啊!感谢在2023-03-24 23:08:19~2023-03-25 23:4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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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僵局
◎这门果脯生意,便是断了◎
「小姐, 这地方看起来破落得紧,小心弄脏你的鞋。」等成清雪下马车后,芝兰立即撑起手中的油纸伞说道。
今日天公不作美, 来的路上便下起了微雨。亟待到刘家村时, 雨已经下得有些大了。马车一路驶过,溅起不少泥点。马车停驻在村口, 剩下的路只能靠人走上去。若是稍不注意,身上的衣物鞋袜都会溅上泥水。
成清雪倒不在意这些, 只拢了拢衣袖盖住修长的手指,微雨带寒, 身上已聚起冷意。她眼眸一抬走在了最前方,身后不远处还跟着车夫和一个搬工。
没走多久,成清雪就在路边看到了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赵三娘。
若不是赵三娘抬头看过来,就这身装扮倒真叫成清雪不好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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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娘子安好。」见赵三娘迎着自己过来,成清雪在伞下行了个礼, 面上带起温和有礼的笑容。
「成掌柜好。」
赵三娘扶了扶斗笠,微微扬起脸。斗笠下露出的面容惨白,脸上不知是沾着雨水还是汗水, 看着像是生病了,又像是有些紧张过度。
「赵娘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我挺好的。成掌柜随我来吧。」
两人在此处寒暄着,此时刘壮家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何氏和刘旺听到消息后已经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先是照例骂了一通,又赶忙手脚利落地和一起帮忙的麻芬、秋婶还有根叔他们家的打扫起来。
在雨水的沖刷下, 那些污秽之物很难完全清理。不管怎么扫和擦,地面上总还有遗漏。万幸的是也因为这场雨, 院子里恶臭的味道稍稍散去, 没有之前那么呛人。
刘壮退到屋檐下, 点燃了家里夏天用来防蚊的火绳。火绳是用结过草籽的艾草做的,晒干后再燃烧,会散发不呛人的烟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遮掩住这里原有的臭味。
现在就只希望赵三娘能够拖住成清雪一段时间。
只要成清雪能够晚点到,等到这院内的气味散得差不多了,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些果脯自然不愁卖不出去。
堂屋内那些散发晶润光泽的果脯正装在垫着稻草的箩筐中,等待着主顾的到来。
那是赵三娘和一家人的心血,是辛劳所得,是生活的希望。
吴礼的远房表姑奶奶许氏住在刘家村的东边,一直没有子女,自老伴去世后便深居简出。老人家每天在院子里种种菜换点米面度日,平时除了村人路过她家门口外,几乎没有什么亲人来探望她。
这天表姑奶奶刚从屋内出来,就看到篱笆外站着个大高个。
表姑奶奶眼神不太好使,隔着远门喊道:「是刘彪吗?还是刘进?」
「表姑奶奶,我是吴礼啊!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吴礼直接推开门走进去,对着许氏喊道。
「吴礼啊。你都这么大了。」许氏很是高兴,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快挤到一块去。已经很久没人来家里探望过她,她连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有孝心。
她正想拉过吴礼的手看看这个远房亲戚的孩子,却鼻子勐地抽动,下意识捂住了鼻子:「好孩子,你身上的味道怎么……」
吴礼尴尬地笑笑,闻着身上的味道。他身上和手上不免沾了很多屎尿,一路跑过来,雨水和汗水加一块,浑身都要腌入味了。
「表姑奶奶,刚才我不小心摔了,能不能借你家洗个澡?我自己烧水就成。」吴礼说道。
「快去快去。我去邻居那再借点柴来。」许氏给吴礼指了指灶房的门,自己慢悠悠朝百米远外的邻居家走去。
赵三娘先是给成清雪指了指远处连绵的山峰,表明原材料的来源地,又带着她一路走到村里的一口古井边。
村里共有两口井。赵三娘做果脯用的水,是眼前这口经歷了上百年岁月的古井。古井里打出来的水清澈甘甜,人趴在古井口甚至能直接看清井底的模样。
赵三娘拿起旁边的木桶就想打一桶水上来给成清雪尝尝。
成清雪摆摆手示意不用。她拉过赵三娘的手,只觉得赵三娘手指冰凉,成清雪直言道:「不知道赵娘子一直不愿带我去你家可是有有什么疑虑?若是觉得果脯的收购价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另行商榷。主要是想跟赵娘子结个善缘。」
赵三娘的手上传来成清雪的温度,更多的是成清雪手里那个檀香手炉的温度。
三娘的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转移到成清雪如霜雪一样清冷的面容中。眼前的女子看着比自己的年纪还小,可是眼神坚定从容,待人真诚温和,赵三娘实在不忍心再瞒下去。
一旁的芝兰听完赵三娘接下来说的话后,一时惊叫出声:「污秽物?那果脯怎么能还要?你怕不是存心想骗我家小姐。」
「芝兰。」成清雪低声喊道,给了芝兰一个眼神。
芝兰自知失礼,抿唇不再说话,只安稳在成清雪的身侧撑着伞。
芝兰心里却自认没有说错。如果客人知道店铺里售卖的果脯曾经与污秽物置于一处,就算果脯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客人也难免会觉得噁心膈应。到时候退钱是小,砸了成家果摊的金字招牌是大。赵三娘拖到这个时候才说,一开始不就是想把这件事瞒下去,好叫成清雪毫不知情地收下这批果脯。到底是村里的泥腿子,见识不多,心思不正,不想为自己看管不严的过错承担责任。
赵三娘看懂了芝兰轻蔑的眼神,窘迫地涨红脸,她把手从手炉旁边抽离,连连向成清雪道歉。
成清雪还是一笑,却没有急着说话。刚才从村口见到赵三娘开始,她就觉得不太对劲。她想过很多种状况,却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如果真是赵三娘说的这样,眼下那批果脯是收不了了,这趟便是白来。可之前跟赵三娘买的十斤果脯已经卖光,镇上几个员外家都下了新订单。收不到货失信于人才是叫人头疼。不止是二叔那里,连父亲那里都难交待。成清雪心中一嘆。
一时间,三人都在古井旁边静默,各有各的心思。
直到许氏的出现,才打破这里的僵局。
许氏慢吞吞地走下石板路,老眼昏花地看着古井旁边有几个姑娘站着。她隔着老远喊道:「谁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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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娘出声应答:「许奶奶,我是赵三娘。」
「是刘壮的媳妇啊。」许氏热情地招唿着赵三娘有空带刘文两兄妹去她家玩,家里新做了地瓜干。
赵三娘连连表示改天就去,又客气地问许氏下着雨要上哪去,要不要帮忙。
许氏指了指再走七八步路就到了的地方:「我上刘彪他们家借点柴火。我侄子来了,说是摔了一跤想洗个澡。」说完就颤颤巍巍走了。
有了许氏的打岔,成清雪终于开口说话了:「赵娘子,事已至此,这件事也不能怪你。还请你见谅,那些果脯我们成家果摊确实没法收下。虽是有人使坏,到底是没有直接损坏东西,无法报官。还请赵娘子先解决私人恩怨才好。」
她的话里仿佛都在为赵三娘着想,但到底是没有再提到下次,没有提到以后。
这门果脯生意,便是断了。
赵三娘听明白了成清雪的意思,身形一晃。但她早知道只要她说出来,就会是这个结果,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要自问问心无愧,钱以后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挣。
三娘又朝成清雪行了个礼:「今天劳烦成掌柜和芝兰姑娘特地过来一趟了。他日我去集市上再照顾成家果摊的生意。我知道村里还有人在制这种野果果脯,如果成掌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一趟看看。」
成清雪正为订单不能完成而心烦,赵三娘的话无疑如雪中送炭。她一挑眉,脸上的笑容又开始浮现:「还请赵娘子带路。」
小鸽子坐在屋檐下发呆,看到篱笆边出现人影时她站了起来:「三娘姐姐!」
江梦和胡婶正在堂屋里面忙碌,听到小鸽子在外面喊时,心里忍不住一咯噔。
她们家平时深居简出,和刘壮他们家没有多少往来。现在是下雨天,赵三娘怎么会来?
带着这样的疑虑婆媳两放下手中事情走了出去。
走出门后先注意到的却是两个衣着亮丽的标緻人儿。站在前面那个年纪尚小,穿着一身青蓝色的短袄配一件织金色长裙,脖子上挂着玉质璎珞,手腕上戴着羊脂玉镯,肤白似雪,透着一股与这村子格格不入的贵气。站在后面撑伞那个穿得略素,神情却比前面那个更为倨傲。
赵三娘领着这两人来这找她们是什么意图?
江梦纳罕着,有些侷促地先笑了笑:「弟妹,你们这是?」
成清雪看了赵三娘一眼后,赵三娘立即表面了来意。
江梦和胡婶面面相觑,还没到赶集的日子,她们的果脯制好了还没拿到人前去卖过。都不知道能不能卖掉,现在赵三娘居然主动带着主顾上门了?
是她们在做梦,还是赵三娘是个傻的。这么赚钱的事,居然不计较她们分一杯羹,现在还主动帮忙。她到底怎么想的?
可她们已经来不及想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贵人看看她们的成品……这要是真成了,再去登门感谢赵三娘也来得及。
赵三娘负责把成清雪她们带过来后便离开了。她深深地嘆着气,一路朝家里走去。她一路算着家里已制成的果脯有多少斤,还在制作中的果脯有多少斤。心血付诸东流的感觉,让人难受至极。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不用想都知道会是谁。
刘壮戴着斗笠站在门外,一直在等着赵三娘回来。在他看到赵三娘独自走过来时,他便隐隐明白了赵三娘的选择。
「没事的。钱还可以再挣。这些果脯我们可以留着自己吃,送给村里大伙吃也可以。只要他们不介意的话。」
雨已经渐渐停下,刘壮拉过赵三娘的手安慰道。
麻芬还在刘家院内没有离开,她伸长脖子见赵三娘是自己回来的,有些奇怪地问:「怎么就弟妹自个?成掌柜她们人呢?」
何氏觉出不对劲,感谢来帮忙的大伙后让她们先行回去了。
家里便只剩下何氏刘旺。何氏拉着刘旺进了放果脯的房间,鼻尖都是果脯和蜂蜜混合后散发的香甜味。她跺了跺脚,有些不甘心:「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做这种缺德事,我一定拿刀去剁了他们!」这次刘旺难得没阻止妻子发怒,连他这样总是笑呵呵的人都笑不出来了。
赵三娘站在院内低着头:「你不怪我吗?」
刘壮摇摇头:「就算没上过学也知道,做买卖要讲信用。这样才能长久。你做得对。」
因着刘壮的安慰,赵三娘低落和自责的情绪逐渐缓和。
谁也没想到一个多时辰后,芝兰站到了刘壮家的门外,带来了成清雪的口信。
江梦她们做的果脯没有赵三娘做的品质好。如果赵三娘愿意继续做的话,到时候可以直接把成品送到镇上。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人不敢相信。
赵三娘再三和芝兰确认过后连连感谢,又想问芝兰成掌柜改变主意的原因。
芝兰摸了摸手上的金镯子,笑了笑:「还不是因为赵娘子有贵人出言相助。」
但再多的,她却不愿意说了。
在村长家内,成清雪已与刘悦云闲话多时。成清雪万万没想到刚才准备离开路过这里的时候,会碰到刘悦云。以这位娘子的身份,平时她想要见一面都很难。这刘家村居然会是刘悦云的母家。
最后成清雪意犹未尽地走出了村长家的门。也正是此时,芝兰已经传完话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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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主僕俩坐在马车内说着话。马车上装着几斤成清雪从江梦那里收购走的果脯。她们做的成品品质不高,收一些调低价钱散卖还是不错的。
芝兰感嘆道:「没想到这位夫人的娘家居然会在这。这赵娘子还真是好命,能得这位夫人青眼相加。」
成清雪倚靠在垫子上,身子有些乏了,但眼神中却依旧清明,笑容也尽显愉悦:「今天这趟,确是没有白来。」
刘壮家里,一家人为刚才芝兰带来的好消息而高兴。赵三娘高兴之余,却勐地想起之前遇到许奶奶时老人家说的话。
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平时没人探望的许奶奶家会突然有个远房亲戚到访。
更巧的是,这个亲戚还摔了跤需要洗澡。
她拿起了砍柴刀同刘壮说道:「我或许知道,那个杀千刀的傢伙在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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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报仇
◎哎呦!这谁啊?!好端端的怎么掉粪坑里了!◎
「许奶奶!」刘文一进许氏家门口就喊道, 然后带着刘小甜一起一人抱住许氏的一条胳膊。
老人家没有孩子,却最喜欢这样几岁的小孩。这两个小傢伙像小猫崽一样围着许氏,哄得她心花怒放。
刘小甜只说了一句想领着许奶奶去她家玩, 便让许氏笑得合不拢嘴, 连连答应。
许氏走时,朝已经洗完澡还在厨房里热粥吃的吴礼嘱咐道:「晚上就别走了, 等我回来给你做饭吃。」言语中,还把吴礼当成小孩子看待。
吴礼喝了口掺着玉米粒的稀粥含煳地应了声。
听着人声远去, 上半身只穿一件粗麻汗衫的吴礼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又擦了擦嘴角。这老太婆眼神是真差劲, 早上煮的粥里有砂子都没看到,害得他硌牙。
他站起身把碗撇到一边,抬眼看着这逼仄的厨房。刚才烧火热粥的时候他就四处翻过,这厨房里除了一袋陈米、一袋玉米面,就只剩下几颗白菜和几个红薯。别说荤腥了,连个鸡蛋都看不到。就这样这老太婆还说晚上要给他做饭, 做西北风吗?
吴礼没好气地踢了一脚墙,踢得本就没加固好的墙体勐地一震,倒是吓了他一跳。虚惊一场后吴礼打量起四周。他可没有闲工夫在这里等老太婆回来, 不如趁她出去了,先在这里到处翻翻。他肯来看表姑奶奶一回,尽了这么大一个孝心,可不能白来, 总得带点什么走。
吴礼想到这里,从厨房旁边的门钻进了许氏的房间。虽然还是白天, 但这房间背光, 又没点油灯, 昏暗得让人很难看清。闻起来还有一股生病的老人家常有的腐臭味。吴礼瞪着眼睛在房间里摸来摸去,整个人专心极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屋外传来的动静。
「毛都没有。」吴礼抹了抹嘴,顺手从箱子里找了件表姑奶奶已逝丈夫的衣服穿上。虽然打了不少补丁,但总比他那件沾了屎臭味的外衫要好。
是时候去赵三娘家附近看看,按照王氏的吩咐确保赵三娘丢了这门生意他就能回去交差。到时候说不定能牵上赵春花如玉一般的小手,还能一亲芳泽。吴礼想到这里,脸上忍不住浮起嘿嘿的笑。
可吴礼才眯着眼踏出房门一步,就被人用麻布袋套住了头,按压在墙上就把他的手凡捆住。随即又有人一脚踹在他的小腿骨上,直接把他踹翻在地,随后便有铺天盖地的拳脚向他袭来。
哎呦喊疼的声音和怒骂同时从吴礼的口中迸发,怎么难听怎么骂。但很快他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快断了,收住脏话后立即改口道:「不知小的得罪了哪位大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你们放过!」
一个低沉粗犷的声音传来:「得罪谁你不知道吗?」边说边又往吴礼的背上狠狠打了一木棍。
吴礼心头一凛,痛唿出声,可脑子里闪过赵春花的花容月貌和千娇百媚,他的嘴又硬了起来:「我是良民!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要去报官!你们刘家村都是山匪!我呸!」
吴礼的话是断断续续说出来的。他在说他要去报官之后,这些打他的人不仅没有因此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
刚才说话的人似乎是笑了笑,语气很轻蔑:「你还说对了。我们就是山匪。怎么着吧?既然你知道了,我们是让你继续活着呢,还是送你去见你祖宗十八代?你快些选吧,别耽误我们哥几个的功夫。」
这人也是真狠。说话间直接一脚用力踩上了吴礼的手,把他的手指关节踩得铮铮作响,光是听着这声音都知道有多疼。
「大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吴礼一边鬼哭狼嚎,一边在麻袋里勐地磕头。
不为别的,就因这人的脚步步上移,仿佛使出千钧之力一般踩在他腰间。同时抵到他腰间的,还有一把沉甸甸的刀。刀刃向下,再深一厘就会割破他的皮肉。
山匪!真他娘的是山匪啊?!听说山匪杀人如杀鸡,都不带眨眼的。他要是早知道赵三娘嫁过来后居然认识了这种不要命的人,哪怕美人在怀他也不敢来使这个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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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跟他废话什么,直接做了他,我们兄弟几个去吃酒吃个痛快!」说话的换了个人,依然是粗声粗气,充满着不耐烦。
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说说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我上有老,下有小。」在那把刀从腰间挪到脖子处后,吴礼痛哭流涕地大喊,生怕喊慢了就一刀过去这辈子白活。
这群人却没说话。只几个人手脚用力把吴礼如抬猪一样抬了出去。
「你们要带我去哪?!」吴礼惊恐至极连声问道。
有人一巴掌拍了过来:「老实点。从现在开始,你照我们哥几个说的去做。我们自然会放了你。你也别想着跑。上溪村吴礼,我们可知道你家住哪。」
「是是是。」吴礼连声答应,奋力去听着这些人嘱咐他们的话。当真是一句都不敢错漏。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你们让开。
吴礼唿吸一畅,感觉套着他的麻布袋被人拉开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这些人是谁,就被人一脚踹进许氏家里的茅坑里。
等他挣扎着从粪坑里爬起来,这些山匪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吴礼再也顾不上身上的污秽,擦了擦嘴后手脚并用地抄小路离开了刘家村。
在许氏家不远处的茶树林中,根叔、周信还有于六几人正现身在这里。
「根叔,周兄还有六弟,多谢你们了。」刘壮恭敬地朝他们三人拱手。腿陷在泥地里,幸而有赵三娘在一边扶着才得以站稳。
根叔的神色有些拘谨,他是第一回 干这样骗人打人的事。但骗的是恶人,打的也是恶人。他为了帮刘壮家里出这口气,自然是赴汤蹈火。在刘壮他们找过来请求帮忙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你我兄弟,说这些多余的话。」于六忙摆手,「之前嫂子救我一命的恩情我一直没还报,做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周信爽朗大笑:「就是。也是我和老六赶上,演到这齣好戏,倒把我平日听话本子的桥段全都用上了。」
他和于六今天是来找刘壮商量事情的,顺便来探望下他的伤势有没有大好。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赵三娘拿着砍柴刀就想出门找人去算帐。
他们赶忙把人拦下,听完来龙去脉后顿时气得不行,摩拳擦掌就想要跟着赵三娘去报这个仇。
最后还是刘壮把他们都拉了回来。
这才有了这齣真报仇,假土匪的戏码。其实真要仔细论起来全是破绽。但好在吴礼做了坏事,本就心虚。再加上最近镇上小偷小摸的人多,山上勐兽出没伤人的多,竟传起山匪的流言。给了周信他们极大的便利。
根叔家里还有妻女要照顾,便先告别回家去了。赵三娘扶着刘壮,带着周信和于六他们回家,让他们兄弟三人坐着吃些果脯再慢慢商谈事情。
几人行到刘壮家门口,赵三娘却看到江梦带着小鸽子站在不远处。
「我们先进去了。」刘壮朝赵三娘笑了笑,兄弟三人鱼贯而入,院子里他们的笑声逐渐隐去了后院。
「小鸽子,你过去。」江梦见赵三娘朝她们娘俩走过来,竟然把女儿往前推了一把。
小鸽子回头看了一眼娘亲,见她还在背后看着自己,便踉踉跄跄朝赵三娘跑去。
「三娘姐姐,我好想你啊!」小鸽子一把抱住赵三娘的腿,红红的小脸蛋在她的腿上蹭了蹭,尽情地表达对赵三娘的喜爱。小鸽子好喜欢三娘姐姐,三娘姐姐对小孩子总是很温和,会摸她们的头,把她们抱起来,认真听她们说话。还会用竹子给她们做些小玩具。如果可以小鸽子真想让三娘姐姐当她的亲姐姐,这样看小甜还怎么在她面前炫耀。
赵三娘摸摸小鸽子的头,平静的神情中涌出淡淡的笑意。「这么想我吗?今天不是才见过?」
「就是很想很想。想和三娘姐姐一起玩。」小鸽子笑得格外开心。
女儿这样天真无邪的笑容看在江梦眼里有些刺眼。
江梦抽抽嘴角,她怎么觉得女儿跟赵三娘比较亲。她这个亲娘倒像是后娘了?
但看着女儿在赵三娘面前的模样,江梦意外地发现赵三娘并不像平时在她们眼里那样沉默寡言。也没有去哪都带着柴刀,无意中露出的凶煞气。
赵三娘抱起小鸽子逗了几句后走到江梦面前:「嫂子,您怎么过来了?」
江梦低头看了眼脚尖,又从背后把手伸了出来。那是一个稻草缠做成的草兜子,里面装着几枚鸡蛋。本来是江梦留着拿去集市上卖的。
她把布包递了过来,想递到赵三娘手上。却见赵三娘双手抱着小鸽子,没手能接。江梦一急,直接把草兜放到地上后转身就走。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赵三娘看着江梦急忙跑走的背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倒是第一次遇到,和自己一样不爱说话的人。跑得这么急,倒像是背后有豺狼虎豹一样。
「小鸽子,你娘一直是这样吗?不喜欢和人说话?」赵三娘有些好奇地问。
小鸽子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慢慢说道:「没有啊。娘亲每天在家里,她要对着我和哥哥说好多话。说得我和哥哥都困了。」
小鸽子见娘亲先走了,也不好意思再赖在赵三娘身上。她从赵三娘身上滑了下,捡起地上的草兜递来:「姐姐,我娘亲说要带我来一起给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我们家还有我爹。」小鸽子努力回想着在家里时江梦教给她的话,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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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了你爹?」赵三娘不太明白。
可小鸽子没有再多说,一熘烟朝家里跑去了。
上溪村,赵家。
赵秋月从王氏那里拿了二两银子后早就走了。
秋雨后起了微风,赵春花懒洋洋地拿着把绢布做的扇子,倚在家里的躺椅上摇晃着双腿。放眼全村十八岁的姑娘,都没见过像她这样悠闲的。不仅不用做农活风吹日晒,就连家里洗衣做饭的活都是随便煳弄下。
不少人都说赵春花是镇上员外小姐的做派。
上溪村两百多户人家,几乎每家每户都知道赵春花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普通农家娶了她,就跟娶了祖宗回去一样,除了每天看她捯饬她的脸和衣裳,不用指望她干一丁点活。
可奈何赵春花长得实在出挑,村里不少半大小子都把她看做神仙一般的女子,蠢蠢欲动想来赵家说亲,可惜被主事的长辈们死命拦下。之前刘家村刘壮家来订下赵春花后,村里那些儿子还没说亲的人家才算放下一颗心。但现在赵春花依旧待字闺中,村里还没成亲的男人们又起了心思。
这不,马上就有媒婆找到了从地里择菜回来的王氏。
上回给赵春花和刘壮说亲的媒婆,因为骗婚一事险些砸了招牌,差点没被王氏气死,早已和王氏一家老死不相往来,甚至连上溪村都觉得晦气不肯再来。
这回来的媒婆自然也听说过先前这桩事。但没奈何,想求娶赵家女的人排着长队。既然这生意都落在她眼前了,她自然没有放掉到口肉的道理。
张媒婆上来就把王氏一通夸,想迅速拉近和王氏的关系。可王氏不吃这一套。她伸开手指比了个三:「三十两,没有这个数的聘礼,想娶我们家春花,门都没有!」说完又睨了张媒婆一眼:「你是哪家的媒婆,我听都没听说过。不是什么人都配给我们春花说亲的。」
王氏损了人一顿,不等张媒婆说话便迈着大阔步傲气地走了。
留下张媒婆憋着一箩筐说亲的话在原地干瞪眼。反应过来后,张媒婆气得跳脚,忍不住对着王氏的背影大喊:「十八岁的老姑娘!也想要三十两?!没门!我看你们家就是鸡蛋上刮毛痴心妄想!」
屋檐下,坐在躺椅里的赵春花掏了掏耳朵,然后便见她娘王氏从门口进来。
「娘,我刚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骂你?」赵春花有些疑惑。
等到她听王氏把刚才有人给她说亲的事说了一遍后,赵春花冷笑道:「就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给我说亲的。三十两银子,谁出的起,我才嫁谁。」
母女俩早已忘了许诺给吴礼的话。只要吴礼帮她们出手搅黄赵三娘的生意,王氏就会答应吴礼和赵春花往来。
还是王氏想起这茬,忍不住掂起脚往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峦看了看。
「闺女。你说事到底办成没有?这都黄昏了,也没见那小子带消息回来。」王氏只要一想到在刘家受的屈辱,就忍不住气得歪嘴。她要让赵三娘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她们敢让她不痛快,她就让她们气个半死。
赵春花隐约有些担忧:「娘,要是他办成了回来以后非要和我在一块怎么办?」
「他也配?他算哪根葱!这事你不用管,你娘我自有办法应付他。」
王氏正得意洋洋地说着,却突然闻到一股逼人的恶臭味。
她抽动着鼻子,表情变得很难看:「你闻到味没有?」
赵春花自然也闻到了。她拿起扇子遮掩住鼻子,眉头一皱:「谁挑着粪桶路过啊?」
母女俩却听到邻居孙氏在外面大喊大叫:「哎呦!这谁啊?!好端端的怎么掉粪坑里了!」
作者有话说:
29号0点要上夹子了!所以29号的话就晚上11点更新吧!谢谢大家的喜欢,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感谢在2023-03-26 23:57:40~2023-03-27 23:1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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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互咬
◎头髮散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都被扒拉下来◎
王氏最爱看热闹, 她一听到孙氏在外头喊,又听到其他人的惊笑声,忙拉着赵春花出院门。
「掉粪坑了有什么好看的。脏死了。」赵春花紧皱着两道柳叶眉, 不想跟她娘一道。但没奈何她被王氏拉住手腕往前带了几步, 便随她去了。
院外不远处,那低头捂脸的人正是吴礼。村里人哪个不是跟鸡粪猪粪打交道长大的, 但这掉进人粪堆的还真是第一回 碰到,他们正远远看着对吴礼指指点点。
吴礼蓬头垢面, 一身屎尿,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小孩子们都躲得远远的, 笑声却传了过来「掉粪坑,羞羞羞」。
在周遭的笑声中吴礼忍不住抬头,从散开披在眼前的头髮中朝赵家的院门看去,正好和赵春花的眼神交汇。
此刻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眼睛里满是噁心与厌恶,看得吴礼先是屈辱又是恼羞成怒。他都是因为谁变成这样的?这娘们凭什么嫌弃他?
秋日的寒风一吹,吹得吴礼身上发冷, 站在原地连连发抖。可他心里在刘家村里遭受的恐惧和迫害,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熊熊怒火。对……对,他要按那些人说的做。不然他们知道他家在哪, 不会放过他们一家。吴礼的一对三角眼里映出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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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的围观下,吴礼勐地朝远处跑去。
赵春花见这人走了,顿时松口气。她只在意这臭气会不会熏到她新做的这件糯绿色长袄。要不还是先去洗个澡吧,然后把这身新衣服挂起来用风吹吹散散味。听说多洗澡, 身体会变得更白,皮肤会变得更软,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娘, 我先烧水去了。」赵春花转头就进了厨房。
王氏却还倚在门前, 看着跑远的那人。这人怎么这么像吴礼那小子。
当天夜里,赵午和赵龙父子俩正在院子里把铺晒过的谷子收起来,就见院门口来了几个人。
「孩子他大舅,就是这!」是个妇人的声音,含着怒气,一听就是上门来找茬的。
这声音倒不耳生,好像是村里的人。
赵龙抓紧把手里装稻谷的口袋扎紧,推到他爹面前示意快些把粮食搬进去,自己转头迎了出去。
赵龙搓着手走到门口,迎面差点撞到一个彪形大汉的胸膛,再往旁边定睛一看,那不是村里的孙大妹吗?
孙大妹是下溪村嫁过来的。上、下溪两村就隔着中间的清水溪,往北为上,往南为下。孙大妹嫁给了他们上溪村的吴志,两人成婚后孙大妹把吴志管得服服帖帖的,是村里有名的悍妇,两人还生了个独子吴志。最后悍到吴志受不了离乡背井不知道去哪了。自那以后孙大妹就像变了个人,甚至有些疯疯癫癫。
「弟妹啊。你们这是做啥子?」赵龙朝孙大妹露出疑惑的神情。
大汉一把拎住赵龙的衣领:「妹,就是他们家害我外甥重病卧床的?」
赵龙被这人拎起,双脚离地,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他一边用手去扒拉一边赶紧说:「误会啊,天大的误会!我最近根本就没见过吴礼那孩子。怎么会害得他重病?!」
「礼哥儿说了!就是他们一家害的!」孙大妹阴狠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赵龙。她带来的这几个人都是她的娘家兄弟,有亲哥有堂哥,个个看着人高马大又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幸而赵龙收完粮食后看到不对劲,马上带着王氏她们母女俩过来了。
王氏见丈夫被人钳制住,抄起擀面杖就过来了。可她的怒火一到这几个壮汉面前,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熄了下去。
她咬牙瞪着旁边的孙大妹:「要死啊这是?好端端来我们家发什么疯?」
为首的壮汉略松开赵龙的衣领,鼻子一出气朝王氏厉声道:「你就是王氏?」
「是……我是怎么了!」王氏心一横,耿着脖子回道。输什么不能输了气势,这孙大妹居然敢带着下溪村的人来他们上溪村打人,王氏不信村长他们会坐视不理。
侧身时王氏朝对面门边的孙氏使劲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帮忙去村里叫人。
孙氏发着愣还没动作,却见孙大妹冷哼着道:「不用你叫人。咱们今天这事,我还真要闹到村长那里去!走,你们一家子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话间孙大妹一手一个,左边拽着赵春花,右边拽住王氏,一行人朝村长家走去。
赵春花的手腕被拽得生疼,险些叫她疼出眼泪。她连连喊疼,叫得孙大妹回过头来。孙大妹头髮斑白,带着眼屎的眼睛往上一挑,闪烁着凶光,她停下脚步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伸手朝赵春花白嫩的脸蛋上拧了一把。
这一拧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拧得半边的脸轻肿起来,赵春花的痛喊声听得附近人家养的狗都开始狂吠。大傢伙点着灯走出家门,好来看这一出热闹。
「你敢动我女儿?!我跟你拼了!」赵龙和王氏眼睛都红了,上去就逮着孙大妹想打,却被孙大妹的几个兄弟一把拉住。几人打成一团。
没人敢上前劝架,到村长赶过来时,赵午和赵龙父子俩一个被打掉一口牙,一个折了一条胳膊。而王氏和赵春花在混乱中头髮散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都被扒拉下来。更不知道是谁的咸手暗中在腰肢和胸脯上摸了好几把。
「都给我住手!」老村长本来在家含饴弄孙,大晚上因打架斗殴的事被喊过来,气的鬍子都在抖。
村里几个力气大的男人听了村长的吩咐这才上前分开几人。
赵春花呜咽哭着,抱着被撕烂的衣服袖子涕泪纵横,羞愤欲死。有好心的婶子看不下去,拿了件粗布麻衣盖在赵春花的身上。赵春花见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人群中还有不少窃窃私语的声音,无非就是在说她做了丑事,才会被人找上门这么羞辱。
「呜呜呜呜……」赵春花只得继续哭着,一刻也不敢停。按理说她该像那些贞洁烈女一样,为证清白寻死觅活。可她是真怕痛啊!赵春花趴在王氏背上,心里慌得很。
见女儿哭,王氏也哭。母女俩抱在一块,哭做一团。
孙大妹可不吃她们这套,愤愤地在旁边站着,她只要一想到还躺在家里的儿子,就恨自己刚才下的手还不够重。
「行了行了。」村长听着有些烦,用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扣了扣地面。然后便开始训起人来:「赵午家的,你们暂且算是受害方,我先不说。吴志家的,你是我们上溪村的媳妇,把娘家人喊过来打村里人你是想造反不成?这些年我们村里哪点亏待过你,你自己说,这事做得对不对?」
孙大妹听到村长说赵家是受害者,气得想辩驳,但村长后面的话又让她有些哑然。孙大妹长出了一口气,朝大傢伙行了个礼:「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我给村长,给大傢伙道个歉。我是个什么人你们知道,我那口子走了后我就天天搁家里呆着。今天闹这一出,都是因为这家人!唆使我儿子干坏事,害得我儿子差点溺死在粪坑里,这家人事后还不认帐!我就这么一个命根子。现在我们礼哥儿躺在家里,都烧煳涂了,一个劲说胡话……」说到后面孙大妹的声音哽咽起来,眼泪也压在眼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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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威严地扫视众人,厉声说:「事情到底怎么样,你们一家人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一个一个说,大傢伙来评理。」
赵午和赵龙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唆使吴礼?什么烧煳涂了?这些事跟他们家有一点关系吗?
赵龙看着王氏躲闪的眼神,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难不成真是个死婆娘搞的鬼?但赵龙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王氏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就要和孙大妹对峙。
两拨人各说各的理,最后直接涌到吴家去,先要看看吴礼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这边吵得沸反盈天,刘家村里却依旧如往日一样平和。
刘壮和周信他们聊事情时,赵三娘没进来打扰。他俩走时,见他们不嫌弃,赵三娘还给他俩各装了好几斤果脯让他们带回去吃。周信和于六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光夸人的话就说了一箩筐。就差说赵三娘是天上仙女下凡,刘壮则是那个董永了。
「七仙女,你快来。」周于二人走后,刘壮倚在房间门口朝赵三娘招手。
「……」赵三娘没好气地瞪了刘壮一眼,擦干净手上的水后走过来。
两人进了屋面对面坐着。
赵三娘蹲下身撸起刘壮的裤腿,看他腿上的伤口:「最后一帖药也贴完了,按万大夫说的后面都要靠自己恢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七仙女天天看着我,我感觉特别好。」刘壮笑笑。
见赵三娘拍了拍他另一条腿后坐起身,刘壮忙道:「不闹了不闹了。你怎么不问我他俩来找我干啥?」
赵三娘只觉得这话奇怪:「你想告诉我不是自然会说吗?若是不需要我知道的,我问了做什么用?」
一连两个问题问得刘壮有些郁气。赵三娘这是太信任他了,还是根本就不在意他的事情?
「灶上还煮着菜,我要去看一眼。有事你再叫我。」赵三娘站起身就要回厨房。
却被刘壮一把拉住了手腕。
作者有话说:
如果不出意外,0点还有一章。出意外就明天晚上见。谢谢各位看官老爷们。携刘壮三娘给大家拜年了(不是)感谢在2023-03-27 23:19:03~2023-03-29 21:5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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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心疼
◎两人白日里这样面对面相拥而抱还是第一次◎
他拉人的力道不重, 却更多了些挽留和讨好的意味。赵三娘回过头和他对视,抿唇等着他的下文。
这回刘壮没再开玩笑,该详的详, 该略的略, 简短地把和周信他们商议的事说了出来。
赵三娘听完的第一个反应是看刘壮的腿:「你的腿能上山吗?」
「腿伤不是什么问题。进山后我们有休息的木屋,还有几个木棚子歇脚。而且出主力的不是我, 我只需要待在木屋里,出出主意就行。」刘壮认真道。
黄口镇依山而建, 附近的山脉连绵不绝,很多山峰都彼此相连, 经常能从一座山头翻到另一座。是以猎户与猎户之间基本都互相认识。平时这些猎户都各自打猎营生,但若碰到两三个人吃不下的「好货」,便会组织起一支队伍,一起协力捕捉。所获猎物按出力多少分配。如果猎物足够好,可能还会不止一支队伍出来争夺。
这次组织的队伍需求人数不少,足在二十人以上。组织人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猎户, 经验丰富,平生多少次在豺狼虎豹口下脱险,战绩斐然。在发现这头好货踪迹后, 便立即不声不响退下山放出风声组织人。
周信和于六收到消息后就马上过来找刘壮,才正好碰到赵三娘果脯生意被毁这挡事。
「一定要去吗?」赵三娘有些不解,「如果你是觉得我们缺钱的话,我还可以去砍很多柴, 可以去帮别人洗衣服犁地,可以做更多果脯。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少吃点。」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 越说越急。说到后面却说不出来话了。
因为刘壮又说了一句:「这次那头好货, 是伤我的那头白狼。」一句话已足以解释他为什么非要去的理由。
自几月前白狼出现后, 山下各个村庄都人心惶惶,少有人敢赶夜路。最近各种勐兽频繁出没,坊间竟传出了山匪谣言。官府为稳定人心,拨下大笔赏金。虎、熊、野猪等分别有不等的赏金。
其中这头狡猾且伤人最多的白狼,赏金更是达到一百两,可见官府下足血本。四镇二十六村所有猎户都摩拳擦掌,誓要把白狼和赏金收入囊中。更不说还有多少武夫也想着来搏一搏,既为民除害,又能发一笔横财。
而这次的组织人老蒙和刘壮是旧识。老蒙深知刘壮神箭手的名号,而且刘壮还擅于依照地形布设陷阱,更会制作威力不小的吹箭。
哪怕刘壮现在还是个瘸子,对他们这次的捕猎活动来说依然是个不小助益。当然最重要的是,刘壮是唯一一个从白狼嘴里活下来的猎人。比起其他人都更熟悉和白狼的作战。这点无可代替。
老蒙知道周于二人和刘壮情如兄弟,便先请这两人来做说客,并再三保证不会让刘壮吃亏。若是他俩不能成事,老蒙已打定主意自己再来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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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壮已敏锐发觉赵三娘看起来情绪比刚才低落不少,他心里揪了一下,忍不住歉疚:「对不起,没事跟你商量。不过我没完全答应,只说还要想几天。」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赵三娘并没有低落很久,重新抬起头时眼睛明亮,神情坦然,「你想去就去。要去多久?」
「至少半个月。这几天他们在做准备,五天后一起出发。」刘壮应声答道。
「好。这几天我给你收拾行李。这事你什么时候和爹娘说?爹娘不答应怎么办?」
赵三娘马上站起身,看起了柜子。秋天不过一瞬,天气已经冷了,马上就快到冬天。山上的天气比山下冷不少,她要多给他带一些厚衣服才放心。
刘壮实在没想到赵三娘这么好说话。白狼不比别的勐兽,在它口下丧生的人已有二三十之多。绕是周信的妻子,于六的老娘和小妹,都劝了他们好久不想让他们去。
但到了赵三娘这里,她居然就这么轻松地答应了?是她不知道此行的兇险?不像啊。那就是真的不当回事了。
「你真让我去啊。」刘壮没有回答赵三娘的问题,反而有些别扭。
「那你不去。」赵三娘边翻找衣服边说。
「……」刘壮哑然。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赵三娘比常人冷漠,说出的话也总是噎人。
他站起来慢吞吞走到赵三娘身后,环抱住了她。怀里的人停了停手里的动作,却又马上拿起一件最厚的夹袄:「这件要不要带?带上吧,万一山上下冷雨起冰霜着凉就不好了。」
「我就想听你说几句关心我的话。」刘壮亲了亲赵三娘的脖子,直接诉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怕再憋着不说,可能腿是没啥毛病,五脏六腑要被媳妇气出病了。
赵三娘身体抖了一下,赶忙推了刘壮一把:「大白天的你干啥。」
两人拉开距离,赵三娘却还不忘扶住刘壮的胳膊怕他站不稳。
她嘆了口气,看着眼前人略带失落的眼神,伸开双手抱了上去。
两人白日里这样面对面相拥而抱还是第一次。
赵三娘娇小的身躯完全被刘壮覆盖。她把头埋在刘壮的胸膛里,手抱得很紧。像伏地的草攀住了一棵大树。
刘壮对媳妇突如其来的主动亲昵惊喜住了。媳妇这就开窍了?刘壮只把赵三娘搂得更紧。但赵三娘久久都没有松开他。
许久后刘壮听见她在哭。很小声的啜泣着。叫人听得心里止不住地难受。
刘壮慌了神,轻拍了拍赵三娘的背:「我错了我错了。我逗你玩的。我不去了。我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我陪着你做果脯。我再做一堆新竹篮拿去卖,也能挣钱。」
他见赵三娘还是哭,但哭声却慢慢平息了。
房间外刘文的声音远远传来:「嫂子嫂子!菜煳了!」
赵三娘听到后立马挣脱刘壮的怀抱,连忙用手背擦擦未干的眼泪。她的两只眼睛红肿起来,脸上泪痕还没干。再看刘壮胸膛的衣服上也是一片未干的泪渍。可见赵三娘刚才哭得有多厉害。
刘壮心疼坏了。
他凝望着三娘,声音低沉中带着慌乱:「我不去了。我真不去了。你别哭了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也不要你说好听的话了。我再胡说八道我就永远当个瘸子。」
赵三娘蹙眉,只觉得犯了忌讳:「胡说什么,快呸出来。」
刘壮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忙呸了三声。又咧嘴笑了笑,想让赵三娘开心点。
赵三娘看着他炙热又认真的眼神,也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的眼泪。「我……」三娘的声音一开口便有些嘶哑,「我要去做饭了。」
她打开房门跨了出去,却又转过头背光站着,微微仰着头,眼角还有一滴残留的泪珠。三娘朝刘壮说:「你要平安回来。」不是疑问,是极其笃定的语气。
刘壮有些愣,心里慢慢琢磨着三娘的话,后知后觉才感受到三娘对他的依赖和爱意。他心里和吃了蜂蜜一样甜,再也没了一点别扭,也没有了一点后顾之忧。
关于刘壮要进山参与围猎白狼的事,何氏她们是在吃完饭以后才听到的。
何氏气得摔了锅里没洗的碗筷:「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刚吃饭的时候不说,好让我和你爹两个老不死的还能安心吃顿饱的?」
这个家里向来是何氏扮黑脸,刘旺扮红脸。一个严,一个松,一个骂,另一个就会护。但这次刘旺也面色不悦,靠着墙坐在小凳上听妻子骂大儿子,愣是一句话都没开口护。
刘文和刘小甜兄妹俩发觉出爹娘出奇地生气,而且生气的原因还是因为一向最靠得住的大哥,他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赵三娘把他俩带了出去,带他俩去餵小白和小黄,把里面留给了爹娘他们几人。
她可以理解刘壮想亲手报仇,想为民除害的想法,也相信以他的聪明机智,一定可以平安归来。但就算这样理智,她也无法忍受刘壮有任何一点可能出事的机会。上一次出事是浑身是血,险些短了一条腿。那如果这一次出事,会不会连命都丢了……她根本不敢想。
她都不敢想,更何况是与刘壮血脉相连的爹娘。
他们根本无法承受再看到儿子受伤的痛苦。
想要说服爹娘,比刘壮想像中的更艰难。这二老跟提前说好一样,都没给刘壮好脸色。接下来的几天里不仅冷着脸,更连饭菜都少吃了很多,像是和儿子赌气一样。搞得刘壮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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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何氏、刘旺都还在生气,家里的气氛远不如以前。大家脸上都很少挂上笑容。
刘壮自知都是因为他的原因,每天都要说一箩筐的好话,又更是殷勤地侍奉爹娘。不仅瘸着腿在厨房里给爹娘做饭,还时不时要说几个冷掉牙的笑谈。
这几日要说有什么还算值得开心的事,那就是上溪村那边传来的消息了。
刘家村里有人嫁到上溪村去了,回娘家时把上溪村最近发生的事当做笑料当众说了出来。
其中说的最多的便是上溪村赵家和吴家的恩怨。
妇人清清嗓门,神秘说道:「我只和你们说,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
一众人立马催促她快说。刘壮和赵三娘也坐在不远处听着。他们也想知道,那被他们装山匪恐吓过的吴礼回去后到底有没有按他们说的做。
作者有话说:
我们壮壮为了不吃软饭,要进山打工了。呜呜呜,他真的我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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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谈资
◎自打王氏出了那十两银子,宛如挖心割肉一样痛苦◎
那日上溪村看热闹的人, 几乎都快把吴礼家里里外外占满。
吴礼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眼神涣散、眼下青黑,嘴唇抽动, 看着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有好事者用手一探他额头, 只觉热得厉害。大抵是不成事了。
孙大妹扑到吴礼床前大哭,指着王氏和赵春花直说她们就是兇手。孙家几个兄弟站在孙大妹背后怒目圆瞪, 看着凶神恶煞。要不是村里的人都在这,他们说不准就要上去把赵家人按着再打一顿。
「我的儿啊……你睁开眼看看娘吧!」孙大妹拉着吴礼的一只手嚎道, 「你爹那不争气的走了,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许是母子连心, 吴礼艰难地睁开眼睛,在周边环绕的人群里扫视着,随后却抬手虚虚地朝王氏一指。
王氏见众人都在看她,眼皮一跳心里知道不妙,她让吴礼做的那些事,说话时旁边没人在, 便是没有人证。空口许的没有字据,便是无物证。这吴礼办事不牢靠,跌进粪坑关别人什么事。只要她咬死不认, 她倒要看看吴家耐她如何。
王氏镇定自若道:「礼哥儿,你指着我做什么?!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雠的,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赵春花点着头站在王氏背后,哭哭啼啼中也往吴礼的方向看了眼。她没想到之前见到满身屎尿的人会是吴礼。一想到这人还亲过她, 赵春花顿时噁心得有些反胃。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家洗澡!
吴礼眼睛却不瞎, 把这对母女的神情尽收眼底。他见王氏不认, 便低声朝他娘招手, 低声说了两句话。
「你过来,我儿有话要跟你说。」孙大妹一把揪住王氏的胳膊。
「你松开!」王氏不耐烦地甩开孙大妹的手,死活不愿上前。
这时村长却发话了:「王氏,你既然说问心无愧,礼哥儿要同你说句话,你为什么不敢上前?」
周围人连声附和。王氏暗地里骂了几句,只得略弯了弯腰凑到吴礼身前。
哪怕吴礼已经洗干净换了衣服,身上那粪臭气隔远了闻不着,凑近了却还依然在。王氏抽了抽鼻子,被熏得有些龇牙咧嘴,她佯笑着说:「礼哥儿,你有什么要说的,只管大声说。有什么不能让旁人听的。」
吴礼却奋力仰头凑到王氏的耳边,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话。
没有人知道吴礼说了什么。只知道在吴礼说完后又跌回床上,而王氏的脸色已经大变。从一开始的有恃无恐,到后来的神情僵硬,不过是一瞬之间。
后来王氏亲口承认是她看孙大妹不顺眼,便把主意打到吴礼身上。害得吴礼跌进粪坑,患上重病。
她更是愿意出钱赔偿吴礼。而且这价钱还不低。
十两银子!
村长当了几十年村长,一双眼睛比天上的老鹰看得更清楚,只觉得其中还有内情。但见王氏愿意赔礼道歉出银子,吴礼这边也表示愿意和解。这事便直接压下,没有深究,让众人散了。
说来也奇怪,在王氏赔了十两银子过了没两天,吴礼的病竟然就好了。不仅能起床吃饭,还能跑能跳。更在某一天驾上马车带着他娘搬去了下溪村,对村里人说是搬去住一段时间,也许不会不会再回来了,更是神神秘秘地说若是有人上门来打听,就说不知道他去哪了。
关于王氏和吴礼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上溪村里人人都猜测过,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话题,都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一段谈资。
传来传去传得越来越离谱。甚至有风言风语说吴礼和王氏有一腿。更有甚者因为彼此猜测不一,起了口角,恶语相向后竟然打了起来。这是后话。
在赵家,赵龙早在带着妻女们回家后,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改了往常的窝囊样,指着王氏的鼻子就骂她煳涂。
他以为王氏说要找人去给赵三娘她们使绊子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过嘴瘾。没想到王氏不仅是这么想,还这么做了。
最后落得这样一个结果。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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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龙骂完王氏又骂赵春花。
如果不是因为赵春花暗中和吴礼往来,还把私密的东西让吴礼盗走,这人又怎么会以此为要挟让王氏当众认下此事。
如果赵家不答应这十两银子的赔偿,吴礼把那东西拿出来,赵春花的名声就全毁了。到时候嫁人别说是三十两银子,就算是三两银子,人家都只会觉得赵春花是个烂货。亏十两还是亏更多,眼前短利和日后长久,王氏还是分得清楚的。
面对责骂,赵春花却没当回事,反而还冷眼和赵龙顶嘴。她知道这个家里是谁做主。娘都没有骂她,爹凭什么骂她。以后她可是要嫁到富贵人家去的,爹果然是目光短浅,连这点都不肯牺牲。
但谁也没想到自打王氏出了那十两银子,宛如挖心割肉一样痛苦,她人便渐渐疯魔起来。
王氏每天起床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一定是我的银子啊。每天睡觉时也会突然坐起来,碎碎念着我的银子啊,就算是平时在家里干活都会勐地停下来大喊大叫。经常把家里人吓一大跳。
原本勉强还算和气的一家四口人为了这次的事,吵闹不休,没完没了,整日闹得鸡犬不宁。
上溪村里,赵三娘和刘壮听完妇人的八卦后,相携着走回家。
刘壮走在路上暗暗给吴礼竖起大拇指:「这人倒是真听话。」让吴礼装病吓唬赵家人,讹他们的钱,他还真是说到做到。不管吴礼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反正赵家人最近大概都没有心思再来使坏了。
「能从我娘手里掏出银子,确实不容易。」赵三娘都能想像到她娘掏钱时,那跟吃了苍蝇似的表情,顿时觉得有了那么点畅快。她脸上带起笑意。可三娘觉得有些不妥,马上就捂住了嘴。
「怎么了?」刘壮总是能及时发觉赵三娘的变化,也会及时地问出口,不让她的情绪自己憋着。
赵三娘捂着嘴把笑憋了回去,有些忐忑地看着刘壮:「她是我娘,我是不是不应该幸灾乐祸。」
当朝重孝,不管父母对子女如何,子女若是不孝顺,便会被人指指点点戳嵴梁骨。尤其是要走科举一途的读书人,更是注重在孝道方面的名声。
赵三娘不怕被人说不孝,不怕被人戳嵴梁骨。但是她在意刘壮的态度。她怕刘壮觉得她是一个不孝女,是一个坏人。
刘壮想了想后说:「你觉得我娘对我如何?」
「很好。」
「对小弟小妹如何?」
「也很好。几乎是一样好。」
「那你娘对你和你那两个哥姐呢?」
赵三娘默了默,忽然有些释然。
两人慢慢走在不过半里远的回家路上,说了许多话。
赵三娘朝刘壮说起从小到大在家里的生活,爷爷爹娘对她们兄妹几个截然不同的态度,说起她跟着何氏从上溪村回来那天磕的几个头。
赵三娘把不肯退的那十两银子,当做她的卖身钱,当做她还报给王氏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恩不算多,十两已逾多倍。对她来说就是还清了。以后如果还会见到,就当是路人。
「以后你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是我媳妇,是我们家的人。你要记住,谁对你好你就对谁好。谁要是敢欺负你,都不用你动手,我就……」
「你就什么?」
「我就一拐杖戳死他。」刘壮扬了扬手里的拐杖假装怒气沖沖地说道,边说边装作身体失重,朝赵三娘身上倒去。
赵三娘无奈地接住他佯装倒地的身体:「别闹了,都要到家了。」
家里的气氛却不比上溪村里吵吵闹闹的赵家人要好。
「娘。」赵三娘先进的院子,朝着正在缝衣服的何氏喊道。
对着赵三娘,何氏倒是依然如往常一样和煦,还关切地说灶里烤了几个红薯让她去吃。但当她看到赵三娘身后的刘壮,何氏便冷哼着拉长了脸。她是打定主意要用这个冷办法打消儿子进山的念头。
刘壮一个头两个大,向赵三娘抛去求救的目光。他是哄不好娘了,只能指望媳妇出力,给他说几句好话。
不能再拖了,后天可就是出发的日子。
晚上何氏洗完澡披着外衫准备回房时,发现赵三娘在房外等她。赵三娘手里端起旁边装着热水的木盆:「娘,我给您洗脚。」
何氏愣了愣,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刚都洗澡了。」
「天气冷了,泡个脚再睡会舒服些。」赵三娘让何氏坐下后把何氏的脚放进了木盆里。
何氏开始时有些不自然,脚一个劲地缩在一起,后面也慢慢放松起来。三娘低着头为何氏洗脚,说着话:「是夫郎和我说,娘有风湿病,最近天寒了容易腿疼。泡泡脚会好很多。」
「这臭小子。自己卖乖没用支使你来了。」何氏一眼就看透刘壮的心思,直言直语道。
等赵三娘给何氏泡完脚回来时,刘壮还在房间门口傻等。
「怎么样?」刘壮语气焦急地问道。
赵三娘嘆了口气,缓缓摇头。
「没事,我早想到是这样。既然爹娘还是执意反对,那就算了。明天我就让人带口信给老蒙。」刘壮早就考虑到这样的结果,倒也没有多么失望。
却又看到赵三娘勾唇笑了笑,笑容越来越盛,直到止不住。
「好啊,你居然骗我。」
「快和我说说,你怎么说服娘的?」刘壮急急地拉过赵三娘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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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挤兑
◎不知道老蒙怎么想的,这么好的事带个瘸子来◎
「我也要去。」
房里, 赵三娘只对刘壮说了简短四字。
这四个字却如夏日艷阳落在了寒冬白雪上,一瞬间冰消雪融,房间里蓦地寂静无声。久久的, 只传来两人的唿吸声。
刘壮怔怔地看着三娘,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见媳妇一脸淡然,眼中还有笑意, 丝毫不觉得这句话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长云山常有各种勐兽出没,是猎户们公认的险地, 连老猎户都不敢独自深入。上次老蒙也是在长云山外围偶然看到了白狼的踪迹,这才开始组织人, 想在外围捉到白狼。这次前去,大家不仅会碰到白狼,还有可能碰到其他的勐兽,危机四伏。
「愣着干什么,快睡觉。明天还要早起。明天是最后一天在家,有好多事需要做。家里的柴有些不够了, 水缸里的水还需要去挑,我的柴刀也要磨一磨。最重要的是我新赶做出来的那批果脯,得让娘送到成掌柜那去了……」
赵三娘细细想着, 把桩桩件件还没办好的事情慢慢说着,边朝床边走去。却冷不丁被身后的人扑了过来。
赵三娘吓了一跳,担心都写在脸上:「小心你的腿。」
「不碍事。」
刘壮丢掉拐杖,抱住赵三娘就势扑到床边, 两人一同倒在柔软的棉被上。侧对着说话。
「我不想让你去。」刘壮丝毫不掩饰他的担忧。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去,和我不想让你去不就是一回事吗。但我们是夫妻。娘对我说, 夫妻一体同心, 要互相扶持才能走一辈子。还有我力气很大, 你忘了我搏杀过野猪。虽然比不上你们猎户经验丰富,但绝对不会拖后腿。有我和你一起去,我在后方照顾你,爹娘放心,我也放心。一开始娘也不同意,但我求了娘很久……」
赵三娘脱了鞋袜蜷在床上说了许多话,且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她的眼神水莹莹的,透出一种殷切的期待。叫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她。
刘壮看着媳妇高兴的样子,只得无奈笑笑,心情却犹如五味杂陈。这其中又以忧喜两味最多。
刘壮偏头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空,又看了看歪在床上的赵三娘,一脸正色说道:「时辰还早,不如我们来干点正经事吧。」
「……」赵三娘看着刘壮拿毫无掩饰的灼热目光,脖子上蔓起红色延至脸颊。她本想拒绝,但想到后面半个月都会在山上,没有机会亲近,赵三娘咬唇,默默别开眼睛不敢看刘壮。
这人却颇有些得寸进尺,还要凑到三娘面前故意问:「我说干正经事,你脸红什么?」
赵三娘瞪大眼睛,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颠倒黑白,她捏捏拳头就要翻过身去睡觉,却被刘壮一把抱住亲了上来。
喘息越发沉重间,刘壮喜不自胜,火急火燎地脱掉上衣,露出上半身强劲有力的肌肉来。
随后一夜被翻红浪,静夜中隐约可听见低声告饶的啜泣声,却转而又没入唇齿。
第二天赵三娘又没能早起。气得她刚醒就掐了刘壮一把,才气沖沖地起来去忙活。这一趟至少要去半个月,家里需要理的事情还得赶紧理了一遍。尤其是那些需要力气的重活,得加紧时间干完,不然留爹娘弟妹几个老弱在家,怪叫人担心的。
何氏禁不住好儿媳的哀求,答应这对小夫妻让他俩一起上山。答应完后却一宿没睡着。天还没亮就起来烙了几张粗面饼子,又备了一罐酸辣椒萝蔔丁好让他俩出发时带上。
刘旺虽然什么嘱咐的话都没说,竟然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拄着拐杖走了八里路去求了平安符,让他俩一定要带在身上。
到了第三天一早,刘壮和赵三娘一人背了两个包袱,和来接他俩的周信、于六一道走了。
家里突然空了两个人,何氏她们都不太习惯。每天拾掇家里、吃饭、下地,不管干什么都要念叨几句他俩这时候到哪了,有没有吃饭,有没有遇到危险。
刘小甜和刘文更是每天都要去村口眺望,看大哥大嫂什么时候能回来。
巧的是,在刘壮他们出发后的第二天,刘悦云和陈兴烨也要离开刘家村了。
陈兴烨站在马车旁边就是不肯上去。
刘悦云嘆着气,对着这个儿子一点办法没有。一开始她带着儿子来,儿子成天缠着她要回家。现在拖了这么久终于要回去了,这孩子偏偏又捨不得了。最后还是村长他们一家人轮流哄了好久,他才瘪着嘴答应和他娘一块回家。
陈兴烨依依不捨地上了马车,又跑下来再次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告别。
「喂,你多大了还哭?」刘文双手抱胸,皱起眉头。他已经六岁了,只觉得三岁的陈兴烨实在是个娇气包,和女孩子一样爱哭。
「我没没有哭。」陈兴烨边哭边打嗝。
刘小甜上前拉了拉陈兴烨的手,又把一颗果脯塞到陈兴烨嘴里:「这是你外祖父家,你可以下次再来啊!」她笑得甜甜的,露出可爱的小酒窝。
「呜呜……那我下次再来。你们下次还和我玩吗?」陈兴烨擦擦眼泪,感受着嘴里的果香与蜂蜜的甘甜,感觉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
「除非你给我们寄好吃的。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些烧鸡烧鸭。」刘文对之前陈兴烨许诺过的事记得一清二楚,「那我们就勉强带你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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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陈兴烨破涕为笑,狠狠地应下了。
他带上之前赵三娘给他做的竹刀,依依不捨地和这两个玩伴告别。阳光照在豪华车架上,马车渐渐驶离刘家村的村道。
刘小甜托腮望着陈兴烨远去的方向,又奋力挥了挥手,直到看不到马车了才放下。她转头时却看到刘文眼睛红红的。
「二哥,你为什么要哭啊?」
刘文别过脸去,抬头望天:「我是怕他忘记给我们带吃的。」
另一边,刘壮一行人走过百亩农田,过了青石桥后再走两里路,就来到了长云山附近。清晨的长云山完全被浓雾笼罩住,只隐约露出连绵起伏的山体。
以老蒙领头的队伍就集结在长云山山脚下,等人到齐后略微修整便开始进山。
「老蒙!」周信和老蒙的关系更好些,他老远就朝老蒙挥手喊道。
「可算把你们等来了。」老蒙脸上笑盈盈的,热情地招唿道。
他头上缠着褐色的头巾,额头上被压出三道褶,五官硬朗,肤色黑黄,鼻头上有颗黑痣。
旁边和他一同走过来的是他妻子,约有三十多岁,大家都亲切地叫她祝婶。祝婶老家是外县干屠夫的,她长得浓眉大眼,头髮利落地盘在头顶,缠着一条青色髮带,手上戴着一个刻着花草纹路的银镯子。看着亦是个爽快人。
祝婶从小在娘家耳濡目染,对怎么处理猎物很有心得。再加上祝婶做饭手艺不错,每次老蒙组织一队人围猎,都会带上妻子让她负责给大傢伙做饭。
「老蒙、祝婶。这是我媳妇赵三娘。」刘壮站定,朝大傢伙介绍道。三娘站在他旁边一手扶着他,微微颔首朝大家笑了笑。
「这就是三娘啊,真是个标緻人。」祝婶止不住地看着赵三娘,上下打量,眼里透着满意。其他猎户都是孤家寡人来的,唯独刘壮带上媳妇。
虽说现在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但在没见过赵三娘前,祝婶还怕这位新妇是个娇气或者不好相处的,到时候跟着他们进山也许会拖累大伙。但现在亲眼看到,见夫妻俩感情和顺,赵三娘手脚利落能吃苦,祝婶的一颗心便放回肚子里。
除了刘壮,还真没有人用标緻这样的词语夸过自己。赵三娘先是一愣,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只觉得祝婶果然和刘壮来时说的一样亲切。
老蒙这次共招来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十八名猎户,加上祝婶和赵三娘两人共二十人。
为围猎白狼,要带上山的器具很多。二十人的队伍共分为两拨。一拨腿脚轻快的先行探路。另一拨人断后,慢慢赶上。
三娘和腿脚不便的刘壮自然属于后面这拨人。和他们俩一起的还有周于二人以及三名年轻猎户。这六人便以刘壮为首。
晚间时候,离木屋还有一段路。刘壮观察四周的地形,决定带着他们先找个地方生火过夜。等天亮以后再赶过去和老蒙他们会合。
根据大家不同的情况,刘壮给每个人都分配了一些事做。有的是拾柴,有的是做饭,有的则是观察周边地势和布设陷阱。
赵三娘自不必说。周信、于六和刘壮都是老相识了,自然也会按照刘壮的话去做。唯独那三个年轻猎户,刘壮安排他们去四周设伏,但这三人也许是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心性不稳,有些心高气傲。
他们表面上应承着刘壮,暗地里却嗤之以鼻,各有各的想法,没有完全按照刘壮的话去做。
赵三娘在林子里捡柴火,折回来时隔着几个灌木丛就听到他们在一边说话。
「不知道老蒙怎么想的,这么好的事带个瘸子来。到时候打到白狼的赏银还得分他一份。」
「就是就是,还把我们几个留下来跟着他。就不说我了,顺哥你可是我们三个里面最厉害的,你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被称作顺哥的是个不爱说话的男人,大名蒙顺,说起来还是老蒙的同姓,沾着远亲。他冷眉冷眼,一直没参与这两人的话题。
但他听到这话后,冷哼了一声,示做回应。他弹弓、弓箭的准头是差了点,但做套索陷阱却很厉害。但凡是他做的陷阱,很少有落空捕不到猎物的时候。这点老蒙都是夸过的。真不知道老蒙怎么想的,把他塞到后方来,还要受个瘸子差遣。
这瘸子若是真有本事便罢,若是没本事,他自然有办法对付他。蒙顺暗中想着。
赵三娘把这三人的话和神色看在眼里。她抱柴的手捏成拳,本来尚好的心情一下坏了起来。但她没有冲出去和这些人理论,只默默绕了一圈回到刘壮那边。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林中渐渐冷了。寒风阵阵,穿过林间的缝隙,发出巨大的唿唿声。若是胆子小的人独自在这,不被冻死,也该被吓死了。
幸而这个临时的小营地里,火堆已经烧了起来。明晃晃的火堆带起橘红色的火苗,释放出源源不断的暖意。
于六自告奋勇做饭,掏出一口锅来煮稀粥。周信则从林子里钻出来,手里还带了几颗老虎姜。这是一种野菜,吃起来有种辛甜味,半截埋在土里,算不上好找。
「可把我找了老半天。放点进去吃了祛寒。」周信拿猎刀削去外皮后递给于六。
刘壮看到赵三娘回来,心里觉得很奇怪。媳妇刚才出去的时候明明脸上还有点笑意,现在回来就像变了个人,眼里带着股狠意。再看她手里本来好端端的柴,莫名被她折成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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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谁得罪你了?」刘壮低声疑惑地问道。
赵三娘不言语,只朝蒙顺他们三个人去的方向看了看。
刘壮顿时瞭然。一开始老蒙点名让他们三个留下来的时候,他就留意到这三人的表情了。那叫一个比一个不情愿。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他们会暗地里说些什么话。若是他刚受伤那会,瘫在床上,可能真的会很生气。但现在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再加上和三娘在一块,外人的话已经不足以影响他。
「还是群孩子,你跟他们生什么气。」刘壮今年二十岁,可不就是觉得这种十五六岁的跟小孩子一样。他反而还因为媳妇为了别人诋毁他而生气,觉得高兴。媳妇多在乎他啊!
赵三娘见刘壮不生气还笑,顿时气得更厉害了:「我也才十六呢,你怎么不说我也是孩子?」说完便气沖沖地跑到于六他们那边帮着一起搞饭了。
「……」
刘壮简直比吃了黄连的哑巴还要冤。以前常听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现在算是见识到了。怎么办,大家都在这,他该怎么哄媳妇。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围在了火堆旁。喝着老虎姜片稀粥,就着刘壮家带来的酸辣椒萝蔔干子,美美地吃了一顿。
树林里除了风声,远远地还响起各种走兽的嘶鸣和鸟叫声,时不时还传来有东西钻进灌木丛的窸窣声。
饭后周信主动提出来:「今晚我们轮流守夜吧。先来分一下,看是两人一时辰还是一人一时辰。」
他话音刚落,蒙顺就往火堆里丢了根柴,火堆里勐地溅起火舌:「谁活干得少谁守。」
蒙顺没有指名道姓,却也和指名道姓没区别了。
和他坐在一侧的李由还有杨简马上附和起来:「对啊,我们几个布了陷阱,出力最多吧。」
周信平时是个大嗓门却很和蔼的人,狠劲都用在打猎上,很少发过脾气。但他听到这些话后笑容一下凝固在脸上:「你们什么意思?」
于六也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这几个毛头小子。他要是听不出来这几个人在挤兑谁,那他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反倒是被挤兑的当事人刘壮摆摆手让于六坐下。他语气很平静,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温和的兄长:「小蒙兄弟说的没错。今天我出力最少,该我守夜。大家都累了,晚上就好好休息,有事我会叫你们。」
「我陪你。」赵三娘轻声说道。
刘壮偏头对她笑了笑,应声说好。
蒙顺他们见刘壮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更觉得刘壮是个没本事的软骨头,眼里的轻蔑更重,全无了半点对前辈的尊重。
但刘壮的话却还没说完:「我让你们三个布置陷阱,防止晚上大家休息的时候有动物闯过来。刚才吃饭前我去看过你们布的陷阱。都有问题。」
周信他们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笑来。他们还真以为刘壮转了性子,能让几个后生晚辈骑到头上来。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俩放了心,在一旁等着刘壮的下文。
李由和杨简面面相觑,蒙顺则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中间的触发杆一端没削尖,另一端和绳套卡棒的接触点太大,陷阱灵敏性太低。若是有猎物闯过来,成功的可能性不用我说吧。」
刘壮徐徐说来,语气不算严厉,说的话却一针见血。
蒙顺的脸色大变,先变白又变青又变红,就跟变戏法的一样好玩。他在脑海里回想着今天布置的陷阱,好像……好像真的和刘壮说的一样,有这么多问题。
他勐地从地上跳起来,拿起个火把背着猎刀就朝布置陷阱的地方跑去。李由他俩见状,低头干笑两声,也跟着一起跑了过去。废话,蒙顺的都有问题,那他俩的问题不就多了去了吗!
