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雕竹马开窍了[重生]》 第1页 《沙雕竹马开窍了[重生]》作者：磕粮土嗨汪【完结+番外】 文案： 沈筱和顾烆长大，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沈筱是清贵沉稳品学兼优的校草学霸，顾烆是张扬臭p小弟一堆的混混学渣。 沈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上顾烆那沙雕的，总之就是边嫌弃着边比谁陷得都深了。 沈筱想离那个明明钢铁直却总爱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的人远一些，再远一些……也许这样他就会慢慢忘记对那个人的感觉了。也不会再被伤到。 但顾烆那沙雕却突然开窍了。 不仅比以前还粘着他，还仿佛会读心术似的开始做各种哄他高兴的事，变得又暖又甜。 不翘课不打架也不拉他看美女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每天都跟在他身后声称要一起天天向上。 沈筱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有次聚会，顾烆喝醉了酒，大庭广众抱住了他：「老公最近表现不错吧？快亲一口。」 大家愣了下，都以为顾烆认错了人，当做笑话起闹沈筱去亲他。 沈筱自然不会去吻，强作镇定冷着脸推他。 顾烆直接亲了他白里透红的耳廓一下，在他耳边低笑:「筱筱，还害羞呢？咱俩都一起睡多少回了？第一次还是你喝醉了哭着主动的……」 沈筱：「！！！？？？」 表面冷淡沉稳内里隐忍深情的校草学霸受x前沙雕中二钢铁直后被受掰弯成蚊香，穿回十年前重修攻德把媳妇放掌心呵护的三好攻 註：本文落笔点围绕番外，重头也在番外，建议别跳，甚至可先看前世的番外。 内容标籤：，重生，，，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筱，顾烆┃配角： 一句话简介：钢铁直被掰弯后回十年前重修攻德 立意：向光生长，勇于活出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 第1章 「关系不和？」老马晃着水杯瞅了眼办公桌旁找他申请换座位的沈筱，「全校谁不知道你跟顾烆俩成天粘一起快和成连体婴了？」 沈筱望着随老马动作在玻璃杯里迴荡碰撞着的枸杞和金银花，「我昨天，揍他了。」 老马还没喝茶就直接被口水呛到，放下水杯，愕然打量起沈筱。 这会儿是周一下午最后一节班会课，办公室里蛮有几个师生在谈话，也全都因为沈筱这一句齐刷刷睁圆眼睛看过去。 沈筱是南方出生的，皮肤冷白，头髮眉睫漆黑，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加上那银丝眼镜，严格按校纪校规穿好的蓝白校服，看着说不出的清贵斯文。 他也确实是看上去那样。 出身显赫，家教严苛，各科文化成绩稳居年级第一，成日里只要没顾烆骚扰，就是安静淡漠地捧着本书看。 别说动手，跟人动嘴都是稀罕事。 老马可不信这么个人能跟人打架，还是跟顾烆。 「咳，闹着玩的吧？」 「没。」沈筱见老马不信，抬起手，「他虎牙磕的。」 沈筱右手修长指节上破了一点，红紫色的淤痕在冷白的手背上格外显眼。 老马终于信了邪，不想让自己成天挂嘴边跟人炫耀的心头肉再当众自爆，挪动滑鼠点开excel表。 「让你个三好学生成天跟个霸王坐同桌确实难为你。商量好跟谁换座位了吗？」 沈筱垂下手，给出一个名字。 「田诗瑶。」 「上学期末刚来的转校生？」老马手一停，「你不会是给顾烆当僚机来了吧？那小子一天到晚净是花花肠子，全北城遍地绯闻小女友，放个这么漂亮小姑娘给他当同桌？」 沈筱沉默了几秒，「田诗瑶说，以后带着他看书。」 老马听到这话，果然动容了，他琢磨了会儿，往座次表上改名字。 「老班！老班！手下留人——」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尖叫鸡一样的喊声。 老马一个激灵直接把沈筱剪切粘贴到填着顾烆的单元格里去了，他停住滑鼠，瞪向破门而入的小胖子，「罗小螃，你劫法场呢？」 「烆哥让我……来的！」罗小螃这忠实狗腿子显然是拿命帮顾烆跑了一程，撑着膝盖险些把肺喘出来，「老……班，千万……别……换座位！」 「你缓口气，好好说话。」老马叫住他，又嗤笑，「怎么着？你们老大终于让你这小弟传话来了啊？他尊驾呢？」 「搁家瘫着呢。」罗小螃深唿吸口气，总算能说出成串的话，「昨晚淋了雨，醒来就发烧了，三十九度七，人都快烧迷煳了。刚清醒了一点就赶紧让我拦人来了。」 老马脸色变了，但还是将信将疑，「真的假的？他人高马大一大小伙，寒冬腊月都光膀子跟人打篮球干架，淋个雨烧成这样了？别是找理由旷课来了吧？」 「哎吆老班，烆哥要想旷课至于找这理由？是真的，昨晚不是大暴雨么，他杵雨地里淋半天，醒来就发烧了。」 沈筱禁不住看向罗小螃。 老马注意到沈筱的动静，「班长，要不你先提前回去看看他，这么高的烧，别真烧出毛病了。」 沈筱应了声，转身往门外走。 罗小螃松了口气，忙屁颠屁颠跟上沈筱。 沈筱腿长，迈的步子也大，他得用跑的。 第2页 「罗小螃，你等下。」老马喊了声。 「啊？」罗小螃剎住脚，「老班，您还有啥事？」 「手机交出来吧。」 「老老老老老师，我没带手机。」 「没手机你小兔崽子拿脑电波给顾烆通的气？」 「……」 罗小螃哭丧着脸从办公室回教室。 「螃蟹，咋样了？烆哥交代你的事办成没啊？」 最后一排几个大高个男生全是成天跟在顾烆身后厮混的学渣混混，一等罗小螃进后门就问。 罗小螃嘆：「暂时算是吧。就是，老马把我手机没收了。」 「啊？哥几个天天跟你手机唠嗑，片都分享你多少g了，别他妈集体阵亡了啊！」鲍弘健不淡定了。 「屁！我罗小螃是护不住兄弟的人？锁屏密码我死都不会告诉老马的。话说不就几个破手机，咱烆哥高兴了全给换新的都不带眨下眼的！」 罗小螃这么一骂完他们，自己倒也不再为自己那被没收的手机难受了，看向沈筱。 沈筱已经手脚利落收拾好书包准备出门。 他性格太高冷，顾烆的几个哥们靠着顾烆关系看着跟他处得不错，其实都不太会主动和他说话，罗小螃倒是因为从小学就认识他和顾烆，知道他这人外冷内热，跟上去。 「大嫂，你跟烆哥还分不分啊？」 自从小时候顾烆玩过家家时把沈筱拽来扮过他新娘，罗小螃给沈筱「大嫂」的这绰号从小学用到现在。 「别那么叫我。」沈筱斜睨向他。 沈筱左眼尾下方有颗不太明显的小痣，侧目向下看人时更显得疏离冷淡。 罗小螃立即闭嘴了。 因为他知道，沈筱不仅外冷内热，还外斯文内能卸人胳膊。 初三时候顾烆帮沈筱出气打篮球时被人阴了，后来他一帮弟兄还没来得及帮报仇，罗小螃就看到沈筱大晚上没戴眼镜捂着口罩鸭舌帽把人堵巷子里了。 咔咔几声卸了人胳膊，动作精准灵活，看着特有门道。 那之后罗小螃只要看到沈筱目露冷光就条件反射胳膊疼。 沈筱将书包挂肩上从后门出去了。 教室后排的几人面面相觑。 沈筱虽然性子不算近人，但可能是懒得管他们怎么闹，向来对他们这几人挺随意，这会儿却突然计较上一个称唿了。 「螃蟹，我怎么觉得他俩这次真要拆伙了似的。筱神一点玩笑都不让开了。」 「就是，昨天聚会烆哥正跟他闹着玩就突然被揍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那仙男打人呢。好在学霸大都斯文没什么力气。」 罗小螃也有点懵，但还是抱起胳膊反驳。 「不可能，他俩什么关系？从小学就铜墙铁壁了知道么？打打闹闹都小事。估计刚刚人也就是帮烆哥提醒咱们，咱有真大嫂了！」 「哈哈，对啊，昨天玩真心话大冒险时候，我看烆哥跟那个田诗瑶十有八/九要成了……」 走廊里，沈筱的步伐依旧很稳，浓黑的眼睫却迎着风压了压。 他盯了会儿正前方灰濛濛的远天，习惯性从校服兜里掏出颗薄荷糖含上。 微辛的凉意从舌尖蔓延开来。 沈筱七岁半的时候，沈雅箐办理离婚手续带他搬来了北城。 住在隔壁的顾烆成天带着帮小弟调皮捣蛋，看他这个不打不闹只知道捧着本书看的小孩像外星人。 在观察了他一阵想收他当小弟被冷声拒绝后，顾烆大概是好胜心起来了，愣是缠上了他。 沈筱从最初嫌弃那货中二闹腾，到后来感觉有那么一个人缠着也还不错，一晃就是十年。 他本以为可以一直和顾烆那样下去，哪怕有些东西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质，他也以为自己都可以克制得很好，让一切变化悄悄恢復原状就像从未发生过。 直到顾烆在来来往往的绯闻小女友中有了一个真正的暧昧对象时，他才终于明白自己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昨天真心话大冒险顾烆被人套话说出理想的伴侣是田诗瑶那种类型引得满屋子起闹后，他心里像是有根弦被拉到极致，濒临绷裂。 而顾烆拽回说有事要离开的他，把他圈到腿上抱着死活不撒手，调侃着可惜自己已经是有夫之夫时，那根弦终于断了。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挣动中对顾烆挥出了那一拳。 远离顾烆这件事，他像解决卷子上的难题一样准备了无数方法想要按部就班。 从没想过，最后彻底划清界限的方式，是这样仓促、失态、出乎意料…… 沈筱深吸了口气。 昨天，他知道顾烆是真生气了。 正闹着玩莫名其妙被他揍一拳，冒雨追上来道歉被说了以后别再有往来这种话，守在他家门外淋了半天雨都没等到人出来……怎么可能不生气？ 顾烆这些年看着对他嬉皮笑脸，其实一直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人，要不然也不能成校霸，只是对他这个一起长大的竹马才会尤其纵着一些。 他以为今天起，两人就会彻底分道扬镳。 可顾烆，为什么突然又让螃蟹来拦他了？ 「在这儿停吗？还是再往前来一点。」 沈筱回神，对上李叔审视的目光。 早上李叔才和他反覆确认过以后都不等顾烆了，两家又这么近，也难怪会担心他说错。 第3页 沈筱默认了，下了车。 他嚼碎嘴里的薄荷糖，感受着口腔里蔓延着的微辛凉意，有点儿自嘲。 好不容易才终于下定决心和那人划清界限，这么快又来了。 算了，毕竟是老班要求的，顾烆会发烧也是因为自己…… 就再找那人最后一次。 昨夜下过暴雨，晚风比往常更凉几分。 沈筱脚步不停走到顾烆家门前，摁响门铃等着人来开门的空档，才又有些犹疑。 一会儿再见到顾烆时，该说些什么？ 正想着，门倏地被人从眼前打开。 开门的不是顾烆，而是一个笑起来十分有亲和力的中年女人。 沈筱认识这人，是顾家请的保姆刘姨，饭点时会来帮忙做饭。 兴许因为顾烆在家没去学校，今天比平时早到了不少。 她显然很欣赏沈筱，打开门看到是沈筱瞬时眉开眼笑。 沈筱被刘姨笑吟吟引进屋，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他往客厅看去，顾烆正额头上敷贴着个冰袋，躺靠在沙发上输液。 沈筱本来还有点发愁见了面该怎么跟这个昨天才绝交的人开场白，没想到这人现在正睡着。 顾烆以前是校篮球队的mvp，个头拔尖的高，宽肩长腿，又躺得四仰八叉，偌大的沙发愣是显出点束手束脚来，身上的毛毯一端耷拉下来堆到地上。 他看了会儿顾烆烧红的侧脸，眯起眼。 看来是真的烧得很厉害。 明明昨晚，他透过窗帘夹缝看到这人回去了…… 沈筱暗暗瞄了眼招唿完他就进了厨房的刘姨，走近，俯下身，把毛毯落在地上的那一角拎起来。 他给顾烆盖好毯子的动作很轻，下一刻，顾烆却睁开了眼。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 第2章 顾烆的眉眼线条英气锋锐，乍一看又野又戾，瞳仁的颜色却不是沈筱那样墨一样纯正的冷黑，稍有一点光照上时，就会呈现出暖洋洋的金棕色。 因为发着烧，眼睑微向下敛了些，还显出点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感觉来。 沈筱青春期后意识到对顾烆的感情变了质，就尽量避免和顾烆对视了。 他错开视线，站直身子。 顾烆睡觉一直死沉，属于雷打不动的类型，可能这次发着烧觉没睡安稳，盖个毯子的这么点动静居然让他醒了。 为了让自己昨天刚决绝地跟人说了不想再来往，今天就帮人盖毯子的行为瞧上去不那么精分，沈筱低声找补了句。 「班主任让我来看你。」 顾烆应该是正烧得犯懵，也没说什么，只是直勾勾看着他，半晌，才用有些重的鼻音「嗯」了声。 沈筱放松了点。 他杵在原地向四周打量，注意到茶几上还没拆的乙醯氨基酚沖剂，终于生硬找到了话题，「药吃了没？」 顾烆拿下额头上的冰袋，一时没说话。 沈筱看顾烆那表情就知道了答案，凝眉，这退烧药一般输上液的时候就可以喝了。 奈何顾烆这大少爷从小蜜罐里长大，口味挑的很，能不吃药就不吃。 沈筱给顾烆把药剂沖好了，递给他，沉声说:「喝了。」 他已经在心里盘算着顾烆要是不喝，要不要和小时候一样捏鼻子直接灌了，就见顾烆从沙发上坐起来，把药乖乖接过了。 沈筱微怔。 顾烆擎着马克杯，灌啤酒似的将那杯散发着浓浓苦药味的沖剂咕嘟咕嘟干到了底。 沈筱眉头稍舒展开来。 他又将手塞进校服兜里，手指拢着剩下的那颗薄荷糖，犹豫着。 「有糖吗？」顾烆从茶几上抽过纸巾擦了擦嘴，刚好问了句。 沈筱将糖从兜里拿出来，递过去。 顾烆将糖接住，剥开含进嘴里，笑了，「幸亏你总放几颗在兜里。」 沈筱爱随身带糖的习惯是很小的时候就养成的。 他刚随沈雅箐搬来北城那会儿水土不服，有次考试时肠胃炎犯了发挥失常，沈雅箐把他的保姆和家教统统换了一批。 沈筱连续几天无精打采，想到之后的考试，压力更大。 同桌顾烆怎么开导都没用，就从小弟那儿缴了罐糖来，骗他说心情不好时就吃一颗，吃了就能心情好，心情好就能好运，以后想考第一就能一直考第一了。 沈筱也不是傻子，看着顾烆这倒数第一将信将疑，直到顾烆给他晒自己的各种儿童体育类竞技夺冠证据，沈筱这才信了邪。 等到后来反应过来顾烆忽悠他时，早就形成了习惯。 接过糖时顾烆的指腹若有若无蹭过沈筱被晚风浸得发凉的手心，有点烫。 沈筱蜷了下手指，想收回手，却被顾烆抓住了。 沈筱僵立着，垂眸看他，「干什么？」 「你手上有伤。」顾烆摩挲了下沈筱冷白手背上的那一点淤紫。 沈筱不自在抽着手，「一点小伤。」 「你这是小瞧我虎牙的威力，这玩意儿可是能直接撬啤酒的。」顾烆抓紧他的手，去抽屉翻创口贴给沈筱贴。 沈筱还想抽手，顾烆随口说：「乖，很快就好。」 沈筱愣住了，低头，看向顾烆。 顾烆这货比他小几个月，一直不爱叫他哥，反而从小就爱缠着他想让他叫自己「烆哥」来给自己抬辈。 第4页 不过「乖」这个字，沈筱就没从顾烆嘴里听到过。 顾烆从小就能闹腾，恨不得带着他那帮小弟上天入地，绝对是最不适合跟人说「乖」的人。 突然之间被这人这样一说，沈筱有点儿奇怪和别扭。 「管好你自己就行。」沈筱低声说，想到他嘴角的伤，顺势问，「给自己涂药了吗？」 「涂哪儿？」顾烆没反应过来。 沈筱啧了声，眉梢微挑起了些，「你昨天哪儿被我揍了？」 「哦，这儿啊。」顾烆舌尖顶了顶微肿的嘴角边，散漫笑笑，「小猫挠似的，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沈筱再次怔了下。 他知道这伤对顾烆不算什么。 但他了解顾烆，顾烆有很多这个年纪的男生通病，中二臭屁，崇尚老港片里古惑仔似的兄弟义气，自尊心又极强，被哥们打脸这种事绝对会让他耿耿于怀。 如果当时揍顾烆的不是他，那个人可能早就被顾烆收拾废了。 可顾烆现在笑意直达眼底，好像真的没把那事放心上。 在沈筱晃神的工夫，顾烆已经帮沈筱贴好了创口贴。 创口贴边角压的熨帖，带着顾烆的体温，微烫。 他突然觉得自己该早点离开了，抬手，正了下自己的书包带。 「那我回去了。」 「哎，等等。」顾烆叫住他。 沈筱停住看他。 「我发这么高的烧，你就看我一眼就走了？好歹多留一会儿吧？」 「刘姨不是在么？」 「我上厕所得让你帮忙。」顾烆说，「这能刘姨来么？」 「……」 沈筱帮顾烆推着输液架，被顾烆将手搭在肩膀上时，整个嵴背都绷了绷。 他喉结微动，想叫顾烆把手拿开，感受着那灼烫的体温，还是没说什么。 好在顾烆搭得也不怎么严实，胳膊虚虚挂在他肩上，看着更像在揽着他。 「最近怎么瘦这么多？」顾烆问。 沈筱有些愕然于顾烆突如其来的细心，随口扯了个理由掩饰那无法宣之于口的真实原因。「上高三，正常。」 顾烆也没多问，只是对他说：「我让刘姨做饭了，都是你爱吃的。一会儿留下吃饭吧。」 沈筱不觉得顾烆会清楚自己爱吃什么，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但心里还是因为这话有点儿发软。 「不了，我要冲刺个竞赛，最近的饭都是固定的。」 顾烆「嗯」了声，安静片刻，又扯扯他黑色的书包带，「你这书包放下来吧，进门后一直背着，不沉啊？」 沈筱心神有点乱，总觉得顾烆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不沉，你快点。」 沈筱把顾烆扶进洗手间。 顾烆在一旁褪着运动裤时，悉悉索索的动静传来。 沈筱目光往别处扫去，落在卫生间里多了的几个花花绿绿的桶上。 那是几个很大的桶，里面装满冷水。 他眯起眼，有些奇怪这些水桶的用处。 就在这时，肩膀突然被人揽紧了。 沈筱回过头，就见顾烆沖他坏笑了下，虎牙尖露出来，「哎，我这儿大不？」 「……」 沈筱没心思好奇那些桶了。 他只好奇自己刚刚居然有几个瞬间以为顾烆转性了。 沈筱收回视线，没去看顾烆的那里。 顾烆很早以前就总爱拽着他一起上厕所，然后对着他得瑟自己那二两肉，沈筱在没意识到自己弯了时就知道顾烆某个地方比起同龄人很不一般。 他从脖子到耳廓蔓延开热意，冷冷怼了句：「没你脸大。」 沈筱说完，还以为顾烆会被他怼得说几句抗议的话。 谁知顾烆却只是忍俊不禁，盯着他笑了几声。 沈筱耳朵莫名烧得更厉害。 把顾烆从洗手间扶出来后，沈筱舒了口气，看了眼门口方向。「我回去了。」 「再等等。」 「又怎么？」 顾烆沖他亮了亮自己输液的那只手，「送佛送到西，帮我起了针再走呗？」 「用棉签摁住，拔一下就行。刘姨也会。」 顾烆靠到沙发上嘆气：「你以为这种事谁都跟你一样，一学就会，还那么标准的吗？」 沈筱顿了顿，他很早以前就耐不住顾烆的死缠烂打对他透露过自己长大后想当医生。 沈筱有机会去医院就会留心观察起来，这种一般是医护人员来做的事他确实比其他外行人做的好些。 沈筱看顾烆输液袋里剩的药液不多，索性停下等了会儿。 他把书包放下，坐到一旁的沙发上，随便拿出本金融相关的竞赛资料书看。 其实不太看得进去，他就坐在顾烆旁边，在那个昨天才要绝交的人的家里。 沈筱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近乎焦灼地等着，想给顾烆拔完针就早点离开。 顾烆的药液却迟迟没输完。 眼见着刘姨饭都快做好了，饭香从厨房飘出来，沈筱抬眼看了下顾烆，才注意到他那输液管上几乎被压到最底的流速调节器：「你把速度调快点。」 「快了会疼。」顾烆说得一本正经。 沈筱：「……」 先不说顾烆从来不是个怕疼的，这种赖氨匹林注射液混着葡萄糖一起输液时也根本没什么感觉。 第5页 沈筱现在算是明白了，顾烆就是想耗着时间留他多呆在这里。 想到今天罗小螃还被顾烆叫着来拦他。沈筱黑漆漆的眼底有些混沌。 这货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阵手机震动声突然传来。 沈筱起初以为是自己的手机，顿了下，才反应过来是顾烆的。 顾烆的手机铃声一向设得聒噪又中二，每次响起来都得让沈筱耳膜发嗡，顾烆本人还挺引以为傲，只要不在教室一般是放任着响。 今天可能是他刚刚发烧睡觉的缘故，才设成了震动。 顾烆从茶几上够过手机，放到耳边，「螃蟹？你好端端打老子电话干什么？」 「烆哥，我这不是担心你么，好点了没啊？」 顾烆语气缓和了点，「没事，就一点儿小烧，打个针吃个药就好了。」 「烆哥，你那可是三十九度七！不是三十七度九。」 「三十九度七怎么了？放心，我现在感觉都已经快退烧了，就我这体质，明天我正常去学校都行。」 罗小螃立即拍起马屁，「烆哥威武，不愧是咱北城一中，不，全北城各大高校的老大！」 顾烆得瑟一笑，「那是。」 沈筱看着顾烆，这货俨然忘了刚刚上厕所还要他帮忙，仿佛软体动物一样挂在他身上的样子。 「烆哥，那筱神去看你时，同意继续跟你坐同桌了吗？」 顾烆的笑容僵住，看了旁边的沈筱一眼。 顾烆的手机开得外音，螃蟹说的话沈筱也都能听到。 他和顾烆对视，垂了下眼睫。 罗小螃听到顾烆没立即回，就知道事没成。 他安慰顾烆，「其实烆哥，你能跟新嫂子坐同桌也挺好，筱神这也是一片好意，为了成全你们嘛。」 顾烆啧了声，「螃蟹，你扯什么呢，什么新嫂子？」 「你说谁是新嫂子？昨天你不是相当于盖章了吗？」 …… 沈筱拎起书包站起来，低声说:「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沈筱没有去看顾烆的表情，也没再听顾烆和罗小螃后来又说了什么。 他从顾烆家里出来。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草坪与鹅卵石小道被庭院里的地灯映得惨绿昏黄，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天暴雨过后的泥土的腥气。 沈筱深吸了口凉气。 其实，至少可以等到顾烆打完电话再离开的…… 「筱筱！」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沈筱怔住，回头去看。 第3章 沈筱没想到顾烆会追上来。 除了昨晚包厢里爆发的那次，他一向将情绪掩藏得很深，顾烆一个粗神经本来应该什么都不会察觉，也不会跟上来。 夜风很凉，顾烆就穿了件单薄的纯黑色卫衣，手背上因为匆忙拔针棉签都没压，从针眼处渗出挺大一滩血团，顺着指骨间隙蔓延开崎岖的殷红的线，往下淌。 沈筱微凝起眉:「你跟出来做什么？」 顾烆的背后是客厅投过来的一扇长而明亮的光。 他头髮被映出点毛茸茸的金色，脸部轮廓却因背光隐匿在阴影中，有些看不太清表情。 顾烆走近了，沈筱才注意到他眼底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就是想和你说，我只想和你坐同桌。」 沈筱定定看了顾烆片刻，终于问出了想问的话。 「顾烆，我们昨天不是才说了以后不再来往了？」 「那是我昨天傻逼。」顾烆说，他走得更近，低头看着沈筱。 沈筱的眼型偏窄长，看着有些清冷凌厉的长相，但眼睫纤长浓密，搭配着眼角的小痣，从顾烆的角度看去时，就显出一点儿温柔。 顾烆对沈筱软下语气，「筱筱，我们和好吧……」 沈筱胸腔里突然像是被人用手握紧了心脏一样，又热又闷。 他眼睫颤动了下。 说到底顾烆又做错了什么？是他自己在欲盖弥彰罢了。 「你不用道歉。」沈筱深吸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些，「顾烆，你不是喜欢田诗瑶？和她坐同桌不好么？」 顾烆像是有很多话要说，组织了下，才开口。 「我是说过她是我理想型，那不代表我就想和她坐同桌，更不代表我喜欢她。而且，人都会变得，理想型，可能也会变。」 沈筱察觉到有什么好像又在自己的心里躁动起来。 像是潮湿的秋风吹过一层干枯的野草。 他迎着暖色的光动了下眼睫，最终视线还是落到夜色中深灰的地面上，「你先回去吧，该说的，昨天都已经说了。」 顾烆也没继续缠着他，挥挥手，「成，那我先回去。不过，昨天的想法也不能代表以后的，以后我们可以再聊聊。」 沈筱不觉得还有必要再聊，但他不想顾烆再和他多说，现在外面太冷了。 回到家关上门，沈筱杵在玄关，放了会儿空。 他不是没因为顾烆对自己的特殊对待抱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但那些最终只能一次次被证明确实只是幻想。 他是和顾烆最亲密无间的人，所以反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顾烆是个爱和哥们一起欣赏美女且从不会去对男性有什么想法的彻头彻尾的直男。 顾烆就算不喜欢田诗瑶，以后也可能会喜欢别的女生。 第6页 沈筱看了眼面前空荡荡的家，他也有他必须要走的路…… 沈筱用过晚餐，就准时去书房看书。 休息间隙，手机弹出了条消息提醒。 「北城一中扛把子」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沈筱昨天聚会回来后就把顾烆的各种联繫方式都给删了。 他指头悬在拒绝按键上，看着手背上顾烆给他贴好的创口贴，停了两秒。 沈筱把手机放到一旁。 反正一直不点同意，也是一样的。 沈筱自习到很晚时，楼下传来动静。 是沈雅箐回来了。 沈筱将书合上，走出书房。 沈雅箐正在玄关弯腰将高跟鞋脱下，她穿着身西装，脸上化着精緻的妆容，气质干练冷艷，神态却看起来十分沉郁疲倦，对上楼梯口的沈筱时，才显出一点欣慰。 「筱筱，你怎么回来了？」 沈筱之前为了避开顾烆，刚和沈雅箐扯了自己要静心学习的理由搬去了学校附近的公寓住，周末才回家。 「顾烆发烧了，班主任让我去看看他。」 「哦，那是该去瞧瞧。」沈雅箐应了声。 沈雅箐其实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沈筱和差生玩，但并不会太阻止沈筱和顾烆有交集，相反其实挺支持。 毕竟顾氏集团算是北城金融圈最顶层的地方财团，家族产业几乎渗透到了各个领域，在北城做生意基本都会和顾家打交道。 沈筱的成绩也从来没被顾烆影响过。 她又问：「这么晚，又在看书呢？」 沈筱默认了。 「听说你打算和人换座位了？」 沈雅箐从离了婚以后这些年关注点就都在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身上，沈筱在学校有什么举动，沈雅箐总是很快就能知道。 沈筱有事也很少会瞒着沈雅箐，除了，关于顾烆的。 他低低「嗯」了声。 沈雅箐想了想，点头，「这样也好，妈知道你跟顾烆那孩子从小关系就好，你成绩也一直没受影响，但现在这种节骨眼，还是以防万一的好。筱筱，这次的竞赛你一定要加油，你是妈妈的骄傲。」 「会的。」 「好了，试题刷完就去洗漱下，回房睡吧。」 「妈，你也早点休息。」 沈筱离开书房前，看着旁边的书橱，那里堆满了各种奖盃奖牌荣誉证书。 沈雅箐在沈筱年幼时就离了婚，要强的她接受不了失败的婚姻，一度躁郁消沉，从婚姻再度回归事业后能力也受了影响，能搬到顾烆家这片北城最高档的别墅区纯粹靠着掏出家底强撑的体面。 这些年，沈雅箐人前光鲜亮丽，人后郁郁寡欢，只有看到沈筱拿的这些奖状证书时才会露出一丝笑容。 沈筱想到这次的竞赛，深吸了口气。 虽然他获奖无数，但这次的cec竞赛是国家级的大创，强手如云，还有很多大学生参加，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另外，等这次的竞赛拿奖获得国外f大的保送资格，他和沈雅箐就要搬走了吧。 沈筱拿起桌角的那罐见了底的薄荷糖，突然觉得嘴里又有些空落。 沈筱把糖收进抽屉，去浴室洗了个澡。 房间被打扫过，窗帘是开着的。 沈筱走过去拉窗帘，看到顾烆趴在对面的窗户那儿沖他打招唿。 顾烆沐在卧室暖色的灯光中，窗帘拉到最开，英气俊朗的脸上挂着明亮张扬的笑。 沈筱本来以为顾烆今天申请添加他为好友的请求被忽视后会一直用申请消息轰炸他。 但实际上没有，刚刚那条申请消息之后顾烆没有再发消息。 这样的顾烆其实更难让沈筱拒绝。 沈筱不明白顾烆怎么突然就好像变得有了分寸和耐心。 是顾燃教的吗…… 沈筱拉紧窗帘。 他关灯，躺在床上。 眼前因为不适应骤然消失的光线变化而一片漆黑。 沈筱有点失眠。 他想去把灯打开，手抬起又放下，侧着身子背对着顾烆的方向闭上了眼。 眼前像是有什么亮了起来，沈筱睁开眼，看到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来了消息。 沈筱拿过手机，锁屏上方滚动着条消息提醒，是顾烆再次申请添加好友。 沈筱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下一刻，他看到顾烆在验证消息上还填着备註。 [筱筱，你暂时不想加我，没关系，毕竟我之前让你不高兴了。我在备註上跟你说话也行。] [早点睡，明天等你一起去学校，晚安~] 沈筱犹豫了会儿，想回復顾烆让他不用等，明天在家多睡会儿养病，顿了顿，还是没回。 他不觉得顾烆早起得来。 顾烆从以前就一直抗议重点中学的卷王作息，当初为了跟他考进一所高中时冲刺起来也照样没起早贪黑过。 虽然因为沈筱以前和他一起上下学，顾烆起得倒还是挺早的，但每次都是卡点上车，沈筱那时候也纵着顾烆，故意在家早读等他…… 沈筱第二天特意起得比昨天还早，早餐时也只是匆匆吃了几口就出门了，引得沈雅箐问了一句，沈筱只说是赶着去学校早读。 出了门，看了眼外面，顾烆果然不在。 沈筱低低唿了口气，走向司机停在门口的银灰色宾利。 第7页 正要打开车门进去，车窗里显出个熟悉的高大人影。 顾烆校服穿得齐整，坐在后座和李叔聊得特别欢。 李叔是个话痨，奈何沈筱话太少，每次顾烆坐车里他都宝贝得不行，一张大嘴叭叭的。 「哈哈哈，我就说你们俩也不能真闹啥别扭。昨天沈少知道你发高烧，路上那简直了，坐立难安。催了好几次让我快点开，我就没见他对谁那样过……」 「……」 沈筱清了下嗓子。 李叔看到沈筱，赶紧不说话了，回头理着西装，恢復了那副端正肃穆寡言少语的正经老司机的样子。 顾烆侧头，沖沈筱笑起来，打了个招唿，「早啊。」 -------------------- 第4章 李叔嘴刚漏风过，开车后一直保持绝对的沉默，奈何路上顾烆又主动找他说起小话。 顾烆从以前就是个社牛，现在不知怎么好像更能和李叔找话题了。 李叔很快就忍不住又和顾烆叭叭起来。 沈筱在一旁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注意力却不由被两人的对话引过去。 「……顾少，我刚看你应该还有烧啊，真没事？」 「没事，退差不多了，我早上出门还吃过退烧药。」 「你还是应该多睡会儿回笼觉。」 「不用，我在车上眯会儿就成。昨晚我可是说好了要等筱筱的……」 沈筱盯着窗外。 放了晴，朝阳蒙在清晨的雾中，鸟从行道树的树冠上扑棱着翅膀飞起，一通枝桠乱晃。 「顾少嘴边的伤是怎么回事？」 顾烆看了眼沈筱，眼里透出戏嚯，「不小心被猫挠了。」 沈筱贴着创口贴的冷白的手指蜷了蜷。 李叔惊讶，「猫能挠成那样？」 顾烆唇角勾了勾，「是比较特别的猫。」 沈筱:「……」 临近学校时，顾烆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唤起来。 李叔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顾烆，「顾少没吃早饭？」 顾烆讪笑着，默认了。 李叔嘆了声：「哎，你这病刚好，怎么能不吃早饭呢？」 「我这不是想早点出来等筱筱吗？」 李叔听了，又看了眼沈筱，一副你看这孩子多好啊你怎么忍心再和人家生气的表情。 沈筱默默推了下眼镜，假装没看见他那眼神。 沈筱还是让李叔在学校旁的早点铺停了。 「去买早点。」沈筱对顾烆说。 「你陪我。」顾烆趴到沈筱身后。 沈筱瞥见顾烆凑过来的脑袋。 从这个角度看去，顾烆的眉眼在晨光下更加英俊深邃，像是刻出来似的，鼻樑高挺立体，说话时灼热的气息擦过校服领子，扫在他脖子上。 沈筱不自在地回头，却又看到顾烆搭在他靠背上的手因为输液留下的大片的青。 沈筱深吸了口气，低低开了口:「松开，我下车。」 早点来店铺不大，生意却很红火，店面就在一中附近的小巷子。 旁边有棵不知道多少年头的老银杏树，到这个季节叶子黄了大半，晨风一吹就跟着抖落几片，结伴飞着，豆粉蝶一样。 这个点还很早，早点来前却已经蛮有些人，大都是一中的学生，有人在后面的店里吃堂食，有人则打包带走。 沈筱和顾烆两个大帅哥成天形影不离，还一个学神一个校霸，在一中名头响亮，往队伍后面一杵，登时就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尤其个别女学生，脑袋凑到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兴奋得脸都红了。 沈筱尽力忽略那些视线，正僵立着，肩膀上突然一轻。 沈筱转身，是顾烆把他书包勾了起来挂到自己肩膀上。 「书包还我。」 「没事，帮你背下包怎么了？」 沈筱停住，下意识以为顾烆接下来就会说：「咱俩那么好的哥们。」 谁知顾烆却笑笑，低头凑近他，接着说:「你对我这么好，发烧了来看我，还陪我买早餐。我还不能帮你背下包了？」 那个别几个女生突然更兴奋了，窃窃私语中溢出声压低了的尖叫。 沈筱身体更僵硬了几分，回过头。 两人排到时，沈筱退到一边，等着顾烆到前面点单。 顾烆饭量大，口腹之慾也向来旺盛，要了一堆早点打包，还给沈筱点了份小米粥，递给他。 沈筱没接，「我吃过了。」 「多吃点，成天胃口和小猫似的。你最近瘦太多了。这小米粥养胃。」 「别总用那种动物形容我。」 顾烆笑起来。 「早，班长，顾同学。」一旁突然传来百灵鸟一样温柔好听的女声。 沈筱和顾烆不约而同看了过去，就见队伍里新来的一个女生，扎着马尾长相甜美，拎着个小纸袋站在那儿。 沈筱默默拉开了和顾烆的距离。「早。」 明知道他和顾烆两人之间在外人看来所有的亲密行为就是哥们之间的正常举动，他还是会心虚。 尤其，眼前的人是田诗瑶。 「我来买这里的花粥，没想到刚好看到你们。」田诗瑶笑出两个小酒窝，看着更甜，又关心了句:「顾同学，昨天听说你发烧了，好点了吗？」 沈筱想，除了他这种性取向不太一般的，大概没有哪个男生会不希望有一个田诗瑶这样的伴侣。 第8页 顾烆看着田诗瑶，不知在想些什么，凑过来把沈筱揽住了，才笑着回：「好多了，谢谢关心啊。」 田诗瑶看了眼顾烆怀里本就不怎么近人此刻还心情好像不算多好的沈筱，犹豫了下，把手里的小纸袋递向顾烆。 「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你们要吃吗？」 顾烆揽紧沈筱，笑得露出虎牙尖，「不用不用，筱筱他高三要冲刺考试，早上吃的都是家里规定好的。」 沈筱看着眼前的田诗瑶，感受着顾烆掌心加重的力度。 顾烆明明昨天还说不喜欢田诗瑶，转眼间怎么好像又在吃味似的？ 之前田诗瑶送点心，顾烆还会笑说校花送的点心不能不收，把点心硬塞给他，等他冷着脸推辞了才一边说他不解风情一边自己都吃了。 而现在，顾烆索性直接不许他收了。 沈筱垂下眼睫，转身往学校走，听到田诗瑶又问顾烆，「顾同学，那你要吃吗……」 一中是市重点，沈筱陪着顾烆去早点铺旁边晃悠了会儿，再来学校这边就挺多人了。 沈筱走进校门后，耳朵里是各种鸟叫声，学生的追打嬉闹声和自行车轮胎摩擦过沥青路面的噪音，身后却没了熟悉的动静。 顾烆是留在田诗瑶那里了吗？ 沈筱尽力敛住思绪，面不改色往前走。 「筱筱。」顾烆突然喊了一声。 沈筱停住脚步，回头。 校门对面的路牙边，穿着蓝白校服的高个子男生提着早餐和他招了招手。 沈筱这才发现顾烆跟了上来，只是因为校门口有值班老师，而手里又有早餐，才没跟住他。 一中管理严格，向来不让学生外带东西进学校吃。 但校方顾忌顾烆家里的背景，对顾烆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老马会忍不住多管一点儿。 顾烆一个以前连校服都不会好好穿的校霸别说带个早餐，带个双截棍进来可能都没什么人管。 顾烆现在，是为了挽留他才做出这些改变的吗？ 沈筱愕然看着整整齐齐穿着校服乖乖站在门外沖他招手的顾烆，情不自禁有些想调转方向。 意识到自己居然有了这种想法，他蜷着手指，克制住了。 沈筱继续往前走着，将要走到教学楼时，面前突然闯过来一个人影。 沈筱抬眼。 顾烆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到了他前面。 校服袖子和裤子都捋了起来，提着早餐的那只手在腕口处蹭了点墙灰。 一看就是拎着早餐从学校后墙翻进来的。 沈筱：「……」 这两天发生了什么，让他居然产生这二世祖校霸会乖乖在校门外等着的错觉？ 沈筱无奈：「你在学校外面多等一会儿是能进化吗？」 「我这不是想跟你呆在一块儿么？」 沈筱眼中闪动了下，想到这人现在烧刚退了些就急着翻墙进学校，表情还是冷着的。 「那你也不该翻墙。」 「我下次不会了。」 沈筱看向顾烆，顾烆低着头看过来，那表情是难得的诚恳，好像个知道自己错了的大狗。 「走了。」沈筱对顾烆说。 两人一起进了教学楼。 阳台上已经有一些积极分子在叼着包子早读了，也有小情侣在边吃早餐边撩骚。 顾烆到座位上把沈筱的书包给他，小米粥也摆到他旁边儿。 沈筱知道拗不过他，索性抽出本书翻着，由他去。 「筱筱。」 「嗯？」沈筱随口应了句。 「我今天拦着你不让你收点心是因为你，不是因为田诗瑶。」顾烆说。 沈筱盯着书，愣住了。 顾烆为什么会突然和他说这些？ 他怔了片刻，才看向顾烆，顾烆已经放好自己的书包，拿着自己的早餐准备去外头吃了。 沈筱感受到微凉的晨风，「等等。」 「嗯？」顾烆回头看沈筱。 沈筱微凝起眉，语气严肃：「你能不能按照校纪校规穿好校服？」 顾烆笑了，那笑容不知哪里不太一样，总之让沈筱有些不自在。 顾烆乖乖把袖口裤脚仔细捋好了，又把拉链一直拉到最顶卡住下巴，提着早餐出门了。 沈筱低头看了片刻书，半掀起眼睫，看向放在自己桌角打包好的小米粥。 和顾烆给自己买的那份加了核桃碎的豆浆一样，用着那种吸吸果冻一样的有些幼稚的包装，上面有一个早点来的商标，是一个卡通的小太阳图案。 应该还是温的。 现在天冷，教室现在还没开空调，再放放可能就凉了。 沈筱盯着那份小米粥看了会儿，放下了书。 第5章 小米粥加了点糖，清淡微甜。 沈筱喝着，往阳台上看去。 顾烆靠在围栏上，宽松的运动款校服显出笔直宽阔的嵴背和线条锋锐的肩胛骨，一手擎着豆浆一手拎着袋奶黄包，正大口吃着，风吹得他金棕色的发旋在晨光中轻晃。 罗小螃几人浩浩荡荡往教室赶时看到顾烆都呆了。 「烆哥，真来学校了？烧退了？」鲍弘健是体育委员，嗓门雄浑洪亮，大老远看到顾烆，打了个招唿。 顾烆侧头，一边腮鼓着，盯着几人看了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胳膊肘支着围栏调整了下姿态，身影看起来更嘚瑟了几分，才沖鲍弘健一帮人扬眉。 第9页 「必须的。」 「牛逼！」鲍弘健感嘆。 罗小螃往屋里看了眼沈筱，和沈筱对视上后又立即收回视线，低声调侃：「烆哥，人哄过来没？」 顾烆拎起奶黄包往几人跟前晃了晃。 罗小螃几人早上懒得去早点来排队，随便叼点馒头饼子面包片就出门了，闻到早点来那热腾腾的奶黄包香味瞬时被勾出馋虫。 罗小螃嘿嘿笑着上前去够，「烆哥，这好像也不太够分的啊。」 「滚蛋。」顾烆老鹰护小鸡似的把东西拎了回去，「分什么分，都是老子一个人的。」 「那你这是……」 「就是给你们欣赏下这早餐，一起买的。」 众人：「……」 罗小螃没敢问顾烆是不是高烧一回被烧出毛病了，岔开话题：「烆哥，你昨天咋突然就把电话挂了？」 「筱筱还在我边上。」顾烆说起这事就郁闷了不少，踢了下罗小螃后脚跟，「你丫当时扯什么让老子换座位呢？」 罗小螃往一旁跳开，震惊，「卧槽，我还以为筱神早回去了呢？」 顾烆看了会儿他，悻悻咬了一大口奶黄包。 「咋了烆哥？」 「怎么不叫大嫂了？」顾烆嚼着奶黄包嘟囔着问。 「筱神前两天跟你闹掰，不让开玩笑了。」罗小螃怀疑顾烆明知故问，「现在是能叫了吗？」 顾烆张张嘴，还没吐字，一句「不能」从教室后门传了过来。 沈筱起身，将喝空了的小米粥包装袋投进垃圾桶，凉飕飕回。 几人这才注意到沈筱在后门那儿，立即闭嘴。 罗小螃耸了下肩，低声嘆：「看来是还没哄好。」 顾烆盯着沈筱看了会儿，一口气将手里的核桃味豆浆灌到了底，将包装也精准扔进了垃圾桶。「等着，早晚让你们叫回去。」 顾烆拉开椅子在沈筱旁边坐下时，沈筱已经开始看书。 他也没再多说什么，整理起自己的书桌。 顾烆将书用书立排整齐的动静并不大，沈筱还是注意到了，翻书的手停了下。 罗小螃在一旁问:「烆哥，怎么突然整理起桌子了？」 鲍弘健附和，「就是啊，今天要换座位的不是班长吗？怎么是你要换？」 「我什么时候说要换座位了？」顾烆边说边从桌洞里掏出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魔方、扑克牌、指甲剪和打火机…… 「我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罗小螃有些疑惑:「烆哥，你真不要跟田诗瑶坐同桌了？你不是想追人家吗？」 「我只是说了是理想型。」 「不都差不多意思吗？」鲍弘健也理解不了。 「谁说的？」顾烆边说边调侃，「说不定我理想型是田诗瑶，实际喜欢的就是筱筱这种呢。」 顾烆以前和沈筱在一块玩时经常开些这类玩笑，大家闹笑了下，也没当回事。 沈筱面无表情，默默翻了页书。 鲍弘健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烆哥，真不追啊？田诗瑶这种又漂亮性格又好还学习好的可不多见。」 「不追。」 鲍弘健啧了声，「明明前段时间还跟人打得火热。」 罗小螃低声应和:「就是，以前人家从窗口路过时候还吆喝筱神和咱们一起看呢！」 …… 沈筱听着周遭的议论，又默默翻了页书，视线随便飘到某个边际函数的知识点上。 「操，能不能少说几句？」顾烆突然停下手里动作，横向罗小螃鲍弘健他们。 罗小螃和鲍弘健被顾烆这么一凶，赶紧闭了嘴，这才算是确定，顾烆是真对田诗瑶没兴趣了。 对于顾烆要洗心革面的事，罗小螃将信将疑，鲍弘健几人则直接没当回事。 毕竟顾烆这种成天恨不得上天入地的校霸要是能好好做人，猪都能上树了。 早读课是英语。 任课老师老钱跟老马完全是两个极端，发量惊人，一头自来卷活像西兰花，主张无为而治，佛的一比，压根不怎么管学生。 人已经走到讲台上，教室里还是乱嗡嗡的，什么杂音都有。 鲍弘健拿出手机点开游戏界面，趁乱问顾烆:「烆哥，一会儿开黑不？昨天你一整天没在线，全是菜逼真无聊，等你带飞呢。」 鲍弘健也是挺能混的一个人，留过级，打架打游戏什么的都挺厉害，算是前任校霸了，高二跟顾烆分到一个班就被收了，从此加入顾烆身后的那堆牛鬼蛇神里。 顾烆拒绝得十分干脆，「不来，我要好好上课。」 鲍弘健一脸懵逼:「不至于吧，连游戏都不打了？」 顾烆以前虽然会和哥们一起欣赏欣赏美女，好像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妹子追还一直单着，突然说不跟田诗瑶在一块了他们不算太意外。 可，顾烆绝对是相当沉迷和几个哥们打篮球打游戏的。 没有顾烆带飞，鲍弘健几人无聊，游戏也不打了，盯着顾烆观察起来。 他们一致觉得顾烆一时脑热，肯定撑不住多久。 谁知顾烆大半节课还保持着背书看单词的姿势，没玩手机没睡觉。 一帮人小声议论起来，怀疑顾烆是做做样子神游太空。 沈筱因为坐在顾烆身边，能清楚地感觉到，顾烆这次，居然是认真的。 第10页 顾烆侧脸神态专注，一双眼明亮有神，在老师要求学生记笔记时居然真的在本子上记起了笔记。 沈筱禁不住往顾烆那儿看了眼。 顾烆以前总多动症一样歪七扭八坐着，握笔姿势也不太标准，大拇指多出来一小截，下笔很用力，每次写完还会翘下笔…… 但现在，他嵴背挺直起来，握笔也标准了些，身上校服齐整，看起来居然有了点成熟的感觉。 就是往作业本上记笔记时动作有点生涩，看着像是不太适应。 早读课后面还是英语课，老钱连着看着规规矩矩安分守己的顾烆惊讶了两节课，这两节课都是恍恍惚惚磕磕绊绊给学生上完的。 老钱和老马关系不错，老马课间爱从隔壁二班来老钱这儿串班，听说后也跟着惊讶得不行，看过来。 第二节 课后是大课间。 铿锵激昂的进行曲铃声响起，教室里学生就开始陆续往外走。 沈筱想到顾烆烧刚好，对顾烆说:「你别跑操了。」 「没事。」顾烆执意跟上沈筱。 沈筱皱眉，还想继续劝，鲍弘健几人围了过来。 他们之前的课间有老马在没敢大声喧譁，现在终于有机会和顾烆再说上话，纷纷震惊高唿，「卧槽，烆哥，你今天怎么回事？居然好好上了三节课？」 「不是说了要洗心革面？等着，以后多的是让你们惊讶的。」顾烆笑得挺得瑟，又拍了下罗小螃肩膀问罗小螃：「对了，螃蟹，你手机给没收了吧，之前看你用的不是自己的。你最近看看喜欢什么样的，随便挑。」 老马没收了手机其实会还，不过都是还给家长，跟没了差不多，有时还会同时没一层皮。 「那我不客气了！」罗小螃乐了，「抱紧我烆哥大腿！」 「班长，烆哥。」突然有人在不远处唤了声。 沈筱和顾烆一同看过去，是生活委员王诗海。 「老马让你们去办公室一趟。」 沈筱和顾烆所在的一班在四楼，老马的办公室在三楼，两人挤到楼道口刚好过去。 沈筱遥看了眼老马的办公室。 老马叫他俩过去的目的挺明显，应该是问下顾烆的身体状况，再问问两人换座位的事。 他看着顾烆的身影，眯了下眼。 沈筱和顾烆一起走到老马的办公桌前后，老马果然开口问了句，「顾烆发烧好了没？」 也许因为顾烆今天表现不错，老马开口时，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顾烆笑:「好多了。谢谢老班关心。」 老马欣然点点头，「听你们英语老师说，你今天课堂上连着两节课表现都很不错啊？」 顾烆立即说：「老师，我这两天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我想改过自新。」 老马更欣慰了，看着顾烆，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赞赏。 他准备再问沈筱话时，顾烆突然又说:「老师，我还有事想说。」 老马只好重新看回顾烆。 顾烆正色说:「老师，我知道我以前特别不省心，让班长很操心，但是我最近反省了，我真的很想跟着班长好好进步，所以我希望还能继续和沈筱同学坐同桌。」 要放在以前，顾烆跟老马说自己想提高学习成绩，老马肯定是不信的，只觉得顾烆就是为了留住沈筱一时画的大饼。 但今天顾烆的表现实在太出人意料，老马还真的有些动摇了。 顾烆脑子挺聪明的，听说初三时候一冲刺就从年级倒数第一直接冲进了重点高中，真有心思努力，潜力很大。 「其实我也正想问班长换座位这事。」老马说完，看向沈筱，「班长，你还愿意和顾烆继续做同桌吗？ 第6章 沈筱本来其实是打算拒绝的，老马开口后，有些迟疑。 看沈筱一时没说话，老马禁不住帮顾烆劝:「我看这小子也是真心想进步，你们以前关系还那么好，不如再给给机会？」 沈筱沉默着。 顾烆这两天为了能和他继续坐同桌，确实变化很大。 可从很早之前他就在尝试和顾烆拉开距离，却总是因为那人缠上来无疾而终。 前天他好不容易才和顾烆说出以后不再往来的话，他是不是不该再这样优柔寡断下去？ 沈筱的肩膀突然被搭住了。 他向一侧看去，就见到顾烆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那只手很大，指节修长有力，手背上却泛着因为输液留下的青。 「班长，给后进生一个机会呗？」 沈筱对上顾烆的眼睛，明明眼尾是张扬着往上的，眼珠子却乌熘熘的，大狗一样。 沈筱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暖洋洋的东西烘过一样，有些发软。 离两人分开的日子没多久了，顾烆难得有愿意进步的想法，不管这种想法是出于什么目的，能带他一把也是好事。 沈筱最终低低「嗯」了声。 顾烆看着沈筱，眼睛弯了起来，「谢谢班长。」 老马也挺欣慰，叮嘱顾烆，「以后，跟着沈筱同学好好的。知道么？」 「必须的，保证不辜负组织信任。」顾烆就差没拍胸脯保证了，他生怕沈筱反悔似的，揽紧沈筱肩膀，「那老师，我们先回去了。」 「等等。」老马叫住顾烆。 顾烆停下，人还朝着门口的方向，「老师，您还有什么事吗？」 第11页 老马看着顾烆，啧了声，打开抽屉，「就是让你把罗小螃手机带给他。」 顾烆瞄了眼老马抽屉里套着逼真搞怪大闸蟹手机壳的手机，没想到老马会把从罗小螃那儿没收的手机还回来。 老马揶揄:「你这个老大金盆洗手了，记得带带小弟知道么？」 顾烆笑了，连连称是。 …… 沈筱和顾烆一起回到教室时，沈筱往田诗瑶的位置看了眼。 扎着马尾的甜美女生正坐在教室前排和人有说有笑，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筱开始在心里有些艰难地斟酌起和田诗瑶要说的话。 「田诗瑶那边我会帮你和她说的。」顾烆在一旁说。 沈筱顿住，有点意外顾烆会知道自己的心思，「这种事我自己说比较好。」 「那我带着你一起和她说。你不是一向不太爱跟人交流么？」 沈筱听着顾烆的话，垂下眼睫。 顾烆的表现真的很像是对喜欢的人有占有欲，但结合顾烆今天早上追进教室后说的那些话，沈筱现在又不太确定了。 想到顾烆早上的话，沈筱唇齿微张:「你今天……」 「嗯？」顾烆看着他。 沈筱想问清楚顾烆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些，却又下意识觉得不该问更多，唇抿了下，「没什么。」 两人走进教室时，罗小螃鲍弘健几人已经跑完操回来了。 罗小螃看到顾烆进门，立即从前座扭过上半身:「烆哥，老马找你商量换座位的事了？」 顾烆默认了。 「怎么样怎么样？」 顾烆笑了下，拉开椅子让沈筱先入了座，「不用换了。」 「那敢情好！」 顾烆坐到沈筱旁边，把手机丢到罗小螃怀里，「老马让我把手机给你。」 罗小螃兴奋起来，「卧槽，我手机！居然就这么回来了？！」 他对着自己的手机勐亲了几口，「虽然新手机很好，毕竟还是旧手机方便些啊！一堆宝藏呢。」 「老马今天心情好。」 「是看烆哥你表现好吧。」罗小螃啧啧直嘆，「烆哥，大伙是真没想到你现在能开始学习了！」 顾烆嗤笑。 罗小螃看了会儿顾烆，突然又说：「但是烆哥，其实吧，你也用不着这样？」 「嗯？」顾烆眼睛可能突然有些不舒服，揉了下眼皮，看他，「我哪样？」 「刚跑操时候，大伙都说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好学生田诗瑶，才决定先不追人家，好好发奋的。其实烆哥你这么个大帅比，就算躺平也多少妹子喜欢，哪儿用得着这样？」 「……」 沈筱在一旁听着，觉得罗小螃这话挺有道理的。 虽然他还是不清楚顾烆今天为什么会在回到教室后对他说那些话，但结合以前的种种，顾烆突然放弃追田诗瑶只能用想变得更好再去追人家这个理由来解释了。 顾烆却沖罗小螃椅子腿勐踹了脚，「滚蛋，你们几个脑洞够他妈大的啊？」 罗小螃在顾烆带领下作死多年，起立得非常熟练。 他把椅子拉好，坐回去，想了想，改口说:「那你是为了筱神吧？其实我刚刚就想反驳鲍弘健他们了，以前初中的时候你就是为了筱神冲刺上的一中……」 沈筱垂眸看着书，听到顾烆哼笑了声，说：「算你还上道些。」 顾烆规规矩矩了一上午，陆续赢来接下来的数学课和生物课老师的注目礼，目测还会迎来更多。 第三个课间时田诗瑶给人讲题目去了，两人就没去拿座位的事打扰人小姑娘。 放学后沈筱和顾烆杵在后门座位看着田诗瑶和同行的两个女生有说有笑讨论着吃什么出门了，也没能插上话。 「只能下午再说了。」顾烆说。 沈筱「嗯」了声。 一中占地面积大，教学楼和食堂离得远，学生们每回到饭点都玩命似的冲出去，教室里短短的工夫空荡安静不少，一般这个点也就个别小情侣还会呆教室里腻歪下。 沈筱瞥见教室和阳台上两对情侣，突然有些不自在，起身准备出门，「你快去吃饭吧。」 「一起啊？」顾烆问。 「我不去食堂。」沈筱说，怕顾烆又问他别的，立即补充，「也不去店里吃。」 「我知道，李叔早上说了，你昨天上午就让人把行李寄去学校附近小公寓了吧？」 「……」沈筱没想到就一个早上李叔连这事都透露给了顾烆。 沈筱淡淡睨向他，「那又怎么样？」 顾烆嘿笑:「我想去你那儿蹭饭。」 「想都别想。」 沈筱当初就是为了避开顾烆才专门在学校外面租了个公寓。 现在当然不可能让顾烆过去。 顾烆咳嗽了声，哀嘆:「筱筱，我可是病患？」 「你烧不是退差不多了吗？」 「可我感觉现在好像又变严重了。」顾烆凑近沈筱，「要不你帮我试一下？」 沈筱站远了些，「你让别人帮你。」 顾烆凑更近，「打扰小情侣谈恋爱多不厚道啊？」 「那你自己去医务室试。」 「就试一下。医务室多远啊，让我个病人走那么多路你忍心？」 沈筱一时语塞了。 「筱筱，咱们多少年感情了？」顾烆坐在座位上，扯着沈筱的校服衣角继续给他念经洗脑，「老马也都说了，同桌之间要团结有爱……」 第12页 沈筱被他缠得没辙，已经低下头，犹豫着想对着顾烆抬手。 一只手突然放到了顾烆额头上。 「就知道你对我好。」顾烆满意地笑了，「筱筱，你不是一到天降温就容易手脚冰凉吗？这回怎么有点儿汗涔涔的，还起茧子了……」 「大概是不省心的兔崽子太多吧？」中年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顾烆一转头，就对上了老马的死亡凝视。 老马拍了下顾烆脑门，「大中午不去吃饭逗人家班长玩！看你烧刚退上午表现也不错的份上饶过你！下次再敢这样写三千字检讨去！」 教室里传来一点闹笑声。 沈筱推了下眼镜，面无表情地忍了又忍，嘴角还是抑制不住有一点弧度。 老马来教室这一趟就是为了抓学生早恋的。 他教训完顾烆，很快把注意力放到教室里正腻歪在一起的小情侣上。 小情侣还在笑沈筱和顾烆两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脸上的笑容凝固。 「王诗海褚明月，还有杵外面那一对，你们给我过来，谈个恋爱饭都不吃了是吧……」 沈筱出了教室。 顾烆跟在沈筱身后，和他一起下楼梯。 沈筱加快脚步，想甩开顾烆，但顾烆愣是跟了他一路。 从学校到公寓距离很近，没走出校门几步就快到了，沈筱终于在路过一家烧饼店时停下，看向顾烆，「别跟着我。」 顾烆停下脚步，「我想去你那儿。」 「你不是烧退了吗？」 「烧退了就不能去你那儿了？」 「不能。」沈筱说，看了眼一旁的店，「那儿可能没座了，你要吃就去打包。」 顾烆看向一旁，笑，「大娘烧饼。你还记得我喜欢这家。」 沈筱垂着眼睫，视线扫向别处，「碰巧路过。」 「你要去吗？」 「不去。」 「那好吧。」顾烆倒没非缠着他，「那我今天自己去。」 周围沉默了会儿，沈筱没感觉到动静，掀起眼睫看向顾烆，发现顾烆还杵在原地盯着他。 沈筱僵了下，「你还不走？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你好像很久都没笑过了。」 顾烆凑近沈筱耳边，轻声说：「以后，多笑笑，嗯？你刚刚笑起来多好看啊？」 沈筱怔了会儿。 他凝起眉，尽力冷声回：「少废话，去吃饭。」 「成，你也早点吃饭。」顾烆挥挥手，往店里走，「回见。」 沈筱往公寓走时，心跳有些乱。 「砰」一声响。 沈筱脚步顿了顿，才意识到那是身后的动静，回头去看。 罗小螃拿着个烧饼出来和顾烆撞了个正着，刷满酱的黄瓜丝胡萝蔔丝还有块咬了一口的煎蛋直接飞顾烆校服上。 三人：「……」 第7章 罗小螃光速往后跳开，「卧槽！烆哥，对不住，我正吃着饼呢，没看见您。」 顾烆看了眼校服上贴着的煎蛋，却突然乐了，拍了下他肩膀，「谢了啊！」 「？」罗小螃肩膀一哆嗦，差点把剩下的那大半个烧饼也掉地上。 他对顾烆发高烧烧出毛病这事的怀疑又加重了几分。 顾烆给罗小螃发了个够吃顿大餐的红包，看向一旁的沈筱，「筱筱，我校服脏了。通融下呗？」 沈筱：「……」 一中地处老城区，建校足有一甲子，校门对面的老街两侧挤满了脏乱低矮的居民楼，再往前走，是翻新过的老小区。 外观比起老街那片倒是整洁漂亮的多了，但连个电梯都没有，公寓窄小又逼仄。 好在设施齐全，装修得也不错，白色为主调的装潢和绿植搭配，淡雅清新，从露天阳台看去，就能看到不远处的老街里各种便利店印表机店水果店，很方便。 沈筱打开空调，看着顾烆一进门就窜天猴似的围着公寓里转悠了一圈，甚至窜到了阳台上，凝起眉，「你先管下你校服。」 顾烆这才脱着校服外套，走回客厅，「筱筱，你就住这儿？」 「嗯。」沈筱淡淡应了声。 顾烆低头看着沈筱，眼睑耷拉下来:「多挤啊。你能住习惯？」 沈筱顿了下，他刚来这里时是有点不适应。 沈雅箐吃穿用度都讲究得不行，带着他也讲究惯了。 不过他从小就被接地气的顾烆拉着荤素不忌逛过各种商圈小吃街，假期被顾烆拽去长清湖玩还去螃蟹奶奶家里住过，其实还好。 「有什么好不习惯的？」沈筱走到洗手台前洗手，「你打个电话让人过来把你校服送去干洗。」 「用不着让人来，多打扰咱俩二人世界？你一会儿还得午休呢。」顾烆嬉笑着说，走到沈筱旁边。 沈筱刚洗完手，就看到顾烆把校服拿到水头下面，按了点洗手液，对着沾到酱的那一块布料三两下搓好了。 他凝着眉，担心顾烆性子太糙搓不干净，却看到那里很快洁净如新一尘不染，有些惊愕。 顾烆笑看向他，「俗话说，会洗衣做饭的男人更帅。怎么样？觉不觉得这话挺有道理？」 「……」 沈筱不想搭理这爱得瑟显摆给点眼神就能上天的二货。 沈筱在餐桌前坐下。 第13页 大概做饭阿姨都看出他最近瘦了不少，分量准备得够两人吃的。 不过口味很清淡，顾烆这货一向重口，很爱吃辣。 沈筱还是问了句：「你确定和我一起吃？」 「当然了。清淡养胃，多好。」 沈筱不以为意。 这个年纪的少年根本不会有什么养生意识。 顾烆看了会儿沈筱，说:「我认识个人，跟我们一样大时候身体还很好，到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成天吃得比猫少，忙起来甚至直接不吃，还总借着应酬喝闷酒，等到二十七八岁时胃就出了大毛病……」 顾烆说到这里，很悠长地嘆了口气，「有段时间夜里睡着了都疼得不自觉蹙着眉往老公怀里钻，看着可怜得不行。」 沈筱只觉得顾烆又在忽悠他，冷嘲了句:「人家两口子晚上睡觉时候的事，你还挺清楚？」 顾烆看着沈筱，意味深长地笑，「那我可太清楚了。」 两人吃过午饭，就是午休时间。 沈筱往常还会看会儿书，今天耽误了会儿，索性洗漱下直接去睡了。 他关紧门，换上睡衣刚躺上床，就听到顾烆在门外翻身哼唧。 「筱筱，这沙发也太小了。」 沈筱不为所动，「让你睡床，你自己不睡。」 「我可没说不啊，只是不想你睡沙发。」 沈筱沉默了会儿，翻了个身，背对着顾烆，「不睡沙发就回教室睡。」 这床不算大，但也不太窄，两个人睡还凑合，但他当然不可能让顾烆和他一起睡。 从很早以前，沈筱意识到自己的取向后就不让顾烆挤一张床了。 顾烆应该也没指望能说动他，只笑着逗了句他，就在外面沙发上窝下了。 「算了算了，午休眯一会儿而已，我凑合凑合得了。」 沈筱本以为顾烆在自己会失眠得更厉害，但很快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和睏倦，睡了过去。 沈筱睡醒时看了眼时间，没过多久，浑身的疲倦却褪去了大半。 他坐起身，放了会儿空，望向门外，片刻后，想起顾烆睡在外面沙发上。 沈筱有点恍惚。 他自认为还算了解顾烆，之前那次断绝往来后他应该就会和顾烆分开，回到久违的独来独往的生活里，从没想过顾烆现在还会呆在他身边。 顾烆睡品不好，跟人一起时还好，主要喜欢八爪鱼一样缠着人，自己睡时就爱蹬被子，也不知道那条毛毯现在还好好盖着没有。 沈筱想到顾烆烧刚好，轻拉开门往沙发上看。 下一刻，对上了站在门口的顾烆。 顾烆已经把烘干的校服外套套上了，正在等他。 沈筱微有些愕然。「你，没睡着？」 这人明明一到该睡觉的点哪怕往大街上躺都能立即睡过去。 顾烆一时没回。 沈筱没戴眼镜，眼角的小痣更明显，浓黑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头髮不像平时在人前时那么齐整，稍有些凌乱，显得挺柔软。 身上藏青色的睡衣也不像平时穿衣时扣得那么严实，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独有的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的锁骨和胸口嫩生生白花花的露出一小片。 顾烆把视线挪开，表情不大自然地咳了声，「睡着了，就是醒得早。」 「哦，那我换下校服。」沈筱也避着视线心不在焉退回去了。 他在顾烆面前没戴眼镜穿着睡衣有些不太自在，把门关严。 一中午休结束后会放些很激情澎湃斗志昂扬的歌作为铃声给学生提神，在老街那边都觉得震耳朵，但顶不住被学习荼毒过的学生们瞌睡虫太强悍。 田诗瑶中午在食堂吃完，是去教室午休的。随着铃声醒来时，周边的小姐妹们还在唿唿大睡。 