周信看着这三个混小子的背影,终于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于六往地上呸了一口:「老蒙找的这都是什么人啊,比我们当年还狂。我们以前要是敢这么对老前辈,早被打死了。」
兄弟三人忍不住说起往日一起打猎的生活,赵三娘听得出神,再看向刘壮时,只觉得自家夫郎居然是那么厉害的人,眼里不如涌起敬佩之情。
蒙顺他们三个灰头土脸回来时,已经一声不吭了,不敢再置喙。蒙顺更是面色中带着羞愧,朝刘壮拱手:「刘大哥,对不起。是我们冒犯了。」
这夜大家两人一组轮流守夜,幸而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等他们赶上大部队时,却发现已经有人受了重伤。
作者有话说:
好的其实我不会打猎,都是瞎编的,大家不要深究感谢在2023-03-31 20:52:40~2023-04-01 22:3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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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重伤
◎有人受重伤,直接废了一条胳膊,以后一辈子都是残废◎
于六问清情况后回了木屋, 语气骇然地朝正在拾掇东西的刘壮他们说起缘由。
受重伤的人叫王正,也是个老猎户了,平时大家都叫他老王或者王哥。王正这次新训了只狗做猎犬, 带上山来一起参加围猎。他们一行人走过一片野林时, 王正的猎犬突然跟发了疯一样狂叫。大家立即戒备后却没发现有勐兽出没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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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反覆几次后,大家都有些疲惫, 慢慢放松警惕。王正觉得没面子,便狠狠地踢了几脚猎犬, 直踢得猎犬嗷嗷叫着跑进林子里。训练出一只猎犬不容易,王正怕猎犬跑丢便独自跟了过去。
就是这一跟出了事情。
在密密层层茂盛的草木里, 危险悄然降临。王正没听到树叶异样的摩擦声,却看到了地上密密麻麻的一串动物脚印,没等他反应过来时,猎犬蹿过来为他挡住了袭向喉咙处的致命一击。但猎狗为了护主却当场被咬死。等大家听到惨叫声赶来时,王正已经被活生生被咬下一条胳膊,脸也被咬烂, 血流得到处都是。
刘壮他们来木屋和大家会合时,老蒙已经给王正敷了点草药紧急止血,又找了两个人做担架紧急抬着王正下山医治去了。
「是那白狼干的?」刘壮神情冷峻, 握紧拳头问道。
于六摇摇头,谨慎地压低了声音:「我偷偷问过老蒙。把王哥咬成重伤的是头黑狼。」
这便是最棘手的问题。
他们这地方的狼,通常以群体的方式一起出没狩猎。一群狼大概会有七八头的数量。然而有些强大的孤狼足以单杀中型猎物,会选择离群索居。起初大家都以为那头兇悍的白狼是匹孤狼。
但现在这里已经离上次老蒙发现白狼踪迹的地方不远。黑狼 出现在白狼出没的范围, 这就意味着咬伤王正的黑狼很有可能和白狼是一起的。
「去他娘的。要是我抓到那畜生,我不仅卸它一条胳膊, 还要把它皮扒了解气。」周信朝木屋的墙面锤了一拳。
这是进山的第二天, 就有人受重伤, 直接废了一条胳膊,以后一辈子都是残废。这落在谁身上都是个致命打击。不用想都知道,有不少人心里都打起退堂鼓。如果再有人负伤,一定会有人提出退出这次围猎活动。
刘壮坐在木墩上,赵三娘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刘壮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轻摇头让她不用担心,又朗声说道:「那黑狼应该是过来刺探我们的先锋。狼喜欢试探猎物,找寻最有把握的目标。它见我们人多势众不敢上前,说明它们数量不多,还不敢和我们正面冲突。」
「刘壮兄弟说得不错。」老蒙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对刘壮表露出夸赞。
周信、赵三娘他们看向木门处,就见老蒙一脸肃穆地走进来。因为王正的事,一时间人心惶惶。老蒙在各处斡旋,伤透脑筋,眼看着才两天时间头上的白髮都要多了些。
老蒙身后陆陆续续进来人,大家围着木屋中心的桌子绕成一个圈。老蒙等人都到齐后,从怀里掏出用炭笔画的地形图,开始和大家讨论起围猎计划和具体的设陷措施。刘壮坐在老蒙旁边,指着地形图说起了自己的建议。
男人们都挤在屋里谈事,赵三娘被挤在一边有些窘迫。
祝婶便招手把赵三娘叫了出去。在木屋附近有一处隐蔽的泉眼,会源源不断地流山泉水。在这附近打猎的猎户都会在这取水。祝婶去泉眼边拎了两桶水过来,让赵三娘一起帮忙烧火做今天的饭。
「这水清甜着呢,你没喝过吧,我舀一碗你喝喝。」祝婶拿过一个竹筒做的杯子装了水递给赵三娘。
「冰。好喝。」刚入口的时候,一股山泉水独有的寒气先涌进喉咙,赵三娘忍不住说道。
「冰就对了。等夏天的时候这的水还是这么冰呢!解暑是最好的。就是这两年这边勐兽泛滥,不然上这来打水的人还不少。」
赵三娘不爱说话,祝婶却是个话多的人。她弟妹长弟妹短,问赵三娘一些问题时,都会先说起自己。若是发觉有些事赵三娘不想提起,她便立即换一个新的话题,不叫赵三娘为难。
两人一问一答,就这样慢慢熟络起来。
「柴刀不离身的姑娘,你还是我见过的头一个。」祝婶一边切菜一边看了看赵三娘的腰边悬着的那把柴刀。
赵三娘低头看着她的柴刀,思绪忍不住回到小的时候。她该怎么说呢,说这把柴刀的刀柄是父亲送给她唯一的礼物。还是说这把柴刀陪着她在深山里活下来一次又一次。她和这把柴刀,曾经是世上最相依为命的伙伴。
但是她都没有说。赵三娘只是笑笑:「经常在山里砍柴,习惯带了。」
「刘壮兄弟能娶到你,真是有福气了。」祝婶又夸道,「我娘家有个外甥女和你差不多大,叫祝月翠。被她外祖父还有他爹惯坏了。别说砍柴杀猪了,连把刀都拿不动,也就绣花还看得过去。以前老蒙还和我说要不要撮合一下月翠还有刘壮兄弟。」
祝婶一顿,止住话头:「瞧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帮我把那罐盐递过来下。」
赵三娘却没有生气,反而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后来撮合了吗?」她对刘壮以前的所有事情都很感兴趣。
祝婶见她问,也不好不说:「那都是去年的事了。我们跟他提过,他以为我和老蒙是开玩笑的,没当回事。后来我俩请他来家里吃饭,就把月翠叫过来了。没想到他俩愣是一句话都没和对方说。刘壮兄弟又不是不爱说话的性子,这一看就是没看上,那还有什么好撮合的。我和老蒙就把这事揭过去了。」
「别人也给他介绍过,可一个都没成。直到今年他订了亲,我们还都等着看是哪家的姑娘入了他的法眼。可惜你们成亲那天,我和老蒙有事回我娘家去了。昨天我们一见你就觉得,他果然是好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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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这件事,跟刘壮相熟的人大多都知道。但大家见刘家已经承认了赵三娘这个媳妇,便都当不知道这件事,免得说出来惹人家不快。只当刘壮一开始求娶的姑娘便是赵三娘。
「三娘。」刘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拄着拐杖倚在门前喊道。
三娘回头应了一声。祝婶用手肘撞了撞她:「你们小夫妻感情真好。这才多久就忍不住出来找你了。」
赵三娘不好意思起来,脸颊发烫,却马上走到刘壮身旁。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在里面和大家说事情吗?」
刘壮往里回望了眼,低声说:「吵起来了。」两人走到离木屋稍远的地方说起话来。
一开始说布设陷阱分工的事情,大家还有商有量,基本没什么意见。但后来要出钱的时候,就有人不乐意了。按照他们的规矩,这种大的围猎活动如果有人受伤,其他人就要一人掏一份钱给受伤的人做看病的费用。这是他们这一行不成文的规矩。
为了防止新入行的年轻后生不知道这回事,在上山前老蒙还私下又重申了一遍。上山前那些人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后,他们居然变卦了。
「是谁不肯出?」赵三娘忍不住问。
「李由和杨简起的头。」刘壮口中吐出两个人名,「老蒙没当场发作,其他老猎户脸色都不好看。老蒙本来说他们的钱他可以先垫着,到时候打到白狼领赏银分钱的时候再扣就是,但他俩就是不同意。老蒙生气了,问谁带这两人过来的,让带着他们滚下山去。」
刘壮刚说完,木屋的门便被人狠狠踢开。
赵三娘转头看去,就看到李由和杨简拎着他们的包袱沖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气急败坏拿脚踹他俩的壮汉。
「那是他俩的师父,和我同姓,叫刘勇。」刘壮偏头给赵三娘介绍。
刘勇一脚踹一个,直接把这俩货踹得往前到处跑。刘勇在后面大骂:「你们俩给老子滚回家去,以后别说老子是你们师父,老子丢不起这人。」
李由和杨简当众被骂又被踹,脸上挂不住,拿了包袱就熘之大吉。也顾不得他们的「好兄弟」蒙顺了。
老蒙阴沉着脸看了眼蒙顺:「你平时和他俩不是挺玩得来的,这次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蒙顺低着头:「我想跟着表舅。」
刘勇骂完一通又快步走进来同老蒙一拱手:「这俩混小子下山我不放心,我还是跟在他们后面,等看到他俩到山脚我再回来。」
老蒙应了,还另外喊了个人陪刘勇一块:「这时候不能落单,早去早回。万一有情况就放信号。若是走慢了天黑了你就在山下歇一晚,别走夜路。」
因为刚才闹了这么一通,大家情绪都不太好,四散出去准备刚才商议好的事情。
赵三娘让刘壮进屋里去休息,她还要去帮着祝婶拔野鸡的毛。人会走背运,也会走好运。他们过来的时候在灌木丛里套到了两只野鸡,其中一只还下了一窝蛋,正好拿来给大伙改善伙食。
「我帮你吧。」刘壮没进去,和赵三娘一块走到祝婶那边。
赵三娘一连催了他好几次让他去休息,刘壮也没答应,她便只得随他去了。
祝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感嘆道,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刘壮这小子以前最不爱往女人堆里凑,现在娶了媳妇吗,恨不得黏在一块。再看看她家老蒙……祝婶看着不远处老蒙紧皱眉头的模样,她暗暗想,算了,老夫老妻还指望个啥。
才两天功夫,二十个人的队伍便负伤一个,走了两个,满打满算只剩下十七人。到了晚上大家吃饱喝足以后,也没有了闲谈的心思,便回木屋的回木屋,回木棚的回木棚,守夜的守夜。
为了照顾刘壮和赵三娘这对新婚夫妻,又考虑到刘壮的腿,大家特意把木屋里最好的一个小房间给了他俩。比起木棚里席地而睡,小房间里这张木床看着就格外的好。
这木屋本就是个临时落脚地,建得粗糙,并不隔风。到了晚上,四面八方的风都从缝隙里灌进来。除了唿唿声,还吹得人格外冷。
「冷不冷,手怎么这么凉?」刘壮攥着赵三娘的手,只觉得冰凉。
「我没事。我本来手脚就不容易焐热。」赵三娘小声说道。木屋不止不隔风,也不隔音,他俩在这个房里,还能听到隔壁传来的打鼾声。赵三娘怕但凡大点声说话就把别人吵醒了。
「我给你捂捂。」刘壮把赵三娘的手放到了他的肚子上。也许是怕她不好意思,他直接用手隔着被子压住她的手。
赵三娘无奈,只得把手放在他肚子上取暖。暖意缓缓传到手上,赵三娘渐渐困了起来。她闭上眼睛问刘壮道:「以前你们进山,也会遇到这么多危险吗?」
还没有等到刘壮回答,赵三娘已经睡着了。
刘壮给她掩了掩被子,眼睛却看向木屋的窗外。那头黑狼叼了半条胳膊回去,野兽见了血,还不知道会疯狂成什么样……只怕它们会趁夜袭击。
这一想,刘壮便睡不着了。
但没想到一连几个晚上,大家都睡得很安稳。只除了一天,有只野兔子跳进陷坑里,害得他们只得重新布置一遍,又狠狠地把那只肥兔子烤了。
但这却让老蒙还有刘壮,更加忧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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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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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狼群
◎她得把这些狼拦在这里,不然它们一定会冲到木屋那里◎
天快黑了。在密不透风的山林里, 刘壮提着猎物正想回家,突然听到有重物跃过半空的声音。这声音不算大,但他耳力敏锐, 反应又快, 几乎是在听到的瞬间就搭弓拉弦,一箭射向声源处。
但目标却落空, 那里什么都没有。
身后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应当是一起进山的兄弟吧, 刘壮还来不及回头,却勐然被一股重力推了下去。
他站的地方离陡坡本就只有两三步路, 陡坡之下都是锋利的碎石。刘壮滚下山坡后,浑身的剧痛袭来,疼得满头是汗。刘壮朝他摔下来的地方看去,却黑乎乎一片什么都没看到,仿佛刚才那里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别人。
刘壮忍痛朝上方喊了一会后,歇下了力气, 山林又重新归于寂静。
刘壮环顾四周,爬了几步捡到了掉落在不远处的弓箭和短刀。却在拿到手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头白狼。
月光下, 白狼浑身的皮毛犹如披上一层银光,它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一团鬼火,正森然地盯住刘壮。它并没有龇牙咧嘴,身后亦没有其他狼的踪迹。就一直待在离刘壮几米远的距离看着他, 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慄。这是人面对勐兽的天然反应。
刘壮见白狼没第一时间上前攻击,擦了擦额头和手臂上冒出的汗, 慢慢挪动着身躯往后退。
这是一处陡坡。以他现在的状况, 根本爬不上去。只要这白狼扑上来, 他就是无路可逃。
但这白狼显然是知道他逃不掉,或许又是因为刚捕食过别的猎物,耐心十足地等在一边,仿佛是在等着他失血过多死了后再上前。
智多近妖。是刘壮对这头白狼的评价。
刘壮并没有坐以待毙。他拽住一旁的藤蔓,又用猎刀在岩壁上挖出凹槽,等力气稍有恢復后就从凹槽处借力爬上去。
但白狼终究没有了耐心。在刘壮已经往上爬了一小段路后,白狼突然咆哮一声扑了上来……
「你怎么了?」
刘壮一直听到有人在喊他。这声音很熟悉,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直到把他从回忆变幻成的噩梦里唤醒才停止。
他睁开眼睛时,先映入眼帘的是赵三娘清瘦的脸庞,阳光已经从窗外照了进来,一路照到床边。
「你醒了。」赵三娘拿着帕子给刘壮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中带着欣喜。今天一早从她醒了以后就发现,刘壮一直满头是汗地说着梦话,怎么叫都叫不醒。
刘壮点点头,先握拳锤了锤额头,稍微清醒后就用手撑住床沿爬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刘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头昏昏沉沉的,分不清现在是几时。
「刚过了午时。你饿不饿,给你留了饭。」赵三娘边说边走到木屋外。石头垒成的灶里还烧着一把温火,上面架着一口铁锅。
祝婶看了眼屋里关心地问道:「刘壮兄弟醒了?刚才他们还过来问我呢。」
「醒了。让大伙担心了。」赵三娘接过祝婶刚盛好的一碗黑豆粥,歉疚地表示。
刘壮一直醒不过来,赵三娘本来不想让大伙知道。但是老蒙在每次吃完早饭后都会问下大家各自负责的情况,见刘壮一直没出来,便都知道了这事。知道后大家只怕他出什么事,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刘壮是个拖累。赵三娘也才真的明白,刘壮和这群兄弟朋友间的情谊。
「什么话。老蒙都说了,刘壮兄弟半夜还找他出来加固陷阱和防守。一定是累坏了。现在没事就好了。」祝婶摆摆手,让赵三娘赶紧把粥端给刘壮。
这几天一切都很平静,甚至运气很好地打到一头迷路的野鹿。老蒙让人把那头野鹿剖开,将那些连血带筋的肉一条一条散在布设的陷阱周边。
十多个大大小小的陷阱,有的隐蔽,有的明显。
但没想到哪怕是有这样的诱饵,白狼和黑狼都没有再度出现。
现在还留在山上的人,哪个不明白平静之下暗藏的汹涌。个个精神紧绷,等待着和狼群搏杀的那天。
官府的赏银哪里那么好拿,赏银越多,就代表越危险。
赵三娘看着刘壮端碗喝粥的样子,忍不住说:「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背你下山去找万大夫了。」
刘壮擦了擦嘴,恢復了些活力。他眸光微沉,拿起拐杖下了床。
「我没事,就是梦到那头白狼了。」
他没说的是,梦里和那头白狼搏斗的时候,白狼脸上竟是一个模煳的人脸。狼自然不可能长着一张人脸。唯一的可能就是,梦里刘壮下意识把推他下来的那人,和白狼结合在了一起。毕竟二者算是因果关系。如果不是被人推下去,或许他就不会碰到那头白狼。
赵三娘扶着刘壮走出了木屋。走出门后刘壮却让赵三娘停下,没再让她扶。
在赵三娘目光所及的地方,刘壮一路往前走,除了和祝婶打了个招唿,一直没有再碰到其他人。
白天的时候木屋这边并没有几个人,大家都成群结队去木屋附近的山林打猎去了。运气好的时候能打到一只兔子,一只野鸡,运气不好的时候就是只山雀。但苍蝇再小也是肉。现在一斤猪肉多贵啊,打点野鸡兔子回去给家里人改善生活,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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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娘看着刘壮轻轻提起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走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稳当,看着像是又恢復了一点。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不用拐杖行走了。
到时候她可以带着刘壮一起去赶集,和刘壮一起进山打猎,一起去田边去溪边。去刘家村的每一个地方。赵三娘站在刘壮身后不远处,想了很多以后的事情。但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想起之前刘壮醒不过来时说的那些梦话。
他说了好几次「是谁」,又说了好几次「有人吗」。
而醒来以后他告诉三娘,他梦到的是那头白狼。白狼非人,自然不会用谁这种问题。
所以……他上一次进山出了事,真的是意外吗?赵三娘思忖道。
刘壮并不知道赵三娘仅仅通过他无意识说的几句梦话,就想了这么多事情。他往回走时,才看到赵三娘沉默地站在原地,目光一直看着远处,微微有些出神。
刘壮伸出手掌在赵三娘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以后你进山我都陪你来,行吗?」赵三娘看着刘壮认真地说道。
刘壮愣了下,笑着点头:「当然行。我求之不得。以前我带娘来打猎过,她觉得一点趣味都没有,还担惊受怕的。你肯和我来,我当然高兴。」
赵三娘也笑了笑:「好。我去给你洗衣服。顺便把他们几个的也洗了。你走累了就进屋坐会。」
「不用你洗。反正天气冷,多穿几天也没事。」刘壮拉着赵三娘不让她去。他们在山上待半个月,每个人可都做好一套衣服穿到下山的准备。洗他的也就罢了,三娘怎么可以洗别的男人的衣服。哪怕是自己过命兄弟的衣服也不成。在这点上刘壮格外有原则。
赵三娘默默看了眼木屋里脱下来的衣服,还不用洗呢,上面沾得全是灰和泥。
见三娘执意要洗,刘壮连忙说:「只能洗我的。」或许是怕赵三娘觉得他小气不答应,他又补了一句,「他们的衣服到时候我挂起来吹吹风就得了。」
三娘笑着答应了他。
洗衣服得去泉眼那边用桶接水。
按理说现在不能单独行动,不过泉眼离木屋并不远,脚程快的只要小跑一会就到了。
但祝婶正在忙着,她要把剩余的鹿肉简单腌制后穿线晾在杆上,便没有跟着三娘一起去。祝婶只嘱咐三娘快去快回,若是有什么事就大声喊,她耳力好听得见。
赵三娘想一次多打点水,特意带了两个木桶。
泉眼下方被人为地用石头砌出一个蓄水池。池里的泉水明净碧绿,碎石子铺就的池底还会涌出亮晶晶的珠泡。今天天气算好,阳光照耀下那些水泡错错落落地涌起,闪闪发光如同一串串的珍珠。
赵三娘拿起旁边的瓢往木桶里舀水。舀了一桶后觉得喉咙有些干,便折了泉眼边上的大阔叶折成杯子的形状喝了一杯泉水。
甘冽冰沁的山泉水下肚后,喉咙的不适感果然消失了。赵三娘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抬头时却对上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
正午过后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赵三娘的眼睛微微眯起,环顾四周。
心里暗数,不是一头狼。
是五头。
领头的白狼和黑狼站在泉眼上方的山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三娘。而其他的三头或黑毛、或灰毛的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赵三娘的四周,围成了一个包围圈。
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也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从什么方向来的。
赵三娘一动不动地站着,最后把目光锁定在领头的白狼上。这头白狼体型比其他狼都要大上许多,一身皮毛油光水滑,彰显着它在这片山林的地位。最明显的是白狼的一只眼睛却没有眼珠。
这就是害刘壮差点瘫痪的那头白狼。它那只瞎了的眼睛,是刘壮弄的。赵三娘想到。
她的神情冷静极了,和这些狼一声不吭地对峙着。可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甚至有些绝望。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吗?
这些狼实在聪明得厉害。它们一路过来,不仅绕开了附近的所有猎人,还绕开了所有的陷阱。直接选了木屋这里人最少,最没有威胁的时候进攻。
它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别人,是刘壮。
而赵三娘身上有浓厚的,属于刘壮的气息。
赵三娘背后的野狼已经开始龇牙咧嘴,却没有发出嘶吼声。在白狼的示意下,这些狼都跟成精了似的,学会了单个击破,也学会了不发出声响。
「靠你了。」赵三娘在心里对自己说,她一只手还拿着大阔叶杯子,另一只缓缓移动到后腰上。那里是她的柴刀。
她得把这些狼拦在这里,不然它们一定会冲到木屋那里……
木屋旁边,祝婶终于把那些鹿肉都处理好了。她格外高兴地数了一遍,到时候一人还能分一块鹿肉带回家,好得很。
她正打算再数一遍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是刘壮,他没拿拐杖便自个瘸着腿走了出来。每走一步,脚要往下歪一点才不会那么疼。
「你怎么出来了?要找什么东西吗,我给你拿。」祝婶随老蒙一样,把刘壮当成自家晚辈,对他很是照顾,连忙问道。
刘壮摇摇头,他的目光看向泉眼的方向:「婶,三娘说去打水,这都这么久了,我想去看看她。万一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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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我这也忙活完了。咱俩一块过去。要不要我扶你?」祝婶是个爽快人,边答应边拿起案板上的一把砍骨刀。祝婶这把刀是她当屠夫的爹放在她嫁妆箱子里,这些年她用着顺手,不仅能砍骨头处理猎物,还能防身,别提多好使了。
刘壮显然要比祝婶急很多,已经快祝婶一步拖着病腿朝泉眼附近走去。
祝婶跟在他后面看着,只暗暗感慨小夫妻就是感情好,要是刘壮腿没事,怕不是要跟飞一样跑过去了。
两人还没走到泉眼附近,刘壮就大喊了一声「小心」!
几乎是他说出口的一瞬间,有两头狼便对准刘壮和祝婶的喉咙扑了过来。
祝婶就地一滚,堪堪避开致命一击。她握住砍骨刀的时候再没有了平时慈祥的模样,发出一股狠劲,一刀就朝野狼的肚子划去。
她跟前的野狼显然没想到祝婶是个狠角色,嗷呜一声就被祝婶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祝婶见这野狼暂退,赶紧去帮被另一头狼扑倒的刘壮。没想到刘壮直接用另一只没受伤的腿奋力一脚踹在野狼的头上,在踹出去后马上借力翻身爬到野狼的背上,又用怀里平时做竹子器具使的篾刀从野狼的耳朵处扎了进去,直通头部。
刘壮喘着气被痛得死去活来的野狼从背上甩下,手肘狠狠地撞在地上的尖石上。祝婶立刻上前给那头野狼补了一刀,却不小心被另一头野狼咬住手腕,她手里的刀顿时随着剧痛掉落在地。
两头野狼终于发出震天的嘶吼声,却因流血过多力竭倒在一边奄奄一息。而它们倒地后,又有两头三头黑狼冒了出来。
在它们围住刘壮和祝婶时,几道弹弓还有弓箭声划破空气。
「畜生!」不知道谁在远处喊了一声。
「媳妇!」
「刘壮!」
越来越多的喊声响起。刘壮早在叫祝婶小心的同时,把放在袖子里的信号烟放了出去,好叫在四处山林里打猎的同伴们赶回来。
周信赶紧过来扶起刘壮:「你没事吧?」
刘壮抖动着嘴唇站起来,边拖着伤朝泉眼跑去边说了三个字:「我媳妇。」他目眦欲裂,眼里尽是灰败之色。
其他人见状心里大惊,马上跟了过去。他们刚才路过泉眼可没看到那边有人啊。难不成赵娘子在那?
泉眼边躺着一头灰狼的尸体。它的喉咙被刀砍破了,流出的血把野草都染成了红色。地上除了这狼尸的血迹,在另一边还有一滩血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白色和黑色交杂的狼毛,以及衣服的残片。
没有赵三娘。而此时,她不在这反而是这件好事,说明她很有可能还活着。但也有比这更坏的可能,也许是那头白狼和黑狼叼着她跑了。
衣服残片旁的血迹星星点点,朝着一条野草比人还高的路滴了过去。
老蒙也顾不上看祝婶了,举起手里的弓高声喊道:「留几个人在这,其他人快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好的下一章预告,三娘的猎杀时刻(不是)感谢在2023-04-02 22:24:52~2023-04-03 22:4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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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猎杀
◎赵三娘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躲开白狼这一击◎
寒风渐起, 金黄色的阳光慢慢黯淡下去。墨绿色的树林中传来赵三娘重重的喘息声。她整个人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浑身是汗。
刚才在泉眼边,赵三娘先下手为强,拼尽全力杀死一头灰狼后终于找到突破口, 但后背亦被抓伤。带着伤的她拼命往前跑, 想把其余的狼引得离刘壮所在的木屋越远越好。
可那些狼并没有全都来追她。最后追在她身后紧咬着不放的,只剩领头的白狼和黑狼。
这两头狼比较起来, 白狼比黑狼体型几乎大了一倍。两头狼应当是夫妇,配合极度默契, 轮番朝赵三娘进攻扑咬。
两头狼在赵三娘挥出柴刀的一瞬间又立即躲闪,不曾在她手上吃半点亏。反而是赵三娘急于防守和进攻, 耗费了不少力气,挥出柴刀的力度和速度大不如前,逐渐慢了下来。
黑狼的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层层堆积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它已经看出赵三娘腿脚重如灌铅,挥汗如雨,快要不行了。
赵三娘压了压喉咙里倒灌出的血沫, 抬手擦了擦滴落在脖子上的汗,随后握紧柴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眼前两头狼,并没有露出半分畏惧的模样。
或许也是因为她的镇定, 白狼并没让黑狼急着上前。白狼悠然地在不远处踱步逡巡,一只眼睛里透出独属于勐兽的阴冷寒光。
赵三娘心想,狼的耐心应当快被她消磨光了,说不准就是眨眼的功夫, 这两头狼就会扑过来。但她……她只剩下最后一击的力气。
赵三娘思及此,分出两分心神朝四周看去。目光一寸寸略过周围的环境, 终于让她找到了目标。
之前因为好奇, 她看过那些陷阱的分布图。虽然没有完全记住, 却记住了大半。
就在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离这大约十几步的距离,老蒙他们布置了这次围猎活动最大也是最深的一个陷坑。刘壮喜欢什么事情都跟她说,自然也告诉她那个陷坑上覆着一张细网又铺了两层落叶做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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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个陷阱的标记,或者说诱饵,是一块悬挂在陷坑上方的鹿肉。
现在那块鹿肉依然挂在那里,只不过被一些鸟类啄食了部分。还有些蚂蚁列队攀爬而上,想把这块用绳子拴着的鹿肉搬回巢去。
可这两头狼对那鹿肉完全不感兴趣的模样,又像是知道那是诱饵是危险,只紧盯着赵三娘。
「靠你了。」赵三娘默念之后,拿起柴刀用力在地上敲了一下。
她这番动作,直接让刀与刀柄分离。结着一层血痂的刀直接脱落掉在了草丛中。
黑狼本就只是忌惮这柴刀的威力,现在看到赵三娘手里只剩下一根破木棍后,它低低地唿号一声,不管不顾白狼的号令直接扑了过来。
赵三娘没去管那刀,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拿着短棍转身就朝陷坑的方向跑去。
走路只要十几步的距离,她跑过去几乎是唿吸间的功夫。
黑狼追得紧急,白狼却已经明白赵三娘的意图,但它已经来不及阻止。
赵三娘看着鹿肉的位置,估量着跑到陷坑边缘时,用最后的力气奋力一跳,踉踉跄跄地落在了两米远处就地一滚。那黑狼却在扑跳过来即将抓住赵三娘后背的时候,哀嚎着掉进陷坑里。
陷坑底下是一排排底部没入泥土中,头部削尖朝上的竹筒。黑狼的两爪陷进陷坑壁上的泥土里,咆哮着挣扎着,却又被爬过来的赵三娘用短棍狠狠地击打两爪,最终还是掉了下去。
黑狼的身体裹着那张细网,被密密麻麻的尖竹贯穿,血流了一片,立即没了声息。
随后赵三娘抬起头,已看到愤怒至极的白狼绕过陷坑,离自己只有几臂的距离。
白狼再也没有了任何超越动物的冷静,痛苦地为黑狼哀嚎着。随后便腾空而来,巨大的身形朝着赵三娘直扑而下。
赵三娘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躲开白狼这一击,但她却还有最后一个暗藏的武器。赵三娘不再犹豫,用出抹了毒药的吹箭。
「三娘!」
像是在很远处,倒在地上的赵三娘听到了有人在喊她。
那声音渐渐由远及近,一声又一声,还伴随着其他人的叫喊声。赵三娘想高声地回应刘壮的唿喊,却被白狼抽动的身体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滴娘呀!弟妹你居然没事!」周信带着一群人急忙跑了过来。
「咋说话呢,你还盼着她有事?」老蒙朝周信后背拍了一巴掌。
「哎呦我这不是吓的吗,都不会说话了。」
「没想到我们还不如三娘啊,一个女人能打死两头狼!」
「可不是吗!」
「这白狼真大啊。你们见过这么大的狼吗?」
「发财了发财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先和刘壮一道把压在赵三娘身上的白狼搬开,又另有一部分人小心翼翼地下了陷坑,去吊黑狼的尸体。
赵三娘被刘壮紧紧抱在怀里,她几乎要喘不上来气,却任由他抱着。旁边的人都不太好意思起来,闹笑几句后纷纷抬着狼就走,把这里留给这对差点阴阳相隔的小夫妻。
「没事了。我来了。」刘壮重复地对赵三娘说着这话。他浑身都在发抖,双臂却紧紧地把赵三娘揽在怀里,像是在确认她还活着。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的话,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赵三娘见他慢慢松了一点劲,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她长舒口气,一只手摸了摸刘壮紧绷着的脸,她脸上却露出灿烂的笑容。
赵三娘举起了左手上空空如也的吹箭筒:「你看,你又救了我一次。」
上一次赵三娘带着林二荣他们进山找血树,她靠刘壮给她的吹箭制服野猪。这一次,她又靠着刘壮这支淬毒的吹箭,从白狼口下活命。
刘壮看了眼吹箭筒,接了过来在手上摩挲,心里不知道有多庆幸。在刘家村他知道赵三娘要和他一起进山打狼后,便加紧找材料再做了支吹箭。又在进山后让周信给他取了些恰恰树的汁液涂上。千叮咛万嘱咐让赵三娘带在身上不要离身,就是为了防止今天这样的意外。
这支小吹箭对近距离扑过来的白狼,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好在上面淬了毒,才足以让白狼致命。
「为什么不跑回去找我?」刘壮把赵三娘从地上扶起来,问她。
赵三娘这才发觉被抓伤的后背如火灼一样疼,她龇牙咧嘴地笑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不行啊。我跑得比你快。」可能觉得自己笑得不好看,三娘又用手捂住嘴不笑了。
「什么话。」刘壮给赵三娘理了理沾了树叶野草的头髮。他哪里不知道赵三娘是怕把那些狼引到木屋去,让他遇到危险。谁都知道,那头白狼和他有一只眼睛一条腿的深仇大恨,见面一定是你死我活。若是白狼再不现身,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去林子里待着当诱饵的准备。
他觉得自己可以当诱饵。老蒙、周信、于六……他们都觉得他可以当诱饵。唯独赵三娘不愿意。她不愿意让刘壮受万分之一可能的危险。
赵三娘见刘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下意识看了眼刘壮的腿,觉得刚才的话有点失言:「你别生气,我没说你的腿,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快上来。」刘壮边说话边躬下身,想把赵三娘背到背上去。
赵三娘瞪大眼睛:「我能走。你不信,你等我再休息会,我还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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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不上来?」刘壮假装生气,声音都有些冷,可眼睛里却还满是心疼和担忧。
「上来也行,先让我把我的刀捡回来。」赵三娘小声说道。这人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啊。刚才还担心得要死的模样,现在又脸黑黑的了。
赵三娘把柴刀重新装好后,她背着柴刀,刘壮背着她,两人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
黄昏已至,随风消逝的阳光又短暂地回来了。透过林间的缝隙,照在这一对守望相助的年轻人身上。
走在回去的路上,蒙顺看着毒发身亡的白狼,心有不甘:「表舅,这白狼太可惜了。被见血封喉毒毒死,这肉就卖不了了。只剩下这张皮子还有点用。」
见血封喉毒是由恰恰树汁液浓缩过后做出来的毒药。猎人们一般都会把它涂抹在弓箭或者吹箭上,在遇到危险时射出带有这种毒药的箭保命。但这样一来,被毒死的猎物那身肉都带着毒,自然就没了什么价值。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老蒙先看了眼跟他走在一块的周信、于六,见他俩脸色不太好后,随即皱眉:「有你小子说话的份吗?一边待着去。」
蒙顺被老蒙骂了一通,脸也拉得个老长,嘀咕着:「我说的本来就没错。」只要那赵娘子再撑一会,他们就赶过来了,这么多人难道还制不住一头白狼。现在也不至于少赚了一头白狼的肉钱。城里的大户人家可钟爱狼肉了,尤其是这头伤了无数性命的白狼,本能卖个好价钱……
大家都回到木屋后开始清点猎物。
白狼和黑狼的尸体摆在最中间。旁边依次是其余四头狼的尸体。他们的运气很好,还活捉了一头狼,用铁链子栓住脖子,又套上铁嘴套,到时候能卖个好价钱。
大户人家,尤其是县城里的有钱人,都会买这种活的野狼进献给勛贵之家,每次出手都很大方。
虽有折损,但这无疑是一次大丰收!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所有猎物都交给了老蒙他们带下山去处理。到时候领的赏银以及售卖狼肉和活狼所得,老蒙都会一户一户送到这次参与人的家中。
赵三娘和刘壮手挽手走到刘家村村口时,却看到一副拉拉扯扯的场景。
作者有话说:
就说我们三娘是不是女中豪杰吧!感谢在2023-04-03 22:46:31~2023-04-04 21:5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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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借钱
◎哪里话,我是个瘸子,能赚什么钱?◎
正过了晌午时候, 村里人大多都在忙碌,村口并没有什么人。这在村道上拉拉扯扯的一对男女就显得格外惹眼。
那男人赵三娘并没见过,但那女人她却认识。是小鸽子的娘亲, 江梦。
江梦拖着那男人的胳膊, 男人则一个劲地在甩开她的手,两人仿佛是在争夺什么东西。男人力气比江梦大得多, 下手又没轻没重,见江梦一直不肯放手, 已经开始抬手打她了。
眼见江梦被欺负,赵三娘也不顾背后的伤还没好全, 立马就想冲过去想帮江梦。刘壮拉着她道:「那人很眼熟,他俩应该认识。我和你一块去。」
等两人到了江梦跟前,刘壮终于看清了那是谁。
「刘喜,你回来了?」刘壮眉头一皱,站在不远处喊道。
刘喜是江梦的丈夫,小鸽子的爹。按照村里的辈分来说, 刘壮还得喊刘喜一声哥。不过他素来不喜欢这人的做派,从来都是直唿其名。
刘喜听到声音回过头,敷衍地应了一声。他脸上鼻青脸肿的, 整个人哈欠连天,眼里都是红色的血丝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且眼皮向下耷拉,看谁都没什么好脸色,活像别人欠他钱。刘家村的人大多和善、朴实, 赵三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
「江嫂子。」赵三娘走到江梦身边,把她拉得离刘喜远了些, 低声问她有没有事。
江梦本来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看到有人来帮她, 眼眶一下红了。她无声无息地站在赵三娘背后擦了擦眼泪,把袖子往下拉了拉,又马上露出个苦笑:「没什么事,我们俩闹着玩呢。听我婆婆说你们进山打猎去了,收穫怎么样?」
江梦本来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拉家常,刘喜却听在了心里。他立马换了副嘴脸,眼里的冷漠略散,面上堆笑着拍了拍刘壮的肩膀:「兄弟,你们进山打猎是不是赚了不少?」
说完不等刘壮回答,刘喜的目光便落在刘壮拎在手里的那刀鹿肉上。
经过简单腌制又风干的鹿肉,色泽已由血红转为暗红,纹理分明,看着有些诱人。
刘壮循着刘喜的目光看看手里的肉,不动声色地把鹿肉往身后藏了藏:「哪里话,我是个瘸子,能赚什么钱?这点肉还是我以前的朋友看我们夫妻可怜,送给我们的。我们家可怜我爹娘弟妹,已经几个月没吃过肉了。」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瘸子这个名头这么好使。说起来理直气壮的。反正这刘喜不常在村里待着,对别人家的情况都不太熟悉。
赵三娘没说话,只抿唇看着刘壮应付刘喜。
「哦哦。这样啊。」刘喜有些失望,却还是不死心地说,「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想跟你借点钱……你和弟妹,这是弟妹吧,第一次见呢。想跟你俩借点钱。你们放心,等我赚了钱马上就还你们。最迟过年前一定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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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喜见刘壮的表情淡淡的,又转头把主意打到赵三娘身上,想凑到赵三娘身边去说话。
刘壮咳嗽几声一把拉住刘喜:「我突然想起来,去年过中秋的时候,你也是跟我这么说的。欠了我得有一钱银子吧。要不你先还给我,我现在一家老少也等着吃饭,我和我媳妇这次进山还受伤了得抓药,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我哪有钱?!不对,我哪欠你钱了?!」刘喜一听借不到钱还要往里大一钱,像看阎王爷一样看着刘壮,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他没再和刘壮纠缠,不耐烦地朝江梦挥手:「你赶紧回去吧,孩子还在家呢。我有空再回来看你们。」说完便大阔步地走远了。
见这人走了,赵三娘终于松了口气。
「你俩再聊会。我先回家放东西去。」刘壮朝赵三娘说完便先背着东西慢慢朝家里走去。
江梦见四周只剩下她和赵三娘,两行眼泪终于滑落下来。
「嫂子,到底怎么回事?」赵三娘拉着江梦的手,两人一块往河边的方向走去。河边这时候基本上没人,江梦在那哭,不会有什么人看见。
江梦站在河边吹着风,看着平静的河面,她失态地哭着,颇有一种想跳下去的冲动。可她的手被赵三娘紧紧拉着,赵三娘的手带着一股凉意,却让她清醒了几分。
江梦止住眼泪,看着眼前这个不算熟络,却一连帮了她好几次的人,说起了缘故。
原来,前几天江梦用卖果脯以及变卖了家里一亩地的钱,上镇上把刘喜赎了回来。刘喜许是在那些人手底下遭了不少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最开始人都变得有些呆滞。江梦把他带回家后,刘喜还真的老实了几天,甚至还会帮着胡婶和江梦干点杂活,一副洗心革面的模样。
江梦以为刘喜这次是真心悔过,还暗自高兴了一阵。江梦想得很好,现在日子苦不要紧,只要他们夫妻俩勤快点,家业还可以再挣。日子一定会一天天好起来。等孩子们再长大点,他们就可以轻松点。
却没想到昨天有个不认识的男人来家里找刘喜。两人聊了些什么江梦不知道,她问刘喜,刘喜还和她生气,让她少管爷们的事情。
但今天江梦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儿子就哭着跑来地里找她,说他爹在家里翻来翻去,还把奶奶推倒了。江梦一听马上朝家里赶,一路追着到村口才赶上刘喜。
家里卖地最后剩的一点钱都让刘喜拿走了。刘喜还说,这次一定能挣大钱,到时候把他们一家都接到镇上去过好日子。可这样的话,江梦早就听腻了。听得她都能够背出来。却没想到刘喜居然还会动手打她。若不是正巧碰到赵三娘和刘壮,只怕她已经被刘喜踹翻在地了。
赵三娘在河边陪了江梦一会后,又亲自把她送回家里去自己才往回走。
何氏早就伸长脖子在门口看过几回了,终于看到赵三娘的身影后,她赶紧走了出去:「可算回来了!让我好好看看。」
「娘!爹!」赵三娘看到等在家门口的婆婆和公爹,心里也是一暖。这是她以前在娘家,从未有过的待遇。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刘壮他们兄妹几个,能有这么和善,这么爱他们的爹娘。但现在她不用羡慕了,这样好的家人,也是她的。
回来前赵三娘和刘壮便约好不说在山里遇险的事情,免得叫家里人担心。若是家里人疑心身上的伤,就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何氏亲眼看到赵三娘回来,心里才算放心了。儿子儿媳出去了多少天,她就担心了多少天。整宿整宿地睡不好觉。晚上听见风吹,都觉得像狼叫,夜里做梦,都能梦到他们俩在山上被狼追。为此她还特意到之前刘旺求平安符的地方,去上了几炷香。
如此几天下来,何氏吃饭都没什么胃口,人也恹恹的。本来丰盈的脸庞,看着都陷下去了几分。但现在看到儿子儿媳全须全尾地到家后,何氏顿时觉得头也不疼了,气也顺了,什么毛病都没了。
刘文和刘小甜早和先回来的刘壮亲近过了,现在看到嫂子回来,脸上的笑比刚才还灿烂十倍,一人拉住赵三娘的一只手想听她说些山里的故事。
深山野狼他们没见过,但听着都觉得厉害,要是能听嫂子说一说打狼的故事,明天就可以在村里和别的伙伴吹了。
何氏让他俩别缠着赵三娘,赶紧去灶台上添柴烧热水,让哥嫂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会,晚上吃饭时再说话。
刘壮现在洗澡已经不用人帮,他飞快洗完后进了屋。赵三娘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在床边铺床。
「新衣服?」刘壮看着赵三娘身上这身鹅黄色的棉褙子,有些移不开眼。
赵三娘转过来先是低头又抬头:「娘刚给我的,她说是上次去镇上给成掌柜送果脯时,路过成衣铺子。刚好看到这件就买下来了。好看吗?」
「好看。这颜色称你。你本来就该穿些亮色。」刘壮连连夸赞,又摇摇头装作嘆气,「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嫁到你家了。怎么娘只给你买新衣服,不给我买。」
赵三娘急忙解释:「娘说了,等过年前人人都要制一套冬衣。只是看这件好看,先给我买了。」
「逗你玩的。看你又急了。我看这衣服到时候还可以配个鹅黄色的簪花,配一套很素雅。」刘壮笑道。
「不要了。那得花多少钱。」赵三娘没买过簪花之类的首饰,只觉得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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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要,我们这次赚的分成,起码是这个数。」刘壮比了个十字。媳妇这心疼钱的毛病,还是得改改啊,钱是要攒,但也要花。花钱才有赚钱的动力。
赵三娘想到将要拿到手的一大笔钱,终于点点头。她小心翼翼地把身上这件鹅黄色厚褙子脱下来叠整齐,又放到了木箱子里。这是过年才穿的新衣呢,她可得放好,不能弄脏弄皱了。
两人说着话躺到床上歇息时,才发现床上新垫了一层褥子,比以前更软也更暖和了。想来是冬天快到了,何氏怕他们冷,睡得不舒服,才拿出来垫上的。
睡前赵三娘提起在村口的插曲:「你是不是没告诉娘江嫂子和刘喜的事?」
「没说。我就告诉娘你在村口碰到江梦了,她找你说会话。娘还奇怪呢,说你俩也没见过几回,怎么感情就这么好了。」
赵三娘嗯了声,便把刘喜做的混帐事都说了出来。
听着这一桩桩一件件,刘壮的眉头皱起,冷冷地说:「我早知道他混帐,没想到现在更不做人了。连从小辛苦拉扯他长大老娘都敢推,真不怕遭天谴。」
在知道胡婶没什么大碍后,刘壮的气略消了些。却又听到赵三娘问:「刘喜真的欠了你钱?」
刘壮笑笑没回答,给趴着的赵三娘掩了掩被子,让她早点睡,等吃晚饭的时候他再叫她。
他的手轻拍着赵三娘身上的被子,一下一下,就像在哄小孩子一样。
刘壮自然不会告诉赵三娘,去年中秋他确实借给刘喜一笔钱,那时候刘喜一脸慌张说小鸽子生了重病,跑来找他借钱,他二话没说就借了。事后才发现小鸽子就是普通的着凉,刘喜抱着小鸽子去镇上玩了一圈,随后就拿着那一钱银子喝酒去了。
不过这钱当时是打了欠条的,刘喜赖不掉。但现在如果要他们家还,最后还不是落到胡婶和江梦头上。他回来的时候何氏告诉她,胡婶把家里的一亩水田按比市价便宜一成的价格贱卖了出去,想必家里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刘壮想着这些事情,没过一会,也倚在床上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刘壮:主打一个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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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英雄
◎那块「打狼英雄」的匾额挂进了中堂里◎
平静的日子约摸过了十几天, 刘家村突然罕见地热闹起来。
一群人放着鞭炮进了村,还抬着一块盖着红布且沉甸甸的匾额。这群人中最打眼的是两位戴官帽穿官靴,腰间还挎着把大长刀的官爷, 看着威风凛凛, 一派正气。
麻芬站在围着的人群最里边,和秋婶她们一块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打听这是谁家有好事,这么大排场。
白玉华在不远处哂笑:「怎么就好事了?说不准谁家犯了事, 官爷来拿人的。」
麻芬翻了个大白眼:「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大白天听到乌鸦叫。晦气!」
白玉华懒得搭理她, 扭着腰肢就回家磨豆腐去了。
留下的众人却见这些人喜气洋洋的,一路朝着刘壮他们家走去。
赵三娘对即将到来的这群客人浑然不知。她正在屋后专心摘木耳。
木耳这种吃食,大家更喜欢把它称作素肉,夏天可以凉拌清口解腻,冬天可以热炒煮烫充飢。
在很久以前木耳本是长在山里的野味。但自从有饕客发现了野外生长木耳的秘诀,传到当朝已经是家家户户都会的技艺。不过那些长在深山老林树上的野生木耳, 依然珍贵无比,非翻山越岭不可得。
对赵三娘来说,野生木耳和自家用木头髮出来的木耳在口感上没什么区别。
上个月她把腐烂的椴树木头砍成几段, 然后用柴刀随便砍了几刀。一个月来这几段木头都放在向阳且潮湿的屋后,偶尔天气干燥的时候喷点水。功夫不负有心人,赵三娘今天终于看到那些刀痕上面长出来一茬茬黑木耳,看着密密麻麻的。
「嫂子, 等晚上加点青椒一起炒着吃,我爱吃。」刘文拿着个大碗跟在赵三娘旁边接木耳, 想到炒好的木耳的味道就想流口水。
赵三娘拍拍手上的碎木屑:「这些应该够了吧?」
刘壮闻声走了过来。他没用拐杖, 所以走得并不快, 但慢慢走时,旁人不仔细看竟看不出来他的右腿受过重伤。能恢復成这样,万大夫都觉得是个奇蹟。
「大哥!」刘文高兴地喊着,捧起手里的大碗给刘壮看。
「怎么样?是不是看不出来我是个瘸子了?」刘壮先摸了摸刘文的头,让他放到厨房去泡水清洗,又走到赵三娘面前定定地看着她笑。
赵三娘愣了下,随即展颜一笑:「你本来就不是。」其实在愿意留在刘家嫁给刘壮的时候,她就没想过刘壮还能有好起来的一天。
毕竟赵春花就是听到刘壮要瘫痪一辈子的传言,才死命不嫁换了她来。她在新婚之夜里在墙边站了半夜,又在那塌上睡了半夜。以为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比在赵家时更惨。但现在她甚至有些想谢谢赵春花。如果不是赵春花的任性,赵三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赵家。也许王氏会继续把她当长工使唤,也许会再过一两年给她找个出得起几两银子的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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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幸好是你。幸好是你们家。赵三娘想,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人家了。
刘壮见赵三娘在发呆,晃了晃她的手:「想啥呢?」
赵三娘回过神来摇摇头,嘴角扬起:「我在想家里那两亩旱地要不要种点别的东西卖?」
刘壮一听就知道赵三娘是随意扯了个话题敷衍他,但赵三娘不想说,他也没有追问。
只迎合着赵三娘的话题回道:「旱地缺水,像我们村里除了种点玉米和菜,就没有看到种别的东西了。我们才进山赚了那么多钱,你就想着赚下一笔了。我们家得靠媳妇赚钱,我好丢人。不行,我也要赚钱,还得赚得比你多。」
刘壮的话仿佛是在半开玩笑,赵三娘也没当真,他俩是夫妻,是一家人,谁赚的钱都是给这个家的,分什么你我。
但只有刘壮知道他真是这么想的。他不想媳妇这么辛苦,从没有一天真正地快活地玩乐过。就好像她下意识里觉得,只要懈怠一天,就会回到不见天日的苦日子里去。
两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心思。却听前院里忽然传来一阵鞭炮声,随后而来的则是各种各样的高声笑语。
「今天谁家办喜事?」赵三娘好奇地问。
他们村里除了过年会放鞭炮外,其他时候都是成婚、建新房子时会放以示庆贺。听到鞭炮声,准保是有好事发生没错了。
刘壮摇摇头:「没听爹娘说。」村里若真有谁家有喜事,肯定是全村上下皆知,可今天这遭真是突如其来。
本来被何氏带出去玩的刘小甜飞快地跑了进来,她口齿不清地喊道:「大哥,刘勇叔叔找你。」
刘小甜身后马上就有声音传来:「小甜妹妹,你大哥叫我哥,你怎么老叫我叔,这都差辈了……」
「勇哥。」刘壮见到刘勇便知道应该是老蒙来送分红了。他和赵三娘连忙从后屋走到前院,这才发现前院里已经满满当当站了一堆人。
刚才听到的鞭炮声竟然也是冲着他们家来的。
何氏和刘旺早被村里的人喊了回来,面对这么多人有些拘谨,见到儿子儿媳出来后,何氏顿时松了口气。她见刘壮上去朝扶着匾额的几人抱拳打招唿,偷偷拉过赵三娘:「刘勇我认得,其他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赵三娘认得带队过来的人就是老蒙,其余两个亦是在山上见过的猎户,另外两个倒不认识。她顶着鞭炮声跟何氏介绍了一下后,便赶紧去厨房里倒茶。
老蒙他们见赵三娘过来奉茶,赶忙接过,又连声说着恭喜。
赵三娘纳闷,上山的人都会有打狼分红,说是喜不为过,但这么大阵仗是为那般?难道是他们猎户独有的习俗。
她正想着就见老蒙满面红光地把刘壮拉了过去,其余几个和老蒙一起来的人则站在了那块红布匾额的两边。
周围围观的村里人都喝彩鼓起掌来。刚才就听说了,原来县里除了给杀死白狼的英雄发了赏银外,县令大老爷一高兴还亲自题写了一块匾额。
县令大老爷啊!
多少人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长了。县令大老爷那都是飘在云端里的人物。这刘壮能得到县令大老爷亲笔题的匾额,真是祖上冒青烟了。
刘旺和何氏被周围的邻里乡亲恭维着,脸上早就笑开了花,嘴里还要一个劲地谦虚。更是把家里存的一些吃食都拿出来分给大家吃。
刘文和刘小甜两兄妹看起来却没那么高兴。他俩站在人群里,看着那揭开红布,漆着金光的——打狼英雄四个字,心里有不少疑问。
「大哥不是和我们说,是嫂子打死的白狼吗?」刘文记性不差,他嘀咕道。
鞭炮声还在响着,刘小甜听不清楚她二哥的话。她仰着头走到一旁的赵三娘身边伸出手:「嫂子抱抱我。」
赵三娘一把把刘小甜抱在怀里。她脸上的神情只是一瞬间的错愕,低下头再抬起时已经是一副很合时宜的笑容。
刘壮被老蒙他们包围在中间,在听说这匾额的来由后,他忍不住看向赵三娘。赵三娘在逗弄着刘小甜,并没有看向他这边。
「老蒙,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打死白狼的是赵三娘。为什么把功劳归到我身上?
老蒙按住了刘壮的手,侧过身贴近刘壮的耳边:「我知道。但弟妹是个女子。」
老蒙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觉得他说得已经够清楚,够明白,若刘壮兄弟再不懂就是不懂事了。打死白狼的是个女人,这说出去不就是打男人的脸吗?他们四镇二十六村那么多老爷们,那么多猎户好手,还比不过一个女人。若是真的说出去,说好的一百两赏银依然会得,但这金字匾额可就打水漂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荣耀啊!
「我都是为你好。这匾额落在你家不容易。」老蒙补充了一句。
那块「打狼英雄」的匾额挂进了中堂里,挂在了天地君亲师之上,金光闪闪,格外耀眼。
村里有不少有孩子的人家都进刘壮家的中堂拜了拜,说是想沾沾喜气,来瞻仰一下县令大老爷的墨宝。
何氏想留着老蒙他们留下来吃顿饭,但老蒙还想着去镇上宴请这两位一起来送匾额的差爷。老蒙三请四催,邀着刘壮一块去,还再三保证到时候一定叫驴车把他送回来。
刘壮本不想去,但赵三娘却给他拿了件避寒的外衫给他穿上,让他早去早回,又低声同他说,那是县令身边的官爷,推三阻四不给面子,万一被人家记恨上可怎么是好。刘壮只得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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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月上柳梢头,刘壮才一身酒气地回来。老蒙亲自把刘壮送到家门口才放心离开。
何氏披着衣服掌着灯走出来:「怎么现在才回来?这是吃了多少酒,我去给你做碗醒酒汤。」
赵三娘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娘,您快去睡吧,我给夫郎做。」
「去睡吧娘。」刘壮喝了不少酒,人却还算清醒,他扬了扬手里的餐盒,「我打包了不少好菜回来,咱家明天一起吃。」
何氏没好气地应下转身回去睡了。刘壮则摇摇晃晃地进了厨房,揉揉眼睛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
「媳妇!」刘壮把餐盒往旁边一放,伸开双手就去抱赵三娘。
赵三娘哪里闻过这么重的酒气,难受地掩掩鼻子,却没推开刘壮,只说:「你小点声,别把弟妹吵醒了。」
刘壮似乎意识到媳妇不喜欢这味道,「哦」了一声后又乖乖地走回门边。他喝酒上脸,浓眉大眼配上一张红脸坐在那,倒有些像关二爷了。
「关二爷快喝吧。」赵三娘端着汤走过去,像他以前给她取「守门将军」外号似地叫他,带着几分揶揄的意味。
「嘿嘿。」刘壮对赵三娘递来的东西来者不拒,接过汤勐地喝了一大口。喝得太急,胃里一阵翻涌。索性他还有些理智,赶忙几步跑到院子里朝沟渠吐了起来。赵三娘则跟了过来,着急地给他顺着后背。
吐过后刘壮气顺了些,他抓着赵三娘的手喃喃道:「媳妇我们回家吧。」
「这不就是你家?」赵三娘觉得刘壮醉酒的样子有点傻,轻声同他说话,怕吓着他。
「不是。」刘壮环顾四周反驳。
「怎么不是?」
「是咱家。你怎么只说是我家。」刘壮拉着赵三娘朝后屋的房里走去。
赵三娘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嗯,是咱家。」
「好。说得好。奖励你一个大鸡腿。」刘壮左看右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翻开,里面躺着一个油汪汪的大鸡腿。「只给你的,你快吃。」
赵三娘接过鸡腿假装啃了两口:「吃了吃了。」刘壮这才放心地走回房里去。
他回到房里却没直接去床上躺着,而是坐在凳子上。酒意未解,睡意先袭来。他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如小鸡啄米一样头一点一点的。
「又怎么了?怎么不去床上睡。」赵三娘刚关了门就回头看到他这副模样,只得弯身去扶他。
「我身上臭,你不喜欢。我要换衣服。」刘壮勐地站起来大喊,又勐地坐下。他一惊一乍的,差点没把赵三娘耳朵震聋了。喊完又想起来刚才赵三娘不让他大声,又把嘴巴闭紧了。
三娘没法子,只得让他乖乖坐好,先去取了洗好的衣服来,又从灶里舀了热水来给他擦身体。忙前忙后,累得头上出汗。
「媳妇啊。你才是英雄。」
这是刘壮彻底睡过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赵三娘的动作凝滞了片刻,她拢了拢刘壮的头髮,把浸湿的帕子放到他额头上。许久后温柔且轻声地说道:「你也是。」
是我的英雄。
作者有话说:
刘壮:医学奇蹟
三娘:谁是英雄
写这章感觉有点憋屈,心疼三娘orz感谢在2023-04-05 22:24:38~2023-04-06 22:4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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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买衣
◎这可是最近卖的最好的一件!给您夫郎买一定错不了!◎
天气寒了, 早上四处结着霜。
赵三娘用几条手指大的小鱼,做了一锅鱼汤。奶白色的鱼汤和着粳米粥喝进肚子里,热乎乎的很开胃。她又把刘壮昨晚打包带回来的饭菜热了一些, 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满嘴油光。
何氏端碗看着孩子们大快朵颐的模样,又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 忽地觉得,现在的日子竟过得比刘壮受伤之前还要好了。她的目光落在对面和刘壮排排坐的赵三娘身上, 满是慈爱和笑意。
吃过早饭后,刘文兄妹俩带着小鸡们出去玩了。
赵三娘则把昨天和匾额一併送来的小桐木宝箱拿了出来。里面装的正是进山打猎的分红。
刘壮和赵三娘的分红加起来足有四十三两银子之多, 明晃晃的银锭摆在一块看得叫人移不开眼睛,那三两则是一些散碎银子和几贯钱。
「爹,你摸摸。」刘壮拿出一个银锭递到刘旺手里。
刘旺粗糙的大手摩挲着银锭上的纹路,不住地说「好」,忍不住高兴地流了几滴眼泪。往常大儿子腿脚好得不得了的时候,家里攒了那么多年也才攒了三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当时做了聘礼, 其他银钱后来给刘壮治病抓药花得也不剩什么了。
哭着哭着怕丢人,刘旺又赶紧抬起袖子擦了擦。却被眼尖的刘壮发现了。
「爹你哭什么?」刘壮有些哭笑不得。
「瞎说什么。你爹我怎么会哭。我就是觉得现如今日子又好过起来了。」刘旺赶忙说。
何氏看到这些钱时,第一反应不是有多高兴, 而是狐疑地问:「三娘背上的伤你们跟我说是摔的,是不是唬我?摔一跤能分这么多钱?」
赵三娘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俗称好了伤疤忘了痛。当时的生死之间她是绝不会和何氏说起,叫她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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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娘坐在何氏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 宛如一对亲母女一样:「娘,这么多钱呢, 您不高兴吗?」
「就是就是。娘, 照老规矩, 这钱一半入公帐。」刘壮也想赶紧把话题岔过去。
何氏白了儿子一眼,知道他俩怕家里人当心没说实话,虽然心里一阵后怕,但看到没出什么大事,而且儿子儿媳感情看着更好了,便不好再计较。
只想着到时候还是要拿些香烛供品去庙里还原,感谢菩萨佛祖保佑她的儿子媳妇。
何氏道:「一半入公帐的规矩是没错。但是这钱是你两捨命得来的。不必出这么多。我和你爹老了,挣不到什么钱,家里的开销都靠着你俩,不公平。文哥儿和小甜都还小,指望他俩赚钱给家里不知道要多久。哪里能一直叫你们交这么多钱。」何氏说的真切,只从木箱子里拿走了十两银子,其他的又推到赵三娘那。便是这十两银子,她都觉得多了。
这便是何氏和其他家母亲婆婆的不同了。其他家的,恨不得把儿子儿媳赚的所有钱都拿在手里,这才好叫他们都听自个的话。
赵三娘看着刘壮不知道说什么。
刘壮摇摇头:「娘您这说哪里话。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弟妹现在年纪小,你们又老了。我们赡养父母,养大弟妹是应该的。您这么说,分得太清楚,是想让我们生分。」
「是啊娘。我嘴笨不会说话,但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什么公不公平的。」赵三娘接着刘壮的话道。
见何氏执意不肯再多拿钱,她和刘壮对视一眼后缓缓开口道:「娘。有件事我和夫郎商量过几次了。今天刚好有机会和您说一声。我们想现在家里有了余钱,可以送小弟去念书了。听说镇上的大书院开了启蒙班。六岁就能去读,小弟过完年就要满七岁了。到时候等小妹长到六岁,也能一起去读。」
听到这话,刘旺和何氏同时抬起头,脸上的神情都有些不敢相信。
土里刨食的农家人,春种秋收,施肥浇水,晾晒归仓,汗水摔八瓣养活一家人。但他们对读书人都有一种天然的尊敬。
家里的孩子能识字,便是了不起。若是能考上秀才、举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便是祖坟冒青烟。
刘旺和何氏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但对孩子念书这事却非常支持,甚至是重视。刘壮小时候,他们夫妇俩便想供他去学堂读书,奈何这孩子玩心太重。等到现在刘文也到了上学的年纪,却碰上刘壮成亲和受重伤两件事,家里的积蓄一下子被掏空。送刘文上学这事,他俩便以为无望了。
没想到今天儿媳妇会主动提起,而且还已经有了主意。
「是啊娘。我们几个大人都不识字,但小弟小妹还小。咱家怎么着也要培养个读书人出来。」刘壮笑着说,「束脩这事您和爹不用担心。不用公帐的钱。我和三娘出。你们要是同意了,我就和小弟去说。过几天赶集,就是书院启蒙班报名的日子,到时候我和三娘带着他去。你们说好不好?」
他们二老哪里会说不好。
镇上书院要开启蒙班的事,是秋婶的儿子带回来的消息。秋婶她儿子刘羽就在镇上书院里念书,说起来和赵秋月算是同窗。只是他俩不熟,赵秋月这人心高气傲,只与富家子弟说话,对他们这些村里人向来是嗤之以鼻。刘羽很难把赵秋月和刘壮大哥的新媳妇赵三娘联想起来,自然不知道他们竟然是兄妹。
刘羽难得回家,秋婶高兴极了,真是把儿子当成菩萨一样供着。每隔一会就要问一问饿不饿,渴不渴,冷不冷。刘羽本在院子里拿着本书看,被他娘问得烦了,赶紧找了个藉口熘之大吉。跑到村里的大榕树下去看书了。
一身书卷气的刘羽簪发戴冠,行走带风,颇有读书人的气质,加上他面如冠玉,走在村里倒像一道风景线。刘羽刚走到大树下,就看到刘壮、赵三娘他们带着兴奋不已的刘文走了过来。
「大壮哥,嫂子。」刘羽按辈分恭敬地朝刘壮他俩喊道。
刘文也赶紧喊了刘羽一声。
刘羽笑笑摸了摸刘文的头:「文哥儿都长这么大了。想不想和我一块去镇上读书?」
「想!」刘文应得很响亮。
家里没人读过书,刘文不知道读书的辛苦。他只知道以前想去镇上只能等赶集的时候去,但如果能去镇上读书,就能住在镇上的书院里。到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说不定到时候能买很多糖葫芦,能看很多杂耍表演……刘文脸上都是笑,恨不得今天就去镇上读书。
刘羽见他如此坚定,心里颇有一些欣慰。
他们刘家村是一百来户人家的小村子,没有设启蒙学堂。以前他启蒙都是去隔壁大村子里读的,每天得赶十几里路。现在书院开了启蒙班,刘家村的孩子读书就方便了。只要村里读书识字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村子何愁没有未来。刘羽回过神来后看着刘文的目光越发柔和。
赵三娘站在一旁听刘羽说起到时候报名时需要採买和准备的东西,认真听着都记在心上。
转眼间没过几天,就到了赶集和报名的日子。赵三娘和刘壮起了个大早。
「这银子放你那吧。」刘壮把用红纸包的束脩递给赵三娘,「我要搬东西,怕弄丢了。」
屋里又响起何氏的声音:「文哥儿,这罐子腌萝蔔要不要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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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甜拉着刘文的手:「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刘文满是要去镇上玩的兴奋,哄着小妹说道:「我一个月回来一趟。到时候给你买好吃的。」
却又听何氏道:「文哥儿从没离开过我……」
刘旺连声附和,眼看着又要落泪了。
刘壮无奈地说:「爹啊娘啊,文哥儿又不是不回来了,而且赶集还能去书院看他。你们在这演啥呢?」
一家子忙得人仰马翻,一连等要一起回镇上的刘羽催了几次后他们才出门。
等坐驴车到了镇上,刘羽便先和他们告别了,说要先去书院找先生回话。还好心地先把刘壮他们为刘文准备的棉花被褥带了过去。
「走!先去给你买东西!」刘壮格外大方地一挥手。
「好哦!」刘文昂起头一熘烟地跑了出去。
笔墨纸砚是大头,刘壮和赵三娘花钱却眼都不眨一下。钱就是要花在刀刃上!什么是刀刃,读书就是刀刃!只要刘文能读好书,他俩花再多钱都愿意。
刘文对这些不感兴趣,倒是对哥嫂新给他买的两件衣裳,一双鞋子喜欢得紧。
新买的衣裳一件薄,一件厚,加上带上的旧衣服,用来换洗是足够了。听刘羽说到时候书院里还会发统一的衣服,听先生讲课的时候穿。
既到了成衣店,赵三娘看着那些衣服料子便想到了过年的冬衣。她拉了拉刘壮的袖子:「反正冬天也到了,咱们把爹娘还有小妹过年的新衣也买了吧。」
「好。」刘壮抿唇笑,让媳妇去选,说相信她的眼光。
赵三娘先挑的却是给刘壮的新衣。
她选来选去,看中一件沉香色的圆领袍。她指了指这件袍子。店家马上心领神会介绍起来:「娘子好眼光!这可是最近卖的最好的一件!给您夫郎买一定错不了!」
「这件多少银钱?」
「不贵!看您今天是第一回 来,给您便宜点,三钱银子!」店家是个会做生意的,看赵三娘关心价钱,立马就给了实惠价。
三钱银子对赵三娘来说,却不便宜,这得能买多少米面粮油啊。但她没犹豫,说道:「好。劳烦您取下来我们试试。」
这一试,赵三娘就不想让刘壮再脱下来了。店家和刘文更是在一旁狂夸,就差把刘壮夸成宋玉潘安再世。刘壮脸皮厚,被这一通夸,也有些遭不住,但看到媳妇眼里的欣赏后立马挺直腰杆,全方位展示魅力,活像一只花孔雀。
这一买就停不下来。眼瞅着赵三娘又接着给爹娘还有小甜各挑了一件不同颜色的冬衣,就是没给自己挑。
「你怎么不给自己买?」刘壮看着赵三娘要去结帐了,站在她身后问。
赵三娘说:「上回娘不是给我买了吗,那件鹅黄色的,你忘了。」
「那是娘给你买的。我也要给你买。」刘壮早就看好了店里挂在最上面的一件豆绿色冬袄。这件冬袄上面还绣了花鸟蝴蝶,看着格外好看,自然价钱也格外好看。
赵三娘拗不过刘壮,只得把这件也买了下来。嘴上说着乱花钱,她心里却是一暖。
店家的脸都快笑歪了。本来一开始看这一家三口的穿着,还以为买不起他家的衣裳。但幸好他没怠慢。要是每天进店的客人都能像这对小夫妻一样大方,一买就买好几件,他一定做梦都笑醒。
店家大手一挥,在总价上又给赵三娘减了几十文钱,又问他们是穿走还是打包。
「穿走!」刘壮说道。他见赵三娘疑惑,忙伏在她耳边说:「要带小弟去书院,咱不能穿得太差是不是?」
听了他的话,赵三娘觉得有理,第一次带小弟去书院,他们两个做哥嫂的,也不能给他丢脸是不是。这么想着她便把那件豆绿色的冬袄套在了外面。
都穿着新衣的三人走出店铺外,刘壮更觉得自己选衣裳的眼光当真不错。这豆绿的颜衬赵三娘肤色,那些精緻细密的绣花又给赵三娘增添了几分,属于十几岁女孩的活泼感。看着阳光灵动,叫人移不开眼睛。
「真好看。」这是刘壮夸的。
「真好看。」这是不远处贾斯墨夸的,他呆愣地站着,清减了几分的脸上涌出喜悦。
「公子,您在看什么呢?」小厮凑在贾斯墨跟前问道。
贾斯墨一把推开碍眼的小厮,不枉费他每次赶集都来街上晃悠。他终于又看见之前在董府外见过的那个姑娘了。
小厮循着自家公子目光看去,眼神沉痛握拳道:「公子,人家是有夫之妇啊!你这样被老爷知道了又要被打了!」
「……」贾斯墨收回目光瞪着小厮,又踹了他一脚。他堂堂贾府少爷不明白这个道理吗,要他说!隔着远远看一眼还不行吗!
「好气好气找人消消气。赵秋月那厮呢,让他滚过来见我。」贾斯墨气鼓鼓地说道。
「赵公子今天应该在书院,您要去吗?」小厮揉揉屁股,没皮没脸地笑着问。
「去!」
贾斯墨最后看了一眼赵三娘的背影后,主僕一行人朝着书院走去。
作者有话说:
贾斯墨:我是欢乐喜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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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抽籤
◎见他们兄弟俩真要自己抽籤,赵三娘不由有些紧张◎
赵三娘把买了要带回家去的大包小包, 都寄存在了谢芸的摊位上。谢芸让她们赶紧去群英书院排队,听说读书的名额有限,别耽误了时辰。
赵三娘和刘壮连声谢过后急急忙忙带上刘文朝书院赶去。
黄口镇的群英书院第一次开设启蒙班, 不少家里有孩子尚未启蒙的富庶人家都瞅准了这个机会。
书院外人声鼎沸, 热闹得如同菜市场。赵三娘她们来时,报名的队伍已经从书院门口排出去老长。大到十岁小到五岁的孩子都被大人们带着一起排队。大家都伸长脖子朝书院大门看去。书院正红色的大门未开, 只有旁边的两扇小门开着,不时有穿着青色斜襟大袖衣的学子进出, 叫人看了好生羡慕。
等了没多时,书院大门终于开了。
几个学子打扮模样的人搬了一张大檀木桌出来, 又搬来一个签筒。随后便有一位蓄着长须先生打扮的人走了出来。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报名和签筒有什么关系。
刘壮站在队伍里看到刘羽就站在那位先生身后。刘羽抱着歉意地朝刘壮他们拱手,指了指人群又指了指签筒。
刘壮看得眉头一皱,赵三娘却立刻懂了。
「他是不是说,因为今天人太多了,书院决定採用抽籤的法子?」赵三娘小声道。
「嫂子, 那我还能在这读书吗?」刘文抬头问道。不用读书正好,他买了新衣服新鞋,吃了糖葫芦, 想回家去了。在家的时候只想出来玩,现在玩够了,他想爹娘妹妹,想小白小黄。
赵三娘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听前方传来那位先生的高声语。正是在介绍这次启蒙班招收学生的规则。本着有教无类的理念云云,为显公平, 决定採取抽籤制。
签筒□□有五十枚签。其中二十五枚上涂着红色。抽中红签者即为中选。
这意味着只有五十户人家能抽籤。只有二十五个孩子能入学。可看队伍的长度何止排了五十户。
大人们为此吵翻了天, 小孩子们却浑然不觉。
那位负责招生的先生可不管底下的沸反盈天, 他让弟子走到队伍旁数了排在最前头的五十户人家,五十户以后的便只能请人家下次再来。
负责数户数的正是这位先生的得意门生刘羽。
「我们在五十户内吗?」赵三娘有些紧张。刘壮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没事,万一读不了书院,就把文哥儿送到隔壁村的学塾去。除了要每天走十几里路,一样的。」
也是他们运气好,刘羽走到他们身边时,念的是四十九的数。
赵三娘他们身后排的那户人家喜极而泣,欢唿雀跃地大喊:「太好了,还能轮到我们。」
刘羽见刘文能有抽籤的机会,亦是高兴,本想闲聊几句。但想到他现在代表书院,为了不让旁人疑心有失公允,不能与刘壮他们多说话,刘羽只得作罢。在第五十户人家那拉了一条长线后,快步走回队首的长桌前。
「我们三个谁去抽?」刘壮问。
「我运气不太好。」赵三娘摇头。从小到大走运的事都跟她没什么干系。
但刘文一听这话立马摇了摇赵三娘的胳膊:「嫂子嫂子,你帮我抽吧!」
刘壮低头看着刘文:「我怎么觉得你小子没安好心?」
「哪有。我是相信嫂子!」刘文一撇嘴。
见他们兄弟俩真要自己抽籤,赵三娘不由有些紧张。她摊开手看了看手掌,又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念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刘文满怀期待地希望赵三娘不要抽中,但是当他看到签子的那刻,心一下哇凉哇凉的。大嫂不是说运气不好吗!
「先生。」赵三娘压抑不住高兴的语气,恭敬地把红签双手捧着朝先生递了过去。
「去那边记名吧。」先生点点头,朝旁边一指。
刘羽面上带笑:「跟我来吧。」
在书院门边的小屋内,刘壮和赵三娘交了束脩,又塞了些散碎铜钱给刘文。刘文接了钱也没有喜悦的感觉,垂头丧气地等在一旁。
刘壮见状又拉过刘羽,递给他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五钱碎银子。
刘羽面色一变:「大壮哥,你这是做什么?」
「你误会了。我是想我弟第一回 离家,怕他短缺什么东西需要钱买。但他还是个孩子,钱放他那怕他没个节制。就劳烦羽弟你多照看下他了,他若是要买什么,我让他来找你。」
刘羽松了口气,应下这事,连连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刘文。
几人说了会话后,刘羽带着刘文还有其他孩子往书院里面走去。赵三娘和刘壮则准备回家了。
「哥!嫂子!」刘文被刘羽牵着,回头大喊。又眼巴巴地看着他俩,想跟他俩一块回家。
其他孩子见状也「爹啊」「娘」的喊个不停,书院里一片嘈杂声。搞得一群学子们头疼得不知所措。
赵三娘有些捨不得刘文,暗暗抹了抹眼泪。
刘壮则拉着赵三娘快步走了:「快走吧。我小时候也是用这套不肯去上学的。」
他们前脚刚走,赵秋月便跟在贾斯墨身后出来。贾斯墨在书院里找了一通赵秋月的麻烦后,心情略好了些,正打算找个酒楼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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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秋月方才仿佛听到赵三娘说话的声音,但出来后环顾四周一看,并没有看到赵三娘的身影。
他冷冷地想,若是真让他见到赵三娘,他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个小妹一顿。嫁出去以后就不敬尊长,连爹娘都不认了。真是没心肝的白眼狼。也不怕被人戳嵴梁骨。
赵秋月想得出神,没听见贾斯墨叫他。
贾斯墨顿时恼怒,一脚踹在赵秋月的腿骨上,不耐烦地说:「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贾兄相邀怎么敢不去?」赵秋月恭敬地朝贾斯墨拱手。阴柔的脸上浮起笑容。
「本公子今天没带银子,还劳烦赵兄请了。赵兄可愿意?」贾斯墨也是一笑。
赵秋月的笑容僵硬了几分。上回才跟家里拿了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他现在哪里还有银子请贾斯墨吃饭。贾斯墨哪里又缺了一堆吃饭的钱,拔根毫毛都能比他腰粗,这番说辞不过是故意想看他笑话。
正为难时,赵秋月突然看到了不远处和几个女孩站在一块的大姐赵春花。他心头一喜,一定是娘让大姐给他带钱来了。
「哪里哪里。能请贾兄吃饭是我赵某的荣幸。赵某先回去拿个东西,还请贾兄先去。」赵秋月低头道。
贾斯墨料定赵秋月不敢不来,哼了一声后带着小厮们先走了。
见贾斯墨走远,赵秋月忙朝着赵春花走去。
今天赶集,赵春花和村里两个小姐妹一起来逛。王氏便让她顺便给赵秋月带些家里做的吃食以及银钱。
「大姐。」还未走近,赵秋月就喊道。他面色沉静,唇角微微上扬,没有了一点在贾斯墨面前的卑躬屈膝,反倒多了点皓月之姿。
两个小姐妹都还待字闺中,她们看着赵秋月这张俊俏的脸,都羞红了脸,遐想连篇。她俩叫了声秋月哥后,知趣地走远了些让他们姐弟俩说话。
赵春花今天打扮得很是好看,天气冷了却依然穿着件薄薄的豆粉色褙子,展露出柔软纤细的腰肢。头上戴着一朵牡丹绢花,手腕上戴着一个玉镯,举手投足都是风情。
赵秋月看着赵春花带来的钱,忍不住皱眉:「怎么才这么点?」
赵春花没好气地说:「上回你才从家里要走那么多钱,有这么点就不错了。」
赵秋月冷笑:「别以为我不回家就不知道。上回因为你害得娘赔了吴家十两银子。你可真能折腾啊大姐。」
见弟弟门儿清,赵春花面色有被戳破的恼火。她们三个兄弟姐妹里,小时候就数她和二弟最亲近。但没想到自从二弟来书院读书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家里人说话总是夹枪带棒不说,对她这个姐姐更是全无尊敬可言。
但她一想到还有事要问赵秋月,立即冷静地恢復了笑容,低声问道:「方才在书院门口同你说话的是哪家的公子?」
赵秋月吃惊地看着赵春花。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赵春花的意思。在这张和他肖似的脸上看到了浓浓的野心。
赵秋月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他啊……」
赵三娘和刘壮去谢芸那取了东西,为了照顾谢芸的生意便买了几幅剪纸回去。谢芸执意说不用,却拗不过赵三娘。
「芸姐。到时候过年前还请你留几幅窗花还有福字给我。」赵三娘装好剪纸,笑着说道。
谢芸打心底里喜欢赵三娘,又感激她照顾生意,连声说:「成,到时候我给你剪个最好看的!」她看了眼刘壮,又拉过赵三娘伏在她耳边说:「到时候我给你们剪一对鸳鸯,挂在床头……能保佑你们早生贵子。」
赵三娘不好意思起来:「芸姐……」
「夫妻恩爱,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谢芸笑道。
刘壮看到赵三娘红着脸走了,连忙追了过去:「媳妇等等我啊!」
许是人总不能太高兴,不然高兴的时候总会碰到扫兴的人。
刘壮和赵三娘在回家路上便碰到了白玉华,好巧不巧就站在狭窄的小路中间。
白玉华看着他们夫妇俩手里的大包小包,还有他们身上的新衣服,嫉妒得眼睛都快冒火了。当初要不是何氏她们嫌弃自己是个寡妇,百般阻挠,刘壮娶的人就是她了!现在这些好东西,也全都是她的了!
这世道总是不公平,要拆散他们这对有情人。白玉华恨得咬牙。
「白娘子。」刘壮喊道。
白玉华面色一喜,清清嗓子娇柔婉转地应了一声,颇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应完还挑衅地看了赵三娘一眼。
赵三娘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连看都没看白玉华一眼。
「麻烦让让,挡着我们过去了。」刘壮直言。
白玉华的脸色一下涨红,她的手揪着手帕,指尖都在发抖。
「路又不是你家修的,我凭什么要让。」
「算了。」赵三娘牵着刘壮,走了另一条路。村里的小路众多,四通八达,无论哪一条都能走回家。另一条路不过是远些罢了。
他俩走远,只剩白玉华在后面气得直跺脚。
家里少了个刘文后,清冷了不少。
刘小甜时常摸着小白和小黄,问二哥什么时候回来。何氏和刘旺则是担心刘文在书院里习不习惯,努不努力,会不会受人欺负。在刘壮保证下个月大家一块去书院里看刘文后,他们才放下心。
眼下家里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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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田!