她揉揉眼睛，刚起身准备出去洗脸清醒下，就和沈筱顾烆两人遇上了。 顾烆趁机直接带着沈筱和田诗瑶说了座位的事。 沈筱站在顾烆身边，看着还是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有些不易察觉的侷促。 他很少有这种出尔反尔的时候，尤其现在还是对着个本来跟顾烆关系很有些苗头的女生。 田诗瑶倒挺坦然就接受了，看了眼沈筱，笑着对顾烆说：「那你们以后好好相处哦。」 顾烆连连应是，带着沈筱进了后门。 教室里继续趴座位上打唿的，打着哈欠等醒盹的，接水的，去洗手间的……做什么的都有。闹嗡嗡的动静混杂在午休铃中。 中午被抓包的两对小情侣，阳台上的那对都是差生，死猪不怕开水烫，继续你侬我侬。 英语课代表褚明月正趴在座位上哭，王诗海在一旁安慰…… 「烆哥，来点刺激提神醒脑不？」在顾烆和沈筱坐下后，罗小螃扭头问顾烆。 罗小螃旁边挤了两个男生，正猥琐笑着等他传蓝牙文件。 沈筱知道罗小螃嘴里的「刺激」是什么。 以前顾烆还想拉他看过，被他拒绝了。 沈筱拿出书，低着头看。 顾烆看了眼沈筱，立即啧道:「去去去，没完了是吧？老子说了洗心革面，要看你们自己看去。」 「烆哥，你这洗心革面归洗心革面，你这不能连男人最基本的欲/望都没了吧？」 「谁跟你说老子没了？老子有得很。」顾烆坐到沈筱旁边，随口说：「就是只看自己媳妇，不像你那么不挑食知道么？」 第14页 罗小螃险些石化了，半晌，转过身，嘴巴张得螃蟹窟一样，「卧槽，烆哥，真的假的？你你你，你有媳妇了？还开过荤了？」 顾烆停了下，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摸摸下巴才又笑笑。 「是啊，怎么了？」 沈筱本来根本不信，下意识偷瞄了眼顾烆时，见他表情居然真有一点儿神秘兮兮的得瑟和回味，一时之间也怔住了。 「牛逼啊，我说你怎么突然和大家说对田诗瑶没兴趣了！不愧是咱烆哥！快说说，谁啊？」罗小螃压低声音激动地八卦。 沈筱不动声色垂下微颤的眼睫。 紧接着，就听到顾烆戏嚯笑了起来:「我不就跟我同桌同床共枕过？」 「……」 罗小螃无语地「嗐」了声，又想起什么被逗得笑起来，「说起来你从小就爱缠着筱神跟人挤一床，去我奶那儿的时候睡着了都抱着人不撒手，给她乐的……」 沈筱没有仔细去听罗小螃说什么，他不动声色盯着书看，脑海里却还沉浸在刚刚的起伏跌宕里。 他有些懊恼自己又因为顾烆一时的玩笑心情这样大起大落，更懊恼自己听到那人说自己是他唯一同床共枕过的人时，还会在心中可耻地涌上一丝愉悦。 沈筱冷白的手指默默蜷紧了。 顾烆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端正态度，清了清嗓子笑说:「好了好了，要上课了，咱们不要乱开玩笑了。」 第8章 下午有节体育课。 体育老师小吴很年轻，刚从体校毕业没多久，和一堆高中生能打成一片，很受追捧，大家都爱叫他吴哥。 「吴哥，体育课自由活动呗！」班上同学一等点完名就开始在队伍里嚷嚷。 「我要让你们自由活动，你们又不知得多少人一点活动都没有了。」小吴老师笑说，「今天，咱们先来统一活动会儿吧。」 说着，就在一片哀嘆声中让顾烆和鲍弘健俩全班看着最高最结实的男生去体育器材室拿垫子。 等顾烆回来时，他才注意到顾烆手背上有输液留下的青痕，挺惊讶：「咦，顾烆怎么回事啊？之前生病了？」 鲍弘健说：「我也纳闷呢，烆哥昨天淋了雨就发高烧了。」 「看不出呀，以后可注意点吧。」小吴老师对顾烆嘆：「早知道不让你去拿了。」 顾烆不以为意把垫子往体育馆地板上一放：「小事，我那烧中午就退干净了。」 小吴老师组织的活动很简单，就是把男女生分开，然后同性别的两两配合，一个负责计数，一个去垫子上做规定的运动。 男生做伏地挺身，女生做仰卧起坐。 沈筱本来没想和顾烆一组，但大家习惯了他俩成天粘一块，都默认他们是一组，各自组成一对，他只得和顾烆一起。 顾烆运动项目一直是强项，每次体育课都得瑟的不行，各种炫技秀体能，引得男生膜拜，女生花痴尖叫。 顾烆趴到垫子上后，沈筱果然看到那人沖他笑着，一脸雄孔雀要开屏似的表情。 他面无表情正等着这货开，就听小吴老师说：「顾烆，你今天和女生们一样做几个仰卧起坐就行。」 「？」顾烆扭头，「不用了吧吴哥。我现在能连做几百个伏地挺身不带大喘气的。」 「什么不用，你这高烧刚好，赶紧去。」 周围的学生都闹笑起来。 沈筱压紧唇角，尽力让自己看着没什么表情，水墨般的瞳仁中还是溢出点揶揄。 顾烆看了眼沈筱，不知在想什么，也没多争取了，翻了个身，仰望着沈筱，笑:「成，那我做仰卧起坐。」 沈筱没心思取笑顾烆了，和顾烆对视着，有些晃神。 顾烆枕着胳膊仰躺着，眼梢扬着，表情透着股十足的散漫，还有，纵容。 他错开视线。 顾烆以前明明很中二好强，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同意了和女生一起做仰卧起坐…… 小吴老师提醒他，「沈同学，你得帮顾同学摁下。」 沈筱这才回神，蹲下来，心不在焉抓紧了顾烆脚踝。 顾烆做了一个仰卧起坐，沈筱一时心不在焉，险些被顾烆动作时顶开，好在顾烆及时控制住力道。 顾烆撑着垫子看了眼沈筱，坐正了，凑到距离沈筱很近的地方，低笑：「小同学，你这样可不行啊，得抓牢实点。」 沈筱心跳漏了一拍，尽力淡漠地睨他一眼，调整了下姿势，单膝跪下抵在顾烆球鞋上，两手攥紧顾烆的脚踝。 他想顺势低下头，但想到还要看顾烆动作标准与否来计数，也不能在人前表现的太奇怪，只能继续用正常角度看着顾烆。 这样每次顾烆做好一个动作，都会凑到距离他很近的地方。 沈筱能感觉到顾烆的唿吸若有若无扫过来，有几次，顾烆的唇凑得很近，几乎要贴上来。 周围又有女生小声尖叫起来，连男生都在调笑。 沈筱没什么表情，心跳却早就乱了，耳朵不受控制的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小吴老师走过来：「哎？顾同学应该早到数了吧，沈同学，你怎么不让人停啊？」 沈筱立即松开手站起身，他僵立着，视线不太明显地游移了下，不经意间又对上顾烆带着笑意的眼睛。 「老师，小沈同学应该是想让我多锻鍊锻鍊。」 第15页 等班里的男生女生做完规定的动作后，体育课已经过了大半。 剩下的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一班的学生三三两两散开。 有的闲聊着散着步，有的挤一起互相掩护着刷手机看漫画，还有的看到高一新开的太极拳课觉得稀奇，跑去围观，顺便看看新鲜的小学妹小学弟。 小吴老师体育课时会和顾烆鲍弘健几个男生一起打球。 他见顾烆兴致昂扬转着手里的篮球走到球场中间，想到顾烆发烧刚好，就让顾烆先歇歇，下回再一起打。 顾烆却坚持说什么发过烧更要多锻鍊，加入进去。 小吴老师本来就因为顾烆的球技比一般的高中小男生好太多很喜欢和他打球，看他刚刚仰卧起坐做得很利落，索性就让他一起了。 沈筱捧着资料书坐在观众席最角落的一个蓝色大通椅上看了会儿书，周围尖叫声此起彼伏。 他偶尔一抬眼，就能和其他的花痴女生们一起看到顾烆打球的身影。 顾烆明明和其他人一样在体育课时换上了款式土气的红黄色运动服，但却因为出众的身高长相，还有那恣肆张扬的气质，轻易就能让人在人群里一眼看到。 这人不知是不是刚刚没来得及出风头，今天球场上尤其爱开屏，眨眼间带球过了好几人，高高跃起，一个单手灌篮把球盖进了篮筐，动作时衣服下摆盪起来，露出的一小片腹肌线条，流畅又蓬勃。 沈筱垂下眼睫，翻了页书。 快下课时，沈筱抬腕看了眼手錶，趁着人少，走到体育馆长廊尽头的自动贩售机那里。 习惯性拿出两瓶矿泉水后，沈筱微怔了下。 他带着水往教室走，想着留着慢慢喝。 顾烆打完篮球后，也不会缺人给他递水。 「筱筱。」身旁突然传来声音。 沈筱一侧头，就对上了追过来的顾烆。 顾烆球瘾大，一般下课了，还会再跟人打一会儿。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这么快就出来了，还去洗手间水龙头那儿简单沖了把脸，额头上挂着薄薄一层水珠，鬓角微湿，看着挺清爽。 顾烆很自觉地从沈筱那里抽了瓶水，拧开喝了，笑得美滋滋的，「给我买水呢？谢了啊。」 沈筱不大自在:「谁给你买的？」 顾烆把水递迴给他，调侃，「那我还你？」 沈筱看着被顾烆喝过的那瓶水的瓶口，顿了顿，加快脚步，低声道：「你都喝过了。」 「开个玩笑。有空再给你买。」顾烆哄着沈筱，跟他一起出了体育馆。 下午的阳光很好，两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和以前一样挨得很近，沈筱能感觉到顾烆身上因为短暂的运动透出点热气。 顾烆灌了半瓶水，心情很好的样子，「筱筱，你今天下午又笑了。」 「我什么时候笑了？」 「吴老师让我仰卧起坐时候。」 沈筱脚步放慢了:「……」 他实在不明白顾烆以前明明那么粗神经，现在怎么这么火眼金睛了？ 顾烆迈了两大步，到他前面，边倒着走边低头笑问他：「哎，放学后我还能去你那儿吗？」 沈筱和顾烆对视，在那双明亮含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沈筱越过顾烆，走到他前头，语气冷淡，回得很坚决，「不能。」 顾烆又跟上他，「我都去过了，再让我去去呗，我在你旁边学习有氛围，有问题不会还可以问你……」 傍晚，天边霞光奼紫嫣红的，像是泼开的红蓝墨水。 沈筱去书店挑了适合顾烆的资料，又去列印店里排着队列印了这两天亲自给他整理的电子版笔记，出来时天就快黑透了。 他穿过老街，往小区走，瞥见一家面馆旁边的巷子里有两个人影。 是田诗瑶和另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没穿校服，而是穿着条很不合季节的裙子，腿上纹着纹身，漂亮的侧脸在昏暗的路灯下透着股盛气凌人的感觉。 沈筱对这个女生有印象，以前在酒吧喝酒出来时差点被人捡尸让顾烆救过一回，后来就疯狂地追起了顾烆。 田诗瑶想走，纹身女扯着她马尾把她拽了回去。 田诗瑶看着温柔好脾气，倒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她在女生里身高算挺高的，揪回自己头髮，把纹身女推开了。 纹身女没想到学校的女生这么大胆，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地上。 沈筱还是第一次见到女生扯头花，看纹身女没捞到好处，本来没打算插手女生之间的事，下一刻，就看到纹身女打了电话，一个纹着花臂的壮汉从旁边的面馆出来，往巷子里过去了。 他皱起眉。 「贱人，你再推一个试试啊？」纹身女声音尖利了几分。 「你嘴巴放干净点，我说了，我和顾烆就是朋友。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过不去。」田诗瑶一个乖乖女鲜少会被人这么骂，气得声音都抖了。 「你挺能装啊？谁不知道你之前成天对顾烆示好，差点都要谈上了？」 「我没有。」 「那天包厢里你班学生都起闹上就差给你俩按头了，还他妈装！要不要让我干哥今晚跟你出去玩玩啊？」 田诗瑶看着花臂男走过去，畏缩了下，带着哭腔喊了起来，「我没有，我就是没有！」 「住手。」沈筱走进巷子里。 第16页 田诗瑶看到沈筱后，眼睛瞬时亮了，看了看那个花臂男，又惊惶起来，颤声道：「班长，你，你别管我了！」 沈筱没走，而是大步过来把田诗瑶护在了身后，冷冷看着两人：「你们干什么？我报警了。」 沈筱个子挺高，但实在生得太白净斯文，校服齐整，架着眼镜，一看就也是个三好学生。 那个花臂男直接被逗笑了，「卧槽，尤艷，这他妈哪里跑出来个乖乖仔，长得比娘们都嫩，能扛到警察叔叔来之前吗？」 尤艷嗤笑了声，「呵，也是个能装的，一天天看着高岭之花似的，说不定就是个特别黏自己哥们的变态。要不你也跟他玩玩呗？」 「操，恶不噁心，老子他妈又不是同性恋。」 沈筱浑身都绷紧了，白皙的颈侧浮现出一缕淡色的青筋。 田诗瑶倒也没想到别的，只以为沈筱是没打过架太紧张，哭着拽沈筱校服衣角，「班长，都是我连累你，班长你快走。」 沈筱感觉到田诗瑶因为害怕和内疚抖得很厉害，尽力调整心情，隔着校服袖口轻扶了下田诗瑶的手腕安抚她，淡声回:「没事。」 田诗瑶当场忘了哭了，看着沈筱放在自己手腕处的修长好看的手，脸红了好几个度。 沈筱把心里的杂念压下，收紧眼瞳盯着那壮汉臂膀的关节处，盘算着怎么动手卸得最快。 他手指已经开始蓄力，却还没来得及上手，下一刻，花臂壮汉突然被人勐踹了一脚，直接被踹得退开，躬身差点把胃里东西吐出来。 顾烆站在巷子口，一双英气锋锐的眼里压着前所未有的怒火，又沉又戾。 -------------------- （本书出处：龙凤互联） 第9章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巷子口老旧的路灯嗞啦地响着，不知名的飞虫盘旋在昏暗的灯光里。 花臂男捂着腹部半天才缓过来，暴跳如雷放下手，神情狰狞地打量向对他踹出那一脚的人，却又在和来人对视上后有些发憷。 眼前的少年人穿着身一中的校服，分明还是个学生，但个头比他还高，书包像是随意甩在肩上的，显出一点散漫，英俊立体的五官在灯光下半明半暗，一双眼透出骇人的威压。 像是慵懒的雄狮被搅扰了美梦，正在发怒。 撇开背景不谈，顾烆也是个十足的打架好手，哪怕是他们这些社会上的街痞混混，也根本不敢招惹。 顾烆走进狭窄脏乱的巷子，从花臂男和那个叫尤艷的女生的身边走过，径直朝沈筱的方向走了过去。 田诗瑶从沈筱身后冒出头，因为沈筱刚刚护她的那一下，对沈筱亲昵了些，一时高兴几乎贴上他，「班长，我们有救了。」 沈筱看着顾烆，先本能安心了些，知道现在的处境彻底逆转了。 但紧接着，对上顾烆朝他走近时隐隐夹杂着些幽暗情绪的眼睛，他心里又开始涌上一丝不安与忐忑。 顾烆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刚刚那个女生和她那位干哥的对话他听到了么…… 沈筱和顾烆因为长相出众，又青梅竹马形影不离，在学校里经常会被很多人打趣。 王诗海还是语文课代表时，沈筱在他那里无意间看到了他追褚明月时专门写来送给褚明月的同人文，在王诗海的各种解释中知道了甚至还有人在磕他和顾烆的cp。 但因为顾烆太直男，而他也性格比较冷，大家磕归磕，没有人会真的联想到他们之间有什么。 只有今晚，不管那个叫尤艷的女生是纯粹想羞辱他，还是跟社会上的人混久了见多识广，这些话都好像误打误撞刮蹭到他和顾烆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上的利刃…… 「顾烆。」尤艷唤住了顾烆，语气温柔了很多，上前，「你怎么来了？刚刚，其实是……」 顾烆脚步没停，沉声说：「起开。」 顾烆算是个妇女之友，一般对女生态度都挺友好，对会纹身抽菸的也没什么刻板印象，但对她，却是一点情分都不留。 尤艷脸色难堪得不行，看顾烆显然心情少有的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愤恨地瞪了眼沈筱和田诗瑶，立在一旁。 沈筱也微压了下眼睫，下一刻，手腕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攥住，他被从田诗瑶身边拉开，抬眼，对上了顾烆。 顾烆垂着眼看过来时，像有很多话要对他脱口而出一样，但不知考虑到了什么，喉结用力滚动了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顾烆只是又笑了起来，隔着校服不太明显地轻抚了下他手腕，「发什么愣呢？惊到了？帮你教训点垃圾而已。」 沈筱心跳漏了半拍，错开视线。 顾烆是没听到刚刚那两人的对话吗？ 沈筱还在想着，顾烆牵住他，往巷子外面走。 田诗瑶跟在两人身后。 顾烆攥沈筱手腕攥得挺紧，力度却不像以前那样蛮横粗鲁，很有分寸，甚至有点温柔。 沈筱被他牵住，一时竟然根本无法思考。 尤艷看着紧攥着沈筱手腕，好像野兽圈地似的顾烆，突然冒起了个猜测。 但想到以前那个只爱和哥们欣赏美女的顾烆，她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以为顾烆在吃田诗瑶的醋，忍不住喊了一声，「顾烆，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一点站在你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那尖利的一声像是从迷雾里穿来，沈筱清醒了点，低头，从顾烆那里抽手腕。 第17页 顾烆没有强迫沈筱，松开他，回头盯着尤艷看了会儿。 「要机会？」顾烆嗤笑，「行啊，给你个机会。」 所有人，包括沈筱，都怔了怔。 下一刻，就见顾烆坏笑着露出虎牙尖，「我呢，就喜欢学习成绩拔尖的那种小乖同学，要不你试试努力下，好好回学校上课，考个年级第一呗？」 尤艷：「……」 「考不上？考不上那就离老子远点。」顾烆毫不留情地沉下脸，又眯起眼警告，「对了，我一般不对女的动手，但，下次再让你的干哥哥干爸爸骚扰其他人，你试试？」 顾烆和沈筱带着田诗瑶出来后，田诗瑶立即道谢，「班长，顾同学，今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们了。」 沈筱淡声回：「没事。」 「别客气，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应该的。」顾烆说完，问田诗瑶：「你怎么大晚上的还不回家，一个女生多危险啊？」 田诗瑶脸有点红，支支吾吾偷看向沈筱说不出话来。 沈筱有些奇怪。 顾烆反应过来了什么，看了眼沈筱，没多问了，只是揽住沈筱，笑说：「语文课代表下次还是要早点回家，这样才能保证人身安全知道么？」 田诗瑶连连点头。 「好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 「啊？……哦。」田诗瑶还想和沈筱说话，见顾烆催她回去，也不好多留，只能有些不舍地看了眼沈筱，和两人道别，「那我走了，今天谢谢你们，再见。」 顾烆盯着少女跑开时俏丽的背影看了会儿，把沈筱揽得更紧。 「手拿开。」沈筱冷声道。 刚刚他没好在同学面前表现出自己和顾烆现在关系已经不像以前，嵴背绷得僵硬还是由着顾烆了，现在田诗瑶走了，自然不会再纵着顾烆。 顾烆回过神，笑着放下手。 沈筱想问顾烆刚刚听到了尤艷那些话没有，想到以后要是出国很多话也没有问的必要，最终压下了，只是问顾烆：「你今天怎么也在这边？」 顾烆笑了下，「我路过。」 沈筱微眯起眼，半信半疑。 顾烆挠头，岔开话题问：「你没有东西要给我吗？」 「……」沈筱现在基本是确定了，顾烆这货这两天放学后看着听他的话没有缠上来，实际上一直跟着他。 沈筱看在顾烆今天出来救急的份上没跟他计较，打开书包，把里面的资料拿出来。 他其实本来打算把给顾烆准备的资料挑个日子偷偷放他桌洞的，但既然顾烆都已经知道了，索性直接给顾烆。 这样还能顺便给顾烆说一下那些资料应该怎么去看。 顾烆把那些花花绿绿的资料接住抱在怀里，像收了一大束鲜花，美滋滋的，「筱筱，你对我可真好。」 「顺手而已。」沈筱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顾烆按照书本大小整理书时，又禁不住啧了声，「别乱动，我是按照顺序给你放好的。」 顾烆笑着，「哦」了声。 「你高中以后的基础太薄弱，先从高一知识看起，不过也不用全按教材看……」沈筱正要给他细讲，顾烆抱着书说：「这样有些不方便啊，让我去你那儿呗？我们正好吃个饭。」 沈筱自然没法接受让顾烆大晚上去他那里，没说话。 顾烆往旁边的面馆看了眼，「或者，我请你吃面？」 「不用。」沈筱四下打量了眼，看到附近的公交站台，「你先随便买点什么垫着，然后跟我过来。」 这个点，学校这片的公交站没什么人了。 沈筱坐到gg牌前的长凳上，守着堆资料，看着手錶静静等顾烆。 一辆公交车路过，车门打开，司机师傅看过来一眼，零星两个中年大妈乘客也看过来。 沈筱在那一刻，突然有点后悔，但这时，顾烆已经抱着大包小包过来了。 沈筱怀疑顾烆是趁着人少，把路边好吃的都买了个遍。 司机师傅有些奇怪看了两人一眼，把公交车开走了。 沈筱无奈睨向顾烆：「你去打劫了？」 「饿了嘛。」顾烆嘿笑，递给他一个香喷喷的大娘烧饼。「你也还没吃饭吧？吃点？」 沈筱收回视线：「我不吃。」 顾烆坐在旁边，又小叮噹似的递给他好几样，沈筱都果断拒绝，让他自己吃。 最后，顾烆直接塞沈筱手里一串大大的草莓糖葫芦，「那你吃这个。」 沈筱顿了下，他要是逛小吃街最喜欢的就是糖葫芦，从小顾烆就会给他买。 沈筱也确实饿了，闻着那股清新的甜香，犹豫着，把糖葫芦接在手里了。 沈筱吃着糖葫芦也是慢条斯理的，不像顾烆在一旁大快朵颐，胡吃海塞。 但顾烆买的东西太多了，也不知要吃多久。 路边时不时有人经过，一中那边住校生上完晚自习又会熘出来些人。 沈筱没等顾烆吃完，用糖葫芦的签子指着那沓资料书的书嵴给顾烆讲起来，比如作文要多看议论文，多背热点实事，多看权威发言，又比如数学哪种题型提分最快，要进行专项训练…… 顾烆边吃边含煳应着。 沈筱本来担心顾烆吃着没往心里听，但顾烆看着居然还挺认真。 他眉梢微微扬起一点，把糖葫芦签子塞进顾烆的烧饼纸袋子里，打开书包从文具袋里拿出笔，摊开自己列印的资料在上面圈划起来…… 第18页 顾烆看着沈筱认真的侧脸，笑了笑，大口塞完剩下的晚餐，又喝了瓶水漱口，把垃圾扔进垃圾桶，挨近了低下头，专心去听。 周围突然有炫目的白光闪了下，沈筱抬头，看到路过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在飞速收好手机。 沈筱不确定是不是在偷拍他和顾烆，但后知后觉他和顾烆即便在外面的公交车站里还是有了奇怪的气氛，心不在焉起来。 他给顾烆讲得早就远超出了自己本来要说的，简单又给顾烆说了几句，背着书包起身。 「好了，差不多就是这些。我回去了。」 顾烆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沈筱拒绝得很干脆。 「起码今天别拒绝吧？」 「？」沈筱有些不解。 顾烆盯着沈筱，笑嘆了口气，凑近他，「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你跟那么个社会混混对峙时，有多后怕吗？」 第10章 沈筱和顾烆对视着，怔住了。 顾烆这人散漫跋扈惯了，胆子向来很大，没怕过什么，现在却告诉他，自己正因为他处于危险的境地而感到后怕。 沈筱垂下眼睫，漆黑的瞳仁微动了下。 「有什么好怕的？我一个人也能应付。」 考虑到今晚确实情况特殊，沈筱还是默认让顾烆跟上去了。 顾烆一直送着他进了小区。 晚风微凉，单元楼的铁门在这片老小区翻新时重刷了靛蓝色的油漆，空气里氤氲着点儿不大好闻的刺鼻气味。 沈筱停下脚步，对顾烆说：「你回去吧。」 「来都来了，让我上楼去坐坐？」顾烆插着校服裤兜，斜靠上门时沖他笑得有些痞气。 沈筱就知道顾烆这货会这么说，他一向喜欢得寸进尺。 沈筱这回坚决不同意了，啧了声，「回去。」 「你刚给我讲的还不够清楚。」顾烆找理由。 「哪里不清楚？」沈筱确定自己已经讲得超出原定内容很多了。 「总之，还不够。」顾烆吊儿郎当耍着赖，见沈筱表情严肃起来，站直了，正经了点，「咳，不过，你要实在不想让我大晚上去你那儿，我就先不去了。」 顾烆又问：「那你同意下我的联繫人添加请求总可以吧？」 沈筱迟疑了。 当初他同意继续坐同桌，也就是看顾烆想上进一时让步，毕竟他在教室成天看书，顾烆一般也没什么机会和他多说。 现在要是加上联繫人，就意味着两人的私人时间也会有交集了。 顾烆看他还有顾虑，宽慰他:「放心，我保证不说多余的话骚扰你。」 沈筱思忖片刻，把手机拿出来点击同意了，「能回去了么？」 顾烆心满意足。 他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说：「既然都把我加回来了，以后有事别只记得警察叔叔了知道么？」 顾烆说完，不等他回，沖他笑着挥了挥手，离开了。 沈筱望着顾烆的背影隐入小区苍茫的暮色和稀稀拉拉的路灯中。 顾烆这货不知是不是看他太规矩斯文，从小就把他一个男生当女孩似的对他保护欲泛滥，说什么要罩着他。 他以前一直觉得这货挺中二幼稚。 但回想最近，沈筱发现，顾烆还真的有点儿靠的住的样子了。 顾烆一晚上都没骚扰过来。 直到沈筱洗漱完，睡前看了会儿书，准备躺下，顾烆才发了条消息。 不是什么有关资料的问题，而只是一句「晚安」。 沈筱看着悬在锁屏上方的聊天消息提醒顿了顿，想装没看见，以防这人以后得寸进尺和他聊更多，还是点进去回了句。 x：你不是说不会发多余的话给我？ 北城一中扛把子：晚安怎么能是多余的话？据说每晚收到一句晚安有助于缓解压力，现在这种时期正需要。 北城一中扛把子：筱筱，你也跟我说句晚安吧？（摇尾巴jpg） 沈筱没看出来这货能有什么压力，明明以前初三冲刺升学考试的时候也是照常吃喝拉撒睡。 他把手机放到了一旁。 手背上的瘀伤已经好得快看不出痕迹了。 沈筱关了灯，躺到床上在黑暗中放空了会儿，突然发现那些长久以来堵得他胸口发闷的东西真的散去了很多。 他突然不想去想他跟顾烆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到底有没有被利刃刮破，也不想去想竞赛能不能拿到大奖，以后会不会出国和顾烆天南海北…… 他只是沉浸在一种曾经逐渐消失，最近却又频频冒出头的愈演愈烈的感觉中。 很久以前起，那种感觉就总是会让他沉溺于当下，让生性容易思虑的他一时间不想再去思考更多。 沈筱闭上眼，默念了句:晚安。 一夜无梦。 沈筱清晨去教室的时候，褚明月和王诗海正在楼道打情骂俏。 褚明月被老马抓包后没过几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眉飞色舞地和王诗海说着什么，看到沈筱时，主动打了个招唿，「班长！」 沈筱顿了下，微微有点愕然。 他生性孤僻，高中以后气质更是冷僻沉郁了很多，被顾烆带着才有了一些朋友，其实没什么人会主动和他打招唿了，最多给顾烆打招唿时捎上他。 难道是田诗瑶被救后，昨天和褚明月说了什么？ 第19页 顾烆刚好从后面楼梯上来，揽住沈筱肩膀，给褚明月回了个招唿：「嗨~」 褚明月更兴奋了，激动得两眼放光。 沈筱有些奇怪。 他暗暗横了眼顾烆，顾烆识趣地放下手，两人一起往教室走。 早读课时，沈筱看见顾烆乖乖拿出自己送他的作文素材在按照圈出的重点背，暗暗有些欣慰。 课后，罗小螃刷着手机，和几个男生挤在座位那儿讨论起了什么，突然闹笑了几声，转身问：「烆哥，你和筱神俩昨天大晚上在公交站台那边儿干嘛呢？」 沈筱顿了下。 看来昨天他和顾烆真的被拍了。 「哈哈卧槽，那帮女生本来这两天就挺嗨的，昨天夜里快把学校贴吧屠版了。」罗小螃边乐，边随便挑了几个帖子标题语气夸张地念。 「震惊，校霸学神大晚上跑公交站台约会了！」 「猜猜夫夫俩为什么不干脆一起去教室上晚自习，反而专门挑个地一对一辅导？」 …… 周围闹笑一团。 「操，这哪个妹子做的镇楼图啊？鬼才。」鲍弘健把罗小螃手机拿过来，点开照片放大了。 沈筱没忍住好奇，往屏幕上睨了眼。 照片上，顾烆和他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因为讲题时凑得太近，从沈筱侧面的位置借位看去，特别像顾烆在低头吻他的脸颊。 周围被p了很多的爱心。 标题：我的cp之魂不仅死灰復燃，甚至燃起了熊熊烈火。 周围闹笑声更大了。 沈筱耳朵有点烫，不大自在地收回视线，瞥了眼顾烆，以为顾烆也会和以前一样闹笑着闹他几句，谁知道顾烆半晌没动静。 沈筱正有些担心顾烆可能因为昨晚听到了什么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就见顾烆摸着下巴，对着照片弯起唇角，「嗯，确实挺有才的。」 沈筱：「……」 窗外有人敲了敲窗玻璃，一个甜美的女声低低传来，「班长。」 沈筱循声望去，站在窗外的是田诗瑶。 少女的眼睛里透着点柔柔的亮光，也许因为小跑过来的，脸颊上微微泛着点红，「可，可以出来一下吗？」 沈筱以为还是有关顾烆的事，毕竟田诗瑶一般只和顾烆有交集。 出了门和田诗瑶走到围栏边后，田诗瑶却递给他一个漂亮的散发着香气的米色纸袋。 「班长，昨天多亏你帮了我，这里面是一些我在书店精挑细选的书，送你。希望你能收下，不然我真的会过意不去。」 「还有送顾同学的点心，麻烦班长你顺便代我谢谢他了。」 沈筱垂眸，看着手里的袋子，不太明白田诗瑶以前都是找顾烆顺便带点东西给他，今天怎么反过来直接找他了。 沈筱比顾烆性子冷些，不擅长他那些漂亮话，一般都是直接拒绝，但他有些自责因为没换成座位对田诗瑶出尔反尔的事，在斟酌之后，收下了。 田诗瑶看沈筱收下，惊喜得不行，「班长，我，我以后放学后能找你问下题目吗？」 沈筱沉默了。 田诗瑶低下头，绞紧手指，声音嗫嚅起来，「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有，有些题目应该只有你会，要是不行就算了。」 沈筱想到田诗瑶在班里成绩确实仅次于他，也只能问他，淡淡「嗯」了声。 「真的吗？谢谢班长。」田诗瑶涨红脸，想了想，又忍不住说，「我，以前一直以为班长你是很优秀但很难接近的人，现在才知道你不止很优秀，还很温柔。」 她说完，红着脸跑开了。 沈筱进教室时，看到罗小螃几人正坤着脖子望着窗外，闹笑着低声讨论什么。 沈筱只来得及听到那半句「其实筱神和田诗瑶也……」 顾烆倏地用拳头砸了下桌子，「操，都他妈有完没完？媒婆都没你们闲。」 几人瞬时安静了。 罗小螃停了会儿，小声问:「烆哥，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不会还对人田诗瑶有意思吧？」 「屁，老子他妈明明是因为自己媳……」顾烆看着沈筱进了后门回到座位上，竭力压下了什么似的，憋屈道，「是嫌你们太闹腾，影响老子学习。」 众人：「……」 罗小螃很小声地嘀咕了句，「刚讨论贴吧cp粉刷帖的时候怎么不嫌闹腾呢？」 顾烆撩起眼皮沉沉看过去，罗小螃彻底不吭声了。 临近放学时，下了点雨，教学楼外的天空呈现出青灰色，雨丝抽打在窗玻璃上绽开点点水花。 沈筱看了眼坐在前排的田诗瑶，思忖着一会儿该怎么给田诗瑶讲题目。 他还没给顾烆以外的人讲过。 「筱筱。」顾烆唤了他一声。 「嗯？」沈筱回神看他。 顾烆缠上来，赔笑:「放学后也给我讲讲题呗？」 沈筱淡声说:「比你学习好的很多，你找别人问就可以了。」 「……」顾烆如遭雷击，抱着书勐啃去了。 田诗瑶问了沈筱数学高考模拟卷的最后一个大题。 也许是因为两人的性格确实合得来，沈筱给田诗瑶讲题时，倒没什么不自在的。 田诗瑶全程听着沈筱用清冷磁性的嗓音言简意赅地讲解，看他微微倾身，俊逸精緻的侧脸神情专注，修长好看的手给她在草稿纸上演算。 第20页 她竭力控制自己才能集中注意力。 田诗瑶和沈筱告别时，差点忘了带伞，还是沈筱提醒了她。 田诗瑶去橱子里拿了自己的米黄色碎花小伞，开开心心下楼了。 沈筱也拿了伞下楼，正撑开往廊外走，一个高大的身影挤进了伞下。 沈筱看着顾烆挤进伞里，稍退后了点，「出去。」 万一被那些女生看见，估计又得做出张借位图来。 顾烆说：「我没带伞。」 沈筱想让顾烆跟罗小螃挤去，环顾了下四周，罗小螃几人早在放学后就熘没影了，只好默许他挤在一起了。 顾烆给他斜斜把伞撑着，将他完全笼罩在伞下，才难得表情有些凝重地对他开了口，「而且，我有事跟你说。」 第11章 「沈同学，你可是个三好学生。」顾烆说。 沈筱微凝起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连我一个校霸学渣都开始收心好好学习了，你怎么还成天和个女同学走那么近？」顾烆大半边身子沐在雨中，边斜斜给他撑伞，边垂下眼梢侧头看他。 沈筱怔住了。 顾烆这副样子，怎么像是在吃醋？ 之前不让他吃田诗瑶的点心，在巷子里把他从田诗瑶身边拉开也是…… 可这几天他已经确定了顾烆不喜欢田诗瑶，总不可能是这个钢铁直突然转性吃起他的醋。 沈筱回想着顾烆过去的种种直男行径，把心里的杂念压下了。 也许，这人真的只是在为他的学习考虑。 他回过头，淡声道：「我只是给她讲点题。不会影响学习。」 「可，你知不知道田诗瑶她……」 「顾烆。」沈筱叫住顾烆，低声打断他。 两人之间陷入片刻的沉默。 伞外道道雨线细密粘黏，落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最好认清我们现在的关系，别管太多。」 明明连好友都不是了。 别再做出让他误会的事。 他不想一遍遍提醒自己，认清现实…… 顾烆沉默了。 沈筱没有去看顾烆的表情。 顾烆最近为了能和他做回好哥们，做出的努力他都看见了。 他刚刚这样的一句话，却像是在告诉顾烆，所有的一切都是做无用功。 这人，会心寒生气么…… 「嗯，有道理。」 沈筱听到顾烆轻声说。 他愕然看向顾烆。 顾烆英气好看的眼睛眯起，紧紧盯过来，居然真的是在认真反思着什么的表情。 沈筱没想到顾烆居然是这种反应，正微有些愕然看着他，下一刻就见顾烆停下脚步，对他说：「到了。」 沈筱这才发现他已经在心不在焉中和顾烆走到了小区单元楼下。 「下次一定要去你家做客。」顾烆凑在沈筱耳边低低笑说了句。 说完，没等沈筱反驳，把伞交给他，熘进了雨里。 沈筱发现最近几天周围清净不少，起初以为顾烆嫌罗小螃他们太吵影响自己学习，后来才后知后觉顾烆的一帮小弟都被顾烆逼着学习了。 顾烆以前听了老马的吩咐，最多督促罗小螃几人规矩点，也没太捨得把小弟们逼狠，这回却实打实开始管着几人。 每每罗小螃几人想逃避听课写作业，都会被顾烆一个眼神逼回去。 「别忘了咱们的『探讨』结果，只有充分了解一个三好学生，才能帮他牵到最对的线，对吧？」 罗小螃:「……」要不你还是把我鲨了吧！ 沈筱看着他们，有些疑惑，但他一向不爱多问，继续看书。 沈筱照常给田诗瑶讲了几天的题，周末特意避开和顾烆可能遇见的时间回去，和沈雅箐简单吃了个饭，交代了下最近的学习情况。 沈雅箐很欣慰，「筱筱，听说你还是和顾烆继续坐同桌了？」 沈筱默认了，顿了下，帮顾烆和沈雅箐解释，「顾烆最近有在学习。」 「我知道。」沈雅箐说，「好几次看他大清早爬起来在晨读。」 沈筱垂下眼睫，漆黑的眼中有些闪动。 沈雅箐又笑:「你们老师说你之前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最近的状态好多了，看来你搬出去住还是有效果的，顾烆那孩子也没影响你什么，你就安心好好加油。」 沈筱「嗯」了声。 沈雅箐下午还有事，出门了。 沈筱回到房间时，看了眼窗户的方向。 他想起以前顾烆为了和他一起进一中，冲刺中考。 常年倒数第一的校霸愣是勤勤恳恳了数月考进了市重点，甚至位居前列。 现在的顾烆，好像比以前还要努力…… 到晚上的时候沈雅箐也没回来，沈筱习以为常，正一个人在书房看书，罗小螃突然打了个电话来。 「筱神，你现在有空吗？！」 沈筱是个闲不住的学霸，一般来说都没什么空。 但罗小螃打电话十有八/九和顾烆有关，现在语气还挺着急的样子。 罗小螃这人不太会撒谎，什么小心思都能看出来，应该没骗他。 沈筱合上书，问：「怎么了？」 「烆哥腿受伤了。你快来医院看看他吧？」 沈筱僵住了，立即起身出了门。 第21页 沈筱按照罗小螃给的地址赶去顾烆所在的私立医院时，电话那端的罗小螃连通话都忘记挂断，对着顾烆一通鬼哭狼嚎。 「烆哥，烆哥我有罪！我不该因为你最近逼我们学习就暗戳戳画圈圈诅咒你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行了，老子还没死呢。」顾烆耳朵被几个小弟吵得疼，「挺晚了，你们赶紧回去吧，让我静静。」 罗小螃和鲍弘健几人似乎往门口走去了，议论声脚步声嘈杂，顾烆拿起手机给顾燃低声打了个电话：「姐，帮个忙。」 电话那端不知说了什么，顾烆啧了声，「别忙了，回头保证给顾总您个更优的合作方案。你再不帮忙你未来的弟媳……」 随着罗小螃走出病房关上门，后面的动静沈筱就听不清了。 他有些奇怪顾烆说的话，什么「合作方案」「未来弟媳」？ 应该是罗小螃那边噪音太多他听错了。 一来顾烆现在这年纪应该不会懂公司的事，二来也没什么未婚妻。 他挂断电话，往顾烆那边过去了。 沈筱赶到医院的vip病房前时，罗小螃几人都已经走了，是顾燃帮开的病房门。 顾燃生得十分美艷，身材性感婀娜，一头金棕色的大波浪看着贵气十足，眼型和顾烆稍微有些像，眼尾锐利上挑，都是很英气张扬的类型。 她比顾烆大了整整十一岁，顾烆记事后基本都是她在带顾烆，所以两人的气质也更像些。 当然，顾燃比顾烆要正经人不少，顾烆小时候缠着沈筱想收人当小弟，被还在上高中的顾燃知道，她当晚回到家给自家弟弟狠狠胖揍了一顿，把小屁孩丢沈筱家门口让他给人道歉。 顾烆的父母都是很可爱的人，温柔又恩爱，每天在家你侬我侬，对一双儿女亲亲抱抱的宠着，两姐弟却除了长相继承了他们优越的基因，就几乎没有跟他们像的地方。 「筱筱来了。」顾燃给沈筱打招唿时，倒是挺温柔。 她读书时代一直是尖子生，一向欣赏沈筱，恨不得把沈筱当成自己亲弟弟，所以从以前就让沈筱和顾烆一样叫她姐。 沈筱再见到顾燃其实是有些内疚的。 顾家一家对他都很好，顾燃更是对他很关照。 而他之前和顾烆闹绝交的事，顾燃肯定知道。 顾燃看着张扬随性，毕竟是个女人，阅歷也比他们多很多，比顾烆心思细腻不少。 沈筱低声打了个招唿，「姐。」 「哎。」顾燃应得尤其高兴，似乎顾烆根本没受什么伤。 顾烆在病床上重重咳了声，顾燃才又勉为其难切换出点因为弟弟受伤担心的表情，「筱筱来看烆烆呢？」 顾燃把沈筱迎进去，「他呀，没啥大事，别担心，就是可能有几天没法正常走路。」 沈筱稍松了口气，问她：「出什么事了？」 顾燃和顾烆对视了会儿，嘴角有些抽搐地嘆：「扶老奶奶过马路时候被路过的电摩别到了。」 换别人说这话，沈筱是会抱有一点怀疑的。 但沈筱非常信任顾燃，听她说了就没怀疑。 顾燃转身，踩着高跟鞋过去，直接踹了脚病床，「顾烆你个马大哈，才多久没跟筱筱一起就这样了。之前发高烧，现在又瘸了腿，下次是不是得给你上个担架了？」 顾烆摸摸鼻子，讪笑：「我以后一定注意。」 沈筱看向顾烆打着石膏的腿，心里也有些恼他马虎，但听着顾燃的话，还是不由又想，如果他之前答应和顾烆一起，就不会出事了吧。 沈筱眸光微黯，盯着顾烆的腿僵立了会儿。 顾燃手机突然在这时震动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笑说：「筱筱，你先坐下和顾烆随便聊会儿，我出去接个电话。」 第12章 顾燃新官上任三把火，最近一直连轴转，忙起公司的事时打电话时间也会比较长。 沈筱和顾烆单独呆在病房里。 放在平时沈筱会很迴避这种和顾烆二人独处的时间，但现在他没什么心思想别的，他的注意力都在顾烆打着石膏的腿上。 「筱筱，今天过得怎么样？」顾烆笑着，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沈筱心不在焉地回:「还行。」 「还行就好。下午你妈在家吗？」 「出去了。」 「果然。那你刚又是一个人在家看书吧？」 沈筱默认了。 顾烆嘆了口气，「真想带你出去玩。」 沈筱听着，有些动容。 顾烆从小就爱趁着沈雅箐不在拉他出去，要不就是爬窗户来找他。 沈筱脸上的表情却是冷淡的，「你腿都成这样了，出去玩什么？」 顾烆目光不知为什么躲闪了下，故作散漫揪了揪自己石膏上的绷带，随口说：「那我找你一块学习还不行么？你最近放学路上都边走边给田诗瑶讲题，看你还挺有空？」 「那是田诗瑶怕耽误我时间。」沈筱凝眉，「顾烆，你又跟着我？」 「你现在都跟她放学一块走了，我特么跟着你都不行了？」顾烆眸色沉下来，语气里有点压着火地嘀咕道。 对上沈筱的冷脸后又赶紧认怂，清了清嗓子，赔笑，「我，我就路过。下次真不了。」 沈筱问:「今天，被你扶的那个老人伤着没？」 第22页 「这个……咳，放心，有我在怎么可能让老人家有事？」顾烆含煳回着他。 沈筱看着顾烆，微眯了下眼，从刚刚起他就觉得顾烆这货不太对劲。 以前顾烆一表现出这副样子沈筱就知道他心里有鬼，但顾燃都说了顾烆是扶老奶奶过马路时候伤到的，也许只是怕自己训他马大哈不看路。 沈筱语气放缓和了点，「那你呢，真不严重？」 他一般不会这么直接对顾烆表达关心，但顾烆的腿是他的软肋。 顾烆很早的时候就因为带他翻墙，保护摔下来的他腿受过伤，后来虽然在学校打球之类的照常拉风，却到底没法去做职业运动员了。 即便顾烆一再安慰他说打篮球那就是个爱好，算不上什么梦想，沈筱一想到顾烆打起球时自信耀眼朝气蓬勃的样子，心里还是十分内疚。 他初三那次会破例跟人动手就是为了顾烆的腿，最初想要学医，也是因为这个…… 「真没什么大事。」顾烆对沈筱说，「不信你过来，坐近点看看。」 沈筱坐到顾烆病床边上。 顾烆的脚踝被石膏包裹得严严实实，其实看不出什么。 但顾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大能做到拒绝顾烆。 顾烆揽住沈筱肩膀，将下巴靠到沈筱身上，「筱筱，你一来陪我我就高兴，我一高兴好的就特别快了。」 沈筱愣了下，他和顾烆肢体接触后身体本能有些僵硬，但还是让顾烆揽着了，只是想了想，终于忍不住低声斥他：「你以后能不能好好看路？」 顾烆近距离看着沈筱的侧脸，情不自禁抬起手，帮沈筱理了下微乱的额发，「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了。」 沈筱愣了愣，没想到顾烆居然就这么态度诚恳地认错道歉了，神色稍霁了些。 紧接着，他很快意识到顾烆帮他理着额发的手指动作过于暧昧，温声说话时唿出的热气也几乎要扫到他耳廓上。 他心跳乱了几拍，想要起身，顾烆却好像察觉到了，放下帮他理头髮的手，揽在他肩膀的胳膊收紧了些。 沈筱凝眉，瞪向顾烆，想直接开口让他松开。 两人却就这样对视了，四目相对，鼻尖挨近鼻尖，唇几乎都要凑到一起。 气氛一时间暧昧了起来。 门突然被人打开，沈筱推开顾烆，站起身，退到一旁。 面对顾燃时，他总是会对自己那些隐匿在心里的感情生出更多的不耻。 顾烆怀里骤然空了，意犹未尽地抿唇，蜷了下手指，才看向出现在门口的顾燃，「姐，电话怎么打那么久，公司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顾燃嘴上这么说着，却按了下太阳穴，一副有点苦恼的样子。 沈筱见顾燃那副样子，知道顾燃应该是遇上了烦心事。 但顾燃从来不会惯着自家弟弟，如果公司有事根本不会瞒着顾烆，应该不是因为公司。 顾燃注意到沈筱看过去后，敛了表情，回视着沈筱，调侃：「筱筱，刚和烆烆聊什么呢？我看那小子都快长你身上了。」 沈筱僵了下，浅声回：「随便聊聊。」 顾烆笑说：「筱筱让我以后走路小心点。」 「那是得小心。顾烆你个二愣子看看人家筱筱多关心你，别成天就知道惹筱筱难受知道么？」顾燃抱起胳膊训完顾烆，对沈筱欣慰地笑了，「看你们两个最近的关系不错。我就放心了。」 沈筱半垂下眼睫。 顾燃这么说，基本就代表，知道他和顾烆闹过别扭了。 「筱筱，烆烆他啊，脑子就是比一般人开窍晚，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顾燃说完，走到露出忏悔表情的顾烆身边，拍了下他肩膀。 「不过，我看这小子最近也在努力改了，怎么样，你看他有没有长进呢？」 沈筱回想了下顾烆最近在学校里的表现，如实说：「有的。」 顾燃笑了笑，「那就好。」 「那筱筱，」顾燃又问沈筱，「这段时间能麻烦你个事吗？」 「嗯？」 「让顾烆去你那儿住一段时间行吗？」 沈筱怔住了。 他没想到顾燃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一时说不出话来。 留顾烆在家里坐坐吃个饭他都再三拒绝，别说让顾烆住进来了。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之前就听顾烆说你在学校那边公寓租的晚，又小又窄，担心你住不习惯。顾烆这么个大个子过去，还不知得多挤。」 沈筱听着顾燃的话，心里升腾起一点暖意，不由道：「没有。其他同学都是这样住的，有的还不是整租。」 顾燃安心了些：「那你的意思，顾烆可以去你那儿呆几天吧？我就是想着我最近刚好要出差，爸妈又在国外，你那儿距离学校比较近，顾烆去你那儿我也比较放心些。」 沈筱这才知道顾燃刚刚在发愁什么，原来顾燃最近刚好要出差。 他看了会儿顾烆受伤的那只腿，对上顾烆大狗一样满是期待望着他的棕黑色眼瞳，半晌，低低「嗯」了声。 顾烆乐了，一把拉住了沈筱的手，笑看着他，「筱筱，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沈筱手指有些僵，但顾及顾燃在，还是让顾烆牵着了。 顾燃却直接拍开了顾烆的手，「人都还没过生日呢，能不能正经点，老牛？」 第23页 沈筱微懵了下，不太明白顾燃为什么突然提到「生日」，会叫顾烆「老牛」，「老牛」是什么新的绰号么？ 顾燃唤了声沈筱：「对了，筱筱。」 沈筱回神。 「你那儿是整租的话，有两间卧室吗？」 「只有，一间。」沈筱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那儿连间客房都没有，暗暗紧张了点。 客厅沙发那么小，是肯定没法晚上睡人的。 「那让顾烆去你房间打个地铺就行了。本来他这腿，睡地铺反而比较方便些。」顾燃说完，挑眉问顾烆，「没意见吧？嗯？」 顾烆看着挺憋屈的样子，在和顾燃对视了会儿后，嘆:「没意见。」 沈筱有些困惑。 小时候顾烆要拽着他和自己挤一张床，顾燃都是全力支持的，恨不得用被子把两个小孩捆到一起，现在怎么主动提了让顾烆打地铺的事。 顾燃虽然心细，但青春期后一直忙着深造和他的交集就不算多了，他也从来没在顾燃面前表露出过什么。 顾燃应该，不至于会看出他对顾烆的心思…… 「在一屋睡的时候注意点啊。」 沈筱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顾燃语气严肃了点，叮嘱了句。 乍听到这话，沈筱心中一紧，绷着神经看向顾燃。 下一刻，他却发现，顾燃说话时看着的居然是顾烆。 第13章 「我一屋睡要注意什么？」顾烆挺不服气。 顾燃哼笑，「注意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未免把我想得也太禽……」顾烆想反驳，看了眼沈筱，把话咽下了，「成，我注意就注意。」 顾燃看顾烆那副样子，也稍稍收敛了些脸上的表情，「这还差不多，去那儿少给人筱筱添麻烦啊！」 沈筱听到顾燃后面的话，明白顾燃应该就是让顾烆注意别给他添乱了。 这个答案不怎么意外，他刚刚就是这样认为的，只是一时紧张还是想要从顾燃嘴里确认。 现在知道顾燃话里没别的意思，心里的大石总算彻底落下。 顾烆在沈筱同意后很快就提出和沈筱去他那儿。 沈筱本来还想让顾烆留院观察几天，顾烆愣是一天都不愿意多留，恨不得光速过去。 李叔开车送的两人，路上问了顾烆几句。 他一向宝贝顾烆，看到顾烆腿受伤担心得不行，和顾烆又唠了一路。 两人还聊起很久以前顾烆带着沈筱翻墙摔下来那次的事。 「哎，我记得顾少你那次为了护住沈少住了挺久的院。这怎么又把自己弄伤了？」李叔感慨。 「这次真不严重。」顾烆讪笑。 「这回是扶老人家过马路时候伤到的吧？顾少就是热心肠，沈少虽然就您这么一个朋友，但交的值啊。」 顾烆咳了声，看向一旁的沈筱，「我能遇见筱筱，才是值。」 李叔笑了，「咱们少爷对你确实也没话说。我十年前刚见到沈少那会儿还说怎么有这样的小男孩，不哭不闹的，小大人一样，你腿受伤那次，我头回见到他像个小孩一样哭。哎，我当时还安慰他说医生……」 沈筱清了清嗓子。 李叔意识到自己跟顾烆聊嗨之后又嘴漏风了，赶紧闭嘴。 顾烆看着沈筱，却好像能猜到李叔后面说什么似的，笑着，眼梢扬起。 车子驶进小区后，李叔帮顾烆把行李送上去，下来扶顾烆时，顾烆再三说可以自己来，李叔这才作罢，叮嘱了两人几句，离开了。 天色已晚，深蓝色的夜空挂着轮鱼鳞似的明月，落了一地的银霜。 顾烆拄着个拐杖进了单元楼里。 沈筱跟在顾烆后头，看了眼顾烆虽然高大却歪歪扭扭拄着个拐杖的背影，又看向前方狭窄逼仄的楼道，「你可以让李叔扶你的。」 「我得多练练，过几天还得去学校呢。」顾烆边说边往楼梯上走。 沈筱看着顾烆走了几步，到底没忍住上前扶住了顾烆。 顾烆弯起了唇角，看向沈筱。 沈筱被顾烆看得不自在，表情保持冷淡，「靠过来点。」 「已经靠着了。」 「我肩膀上没重量。」 顾烆想了想，说：「我瘦了。」 沈筱自然不信这蹩脚的理由，不过他发现顾烆最近还真瘦了点。 他低低啧了声，「你不是很能吃吗？」 「是啊。」顾烆嘆了口气，语气居然有些委屈，「可你最近天天给田诗瑶讲题，不理我，我吃不下了都快。」 沈筱薄薄的唇角绷紧了，顾烆这货从以前起就总说出让他误会的话。 「顾烆，你是小学生吗？这么计较谁跟谁一块？」 顾烆理直气壮:「我不是小学生，但我就是计较。」 沈筱懒得搭理这做出小学生行为还不承认的货。 晚餐时，沈筱特意叮嘱上门做饭的阿姨多做了些菜，勒令顾烆吃完后，带着顾烆一起看书。 「你……没有题目问我吗？」沈筱坐在书桌前看了会儿书后，忍不住问。 他本来还因为内疚这段时间冷落顾烆想多给顾烆讲讲题，结果顾烆在一旁安安静静看书半天都没问他。 顾烆转了转手里的笔，看着他，笑了：「其实我一翻资料书就差不多明白了，筱筱你能陪着我就行。」 第24页 沈筱看了会儿顾烆。 所以，顾烆之前非要自己给他讲题，果然都是为了能跟他呆在一起。 沈筱暗暗深吸了口气。 总觉得顾烆比以前还黏着他了。 如果以后他和沈雅箐出国了，顾烆会怎么样呢？ 顾烆的朋友那么多，应该也不会缺他一个吧…… 两人坐在一起又看了会儿书后，顾烆突然唤了声沈筱，「筱筱。」 「嗯？」 「你以前不是还想当医生么？为什么最近看你好像不打算以后学医了？」 沈筱顿了顿，瞥向顾烆。 他想当医生，最初是因为顾烆的腿伤。 成为特别厉害的医生解决其他医生们解决不了的那些难题，这个执念，曾在他年幼天真的岁月持续了很多年。 后来他发现自己也很适合医生这个职业，他寡言少语，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更不喜欢像沈雅箐那样西装革履左右逢源地在商海里谋利。 医生的工作不苛求和人打交道，只要求足够硬的专业实力。 成为医生，还可以和顾烆一样，帮助很多人。 可是沈筱没办法去面对将他一手带大几乎把他视作唯一希望的沈雅箐失望的表情。 当初异想天开，以为能凭一己之力改变什么，后来想想医学界那么多天才，如果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他也未必能解决。 沈筱只挑了最后一个理由，那个曾被用来说服自己遵从沈雅箐意愿的理由。 「我在学医方面可能没什么天赋。」 顾烆看了会儿沈筱，像是想说很多，最终只是揽住了他的肩膀，拍了下他紧绷的肩头。 「筱筱，你要相信自己，你特别优秀，但是对自己有些悲观了。你都还没去医学院深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 沈筱少有地没拍开顾烆的手，「我只是不像你那么自信而已。」 沈筱其实很羡慕顾烆，顾烆那种与生俱来的做任何事，包括那些几乎不可能的事，都有的底气，他是学不来的。 「这和自信没关系，你喜欢，就够了，你喜欢就可以去做啊。」 沈筱顿住了。 他想起，有时候，顾烆好像也会给他一些底气。 细细想来，以前做过的所有称得上是任性的事，都是顾烆陪着一起去做的。 沈筱和顾烆对视了会儿，才挪开视线，「顾烆，人生还有很多事，比喜欢重要。」 「有道理，但你再长大一些，也许就会听到一句也很有道理的话。」 「什么话？」 「做人，最重要是开心。」顾烆盯着他打趣道。 「而且，筱筱，也许你上辈子已经很辛苦地做了很多你曾经认为更重要的事呢？这辈子就尽管去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吧。」 沈筱听到顾烆突然说起什么上辈子这辈子，有些无奈。 是顾烆最近看起来成熟了些么？他居然跟这人探讨起了人生？ 顾烆这货一向小孩心性，果然，又开始天马行空说起些不着调的话了。 沈筱微挑起眉，轻声嘲了句，「你还能知道我上辈子的事？」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凡事皆有可能。」顾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筱筱。」 「嗯？」 顾烆靠在书桌前撑着下巴，一双因为打哈欠微微有些潮湿的眼睛看过来，带着戏嚯的笑意:「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洗洗睡了。」 沈筱身体微僵了下。 他其实有点后悔答应了顾燃，明明顾烆在自己家里也能请来人照顾他的。 大概顾烆那条有旧伤的腿再次打了石膏的样子和顾燃按着太阳穴发愁时的模样，会让他迅速失去判断能力。 刚刚两人一起看书他还没感觉什么，现在才意识到这公寓里窄小安静的轻易就能让暧昧点燃…… 沈筱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表情，问顾烆：「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顾烆挑挑眉，「你觉得我能自己洗吗？」 沈筱浑身都更僵硬了几分。 顾烆笑了起来，「开个玩笑，我自己能行。」 沈筱有些不放心，「你真能行？」 「真的。」顾烆说，「不过还是你先去洗吧。我在外头等你。」 沈筱没多推辞，他现在光是和顾烆呆在一起，都很不自在，只想快点拉开距离，转身去书橱拿衣服。 顾烆靠坐在张梨花木椅子上，看着沈筱去衣橱里拿了衣服出去，拿过本书，凝神去看。 沈筱在浴室里冲着身上的泡沫时，把水流开到了最大，试图屏蔽外面所有的动静…… 洗澡出来时，沈筱头髮湿漉漉的，髮丝看着更黑，拿着个白色毛巾擦头，冷白的指头和腕骨处被熏蒸出点儿粉。 明明穿的还是上次顾烆中午留这边时穿的那身款式很保守的藏青色睡衣，扣子还特意扣到最上，但那副样子，却已经足够让人心猿意马。 顾烆看了会儿沈筱，起身去洗澡。 「当心腿。」沈筱立即提醒。 顾烆这才停住，拿过自己的拐杖，拄着往外走。 看着顾烆打着石膏的腿，沈筱犹豫了下，问:「真的不用帮忙吗？」 「咳，不用，我，自己去就成。」 沈筱看着顾烆近乎仓惶的背影，莫名其妙。 听到顾烆在浴室里洗澡时传来的放水的声响，他后知后觉有些脸热。 第25页 他看了眼床，想去床上装睡，刚走一步，突然想起来，顾烆去洗澡时，还没拿衣服换。 第14章 沈筱打开衣橱，给顾烆找洗澡换的衣服。 橱子挺大的，顾烆临时住这边，带的衣服不多，就直接和他的放在一起。 顾烆衣服颜色偏深，有纯黑的菸灰色的，也有火红的橘黄的，款式五花八门，型号比他的大一些，放一个衣橱也很好找。 沈筱很快找出了顾烆爱穿的那件黑色睡袍。 给顾烆把内裤找出来时，沈筱还是稍微有些尴尬，幸好都是新买的，没怎么穿过。 沈筱把顾烆衣服找好，走到浴室前，敲了下门，「顾烆，你衣服忘拿了。」 「……好。」顾烆不知是不是因为腿受伤，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拄着拐杖打开门。 沈筱看到顾烆时，他靠着门站着，浑身就低低围了条浴巾，人鱼线露出来，充满爆发力的腹肌和公狗腰在缭绕雾气中极具视觉冲击。 顾烆接过衣服，凑他耳边笑：「谢了啊。」 沈筱耳朵有些热，退开了些，转身回到房间。 他躺在床上装睡，听着顾烆洗澡的动静先是继续不自在了会儿，慢慢又回忆起了小时候。 顾烆总爱把他拽去自己家玩，时不时就要留他在家里住。 两人一起洗澡都是常事，顾烆那时候洗个澡都不消停，在浴缸里大狗一样围着他闹腾，把水和泡沫弄得到处都是。 偶尔泡沫星子溅到沈筱眼睛里顾烆都察觉不到，等到沈筱红着眼睛出来后，顾燃就会把顾烆痛扁一顿。 也不知道顾烆那货现在拖着个伤腿一个人在浴室里能不能行。 沈筱想到顾烆那个马大哈，衣服都忘记带着换，到底不太放心，起身调亮了床头灯，随手拿了本书，戴上眼镜靠在床头，边看边等顾烆。 顾烆换好衣服出了浴室后，就看到沈筱穿着睡衣靠在床头翻着书等他。 沈筱察觉到顾烆过来的动静，睨向他。 顾烆在卧室微暗的暖色灯辉中看着他，眼中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着眼前这场景，想起了以前。」顾烆说着这话时表情居然有点儿心驰神往似的。 沈筱回想了下那时候在顾烆那里过夜。 一般都是他在书桌前看书看得挺晚，被顾烆缠上，连拖带抱地拐到床上去睡觉。 明明很少有他捧着书靠在床上看，安安静静等顾烆过来的情况。 也不知道顾烆是怎么联想到以前的。 沈筱给顾烆准备的地铺很柔软厚实，一点不比床差。 顾烆躺上去挺惬意。 他枕着胳膊，欣赏着沈筱在一旁床上看书时线条清俊优美的侧脸。 沈筱翻了一页书，「困了就快睡。」 「我现在又不太困了。」 「那就随便做点什么，别一直盯着我。」 「哦。」顾烆乖乖收回视线。 他起身，沈筱睨了眼他，「干什么？」 「我拿手机刷两下看看有没有消息。」 「别动。」沈筱叫住他，掀开被子下床，去帮顾烆拿手机了。 顾烆看到沈筱到书房转了一圈，回来，坐在床边，赤脚踩在他的地铺上。 沈筱生得实在太标緻，连那双脚都像是工艺品，皮肤白得晃眼，脚趾圆润，清瘦白净的脚踝因为坐着，从长睡裤下微露出来一小截，上面也有颗小小的痣，点缀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顾烆喉结动了下。 沈筱把手机递给顾烆时，顾烆发着愣没接。 「手机。」沈筱提醒了顾烆一句，看他讷讷接过，「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不想刷手机了。」顾烆调侃。 「那就快睡。」 「我不想睡。」 「那你想做什么？」 顾烆看了会儿沈筱，有些重地深吸了口气，又轻轻唿出来，「我还是继续玩手机吧。」 顾烆拿起手机和螃蟹几人随口在群里聊了几句。 顾烆建的那个哥们的群沈筱之前把顾烆删了的时候就退了出去，也不知道顾烆他们聊了什么。 他看了会儿书，听到顾烆在一旁低低「操」了声。 沈筱看向顾烆，就见顾烆对着聊天界面啪啪打字，大拇指恨不得把手机戳个洞，嘴里还咬牙切齿起来：「还是作业太少了，牵线，牵你们大爷的线！」 沈筱一头雾水。 顾烆把手机直接丢书桌上，躺下了。 房间里安静了会儿，顾烆唤：「筱筱。」 「嗯？」 「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沈筱有点奇怪，「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顾烆嘆，「我姐总说我就是个拱白菜的猪，我以前还不服气，现在，我还真有点儿担心以后拱不到我家那颗小白菜了。」 沈筱嘲了句，「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自知之明了？不是一向很自信么？」 顾烆看着他笑，「哎，虽然我又高又帅又会疼老婆，但是呢，我看上的人可是特别特别棒的。」 沈筱想到顾烆以后可能会和人结婚，心里升起丝丝缕缕的酸楚，「总有人眼神不好的，你担心什么？」 「那万一，一开始眼神不好，后来眼神好了呢？」 第26页 沈筱想起顾烆对田诗瑶的表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一会儿喜欢一会儿不喜欢。」 「冤枉，我其实也很专一的好不好？」顾烆竭力向他澄清，「我就是以前不懂事跟风欣赏过美女，我保证认定了一个人，一定把他放在手心，永远就只喜欢他一个人。」 沈筱有些看不进去书了，把书合上，「那你就好好的。」 沈筱垂下眼睫，尽力用的语气淡淡说：「顾烆，你以后，会和喜欢的人结婚的。」 「真的？」顾烆高兴了，察觉到一旁沈筱眼底隐忍着的情绪，又唤了他一声，「筱筱。」 沈筱垂着眼梢扫向他，「又怎么？」 顾烆坏笑，「刚刚浴室里，我身材怎么样？」 沈筱被呛了下，心里酸涩的情绪被冲击得散了大半。 他耳廓发烫。 就知道这货自恋才是常态。 沈筱不去看他，冷声回：「就那样。」 「什么叫就那样啊？」顾烆来了劲儿了，坐起身，「你再看看。」 沈筱无情地关灯，「不看。」 顾烆直接撑着床凑上去了，嬉笑着哄他，「那你试试，腹肌，八块的。如假包换！」 沈筱看着夜色中从床边凑过来的黑黢黢的人影，心里乱了下，轻踹了顾烆一脚：「试什么，你赶紧睡。」 