他们到底是农家人,手里有田才能心里不慌。之前刘家借给豆子叔耕种的四亩水田已经收了回来。现在刘家共有四亩水田和两亩旱田。无论是水田和旱田,刘壮他们都想再买些,扩大耕种规模。
当朝关于农田买卖的政策,分为两种,一种是「活卖」,一种是「绝卖」。类似于当铺的活当和死当。
「活卖」就是卖掉了土地使用权和收租权,卖家有钱以后还可以原价把田买回来。「绝卖」则是买下了土地的所有权,卖家一旦卖出就没有了反悔余地,也没有了原价再买回来的可能。是以绝卖的价格要比活卖贵上许多。
之前江梦和胡婶卖掉的那一亩薄田,便是绝卖。现在那亩田已经属于村里刘彪家的了,和江梦她们没有了一点关系。
「水田活卖一亩是四百零五文,绝卖一亩是四百五十文。旱地比这价钱少五十文。」村长翻着书页同刘壮一家人说道。
村里的土地都登记在册,要进行买卖的须得到村长这挂牌。交易的时候也得有村长在旁,签契约作证,再拿到镇上去办相关手续。若是甲村的人想买乙村的田地,除买卖双方外,还等请两村的村长一起过来,才能成事,很是麻烦。是以大多数想买田地的农户都会更倾向于买本村的,不为啥,就图一个省事方便。
一家人早就商量过了,要买就买绝卖的,刘壮便说道:「村长,我们家想买绝卖的。」
村长又说:「现在正好有几亩田在卖。有十一亩绝卖的水田,还有五亩绝卖的旱田。十亩水田和五亩旱田,都是村尾刘大兴他们家拿出来卖的。你们也知道他们家晚辈都有出息,要把他们接到县城里去住了,估计是不会回来了。田产都卖了,到时候去买县城的。若是能一齐买,还能便宜不少。他们家的田地我是最知道的,有几亩连在一块,位置好着呢。」
「这么多啊?」刘旺听得一震。
十亩水田便是四两五钱银子,五亩旱地则是四两银子。加起来八两五钱,就算能便宜点,也得有八两多银子。
要一下子拿出来,真的会觉得肉痛。
何氏看向刘壮夫妇俩:「你俩怎么说?这田产是给你俩备的,你俩拿个主意。」
来的时候他们可只打算买个三五薄田,没打算一次性吃下这么多。
刘壮心里头一算,再想想他和赵三娘攒的那三十多两银子,并不觉得贵。
「买!」
村长再三确认他们要买后也很高兴,说明天就能把刘大兴家的人找过来,双方正式见一面,再商谈一下价钱。
出于好奇,赵三娘忍不住问了一句:「村长,那剩下那亩要绝卖的水田,是谁家的?」
村长闻言嘆了一声:「还能是谁家的,是胡婶和江梦来找的我。」
「他们家不是才卖了一亩吗,怎么又卖了?一共就剩下这一亩了,都卖光了以后靠什么营生?」
「可不是说呢。我也劝过她们婆媳俩了,她俩执意要卖,我就挂出来了。」
赵三娘勐地想起来,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江梦。连带着小鸽子都没见来找刘小甜玩过。她们家又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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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田契
◎在砧基簿上已写明,他们刘家现在共有十四亩水田,七亩旱地◎
何氏和赵三娘去了胡婶家一趟。一来是想把她们家那亩水田一併买下, 直接过去跟她们商量下。二来是想看看她们家出了什么事,连最后一亩傍身的田都要卖掉。
但等她们到了胡婶家时,却发现大门紧锁着。只院子里有东翻西找的痕迹, 看着像有五六日没人在家了。
赵三娘朝院子里大喊了几声, 并没有听到有人应声。
胡婶家虽然也在村子里,但住得偏僻。村里人去干活很少会路过这里。是以他们家若是有点什么事, 旁人都不知道。赵三娘就是想找人打听都打听不到。
「算了,咱回去吧。」何氏招唿赵三娘。儿媳人心善是好事, 但既然人家都不在,也没有找别人求助, 想来事情不大。
赵三娘只得按下心中的疑虑。或许江梦是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去小住了吧。她不敢深想,毕竟江梦和孩子是可以回娘家,那已经没有娘家人的胡婶又该去哪呢。
等回到家后稍微休息一会后,刘家人便一块去了想买的那几亩田地,查看具体的位置。
村长不愧是村长,办事效率很高。在赵三娘她们走后便让人带了口信去镇上。
第二天晌午, 刘大兴的小孙子刘齐回到村里,来和刘壮他们商量卖田的事情。
「虽说只是几亩田产,但是我们刘家的祖产, 虽然我事务繁忙,但非得亲力亲为才放心。」刘齐同众人说道。
众人也很给面子,连连夸赞刘齐孝顺。
刘齐很是受用,眯眼看了会村长堂屋里坐着的人:「不知道哪位是买主?」
刘壮因腿的缘故本坐着, 见他问便站起身:「是我。刘齐兄弟好。」
赵三娘一直站在刘壮身后,见刘壮起身打招唿, 便也跟着一起朝刘齐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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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卖田产这事, 对谁家来说都是个大事。原本应当是刘旺和刘壮这两个家里的男人来的, 但刘旺不爱凑这个热闹,便让赵三娘陪着刘壮来了。现下院子里除了村长的家眷还有赵三娘,便没了别的女子。
刘壮和刘齐两人年龄差得不大,论起辈分,刘齐也该叫刘壮一声哥。但他自小不在村里长大,可不愿叫一个泥腿子做哥。
刘齐点点头,上下打量刘壮一番后挥着大袖坐下,虽目露嫌弃,还是抿了口村长儿媳妇倒过来的茶:「看着倒是个实打实的庄稼汉,若是买下我们家的田产,也不算是辱没了。」
这话说的,明明是极公平的买卖关系,却仿佛刘壮是他家的佃户一般。还要考量人家的身形力气,看能不能干重活,才决定会不会卖给人家一样。
村长只觉得这刘齐的做派看着让人难受,一点不像他祖父刘大兴那么实诚。只是靠经商有了些家业,搬离村里,便这么嘚瑟。若真叫他们家有后人当了个一官半职,岂不是要把他这个村长都踩在脚下了。
村长压着气,看了眼对面,幸而看刘壮和赵三娘面上不显愠色,显然是没放在心上。村长却不知刚才听到刘齐的话,刘壮已不由握了握拳。但赵三娘及时发觉,伸手在刘壮的肩上按了下,示意他好好说话。
刘壮回头看了她一眼,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有些事情,过程不重要,结果重要。最重要的是媳妇让他不要生气,他便不生气。
村长朗声笑了笑,还是乐呵呵地做起这中间人,让买卖双方签字画押,银货两讫。
虽然刘齐颇有些目中无人,但还是有个说话算数的长处。对于他们家之前说好的,若有人愿意全数买下便便宜许多的话依然作数。
最后刘壮和赵三娘用八两二钱银子,买下了刘大兴家在村里的所有田地。
这钱是他们成亲以来最大的一笔开支,但两人都花的一点都不心疼。有了田地,就有了底气。以后不管日子如何变化,都还有这些田地在,会长出源源不断的希望。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刘壮希望签完契约后立马去镇上过名录。这也是情理之中,刘齐收了钱便答应了。
几人从镇上的经界所出来,赵三娘和刘壮看着盖着红印的田契喜不自胜。至此,在砧基簿上已写明,他们刘家现在共有十四亩水田,七亩旱地。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刘家村里小富的人家了。
「既已办妥,恕我先不奉陪了。」刘齐有些累了,摆摆手说道。
「劳烦了。」刘壮抱拳。
刘齐正要走,眼睛却突然看着一个地方移不开了,人也愣愣地站在原地。
只见经界所外的大街上,成清雪正和她的婢女芝兰缓缓走过来。两人如闲庭信步一样,一前一后,许是在街上闲逛着,正逛到此处。
刘齐此番主动领了回老家卖田产的差事,一是想表孝心,二就是为了回了黄口镇的成清雪。
说起来他们刘家和成家,同是黄口镇上搬去县城的门户。两家长辈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只不过这些年来成家越发鼎盛,他们刘家颇有些赶不上。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往来便减少许多。自然刘齐见成清雪的机会也少了很多,搞得他常茶饭不思。
但是几月前成家隐约传出要招赘婿的消息,这让刘齐很是意动。他本就是家中幼子,传宗接代的事情有他大哥二哥顶着。他就算去做赘婿又有何妨?
那可是成清雪……如傲雪凌霜一般清冷美丽的姑娘,世上除了她便没有再能做他妻子的人选。
只是这个想法,他还未曾同任何一人说起。
刘齐想得出神,幻想完他和成清雪拜堂成亲,又开始幻想两人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却恍惚听见赵三娘高兴地喊了一声:「成掌柜。」
接着成清雪那如琳琅脆玉的声音传来。
「赵娘子安好。」成清雪朝赵三娘笑了笑。
因赵三娘的野果果脯,成家果摊上月以来所赚银钱比往常多了一倍多。更一举让成家与镇上大户人家的关系更加亲近。成清雪收到的家书里,父亲还罕见地夸了她一句。
就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成清雪对赵三娘以朋友的身份相待。更何况赵三娘还结识着那位人物,能让人家为她的生意说几句好话,更是让成清雪高看赵三娘一眼。
只是成清雪看得清楚,赵三娘似乎并不清楚那位所嫁的门户究竟有多高。
自野果过了季后,成清雪也并没有结束和赵三娘的合作。刘壮之前编制的那些小竹盒也被成清雪收了来,和一些价钱中等的水果搭配在一块卖。却仅仅提高了三文钱的售价。这让那些本来觉得价钱有些小贵的人家,看到还免费送一个小竹盒时,咬咬牙便买了。
此番成清雪碰到赵三娘和刘壮,便提起小竹盒的库存已经用得差不多,希望刘壮能再做一些,她会派伙计去刘家取。
刘壮连声答应。他们几人正说着话,就听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清雪妹妹。近来可好?」刘齐摇着摺扇,捋了捋额前垂下的一缕鬓髮,对成清雪展颜一笑。
成清雪不动声色地看了刘齐一眼,眼里略过一丝不快,并没有接他的茬,而是朝赵三娘两人道别,说还有事要处理。
赵三娘觉出刘齐和成清雪之间可能还有什么话要说,便拉着刘壮赶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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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齐见成清雪也走了,连忙快步追了上去,急急忙忙说:「清雪妹妹,是我啊。刘齐。你不记得我了?三年前你家兄宴客,我去过你府上。」
成清雪见他追上来,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却又朝芝兰使了个颜色。
「你是哪家的登徒子,再不离去,我们就要喊人了!」芝兰装得凶神恶煞。犹如一只老母鸡一样护在成清雪身前,对着刘齐怒目而视。
刘齐见街上路过的人都在看着他,脸上讪讪一笑。只得看着成清雪和芝兰快步走去。
「他没追来了吧?」成清雪拐过一个街角后低声问。
芝兰露头看了看,确定道:「小姐。他不敢追来。」
成清雪松了口气。她自然认得刘齐。只是小时候见面,就不太喜欢这人的做派。明明是农家人出身,却偏要装得天生高贵,叫人看着难受。不知道他怎么会回镇上,看起来刚才还和三娘她们是一道出来的。
成清雪烦忧地揉了揉额头,本想今天清闲一日,才在街上闲逛,也不得安生。罢了罢了,还是回铺子里算帐去吧。
另一边,刘壮同赵三娘说起:「以前都是按男丁人口分田的。你不知道咱们刘家,原本也有十几亩良田。但是我爹娘成亲后就分家搬了出来,分家的时候只分到两亩水田,还没有旱地。后来的这些都是我爹娘没日没夜干活挣出来的。那时候爹娘生了我,便不敢再生孩子。因为他俩一个要下地干活,一个要去干洗衣倒夜香的活,再生孩子实在没人照看了。」
这还是刘壮第一次同自己说起刘家以前的事。赵三娘听得新鲜,便让他多说些给自己听。
「都说父母在不分家。以前没听你提过你祖父祖母,可是不在了吗?」赵三娘问。
刘壮点头又摇头:「不是。我家父辈的事复杂着呢。有时间再同你细说。」
眼看日头还未下,不用急着回村里。刘壮便带着赵三娘直奔铁匠铺。
他家许久没耕水田,有些农具已经不堪用了。再加上他们新买的那几亩水田旱地,很久没人耕种,需得一些好工具翻肥。既然今天来了镇上,正好先买些回去。这次买了发现差什么,下次再来。
翻土的耒耜和铧,除草的大小锄头,锯齿镰刀,还有爬犁等,多多少少都买了一些。
铁匠铺的人还给他们介绍了一种新农具,叫做踏犁。这种农具,通过几个人的人力踩踏,代替耕牛的角色,特别适合大面积的翻土。
赵三娘想了想还是没买。价钱贵不说,他们家哪有四五个人的人力可以去踩踏。买了也是放在家里积灰。
两人又买了一些黍、粟、大麦、荞麦和一些蔬菜种子,相携着回家去。
夕阳照在他俩坐在驴车的背上,斜射出长长的倒影。
作者有话说:
本来有些不舒服,还是不能断更呀……致力于让三壮组合发家致富!宝贝们可以点一下作收,我很需要!!!and预收呜呜呜
第49章 泥鳅
◎热锅冷油,放入泥鳅煎炒到两面金黄,再放入葱姜蒜苗和辣椒◎
新买的水田有一亩和刘壮家原有的水田相连。另外几亩则需要爬过一个矮坡。所幸这些水田就算相隔着, 也隔得不远,侍弄起来很方便。
这也是赵三娘她们决定全都买下来的真正原因。若是买的水田东一块,西一块, 照料起来人手不足, 极废心力,难免麻烦。现在这样的方位, 一家人齐心协力翻肥,不出半个月就能全部翻完。
吃过早饭后, 赵三娘和一家人带着农具来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处农田。从这里干起。
水田在年前至少要耕耙两次,尤其是第一次要早, 把残茬、断根这些埋在土里的翻出来沤烂,能够很好地提升水田的肥力。
到时候经过一冬天的储肥,开春后天气一暖和再耕耙一次就能栽秧。尤其要注意的是水田还不能断水,断水后搞得不干不湿,种不出好庄稼。
农家人就是这样,为了庄稼种得好, 种得多,一年四季都得在地里操劳努力。
刘家五口人,除年幼的刘小甜外, 都是从早在地里干到晚。中午饿的时候,就啃几个早上带来的窝窝头。
但刘小甜虽然年纪小,也没闲着。她时不时给爹娘兄嫂倒水擦汗,时不时又扛着她的小锄头在田埂边锄那些疯长出来的野草。吭哧吭哧地干得格外有劲。
到最后, 她也脱了鞋袜,像家里人一样赤足扎进湿润的田泥里。像个小兔子一样在田里蹿来蹿去。蹲下身把脚下的湿泥团成团, 揉圆搓扁, 或捏成一个长条, 或搓出一个圆球,整整齐齐地码在田埂边。还煞有其事地像大家介绍,长条的大哥,圆球的是娘……
刘小甜本在田里欢快地蹿着蹿着,突然踩到什么滑熘熘的东西,顿时吓得大哭起来,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求助似地看向周围。
离她最近的赵三娘率先赶了过来,着急地喊:「小甜怎么了?」
「哇……嫂子有蛇!」刘小甜瘪嘴大哭,眼泪直流到嘴里。她朝赵三娘伸出手,跟她要抱抱。
赵三娘听到蛇心里顿时一紧。她也怕蛇啊!
但赵三娘没有犹豫,一把把刘小甜从泥地里拔了出来。
却看到刘小甜两条莲藕般的小腿踩出泥坑里涌出一股泥水,一同涌出的还有一条手指大的鳅鱼。鳅鱼又叫做泥鳅,经常会在田里游来钻去,是农田里常出现的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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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娘欣喜地朝刘壮他们喊:「快看这!有泥鳅!」
刘小甜小腿乱登,脚底那种湿乎乎寒腻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她止住眼泪随着赵三娘的目光看去,真是泥鳅,不是蛇吗?看着和蛇好像没什么分别,只是没有蛇那么长。
这时刘壮走了过来。他大手一捞,在泥坑里掏了一把,连带着拽出好几条滑不熘秋的泥鳅,在他手上死命地蹦跶。
这些泥鳅浑身都是粘液,若不是刘壮使了力气捏紧,只怕全都挣扎着落回泥里了。到时候想抓住,又得费事。
「奇怪了,现在还能逮到泥鳅。而且这么多。」刘壮随手把泥鳅拿几根野草根穿在一块,丢到了田埂的背篓里。
「是啊,别家都是收完稻子就把泥鳅捉完了。许是这刘齐他们家许久没耕这田,便没人来管。」
现在已初入冬季,泥鳅怕冷,全都缠在一块缩在泥巴当中,正是最好抓的时候。
原本一家人无趣的翻肥耕田劳作,突然因为这泥鳅有趣起来。更准确地说,是有了盼头。
就连一开始被吓到的刘小甜都干劲十足。她可听哥嫂说了,这泥鳅用油一炒,爆香后放上辣椒和蒜苗,别提多香了。
一家人伸手在泥地里掏来掏去,竟真的慢慢掏到了一大背篓。看着起码能吃三四顿是有的。
「三娘,走,跟娘回家。娘教你做泥鳅的两种吃法。让他们爷俩个在这继续干会。等太阳落山,他们再回家。」何氏吆喝一声,带着一些农具,和儿媳女儿一块先回家。
听到妻子远去的声音,刘旺砸吧着嘴,想起美味的泥鳅汤和爆炒泥鳅,口中忍不住分泌出涎液。本来不觉得饿的,怎么突然这肚子就不争气地响了?
「爹,咱赶紧干吧。干完早点回家。我看你魂都要跟着我娘回家吃泥鳅去了。」刘壮笑起来。
「臭小子,有这么说你老子的吗?!你别欺负我看不见,我心里门儿清,你魂才跟着你媳妇回去了。」刘旺也笑起儿子的不遑多让。
听到他爹这么说,刘壮却突然有些难过。
他站在原地,看着刘旺仰头干活时露出的那双眼睛。
那双原本应该和所有人一样清亮的眼睛,现在微微睁着,却满是灰白色的浑浊物。
刘旺一开始发现病症的时候还只是看得模煳,那时候家里人都以为是飞进去什么虫子或者脏东西了,过几天就会好。但没想到到后来居然基本看不见了。
刘旺没和家里人诉过苦,可刘壮和何氏都知道,刘旺的病没有了好转的可能,只会越来越严重。
而且这病不像是寻常外伤,连万大夫看了都直摇头。说这病算是绝症了,得了的人就没见好过。只能在昏昏暗暗中,度过下半辈子。
刘旺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却仍旧笑呵呵的,仿佛得病的人不是他。就连何氏都说刘旺是个没心没肺的。
但刘壮见过刘旺哭。
在有一年清明祭祖的时候,刘旺说要一个人留下来再陪陪祖先们,便让大傢伙都先回去。但刘壮那时候贪玩,假装走了,又偷偷跑了回来。他想的不多,就是想看看他爹怎么个陪祖宗法。
在那些飘着纸钱的坟边,刘壮藏在野草丛里看到他爹抿了一口小酒,哭得嗷嗷的,比狼还要难听。他哭着说啊,他瞎了不要紧,兰儿怎么办,壮哥儿怎么办。
兰儿是何氏的小名。自她生了孩子后,已经许久没人这么叫过了。可刘旺记得,除开在外人面前,孩子们面前,他总是这么叫的。
才十岁的刘壮,默默地听着,望着。最后沉默地离开了。
自那以后,他不贪玩了。他主动四处做学徒,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终于后来遇到了他的老猎户师傅,走上一条真正能挣钱的道路。家里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现在的刘壮,二十弱冠。他知道刘旺看不见,若他不发出声响,刘旺连他在哪个方向都分不清。
刘旺听见身边许久没了行进的动静,脸上有些少见的迷茫。他的声音有些粗糙,像最平常却最缺少不得的草纸一般粗粝:「壮哥儿?壮哥儿?你小子也回去了?」
「哼。」刘旺哼了一声,继续把专注力放在手里的爬犁上,像头老黄牛一样行进。
直到他身旁传来大儿子一声发问。
「爹。你的眼睛能好的。我的腿不就好了吗?能好吧。」
父子俩平常很少单独说话。偶尔说几句也是爷们间的贫嘴。刘旺几乎没听过刘壮这样带点哽咽的声音。
他笑了笑,细碎的阳光落在他满是皱纹的黑皮肤上:「能好。我儿子好,我也好。」
回家前,何氏先去旱地里拔了一把蒜苗和几颗鲜红的辣椒。回家后婆媳俩一个烧火,一个则开始处理带回来的泥鳅。
因家里许久没种过田,这泥鳅也是两三年前吃过了。
何氏望着水里这盆泥鳅,抽了口气,想了想泥鳅的做法。记忆回笼的那块,她的手快了起来。
泥鳅先放一把盐杀它个一炷香的时间。随后再过清水清洗一遍。听说富庶人家,嫌弃泥鳅身上的黏液不干净,甚至会放些面粉清洗。何氏可捨不得宝贵的面粉这么浪费。黏液拿清水洗怎么就不干净了,多洗几遍就是。
热锅冷油,放入泥鳅煎炒到两面金黄,再放入葱姜蒜苗和辣椒,最后快出锅的时候撒上一把盐。一道香喷喷的爆炒泥鳅就这么出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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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做泥鳅汤,却少不得豆腐。
「三娘,你去买块豆腐来,钱给你……」何氏话刚说完,掏钱的手又顿住。
不是她捨不得钱,只是她忽然想起,这村里卖豆腐的人家,是个什么人物。
何氏皱起眉头:「算了。不去。」
赵三娘跟在何氏身边的时间长了,早已了解何氏的想法。立即就想到何氏不愿和白玉华有什么瓜葛。就算有时候想吃豆腐了,也是赶集的时候在镇上买了带回来。
若是驴车不颠簸的时候还好,起码能得半块完整豆腐。若是运气差,一路颠簸来颠簸去,便只吃得上一堆碎豆腐块了。
「没事娘。这豆腐我也会做。要不这剩下的泥鳅先养着,改天买到黄豆,我给您做豆腐吃!」赵三娘说道。
何氏惊讶地看了眼赵三娘,这做豆腐说起来不难,但也是个工序复杂的活,做起来甚是麻烦。没想到赵三娘居然会做。
看出何氏的疑惑,赵三娘边给热气腾腾的爆炒泥鳅盖上盘子保温,边解释说:「娘,我小的时候见过别人做豆腐。我记得一些。做出来味道也许没有卖的好,但咱自家吃肯定没问题。」
想到上溪村那么大个村子,有个豆腐坊也不稀奇。或许是赵三娘脑瓜子灵光,学东西快,看到什么都能记住。
何氏赞许地夸了赵三娘几句,越看这个媳妇越觉得满意。
赵三娘低头炒青菜时,脑海里却忽然响起一个以前从没听到过的声音。
那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就像是仙女才有的声音。对着她喊:「小宝小宝。」
只是这声音转瞬即逝,只留下一些余音。
赵三娘回过神来,继续翻炒着锅里的青菜。她忍不住疑惑,这是谁的声音呢?以前好像没听过。但这声音又是这么熟悉,这么让人想亲近。更让人,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因着这股冲动,还真有一滴眼泪从赵三娘的眼角滑了下来,滴到她的手背上。
滚烫的一滴泪和她冰凉的手背碰撞在一起。
赵三娘勐地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这莫名其妙的声音。
青菜已经熟了。一道爆炒泥鳅,一道炒青菜,还有何氏腌制的萝蔔酱菜,就是一家五口的晚饭。
炊烟裊裊,黑夜已至。
刘家人聚在一块,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让何氏觉得奇怪的是,已经戒了很久酒的刘旺又拉着儿子喝起酒来。
父子俩一人一杯找刘彪家买的米酒,都喝得满脸通红,却喝得极其畅快。
更让何氏觉得奇怪的是,自从儿媳妇说了要给她做豆腐以后,就一直呆呆的,看着魂不守舍。
唯独有好吃的就没烦恼的刘小甜,一连吃了四碗饭。把小肚子吃得圆鼓鼓的,涨得直疼,最后被何氏拎着一起去村里散步消食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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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福子
◎把小狗举起来,让刘壮想名字◎
经过全家人一起努力, 水田在半个月后已经全部修整完毕,只待来年开春后再翻肥一遍就能插秧耕种。
农家人没有休息的时候,修整完水田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修整七亩旱地。有些抗旱抗寒的种子在冬季就可以开始播种。
新买的三亩旱地是沙质土, 用来种黍再好不过。整地的时候要细工慢活, 力求土地平整土块细,还要让太阳晒上几天。赵三娘在晒好后的沙地里, 把黍种一把一把地撒下去,然后用耙子紧实地把种子压进土里。
另外三亩地则分别种了玉米、红薯还有土豆。唯独那亩离家最近的地, 种一些家里人日常吃的黄瓜、丝瓜、南瓜、扁豆以及辣椒这些。每种蔬果都分好范围,用碎石子在旁边围出区域。
赵三娘看着播种完的土壤, 虽然累,但是心里高兴极了。
以前在赵家,地里很多活都归她干,她负责耕田播种担粪施肥採摘,但那些东西换来的钱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可现在看着这还没长出苗的地,她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充满了期待。
「怎么还对着地傻笑?」刘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挑着两桶粪慢慢地走了过来。
以前总跟在刘壮旁边的刘小甜,这回躲得老远, 揪着根野草跑在他前头。
「嫂子,大哥臭臭。」刘小甜跑到赵三娘跟前,一边说一边把一节削好的甘蔗递给她,「嫂子吃甘蔗。是我给你削的。」
刘壮走近, 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是你削的吗,你就用刀在上面划拉了一下吧。」
「那也是我给嫂子削的。」刘小甜睁大眼睛捂着鼻子。
「是是是, 去边上玩去吧。」刘壮放下粪桶说道。
赵三娘看着沉甸甸的粪桶:「不是说我明天过来浇吗, 你怎么过来了?你的腿疼不疼?」
「脏活本来就该我干, 你就该学学小甜,遇到脏的臭的躲远点。我腿没事,我慢慢走过来的,一路上还歇了两回。你放心。」刘壮说着看了眼赵三娘握着的甘蔗,也把她轰走了,「你去看着点小甜,别让她乱跑。上回她就栽个跟头,压坏了阿牛他们家的菜。」
赵三娘走到刘壮跟前,抬起袖子擦了擦他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不行,等我回来了你又把地浇完了。累不累,你陪我去旁边坐会。坐旁边也能看到小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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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粪桶稍微远了些,没了那股难闻的气味,一同曲起膝盖席地而坐。
田埂边底下是个野草丛。冬天到了野草枯黄一片,迎风飘荡着。赵三娘把嚼过的甘蔗渣丢进野草丛里,随口问道:「爹和娘今天去干什么了?一大早就出门了,午饭也没见回来吃,神神秘秘的。」
刘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想了半天,皱眉道:「你真想知道?」
赵三娘被他的神情弄得有些紧张,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甘蔗也不肯吃了,一把拉住他的手:「家里出啥事了?」
「唉——」刘壮一声长嘆。
「其实啊——」
赵三娘逐渐看出来刘壮就是在逗人,她没好气地把刘壮的手一甩。
「其实啊是去寺里上香了。」刘壮不敢逗她了,又一把把赵三娘的手拉回来在手里攥着,「今天寺里的主持出来讲经,好多人都去了。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刘壮顿了顿,不长记性地又想卖关子。
赵三娘不惯着他了,起身就要回地里去浇粪。刘壮赶忙说道:「娘说上回求菩萨保佑我俩平安,很是灵验。这回去求下送子观音,看看是不是也这么灵验?」
赵三娘下意识摸了摸小腹,那里平坦极了,从来没长过赘肉。自然也不会有新生命了。三娘和麻芬一起洗衣服的时候,听麻嫂说起过,女子如果体寒,是不容易有孕的。如果体寒又加上过渡操劳,身体亏损,这辈子都无法怀孕,也是可能的。麻芬和刘阿牛已经成亲七八年,一直未能有孕,什么偏方灵药都试过了,更是潜心求神拜佛过,现在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自打赵三娘听麻芬说起过这事,她心里就像碶进去一根钉子。这钉子扎在肉里,疼得厉害,叫人想忘都不能忘。如果她真的不能生孩子,爹娘会不会很失望,夫郎会不会很难过。
「怎么了?突然不高兴了?」刘壮拍了拍赵三娘的肩膀。
「没有。」
风吹过来,拂得人满面冷意。赵三娘微微低下头,把手从刘壮手里抽出来,拍了拍手里残留的甘蔗渣。
刘壮一想就知道赵三娘的情绪变化从何而来:「你不必忧心。若是现在不想要孩子,我们晚几年要就是。你要是不高兴我说这个,我以后就不提了。咱俩的事情我都依着你。等过完年我打算继续和信哥他们一块,去山上打猎。攒下一笔钱来……」
刘壮有心要岔开话题,回復到刚才两人的平和温馨中去,但赵三娘依旧神情淡淡的。她站起身,远远地看着刘小甜在捡野草编环的身影:「你去把小甜喊回来吧。我浇完地我们就回家。」别的话,是不想再多说一句。
回去的路上,刘小甜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大哥挑着担子一脸茫然,大嫂眼睛向下看着神情冷淡,两人一句话都不说。她就去捡了点枯草,回来怎么就这样了?都怪她!以后不去捡野草了呜呜……
刘小甜正垂头丧气,忽然听到一阵小狗的叫声。听叫声是从刘彪叔叔家传来的。
刘彪是个屠户,是村里有名的富户。他人长得高大如熊,一把黑色的络腮鬍,看着有些吓人,小孩第一回 见他都能被吓哭。但他对待村里人却非常好。闲下来时,时不时会帮帮独自在家的老人,帮他们做一些费气力的重活。若是谁家找他帮忙,他都是二话不说就答应。
果不其然,转过一个拐角,刘小甜就看到刘彪抱着一窝小狗崽子出来了。
「彪叔叔!」刘小甜声音甜甜地喊道。
「是小甜啊。」刘彪笑着回应,接着便看到刘壮和赵三娘从拐角处现身。
几人打了招唿,刘彪便说起,他家的狗前不久生了一窝狗崽子,他家养不下了,想拿到村子里问问别人家愿不愿意养。若是没人想养,他就打算丢到山上让它们自生自灭了。
刘彪对人心善,对猪狗类的牲畜却没什么感情。愿意给它们找个新主人,已是他最大的极限。
刘彪说着说着,他背后突然蹿出来一只大黑狗,昂着头也不叫,只是那双黑熘熘的眼睛一直望着刘彪手里的那几只小狗。
「黑子,回去。」刘彪低声呵斥。
叫黑子的狗呜咽了几声,最终还是恋恋不捨地走回家门。却一直在门口遥遥地看着。
「好可怜啊。」刘小甜望着黑子,又看着才睁眼不久的小狗崽们,心里酸酸的。
「嫂子,我们家能不能养一只?」刘小甜回头跟赵三娘商量。俨然赵三娘才是一家之主。
赵三娘看着那些毛绒绒的小狗们,也有些意动。她朝刘壮说道:「要不,咱家也养一只,你不是说你年后要去打猎吗?等它长大了,可以给你当猎犬。」
「哈哈哈,当猎犬说不好,但看家护院是没问题的。黑子也跟了我好多年了,忠心得很,它的崽子肯定错不了。」刘彪笑道。
刘壮见赵三娘肯说话了,高兴得眉毛都抖了抖,听她说的话还是在关心自己,他就更高兴了:「都听你的。」
刘彪心中纳罕,刘壮兄弟也真是的。人长得这么高大威勐,以前在他们刘家村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怎地遭了一场难,成了一次亲,就变媳妇奴了。这可不兴啊。不像他,在外面都是媳妇听他的,回家后他再给媳妇捶背洗脚。媳妇这几天回娘家探亲去了,好想媳妇,媳妇不会不想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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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彪思绪飞扬,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清清嗓子道:「那你们,便挑一只吧……都挑走也不是不行,给我留一只就成。我答应许奶奶给她送一只。」
刘彪怀里一共有四只小狗崽。
其中两只是黑色,一只是灰色,还有一只却是白色。
因为以后要用来做猎犬,刘壮便亲自上前选。师父教过他怎么选猎犬,甚至还有一套口诀叫做「猫耳、虎头、铁尾」。说的是能做猎犬的狗要有像猫那样尖尖的耳朵,方便听声辨位,虎头就是脸要大,嘴的咬合力才能足,铁尾则是指狗的尾巴要能笔直冲天,其实就是指要挑胆子大的狗。若是挑到一只畏畏缩缩的狗,怕是碰到豺狼虎豹只会吓死。
这四只小狗里,三样条件都符合的只能说是没有。唯独那只白色的狗,还稍微合些眼缘。不为别的,就为在刘壮伸手摸它们时,白色的小狗主动地凑了过来嗅了嗅,又用圆熘熘的小眼睛柔柔地看着他。
「就它了!」
这只白色小狗,从刘彪的怀里转到了刘小甜怀里。刘小甜小心翼翼地抱着小狗,摸了摸它湿润的鼻头。小狗轻昵地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刘小甜的手,舔得她心都快化了。恨不得沖回家把所有好吃的都给它。
「我们来给它取个名字吧。」刘小甜兴高采烈地说。
赵三娘剥夺了她的取名权:「让你哥取。不然又要叫小白和小黄了。」
刘小甜被赵三娘戳中了心思,可不就是想要叫小小白嘛。但她想到小狗以后要陪大哥去那些兇狠的地方,就把小狗举起来,让刘壮想名字。
「它娘叫黑子,那它就叫福子吧。」刘壮摸了摸狗头,笑着说道。
「福子福子福子……」刘小甜高兴极了,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福子你听到了吗,你有名字了。」
作者有话说:
福子:小狗我啊,有名字咯
小白and小黄:鸡生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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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卖儿
◎县城里有大户人家多年无所出,正想买个孩子◎
回到家时, 赵三娘先张罗了一下晚上要吃的饭菜,刘壮则在杂物间里做小竹盒。小竹盒卖给成清雪的价钱是四文钱一个,成清雪一个月需要三十个左右。他有空的时候做一个两个, 一个月便能收入一钱多银子。
刘壮知道这大抵是成清雪给赵三娘的面子, 才一直找他供货。而不是找专做木器的宝荣木匠铺,也不是找他们村里
饭菜都罩在大锅里温热好后, 她便出来着手给福子做窝。
家里的柴棚离门不远,赵三娘在柴棚里收拾出来了一个角落。角落里铺了一层厚厚的秸秆、稻草、芦花, 又丢了几个实在没法用的烂布头过来。现在越来越冷,尤其是晚上难捱, 福子还是只很小的狗,一身的绒毛还没长实,很容易冻坏。
赵三娘收拾的时候,福子摇着小尾巴,哈着舌头在柴棚里转来转去。它仿佛也知道,这是它的新家。
「等过两天我去买点瓦和石料回来, 给它在院子里砌个狗窝。」刘壮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打量着狗窝做在哪。
「什么狗窝?」何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手里挎着竹篮,走在刘旺前头, 率先一步进了家门。
赵三娘拍拍手上沾的草屑走到院子里,一直跟着她的刘小甜和福子一齐跑了出来。
「爹,娘。快看,彪叔叔送我们的小狗。是他们家黑子的崽。」刘小甜把福子抱起来, 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福子亦是很给面子,两只眼睛水润如葡萄, 小耳朵和尾巴一齐晃动, 嘴里发出低低的狗叫声。看着可爱极了。
「家里许久没养过狗了。怎么思量着养狗了?」何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福子的头, 眼睛却看着刘壮问道。
三娘和小甜不知道,她却知道。刘壮小的时候,家里就养过两只狗。一只还小的时候被旁人家的大狗活生生咬死了。一只出去跑被人毒死了。接连没了两只狗,刘壮一个男孩眼睛哭得跟核桃一样。
他亲手把两只狗埋了,自那以后就发誓再也不养狗了。
没想到今天不仅说养就养,还打算费事费钱砌个狗窝。
小甜把福子放到地上,她在前面跑,福子在后面追。两人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小甜边跑边说:「名字是大哥起的,叫福子,好听嘛娘。您不会捨得不养它吧?」
这个家说到底,现在还是何氏当家做主。若是何氏说个不字,没人敢悖逆孝道把福子留下。
何氏见名字都取好了,大傢伙又都喜欢,哪里会不同意。
见何氏点头,刘小甜终于放下心。带着福子出了院门去找小伙伴们玩去了。
何氏和刘旺分别坐到一个小圆凳上,接过儿子儿媳递过来擦脸的帕子,囫囵在脸上手上擦了一把。擦去了早出晚归的一身灰尘和疲惫。
「你们猜我俩今天在寺里头碰到谁了?」何氏不愧是刘壮的亲娘,如出一辙地爱卖关子。
刘壮很给力地接话:「碰到谁了?」
「碰到你胡婶了。」
何氏又喝了一碗水才继续道:「我们一开始见着她,就一直喊她。结果她愣是没听到。后来主持讲完经,我们去抽籤筒,又看到她了。她还是没看到我们。最后我直接走到她跟前去,她总算见着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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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旺慢条斯理说:「也就你闲的。人家根本不想搭理你。」
何氏瞪了刘旺一眼,嫌他多话:「我就说上次我和三娘想买她家那块地。去她家找她,怎么没见到她们家人。起初她是不肯说的,我本来都不想问了,但没想到人家拉着我的手还是说了。」
原来胡婶的儿子,即江梦的夫郎刘喜,自那日拿走家中银钱后,便跟着人去了县里的赌坊。听说起初手气好,大赢了几把。那刘喜倒也知道见好就收,赢了钱后便拿上银子想去喝酒吃肉。结果却被人诓到烟花之地,日夜流连。烟花之地便是销金窟,他赌钱挣的那些银子哪里经得住花。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刘喜被鬼迷了心窍,没钱后便在赌场干起偷银子的事。被赌红眼的豪客抓个正着,一把揪住他交给赌场的打手。
赵三娘皱起眉头:「这故事怎么似曾相似。」
刘壮也哽了一下,可不是吗,上回刘喜是在镇上喝酒和人打架被抓了,这回倒是长进了,变成在县城偷钱被打了。
偷钱啊。按照当朝律法规定,盗窃罪赃款赃物共计满五两银子者处死,不满五两银子者处嵴杖刑法二十仗,发配边关劳役三年。
如此重的刑法,很少有人敢知法犯法。
这刘喜是脑子被门挤了,还是喝醉了酒没睡醒,竟会为了去烟花之地行盗窃之事。刘壮觉得他没那个胆子。
但何氏却说的真真的,说是胡婶亲口所说。胡婶和江梦收到消息时,只听说刘喜偷了钱,已被杖刑打得血肉模煳,不日就将流放。一家人临走前把唯一一亩田地託付给村长售卖,随后便火急火燎地赶去县城。
她们赶到县城,几番周折才见上刘喜的面。虽然只让隔着窗子往里看,但果真如送消息的人所说,后背和屁股上一片血肉模煳,形容狼狈,惨不忍睹。
刘喜不住地躺在屋里哎呦。听得胡婶心疼得不行。
江梦却还算清醒,对一切关于刘喜的事都保持着怀疑。从她嫁给刘喜开始,便是一场骗局。成亲前,媒人吹得天花乱坠。说刘喜不仅长得周正,性格更好,会疼人,肯吃苦。嫁过去肯定是享福的命。
但事实上却是,江梦自嫁过来以后没过过一天松快日子。她的辛苦操持,换来的是夫郎一年到头在外厮混,喝酒,打架。她生儿育女,换来的是夫郎醉酒回家后对一双儿女非打即骂。
这人从来没有尽过一点做人夫郎,做人父亲的责任。更是在不久前推搡亲娘,卷着家里的钱不知所踪。
这样的人,如何能叫江梦相信。
可一家人中唯独江梦会这么想。胡婶在夫郎死后,独自拉扯儿子长大,把儿子视作她的半条命。如今她的半条命就躺在屋子里,胡婶简直连心都要碎了。
而一双儿女年岁都不大,只会害怕地牵着江梦的手。
胡婶哭得很是伤心,隔着木窗户把刘喜狠狠骂了一通。可随即又转向江梦,见她神情漠然,二话不说就给她跪下,让她筹钱救救刘喜。
若是拿不出十两银子,刘喜真就要被流放了。
听到这里,赵三娘更觉得不对了。却没出声,仍旧耐心听着何氏讲。
何氏一声长嘆,嘴里骂着刘喜真不是个东西,天生的坏种之类的话。
原来是因为带刘喜去县城里的同伙,竟然在屋前献计,县城里有大户人家多年无所出,正想买个孩子。眼下之意就是想让江梦卖儿卖女。
听到这话,江梦哪里还不明白刘喜存的什么心思。她已然哀莫大于心死。可她面上却从漠然,忽然转成一片焦急。
「真的吗?那户人家愿出多少银子?」
这话一出,听得胡婶都愣了。江梦一直把两个孩子当做心头肉吗,怎么这么好说话,居然愿意卖孩子来救刘喜。可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亲孙子孙女,胡婶也捨不得。她脸色难看起来,正想劝劝江梦再想想别的办法,比如回村里找人借钱之类的,但那同伙却狠狠瞪了胡婶一眼。吓得胡婶收了声。
同伙见江梦松口,大喜过望,连忙说大户人家愿出十二两银子。到时候救了刘喜,他们家还能余下二两银子过活。许是怕江梦犹豫,同伙又说,日后刘喜挣了钱,再把孩子赎回来就好。就当孩子是去好人家里过几天好日子。
江梦听了连连点头,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跟同伙说孩子要离开她她有些捨不得。她带孩子们上街买点好吃的,再送他们去大户人家那。
同伙本来不肯答应。但看胡婶还留在这,刘喜也在屋里躺着,便让江梦和孩子们去了。还假好心地给了江梦十文钱。
江梦带着孩子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同伙着急了,和胡婶在县城找了一圈都没见着。最后问街上的人才知道江梦带着两个孩子早就出城了。听到这个消息,刘喜怒气沖沖地跑出破旧的屋子,直骂江梦是个贱种,居然敢不顾他的死活。
直看得以为儿子快死的胡婶目瞪口呆。
江梦带着一双儿女回了娘家。和爹娘兄弟妯娌住着,把出嫁后受的苦楚全说了出来。气得家里人恨不得拿把菜刀把刘喜捅死。
又听说刘喜前几天从县里面回来,被胡婶好说歹说劝去给江梦赔罪。结果半路上又推开胡婶跑了。
胡婶差点没气死。她没脸回刘家村,便辗转去亲戚家待了几天。后来听说主持讲经,就去寺里面想求菩萨保佑,让儿媳妇回心转意,让儿子改邪归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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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菩萨这回可能不太愿意显灵。
赵三娘和刘壮听完胡婶一家人的事后,都有些唏嘘。谁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刘喜居然窜通外人,来矇骗家里人。甚至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那是他的亲骨肉啊……
「至少江梦带孩子回了娘家,就是有了庇佑。」赵三娘道。她已然不愿叫江梦做江嫂。畜生尚且知道护崽,虎毒亦不会食子。刘喜这人根本就配不上江梦,甚至不配称作是人。
「这倒是。胡婶自己也说没脸上门去求儿媳妇了。好好一个家如今闹成这样。」何氏感慨,「听说江家正在想办法让江梦和离,不知道后头又要闹出多少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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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乱麻
◎他把线团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地找线头,一根线一根线地捋顺◎
晚上睡觉前, 刘壮见赵三娘一直坐在凳子上出神,不免有些担心。若是两人刚认识那会就罢了,那时候赵三娘确实是个闷葫芦, 一天下来都不见张几次嘴。在这个家里谨小慎微的, 什么话都不敢说,甚至连头都不敢谈, 菜都不敢多夹一筷子。
但是几个月相处下来,两人早已是真正的夫妻, 赵三娘亦是真正的刘家人。往常到了晚上,赵三娘都会同他说好多话。不会像现在这样心事重重。
「今天在地里就觉得你怪怪的。你到底怎么了?」刘壮向来是个有问必问的人。现在夜深人静, 旁边没有别人,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不能说没怎么怎么。你心里有事不和我说和谁去说。」刘壮又补充道。
但赵三娘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抿唇微微笑了一下,又把头转过去了。赵三娘不知道怎么和刘壮说。如何开口呢。
是说她可能不会有孩子。还是说她觉得江梦和孩子们可怜,碰上那么混帐的一个夫郎。
而她的夫郎刘壮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做人儿子,足够孝顺。做人兄长, 足够有担当。做人夫郎,足够体贴。甚至长得高大威勐,俊逸非凡。他适合一个更好的人。
赵三娘想, 至少要比她好看些。一开始刘壮身边的女子不都是好看的吗,不管是先和刘壮定亲的姐姐赵春花,还是属意刘壮已久的寡妇白玉华,都各有各的美丽。不是像飘在枝头的凌霄花, 就是像楚楚可怜的白玉兰。至少要比她家世好些。或者是读书识字的秀才家的小姐,或者是镇上某家温柔贤淑的姑娘。都比她那个吃人的家要好得多。
如果不是一场荒谬, 她如何能嫁给刘壮。或许会嫁给一个鳏夫, 或许又嫁给一个混混。只要出的起几两银子, 就可以把她从王氏手里买走,都无需讨价还价。而如果她嫁了别人,刘壮则会和赵春花、李春花、宋春花……依然过上和和美美甜甜蜜蜜的生活。
刘壮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这么想着,赵三娘最后一点笑容也消失了。她转头想问刘壮,问他如果不是替嫁,刘壮会不会也会对赵春花那么好?会不会也爱赵春花。
她没有问出口。因为有一小盒簪花首饰摆在了她面前。不知道刘壮之前藏在哪里,现在一股脑地拿出来了
「明天是你生辰了。本来想明天给你的。但看你不开心,只好现在就拿出来了。」刘壮挑眉说道,「不止我给你备了礼物,爹娘小甜都备了。」
盒子里有不少东西。有一支银簪子,有一个玉镯子,还有一对鹅黄色的绒花。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当朝对玉的推崇,以绿色越深价格越贵。眼前这个玉镯子大半圈是浅绿色,小半截是墨绿色。因这截墨绿色,这镯子的价钱便水涨船高起来。是普通农家人听了会目瞪口呆的程度。有这么多钱买米面粮油不好?去买个不能吃的镯子?
赵三娘看着这盒东西有些愣神。这些东西太好看了,好看得有些晃眼睛。是她从没有过的东西。
但她想高兴,却高兴不起来。刘壮哪来这么多钱。他俩赚的银子一半交给娘后,另一半不都是收在她手里吗。看来他到底是防备着她的,没有什么都同她说。
刘壮心叫不好,糟糕,怎么媳妇没高兴起来,反而还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刘壮就像赵三娘肚子里的蛔虫,立即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一直没和你说。给你用来防身的那种吹箭。有人让我做了一些卖他,得了些钱。他们说我做的吹箭准头高,威力大。」
做吹箭要用细竹竿,选上好的竹节,将竹节里外都打磨光滑。越光滑,准头便越准,射出去的力度越大。
「上回给你买的金耳坠,还有这次的礼物,都是用这笔钱买的。」
他凑到赵三娘跟前,把那个玉镯子给赵三娘戴了上去,满心只希望媳妇能够高兴一点。哪怕只是像刚才那样微微笑一下呢?
赵三娘却像惊弓之鸟一样,死死地盯着手腕上的这个玉镯。她忽然什么杂念和胡思乱想都没有了,只紧张地看了看窗外,确定除了她没人听到刘壮刚才的话后她才放心。
「怎么了?」刘壮有些不解。
赵三娘把玉镯褪了下来,声音压得很低,却很急切:「你怎么能卖?这种东西怎么能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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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虽然允许民间合法制造私人可以拥有的武器,比如弓箭一类用于狩猎的,又比如杀猪刀、菜刀一类日用的。但对一些武器的制造以及售卖却有很多限制。
制造的弓箭、刀具等,都要按照官方规定的样式打造。如果想买卖,还需要到在朝廷兵器监管司下记名的铺子中挂卖,且挂卖的成品上要刻上制作者的姓名,打上挂卖铺子的烙印,以追查来源。
吹箭杀伤力不大,本不算在禁制禁售的武器范围内。但是自从有个皇亲国戚被吹箭刺伤眼睛下了后,朝廷对吹箭的管控就严格了起来。暂时只准民间自制,不得售卖。
刘壮卖吹箭,是会违反律法的!
赵三娘急得都快哭了,把耳朵上一直没摘下来过的耳坠子也摘了放在首饰盒子里:「拿去退了吧!退不了的就拿去卖掉!钱不够我去拿。」说着她起身就去床底下掏箱子。
攒的钱多了以后,放在枕头底下便太瞩目了,也硌得慌。她就让刘壮给她做了个竹箱子放钱。平时攒的钱和竹箱子一起放在床底下。
这回是刘壮愣了愣,他冲过去把跪在床边伸手拿箱子的赵三娘抱了起来:「你别怕。你听我说,没事的。我卖这个没事的。过了官府名录,这是最新的政策,只是很多人还不知道。我也在上面刻了我的名字,都是合规矩的。别担心。」
刘壮抱着赵三娘,拍着她的背,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赵三娘很少有这样激烈的情绪外露。刘壮一点都不觉得烦,倒觉得是好事。不管什么情绪憋在心里最后都会把人憋坏。发泄出来,倒是没什么大事了。更何况赵三娘这样激动,全都是为了自己。媳妇好爱我。刘壮心疼之余,美滋滋地想。
有了刘壮的再三保证,赵三娘信了,情绪也慢慢恢復平静。她的手被刘壮握着,两人的手一个冰寒,一个炽热。好像冰和火的碰撞。不知道是冰先将火熄灭,还是火最终会融化冰。
赵三娘深吸了几口气,把自己最近的所有顾虑都同刘壮说了。生死有命。若刘壮真的非常介意这个,她会选择离开。
刘壮好半天都没说话。
赵三娘一直在观察刘壮的表情,她愿意说出来已经是做好了最坏结果的打算。赵三娘平静地说:「咱俩成亲才不过几月,你若是现在想和离也来得及……毕竟延续香火是最重要的事。」
她的话终究没有说完就被刘壮打断了。「你是不是早就想和我和离?」
刘壮的话一句接一句。
「咱俩成亲那天夜里你就说天亮要走了。」
「是啊。你长得好看,又温柔体贴,又勤劳勇敢,又善良细心,想找什么样的夫郎找不到。何苦跟我一个瘸子过日子……」
赵三娘惊呆了。她有些懵。她刚才和刘壮说的不是她可能生不了孩子的事吗?刘壮现在在哪说些啥?明怨暗夸???而且夸了一炷香的时间。
最后把赵三娘都听困了。
「我困了。」赵三娘说了句。她是真困了,打了个哈欠,眼泪都从眼角流下来了。
刘壮幽怨地看着她:「你还提和离不?你还提我就说一宿。你睡着了我就不出声地说。」
「……」赵三娘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不说了。」她说道。
刘壮舒了口气:「我当真了。你不能反悔。」然后便拉着赵三娘回床上睡觉。媳妇困得流眼泪了,别人不心疼他心疼啊。媳妇就一个,累坏了累病了可怎么办。,
床上两人盖好被子,平躺着,一齐看着木制的床顶。
「我不知道爹娘介不介意。但我不介意。若说喜欢孩子,小弟小妹怎么不算我的孩子呢?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如果爹娘会介意,就说是我的问题。」刘壮闭着眼睛说道。
赵三娘本来闭上了眼睛,听到这话诧异地又睁开了。她趴在床上偏头看着刘壮。看他神情认真,没有一点说笑的意味。他难道不知道说一个男人生育能力有问题意味着什么吗?他一定是知道的。但他还是这样说出来了。就是为了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有多少男人能有这样的心意,有多少男人会这样做。
「睡吧。」刘壮翻身朝向赵三娘,摸了摸她的头,「明天你生辰呢,明天我给你做长寿面吃好不好?」刘壮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却还在用脚暖着赵三娘冰凉的小脚。
赵三娘却不觉得困了。
她的心突然变得很安稳很安稳。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原本像一个大线团一样,不知道从何解起。但是刘壮很耐心。他把线团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地找线头,一根线一根线地捋顺。
世上是没有如果的。刘壮就是她的夫郎。不是赵春花的,也不是白玉华的。他俩有了这么一段缘分,此后一生都要在一起。她不会再妄自菲薄,自怨自艾,想那些有的没有的可能。
他们的感情会越来越好,日子亦会越来越好。
作者有话说:
刘壮:这个家没我就散了
三娘:网抑云了我
作者:回家和爸妈吵架,和三娘一样emo
第53章 黄豆
◎给我钱干什么?一点子黄豆罢了◎
许是老天爷都知道今天是赵三娘的生日, 很给面子的早早露出太阳。和煦的阳光温柔地照在每一寸土地上,驱散了不少寒气。
远处青山绵延在一层薄雾之下,一眼眺望过去浑然都是苍翠之色, 看得人心旷神怡。刘家村家家户户声音渐起, 热热闹闹地开始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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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甜?小甜!把这两个喜蛋给你嫂子送过去。」
何氏起了个大早,特意用红曲米煮了红鸡蛋给儿媳妇庆生。
这是他们家的传统, 不管谁过生辰,不管家里条件怎么困难, 都要吃一个喜蛋。喜庆吉祥。条件好一点,就吃两个, 条件困难的时候,就吃一个。
「娘,我也想吃。」刘小甜手里捧着两个烫烫的鸡蛋,眼睛瞅着锅里。
「等你过生辰,娘也给你煮。」何氏笑呵呵地说,「今天早饭做馎饦(bo二声tuo一声)给你吃好不好?」
馎饦就是煮面片。把面团扯成一片片的, 下进热汤里,撒点葱花加点青菜,就是简单又美味的一道早饭。最开始是北方的人爱这么吃, 他们会在面片汤里下些羊肉片,更鲜美。馎饦因为简单好做,流传得很快。现在家家户户到了冬天为了省事都会这么做。
吃了热乎的馎饦,肠胃那个暖和, 耐冻,也更有力气干活了。
刘小甜忙点头:「那我要吃两碗!」
何氏应了一声, 在砧板上揉搓着面团。
她已经想好了, 一块面团用来做早饭, 另一块面团留给刘壮用。那小子说要给儿媳妇做长寿面。何氏听到时心里还有些酸不熘秋,把儿子养到这么大,也没见儿子给她做过什么长寿面。
何氏正想着,就听到刘壮在背后喊她。
「娘,辛苦您费事了。」刘壮笑眯眯的,手里递过来一把在溪边采的水仙花。花蕊是深黄色的,花瓣则是白色和淡黄色,上面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不论什么年纪的女人,都爱花。何氏看了这花,心里自然欢喜。
加上刘壮放下花后又给何氏锤了锤背,把何氏哄得开开心心的。他这才上手接过何氏给他留的面团准备擀面条。
「你啊。也太疼你媳妇了点。哪家男人会起这么早给媳妇做饭的?」何氏还是忍不住说道。
「我爹啊。」刘壮张口就来。
何氏不由哽了哽。还真是老子是啥样,儿子就是啥样。可不是吗。刘旺眼睛还好的那些年,厨房做饭的事何氏就没沾过手。都是刘旺做好现成的端给她吃。那时候村里人都笑刘旺是个妻管严。
可正是刘旺对何氏这样体贴的号,后来刘旺有了眼疾后,何氏操持着家里的一切,也从来不觉得苦。
何氏在儿子儿媳身上,依稀看到了当年的她和刘旺。
「就你会说。还不麻利点,一会三娘该饿了。」何氏骂道。
刘小甜拿着喜蛋出了门,正看到两只鸡在院子里啄食:「小白和小黄什么时候能生蛋啊。这样咱家每天都有鸡蛋吃了。」她又抬头看了看门外的方向,愣了愣神,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两只深受刘小甜期许的鸡,时不时还停下来,眼睛不知道望着哪个方向。福子本来狗视眈眈地看着鸡,也许是想和它俩玩。无奈小白和小黄根本不搭理它。福子在看到小甜出来后,顿时晃着脑袋迈着腿就过来了,围着小甜不停打转。
「走福子,我们给嫂子送喜蛋去。」刘小甜小跑了两步,让福子跟在后面追她。
赵三娘早就醒了。鸡叫一遍就醒是她的习惯。只是在听刘壮昨晚说家里人都给她备了礼物后,她便有些忐忑不安。
算起来,今年她就满十七岁了。往前在赵家的时候,从没人记得她的生辰。她生辰的这天,多半是在砍柴挑水、洗衣做饭这些活里度过的。做了这些活不用说,还会被王氏挑剔。不是说柴的粗细不对,就是说衣服洗得不够干净,饭做的难吃。
这好像是她第一回 正儿八经过生辰。
早起时,何氏就在屋外喊让她今天不用干活。刘壮也让她今天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快活地玩一天。
一家人都把赵三娘的生辰,当做是极其重要的一天。
「嫂子!」虽然房门敞开着,刘小甜还是在门边敲了敲。听到赵三娘回应后她才跑进去。
「嫂子你吃。娘说了这是喜蛋,吃了以后一年都能喜气洋洋,福星高照。」刘小甜还不太会说四个字四个字的词语,喜气洋洋和福星高照这两个词她磕磕盼盼地念了好几次才完整地念出来。
赵三娘一把搂过刘小甜,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脑袋上缠着两个小揪揪,看着分外可爱。
「小甜和我一起吃好不好?」赵三娘拨开一个喜蛋,掰成两半。
刘小甜勐地摇头:「不行不行。会分走嫂子的喜气。」
她大抵是怕自己忍不了诱惑,从赵三娘膝盖上跑下来说了一声去找爹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赵三娘这才发现桌子边还放着一袋五颜六色的石头。这些石头应该是刘小甜在溪边一颗一颗选的。这些石头经过溪水的沖刷,形状和颜色各异。刘小甜送给她的这些,全都是要么圆润要么颜色漂亮的石头,满满一兜子。
赵三娘笑了笑,珍视地把这些石头放在了刘壮之前送给她的竹篮里。和那个首饰盒子放在一块。
虽说何氏今天让她不要干活,赵三娘却是个闲不住的。
她悄悄出了房门。
「麻嫂在家吗?」赵三娘略有些拘谨地站在麻芬家门口问。
麻芬没在院子里,院子里的是她大嫂王梨花和三弟妹何青青。两人本一个扫地,一个晾衣服,见到赵三娘过来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是赵娘子啊。进来坐会吧。」王梨花招唿道,「我让青青去帮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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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青青看了王梨花一眼,心想凭什么支使我去跑腿,但王梨花是大嫂,她不好在外人面前给她下面子。何青青翻了个白眼便往后屋里走去。
赵三娘站进了院子里,礼貌地笑了笑,安静地等着麻芬出来。没有一点想和人攀谈的样子。
但王梨花和麻芬一样是个话多的。
她热络地搬了条板凳给赵三娘坐,又问她:「来找我二弟妹做什么呀?你不知道,我二弟昨夜里回来的。他俩这会应该还在说话。」
王梨花上下打量着赵三娘,眼里浑然都是惊讶和羡慕。这赵三娘刚嫁过来刘家村的时候,她见过一回。那时候灰头土脸,面黄肌瘦的,看着还甚是胆小怕人。唯一出名的事,就是之前进山打过野猪。那阵子她回娘家探亲去了,没见着。
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赵三娘肉眼可见面色红润了,脸上有肉了,穿的是镇上福记布庄的新衣裳,耳朵上戴的是成色极好的金耳坠。还敢看着人说话了。看着和从前完全是两个人。
这刘家对这个替嫁的「假儿媳」居然当真这么好。这些变化可都是要花真金白银养出来的,刘家居然这么捨得给她花钱。
不像她婆婆。心偏着刘阿牛,便一道偏在麻芬身上,有什么好事都想着麻芬然后才是她和三弟妹。麻芬那个不能下蛋的鸡,哪里比得过生了三个小子一个闺女的她。王梨花一边想一边挺了挺胸脯。嫁到刘家这么多年,别说金坠子了,就是银镯子都不见一个。这叫什么事!
「就是有点小事。」赵三娘不好意思不回答,但也不想多说。
王梨花还想和赵三娘说会话,就听到麻芬的声音传来了。
「三娘!」麻芬风风火火地出来了。刘阿牛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提着一个木桶。
木桶里装满了新鲜的黄豆。
自麻芬和赵三娘的关系越来越熟络后,她便不再叫赵三娘弟妹了。一口一个三娘叫着。听得刘阿牛都不习惯,还以为她俩什么时候拜把子做了姐妹。
「芬姐。」赵三娘也高兴地喊道。她原先一直叫麻芬做麻嫂。后来麻芬改了口,便让赵三娘一齐改掉。麻芬说叫她芬姐,会让她想起娘家妹妹,更亲切些。
「你看这些黄豆够不够,不够我让阿牛再给你装一桶给你送家里去。」麻芬笑着说道。许是家里男人回来了,她心里高兴,说话一直带着笑。
赵三娘看了眼忙说够了,从袖口掏了十几文钱出来要给麻芬。
「给我钱干什么?一点子黄豆罢了。白玉华想收我还不给她呢。你拿去拿去。回头做了豆腐给我尝两块就成。」麻芬连忙摆手。
「那是自然的。我第一回 做,还怕你嫌弃不肯要。」赵三娘也笑。
「原来是来买黄豆啊。我这也有不少黄豆。赵娘子怎么只找我二弟妹买。是不是嫌弃我啊?」王梨花站在一旁冷不丁地说。
她的目光一直瞅着赵三娘手里的那十几文钱。
十几文买一桶黄豆绰绰有余,麻芬真是打肿脸充胖子,有钱都不要。
赵三娘愣了下:「这……」
麻芬哼了一声,没搭王梨花的腔。她推着赵三娘出了门:「走,我还有事想告诉你呢。」
两人把其他人抛在身后,出门走远了说话。
「这事是阿牛告诉我的。我不知道要不要跟田婶讲。你嘴严,我先跟你说说。」麻芬左顾右盼,见四周没人后低声说道。
赵三娘被她这副阵仗唬了一下,本就轻的声音放得更轻:「出什么事了?怎么还会跟田婶又关系?」
「是田婶的儿子,刘海。你还记得不?」
赵三娘当然记得。以前一块坐过驴车。刘海去镇上的码头做搬工,已经许久没回村里了。难道是他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麻芬:这八卦我只和三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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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豆腐
◎白玉华头上的确实是一支扁银簪子◎
赵三娘猜的没错。是出事了。不过不是刘海这个人出了事, 却比出了事还厉害。
麻芬说道:「我家阿牛和刘海是一块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见刘海买了支粗银簪子藏在袖子里。刘海如今十六,有中意的姑娘也不奇怪。我家阿牛还打趣他,想问问是哪家的姑娘。没想到刘海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说, 还说那簪子是送给他娘的。」
今天早上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 麻芬却看到白玉华的头上正戴着一支粗银簪子。
「白娘子的簪子有不少。许是她新买了一根。」赵三娘说道。
自从知道白玉华属意刘壮后,赵三娘就对白玉华留意起来。她看得出白玉华是个精妙人, 就算是出门洗衣服都会在头上戴个步摇、髮钗或者簪子。那些首饰看着材质没有多金贵,但是胜在款式好看, 和衣裙相得益彰。
白玉华有几根便宜的粗银簪子,也不让人意外。也许和刘海的并不是同一根。
麻芬顿了顿:「怎么不是一根。阿牛说了是根扁银簪子。早上我怕没看清, 还跟在她后头多看了两眼。刘海要真喜欢白玉华,田婶非得气疯了不可。你说我怎么跟田婶说,她要是信了会气疯,不和白玉华闹个你死我活不罢休,她要是不信,还要说我污衊他儿子, 搬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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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娘自然知道这是个麻烦事。田婶可早做好打算,把娘家表舅的女儿娶过来做儿媳妇。她是决计不可能接受一个寡妇进家门的。而且这寡妇还颇爱招风惹雨。
赵三娘让麻芬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刘海若真有这个心,他自然会自己和家里说, 徵求家里人同意。由外人告知,事情闹大了就不好收场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麻芬嘆口气,「这孩子,中意谁不好, 中意那个那个……」麻芬都不想骂了。
赵三娘告别麻芬,两人却都没见到身后不远的柴扉处有一串脚印。
赵三娘提着一桶黄豆回家本不觉得吃力, 却在青石板上看到出来寻她的刘壮。
刘壮顺其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木桶:「刚去房里叫你出来吃面, 才发现你出门了。」
两人并肩走着, 赵三娘抿唇一笑:「今天给大家做豆腐吃。」
到家后赵三娘先把那些黄豆泡在水里才和刘壮一齐去吃饭。这些黄豆麻芬已经帮她泡过一夜,现在再泡一会,去除杂质。
饭桌上,一人一碗馎饦。只赵三娘面前还有一碗香气四溢的长寿面。碗里都是刘壮亲手擀的面条,此外还有一把白玉般的萝蔔丝、绿白相间的小葱和少许辣椒面,看着叫人胃口大增。
刘旺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封红纸,里面装着一些铜钱,他循声推到了赵三娘面前:「好孩子,这是我和你娘的心意。祝你生辰快乐,好运常来。」
在这个家里,赵三娘最少接触的就是公爹刘旺。刘旺少言寡慾,又有眼疾。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屋檐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又或者探着拐杖出门找老友说说话。
但现在赵三娘却从这封红包还有刘旺的话里,感受到了父爱。
「谢谢爹,谢谢娘。」赵三娘没有推辞,把红包收了起来。她笑盈盈地和一家人用起早饭。
在碗里氤氲的雾气中很没有出息地红了眼眶。
吃到最后,一家人还决定下次赶集一起去镇上看刘文。这小子离家已经一个月,也不知道习不习惯,不知道是胖了瘦了高了还是黑了。一家人都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对于最要紧的学了多少学问倒是放在脑后了。
饭后刘旺和刘壮一齐出门了。他俩要去镇上买些石料和瓦片。买的数量还不少。父子俩合计着不仅要给福子盖个狗窝,还要把家里的茅厕修缮一下。更贴切地说是改造一下。要把茅厕和后面那个废弃的水坑连通起来。
虽说现在家里只有小白和小黄两只鸡。但家里以后少不得会养些别的家禽牲畜,早早把茅厕改造一下,做个连茅池。做成后,人厕和扩大的水坑相连,人上茅厕时粪便就能直接流进水坑,把粪便储存起来。牲畜的粪便亦能直接铲进粪池里,保持家里干净。
听说有些养猪的人家,还会直接把茅厕和猪圈相连,直接把人粪当做猪的吃食。
刘壮对这个办法很感兴趣,觉得家里以后养猪这个办法一定不错。可惜在赵三娘的强烈拒绝下胎死腹中。
父子俩出门后,何氏也带着刘小甜出门了。旱地种的作物,也是需要水浇灌的。旱地被称作旱地,就是因为不好引水,只能人力挑水浇灌。何氏挑着两桶水稳稳噹噹地走了。
见家里人都忙各自的事情去了,赵三娘提着泡好的黄豆走到后屋。
家里没有石磨,她只能用石头把选好的黄豆一粒粒碾碎。
虽然石头远没有石磨那样方便,但胜在赵三娘力气大,加上她人细心不怕麻烦,仔仔细细研磨。磨出来的豆浆煳煳和用石磨磨的竟也没有什么两样。
废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劲,赵三娘才算把一桶黄豆磨好。磨好后她把这些煳煳装进了空的面粉布袋子里,慢慢沥干浆液。
去掉渣渣后再放到锅里烧。做豆腐时越到后面越需要精细。不管是煮浆、点浆都马虎不得。
等到这几步都做完,赵三娘已经在厨房里待了近乎一整天。
赵三娘揭开白布,看着木板上整整齐齐的一版豆腐,手起刀落,学着别人的模样切成了大小差不多的方块。
她用手指捻起刀刃上带着的一点豆腐碎末尝了尝,边尝边点头。
赵三娘拿过原先装黄豆的木桶,装了些清水进去,然后装了七八坨豆腐,提着就给麻芬家送过去。
因为想着一下就回来了,赵三娘只把院门关了过来,并没有锁。
她走以后,有人路过这里,闻到一阵豆腐香。
那人缓缓停住脚步,先是朝里面喊了几声,又敲了敲门,见没人应答,便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赵三娘送完豆腐回来,手里还拿着一碗麻芬硬要给她的酸菜。说是酸菜炖豆腐也好吃,让她拿回去做做,一定好吃。
「白娘子?你这是?」赵三娘狐疑地看着站在她家院门口的白玉华。
白玉华上下打量着赵三娘。赵三娘因为要做豆腐,此时又换回了打着补丁的旧衣裳,又因为在灶房里忙碌了一日显得有些灰头土脸,身上还有一股豆腥气。白玉华是怎么看赵三娘,都觉得对方比不上她。
更重要的是,现在对方还偷学了她的手艺!