顾烆僵了下，「我去，筱筱，你踹哪儿呢？」 沈筱后知后觉踹到了什么地方，像被烫到一样，立即收回脚，背对着顾烆躺着。 顾烆躺回到地铺上，连笑了几声：「哎操，差点终生幸福都给你踹没了。」 「谁让你不睡觉乱折腾。」沈筱涨红脸。 顾烆看着沈筱背对着他，一副窘得不行的样子，把笑声压下了。「好，我的错，下回不逗你了。」 沈筱还是很尴尬，背对着顾烆，浑浑噩噩躺了半天都没吱声。 顾烆在下面地铺上辗转反侧了会儿。 沈筱反应过来，有些担心，虽然刚刚踹顾烆时用的力气不大，但毕竟是那种地方。 沈筱回头，看了眼顾烆。 「你腿不是伤着?别来回乱动。」 顾烆乖乖不动了。 沈筱禁不住又问了句：「你，有事吗？」 「……好像有点。」顾烆开口时声音有点哑。 沈筱僵住，顾烆不会真被踹疼了吧？ 「开个玩笑。」顾烆调整了下声线，笑了。 在沈筱放松了些时，顾烆感慨了句：「看来我姐有些话还真是没说错。」 沈筱不懂顾烆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正有些疑惑看着顾烆，就见顾烆抓了抓头髮，坐起身，「那个，你先睡，我去下洗手间。」 第15章 顾烆拄着拐杖去了洗手间后，沈筱躺在床上，回想刚刚踢到顾烆那一脚后怪异的感觉，脸上的烫意久久无法消散。 他翻了个身，克制着杂乱的心绪，继续闭紧眼睛装睡。 顾烆很晚才回到房间躺下。 沈筱也很晚才睡着。 他做了个奇怪的难以启齿的梦。 他穿着睡袍，脚踝被顾烆抓住，顾烆的拇指摁在他踝骨处那颗小痣上，他的脚尖碰到顾烆的西装裤链，顾烆的眉眼依旧透出侵略感，却成熟了很多，哑声唤他，「筱筱……」 早上醒来后，沈筱的耳朵始终是烫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简直可以说是变态的梦。 他在这方面接触太少，所以也很少会和同龄的男生一样去梦见什么。 曾经唯一一次让他意识到自己取向的那场梦里，也无非是和顾烆在盛夏的夜晚紧紧地抱在一起，滚烫汗湿的球服与散发着薄荷冷香的衬衫相贴…… 沈筱尽力平息了会儿，才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声催促一旁笑着和他打招唿吆喝他一起去洗漱的顾烆先去。 沈筱看着顾烆的背影。 总觉得，现在同样会浅眠和早起的顾烆比以前难煳弄了很多。 他只能抱着这货一向神经粗的想法，期望他什么都没察觉到。 沈筱和顾烆又开始了一起上下学的日子。 教室在四楼，老马其实有意让顾烆在家里呆着，但顾烆坚持和沈筱一起去学校上课。 每天一起去上学时，顾烆会和沈筱一样起的很早，把胳膊虚虚搭在沈筱肩膀上，然后拄着拐杖上楼梯。 而每天放学后，顾烆就会和沈筱坐在教室里等人少一点时一起下楼。 沈筱跟着顾烆从后门出去前，扫了眼前排田诗瑶的座位。 田诗瑶不知怎么，接连几天放学后都没有再找他问题目了。 如果说是因为这几天他和顾烆呆在一起，明明可以三个人一起的。 「看什么呢？」顾烆揽住沈筱肩膀，「旁边还有这么大一伤患，能不能注意力集中点？」 沈筱只好回过头，没再多看，和顾烆一起下楼。 天黑得越来越早。 本就没什么人的楼道里开了灯，明白色的光投射在磨花地瓷砖上，更显得空荡荡的。 顾烆和沈筱一起下楼，看着周围没什么人了，问：「筱筱，饿么？」 「不饿。」 「这几天每次都让你等着我一块走，委屈你了啊。」 「知道就快点好起来。」沈筱其实没觉得怎么样，只是成天和顾烆黏在一起有些不自在。 第27页 顾烆揽着沈筱肩膀嬉笑：「我感觉我都快好不起来了。」 沈筱听了，以为顾烆伤又重了，侧目瞥了眼顾烆。 顾烆弯起眼睛，「毕竟最近这几天太惬意了。」 沈筱暗暗放松了些，横他一眼，「之前不是说公寓挤吗？」 「挤怎么了？我巴不得能跟你挤在一块。」顾烆揽紧沈筱，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筱筱，咱俩要是能一直这样在一起就好了。」 沈筱顿了顿，明知道顾烆就是个爱跟好哥们肉麻兮兮闹着玩的，意思应该也只是很表层的意思，但他还是有些思绪飘飞。 沈筱透过楼道玻璃看了眼外面灰濛濛的天空。 其实能和顾烆像这样朋友一样呆在一起，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顾烆以后总会有娶妻成家的那一天，他以后也会去很远的地方。 沈筱垂着眼睫，压下心里的杂念，「话真多，好好看路。」 「班长，可，可以等一下吗？」 沈筱扶着顾烆走出教学楼没多久，身后突然传来女生的唿唤声。 他和顾烆一起回头，看向从拐角处追上来的人。 暮色中，少女脸颊绯红，马尾辫被风吹得有点乱。 是田诗瑶。 两人停住了。 田诗瑶看着两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从书包里拿出个粉色的信封，向沈筱递过去。 沈筱看了眼一旁的顾烆。 田诗瑶是要给顾烆送情书吗？ 可，顾烆就在这儿，怎么不直接把信给他？ 「班长，我，我是给你的。」田诗瑶看沈筱望向顾烆的方向，立即解释，「我一直，一直都只喜欢你。」 田诗瑶涨红脸，举着信低下头：「我没想过这么早递信给你，我知道我应该再等等，可你平时看起来太高冷，难接近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一点交集，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勇气。我怕过段时间，我又说不出口了。」 沈筱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田诗瑶之前的种种举动，包括给顾烆送东西，居然其实是在向他示好。 沈筱从很早以前就追求者多不胜数，但向来不会处理这些感情，能不收的情书就直接不收了。 沈筱没有伸手去接，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田诗瑶红透了脸，手指捏紧了信封边角，眼里有些潮湿了。 沈筱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薄薄镜片后的眼底却稍有些无措，僵立在原地。 顾烆见状，和以前安慰那些被沈筱拒绝的女生一样，揽着沈筱在一旁安慰了田诗瑶一句：「哎，田大美女别这么沮丧嘛，你可是校花，以后好好的，肯定能找到属于你的白马王子的。」 田诗瑶尽力笑了下，「嗯，我会的。谢谢。」 她又看了眼沈筱，「班长，打扰你了，你别有什么负担。我，我其实知道被接受的可能性很低的。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你可能不记得了，我刚转来学校时什么都不懂，抱错作业时是你给我提示，坐考场忘带橡皮也是你借我，还有那次巷子里偷看你被尤艷拦了，是你护住我……你这么好，以后一定会有特别好的人和你幸福地在一起的。」 田诗瑶说到最后时，才欣然笑笑，垂下手，带着没送出的情书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沈筱发现顾烆心情挺好，吹着口哨，瘸着条腿都好像要跳起来。 要不是他知道顾烆不喜欢田诗瑶，他都要怀疑，顾烆在因为自己有机会而高兴了。 沈筱看着顾烆，微眯起眼，回想最近顾烆的种种表现，总觉得顾烆对田诗瑶就像是……对情敌似的。 沈筱心中一跳，压下了这个想法。 怎么可能呢？ 顾烆那种粗神经，连他都没看出田诗瑶真正喜欢谁，顾烆怎么可能看出？ 顾烆走出一段后，似乎意识到自己太得意忘形了，咳了声，淡定了点。 「筱筱。」顾烆唤他。 「嗯？」 「田诗瑶这么好，你都不稍微考虑下？」 「现在不是该思考这种事的时候。」 顾烆话头卡住了会儿，好像对他的这个回答有些不满，高兴劲淡了点，「哦」了声，抱起胳膊问：「那你以后还给她讲题吗？」 「不了。以后，我会和她保持距离。」 顾烆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我不该给她讲题的。」沈筱说到这个，低低吁了口气，「是我之前迟钝了，误以为她喜欢你。以后减少和她的交集，她会忘掉的。」 顾烆歪头，看了会儿沈筱：「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什么这样想？」 「为什么觉得离远点就能忘掉啊？」顾烆嘆，「如果，一直一直都没有忘呢？」 沈筱不以为意，淡淡地回：「有谁会傻到喜欢一个人那么久？」 顾烆不说话了，低着头盯了沈筱很久，眸色在夜幕下显得深了几分。 沈筱有些莫名，正想问顾烆怎么了，顾烆突然抬手揉了把他的头。 沈筱懵住了。 顾烆以前再黏着他，再爱给自己抬辈，其实还是会因为他大几个月，性格也更早熟稳重，敬着他一点的，从来没对他做过这种像是关爱小孩一样的动作。 就连眼神，都好像因为这个动作透出股前所未有的温柔宠溺。 「你，干什么？」沈筱微凝起眉，僵着喉咙问。 第28页 顾烆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出格，抬起手，作投降状，笑了笑：「就是突然觉得，你的头髮很软。」 沈筱理了下自己被揉得微乱的头髮，连带着身上的蓝白校服领口都顺便理了下，尽力面无表情地说：「别有下次。」 顾烆自从来的第一天晚上想让沈筱试试自己的腹肌被踹了一脚之后，就规矩了很多。 但今晚，顾烆又开始闹腾起来了。 虽然也没多过分，只是笑着不停盯着他看，以及时不时借着臂展长，抬手勾下他的睡衣衣角……好像在偷偷撸一只假寐的猫一样。 沈筱正看着书，被这货几不可察的小动作弄得没法集中注意力，有些不耐烦地轻声斥他：「又抽什么风？」 顾烆把手缩了回去，躺好了。 沈筱以为顾烆这货消停了。 他看过书，关了灯，闭着眼睛准备睡觉。 挺久之后，他感觉到一旁传来动静，僵住了。 顾烆居然躺了上来，还挨近了他，只是大概知道他睡觉浅，没碰他。 沈筱将眼睛微睁开一条缝，往顾烆的方向睨过去。 黑暗中，看不清顾烆的表情，但能看出顾烆是用朝着他方向的姿势侧卧着的。 沈筱想让顾烆下去，但顾烆躺在一旁抬手给他理了下被子。 沈筱眼睫轻轻颤动了下，明明知道不该这样，还是任由顾烆躺在一边，继续装睡了。 第16章 沈筱以为顾烆过会儿会和小时候一样钻进被窝，浑身有些紧绷，但顾烆躺了一会儿就默默下去睡地铺了。 沈筱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放了会儿空。 不知为什么，他想起青春期到来后的某天晚上，他因为那个盛夏相拥的燥热的梦第一次推开又想把他往床上带的顾烆，拒绝以后再和顾烆一起睡。 顾烆不服气，缠上来又被他推开，不断缠上不断被推开，最后少年坐在床边露出失望委屈的表情，像是被丢弃的大狗…… 现在的顾烆其实基本不会怎么闹了，但他却莫名觉得自己更加难以推开他了。 沈筱周五中午和顾烆一起吃过午饭回学校时，校门口出现了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戴着口罩，穿着风衣，衣着打扮很低调，躬着背低着头生怕被人注意到似的。 但出众的眉眼和高挑优越的身形会让他哪怕戴个口罩都能在人群里一眼就被看到。 路过的学生都频频看过去。 沈筱微眯起眼，装作没看见。 顾烆看了眼校门口的方向，应该是也注意到了那人，揽住了沈筱的肩膀，护着他往学校走。 两人一起进学校时，中年男人还是一眼看到了人群中同样十分吸睛的沈筱，大步跟了过来。 顾烆把拐杖一挪，调换位置隔开了那人，眼神透着点压迫感盯过去。 顾烆明明还瘸着条腿，但个头太高，一对眉眼也太过锋锐富有攻击性，那人对上顾烆的视线就停住了，隔了一点距离，讪笑着沖沈筱唤了声。 「筱筱。」 沈筱冷着脸，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示意顾烆继续走。 两人走出一段后，那人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下颤声喊：「我可是你爸！三好学生不认我这个爸了？」 沈筱终于停下脚步，他斜睨向沈涟。 沈涟对上沈筱毫无温度的目光，有些慌乱，头垂下去了些。 「筱筱，爸，爸就是想和你单独聊聊。」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沈筱语气淡漠，仿佛他就只是一个陌生人。 沈涟眼见着沈筱又要和顾烆离开，他带着哭腔喊了声，「我实在没办法了，筱筱！」 他稍微走近了点，压低声音，「筱筱！我只能找你了，我病了，是，是……」 沈涟没能把病的名称说出来，只是红着眼懊悔至极地说，「我他妈真的不该一时鬼迷心窍！」 沈筱停住了。 他微眯起眼审视着沈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沈筱轻推开顾烆:「你先回去。」 顾烆没有动，深深盯着沈筱。 「回去。」沈筱重复了一遍，「我刚看到鲍弘健了，你让他扶你。」 顾烆看着沈筱强作淡定时眼底隐忍着的浓烈的情绪，最终说:「那你小心点。我回去帮你给老马说一声。」 校门口的学生议论纷纷，被顾校霸一个眼神慑得没人敢多看了。 沈筱带着沈涟去了距离学校远一些的巷子里。 沈涟和他隔着一段距离，蹲在地上，颤巍巍打开烟盒摸出了根烟。 沈筱皱起眉。 沈涟看了眼沈筱的表情，没抽了，把烟塞回烟盒里攥着，低头抹了把泪，「筱筱，我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 沈筱面无表情，看向别处。 「筱筱，你看看我，你一定要帮我。」沈涟摘下口罩，红着眼睛死死盯着沈筱。 「我只有你了。你一直是最懂事的，帮我求求你妈。我，我知道我不配当一个父亲，可我在你小的时候起码对你还不错的吧？不然你那时候怎么还会偷偷跑来看我？」 沈筱没什么反应，直截了当地问：「你生得什么病？」 沈涟低下头，犹豫了好一会儿，都没吭声。 「说话。」沈筱语气少有地在顾烆以外的人面前起伏起来，染了一丝薄戾。 第29页 沈涟头低得更低，终于在沈筱冷厉的逼问下嗫嚅着交代，「是，是……爱滋。」 他把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沈筱沉默很久，垂下眼睫，看着沈涟。 中年男人整张脸惨白，两颊凹陷，下颚露出一丁点红色的斑疮，领口处从上俯视过去也能隐约看到一点。 像是一尊从内里锈蚀的玉石雕塑，完美的表皮终于逐渐掉漆剥落。 沈涟说出病名后眼中更加绝望，涌出大颗大颗悔恨的泪，当着沈筱的面直接抱着头哭了起来。 巷子外有人路过，有些奇怪。 巷子里的人长得很像，像是对父子，但看起来穿着校服冷冷立在墙边的那个少年神态更像父亲，而这个抱头痛哭的父亲则更像个孩子一样。 沈涟的幼稚和顾烆的幼稚是很不同的。 顾烆的幼稚只是少年人大都有的中二，而沈涟却完全可以说是巨婴一样的存在。 沈涟年轻时看起来是很有迷惑性的那种人，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很会撩人的高富帅，对沈雅箐展开攻势后很快让沈雅箐沦陷了。 只是沈涟根本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表面上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实际上就是个风流极了的纨绔，花心滥情，男女通吃，玩法多种多样，偷偷包养的模特小明星健身教练数不胜数…… 他游手好闲，窝囊好色，没有丝毫的责任心，除了一张过分出众的皮囊，和过硬的投胎技术，本人没有任何优点。 沈雅箐恨透了沈涟，恨到从遥远的南城搬来北城，恨到因为落魄的沈涟缠上来找来了这里，又决定带着沈筱出国。 她曾经是那么骄傲的女人，她以为自己嫁给了一个同样优秀的男人，而实际上只是嫁给了一个衣冠楚楚的花心窝囊废。 沈涟确实对沈筱还不错，但沈筱只在童年时才这样认为。 沈涟不会和沈雅箐一样严厉地管着他，而是会带他去海边，公园，游乐场玩…… 后来，沈筱就知道了，虽然沈涟有时确实是看他被管的太严厉了想带他出去玩，但更多时候其实也是沈涟为了给自己幽会小情人打掩护。 沈筱坐在沈涟身边，时常看着沈涟心不在焉地打电话聊天，然后没一会儿就去哪里接过来个样貌出挑的男人或女人。 最后总是沈筱一个人在那里呆着。 沈涟把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带进他看不清的犄角旮旯里，让他们发出怪异的五花八门的动静，然后一脸餍足的回来请沈筱吃一顿大餐。 大油大辣的餐桌上，沈涟温柔地揉着年幼的沈筱的头表扬他很乖，叮嘱他不要和沈雅箐讲，下次还带他出来玩。 沈筱童年时更期待和父亲呆在一起，直到很多年后，慢慢明白那些怪异的动静是什么，才知道那些期待有多可笑，有多可恶…… 沈涟被沈筱用冷到极点的目光盯着，瑟缩了下，不敢再哭了，抽着鼻子道：「我知道你噁心我，所有人现在躲我都像躲苍蝇一样。我也知道我活该，可，起码给我一条活路。」 「我前妻生得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暴露后一离婚就跟姘头跑了，你爷爷奶奶走得早，公司在我手里没几年就被坑破产了，以前那些人走的走散的散，我手头还欠了一堆债，根本看不了病。」 「筱筱，我不想死，我不想，只要能活下去，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让我做什么弥补我犯的错都行。只有你能救我了，看在我养你的那七年对你还不错的份上，你就帮我求求你妈，她那么有钱我这一点医药费根本不算什么……」 沈筱深吸了口气，看向了远天。 学校附近的这条巷子太窄，低矮拥挤的楼房将天空切割成扭曲逼仄的形状，空中铅灰色的云翻涌，让人透不过气来。 「筱筱。」课间，顾烆突然唤了沈筱一声。 「嗯？」沈筱淡淡看向他。 「给你看个有意思的。」 「什么？」 天色昏沉，教室里开了灯，顾烆把手对着灯比出个影子，来回摆动，「你看，像不像一只小小鸟，飞飞飞～」 沈筱：「……」 顾烆小时候就对他做过这类动作逗他，不过他现在的手已经很大了，哪里是什么「小小鸟」？ 沈筱现在没什么心思纠正他。 顾烆放下手，「筱筱，今天周五，晚上你回公寓么？」 沈筱沉吟片刻，低声说：「我要回家一趟。」 「那我也回去。」 沈筱顿了下，「你姐不是没在家？」 「没在家也可以找你啊。」 沈筱微微凝眉，「我没空。」 顾烆看了会儿沈筱，笑笑，「你是不是想让我去公寓那儿？」 沈筱没说话。 「啧啧，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去那儿？」顾烆托着下巴，神态显出一点戏嚯，逗得沈筱有点恼后，咳了声，正经了些:「那，你有你那公寓钥匙没啊？」 沈筱犹豫了下，把小公寓的钥匙从书包上卸下来给顾烆。 顾烆拿着钥匙，心满意足放在手里。 放学后，顾烆是和罗小螃他们一块走的，走前问沈筱，「筱筱，你不喜欢小鸟吗？」 沈筱收拾着东西，以为顾烆在因为课间没能逗笑他失落，表情缓和了点，「没有。」 「那我回头买个小鸟钥匙扣送你吧。」 第30页 「不需要。」 「你不要我就自己用。」 「随便你。」 「你说的？」顾烆把钥匙在手里抛了抛，笑着和罗小螃出门了。 沈筱等顾烆走后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顾烆家里的门密码和指纹都能进，除了去他那间小公寓，根本就用不着钥匙。 顾烆这是，想配他那间小公寓的钥匙？ 他想叫住顾烆问一下，顾烆已经和罗小螃他们走远了。 沈筱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多去管别的，给李叔打了个电话。 第17章 晚上又下了雨。 沈筱坐在书房，听着雨砸落到窗户上啪嗒啪嗒的声响，看了眼窗外。 沈雅箐一向不喜欢下雨天。 沈筱等沈雅箐洗过澡吹着头髮时才对她开了口，「妈。」 「嗯？筱筱？」沈雅箐换上了件丝绸睡裙，打理着头髮，表情因为放松下来比起刚进门时稍微缓和了一些，「怎么还没去睡？」 「我最近想用一笔钱。」 沈雅箐停住了。 她吃穿用度极为讲究，从不会吝啬给自己儿子花钱，沈筱平时的生活费根本用不完。 沈筱也从来不会主动向她索要什么。 「怎么突然要用到钱了？」 沈筱半垂下眼帘，有些僵硬地回：「同学家属生了重病，我想先借给他用用，以后，他会还的。」 沈雅箐盯着沈筱，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沈家虽然不比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场重病用到的钱对于沈雅箐来说九牛一毛，沈雅箐不至于因为这个有情绪。 沈筱知道沈雅箐已经看出来了他是在帮谁借钱，他向来不擅长撒谎。 沈雅箐把吹风机放下来，端坐在沙发上，漆黑的眼中透出审视，锐利了很多，「你今天是不是见沈涟了？」 沈筱沉默了。 沈雅箐的唿吸开始有些不稳，「筱筱，你都会跟妈撒谎了是吗？」 沈筱手指僵直，低声说:「妈，他是做错了很多。但他病得快死……」 「那不是他活该吗？他该死！」沈雅箐像是被刺到了一样，声音拔高了些，显得有些尖利。 「你以为他没来公司找过我吗？你以为我为什么想带你出国？」沈雅箐双眼发红，「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我做梦都是那个烂人在外面滥交时噁心的样子，以及那些人表面阿谀奉承背后怎么嘲笑议论我！沈筱！你现在还要帮着那个烂人来烦我吗？」 沈筱望着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从下午就一直发紧的心脏一时间绞紧到了极致。 沈雅箐离婚的那段时间郁郁寡欢，沈筱为了取悦她，拼命读书考第一，参加各种比赛拿奖，从小他就活成了沈雅箐最满意骄傲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被母亲这样疾言厉色地指责。 一种沉重的负罪感使他几乎喘不开气来。 但这个年纪的少年终究做不到看到一条人命消失，他声音变得极低：「妈，只有这一次，我保证……」 「行了!别再提这件事！」沈雅箐高声喊了声，她捏着眉心，检查了下四周窗户，似乎担心自己一时激动喊出的话传出去。 「给妈把安眠药拿过来。」 沈筱给沈雅箐找到了药，倒了杯水。 他听着沈雅箐吞咽着药时有些紊乱的鼻息，唿吸也隐隐跟着乱了几分，喉咙沉重得一时几乎动不了。 沈雅箐把药服下了，按着太阳穴，平静了会儿，才看了眼沈筱。 「好了，筱筱，你一直都很懂事的，别管这件事了，早点休息吧。」 沈筱在一旁静静站了很久。 他想起沈涟用那张生着斑疮的脸痛哭流涕看过来时的表情，岸上濒死的鱼一样。 他和沈雅箐一样憎恶对方，但他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养育他七年的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死去。 沈涟确实做错了很多，但真的至于以死谢罪吗？ 沈筱喉结无意识地颤动了几下，终究还是看向沈雅箐，哑声地开口：「妈，你能不能就当是，借我的。」 沈雅箐把杯子摔到了地上。 「滚出去。」 沈筱没躲，任由玻璃杯砸在脚前，碎片和水迸溅到脚踝上。 他躬身，把地上的玻璃收拾好，出了门。 沈筱僵立在门外。 裤子湿了大片，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流血了，伤口有些深，血顺着指尖滴滴坠落，应该是刚刚收拾地上的碎玻璃的时候导致的。 沈筱深吸了口气，尽力站正，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习惯性往顾烆家的方向看了眼，黑压压的一片。 他想起今天那里根本就没人。 沈筱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感觉。 沈筱不是第一次被沈雅箐赶出家门。 小时候他不明白沈雅箐为什么离婚时，每次只要和沈雅箐说想见爸爸，就会被沈雅箐撵出家门。 后来，他就不说了，只是搬来北城过的第一个生日许愿时说了一回。 他还是被撵出去到外面站着了。 那一天顾烆在家门口看到他，很兴奋，找了外套和围巾来，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顾烆问他是不是终于忍不住也想出来打雪仗了？但也穿得太少了。 顾烆对他说生日快乐，问他生日许了什么愿望。 第31页 顾烆拍着胸脯说自己可是很厉害的，总是能帮小弟们实现愿望…… 外面下的雨很大，沈筱站在门外，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个小公寓，可以去那里。 顾烆还在那里，顾烆会给他开门，然后，他也许可以找顾烆借。 沈筱走出几步后，停下了。 明明以后就要和那人天各一方不再联繫，最近却比以前还要依赖对方了。 他应该可以，一个人解决这件事的。 沈筱低下头。 雨水把他本就湿了的衣服浇得更湿，眼镜上满是雾气和水珠，几乎看不清前路…… 沈筱胡思乱想着，头上的雨却忽然停了。 沈筱抬起眼，对上了来人。 顾烆正撑着一把透明的大伞站在雨中。 路灯透过顾烆头顶布满雨珠的伞面打过来，满目晶莹的光亮。 沈筱湿漉漉的眼睫微微颤了下，他有些庆幸这场雨掩盖了他身上溅到的那些玻璃渣和水渍。 「你，怎么来了？」 顾烆笑得神秘兮兮：「心灵感应。」 沈筱没想到顾烆会来到这里。 虽然沈涟当时在校门口说了生病的事，但他下午表现的很平静，顾烆本该不会想到沈涟会病得那么重，还落魄到让他去求沈雅箐。 顾烆低头，用额头抵了下他湿漉漉的额头，动作很轻，像大狗在轻嗅被暴雨淋湿的小猫。 沈筱不自在地向后避开些，微凝起眉，「干什么？」 「怕你发烧了。」 顾烆说完，顺势靠到了沈筱肩膀上，在沈筱又要退开时揽紧了他，打趣：「看在瘸腿人士千里迢迢找你特别辛苦的路上，能让我靠一会儿么？」 沈筱没再推顾烆。 但顾烆与其说是靠着，那更像一个拥抱。 沈筱莫名想起，后来，顾烆真的实现了他的愿望，带他去南城找了沈涟。 他扑到很久没见过的沈涟的腿上喊着「爸爸」，第一次在顾烆面前像每个会想家的小孩一样几乎喜极而泣，沈涟却没有再和以前一样笑着热情地给出任何回应，只是稍有些歉意地尴尬地看着他。 沈涟的旁边已经有了新的妻子，年轻美艷，挺着隆起的肚子。 从那个女人的目光中，沈筱感觉到他的出现是不被期待，不合时宜的。 沈涟好像也不置可否。 沈涟给沈筱就近在商场买了最贵的玩具，还给顾烆买了一个，就和自己的现任离开了。 沈筱想说话，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他抱着根本不会玩的玩具车停在那里，又变成了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回去时，顾烆突然拿开玩具车，抱住了沈筱，就像现在在雨中拥着他一样，小小的身躯贴得很紧。 刚过完八岁生日的沈筱回过神，淡淡问：「干什么？」 比他还小几个月的顾烆抱紧他，闷声说：「筱筱，我决定了，等我八岁生日时候，不许愿成功收到你当小弟了，我想许愿当你爸爸！」 沈筱有些嫌弃：「我才不要你当我爸爸呢。」 但从那天起，沈筱终于交了一个朋友，最好的朋友，从此形影不离，亲密无间。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夜风很凉。 顾烆却用伞将怀里尚有些清瘦单薄的少年遮得严严实实，他的胸膛结实宽阔了很多，气质也透着股从前没有的沉稳成熟。 沈筱情不自禁地闭上被雨水浇湿的眼眶，第一次几不可察地靠向了顾烆。 第18章 沈筱冷静下来后，才意识到自己正靠在顾烆怀里，和他几乎是互相拥在一起。 沈筱出门时身上就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被雨水浇了个透，把顾烆的黑色卫衣都浸湿了，两人贴在一起时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轮廓和体温。 他不自在地稍稍向后退开了点，对继续靠在他身上的顾烆低声说：「你，靠够了没？」 顾烆抱着沈筱触感极好的腰背，一时没回，留意到从身后刮来的裹挟着冷雨的夜风，才慢悠悠松开了他。 顾烆低下头，看着沈筱，在沈筱艰难地组织措辞想要解释自己为什么在外面淋雨时，笑问了句：「你要跟我回家，还是回公寓？」 沈筱放松了些，对上顾烆几乎堪称温柔的棕黑色眼瞳，却又有片刻的晃神。 他想起自己裤子上那些水渍和玻璃渣，错开视线，「你回家吧，我要回公寓。」 让顾烆撞见自己这副在家门外淋雨的样子，已经是很预期之外的事了。 沈筱往一旁走去，准备打电话让李叔再来接他。 「那不行。」顾烆拉住了想要从他的伞下走出的沈筱，重新用伞把他遮严实，「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沈筱停住了，睨了眼顾烆攥在他手腕上的手，「你松开。」 「不松。」 「顾烆。」沈筱语气沉了点。 顾烆平时一等沈筱态度硬起来就会立即认怂，但今晚，他还是坚持抓紧沈筱的手腕，「不松。」 「你……」 沈筱也不知道顾烆怎么突然就犟了起来，正有些没辙，胃里隐隐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疼。 他微蹙起眉，低下头，肩膀稍稍前倾。 顾烆脸色瞬时变了，松开钳制着他的手，「筱筱，你怎么样？」 「没事。」沈筱压根没把这点疼放在心上，忍住了，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回公寓了。」 第32页 他趁着顾烆松开手的空荡，转身离开。 沈筱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有迈出一步，下一刻，腰上一热，脚底悬空。 顾烆居然直接把他拦腰抱了起来。 沈筱愣住了，瞠目看着顾烆。 沈筱和顾烆以前关系再亲密都从来没有过被他这样打横抱在怀里的情况。 他一时太过惊愕，以至于直到顾烆快抱着他冲到了家门口，他才理智回笼，推着顾烆的肩膀挣动起来，「顾烆，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顾烆没听他的，把他抵在门上圈住腰背抱紧，边摁指纹，边轻声安抚，「乖，别乱动，一会儿摔着了。」 沈筱愣住了。 这是沈筱第二次听到顾烆对他说「乖」这个字。 上次是在顾烆家里，顾烆给他贴创口贴的时候。 沈筱愕然看着顾烆。 顾烆也被雨淋湿了些，湿漉漉的额发凌乱地打着髫，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仓促狼狈。 但他稳稳地把个子也挺高挑的沈筱抱在怀里，尚且透着点青涩少年气的侧脸上显出一股有些违和的成熟感，让沈筱生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沈筱一时说不出话来，想去推顾烆，却又看到冷白手指上渗出的血沾到了顾烆衣领上。 沈筱只能蜷着手指，沉默地僵着身子，就那么被顾烆一直抱到客厅沙发上。 客厅里开了灯，水晶吊灯橘黄色的光亮将偌大空荡的别墅也显出了几分暖意。 雨还在下着，阴湿的冷意被隔绝在外。 沈筱往隔壁看了看，也不知道沈雅箐现在怎么样了？ 顾烆已经拿来卫生箱给沈筱找到了药，又给他倒了杯温水。 「筱筱，你快先把药吃了。」 沈筱回神，打量了眼那些胶囊药片，清一色都是胃药。 顾烆家里很少有人会生病，所以除了一些跌打损伤药之类平时一般不会备什么药。 他刚刚也没表现得多明显，顾烆怎么就看出了他是胃疼…… 沈筱把药对着温水服下，顾烆稍稍放松了点，看着沈筱几乎湿遍的白衬衫，找了毛毯来给沈筱披上。 沈筱本来想推拒，注意到自己的白色衬衫湿了后有点透，把毛毯披好了。 顾烆用毛巾帮他擦头髮时，他坚持要自己来，顾烆只好坐到他旁边。 「好点了吗？」顾烆低声问沈筱。 沈筱看着顾烆满是担忧的表情，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这么紧张，好像把他当成了什么易碎品。 虽然顾烆以前也都很关心他。 「只是胃稍微有点不舒服。你这么小题大做干什么？」 沈筱回过头，有些别扭地安抚了他一句。 「什么叫小题大做？」顾烆少有地对他严肃起来，「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就是以为是小毛病忍着忍着就成大病了？今天情况特殊所以先让你来这里吃药，以后不舒服就要及时去医院检查知道么？」 沈筱想反驳顾烆，却无从反驳，只能默默喝了口温水。 从小到大都是他教育顾烆，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顾烆一通教育。 最近，就像是一场梦。 顾烆开始变得成熟，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明白他的一举一动代表什么，还心灵感应一样出现在了这里…… 沈筱想着想着，终于在一晚上的浑浑噩噩中清醒了点，反应过来什么，看向了顾烆打着石膏的腿。 顾烆和沈筱对视，也后知后觉自己拖着条瘸腿一路畅通无阻地抱着人狂奔回家看着十分诡异。 沈筱眯起眼:「顾烆，你的腿伤是骗我的？」 顾烆垂下脑袋，抓了抓头髮，「我，我当时确实擦伤了点，只是早就好了。」 沈筱简直说不上是气还是好笑。 顾烆这货什么事都写脸上，撒谎根本瞒不过火眼金睛的顾燃，难道是顾燃帮了顾烆？ 他觉得这一切匪夷所思。 顾燃要是知道顾烆玩这么一出，揍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帮他瞒着自己呢？ 沈筱本来不想怀疑顾燃说的话，但现在这种情况，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顾烆放下手，有些忐忑地小声坦白，「你不给我讲题，却给田诗瑶讲题，放学还跟她一起走，我看着一时激动，没留神在马路边给电瓶车擦到了。」 沈筱看着顾烆，想起顾烆那天在医院里跟他提起这事时激动的样子。 这人怎么就那么在意他和别人在一起？ 这，真的不是在吃醋吗？ 沈筱压下心里的杂念，想起什么，又审视着顾烆，漆黑的眼瞳收紧了：「上次你家里那几个桶，是不是用来沖冷水把自己弄发烧用的？」 顾烆用力咳了声，「我，我这不是担心你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沈筱表情冷厉起来。 「这就是你这样骗我的理由？」 沈筱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无论怎样都不该把自己弄病的。 顾烆一向不敢直面沈筱这表情，尽力淡定地转移话题，反问他:「那你呢，你还没说你自己怎么回事呢？」 沈筱顿住了，低下头，望着自己暖色灯光中裤子上十分显眼的玻璃渣，艰涩开口，「我，这是，撞翻了杯子。」 顾烆嗯哼了声，「你真把我当傻子？」 沈筱语塞了。 顾烆勾起唇角，凑近沈筱，「筱筱，你这可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第33页 沈筱和顾烆对视了眼，浓黑的眼睫压了压。 顾烆说的对，他确实对顾烆也说谎了。 一直以来，他瞒顾烆的都要多很多…… 「哎哎，我认错，以后你随便放火，我绝不点灯！」顾烆其实最怕的还是沈筱露出这幅表情，任何情况他都得滑跪。 他挨近了沈筱，肩膀轻撞了下沈筱的，「别乱想，嗯？」 沈筱僵着肩膀，心虚地看向顾烆，这人怎么一副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样子？ 「不过，筱筱，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了。」 「？」沈筱看着他。 顾烆笑嘆了口气，从卫生箱里拿过酒精棉签，拉过沈筱因为收拾碎玻璃而被刺伤的手，温声说:「不是告诉过你，以后如果有事，要记得有我在？」 第19章 沈筱微微侧目，看着顾烆。 顾烆正坐在他身边，头髮眉睫因为淋雨颜色深了点，被暖色灯光映成一种油墨般的金棕色，帮他清理着手指上的伤口时，温柔而又小心翼翼。 其实顾烆很早以前也对沈筱说过类似的话。 要一直在他身边，罩着他，保护他。 沈筱从没被人这么黏着意愿强烈地照顾过，很领他的好意，但一直觉得顾烆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货。 顾燃曾对沈筱有些歉意地感慨过，虽然自家弟弟口口声声说要守护他，但他才是那个暗暗守护顾烆给顾烆收拾烂摊子的人。 沈筱当初能放下心去参加竞赛，做着和沈雅箐出国的准备，主要是因为顾烆还有个大姐顾燃。 可…… 沈筱不由自主暗暗观察起现在的顾烆。 顾烆正在专心给他处理伤，动作利落又不失细心。 这段时间，顾烆每到认真时有意无意透出的那种成熟感，是让沈筱这个总是被同龄人夸稳重早熟的人都觉得很难企及的。 沈筱最初以为是顾烆为了挽留他和顾燃取了经，没过几天就会被打回原形。 但现在的顾烆，有时候甚至让他觉得比顾燃都要成熟机敏，像是可以给所有人依靠的那种人。 顾烆看到他肩膀前倾，就知道他胃疼，看到他睫毛压了下就知道他有心事，懂得及时转移话题，懂得故作幼稚调皮地活跃气氛，懂得果决又高效地处理一系列问题…… 沈筱不知道顾烆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会变化这么大。 他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顾烆，也没有分裂出其他人格，顾烆身上的那种敞亮炽烈是独一无二的。 顾烆给沈筱伤口消毒后，为他的手缠上了绷带。 沈筱的手伤得比上次揍顾烆时要严重的多，在捡起玻璃杯的碎片时，他看着冷静沉稳，其实手不受控制地蜷紧，掌心被玻璃碎片割到了好几处，白衬衫上都染了血。 沈筱从童年就和其他同龄人不太一样，像是个被强制催熟的小大人，几乎没让沈雅箐失望过。 但他终究只是个少年，有着这个年纪无法跨越的精神世界。 不管是面对竞赛中能力最强的竞争对手，还是面对外面那些兇恶狰狞的街痞歹徒，他都可以保持理智淡定。 唯独面对沈雅箐蹙起的眉和被她摔到地上的玻璃杯，他会本能在心底升起一种几乎快将他绞到窒息的负罪感和绝望感。 顾烆帮沈筱轻轻缠好绷带，并没有松开他，而是将他被夜雨浇得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热烘烘的掌心。 那种感觉让沈筱一时无法推拒。 实际上，从刚刚顾烆在雨中抱住他，帮他上药时，沈筱就该拒绝了…… 两个男生这样一直握着手还是太奇怪，沈筱尽力让自己保持淡漠，将手慢慢拿开。 顾烆料到他会抽手，已经很满意他破天荒地默许自己短暂的触碰，笑着，又去帮他拆裤脚上溅到的玻璃渣。 沈筱担心顾烆一会儿也会扎到手，微凝起眉，「别动。」 顾烆没抬头，轻声说:「没事，我会注意的。这玩意儿留你腿上才危险。」 沈筱再次怔住了。 他性格冷僻，不擅长表达关心，明明除了别动什么都没和顾烆说，顾烆放以前该气唿唿说他不识好人心了，现在却好像会读心术一样，不抬头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沈筱手指蜷了蜷，黑漆漆的眼瞳不大明显地胡乱地往客厅里明亮的四处看了看，胸口一阵让他心跳都变得有些轻快的热意。 顾烆仔仔细细帮沈筱除去了玻璃渣，又将他裤脚卷了起来。 沈筱心神正有些乱，蓦地被顾烆捋起裤脚，神经重新绷紧了些，「又干什么？」 「检查你还有没有别的伤。」 「只是摔了杯子，没那么夸张。」 沈筱有裤子的保护，确实没怎么受伤，只是稍微在脚踝附近扎了点很浅的血印，不过他皮肤冷白，看起来就十分显眼。 顾烆也特别在意那一点小伤，坚持用棉签帮沈筱把那些伤也涂了药膏。 在体力上，沈筱虽然不弱，也根本不是顾烆的对手，他也不喜欢和人用蛮力争执，因此，要是顾烆在他冷下脸后不妥协，他就会有些无计可施，只能被顾烆钳制住为所欲为。 沈筱最终僵坐在沙发上，任由顾烆抓着他的脚踝上药了。 刚刚顾烆给他手缠绷带时他还会有闲心胡思乱想下，现在这种被顾烆抓住脚踝上药的感觉却让他简直度秒如年。 第34页 被顾烆碰到的地方很烫，刚好靠近那一颗小痣，让他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 沈筱一等顾烆上完药就把身上的毛毯拿下，从客厅沙发上站起了身。 「我回去了。」沈筱尽力语气平淡。 「这么晚了，今晚留在这里吧？」顾烆跟着起身，劝他。 沈筱从很早以前起就不再同意在顾烆家里过夜，现在的情况，当然更不可能。 「说了要回公寓那里。」 沈筱低声道，迈开长腿往玄关处走，眨眼间就要走到门口。 「等等。」顾烆跟过去，叫住他。 「？」沈筱侧头看向他。 顾烆走到沈筱身边，笑了，「刚刚就想和你说了，你忘了你钥匙还在我那儿了？」 沈筱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钥匙还我。」 「抱歉，落公寓了。」 沈筱语塞了，「你……」 要说是以前的顾烆，沈筱还会相信他把钥匙落下了。 但最近的顾烆……沈筱很有理由怀疑顾烆诓他。 沈筱微收紧眼瞳，审视着顾烆。 顾烆好像看出了沈筱的不信任，直视着他，眼睛弯了弯，「不信你可以搜身啊。」 沈筱望着顾烆，停住了。 他当然不可能搜顾烆的身。 可顾烆总不可能是知道他避嫌，不会搜身，所以故意这样说。 沈筱最终只能相信顾烆是确实没带才会无所顾忌地要他搜身，垂下了眼睫，有些发愁。 沈筱现在还没有身份证，没法自己开房，僵在了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小时候沈筱被撵出来，等到沈雅箐消了气，会把他放回去，所以只要站在家门口多等一会儿就可以了。 现在沈雅箐知道沈筱在外面有公寓，很可能一直到第二天都不会再给他开门。 难道，真的要留在顾烆这里和他一起睡？ 沈筱想到这个可能，薄薄的唇角抿紧，已经开始思考公寓那边这个点是否可以联繫人去撬锁了。 「家里之前刚好准备了客房。」顾烆看着沈筱有些为难的样子，嘆了口气，温声补充了句。 沈筱听了，这才放松了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 就算有客房，他也不是很想和顾烆这样大晚上单独呆在他家，洗澡换衣服之类都会很不自在。 之前能留下顾烆在自己公寓，纯粹是因为他的腿伤才勉为其难。 顾烆看了会儿神情不太自然的沈筱，突然一手撑住他身后的门，低头凑近：「干嘛总是这么避讳和我在一起？怕我吃了你？」 沈筱被顾烆抵在门上对视着，暗暗有些紧张，看向别处，「以前不是说了你睡品不好。」 「那都是以前。」顾烆调侃，「你现在都没跟我一起睡过了，怎么知道我睡品不行？」 沈筱微怔，看着顾烆。 顾烆虽然是在开玩笑，可这句话在这种情况下，听起来就格外的暧昧。 沈筱耳廓有些烫，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波澜，微别过脸，冷声控诉:「你在我家里装瘸打地铺的时候不就是挺能折腾的？」 顾烆低笑了下，挑挑眉，「可我们当时又没一起睡啊？要不，筱筱你今晚……」 「客房在哪间？」沈筱立即问。 第20章 顾烆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一些。 沈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有些不自在。 顾烆抬手，轻拍了下他肩膀，招唿他，「走了，带你过去。你今晚得早点休息。」 为了缓解尴尬，沈筱跟着顾烆时多问了句:「怎么会想到准备客房？」 「你都让我去你那儿了，说不定你哪天就来我家了呢？看来我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顾烆走到距离自己卧室最近的客房门口，推开门。 房间里布置得和沈筱自己的卧室差不多，冷色调的装潢和顾烆家总体暖调的风格迥异，还多了些沈筱喜欢的小物件，盆栽书架风铃等，说是客房，更像个专门给沈筱量身打造的次卧。 沈筱看到后，有些愣怔。 「喜欢吗？」顾烆问。 沈筱默认了。 「只是个客房而已，这么费心去布置干什么？」 顾烆笑:「你要是愿意，这间以后就是你的卧室，想来就随时过来。毕竟，你也知道我爸我妈还有我姐一直都巴不得让你做他们的亲儿子亲弟弟。」 沈筱眼睫不着痕迹动了动，心底有些发软。 除了顾烆，顾家一家人对他也都尤其的好。 可，他以后就要出国了，这些心意恐怕没办法回应了。 顾烆给沈筱找来了换洗的衣服。 「好了，你刚淋过雨，快去洗个热水澡吧，小心伤口别进水。」 沈筱回过神，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沈筱洗澡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洗过澡换上顾烆的衣服时才有些脸热。 顾烆给他的内裤是新的，但那逆天的尺寸，明显是顾烆的。 顾烆递过来的黑色睡袍也大了不少。 明明他在男生中身高也挺高的。 沈筱将腰带繫紧，看着长出的那一截，只得无奈地打了个蝴蝶结。 沈筱洗澡速度本来就慢，这次手又受伤，洗完澡擦着头髮出来时，顾烆早就已经洗好了，连头髮都已经吹干了。 第35页 顾烆看着穿着一身黑色睡袍正在擦着湿黑的发，冷白皮肤被熏蒸得微红的沈筱，目光闪动了下，把吹风机递给他。 「在你床头柜放了书，早点睡，实在睡不着再去看。」 沈筱知道顾烆是了解他有睡前看书的习惯，也怕他有心事，所以特意给他准备了书，低低「嗯」了声。 沈筱吹干头髮，去了客房，他已经很久没来过顾烆家里留宿了。 在顾烆家的客房休息也是头一回。 沈筱坐到床上，看着顾烆给他准备的放在床头柜上的书，一本是封面绘着人体骨骼结构图的医学书，一本是绘着数据金字塔同cec竞赛有关的金融资料。 沈筱看了会儿，一时有些不确定自己该看什么，索性先关灯躺下了。 窗外的雨势已经小了很多，但因为没了顾烆在旁边闹腾，雨声格外清晰。 沈筱又想起了沈涟的事。 沈雅箐看来是不会出手帮忙了。这也无可厚非。 只是沈涟那副样子，不知道还能扛多久。 现在集训都还没开始，等着竞赛拿奖肯定不行。 找顾烆，以后都不确定该不该和他联繫。 也许，还能想到别的办法…… 沈筱辗转反侧，尽力让自己睡了过去。 沈筱从梦中惊醒时还是夜间。 他额头布着冷汗，瞳孔失焦，胸口闷得快喘不开气。 梦中的这一天，顾烆没有出现。 他发了很高的烧，手心的疤也没怎么处理，顶着病体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事，后来离开了顾烆，去了异国他乡。 沈涟收到钱后还是因为治病不及时去世了，沈筱在国外被人追起了贷。 那个连身份证都还没有的年纪，能借到一笔高额的钱款自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沈筱一边忙于读书深造，一边瞒着沈雅箐想尽各种办法还钱。 那些人本来想直接让沈筱去向沈雅箐要钱，看沈筱一提到这事就好像要跟他们鱼死网破似的，也不敢把人逼狠。 好在沈筱是个有能力的，还在读书时就已经开始着手公司事务，哪怕靠自己也还得起，只是沈筱的所有时间都被学习和还贷榨干，每天都在透支着自己。 沈筱自虐地觉得这样也还好，刚好可以忘记顾烆。 但每个靠安眠药也防不住的失眠的夜，他都会没出息地疯了一样地想起顾烆…… 沈筱沉浸在梦中的情绪里，半晌才缓过来，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闷到快窒息的胸腔涌入空气，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在黑夜中对上了一双眼睛。 顾烆不知什么时候，裹着自己的被子偷偷躺到了他旁边。 顾烆现在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睡着了就雷打不动的人，在他惊醒后就也醒了，暗夜中定定看着他，眼中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沈筱有些混沌地眨了下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做噩梦了？」顾烆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 沈筱有了些真实感，哑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顾烆讪笑了下，「那个，我梦游了。」 沈筱自然不可能信，这人梦游怎么还会记得带个被子躺到他旁边。 两人在暗夜中对视着，沉默了会儿。 「其实，是担心你睡不好。」顾烆正色了点，声音变得很温柔。 这样的顾烆是陌生的，但沈筱又莫名觉得很熟悉，熟悉到好像曾经顾烆也总是这样靠在他的枕边温柔关心着他。 明明顾烆这人，以前张扬又中二，完全和这两字无关。 「你要是不想我在这儿，我就先回去。要我给你拿半片安眠药吗？」顾烆说着，想起身。 手腕却被人攥住了。 他回头，看着手腕上那只布着层薄薄冷汗的白生生的手。 是沈筱本能拽住了他的手腕。 两人同时停住。 沈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场噩梦就一时失控到下意识做出这样的举动，但他不想松开，好像松开就会回到那场漫长的极具真实感的噩梦里。 顾烆看了沈筱一会儿，躺回了一边被子里，直视着他，温声说:「睡吧。我在。」 沈筱喉结动了动，最终贪恋着这种感觉，藉口着反正是一人一床被子，在顾烆身边睡下了。 第21章 沈筱又做了一个梦。 在浴室缭绕的热雾和朦胧的暖色灯光中，他眼镜掉在地上摔碎了，浑身湿透得狼狈，领带和白衬衫的领口松垮半解，不復平时的斯文规整。 也完全没了那些时候的冷僻克制。 他在顾烆扶住站不稳的他时，竭尽所能地贴向对方，仿佛生怕顾烆会重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他的唇甚至讨好地，笨拙地落在顾烆的领带上，喉结、下颚和唇角上。 顾烆别着脸僵硬地躲避，说了什么。 他张开口，也好像在顾烆耳边对顾烆说了什么。 顾烆突然把他抱起来抵在了墙上，吻铺天盖地袭来…… 沈筱早上醒来时，对上的是顾烆放大在眼前的英俊立体的眉眼。 顾烆跑进了他被窝，还把他搂进了怀里。 他坐起身。 顾烆感觉到动静，睁开眼看向他。 沈筱开口时，竭力镇定才没让剧烈的心跳把语气顶得盪起波澜。 「你不是说，你现在睡觉很老实吗？」 第36页 顾烆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神态慵懒散漫，眼底透着点笑意。 「确实老实很多啊。我可没有像以前一样压到你，让你睡得不舒服。」 沈筱想反驳，但一刻也没法和顾烆呆在一个被窝里，起身出被窝。 「哎，等等。」顾烆立即去拉沈筱。 顾烆睡在外面，沈筱要下床就得从他这边过去，他这么一拉，沈筱直接被拉的趴坐到了他身上。 室内打空调，两人就只盖着床空调被。 薄薄的被褥根本无法遮掩住两人之间的反应，尤其是顾烆的。 沈筱身上本就大了一号的黑色睡袍还因为这个动作松垮了很多，锁骨胸口露出大片，从顾烆的角度简直春光无限。 「……」顾烆放在沈筱手腕上的手收紧，锋利的喉结滚动，沈筱没敢去看顾烆的表情，挣开他下了床。 沈筱在洗手间洗漱时，冷白的脸颊和耳廓还是蔓延着红，脑子里充斥着乱麻似的混乱思绪。 他怎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 在梦里，怎么会主动对顾烆做那种事？ 还有刚刚…… 明明男生早起出现那种反应其实很正常，顾烆也已经那样了，他反应是不是大了些，顾烆会不会发现什么？ 沈筱从洗手间出来时顾烆已经洗漱好了。 顾烆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异样，反而神采奕奕，「洗好了？刚刚就想和你说了，我昨天让人给你准备了衣服，放你房间了，你回头别忘记换上。」 沈筱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看来顾烆并没有发现什么，只以为他是尴尬才跑开的。 想来也是，就算顾烆再细心，在不清楚他取向的情况下应该也不会想到更多。 沈筱回到房间，换上顾烆给他送来的衣服，是他习惯穿的白衬衫黑裤子，大小正合身。 他穿好衣服，取过眼镜架上，再去见顾烆终于不再那么尴尬。 下了一夜的雨，早餐时天还是阴的，餐桌上方的三头吊灯打开了，照得餐具格外光洁。 沈筱尝到小米粥，做的很清淡，只放了一丁点的糖，可能是做饭阿姨被顾烆叮嘱过了，按照他的口味做的。 他打量了眼顾烆，顾烆吃得挺香，显然对淡口的饮食适应良好。 沈筱收回视线，又垂下浓黑的眼睫，兀自思忖着沈雅箐现在消气了没有。 「确定不和我说你遇上什么事了吗？」顾烆悠悠问了句。 沈筱沉默着。 顾烆无奈一笑，「好吧。」 沈筱静静吃过饭，把手机拿出。 「做什么？」顾烆问。 「我要回去了，联繫下人去公寓那边开锁。」沈筱边说边在通讯录里翻找着号码。 「那你用不着打电话。我们直接回去就行了。」 沈筱指尖一顿，「你不是说忘记带钥匙了？」 「我只是说忘记带你的钥匙了。」顾烆说完，从裤兜里摸出个钥匙，钥匙扣上面挂着个和平鸽似的小白鸟装饰物。 「我配的这串还在身上呢。」 沈筱：「……」 沈筱本该先质问下顾烆昨晚煳弄他的事，但现在顾烆配钥匙的事更让他在意。 他微凝起眉，「顾烆，我没说你可以配。」 顾烆将长而骨感的手指穿进金属环里，晃着手里的钥匙串笑得吊儿郎当，「你也没说不可以啊。」 沈筱知道和顾烆讲道理讲不通，伸出手想直接把钥匙拿过去，顾烆眼疾手快把钥匙一收。 沈筱不喜欢和人用肢体争执，停下了:「顾烆，我现在说了不行了，还我。」 顾烆见状，耷拉下眉眼:「筱筱，我以后还想去你那儿呢。你看，我家还有个你的卧室，你那儿留我个地铺怎么了？」 沈筱一时没吭声。 从昨晚到现在，顾烆一直照顾着他，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正因这样，他才更需要和顾烆拉开距离。 他现在正越来越离不开顾烆，还做了那样出格的奇怪的梦，他真不知道自己再继续和顾烆黏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沈筱推了下眼镜，坚决道:「不行。」 「筱筱……」顾烆还想再多说，沈筱打断他，「顾烆，昨晚你帮了我，之前你骗我的事就当抵消了。把钥匙还我。」 顾烆听了，也知道自己之前骗沈筱的事理亏，只好没再多说，悻悻把钥匙拿出来上交。 在沈筱准备动身回公寓时，顾烆跟上来，低声说:「筱筱，让我再去你家收拾下行李总行吧。」 沈筱没好再拒绝顾烆这个请求。 两人一同回到公寓。 沈筱一打开门，就看到玄关置物柜上正放着他的那把钥匙，钥匙扣上也有了个装饰，黄澄澄的一小团。 沈筱拿起钥匙扣放在手里端详，那黄色的是一个卡通的小太阳，上面绘着个笑脸表情。 「你不喜欢小鸟的，我就给你送了个别的，怎么样？」顾烆在一旁笑问。 沈筱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但看着那个阳光灿烂的笑脸，还是一时没说话。 顾烆已经去收拾行李。 沈筱站在一边看着顾烆收拾东西搬离小公寓，心里也好像逐渐空落下来。 他把钥匙收好，上前帮顾烆检查。 虽然顾烆比以前成熟了些，他还是习惯性地担心顾烆会丢三落四。 顾烆看了眼他，调侃：「别想我啊。我早晚还得过来。」 第37页 沈筱淡淡横他一眼，顾烆正经了些，脸上还是笑着的，继续收拾。 顾烆临走前，沈筱叫住拖着行李的顾烆，把书桌上的那罐薄荷糖拿过来递给他，「你买的糖落下了。」 「那是买给你的。」顾烆说完，不等沈筱推辞，一熘烟地走了。 沈筱站在门口愣了会儿，手指蜷了蜷，把那罐糖拿了回去。 顾烆离开公寓后，沈筱就开始着手处理沈涟的事。 他把所有的方案列出来，考虑了诸多因素，思来想去发现梦里那个很不怎么样的方案居然真的是现阶段的他的最优解。 沈筱含了个薄荷糖在嘴里，捏着眉心，正坐书桌前准备查询其中的门道，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沈筱顺手接了。 「筱筱。」电话那端传来沈涟的声音，透着侷促和一点儿的激动与窃喜。 沈筱没回，冷着脸想把电话挂断。 沈涟察觉到了，忙说:「先别急着挂，我打电话来就是，就是想和你说，我这边有人借钱给我治病，不担心用钱了。」 沈筱顿住了，眯起眼。 沈涟那种人能有什么人愿意借钱给他？ 沈筱第一时间想到了顾烆，但沈涟说钱是自己的一个老姘头借的，沈筱便只当做是沈涟的那些烂桃花里终于破天荒有了一个顶用的，没再多想。 沈涟的事一解决，沈筱终于可以安心地回归校园生活，继续为竞赛做准备。 月考眨眼间也要到了。 老马在班会课一提，罗小螃等一帮烂泥扶不上墙的登时都哀嚎起来，甚至已经低声商量起作弊和装病弃考了，被顾烆用眼神威慑得态度立即端正不少。 「都干什么呢？之前让你们学习是白学的，打起精神来，这次考试都必须好好考啊。」顾校霸拍拍桌子，厉声动员着小弟。 看了眼沈筱，他又温声唤：「筱筱。」 「嗯？」沈筱从书上抽神，暼向他。 顾烆凑过来，笑得像只大金毛，沈筱觉得如果顾烆有尾巴那么一定已经摇了起来。 「要是我这次月考考好了，能把我之前配的那把钥匙奖励给我吗？」 第22章 沈筱很难拒绝那样的顾烆。 他给自己找了个藉口。 等月考后，他就要去参加cec竞赛的集训了，到时候顾烆就算来公寓也没多少时间和他相处，不如就用这个作为激励。 他淡淡回了顾烆一句，「看你表现。」 那一句话让顾烆打足了鸡血一样，比以前又勤奋了很多，恨不得头悬樑锥刺股。 他上厕所的时间，沈筱斜睨了眼顾烆刚刚正在做的卷子。 顾烆做的是填空题最后几题，已经有些难度，答案却居然都对。 他有些欣慰，正凝神准备再往后看，罗小螃从前排扭过身叫了他一声。 「筱神！」 沈筱收回视线，抬眼看他。 罗小螃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纠结了下才对沈筱嗫嚅着开口，「本来想瞒着的，后来想想还是告诉你一声吧。筱神，你看学校的帖了吗？」 沈筱很少会关注论坛，自然没。 罗小螃也知道，直接把手机举给他看。 【标题】震惊！这是校草的爸吗？他和个男的在干嘛呢？ 镇楼图是几张有些模煳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的戴了口罩，捂得其实还挺严实，就是那冷白皮和过分精緻的眉眼实在太吸睛，和另一个长相有些磕碜的男的在宾馆门口搂搂抱抱，有张图甚至被人摸上了腰臀。 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关系。 1l:上次在校门口看到，身上的风衣都没变，绝对是了。 2l:666好会玩。这是要和男的开房？ 3l:你们说，校草不会也是吧？ 4l:楼上放什么屁，筱神那么高冷，怎么可能？ 5l:亲爹和男的搞，儿子真的能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6l:吐了，都好噁心。 7l:有人真的是接受过素质教育的吗？懂不懂素质两字怎么写？懂不懂不了解就别乱说？ …… 罗小螃看着沈筱沉下来的眸色，忐忑地安慰了下他，「筱神，你别听那些人瞎逼逼，回头烆哥他肯定……」 沈筱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出去了。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气味浓郁刺鼻。 护士小姑娘给病床上的男人换完药水时忍不住往那张脸上多看了两眼，正要往外走，对上了门口阴沉着张脸的男生。 那个护士被吓了一跳，看着两人长得快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很明显是家属，推着输液车快步走开了。 男生走进病房，垂眼盯过来，「沈涟，你想干什么？」 沈涟瑟缩了下。 当初豆芽菜似的小男孩早就出落成了身量高挑的少年，即便看着斯文克制，真正被惹到底线时那双结着冰霜似的黑漆漆的眼瞳沁出的戾气还是让人觉得冷入骨髓。 