白玉华冷笑:「你好意思问我?你这做豆腐的手艺哪来的?都是一个村的人,我谋生的手艺,你说偷就偷了,没这个道理吧?」
赵三娘先是被她噼头盖脸的问话弄得有些懵。反应过来后,赵三娘的面色也难看起来了。
第98页
「白娘子误会了。这是我小的时候见……」
「误会什么误会!谁不知道整个刘家村就我会做豆腐,你以为我豆腐西施的名号怎么来的!你勾引刘壮舍了你大姐赵春花娶你,姐夫变夫郎玩的一手好手段,现在还做这么噁心的事,把手段用到我身上。我可不是吃素的!」白玉华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她刚才进刘家厨房看过,那些豆腐看起来和她做出来的基本没什么区别,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刘家村本来就有许多人不待见她,不愿意来买她的豆腐。害得她现在钱挣得越来越少。若是这赵三娘也开始卖豆腐,哪里还有她的活路。
今天必须得逼着赵三娘承诺不得在刘家村卖豆腐不可。
白玉华心里暗想。
赵三娘耐心地等着白玉华说完了,把气都撒完了,说得再也说不出别的说辞了。她才慢慢说道:「我倒是有几个问题问白娘子。」
「你问。」白玉华依然冷笑。
「第一,我家中现在无人。白娘子不得准许进我家门,家中若是丢了东西,报官的时候,白娘子可能掰扯清楚?」
白玉华看了看院内,刚才赵三娘来时,正巧看到她从院内出来掩门。白玉华有些紧张却还强装镇定:「谁说我进你家了?你说进就进你有证据吗?你家丢了东西关我什么事?」
赵三娘指了指白玉华那双青色的绣花鞋:「很不巧,我出门时正好在院子里泼了水。白娘子的脚印现在应当正留在我家院子里的泥巴路上吧。」
白玉华进去时闻着豆腐香直奔厨房去了,根本没留意到什么泥泞不泥泞。她听了赵三娘的话低头一看,果然看到鞋上沾了不少黄泥,心里暗叫不好。
赵三娘又说:「第二。我从未到白娘子的摊上买过豆腐。更未进过白娘子家门亲眼看到你制豆腐。不知道我偷的是谁的艺?」
白玉华哑然,想争辩却说不出几个字。她只顾着生气,现在想来,赵三娘还真的连她家门口都没怎么去过。
若是站在附近就能学会做豆腐,那这豆腐还真是人人都做得了。
「第三……」
赵三娘的第三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狗叫声打断了。
福子汪汪叫着,从远处跑到赵三娘跟前。又转到白玉华脚边开始狂叫,一副兇悍要咬人的模样。
白玉华被吓了一跳,面色有些惨白。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赵三娘:「你你你……」
刘壮也走了过来,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睛里却几乎要冒出火来:「你有完没完?」
白玉华本就开始觉得理亏,见刘壮一行人都回来了,她哪里还敢再纠缠,跺了跺脚后便恨恨地离开了。
「你回来了。」赵三娘在白玉华走后,身上那股劲一下子松了,浑身的戾气都化开去,说话的声音低低的,没什么力气。
「她要是个爷们,我早上去打她一顿了。」刘壮一面拉赵三娘的手一面说。
赵三娘笑:「你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你就要去打人家一顿?万一是我开罪人家呢?」
「你不会。若是天底下只剩你和我两个人。做恶事的那个人都会是我,不会是你。」刘壮说道。
「好香的豆腐味啊!我晚上要吃一大碗!」刘壮推开院门,狠狠地闻了一下。
赵三娘却回头望了一眼。
她没看错。麻芬也没有说错。白玉华头上的确实是一支扁银簪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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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心动
◎你要是再敢来,老娘就打断你狗腿◎
接连几个晚上, 麻芬都把赵三娘送来的豆腐做成了菜端上饭桌。
前天是小葱拌豆腐,昨天是黄豆芽煮白豆腐,今天是豆腐羹。吃的就是一个鲜字。
麻芬端着饭碗在院子里吃着, 时不时和家里人夸夸赵三娘。何青青吃着赵三娘做的豆腐, 便附和着夸了几声。
王梨花却一味笑着不做声,心道麻芬真是个傻的, 一分钱没要送人家一桶黄豆,得了几块豆腐就夸人家好, 真是没脑子。可她面上却什么都没说,反而是豆腐比别人吃得还要多。
这天, 家家户户都吃过晚饭,又在村长家门前唠了会磕后便都各自归家休息去了。
夜渐深。村里陆陆续续熄了灯。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地来到白玉华家的门前。他放下什么东西,敲了敲门便想像往常一样马上离开。
只是这回一个人从一旁的树后,点燃火摺子走了出来。
「我当是谁在这偷偷摸摸的。原来是你这个毛头小子。」白玉华双手抱臂,嘴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玉华姐……」刘海被白玉华抓个正着,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旁人都叫我白娘子、白寡妇的,你倒是叫我玉华姐,存的什么心思?」白玉华毫不留情地说道。
见刘海支支吾吾地涨红了脸, 白玉华又说:「我头上这支簪子,这几天的鸡蛋都是你送的?」
刘海眼神有些闪躲,却还是点了点头。
「不送别人,独独送我。还挑在这会子没人看到的时候。想和我风流一夜, 这点东西你也太小瞧我了。」白玉华犹豫了一下,还是拔下头上的扁银簪子递了过去。
第99页
「簪子还你。鸡蛋我也没吃, 你一併拿回去。」白玉华脸上的笑淡了许多。
天上星芒黯淡, 唯独弯月孤独地泄下几缕寒光, 在清寒的夜色中,白玉华的神情蓦地淡漠起来,倒是比平时的柔媚更多了几分清冷的美感。
刘海平素很少和姑娘说话,这会想说话,又结结巴巴说不出来。僵持一会后,他奋力摇了摇头:「不要。给你。我不图你什么。你别说这种话了……」
白玉华又笑了,只是笑得很轻蔑。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刘海。
比起上次见,这人长结实了不少,甚至隐隐地长了些个子。穿着再寻常不过的粗布麻衣,两条裤腿肥大,一双布鞋上还沾着黄褐色的泥巴。用不了多久时间,这个人会长大,会长成谁家的夫郎,再以后,又成为哪个孩子的亲爹。
曾几何时,白玉华是信过这句话的。我不图你什么。但是后来她嫁给一个酒鬼,做了这么多年寡妇。她早明白,说出的话和做出的事,是可以完全不同的。
白玉华面色狰狞起来,她一把把簪子丢在地上,惊起一阵尘埃:「你这样的人老娘见多了。话说的是好听。今天敢偷偷摸摸来门口送东西,明天就敢半夜摸进我家的门。看你是个孩子,我懒得当你娘教训你。滚回家去做你娘的好大儿吧。」
她一甩袖子进了家门,把这几天刘海送来的几个鸡蛋放在了门槛外。
这些鸡蛋送到她门前时,上面沾着的鸡屎和稻草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每一个蛋上面都还沾着人的体温。
白玉华最后看了一眼这些蛋,对刘海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要是再敢来,老娘就打断你狗腿。」说完便哐当一声关上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全村估计连狗都睡了的时候,白玉华终于把第二天要卖的豆腐做好了。她正准备合衣睡时,鬼使神差地走出房间,打开了院子的门。
院门外那根银簪用石头压在那,旁边一併还摆着那四个鸡蛋。
良久,白玉华轻嘆了一声。
她想,这是刘海不听劝。怪不得她了。
银簪又回到了豆腥味未消散的掌心中,连着那四个鸡蛋一起。
近日刘家村的人发现,白玉华在家门口摆摊卖豆腐的时间比往常更早了。
往常全村想买她家豆腐的人都得吃过早饭后再来。但如今白玉华在鸡叫三遍后就把摊子支了起来。
掀开白布,除开白花花的嫩豆腐。她还新增了许多别的东西。例如嫩豆腐脑,油炸豆腐干等。价钱定的也很低。
油炸豆腐干需要耗不好油,平常大傢伙都是过年才会炸一些吃。没想到白玉华会这么捨得。
为着白玉华这一分捨得,村里倒是有不少平时不少没关照过她生意的人都跑来买了。
赵三娘自然听说了。
她没怎么想就明白了白玉华会做这些的原因。无非是担心自己抢生意。
原本白玉华靠着在村里独一份的豆腐手艺,不仅能解决温饱,还能有些余钱穿衣打扮。如果赵三娘或者其他人也开始在村里卖起豆腐,白玉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居安思危,倒是好事。
赵三娘摇头笑了笑。她只是想做给家里人吃,并没有以此为营生的想法。
转眼间就到了刘家人一块去书院探望刘文的日子。天有些阴冷,却抵挡不住一家人的喜气洋洋。
张和大叔打趣道:「今天这趟成你们家的专车了。」
一家人一块笑了起来。可不是嘛,驴车上何氏刘旺坐一边,赵三娘刘壮坐一边。刘小甜和要带给刘文的东西放在正中间。
群英书院。
刘文恹恹地坐在启蒙班后面的位置,对眼前的这本《童蒙须知》提不起半点兴趣。
他偶尔歪头透过沉重的木窗看着窗外的青树发呆,更多时候是咬着毛笔的笔头目光涣散。
「刘道显,你来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启蒙班的夫子坐在书案前说道。他这道问题不难,这句话的意思方才已经解释过。只要刚才认真听了课,就一定能答上来。
刘道显,谁是刘道显,反正不是我。刘文心想。
这时他身旁的孙觉小声地叫他:「大哥,大哥叫你呢!」
刘文皱着眉头看了眼孙觉,见他使劲挤眉弄眼,他终于想起来。夫子给每个启蒙班还没有字的孩子都取了字。
道显,可不就是他的字吗。
刘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童蒙须知》,站得笔直:「夫子您说哪一句?」
「唉。站着听课。孙德悟,刚才看你跟刘道显说话,想必你知道为子弟者,更毋忽以不足知,而听之藐藐也这句话的意思。你来说说。」
孙觉被殃及池鱼,慌里慌张地站起来,抓耳挠腮道:「做人弟弟不能不知足……」
「一起站着。」夫子气得鬍子都抖了抖。
……
两个难兄难弟就这样一直站到夫子宣布午休为止。当然临走之前还不忘让刘文和孙觉把刚才这句话今天抄一百遍。
「啊——」刘文发出绝望的叫声。
一百遍!天知道他才刚学会拿笔。夫子当真不把他当人看。和他一起哀嚎的自然还有孙觉。
孙觉见刘文无精打采的,一咬牙说道:「大哥别怕。我要是抄的快,我抄完就帮你抄。」
「好兄弟。」刘文拍拍孙觉的肩膀夸道,但马上又摇头,「算了,咱俩字不一样。你会写字。夫子说我字像鬼画符。我应该去道观,不该来书院。」
第100页
「哪的话。那是我在家学过。走大哥,快去食堂吃饭去。」孙觉揽着刘文的肩膀安慰道。
刘文对吃饭也提不起什么劲头,勉强答应后跟着孙觉往食堂走。
「听说你今天被夫子罚了?」刘羽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羽哥。」刘文声如蚊蝇地喊道。
孙觉莫名有些怕刘羽,藉口有事先走了。
「说说,为什么被罚?」刘羽明知故问。
「夫子上课的时候走神。」
「你倒是一清二楚。」刘羽一脸严肃。眼见刘文更加垂头丧气,刘羽又说道:「本来你今天该罚,我该告诉你爹娘兄嫂他们的。但他们今天第一回 来看你,我就……」
「羽哥你说什么?」刘文忍不住打断刘羽的话,眼里都放出光来,脸上都是惊喜的神色。
「不逗你了。他们在门房那等你呢。快去吧。」刘羽温和地摸了摸刘文的头。他早就知道刘文不过是想家罢了。今天见了家里人,应当就能专心在课业上了。
刘文顿时有劲了,像匹野马一样朝着门房奔去。路上还险些撞到了其他的学子。刘文连声致歉后放缓了脚步。
「是启蒙班的吧,如此莽撞,成何体统。」正巧看到这一幕的赵秋月冷哼一声。
「赵兄还是把心思放在课业上,更成些体统吧。」有个声音响起。
赵秋月没想到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居然还有人反驳。他当众被下面子,顿时有些恼火。
「原来是夫子身边的红人啊。这会不去给夫子打饭,在这干什么呢?」赵秋月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尊师重道我问心无愧。倒是赵兄奴颜屈膝,枉为读书人。」刘羽撂下这句话后便扬长而去。
「你——好你个刘羽。连你一个无权无势的乡下人都敢这么说我。」赵秋月气得指尖都在发抖。
和赵秋月相熟的学子恰巧走了过来:「秋月兄怎么还在这,不是说今天午休要去见你大姐吗?」
「哦。这就去。」赵秋月又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还朝人家拱了拱手。这人祖上就是秀才,说不得到他这辈会有什么大出息,交好是必要的。
赵秋月告别这位同窗后朝门房走去。午休时间足有两个时辰。贾斯墨平日里很少来书院读书,赵秋月打算趁着午休带上赵春花一起请贾斯墨吃饭,给他俩制造机会。
这会,想必赵春花应该已在门房处等他了吧。
作者有话说:
刘海是有一点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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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捧场
◎知道赵三娘过得有多好。赵春花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后悔◎
因逢赶集, 今天有不少人家来书院探望孩子。
书院外或停着车架华丽的马车,或停着简朴的驴车,挤得水泄不通。门房处更是热闹, 根本挤不进去。急得守门房的先生高声大喊让我先进去。
赵三娘掸了掸书院外台阶上的尘埃, 让何氏她们先就地休息。她和刘壮在门房门口等刘文出来。
何氏理了理要带给刘文的包袱,抬头看时, 突然看到街头走来一个人。
她拉了一把刘旺:「那姑娘还真好看。梳的髮式不知道怎么梳的,要是我们三娘梳一定更好看。」
但随着那姑娘走得越来越近, 何氏的脸色难看起来。那不是旁人,正是她原本的儿媳赵春花。
赵春花今日算得上盛装出行。穿着一件月白色绣着花蝶的短袄配浅紫色的百褶裙。头上梳着飞天髻, 斜插着一支饱满的紫葡萄流苏,脸上扑了□□,嘴上涂了粉嫩的口脂。举手投足,轻摇慢晃,叫人移不开眼。
她的美丽,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她绝对是最令人瞩目的存在。不时有男人的目光投注在赵春花身上,看得痴了。
何氏在看清是赵春花后,嘴里的话就变了, 没好气地说:「方才看岔了。我们三娘比她好看多了。」
「是是。你说得对。」刘旺反正看不清,毫无原则地附和着妻子的话。
赵春花显然也没有想到今天书院这条街上会这么多人。她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别人碰到她的衣裙。哪怕衣裙上弄出一个褶子,粘上一点灰,她的眉头都会一下子皱起。
她索性就站在书院不远处的大树下, 伸长脖子望着门房处,等着赵秋月出来。
可赵秋月没看到, 她却先在门房门口看到一个高大俊朗的背影。
因是难得的一家人出行, 刘壮今天穿了上次赵三娘给他挑的那件新衣服。一件沉香色的圆领袍, 还有一双皂角靴。为了配这身行头,他特意仔细收拾了一番。他人本就生得高大,加上常年打猎,一身都是健壮的肌肉,配上这身行头说是俊逸如画都不为过。
眼睛如星河璀璨,笑起来时风姿绰约,好似哪家员外郎的公子。
已经有好几家的女眷朝刘壮看来。可刘壮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身旁的赵三娘身上。这些女眷只得遗憾收回目光。
赵春花起初没有认出这是刘壮,以为是镇上谁家的少爷,心道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号人物。可当她循着刘壮的目光看向一旁时,才发现那个露出侧脸的人竟是她的小妹赵三娘。
第101页
赵三娘和刘壮,谁看了都知道他俩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两人并没有挨得多近,可他俩的目光却始终追寻彼此。
「这是那个残废?」赵春花忍不住惊得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了声。
好在四周嘈杂,并没有人听到她说话。
现在想来,当时刘壮治不好会残废的消息,是吴礼告诉她的。赵春花一想到刘壮治病会花一大笔银子,便信了这个消息,一门心思缠着王氏退婚。
如果她没退婚,现在刘壮旁边的人就是她了。看赵三娘的打扮,甚至还戴着金耳坠,就知道赵三娘过得有多好。赵春花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后悔。
可她摇摇头,不允许自己有这么蠢的念头。很快她就对自己说道,你以后可是要嫁给员外公子的。那贾斯墨比刘壮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以后赵三娘只有羡慕她的份罢了。
不,根本就是连她的一丁点都比不上。
赵春花这么想着,可她的注意力还是不由自主被赵三娘和刘壮吸引。
刘文从人群里挤出来,看到兄嫂后激动得要命。
「大哥,嫂子!」刘文一头扎进刘壮的怀抱,先是开心地咧开嘴。听到刘壮和赵三娘关心的话后,他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
在看到爹娘妹妹后,刘文直接用手背擦起眼泪来。
世人都晓读书好,可他觉得读书一点都不好。他只想回家,只想带着妹妹玩。只想帮爹娘兄嫂干活。他不喜欢这里高大森严的院门,不喜欢这里动不动就罚人的夫子。
「我想……」刘文想说我想回家。
但是何氏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些是我们给你带的。有吃的有穿的。只要你在这好好学,我们就放心了。」何氏边说边把包裹递给他。
刘壮摸了摸刘文的头:「去吧。把东西放了,我们带你去吃好吃的。」
刘文哽咽地喔了一声,抱着包袱回书院去放东西。他一转身就碰到了刚好挤出来的赵秋月。
「又是你。没规矩的小孩。」赵秋月没好气地暗骂。面上却没显出怒色。
「三妹?」赵秋月狐疑地看着不远处的赵三娘。赵三娘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是家里困难了想找他这个二哥帮忙。他可是一分钱都不会给的。
赵三娘知道赵秋月也在这家书院。但没想到真的有天会碰上。
赵秋月从小就有神童的名号,一向不爱和同龄人玩。连带着和她这个妹妹也不会多说几句话。后来赵秋月来镇上书院后,他们兄妹俩就更没怎么接触过。
说是兄妹,倒更像是远方亲戚。甚至连赵三娘出嫁这样的大事,赵秋月都没回家送嫁,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一时间赵三娘不知道怎么和赵秋月相处。
赵秋月见赵三娘发愣,心中陡然升起一团无名之火。他快步走上前去,冷声道:「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兄长叫你竟敢不答。母亲之前同我说你自出嫁后便性情乖张,目无尊长,多番忤逆,我还为你辩驳两句。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你哪位?」刘壮把赵三娘拉到身后,明知故问地硬声道。
他比赵秋月高出半个头,看着颇有些威势。
原本气势汹汹的赵秋月心里那团火顿时吓没了。他自觉有些丢脸,又朗声道:「你是妹夫吧。我是赵三娘的二哥!你也应当叫我声……」
「你谁?二哥?什么鸟地方的二哥。」刘壮冷冷说,又转头问赵三娘,「媳妇你有二哥吗?有人跟你攀亲戚。」
赵三娘什么都没说。
赵秋月捏了捏拳头:「你……你真是出息了!今日我还有事,等改日我再替爹娘……」
「改日?」刘壮听着赵秋月这威胁的话,一把拽住赵秋月的衣领。
这番动静不小,旁边还在等孩子的人家都看起热闹来。
「这齣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好像是那个学子先上去骂那个姑娘?」
「没想到群英书院的学子还有这种人。」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到了赵秋月耳中,气得他差点呕出血来。他用尽力气,直挣得两眼翻白,才把衣领从刘壮手中揪回来。赵秋月狠狠地瞪了赵三娘一眼后,连忙匆匆忙忙跑了。
「你怎么搞成这样?」大树下围观全过程的赵春花没好气地说。
「还说呢。快走。」赵秋月一边整理衣领一边愤愤地说。
赵春花最后看了一眼刘壮,却无意与赵三娘的目光交汇。
这样好的亲事,可是我让给你的。赵春花怜悯地想着,匆匆跟上了赵秋月的步伐。
等赵秋月走了,围观的人群散开,刘壮浑身的戾气才慢慢消失。
何氏则朝赵秋月和赵春花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声:「晦气!」
「没事吧?」刘壮低声问赵三娘,握住了她的手。
赵三娘回握着他,摇摇头:「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他。」
「他和小弟在一个书院。难免的。没事,以后来书院我都陪着你。」
等到刘文出来后,一家人已忘掉刚才的不快。
镇上新开了一家酒楼,名叫百味楼。
这酒楼正是赵三娘的旧识成清雪开的。今天酒楼正式营业,成清雪早就给赵三娘去了帖子,让她一定要带家人来捧场。
若是旁人的酒楼,何氏她们或许还会觉得贵,不捨得破费。但成掌柜帮了家里许多,照顾人家生意自然是应该的。
第102页
自是带足了银子,不管这百味楼一道菜多贵,都得点它个一大桌给成掌柜捧场不可。
一家人走到百味楼时,楼前的鞭炮声还未停歇。
成清雪今日着盛装站在金字招牌前迎客。
她这酒楼分明是在黄口镇上开的,可来送贺礼的却多是县城里的人物。送开业礼的人络绎不绝,倒比那食客还要多了。实打实赚足人的眼球。
成家果摊就在百味楼的对面,成清雪的二叔站在店铺里笑得合不拢嘴。他本以为侄女不管果摊的生意后生意会大不如前,没想到侄女开酒楼还不忘照顾果摊的生意。直接从他这进货,
不一会,成清雪在店门口挂出红字告示,并让人大声宣读。
「前十桌进店的客人酒水免单!前二十桌进店的客人送小菜三碟!前三十桌客人更有好礼相送!」
谁都喜欢占便宜,一听到这告示的内容,本来就蠢蠢欲动的一些食客便不再犹豫,大步走了进去。
接着成清雪又让人把今日的招牌菜单挂了出来,一併附上了价钱。
「招牌菜是腊鲢鱼?鲢鱼还能腊着吃吶?是不是和腊猪肉一个味啊?」有人好奇地问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你看才三十文!」人群中有人回道。
这些人却不知道,这一问一答的两人其实是成清雪找来的托。
顿时又有不少觉得划算的人走进店里。
客流量一下大了起来,成清雪才勉强满意。她远远看到赵三娘她们过来时,脸上的疲惫略散,带着笑容迎了上去:「三娘,你们终于来了。快里面坐,我给你们留了包厢在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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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吃饭
◎招牌菜腊鲢鱼的口号是「一条鱼,三个人,九碗饭」◎
百味楼以百味做招牌, 收集了大盛朝南北方的各类特色。很多种类黄口镇大多数人听都没有听说过。
酒楼的内部装潢由成清雪亲自参与布置,每走几步就能在楼内的角落看到用木料雕琢成的美食装饰,漆彩流光, 叫人移不开眼睛。更在墙面上张贴了不少新奇菜式的木版刻画。
无论是饭菜的品种之多, 还是内部装潢的新奇,在这黄口镇上还是独家。一下子风头就盖过一直独大的风云酒楼。
正是饭点, 一楼大厅处处坐满食客,生意好不新隆。酒楼里的店小二个个穿着统一的淡黄色短打, 长大眉清目秀,精神饱满, 看着都叫人心旷神怡。
赵三娘从进来开始就被这些新奇有趣的装饰吸引住,一边看一边暗暗赞嘆。她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多新奇的吃食。原以为黄口镇就是最大的地方了。今天才知道天外有天,世界之大。
成清雪见她感兴趣,更是不厌其烦地亲自为她介绍这些装潢分别对应哪个地区的美食。
「待会你一定要试试看我们的招牌菜。我亲自试过的。不知道味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成清雪说着,本想直接领着赵三娘她们去包厢, 但门口马上又有贵客来贺,她只得朝赵三娘致歉后便去忙了。走时又嘱咐店小二好生招待。
店小二把赵三娘一行人领到二楼最里间的包厢,又态度恭敬地先上了一碟瓜果点心和一壶好茶水。
「这瓜果点心和茶水都是赠送的。这是本店的菜单儿。」
店小二递过来一本绘图的菜谱, 递到赵三娘的手上。
赵三娘则递给了何氏:「娘,您先选。」
这是何氏第一回 来这样正经气派的大酒楼吃饭,正愁不认字可怎么看菜单,见这菜谱上除了有字还绘着画, 高兴极了:「好。那今天咱家就奢侈一把。一人点一道菜。」
大傢伙都没意见。最后何氏点了一笼大肉包子。刘旺点了豆角炒茄子。刘壮点了回锅肉,赵三娘点了招牌菜腊鲢鱼。刘小甜和刘文则分别点了樱桃煎和猪皮冻。
认不认字不要紧, 只需手指在画上这么一指, 店小二就会记下来。
店小二记下后就关上门出去了。何氏眼睛一闭一睁, 捂着心口:「我刚都没敢算到底多少钱。这么多肉得花多少钱啊。」
「娘,就权当提前过年了。」刘壮哄着她说,「我算过不贵的。」
「我刚就点了个豆角炒茄子,肯定便宜。」刘旺拉着何氏低声说道。
「就你会省钱。」
何氏心疼归心疼,但一家人好不容易在镇上吃这么一回。再加上现在日子慢慢好过起来,何氏也就释然了。挣钱不就是为了花钱的嘛。一家人高高兴兴比什么都好。
菜还没上,一家人先吃起赠送的瓜果点心。虽然是赠送的,但味道却一点都不含煳。瓜子花生粒粒饱满,柑橘也个个新鲜。配上一口温热的茶水,叫人胃口大开,飢肠辘辘,眼巴巴等着上菜。
就光这碟茶水点心,在外面少说也得十几文了。但在这里却不要钱。不要钱的东西吃起来最香,一家人吃得开开心心。
在另一个包厢里,却未见欢声笑语。
贾斯墨从坐在包厢看到赵秋月姐弟开始,就一直只是淡笑,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老实说,起初贾斯墨以为赵秋月说的那些话,诸如什么家姐赵春花对他仰慕已久,却一直没有缘分得见。不过是恭维之词,当不得真。
第103页
谁曾想今天赵秋月说来这新开的百味楼请他吃饭,还真把他姐姐赵春花带上了。
弟弟带着未出阁的姐姐来包厢里会见外男,贾斯墨没想到赵秋月是真敢做出这事。圣贤书读了一肚子,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贾斯墨等到点菜时,用扇柄一戳,尽是选那些名字复杂从未听过的高价菜。他倒要看看这姐弟俩到底想图啥。
只见赵秋月听着那些菜名,脸上表情都有些肉痛起来,可赵春花却像是没听到一般,面不改色。她的眼神如春水般荡漾,一直荡漾在贾斯墨身上。
贾斯墨心里跟明镜似的了。
好嘛,图他的。
于是他又多看了赵春花几眼。这人长得倒是白皙,也算是好看。带回家去做个通房丫鬟他倒是没有意见。可惜他老爹会有意见。他老爹满意的儿媳妇至少也得是成清雪那样的。为此老爹最近把他身边的丫鬟都换成一些粗笨难看的,就是防着他在娶妻前搞出事来,保住他的「清白」。
他最近看着那些一个赛一个夸张的丫鬟,成天气不打一处来。再加上心上人已为人妻,更是气郁。看谁都不顺眼。
因为赵秋月特意安排过,赵春花的座位挨得离贾斯墨很近。她今天特意在身上擦了一些香粉。只是擦得浓了些,在这包厢里味道就格外重了。但她仿佛无知觉一样,一个劲往贾斯墨身旁凑。还亲昵地为贾斯墨剥了一小碟葡萄。
水嫩的葡萄被推到贾斯墨眼前。一同落在他眼下的还有赵春花涂着蔻丹的指尖。
贾斯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皱起眉来,脸色差得厉害。活像有人欠了他八百两银子。
「贾兄你没事吧?」
「贾公子你怎么了?」
春花秋月几乎是同时关切地问道。
贾斯墨摆摆手:「你。就你。离我远点。」他朝着赵春花说。
这是贾斯墨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但却丝毫没有留半点情面。
赵秋月跟在贾斯墨身边也有几年,他早就摸清贾斯墨的脾性。这位大少爷在黄口镇上向来有恃无恐,说话做事从不会顾忌别人的想法。更不会看在赵春花是姑娘的份上就嘴下留情。
他颇有些同情地看了下大姐,使了个眼色。
赵春花仿如受了奇耻大辱,脸上涨红起来,想气急败坏地发脾气,却又记起此行的目的。只得尬笑着拉远了和贾斯墨的距离。甚至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好了。
赵春花坐远后贾斯墨的气终于顺了不少。他朝身后的小厮招了招手:「去,让老闆先上两壶酒上来。没酒怎么吃啊!」
赵秋月「腾」地站起来,拱手赔笑:「贾兄,是我考虑不周了。不劳烦您的人,我去叫就好。」
小厮看了一眼贾斯墨后,退回贾斯墨身后。赵秋月则立马拉开厢房的门出去了。
同在二楼的包厢,赵秋月出来后在拐角处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赵三娘。
开玩笑,赵三娘怎么会捨得来这种地方吃饭?就算之前卖东西挣了些钱,但卖那野果脯是个短途生意,想来根本没赚到什么银子。一定是他的错觉。
赵秋月想归想,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想看清楚。
「小二,我们包厢要两壶上好的雕花酿。一壶热的,一壶冷的。」赵秋月没走两步就遇到了送完菜出来的店小二,便先同她说道。
「好嘞客官。」
店小二记下正要走,却又被赵秋月叫住。
「刚才你出来的那个包厢里,是不是有个穿绿衣裳的娘子?身形比较瘦小的。」
店小二疑惑地看了看赵秋月所指的包厢,警惕地看着赵秋月:「客官您问这个做什么?」
赵秋月随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包来:「方才那位娘子落下个东西,我还想着送还给人家呢。」
「噢。那位娘子确实在里面。是我们掌柜的贵客呢!您若是有东西要交给她,不妨由我们代送。」店小二打消疑虑说道。
「无碍。我就在她隔壁包厢,我自己送便是。」
店小二走后,赵秋月来到赵三娘所在的包厢门前。
他仰头看着包厢上的名字——碧云深。这可是比他订的那间「醉花吟」更难订的包厢。当时他来这,觉得碧云深的名字好听,想先预定,直接就被店小二一口回绝掉。
这碧云深里坐的人还是掌柜的朋友?一定是他认错了吧。能和这样大的酒楼的掌柜做朋友,这怎么可能是他那个蠢笨不堪的妹妹赵三娘?
赵秋月把耳朵贴近碧云深的包厢门,想听听里面在说什么。
赵三娘包厢里的饭菜都已经上齐。
热乎乎香喷喷的大肉包子,猪油炒的豆角茄子,肥而不腻的回锅肉,满满一盘的腊鲢鱼,甜点樱桃煎还有凉菜猪皮冻。摆了慢慢一大桌子。另外还有一大碗饱满晶莹的白米饭。
「好吃好吃。」刘文手里抓了个大肉包子啃了一大口。
刘小甜吃着樱桃煎,看着其他菜。都不知道先吃哪个好了。
「怎么不吃?」刘壮给爹娘夹过菜后,给赵三娘夹了一大筷子回锅肉,又夹了两个大肉包子给她。却发现赵三娘在出神。
赵三娘一直在看她面前那盘腊鲢鱼。
这盘腊鲢鱼上铺满了鲜红的辣椒和青绿色的大蒜叶。鱼肉看着金黄鲜嫩,吸满油脂。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方才店小二进来送菜的时候,还夸赞说,招牌菜腊鲢鱼的口号是「一条鱼,三个人,九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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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着这一条鱼,一个人就能干掉三碗米饭。
赵三娘夹起一块金黄的鱼肉送进嘴里。先入口的是一股薰香,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鱼香味,从舌尖迅速蔓延开去。
「太好吃了。」赵三娘边吃边说。
只是越吃她越觉得这味道熟悉,她忍不住对刘壮说:「我小时候好像吃过这道菜。但成掌柜之前同我说这是西南那边的吃食。我应当没去过西南。」
「许是你小时候,家里给你做过干鱼吃。我们这鲢鱼不多见。青鱼倒是多。青鱼晒干炒着吃,也是有的。」何氏说道。
赵三娘点点头。小时候的记忆她很模煳。也许真的像何氏说的这样呢。
里面的人吃得欢快,却苦了外头的赵秋月。他听了半天,就听到什么好吃。听得他肚子哌哌响。却还不太确定屋子里那人是不是赵三娘。
「二弟,你在这干什么?」另一边赵春花打开门问。她见赵秋月趴在别的包厢门口,忍不住走过去呵斥:「贾公子托我出来寻你,还说你是不是结不起帐要先跑了!丢死人了!」
赵秋月拉住赵春花,让她低声些:「赵三娘好像在里面?」
「开什么玩笑?」赵春花如受惊的鸟一样叫起来。
「都让你低声些了!我不太确定。店小二说里面是掌柜的贵客……」
「确不确定的,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赵春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一把就推开了碧云深的包厢门。
率先映入赵春花眼帘的,就是正在给赵三娘挑鱼刺的刘壮。
屋内吃饭的一家人纷纷回过头来看着赵春花和赵秋月。何氏一点面子都不想给,当即放下碗筷,嘴角向下耷拉。这姐弟俩当真是阴魂不散。书院门口有他俩,来吃个饭还能见着他俩。怎么着,今天就是非要来给他们一家人不痛快?
刘壮在看到赵秋月的那刻,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这人还敢出现,莫不是跟踪赵三娘?想到赵秋月可能会对赵三娘不利,刘壮立马握起拳头就要起身。
赵秋月见果然是赵三娘,拉着赵春花就要离开。今天的主角是贾斯墨。他们俩耗在这,把贾斯墨一个人酿在包厢里算怎么回事?
可赵春花想到刚才在贾斯墨那受的气,又看到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竟然挣开了赵秋月拉她的手。她抬头挺胸地走了进去,行了个礼:「刘叔何婶婶好。我是赵三娘的姐姐赵春花。」
何氏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刘旺则一直埋头苦吃,仿佛没听到赵春花的话。
赵春花哪管何氏和刘旺什么态度,她立马就走到赵三娘身边,在刘壮警惕的目光中一把握住赵三娘的手。
「好妹妹。自你嫁人后,连回门都没有。我们姐妹俩都几个月没见了。不知你过得怎么样?前不久你过生辰,爹娘还同我念叨。」
赵三娘默默把手从赵春花那抽了回来。犹记上一次赵春花同她这样亲近,她还高兴极了。没想到立即就被告知,她要替嫁给姐姐的未婚户「瘸腿猎户」刘壮。
现在赵春花又摆出这样亲近的姿态,赵三娘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赵三娘淡淡地说:「既然大姐和二哥来都来了,我本应该招待你们一起用饭。可是不巧,已经坐不下了。」
成清雪留给赵三娘的这间包厢,本就是成清雪自用的包厢。不论是大小还是陈设,坐下十几人都绰绰有余。哪里又坐不下赵春花和赵秋月。
赵春花吃惊地看着赵三娘。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妹妹一样。赵三娘是什么时候开始抬起头说话的?又是什么时候敢这样反唇相讥了?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她的娘家人教唆的。
让这个从小为家里当牛做马的人,居然和家里人离心了。现在居然还敢当众驳斥她这个姐姐。
「三娘。长姐如母。我本不想说你……」赵春花皱起眉头,有一箩筐的话想说。
「你们在这干什么?」贾斯墨的声音在包厢对面传来。
赵秋月早就想拉着赵春花走了,现在看到贾斯墨出来,急得要命,狠狠拽了一把赵春花:「快走!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我还没说完呢?!」赵春花差点被赵秋月拉了个趔趄。
包厢的门又关上了。
关上的一瞬间贾斯墨看了过来。正看到赵三娘低头的侧脸。他的瞳仁登时放大。却又对上另一个男人的视线。
刘壮和贾斯墨对视了一眼。他充满警惕地看着贾斯墨,又用身体挡住了贾斯墨看向赵三娘的视线。
贾斯墨先是愣住,又轻蔑地笑了笑。
「贾兄,实在对不住。方才我们见到我们小妹在这,进去说了几句话。」赵秋月赶紧同贾斯墨解释。
「刚才那个是你们俩的小妹?」贾斯墨出来的晚,没有听到刚才他们的对话。
「是。」
「以前你只说有个姐姐,从来没说还有个妹妹。」贾斯墨状似无意地问。
「我这个小妹叫赵三娘,胆子小,不爱说话,更不爱见生人。自嫁人后脾气倒是大了不少。」赵秋月敏锐地发觉贾斯墨似乎对赵三娘很感兴趣,便多说了几句。
「哼。何止脾气大,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怪不得娘差点被她气死。」赵春花怒气沖沖地接着赵秋月的话说。
贾斯墨是吃惯大鱼大肉的,这些饭菜虽然可心,但他懒得应付这对姐弟,方才就想走了。但为了听他俩说些赵三娘的事,贾斯墨愣是又待了两个时辰才意犹未尽地说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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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百味楼的门,三人便在楼前作别。贾斯墨先一步离开。赵春花疑惑地说:「一下午说得我口水都干了。我原本还以为他对我没甚意思,没想到竟肯听我说了这么久的话。」
赵秋月嗤笑了一声。他想说贾斯墨那哪里是对你有意思。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贾斯墨醉翁之意不在酒。有意思真有意思啊。这些有钱人家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放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要,却中意有夫之妇。
「一百二十文?这么便宜?」赵三娘结帐时有些吃惊。他们一家人点的几乎都是肉菜,有鱼又有肉还有甜品,居然才一百多文。她便开始担心是不是成清雪为照顾她,刻意让帐房给她少算了银钱。
「娘子放心。我们酒楼今天刚开业,开业前三天的食客一律都有折扣。您不用担心。」帐房笑呵呵地说。
赵三娘这才放心。临走时成清雪正好忙完,又命人给赵三娘打包了几个菜让她带上。
「今天忙昏头了。都没顾得上去找你多说话。你别见怪。也别推脱了,你爱吃我这的菜我高兴还来不及。一定要带上。」成清雪拉着赵三娘的手,把食盒递给了刘壮。
赵三娘只得收下,又不好意思地说:「我新种了很多蔬菜,等长出来时第一个带给你尝尝。」
「好。」成清雪笑着说。她知道赵三娘从来就是一个,别人对她一分好,她一定会回报十分的人。成清雪若是不肯要赵三娘的回报,赵三娘倒是会真的伤心了。
一家人先把刘文送到了书院门口,看着他进去。刘文恋恋不捨地看了又看,这才慢悠悠地进去了。进去前还不忘可怜巴巴地说一定要常来看他。
回家路上,一家人靠在一块,个个都还在怀念在酒楼里吃的那一顿。
唯独刘壮看着有些心事重重。他无法忘记包厢对面看向赵三娘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姓贾吧,叫什么不知道。本着身为男人的直觉,刘壮能感受到那个眼神的侵略性。
刘壮深深看了眼赵三娘。媳妇太好了,来镇上玩都有人惦记。怎么办。
赵三娘则回望着镇上的路。她知道成清雪不会永远待在黄口镇,因为成清雪是她见过最有主见最有想法的姑娘。一旦想到什么事,就会立马去做。
那么自己呢?她已经嫁为人妻,她的天地永远都在刘家村吗?
作者有话说:
欢迎来湖南吃腊鲢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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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东窗
◎白玉华一个不留神被田婶踹翻在地,痛苦地唿喊出声◎
天才蒙蒙亮, 刘壮就起床了。自他腿伤慢慢痊癒后,他便像有了八头牛的力气一般,怎么使都使不完。好像完全不会累一样。
赵三娘对此感受最深。
现在刘壮起来的时候, 她还又困又累地睁不开眼睛。
赵三娘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从镇上回来后,大家都舟车劳顿精疲力竭的, 唯独刘壮如此有精力和兴致,昨夜缠着她个没完没了。烛火摇晃间, 还要叫她说一些难以启齿的话。
本以为第二天一早能睡个好觉,没想到刘壮又起得这么早。
听到刘壮的动静, 赵三娘睡眼惺忪地睁了睁眼,也想起来。却被刘壮按住了。他轻声说:「怪我动静大吵醒你了。你接着睡。还早着。」
赵三娘迷迷煳煳嗯了几声便缓缓沉睡过去。
刘壮给赵三娘掖了掖被子,穿好衣服就走到院子里去了。福子一听到开门的动静就跑过来,围着刘壮吐舌头。刘壮逗了福子一会后,先是耍了一套拳,身上出了不少汗后才去洗脸。又用柳树枝沾了些盐刷牙。
等收拾好后他便在肩膀上搭了条帕子, 到柴棚那忙活起来。
赵三娘起来的时候,惊奇地发现院子里已经有了一个狗窝的雏形。
刘壮动手能力很强,到晌午时分, 福子的狗窝已经做好一半。福子乖巧地蹲在旁边看着,仿佛知道那是给它做的一样。
忙活一天后福子的狗窝做好了。刘壮却并没有停下来,随便吃了几口晚饭,就开始琢磨家里茅厕的改造。
第二天一早新茅厕也开始动工。刘旺帮着儿子一起搬运石料或者递泥瓦木头。
何氏则在厨房里发愁今天做点什么吃的好。前两天在酒楼吃的大鱼大肉, 那滋味是真好吃。但家里啥条件啊,也不能天天都吃。他们又不是员外家。
想来想去, 何氏煮了一大锅粥。里头加了红薯、豆芽还有鸡蛋, 红红黄黄绿绿, 煮在一块煮得烂乎乎的,最后还撒上一把盐。
这锅粥端上桌时,除了刘旺以外都罕见地沉默了。
这卖相……大家内心想法各异。
赵三娘和刘壮:完了,家里又困难了,我们要努力挣钱。
刘小甜:我想吃肉。啥时候再去看二哥啊。
刘旺:咋没人出声啊,饭呢,不是听到说开饭了吗?
何氏「哐」地拿起大勺,给每个人都打了一大碗粥:「还嫌弃呢!你们吃不吃!」
屋里立即响起大伙大口喝粥的声音。
刘壮和刘旺忙活起修新茅厕的事情。何氏带着刘小甜去地里忙活。赵三娘则进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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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柴不够用了,而她好久没用宝贝柴刀,正手痒得厉害。
到了傍晚时分赵三娘拖着一捆柴刚走上村里的小道,就发现村里人正聚在一块,似乎是在河边看什么热闹。
还没等她走上前,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姑娘哭哭啼啼地从人群里出来跑远了。而田婶正在后头一拍大腿,想追又不好意思追的模样。
田婶嘴里还喊着:「英姐儿!」
听到这声喊,赵三娘便明白了。英姐儿全名叫田英英,是田婶的外甥女。田婶之前就说过这个外甥女她很是喜欢,人长得虽然没那么俊俏,但乖巧懂事干活麻利,还有织布的手艺。田婶早就想着让儿子刘海娶了田英英,两家人亲上加亲。
田婶和娘家的关系一直非常不错,对待这个外甥女更是亲厚,只差没当做亲生的疼爱。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英英姑娘竟然当众气哭了,还不顾田婶的叫喊直接跑掉。
田英英跑走后,人群中露出空隙来。
赵三娘站在一旁终于看清了被人群围着的人。刘海和白玉华站在中间,正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地说着闲话。
那些闲话一声不落地传到赵三娘耳中。
「这几天我听说白寡妇勾引刘海,我还以为是假的。」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勾一勾不就忍不住了吗。」
「就是,你看给田婶的外甥女气的。听说刚才她看到这对姦夫□□手拉着手!」
「太不要脸了。」
「跟这样的女人一个村,我都觉得噁心。」
「村长怎么还没来,我们一起让村长把她赶出去。反正她本来就不是我们刘家村的。」
人群的中心处,白玉华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以前一点就着的她,今天却一反常态,脸上皮笑肉不笑,愣是一句话都没有骂出来。
白玉华身旁离她只有一臂距离的刘海,在周围的呵斥议论声中头低得越来越低。
「你就这么听着他们骂我?」白玉华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四周很是嘈杂,她这话说得并不大声。唯独只有刘海听见了。
刘海涨红了脸,「我……我……」,他抬头看了眼白玉华,目光又转向人群。昔日那些疼爱他的叔伯婶姨们,现在竟然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有嘲笑,有不齿,有嫌弃,有厌恶……
无数种他从未见到过的眼神都像一把把磨得锋利的刀一般扎在他的身上。却没想过更多的,则是变成一张孔极小的大网罩在了白玉华身上。
田婶见追不上外甥女,去而復返。她气得厉害,冲过来就扭住白玉华的胳膊,给了这女人一巴掌。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快到连被打的白玉华都没来得及反应。扭打还在继续。
赵三娘的心里一咯噔。她出于本能想上前拉开白玉华和田婶,却被麻芬拉住了。
麻芬:「你上去出这个头做什么?!小心田婶连你一起打!」麻芬也是听到村里的动静后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没想到动静闹得这样大,把一向胆子大的她都吓住了。
赵三娘嘆口气。
白玉华只是开始有些发懵,才吃了这个明亏。等她反应过来后,迅速握住了田婶的手臂。白玉华怒目圆瞪,整张好看的脸都气得近乎狰狞:「我娘都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就凭你是个不要脸的贱人!勾引谁不好,勾引我儿子!你一个寡妇,平时穿得风骚勾搭人就算了,反正跟我没关系,我没说过你一句坏话。但是今天你把主意打到我海哥儿身上,你要毁他的前途,你要害死我们家,我田菊香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替你娘替你死去的夫郎教训你!」
田婶气急败坏,见扇不了白玉华的巴掌,便直接用发黑髮黄的指甲去掐白玉华的手臂,又抬腿朝着白玉华小腹上踹了过去。
白玉华一个不留神被田婶踹翻在地,痛苦地唿喊出声。
但周围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她。
白玉华头上那根扁银簪子随着她的倒地,一併掉在地上,落在沤烂的泥巴里,再也不復鲜亮。
「娘!你别打她了!」刘海终于回过神来。
噗通一声跪在田婶面前,抱住田婶的腿。
第59章 跳河
◎白玉华都敢以死明志了,肯定是刘海欺负了人家……◎
田婶疯狂的动作被刘海短暂拦下。她喘着粗气, 不敢相信平常一向孝顺的儿子会忤逆她。
刘海见田婶停下,赶忙转过背去扶白玉华:「玉华,你有没有事?」
白玉华一把甩开刘海的手, 大笑出声, 眼里尽是嫌恶之色。
她髮髻完全散落,衣服上沾的全是泥, 手臂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地方还被指甲划得见了血, 浑身狼狈极了。几乎没人会再把这副模样的人认成那个一向比谁都光鲜三分的白玉华。尤其是现在尖利的长笑,更添几分癫狂, 叫人摸不着头脑。
白玉华的笑声让本就窝火的田婶更加气愤。田婶朝旁边一吆喝:「刘江!刘河!刘溪!你们三个是死的啊!快把你们大哥拖开!再帮我把这个贱女人按住!今天我不打得她哭爹喊娘,我田字就倒过来写!」
兄妹三人面面相觑,迟迟没有上前。
他们的爹刘水常年在县城里务工,一年才回来一次。平日里都是田婶照顾他们,又当爹又当娘。若是平常田婶受欺负,兄妹几个不用田婶叫都会给娘出气。但现在这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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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娘在欺负别人啊。他们要是再上去, 那不就是以多欺少吗。和娘平常说的故事里的恶霸有什么区别。
「大哥……」刘江是老二,比刘海小三岁,他迟疑地叫了一声刘海, 「大哥你别惹娘生气了。咱回家吧。」刘海是大哥平日在家里没少照顾弟妹,弟妹们都很尊敬他。
刘海嘴唇翕动,张嘴道:「小江你别管。你带着弟妹回家去。」
「刘江!你反了你!我是你娘还是刘海是你娘?!」田婶见刘江迟疑,更加气恼, 竟不管不顾地连刘海都打了起来。只不过打在刘海身上的拳头力道就比打白玉华的小了不知道多少。
「娘你别打大哥了!」本来沉默不语觉得有些丢人的刘河还有刘溪,赶忙跑上去护刘海, 拦着不让田婶打他。
白玉华早已站了起来, 她冷笑着站直身体叫了一声田婶的名字。
「你看好了。」白玉华这句话是对着田婶说的, 却看向了刘海。
「她要做什么?」麻芬在人群里问赵三娘。
赵三娘摇摇头,小声问:「村长去哪了?村里出了这种事,还没人去请村长过来吗?」眼下这种状况,唯独村长才能从中调节了。毕竟不管是田婶还是白玉华,都会给村长几分面子。
「也是巧了。村长今天一家都去隔壁村喝喜酒了。这时候估计正吃着。」麻芬顿了顿又说,「说来也是奇怪。平日里这河边这时候半个人都看不见。这田英英来田婶家做客怎地就到这河边来撞上他俩了。」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本以为是白玉华又被打了,她们一看却发现被打的是刘海。
一下又一下。
白玉华在田婶那里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头,都被她算成巴掌,一巴掌一巴掌地还给了刘海。
刘海被打得晕头转向,脑子发懵,竟站在原地任由白玉华左右开弓,一下都没还手。
周围人都倒抽了口凉气。
白玉华是真的下死手,使出浑身的力气,直接把刘海的两边脸都打得高高肿起。
「你竟敢打我儿子?!你这个贱货,看我不砍了你的手!」田婶眼珠子发红,冲上去就想扯白玉华的头髮。
白玉华退后几步闪开了她,众人又听白玉华骂道:「你的好儿子三番五次上我家来纠缠我。说爱慕我,要娶我。我看不要脸的是他吧!寡妇门前是非多,我每每拒绝他还要纠缠。我今天本来想在河边跟他说清楚。他要是再这样,我就去报官说他欺负良家妇女。可他人高马大我哪里是他的对手,竟然拉着我不让我走,还想欺负我……幸好你外甥女撞见,我正想向她求救,没曾想她转头就去叫了你来,竟然颠倒黑白冤枉我勾引人,还对我大打出手!世上哪有这样坏的一家子人!」
这事本就发生的突然,没什么人看见。来看热闹的基本都是道听途说,如今听到白玉华如此愤怒的哭诉,风向一下就逆转了。
田婶呆滞地看着白玉华,又看向更呆滞的刘海。不是白玉华勾引她儿子?是他儿子纠缠人家?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人群中有人说道:「白寡妇说的有道理啊。你看刘海这个头,一顿能吃五碗饭,力气那般大,我见了都害怕。说不定真是他缠着白寡妇。」
「说起来你还不信,我晚上起夜的时候撞见过刘海在白寡妇门前游荡呢!」
赵三娘看得清楚,若起初白玉华的眼神中还有几分对刘海的期许,现在她眼里已经完全只剩下漠然,甚至隐约还有一些恨意。
白玉华边说边整理自己的衣裳,声音凄凄切切:「我自嫁到你们刘家村来,死了丈夫也不愿回娘家。我夫郎生前最爱看我穿衣打扮,只愿看我多笑笑。他说好一辈子对我好,偏生是个短命的。我日夜守在这村里这些年,偿他对我的情意,一个人起早贪黑守着一个豆腐摊,为了多卖点银钱度日,受尽你们多少冷眼。但是我有什么错。你们谁说,我到底犯了哪条法。」
因白玉华的话,大家都想起她死去的夫郎。
白玉华的夫郎是个孤儿,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白玉华这样姿色的姑娘竟愿意跟了一穷二白的他,而不是嫁到镇上过舒服日子,当时不知道震惊了多少人。
曾几何时,这对小夫妻也是刘家村的一段佳话。甚至有人不少人当面称赞过白玉华。只是一切都在她的夫郎死后变了。
白玉华的娘家人起初常来劝她改嫁,让她嫁给什么远房亲戚,都被她赶了回去,慢慢的娘家人寒了心不再管她,只放言道既然她爱待在刘家村,就当没有了这个女儿。在有卖豆腐的营生前,白玉华的日子过得几度凄凉。家里本就为办夫郎的丧礼,家徒四壁,此后还常常遭窃。她穷极时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每日饿得面黄肌瘦,还要抱着夫郎的牌位以泪洗面。
村里人人都知道,却又人人都笃定她不是个安生的人,早晚会改嫁,竟没有一个人愿意给她口饭吃。也没有人告诉她,一个无娘家可依靠,亦无公婆在堂的寡妇要如何度日。
本着对白玉华的一点点歉疚,许多异样的目光看向了田婶还有刘海。
刘海见状,急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没有。」
他又去拉白玉华的手:「玉华,你跟大家说不是这样的。我俩是两情相悦,我会娶你,我真的会娶你。是我娘太冲动了。我会好好跟她解释,她一定会同意我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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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华哪里还会让他碰一根手指头。
她退后几步,惊恐地大喊:「你别过来!」
随后竟在众人的惊唿声中跳下河去。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白玉华都敢以死明志了,肯定是刘海欺负了人家……
冬日的河水冰寒刺骨,更显湍急。白玉华掉进河里后,众人皆在岸上围观,喊的一个比一个大声,竟然没人跳下去救人。至于想跳下去的刘海则被田婶死死拉住,大有他要是敢跳,她就也一起去死的架势。
赵三娘不会水性,焦急地凑上前。她在人群里望了望,想看看有没有熟人能帮忙下去把白玉华救起来。正望着时,突然被一股外力一推,脚下没站稳,竟然直接滑进了河里。
「三娘!」一声大喊。
才刚刚从家里赶来的刘壮看到赵三娘落水的一幕眼睛都红了。
「娘,您就让我去救她吧!她要是死了,我不会安心的。」刘海跪在田婶面前磕着头。
田婶心凉了半截,两眼一闭默许了。
那头刘壮已然跳进河里。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和刘壮相熟的人跳下去。刘海得了田婶默许想往下跳时,白玉华早已被人拽住胳膊往岸上带了。
村长一家人原本打算在隔壁村亲戚家住一晚,谁料想村里有人大晚上的还来找他。
「村长!不得了了!」
「出人命了!」
正高兴喝酒的村长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赵三娘醒来已是子夜时分。她只觉得胸腔疼得厉害,落水后不会水性的她一直往河底沉去,呛了不知道多少水。
听到咳嗽声后,在屋外熬药的刘壮赶忙和家里人走了进来。
「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刘壮坐在床边握住赵三娘的手,长舒了口气。
「快快快起来把这碗姜汤喝了再喝药。」何氏两手端着碗姜汤紧随其后。
赵三娘半躺着坐起来,只觉得浑身冷得厉害,头却昏昏沉沉还有些滚烫。她虚弱地开口道:「谢谢娘。」
一碗姜汤下肚,赵三娘浑身都暖和了许多。她眼里有了些神采,看看外面的夜色,忍不住问道:「白娘子她怎么样了?救起来了吗?」
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何氏嘆口气:「她就没你运气好了。村长让人去把万大夫请了过来。万大夫说要看她熬不熬得过今晚。」
今晚对很多人来说,註定是一个不眠夜。
作者有话说:
这章主打一个狗血
第60章 天亮
◎母亲轻柔地抱着她,却低头看着她垂泪◎
赵三娘醒来后本想先去看白玉华的情况, 但头沉得厉害,喝了祛风寒的药后便又睡了过去。
刘壮给她盖了两床棉被后掩上门走了出去。
刘旺和何氏都还没睡,坐在院子里烧着一盆火。火光映在心事重重的老两口脸上。
「爹、娘, 你俩去睡吧。忙活一晚上了。」刘壮说道。
何氏拉过刘壮让他一块坐下, 她问:「起先把三娘抬回来的时候,我听你说三娘是被人推下去的。你给我们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过吗?」刘壮摇头。他直视着眼前的一盆火, 往里面丢了一根柴。高高扬起的火舌一瞬间被柴压了下去。刘壮的眼神晦暗不明,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何氏定定地看着儿子:「算了。三娘没事就好。我是搞不明白你们。」说完便拉着刘旺回房。回房前又叮嘱一遍要是三娘还有事一定要把他俩叫起来。
黑夜渐深, 刘壮在火盆旁边坐了许久。等火盆里的柴都烧成炭他才端起火盆回房,放在了床边。
床上, 赵三娘似乎起了梦魇。她的手无力地四处乱抓,嘴里唿喊着什么。
刘壮握住赵三娘的手,贴到赵三娘唇边去听她的梦话。
起初他以为是喊「冷」,后来听清了才发现赵三娘是在喊「娘」。喊着喊着,赵三娘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来。她痛苦地拧紧眉头,又喊道:「娘抱抱小宝。」
「三娘, 三娘醒醒……」刘壮摸着赵三娘更烫的额头,试图叫醒她。
赵三娘在做一个梦。
一个和河有关的梦。
梦里亦是黑夜,天上无月亦无星。一群穿着奇怪银环服饰的男女老少, 一同围绕在一条滚滚大河边。他们手举着火把又跪又拜,而四周还有十几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孩童们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半夜会来这里。他们紧紧揪住身旁母亲的衣摆。
直到漫长的仪式结束中,这些孩童的母亲激动地哭了出来, 抱着自己的孩子大笑。唯独最中间的一位母亲,却抱着女儿大哭着。
被她抱住的女儿害怕地一起哭了起来, 却很快就被人强行抱走, 关到一个不见天日的笼子里。
「娘!娘!」笼子里传来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喊声。喊娘不管用, 又接着喊爹。
她一连喊了一天一夜,却都没人管她。
当她昏昏沉沉醒来时,竟惊喜地发现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小女孩把头埋在母亲怀抱蹭了蹭,眼睛红红的,想说话却发现嗓子疼得厉害,根本发不出声音。
母亲轻柔地抱着她,却低头看着她垂泪。
母女俩坐在一艘小船上,在大河里飘荡。远处的岸边是无穷无尽举着火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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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娘醒来时,什么火把,什么大河小船,什么母女都不见了。身边只有熟悉的陈设和紧紧握住她手的夫郎。
窗外天已缓缓亮起。
「我没事。」赵三娘轻声说道。她抬头让自己的额头贴紧刘壮的:「你看,真的没事了。是不是都不烫了?」
刘壮一把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髮,长舒了口气。
「我不会放过那个人的。」刘壮在赵三娘耳边说道。
赵三娘心里一惊。她亦想起自己缘何会落水。她站的地方虽然离河很近,但还隔着几步的距离。若不是有人推她,她定然不会掉到河里,险些丢命不说,还痛苦这么一晚。
「你看清是谁了?」赵三娘问。
刘壮没否认:「你再躺一会,我做了白粥,还放了点白糖,我去给你端。」
白粥本就是用纯大米熬的,原有的米香味加上白糖的甜味,很是好吃。赵三娘吃了两碗后恢復了许多力气。
她用碗装了一碗白米粥,和刘壮一块去了白玉华的家。
正是清晨,露水深重,带着寒气。站在高处看,白玉华家的木房子几乎有一半都掩盖在晨雾中。
白茫茫一片里,赵三娘隐约听到了几声乌鸦叫。
乌鸦叫,是凶兆。
赵三娘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白玉华家的院门大开着,赵三娘和刘壮进去时迎面撞上的第一个人却是麻芬。
麻芬看着面容枯藁,当是熬了一夜。她见赵三娘来,脸上松快了几分:「你好些了没?我在这待了一夜。还没来得及上你家看你。」
「我没事。她怎么样了?」赵三娘接过麻芬手里的脸盆,想帮她去打水。
「我来。」刘壮又接过赵三娘手里的,另外去找了个木桶,快步去水井边接水去了。
赵三娘跟着麻芬进了屋。这是她第一次来白玉华的家。中堂里摆着还没磨的豆子,旁边的屋里放着巨大的磨盘。白玉华睡的地方在磨盘对面的屋子。
里面的布置极其简单。不过一张床,一个旧木柜,还有一张不知道怎么搭起来的梳妆檯。
白玉华就躺在那张床上,一动不动地像是没有声息。村长夫人正坐在床边给白玉华不停地搓着双手,约是在为她取暖。
「怎么不见刘海?」
麻芬说道:「在村长那跪着呢。听说如果白玉华说的真是的,按照律法,刘海至少要挨二十刑棍。若白玉华死了,就会算成是刘海逼死的。去流放都算是轻的,怕是要一命偿一命。」
麻芬说完打了个哈欠又道:「我对她算是仁至义尽的。要不是看她可怜……算了不说了。我怕田婶到时候过来看见我在这。正好我也困了,先回家睡去了。你在这也不要多待,你自己身体都还没好。」
赵三娘送麻芬离开后让村长夫人也回去休息,说这里有她就够了。
村长夫人亦累了半宿:「那劳烦你先照看白娘子了。我回去把我两个媳妇叫来。她在这村里无依无靠的,名声又不好,若我们再不管她,怕她是真的要丢了这条性命去。阿弥陀佛。」村长夫人很快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
赵三娘见窗户开着,便起身去关,想让屋里暖和一些。
回头时却被吓了一跳。
白玉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坐在那里。她穿着一身米色的中衣,披散着头髮一声不吭地坐在那,直勾勾地看着赵三娘,仿佛一个女鬼一样。
「你觉得怎么样了?」赵三娘朝着白玉华走过来。
「村长夫人还有麻芬姐照顾了你一宿,我刚劝她们回去睡了。」赵三娘又说道。
「我知道。」白玉华终于开口说话,说话的声音不復往日的娇媚,带着一丝浓重的鼻音。
说完这三个字后白玉华又躺了回去。直到赵三娘把那碗她带来的米粥端到旁边,白玉华才有了些许反应。
一向防备赵三娘的白玉华竟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把米粥接过来,大口大口吞咽下去。一碗粥吃完后,她擦了擦嘴边,还打了个一个饱嗝。
「你若觉得不够吃,我看你厨房还有些菜,我再去给你做点?」赵三娘接过空碗,起身想去厨房。
「现在没人,你不用装的这么好。」白玉华出声讥讽道。
赵三娘脚步一顿:「不吃也罢。」
白玉华定定地看着赵三娘的脸,突然说:「你运气真好。你命不好,但是嫁了个好人。我在河里的时候,想着他要是马上跳下来救我,以后刀山火海我也跟着他去闯。但是他没有。可你掉了下来,你的刘壮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语气中竟一半凄切绝望,又一半艷羡。
赵三娘自然明白白玉华说的「他」,指的是刘海。
想来刘海昨晚做的那一切,已让白玉华失望透顶,彻底死心。这两人此后不管各自如何光景,已经绝无在一起的可能。
「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是我。竟相信有人会是真心的。」白玉华笑笑。
「听说他至少要被杖刑二十棍。他正跪在村长家里,一家人都在求村长开恩,让村长不要上报。」赵三娘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白玉华笑得更厉害了:「原来他们也会怕。可是怎么不知道来求我呢?」
笑着笑着,白玉华脸上的神情又阴冷下来。
天光已经照进屋里了。却一分都驱不散白玉华身上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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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看到你就烦。我要睡了。」白玉华看了眼赵三娘,见她气息沉重,面色潮红,仿佛高热刚退的模样,硬声硬气说道。
她就势躺下后,果然看到赵三娘走出了房门。白玉华侧躺着对着墙壁,若有人来看会发现荞麦枕头上都是被她眼泪浸湿的痕迹。
刘壮在去打水回来的路上,在菜地里找到了王梨花的小儿子刘贵。
「壮叔。」刘贵才五岁,揪着一把菜花对刘壮笑道。
「你娘呢?」
「在那边呢!我喊她。娘!娘!刘壮叔找你!」刘贵朝着远处的另一处菜地大喊。
王梨花闻声从菜地里仰起头,看向儿子的方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抬头就看到面色阴沉的刘壮站在她儿子身后,手里还拿着一块大石头。
王梨花吓得三魂七魄全丢了,不管不顾地朝着刘贵跑去。等跑到刘贵和刘壮跟前,她喘着气一把把刘贵拉离刘壮身边。
「你……你想干什么?」王梨花惊恐地看着刘壮。
刘壮看了看刘贵,又看了看王梨花。面色阴沉的他,重重丢下了手里的石头。那大石头轻而易举地就砸烂了一颗白菜。
「白菜!」心疼自家白菜的刘贵立刻挣开母亲的手,蹲到烂白菜前看起来。
王梨花一颗心高高悬起,声音都在颤抖:「你要是想吃白菜,我地里有。我给你挖几颗带回去。你给三娘好好补补。」
刘壮却没说话。只摸了摸刘贵的头:「贵哥儿,没事了。我下次再来找你玩。」说完便提着水桶远去。
刘贵抱着烂白菜疑惑地问:「娘,壮叔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走!回家去!」王梨花惊魂未定,怒道。
但她马上又停住脚步:「等会。多摘几颗白菜给你壮叔送家里去。我再回家装点鸡蛋拿点钱……」
白玉华原本还在哭,突然听到房门又响了一声。
「喝药吧。」赵三娘去而復返,声音在门边响起。
作者有话说:
这章涉及a little三娘的身世。
第61章 离开
◎送给赵三娘的,则是白玉华家里那方巨大的磨盘◎
白玉华没想到赵三娘会去而復返, 一下子愣住了。眼泪依然在落,流进嘴里,比什么饭菜都要咸。
她问:「我待你一点都不好。甚至嫉妒你。你越对我好, 我越觉得你是在可怜我, 施捨我。这样你都还不走?」
以她嘴毒的习惯,她是想说你贱不贱。可不知怎的, 白玉华对着赵三娘这张脸,说不出这个字来。
白玉华喝着赵三娘递过来的药, 只喝了一口就苦得她眉头紧皱。
「别怕苦。喝了就好了。」赵三娘嘴笨,见白玉华喝不下去, 一直重复说道。
「我死都不怕还怕苦。」白玉华不想让赵三娘小瞧了她,干脆一饮而尽。
「你身上的伤听说要每天擦药膏才不会留疤痕。」赵三娘把一个小瓷瓶拿了出来,自然地拉过白玉华的手臂,在她手上涂抹起来。
两个从前少有交集,甚至交恶的人,在这个清晨相对坐着。竟也和谐起来。
屋内一片寂然, 却听白玉华喃喃说道:「我想我娘了。」
「昨天把你救上来以后,村长已经连夜派人去远水村知会你家人。」
白玉华勐地抬头,眼里闪过一点亮光復又熄灭:「我娘早就说过, 当没生过我。她就算知道了,也只会觉得丢脸,怎么会来。」
事实上一夜过去,白玉华的娘家人确实没来。赵三娘不知道如何安慰白玉华了, 就像个锯嘴葫芦一样闷声坐在一边。不说话但也不离开。约是怕白玉华想不开,再把自己折腾出一身伤来。
经歷昨夜的事情, 赵三娘是又心疼又敬佩白玉华。若丧夫、被娘家人厌弃、被冤枉这些事一齐发生在赵三娘身上, 赵三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不是也能像白玉华这样, 即使受尽冷眼也要待在亡夫生前的地方,穿着他生前最喜欢的衣裳,一直一个人勇敢坚毅地生活着。
刘壮把水打来以后就一直坐在门口的大树下,等着赵三娘出来。他随手揪着几根野草,扎了一个草蚱蜢。一连扎了好几个,还是没见赵三娘出来。刘壮也不急,又揪了几根草。
抬头时却看到田婶带着刘海赶了过来。歷经一夜,田婶看着老了许多,头髮两鬓竟起了半白。她拽着垂头丧气的刘海,目标很明显,就是来找白玉华。
刘壮站起身,却发现另一条路上又来了几个陌生人。
那队陌生人领头的是一对老两口。他俩身后跟着几对夫妇,不知是他们的儿子儿媳,还是女儿女婿。这队人的目的地,竟也是白玉华的家。
两拨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白玉华家门口撞上了。
刘壮闪身进了白玉华的家,在院子里喊赵三娘的名字。
「你好好歇着,我出去看看出什么事了。」赵三娘让白玉华躺好,自己关上门出去了。
夫妇俩一同来到门口时,门口的人已经激烈地吵了起来。
原来这对老两口竟是白玉华的爹娘。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白玉华的爹大喊道。刚喊完白玉华的两个姐夫还有一个弟弟便过去把吓白了脸的刘海拉住,一个踹脚一个踹屁股一个打脸,直接把没反应过来的刘海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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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婶如杀猪一般的声音响起,叫得比被打的刘海还要厉害。
眼看着刘海的兄弟们要上前给刘海帮忙,却听刘海在地上边挨打边喊:「你们都不准帮忙!」
「你这个腌臜婆,仗着比我女儿多吃了几年米,长那么一辈,竟敢这么诋毁我毒打我女儿!逼得我女儿跳河以示清白,你就活该去死!」这话是白玉华的娘骂的。
老太太弯腰驼背,看着年事已高不怎么晓事,但骂起人来却声音洪亮。边骂还边哭,哭她苦命的女儿。
这副模样看得本想帮田婶说几句话的村里人,顿时不出声了。父母之爱子,出了这种事,只是骂几句田婶没有上手打她,就是不错了。
昨夜里大家可是看得清楚,田婶是如何打骂白玉华的。那些伤有的都见血了。若是白玉华告刘海欺辱寡妇时再顺道告田婶伤人罪,真是一告一个准。
相比田婶的不知轻重,白玉华的娘家人下手就有分寸的多。打得刘海哭爹喊娘好不丢人,可身上却没见什么明显的伤,看着仿佛有手艺在身上。就算刘海往上告,也判不出个所以然。
「婶婶,您是白娘子的娘吧。」这时赵三娘走到了老太太身边问道。
老太太于泪眼中看了赵三娘一眼,拉住赵三娘的手:「我那苦命的女儿在哪?」
「您跟我来。」赵三娘带老太太进去了,白玉华的姐姐弟妹也一齐跟了进去。
只留下白家的男丁们还在外头替白玉华出这口气。
他们一直打刘海,打到村长过来阻止才罢手。
村长知道刘海有错,一开始故意慢悠悠的来。现在眼见打得差不多了,这才施施然出现制止这场闹剧。毕竟这是在刘家村,外村人在这打他们村的人,他这个村长说什么都得出面,免得寒了村人的心。
眼见村长过来,刘海才被人扶起。田婶喊着要村长主持公道,把这几个白家人送到官府去。
刘海却对村长说:「村长,求您让我进去看看白娘子吧。」
田婶犹如醍醐灌顶,想起了来这趟的目的。她今天拉下脸过来,本就是想哄着白玉华不要去告刘海。没想到白家人来了,硬生生把她的计划打乱了。想到儿子今后可能的下场,田婶白了白脸色,不再说什么主持公道的话。
田婶也朝村长说道:「是啊。孩子知道错了。想当面跟白娘子赔不是。你看看,这是我们专门给白娘子带的东西。刘溪!把人参拿过来!」
胆小的刘溪把一根小拇指头粗细的人参捧了出来。
识货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哪是什么正经人参,不过是大家平时叫的「土人参」,是栌兰的根除去细根,刮去皮晒干后制成的。药效比起正经的野山参,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很不幸,白家人里就有识货的。
白玉华的老爹看也不看那土人参,招唿几个女婿儿子站在了白玉华的门口,把院门堵得水泄不通。
「你这畜生是叫刘海吧?你是好样的。还想见我女儿,下辈子去吧!」
村长摸了摸鬍鬚,犯了难。
屋内,白玉华仿佛听到了爹娘的声音。但这声音忽远忽近,她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门被人推开,一个熟悉却已几年不见的人出现在门口。
母女俩相拥而泣。彼此的模样都与记忆中的有了几分差别。一个老了,一个憔悴。
几年未见,想说的话是如此的多。赵三娘出了院门,让白家人在里头叙旧。
刘海看到赵三娘出来时,眼里燃起几分希望。
「嫂子——白娘子她怎么样了?」刘海问道。
赵三娘没有看刘海,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和早就等在一旁的刘壮一起离开了这里。
这两家的是非,自有两家的长辈来论断。长辈论断不了,还有官府。赵三娘于情于理都不会再插手。
「累不累?」刘壮躬下身体,示意要背赵三娘。
赵三娘摇头笑了笑:「你昨天定是一宿没合眼。一大早又陪我过来。我们快些回家去,你好睡一觉。」
两人携手走到家门口时,却发现院子里竟然堆了不少东西。
有个头有手臂粗的大白萝蔔,一筐大白菜,甚至还有一篮子鸡蛋。
何氏正站在这些东西旁发懵。
「娘,这是谁送来的?」赵三娘问。
何氏道:「是麻芬她大嫂,你见过的,叫王梨花。我刚本来在餵鸡,她突然担着这些东西来了。来了放下就走,我怎么喊都喊不住。你说说,哪有白送人东西的。」
「没事娘,您收着吧。这是我跟王大嫂买的。你看她家的萝蔔白菜个头都挺大的。咱家的还是个小秧苗呢。」刘壮帮忙把这些东西都提了进去。
回屋后,刘壮刚脱了衣服准备睡觉,赵三娘就拉住了他:「先别睡。到底怎么回事?」
刘壮没言语,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
赵三娘心里一惊,突然明白了。
「竟然是她?怎么会是她?到底为什么?我从没有得罪过她……每次我去找麻芬姐,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赵三娘喃喃道。
「有些事情是想不明白的。这世上如果没有长坏心的人,还要法度干什么?我想你应该也困了,来陪我一起睡。」刘壮反拉了赵三娘一把,拉着她一块躺下。
赵三娘本还想起身去做事,沾了这被温暖炭火烤过的被子后,顿觉困意袭来。两人一股脑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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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娘醒来的时候,白家人已带着白玉华离开了刘家村。
不知怎地,到最后白玉华竟没有追究了。只是听说刘海像丢了魂一样,手里握着一根扁银簪子。他先是一遍又一遍地洗去簪子上的泥泞,洗得锃光瓦亮,随后竟一下一下地在手臂上划着名。划出血来也不停下。
吓得田婶连夜带着刘海去了寺庙里上香,请求佛祖菩萨祛祛儿子身上的邪,把他的魂招回来。
让赵三娘没想到的是,白玉华竟还给她和麻芬留了礼物。
送给麻芬的是一只银镯子,上面刻着多子多福的字样。送给赵三娘的,则是白玉华家里那方巨大的磨盘。
再后来听说白玉华嫁人了。她还是爱穿美丽的衣裙。她的新夫郎待她很好。两人住在一处叫做南山的地方,过得十分幸福。
此是后话。
转眼间,便要过年了。瑞雪兆丰年,赵三娘晨起时推开门,发现屋檐上方扑扑朔朔地坠下一朵又一朵雪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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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过年
◎每个人碗里都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凛冽寒风席捲, 一场大雪随风乱舞着覆盖了整个天地,枯木老树亦在风中摇曳,显得萧瑟无助极了。
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来得这样快, 家家户户都缩在家里, 守着灶上的火堆一起度过难熬的冬日。
厨房。
「本来以为咱家今年做不成腊肉了。」何氏带着赵三娘一起在厨房里做腊肉、灌香肠,忍不住感慨道。毕竟刘壮刚受伤开始的那一两月里, 他们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家里饭桌上顿顿白菜萝蔔, 连肉都少见。没想到这才短短几个月,日子就过得比往常更好了。
「娘, 咱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赵三娘笑着说了一句,手里的动作跟着何氏的步骤往肠衣里灌香肠。
灌香肠的肠衣用的是洗净的猪大肠。灌进去的肉馅,则是他们家去刘彪那订的三十斤猪后腿。猪后腿肉肥三瘦七,买回来后要先用清水浸泡一个时辰,去掉血水。之后在剁好的肉馅中加入一些盐巴、细辣椒面。搅拌均匀后就可以灌到肠衣里。每灌好一节就打上一个死结,倒挂到火坑上方。火坑里都是赵三娘从山里砍回来的松树和柏树枝。听说用这两种树熏出来的腊肉和香肠, 味道最香。
熏制一天一夜后,再悬挂十几天,刚好除夕夜就能吃上。
腊肉则要比香肠麻烦些。选用新鲜的五花肉切成细条状后要先用凉开水洗净用粗盐、白酒、橘皮还有各种大料腌制。腌制五天时间还要在通风阴凉的地方晾晒五天, 最后才是用松树枝烟燻。刘家村每一户都是这样做的。这样做出来的腊肉味咸甘平,健脾开胃,更是可以保存一年之久。
刘家村里,积雪的小路上印着一排又一排脚印往远处蔓延过去。隐隐约约的, 还有着深深浅浅的狗爪印。
「我回来了!」刘文抢先一步进了家门。
刘壮则在他后头进来,背上背着刘文的包袱。兄弟俩身上都穿着蓑衣戴着斗笠, 上面已经盖了厚厚一层雪。一进院子, 便抖落一地。福子从村口把他俩迎了回来, 自己冻得嗷嗷直叫,一进家门后就跑到了厨房的灶火边吐着舌头。
群英书院的启蒙班昨日便开始放假,年前到年后共有十五天。像刘羽他们则只有七天。现在刘羽还在书院里苦读,刘壮便先去镇上把刘文接了回来。
「知道你回来了,老远就听到喊。」何氏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灌了热水的汤婆子。一个塞给刘文,一个塞给刘壮。
赵三娘则拿了热毛巾过来,让这兄弟俩先擦擦脸和手。眼见娘和嫂子都在为两个哥哥忙活,刘小甜眼睛转了转,去鸡窝里把小白和小黄抱了出来。
「二哥你看我把你的小白养的很好。它又吃胖了。」小白和小黄都已然长大不少,光是小白就需要刘小甜两只手捧着。它们身上的羽毛也早就褪去鹅黄,长出整片长羽。约莫过完这个冬天,它们就会开始下蛋了。
刘文从妹妹怀里接过两只鸡,把冻得瑟瑟发抖的它们送回鸡窝里。又拿过热帕子擦了擦刘小甜的手。
何氏低声朝刘旺说道:「读过书院就是不一样。现在我们文哥儿越来越会照顾妹妹了。」刘旺哈哈笑:「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我们文哥儿会有出息的。」
「文哥儿过来,给你爹背几首诗。」刘旺喊道。
刘文坐到刘旺身边,不好意思地说:「爹,我们还没教到这呢。」
「你哥哥嫂子给你交了二两银子的束脩。咋连个念诗都不教你。那都学会了啥?」
刘文拿过包袱翻出里面那本《童蒙须知》:「夫子教我们写了名字,又教了我们好多道理。」他拿着书给刘旺念了几句话,又说出了这些话的意思,刘旺才满意地点点头。
「二哥,书院里好玩吗?」刘小甜问。
刘文本来想摇头,想到刚才刘旺说的二两银子束脩,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可好玩了。我每天读书写字听夫子讲课,还交了几个朋友。」
听到朋友几个字,何氏拉过刘文:「书院里没人欺负你吧?」虽然之前刘羽回来的时候她问过一些刘文在书院的情况,但还是要听儿子亲口说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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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儿子我这么有本事,哪会有人欺负我?他们都还叫我大哥呢。」
「那你不会欺负别人吧?」何氏是擅长举一反三的。
本来正嘚瑟的刘文罕见地沉默了一下,干笑几声:「娘,我帮您干活吧。我好久没回来了,有什么活放着我来……」说着就熘进厨房去主动洗起了碗筷。
「这臭小子。」何氏骂了一句。
「好了娘。二弟今天才回来,就别问他这些了。」赵三娘拉着何氏的手,
转眼间就到了过年这天。
许氏已经打算好过一碗素面吃就算完。反正横竖是一个人,过不过年的对她而言没什么干系。却没想到有人在门外叫她的名字。
「是刘壮他媳妇啊。你怎么过来了?」许氏和蔼地问。
「许奶奶,还有我们俩呢。」刘小甜和刘文的声音一同响起,然后从赵三娘背后冒了出来。
「你们两个小乖也来了。好好好。奶奶给你们拿糖吃。」许奶奶眯眼笑起来,拉着两个孩子招唿赵三娘进屋。
许氏的家赵三娘上次来过。那时候还是因为吴礼受王氏指示毁了赵三娘的果脯生意。许氏一直不曾知道这件事,只是疑惑为何等她回来的时候吴礼就不见了,地上还有用清水泼过脏污的痕迹。
赵三娘让弟妹先随许奶奶进去,她则一手拿着浆煳,一手拿着一个福字贴了起来。
福要倒着贴,福倒了就是福到了。
屋里许奶奶高高兴兴地倒了三杯热水,又去房里摸出几块糖来。那哪里是什么糖,是几个月前赵三娘和刘壮成婚的时候,何氏挨家挨户送的印了囍字的红糖糕点。许氏估计就掰了一小块尝了尝味道,然后就包了起来。留着留着留到现在,早就已经发了霉。
「快吃呀孩子。这个很香的,奶奶专门留着。」许氏把一块霉饼放到刘小甜手上,又给刘文也拿上一块。
兄妹俩朝赵三娘投去求救的目光。
赵三娘提着篮子进来了,笑着说:「是不是不捨得吃奶奶给你们的糖?那就包起来晚上守岁的时候吃吧。」
「好好好。」许氏也觉得这个提议好。刘文和刘小甜连忙把霉饼收了起来,打算等离开许奶奶家再丢掉。
兄妹俩陪许氏玩着,赵三娘则勤快地拿着篮子里的其他东西,给许奶奶的家布置起来。
三人离开许奶奶家时,许奶奶还在院子里发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家里怎么就挂上福字、对联,桌上摆了瓜子花生,放了饺子腊肉。甚至还多了一床棉被。那不是新棉被,里面的棉花有些年头了。但被罩洗的干干净净的,更比她原本的破棉絮暖和好多倍。院子里更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原本乱糟糟的柴棚都码得整整齐齐。
许奶奶从袖子里拿出一方陈旧的泪帕,擦拭起眼泪来。她双手合十朝天地拜了拜,又朝赵三娘她们远去的方向拜了拜,约莫是在许愿。
「回来了?」刘壮在院子里晃悠了好几遍,总算看到赵三娘回来了。
「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去火坑边烤火?」赵三娘有点心疼地看着刘壮冻得通红的鼻头。厨房里除了柴火灶外,还有一个火炕。冬天的时候这个火炕烧柴,上方悬挂腊肉香肠,他们家里人就可以围坐在一边一块烤火吃饭说话。
「我给你烤了玉米,刚烤好,想等你一回来就吃到。」刘壮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微焦的烤玉米。
「大哥好偏心。」
「大哥我也要吃。」
刘文和刘小甜叽叽喳喳地喊道。福子也汪了几声,仿佛在委屈它也没有。
「你们两个小鬼,你们的在我这。」何氏在火坑边大声喊。引得两个孩子一前一后欢欢喜喜跑了进去。
赵三娘摸着温度刚刚好入口的烤玉米,随手掰成两半:「咱俩一起吃。」
「好。听说两个人吃一根玉米有个说法。」
「什么说法?」赵三娘被勾起好奇心。
「能白头到老。」刘壮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赵三娘显然不信。
「怎么没听说过。你就说玉米须是不是白的吧。吃到头是不是就白头了?」
「歪理。你就是瞎编了哄我。」赵三娘推了刘壮一把,脸上带起红晕,「年夜饭想吃什么?娘说一人做一道菜,你想好做什么了没有?」
「那我早就想好了。我的厨艺可是娘教的。」刘壮和赵三娘边进厨房边说。
「我的厨艺也是娘教的。」赵三娘不甘示弱。
「是是是都是我教的。菜和肉都在这,你们要做什么自己挑自己洗。」何氏说道。她正在火坑边和刘旺一起包饺子。晚上就不煮饭了,大家一块吃饺子。大白菜猪肉馅!皮薄肉多!到时候洒上一把葱花,能把人香晕过去。
最后赵三娘用豆腐还有鸡蛋做了一道豆腐丸子汤,刘壮则做了炒腊肉和红烧肉。何氏除了包饺子,又蒸了一条青鱼,炒了一个小青菜。
祭拜祖先的香烛燃起,中堂的饭桌上摆的满满当当。
每个人碗里都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大人们都倒上一杯米酒,举杯说着吉祥话。
更晚一些的时候,村里热闹起来,四处都响起鞭炮声,照亮天际。
过年了!