「我，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怎么了突然这么杀气腾腾的？」 「你跟人开房去了？你的钱就是这样借来的？」沈筱声线有些沙哑地逼问着他，因为情绪激动眼尾都泛起了层薄红。 沈涟咳了几声。 「筱筱，你误会了，我当时是以为没希望了，想找人同归于尽的。那个人，他，他就是个垃圾，以前一起玩的时候点头哈腰孙子似的，我落魄后说有困难找他借钱，不给我还羞辱我，我想着反正灯关了他看不出就同意跟他出来了……」 第38页 「他亏待过你你可以想别的办法还回去。你如果传染了他，有没有想过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要传染多少人？」 沈涟被训得低下头，「筱筱，我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气上头了，我没真跟那人怎么样，你有个朋友把我拦住了。」 怕沈筱不信，他说得更详细了些，「就那天在学校门口那个帅哥。不信你可以问他。钱其实都是他借给我的！是他不让我说我才说是找我朋友借的。」 沈筱愣住了。 沈涟说的那个人，不用猜也知道是顾烆。 顾烆是什么时候，知道沈涟的事的…… 沈筱暂时没心思想太多。 他对沈涟一字一顿地警告：「你最好活下去，以后你欠的钱自己还。」 沈筱从病房离开时，顾烆大步从门口沖了进来，「筱筱。」 沈筱迎面看到他，眯起眼，「来得正好，你跟我出来一下。」 「顾……顾烆？他姓顾？」沈涟瞪大了眼睛。 北城顾家的名头，沈涟作为一个做过生意的人，自然不会不知道。 沈筱没搭理沈涟的问话，带着顾烆走远了。 外面的天气还不错，顾烆和沈筱站在走廊里，午后的阳光透过医院窗玻璃漫过来，笼了两人满头满身。 「我刚上个厕所你怎么就跑出来了？」顾烆率先开了口，「还跑到这种地方来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乱跑？」 沈筱低垂下眉睫:「我没跟人有接触。」 顾烆放心了些，「我让螃蟹帮你请假了。之前还担心你的胃呢，刚好你来医院了，我们顺便一起去做个体检。」 沈筱看着顾烆对着他一通叮嘱，本想语气严肃点都严肃不起来了，不着痕迹轻嘆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爸的事的？」 顾烆停下了，倒也不意外沈涟会卖了他，摸了摸鼻子回：「就之前，你不愿意说，我只能自己去查了。」 沈筱看着窗外。 从这里能看到楼下花园里的忍冬层，叶片在阳光下反着微光，风一吹便星星点点的闪。 也是。 这个人，怎么可能真的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沈筱还想问顾烆很多，比如，他出手帮忙时，正好看到沈涟在和一个男的亲热，不会觉得奇怪吗？又比如，看到帖子里那些议论的话会有什么想法…… 但顾烆都已经追到这里，好像也不必多问了。 沈筱和顾烆一起从医院回去时，日光淡了些，沈筱看着两人的影子拖在地面上，朦胧模煳。 顾烆这么一插手帮忙，以后就算出国好像也很难和顾烆断了联繫了。 沈筱推了推眼镜，看向远天。 罢了，其实也没必要非和顾烆断了联繫。 到时候远在国外，他再怎么异样顾烆也不会察觉到了。 对顾烆的感情说不定也会越来越淡，淡到有一天，他可以神态自如地祝顾烆幸福…… 医院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顾烆安心下来，把沈筱带回学校，一切又恢復如常。 放学时，罗小螃跑进了后门。 「烆哥，人给您带来了，怕您累着，今天是第一页的，明天再换第二页的。」 沈筱有些莫名，往走廊上看去，几个的男生正排成一排畏畏缩缩站在那儿，像是下水道里见了光的老鼠。 沈筱正有些奇怪，顾烆已经站起来，神态轻慢地晃过去了。 他的身高拔尖的高，肌肉线条并不浮夸，却隔着宽松的秋季校服都显出精壮结实的轮廓，往几个男生面前一杵气势逼人。 「就他妈你们几个在帖子里说沈筱闲话？」 顾烆规矩太久差点让人忘了他的校霸身份，这会儿一显出怒意，瞬间吓得那几人大气不敢出。 「现在还6吗？」顾烆问第一个男生。 「儿子随爹？你这么垃圾你爹也是？」顾烆怼第二个。 「同性恋噁心？」顾烆默念了一句，直接长腿一抬，上脚踹了第三个，踹得那本就腿软的男生屁滚尿流跌坐到地上，狠声问：「有他妈你这种是非不分以偏概全的败类噁心吗？」 …… 顾烆挨个教训完人，往沈筱的方向示意了眼，「去，都他妈去给他道歉。」 第23章 沈筱微怔在座位上，看着那几人挨个跑过来给他道歉，然后像得了特赦令一样撒腿熘走。 顾烆手插校服裤兜斜靠着后门，在那几个人给沈筱道过歉后，挑眉看向沈筱:「现在心里舒坦点了吗？」 沈筱望向顾烆沐在夕晖中的线条锋锐却神色温柔的眉眼。 像顾烆这种钢铁直男，能不觉得沈涟那事让人反感就已经很让人欣慰了，毕竟直男嘴上再爱开玩笑，恐同的一点不少见。 但顾烆不止没有因为这种事跟他生出嫌隙，还会主动为他出气，说出那些话来。 沈筱压低眼睫，金灿灿的日光依旧流泻进眼中。 出国之后，他真的能忘掉对这个人的感情吗？ 沈筱晚上回到公寓，利用闲暇时间少有的主动登录校园论坛去看了下。 经过顾烆一出手整顿，首页帖子的画风立即好了很多。 再没什么人置喙沈涟的事，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女生磕糖的帖子和个别唿吁大家尊重他人的帖子。 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下，沈筱侧目看了眼。 第39页 是沈雅箐发来的。 [这周末回家吗？] 简短的消息，意味着沈雅箐已经消气了。 沈筱给沈雅箐秒回了条消息。 沈筱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家。 也许是沈涟得到顾烆的帮助后，没有再去骚扰沈雅箐，沈雅箐见到沈筱时态度缓和了很多，简单问了他最近的学习情况和竞赛的事，只字没有再提到沈涟，之前的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事就算是掀过去了一页。 沈筱周一回学校时，一大早有个女生守在教室门口等他。 女生长得挺精緻漂亮，就是面部线条锐角过多，看着不太好惹的样子，她走到沈筱面前，咬了咬嘴唇，不情不愿地低头说了句「对不起」，跑开了。 罗小螃看得目瞪口呆，「还以为又是和以前那些女生一样找筱神告白的呢，居然是帖子里说过筱神坏话的扛不住压力自己先过来了啊？」 鲍弘健也匪夷所思，「筱神可是名副其实的校草啊，又帅又有气质还品学兼优，在女生那儿不是比烆哥都受欢迎？居然还有女生看他不顺眼？」 「这就是再完美的人也会有人不喜欢吧，之前有个叫尤艷的不也好像刁难过筱神？」 「你们说，她们不会真把筱神当情敌了吧？毕竟筱神和烆哥确实太黏了些，再好的好哥们里都难找这样的。」 「屁！脑洞够大的。筱神那么高冷，最多也只能是烆哥黏人家吧？」 …… 沈筱沉默着，尽力忽略议论声坐到座位上没什么表情地翻开书。 接连几天，顾烆让罗小螃揪出帖子里说闲话的人，挨个丢到沈筱面前给他道歉。 注意到沈筱性子冷懒得搭理那些人后，顾烆又让那些人统一写好认错信上交滚蛋。 当初在帖子里帮沈筱说话的，顾烆则很大方的让罗小螃送了红包礼物作为感谢。 那些人中不少都是烆筱的cp粉，什么都不收，只是想让顾烆多给她们发点糖。 顾烆当然不会吝啬，甚至拿这个作为藉口死皮赖脸又黏起了沈筱。 经过顾烆闹了这么一出，校园论坛的帖子里不止没了议论沈筱的帖子，也不见了很多平时爱和人对喷的喷子，画风清朗温和了很多。 首页飘得最多的热帖就是珩筱cp粉的帖子。 之前顾烆和沈筱关系缓和，cp粉队伍已经壮大很多，自从顾烆给沈筱出气以后，简直遍地都是磕糖的。 罗小螃例行巡逻了一遍论坛，只觉得神清气爽，对着顾烆熘须拍马，「烆哥，你终于重振雄风了！」 顾烆正边转着笔边刷题，闻声撩起眼皮瞅他一眼，「老子雄风不是一直在，非得收拾人才叫『雄风』？」 罗小螃挠头嘿笑：「不是，主要之前烆哥您规矩了那么久，学校里不少人都差点忘了校霸是谁，个个准备自立为王了。」 他说完，又不禁慨嘆:「话说，最近那些cp粉们磕得够真情实感的，已经开始开各种分析贴证明你和筱神俩是真的了，哎操，简直太好玩了。」 顾烆勾唇笑了笑，没说话。 「烆哥，有人找你！」鲍弘健突然在门外唤了声。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走廊里正站着一个留着齐刘海的很白嫩秀气的小个子男生。 顾烆起身，没怎么多想，去了走廊外面。 沈筱瞥见那个男生圆熘熘的大眼睛里透着点羞怯的光亮，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男生递给了顾烆一个信封，红着脸和顾烆说了什么。 「螃蟹，这也是喷过筱神的？长得小白兔似的，看着不像啊？」鲍弘健走进后门问了句罗小螃。 「当然不是，之前那帮垃圾早被收拾过了。」 「那这递的信……」 顾烆的几个哥们逐渐意识到什么，在后排闹笑起来。 「卧槽，牛逼！终于有男的敢给烆哥告白了！」 「之前烆哥太直太校霸，有人有心思也不敢，现在烆哥帮筱神出气，怕不是学校里性取向特别点的男生都得觉得烆哥不在乎这个，蠢蠢欲动了。」 「哈哈哈，是谁给他们的错觉，你们看烆哥那样？百分之两百都得拒绝。」 …… 沈筱凝神看书，放在书页上的手指却僵着，脑子里全是四周的动静。 顾烆进门时，看着后排笑得前仰后合的几人，就近踹了脚鲍弘健的桌子腿，「笑屁啊。」 鲍弘健赶紧坐正了，大家也都安静了些。 「烆哥，怎么样？我看那男的秀气得跟小姑娘似的，要不你尝尝新鲜呗？」鲍弘健打趣。 「滚蛋。」顾烆嗤笑了声，坐回座位上。 沈筱心里突然涌上难言的滋味，说不上松了口气，还是更加沉闷。 他攥紧手里的笔，瘦削修长的指骨关节处泛起层青白。 即便早就知道顾烆的取向，刚刚真正看到顾烆拒绝那个男生的那一幕，他还是难免有点芝焚蕙嘆。 沈筱不易察觉地抿了下唇。 是最近顾烆太过开窍，才让他又隐隐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吗？ 放学时，顾烆又想搭上沈筱的肩膀跟他一起走。 沈筱这次坚决没同意，在顾烆执意跟上来时，一个凉凉的眼神将他钉在了原地。 天黑的越来越早。 钴蓝色的夜幕上月亮已经冒出，巷口老旧的路灯也亮起浊黄的光，沈筱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就那么盯着放了片刻空。 第40页 「筱筱。」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 沈筱像是被撞破了什么，微僵了下，才调整心绪看向身后的人，神色保持着淡漠:「你又跟上来做什么？」 顾烆走近他，「我拒绝了那个男生。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沈筱没想到顾烆一上来就抛出这么一句。 他顿了下，暗暗审视向顾烆。 看顾烆目光松散，意识到顾烆可能只是和他交流心事，他才稍稍放松了些，浅声「嗯」了声。 其实顾烆应该说，不是他喜欢的性别才对。 顾烆看了会儿沈筱，纠结着还想说什么，沈筱胸口闷得厉害，为防止失态，准备离开，「我回去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顾烆拽住了沈筱的手腕。 沈筱只能再次看向他，他现在尤其不愿和顾烆单独在一起，眯起冷黑的眼眸半掩住眼底的情绪，淡淡问：「你还想说什么？」 顾烆看着沈筱犹豫了会儿，最终抓了抓头髮，投降似的，对他低声开口：「那个，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最近，可能对男的也有感觉。」 第24章 沈筱无法形容自己听到顾烆说出这句话时的感觉。 他的心跳骤然加重，意识都好像沉浸在这心跳声里，以至于他完全不知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沈筱只是本能地，尽力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 这一声让顾烆放下了抓着头髮的手。 他挑起眉梢，看着沈筱，又说了什么，但沈筱完全没听进去。 沈筱现在只想先找个地方冷静下。 他僵着喉咙对顾烆开口：「我，先回去了。」 顾烆像还有很多话想说，喉结滚动着，但垂眸看了会儿他，还是笑嘆了口气，松开他的手腕。 一直到在公寓里准备洗洗睡下了的时候，沈筱的脑海里都时不时涌进顾烆放学时拽住他说的那句话。 顾烆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男的也有感觉的？ 如果顾烆对同性也可能有想法，他，是不是其实有机会？ 顾烆对待他总那么特别，尤其是这段时间，会不会对他也有其他的感情…… 薄荷味的洗髮露被当成沐浴露涂抹了大半个身子，冰冰凉凉。 沈筱发热的大脑稍稍清醒了点，把花洒开到最大，冲着身上的泡沫沐在水流中。 睁开眼，垂着湿漉漉的眼睫看去，无意间瞥见缭绕雾气中被熏蒸的白里泛红的躯体。 他突然想起顾烆之前勾肩搭背地黏着他，洗澡时候围个浴巾大咧咧过来，甚至和他躺在一起…… 沈筱脸颊耳廓更烫了。 顾烆如果对男的也有感觉，为什么不和他避嫌？明明他都会避嫌的…… 沈筱躺在床上时还在时不时被杂乱的思绪裹缠上，没什么睡意。 手机在暗夜中亮了下。 沈筱拿过手机，看到顾烆发来的消息。 北城一中扛把子：筱筱，睡了吗？ 沈筱一时没回復，紧接着看到顾烆的下条消息。 北城一中扛把子：筱筱，你以后会不会躲着我？ 沈筱愣了下，他到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从听到顾烆的话后就处在混乱中，忘记了照顾顾烆的感受。 不过沈筱倒也没想到顾烆意识到自己的取向后和他完全是反过来的。 不仅不去躲着他，还担心被他躲着。 沈筱漆黑的眼瞳迎着屏幕稍有些炫目的光微微动了动。 x：别多想，我只是一时不适应。 北城一中扛把子：筱筱你最好了。早点睡，晚安~ x：你也早点睡。 沈筱把手机放到一旁。 脑子里依旧不受控制地跳跃出杂念，但顾烆的消息像是给了他心理暗示。 他的身心放松了些，困意逐渐袭来。 沈筱第二天在学校见到顾烆时，却比昨天更乱了，竭力控制才没显出来什么异样，神态淡然坐到他旁边。 他昨晚再次做了个奇怪的梦。 这次的梦里，他和顾烆穿着情侣睡衣靠坐在一起。 顾烆把他搂在怀中，摩挲着他冷白的清瘦的手，他们的无名指上是精心设计的样式很特别的素戒。 卧室的光调得很暗，戒指却亮的晃眼。 顾烆将手指穿插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易碎品。 「我们改天，把婚礼也办了吧……」 这不是什么春梦，却比春梦更让沈筱感觉无地自容。 沈筱怎么都没想到，顾烆只是和他坦白了下取向，他居然就梦到顾烆和他恋爱结婚了。 沈筱以前是很少会幻想的人，所以也罕见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但最近…… 沈筱微凝起眉。 那些有关顾烆的梦境清晰地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甚至仿佛产生了一种即视现象，让他生出种奇异的熟悉感。 他暗暗看了眼顾烆，好在顾烆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依旧和以前一样。 月考一般来说比期中考更随意一些，但到了高三每次考试校方都会很重视。 最后一节课后老马留了值日生布置考场，要求把所有课桌倒过来放置，教室四周凡是带字的哪怕是公告栏上的那点标识都全得用a4纸蒙上。 工作量不算小。 沈筱几个班委也要留下。 第41页 顾烆吆喝来罗小螃他们帮忙，大马金刀坐到沈筱正要贴的那张桌子上，抽走他手里的考场和座位号贴纸。 沈筱手里的活被中断，抬眼看他。 顾烆边揭下座位号，边提醒他：「咱们可说好了的，这次我要是考好了，你得把钥匙给我。」 沈筱顿了下，没想到顾烆现在都跟他坦白了自己的取向，还惦记着他钥匙的事。 「怎么了？」顾烆侧身帮沈筱把序号贴完在桌角，回头时看沈筱没说话，笑着弹弹拇指上黏到的一点胶。 「你不会因为之前我和你说的事，就想反悔了吧？」 「没有。」沈筱不想在这种时候多说什么让顾烆分心的话，低声叮嘱他，「你好好考。」 一中考试时考场座位都是按照前一次考试时的名次划分的，沈筱和顾烆一个在第一考场，一个在最后一个考场。 顾烆在教室门口和沈筱分开前又提醒了沈筱一次:「钥匙，记得准备好啊！」 「知道了。」沈筱有点儿无奈，斜眼睨了下顾烆的透明考试用袋，确定文具没有遗漏，催他：「你快去考场。」 一中採取的是机阅，分数没多久就出来了。 课间有好学生等不到成绩单公布出来，跑去老马那儿想第一时间看成绩。 每个去过老马办公室的回来都惊呆了，目光落到顾烆身上。 罗小螃见状没忍住拽住王诗海问了句，问完回来报信时差点没把下巴掉地上。 顾烆直接从班级倒数第一飙到了班级第六。 一中不分重点班和普通班，只有平行班，但默认一班的成绩要比较好一些，班级第六，校名次得是两百名以内了。 北城一中是市重点，前两百的含金量不用多说。 鲍弘健操了声，感嘆:「烆哥，你也太牛逼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当初传你中考作弊的可以直接被打脸了！」 「何止，上次月考才过去多久，一个月有没有？这进步的速度比中考那会儿都牛逼吧！」 …… 一上午，顾烆接收了无数的惊嘆和赞美。 老马带着成绩单过来后，也激动得对顾烆赞不绝口，下课后还意犹未尽地把顾烆和沈筱一起叫去了办公室。 天又降温了，老马换了个保温杯，在办公室其他老师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惬意地唆了口热茶，啧啧直嘆。 「幸亏当初没给你俩人调开，顾烆，你这进步也太大了！我看你那帮小弟都给你教的齐刷刷进步不少啊？」 顾烆笑了笑，给沈筱揽功，「都是班长教的好。」 老马欣慰点头，「还得是人班长才能带得动你！」 他对沈筱打趣：「以后也别总想着换座位了，你们俩必须锁死了！」 顾烆从办公室出来，嘚瑟得像只大公鸡，频频瞟向沈筱，疯狂暗示。 沈筱看着顾烆起早贪黑熬出来的黑眼圈，默默在回到座位上时把钥匙从书包侧边口袋里拿出来，放到了顾烆桌子上。 顾烆美滋滋拿起钥匙，轻轻拨着上面的小白鸟，笑得虎牙尖露出来，「筱筱，下回我去你那儿就不用敲门了吧？」 沈筱嵴背一绷，看向他，「你别随便过来。」 顾烆停住了，「筱筱，你不是说不会躲我吗？」 沈筱沉吟片刻，终于斟酌着措辞低声开口：「顾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适当避嫌吗？」 顾烆也沉默了，就在沈筱担心顾烆会受伤暗暗打量向他时，顾烆突然勾起了唇角，凑过来，「避嫌什么啊？」 沈筱和顾烆对视着，脸上突然有些烫。 「烆哥！」「烆哥！」 后排接连有人唤顾烆。 沈筱心虚收回视线，顾烆只好抽神看过去。 鲍弘健拍桌子嚷嚷，「月考考的这么牛逼，不请弟兄们出去搓一顿？」 「就是啊烆哥！咱们多久没出去聚过了？」 顾大少自然爽快答应了，「成啊，你们这次也都考得不错。周末嗨起来！」 他说完，又笑望向了沈筱:「筱筱，你这周末也跟我们一起出去放松放松吧？」 第25章 沈筱犹豫了下，想到如果推掉聚会顾烆又会认为自己在躲他，没拒绝。 顾烆一下午都神采奕奕，他已经很久没和沈筱一起出去放松过了，自然期待得不行。 放学时，顾烆跟上沈筱，「筱筱，我今晚还不能去你那儿吗？」 沈筱走在走廊里，听到顾烆这话时停住了，侧头看他，「你去我那儿干什么？」 顾烆单肩背着书包，手插校服裤兜里走到他跟前，乐呵呵的：「就是想去。随口问下看看啊。」 沈筱:「不行。」 顾烆悠长嘆了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拿了钥匙还没有出入权，哎，都后悔告诉你了。」 沈筱沉默了，低垂下眉睫。 顾烆为了这次考试付出了多少努力，他都是看在眼底的。 现在就奖励一个小公寓的钥匙，还不给他过去，确实会让他很扫兴吧。 好在顾烆是个乐天派。 他想起什么，很快又低笑了声。 沈筱有些疑惑，正要审视向顾烆，顾烆歪头凑近了他耳边，「不过，好像也不是没有好处。」 沈筱听到顾烆响在耳畔的低沉好听的声音，有魔力似的，穿过空气涌进他的耳道往心脏钻，丝丝麻麻。 第42页 沈筱耳廓蔓延上热意，往前走了一步，「我，先回去了。」 「等等。」顾烆叫住沈筱，跟紧他，「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沈筱放慢了脚步。 之前顾及月考一直没多和顾烆聊，现在顾烆问起来他确实积了挺多话想说。 但正值放学的时间，周围虽然人不多，还是有稀稀拉拉往外赶的学生。 他压住涌到喉咙处的话，只是隐晦地问了句:「你……是因为我爸吗？」 顾烆哂笑：「怎么可能？要是那样就能弯了，逛过那个帖子的得多少人沦陷？」 沈筱其实也觉得大概率不是这原因，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顾烆就这么毫不避讳回了。 他生怕顾烆的话给人听到，往四下扫了眼。 「其实……」顾烆又迟疑着开口。 沈筱再度看向顾烆。 顾烆和沈筱对视着，他的眼瞳被教室和走廊交汇的灯光映成剔透漂亮的颜色，水晶球一样。 「我做过一些美梦。」 天清如水，晚风吹彻走廊，吹得灯下的两个少年发梢摇曳。 沈筱微怔。 顾烆梦到了什么？也是那种梦吗？是和谁…… 顾烆察觉到了他细微的异样，扬起唇角问:「还有话想问我吗？」 沈筱神经绷起来，错开视线，本能回:「没有。」 顾烆笑说:「好吧。那等我以后自己慢慢告诉你。」 顾烆吹着口哨从沈筱身边晃荡到前面。 沈筱看着顾烆的背影，散漫随性却又不失张扬挺拔，像是峭壁上虬曲着恣肆生长的松柏，哪怕规规矩矩穿上校服混去人流中，依旧亮眼醒目。 沈筱微垂下眉睫，攥在书包袋上的冷白手指蜷了蜷。 他总是比顾烆缺乏勇气。 沈筱回到公寓后，沈雅箐打了个电话来。 她不管工作再忙，都会密切关注着沈筱的每一次考试成绩。 好在，沈筱除了刚搬来北城水土不服生病的那一次，从来没让沈雅箐失望过。 这次自然依旧是年级第一，几近满分的成绩稳扎稳打地甩远了第二名，优秀得无可比拟。 沈雅箐的心情很好，她平日里性子也很冷，不苟言笑，却总是在沈筱成绩公布时显而易见的心情愉悦几天。 那是她最扬眉吐气引以为傲的几天。 沈筱也是在这几天里面对沈雅箐最放松。 他不知怎么有意无意和沈雅箐说起了顾烆，「妈，顾烆这次也考得很好。」 「我知道。」沈雅箐抿了口咖啡，语气里透着点喜气，「你们班主任也和我说了。」 沈筱心情有点雀跃，沈雅箐又说：「不错，这才更像是跟你玩在一起的朋友。」 沈筱放在手机上的手指僵了僵。 挂断电话后，沈筱看到顾烆发来的消息。 北城一中扛把子：筱筱，明晚要一起聚聚吗？ 沈筱有点心不在焉。 x：不是要周末聚会吗？ 北城一中扛把子：是我姐，她出差回来了，知道我成绩进步那么大特别高兴，想请你吃个饭。 沈筱犹豫着想拒绝，顾烆眼疾手快打字。 北城一中扛把子：这个你可不能拒绝啊！我姐说了，请不到你，得提头来见。 沈筱第二天晚上和顾烆一起去了餐厅。 顾燃知道沈筱品味，很细心地在市中心选了家装修得十分典雅的酒店，墙体选用上好的隔音材料，环境宁静清幽，把繁华喧嚣全挡在外头。 服务生训练有素，脸上挂着很有亲和力的微笑，将两人引进包厢。 顾燃一头大波浪在脑后高高束起，英气美艷的五官全露出来。 那双和顾烆相似的眉眼很有攻击性，一见到沈筱却就弯了弯，显得明艷近人不少。 她踢一脚顾烆后脚跟，使唤自家弟弟去拿菜单看着点些沈筱爱吃的，然后笑吟吟和沈筱闲谈。 「筱筱，真亏了你，顾烆这次才能考这么好。」 沈筱低声说：「没有，主要是顾烆自己肯努力。」 「你可别谦虚了，他确实很拼，那也多亏了你带他。不是为了你，那臭小子哪儿能学得动啊？来来多吃点。这个香煎鹅肝，嫩的很，七分熟的，你尝尝。」 顾燃边说边给沈筱夹菜。 沈筱想起之前沈涟的事，和顾燃道谢：「这都是我该做的，之前我爸的事，才是多亏你们。」 顾燃无所谓地嗤笑，「拔根腿毛的事，客气什么？」 她拍了下沈筱肩膀，脸上正色了点，是以前就偶尔会对沈筱露出的表情。 「筱筱你呀，有事别总自己扛，多找找咱家那缺心眼的臭小子。顾烆他这草履虫好不容易比以前开窍了，让他立立功，将功补过。」 沈筱看着顾燃弯起的映着灿金色灯光的眼睛，心里涌起酸涩的暖意。 顾烆突然在旁边揽住了沈筱，安抚性地捏了捏他有些清瘦单薄的肩膀。 沈筱回神，对上顾烆垂着的眼，顾烆的眼神和动作都过分亲昵了些，让他一时杂念丛生。 当着顾燃的面，沈筱心虚极了，却不好让顾烆松开，只能错开视线，尽力没什么表情。 顾燃挑起眉，「某些人别得寸进尺，最近已经毁约了啊。」 顾烆松开沈筱，「至于这么计较么？」 第43页 「至于。」顾燃给顾烆也丢了块鹅肝过去，「老牛，再多等几天能急死你是吧？」 顾烆憋闷，「有没有同理心了，有种您也等一等。」 顾燃「嘁」了声，撩了下自己的头髮，眉眼显出点慵懒的风情，「行啊，我反正憋不死。不像有些人，最近隔三差五……啧啧。」 顾烆坐不住了，「姐!」 沈筱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看着两个仿佛在对摩斯密码的人，懵懂地端坐着。 顾燃抱起胳膊哼了声:「翅膀硬了还敢跟你姐槓了，再大你在你姐这也就一小屁孩。成了，还有正事呢，办事去。」 顾烆起身，去一旁拿过一个精緻的丝绒礼盒递给沈筱，「筱筱，打开看看。」 沈筱愣了愣，把盒子打开。 里面叠放着一条质地柔软的暖米色羊绒围巾，花田格的图案看起来淡雅治癒。 「我爸我妈知道了也特别高兴，这是我妈亲手织的围巾，本来想等你生日送你的，但现在已经等不及了。」 沈筱不懂织围巾，但看着那细密整齐的钩针也明白其中的用心，很是动容。 用餐结束时，顾燃接了个电话，说有事要去公司，让顾烆送沈筱回去。 沈筱和顾烆出了餐厅。 外面正灯火辉煌，两人的影子叠在餐厅外长长的台阶上。 迎面吹来阵风，有些冷。 顾烆直接把围巾拿出来给沈筱围上。 沈筱来不及推辞微凉的脖子就被暖融融的羊绒包裹住。 顾烆个头拔尖的高，站在比沈筱高一级的台阶就更高了，两人的体型差被完全凸显出来。 他低着头，给身量其实也很高挑的沈筱围围巾时，动作愣像是在对待个小朋友。 围巾双摺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刚好能露出螺纹边还不会显得臃肿，很温暖衬肤色。 顾烆垂眼，看着夜风中因为围上围巾冷淡气质柔和了许多的少年，笑了，「果然，真好看。」 沈筱心跳乱了。 顾烆温声叮嘱他:「最近风挺大的，周末来聚会时也记得围上。」 第26章 周末，沈筱站在穿衣镜前，把顾妈妈给织的围巾围到了脖颈上。 他很少会去仔细端详自己。 镜子里的男生清瘦高挑，头髮眉睫漆黑，皮肤冷白，看起来淡漠疏离不近人情，暖米色的羊绒围巾却让他显出几分生动的颜色。 沈筱想起顾烆那晚站在台阶上笑着夸他围上这围巾好看，嘴角扬起细微的弧度。 意识到镜子里自己春意萌动的样子，他后知后觉脸颊泛起层薄红，戴上眼镜，调整面部到没什么表情。 北城一中扛把子:筱筱，我顺路去你那边找你一起。 沈筱看着顾烆发来的消息。 顾燃之前请沈筱吃饭时，特意和他说了麻烦他多带着顾烆，沈筱现在也不好总是推拒顾烆的邀请。 x：那你在小区门口等我就行。 北城一中扛把子：我已经在你家门口了。我开门进去了啊？ 沈筱：「……」 沈筱听着顾烆开门时小白鸟钥匙扣叮铃作响的动静，心跳跟着节奏乱了几拍。 顾烆一进门，沈筱就愣住了。 顾烆脖子上也围上了围巾，仔细一瞧款式质地和他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是更重的深驼色。 因为从小关系亲密，沈筱以前和顾烆也会一起穿着款式相同的衣服，那时候顾烆嘴上爱嚷嚷着好哥们就是要穿同款，沈筱除了心脏处早已让他麻木的隐痛，没什么别的感觉。 但现在，顾烆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不开窍的纯正直男，还和他说过对男生可能有想法，再围着款式相同的围巾就难免让人感觉有些暧昧了。 「忘跟你说我妈给我也织了一条。」顾烆勾着唇角，「怎么？被我围这条围巾的样子帅呆了？」 沈筱低低清了下嗓子，淡声催他，「走了。」 聚会地点还是大家常去的那家有包厢自带唱k设施的饭店，装潢富丽堂皇，土豪得很接地气，招牌菜是口口相传的地道菜。 包厢是饭店里最大的那间，老闆对顾烆这帮人早眼熟了，笑眯眯地亲自端过来些上好的茶水果盘和开胃菜招唿大家。 班里热热闹闹来了不少人。 罗小螃鲍弘健那几个大嗓门和老闆叽里哌啦唠着，田诗瑶已经走出了情伤，跟褚明月几个小姐妹也兴致勃勃聊着什么。 老闆眼尖，一等顾烆沈筱进门就对着两人插科打诨：「顾大少又跟人买同款呢？这围巾真不错，俩大帅哥围着忒养眼了。」 沈筱和顾烆的围巾因为颜色不同本来还不是特别明显，经过老闆这么一说，褚明月立即注意到了，兴奋起来，凑到田诗瑶耳边说了什么，田诗瑶捂住嘴偷笑了下。 沈筱浓密的眼睫阖动，有些心虚。 自从顾烆和他坦白了自己的取向，沈筱现在更无法面对别人的调侃了。 顾烆却嫌还不够似的，火上浇油，嗤笑了声：「这可买不到啊，是我妈给咱俩一针一针亲手勾出来的。」 褚明月和个别女生直接小声尖叫了声。 包厢里空调开得很大，热气腾腾的菜很快被端上来了。 大家都脱下了外套。 沈筱把围巾取下，稍微自在了些。 顾烆恨不得把围巾镶在脖子上，但怕弄脏围巾，只好跟着沈筱也取下了，和沈筱的挂在旁边架子上的一处。 第44页 几个哥们被顾烆带着规矩了太久，落座后都嗨得不行，直接让老闆上了几扎啤酒。 鲍弘健是留级的，休学那年去社会上都混过，嫌啤酒不够劲，还要了白的。 等酒水送来后，大家想到顾烆这段时间总管着他们，瞄向顾烆。 大部分人都已经成年，顾烆看他们都在兴头上，没拦。 一帮少年兴奋起来，开始讨论年龄，讨论成年了就可以做的事。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处在一个模煳的交界处，跨过那个界的一切都像是狭窄隧道外的风景，让人心生遐想与嚮往。 