凛冽的寒风中,家家户户都在团聚。却还有一大家子人在摸黑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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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什么时候能到二叔家啊!我脚都走痛了。」抱怨的是个年轻的姑娘,噘着嘴道。
另有一个呵斥的声音响起:「就你娇气。你大哥背着你祖母走路都没喊累,你喊什么劲。」
受了批评,姑娘生气起来,莽着劲加快脚步。男人则回头朝白髮苍苍的老母亲道:「娘,柔姐儿说的也是。我们都走了一天了,什么时候能到啊?您不会记错路了吧?」
被孙子背着的老太太心里也不太有底。她已经多年没回过刘家村了,再加上她年纪大了,若是记错还真有可能。
「那边有个破屋。咱去看看那有没有人。咱今晚先在那落脚。等明天一大早再赶路吧。」老太太发了话。
听到老太太的话,围在她身边的几人都松了口气,一齐朝着破屋跑去。
破屋连个烛火都没点,门窗都是破的,勉强可以关上。四处都结了蜘蛛网,看着已经许久没人住了。万幸的是里头还有一张大通铺,正好够他们一大家子人挤一挤。
作者有话说:
预告:刘家的亲戚上线了
第63章 有客
◎此番悽惨的除夕夜,还真是此生第一次!◎
爆竹声中一岁除。又是一年过去。
及至后半夜村里才安静下来。说要和大人一起守岁的孩子们都已经睡下。火坑边只剩下大人们还在说着话。
赵三娘和刘壮各自轻手轻脚地把一个封了铜钱的红包放到刘小甜和刘文的枕头底下。他们枕头边还放着醒来后要穿的新衣服。衣服是在镇上买的, 衣领和袖口还缀着毛边,看着暖和极了。
「这是给你的。」回到房里后,刘壮把两个大红包递给了赵三娘。
「怎么我也有?」手上的两个大红包可不轻, 掂在手里颇有份量。
刘壮脱了衣服往床上躺:「小孩都有。你难道就不是小孩了。」
赵三娘嘴角眉梢都微微上扬, 止不住地开心。她搬出床底下存银钱的箱子,问道:「那怎么还给我两个?」
「一个是爹娘给的, 一个是我给的。」刘壮咧嘴笑。
赵三娘把红包放进钱箱收好,又摸了摸:「你说我们做个小生意好不好?」
「都好。只要你高兴。不过咱能做些什么生意?」
「还没想好。若是做了生意挣了钱, 以后咱就能搬到镇上去住了。我就是想镇上不管是弟妹读书,还是看个病什么的都比在村里方便。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咱家这几亩地去了镇上可就不好照看了。而且我们这些银钱还不太够, 须得再攒攒。」
「镇上确实好,去哪都近些,买啥都方便。若是打了猎物也能尽早卖出去。早两年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打算。多挣钱带家人搬到镇上去。后来娘说要攒钱给我娶妻,就先作罢了。」刘壮说起家人对这事的态度。
又说起今后的打算:「银钱的事你不用担心。现在天寒地冻,再在家呆几天我就该上山去了。上山一直到开春才能回来。下过雪后那些细毛兽最多了。什么狐狸、黄鼠狼的,它们的皮子能卖不少钱。到时候再把福子带上, 它天天在家里转来转去的,是得去山里锻鍊一下,不然真成护院的狗了。」
赵三娘一下紧张起来, 把钱箱推进床下后上床拉住刘壮的胳膊:「怎么要去这么久?之前不是还说开春再去吗?」
刘壮笑笑,拍拍赵三娘的手:「之前以为我这腿恢復得不太好,原本是打算开春去的。开春之后的猎物膘都瘦了卖不上钱。没想到你把我养得太好,白白壮壮的, 可不就得赶着猎物最肥的时候去。」
「就你会夸自己了。哪里白了。」
「那倒是没有你白。」刘壮盯着赵三娘的脸。
赵三娘有些恼:「我知道我黑。」
「骗你做什么,真白了些。」刘壮还真不是为了哄赵三娘开心瞎说的。秋日日头高起, 他怕赵三娘进山砍柴和下地干活会晒着, 总是会让她戴上斗笠。
如今冬日又在家捂了些时日, 脸上黑气褪去不少。加上吃得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脸从干瘦变得略圆润,看着眉眼舒缓,面色红润,确实是白嫩了许多。
听说镇上有种时兴的香膏,擦在脸上手上,肌肤能变得又白又嫩。媳妇也才是十七岁的姑娘,自然是爱美需要打扮的年纪。刘壮打算到时候上山赚了钱,给老娘媳妇妹妹全都买上一盒。
刘壮这般想着,透过窗纸往外望了望,恨不得明天就上山打猎去。
赵三娘摸了摸脸颊,感受到夫郎夸奖的真心实意,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小夫妻俩熄了灯,上床躺在一块。两人早已习惯这样亲密地抱着。刘壮闻着赵三娘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看着赵三娘的眼神情意缱绻,柔情似水。
两人本在慢慢悠悠说着话。不知不觉,赵三娘就觉察刘壮的声音小了下来,唿吸沉了几分。她以为刘壮倦了要睡着了,抬头一看却在黑夜里看到一双火热的眼睛。
一番情动过后,直到彼此的倦意都袭来,他们又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窗外又下起了细碎的雪,寒风刺骨,屋内的人却暖融如火,好不安心。
这是赵三娘十余年来,过得最安乐的一个年。
厨房的火坑边,何氏迟迟没有去睡。直到刘旺叫了她三四回。
「还真要守夜到天亮不成?」刘旺打着哈欠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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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拍了拍心口:「虽然说出来晦气,但我这心口紧巴巴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你就是个劳碌命。操心这操心那的。你看儿女们都在家,过得好好的。咱家现在地也有了,积蓄也有了。就算真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和壮哥儿顶在你前头。」刘旺难得说这么多话。
何氏听后笑了笑,拢了拢火坑的火:「天塌下来也是明天的事,睡觉去!」
有的人在除夕夜安睡,有的人却在除夕夜里哭闹不休。
刘家村五里地外一处早无人烟的破屋里,横七竖八地睡了五口人。
睡在大通铺最里头,穿着几件厚衣裳的是位年过六十的老妇人。她旁边挨着的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还有一位和这姑娘模样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人。
这中年妇人用几个包袱摆在大通铺上做隔栏,隔栏外睡着一个男人和一个五六岁的男童。
破屋里点了一堆火,但架不住四处漏风,根本堵不住的冷。几人分盖着两床薄被,哪里睡得着。
本就觉少的老太太率先起来,一股脑坐在火堆边,冷得直打颤。
「姑奶奶我也冷。」男童迷迷煳煳地跑下大通铺,一头钻进老太太怀里。
「乖孙孙,让姑奶奶抱着你睡。」林氏心疼坏了,紧紧搂住怀里的男童,又朝大通铺上一喊:「通哥儿你起来,这火不旺了。再去找点柴火来。」
林通好不容易在床上攒出点热乎气,哪里肯动,便使唤女儿和媳妇:「如儿,你和你娘去看看外头还有没有柴火,仔细点看。」
林如儿在薄被里细眉一皱,不做声,只当做是听不见。
她娘邓霞被林通催得厉害,没好气地坐起来,扭头就往林如儿身上掐了一把:「死丫头还不快起来,冻坏了你姑奶奶你弟弟,看我不打死你!」
林如儿吃痛,登时弹跳起来,忍着气道:「之前在这外头都找遍了。该搜罗来的都搜罗来了。现在外头风正大,又黑,找得到就见了鬼了。」
她一时嘴快。却穿了鞋拿起火烛飞也般地冲到破屋的门口,一把把门推开。
门一推开,屋外的大风和雪便像成了精一样钻了进来,一刻也不停歇地刮在几人的身上。
「这贱蹄子好大的气性!还不快把门关上,把你弟弟冻病了,好赖你来出药钱。」林氏坐的地方离门近,被冻了个结结实实,立马破口大骂起来。
听到「钱」这个字,林通眼前一亮,顿时精神起来。他跟着林氏骂了女儿几句,马上下床去把门关上,又来帮林氏把剩余的几根柴火丢进火堆里。
若不是他觉得这姑奶奶身上定还藏着几分家底,他又怎么会在大年夜拖家带口跟着林氏过山过河的,在这遭这份罪。
没想到这死老太婆宁肯住这四处漏风的破屋,也不愿去镇上找个酒楼先住一晚。他倒是不要紧,可怜他儿子启哥儿小小年纪也跟着受苦。
林通心疼了一通儿子,见媳妇女儿都出去找柴火了,赶忙把她俩刚才盖的薄被拽了下来,盖在了林氏和林启身上。
林氏「嗯」了一声,拿了主意:「明天一早天一亮,你就先出门去。我看往北再走个几里地,就到刘家村了。若是找见了,你就去喊你堂哥来接我们几个。」
林通连忙点头:「姑奶奶说的是。我是有许多年没见过堂兄了。咱这回从达州往这来,奔波了半个月,也没事先给堂兄一家捎个信。他怕是还不知道我们要来。到时候我上门,他不认识我可怎么是好?」
林氏白了林通一眼:「说你是个蠢的,你还真是。他不认得你,难道还不认得我的东西。你明天把我这个镯子带上,他自然会来。」林氏拉起左手的袖子,褪下来一个有些年份的银镯子。
「是是是。」林通大喜过望,接过镯子擦了擦就放到怀里。他就说姑奶奶还藏着家底,现在看来果然不错。只要他跟着林氏,林氏的东西早晚都是他的。据他所知,林氏对她的大儿子刘旺可是没什么感情。
说起来,他这位姑奶奶也是位传奇人物。
年过六十,却已经改嫁三次。刘旺就是林氏和第一任夫郎刘治的儿子。其后与刘治和离,接连又嫁了两次,但后来这两任夫郎都是短命鬼,嫁过去两年就入了土。
再后来姑奶奶就回了娘家,和他们林家人生活在一块。
原本他们对这位远道而来,名声也不太好的姑奶奶颇有微词,只盼望着她只是小住几天就走。没想到林氏带着两任夫郎的家财,出手颇是大方。
这些年来他们林家靠着姑奶奶在达州已经攒下一笔丰厚家业。
这回姑奶奶不知怎么地临时起意,说要来这破落村落看看儿子一家。林通的老爹便指派林通带着全家陪姑奶奶过来。
林通本以为这是个肥差,毕竟姑奶奶有钱啊!谁想到这一路颇多波折,临近刘家村还是这种境遇。
此番悽惨的除夕夜,还真是此生第一次!
明天一早若是找到他堂兄刘旺家里,他少不得要先大吃几碗肉,再好好睡一觉才是……
抱着这样美好的幻想,林通躺回通铺上唿唿大睡起来。早已把出去找柴火的妻女忘到九霄云外。
林如儿和邓霞出门没多久,火烛就叫风给吹灭了。母女俩两眼一抹黑在风雪夜里随意找了找。
还真叫她俩找到几根湿掉的腐朽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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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母女俩带着柴火回破屋时,发现这祖孙三人俱已睡着。只是她们原先盖的薄被竟已盖在了火堆边姑奶奶的身上。
没了薄被,这冬夜就更难熬了。
邓霞气不打一处来,把包袱里最后几件衣服抖出来,示意林如儿穿上。母女俩穿得跟个熊一样坐在火堆边,就这么干熬了一夜。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
哪怕是春节,刘旺也不是贪睡的人。他刚起来就听到外头有人在喊。
「旺叔,过年好!好像有人在村口打听你家呢!」外头冷得唿着白气的是隔壁的哥儿。
刘旺也道了过年好,又塞给这哥儿一把瓜子花生,笑道:「那倒是出奇了。我家每逢过年是没什么亲戚上门的。咱们刘家村的亲戚大多都在村里啊。」
「我也说是呢。那人一路打听着过来,说不定等下就找过来了。我先来给你报个信。那我就先回家了叔。」
刘旺挥了挥手,往村里的小路上张望了一会。啥也没看见。他不明就里地摸了摸后脑勺:「别真是有客人要来吧。会是谁呢?要不要出门去看看?」
刘旺记性却是个差的。心里刚想着这事,转头就忘到了九霄云外。他摸着墙进了厨房,在灶上烧起火来。今天新年第一天,媳妇和小的们都要多睡会。他先把早饭做了,等会他们起床就能吃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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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摆谱
◎这泼妇回来了,何氏她们家这回怕是要鸡犬不宁了◎
刘旺刚做好一锅粥, 盛出来放凉时,就听到有人在屋外大声喊。
「这是旺兄弟家吗?」
这声音听着陌生极了,还带着点西南边的口音, 一听就知道不是刘家村的人。
约莫这就是方才李家哥儿说的在村口打听他的人。刘旺这么想着, 拄着拐杖迎了出去:「过年好。不知道是哪位兄弟找我?我年纪大了有些不记事。您别见怪。」
站在门口又冷又累又饿前来寻人的正是林通。他没想过刘旺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竟然已经是个老瞎子, 走起路来还要拄着拐杖。这真是姑奶奶的独吗?林通愣了愣,仔细辨认起来, 姑奶奶年轻时容貌称得上数一数二,刘旺人到中年看面相倒真还能看出几分姑奶奶的眉眼。
林通冲上去一把握住刘旺的手:「老哥哥, 是我啊。我是你表弟林通啊!」
「谁?」刘旺听清楚了,但就是想再确认下。
何氏在刘旺醒后便也醒了,只是想着今天不用去拜年,在热腾腾的被窝里贪睡一会。但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先是听到李家哥儿在外头喊,又听到刘旺去厨房做饭的动静,她都没起来。但听到家里来了人, 还是刘旺的什么表弟后,何氏躺不住了。她穿好衣服推开门,正碰到刘壮和赵三娘也起来了。
林通好不容易找到姑奶奶的儿子, 正激动地掏出镯子想让刘旺看呢。就冷不丁看到后屋和前厅里走出来好几个人。
「这是表嫂、外甥还有外甥女吗?」林通是个自来熟,当即朝几人笑。
「爹,怎么回事?」刘壮刚起床,面上表情纹丝不动, 看着有些冷漠和骇人,仿佛来要债的一般。
刘旺摇摇头:「不知道。这人说是我的表弟。我哪来的表弟。」
听了刘旺的话, 刘壮走到刘旺面前, 把他和林通隔开。
林通本就体力不支, 被刘壮威慑的目光看得有些腿软,忍不住退后两步。随后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在袖子里着急忙慌掏了半天,赶忙把袖子里的镯子拿出来:「我有证据!旺兄弟!你不会连我姑奶奶,也就是你娘都不认了吧!你看,这就是你娘林鸿雁的镯子?」
听到「林鸿雁」这个名字,除了赵三娘外,刘壮他们都是面色一变。
赵三娘见公爹接过那镯子在手里摩挲,悄悄进厨房去倒了杯热水出来:「外头天寒地冻,您先喝杯热水暖暖身体吧。」
林通接过热水,透过杯子感受着热气,顿时看赵三娘顺眼起来。不管怎么说,这家里总还有个有眼力见的。
刘旺其实刚把镯子拿到手里时,就已经确信了这确实是他娘林鸿雁的镯子。他小时候常把玩这个银镯,银镯上刻着一只小小的鸟,是大雁的样子。他虽然看不清楚了,却摸得出来。
见刘旺点头,何氏便明了了。她赶忙把林通往里边请:「既是表弟快往里边坐。壮哥儿快去火坑上添把柴火,给你表叔暖暖。」
折腾了半天,可算让自己进屋取暖了。林通大跨步走到火坑边,放下赵三娘方才给他的水杯,不客气地拿起一碗热粥便喝。
刘壮添了柴火,把火坑照得亮堂堂的,叫了林通一声表叔后便给林通介绍起赵三娘来。
林通原以为赵三娘是刘壮的妹妹,发现是刘壮的新妇后尴尬地笑了笑,掏遍全身也没掏出个像样的见面礼来,只得捧着碗干巴巴地说几句夸赞的话。
刘旺没跟着进去。他拿着那镯子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出神。何氏则蹲在他身旁。
「你怎么想的?」何氏问。
「既是我娘,总是要去把她接来尽孝的。」刘旺想了半天说道,他握住何氏的手,「我娘年事已高,难免有些脾性,就是要难为你了。想必她这回也只是来小住几日,至多十天半个月。咱们能忍便忍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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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沉默半晌,抬头时温和地笑了笑:「听你的。」
何氏忍不住回想起以前那段日子。她刚和刘旺成亲时,林氏的第二任丈夫还未过世,林氏便一直不曾露面。何氏和刘旺这对小夫妻家中既无长辈又无兄弟姐妹妯娌,虽然过得辛苦些,却颇为自在舒然。没过两年她这位婆婆丧夫,竟突发奇想搬回来要和儿子儿媳一块住。
那三年多的时间,何氏受尽林氏的规矩,人都瘦了一大圈,甚至还落下了下雨天会腿疼的毛病。直到后来林氏再嫁,他们的生活恢復平静,何氏仍旧对林氏心有余悸。
没想到十多年过去,这位婆婆竟然又要回来了。
这回不知道又要掀起什么风浪。何氏只希望真如刘旺所说,婆婆只是回来小住些时日,十天半个月便走。
林通在火坑边吃饱烤暖后便带着刘壮一起出门接人去了。何氏和赵三娘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一锅粥肯定不够那么多人吃,还得预备些别的吃食。家里已经没有空屋了,还得把二楼堆陈年杂物的两间屋子收拾出来。
刘旺则去叫刘小甜和刘文起床,让他俩穿好衣服洗漱一番,等下好见奶奶。
「你见过奶奶吗?」刘小甜困得厉害,一边揉眼睛一边问刘文。
刘文摇头,给刘小甜整了整衣袖:「大哥小时候见过呢。大哥跟着表叔去接奶奶了,听说表婶表妹表弟也来了。」
「那不是有好多好多客人要来了。」刘小甜掰着手指头数数。
「不是客人。那是亲人。」刘文纠正道。他拿起梳子看了看,又往外张望:「今天娘和嫂子没空给你梳头,你会梳不会?」
「我会我会。我自己梳。」刘小甜抢过梳子。
赵三娘抽空从厨房出来看了眼,正看到刘小甜和刘文出来。她瞪大了眼睛:「小妹,谁给你梳的头?」
刘小甜哪里会梳头,她扎的小辫稀稀疏疏、七零八落的,若是脸上再抹些锅灰站在街上,说是小叫花子也有人信。赵三娘只得腾出手来给刘小甜重新扎头髮,把餵鸡的差事交给了刘文。
新年第一天,一大清早刘家便忙碌起来。
横竖林氏他们落脚的地方离刘家村不过五里地,赵三娘以为刘壮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等一桌饭菜都摆好了,房间也收拾出来了,还没看到人回来。
此刻刘壮正背着林氏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微微化开的泥地上行走。其余的林家人背着包袱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跟刘壮搭话,探听刘家的近况。
林氏年事已高却不算轻,刘壮几月前的腿伤也才好完全,他背了五里地已经有些乏力。刘壮疲于应付林家人的问话,只含含煳煳地点头摇头,仿佛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想到闷葫芦,刘壮便想到媳妇,他只盼着快些回家,虽然疲惫但还是加快了步伐。
没想到林氏走到村口却闹着要下来,不肯再让刘壮背。
刘壮对长辈是尊敬的,尤其这还是他的奶奶:「奶奶您有什么吩咐?」
「我大老远从达州过来。你爹和你娘知道我来了,却不出来迎我,岂不是实打实不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他们俩不来,我不走。我就站在这冻死。」林氏像根木柱子一样杵在泥地里,任凭刘壮怎么劝说都不肯再动。
林家人面面相觑,暗地里叫苦。他们一个个冷得要死,饿得要死,就盼着早点到刘家吃顿饱饭,再好生歇息。偏生这死老太婆又闹上了脾气,都到村口了还要来这么一出。他们本就是跟着林氏来的,岂能捨弃林氏先行一步。
林通嘆口气,抱着饿得奄奄一息的儿子示意女儿和媳妇稍安勿躁,跟在姑奶奶左右。他最是了解姑奶奶的性子,若她想要做成什么事,不遂了她的意,她是一定要闹个天翻地覆的。
刘壮见实在劝不动,只得拜託林通照顾好奶奶,他自己快步回家去叫爹娘过来。
路上碰到熟悉的村里人,都跟刘壮打听是他们家什么亲戚来了。刘壮苦笑一声,只道了个过年好便走得飞快。只剩下村人在背后大喊「有这么急吗?!」
见刘壮一个人回家,何氏忍不住问:「你奶奶呢?」
听刘壮说了缘由后,何氏嘆口气。她就知道这个婆婆不是个好相与的。新年第一天,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在家过节,独她远道而来,却还要在村口摆谱。显然是做给村里人看的。
什么名声、脸面,林氏全然都不在乎。她来这世上约莫就是图自己高兴,约莫就是为了折腾别人。
想归想,何氏和刘旺还是忙不迭地去了村口。赵三娘问她要不要去时,何氏让她在家守着弟妹,她们一会便回来。
见到何氏和刘旺后,林氏盯着他俩盯了好一会。盯得刘旺弯下鞠躬的腰都酸了,林氏才出声:「十余年不见,你俩脾气倒是大了。还不快给你们表弟和表弟妹拿行李?」
「是,婆婆。」何氏应声走上前去,想接过邓霞和林如儿手上背上的包袱。
母女俩装模作样推让了两回,便都给了何氏。
林氏见刘旺瞎了眼还想上去给何氏帮忙,故意咳嗽了几声:「旺哥儿你过来。」
「没事。」何氏被沉甸甸的包袱压得有些喘气,却还是低声对刘旺父子俩说道。
于是刘壮背着林氏,刘旺在一旁陪着说话,何氏则拖着大包小包领着林家人走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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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夫人正和儿媳妇一道在家门口扫雪。她见到这副场景,看着刘壮背上的老妇人,只觉得好生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直到一行人远去,村长夫人一拍大腿勐地喊道:「那泼妇回来了!」
儿媳妇疑惑地看向平时一向和善的婆婆。村长夫人是个佛性般的人。除了家里的小辈外,对待外人一向是不过好也不过坏。没想到有一天村长夫人还会叫别人做泼妇,还喊得这样激动。
村长夫人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面色不改:「无事了。你们继续扫雪吧。」目光却忍不住向远去的林氏张望,心里升腾起忧虑。
这泼妇回来了,何氏她们家这回怕是要鸡犬不宁了。
作者有话说:
刘旺:好消息是我娘回来看我了,坏消息还是我娘回来看我了
第65章 规矩
◎都要等她先吃饱喝足以后才能轮到家里的男丁吃◎
十余年没回来, 刘旺的家已经和林氏印象中的大不相同。
以前的茅草屋已经不见了。眼前的房子砖石做基,木柱做架,青瓦做顶。进门就是一个大院子, 挂着两根晾衣杆, 散养着两只鸡一只狗。然后是三进二层的木屋,往后有后屋, 往左是柴棚,往右是新修的猪圈和茅厕。
一切井井有条, 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说,木柱上都贴着喜庆的对联和福字。屋檐下的椅凳上都放着茶盘, 摆着一些瓜子花生,看着热闹极了。
「倒还像点样子。」林氏勉强点点头。
邓霞和林如儿打量着这房子,心里也暗松了口气。她们在达州也是住青石小院的人家。若这刘家住的是什么四处漏风的茅草屋,和昨天她们临时落脚的破屋有什么区别。起码现在的条件看起来,竟然还好。这样她们才愿意住很长一段时间。
「娘,您先进屋暖暖身子吧。表弟、表弟妹你们也快进来。」刘旺躬身站在厨房门口说道。
原本还算宽敞的火坑边顿时拥挤起来, 别说坐下了,就是站在一起都颇为费劲。
「如儿,这是你表哥刘壮、表嫂赵三娘。还有表弟刘文和表妹刘小甜。快叫人!」林通拉过看着肉粥两眼冒精光的林如儿, 一一介绍道。
林如儿咽了咽口水,乖巧地喊着人,竭力掩饰自己的飢饿。
「姑奶奶我饿。」林启是小孩,不像大人那般能忍, 他的目光一刻不停歇地落在那盆加了肉丝的热粥上。肚子也合时宜地响起来。
「乖孙孙,饿着了吧。到姑奶奶这里来。」林氏立即抱起林启, 又没好气地说:「十几年了还是个没眼力见的。是不是想饿死我们?」
何氏不过是去归置几人的行李, 晚进来一步热饭菜, 就听到了婆婆的冷嘲热讽。她面色一青,咬牙低着头:「儿媳这就准备。」
「奶奶,婆婆原本嘱咐我您们一回来就热饭菜的。是我耽误了。给您赔不是。」赵三娘连忙说道。
赵三娘拉住何氏的手。婆媳俩远离了火坑一块来到灶台边又赶紧把因为等得太久微凉的饭菜热了一遍。
林氏吃饭时规矩极严。所有饭菜,不论多少,都要等她先吃饱喝足以后才能轮到家里的男丁吃。男丁吃完再是小辈。最后才能轮到女眷们。除非是她极其喜欢疼爱的人,才能有幸和她一块吃饭。而现在有这个殊荣的只有林启。
刘文和刘小甜一起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中堂的饭桌。他们看着昨晚年夜饭吃剩的那条鱼,大半都进了奶奶和表弟林启的肚子。娘找村长家买的那只鸡,林启更是左右开弓,两只鸡腿一起吃。刘小甜眼巴巴地看着,有些委屈。以往鸡腿都会留给她和二哥吃。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奶奶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刘小甜小声地问。
刘文摸了摸妹妹的头:「不会。奶奶路上奔波,劳累了。」刘文没有白读那些书。换做以前,他定也和小甜一样为不能上桌吃饭难过。但现在他却可以忍耐下来,心平气和地安抚妹妹。
「二哥骗我。奶奶喜欢表弟。她抱表弟,没有抱我们。」刘小甜噘嘴。她没见过奶奶。但是这村里,别的小孩总有奶奶。就像小鸽子和她奶奶一样。她常羡慕小鸽子可以被奶奶抱着,奶奶还会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小鸽子。没想到现在真的见到了自己的奶奶,小甜才发现和想像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奶奶甚至连个笑容都没给她。
林氏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得很慢。等到她停下筷子,接过何氏递来的茶水时,桌上的饭菜热气早没了。
「你们爷们去吃吧。」林氏拂了拂衣袖从中堂主位上下来。
林通站在旁边早馋得要命,听到林氏的话立马像得了皇恩,拉着刘旺、刘壮就上桌:「旺兄弟,大侄子,我们可得喝一杯。」
刘壮见何氏扶着奶奶出了中堂,却对着林通笑笑,没有上桌:「我还不饿。就让我爹陪表叔喝两杯吧。」
他这话说的扫兴,很是不给林通面子。大过年的,就算不是亲人,是个过路人如此相邀,刘壮也该陪上两杯才是。林通愣了下,没再看刘壮,和刘旺吃喝了起来。
刘壮该逢迎的时候逢迎,但他懒得应付的时候,却不会做半点乐意的事。他惦记着一家子人都还没吃上饭,他哪里肯先吃。宁可饿着,也要等着赵三娘她们一块吃。
还没轮到邓霞和林如儿母女吃饭,邓霞手里攥着一把花生朝刘壮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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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婶。」冷不丁有人靠近,刘壮防备地拉开距离,却还是叫了一声。
「听你娘说你之前是当猎户的?」邓霞问。
「是。跟着老师傅学了点皮毛。学艺不精伤了腿,差点残废了。」刘壮看向自己的右腿。
邓霞哎呦一声,这茬何氏可没跟她说过:「这是怎么弄的?现在伤可好了?你当猎户的,腿脚可是最要紧的。」
「出了意外。家里为了治我这腿花光了家里所有钱。」刘壮毫不在意地说道。
邓霞心里嘀咕。这新修葺的茅厕,这饭桌上的肉食,甚至还有这一家人穿的新衣裳,可不像花光所有积蓄的模样。却又听刘壮继续说。
「幸而有我媳妇。她自打嫁给我以后,日日夜夜辛劳,操持家业。不然表婶你们今日来,怕是只能看到我们一家人啃野菜。」刘壮就差把赵三娘夸个天花乱坠。恨不得说家里一砖一瓦都是赵三娘挣出来的。
这边刘壮在煳弄邓霞,那边何氏则扶着婆婆在家里漫步消食。赵三娘亦辛勤地跟在后面,不敢怠慢,唯恐林氏有一点不高兴又苛责何氏。
索性何氏和林氏相处过三年多。在林氏来之前,把家里大致规整了下。就连晾衣杆的位置朝向,都是按照林氏喜欢的方向摆的。基本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走了没几步,林氏有些累了。她把目光投向了柴棚门口逗狗的兄妹俩。
「那俩是你后头生养的?」
何氏忙回道:「是。文哥儿、甜姐儿,你俩过来见过奶奶。」
听到娘的唿喊,刘文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刘小甜过来。两个孩子低头喊了声奶奶过年好,便呆呆地立在一旁。林氏手里牵着的林启比刘文小两岁,比刘小甜大一岁。
他吃饱喝足了,嘴油汪汪的也没擦,正打着饱嗝。打饱嗝的空余鄙夷地看着眼前的表哥和表妹。
「文哥儿过了年就要满七岁了。甜姐儿满四岁。」何氏拉着一双儿女说道。
林氏看刘文的目光要多些。她眯起眼睛,眼周旁的皱纹挤在一块,好叫自己看得更清楚些。刘旺的长相随林氏,刘壮和刘小甜的长相随何氏,倒是这刘文的眉眼有几分像她的第一任夫郎。也就是刘旺的父亲刘治。
想到刘治那个老不死的狗东西,林氏的心情坏起来。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反感的神色。
刘文看得清楚。他从没见任何人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好像他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脏东西一样。刘文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冒出一股委屈来,红了眼眶。他再也说不出来奶奶喜欢他和妹妹的话来。
赵三娘赶忙过来拉住刘文和刘小甜,把他俩拉到没人看见的角落。
「小弟,这是我刚才偷偷去灶上烤的糍粑。你和妹妹在这里分着吃。你照顾着妹妹好吗?」赵三娘把袖子里用粽叶包着的糍粑放到刘文手里,摸了摸刘文的头。
刘文应了声,头往上仰了仰。这时赵三娘的肚子也叫了起来。她平时干的活多,饭量大,早就饿了。如今这肚子已是第三回 响。
「嫂子你也吃。」刘文忘记伤心了,立马就要把这块糍粑掰成三份。
「我不饿。你们先吃。」赵三娘匆忙说完就赶回林氏和何氏身边去。
林氏自然发现赵三娘离开了一段时间。
她在一处长凳上坐下,不悦地瞥了眼赵三娘。
「听你婆婆说,你是上溪村的姑娘?」林氏问话。
赵三娘已经从何氏那知道不少林氏的规矩,例如长辈问话的时候要先说是:「是。我家在上溪村村西。」
「上溪村是个大村子。一向是看不上我们刘家村的儿郎的。你肯嫁给壮哥儿,想必是家里不怎么样吧。」林氏打量着赵三娘。「你这模样勉强算过得去。配我们壮哥儿马马虎虎。日后还要尽心给刘家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儿子。听到没有?」
「是。奶奶说的我记住了。」赵三娘纵然心里对林氏的话感到震惊,面上还是顺从地点头。她算是知道何氏之前面上的愁苦从何而来。这位第一次见面的长辈,简直就是看所有人都不太顺眼。
「好了我也累了。带我去我房间看看。舟车劳顿,我这把老骨头都要累散架了。」林氏锤了锤自己的腰。
没想到因为房间的事,林氏又发起火来。惹得在中堂的人全都跑了出来,看是什么缘由。原来是林氏嫌弃二楼的採光不好,又说什么要她一个老太太爬楼梯,简直是想谋害她的性命。还说房屋里一股子霉味,总之挑出十几个错处来。就差哭天抢地地说何氏见不得她一点好,想早点把她这个婆婆赶出去。
最后林氏住进了赵三娘和刘壮的新房。她在新房里四处摸着看着,才点头:「这里还算像个住人的地方。」已经全然忘记了昨夜在破屋时睡的还是大通铺。
赵三娘和刘壮则搬去了二楼原本给林氏收拾出来的空屋子。林启和刘文住一个房间,邓霞林如儿和刘小甜住一间,二楼另一间较小的空屋则住林通。
又是好一番折腾。等到搬完东西,又按林氏的吩咐干了好些活后,一晃已经到了下午。
而这才是林氏到来的第一天。
等到林氏和林家人都累得不行睡下了,刘家人和赵三娘才精疲力竭地坐在火坑边。
何氏翻动着顶上燻烤的腊肉和香肠,默不作声。刘旺亦是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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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甜在赵三娘的怀里睡着了。刘文一向活泼好动,这会子从火坑里抽出一小根燃了一半的树枝,用燃过那头的黑炭在木板上画些鬼画符。
分明是新年第一天,预想中今天本该高高兴兴的,但刘壮现在看着垂头丧气的一家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一直是这种情况,他根本不可能放心进山打猎。
赵三娘似乎看出了刘壮心里的想法。
到了夜晚四下无人,只剩下他们夫妻俩时,刘壮让赵三娘趴着,他给她捶捶背,按按肩膀。
「今天可是辛苦你了。光是洗他们的衣裳还有被褥,就废了不少功夫。」刘壮心疼地说。
「你不也是。一下要帮他们搞这个,一下要帮他们弄那个。我要是不多做点,娘就得多做点。」赵三娘半闭着眼睛,微微嘆气。
「奶奶回来便罢了。不知道带着表叔一家回来是什么意思。」这是刘壮心里一直的疑问。
「听说奶奶和表叔他们是打达州来的。你认识的朋友多,要不打听一下达州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也好。」刘壮点头,决定过几天就去周信和老蒙家拜年。顺道让他们帮忙找人打听下。就算乘车马,达州离刘家村少说也有大半个月的路程。按理来说,奶奶和表叔他们定然不会在过年这个节骨眼上赶这么久的路。怕不是达州舅舅那边出了什么事故。
刘壮顿了顿又道:「我打算进山的事缓一缓。」
「嗯。」
「你不反对?我才说了要给你挣钱,现在又不去了。你就不怕我是犯懒了。你夫郎是个大懒汉。」
「你才不是呢。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怕娘和我在家里受欺负。想先看看形势。」
「现在这么了解我了。」刘壮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容,「你还记得咱俩刚见面那天。你拿着把柴刀杵在窗户边,像个守门将军似的。生怕我欺负你。」
「就你话多。还不快睡觉。娘说了,我们须得在奶奶醒之前就把一切预备好。不然奶奶会生气的。明天起不来,看奶奶罚不罚你。」
「那不是刚换了地方睡,不习惯吗。你习惯,你亲亲我我就马上睡。」刘壮四仰八叉地躺在赵三娘旁边。
等了半晌都没等到赵三娘来亲他。
刘壮半坐起来一看,赵三娘已然睡着了。他俯身亲了亲媳妇的唇瓣,给她盖紧被子,便也搂着她一块睡了。
作者有话说:
我饿了,天天写他们家吃饭,我也想吃。呜呜呜
第66章 咬人
◎死了是它罪有应得,没死是它罪不至死◎
刘家村不大, 没过多久家家户户都知道刘壮的奶奶还有表叔一家来了他们家。
岁月不饶人,人就像韭菜,换了一茬又一茬。有些年轻后生还有姑娘此前都以为刘壮的爷爷奶奶早已不在人世。没想到大过年的刘壮的奶奶竟带着亲戚来了。
但村里总归还有些知道内情的老人在。
孩子们想听旧事, 老人们也乐得说一说。
麻芬的婆婆和林氏的年纪差不多大, 自然是知道不少以前村里的事。刚过完除夕夜的这几天,是不用做什么活的, 她见家里人都闲得无聊想听,便开口想说一说。
从刘壮的体态样貌就看得出来, 他爷爷刘治当年亦是个相貌不凡的人。村里一群人相约去外地找活做,才十几岁的刘治便也跟着去凑热闹。
一群村里的泥腿子凑在一块, 唯独刘治不像个农家人。他长得高,背嵴挺得直直的,不像旁的男人浓眉大眼,稜角分明的五官中带着一丝哀愁。他说话亦是慢吞吞的,看着像个白面书生。
刘治就不是个能干活的人。村里其他人都争先恐后去找事做,头上的汗珠甩的飞起, 刘治却不是嫌太苦就是嫌太累给的太少。好在村里的人听了刘治家里的嘱託,硬逼着刘治跟着他们干活。刘治才咬牙跟着他们干了个把月苦力。
后来发月钱那天他趁大家喝了酒高兴都睡着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在达州的街头乱晃。谁料街上有匹马发了疯乱跑撞到不少人, 刘治为了闪躲连连往后退,直接就退到了林鸿雁怀里。
少年俊俏,姑娘美貌。又有了身体触碰。很难不心动。
人人都说刘治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外出挣钱钱没挣到,倒是娶回来一个美娇娘。
林鸿雁的家境说不上殷实。那天原是从达州乡下去县城里游玩。但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 从小备受宠爱。因她远嫁,家里凑了不少陪嫁给她, 做支撑她的底气。林鸿雁本就是为爱远嫁, 人长得又貌美, 刘治这个没什么本事的人自然恨不得把林鸿雁当成仙女宠爱。
成婚后夫妻俩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慢慢的,各种生活习惯都和刘治截然不同的林鸿雁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上了大当。跟着刘治嫁到这个穷窝里来,公婆偏心大哥二哥,夫郎也窝囊不争气。她便逼着刘治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懒汉,每天不是念书就是习武吗,高低得在文武之路上杀出一条血路。但凡刘治不肯,她就发脾气摔东西,不让刘治上桌吃饭,不让刘治和她一个屋睡觉。
起初刘治还会哄让着林鸿雁,说一些甜言蜜语,立一些军令状。
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更何况刘治本就是懒散惯了的人。他越来越无法忍受林鸿雁的各种颐指气使及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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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刘治就开始不回家,整日在外游荡。入夜了就今天睡在这个朋友家,明天睡在那个亲戚家。亲戚朋友家不方便,他就索性睡在屋檐下。连话都不想和林鸿雁说一句。
日子久了,谁都知道这夫妻俩感情不和。一个是心比天高惯会阴阳怪气的泼妇,一个是得过且过过不下去就不过的懒汉。
公婆看不下去了,开始想各种办法。最后觉得这夫妻俩有个孩子或许会好起来。为了给这对小夫妻创造机会,公婆主动提出了分家。在刘家村这些青石台阶的尽头给刘治夫妻俩搭了两间新的茅草屋。还分给他们七八只鸡鸭和几亩好田。惹得没分家的大房、二房意见不断,吵闹了好一阵才平息。
或许是夫妻俩都反思了自己,也想好好过下去。分家后他们俩又过了一段平和的日子。刘治去耕田,林鸿雁就在家里做各种绣活。说得上是男耕女织。但这样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怀上刘旺以后,林鸿雁的性情更加阴晴不定起来。她从以前只会数落刘治,变本加厉,开始对刘治动手。
刘治倒是一反常态,对林鸿雁百般忍耐。不管林鸿雁打得多重,提多么过分的要求他都认着。毕竟只有这样林鸿雁才不会激动到去捶打她的肚子,才能保证他的孩子平安地降生。
刘家村的人包括林鸿雁都以为,刘治和林鸿雁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后来刘旺出生,公婆极其高兴,又分了一些田地给小儿子一家。甚至时不时还会贴补点东西。对待林鸿雁更是比其他的媳妇要好几分。只盼望着小儿子一家和顺。
没想到刘旺三岁那年,刘治在外领了一个女人回来。
当朝只有富人才有可能三妻四妾。他们农家人向来是一个锅配一个盖,一夫一妻到白头。刘治领着回来的女人说要娶了做平妻,说得斩钉截铁,谁劝了也没用。
最后林鸿雁受不了提了和离。刘治立马爽快地答应了。林鸿雁气极,和离后便离开了刘家村。只留下三岁的刘旺和亲爹继母在一块过苦命日子。
自那以后刘治和林鸿雁老死不相往来,直到现在都没见过面。想来是林鸿雁恨透了刘治。
林鸿雁如今已经变成林氏,经歷了诸多风风雨雨。按理说常人的性子也该被这些风雨磨平了,可林氏却依然如当年一样,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
这么多年,刘家村的老一辈都把刘治和林鸿雁的这段往事当做反面教材。时刻警醒自家儿女,绝不能遇人不淑,儿子娶妻娶勤娶贤,女儿出嫁则绝不能远嫁。
刘阿牛本来在屋里和几个兄弟说话,出来上茅房就听到院子里热闹得很。
「娘你这都赶得上说书的了。」刘阿牛看着他娘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的模样,有些不可置信。
李氏白了儿子一眼。
王梨花和郑青青哈哈笑。麻芬正听得尽兴,嗔怪地瞪着刘阿牛:「那可不。娘说故事说得就是好。比你回来跟我说码头上有几艘船可有意思得很。」
刘阿牛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我去给你们拿瓜子茶水还不行吗!」
另一头的刘家。
「表嫂我来我来!」邓霞眼疾手快地夺过何氏手里的扫帚,还险些踩到旁边福子的尾巴。
「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干活。」何氏又赶忙说。两人正争执呢,旁边的福子呜呜地想跑开,却被林启一把揪住尾巴。疼得福子嗷呜直叫。
刘文握紧拳头跑了过来:「你放开我的狗!」
「我不放。」林启不甘示弱,捏着福子的手用的劲更大了。
刘文看着福子的模样心疼得不行,他正要去拧林启的手,却没想到福子掉转头对准林启的手就是一大口。
福子充其量还是只小狗,牙齿并不算尖利,再加上林启身上有刘家人的气息,福子就是轻轻一咬。无论怎么看林启的手上,都只有一个小小的齿痕,连点血都不见。
却是这点小小的齿痕惹得林启立刻就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邓霞这下也不争抢什么扫帚了,过来就踹了福子一脚,又马上抱住林启心疼地看着他的手。
何氏在看到林启被咬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在看到福子被踹时心里又咯噔了一下。她心慌起来,赶忙把福子和刘文一块往家门口赶:「这死狗今天发什么瘟。文哥儿你快把它带出去。」
「慢着!」本来在后屋休息的林氏走了出来。
林氏今天穿了件何氏新赶制出来的厚棉袄,头髮高高梳起一半黝黑一半斑白,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汤婆子,鞋亦是新做的,比较初来刘家那天何止好了一星半点。
同时走到院子的,还有在柴棚噼柴的刘壮和赵三娘。
「伤主的畜生不能留。小是小了点。村口不是有条河吗,直接丢进去。死了是它罪有应得,没死是它罪不至死。我们家不能留它。」林氏发话了。边说边心疼地揉着林启的伤口。
所有人都没想到林氏会这么说。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林启先去折腾福子,福子咬的也不算重。更何况林氏是来做客的,哪有才来几天就要把人家狗丢进河里的道理?那条河看着冰寒刺骨,暗潮涌动,就是村里的大狗都不敢下去。福子这种小狗下去了哪里还有命活。
见众人都站着不动,林氏生气了:「我说话不管用了?还是你们个个都耳聋了。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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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刘壮给刘文使了个眼色。
兄弟俩十足的默契。刘文二话不说抱起福子就想跑:「奶奶,我去!」
「不行。你不行。」林氏喊道,「通哥儿,你去。」
站在旁边心疼儿子的林通突然被点名。他啊了一声,见众人都看着他。林通初来乍到,还没摸清刘家人的底细,暂时不想与人交恶。他摊开手劝道:「姑奶奶,这怎么使得。启哥儿他没什么大事,找点草药敷一敷就成。」
林氏狠狠地瞪了林通几眼:「出来时你爹让你事事都听我的。这才多久你就忘完了?还敢顶嘴忤逆我。」
「是。」林通无奈走到刘文面前,「文哥儿,对不住。把这狗交予我吧。」
「不给。」刘文嘴里吐出两个字。他紧紧地抱着福子,死活不撒手。
林通是大人,又不好明抢。他朝刘旺还有刘壮尴尬一笑:「旺哥,你要不劝劝?」他寻思着刘旺是一家之主,又是姑奶奶最亲的,说话应当是管用的。
刘旺先是沉默,随后又说:「这狗是壮哥儿的。他做主。」
林通只得把目光投向刘壮。刘壮没搭理林通,走到林氏身边:「奶奶,这狗不能丢。」
林氏烦躁起来,冷笑三声,正要发作时,却听到赵三娘开口了。
第67章 小妾
◎七十岁的土财主睹人思人,开了高价要抬林如儿做第八房小妾◎
「上次夫郎伤了腿后, 我特意去寺庙里进香请神。主持师傅说夫郎背负杀孽,家中须得养上一只狗,养狗消孽障。若是这狗能好好养着, 过上十几年, 家里就会顺风顺水。若是突遭变故死了……」
林氏眼神一变:「死了又当如何?」
「恐家宅不宁,遭逢祸事。」
赵三娘说话的语气向来很慢, 却很笃定。瞧着就像不会说谎的模样。
林氏却不太信。她问刘旺:「旺哥儿,是这样吗?」
「是。」刘旺低着头没有犹豫地说道。
听到儿子都承认了, 林氏面色稍微缓和。也不再提要把福子丢进河里的事,只是让林通找了根绳子来套在福子的脖子上, 把福子栓在了它的狗窝旁边。
林如儿眼见事态如此,竟出人意料地扇了林启一巴掌。邓霞本心疼地抱着林启,见儿子被女儿打了,当即就要发作还女儿一巴掌。
林如儿退后两步没被邓霞打到:「娘,是弟弟先去招惹狗的。他手多,就该打。不然不长记性, 下次见到旁的狗还敢上前。万一是大狗出更大的事怎么办。 」
听到林如儿这么说,林家人都觉得十分有道理。虽然溺爱林启,但是若林启真不记住这个教训, 以后碰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大狗,他这小身板还不够野狗一口咬的。
乡野之地养狗的人家颇多。林通只觉得头痛,想带着一家人早点回达州去。就是不知道姑奶奶还要在这个地方磋磨多久。
「没事了。」林如儿蹲下身对刘文温声细气地说道。
刘文有些意外这个表姐竟然如此温柔。方才林如儿的话看似是为了林启打算,但那一巴掌也确实为刘文和福子出了气。
刘文脸一红说了句谢谢表姐便跑了。
早上的一场闹剧终于消散。吃过早饭后, 赵三娘和刘壮同家里说了一声,带上一些年礼准备去拜年。何氏烧了热水给林氏洗头。林通拉着刘旺高谈阔论。刘文兄妹俩带着福子出门玩去了。唯独林如儿和邓霞是闲的。
她俩便回了二楼的屋子, 在房间里说话。
「宝贝女儿, 你这招还真有用。」邓霞忍不住赞嘆地说道, 「方才你打你弟弟,为娘心都差点跳出来。我刚才看得极清楚,你动手后刘壮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还有那刘文也是,定是会记得你的好。」
林如儿笑笑,捲起一束头髮在指尖缠绕。又拿起桌上的檀木梳子开始一下一下梳头。
林如儿长得不算娇美,甚至还有点婴儿肥。但她的发质很好,是从小用木槿叶、生姜水还有桑叶洗头,侧柏叶碾成粉末加油涂抹这样养出来的。说是像缎子一样光滑黑亮也不为过。之前在路上跟着林氏奔波,灰头土脸,连脸都没得洗,这头髮的光泽度大打折扣。在刘家修养了几天后,她的头髮又恢復了以往的柔顺。散落的头髮用一根镂空的银簪子斜插着,随意却不失清雅。
散落如柳,及腰待嫁。
邓霞自然也是骄傲地看着林如儿的头髮。这头髮的养护,邓霞作为母亲可出了不少力。
「你姑奶奶、你爷爷甚至还有你爹,都是个重男轻女的。可你知道为娘不是这样。为娘在外只能学他们那样,一心向着你弟弟。但我心里是盼着你好的。你是最像我的,却万万不能像我一样命苦。若是能嫁的一个好归宿,我就放心了。」邓霞说着说着伤心起来,还有些想垂泪。
比起林通着急想回达州。她们母女俩却是一万个不愿意。
只因达州当地有个死了小妾的土财主看上了林如儿。不为别的,就因为林如儿的眉眼和说话的语调有几分像那个小妾。七十岁的土财主睹人思人,开了高价要抬林如儿做第八房小妾。
林家是穷苦人家出身。靠着林氏死了两任夫郎获得的财产,混到现在后情况好了不少。但现在家里头不过还是士农工商里头的那个农字。只是多置办了几处宅子和田产,租出去吃些利钱。家中男丁一无获取功名的头脑,二无经商盈利的手段,说是坐吃山空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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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土财主开出的价钱一次比一次高,林家的长辈都快要坐不住,为土财主来当林如儿的说客了。可当人妾室能有什么好名声吗。更何况要嫁的还是个七十岁的老头。虽说老头的正房和第七房小妾都已亡故,但上头还有其他六个小妾,个个都是人精。日日醒来便要斗法,听着都叫人绝望。
子女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往往由不得当事人做主。邓霞和林如儿为此急得焦头烂额,正碰巧林氏闹着要来刘家村找儿子,她们便以不放心姑奶奶为由,一起跟了过来。
横竖是能暂时躲避土财主的追赶。
但到了刘家村后,林如儿就改了主意。她有了一个能永远躲避土财主的办法。
邓霞还有些不放心地说:「你当真看到他们从床底下抱出个钱箱了?」
「错不了。虽然他们刻意避着人还盖了几层布,但我绝对没看错。如此重视和遮掩,想必里面的银钱不少。姑奶奶的这个大孙子,很有些积蓄。再说我若是能嫁给刘壮,姑奶奶肯定会捨得出钱做聘礼。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嫁的可是她的亲孙子,她还能继续藏着掖着不成。」林如儿笃定地说道。
「只是刘壮看着和赵三娘很是恩爱。我怕这事会不成……」邓霞有些犹豫。
林如儿冷哼了一声:「再好的感情也怕生误会。误会多了,感情便淡了。娘,您且看着吧。」
在去给老蒙、周信他们拜年的路上,赵三娘浑身紧绷的状态才算缓和下来。
刘壮牵着她的手夸赞她:「什么时候这么灵机应变了。还能编出这么段说辞来。」
「日日听娘跟我们念叨去寺庙的事,记下了不少。现学现用。我想着奶奶以前嫁到刘家村,那寺庙她定是去过的。说不准会信。还好她信了。」赵三娘松了口气。
若是林氏执意拿出长辈的威严要弄死福子,还真是不好收场。
「说起来表妹倒是非常明事理。」刘壮突然冷不丁说道。
赵三娘愣了愣:「你认真的?」
她停住脚步看着刘壮的眼睛。见他神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赵三娘只觉得手里拎着的东西沉重起来,绑东西用的粗粝麻绳咯得她手疼。连身边吹过的风都变得更冷了。
她是迟钝,但不是傻。虽然她也觉得如儿表妹给她们解了围,但是当一个男人开始表露对一个女人的赞赏,多半是上了心,有了几分意思。
刘壮见赵三娘面色大变,哪里能不知道赵三娘在想什么:「媳妇你想哪去了?天地良心。我要是对表妹有意思,我就掉进河里淹死,走在路上被雷噼死,吃饭被饭噎死……」
他还想再发些毒誓好叫赵三娘相信。赵三娘已经放下东西,紧张兮兮地捂住他的嘴:「过年期间你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快呸出来。」
刘壮照做后赵三娘还不放心,双手合十朝上天祈祷:「老天爷在上,各路神仙在上。方才他都是浑说的,全都不作数。」
「你什么时候也学着娘,信了这些?」
「你不懂,求个心安。我以后相信你就是了。下次再说这些对自己不好的话,我就真生气了。」
「好。」刘壮咧嘴大笑,今天的媳妇也非常关心他非常爱他,真好。他提起赵三娘放在地上的东西,两人慢慢朝前走:「你忘了于六兄弟还没成家。他比我就小个两岁。他家里已经着急了,之前问过我咱们村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姑娘。长相家世是次要的,只要人品端正,善良淳朴便好。我方才那意思就是想咱俩要不要做一回月老,好事一桩,还有媒人红包能拿呢。」
听到刘壮的解释赵三娘彻底放下心来。她高兴地说:「于六兄弟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家里兄弟姐妹虽然多,但都是能挣钱的,他负担并不重。加上他相貌端正,人品好,靠得住,的确是良配。等我们拜过年回来,我就和娘一块去和表妹提一提。」
「啧啧,又是相貌好又是人品好,靠得住。你倒是会夸他。怎么不见你夸我?」刘壮咬咬牙。
「难道我没夸过你吗?」赵三娘眨眨眼睛,开始回想。好像真的没有……她就算夸都是在心里暗夸的。
「没有。」刘壮郁闷。
「我夫郎这么好,我竟然没有夸过,我真是太不是人了!」赵三娘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她气唿唿的样子,仿佛真的很生气。就差给自己来俩耳光了。
刘壮赶忙说:「我逗你玩的,你怎么还把自己气成这样。没事没事,我这人本来就没啥好夸的,皮糙肉厚的木头一个。」
却见他靠过来以后,赵三娘在他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这条小路上除了他俩便没有别人了。赵三娘亲过以后两颊泛红,热度腾升,立马就走到前头去了,不敢去看刘壮的神情。
刘壮先是愣了愣,又美滋滋地摸了摸脸颊。他从没想过媳妇会在外头亲他。这可比什么夸奖都美得多。
刘壮快步追了上去:「你这人怎么亲了就跑啊?!总得让我亲回来吧!」
他越喊赵三娘跑得越快,没过多久就到了老蒙的家。
老蒙的家住在半山腰上,要沿着一条盘山小道才能上去。
夫妻俩来的时候,老蒙家里的烟囱正往外冒着气。临近晌午了,想来应当是在做饭。
「老蒙你看谁来了?」祝婶喜出望外地拉着赵三娘的手,朝灶房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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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蒙拎着一个锅铲就跑了出来,笑得十分开怀:「刘壮兄弟,弟妹。过年好啊!」
赵三娘和刘壮本来打算放下东西再拉下家常便走,谁知道老蒙和祝婶一定要让他俩留下来吃饭。
「来刘壮兄弟,尝尝这道麻辣兔肉。三斤半重的大肥兔子。我昨天刚从山上捡回来。」老蒙倒上两杯小酒开心地说道。
祝婶没好气地说:「就他,昨天非要上山去看套索。差点摔了个跟头。好歹捡回来只兔子,今天就巴巴地做了吃。」
老蒙也不在意祝婶揭短,直接给祝婶夹了一筷子兔肉:「还不是你半夜说梦话想吃兔子肉,现在有就快吃。」
「说梦话你也信。我下回说梦话要吃老虎你也打吗。」祝婶回道,看向老蒙的眼神和语气却都是温柔的。
说着祝婶要起身去厨房里再炒几个小菜,赵三娘连忙跟着去打下手。
饭桌上便只剩下老蒙和刘壮。
「秀良哥今年没回来吗?」刘壮问道。
蒙秀良是老蒙和祝婶的大儿子。朝廷徵兵那边跟着军队去了边关,此后多年便很少回来探亲。平常老蒙家有什么事都指望不上儿子,也不想劳烦外嫁出去的小女儿。夫妇俩都是能解决便自己解决。
可事情能解决,想儿子女儿的心却没法解决。
「托人捎信带了钱礼回来。说是今年边关事情多,不方便。」老蒙说起儿子眼神黯淡不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抿掉。
这家里只有他们夫妇俩,总归是冷清的。
「没事。你绿珠姐说过俩天带着孩子回来看我们。」老蒙见刘壮不好搭话,又笑着说道。
儿子指望不上,女儿总是能指望的。
「姨夫,你就想着绿珠姐,怎么不想着我呢?」一个如黄鹂一样婉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正是之前祝婶和赵三娘提过的外甥女,祝月翠。她提着年礼,手里攥着满绣的手绢,爬了许久山路,正气喘吁吁的。
于是原本老蒙夫妇以为的二人冷清午饭,最后变成了五人食。
作者有话说:
刘壮这小子咋这么多人看上捏
第68章 旧识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不是你娘亲生的◎
此前老蒙夫妇撮合过刘壮和祝月翠。虽说两人彼此都没看上眼, 但刘壮为了避嫌,特意坐得离祝月翠最远。
赵三娘坐在刘壮和祝月翠中间,反倒和祝月翠挨得近了。
「差点忘了, 尝尝我做的笋丁肉酱。」祝月翠从她拿来的年礼中拿出来一个褐色的小罈子。又取了两个碟子, 装成两份。
一份摆在老蒙祝婶面前,另一份则摆在了赵三娘面前。
「赵娘子, 你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祝月翠盯着赵三娘道。她自打见到赵三娘开始,两只眼睛的视线便没有离开过, 好似赵三娘是什么稀罕的宝贝一般。
几乎是眼巴巴地看着赵三娘,想让她品尝。
赵三娘只从刘壮那感受过这种热情似火的目光。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有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也这样盼望地看着她。
「好吃。」赵三娘慢慢说道。
上溪村那边不像刘家村, 没什么竹林。她吃到的竹笋也少。每次吃,王氏都是简单地切片水煮,最多放些辣椒,却捨不得放一点油和肉。
但祝月翠做的这个笋丁肉酱,应当是笋子洗净后切成小丁,加上蒜末、猪肉末一起加盐翻炒, 其他佐料则是提前做好的辣椒酱,甚至洒了白糖和芝麻。
这么多珍贵的东西放一块炒制,就算是鞋底都好吃呀。
「那你多吃点。」祝月翠觉得赵三娘夹得太少, 直接拿起勺子给赵三娘的碗里舀了一大勺,都快把最上面的米饭盖住了。「拌饭更好吃。反正我家猪肉多,吃也吃不完。我做了好多酱,等下我给你拿一罐你带走吧!」
祝月翠说完后才发现饭桌上的人都看着她。
祝婶疑惑地说:「你们认识?」
祝月翠点头, 赵三娘却摇头。她完全不记得在哪见过祝月翠。
祝月翠是个圆脸小姑娘,一双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正是她名字的由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短袄和深蓝色的马面裙, 腰间还坠着一个她亲手绣的香包。不像个屠夫家的女儿, 倒像是秀才家的小姐。
如果赵三娘真见过这样的姑娘,没道理不记得。毕竟自她记事起,过往见过的人,经歷过的事,她都能如数家珍。如此超群的记忆力,有时候赵三娘自己也会觉得奇怪。
「你竟不认识我……」祝月翠有些失望地咬住唇。但接下来她没再提和赵三娘是旧识的事。而是把话题引到了家里的长辈,说着让小姨和小姨夫回家看看,家里的长辈很想念他们云云。
等到大家都酒足饭饱,刘壮和赵三娘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刘壮还在那边拜託老蒙帮忙打听达州的事情,赵三娘这边左右手都被祝婶还有祝月翠塞的东西填满了。
「等着,还包糖你拿上!回家给你两个弟妹吃!」祝婶一拍脑门,又进厨房拿东西去了。
「你真不记得我了吗?」祝月翠见眼下只有她和赵三娘,又一次确认道。
赵三娘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真的没有什么印象。我只对五岁以前的事不太记得。但是咱俩应该也没有可能五岁以前……」
「就是五岁以前!」祝月翠都要高兴得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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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娘疑惑地抬头。
「你五岁以前,在白沧镇的渠水河边。」祝月翠补充说道,她拉着赵三娘的手,「你的手腕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对不对?」
说着祝月翠不由分说地拉起赵三娘左手手腕上的衣袖。
一条已经随着年月淡得只剩浅浅痕迹的长疤痕就在眼前。
祝月翠见赵三娘没说话,继续说:「这条疤痕就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看到你躺在岸边,潮水马上就要涨起来了。我想把你拖上岸,但是拖不动你,还把你的手摔在了尖锐的石头上拉伤的。后来我回家去喊大人来救你,就再也没看到过你了。」
这件事在祝月翠的心里不知道埋了多少年。她一直在为当年没能救下那个和她一般年岁的小姑娘而感到自责、难过。
日子久了,记忆稍微模煳。她甚至都以为当年在河边的事只是一场梦。毕竟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能证明那个小女孩存在过的痕迹。
赵三娘有些愣神,她褪下衣袖:「你认错了。我娘说我这伤口是我小时候玩菜刀划伤的。」
祝月翠立即矢口否认:「不可能!我虽然不擅长杀猪,但是从小什么菜刀砍骨刀都见过了。如果是菜刀划出的伤口,绝不会是这样的疤痕。」
「我娘……应该不会骗我。」话虽如此,赵三娘也不确定起来。恍惚中她的脑子里有一片迷雾。这迷雾散去了一星半点,可却还是看不清楚。
「算了。不管怎么样,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祝月翠由衷地露出笑容。
下山路上赵三娘和刘壮说起她手腕上的疤痕,说起祝月翠对她说的话。
刘壮皱起眉头:「上溪村离渠水很远,你小时候怎么会一个人跑到那里?还溺水昏迷了。」
赵三娘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对小时候的事,有记忆开始就是在上溪村。我娘姓王,我爹姓赵,我大姐叫赵春花,我二哥叫赵秋月,我叫赵三娘。」
刘壮想啊想,突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不是你娘亲生的。」
「你别乱说。」
「我是认真的。」刘壮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但他看赵三娘面色悽然,便换了个话题:「走吧。天色还早,我们再去去周信大哥那走一趟。」
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刘壮和于六竟然同一时间到了周信的家。
周信热情地把他们请了进去,让媳妇拿来一坛好酒,就一些花生米,兄弟三人坐在周信的房间里头喝了起来。
刘壮自然没忘记他要给于六说亲这回事。说着说着,本就是三兄弟里最腼腆的于六不好意思起来。
「信哥、壮哥,我年纪还小,还不想成亲。再说哪有姑娘能看上我。」于六抿了口酒拒绝道。
「都十八了哪里还小。就算是现在不想成亲,也可以先相看着,看对了眼,过两年到了二十岁正好成婚。你看你壮哥,他之前单身汉一个,糙得要命,现在有了媳妇我看着他不仅胖了还白了不少。跟个大少爷一样。最离谱的是还没事就傻笑。这就是有媳妇的好。」在做月老这事上,周信和刘壮是一拍即合。
他们俩是都有着落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可不能看于六兄弟单着。
再说了,于六是他们混了五六年的好兄弟,林如儿是刘壮的亲表妹。
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于六当了刘壮的表妹夫,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那,那我就去给壮哥拜年的时候看看。」于六喝多了酒,酒壮怂人胆,竟然也答应了。
这一巡酒喝完后,刘壮酒劲也上了脸,有了醉意,满脸通红。他摆摆手让赵三娘先去门口等他,他还有几句话要和周信、于六说。
只剩下兄弟三人后,刘壮便神色清明,没有了一点醉意。他低声朝好兄弟们拜託了两件事,并让他们再三保密后才离开。
等到刘壮出门找赵三娘一起回家时,又恢復了醉醺醺的模样:「媳妇我们回家!」
「让你少喝点,非不听。」赵三娘有些无奈,任由刘壮把半幅身躯都搭在她身上。
也就是她力气大撑得住刘壮,若是其他这样身板的姑娘,还不得被刘壮压成重伤。
刘壮哪里捨得真的让赵三娘驮他,没过一会就晃悠悠地走到前面去了。赵三娘便在后面追他,喊着慢些:「你方才和他俩说什么了?说了这么半天。」
「就是说什么时候一起进山打猎。你是知道我们三个的。现在是冬猎,我们三个一块,安全些。」刘壮慢吞吞地说道。
「是。周信大哥稳重,于六兄弟细心。你最周到。你们三个一块我也放心。」赵三娘顺着刘壮的话说。
刘壮和赵三娘走后不久,于六也走了。周信找到妻子沈青:「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完年下个月,你的姑姑和姑父要来黄口镇看你爹娘。」
「是啊,怎么了?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干嘛又问一遍。」沈青不解。
「他们来了以后,我有事要请他们帮忙。他们是生面孔,又是外地口音。请他们办这件事一定错不了。」
「到底什么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搞得神神秘秘的。」沈青没好气地说。但她相信丈夫,知道他是个有主意的,便没有追问。
等赵三娘和刘壮回家刘家村时,月亮已经落在树梢,村里家家户户挑起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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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汪!」黑暗中有狗叫声传来,由远及近。
是福子的声音。
没过一会,福子便晃着小脑袋高高兴兴地跑了过来。不是蹭蹭赵三娘的裤脚,就是舔舔刘壮的手。
刘壮一把把福子抱起来,用头贴着福子的狗头:「好傢伙,知道天黑了,还会出来接我们了。」
「哥!嫂子!」
「表哥,表嫂。」
两种喊声同时响起,在福子不远处走过来的一大一小,正是林如儿和刘文。
刘文一改之前对林家人排斥的模样,竟然愿意和林如儿一起来村口接人了。要知道刘壮家到村口有一段距离,要一起走,两人总得说上许多话。向来这两人是一路高高兴兴说着话过来的。
毕竟刘文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我来帮你提吧。」林如儿走到赵三娘身边,想接过赵三娘提着的东西。
赵三娘当然不好劳烦客人,执意不肯。却没想到林如儿立马上手扶住刘壮,亲昵地拉住他的一条胳膊:「那我来帮忙扶着表哥吧。表哥好大的酒气。幸好我猜到你们外出拜年,一定会喝酒,我早早就准备好了醒酒汤。」
赵三娘眼见林如儿扶着刘壮慢慢往前走远,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仿佛有什么东西刺进她的眼睛里,刺得她生疼。
表妹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第69章 红薯
◎土地就是她的孩子,她要多松土让孩子长出许多蔬果粮食◎
赵三娘还没来得及怀疑和伤神, 就突然听见林如儿在前方传来几声惨叫。
刘壮歪歪扭扭地站在小路的边缘,方才竟失手把林如儿推进了旁边的菜地里。
那菜地白天刚施过肥,脏污之物遍地, 恶臭得厉害。
林如儿整个人摔在菜地里, 她惊恐之间只觉得手脚触到一滩什么东西。她颤抖着手凑到鼻尖去闻,尖锐的叫声划破夜色。惊得福子狂叫起来。
赵三娘连忙赶过来, 和刘文一块把林如儿拖起来。反观刘壮则直接栽倒在小路上,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林如儿一身熏人的臭味, 丢脸至极,甩开袖子便匆匆忙忙朝家里跑去了。
最后刘文都打算回去叫人来拖刘壮回去了。没想到等林如儿一走, 刘壮哪里还有醉酒的模样,跟没事人一样自己站了起来,拉着赵三娘的手往家走。
刘文看得目瞪口呆:「哥你到底醉没醉?」
没等刘壮说话,赵三娘就没好气地说:「好啊,你打从周信大哥家出来就在装醉是不是?」亏她还担心得不久,怕刘壮喝多了酒头疼脑热, 又或是一个不小心摔在地上。这一路上她都紧紧拉着刘壮,几乎是寸步不离,跟守着什么珍宝似的。
「我错了我错了。」刘壮朝赵三娘笑着说。
见赵三娘没有真生气, 刘壮又问刘文今天和林如儿她们都聊了什么,他们走了以后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刘文仿佛刘壮安插在家里的探子一般,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把今天发生的事无巨细全说了一遍。
其中包括林通跟刘旺还有何氏说他有门路,带着他俩做生意肯定稳赚不赔。只要刘旺、何氏捨得下本钱, 半年之内赚回本钱, 一年以内利润翻番。三年之内, 保准刘家成为全村最富有的人家,镇上的地段随便选,房子随便挑。
「爹娘心动了?」赵三娘忍不住问。
刘文头摇得好似拨浪鼓:「爹说存的一点钱都给我上学用了,现在家里穷得叮噹响。然后表叔就开始劝爹娘找别人借钱,拉别人出份子。只要爹娘拉到一个人,那个人出了多少钱,就算爹娘出的一成。赚了钱照样有分成。」
「还有这种好事?」赵三娘不太相信。哪有光是拉人投钱,就给你也算一成的份子的好事。
「我也没听太全。反正表叔就是这么说的,还说了好几遍。说得娘都快心动了。爹愣是说他们家之前为了大哥的腿就借了不少外债,现在根本借不到钱了。」刘文又说道。
刘壮点点头:「其他人呢,今天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刘文便说起邓霞今天一直在二楼转悠。他在一楼听着楼上的动静,感觉邓霞想进刘壮和赵三娘睡的那个房间去。但刘壮出门的时候把那个房间用一把小锁锁住了。那锁是个精妙的玩意,没有钥匙还真没法轻易打开。刘文听着邓霞似乎跟那锁较了半天劲,实在没辙后才从二楼下来。
至于林如儿。白天刘文带着刘小甜和村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没怎么和林如儿接触。倒是晚上刘文说要来村口接大哥大嫂时,本来在火坑边烤火的林如儿一下就热情起来。
刘文这一路上光听林如儿打听刘壮的事。无非是问刘壮打猎平时能挣多少银钱,有多少积蓄,有没有不良嗜好,和赵三娘平时会不会吵架。
「你都告诉她了?」刘壮笑着问。
刘文点头:「我都按照你说的告诉她了。」
赵三娘听得云里雾里:「你们兄弟俩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她以为刘文和林如儿这对表姐弟的感情升温得很快,却没想到刘文是刘壮派去当探子的。
时时刻刻警惕着林家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目的。
「万一我们要是误会了表叔表婶一家怎么办。」赵三娘迟疑道。
刘壮低头边提醒赵三娘看着脚下的石子路,边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表叔他们当真只是来咱家做客,我们自然应当以礼相待。但现在听了小弟说的这些,你还觉得他们目的单纯吗。表叔筹谋爹娘掏出老底,表婶想进我们房间,我们房间能有什么东西,不过一个钱箱。还有表妹,你也信她是心思单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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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壮说的这些,赵三娘没有深想过。只因远来是客。单表叔一家愿意跋山涉水护送奶奶过来刘家村,就说明他们并非纯恶之人。
她和刘壮慢慢往家走:「你既如此怀疑,又何必把表妹说给于六。」
「你也说了是怀疑。没准是我看错了,生了误会。以表妹的容貌和家室难道和于六兄弟不相配吗?只是今晚这一遭,光从品行上,她便配不上于六兄弟了。」
刘壮的话说的很重。一眼定生死。
刘壮在成亲前,他那位猎户老师傅便同他说过。他们做猎户的忙起来的时候,一个月总有大半个月在山里。他们只管卖命挣钱,上至爹娘,下至幼子,家里一应大小事宜都交託给媳妇。若是媳妇是个不省事的,只怕会家宅不宁,不得安生。那时候刘壮还不知道这个道理。
觉得赵春花貌美水灵,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但他和赵三娘成亲后,发生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他才真正明白师傅当年的意思。他把于六当做自己的亲兄弟,要为于六做媒,他自然要左右思量。在他心里,娶妻娶贤,人的品行高于一切。他都恨不得给于六照着赵三娘的标准再找一个。
只是这世间的女子,千姿百态,只有一个三娘。还让他不知道得了多少福气才娶到了。
「先看看吧。」刘壮见赵三娘没说话,又说道。人的善恶终究难说,万一今晚这一遭,林如儿收了手安分起来。他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因四处拜年走了许久路,这一夜夫妻俩睡得深沉。便没有听见隔壁房间的动静。
林如儿为了洗去身上的一身脏污,不知道让邓霞为她烧了多少锅洗澡水。一连折腾两个时辰才算完。动作还不敢太大,林氏年纪大了睡眠少,要是把她吵醒,她俩可没有好果子吃。
等到林如儿和邓霞歇下,已经是三更天。
邓霞困得厉害,在床上半眯着眼睛听女儿说话。
林如儿不甘心地咬咬唇。她摔下去的时候下意识抬头往上看了眼,正好看到刘壮的眼睛。刘壮眼里清明异常,哪有一点醉意,更是意味深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暗含警告之意。想来就知道他是故意为之,引她上手。又故意推她下地给她个教训。
刘壮没有挑明林如儿的目的,却这样明晃晃地断绝了林如儿的念头。
可这却没有绝了林如儿的念头。既然从刘壮这不好下手,她自然还可以从赵三娘那下手。
等过了大年初七,刘文便随着刘羽一道回镇上的群英书院念书去了。临走前他在家门口赖了好一会,等到赵三娘偷偷又塞给他一个钱袋叮嘱他好好读书后,刘文终究才是不好意思地走了。
家里对他的期望如此之大,尤其是哥嫂为他费了很多心思和银钱。刘文就是再不想读书,也要硬着头皮读,只等着长大以后像刘羽哥一样考秀才考功名,造福一家。
刘文离开以后,林氏的脸色好多了。不用整日再看着和前夫相似的面容生气,林氏连早饭都多吃了两碗。说话的语气也肉眼可见地温和了许多。只是时时要何氏在她跟前伺候着,没她的准许不准说话,但凡弄出点大的响动还要遭她的斥责,很是折腾人。
刘旺心疼何氏,为何氏说了很多好话,反倒惹得林氏更加不满,对何氏更加苛待。刘旺只得只字不提,只是到了晚上会倒水给何氏泡脚,还会给何氏捏肩捶背。他不像旁的男人,在婆媳关系中一味撒手不管,他知道何氏的辛苦,心疼何氏的忍让,何氏为了刘旺,自然什么都心甘情愿。
「我教你的都是婆媳之道。先头十几年我没有功夫教你,如今有了功夫,你自当好好听着学着。一把年纪若是没有规矩,只会惹人笑话。」林氏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
她喝的茶叶还是当时村长的女儿刘悦云送给赵三娘的。
这茶叶贵重如金,赵三娘平常只有接待客人才会拿出来一点。但自林氏来了以后,一罐子茶叶已经只剩一半。
林氏每每吃完饭都要来上一杯茶,一日总要换上三轮茶叶,消耗得极快。
何氏见林氏的茶杯见底,连忙又续上茶水。嘴里应答着林氏的话,却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和林氏相处的那三年,何氏火一样的脾性磋磨得像土一样夯实。她懂了伏小做低的道理。婆婆要说就任她说,她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表面上敷衍着就是。若她真信了林氏那套说辞,她就是个真傻的。
见何氏呆呆笨笨的模样,林氏一脸嫌弃,正要说话时就听到赵三娘在门外喊了一声。
赵三娘掀开屋里的帘子,露出一张小脸来。她拿着锄头和簸箕,朝林氏和何氏说道:「奶奶,娘,我去地里松松土,再刨些红薯回来。昨天奶奶说想吃烤红薯,我今天去选一些大个的。」
林如儿亦站在赵三娘身旁,揽着她的一只胳膊:「姑奶奶,伯母,我今天同表嫂一块去。我在家闲了好多天,也想给家里多干点活。」
林氏为赵三娘还记得她的话,赞赏地点点头,扬手同意了。
等到赵三娘和林如儿一道走了,林氏突然起了话头:「你这儿媳妇看着和你一样呆,倒是个细心的。对了你觉得如儿如何?」
何氏有些疑惑。林如儿生在林家,算是林氏看着长大的。虽然林氏重男轻女,但对林如儿的疼爱倒比亲孙子孙女都还多些。今天好端端地倒问起她对林如儿的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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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迟疑着说道:「如儿自然是好的。我瞧着这丫头乖巧可爱,又聪明伶俐。」
「不错。你人虽然蠢笨了些,倒是会夸人。」林氏点点头。一句话说出来,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夸人还是想骂人。总叫人不好接话。
林氏又说:「怪你自作主张先给壮哥儿娶了亲事。不然如儿和壮哥儿亲上加亲,更是一桩美好姻缘。」
何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里说还好先把三娘娶进了家门。她瞧着那林如儿看着勤快,其实是个好吃懒做的,眼里没有一点活。若是刘壮娶的是林如儿,只怕林如儿仗着有林氏撑腰反倒要骑到她头上去。到时候她得气死过去。
但表面上,何氏颇为遗憾地说:「是啊。如儿是很好。可惜了,是我们壮哥儿没有这个福分。可惜我们刘家村现下没有适龄的好儿郎,不然还能为如儿说上一门好亲事。」
原本适龄的还有一个刘海,和林如儿一样的年纪。只是自从刘海和白玉华的那件事后,村里的人便没有再敢与刘海家说亲事了。
邓霞在帘子外听得清清楚楚,扬着笑脸走了进来:「是我们如儿没有福气。壮哥儿这样好的儿郎,论长相和我们姑奶奶像极了,论能力,方才在村里听了一圈,都说我们壮哥儿是神射手,厉害得紧。还是个疼媳妇的人呢。」
等到邓霞在旁边坐下,她接着开口:「听说我们达州城里都兴三妻四妾,想来还是黄口镇这边民风淳朴些。一夫一妻,两心不移。」
邓霞本就不是随便说说。林氏自然听在了心里,她是知道达州有土财主想要林如儿做小妾的事。只是她觉得名声难听一直没松口,林家才没把林如儿许出去。但横竖都是要做小妾,怎么就不能给她亲孙子做小妾了。林氏这么想着,瞟了何氏一眼。何氏心里一咯噔,假装没看到林氏和邓霞的目光。
小事上何氏都可以忍让,但若是牵涉到儿子儿媳,她绝对不会退让寸步。
赵三娘带着林如儿一路往旱地那边的方向走,沿路上碰到不少村里的人。
林如儿穿着鲜艷,梳了达州那边的髮式,极其引人注目。这一路上赵三娘少不得停下来和村人打招唿,又向村里人介绍林如儿。
林如儿一点都不怕生,每每遇到人年轻的就叫哥姐弟妹,年长的就叫叔婶爷奶,还附带几句夸赞的话,直夸得人家心花怒放。反倒比赵三娘更像刘家村的人。
等到了菜地里,赵三娘拿着锄头松起土来,不忘朝林如儿嘱咐道:「昨儿才下了雨,地里泥深,你小心鞋袜裙边。」
没想到林如儿这回不但不娇气也不推脱,拿起另一把锄头笑语盈盈:「表嫂,我从这边开始松土。」
说归说,林如儿在达州根本没干过什么农活。平日里最多洗了几件衣裳,做了几次饭。学着达州其他的姑娘们,采了鲜花插花弄香。这锄头可比瓶中的花草难侍弄得多。挥上挥下都要耗费许多力气。
林如儿才松了脚下的方寸之地,抬头就看到赵三娘风风火火已经锄了许多,手脚麻利极了。
「表嫂,听说一开始我表哥要娶的不是你。」林如儿试探着说道。
在刘家村里这算不上秘密,以林如儿自来熟的程度,在这村里是个人都被她拽住打听,哪里还有她能不知道的事。
赵三娘「嗯」了声,继续埋头在地里苦干。她思绪也尽在土地里,土地就是她的孩子,她要多松土让孩子长出许多蔬果粮食。毕竟手里有粮,心里才不慌。
赵三娘没有搭林如儿的茬,林如儿却还说个没完:「就这样你也肯嫁给我表哥?可见我表哥不是真心待你。就我来说,就算表哥现在是真心的,一开始有这么一桩事,那也是心头的一根针,时不时就扎进去疼一阵子。」
赵三娘还是「嗯」。
此后不管林如儿说什么,赵三娘都是嗯,嗯嗯个没趣。林如儿只觉得赵三娘仿佛个聋子,根本听不见她说的任何话。林如儿觉得没意思,口水都快说干了,悻悻地歇了心思。她自小在家里长大,见着她爹娘互生怨怼三天两头吵架,便以为夫妻都是那样,极容易生间隙。
可林如儿但凡想夹在刘壮和赵三娘中间,便发现他俩之间连一条缝隙都没有。旁的人绝没有插足的可能。
「走吧,我带你去另一块地刨红薯。新鲜的红薯把泥巴洗了,生吃是最好吃的。我还会另外几种做法,你要是想吃,晚上我就给你做。」赵三娘终于说了除「嗯」以外的话。长篇大论的却是为了红薯。
林如儿发着愣,手里捧着一个洗干净的红薯。不自觉地咬了一口。
「甜不甜?」
「甜。」
作者有话说:
感觉最近写文质量下降
第70章 合作
◎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元宵的前两天, 刘家有客人上门了。
一位不速之客。
赵三娘怎么都没想到有天还能看到赵秋月上她这来,穿得人模狗样不说,打的还是给她拜年的由头。
哥哥给妹妹拜年, 稀罕。撕破脸的哥哥给妹妹拜年, 更稀罕。鬼知道赵秋月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和这人接触,不叫他有一点空子可钻。
赵秋月连刘家的门都没进去, 手上拎着的包装得很是华丽的礼盒也一併被拦在门外。赵秋月很是心疼地把摔在泥地上的礼盒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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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时候为了充场面, 这礼盒可是他花了大半的积蓄买的。他想着若是赵三娘不收,到时候还能拿去退掉。现在弄脏了, 还怎么退得成。
「三妹!你真就如此绝情吗?!」赵秋月愤怒地呵斥道,「你平日里忤逆兄长,不敬爹娘,不回去看他们也就算了。过年都不回去一趟,你还配做赵家人吗?我这个当哥哥的好心好意来探望你,你就是这种态度!我们赵家怎么会出你这样的种?」
刘壮和赵三娘早已回院子里打扫鸡笼去了, 任由赵秋月在外头大喊,两人只当听不见。
当初替嫁的事全村无人不知,王氏唆使人来毁赵三娘生意的事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刘家村的人就算听到赵秋月在这怒骂, 也只会笑他是跳樑小丑。绝对不会觉得赵三娘做错什么。
却没想到林氏被这叫声吵得心烦。
赵三娘和赵家的恩恩怨怨,林氏早已经听何氏和刘旺说过。现如今赵秋月上门吵闹,林氏怒瞪了赵三娘几眼:「元宵还未过,你就惹得你亲兄弟吵上门来!真是不得安生。」
「是啊。年节尚未过完, 吵得姑奶奶连午觉都睡不安生。」林通接话道。
刘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通:「表叔说的是。既然表叔这么说,想必您出面就能打发了那混帐东西。」
「这如何使得。我不过是你家的客人……」林通急于撇清, 说顺了口。话尚未说完他便住了嘴, 只觉得像噎了一大口鱼刺一样难受。
刘壮收回了目光, 剩下的话已经无需他再说。既然知道自己是客人,就少出来指手画脚。
邓霞见自己的夫郎竟被刘壮噎住话,心里带气,掐了自己一把就到林氏面前去唉声嘆气:「唉,没想到我们才来了十多天,壮哥儿竟就嫌我们烦了。横竖我们一家三口三张嘴,吃不了多少饭。还不如饿着肚子一路要饭回达州老家来得痛快。」
林氏是平等地骂一切人。
她刚听到邓霞开口就不耐烦了,硬生生忍住听完邓霞的话才说道:「你说了半天,就放了这么个屁。你们是跟着我一道来的。这个家我还是能做主的。家里是少了吃的还是少了你们喝的。你至于拿这些话来我面前编排。你若是真这么想,不说明天了,今天你们就收拾东西给我走人。我看你们能不能要饭要回达州去。」
邓霞和林通均是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
姑奶奶怎么在刘家住了十几天,住得性情大变。
之前刚来的时候,林氏可是看刘家就对刘旺还顺眼一点。对他们林家人反倒还是多番照顾,甚至连农家的活都没说让他们干。怎么今天林氏开口就驳斥邓霞,话里的意思还是想把他们赶走。
林通早就想走,可没拿到林氏的老本,他怎么甘心。邓霞就更不愿意走了。回达州女儿就躲不脱嫁给老头子的命,留在刘家村还有一线生机。
夫妻俩立即面露哀色,马上朝林氏认错。林如儿带着林启刚从后屋过来,院子里说了些什么她一概没听清楚,见爹娘在姑奶奶面前伏低做小,心里立马明白他们一定是说错了什么话。
「启哥儿。你去。」林如儿推了弟弟一把。
林氏正生气呢,突然被一个小不点抱住了腿。她往下一看,林启正抱着她的腿轻轻摇晃,两只眼睛像水汪汪的葡萄一样可爱。林氏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她也不顾自己年纪大了,一把就把林启抱在怀里:「吓到我们启哥儿了吧?姑奶奶跟你爹娘说着玩呢。启哥亲亲姑奶奶。」
听到林氏这么跟林启说话,林通夫妇的一颗心才算放回肚子。只要有他们的宝贝儿子林启在,姑奶奶的心总归还是向着他们的。
何氏在厨房里洗碗,竖起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她听到林氏开头那番话时,还很是高兴,没想到林氏终于有一天肯帮他们这边说话了。但还没高兴多久,林启那小娃娃就过来了。林氏就跟变脸戏法似的,立即换了副说辞。
何氏知道刘旺看不见,低声说道:「你没见你亲娘,对待启哥儿,比对待你的三个儿女好多了。」
她以前以为婆婆只是重男轻女,但没想到林氏重的还是别人家的男。放着自己的亲孙子孙女不疼不爱,一颗心都给了林通的儿子。真是见了鬼了。何氏记得林氏看刘文的眼神,那根本不是看亲孙子的眼神,倒是看仇人了。
想到这里,何氏有些咬牙切齿,为自己的儿女鸣不平。一个失神险些把碗打碎了。
好在刘旺一直蹲在旁边,那滑落的碗正好被刘旺摸索过来的手接住。刘旺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清水盆里。他平常话很少,但脸上总是带着笑的。但自从林氏来了以后,刘旺的脸上就很少能看到笑容。他眉头的皱纹都快比老他二十多岁的村长还要皱了。
原以为林氏和林家人住几天便会回达州去。但是没想到他们竟有长住的意思。百善孝为先,刘家人可以对林家人不吝言辞,对于刘旺的亲娘林氏却不敢多说什么。
生养生养,到底是有恩的。且这恩情难报。
远没有办法像赵三娘脱离赵家那般洒脱。
这些天的事刘旺都听在心里。一方面是亲娘的生养之恩,一方面是家人的委屈和为难。说到底刘旺的心更偏向和他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家人们,不愿他们为了他受这么多委屈。刘旺为此整宿整宿睡不好觉,不知道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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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知道怎地,自昨天开始刘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刘旺再等几天,他自有办法让林家人离开。这其中自然也包含林氏。
刘旺不知道大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知道刘壮做事一向有章法有分寸,心里虽然担忧,但也随他去了。这几天他便老老实实地等着,静观其变。
想到这里,刘旺的眉头舒展了些,他拉着何氏的手温和地说道:「委屈你了。会好起来的。」
一家人刚在院子里吵完,邓霞扶着林氏回房休息了。刘壮和赵三娘在柴棚那边。林启则跟在刘小甜后头闹着要和她一块玩。院子里只剩下了林如儿。
这时,赵秋月又不死心地探出头来。
林如儿好奇地看着这个人。赵秋月亦好奇地看着林如儿。
他不用想都知道林如儿一定是刘家的什么客人,不然不会这时候还在刘壮和赵三娘的家里。他见旁边无人,便向林如儿招了招手。
鬼使神差地,林如儿走了过去。
两人走到了一处僻静没人的地方。赵秋月笑眯眯地直接表明了身份。
「你?你是我表嫂的亲二哥?我不信。」林如儿不敢把眼前这个俊俏的男人和赵三娘联繫在一块。
「无需你信。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这东西就是你的了。」赵秋月忍着肉痛,把弄脏了一点的礼盒递给林如儿。
这礼盒上面甚至洒了一点金粉,看着流光溢彩,不像寻常人家买的起的东西。
林如儿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上好的胭脂水粉,加一方薄如蝉翼的手帕。
「这手帕听说是天蚕吐的丝做的,金贵得厉害。和等份量的黄金一个价。」赵秋月很是心疼地介绍道。
林如儿笑了,却没有把东西递迴去:「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让我办的事不会是什么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事吧?」
赵秋月亦抬眉笑了,他已知道,林如儿答应了。
晚间吃过饭,赵三娘照例在厨房里给大家烧热水洗澡。她正往灶里递着柴火,突然发觉有人从背后逼近。
赵三娘勐地回头,倒把提着裙子小步走来的林如儿吓了一跳。林如儿拍着胸脯一瞪眼:「表嫂你吓死我了。」
「是表妹啊。怎么了?有事找我吗?」自那晚赵三娘发觉林如儿对刘壮有意思后,赵三娘看林如儿就有了种暗处看明处的感觉。说话的语气总是不咸不淡的。
林如儿指了指破了一个小洞的裙子:「表嫂,我来了这么久,还没去镇上逛过。听说明天就是赶集的日子,你带我去逛逛好不好?」
一听是这种小事,赵三娘心里暗松了口气。她看了看手里的柴:「明天啊……我打算明天进山砍柴的。你是知道的,你们来了后,家里用柴火用的特别快。没几天就用完了。」
听着赵三娘一本正经解释的语气,林如儿有些憋气。这不就是在怪他们用的多,他们一家人碍事吗。可是看赵三娘的脸色又十分从容,好像就是在说柴火的事,没有别的意思一样。
林如儿放软了语气,如同跟亲姐妹撒娇一样央求:「表嫂你看我裙子都破了,也没有几件换洗的衣服。你陪我去镇上逛逛,我们一起挑些新衣服吧。后天,后天我和你一起去山上砍柴。」
赵三娘受不了她这样撒娇,只得点头:「去是可以去。你要先和奶奶她们说一声。她们同意我们才能去。」
第二天一大早,林如儿、邓霞还有赵三娘一起坐上了去镇上的驴车。
第71章 鸿门
◎只要你们把误会说开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
到了镇上, 邓霞和林如儿虽然百般嫌弃,觉得这个破地方哪哪都不如达州,但还是四处挑选起来。
一开始她们就直奔布店, 看中了一匹织金锦缎, 说想用来做衣服。赵三娘便在旁边含笑看着她们。她们选什么,她都说好。她一副农妇打扮, 看着仿佛邓霞和林如儿的跟班一般。
店小二是个看人下菜碟的,热情地接待着林如儿母女, 根本没有问候过赵三娘一句。
林如儿喜滋滋地选了两匹,又挑了几身成衣。其中一件水绿色的襦裙, 她上身试过后便不想脱下来了。
「娘,你看好看不?」
邓霞笑着微微眯眼:「好看好看。我们如儿穿什么都好看。」
「我也觉得。不过样式虽好,还是素了些。不像我们达州,那么多刺绣的花样。」林如儿鸡蛋里挑骨头,如是说道。
店小二赶忙说道:「姑娘您原来喜欢达州的款式,刚好我们店主过几天要去达州一趟拉一批新款。这些都是那些新款的图样。您看看要是有喜欢的。大可先付定金。到时候衣服到了, 为您先留下。」
翻着那些图样,林如儿简直爱不释手,简直全都想要。她看了一眼赵三娘, 想着那两匹锦缎和成衣,自己也觉得买的太多,于是矜持道:「那就先定一件吧。」
一件的定金就要二钱银子。加上那些织金锦缎和成衣,得花掉五两银子。即使是镇上的普通人家, 也没有这样阔绰的。
这是十足的大顾客了。
店小二激动得紧,立即就要给林如儿包起来, 又领着她们去掌柜那付钱。
到掏钱的时候, 林如儿和邓霞就没有那么多话了。她们从达州过来, 在过河的时候钱袋都掉进了河里,身上但凡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当铺换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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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刘家后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有挣过钱,身上根本没有银钱。方才挑得起劲,且挑得全是她们自己的衣服,到了付钱的时候,母女俩便眼巴巴看着赵三娘。
赵三娘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一句话也不说。
店小二的笑容淡了些:「您?」
「表嫂。」林如儿面色窘迫,走到赵三娘面前拉着她的胳膊。
赵三娘掏了掏袖子,最后只掏出来五十文钱:「这是出门的时候娘给我的。一些是我们的车钱,一些是我们的饭钱。剩下的才是买东西的钱。奶奶说了,只准用这么多。」
林氏说没说,邓霞和林如儿不知道。她们也不敢去问。
现在母女俩看着赵三娘手里这五十文,又看了看已经打包好的衣服料子,再丢人也只得说出那句先不要了。
店小二一下子拉下脸来。冷嘲暗讽了几句后,晦气地把包好的衣服料子又放了回去。转而拿起一把鸡毛掸子,擦起四处的灰。那用意再明显不过,就差直接说话赶人。
赵三娘早早就走到门外去了,看着路面上嘈杂的人声。
林如儿咬咬牙,让邓霞和赵三娘在门外等着她。她自己则匆匆忙忙朝着一个地方去了。
没过多久后林如儿回来了。
店小二见林如儿去而復返,冷哼一声,却见林如儿像变戏法一样掏出银子来。趾高气扬地付了五两银子。
「这些东西先放在你这。我还要再去别处逛逛,到时候再来你这拿。」林如儿说道。
店小二连连点头,眉开眼笑地把林如儿送出门外。
对于林如儿突然有钱付帐,赵三娘和邓霞都大感意外。赵三娘也不在意林如儿从哪来了这么多钱,朝林如儿点点头:「表妹。这里逛完了吗,我还想去买点种子。」
林如儿抬头看了看天:「表嫂,你陪我逛了这么久辛苦了。你一直这么照顾我,今天就让我请你吃饭吧。」
赵三娘摇头:「不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面摊吃面就行。那个面摊又便宜又好吃,哨子有很多种。」说着说着,赵三娘有些饿了。那面是老闆现擀的,哨子是老闆一早在家炒了带过来的,好吃的很。
「走。表婶、表妹,我请你们吃面去。」该花的钱赵三娘很愿意花,大方地邀请她们。
「不不不。面今天先不吃了。我一定得请你吃这顿饭!」林如儿拉着赵三娘的衣袖反覆说道。
赵三娘见林如儿这么坚决只好同意了。
三人去小饭馆的路上,赵三娘还遇到了一个熟人。正是成清雪。
「成掌柜。」不同于对着林如儿的似笑非笑,赵三娘对着成清雪笑得很温柔。
成清雪亦惊喜地走了过来,握住赵三娘的手:「三娘,许久没见你了。我托人给你送的年礼你收到了吗?」
往年成家果摊都会给客人以及供货的果园商人送去定制的年礼。
今年成清雪也让人给赵三娘送去一份,是在除夕前两天天送到的。
大号的漆木盒子,里面分为上下两层,每一层都有四枚精挑细选的金钱橘。这金钱橘味道甜如蜜糖,是更南边传过来的果树品种培育的。个头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剥开以后橘丝极细,橘瓣金黄,美味且难得。
赵三娘连连点头:「是呢。除夕前两天我和刘壮来镇上买年货,还想去酒楼探望你,但是说你回县城去了。就没见到你。」
「过年嘛,总得回去一趟。不然我爹要逢人就说我不孝了。不过还不如不回去。一回去就给我张罗……」
成清雪平常话也很多,但是很少会和别人说起她的私事。说来也怪,她每次遇到赵三娘,总会有很多话想说。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意识到她说的有些多后,成清雪止住话头,看了眼邓霞和林如儿。她朝这对母女俩礼貌地点了个头,又把目光落回赵三娘身上:「我今天刚从县城过来。还得去见我二叔一趟,不然还想请你去我那坐会,还有些事想跟你说。」
「你赶紧去忙你的。」赵三娘不想耽误成清雪的事,赶紧说道。
「那先不打扰你们了。有空我再来找你。」成清雪笑着走了。
她先前站着的地方,还有一阵清新的柚子香气。
「表嫂,这是你朋友啊?」林如儿好奇地问。
赵三娘没有承认:「之前受过人家的恩惠,是我的恩人。」
成清雪本可以找镇上任何一家手艺成熟的篾匠做那些竹篮、竹盒,但她还是选择了要刘壮的。和成清雪的长期合作,让她和刘壮有了一笔稳定的收入来源。可不就是恩人吗。
林如儿显然很不信,但撇撇嘴不再说什么。而是引着赵三娘一路朝一处偏僻的地方走去。
眼见路越走越偏,赵三娘不由放慢了脚步。她拉住了林如儿:「表妹,你不会走错地方了吧?这不像有饭馆的样子。」
「别急啊表嫂。再走两条街就是了。」
两条街后人流量终于大了起来。在主路的尽头处有一家一层楼的有福小饭馆。赵三娘略微放了些心。从门口看着是正规小饭馆没错。
这种小饭馆一般都是夫妻店,不请跑堂的,也不像酒楼一样有那么多菜式。都是一些家常菜,价钱都不贵,但是味道却很美味。
只是不知道林如儿分明是第一回 来黄口镇上,为什么会知道这家小饭馆。还要走这么远的路请她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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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饭馆从外看着不大,里面却是别有干坤。厨房和厅堂里的几张饭桌就隔着一道帘子。里面正往外冒着锅气。
厅堂里正擦桌子的女老闆见到有客人进来,脸上笑意盈盈:「您几位啊?」
林如儿高声道:「我们约了人的。姓赵。」
听到赵字,赵三娘脸色大变。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看到赵秋月从另一边的帘子外钻了出来。
「不吃了。」赵三娘扭头就想走。
「别啊表嫂,你给我个面子。我从小就没有哥哥,特别羡慕别人有哥哥。你和你哥哥关系不好,是你对你哥哥有误会。只要你们把误会说开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吧。他这次特意求我把你请过来吃饭,说要给你赔罪。」林如儿这番话不知道在肚子里打了多久的腹稿,说得极其顺熘。
最后四人一起进了饭馆后院。
后院里有个小房间,被老闆设成了小包厢。包厢里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冒着热气和香气,让人忍不住咽口水。最起码能吃三碗饭。
赵三娘黑着脸坐下来,看也不看桌子上的菜。
林如儿和邓霞则一连吃了两碗菜才停下。邓霞好不容易来吃这么一顿大鱼大肉,根本停不下筷子。还是女儿拉了她一把,邓霞才抹嘴。
「那你们兄妹俩先聊。我们去外面等你们,去外面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能逛逛。」林如儿笑着说完便带着邓霞退了出去。
「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赵三娘见赵秋月一直没说话,忍不住问。
赵秋月本来下意识想呵斥赵三娘没规矩,怎么这么跟兄长说话,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给赵三娘倒了杯茶水:「我要说的,当然是好事。上门去拜年,你不听我说话。我是当哥的,我让着你。请你吃顿饭,跟你好好说一说。」
第72章 招供
◎刘壮浑身发红,流着大汗,五官几乎都气得快拧到一块◎
「二哥。」赵三娘喊了一声。
赵秋月吃了口菜, 挑眉应了。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赵三娘这么喊他了。赵三娘突然这么喊,他还以为是他这顿饭起了效果,让赵三娘肯重新和他亲近。
原本这个妹妹没了就没了, 但她认得百味楼的掌柜, 又是贾少爷的心上人。赵三娘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一下就高过了赵家其他人。缓和和赵三娘的关系,势在必行。实在缓和不了, 他才会採取其他的手段。
却听赵三娘继续说道。
「你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吗?」赵三娘有些讥讽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
「二哥。你和大姐是一样的人。你们心里都只有自己。大姐喜欢自己漂亮, 喜欢清闲地过日子,自私地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死活, 只要自己舒服就好。她最大的愿望是嫁一个有钱人。你也一样。你以前喜欢读书,后来喜欢交朋友,想靠着那些朋友彻底离开上溪村,不想当个农家人。」
「你考了一年又一年,始终差那么点。于是你的脾气一年比一年差,你每次回家就是拿钱, 爹娘多问你一句话你就不高兴。你当然也看不到我都在那个家里做什么。」赵三娘慢吞吞地说着。
在赵秋月诧异的目光中,赵三娘继续说道:「你这些年的束脩,有没有一部分是我在田里耕地种菜, 是我进山里砍柴,一文钱一文钱赚出来的呢。你也不是看不到。你就是不关心。所有人都活该做你的垫脚石。你知道这些年爹娘的偏心,你也知道爹娘是把我卖了换银子。」
「既然卖了我,我就是刘家的人了, 和赵家有什么关系呢。而你,从前我是你妹妹的时候, 你对我没有一个笑脸, 没有一句关心和好话。现在我不是你妹妹了, 你倒是跑来跟我说,有好事找我。二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二哥了。你是不是觉得我鬼上身了,居然有一天会一次说这么多话。」
「你以为我以前就不想说话吗,我是想说话的,只是一直没有人听。现在我的夫郎会听,公婆会听,弟妹会听。家里的鸡和狗都会听。赵秋月,你回去告诉你爹娘,从今以后,我就叫三娘。赵这个姓还给你们。」
三娘一直捏着茶杯,说完这许多话后,才抿了一小口。她放下茶杯站起身,从袖子里拿出几文钱放在桌上:「菜我一口没吃,这是茶钱。」
说完便转身出去。
赵秋月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如同吃了苍蝇一样噁心。他一拍桌子站起身,眼神阴勾勾地看着三娘出去的背影。
只听到院子里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赵秋月的嘴角露出一抹笑,笑到最后竟然仰天笑得更加癫狂。
包厢的房帘被人掀开,露出林如儿的脸来。
林如儿和邓霞两人分别搀着三娘的一条胳膊,把她架在中间。三娘看起来已经昏迷过去,没有了知觉。
赵秋月让这母女俩先把三娘放在一边。他则把茶壶和茶杯里的茶倒了个干净,又用清水沖了两边,确保里面的蒙汗药无人发觉。
等到做完这件事,赵秋月才走到三娘面前。
林如儿初见赵秋月时,就觉得这人看着光风霁月,笑起来犹如春风拂面,但实则心思深沉,心术不正。现在看到赵秋月看三娘的眼神,对三娘做的事,林如儿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但拿人钱财,□□。林如儿皱着眉头把三娘交给了赵秋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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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秋月让她做的事,到这里就结束。之后的事赵秋月没有透露半个字,只说不是杀人放火的事,让她少打听。但她却很好奇。
赵秋月从袖子里拿出二两银子来:「这是剩下的。你俩拿了钱就快走。回去知道怎么说吧?」
「知道知道。就说来镇上以后,三娘说要去买种子,然后就走丢了。我俩对镇上不熟,不认得路,不知道去哪找她,只好先回来了。」邓霞接过银子,欢天喜地地按照赵秋月之前交待过的说辞说道。
「嗯。」赵秋月满意地点点头。
等到林如儿和邓霞离开后,赵秋月取出一个黑色的带纱斗笠给三娘戴上。
小饭馆的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刘家村里,刘壮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自他的伤腿好了后,还从来没和三娘分开这么久。今天去镇上赶集,他本来也是想去的,但林如儿说她们姑娘家的去镇上採买东西,他一个大男人跟着去不方便,他才没有一起去。
刘壮在杂物间里用篾刀削着竹子,因为心里一直在想事,刀片不小心把手指削去了一点肉,顿时涌出血来。
「壮哥儿!」何氏刚好来杂物间拿东西,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叫出声。
「娘,我没事。你小心把奶奶吵醒。」刘壮低声说。现在正是中午,林氏已经在睡午觉了。大傢伙在家里都是轻手轻脚的。连福子都躲得远远的。
何氏捂住嘴:「你怎么搞的?」
刘壮把流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吮了一下,摇头:「不小心搞的,等会我去后头山上扯点刺狗牙敷上。」
刺狗牙是村里随处可见的野草。家里穷得没饭吃时能采来吃,味道虽然苦涩,但是没毒。捣成汁敷在小的伤口上还能止血。村里人受了点小伤没钱抓药,或者单纯图方便就去采刺狗牙。
「我看你不是缺刺狗牙,是缺三娘。」
何氏到底是懂儿子的,一语就说破刘壮的心事。
刘壮本来拉着脸,听到娘这么说立即笑了出来:「娘。我这样是不是不好。我就想跟三娘待在一块。她离我才一个上午的功夫,我连活都干不好了。」
「你小子。这都成亲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是这副样子。」何氏也忍不住笑,儿子儿媳感情好,她自然高兴,这股黏煳劲不就是她和刘旺当年吗。世上这么多人,两个人有缘能遇到,有份才能成亲。而感情和顺,白头到老,又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的运气了。
「行了,也别在这削竹子了。看你削的这都什么玩意,这么多毛刺。正好你奶奶想吃排骨,你去镇上买点回来。我就不去刘彪那买了。」何氏发了话。
刘壮立马丢开手里的竹子和篾刀,连身上的竹屑都来不及抖就要走。
「这时候可没驴车了,你不得走可久。」何氏问他。
「不妨事。你儿子我现在腿脚发痒,刚好跑一跑。」刘壮笑眯眯地说,「娘,回来我给您带好吃的。」
村口的路上,只见刘壮的身影一骑绝尘。
连被刘壮惊醒的福子,都没撵上刘壮的步伐。
麻芬正在家门口晒萝蔔干,老远就看到刘壮跑过来。她喊道:「你这是上哪去,这么着急忙慌的。」
「买肉!」刘壮只来得及丢下两个字。
「呵哟。现在你们家日子是真越过越好了,隔三差五就吃肉的。」麻芬不由有些羡慕地说道。
她弟妹何青青站在旁边,听到肉,肚子里也翻涌起来。家里过年才见着两道肉菜,还是一大家子吃。分到每人碗里,最多就两口。尝个味道就没了。
其实家里三兄弟都能挣钱,也都交了一大半给公帐。奈何公婆实在节省,饭桌上少见荤腥。如果家里谁馋肉了,就得出自己的私房钱买肉。家里就一个厨房两个灶台,在家里做了肉菜难道还能躲在房里自己吃不成。还不是得把自己出钱买的肉端到饭桌上,给家里所有人都吃。
日子久了,家里便没什么人买肉了。谁都不想当这个冤大头。只能眼巴巴指望公婆什么时候捨得买肉了,才能吃上几口。
都是干活的人,肚子里没有油水,谁受得住啊!
这才是她们羡慕刘壮家的原因。
刘壮家现在就是刘壮和三娘这一房赚钱。弟妹都还年幼。没有复杂的婆媳关系,妯娌纷争,兄弟眼红,不存在谁多出,谁少出的问题。
刘壮一路狂奔,想到突然出现在镇上,肯定会给媳妇一个惊喜。到时候买了排骨,再去百味楼给娘带一笼小笼包。光是想想都觉得高兴。
但他刚跑到镇上市集的入口,就发现林如儿和邓霞两个人正带着大包小包,欢欢喜喜地准备坐车回村。
这个点还没到集市散场的时候,所有去村里的驴车都还停着等客,不肯走。
刘壮过来时,林如儿正在费尽口舌让张和大叔现在就带她们回村里,她愿意付双倍车钱。
「怎么就你们两个?」刘壮环顾四周,确定没有看到三娘的影子后,冷着声问。
甚至连句表婶和表妹都不想喊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本来说话很大声的林如儿心跳都吓得快没了。
她僵硬地转头看着刘壮,挤出来一丝笑容:「表哥,你怎么过来了?你今天不是说要在家里干活吗?」
刘壮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冷漠更严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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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霞挤到了刘壮和林如儿中间。她举起刚买的小馅饼:「你别急啊,来来来,先吃点东西。」
刘壮绕开邓霞,一把拉住林如儿的手腕:「我最后问你一遍,三娘在哪里?」
林如儿的手腕仿佛被捕猎的夹子夹住一般,痛得几乎筋骨都要裂开。可她却死活甩不脱刘壮的手。
「表哥!你弄疼我了!我说还不行吗?!表嫂说要去买东西,走得太快了。我和我娘追不上她,没一会就看不到她了。我们又不认识路,我哪里知道她去哪了。只好在这里等着了。」林如儿一边痛得抽气,一边大喊。
「你撒谎!」刘壮拖着林如儿就往镇上那些大街小巷走,「三娘知道你们没来过,绝对不会丢下你们就走。你刚才也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
他的力气很大,林如儿简直就是被他拖着走。整条胳膊都痛得快没知觉了。她原本手里提的那些买的东西,全都散落在地上,丢了一地。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刘壮看着四周指指点点的人群,冷漠地对林如儿说:「既然如此,我就去报官。我媳妇丢了,你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我看你在衙门怎么说。」
他这话说得大声,围观的大伙都听见了。既然这彪形大汉敢去官府,想必不是坏人。而且他提到他媳妇,那他跟他抓着这姑娘也不是什么不清白的关系。大伙怀疑的目光转到了林如儿身上。
听到「报官」两个字,邓霞简直是心惊肉跳,她赶紧着急忙慌地冲过来:「你这是做什么啊?!如儿说的句句属实。确是三娘自己走丢了。你若是不信,我们就带你去她走丢那条街上。」
邓霞的演技,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仿佛真有那么一条街,仿佛三娘真的是如她说的那样,在那条街上自己走丢的。
她的神情太过笃定,让刘壮几乎以为自己是关心则乱。
就在他要相信邓霞时,却瞥到了林如儿心虚的表情。
「我有个兄弟,我托他打听过你们在达州的事。听说有位杜老爷一直在找你。」刘壮笑了笑,说出的话却比板着脸还要让林如儿惊骇。
「我还听说,我表叔在达州的地下赌场欠了一屁股债。他名下的田产地契全抵押了还不够。赌场的人找到林家,林家老太爷说和表叔已经断绝关系。所以赌场的人,也在找你们呢。表叔砍手砍脚,你们还能卖给别人做老婆。至于启哥儿,自然是有没孩子的人把他买回去,当儿子养的。我奶奶可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呢,你猜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也和你们断绝关系?我不知道你们图谋她什么,但你们肯定什么都拿不到了。」
这些都是刘壮托老蒙、周信他们打听的消息。这些话他原本是想在家里说的,可眼下不说出来,这对母女怕是不会说实话了。
「我知道她在哪!」不等林如儿反应,胆子小的邓霞立即喊道。
她确实疼爱林如儿,但是一想到林启会被卖掉做别人的儿子,邓霞的心就像被剜了一样疼。于是什么都顾不了了。
林如儿本来还想嘴硬,没想到娘这么不争气,她气得直跺脚。但邓霞已经承认了,林如儿再反口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在刘壮的怒骂声中,三人飞快地朝小饭馆跑去。
事已至此,若是三娘没有什么闪失还好,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林如儿都不敢想像后果。她内心暗暗祈求,赵秋月看在三娘是他亲妹妹的份上,别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
等刘壮他们赶到小饭馆时,小饭馆已经关门大吉,闭门谢客了。
任凭刘壮在门口锤了好一会的门,都未见里面有响动。
刘壮浑身发红,流着大汗,五官几乎都气得快拧到一块。
「赵秋月,赵秋月。你要是敢对三娘不利……」刘壮想起群英书院,握着拳头朝书院跑去。
作者有话说:
我好急,要写不完榜单字数了啊啊啊疯狂写,今天还有一章
第73章 救人
◎她就不得不和刘壮和离,委身于贾斯墨◎
刘壮没让邓霞和林如儿跟着他, 只对她俩说,要是在街上找到三娘或者赵秋月就来告诉他,要是找不到, 他会让她俩知道后果。
这样的刘壮, 哪里还像一个朴实淳厚的猎户,比镇上流里流气的街熘子还要恶几分。
林如儿母女知道刘壮不是说着玩的, 打着寒颤在镇上四处奔走找起人来。
可她俩这回是真的不认路,镇上巷子极多, 岔路更多。想找人犹如大海捞针。
刘壮自己则犹如一头髮了疯的公牛,两只眼睛都在冒火。他风风火火地跑到群英书院, 简直就像地皮流氓来找茬打架的。
书院门房当值的先生本来在打瞌睡,恍惚间就看到了刘壮怒气沖沖的脸,登时就吓醒了。
「赵秋月呢,叫他出来。」刘壮声音清楚地说道。
「这位壮士……」当值先生说话都不利索了,却还是挡在门口,防止刘壮冲进书院里对里头的夫子和学子不利。
「我不是来闹事的。我找赵秋月。」刘壮缓和了一下语气,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我认识你们书院的学子。我的弟弟也在你们书院读书。只是有急事需要找赵秋月。麻烦你帮我看下,他有没有回来。」
刘壮指着当值先生桌子上那本厚厚的册子。
册子上会记录每天进出学子的名字。什么时候出书院, 什么时候回来都会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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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刘壮这么说,当值先生勉为其难相信了几分。他用手指沾沾唾沫翻开记录册。
「赵秋月学子……他今天跟书院告了假,今天不回来。你请回吧。」当值先生看到册子上的记录,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这位学子今天不回来, 眼前这壮汉一看就是想找他麻烦的。
当值先生刚放下册子,就发现壮汉已经跑远了。那急切的模样, 仿佛家里着火一般。
刘壮正在街上像无头苍蝇乱找时, 突然福至心灵, 又回到了小饭馆前。
三娘既然昏迷了,那么大一个活人想必没法直接抬走。为了掩人耳目,一定会藉助一些用具。
果不其然,小饭馆门前的泥巴路上,正有几道车辙印。
循着车辙印,刘壮赶紧追了过去。
成家。
芝兰挎着食盒走进成清雪的闺房。
成清雪回县城的这几日,百味楼又研制了几道新菜。都是从别的地方引进,再结合黄口镇本地人的口味做了改良。成清雪奔波劳累,没有力气去百味楼亲自试菜,便让芝兰去替她取了回来。
新菜式摆了一桌,芝兰一边为成清雪布菜,一边说道:「小姐,您猜我刚才在街上看到什么了?」
「嗯?」成清雪品尝着嘴里的鲜鱼脍,给面子地接话。
「赵娘子。」芝兰也不卖关子,「说来奇怪。她坐在马车上,戴着个黑斗笠。若不是那马车驶过颳了一阵风吹起车帘子,我还不知道是她呢。那马车里还有个男人,我瞧着不是她夫郎。而且那是贾家的马车呢。他们家爱在车架上刻大字,纯纯的土包子做派。赵娘子什么时候和贾家扯上关系了。」
「芝兰。」成清雪有些生气地放下筷子,「女子名节有多重要,你是女子你能不知吗。你就这么笃定那是三娘?」
见成清雪生气,芝兰连忙低头认错:「小姐我知道错了。确实只是隔着车帘看了几眼。而且那位夫人戴着斗笠,我许是认错了。」
「不对。」成清雪抬起头来,眉眼间有一丝疑虑,「既戴着斗笠,你怎么会怀疑那是赵娘子?」
「那身衣服赵娘子看着像穿过的。那样豪华的马车上,配这么一身打补丁的衣服……」芝兰说道。她怕成清雪又觉得她针对赵三娘,说着说着就不说了。
「什么样的衣服?」
「蓝底白花的。」芝兰笃定地说。
成清雪彻底坐不住了。今天她和三娘打过照面,三娘穿的确实是一件蓝底白花打补丁的衣服。
「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位夫人身后背着一把柴刀。」
「让人备车,带几个家丁跟我一起去贾家一趟。要身手好的。」成清雪快快说道。心中疑窦丛生,三娘今天分明和一对母女一起来的镇上,怎么会在贾家的马上上呢?她不知道这件事便罢,既然让她知道了,她一定要去贾家看个究竟。
成清雪的马车到底比人快一步,她出发地晚,却和跑来的刘壮赶到一块。
「刘大哥。」成清雪朝刘壮喊道。她把赵三娘当做姐姐,便把刘壮当大哥,如是喊道。
「成掌柜。」刘壮喘着气,浑身的衣服都寒湿极了,不知道出了多少汗。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是为了同一个人而来。
刘壮冷眼瞧着眼前偌大的贾府。
贾员外家门口立着两个硕大的石狮子,石狮子的眼珠子是用琉璃珠子做的,反射着五光十色的光芒,彰显着贾家的富贵。传言说着两个石狮子不是石头做的,而是金子做的。只是怕被人偷盗,才在外面包了一层石料。不管这传言是真是假,贾府的奢靡反正是真的。
石狮子旁的台阶往上,门口两边各站了两个小厮正守着门。
他们亦注意到成清雪和刘壮一行人,正把目光投过来,观察情况。
有眼神好的认出下马车这位姑娘,正是黄口镇上炙手可热的成小姐,他们老爷的座上宾。
「成姑娘,您怎么来了?」小厮热情地迎了上来,并让另一名小厮去府里通报。
「许久没来探望贾老爷了。正好带了些新品,请贾老爷品鑑。」成清雪说道。
小厮不疑有他,连忙把人往里头请。
刘壮便以成清雪家丁的身份一起跟了进去。
贾府。
贾员外出来时,成清雪已经在厅堂里坐下了。
「成掌柜,许久不见许久不见。听说你们百味楼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全是成掌柜经营有方。我看整个黄口镇上,商场上的巾帼英雄你称第二都没人敢称第一。」贾员外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他不知道成清雪不下帖子突来是为何事,反正上来就先给对方戴一顶高帽子。
若是其他时候,成清雪或许还会和贾员外商业互吹一波,可她现在心急如焚,直接说明来意。
贾员外听得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贾员外矢口否认。不承认他们贾府的马车绑了个昏迷的妇人进来。
他抬头给一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心领神会,立即去马棚那边问马夫,今天有没有人用马车。
没过一会管家就回来了,不动声色地伏在贾员外耳边说了几句话。
贾员外憋不住了,直接把手边的茶盏都拍飞出去:「这个畜生!」
一行人匆匆忙忙朝着贾斯墨的独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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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斯墨是贾员外的独子,又因丧母,贾员外一直把这个儿子当眼珠子一样疼。把家里最大的独栋院内让给贾斯墨住。
这独院外有好几座假山水石,围着一个大池塘,很是诗情画意。
此时这池塘旁边的凉亭里,赵秋月正在和谢友喝茶。
赵秋月和谢友同是贾斯墨在书院里的跟班。不同的是谢友和贾斯墨认识的时间更久,他的家世也比赵秋月好上许多。平日里贾斯墨看不上赵秋月,谢友有样学样,也经常对赵秋月出言不逊。
两人这样平和地坐在一块喝茶,很是少有。
说是喝茶,不如说是把风。
两人边喝茶边往百步外紧闭的房间望去,露出讳莫如深的瞭然笑容。
「先恭喜赵兄了,能做我们贾少爷的二哥。」谢友笑道,举杯庆贺,「改天赵兄不得做东,我们喝个尽兴,才能真的庆贺这桩喜事。」
「好说好说。」赵秋月见平时对他冷嘲热讽的谢友如今这么说话,心里畅快极了,举杯回敬。
他把三娘送到贾斯墨的床上,已经半个时辰了。
只要贾斯墨不是个不行的,想必也该完事了。生米一旦煮成熟饭,赵三娘为了名节名声自然不敢告官,她就不得不和刘壮和离,委身于贾斯墨。等赵三娘脱离了刘家,就还在他的掌控之内。贾斯墨只要还喜欢三娘一天,他赵秋月就能借着贾家的钱和势,在仕途上杀出一条血路。
赵秋月想的正美,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似乎是从贾府的连廊处传来的。
「贾兄不是说白天没有他的吩咐没人敢来他的院子吗?」赵秋月有点慌乱。
谢云也赶紧站了起来:「你去通知贾兄,我先去院外挡一挡。」
「挡什么?」贾员外声如洪钟,喊道,声音里的盛怒已经溢于言表。
连廊转角处一行人已经过来了,挡无可挡。
「伯父。」谢赵二人低头拱手道,竭力隐藏着慌乱。
「我早告诉那畜生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那畜生就是不听。老胡,把他们赶出去!以后再上门就打出去!」贾员外没有再给这两人留一点脸面。
刘壮上来就直接把赵秋月踹翻在地,直接踹得赵秋月五脏六腑翻滚,肋骨都断了两根。他倒在地上,鼻子嘴角都涌出血来,拳脚还像雨点一样一直不停歇。
「刘大哥!」成清雪望着暴怒伤人的刘壮,冷静地喊了一声。
刘壮回过神来,朝着贾斯墨的房间跑去。
贾员外皱眉看着地上的赵秋月。他已经知道刘壮是那个妇人的夫郎,他动手打这肇事者,他自然不好阻拦。只是心里担忧刘壮会不会也这么打贾斯墨。虽然畜生……终归是他的儿子。贾员外挥挥手,让人把谢友还有赵秋月一块从后门丢了出去。
屋内很安静,隔着一道门听不到任何声音。刘壮颤抖着手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开后,他退后几步,直接把门踹开了。
屋内传来一阵阵香气,直冲鼻子。屏风外散落着几件男人和女人的衣物,一路往内延伸,直至最里头的大床上。
许是听到门口的动静,床上睡得正香的贾斯墨暴怒地朝门口大喊:「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扰爷清梦!」
随后便见一个彪形大汉沖了进来,那神情就跟要杀人一样。
作者有话说:
我已经精神分裂了
第74章 香灰
◎因为今天这场普普通通的赶集,一场腥风血雨将要来临◎
「怎么是你?!」刘壮诧异地叫出声, 随后背过身去。
赶在刘壮后头进来的成清雪等人亦惊叫出声。
床上的男人确实是贾家的少爷贾斯墨,可他旁边的女人,却是赵春花。
赵春花从没想过这种状况会被人撞见。她身无寸缕, 白嫩的皮肤上从脖子到身上都是被折腾出来的红痕。
赵春花与贾斯墨无名无份, 是无媒苟合。偏偏这种情况还叫这么多人看见了,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如果最后贾斯墨不肯娶她, 翻脸不认人,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亏大了。
赵春花没办法,如同一条泥鳅一样迅速钻进被子里开始大哭起来。这哭声便是在表明她是被贾斯墨强迫的, 她是妥妥的受害者。但又有几人能相信呢。
贾斯墨也是震惊至极。他从进房间开始,就有些晕晕乎乎。他一直以为身旁的人是赵三娘。和心爱的女人在一块,让他欢愉至极。又因对方已为人妻的身份,多了几分偷情的刺激感。
这几乎是他这半生中最快活的时光也不为过。怎么一醒过来,身旁的女人竟然变成了赵三娘的姐姐赵春花。
贾斯墨还没来得及拉住赵春花质问,就被两个小厮从床上拖了下来。
「少爷, 得罪了。」小厮是奉了贾员外的命令,只得对贾斯墨出手。
「把这畜生给我捆了,拖到院子里, 先打他个三十大板!」贾员外看了这一床春光,气得要命。
原本他属意成清雪这样的姑娘做儿媳妇。就算成清雪看不上他这不成器的儿子,贾员外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家世相当的姑娘做儿媳妇。到时候他百年之后,儿子儿媳就算不能把他这份家业发扬光大, 起码也能守业。
但现在儿子做出无媒苟合的丑事不说,还让成清雪带的这么多人看到了, 传出去谁家的好姑娘还愿意嫁进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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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怒之下, 贾员外气火攻心, 头晕目眩,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胡管家赶紧给贾员外奉上一杯参茶,才让他缓了过来。
见到不是赵三娘,刘壮松了一口气。他懒得管这摊子烂事,和成清雪说了一声后便迈开大步走出贾府。
成清雪见不是三娘,亦是一身轻松。她也不好待在这里看贾员外管教儿子的鬼热闹,当然更多的是觉得噁心:「贾老爷,您今天有家务事,清雪就不叨扰了。」
不等贾员外说,成清雪又补充道:「您放心,既然今天的事和我的挚友无关。清雪一定不会对外说半个字。我们成家的人如是。」
贾员外有了成清雪这番话,心中才稍稍安定。他嘆口气,成清雪长得漂亮不说,还冰雪聪明有经商头脑,更有不俗的家世,可惜了,可惜了。
「姑娘!姑娘你要为我做主啊!我是被强抢来的。」赵春花听到成清雪要走,从被子里露出一个头来,声泪俱下地说。
成清雪看了她一眼,望着这张娇媚的脸,意味深长地说道:「做主断案是官府的事。我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姑娘怕是找错人了。」
成清雪的目光投向香炉里已经燃尽的香灰:「姑娘,很是不巧。你买的这种香,早年间我就见有不长眼的东西用过。我熟悉得很,我言已至此,姑娘保重。」说完便走了。
她说了这句话后,赵春花再也不敢跟成清雪多喊一个字的冤。这是她专门乔装打扮,去黑市买来的秘药。虽然香味是独特了些,但想来没几个人能认得出。到时候找个空档把香灰倒了,一干二净,谁知道是她搞的鬼。
可没想到这个成清雪这般见多识广,死死地拿住了她的把柄。现在成清雪这样说了出来,贾员外岂会饶了她。
等到外人都走后,房间里只剩下还躺在被子里装死的赵春花以及椅子上的贾员外。
「穿上衣服再滚出来。」贾员外说完也转身走了出去。
赵春花灰熘熘地从被子里伸出手,一件一件把地上散落的衣服捡起。耳边还响着院子里传来的贾斯墨如杀猪般的叫喊。
贾家的下人一个个都只敢真打,说是三十大板,一板都不敢马虎。就差把贾斯墨打得只剩半条命了。
这个家到底还是贾员外说了算。
赵春花穿好衣服站起身,望着房子里的雕樑画栋还有各种的精緻用具。难道这些富贵都只是她的黄粱一梦吗。
不,赵春花贪婪地看着,仿佛要死死记住这一切。她的眼神坚定起来。这才是她该住的地方,是她该过的日子。
图谋一场,不达目的,她绝对不会罢休的。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做这贾府真正的女主人。
刘壮是从后门走的。他出来的时候,谢友刚把赵秋月扶起来想送赵秋月去看大夫。赵秋月内脏和肋骨都受了伤,走动两步就疼得嗷嗷直叫。
两人狼狈地互相搀扶着,就见瘟神刘壮走了出来。赵秋月还瑟缩了几分,退后几步,生怕刘壮一个忍不住又上来打他。
刘壮讽刺地上下打量着赵秋月,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赵秋月这才觉得奇了怪了,怎么就见刘壮一个人出来,赵三娘没跟他一块走?
两人花了几文钱从贾府下人来打听到了一点消息。
赵秋月瞪大了眼睛。什么?赵春花?和贾斯墨颠鸾倒凤的人居然是赵春花?贾斯墨从他妹夫变成他姐夫了?
可是不应该啊。赵三娘是他亲手送到贾斯墨床上的,错不了。
真是见鬼了。赵秋月有一种计划失败但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诡异成功的,荒谬感。
觉得见鬼的,还有林如儿。
林如儿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赵秋月和赵三娘的踪迹。她都快放弃了,没想到还真让她误打误撞找到了。
三娘揉着昏沉的头,从树下跌跌撞撞地走到街上。
没走多久就碰到了林如儿。
「表嫂?!你怎么在这!」林如儿喜极而泣,仿佛看到亲娘一般沖了过去。
三娘不知所措地被林如儿抱着:「我怎么会在这?我不知道。我们不是在小饭馆吗。」
「我也不知道。」林如儿悻悻地说,「快走吧。表哥正在到处找你呢。再找不到你他就要杀人了。」
林如儿这话半点没夸张,三娘却听得一头雾水。她就记得她把茶钱放在桌上走了出去,后来再醒来就在一棵树下。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
林如儿带着三娘没走多远,就碰到了脚步飞快的刘壮。
三娘躺的那棵大树下,离贾府并不远。
刘壮疯一般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三娘,在她耳边松了长长的一口气。三娘的出现有如一盆温水,浇灭了他盛怒的火焰。
「怎么了?如儿说你到处在找我。你今天不是在家吗?」三娘拍着刘壮的后背,温柔地问。
「没事。我们回家吧。」刘壮拉住三娘的手,「回去再和你说。」
刘壮一点都不想再待在这个让他差点想杀人的地方。他悔恨不已,恨自己到底还是顾念了几分骨肉亲情,想等着元宵节过后再把这群人赶走。没想到他的一念之差,差点让心爱的人遭受大难。
已经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等回到家,和有的人好好算一帐。」刘壮说。赵三娘恍惚间明白了刘壮的意思,但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候,只懵懂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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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没出事吗。」林如儿小声地说。
家里的林氏等人还不知道,因为今天这场普普通通的赶集,一场腥风血雨将要来临。
第75章 赶走
◎别天爷了。睡吧。此间事了,这事咱俩都烂在肚子里◎
太阳落山时, 云层突然变得黑压压的,没过一会就缓缓地下起雨来。
何氏坐在屋檐下,手里捻着一根黑线正在穿针。往常一穿就进去了, 但今天怎么穿就是穿不进去。她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压得莫名其妙,只是这石头是什么她却不知道。
「娘, 小甜帮你穿。」小甜的小手接过针和线,把线头放在嘴里抿了抿又捋了捋后, 毫不费力地穿了进去。
「还是我们甜姐儿厉害。娘都不如你了。」何氏摸了摸刘小甜的头,夸赞道。
母女俩还在说话, 林氏就牵着林启走了出来,声音尖锐地喊:「你还坐在这躲懒了,还不做饭是想饿死谁?」
林启不愧是林氏的心肝肉,立即就嗷嗷大哭喊着「饿」。这更加激起了林氏的怒火。
何氏赶紧放下手里要补的衣服站起身:「是。娘,我这就去。」
菜其实已经切好了,只要下锅一炒一煮就成。何氏本来想等三娘刘壮她们回来了再做, 这样刚好是热乎的饭菜。没想到又惹了林氏的不快。
就在何氏进了厨房不久,院门口传来响动。
刘家村的人基本上都要等晚上睡觉才会关上院门,插上栓销。没想到今天刘壮一回来就把院门关上了。
他面色阴沉如锅底, 一把把林如儿推倒在了院子里。林如儿情急之下想拉住邓霞的衣袖,母女俩便一块倒地哎哎呦呦。
坐驴车回来的路上,刘壮一句话都没说。邓霞和林如儿抱着一堆东西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三娘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惹得刘壮生了这么大的气。现在见到刘壮对林如儿动手, 三娘呆愣了一会,在去扶起表婶表妹和安抚刘壮的情绪之间选择了后者。
听到院子里哎呦哎呦的动静, 本来在后院躺椅上睡觉的林通也跑了出来。
一屋人齐聚在院子里。
林氏目瞪口呆, 气得指着刘壮骂道:「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你要造反不成?!这是你表嫂和表妹!」
林氏对邓霞母女没有多少感情,她更在意的是刘壮私自出手,公然挑战她在这个家的权威。因着林氏带着两任丈夫的财产扶持了林家,林家人都对林氏毕恭毕敬,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林氏说一不二这么多年,哪里能忍一个小辈骑到她头上。
刘壮根本不想理她。他回头看了眼三娘,见她抓着他的手有些发抖,脸上的神情才有些缓和:「你别怕。你要不要先去屋里休息。这里的事我处理好了再去找你。」
三娘摇摇头,轻声说:「没事,我陪着你。」
有了三娘的话,刘壮又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邓霞母女:「你们是想要我说,还是你们自己开口?」
邓霞和林如儿抖如筛糠,只觉得刘壮的声音比十八层地狱的阎罗恶鬼还令人恐惧。她们生怕说错一个字,就会引得刘壮暴怒。毕竟刘壮在黄口镇上发狂的样子,她们俩看得最清楚。
如果三娘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绝对会第一个结果了她俩。
邓霞母女俩人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只得把求救的目光看向旁边瞪着眼睛喘气的林通。
林通反应过来,护在妻女身前,林启本想跑到邓霞怀里,没想到被林氏死死拉着。林通比刘壮小了个头那么高,只得仰着头看刘壮,气势就先小了三分。
本来酝酿在肚子里要斥责刘壮的话,说出口就没了气势:「壮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就算你表婶和表妹做错了什么,我替她们向你道个不是。都是自家人,你闹得这样难看。」
「呵呵。」
林通被刘壮这一声笑,笑得心里发毛。他立即把话头转到了何氏和刘旺身上,刘壮这么发狂,跟失了神志一样。他管不了,刘壮的亲爹亲娘总能管吧。
刘旺虽然眼盲,没看到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叫喊说话声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令林通没想到的是,刘旺现在开始装起聋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何氏扶着刘旺:「不知道。」
老夫老妻十足的默契。这些年来,夫妻俩都把大儿子刘壮当做家里的主心骨。他们知道大儿子的品行、性格和能力。刘壮要做什么事,他们绝不会拦着。
就算现在不知道刘壮到底是为什么事,到底要干什么,他们也只会在旁边静静看着,绝不会给儿子添乱。
「反了反了。你们一家子都……」林通气得头晕。但是现在是寄人篱下,他想骂又不敢骂。
林氏瞪圆了眼睛,她可不怕刘壮对她动手。她的辈分摆在这里,只要刘壮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就敢哭天抢地,闹到村长那里,闹得整个刘家村天翻地覆。
可偏偏刘壮离林氏远远的,没有一点给她话柄的机会。刘壮已经在倒数了:「不说是吗?你们自己说我看在奶奶的面子上还能给你们条活路,你们等着我说,官府衙门里的板子一打,定了罪就是下狱流放。还有表叔,你别急,她们俩的罪论完,就轮到你了。」
林氏听着刘壮的话,咂摸出这里头一定有很大隐情,搞不好还会连累她。她转了转头,盯着地上的邓霞和林如儿,咳嗽几声:「你们这俩赔钱货,还不快点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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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霞推搡了一把女儿:「如儿,要不你就说了吧……」她顿了顿,抹着泪:「娘可都是听了你的谋划才做那些事啊?!启哥儿还小,不能没有娘。娘要是真流放了,他这辈子就毁了!谁还敢给他说亲,他还怎么考功名!」
林如儿尖叫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就是我的谋划了!」
她偷偷收了赵秋月的礼物后,就把这事告诉了邓霞。为了降低赵三娘的防备,邓霞主动要求一起去了集市上。从头到尾这事邓霞都知情。赵秋月给的礼物和银钱,母女俩也都是平分的。
邓霞平日里对着林如儿,口口声声说更疼爱这个女儿,怎么等到东窗事发,竟然都推到了林如儿身上。
这林如儿如何能忍。
「我说!都是我娘让我这么干的!」林如儿跌跌撞撞站起身,大声说道。
她语速极快,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包括怎么和赵秋月联繫,怎么引着赵三娘去小饭馆,明知赵秋月给赵三娘下药后还是走开了。林如儿更是把刚才丢在院门口买的那些布匹衣服都搬了进来。
她放声痛哭,再次强调:「都是我娘说,想让我嫁给表哥。只要表嫂失了清白,我就有机会了。我是鬼迷了心窍,可都是我娘逼我的。幸好表嫂没事,我现在知道错了。」
林如儿哭得梨花带雨,声泪俱下。把邓霞都给看楞了,指着林如儿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周遭的人听完事情经过,心里都不由地震颤。这都什么跟什么。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和外人联手,把赵三娘送到别人的床上?
何氏气得眼睛发红,握着拳,指甲都活生生掐进肉里。要不是看林氏在场,她非得冲上去扇林如儿几个耳光。
她们一家人把林家人当做座上宾招待,好吃好喝伺候了快半个月,结果这群豺狼虎豹活生生想毁了她们家!
最为震惊的就是三娘本人。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小饭馆,对后来的事懵懵懂懂一概不知。
那时候三娘已经察觉林如儿非要邀她去集市有些不对。林如儿分明第一次去镇上,但却对那条路很是熟悉更是不对。但她以为林如儿只是收了赵秋月的好处,想让他们兄妹和好。
于情于理,也不算是大问题。最多就是林如儿贪财,且没有分寸。
但三娘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
她差点就失身于贾斯墨。虽然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失身的人变成了她大姐赵春花,让赵秋月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但邓霞和林如儿为做成这件未成的事出了多少力,可想而知。
如果三娘真的失身于人,她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再留在刘壮身边。女子和离或丧夫后可以再嫁,但若是在有夫郎的时候失去名节,世上的流言便会让人生不如死。她要么自行了断,要么只能与刘壮和离飘零在世上。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人不寒而慄。
「我和你们什么仇什么怨,要你们这么害我?」三娘握紧了拳头,只问了这么一句话。
她从腰上把柴刀取了下来,拿在手中。看着比刘壮还吓人。
邓霞也顾不上和女儿互相甩锅了,拉着林如儿倒退几步,神色慌张。
「啪啪!」林通转头就给了妻女各一巴掌,「煳涂啊!你们俩怎么能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还不快跪下磕头给三娘赔罪!」
邓霞和林如儿一个左脸肿起,一个右脸肿起,很是对称。她俩互相都没有犹豫,「扑通」跪地,还往前爬了几步去扒拉三娘的腿。现在不是讲辈分讲自尊的时候,原本事成了什么事都没有,但现在事败了真去告官,赵秋月是主谋,她俩是从犯,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三娘沉默着把柴刀横在身前,吓得她俩又颤抖着收回手。
「既然她俩都认错了……」林氏心里掀起滔天大浪,想不到这对母女这么胆大惹出这种祸事,但她们是林家人,于是林氏还是干巴巴地想替她俩说和几句。
「她俩都认错了,就算我儿子儿媳妇能原谅她们,我也不会原谅。」
一个沉闷的声音冷不丁地冒出来。
是刘旺。一直都很缄默的刘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刘旺身上。
「旺哥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林氏有些生气。她本以为就算孙子孙媳妇会难说服,却没想到这次刘旺先犟起来。
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意外。
「公爹。」
「爹。」
三娘和刘壮都有些吃惊地看着刘旺。
在她们看来,刘旺多少是有些愚孝的。幼年时父母和离,林氏改嫁,刘旺没怎么感受过来自娘的关爱。但这却不耽误他始终有一颗孝顺亲娘的心。
为此刘旺可以忍受林氏给这个家带来的诸多麻烦,可以忍受林氏对妻子何氏的颐指气使,可以忍受许多。但现在他不忍了。
众目睽睽之下,刘旺摸索着走到门口打开了院门。
「官我自会去告。你们犯了律法,认错有什么用。」刘旺毫不留情地说道。
院门打开,院外的墙边竟然已经站了一圈人。
麻芬、根叔他们都在,甚至村长夫人都来了,乌泱泱地全是看热闹的。
也难为他们这群人之前屏气凝神地没有出声讨论,叫人发觉。
现在院门开了,大伙脸色有些尴尬。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只是没想到这一看,竟然听到了这样爆炸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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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壮家来打秋风的亲戚和外人合伙坑害三娘?
刘壮的奶奶心偏得这样厉害,这都还要包庇林家人?
麻芬心里最是激动和生气,方才要是刘家人真的同意放过林如儿她们,她真是要第一个气死了。她自认和三娘第一要好,怎么能容忍外人这么害三娘?
人群中响起不知道谁的声音。
「告官!告官!滚出去!滚出去!」
稀稀拉拉的声音越演越烈。
最后整个刘家村都响起这样的声音,本来在家瞌睡的老村长又被人叫了来。
林启蜷缩在林氏怀里吓得大哭起来:「姑奶奶!哇!」
「别怕别怕,姑奶奶保护你。」林氏拍了拍林启的背,心烦意乱地哄道。
事到如今,刘壮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林通连夜就带着林家人一块走了。
一起灰熘熘走的,还有林氏。
她打从心底里不愿留在刘家了。
今天刘家人敢送林家人去见官,明天就敢找个由头对付她。更让她恐惧的是刘家村这群野蛮人。他们竟然空前绝后地支持刘壮他们。日后就算她留在刘家,想利用村里流言让刘家人低头也是不可能了。
既然这样不如早早走了了事。林家是她扶持起来的,回林家她还能继续做她的老祖宗。
当然真正让林氏下定决心离开的,还有刘壮私下对她说的话。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秘辛,本来以为世上都没有人会知道。她要带着这个秘密直到进棺材。
可当这个秘密从刘壮嘴里说出来时,林氏整个人都仿佛老了十岁,身体犹如坠入冰河一般冷。一旦这个秘密揭露,她也就不用活了。
刘家人很是团结,只是想把讨厌的林氏她们赶出去。并没有真的就要扭送她们见官。
一直到了半夜,刘家村这场闹剧才消停下来。
「没事了。都回去睡吧。」何氏抱着怀里早就困得耷拉眼皮的刘小甜喊道。
「嗯。」刘旺拄着拐杖回了屋。
福子绕着刘壮和三娘跑了两圈后,晃着尾巴也缩回了它的狗窝里。
月亮高悬在天空上,寒夜很快就会过去。
春天快到了。
一直到和三娘进了房间躺下,刘壮紧绷的精神终于才算是松懈下来。
他抱着三娘怎么都不想撒手,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气息。
「你一路上怎么什么都不说。我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事。」三娘温柔的声音响起,「找不到我的时候你一定急死了。这都怪我,还是太没有防备心了,叫人家钻了空子。」
她从林如儿的供述中才知道刘壮去了群英书院,又想单枪匹马闯贾家。一路上急得像个疯子。
不知道在找她的那段时间里,她的夫郎得急成什么样。
「那个姓贾的还有你二哥,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刘壮说道,「我们有钱,能找镇上最好的诉状先生告他们。但是……」
「我知道。但是你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不想让别人背后议论我,说一些难听的话。我都知道。」三娘耐心地说。
方才让村里人都准备散了时,村长已经吩咐村里人必须对这事守口如瓶,要是谁说出去了就别怪他老人家翻脸不认人。从这里三娘就已经明白,所谓告官就是大家吓唬林通他们的话。
为了保护她,刘家人会选择另外的方式为三娘讨回公道。而不是让这件事成为全镇的谈资。
刘家人时时刻刻都在为三娘着想,不愿让她受一点委屈。
反倒是她所谓的二哥赵秋月,罔顾礼义廉耻,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一心想要害她。
不难想到为什么最后在贾斯墨床上的会是赵春花。
贾家的财力在黄口镇上是顶尖的。贾斯墨可以说是极其符合赵春花的嫁人标准。想来是赵春花无意间得知了赵秋月的计划,在紧要关头来了一招偷龙转凤。
前有赵三娘替赵春花嫁人,后有赵春花替赵三娘失身。不知道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赎罪。
贾员外是个人精,王氏是个缠人精。贾斯墨是个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赵春花则是条平日里无害紧要处却会咬人的毒蛇。
这几人凑在一块,又不知道有什么奇葩热闹可看。只是不管他们到底如何,都和三娘没什么关系了。以后她不是赵三娘,只是三娘。
一切从前和赵家的是非,她都不会再在意。和这家人也老死不相往来。
「之前我看你跟奶奶单独说了一会话。出来后奶奶脸色就不对了,脸色白得像抹了粉,你跟她说什么了?」三娘更好奇的是这一件事。
夫妻间没有秘密。
刘壮知道三娘不会往外说,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听完后,三娘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说话都语无伦次。
「你说什么?表叔是奶奶亲生的……我的天爷啊。」
「别天爷了。睡吧。此间事了,这事咱俩都烂在肚子里。」
作者有话说:
520的尾声,5200字送上。读者小天使们520快乐
第76章 赌坊
◎他到底还是娶到了心心念念的,第八房小妾◎
林氏一行人走得狼狈。
她们在刘家好吃好喝了约莫半个月, 人人都比半月前多长了几两肉。如今再回到从前的境地,在寒夜中赶路,仓皇之间又回到了之前呆的那个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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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虽然没之前冷了, 但这四处漏风的屋子到了晚上依然阴风阵阵, 吹得人身上心里都发寒。
之前林氏她们把破屋四周的柴火都搜罗光了,现下找不到柴火来用, 只得抱在一团取暖。
「都怪这俩蒸不熟煮不烂的蠢货,好端端地惹出这摊子事来。」
破屋里林氏翻来覆去地指着邓霞母女骂, 骂得唾沫星子齐飞。
「行了姑奶奶。你少说两句。」林通沉默地听了个把时辰,终于不耐烦了, 「这会子你要是渴了我们可没地给你找水去。」
林如儿和邓霞互看一眼,都诧异极了。难以想像这种话会从林通嘴里说出来。
在林家,除了林如儿的爷爷外,就数林通最听姑奶奶的话。姑奶奶说往左,他绝不会往右。只能说唯林氏马首是瞻。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林通竟然会为了她们俩反驳林氏。
林通是发了什么神经。
这不仅是邓霞母女的疑问, 更是林氏的疑问。林氏一时间没了言语,好半天才捂着脑袋说起疼来:「哎呦呦,头疼死我了。我先睡了。」
若是之前她还能放下狠话说抛下林家人回刘家。但现在这境地, 刘家她是万万回不去了。而现在离达州还有半月的路程,外人她不放心,林氏还是得靠着林通安全才能有保障。
于是她微微收敛了脾气,竟然忍气吞声起来。毕竟林通也是她的儿子, 她有脾气也不会对着林通发。想着想着,林氏抱着怀里的林启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 一家人又上路了。
黄口镇她们是万万不敢去, 生怕刘家人去告了官, 她们一去镇上就让人逮住。于是改走小道绕过黄口镇,先抵达了另一个镇上。
这镇子没黄口镇大,也没有黄口镇繁华。以前就是个驿站。后来驿站扩建成,来了不少流民,过了几十年才慢慢发展起来。
在镇子口摆了个茶摊和面摊供路过的人歇脚。
「老闆,来三碗素面。」林通冲着面摊老闆说道,「多放点热汤,再多拿两个碗。」他的钱是林如儿当掉手绢后剩下的,不多,林通全拿了过来。算做一家人路上的花销。
「五个人,三碗面,有意思。」面摊老闆一边往锅里下面条,一边说。
「爹,我不想吃素面,我想吃肉。刘壮哥哥家里那种用辣椒炒的肉。」林启不会明白大人之间的恩怨。他看着眼前分了半碗给他的葱花素面,抗议起来。
之前在刘家都是好吃好喝的,有一次还吃了一只鸡。两个鸡腿都是他的。
仅仅过了一天时间,他哪里能看得上这路边半碗清汤寡水的素面。
「启哥儿别哭。姑奶奶给你加个鸡腿。」林氏到底心疼林启,她撩开长裙的一角,从鞋子里摸出一串钱来。
「老闆,我们这加个鸡腿。」林氏拿钱喊道。店小二立即喊道:「加鸡腿一个!」
一家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林氏这钱是从哪拿出来的。真难为姑奶奶这一路上脚底塞着钱。怪不得时常要停下来歇歇,原来不是年纪大了走得累,而是脚底有钱硌得慌。
林家人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主,纷纷侧身去瞧,想看看还有没有更多的银钱。可林氏的动作极快,立马就把裙子放了下来罩住鞋袜。
林氏冷冷地瞪了林家人一眼,林家人方才收回目光。
林通立即走到店小二身边:「我们还要一碗肉丝面,再要一个鸡腿。」
原本他点了三碗面。他是男人,他单独吃一碗。林氏和林启分一碗,邓霞母女分一碗。他见林氏黑了脸也当没看见。但是现在林氏真的拿出钱来,林通的心思又活络了。
热气腾腾的肉丝面上放着一个金黄流油的大鸡腿。
林通毕恭毕敬地把这碗面端到林氏面前:「姑奶奶您吃。」
林氏冷笑:「我哪配吃这面啊,我就配跟启哥儿分吃一碗。活着都是拖累你们一家子了。我看吃完这顿,我和你们一家子分道扬镳,各自奔前程,岂不妥当。」
林氏说的自然是气话。她年纪大了,身上又带着银钱。若是没个人看护,怕是没法活着回达州。但她最了解林通,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管用。
果不其然,林通马上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赔笑:「姑奶奶说的哪里话。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姑奶奶您要打要骂随您。」
「少跟我来这套。」林氏说归说,还是接过了那碗面,吃了起来。
林通暗自松了口气。他伺候这老太婆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这老太婆都不像有钱的样子。但今天看她果然在身上藏着钱。看来他的态度还是得收敛一些,不管钱多钱少,先哄着这老太婆把钱给他再说。
要不说人瞌睡了就会来枕头。
林通刚吃完面,心里正盘算着,就看到林氏嘆了口气递了一小块碎银子给他。
看大小,掂重量,少说也有三钱银子。
林通眉开眼笑地接过,攥在手里:「姑奶奶您吩咐。」
「你拿着这钱去车行里找驾记里鼓车来。我们几个大的走就走,启哥儿年纪还这么小怕是走不动。还是找驾车早点回家是正经事。」林氏说道。
记里鼓车是车行里的词。相当于乘车夫的马车,按照里程数计费。这里到达州要是走路得走上大半个月,但是坐马车就快了,加上路上歇脚的时间,最少五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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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原本从达州出发时坐的就是记里鼓车。
可那车夫半路发急病死了,他们晦气得很不说,还被官府带去好一阵盘问,说他们有谋财害命的嫌疑。最后嫌疑是洗清了,可是林通从林家老太爷那带出来的那笔盘缠几乎都赔了车夫家。
原本林家人当场就想打道回府,可林氏执意要继续前往刘家村。害得他们后来极其狼狈,几乎是走着才到了刘家村。
现在林氏可终于肯从指头缝里散出点碎银子僱车了。
林通得了银子乐呵呵地朝店小二问了车行的路后,迈步朝镇上走去。
「哎!」林如儿急得叫出了声。
她爹赌钱的事家里一直瞒着林氏。现在林通手里又有了银子,只怕是他手痒下场,到时候……
听到林如儿的叫声,林氏奇怪地看着她:「女孩子家的,鬼叫什么?」
林通也停下脚步回头,狠狠地瞪着林如儿。
「没……没什么。」林如儿扯扯嘴角,把脸埋进海碗里喝剩下的面汤。
算了随她爹去吧。这个家就算彻底烂掉,毁掉,家底败完,反正姑奶奶总会给她爹兜底的。姑奶奶宠爱她爹和她弟弟,比对亲生的刘旺还有亲孙子刘壮他们都还好。也是怪事。
林通这一去,直到面摊收摊也没见人回来。
林氏从一开始的耐心到后面越来越急躁。她本来打算让林如儿去找林通,最后想了想还是决定一家人一块去。他们人生地不熟,省得走散了。
一家人刚进了镇子,眼尖的林如儿就指了指远处:「我爹在那呢!」
「爹!」林启也跟着喊道。
远处垂头丧气的林通回过头来,扭头就看到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朝他走过来。
他大喜过望,拉住旁边的男人就说:「她!她是我女儿!还有我老婆,都可以卖给你!不要她俩也没关系,我姑奶奶身上藏了钱!她会替我还钱的!啊,你们去找她们,别打我了。」
走近后林家人才发现林通脸上带了伤,嘴角淤青,眼睛红肿。他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竟然是在看守他。
林通旁边一个有着两撇小鬍子的男人,摸着鬍子打了打手里的算盘,用林家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既然能抵债的人来了,那我就来算一算帐。」
「你一共欠我五百两银子。你媳妇年纪这么大了,卖了最多值八钱,你女儿年轻长得还凑合,勉强算十两吧。喔对,刚才搜你身上还有二钱银子。我吶是个善人,今天心情好。你媳妇你女儿加起来我给你凑个整十一两。那还欠我四百八十九两银子了。不知道你这姑奶奶浑身上下,可带了四百八十九两的银票。」
小鬍子算盘打得啪啪响,已经让人拟了两张卖身契让林通按手印画押。那不是旁人的卖身契,正是邓霞和林如儿的。
「爹!你疯了吗?!」林如儿大喊。
一直不语的邓霞也激动起来,骂道:「你这个挨千刀的?!你竟然要卖了我?」
林启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唯有林氏一头雾水。她凑到小鬍子面前,福了福礼:「这位掌柜,您搞错了吧。我是他们家姑奶奶。我家这孩子最老实本分,怎么可能欠您这么多钱。一定是搞错了吧?」
「搞错了?呵呵。什么搞错了。上帐本。」小鬍子冷笑着打了个响指。
他的手下立即把帐本递上:「老人家,您可看清楚了。这一笔笔的,时间地点钱数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止有林通的签字还有手印,哪里做得了假。我们的规矩,还不上钱先让他卖儿卖女卖媳妇,要是还不上,就砍手砍脚叫他断子绝孙。您有没有这个钱啊?」
「没有!」林氏嘴比脑子快,马上说道。
「姑奶奶救我啊!就算您不救我,您也救救两个孩子!她们还这么小。」林通扑通一声跪在林氏面前不停地磕头。
这全怪他路过这里的赌坊时一时手痒。
鬼迷心窍就进去了。
谁能想到这家赌坊的老闆和达州的地下钱庄老闆竟然是亲戚。两家早就下了对他的地下通缉令。只要发现他的踪迹,就立马抓起来。
最开始他只是欠了一百两,现在利滚利利滚利,竟然变成了五百两。他根本没地方说理去。
唯今之计,就是寄希望于姑奶奶身上还带着银钱,能替他把赌债还了。
林氏心头涌血,气愤难当,却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您不知道达州有个林家。您可以找林家老太爷要去。我一个老太婆哪会有四百多两。」
「您怕是有所不知,林家老太爷早在达州放出消息,和林通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有人道。
「什么?!」
林氏心头的血差点呕出来。她环顾四周想朝老百姓求救,可人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粘上什么厄运似的。
小鬍子带着人在这,这条街上甚至连个敢围过来的老百姓都没有。
来运赌坊在这个镇上的势力之大,可见一斑。
她确实还有点钱,一部分藏在林家,一部分带在身上。那算得上是她的棺材本了。
这个不争气的败家玩意,当年她和哥哥醉酒后做了那种事,等发现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大了,根本落不下来。她不知道费劲多少心机,才把林通生下来。又暗中动手,把林通和同时出生的嫂子的孩子调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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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的孩子应当是溺死在河里了,嫂子却浑然不知,以为林通就是她的亲生孩子。千疼万爱地养到十岁,嫂子就病故了。十岁以后的林通可以说是在林氏这个亲生母亲的照看下养大的。
早知道林通是这么个东西,当初她就应该把林通溺死在河里!
想归想,众目睽睽和哭喊声中,林氏还是颤抖着手拖了外袍。
零零散散的,从她的各处衣物里抖出不少银票、碎银子甚至铜钱来。
「数钱!」 小鬍子摸着鬍子笑。
「老爷,这里只有四百五十两银子。还差三十九两。」手下拿着量称报了个数字。
「老人家,你看看你身上还有什么没有?」小鬍子很是和蔼。
林通也期盼地看着姑奶奶:「您……」
「没了!都在这了!」林氏气得破口大骂。她当然知道她身上到底带了多少钱,这就是全部了。
「我看这哥儿不错。白白嫩嫩,勉勉强强吧。」小鬍子目光一转。
「别动我孙子!」林氏警惕地一把搂住林启。
「哇——」林启哭得很大声。
大家都自动忽视了「孙子」这两个字,以为是姑奶奶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这是林家的孙子!我带他回去,林家肯定会给你银子!我在林家还是说得上话的。」林氏护着林启就是不撒手,生怕林启被人抢走。
全然不顾两个彪形大汉已经把邓霞和林如儿的手绑起来。
「还得回林家啊,那我可是没这个耐心。你是不知道,我为了找这傢伙,动用多少人力物力。」小鬍子嘆着气,仿佛他真的有很多难处。
「算了算了。我嘛信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鬍子伸出手把林氏扶了起来,「你们三个可以走。到时候大洲我自会上门收钱。这两人卖身契已签,已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了。」
「姑奶奶救我!」
邓霞和林如儿异口同声地叫得凄悽惨惨。
林氏迟疑了一下:「她俩也抵不了多少银子,要不到时候一起……」
「老人家。我的善心也是有限度的。要不这两人归我,要不林通留下两条腿。」小鬍子笑得依然和蔼。
在邓霞母女的哭喊声中,林氏带着林启头也不回地走了。林通还愧疚地回过头来,抹着泪朝妻女保,等跟着姑奶奶回到林家一定会拿钱去赌坊赎她们出来。
「走吧两位。」小鬍子朝眼前相拥哭泣的母女说道,「哭吧哭吧,这可能就是你俩最后一面了。」他早已打定了主意,决定了她俩的去处,一个嘛卖进深山老林里给人当媳妇,三十多岁还是能生养的。另一个嘛就……
林如儿哭得打起嗝来,正伤心呢突然就被人打晕了。
再醒来时,林如儿已经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她好像听到了鞭炮声,又好像听到了唢吶声。
最后听见了,是一个七十岁老头的声音。
那老头伸出手,进到红帐里,露出一口七零八落的黄牙来。
「啊——」林如儿的尖叫声划破漆黑的夜晚。
这一夜,达州那位七十岁的土财主给赌坊老闆包了个特别大的红包。他很高兴,他到底还是娶到了心心念念的,第八房小妾。
林家人结局,暂完。
作者有话说:
林家人的狗血结局家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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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去世
◎她老伴走得早,也没有个孩子,多孤独啊◎
一声鸡叫划破天际。
雄鸡打鸣天下白。一只鸡开始叫, 村里其它的鸡也接二连三叫了起来,此起彼伏。
鸡叫之后又是狗吠。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福子,过来。」三娘刚推开门, 就看到福子摇着尾巴守在门外了。
福子浑身的毛如雪一样白, 唯独额头上随它娘黑子,长着一撮黑色, 给看着乖巧可爱的它添了一分英气。
其它的狗都已经停止吠叫,远处却还有一户人家的狗一直未停。
「谁家的狗这么能叫唤?」刘壮也走了出来, 随手摸了摸福子的狗头。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福子却突然呆了,竖起两只耳朵努力听着那传来的狗叫声。
片刻后福子咬住了三娘的裤腿, 把她带着朝屋外跑去。
「哎……这是要引我们去哪?」
福子很聪明,是有灵性的。三娘和刘壮都不觉得福子是在闹着玩。
「爹、娘,我俩跟着福子去看看。别是出什么事了吧!」刘壮朝打着哈欠走出屋外的爹娘说道。
三娘和刘壮走后,刘旺侧耳听了听动静。在一阵阵狗叫声中,他还听到了鸟叫。
那不是寻常的鸟。
「有乌鸦叫,不吉利啊。」刘旺唿出一口气, 不安地说道。他已经四十多岁,又有眼疾,身体早就大不如前了。对以前老人常说的这些忌讳的事, 也是越来越上心。凡是有成群结队的乌鸦的出现,就算不是当下就死了人,那这处地方这几天也必有人要死。
「呸呸呸。什么不吉利的。」何氏听不得他说这些,把他赶去厨房烧水。她自己迟疑了一下, 却是走到了隔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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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屋的婶子正好在往外泼水,两人趁机聊了起来。
「这狗叫得人心真烦。」
「可不是。别的狗叫个两声就歇气了。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 叫唤个不停。我家的狗听到了非要拉着我儿子儿媳妇过去看。」
「我看那方向, 好像是许奶奶的家。你看你看, 好几条狗跟集会一样,都朝那方向跑呢。」
许奶奶没了。
刘壮和三娘赶到的时候,一只灰色的狗正在不停地狂叫,看到人来了才趴下。灰狗的身边躺着的正是许奶奶。
许奶奶倒在自家的门槛边,后脑勺及泥巴地上都是血迹。想来是早上起来的时候,一时迷煳被门槛绊了一下,摔了一跤。年纪大的人,哪里经得住摔,更何况流了这么多血。
这灰狗和福子一母同胞,是兄弟。它虽然叫得及时,可许奶奶的伤势神仙也难救了。
村长召集村里当家的人开会时,许奶奶的遗体已经被人抬进了她生前准备的一副薄薄的棺材里,身上也换上了雪白的寿衣。
村里的老人,无论有钱没钱,无论有无子女。自她们上了四十岁开始,就会为自己准备这些过身后要用的东西。
有些人的棺材,在家里一放就是十几二十年。只为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不至于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但求一个心安。
就像何氏和刘旺,他俩的寿材是一块置办的。早在二楼放了好几年,上面用厚厚的青石板压着,旁边堆积着一些杂物,不仔细看都不会发现那里还放着两具棺材。
「都安静一下,先听我说。按着我们刘家村的规矩,许氏家里已经没人了。她的丧事就得我们全村人来办。这是村里几十年来不成文的规矩,这人点想必大伙都没有意见。丧礼的钱每家每户,按照男丁人数出。家里只有孤儿寡母在的,不用出钱,出人帮忙就行。」村长徐徐说道,「我年事已高,现在丧事还需要一个主事人。你们看看是自己主动,还是村里人一起推选一个。」
院子里各家各户的刘家村好男儿站了一院子。
他们互相看来看去,窃窃私语,没一个人吱声的。
这丧礼主事人,可不是个小事。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
主事人没有报酬是白干活不说,还需要主持整个丧礼的一切事宜。包括各处报丧,包括列单子派人买菜,写看帐本,更包括送殡那天辞灵、送路、路祭等一应事宜。
不仅是个辛苦活,还需是一个头脑清楚灵活,在村里说得上话,有些声名的人。
「我!」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众人一齐看去,是刘壮。
「好!现在是年轻人锻鍊的时候了。壮哥儿人怎么样大傢伙是看着长大的,有胆识有魄力,大家说说同不同意?」村长立即说道。
刘壮面色凝重,刘旺则在旁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对他的主动担当很是赞赏。
接下来的几天,刘壮几乎每天都待在许奶奶家里。
遗体要在家里存放三天。棺材地下须得点着长明灯,着人日夜轮班看着。长明灯若是熄灭了,逝者在黄泉路上就会找不着路,这是极为不吉利的。
这三天早中晚还要分别吹三次唢吶,香炉里的三炷香更是一旦快熄灭就要点上。
许奶奶没有后人,村里的小孩子都披麻戴孝跪在她灵前,早哭一回,晚哭一回。听着寺里请来的两位师傅在旁边诵念经文。
僧侣师傅的超度,能增加逝者身上的功德,让逝者得以进入极乐世界,享受永久的安宁和快乐。
刘羽和刘文都从书院赶了回来。他们作为小辈都在灵前好好哭了一场。小甜之前很喜欢和许奶奶一块玩,哭得最是伤心,倒像是许奶奶的亲孙女一样。
男人们在前堂忙碌,孩子们在前堂哭灵,女人们则聚在一块洗洗刷刷,切菜的切菜,下锅的下锅,好不热闹。
谁家有丧事,都是全村人聚在一块吃饭。
一百来户人家的饭菜,一天三顿,女人们几乎没个歇气的。每次都要等到男人孩子们吃完了,她们再摆上几桌对付着一块吃了。
即使是这样,也没人有一句怨言。
无非就是做事的时候,感慨几句许奶奶命苦,一辈子没留下个后人。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三娘早就为自己难以受孕心焦,麻芬更是多年无所处,几乎都快绝望了。两个女人为同一件事难受着,都默契着提着水桶去村里的水井打水去了。
远离了别人的感慨,心里总会好受点。
麻芬见四下无人,朝沉默不语的三娘说道:「唉。我都二十八了,你说我还能生吗?」
「这话我也就只能问你了。你是知道的,我家那两个妯娌,因着我不能生不知道暗地笑了我多少年。我婆婆虽然面上不说,可之前她看着我家阿牛要绝后,嘴都急得要燎泡了。还私下找过阿牛问他要不要另娶。要不是阿牛死活说就要我一个,我怕是早就成了弃妇。」
三娘不知道怎么回答。麻芬对她一片赤诚,她对麻芬自然也是言无不尽。便把自己身体的状况也和麻芬说了。
麻芬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她没想过她能松口气抱怨的好姐妹三娘,有着和她一样的苦恼。
「只怕我俩是什么异性姐妹了。偏偏性格相投,偏偏夫郎是好兄弟,偏偏我们又都不容易生养。」麻芬嘆气,她没把话说死,不容易生养和不能生养还是差得很多的,「妹子,你还年轻得很,好好把身体底子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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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芬说着接过了三娘手里的水桶:「你看这水井的水啊,从春到冬都是哇凉哇凉的。我们女人就是要少碰。碰多了这些凉的冰的,容易坏身体。」
三娘懵懵懂懂地点头。从小到大也没人告诉过她作为个女人,身体应当是多么娇气,多么需要养护。只嫁过来后,何氏会在她来月事的时候记得给她个汤婆子,记得给她熬一碗汤。而现在麻芬也对她说了这样关心的话。
「麻芬姐姐。」三娘开口道,「你这样好的人,神仙一定会保佑的。」
「你啊。怎么说着说着还要红眼睛呢。可不许哭啊。刘壮兄弟这几天那眼睛熬得跟个兔子一样,知道你哭了,还不得急晕过去。」麻芬心里一软,「神仙会保佑咱俩的。若是咱俩有了娃,是同性就做兄弟姐妹,是异性就结一对。你看咋样?」
「好!」三娘答应了。
一直到夜深人静,许奶奶家里才会安静下来。
今天是守灵的最后一晚,明天一早就要着人抬着棺材上山,葬在刘家村的坟茔里。许奶奶的那块地,就在她老伴的边上,边上的野菜都已经清理好了,土坑也挖好了,明天直接抬过去下葬。
村里的女人是不用守灵的。守灵的事都是男人做。今天守灵的正是刘彪、刘羽还有村长的二儿子刘瑞安。
「今天能回家睡吗?」三娘在门口小声地问刘壮。她是真的心疼刘壮,这几天有家不能回,都是睡在许奶奶家的杂物间里。那里湿冷极了,睡上一晚上不生病就算了,哪里能休息好。
刘壮迟疑了一下。
他第一回 当这么大的差事,很怕哪里出什么问题,事事都要经心过目。如今虽然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还是不敢轻易离开。
刘彪出来解手,正看到这对夫妻俩在门口说话。
他大着嗓门道:「你就跟弟妹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哥几个看着,能出什么事。就算有事,我跑过去叫你能废多少功夫。明天鸡叫就要上山,你还是快些回去睡觉吧。」
说完刘彪也不等刘壮回答,摇摇晃晃地想走进中堂里。却意外地发现他之前送给许奶奶养的那只灰狗一直站在门槛旁边的角落里。它的目光一直呆滞地望着灵堂里的那副薄棺。
猫狗是不让进灵堂的,唯恐对逝者的遗体造成什么损伤。灰狗起初还疯狂地想进去,被打了几顿后就老实了,退而求其次守在了中堂外面。一连三天,也不挪动地方。
村人吃饭的时候有心给它丢几块带着点点肉渣的骨头,它也无动于衷,一口都没动。几天下来,这灰狗的毛色也不亮了,狗眼里起了黄绿的眼屎,看着形容枯藁。
「倒是个忠心的。是黑子的崽。」刘彪喃喃了两句。
刘彪记得许奶奶是有门远亲的,去年好像还来这里看过她。村里人特意去报了丧,可几天过去了那边也未见人过来。可见有时候狗都比人有心啊。
刘壮到底是跟着三娘回家睡了一觉。
他飞快地洗了个热水澡,草草地擦干水迹就躺上了床。床上的被褥是三娘洗过又晒过的,睡着特别舒服。不知道比许奶奶家的杂物间好睡多少倍。
刘壮分明困得厉害,到家就想睡觉的,可等到上了床,他反而清醒了几分。
索性和三娘说说话。
这几天他光顾着办丧事,几乎没和三娘说上几句话。每次他得了一点空,三娘那边后厨又忙起来了。三娘得了空,他这里又围着到处是人了。
「累不累,我给你捶捶。」三娘靠坐在床上,让刘壮背对着她,她手握成拳头从脖子往下捶起来。
她是有一把好力气的人,力气用得松弛有度,捶得刘壮浑身上下的紧绷的筋骨都松了松劲。
刘壮舒畅地松了口气,握住了三娘的手:「好了,我累难道你就不累吗?我看这几天许奶奶家用的柴火都是你噼的。你也转过去,换我给你捶。」
夫妻俩互捶了半晌,都觉得疲惫消减许多,这才熄了灯抱在一块躺着。
刘壮闭上眼睛,手摸着三娘的头髮:「白天我看你和麻嫂子去打了趟水回来,眼圈就红了。当时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了?」
三娘愣了下,她为了怕刘壮看出端倪,是特意缓了好久才回去的。没想到还是被他看了出来。
「没事。就是为许奶奶伤心。她老伴走得早,也没有个孩子,多孤独啊。」
「咱俩发现许奶奶没的那天你就哭了很久,今天又哭……」
「怕了你了。我是想我不容易有孩子的。等到咱俩老了,我要是先走了,没给你留个孩子。你一个人多可怜啊。」三娘用手环抱着刘壮,声音细细绵绵。
「你要是先走了,我就天天去你坟前看你。给你除草捉虫,跟你说话。这哪里可怜了。每天过得满满当当呢。」
「说得我不像是死了,像变成花了一样。还除草捉虫。」本来是很悲伤的事,三娘都被刘壮逗笑了。
「咱俩身体健康着呢,离那一天还有起码四十年。我们在一块开开心心过四十年。没有孩子最是清净了。只有你和我,别人不知道多羡慕。」刘壮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
三娘知道刘壮终于累得睡着了。
她给刘壮掖了掖被子,亲了亲他搭在她身上的手。天上的神明是如此地眷顾她。给了她一个世上最好的夫郎。此后一生,无论贫穷富贵,无论生老病死,她都要和刘壮像麻绳一样拧在一块,永远都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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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闪烁着一颗颗星星,仿佛在回应这个女子如此简单幸福的请求。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下一本是写傻子文学,还是庶女攻略,还是外星人捏,纠结
第78章 讹诈
◎把赵春花背上,一家人揣着十五两银子狼狈离去◎
许奶奶的葬礼在全村人的操持下结束了。
从许奶奶家到她的新坟处, 洒满纷纷扬扬的纸钱。
村里许多腿脚不便的老人都来了。他们一路跟着上山,直到走不动才停下。
而直到许奶奶彻底下葬,村里人都没看到吴礼他们上门。村里人都暗骂吴家没规矩, 不讲亲戚情面。身为许奶奶唯一一门远亲, 都不愿来送许奶奶最后一程。唯恐村里人要跟他们要许奶奶的葬礼钱。
可见人心冷暖。
操持过这场葬礼后,刘壮在家好好休息了两天。两天过后, 于六提着一些东西上门了。
见着于六,刘壮和三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俩本来打算把林如儿介绍给于六。没想到林如儿行事诡异, 心思歹毒,他们哪里还好意思提起这茬。
于六见他俩一脸歉疚, 连连摆手:「我真不是为说亲这事来的。我就是想来看看壮哥和嫂子。」
见刘壮和三娘不信,于六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其实我看上一个姑娘。但是我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我。」
「谁啊?」
「跟哥说说。哪家姑娘这么好福气,让你看上了。」
于六鼓起勇气小声说道:「是祝婶的外甥女,月翠姑娘。我上老蒙家拜年的时候见着了。她,她做的猪肉酱特别好吃。我……我一顿就着酱拌饭就能吃三碗。」
三娘想起那个和她颇有缘分的祝姑娘,打量着眼前羞涩的于六, 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原先她觉得于六兄弟人实诚,又肯卖力气干活,林如儿与他实在不般配。又觉得祝月翠姑娘心地善良, 勤劳可爱,世上没有好男儿配得上。
现在问题解决了。
于六兄弟和月翠姑娘竟有这么一桩缘分。
刘壮却打趣道:「你这是看上人家的人了,还是看上人家的酱了。你跟人家表明心意了没?」
于六不好意思地笑:「月翠姑娘真好。我怕她不中意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这傻小子。你忘了咱们是干哪行的, 咱是猎户。到时候等我们进了山,你打一只大雁送给她, 她自然就明白了。」
大雁是忠贞之鸟。前朝的人订婚纳彩礼时, 还强调必须送一只大雁作为定亲的聘礼, 就是因为大雁象徵着忠贞的爱情。
虽然本朝不时兴这样了,但古礼可今用。刘壮就不信祝月翠会不感动。
于六听了大喜,高兴得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刘壮进山打大雁去。大有不打一只大雁不下山的气势。
两天后,刘壮便背着傢伙带着福子,去找周信和于六会和去了。
他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趁现在山上的雪还没有化完,得快点打一些猎物才是。
刘壮走后,三娘心里空落落的。平时刘壮总在她眼前晃悠,她还觉得这人太黏煳,一个大男人天天黏着她算怎么回事。
可等他走了,三娘又很想刘壮,想到经常恍神。好几次何氏叫她的名字,她都没听到。
想归想,三娘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她很快收拾起心情,照顾起家里的田地来。
天气渐渐转暖,田地里长出不少杂草,须得每天除草才行。
赵家。
赵家最近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
自从赵秋月上次被狠狠打了一顿后,他就一直待在家里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渴了就叫,饿了就喊,直把王氏当僕人使唤。
王氏她们问他被谁打的,为什么事被打的,赵秋月都是一概不说。王氏又问赵春花上哪去了,去了一趟镇子怎么就不回来了。赵秋月还是不说,爹娘问得多了,赵秋月还要发脾气。
王氏没办法,只得自己和赵龙一块去镇上打听女儿的下落。女儿不比儿子,流落在外头总归是不安全的。要是遇到个歹徒,失了清白,王氏都不敢想像。
这一打听不要紧,刚走到贾家的门口,就看到赵春花跪在贾家的门口,哭得都快背过去了。
王氏最心疼这个女儿,立马冲上去一把抱住赵春花,整张脸都狰狞起来,活生生把要来赶人的家丁吓退。
家丁不耐烦起来:「你是她娘是吧?快带着你女儿滚滚滚,别成天在我们这赖着。就算她死乞白赖上了我们少爷的床,我们少爷可不会娶她。」
王氏冲上去就推搡了家丁一把:「你这贱嘴胡说八道什么?小心我们去衙门告你。」
家丁家里上有高堂,看王氏一把年纪了也不愿跟她动手,只是哂笑着说:「您怕是不知道吧?就前两天,您这好女儿跟我家少爷大白天里干那事,被我们老爷撞见了。您家姑娘非要赖我们家少爷拐骗她,气得我家老爷犯了病。没找您家姑娘要诊疗费就不错了。我看您还是带着您姑娘打哪来回哪去吧?」
王氏一张老脸又红又白。
她抱着饿得前胸贴后背,没有几口气在的赵春花。赵春花扑在王氏怀里,声嘶力竭地大喊:「他胡说!娘!他胡说。你要给女儿做主啊。」
赵春花是从贾府后门被赶出来的。被赶出来的同时,贾员外倒也厚道,还给了她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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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两银子的一时富贵和以后源源不断的财富,是个傻子都知道选后者。
于是赵春花从后门又跑到前门,在贾府门前又哭又闹又贵。
起先围观看热闹的人还挺多,后来这些人都叫贾家的家丁赶走了,又都给了几十文钱的所谓封口费。
收了谁家的钱,那些人自然就站在谁那边。顿时都调转矛头,说是赵春花不要脸,先勾引的贾斯墨。被揭穿后又卖惨,捞了十两银子还不满意,还想讹诈更多。
赵春花独木难支,一张嘴说不过百张口。好在她有足够的耐心,又能熬。不管风水日晒雨淋,硬生生在这贾府门口跪着,直到爹娘过来找到她。
赵龙听着家丁那些不堪入耳的用词,一张老脸羞愤不已,拉着妻女就想回上溪村。
王氏一把甩开赵龙的手,尖叫道:「姓赵的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闺女都叫人这样糟践了,你不去报官,你还嫌我们丢人?」
听到报官两个字,赵春花轻轻皱了皱眉头。她拉了王氏一把,使了个眼色。
要不说母女连心,默契十足。王氏立即从赵春花这个眼神中,知道这事还有内情。
王氏立即调转口风,把重点放在攻讦贾家少爷贾斯墨身上。什么强抢民女,诱骗民女,翻脸不认人,陈世美之类的词都用上了。
此时的贾斯墨和赵春花的待遇其实差不多。
他被贾员外喊人打了一顿板子后,刚上完药就被人抬到了祠堂。
赵春花在大门口跪了多久,他就在祠堂冰凉的地方躺了多久,哎呦哎呦地喊疼喊冷。直到发了高烧,贾员外才着人把贾斯墨抬回房间里去。
贾斯墨晕晕乎乎在病中,根本听不见大门口母女的唿喊。
唯独贾员外,本想餵鱼逗鸟,可听着前院大门那跟破锣嗓子一样的叫喊声,心里烦得要死。
管家听得也心焦:「老爷,今天下午我们还约了客人。赵姑娘这样实在不好看……」
「废话。谁不知道难看!她不肯走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叫人给她套个麻袋捆了丢回她家去吗?」贾员外没好气地说。他行事一向不愿粗暴。
管家拱手道:「她们这样的乡下人出身,在外头熬了两天都不肯走,无非就是还想多要点钱。咱们大不了再给她就是。」
「你说得轻巧。你知道她胃口多大?你老爷我看得出,那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们贾家纵是有金山银山,如何满足得了她。」贾员外拍桌子。原本他还觉得给贾斯墨纳个妾没什么,但看赵春花这模样,这心思,昭然若揭。他们贾家的家业,歷经几代,可不能在他手里落在旁人的手上。
「老爷说的是。我们已经给了她十两银子,在这十两的基础上,我们再给五两,然后把大门关了。派出门房新买的两条大狼狗,她自然知道见好就收。」
那两条大狼狗是新买来的,还没完全训化,兇勐异常。就连男人都有些害怕。更何况是娇滴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女人。
贾员外沉思片刻后点点头:「行,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你去帐房取银子。」
很快,五两雪花银就送到了门口。
看到红布下的白银的那刻,赵春花心里暗恨。这贾家可真沉得住气,她已经这样哭闹了,眼看着都快饿死,他们居然还是用银子来打发她。而且给的银子只是之前的一半。好生可恶。看来还得从长计议。
赵春花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咽不下这口气。
她正打算继续哭,就看到有家丁牵了两条比人还要大几倍的狼狗出来。
两条狼狗眼冒凶光,朝赵春花一家人龇牙咧嘴。仿佛要不是有人牵着绳子,它们就会立刻冲过来下嘴。
赵家一家三口,一齐吓了个哆嗦。
赵春花手一抖,把怀里之前贾家给她的十两银子,还有刚才给的五两银子都甩在了地上。
「哎呦!」王氏心疼钱,唯恐这些银子磕着碰着少了斤两,连忙去捡。她看着那两条大狗,心里慌得紧,拽了拽赵春花的衣服:「女儿,我看你是累了,要不我们先回家去。等你休息好了,为娘再来给你讨回公道……」
赵春花就坡下驴「应」了一声。反正贾府就在这里,总归欠她的,是跑不了。先养精蓄锐,以待来日。
「还不快背女儿?!」王氏掐了赵龙一把。
赵龙才反应过来,一把把赵春花背上,一家人揣着十五两银子狼狈离去。
第79章 寻亲
◎他们家当初收养赵三娘,其实是有缘由的◎
赵春花是蒙着一块布被她爹赵龙背回家的。
路上碰到上溪村的村人, 赵龙和王氏便说是这孩子脸上生了疹子,羞于见人。
等回到家里,王氏立即关了院门, 拉着赵春花就进了她的房间。
赵秋月躺在里屋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 心里知道是爹娘把大姐接回来了。他心里一阵烦躁,对赵春花从一开始的些微愧疚逐渐变成了怨怼。越想越气, 气得睡不着。
如果不是赵春花自作主张,偷龙转凤, 他的计划早就成功了。贾斯墨心悦赵三娘,一定会力排众议娶赵三娘过门, 当个妾室也是好的。到时候他就能借靠贾斯墨这棵大树,在科举场上使银子打点,从此青云直上……
可现在都被目光短浅、愚不可及的赵春花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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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赵春花的清白没了,名声臭了,以后再想嫁个好人家就难了。
「月哥儿,你大姐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赵龙没什么主意, 推开赵秋月的门问他。
赵秋月背过身去,语气不耐烦极了:「有什么好看的!」
赵龙只得说:「那你好好养伤,等吃晚饭我再来叫你。」
赵龙去了院子里噼柴, 心绪不太安宁。背着女儿回来的路上,他心里又急又气,本来想痛骂赵春花一顿,却被王氏拦着。
一路上, 他都想不明白好好一个家怎么成了这样。这一切仿佛都是从小女儿三娘嫁出去开始的。
自从三娘嫁出去后,先是他们家被迫赔了吴礼银子, 然后又是赵秋月被打, 赵春花失了清白。这一桩桩一件件, 都犹如重锤,锤在这个庄稼汉身上。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赵龙心里有事,没注意脚下的木头滑落,扬起的斧头差点就噼到了自己脚上。赵龙惊出一身冷汗,丢开斧头坐到了旁边的一根木头上。
既然贾家家大业大不愿意认下赵春花,又给了银子了事,赵龙现在就指望着能把赵春花失清白这事瞒下。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个老实人把赵春花嫁出去。省得这个女儿在家里给他丢人。
赵龙打定主意,当即就决定去找媒婆,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房间里光线昏暗,没有点灯。
赵春花自回来以后,便披头散髮无力地躺在床上。王氏虽然恨铁不成钢,但还是心疼女儿。端了热粥小菜摆在床边,见赵春花没什么胃口,又赶忙去做了一碗加了肉沫的面条。
赵春花看到面条,才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一把端过来毫无形象地大吃大喝起来,她嘴里还在咀嚼,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
「娘,你要帮我。我一定要嫁进贾家。」赵春花握住王氏的手,握得王氏手都痛起来。
王氏嘆口气:「娘当然想帮你。可人家家大业大的,那架势就是任你自生自灭。而且娘先头说要去报官,你用眼神让我别去,到底为啥?」
若是能去告官,怎么也能治贾斯墨一个流放罪。到时候贾家为了息事宁人,自然会选择私下和解。她们再顺水推舟提出让贾家娶赵春花进门。
这是最好不过的方式了。
赵春花见四周没人,咬咬牙跟王氏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王氏听完大骂赵春花傻。要是赵三娘先进了贾家的门,赵春花何愁没有机会上门勾引贾斯墨。先有了感情,后面的事情就便利多了。姐妹共事一夫,未尝不可。说不定到时候使点手段还能让赵春花做大,赵三娘做小。
何至于闹成现在这个局面。
赵春花亦有些懊恼:「娘,我没想这么多。事情现在已经发生了。没想到那贾斯墨这般没有骨气,听我在他家大门口嚎哭了两天,连看都没出来看一眼。」
她原以为贾斯墨会看在和她有了一场的份上,顾念几分情谊。却不知道贾斯墨自身难保,已经重病缠身。
王氏气急败坏,把一切的错都推到了真正的受害者「三娘」身上。
母女俩一起骂了一阵早就嫁出去的三娘,又骂了一阵贾家后,气才消了些许。
「好在还给了我们十五两银子。娘,你把这些银子收好。等我在家修养几天,好好打扮一番,再去和他们贾家论个高下。」赵春花从来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到时候我当了贾家的女主人,就把您也接过去享清福。」
她用手绢抹了抹嘴角的油渍,下了床。
「我的面膏呢,我要多擦一些。这两日都没用,娘,你看我的脸都不白了……」
赵春花在屋里忙碌起来。
王氏看着女儿重振旗鼓、信心十足的模样,心里很是欣慰。
她揣着沉甸甸的十五两银子,刚上了两道锁锁好,就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响起。
听着像是夫郎赵龙,还有公公赵午领了什么人回来。
「媳妇!快给客人倒茶!」赵龙的声音听着洪亮又高兴。
王氏应了一声,把钱箱盖上几层稻草后跟着就去厨房倒水。
他们家在村里人缘不算很好,过年那几天更没什么人上门。不知道这会子怎么还来客人了?
王氏在厨房里倒茶时,偷偷瞄了几眼中堂,想看看是何方神圣。可但闻其声,不见其人。
王氏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摆在中堂外面桌子上还没来及收起的几个礼盒。
那些礼盒就足以证明来人至少是很有些家底的。只是不知道和他们家有什么渊源。
「请用茶。」因觉是贵客,王氏连走路和说话都比平时小心许多。
她也终于看清了中堂上坐的两位客人。
这是一对和王氏、赵龙年纪相当的夫妻。穿着绫罗绸缎,不像是乡下人的打扮。说话的口气也不像他们黄口镇的人。
赵龙说道:「这就是我媳妇。我们夫妻俩在这村里生活了几十年。你们想打听什么事,问我们就成。」
赵龙本是想去找媒婆给大女儿说亲事,刚走到村口就碰到这一对夫妇。说是受人之託,想打听一桩多年前的旧事。如果有人知道内情,他们愿意出百两银子。
百两啊,一听到这对夫妇说出的数目,赵龙二话不说就把人往自己家里领,唯恐被别人捷足先登。
夫妇中的妇人朝王氏温和点头,说道:「我们沿着渠水河道,辗转了很多个地方。原是为了我苦命的妹妹,想找她失散多年的孩子。我们打探到消息,说是十几年前,这边的河道有人见过一个几岁的小女孩。我们就赶过来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那小女孩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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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小女孩?
王氏警惕起来。这桩陈年旧事,怎么会有人突然起来。怎么早不找,晚不找,偏偏这个时候来找。
她和赵龙自有默契。她示意赵龙不要说话,自己开口道:「你们是哪里人士?」
「西南新安人士。」夫妇中的男人答道。
「我们上溪村,离渠水河道可有不远的距离。您家的妹妹若是有孩子在河边走失了,怎么会上我们村来找?」
「虽说这里离河边远。但其他离河近的村子、镇子我们都找遍了。这里是最后一点希望了。」妇人很是伤心地挤了几滴眼泪出来,「我那妹妹自十几年前过河翻了船,与女儿失散后就一直重病缠身,记不起事。最近好了些许,我们家差了不少人来寻。这里已经是最后一处了。」
妇人见王氏不说话,又从袖子里拿出一钱银子:「看来这里也是没什么希望了。可怜我那苦命的妹妹和侄女。这点辛苦费您收下,劳烦您在村里帮我们打听着。若是有知道消息的,您就带人去黄口镇上有间客栈寻我们。我们就在那待七天,七天过后,找得到找不到的,就都看命了。」
送走这对夫妇后,赵午把他们带过来的东西收进里屋。
王氏则拉着赵龙回了房间。两人坐在屋里不知道絮絮叨叨商量着什么东西。
就忽然听到推门的声音。
两人吓了一跳,却发现是儿子赵秋月。
「月哥儿,你怎么起来了?」王氏过去想扶赵秋月。
赵秋月自己倚在了墙边,冷笑道:「说你们目光短浅,瞻前顾后你们不信。从前让你们变卖家财供我去县城里读书你们不肯,害我在群英书院里蹉跎,一直未得功名。如今又有了发财的机会,你们倒是又犹豫起来了。」
「你们不会真以为,赵三娘不是我亲妹的事,没人知道吧?你们要是不说,就我去说。」
赵秋月知道这件事是在三年前。偶然有一天他悄无声息地回了上溪村。
那时候家里就只看到爹娘。他正巧听到爹娘在盘算大姐和三妹的亲事。
大姐是亲生的女儿,嫁妆自然丰厚。三妹不过是捡来的,要什么嫁妆,随便找个出得起彩礼的打发了就是。
他也是从那时候起知道了爹娘这些年一直偏心的原因。但赵秋月对这些事并不关心。亲生不亲生的又如何,一个人只有对赵秋月的仕途有助益,才值得他多看两眼。
如今一百两银子摆在眼前,赵秋月如何能不心动。
王氏赶紧去关门,拉着赵秋月坐下:「你小声些。你以为你爹娘是蠢的,不知道一百两银子的好。他们是那死丫头的亲姨亲姨夫,若是知道我们这些年怎么对三娘的,又让三娘替嫁,认亲后还不得找我们的麻烦?」
赵秋月冷笑:「这还不好办,就同那两人说。赵春花就是她妹妹的孩子。我大姐眉目间和那妇人还是有两分像的。虽说年龄对不上,编个生辰八字又何妨。他们既然出得起一百两,家里必定大富大贵。我大姐认亲后再好好哄着他们,我们赵家何愁将来。」
赵龙吃惊地听着儿子的盘算。
他们家当初收养赵三娘,其实是有缘由的。
赵龙和王氏去走亲戚路上,恰好路过渠水河边的河道。那时候四下连个鬼影都没有。王氏本来想直接拉着赵龙走人,谁知道两人发现了散落在赵三娘旁边的金饰闪着的光。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把两人激动得背过气去。只见赵三娘身上揣着一堆金银饰品和一封血书。那血书上写道,若有好心人肯照顾这孩子,这些金银都可以送给他。唯独一块印字的银锁,是他们和孩子相认的信物,务必在长大后交给孩子。
可惜两人并不识字。看不懂血书上的内容。这些年金银饰物都慢慢变卖了,被王氏换成银子锁进了箱子里。
赵家凭着这些金银已经是上溪村的首富。可他们知道财不外露,一直装穷。只在赵秋月上学这件事上,很是捨得。
现在家里到底有多少家底,赵龙也不太清楚。只有王氏一个人知道。
王氏有些犹豫:「你大姐……」
又有人推门而入:「娘!你就让我去认亲吧!」
正是在门外偷听的赵春花。
第二天,王氏便带着戴斗笠的赵春花,去了镇上的有间客栈。
客栈的上房里,来自西南新安的夫妇俩正在喝茶,忽然听到小二来报,说楼下有人找他们。
夫妇对视一笑。
看来他们很快就能办好,周信和沈青拜託他们的事情了。
「还记得咱俩在家里怎么说的吗,一会你可别说漏嘴了。」王氏在客栈大门口小声地嘱咐赵春花。
已经恢復精气神的赵春花点点头:「娘您就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你怎么在河边捡到我的事,都说好几遍了,我倒背都能背出来。再说还有这个银锁在。」
母女俩并没有等太久,那对看着非富即贵的夫妇便下楼了。
妇人垂泪喊道:「可是有我那苦命侄女的消息了?」
第80章 下山
◎刘壮打到两只成年野鹿,还有院子里这几只野兔野鸡◎
等王氏带着赵春花离开后, 周信的媳妇沈青到了有间客栈。
「姑姑,姑父。」沈青扑到妇人的怀里喊道。
「你这孩子,都当了孩子娘了, 怎么还像未出阁时那样?」妇人虽然这么说, 可语气里都是对沈青的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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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小时候就最爱黏这个姑姑,许久没见, 她那当闺阁女儿时的心性便又跑了出来。
沈青坐在一旁好奇地问:「怎么样,探听出来了吗?」
「还真跟你和周信想的一样。这王氏当年确实在河道边捡到过一个孩子。什么日子什么时辰, 怎么把孩子带回上溪村的都说的很清楚。不像是作假。他们为了取信于我和你姑父,还把这个银锁和血书拿了出来。」妇人手里拿着一个银锁。
「说来可笑。她们引着大女儿过来同我说, 这就是当年河道边捡到的孩子。我假装要拿着这两样东西回去认证,同他们说最多一个月必然带人来接赵春花。她们深信不疑,高兴的紧。恨不得马上就跟我们一道走,去西南新安享福。」
沈青听了姑姑的话,气得咬牙切齿。
她时常要在家里照顾孩子,不能到处走动, 却常听周信说起刘壮和三娘的事。更知道三娘在她娘家过的简直是非人般的生活。
要说三娘不是亲生的谁信?
如今他们眼见三娘的「亲人」找上门来,看着非富即贵,就要把自己的女儿送过来享福了。
「多谢姑姑姑父。青儿知道姑姑姑父明天就要回新安了, 特意带了些家里制的吃食。姑姑姑父一定要带上。」沈青打开她带来的包裹,「下次我和周信带着孩子们去新安去看你们。」
里面是一些晾晒好的肉干,又有洒了花椒的腊肠,和一罈子酱菜, 闻着就叫人有食慾。
一家人没什么好推辞的。夫妇俩接了沈青孝敬给他们的东西,把那块能证明三娘非亲生的银锁和血书都交给了沈青。
上溪村里, 喜不自胜的王氏和赵家人, 还在等着这对寻亲夫妇早去早去, 早点把赵春花接去享福。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从一开始的满心欢喜,到后来的互生怨怼。
赵家人后知后觉他们可能受骗了。那块银锁可比那对夫妇给的一钱银子值钱啊!恨就恨在他们一个两个的,因为赵春花失身的事急了眼,没有核实那对寻亲夫妇的身份,真是亏大了!现在那对夫妇还不知道拿着他们的银锁,在哪里笑他们可怜呢!
没了过好日子指望的赵春花,只得把目光重新放到贾家身上。
交好运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
刘壮三人进山打猎,一进就是一个多月,就跟销声匿迹似的。要不是进山前就跟家里打过招唿,家里人只怕都急坏了。
等他们穿着厚厚的袄子,扛着猎物下山时,彼此脸上都长了一圈鬍子,像个野人似的。
山下已经冰消雪融,春天到了。这意味着春耕就要来了。
刘壮回家时,三娘和刘家人都还在地里忙碌。
一个冬天过去,田地要重新翻耕,翻耕的过程顺便就把杂草除了,土壤会变得松散,之后还要担肥施肥。等到土壤肥沃,就到了播种水稻,让幼苗发芽的时候。
不止是三娘他们,几乎家家户户靠田地吃饭的人家,这会都忙碌起来。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肩上扛着锄头,脚上沾着田泥,一张脸都浸在春日的阳光里。
「我回来了!」刘壮悄无声息地进了家门。他身边的福子看着长大不少,多了几分威风凛凛。
却发现家里只有刘小甜在看家。
「小妹,今天家里就你在啊。」刘壮边往院子里放猎物边说。
大型猎物他都交给周信一块贩卖了,他带回家的都是想一家人留着吃的野鸡野兔之类。
刘小甜瞪圆眼睛认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先认出一直朝她摇尾巴的福子,这才冲过来抱住刘壮:「大哥你回来了!」
「嘿,刚才不吱声敢情是不认得我了。」刘壮哈哈大笑。
不怪小甜不认得。
刘壮头髮乱糟糟打了结,沾了不少泥巴草屑,身上的衣服更是煳满泥浆掩盖气味,整个人鬍子拉碴,已经一个月没洗过澡。就算是何氏三娘站在这里,只怕不仅认不出来,还会被吓一跳。
小甜从刘壮身上窜下来,先给刘壮倒了一碗水,又朝福子一招手:「走福子,我们去告诉爹娘和嫂子去!」
福子先看了刘壮一眼,见刘壮点头后它这才高高兴兴地跟着刘小甜跑了出去。
等刘壮用灶上的热水洗完澡出来时,正好看着三娘和小甜回来。
「媳妇!」刘壮伸开双臂结结实实把三娘抱个满怀。一个月不见,他看三娘的目光比野狼看猎物还要专注。
三娘衣服上沾着泥,甚至连脚上都是,被刘壮抱在怀里惊得直喊:「你刚洗了澡,别弄脏了。」
「这有什么要紧。换身衣服就是了。我的脏衣服拿水泡着了,等泡好了我拿到河边去洗。你不知道多脏,得拿棒槌打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洗干净。」刘壮夸张地说道。
三娘看着他笑,还是捶了他两拳:「别抱了。小妹还在呢,多难为情。」
刘小甜立马闭上眼睛往外走:「看不见,我看不见。」转眼间又和福子跑出去玩了。
刘壮和三娘这才分开。
「怎么就你回来了?爹和娘呢?」
「爹娘说地里还有点活没干。说我许久没见你,叫我先回来。等我们把饭做好了,他们就回来了。」三娘笑着说。
刘壮点点头,随后便拉着三娘就给她数自己进山一个月的战利品。自打他们那支队伍把山上那个狼群剿灭后,山里的兇勐野兽便躲得更深更远,几乎看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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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进山,刘壮打到两只成年野鹿,还有院子里这几只野兔野鸡。
野鹿体型太大,带下山废了不少功夫。刘壮一齐放在了周信家。等周信喊收猎物的人上门后到时候把钱结给他。
野兔野鸡刘壮一直搞了点粮食拌着野草餵着,不说长胖,到底没掉多少肉。看着还肥唿唿的,身上的毛也软和。
「这兔子毛可软了,剥了皮给你和娘做双毛手套。」刘壮拿开盖着兔子的衣服指给三娘看,「小甜就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动物,我怕她看到了不让杀,盖了件衣服藏着。趁她现在出去玩,我得赶紧把皮剥了,今晚做香辣兔肉吃。」
「行。我去找根绳子来。」三娘说道。
若是寻常的女孩子,或许会觉得兔子乖巧可怜,可三娘饿惯了,她见了兔子,只觉得好吃。更何况她夫郎是个猎户,她若是心疼猎物,那她们一家可以去喝西北风了。
晚上一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香辣兔肉。
小甜虽然有点怕辣,但吃得根本停不下来,问这是什么肉时,刘壮就告诉她是野鸭肉。
可怜的小甜,此后十年一直惦记这个味道,直到再次吃了一次兔肉才明白当年大哥怎么骗她的!
白日里在农田劳累,家里人吃过晚饭没多久就上床休息了。
三娘洗完澡进房间时,发现她的枕头上躺着一把做工精緻的银锁。
金锁,锁富贵,银锁,锁平安。但凡家里有条件的人家,都会为自家的儿女打一把银锁。再在上面刻一些祝福的话语。
三娘拿起来看了看,摸了摸。她不认识字,不知道上面刻了什么内容:「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这个了?这不是小孩子才有的东西吗?」
小甜就有一把小银锁,一直挂在她的脖子上,上面刻着平安两个字。即使刘家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把这把小银锁卖掉。
刘壮摇摇头:「这不是我买的,这就是你的。」
随后刘壮把他拜託周信夫妇,请他们的姑姑姑父做戏寻亲的事说了一遍。
三娘听完后久久无话。
久到刘壮以为三娘不会再说话,准备熄灯睡觉时,三娘开口了:「其实我早就想过,会不会我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如果是重男轻女,为什么对大姐比对二哥还要好。别人家都是最小的孩子最受宠。我不求受宠,只希望爹娘对我能有对大姐二哥一分好。所以我想不通,我怎么都想不通。」
刘壮抱住三娘,摸着她的头安慰:「现在确认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本就不欠他们什么。你亲生的爹娘在你身上留下金银,嘱託捡到的人照顾你。这些金银就足以偿还他们对你的养育。更何况你这些在赵家当牛做马,就算是下辈子的帐都还清了。合该是他们欠你的。赵秋月,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提到赵秋月的名字,刘壮连说话的声音都变重了些。他进山了一个月,赵秋月的伤也该好了。他现在应该正在准备最重要的春闱考试吧。
赵秋月战战兢兢等了一个月,只知道林如儿他们被赶出刘家村就不知道去向,等着刘壮来找他算帐,却一直什么都没有等到。
赵秋月现在一定放松了警惕……
刘壮正想着,忽然感到胸前的衣服一片湿润。三娘正趴在他怀里一直不停地流泪。
自以为是赵家女儿的这些年里,三娘每一天都在盼望着渴望着,能像赵春花一样亲昵地挽着王氏,能像赵秋月一样自由自在追求喜欢的东西。可她这些年里,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一日比一日孤僻,一日比一日心死。
这些年里,从没有人爱她。
不是爹娘亲生女儿这件事,终于了了她心里的结。
三娘无比地期盼着,期盼着能和亲生爹娘重逢的那天。期盼着她能得到真正的父母之爱。
第81章 推车
◎刘壮却推着一辆崭新的木制小推车回来了◎
刘壮回来以后, 家里的田地顿时有了一个壮劳力。每天开始家里便由三娘和何氏轮流做饭,中午送过去,不用再早上一股脑做好, 在田地里吃冷巴巴的剩饭剩菜了。
今天轮到三娘做饭, 刘壮点名想吃野鸡。
前两天一家人一共吃掉了一只野兔。厨房里总共还剩三只野鸡和两只野兔。
自从三娘在成清雪的百味楼,看过那一道道来自不同地域的美食后, 脑海里就会不自觉浮现一些做菜的场景。
在那些场景里,才三四岁模样的她始终跟着一个温柔的女人身旁。她看不清女人的脸, 却记得女人如羽毛一般轻柔的声音,记得女人在那灶台上制菜的手法。
以前三娘总以为这都是一些梦, 可自从知道她不是王氏的亲女儿后,她便隐隐猜到,那场景里的女人很大可能是她的亲娘。
她的亲娘一定是一个极其温柔贤惠,且厨艺了得的人。
三娘日復一日地想着那些场景,把那些破碎的画面一点点在脑海中拼凑,连带着那些制菜的手法都一併想起来, 现在正尝试把那些手法还原出来,用来做眼前的肉食。
三娘在心里反覆琢磨完要用哪些配菜、调味料,工序几道, 火候几何后便开始直接上手。
去毛时三娘非常小心。刘壮打回来的这种野鸡村里人又叫它黑顶黄腹鸟。以头顶黑色羽冠,腹部羽毛呈皮黄色得名,最爱吃浆果、嫩芽、嫩叶一类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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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鸟背部遍布着翠蓝色及朱红色的艷丽羽毛。这样的羽毛可以卖给手艺人,由他们做成技艺精湛、华丽典雅的羽扇后再卖给有钱人家。
等把毛去干净后, 三娘把野鸡的内脏掏了出来,将野鸡肉分成三份。
一种肉, 三娘做出了三种吃法。三娘做得满头大汗, 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等到了中午的时候, 三娘提着饭盒去田里给爹娘、刘壮他们送饭。
因为是没做过的吃法,三娘也拿不准好不好吃,心里有些忐忑。
田埂上一路过去,能看到很多相熟的村人。有不少村人都是在许奶奶的葬礼上和三娘熟起来的,见三娘过来纷纷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唿。
三娘早已不是当初跟人打招唿都不好意思的大姑娘,也热情地喊着叔、婶、姐、嫂。这么一路走到自家的田地里。
春日里正午的太阳不晒人,照在人身上反而还暖洋洋的。直到三娘过来,刘壮一家人都还没停下手里的活。
「吃饭了!」田边在拔草的刘小甜欢唿雀跃地喊了一声。
「嫂子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刘小甜自从发现三娘做饭比何氏好吃后,便天天眼巴巴等着吃三娘做的饭。
何氏走过来笑骂:「每次到我做饭,就没见你这么积极。」
三娘掀开刘壮做的竹食盒盖子,一层一层把菜取了出来。
「小米粥!」刘小甜看着那盆黄黄的粥喊道。
何氏定睛一看立马就发觉这和他们平时吃的小米粥不太一样。
刘壮和刘旺闻着这些菜的香气就过来了,连一向很规矩的福子都忍不住在旁边晃来晃去。
三娘不好意思地介绍道:「这是野鸡肉炖烂去骨后,把鸡肉撕成丝加上稷米一起煮的。加了盐、一点料酒、葱姜汁调味。熬了整整一个上午,熬得很烂,鸡肉就都化进米里了。我想着做了这个,中午就没有煮饭。拿这个当饭吃。我叫它野鸡粥。」
「我来给大家盛。」刘小甜是小孩子很容易饿,更容易馋,早已经等不及了,自告奋勇拿起汤勺给大家的碗打满野鸡粥。
「好香啊!光是吃这精贵的粥,都不用菜来配了。」刘旺端着陶碗,先狠狠闻了闻粥的香气,只觉得食慾大开。
他上了年纪后,胃口早就没有以前好了,最近干活比较累,才会多食一些补充体力。但是这碗没吃过的野鸡粥,光是闻着,刘旺就想吃上两大碗。
不止是刘旺胃口大开,刘壮几人也是不顾这野鸡粥还滚烫,简单吹了几口气后便往嘴里灌。
三娘看着几人的反应,都快看呆了。一时间不知道是真的好吃,还是家人为了哄她高兴,故意表现得这么好吃一般。
三娘反应过来赶忙喊道:「哎哎,别光顾着喝粥,这里还有两道菜呢!」
一听还有菜,几人勉强停了下来,用余光去看剩下的两层食盒里装着什么菜色。
三娘这次把两盘菜一齐拿了出来,摆在一块。
眼前的两盘菜,一道是香辣鸡丁,一道是红油鸡片。
香辣鸡丁是将野鸡肉切成小块后先用少许酱油、黄酒、姜片腌制,然后在锅里放油将鸡肉过油炸一遍,炸到金黄的时候捞出,再重复炸一遍,保证鸡丁由里到外都炸得金黄酥脆,连骨头都能嚼碎吞咽下去的程度。
炸好的鸡丁先装盘备用,锅里只留一点底油用来爆香干辣椒,再加入鸡丁一起翻炒。最后快出锅的时候,撒上切好的红椒圈和青椒圈。一道香辣扑鼻的鸡丁就做好了。
香辣鸡丁是热菜,红油鸡片则是凉菜,相对来说简单很多。只需要把野鸡肉放进滚水中烫熟后立即捞出,然后用蒜末、盐、酱油、辣椒油、姜末、葱末调制一碗蘸水,均匀地倒在烫熟的鸡肉上,一盘红油鸡片就做好了。
一只野鸡,三娘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做出了三种不同的吃法,而且每一种都极其好吃。
何氏不由地感嘆,厨房的大勺她是该退位让贤了。
她从做姑娘起就开始做饭,做到现在四十年了,做出菜不能算难吃也不能算特别好吃。但三娘做饭,从一开始的只是煮熟、炒熟,到做出一些以前没吃过的新菜式,每一次都能让全家人惊喜。
刘壮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后才放下碗筷,帮忙把碗筷盘子一齐收回食盒里。
他见三娘朝他眨眼睛,立即露出一个笑容。
三娘不是赵家的亲生女儿这事,刘壮还没告诉家里人。家里也只有他知道,三娘会经常碎片性地回忆起三四岁时在亲娘身边经歷的事。
刘壮知道媳妇早就想把回忆起的那些吃食做出来了。
今天三娘不仅做出来了,而且做得这样好,都可以拿去摆摊了。
想到这里刘壮直接说了出来:「爹、娘,你们说三娘这手艺,是不是都能去镇上摆摊了?」
镇上除了酒楼和小饭馆,自然还有一些卖吃食的小摊位。
何氏点点头:「那还用说,我儿媳妇的手艺独一份的。我看这香辣鸡丁,又适合当菜吃,又适合当个零嘴。吃在嘴里干辣鲜香的。」
只是夸完后,何氏有些担忧地说道:「肉食的价格本就比米面馒头一类的昂贵,就算去卖,野鸡肉一类的只怕不好定价。更何况,你又不是天天能打到野鸡肉。」
三娘是个行动派。没有人跟她提出摆摊这个提议还好,刘壮既然提出来了,她心里便越发觉得这个提议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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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其实平常的鸡肉,也能做出这个味道。如果真的要卖的话,野鸡肉的定价比家养鸡肉贵一些就可。」
刘壮本来是随口一说,见三娘说了这话,就知道她上了心,便也认真起来:「我媳妇说的有道理。等忙过了这两日把幼苗种上,我便去木匠铺找人给你打个小推车。鸡肉是最好找的。村里有好些人养了鸡,那些不生蛋的鸡,人家肯定会愿意卖给咱们。青红辣椒咱地里的都结出来了,就是干辣椒咱家没有多少了,还须得多多的买。」
「买买买!」刘小甜不知道大人们在商量什么事情,一个劲地鼓掌道。
三娘眼见刘壮越说越远,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她明天就要去摆摊似的,赶紧说:「我就是随便说说。我这手艺哪能去摆摊献丑啊。你们不要当真。」
刘壮笑了笑没说话,只把目光看向了他娘何氏。
何氏哪里不懂儿子的意思,瞭然地点了个头。
第二天刘壮瞒着三娘去了一趟镇上。又过了约莫七八天时间,刘壮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要去群英书院给刘文捎点春天穿的薄衣服。
到了下午的时候,刘壮却推着一辆崭新的木制小推车回来了。
这推车车身两侧各有两个木轮子,推起来虽然慢,但能承载很多重量。非常适宜在地势平坦的地方短途运输大批量的东西。
刘壮还特意买了两块牛皮,让木匠铺的人一併包在推车的把手上。这样就算长时间地推车,人的手也不至于摩擦起泡。
三娘本来在厨房里煮饭,突然听到一阵欢笑声朝她家靠近,同时还伴随着一阵车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麻芬的大嗓门很快传来:「三娘?!三娘你在哪呢!还不快出来,你快看看刘壮兄弟买了个什么好东西回来?」
三娘闻声走出厨房,就看到大门口一群人站在那,正围着一辆小推车不停地摸和看,而旁边她的夫郎刘壮正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沖她傻笑。
作者有话说:
刘壮:挣点钱全给媳妇花了
第82章 收鸡
◎现在每天暂时只收十斤鸡肉◎
干重活的人谁不知道手推车好用, 平时运东西能省不少力气。尤其是农忙收粮食的时候,家家户户少不得用推车哪怕是闲置。不用的时候还能租出去。
刘家村里独轮车多见,这种两侧各有两个轮子的省力推车, 少见。
手推车这种东西, 就是底下轮子越多价钱越贵。刘壮给三娘买的这辆推车,少说也要二两银子。
花一年的积蓄给媳妇买东西, 刘壮宠媳妇在刘家村已经是出了名的。就这刘家村的男人们没哪个能做到。
怕是等回到家,他们少不了又要被自己的媳妇酸几句数落了。
刘壮家门前, 围绕着三娘的羡慕声此起彼伏。三娘一下子成了话题的中心,脸热起来, 很是不好意思。只得岔开话题,拿着家里过年存着的瓜子花生出来给大傢伙吃。
而最让村里的年轻媳妇们羡慕的,是刘壮他娘何氏对这事的态度。
从古至今但凡成了亲的人,都说婆媳关系难处理。别看大家表面上是一家人和和气气,但婆婆刁难媳妇,媳妇记恨婆婆的事, 非要扯出来能说个三天三夜。
村里不少和何氏年纪相仿的老妇人,都私下对何氏说,不能这么由着儿子惯媳妇。
「惯坏了, 心就野了。以后就不拿你当回事了!」
这话有不少老妇人附和。
何氏心里不太爱听别人说这些,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应道:「哪里是我儿子惯媳妇,是我自己惯着儿媳妇。我这儿媳妇是个可心的,这么勤快懂事, 平时比我儿子还像儿子,闺蜜还像闺女, 要是给你们当媳妇只怕你们会更疼她。」
「你呀就是心肠软好说话。别不把我们的话不当回事。你不知道我表姑家的弟妹的邻居的女儿嫁人以后在婆家……」
刘壮家的院子因着这辆小推车变得格外热闹起来。
三娘见今天大傢伙都在, 索性把她想跟村里人收鸡和干辣椒的事说了出来。
村里养鸡并没有形成什么规模。所谓穷不养鸡。一来是鸡仔的价钱不便宜, 小鸡仔夏天怕闷热冬天怕冻死,很容易发病死掉,白白折了成本。二来鸡这种家禽吃得很多。人自己连饭都吃不饱,不会有什么剩菜剩饭,哪里还能顾得上养很多鸡。
村里有鸡的人家大多都是有些余钱的,养三四只用来生蛋,再等到逢年过节时杀来当肉菜。
听到三娘说要收鸡,村里的人以为她是想收来自家吃用的,当即就有人说道:「我家那只鸡正好最近不下蛋了,弟妹你若是要,我现在就去给你逮了,还能修了毛剁好了给你。」
可立马就有聪明人反应过来。
三娘的意思怕是需要很大一个数目。
不然她若是想吃鸡,找相熟的村人、邻居买就是了。何必要在村里大傢伙都在这凑热闹的时候说出来。
「多少钱收?按品种还是按重量?」有人问出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
这些问题三娘和一家人早就商量过了。三娘站在人群中间从容说道:「既按品种又按重量。三黄鸡镇上市价一斤三十四文钱。芦花鸡一斤三十二文钱。我在市价的基础上各加三文钱。大家看怎么样?」
三黄鸡肉质细嫩鲜美,适合炒和炖粥。芦花鸡肉质紧实适合做红油鸡片。三娘给出的价钱也就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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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说的市价确实是镇上那些鸡贩子来收鸡会给的价钱。
听到三娘说她会多给三文钱一斤,而且离家又近,马上就能拿到钱,村里养鸡的人家都有些心动。
麻芬是村里最支持三娘的。她见暂时还没人行动,站起身来:「我这就去把我家那两只三黄鸡给你逮过来。」麻芬家里的鸡,基本上都是麻芬照顾着养大的。她要是想卖家里没有人会有意见。
等到麻芬真的把鸡抓过来以后,三娘当着大傢伙的面过了秤。
「两只鸡加起来四斤半。四捨五入,麻芬姐姐一共给您一百六十七文钱。」三娘让刘壮把鸡关进笼子里后,点了钱数当场就结了帐,接着又说道,「我是想用这些鸡做些吃食,现在每天暂时只收十斤鸡肉。」
大傢伙看着麻芬手里那沉甸甸的铜钱,心里的算盘打的飞快,麻芬卖了四斤半的鸡肉,每一斤比市价多三文钱的话,简直就是眨眼间多赚了十四文钱。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他们可得快点回家去把鸡拿过来,没听三娘说一天只收十斤鸡肉。可不能让别人先把这个便宜占了。
不少回家拿鸡的人都跟三娘打招唿,让她务必等着自己回来。
家里没有养鸡的人,则选择回家拿干辣椒。三娘在干辣椒的收价上,也比市价提高了一文钱一斤。看着很是大方。
家里又不养鸡,又没有晒干辣椒的人,这回只能看着别人赚钱,心里都快气晕过去了。
等院子里的人差不多散了,三娘的鸡笼里面已经关了六七只鸡。平均一只鸡约两斤重,这已经比她说好的只收十斤要多出些许了。只因实在是架不住村里人的苦苦哀求。
干辣椒倒是经放,三娘就没有限制收购的斤数,按照八文钱一斤的收价,收了整整五十斤,够用很久了。
细算一下,推车花了二两银子。七只鸡里五只是三黄鸡,两只是芦花鸡,花了六百五十文。干辣椒五十斤,花了四百文。
三娘的生意还没正式开张,银子就像流水一样涌了出去。
这门吃食的生意,究竟是亏是挣,前路未知。
但既然已经做了,便没有了退路,一定要做到最好。
当天晚上一家人几乎都没怎么睡,就像以前三娘以前做野果脯时一样,分工合作起来。
给鸡拔毛的拔毛,烧热水的烧热水,切配料的切配料。忙碌得风风火火。可每一个人都是面上带着笑容,毫无怨言。
眼见天都快亮了,三娘让大家先去睡觉。
厨房的门关上了。
三娘自己却根本睡不着,带着她的宝贝柴刀出门进了山。
要想做出好吃的,能在镇上的小吃摊立住脚的麻辣鸡丁,还有一味材料必须要加上。她得去山上找一找。
一天后的清晨,一切准备就绪的三娘带着刘小甜推着小推车,去往了黄口镇的路上。
第83章 开张
◎你就算不顾忌我,也要顾忌咱俩的孩子吧?◎
从刘家村去黄口镇, 有近二十里路远。坐张和大叔的驴车都得花一个时辰的时间。三娘不仅要步行近二十里,还要推着这堆满吃食的推车。
好在三娘力气大,并不觉得累。但小甜才是个四岁的小孩子, 起初还走得起劲, 蹦蹦跳跳地跑在三娘前头,到了后来就偃旗息鼓, 勉强才能跟上三娘的步伐。
三娘看着小甜累得都快没力气说话了,停下推车把车上东西往里挪了挪, 然后抱起小甜就放到了推车上。
小甜马上就想跳下推车:「嫂子我不累。」她想去镇上玩才跟着嫂子来,出门前跟家里人保证了, 不给嫂子添乱。嫂子带着这么多东西已经够累了,她怎么能够坐到推车上去呢?这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了,想想就不好意思。
三娘捏了捏小甜软乎乎的脸蛋,想了想:「你看车上的东西被路上的石头颠得晃晃荡盪的,你就坐在车上帮嫂子护着这些东西。再给嫂子唱唱歌鼓劲好不好?你放心,你这是帮嫂子忙, 嫂子不告诉爹娘和你大哥。」
刘小甜看了看那些锅碗和罈子,懵懂地点点头,然后伸出双手护住确实有些摇晃的罈子。
三娘温柔地笑笑, 推着车听小甜唱起村里人的儿歌来。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原本因着上次三娘出事的前车之鑑,刘壮是要和三娘一块去镇上摆摊的。
但一来家里的农活还没忙完, 需要劳力。二来是成清雪知道三娘要摆摊后,表示一定会看顾好她。刘壮才放心媳妇带着小妹去了。
成清雪自尝过三娘的手艺后, 就对鸡肉三吃中的麻辣鸡丁情有独钟, 立即提议让三娘直接去她们百味楼里卖。
但三娘知道百味楼里的师傅都是成清雪从五湖四海请来的大厨, 她对自己的厨艺可没那么大自信。唯恐成清雪太过照拂她,惹得楼里的大师傅们不快。
于是两人商议,三娘先在集市上摆一阵摊。如果卖得好,成清雪就顺势在百味楼里引进这些小吃,到时候后厨的师傅也不会再有什么意见。
三娘天没亮就起来出发了,来得很早,等到了镇上的集市时,那些早点摊也才刚开。
三娘的摊位就摆在谢芸卖窗花的摊位旁边。
谢芸摊位旁边的摊主最近不做了,便把摊位转租给了三娘。三娘和谢芸本就熟悉,现在做了伴,两人都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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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芸还从家里拿了两三张桌椅板凳过来,给三娘把摊位支楞起来。
「芸姐,这太麻烦你了。」三娘很不好意思。一大早就让谢芸帮她忙这忙那哪里过意得去。
三娘原本考虑自己从家里带桌椅板凳,但推车上空间有限,实在放不下了。可卖吃食总得备上两三张桌椅,有些客人总喜欢买了就当场在这吃掉。
「咱俩还说啥谢啊!你不知道我在这摆摊,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你来了就好了,我早就盼着你来了。」谢芸摆手一笑。
「那不成,我这卖的是吃食。回头你这些桌椅少不得会沾上油污。这样吧,就算我跟你租的。一次五文钱你看行吗?」三娘边摆东西边说道。
谢芸一心想着要三娘帮帮忙,不求回报,却没想到三娘这么妥帖、周道,当下也不再推迟。
因是早上,集市摆摊卖东西的早早来了,买东西的客人却还少。谢芸和三娘的摊位前都还没人光顾。
谢芸索性和三娘介绍起这附近的其他卖吃食摊位来。
「那边卖面条的是老李夫妻俩,卖饼子的是王大哥和王二哥,祖传的手艺。有卖包子的是孙大娘一家,她们家豆腐馅味的包子最好吃。这条街上卖吃食的还真不少。不过你别担心,你卖的东西她们都没有。只要味道好,一定能卖出去赚钱!」
三娘听在心里,暗暗记下来。
附近卖吃食的摊主都是这条街上卖了很多年的,都有回头客,老主顾,也不怕三娘多分一杯羹。但是或多或少都分了两份心思,注意着三娘这边的动静,想看看她是个什么路数。
三娘这次一共带了三个大罈子和三个大海碗。
其中两个大罈子里分别是野鸡肉和家鸡做的鸡肉粥,热气腾腾又饱肚子,很适合买来当早饭吃。
还有一个大罈子里放着炒得干香麻辣的鸡丁,完全激发了鸡肉的香味,适合当个小零食吃。
大海碗里则是一碗一碗装好的红油鸡片,不想做饭的人家买这个回去,就是一份妥妥的下饭菜。
「黄腹鸟肉粥十五文钱一碗、三黄鸡丝粥十文钱一碗!」三娘清清嗓子喊道,起初还有几分拘谨。
但她转念一想,做生意哪有不大声吆喝的。反正这镇上没什么人认识她。想明白这点后三娘越喊越大声。
「鸟肉粥?真的假的?」转眼间三娘的吆喝声就吸引了一个中年男人,朝着三娘的摊位走过来。
中年男人腰间拴着一个酒葫芦,嘴里打着哈欠带着酒气,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看他的样子是在酒馆里混了一夜,早上酒馆一般都不开火,他出了酒馆大门正是饿得飢肠辘辘的时候,正寻摸着吃点什么垫肚子,就听到了三娘的吆喝。
「谢娘子安。」男人朝谢芸打了个招唿。
谢芸笑着回礼。这人她还真认识,就是她隔壁邻居叫曹开。没成家没立业,仗着家里长辈有些积蓄,正事不干,每天就是到处吃吃喝喝。谢芸唯恐这曹开带坏她的夫郎,平常对这人都是敬而远之,不许夫郎和人家多来往。
但若真面对面撞上,招唿总归是要打的。毕竟是邻居,平时少不得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把关系闹僵。
这条街上的吃食曹开从小吃到大,看三娘卖的东西新鲜,价钱也不贵,当即就要了一碗黄腹鸟肉粥。
曹开排出十五文钱放在三娘的摊子上,大着舌头说道:「先说好,我可是个行家。你要是拿鸡肉冒充黄腹鸟蒙我,今天你不仅拿不到这十五文钱,我还能叫你吃官司。」
三娘打粥的手法又稳又准,一勺两勺三勺,装了满满一陶碗笑着递过去:「您放心。我夫郎就是猎户。这黄腹鸟就是他前几天上山打来的。只是黄腹鸟数量不多,才另做了鸡肉粥。错不了。」
曹开哼了一声,坐到三娘摊位旁的长凳上,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碗粥。
方才走近他就闻到大罈子处飘来的鸡汤醇香。眼前这碗粥里,粳米之上金黄的肉汤油汁混合着丝丝缕缕的鸟肉,热气腾腾,鲜美的香味扑鼻而来。
曹开来不及多看,拿起勺子就往嘴里送了一口。浓郁的鸟肉粥在嘴里化开,直入五脏六腑,叫人忍不住一口又一口地继续喝。
初春尚且寒冷的早晨里,曹开一身的寒气还有昨夜的酒气都在这碗鸟肉粥里化去。
真材实料,分量十足,还十分美味。
野味珍贵,以往要吃到用野鸡做的吃食,非得去大酒楼里狠狠花一笔银子不可。曹开爱酒亦爱吃,有点银子全花在吃喝上了,眼下只需要十五文钱就能喝到鸟肉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小老闆,再来上两碗。不不不,三碗。这碗我可否先带走,回家盛进自家碗里再给你送来。」曹开又掏出了几十文钱,「你放心,谢娘子认得我,我不会把你的碗拿跑的。我是记挂着家里老爹老娘没吃过这好东西,带给他们尝尝。」
三娘看向谢芸,见她暗暗点头,三娘收了钱笑道:「好,这就给您盛。您看别的您还要吗?」
「看看。」曹开来了兴致。
三娘揭开罈子和海碗的盖子。
曹开是个嗜好吃辣的人,虽然才刚吃饱,看到这麻辣鸡丁和红油鸡片,又是眼前一亮。
「这些也是黄腹鸟做的?」
三娘摇头:「黄腹鸟肉不多,拢共只做了一罈子鸟肉粥出来。这个鸡丁和鸡片一个是三黄鸡做的,一个是芦花鸡做的。鸡丁是二十文,鸡片是十八文。您需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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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开嘴里已经在分泌口水了,可一掏兜只得赧然道:「我今天没带够钱。你各给我留一份,我回家把粥放了,就来拿。」
曹开接过三娘给他的三碗粥急急忙忙地朝家里奔去,唯恐回来晚了三娘的吃食会卖完一样。
谢芸在旁边简直都要看傻眼了。她感慨道:「今天也算是遇着了。你不知道他,在我们这是出了名的好舌头。我们黄口镇上的各种吃的,就没他没吃过的。但是这两年他嘴巴越来越刁,能让他这么爱吃的还真是少见。」
三娘答应了曹开给他留,便认认真真从罈子和碗里各分出一份的量,才继续开始叫卖。
等太阳高悬起来,街上的雾气散了些许,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只是这镇上一碗小份的素面只要两文钱,一个大肉包只要三文钱。干活的壮汉们,吃两碗素面,三个肉包差不多就把早饭对付过去了。很少有人肯花十几文钱,就为早上买一碗粥喝。
好在三娘很有耐心,有人来时她就招唿,没人来时她就吆喝。小甜也没有闲着,她自有嫂子交託给她的使命。
小孩子是最嘴馋,也是最得家里人疼爱的。他们眼见刘小甜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不时地吃两口跟豆丁那么大口的鸡丁,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围在三娘的摊位前迟迟不肯走。
等到他们家大人来了,小孩子们少不得撒泼打滚哭哭闹闹也要缠着大人买一份。
这其中,三娘竟还遇到了一个熟客。
那位老人家无奈地看着三娘:「上回我孙子非要吃你家的果脯,这回你又改卖鸡肉了。」
三娘失笑,没想到老人家过了这么久都还记得她。她便在那包麻辣鸡丁上又额外加了一片红油鸡片,笑着说:「谢谢您。」
老人家见她居然白送一块鸡肉,脸上也有了笑容,高兴地拉着小孙子走远了。
三样吃食中,麻辣鸡丁是卖的最好最快的。
无论男女老少,只要爱吃辣的,能吃辣的,在街上看到别人拿着一个油纸包在吃后,都会好奇地问这是在哪买的。一传十,十传百,三娘的摊位前竟然罕见地排起了队。
连带着周围几个摊位都沾了光,今天一个上午的生意就赶上了平时一整天。
眼看着鸡丁卖光了,三娘只得挂出一个写着大大的「无」字的木牌子。
「小老闆!你那不是还有两份吗?!」有人没买到,眼尖地发现三娘的摊子里还藏着两份。
三娘大方地把那两份扬了扬:「实在不好意思,这两份是我给我在书院读书的两个弟弟留的。」三娘指的自然是刘文和刘羽。
春闱将开,再过些日子,刘羽就要进京考试了。他平时在书院很照顾刘文,刘家人都很感激他。三娘没什么能谢的,只有这点吃食还能拿得出手。等下午卖得差不多了,就把备好的送到书院去。
闻言那人只得遗憾作罢,哀嚎道:「小老闆,今天我看你是第一回 来。你不会只有赶集这天才来吧?」
三娘抿唇:「那倒不会,只是做这吃食颇费功夫,总得隔一日才能来的。您放心,我记着您了,后天一早我给您留一份。」
那人大喜:「好!可要交定金?可别忘了我啊,后天一早我就来。我娘子正在孕中,就想吃辣的。刚才我们隔壁婶子买了你的鸡丁回去,给她吃了两个,她一定要我来买。买不回去,她只怕要伤心了。」
三娘连连点头。就刚一会,她已经答应了四五个客人,后天要留一份了。其中有个客人要的颇多,竟要了三份。
「要不先把我这份卖给他吧?」谢芸犹犹豫豫,把之前三娘为了答谢她给她的那份麻辣鸡丁拿了出来。她是怀过孩子的人,知道怀孕的时候嘴馋的痛苦。
那人高兴极了,赶忙朝谢芸一鞠躬,又朝三娘说:「您放心。买了这份,后天定的那份还作数。」说完便开开心心地回家哄媳妇去了。
三娘把那位客人给的银子递给谢芸,谢芸却不肯收:「这银子可是你的。我要三娘给我做的那份麻辣鸡丁呢。」
「好,后天我给你做大大的一份。你爱吃辣,我给你放双倍干辣椒。」
「好!」
此时黄口镇的集市上,衣着华丽的赵春花护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正在街上闲逛。
她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婢女,一路护着她,唯恐她被人碰了撞了。
高个的婢女终于忍不住了,低声说道:「春花姑娘,您还是回去吧。要是老爷知道您私自出门,会生气的。」
赵春花本来心情很好,正打算走进一家首饰店,听到婢女的话后眼神一下狠毒起来:「我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少夫人!」
「是,少夫人。」矮个婢女拉了高个一把,恭敬地说道。
赵春花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趾高气昂地进了首饰店。
「你说你惹她干什么?她现在肚子里有我们少爷的孩子。母凭子贵,以后说不准真的能当少夫人。」矮个婢女对高个子小声说道。
高个子气不过:「我就看不惯她那小人得势的样子。分明是靠下作手段上位的,根本登不得台面。要不是运气好怀了孩子,现在还不知道死在哪呢!」高个子是管家的女儿,身份地位和贾府其他的婢女都不太一样,说话自然就没什么顾忌。
「好了我的好姐姐。你再大声些,里头那位可就听见了。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她,让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矮个子嘆口气,赶忙进了首饰店跟在赵春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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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春花从首饰店出来时,左手和右手上已经各戴上一个足金的大金镯子。头上金银玉石插了满头。任谁看了这打扮,都只能夸得出一句「有钱」,却毫无她以前穷困时精心挑选打扮的美感。
贵的,就是好看的。她就要。
这是赵春花现在唯一的准则。
「儿啊……你可要给为娘争气。你娘的富贵,我们赵家的富贵,都靠你了。」赵春花轻轻地抚摸着肚子,嘴角含笑,眉眼中染着一丝慈爱。
她继续在街上闲逛着,看到什么合眼缘的都抬手买下来,直到两名婢女身上都挂满东西才勉强停下。
赵春花买得尽兴,却没发现远处的两幢房屋间隙中,有一个男人正死死地盯着她。
赵春花逛得有些累了,正打算打道回府,突然有一枚石子精准地丢到她的脚下。
赵春花疑惑地望去,只看远处悄然而过的一片衣角。那衣裳,她太熟悉了……
「你们两个,你去给我买燕窝。你去给我买鱼翅。我走不动了,就在这等你们。」赵春花拿着手绢扇着风说道。
两婢女无奈,只得让赵春花站在僻静处等着她们回来,千万不能随意走动,随后便赶忙去帮赵春花买东西。
确认婢女走后,赵春花绕开人群,走到一处巷子里。
她刚走进巷子,一个男人就从背后抱住了她。
赵春花拼命挣开:「你弄疼我了?!」
「呵。」吴礼冷笑一声,并没有松劲。
赵春花停止了挣扎:「你就算不顾忌我,也要顾忌咱俩的孩子吧?」
闻言,吴礼终于放开了她。
作者有话说:
狗血剧情之谁是孩子的爹
第84章 害人
◎她帮着成清雪搞垮了我的铺子,现在又要来害你了!◎
「我怕你是舒服日子过惯了, 不知道肚子里是谁的种。」吴礼粗声粗气地说着,掰着赵春花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
他先是摸了摸赵春花擦了粉的白嫩脸蛋,随后蹲在赵春花面前, 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肚子。
吴礼好像什么都没摸到, 又好像什么都摸到了。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有一个孩子, 是他和赵春花的孩子。
在吴礼人生的前二十年,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他居然在心里萌生出一个念头, 只要是为了这个孩子,为了他的平安降生, 为了他的荣华富贵,他吴礼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而他们分明还从未谋面。
赵春花显然在吴礼的神态中读出了他的想法。
她勾起薄唇笑了笑:「贾府的人看我看得紧,不是我和儿子不想见你。你看我一有空不就跑出来了吗?你且耐心等着,等到我把儿子生出来,一切才能安然。」
吴礼点点头,站起身, 从身后的布兜里拿出一罈子酸萝蔔:「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酸儿辣女,你多吃些。」
赵春花哪里不知道酸儿辣女的俗话,她也想吃酸的啊, 可是别说吃了,就是连闻到都想吐。反倒是爱吃辣的,光是听到辣的菜名都想流口水。
「贾府里还能没有这个?你拿回去吧。这东西我拿着太打眼,惹人怀疑怎么办?」赵春花皱皱眉, 转了个身,背离了那酸水的气味。
「我自然知道那里什么都有。这是我买给儿子的, 你就算不带回去, 在这吃两口也好。」吴礼颳了刮筷子, 从里面夹出一片酸萝蔔递给赵春花。
赵春花见推辞不过,只得装□□吃的样子,强吃了一块。刚吃完,胃里便如同翻江倒海,几乎全吐了出来。
吴礼吓得脸色一变,连忙过来搀扶赵春花,还以为是这酸萝蔔有毒。
「没事。」赵春花缓了一会,拿帕子擦了擦嘴,「我近日孕吐得厉害。」
吴礼眼里闪过心疼。他以前以为女人生孩子就像喝水一般容易,却没想到怀胎十月的过程中要经歷这么多。
吴礼咬咬牙道:「听说贾府最近在招小厮,我打算去报名。」
「你疯了吗?!」赵春花惊叫出声。
她还没来得及细问吴礼,就听到了两个婢女喊她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找进这巷子里来了。
赵春花赶紧推了吴礼一把,让他藏到了旁边的柴垛去。
「少夫人,您怎么在这?可把我们好找。」矮个婢女在看到赵春花的那一刻松了口气。
「嗯。刚才外面人太多,我觉得吵闹,就走到这里头来了。既然你们买完了,就走吧。」赵春花佯装镇静道。
「是。」矮个婢女一手提着东西一手过来搀扶赵春花。
高个婢女的目光却停留在地上那坛摔碎的酸萝蔔罈子上。
「你在看什么?」赵春花停住脚步回头,声音里带着冷意。
「没什么。」高个婢女回过神来,跟到了赵春花的身边。
主僕三人出了巷子,却发现今天街上的女人孩子,好些都捧着一个油纸包,吃着里面的东西。
赵春花忍不住朝她们手里的东西看去。看着像是鸡肉,煸炒得很干很入味,闻着就好香。贾府的厨子都是依照贾员外的口味做菜,做得很是清淡,赵春花都不知道多久没吃过辣椒做的菜了。
她狠狠地闻了闻这香气,正要开口,矮个婢女马上说道:「少夫人,这个叫麻辣鸡丁。今天头一回见着有人卖。奴婢本想给您买一份,谁料已经卖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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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赵春花意外地看了矮个婢女一眼,没想到这人这么有心。虽然赵春花的馋虫已经被勾起,还是只得摆摆手,瞟了眼今天买的东西:「算了。我也不爱吃辣的。先回府吧。」
在大街上的另一头,好不容易得了贾员外特赦放出来的贾斯墨正坐在酒楼里焦急地等消息。
不知道等了多久,手下的小厮才捧着一个食盒匆匆赶来。
「买到了吗?」贾斯墨满怀期待,一脸焦急地问。
「买到了买到了!」小厮抹了抹一头的汗,「赵娘子卖的吃食,有一样实在是难买。我这还是加了双倍银子,才从别人手里买下来的!」
「好,有赏。」贾斯墨很是高兴。
「谢少爷,谢少爷!」小厮更是高兴,一样一样地把这些吃食摆在了贾斯墨面前。
鸟肉粥、鸡丝粥、红油鸡片还有两包麻辣鸡丁。
贾斯墨呆呆愣愣地看着这些吃食。他的口味随他爹,略清淡,吃辣也只是吃一点点。但对着眼前这几盘吃食,他每样都闻了闻,都想吃,却每样都捨不得吃。他看着这些吃食,忍不住想起赵三娘。
他为数不多和赵三娘见过的几面,都被他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忆,从没有忘记过。
有时候贾斯墨也觉得自己中了邪。比赵三娘好看的姑娘太多了,比如赵春花的容貌就在赵三娘之上。比赵三娘家世好的姑娘也太多了,成清雪就是他爹最理想的儿媳。而这镇上还有无数更多更好的没成家的姑娘。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贾斯墨喃喃道,为自己求而不得的爱情盖棺定论。
小厮没听明白:「少爷,您说什么?」
「她还在那摆摊吗?」贾斯墨还想远远再看赵三娘一眼。毕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要和赵秋月几人一块,进京参加春闱。这一去,至少几个月都回不来。
小厮犹豫了,凑近贾斯墨低声道:「少爷,老爷千叮咛万嘱咐,您要是再敢见赵娘子,就先打断小的们的腿,再打算您的腿,一併丢到乡下的庄子去,省得碍他的眼。」
小厮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把贾员外的话背了下来。
贾斯墨听完忍不住抖了抖,只觉得后背、屁股和腿都火辣辣地疼。
他恼怒地拍拍桌子:「要你说!我是去逛集市的,远远看一眼,你不给爷抖出去,谁知道?!要是你敢多嘴,我就先撕烂你的嘴,打断你的腿。」
小厮抓耳挠腮,只得在心里祈求,可千万不要被贾员外发现了才好。
贾斯墨把那些吃食珍重地放进食盒里,非要自己提着,不愿意假别人之手。
等走到刚好能看到三娘摊位的地方,贾斯墨停了下来。他暗中看着三娘对着那些食客迎来送往,和旁边摊位的老闆闲聊,又利落地擦拭着摊位。
举手投足都让他着迷。
真羡慕那些客人,可以亲自到三娘的摊位上买东西,听她说话,正面看她的脸。还能得到她的一个笑容。
贾斯墨正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赵春花惊喜的声音。
「夫郎!你是特意出来寻我的吗?」赵春花远远就看到贾斯墨了。
她欣喜过望,小跑着过来。婢女急得不行,在她后面喊着让她小心身子。
赵春花在贾斯墨跟前站稳,露出一张姣好且娇憨的小脸来。
贾斯墨很熟悉这种眼神,也很熟悉这种高兴。毕竟他刚才就是用这种表情望着三娘。
「是。我出来找你。跟我回去吧。方才不该这么跑,动了胎气怎么办。」贾斯墨难得对赵春花有好脸色。调转身体,避免赵春花看到远处的三娘。
赵春花自然地揽住贾斯墨的一只胳膊,就像旁的小夫妻一般亲昵。
她注意到贾斯墨手里提着的食盒,鼻子耸动,闻到了食盒里传来的淡淡香味。
「夫郎,这些是给我买的吗?」赵春花撒娇一般问道。
「不是。」贾斯墨的声音继而变冷,与赵春花的距离也拉开了。
赵春花实在搞不懂贾斯墨这忽冷忽热的模样。只得尴尬地又揽了回去,转移话题:「夫郎,我今天买了好些东西。给你买了一支笔桿是玉制的毛笔,到时候你进京一定要带上。」
「只怕你给你二弟也买了支吧。」贾斯墨不咸不淡地说道。
赵春花被看穿,却一点都不恼,反而笑眯眯地:「他是我二弟,还是你的同窗、挚友,他若是有了这支笔的助益,在考场如虎添翼,自然也是你脸上有光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身后跟着一群僕从,往贾府里走去。
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三娘,开始收拾摊位。
除了还剩半罈子鸟肉粥外,其他的东西悉数卖完。此外还接到了很多食客的订单。三娘细算了一下,后天至少要备二十只鸡,才够卖。摸着沉甸甸的钱袋,三娘心情很好。
「芸姐,这些粥你拿回家给姐夫和孩子喝吧。」三娘大方地舀了两大碗鸟肉粥出来。
「这可使不得!」谢芸第一反应就是推辞。
鸟肉粥是野味做的粥,价钱本就贵,她哪里好拿,还拿这么多。
「可不白给。还请芸姐帮我看会摊子,我要带着小妹先去书院送东西。」三娘轻柔地笑着说。
谢芸只得不好意思地接下来,心想下回她也得从家里给三娘带些吃的喝的,不能总自己占人家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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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提着两个食盒,带着刘小甜朝书院的路走去。
「小妹看看想买些什么?」三娘今天赚了许多钱,心情十分愉悦。
刘小甜却只是指了指路边的糖葫芦。
糖葫芦是刘文最爱吃的。
「嫂子,可以买这个吗?」刘小甜莲藕一般的手臂拉着三娘的衣摆晃了晃。
「好。不过这个嫂子本来就打算买。小妹再挑些别的东西,挑你喜欢的。」
三娘说完让糖葫芦小贩包了三串冰糖葫芦,递了一串到刘小甜手里。
刘小甜望向四周,指了指鞋店。
「好。我们买好看的小鞋子去。」三娘把东西放在了鞋店门口,牵着刘小甜走了进去。
鞋店里琳琅满目,摆了好些展架。女人和小孩子的鞋摆在最显眼处,男人的鞋则摆在犄角旮旯的地方。
店小二迎了过来:「两位看谁穿的鞋?」
「看我嫂子穿的。」刘小甜先三娘一步说话,声音软绵绵的,像一只小羊羔。
「嫂子,我带了钱。这是你们过年给我的压岁钱,我都攒起来了,一直带在身上。」刘小甜从小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把里面的钱倒在手心里。
三娘看着刘小甜的动作,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鞋。她的鞋在来镇上的路上破了一个洞,她胡乱地塞了些稻草堵上,没当一回事。
没想到小甜看到了,而且放在心上。可这孩子在集市上,没要吃的没要玩的,只惦记着给她读书的二哥买糖葫芦,给她嫂子买一双好穿的鞋。
三娘没有拒绝刘小甜的好心。
她的脚上换上了一双针脚齐整,合脚舒适的布鞋。只是三娘也给刘小甜买了一双新的小鞋子,粉绒上坠着一个毛球,看着可爱极了。
群英书院外。
刘文听到家里来人,高兴得跟个猴子一样往外蹿。还没出门房就先高声喊着「嫂子!小妹!」
过了年,长大一岁的刘文长高了不少。因为长时间在书院里待着,皮肤看着也白净了许多,看着倒是多了一点书生气。只是这看到家里人就眼睛红红的毛病还是没改掉。
三娘把东西一件一件交给他。
细细交待:「这是春天的衣裳,还有几双棉袜。食盒和糖葫芦各一份,一份给你一份给你羽哥。家里一切都好,爹娘惦记你,让你在书院要好好吃饭,不要跟同窗闹矛盾。你大哥说不要惹事,也不要怕事,受了委屈一定要托人告诉我们。现在我每隔两天就会到镇上来,若是得空,常常能来看你,到时候你短缺些什么就告诉嫂子,嫂子给你置办。」
三娘难得说这么多话,说完又从袋子里取出一百文钱交到刘文手里:
「读书不要怕花银子。现在你哥和你嫂子,一个打猎一个卖吃食,都能挣呢。好好读书就是。知道吗?」
「二哥二哥,小白和小黄都长大了。我把它们的羽毛捡起来,等夏天了给你做一把羽毛扇子。还有福子,福子也好想你。它老是到村口去汪汪汪。」刘小甜踮起脚尖站在刘文旁边,笑呵呵地说。
刘文抱着一堆东西,依依不捨地进了书院,一步三回头。
此时,镇上一家名叫「仙人指路」的酒楼里,掌柜正端着差人买来的麻辣鸡丁质问后厨的几位师傅。
「做不出来?这你们都做不出来?」
「不就是鸡肉切成丁加一堆辣椒?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怪不得生意都让百味楼抢走了。」
仙人指路的冯掌柜是个火爆脾气,骂人骂得唾沫星子都快掉进灶锅里去了。
底下被他骂的几个厨师无精打采。
他们都尝了这盘麻辣鸡丁的味道,也都琢磨着復刻了一盘。可不管怎么尝,都尝不出其中一味调料是什么。
正是那种东西增加了这鸡丁的鲜味和口感,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可偏偏,没一个人能尝出来。
有时候一道菜的配方就是这样,少了一味东西,就是失之毫釐差之千里。自然也就成了人家手里的不传之秘和发财秘籍。
眼看着冯掌柜因为这几个月被百味楼打压的怒火越撒越多,一个厨师没好气地反驳道:「也不看看百味楼开多少工钱,您这开多少。」
冯掌柜耳朵尖,一下就听到了,他怒火蹭蹭往上冒:「你再说一遍?」
那名厨师缩了缩脖子,还是忍住了,低下了头。
有能耐的早投靠百味楼去了,剩下他们几个虾兵蟹将还在这苟延残喘。
以前他们仙人指路是镇上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不管是平时还是谁家做酒宴客,第一个首选就是他们酒楼。可自打百味楼出现,不管是隔几天就推出的新菜单,还是天南海北请来的大师傅,都打得他们仙人指路措手不及,根本不是对手。
仅仅几个月,仙人指路的好多熟客都转投百味楼的怀抱,生意越来越惨澹,两家酒楼的距离也拉得越来越大。
如果不是冯掌柜的家业在这撑着,只怕这酒楼早就歇业了。
冯掌柜气恼地把那盘麻辣鸡丁摔在厨房的地上,怒火冲天地回了后院。
比酒楼的装潢,他比不过。
比饭菜的品类,他比不过。
比手底下的厨子,他比不过。
冯掌柜在黄口镇上开了十年的酒楼,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这个成清雪仗着自己家世好,来他们镇上耀武扬威,不讲一点行规,真是强龙敢压地头蛇,也不怕哪一天闪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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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掌柜正在气头上呢,又听手底下的人来献策:「掌柜的。咱们只要学着那百味楼,花点银子招揽人才,推出些新菜,那些老熟客念着咱得好,总会回来捧场的。」
「你说得容易,人才,人才,你当是大白菜啊?!」冯掌柜想摔杯子又放下,毕竟是自己亲手买的,选的,贵着呢。
「那个小老闆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吗?」手下人说道,「我看那小老闆今天是第一回 来摆摊,我们何不趁早招揽?」
冯掌柜听着觉得有道理。横竖是復刻不了那小老闆的菜式,把人家直接请过来为他所用,倒是更便捷。
他正这么想着,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你要是敢请她当厨子,怕不是正称了成清雪的意了。」
「老哥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冯平远起身相迎。
来人是镇上如意果摊的老闆,李宏。和冯平远两人以前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
只是自从成家果摊越来越红火以后,李宏的如意果摊生意每况愈下,几近关门。李宏仿佛受了刺激一样,把自己关在屋里,已经很久没出来见人了。
冯平远吃惊地看着鬍子拉茬,憔悴不堪的李宏:「老哥哥你怎么搞成这样?刚才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李宏坐到冯平远身边,随手拿了一块米糕咀嚼着:「你不知道我却知道。那女人和成清雪是旧识,关系还很好。她帮着成清雪搞垮了我的铺子,现在又要来害你了!」
作者有话说:
李宏:我主打一个脑洞大开
冯平远:你真的我哭死
三娘:诽谤,我要告官
第85章 甜蜜
◎你不知道。狐假虎威,狐狸和老虎才是一对◎
冯平远嘆口气:「老哥哥, 十年啊,我这酒楼开了十年,就数这几个月最惨澹, 几个月加起来的流水还赶不上以前半个月的。」
李宏又吃了一块, 抹了抹嘴:「你放心。我有主意。我有。」
冯平远正要细问,突然看到远处有人跑了过来。是李宏以前的伙计。
伙计着急忙慌地跑来, 先和冯掌柜打了个招唿后就拖住了李宏的胳膊:「掌柜的,跟我回家吧!你别在外面疯跑了!」
李宏被伙计连拖带拽地拉走, 还不忘回头朝冯平远大喊:「我有!记得找我啊,找我!」嘴里塞满了糕点, 糕点的渣滓和唾沫一块往外飞溅着。
原来这傢伙疯了。冯平远看着这主僕二人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
夕阳下,三娘推着只剩空坛和空碗的推车,带着小甜一块回家。
两人没走多远,就发现刘壮正站在路边的一棵大榕树下等着她们。
「大哥!」小甜举着糖葫芦一熘烟地跑了回去。
刘壮一把把刘小甜举起来抱在怀里:「今天高兴吗?嫂子给你买的鞋?」
「嗯嗯。好看吗?」刘小甜甩了甩小腿。虽然她才五岁,但已经有了爱美的意识。
刘壮把小甜放下来, 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三娘手里的推车。他身上有一种泥地里青草的味道,淡淡地拂过身旁人的鼻尖。
「你怎么会来?」三娘心里很高兴,但是有些意外。今天一早刘壮送她和小甜出了村口后, 就带着锄头和镰刀去地里了。家里的十四亩水田,七亩旱地,照料起来总是很花人力和时间的。
「我干的快。所以抽空去干了件事。干完后本来想去镇上找你的,但是怕找错地方和你错过, 就干脆在这附近等你了。」刘壮扬了扬手里的一张薄纸。
刘壮比三娘多认得两个字,于是教会了三娘他俩的名字是怎么个写法。
三娘接过纸张一看, 落款处写着刘壮歪歪扭扭的名字, 还按着一个红手印。
而上面那几行字中间, 画着一个简易的牛头。这是一份租牛的契据。他们简单翻耕后,还需要水牛拉着犁耙进行深耕,这样
「我和镇上唐员外家的说好了,等立春以后就去他们家把牛牵过来。我特地选了一头健壮的大黄牛。听说这傢伙是个抢手货,吃苦耐劳还脾气好,我特意加了点钱才定下来。」刘壮小心地把契据折好,让三娘收起来,「放你那吧,你最仔细,我怕放我这没几天就找不着。」
「好。」三娘抿唇笑。
「我还给你买了个礼物。」刘壮把腰上悬挂的一个竹筒取了下来。
原先这竹筒被衣襟盖着,三娘没瞧见。
「猜我给你买什么了?」刘壮把竹筒递来
「总归不能是给我买酒吧。」三娘一边说一边揭开了竹筒。
里头是水牛奶。
「我运气好,去签契据的时候刚好碰到员外家的在挤水牛奶。我就买了一筒。你尝尝。」刘壮催促道,又接着说,「本来是想租头大水牛的,但是他们家的水牛最近生了小牛犊,只有大黄牛能租。」
三娘有些恍惚。上回见到牛乳,是去年的事了。那时候她刚嫁给刘壮不久,刘壮的腿伤还厉害得紧,她便在镇上寻卖牛乳的摊贩。三筒牛乳共花了八十八文钱。
她问过牛的价钱。一头能耕地能产奶的水牛,就需要十两银子往上。一头专门产奶的奶牛,则需要四十两银子的天价。在大多数人眼里,一头牛可是比房子还要贵了。毕竟房子无非是几根木头一些泥浆,将就着能做出来。但牛是无可替代的。
「我又不需要进补,你买这老贵的东西做什么?」三娘嗔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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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要进补才能买了。嫁给我本就是委屈你,我想让你喝我就买了。你喜欢喝我下次还去买。之前进山打猎的那些猎物,信哥都卖出去了。我们手上现在还算宽裕,你放心,我没有乱花钱。整的银子我都放咱钱箱里了。买这水牛奶和租耕牛用的都是散钱。等咱攒够了钱,我就带你来镇上买房子开店。」刘壮说着。
三娘说不感动是假的。她自留在刘家的那日,总以为是从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但是她的夫郎总是这样把她放在心上。把她当做珍宝一样对待。
三娘笑眯眯地点头,先让小甜喝了一口,自己才倒了一杯盖慢慢喝起来。
水牛奶入口有些微的凝滞感。三娘喝得很慢,牛奶含在嘴里细细品味着,能感觉到牛奶的丝滑滑过喉咙的触感。那淡淡的甜味涌入身体,让人心情都好上许多。
「我听芸姐说她夏天去过县城里。那里还有卖冰酪的,就是用牛奶做的,你知道冰酪吗?」三娘把盖子盖了回去,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挽着刘壮的胳膊问道。
刘壮回忆了一下:「老蒙去县城去的多。好像听他说过,冰酪就是加了牛奶、水果还有冰块,也许还加了糖。总归是好吃的,怎么个好吃法老蒙也没吃过,他没告诉我们。」
「乖乖,这得费多少银钱。」
「哇。」刘小甜听得都口渴起来,顿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不香了。
「哈哈哈。看把小妹馋的。放心,等大哥多多打猎,夏天到了我就去县城买冰酪回来。」
手推车的轮子声悠悠响着,夫妻俩慢慢走在回村路上。三娘说着镇上这一日的营生,遇到的诸多客人,什么吃食最好卖。刘壮说着地里的情况。
等到快到村里时,刘壮看到路边长了五颜六色的小花。他捂着肚子「哎呦」起来,说是肚子疼现在就想要方便。
三娘担忧他,便让他赶紧走远些,去里头草丛里没人的地方先解决一下。等刘壮进去后,三娘拉着小甜在手推车上坐下,给进草丛的刘壮望风。
「大哥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掉进草坑啦!」刘小甜只觉得等了许久,疑惑地问道。
三娘也觉得奇怪,站起身朝远处喊了几句:「你怎么样了?!」
风吹得野草晃悠,三娘一连喊了好几声,一声比一声高,却一直无人应答。
「糟了。你大哥会不会肚子疼晕过去了。小妹你在这里等嫂子,嫂子去找找你大哥来。若是有事你就大声叫我。」
里头草深,比刘小甜整个人都还要高,三娘不放心带着她一起进去,便自己拿起柴刀边砍草边进去了。
一直往前走了几十步,三娘边走边喊,就是没有听到刘壮的回应。三娘急得头上都要冒汗了。心里想着要不要去村里多喊些人过来一块找人。
她正这么想着时,一把野花递到了她面前。一同递过来的还有一个用野花做的花环。
「你……」三娘转头看着眼前的人。
刘壮的头髮和衣服上都是草屑和苍耳,可他满不在乎。刘壮举着野花和花环,分明已经是顶天立地、成家立业的人,却笑得像个刚成年的少年一般。
三娘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她不仅没有接那花和花环,还瞪着眼睛看着刘壮,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刘壮顿觉不妙:「哎,媳妇,我错了。我不该……」
「扑哧。」三娘憋不住脸上严肃的模样,终于笑了出来,「这下扯平了。谁叫你刚才故意不理我叫我担心的。」
「好啊。你这狐狸还真是记仇。」刘壮咬牙切齿。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更高兴了。他不愿意三娘总是那么懂事,私心里希望她能有些自己的小脾气,能过得像常人一样肆意些。之前的十余年里,赵家人没给三娘的爱,他希望自己都能补回来。
「干嘛叫我狐狸!」三娘一把抢过花和花环,「我是狐狸你就是豺狼。」
「不行。我得是老虎。」
「为什么?」
「你不知道。狐假虎威,狐狸和老虎才是一对。」
「就你最有道理。」
刘壮给三娘戴上花环,三娘捧着野花,两人手牵手走出野草丛。
刘小甜在手推车旁边都快急哭了,结果被哥嫂秀了一脸。啊!年仅五岁的小甜生出一股惆怅来,今天这糖葫芦怎么这么不甜啊!
三人才回到家,就发现已经有村里人等在家里了,正和何氏还有刘旺客套地说着话。
见到三娘后,村人立马站起身,拘谨地搓搓手:「刘壮他媳妇,这鸡你还收吗?」
「只要是好鸡,都是收的。」三娘放下东西,走了过去。
村人高兴极了:「好的好的,肯定都是好的,没病没灾的。」
三娘稍微检查过后,就把村人带来的四只肥鸡都过了称,按照之前说好的价钱当场给钱。等村人走了,三娘才疑惑地问:「娘,刘青叔他们家养的两只鸡前天不是都卖给我了吗?怎么又有了。」
何氏笑了:「要不说他刚才有点不好意思呢。那鸡是他隔壁村妹妹养的。听说你这里收鸡的价钱比市价高,就托他带到你这里卖了。」
「这才几天的功夫,隔壁村都知道我收鸡了。」三娘也笑。
「可不是呢。毕竟隔壁村离我们这就几里路,吃顿饭的功夫就打个来回了。」何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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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旺对着三娘开口了:「我知道你心好,比市价高肯定是想照顾村里人,要是你这里只收村里人的鸡,到时候他们再来,我就替你回绝了。你脸皮薄,我一张老脸好跟他们说。」
「不妨事的爹。村里人养的鸡本来就不多。我隔两天就得用上十只鸡,本来就打算每个村的都收,只是还没来得及把这消息散出去呢。现在好了,有大傢伙帮我说了。」
「那就好那就好。」刘旺松了口气。
家里人本来在担心三娘的生意,怕卖得不好,三娘受挫会伤心。见她还要收这么多鸡,想必销路是不愁的,都放心了。
三娘去除成本后数出今日收入的一半交给了何氏,随后撸起袖子:「爹娘,我今天还买了一小块五花肉回来,晚上我给大家做炒肉吃。爹最爱吃大肥肉了,到时候我把肥肉煸得香香的,把猪油熬出来还可以做个猪肉炒饭。」
何氏接了三娘给的钱,却把三娘喊住了:「你别忙。我和你爹商量了下,你这生意刚做起来,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再说你还总给家里买这买那的,甚至文哥儿的束脩都是你和大壮给的,我和你爹不给你帮衬也就算了,哪能给你拖后腿。所以我俩想,等你这生意有稳定进项了再说。以后半年给一次就成。」
听完这话,三娘转头看刘壮。见刘壮点头后,三娘才爽快答应,又把钱袋接了回来:「好,谢谢娘和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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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迎春
◎睫毛半垂,如同一只小羔羊一样绵软可欺◎
晚上一家人吃饭时, 何氏说起几天后的立春仪式。
立春对于附近四镇二十六村的人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在每年的这一天里,栖霞寺的春神殿会举行隆重而古老的仪式——迎春神。
家家户户的人不管是穷是富, 不管有什么事要忙, 在这一天都会穿上自己最漂亮体面的衣裳去春神殿前游玩,观赏仪式。
这仪式上不仅有演戏酬神, 还有扭秧歌、投壶、踩高跷等活动,真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可以说比过年还热闹。
何氏本来就信佛,早早就为这次的仪式预备上了, 买了好些香烛到时候准备去殿前上供。
何氏还吩咐刘壮这几天,要采许多带叶的松树枝编织成枝环,到时候家里人好戴上去春神殿。这寓意带春,在春神殿里走上一遭,沐浴神光后就能保佑家里的人一年都健康平顺。
「立春书院是会放一天假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在栖霞寺碰头。」何氏说道。
三娘自懂事起就知道栖霞寺的迎春神仪式。只是往常王氏只带着家里其他人去, 让她留下来守门。
所以别人眼里热热闹闹的节日,她每年都只能留在家里洗衣服、扫地、噼柴……然后等一家人回来的时候,听他们说几句春神殿有多么热闹、好玩。就这么年復一年。今年她终于有机会去看看了。
三娘除了想去看热闹, 心里最记挂的还是自己的生意。
「娘,您能和我说说仪式上那些摊位都卖什么东西吗?」
何氏一听就明白三娘的意思:「那可多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比赶集热闹好几倍。四个大镇子的摊贩,每年就盯着这一天。春神殿上摊位, 重金难求,不是提前一年订, 是订不到的。而且只能卖一些素斋, 不能卖肉食的。」
闻言三娘有些遗憾。她本来是想推着小推车去春神殿做一回生意的, 那可是四镇二十六村的人,一日的营收怕是抵得过她在黄口镇一两个月的了。
但三娘也不气馁,眼睛看向别处,琢磨起另外的营生来。
她这一琢磨就琢磨到了半夜。
「祖宗,睡觉吧。」刘壮看着还亮着的油灯长嘆。
「早让你先睡了,不必等我。」三娘回道。
「不行,你不睡我睡不着。」刘壮起身就把灯吹灭了,然后重重躺回床上,跟个赌气的小孩似的。
「好吧好吧。」三娘放低枕头,躺在了刘壮身侧,却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你说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用摆摊也能卖的?这么多人呢,不卖点啥东西赚钱,我觉得好亏。」
刘壮本来已有了困意,被三娘说得坐卧难安。他总觉有一种媳妇在努力挣钱养家,自己却是个吃软饭不想事的狗男人的错觉。
刘壮努力把这种奇怪的感觉晃出自己的脑袋。
「大晚上你甩头做什么?」三娘奇怪地看着刘壮。
刘壮目光灼灼地看着媳妇:「你先睡,我去上个茅房。」
刘壮这茅房,一上就一宿。他坐在房门口想了一夜,终于想出来给他媳妇做什么东西去迎春神会上!
天光刚亮,三娘缓缓睁开眼睛。她心里有事总是睡不踏实,伸手往旁边一摸却发现被窝是冰凉的。
难道刘壮昨天去了茅房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三娘急急忙忙下了床,披上一件外衫就往出跑。中堂旁边的杂物房里传来响动。
三娘走了进去,发现是刘壮在里头。他面前摆着一堆片好的竹片,每个竹片上都刻着一个碗,碗里盛着一只大鸡腿,刻得栩栩如生的,此外还有刘三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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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刘壮时不时的教导,三娘已经认得几个基本的字,她拿着竹片念出声:「刘三。是你和我吗?」
「对。你怎么起这么早,干嘛不多睡会?」刘壮拉着三娘坐下,两只大手搓了搓给她暖手。
「听到鸡叫就起来了,结果发现你没在房里,还以为你掉进茅坑了。」三娘如实汇报。
「你就不知道想我点好吗?」刘壮挑着眉,眼里带着笑意,双眼定定地看着三娘。
三娘刚睡醒,眼角眉梢还带着倦意,睫毛半垂,如同一只小羔羊一样绵软可欺。
刘壮按着三娘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一拉,结结实实地亲了上去。
好半会后才放开。
「你这人怎么这样?!」三娘小声地控诉着,原本睡眼惺忪的眼睛这下睡意全无了。一双眼睛水光潋滟,唇瓣微抿,脸颊上染上红晕。
「辛苦我这一夜,还不能找你讨点本钱了。」刘壮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来。
「好了不逗你了。你就不好奇这是什么吗?」刘壮把一个竹片放到三娘手里,「这东西我共做了五十片。每片不说一模一样,总之也是相差不大。就看你怎么用了。」
三娘翻来覆去地看着这竹片,还是不明白刘壮的意思:「除了刻着咱俩的名字,还有什么用吗?」
「你想想你这次去迎春神会上,虽然没法卖吃食,但是咱们可以宣传呀。比如把这竹片免费送给人家,就说凭藉这东西去咱摊位或者来咱家订货,都可以少个三文、五文的,等我们以后有了新品,拥有这竹片的还可以得到一份免费的新品赠送。这竹片反正是不要钱的东西,白送谁会不要呢。就算他们现在还不感兴趣,但是等你在镇上多卖些时日,一传十十传百,他们就会想起来。喔,在迎春神会上好像接到过这牌子,一定会找出来用的。」刘壮侃侃而谈。
三娘顿时觉得手里这小竹片有意思起来,她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刘壮一口:「你怎么这么聪明?」
「那是,谁让我是你夫郎呢。」刘壮非常受用地点头。
到了迎春神会那天,刘家人起了个大早,纷纷穿上自己觉得最好看的那身衣裳,欢天喜地地结伴出门去了。
三娘手里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正放着五十片竹片,还有五十捆刚摘下来的小葱。
她怕单送竹片,别人随手就扔了,就想到了竹片搭小葱的做法。一捆有用的小葱搭上一个看似无用的竹片,收到的人就会因为二者捆在一起,懒得扔了。这样效果是最好的。
刘壮今天穿了一身灰绿色的短褐,头上缠着髮带,背后背着长弓。他这副打扮出门的时候,何氏还笑话他不像是去迎春神,像是去山上打猎的。
刘壮只是笑笑,让家人走在前头,他和福子则走在最后。
福子已经长成一只高大、魁梧的狗了,在刘家人身边时却依然像小时候那般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吐着长长的舌头。但一旦刘家人不在身边,它就会沉闷地站在一边,看似人畜无害,却可以将一个成年男人直接扑倒在地。
刘壮摸了摸福子的头,温和地笑了笑:「今天你可有重要任务。」
福子似听懂了刘壮的话,伸长舌头舔了舔刘壮的手。一人一狗飞快地跟上了家人的步伐。
迎春神会上许多人早早就来了,热闹非凡,就为了占一个看戏的前排座位。
寺庙里亦分三六九等。镇上的员外还有官爷,都能在春神殿占据前排的位置。而普通老百姓只能挤在后头。年年都是如此。
但这也不妨碍他们的兴高采烈。
前排的座位上,赵春花正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肚子。贾斯墨本就是爱热闹的人,在家里憋坏了,说什么都要来这次的迎春神会。
贾家本不愿意让赵春花出来抛头露面,但她仗着自己怀了孩子,一不顺心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惹得贾员外和贾斯墨没办法,只得同意她和贾斯墨一块来。
赵春花还不忘记帮她二弟赵秋月,也讨了一个前排看戏的好位置。他们姐弟俩本就相貌出众,又跟员外家的坐在一块,好不惹眼。
倒是比台上未开的戏,更加叫人注目了。
三娘她们赶得巧,过来时正碰到第一场戏开锣。锣鼓声后声乐起,扮演春神的角立在高台上,身旁是十二花神簇拥。个个步伐如春风拂柳般轻盈,举手投足间仿佛真有鲜花在剎那开遍。
唱腔渐起,词曲曼妙。气氛越发浓烈,个个都争相跳高,只为一睹春神风采。若是春神多看谁一眼,那人必会高兴上十天半个月,认为今年一定和顺平安,富贵绵长。
拥挤的人群中不乏有很多叫卖声。瓜子花生,香囊插花。甚至人人头上戴着的松树枝,这里都有卖的。好不热闹。
第一场戏罢,下一场戏就要等到一个时辰后。
大家就趁这个机会,在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春神殿外闲逛游玩起来。
四处都张灯结彩,四处都挂着讨喜的彩色灯笼和绿色松枝。殿外立着一个硕大的香炉,上面已经插了三根有人手腕那么粗的香烛。百姓们举着手里的线香虔诚叩拜,然后再敬畏地把手中的线香插进香炉中。
香炉两侧约十米远的地方,便是四镇二十六村人摆的摊位。多是卖素食、珠花、钗环、面具,还有布老虎一类的东西。引得女人和孩子们无一不停下来细细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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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这逛着,我去找几个朋友。」刘壮拍了拍三娘的肩,和家里人说道。
「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啊?」三娘问了句,还没得到回应,就发现刘壮已经带着福子挤出了人群外。
去的方向是春神殿外的一处园子。那园子里长满青翠的竹子,多是一些读书人爱去。三娘虽然疑惑刘壮为何去那,但注意力又很快被摊位上的小玩意吸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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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观音
◎跪在神像前在心里默默说着自己的生平和祈愿◎
三娘没忘记这次来迎春神会上的重要使命。一边和家里人闲逛, 一边选着合眼缘的人送小葱和竹片。
她今天把养得乌黑的头髮盘成一络一络的髮髻,头上斜插着一枝银簪子。唇瓣上涂了淡淡的口脂,又穿着一件青色的软布长衫, 配绣了兰草的烟粉色长裙和新买的软鞋。
整个人好似深山薄雾中若隐若现的清灵兰花, 朴素却又清雅。若是再好好妆扮一番,便是去戏台上扮演花神, 都没人会说不像。
无论是谁看到三娘过来搭话,都会忍不住停下来认真聆听, 又不自觉地接过她递来的东西。
「真能减五文钱,还能试吃新品吗?」有个穿宝蓝色衣裙的小姑娘挽着小姐妹们的手, 笑着问道。
「是。我的摊位就在黄口镇上,赶集和逢双数的日子,我都在那摆摊。」三娘温柔地笑着,递过去四个竹片。眼前这手挽手的四个小姐妹们正好一个人一个。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们笑着说「谢谢姐姐」,然后便相邀着继续闲逛去了。
三娘的竹片很是「畅销」,才走过十几个摊位, 便已经送出去大半。
「三娘!」麻芬的声音响起。她本是跟着家里婆婆、妯娌她们一块来的,但跟她们说不到一块去,在人群里老远看到三娘后便跑了过来。
「不是说阿牛兄弟回来了吗?怎么不见他和你一起?」三娘问。
「可别提了。我看他见你夫郎比见我还急切。刚才我们过来时, 他碰到刘壮,两人就一块说话去了。」麻芬忍不住抱怨,「算了,不说他们了。我跟你说, 在这栖霞寺你没来过,里头有送子观音菩萨, 我拉你去拜拜, 再抽上一签, 碰个好运气。」
麻芬拉上三娘就要走,三娘低头看着挎着的篮子。
何氏一把接了过去,朝三娘挥挥手:「你俩玩去吧。这竹片我和你爹发就是了!」
三娘这才放心,感激地朝何氏点点头,提起裙边便和麻芬朝送子观音殿里跑去。
「娘,我俩也想去找朋友玩!」刘文和刘小甜异口同声喊道。
「去去去。可别错过看第二场戏啊!」何氏又是一挥手,知道孩子们跟在他们老两口身后不自由,便放任孩子们去玩。
「都走了?」刘旺听着儿女说话声渐渐远去,咧着嘴笑。
「可不是一个二个都跑了。」何氏无奈地一笑。
「跑了好。」刘旺凑近何氏,拉起她没提篮子的那只手。
「你做什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拉手,不够人笑话的。」何氏不好意思起来。
刘旺却拉着何氏往另一边走去,缓缓说道:「我方才听到那边有卖糖画的。你以前最喜欢这个,刚好他们都不在,我给你买一个。就给你买。」
何氏没有再觉得不好意思,她看着眼前这个闭着眼睛,探着拐杖的男人,恍惚间想起他们刚成亲的时候。不管家里条件多苦,这人总会把最好的东西给她,总会记得她的喜好。
三娘没想到送子观音殿那里远远比她想像的还要热闹。
离殿前还有很远,人流便密集得寸步难行。三娘放眼看去,满眼都是挽着髮髻的妇人或者是白髮苍苍的老妇带着媳妇,在殿前叩拜祈福。
送子观音殿前的大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彩条,上面都是一些祈求子嗣的愿望。
「我以为我们已经来得够早了。」麻芬挤得满头大汗,喘着气说。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轮到她们两人走上前去上香叩拜。
三娘和麻芬一人跪在一个黄色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眼朝着殿上温柔慈悲的送子观音像虔诚叩拜。心里想着自己小小的心愿。
「观音娘娘在上,信女三娘,真正籍贯未知。幼时在上溪村长大,现嫁到刘家村予刘壮为妻。希望我和夫郎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我们都会好好疼爱、教养她。恳请观音娘娘能成全信女的心愿。」
三娘以前没有求过神明,如今跪在神像前在心里默默说着自己的生平和祈愿。
「另家中有小弟刘文,小妹刘小甜。希望他们平安和乐,无病无灾长大。若观音娘娘能成全信女,信女愿每月来上香还愿。他日挣得银钱,定为观音娘娘重塑金身。」
三娘内心的话刚刚对着菩萨说完,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王氏!还有赵春花!
三娘勐地睁开眼,就发现神像背后的厢房门口,一名僧人走在前头,王氏则扶着赵春花跟在后面说话。
「娘,你也听到大师刚才说的了。我福泽深厚,这胎胎像很稳,一定是个男胎。」赵春花得意地同王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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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点头:「不错。我找婆子也算过的,和大师说的一样。」
僧人朝王氏母女行了个礼后就回了厢房。母女俩正打算离开这里,眼尖的赵春花就发现了还跪在地上没起来的三娘。
「三妹,你怎么在这?」赵春花上下打量着三娘,一时间都觉得快认不出来了。
赵春花有些呆滞,没想到这黑丫头打扮起来,还有点颜色。怪不得贾斯墨那个狗东西,对她的三妹会这么上心。
想到一心扑在三娘身上的贾斯墨,赵春花恨得后槽牙都快磨掉了。她忍不住想到自己学着三娘的打扮、语调,卑微讨好贾斯墨的模样,袖子里的手握紧,指甲都掐进肉里。
王氏自然也看到了三娘。如果说她以前对这个女儿是无视、驱使、虐待、出卖,那现在脑子里想的就只有讽刺、挖苦和嘲讽。
「春花啊。」
「嗯?」赵春花接话。
「还好娘还有你这个好女儿,知道孝顺娘,对娘好。不像有的人,娘生了她养了她,她就跟个养不熟白眼狼一样,嫁了人翅膀就硬了。分明这门好亲事是我给她找的,人家还觉得我欠她的。不感激不报恩就算了,还要撺掇别人来对付我。我真是造了什么孽啊!」王氏双手一甩,眼里就涌出泪来,嗓门大得马上围拢起一圈人。
三娘和王氏,是上溪村和刘家村才知道的恩怨。
可这观音殿里,四镇二十六村的人都在,很多都不知道真相。光是听王氏的说辞,她们纷纷打量着三娘,开始指指点点。
赵春花也拿起手帕抹泪,哽咽道:「娘,您别说了。妹妹她之前骂您,打您一定是有苦衷的。」
人群里一片譁然。谁能想到来观音殿拜一拜,还能碰到一出母慈女不孝的好戏。
三娘抿着唇,看着眼前这对母女,眼神里一丝光都没有,却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看着她俩演双簧。
麻芬是知道所有事情的,当下就不干了。她撸起袖子就想站出去舌战群儒,却被三娘拉住了。
三娘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王氏和赵春花的中间。
王氏脸上的笑渐渐堆起,她就知道这个捡来的女儿从小胆怯,连句大声的话都不敢说。眼下这么多人围着指责,三娘肯定经受不住,要到她面前求饶了。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三娘神情冷漠,声音却很响亮。
她已经全然不是王氏记忆里的模样了。
王氏怔愣地看着三娘。
赵春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暗暗拉了王氏一把,小声道:「娘,好多人在这。咱还是走吧。说了她两句给她个教训就算了。」
但三娘的问题已经问出了口:「我是你亲生的吗?」
「你放什么狗屁!」王氏立马反驳,眼神里却有些慌乱。三娘不是她亲生的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她对三娘本人更是瞒得死死的。
这死丫头从哪里听来的风声。眼看着周围的人用疑惑的目光看过来,王氏着急了。她正要大骂三娘一通,却听到三娘先发制人。
「因为我不是亲生的,所以我的名字和大姐、二哥都不一样。她们的名字连起来是春花秋月,都好听,而我叫三娘。因为我不是亲生的,所以从小家里什么活都是我干。上山砍柴,洗衣做饭,下地干活,都是我。吃饭从来不会让我吃饱,衣裳都是她俩不要的给我。冬天家里人人都有被子,但我睡芦花。我要是生病了也不会请大夫抓药,熬一熬就过去了。」三娘怪异地笑了出声。
其实她说的这些,在她的记忆里好似已经过去了好多年,是前生的事情了。可现在当着王氏的面说起来,又好像是昨天发生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对你们三个都是一视同仁!」王氏奋力争辩。
三娘面向八卦的人群,指着赵春花说道:「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姐。本来去年她应该要嫁人的,可定亲的那户人家摔断了腿。她嫌弃人家是瘸子,又不肯退聘礼,就让我替嫁过去。这就是她们口中说的给我找的顶好的亲事。我想问问,我真是她亲生的吗?」
「真的假的啊?世上真有这么狠的亲娘吗?」
「说不是捡的谁信啊。」
「这女人好不要脸,刚才说的真真的,险些被她骗了。」
「就是就是。我们离她远点,别沾了这恶毒女人的晦气。哪有亲娘这么坏,后娘还差不多。」
「我想起来了!这恶毒女人是上溪村的王氏。我有亲戚住在那个村,时常跟我说起。」
……
三娘拉了麻芬一把:「走吧。」
麻芬还沉浸在三娘的一通爆发中,反应过来后赶紧跟上三娘的脚步。
人群正在对着赵春花母女指指点点时,殿外却忽然传来僧人的喊声:「不好了不好了!出人命了!」
一句人命,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即转移。
第88章 报復
◎刘壮是猎人,他便用猎人的方式完成了他的报復◎
「血!流了好多血!」
「快救人啊!」
「已经去请大夫了!」
「听说是两个男人好端端地被疯狗咬了!咬得不轻呢!只剩半条命在了。」
人群中有喊声传来。麻芬和三娘互看一眼, 手拉在一块,都明白了彼此眼里的担忧。
出事的是两个男人,怎么会这么巧。刘壮和刘阿牛去的就是那个方向啊。难道出事的会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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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急急忙忙朝出事的园子跑去。送子观音殿里的妇人, 不少都担心是自家夫郎、兄弟出了事, 也一齐朝园子跑去。转眼间,本来人头攒动的观音殿里便空了大半。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赵春花朝人群跑去的地方望。
王氏脑子里还响着三娘刚才说的那些话, 她脸色难看极了,和锅底有得一拼, 声音尖锐:「看什么看。横竖不是我们家死了人。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赵春花捋了捋额头的碎发,轻「嗯」了声:「这倒是。二弟和我夫郎在一块, 他俩身边有小厮跟着,总归是伤不到他们的。」
母女俩相携着,准备去找寺里的主持请一卦,测算一下赵秋月和贾斯墨这次春闱有几成胜算。她们正往外走呢,就看到贾府的婢女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少夫人。」
「要死啊?!」王氏正愁找不到人撒火, 当下端起贾斯墨丈母娘的谱来,活像一个怒目金刚。
婢女本就慌乱,被王氏一吓, 话都说不利索了。她顺了半天气才说完一个完整的句子:「少爷!少爷还有秋月公子被疯狗咬了。」
赵春花直挺挺地晕了过去,倒在王氏的怀里。
因出了疯狗伤人的事情,今年的迎春神会被迫提前休场了。所有人在僧人的指引下一个个离开。
那些花了重金提前定下摊位的商贩,眼看着游玩的人一个个走掉, 只觉得胸闷气短。走掉的那哪里是人,分明是金山银山啊!
「那些疯狗找到了吗?!」贾府的管家匆匆赶来, 怒气沖沖地质问栖霞寺的师傅们。
僧人双手合十, 歉疚地摇摇头:「暂未。」
「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几只疯狗找出来!」贾府管家丢下一句话又匆匆赶回镇上去了。
只留下几个官爷还在栖霞寺里核查情况。
「当时有人看到怎么回事吗?」官爷是信佛的人, 先礼貌朝主持一拜才开始问话。
主持一挥袖,旁边等候的僧人立即开口道:「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园子养了好些竹子,长得茂盛。好些读书的香客们爱去那里吟诗作对。为了方便这些香客,去年年底开始,我们还修建了亭子。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竹笋把一堵外墙顶坏了,还没来得及修缮。或许那些疯狗就是从坏了的外墙处跑进来的。」
几个官差看了看那堵墙,只得暂时把这事定为意外的案子,先回衙门復命去了。
一年一度的迎春神会草草收场,四镇二十六村的人都觉得不痛快。原本还有人说受伤的赵、贾二人遭逢祸事,怕是赶不上去参加春闱考试了,很是可怜。
但不知道是谁最先传出来,当时贾家少爷遣散了身边的小厮、婢女,不许人跟着,只和赵秋月转到了僻静处。两人鬼鬼祟祟,拉拉扯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又有人传言,贾斯墨奸.污了同窗赵秋月的大姐,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不得不把人带回贾家。没成想,贾斯墨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赵秋月,只是因为大姐长得和赵秋月很是相似,所以用大姐做赵秋月的替身。
所以这才连疯狗都看不下去,那么多人都不咬,专门盯着他俩咬。
眼看着传得越来越离谱,竟乱七八糟地传出了一段旷世不伦之恋。
贾斯墨被贾府的人带走,专门请了大夫上门诊治。贾员外又让人连夜快马加鞭去县城请大夫。
贾斯墨的伤说来难以启齿,他偏偏被疯狗养伤了能传宗接代的地方,身上更是有多处咬伤,血肉模煳,已经疼晕过去。能不能传宗接代不好说,能把命保下来就不错了。
赵春花晕了那么一会早就醒了过来,手里绞着帕子,在房外踱步来踱步去。却只看到一盆一盆的血水从里头端出。怀孕的人本就闻不得血气,赵春花眉头紧皱,几次都想呕出来。
贾员外心烦意乱到了极点,越看赵春花越不耐烦,挥手就想让婢女把赵春花带下去。赵春花马上跪在地上流着眼泪说要在门外陪着贾斯墨。
贾员外定定地看着她的神色,讥讽地笑了声,还是随她去了。只是想到她肚子里还有孩子,贾员外还额外让人端了一张太师椅,垫上厚厚的垫子抬过来给赵春花坐着。
比起贾斯墨,赵秋月的伤势也好不到哪去。他的右手手指被疯狗咬掉了三根。他那张和赵春花神似的脸上更是被咬掉一大块肉,露出筋骨,鲜红的血液流了他满脸、满手。血越出越多,浸透了他身下的棉花被。赵秋月紧闭着双眼,额头全是汗珠,整个人看着犹如浴血的罗剎。
「快请大夫!请大夫啊!」王氏扑在赵秋月身上朝着公公赵午哭喊。
赵午不知所措地站在门边,老脸煞白,嘴里重复着:「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回答王氏的话:「龙哥儿已经去叫了。」
家底殷实的贾家已经把镇上能请过去的大夫都请了过去。赵家能给赵秋月喊来的,只剩下隔壁村的神婆。
赵龙拉着神婆进了屋。神婆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摆好台子,拿着木剑在赵秋月躺着的上空挥舞了半天后得出结论:「你家哥儿是中了煞!快取栖霞寺的香灰来,越多越好。镇住这邪煞,你家哥儿自然会好。」
「香灰,香灰没有啊!」王氏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嘴里念念叨叨。又进屋把两钱银子塞到了神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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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婆把银子塞进袖子,改口道:「今日我便为你破一回例。去取草木灰来,我自会作法,和香灰的效果是一样的。」
神婆用硃砂在黄纸上画了一道符。她点燃符咒后,把燃尽的灰烬和王氏拿来的草木灰拌在一起,随后让王氏厚厚地涂在赵秋月的出血口上。
「止住了止住了!」等了好一会后,赵家人千恩万谢地朝神婆作揖。
「嗯。这邪祟已经被我的法术镇住,短期内都不敢近你家哥儿的身。但身体的损伤要彻底根治,还是得请镇上的大夫来。」神婆高深莫测地嘱咐道。
赵家人客客气气地把神婆送了出门,又继续回来照顾重伤垂危的赵秋月。
神婆一出门就赶紧开熘,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她知道艾灰能止血的土方,今天尽赚二钱银子,给孙子买个大鸡腿去。
赵家人一直守到第二天鸡鸣,才听到赵秋月虚弱的声音传来。
「水……我要喝水。」赵秋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的儿……」王氏眼里都是血丝,亲自把赵秋月扶起半个身位,给他餵水。
赵秋月下意识想自己接过水杯,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包成一个大团,布团上还沾着不少血迹。与此同时,剧痛感传遍他的全身。
「我的手怎么了?」赵秋月哑着嗓子问。
赵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赵秋月的脑海里勐地回忆起在园子里的一幕。他本来在和贾斯墨讨论春闱的事,两人凑得很近,以免被旁人把对话听去。谁知道这时候从一片竹林里跳过来三四条野狗。一头比一头兇勐,龇牙咧嘴地就朝他俩扑来。
「我的手……我的手!」赵秋月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他这只手还要在春闱考场上拔得头筹,怎么能被几头畜生毁去。
「儿啊。你别灰心。就算这次春闱不能考,你还可以三年后再……」王氏抱着赵秋月,妄图安慰儿子。
赵秋月在王氏的怀里抽搐着身体,发出狂笑:「哈哈哈哈,难道三年后我的手就能长出来吗!」
他一身的骄傲,一生的期盼和抱负,都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晚上家里人都睡下后,刘壮蹲在福子的窝前,给它丢了半只鸡。
福子先舔了舔刘壮的手,随后便叼着那半只鸡跃出门外,一路往后山上去了。
刘壮起身正打算回房间,却发现三娘就坐在屋檐下看着他。
「怎么还没睡?」刘壮笑着走过去,拉住三娘的手。三娘没说话,两人穿过廊下,回到了后屋的房间。
「做这些为什么不告诉我。」两人一同在床上躺了好半晌后,三娘终于开口。语气中难以避免地流露出一丝失望。
刘壮的眼睛在黑夜里一下闭上又一下睁开,他语气平静地说道:「不干净的事你不用知道。若是他日东窗事发,官府带走的也只会是我一个人。」
听到刘壮这么说,三娘却翻身坐起,拉过刘壮的手腕就狠狠咬了一口。咬得上面留下了她的两排牙印。
虽然觉得有些疼,刘壮也不叫,只是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三娘的头,然后无声地笑了。
他哪里不知道三娘心里在想什么。她根本不会担心贾斯墨和赵秋月如何,只是担心他能不能从这件事里干净周全地脱身。
更是在怨怪他。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两人饭在一张桌上吃,觉在一张床上睡,他不该自作主张,打着为她好的幌子,一人谋划承担这些。
许久以后三娘才从刘壮的肩膀处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你这么有把握吗?贾家有的是银子,贾斯墨出了事,他们肯定会让官府好生追查。到时候万一查到你头上……」
「没事。你别怕。我不会有事。我全程都没在他俩面前露面,一直和阿牛待在一块。更加没有亲自动手。他俩这次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以后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刘壮亲了亲三娘的额头,轻声说道。
刘壮哄着三娘慢慢睡去,他的目光投向窗外,讳莫如深。
所谓的疯狗,并不是什么疯狗。其中一条便是福子的同胞兄弟。许奶奶生前养的那条灰狗。
自从许奶奶过世安葬后,那条灰狗便离开了村子在山上过活。刘壮也是偶然发现,那灰狗竟然和几条豺混迹在一起,甚至俨然成了其中的老大。
原本他带着福子上山打猎,碰到那些豺时正想动手,就看到那灰狗跑了出来,和福子亲密地碰头。更是对刘壮吐了吐舌头,一脸的不舍。
是以刘壮放过了那几条豺,那几条豺也放过了刘壮和福子。这个「疯狗」计划,就是在那时候有了雏形。其后怎么训练福子,怎么安排灰狗和豺出场,怎么精准地咬到贾斯墨和赵秋月,刘壮都暗中经过了多次计划和试验。
好在最后的结果,刘壮还算满意。
刘壮是猎人,他便用猎人的方式完成了他的报復。
尽管在刘壮眼里,贾赵二人死一千次都不足惜,但让他俩一个不能人道,一个于科举无望,或许是对他们更大的折磨。
怀里的人唿吸渐渐平稳,刘壮给三娘掖了掖被子,抱着三娘沉沉睡去。
群英书院外。
转眼已经到了这届学子进京赶考的日子。原本群英书院共有贾斯墨、赵秋月、刘羽三人要进京。如今贾和赵都重病在床不能成行,书院的送别仪式便成了刘羽的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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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书院里没有一个人怀疑,贾、赵的事情会跟刘羽有关系。刘羽这人向来温和有礼,一心只读圣贤书。无论是夫子还是学子,都打心里喜爱他,更了解他是个仁善的君子。
人人都只盼望刘羽这次前去,能金榜题名,为群英书院,为黄口镇争一口气。
「娘,您别哭了。别把眼睛哭坏了。」马车前,刘羽嘆着气给他娘亲秋婶擦了擦眼泪。
「你从来没离家那么远过。这是为娘亲手做的衣裳,你务必穿上,里头还有我去寺里给你求的符,好好带着。」秋婶擦了擦眼泪,把一个灰布包裹塞给刘羽。
刘羽刚接过这个包裹,眼前又递来一个更大更夸张的包裹。
和秋婶一块来送刘羽的,是刘壮和三娘。两人手里的包裹是刘家村许多人家筹集的路费和吃食。
「进京路远,又听说京城里就连个包子都比我们这贵上十倍,带上这些大傢伙才放心。可不能让五湖四海的学子小瞧了我们村的人。你就拿着吧。」刘壮拍了拍刘羽的肩膀,帮他把包裹放进车厢里。这包裹里放着的银钱是每家每户的心意,沉甸甸的。
三娘手里则拿着两个食盒,一併让刘壮放了上去:「刘羽兄弟,你吃东西比较清淡。这些吃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带在路上吃。下面两层做的都是经放的,上面这层最好这两天就吃掉。」
刘羽这人温和又正直,在书院里没少照顾刘文。刘壮和三娘不仅在他的包裹里放了整整一两银子,还特意做了很多肉食给他补充体力。
刘壮更是连刘羽此去的车马费都悄悄地出了。秋婶看在眼里,千恩万谢地就要给刘壮夫妇俩磕头。
两人赶紧把秋婶扶起。
「秋婶子,羽弟是我们村,我们镇子唯一一个能进京参加春闱的学子。不仅是您家的骄傲,也是我们的骄傲。这些不算什么。」刘壮说道。
刘羽带着全村人、全书院的嘱託坐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的哒哒声远去,众人正打算散去,却发现角落里有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跑了出来。
这人披头散髮,身上穿着书院学子的衣裳,追着刘羽的马车跑去,嘴里还在喊着:「我也要去!」
「那人是谁啊?」
「我怎么看着像赵秋月?不是吧。」
「他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没过一会,赵家的人跑了过来,一人拖着赵秋月的一只手拖他走。赵秋月哭嚎着想追上马车,奋力挣脱王氏和赵龙的束缚。
他眼见追车无望,又冲到还未散去的学子人群中。逢人就笑着说:「我是新科状元!」
「我要当大官!你们都得听我的。看谁敢不听我的。」
「我从小就是神童。谁都比不过我。」
「哈哈哈,什么贾家,我根本看不上。等我发达了,我要贾斯墨也尝尝当狗的滋味。」
赵秋月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这几句话,颠三倒四,疯癫无状。书院里的夫子们看得直摇头。原本他们也算看好赵秋月。
赵秋月这人虽然品行不说有多好,真材实料还是有一些的。若是能走正道,将一颗心都钻研到学问上,说不定能在春闱中取个名次回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赵秋月会遭此横祸,无法进京不说,现在人还疯疯癫癫起来,看起来像个痴儿。
王氏和赵龙带走了赵秋月。夫妻俩气不过儿子这般模样,贾府却连个上门问一句的人都没有,当即就带着赵秋月朝贾府的大门走去。
赵秋月是在和贾斯墨在一块时出的事。他们怎么样都得从贾府那讨一笔钱!
人群中,刘壮和三娘早就走了。夫妇俩回到摊位上,开始搭配干活,叫卖起吃食来。
烦心的人得到了惩罚,烦心的事已经远去。一切都在向好发展。他们夫妻同心,一定能早日挣够银子,搬到镇上来住。
贾府。
赵家人原本以为去贾府要银子会费一番口舌,却没想到他们这一去还受到了礼遇。
他们的女儿赵春花的衣裳首饰,明显比之前见面还要华丽了几分。贾府的下人看着也对她恭敬了许多。
男人们在前厅说话。王氏便跟着赵春花去了后宅的花园。
「到底怎么回事?」王氏急急地问赵春花。
赵春花见四下没人,便把贾斯墨那玩意彻底治不好的事告诉了王氏。
王氏起初还啧啧,觉得女儿年纪轻轻就要受活寡。可是她转念就想明白了,差点没笑出声来:「姑爷不成了,那你肚子里的可就是他们贾家唯一的种了。」
赵春花含笑点头:「可不是吗。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贾员外让我和贾斯墨拜堂成亲。现在怕是在前厅和我爹说聘礼的事吧。」
「大喜啊大喜。可算有件高兴的事了!」王氏笑着笑着又抹了抹眼泪,「就是可怜你二弟受了连累。你是没看到他今天追车的样。」
「好了娘。正高兴呢,说他干什么。就算是变成个疯子傻子,等我掌了贾家的权,还怕养不起他吗。」赵春花打断了王氏的话。
「说的也是!」王氏心里的阴霾散去,开始和赵春花商讨起成亲的事来。
厅堂里,赵秋月痴痴地狂笑着拍桌。
房间里,贾斯墨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色扭曲。
而屋外,春日里蝴蝶飞过柳树,春水柔和,人间正是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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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怎么感觉快大结局了
第89章 喜事
◎你和刘壮兄弟看起来琴瑟和鸣,是对恩爱夫妻◎
三月初八, 是贾府大喜的日子。
贾府少爷贾斯墨娶妻,娶的是上溪村赵家的大姑娘赵春花。
十里红妆,张灯结彩, 一丛又一丛的鲜花彩布铺在上溪村到贾府的路上, 沿途一路吹吹打打,散着铜钱和点心, 排场大得吓人。道路两边的老百姓们纷纷探出头去围观这场百年难见的盛大婚礼。
赵春花从四匹马拉的车驾上被媒婆扶下来。她身上穿的是大红色的真丝绣金裙,外套一件轻如薄纱的牡丹暗纹纱衣。腰间坠着一个八宝玲珑金饰, 手里拿着一柄青玉如意。怎一个华贵了得。
「姑娘,您得微微收着腹, 可不能叫人看出来了。」媒婆扶着赵春花,小声叮嘱道。
未婚先孕,名声总归是不好听的。因此赵春花的婚服特意做大了一号,尤其是在小腹处放量极多,好叫旁人看不出端倪。
「知道了。」赵春花今天高兴,说话的语气都温柔许多, 还带着几分嗔意。
原本还放晴的天,在赵春花进入贾府那刻突然下起雨来。丝丝缕缕的春雨,下个不停。
「姑娘快走。」媒婆连忙叫人拿伞来, 撑在赵春花头上,护着她往里走去。
只是旁边有人嘀咕道:「都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怎么好端端下起雨了……莫不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赵春花停住脚步听了一会,不在意地笑了笑, 继续朝贾府前厅走去。只要能嫁进贾府,别说是下雨了, 就是天上下刀子, 那又有什么要紧。更何况她现在是贾府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 贾斯墨的正妻。整个上溪村都只有羡慕她的份。旁人说几句,不过是酸她,她听过便忘了。
贾府连摆三天流水席,庆祝这桩喜事。和贾家沾亲带故,有生意来往的人家哪怕是隐约知道内情,还是纷纷送上贺礼。给足了贾员外面子。
贾府的管家在门口招唿着,迎来送往,又命几个小厮专门运送贺礼入库。
「这新招的几个小厮还挺得用的。」管家满意地看着勤快搬东西的几人,「那个搬得最多的叫什么名字?」
「那个叫吴礼。我看是个老实肯干的,话少不邀功。」有人回道。
「嗯。让他好好干。在我们贾府,谁干活卖力我都是看得见的。以后有的是他的好处。」管家点点头。
吴礼或许是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脚步凝滞了几分,却又很快跟上了前面人的步伐。他低着头,肩上扛着大箱子,旁人都看不见他的表情。可若有人低头去看,就会发现他脸上的皮肉微微抖动,似笑非笑,看起来诡异得厉害。
贾府有大喜事,不少村子里的人都去凑热闹了。黄口镇上比赶集还要热闹好几倍。
百味楼。
「她倒是称心如意了。」成清雪站在百味楼的阁楼里往下看,她这里正好能望到贾府的门前。
成清雪是亲自见过赵春花如何用那些劣质的手段上位的。倒并不觉得她如何下作。毕竟比起赵秋月卖妹求荣,赵春花最起码没有害别人,只是利用自己的身体。纵使成清雪看不上赵春花,但她认为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和命运。也不会出言贬低。
只是她心里盘算着以后赵春花入主贾府,那她这里和贾府的有些生意,也该慢慢收手。免得日后出什么差错,惹得一身腥臊。
阁楼门外响起敲门声。
「三娘,你来了。」成清雪的视线从窗外移开,迎了过去。
三娘点点头,手里拎着一个食盒:「你之前说你胃口不太好,我做了些山楂捲来给你尝尝。卖相是不太好看,但我娘还有夫郎他们都说味道还行。你莫要嫌弃。」
成清雪拉着三娘坐下:「你每回给我捎吃食都这么说,哪回又让我失望了。最近家里人都还好吗?」
「他们都很好。让我见到你替他们问声好。我夫郎他在帮我看着摊子,我过会就回去。」三娘抿唇笑。
今天镇上人流如织,三娘的摊位从集市上挪到了贾府附近,生意出奇得好。还没过一个时辰她带来的几样鸡肉吃食便都卖光了,只剩下一个光光的小推车。三娘打算待会拉着刘壮再去逛一逛。
「怎么不叫刘壮兄弟也一起过来坐坐?我这里新上了几类好茶,
正想着和你们一块品品。」成清雪指了指桌上的茶,「像这壶,虽然茶叶普通了些,但水实在是好,是用三年前的雪水泡的。」
「他是个粗人,我也是。吃你的茶哪里吃得出好坏,白白浪费了。」三娘笑着谢过了成清雪的好意。
成清雪亦舒然一笑:「什么粗不粗人的,我把你当做我在这镇上的挚友,当做我的姐姐。这茶是个死物,你不喜欢,就是当个解渴的东西罢了。」
三娘却从成清雪的神情里看出几分难过:「你今天怎么了?我看你眼眶有些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芝兰一直站在旁边,听到三娘这么问,便忍不住先开口:「可不是。县城传信过来,一直催着我们小姐回去。之前说是为我们小姐相看夫婿,都被我们小姐拒了。这回来的信说我们家夫人生了病,催我们小姐务必明天就回去。」
明眼人都知道,这必然是家中寻的藉口,叫成清雪回家去相看亲事的。可用的却是成清雪不能再推拒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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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吗?」三娘问。其实她是知道答案的。成清雪看着很独立,却是非常孝顺的人。人在黄口镇,几乎每十天就要给她娘去一封信。只是从未见她娘给她回过信。
成清雪喝了一口茶,眸中看不出喜怒哀乐:「三娘,你说的没错。这茶纵然是用好雪水泡的,也没什么味道。尝不出滋味来。回去定然是会回去的。不然我爹岂不是正好给我安个不孝的名头。我以为我都这么努力了,我爹会看到我不比男子差,足以继承成家。但没想到他还是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过年的时候他就同我说了,若是我不愿意招赘婿,就再纳一房小妾,生个儿子出来。反正我娘这几年整日吃斋念佛,不念俗事,根本不会在意他做什么。」
一段话,成清雪说出的事太多太多,说得三娘皱起眉头。
别人只看到成清雪在黄口镇是如何风风火火,却不知道她背后有多少事像骨爪一样把她整个人往后拽。
三娘沉默了半晌,出声道:「清雪,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比那些男人厉害得多。你有想法,还不拖沓,想到什么就会去做。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总结经验,举一反三。如果你是男子,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阻碍你的步伐。你没有必要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哪怕是你的爹娘呢。只要你自己做出成就来,或许你有一天会比你们成家现在的成就还要高。我想便是首富你也做得。」
「你别说这些哄我了。」成清雪摇了摇头,面色悽然。她一直在妥协和不妥协中摇摆不定。她的亲事仿佛是一桩生意,明码标价,计算盈亏,却让她的心如揪着一般难受。
「我没有哄你。我说的是事实。清雪,不要信命。你知道我嫁给刘壮的第一天我是怎么打算的吗?」三娘也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打算第二天就去世上飘摇。」
成清雪吃了一惊,她这还是第一次听三娘说起她的亲事:「但你和刘壮兄弟看起来琴瑟和鸣,是对恩爱夫妻。」
「但我后来没走。那是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一开始是同情我,可怜我,后来才是真心喜欢我。但如果他不是一个好人呢。就像我们村里之前有个爱喝酒又滥赌的人,若是嫁了那样的人该如何过活。」
「所以后来我也想过无数次,如果刘壮是个不堪託付的人,我一定会走。可是我也要谢谢他,是他让我知道人还可以这么肆意随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无缘由地支持我。清雪,你也只是需要一个支持你的人。你爹和你娘是因缘际会得来的姻缘,然后才有了你。现在他们却要求你按照他们的要求嫁一个你不想嫁的人。没有父母做不到的事却要求子女来做,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如果没有这么一个支持你的人,那至少还有我。」
等三娘说完,芝兰也赶紧说道:「对,小姐。至少还有三娘和我支持你。不想嫁的人咱就不嫁。」芝兰从小跟在成清雪身份,两人看似主僕,亲似姐妹。芝兰只愿一生都跟在成清雪身边,当然是希望成清雪过得开心快乐才好。
过了许久,成清雪皱起的眉头才舒缓开来,她也露出一个笑容:「好。那就看看是我先功成名就,拓展我的商业版图,还是我爹的小妾先生下儿子长大到能继承家业的地步。」
看谁熬得过谁。
想让她乖乖嫁人,下辈子去吧!
眼见成清雪高兴起来,三娘和芝兰也露出笑容。
三娘临走时,成清雪签下两张单子。一张是向刘壮订竹盒和竹篮的单子,一张是向三娘订鸡肉吃食的单子。这两张都是长期有效的单,竹盒和竹篮是按月收货,鸡肉吃食则是从下个月开始两天收一回货,轮到赶集日订一百人份的,其余时间则订五十人份的。成清雪把这些鸡肉吃食放进了百味楼的菜单里,定价则分别提高了二十文。
三娘与成清雪告别后,回到摊位上。他们让谢芸帮忙看着摊子,两人则手牵手在集市上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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