在场的男生匀起啤酒，有性格豪放的女生也要了瓶，褚明月用开酒器笨拙地撬瓶盖，王诗海握住她手腻腻歪歪地帮忙，引得包厢里口哨起闹声一片。 沈筱坐在顾烆旁边，罗小螃刚顺手在他面前匀上瓶啤酒，顾烆就把酒拎到自己跟前那一排里去了，他给沈筱又涮了遍餐具，倒上杯热茶。 鲍弘健看了，忍不住啧道：「烆哥，让筱神也来一瓶呗！」 顾烆老鹰护小鸡似的，「不行，都不许劝他喝酒啊。谁敢劝我削谁！」 「为什么啊？哥们几个都喝了！」 顾烆撩起眼皮，「仙与畜不同。」 「……」 沈筱看了眼顾烆，想起自己上次胃疼顾烆担心得不行还拉他去医院检查的事，黑眸微动。 他慢条斯理品着温热的参茶，看着顾烆在一旁熟稔地咬开啤酒瓶盖对瓶吹，喉结滚了下，也想劝顾烆，最终没说话。 顾烆规矩了太久，难得这么放纵一回。 但顾烆喝酒的样子好像也有些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一喝酒顾烆就中二之魂熊熊燃烧，带着一帮小弟胡侃狂嗨，这会儿除了被人怂恿着用虎牙撬酒瓶盖炫技时那一下看着得瑟依旧，其他时间都有种松散沉稳的感觉。 擎着酒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喝着，看着其他少年们笑闹，就像个已经经歷了很多的超然世外，老神在在的长者。 包厢里暖白的灯光落在顾烆金棕色的发上，柔和了那英气锋锐的面部轮廓，恍如隔世。 沈筱望了会儿顾烆，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点儿发闷。 他不由自主唤了声：「顾烆。」 「嗯？」顾烆瞄向他。 沈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顾烆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眼里透出戏嚯的笑意，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逗身旁的少年，「不会也担心我，不让我喝酒吧？」 他又悠悠嘆了口气，「我那么努力，好不容易拿到钥匙，某人还说要跟我避嫌，哎，我可不得借酒消愁下？」 沈筱知道顾烆这是借着开玩笑又开始卖惨了，他却偏偏就吃这套，有些过意不去，心绪纷杂。 也许，他真的不应该再拦着顾烆，有些事，也不该再瞒着…… 「烆哥，还玩真心话大冒险不？」罗小螃突然在一旁问了声。 熟悉的游戏名称让顾烆和沈筱都怔住了。 沈筱忆起那时和顾烆决裂，到现在也不过才数十天，却好像过了很久。 本该是一段刻骨铭心撕心裂肺般的记忆，竟有些淡忘了。 顾烆看着沈筱微变的表情，横向罗小螃，「老子绝对不会再玩这破游戏了。你们想玩自己玩。」 罗小螃莫名其妙，「烆哥以前不是老爱玩这个吗？怎么现在就成破游戏了？」 顾烆一直是这帮混子里的主心骨，以前出去上天入地调皮捣蛋全是他带头。 游戏没有顾烆的加入玩起来就没什么意思，罗小螃几人决定直接灌酒套八卦，闹人出洋相。 顾烆自然是被大家主力灌的那个。 啤酒加白酒，混着喝最容易醉。 顾烆太久没喝酒，又有意在沈筱面前卖惨，他们的计划很成功。 顾烆的脸上逐渐浮上点酡红，望着沈筱痴痴的笑，显然是有些醉了。 罗小螃和鲍弘健几人都集中火力闹起了顾烆。 「烆哥，所以你上次跟田大美女就是个乌龙吗？」罗小螃套他话。 顾烆打了个酒嗝:「必须的必。」 他想起这事就有些气，突然踢了罗小螃一脚，「你说说你们一帮兔崽子，我跟人语文课代表就是朋友，没事瞎问什么理想型？我能当人女孩子面说不是？把老子媳妇都弄跑了。」 顾烆说完郁闷得不行，咕嘟咕嘟仰头一口气干了半瓶酒进去，重重放下酒瓶，伸出手摇晃着比划。 「十年，十年……知道么？十年没见！人一辈子才几个十年？他统共，还不到三十年呢……」 顾烆说得情绪激动，又闷了口酒，眼睛都开始发红。 众人面面相觑。 鲍弘健操了声，「这能套出什么真心话啊？都开始说胡话飙上戏了。」 不过说胡话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大家笑起来，索性继续闹顾烆。 「烆哥，那你跑了十年的媳妇是谁啊？」 「我媳妇是谁？」顾烆喃喃重复了句，似乎又忘了刚刚的难受，嘿嘿笑了，美得不行。 顾烆眼神荡漾看过来时，沈筱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顾烆看，错开视线。 下一刻，顾烆突然长臂一伸，搂过他，深深笑说：「媳妇，终于又见了，我好想你啊。」 第27章 那一声唿唤和梦里的重合了，像就是从梦境深处传来的。 第45页 沈筱的心脏震颤起来，他再次望向了顾烆。 顾烆笑得酒意深重。脸颊很红，眼睛也是泛着红的。 沈筱竭力压制，声音还是有些细微的颤抖:「你，乱叫什么？」 「怎么了？不喜欢？那叫你老婆？宝贝？亲爱的？」顾烆搂紧他，一声声重复梦境里的唿唤。 每重复一下，沈筱的心脏都会剧烈跳一下，脸上也跟着更加滚烫。 顾烆以前喝嗨了就会和人胡侃起来，但今天喝醉后的所有的话还是太过奇怪突兀了。 顾烆是喝醉了，意识错乱误以为已经和他结婚了吗？ 沈筱绷紧神经。 顾烆会不会，只是把他看成哪个女人了？ 结婚，很大概率，都是和女人吧。 …… 顾烆靠到沈筱肩膀上，继续飙胡话。 「我真的，很想你，想得快疯了。我把公司，把你放心不下的所有……都照顾好了，就是没听你的话顾好自己，你会不会怪我？」 顾烆喝得醉醺醺的，吐字含煳。 沈筱有些听不清晰，也听不懂，只是看着顾烆的模样，心脏莫名隐隐发疼。 顾烆好像意识到了他的难受，从他的肩膀处抬头，弯起眼，「开个玩笑，我知道你捨不得怪我。」 顾烆笑着搂紧他，有了些底气，音量也大了些，「老公最近表现不错吧？亲一口~」 大家都只听见顾烆最后的话，闹笑起来。 「哈哈哈，操，烆哥今晚真的喝大发了啊？」 「筱神，你赶紧去亲一个！」 沈筱当然不会去亲，尽力保持着平日里的镇定沉稳，冷着脸轻推着顾烆。 顾烆直接搂紧沈筱，在沈筱白里透红的耳廓上亲了下。 那突如其来的一下像是在沈筱耳朵上点了火，火势迅勐蔓延，烧得他几乎要失去神智，面部表情也失了控制，涨红脸，惊诧错愕。 众人都知道沈筱性格刻板脸皮薄，倒没意识到什么，闹笑声更大了。 沈筱僵坐着，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有心脏重重跳动的声响。 顾烆在沈筱红透的耳边低笑起来，「筱筱，害什么羞啊，咱俩床都滚多少回了？第一次，还是你喝醉了哭着主动的呢？」 沈筱才被冲击过的余劲未消，又被顾烆添了把新火，心脏跳得像要冲破喉咙。 顾烆幻想到的人真的是他吗？ 顾烆说过的那些美梦，难道真的和他有关…… 沈筱审视着顾烆，竭力想从他醉意朦胧的脸上找到更确切的答案，但顾烆很快又因为醉得厉害，埋头靠到他肩膀上不说话了。 众人再怎么问话都没回应，就没有再多闹他。 包厢套间的金色雕花屏风后面就是各种娱乐设施，大家开始擎着麦克风在那里狂唱。 沈筱让顾烆靠着肩膀，安静地陪他在角落参加完了朋友们的聚会。 聚会结束时，沈筱围上围巾，把顾烆也裹严实了，架着顾烆回去。 车上顾烆还在迷迷煳煳哼哼唧唧地往沈筱怀里钻。 李叔往顾烆这边看过来，他听不太清顾烆说什么，习惯了顾烆黏着沈筱，没多想，只是笑着说两人感情真好。 车打了个转向灯，缓缓并向主干道。 顾烆歪靠在沈筱肩头差点滑下去，沈筱本能抬起僵硬的放在车座上的手把顾烆稳住了。 顾烆终于不哼唧了，在他怀里大狗一样蹭了蹭，心满意足睡了过去。 沈筱围着暖融融的羊绒围巾，下巴和颈窝被顾烆热烘烘的脸颊和围巾若有若无蹭到，脸上的热意久久褪不下去。 他不敢把顾烆弄醒，怕顾烆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只能就那么搂着顾烆。 车行驶过一架钢桁拱桥，沈筱垂着眼，看着路灯和钢架的光与影在顾烆的脸上交替，恍惚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天越来越冷。 沈筱和顾烆一下车就有凉风迎面吹来。 沈筱一直在烧着的脸和沸腾着的脑海终于冷却了些，他看了眼顾烆，以为顾烆也会清醒过来一些，但顾烆显然没有。 他好像依旧正流连在一场美梦里，靠在沈筱身上，脸上挂着有些陶醉的憨态的笑。 沈筱让李叔在顾烆家门口停了车。 他下意识往隔壁看去。 聚会聚得很晚，沈雅箐已经回来了，楼上房间灯亮着，厚重的遮光帘的夹缝露出一线冷白，像居于高处盯过来的锐利的眼睛。 沈筱蓦地有些心悸，他收回视线，把顾烆扶到顾家别墅门口，按了密码进去。 偌大的客厅空荡荡的。 顾烆和沈筱说过，顾燃之前谈了个小她好几岁的小情人，本来就是瞧着小美男命苦想砸砸资源捧红了事，没想跟人长远发展。 但小美男还挺长情，早火成顶流了还黏她不行。 顾燃出差忙，忘了人家一段时间，把人差点晾疯了，顾燃这几天正哄人，两人应该会约会到很晚，不一定回来。 沈筱把玄关灯打开，架着顾烆到沙发上坐下。 他给顾烆兑了杯蜂蜜水解酒。 顾烆痴笑着瞧他，美滋滋接过，一只手扯了扯脖颈处。 那是一个稍显怪异的举动。 顾烆身上只套了件套头卫衣，那个举动却像是西装革履的男人回到家后顺手扯松衬衫领带。 第46页 不穿校服时，顾烆上衣最喜欢穿套头的衣服，再不济也得是带拉链的，对那种需要解系纽扣的束缚感很重的衬衫向来没什么耐心，所以几乎没穿过。 顾烆也察觉到点异样，停下了喝蜂蜜水的动作，打量起四下。 过了会儿，他皱起眉。 沈筱正有些困惑他怎么了，顾烆看了过来，「筱筱，咱俩结婚照呢？」 沈筱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结婚照啊？我特意还把在婚礼上接吻的那张摆客厅茶几上一回家就能瞅着的！」 顾烆想了想眯起眼有些幽怨地看他，「沈总这是又不好好养病，在家背着我开视频会议了？」 沈筱听得满头雾水，顾烆酒后的胡话实在太过离谱。 他是真没想到顾烆喝醉了能幻想到这种程度。 「顾烆，你该洗漱下休息了。」 「不行。」顾烆开始撒泼，抱住沈筱胳膊，「结婚照，筱筱，我想看结婚照！」 那是沈筱挺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的顾烆，那个幼稚的孩子气的会缠在他身上闹腾的顾烆。 沈筱突然心里有些发软。 他看顾烆醉得厉害，索性坐到顾烆旁边，拿起客厅茶几上那张他们童年时候过家家的结婚照哄人。 「不是在这么？看完就快把蜂蜜水喝了。」 顾烆消停了，接过照片看。 照片上的沈筱和顾烆还是俩小糰子。 顾烆的红领巾大侠一样歪着系，校服画满乱七八糟的中二涂鸦，小土匪头子一样大咧咧揽着一旁的沈筱。 沈筱头上戴着「婚礼」时「新娘」戴的花环，校服整洁，红领巾打得和领带一样齐整，显然是被顾烆这土匪头子硬劫来的，浑身绷得笔直。 顾烆鼓着腮嘟着沾了糖渣的嘴在小屁孩们的起闹声里想亲他，被他有些嫌弃地抬起小手推得脸变了形，场面看着十分滑稽。 顾燃那天放学回来看到，乐得不行，亲自把那画面拍下了。 顾烆看到照片，也乐了，喃喃道:「我家小新娘怎么这么可爱啊。」 沈筱红了脸颊，悄悄瞄顾烆一眼。 这个人，才是真的可爱。 顾烆看了会儿照片，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委屈了起来。 沈筱察觉到了，看着他，轻声问：「怎么了？」 顾烆喝醉了，沈筱的语气不再克制，这一声显出格外的柔情。 发出声音时，沈筱愣了下。 他从来没这样跟人说过话。 但奇怪的是，居然一点都没有不适应的感觉，好像他曾经就已经对谁这样开口了很多次。 顾烆特别擅长顺杆子往上爬，他抬手，蜜色灼热的大掌覆住了沈筱放在一边沙发上的冷白微凉的手。 「筱筱，你怎么不愿意亲我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总让你伤心，我早就开窍了，别嫌弃我，行吗？」 沈筱本该抽手，听着这话时却不知怎么动不了了。 顾烆藉机凑近他。 因为醉酒不太能控制距离，两人的唇几乎要直接贴到一起。 顾烆的声音哑哑的，暧昧又温柔，「亲我一口。嗯？」 第28章 沈筱和顾烆对视着。 顾烆凑得极近，性感的唇距离他的唇只有咫尺。 他心跳如擂鼓，浓密的眼睫微微阖动了下，几乎就要顺着顾烆的话闭上眼睛和他亲吻。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一瞬间的冲动，克制住了。 顾烆喝得太多，神智不清醒，万一呢，万一还有别的可能？ 沈筱不敢去想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沈筱侧过脸，避开了顾烆，手从顾烆的掌心缓缓抽离。 顾烆没亲到人，有些悻悻的，抱住沈筱小声在沈筱耳边嘟囔：「筱筱。」 沈筱烫着脸颊起身，「顾烆，你，喝的太多了，我先带你去洗洗。」 顾烆听到这话，不知怎么又来了精神，笑了：「好。」 沈筱本以为还要和顾烆周旋下，没想到顾烆这次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放松了些，架起顾烆去了浴室。 顾烆很高大，醉酒之后来照顾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顾烆自己好像迷迷煳煳中能意识到。 哪怕喝得很醉，顾烆靠着沈筱时重量也不会全压在他身上，进了浴室后还立即歪靠在身后的墙乖乖站好了。 和那时睡着后无意识地钻进他被窝里一样，本能地小心着，不让自己压到他。 好像把沈筱当成了个用点力就能被弄坏的珍贵易碎品。 沈筱给顾烆在浴缸里放好浴盐沖水起泡，回头看时，顾烆正靠着墙在脱衣服。 他好像又以为身上的黑色套头卫衣是西装衬衫，找了半天没找到扣子，有点儿不耐地乱扯起来。 沈筱只得走过去帮忙。 顾烆的肩膀宽阔，肌肉线条结实流畅，卫衣一掀起来满满的荷尔蒙就扑面而来，极具视觉冲击，沈筱脸上发热，垂下眼睫，往地上看。 沈筱把顾烆扶进浴缸，让他大半个身子隐没到泡沫里才终于松了口气，稍微抬眼看向他。 但沈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帮顾烆洗澡，顾烆就突然拽住了他把他往自己身前一带。 沈筱猝不及防直接被拽得也进了浴缸。 顾烆把他搂在怀里没让他被磕到碰到，可沈筱浑身瞬时就湿透了大片，白衬衫湿漉漉的贴着。 第47页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人身躯的轮廓触感。 沈筱涨红脸，尽力冷静，微凝起眉，扭头看他:「你做什么？松开。」 顾烆没说话，把沈筱溅了水花和泡沫的银丝眼镜摘下来。 沈筱的眉眼形状很精緻，睫毛鸦羽一样浓密，眼中黑白分明显得异常清澈，眼尾一激动却会泛起薄红，晕染着眼角那颗小痣有了别样的风情。 本就画一样养眼的人没了那刻板的眼镜的遮挡，看着更让人挪不开眼。 顾烆眯起眼，眼瞳被灯映成暖色，看着却比夜色更深。 沈筱在缭绕热雾中和顾烆对视，莫名想起了那个和顾烆在浴室里的梦境，眉头凝不住了，烫着脸眼神闪躲，心脏颤慄。 顾烆看了会儿沈筱，终于出声了，低笑着哑声说:「咱们，以前不都是一起洗的么？」 那语调太过暧昧，沈筱直觉顾烆说的一起洗没那么简单。 他想到顾燃今晚很可能不回来，只有两人共处一室，后知后觉感到了危险。 论体力，他从来不是顾烆的对手，哪怕顾烆喝醉了，起了兴头也有着足够让人忌惮的蛮劲。 沈筱浑身紧绷起来，挣扎着推他，声音都微颤了，「顾烆，你，你不要乱来。」 顾烆盯着怀里平日冷淡沉稳此刻脸颊绯红仓惶不安的人，突然凑上去，轻轻亲吻了下他眼角小痣。 沈筱就像是被按了什么开关一样，眼上发热。 恍惚间，沈筱想起那个春日的午后。 阳光正好，顾烆缠着埋头看书的他非要拉他一起出去玩。 高墙挡住年纪尚小的他们的去路，顾小校霸窜天猴一样三两下窜上去，驾着墙扬手招唿他：「筱筱，快上来，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出去！」 三好学生沈筱第一次翻墙，笨拙地蜗牛一样慢腾腾爬上去，快被顾烆牵住手时，身后一点细微的人声，他就像是被谁狠扯了一把，回头看去，脚底踩了个空。 「筱筱！」顾烆惊唿了声，本能跟着跳下护住了他。 他们跌回高墙里，顾烆给他做了人肉靠垫，流了很多血，腿好像摔折了，额头冒满冷汗。 沈筱也满头冷汗，爬起来竭力镇定着去检查顾烆的伤势，颤声联繫李叔。 顾烆嘶了几声，对着墙啐了口：「这破墙！筱筱，等下回，我在下面撑你上去！」 他没等到沈筱的回应，扭头看向沈筱，惊愕地瞪圆了眼睛：「筱筱，你，哭了吗？」 沈筱和李叔通完电话，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平时小大人的镇定，低着头，染血的冷白的指尖深深攥进掌心，眼眶通红，他低低说着对不起，怕顾烆以后再也不能随便出去玩和打喜欢的篮球了。 顾烆安抚他，「不会的。筱筱你别自责，别担心，我可是说过要保护你的！」 沈筱这才忍住了眼泪，他习惯表现得优秀沉稳对一切游刃有余，不太适应跟人流露脆弱，抬起红彤彤的眼时，别别扭扭地扯谎：「我，是眼里进沙子了。」 顾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听他这么一说居然就信了，立即担心地凑过来，对着沈筱的眼睛轻轻吹气，暖暖的气流扫在沈筱眼角湿漉漉的泪痣上…… 后来，顾烆腿好了，又开始闹腾起来缠沈筱。 狗皮膏药一样不知分寸。 沈筱被缠得实在无奈时，会放纵顾烆。 眼角那处本该是无需避嫌的地方却不知什么时候起，成了沈筱尤其不敢让顾烆碰触的地方。 他虽然成天看书，但身量修长高挑，坐最后一排，身姿也总是笔直端正，几乎不近视。 在青春期到来后，他却架上了副薄薄的眼镜。 刻板的眼镜将眼角本就不明显的小痣遮住，也遮挡住少年漆黑眼底隐晦滋长的情愫。 顾烆抬手，手指轻轻摩挲着沈筱泛红的眼尾，将沈筱拉回了现实。 「知道么，咱俩第一次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神奇。怎么会有人这种地方怕人碰啊？」 顾烆回味着，痴痴笑起来，将指腹点在沈筱眼角的痣上，眼神格外温存。 「浑身哪儿哪儿都绷得冰块似的，我一亲这儿，你却就整个人都化了……」 沈筱瞠目看着顾烆，这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秘密就这样被顾烆说出来，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个荒诞至极的推测突然涌上了心头。 第29章 那个推测实在太过偏离实际。 沈筱还是本能想要压下,但这段时间顾烆种种怪异的举动迴荡在沈筱的脑海。 沈筱无法不去怀疑。 沈筱看向了顾烆，顾烆脸上的五官还稍微透着些稚气青涩，神态却显出一种与之不符的稳重和宠溺,搂着他看过来时的眼神让他想到顾烆那对恩爱的父母。 顾爸爸看顾妈妈时也总是那样的眼神。 顾烆眼底的那种暧昧，是一种夫妻间日常特有的感觉。 无数的思绪充斥在脑海，但沈筱没能继续想下去。 因为顾烆搂紧了沈筱，动作开始越界。 沈筱涨红脸，惊惶攥紧了顾烆的手,本能又开始推拒，「顾烆，别……」 顾烆将下巴抵住他的肩膀,像是动物界中叼住雌性脖颈的雄性,禁锢中透着安抚，「怎么了,不想吗？我们都多久没这样了？」 衬衫纽扣被顾烆一口气扯开了两颗,眼见还要继续,沈筱用力推开了顾烆。 第48页 顾烆向后靠住了浴缸。 也许因为醉的太厉害，那一下让他又消停了些。 沈筱藉机逃到了浴室外，关紧门靠到门上。 客厅里空荡荡的,心脏跳动的声响剧烈清晰,像要冲出胸腔。 他低头,看着自己几乎快湿成透明的白衬衫和那被扯开的领口,以及因为顾烆动作急躁没控制力度被蹭得泛起红的锁骨,涨红脸。 他颤着手想将纽扣扣回去。 却发现最上面的那颗扣子已经被扯坏了。 沈筱只能通红着脸，清瘦冷白的手指蜷紧在被顾烆扯坏的领口处。 客厅的中央空调开着,温度适宜，比冒着热雾的浴室里要凉快些。 沈筱浑身湿透,站在门外其实身上稍微有点凉。但过了半晌，他浑身的热度都没有褪下去。 顾烆还得有人帮他。 沈筱宽慰着自己也许顾烆已经醉了过去，睡着了，再不济他一个男生顾烆一个醉酒的也不可能真的对他用强，迟疑着想回到顾烆身边。 沈筱垂下攥着领口的手，拧动门把手把门轻轻打开一条缝隙，向里看去。 缭绕的雾气中，顾烆在找着什么似的，微哑着声音唤着他，十分不安分，无意间往浴室门口看过来时，那双锋锐的眼没什么焦距，却透出点浓重的渴望。 像是长期没有进食刚抓到猎物就弄丢了的野兽。 沈筱烧着脸，本能把门又重新关上了，不敢去和那样的顾烆对视。 他攥紧门把手，手心冒出细密的汗。 沈筱很想照顾顾烆。 但现在浴室里的那个顾烆，对家教严苛的尚且还处在这个年纪从未和人有过任何亲密接触的三好学生来说，实在太过危险。 「筱筱，你怎么在这里？」身后突然传来唿唤。 沈筱回过头。 顾燃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门，正从玄关走进客厅。 她化了比平时更妩媚的妆容，一头长长的金棕色大波浪堆在一边肩膀上，酒红色连衣裙凸显出性感傲人的曲线，外面披着件男士的黑色尼龙大衣，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看清沈筱后，顾燃眯起眼，「怎么还湿成这样了？」 沈筱没想到顾燃没留在小男友那儿，反而还在这种时候回来了，想起刚刚在洗手间里发生的一切，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顾燃的目光扫向沈筱湿漉漉的白衬衫，被人扯坏的领口。 沈筱意识到了，立即红着脸想遮，顾燃已经反应过来，皱眉，几乎是凶神恶煞地大步走到了浴室门前。 她抬脚把门用力踹开了。 「顾烆！」顾燃锐声喊了声。 顾烆醉醺醺大咧咧靠在浴缸里，还在眼神迷离地在空荡下来的浴室里搜寻沈筱的影子，没什么反应。 顾燃气得不行，骂道:「臭小子，憋死你活该，等你酒醒了再跟你算帐！」 顾燃把沈筱带到客厅。 沈筱顾及自己身上湿漉漉的，没往沙发上坐。 顾燃身高很高，踩着恨天高的高跟鞋比一米八的沈筱都高出一点，直接摁着他肩膀把他摁得坐下去了。 沈筱只好端坐着，往顾烆的方向看。 顾燃去找了块大毛巾给沈筱，回来时看到沈筱的表情，温声说:「筱筱，你先把身上擦一擦。别管顾烆那混小子，他那边有我呢。」 沈筱这才低下头，拿过毛巾擦了擦脸上身上。 顾燃又找来干衣服给沈筱。 沈筱把眼镜架回鼻樑上，看着顾燃拿给他的衣服，白色套头卫衣，灰色休闲裤，是顾烆的，有些大。 沈筱身量在男生中已经很高挑，穿着还是松松垮垮的。 沈筱在客房里不大自在地换完顾烆的衣物，卷着裤脚和袖口走出来。 他现在很乱，也不太好面对顾燃，对顾燃低声说:「那，我先回去了。」 顾燃显然想留沈筱，但敏锐地看出了沈筱现在很需要静一静，犹豫了下没多留，只是轻嘆:「是我大意了，顾烆这混小子真欠收拾，筱筱，你回去早点休息。」 沈筱低低「嗯」了一声，让顾燃也早些休息，出了门。 深蓝的夜幕中是一轮接近满月的白月，冷风裹着夜霾吹来，沈筱浑身的热意终于褪下了些，裹紧脖颈上的围巾。 沈筱自然没有回沈雅箐那边，哪怕那件被扯坏的湿漉漉的衬衫已经换下，他现在也根本无法面对沈雅箐。 坐进车里后，沈筱让李叔把车往公寓开。 李叔有点意外，但知道沈筱不是多话的性子，没像和顾烆聊天时那样多问，只是因为沈筱换了身衣服，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过来几眼。 沈筱被看得心乱，索性僵硬地解释了句，「顾烆喝多了，闹了我一下，溅到水了。」 李叔终于专心开车了。 早已过了晚班高峰期，车流通畅。 沈筱看向车窗外，因为接收太多讯息混乱了一晚上的思绪终于在这时有了些条理。 和顾烆过去的种种迴荡在脑海。 从他和顾烆决裂后的第二天，顾烆故意把自己弄发烧，到顾烆看出田诗瑶其实是对他有意思争风吃醋，再到顾烆好像提前预料到了沈涟会出事，他会被沈雅箐赶出家门撑伞来找他…… 他又想起刚刚的顾燃。 那是沈筱没见过的顾燃，妆容妩媚，眉眼含情。顾燃和沈雅箐一样是个人，而且比沈雅箐更强大，洒脱，不谈感情的事业狂，完全不吃男人花言巧语那一套。 第49页 沈筱本以为顾燃会和一个年纪事业相仿的商人强强联姻实现利益最大化，但她显然现在对那个用情至深的顶流小鲜肉上心了。 这些，是顾烆提醒顾燃的吗？ 沈筱回到公寓后没有去休息，而是在书房打开电脑，连夜查询了顾燃公司的近况。 他虽然不像已经工作很久的人一样清楚经营之道，但因为要为cec竞赛做准备，基本还是能看懂的。 顾燃在最近这段时间，处事作风变化很大。 最典型的就是这个月她旗下一家it子公司研发的一款势头正勐的爆款游戏遭到黑客攻击资料库后她的决策。 换顾燃以前的暴脾气绝对会还回去，顺便利用雄厚的资金跟对手公司硬拼打价格战，不耗得对方头破血流不罢休，现在却懂得引导舆论，两面三刀，高价挖了对方的黑客迂迴应对，兵不血刃，四两拨千斤。 所以那次去医院时，他听到顾烆说可以给顾燃提供更好的解决方案是真的…… 是顾烆给顾燃拿的主意，改变了她的决策。 至于顾燃说的什么「弟媳」，「老牛吃嫩草」之类，沈筱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些话的意思。 顾烆是从很多年后的未来穿过来的吗？ 沈筱试图通过顾烆醉酒时的只言片语理清他和顾烆的未来。 他在那次和顾烆的决裂后其实真的离开了顾烆，直到十年后才重逢。 他做过的那些美梦也许都是真实发生的。 后来，他和顾烆在一起了。 他们缠绵过，暧昧过，恋爱过，还结过婚。 但他没多久就走了，他走了之后，顾烆过得很不好…… 沈筱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惊喜，甜蜜，因为他们真的在一起过。 心疼，痛苦，因为想到顾烆喝醉后红着眼抱着他的样子，因为想到顾烆那样张扬灿烂本该坦途一生的一个人，和他落得一个差不多的结局。 顾烆是怎么弯的？ 是因为自己酒后放纵主动缠上他和后来不知悔改地一次次放纵吗？ 沈筱无法理解十年后的自己。 如果第一次是酒后乱性，后来是为什么？他怎么可能还会缠着顾烆继续做出那些不该做的事？硬生生把一个取向正常的直男掰弯了。 顾烆又是怎么穿过来的？ 看过的几部电影里，都是人死了才会穿的。 前世的顾烆，在他走后也因为状态差，年纪轻轻就出了意外吗？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哪怕再早熟也不可能理解和弄清多年以后的事。 沈筱只能抽丝剥茧地理出他和顾烆的结局，然后被那极度的甜蜜与极度的心疼交织的矛盾情绪，绞得好像五内都扯乱在一起…… 窗帘忘记拉上，清晨的光满溢进卧室，打在沈筱的眉睫上。 沈筱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意识到自己竟然一夜无眠。 他竭力从一夜纷杂的思绪中清醒了些，坐起身，拿过手机想看时间，看到沈雅箐发来了条消息。 还没看清消息，只是看到消息发送人，沈筱的心脏都不由又揪紧了下。 后来，沈雅箐呢？ 沈雅箐怎么样了？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和一个男人恋爱结婚…… [筱筱，你昨晚怎么没回家？] 沈筱顿了顿，不知道沈雅箐问出这话是单纯因为他没像往常一样回家，还是因为昨晚看到李叔把车开到家门口了。 他尽力平静，斟酌着措辞回復沈雅箐。 [我公寓那边还有事处理。] 为了让沈雅箐安心，他补充了句。 [我今天下午就回去。] [妈妈下午还得去公司，你早上来吧。] 沈筱没有再多说。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不再和沈雅箐诉说自己一星半点的难处。 离婚期的沈雅箐郁郁寡欢，幼年的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考得好母亲就会高兴，所以拼命去看书。 那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 他在沈雅箐面前早早长成了沈雅箐期望的样子，像个完美无缺无欲无求的机器人。 沈筱靠在车里闭目养神，下车时还是头昏脑涨。 他庆幸自己戴眼镜，黑眼圈和眼底的红血丝不至于太明显，虽然上车时李叔还是问了句。 沈筱下车后往顾烆家的方向看了看。 顾烆醒了吗？宿醉一夜，会头疼吗？顾燃从不惯着自家弟弟，会教训他吗？ 沈筱很想见顾烆，想和顾烆说很多，想给顾烆找头疼药，想，要顾烆的怀抱。 和顾烆两情相悦的这个事实，让他突然间有了底气，而一拥有底气，就再也抑制不住对顾烆的感情了。 沈筱还想再看，瞥见二楼隐隐有顾燃的身影后，却眉睫压低，收回了视线，往家里走。 但他太过内疚了。 以至于纵然对顾烆满腔依恋，却根本不敢面对顾烆，面对顾家。 就像那天翻墙后顾烆为了保护他摔断了腿，他看到顾燃和顾爸顾妈红着眼急急冲来手术室门口，一个人暗暗退到了角落里。 顾家人没有怪他。顾烆的家人总是很尊重顾烆的选择，甚至基于信任，爱屋及乌。 沈筱却始终耿耿于怀，无法原谅自己。 他怎么能不怪自己？ 顾烆本不会落下旧伤的，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本该成为更耀眼夺目的人，和家人过更好的人生。 第50页 那道墙他是那样轻松地就能跨过去，不像他，忧心忡忡，风声鹤唳，像拖着沉重的壳的蜗牛。 沈筱回到家。 他有些担心沈雅箐会问昨晚的事，好在沈雅箐并没有问，在对他这次的考试成绩简单表扬和鼓励后，便和他说起了竞赛的事。 「你班主任那边我已经帮你申请过了，过几天你就可以去景城参加集训了。本来想给你请家教，但这次集训营的主办方是权威机构，请动了担任过现场评委的专家，学生们也有很多都是很有能力的，你去那里得到的帮助会更大。」 沈筱边吃着早餐边听着沈雅箐的吩咐，心不在焉地应着。 沈雅箐想了想，又嘆了口气，「你这些年太忙着课业，成天就只和顾烆一个人玩，有机会，还是应该学会自己去和人相处，这对你的竞赛和从业也有帮助。以后你们都是要各自成家立业的。」 沈筱听到这里，薄薄的唇角不易察觉地绷紧，浅声「嗯」了声。 沈筱回到了房中，透过窗帘夹缝往顾烆那边看去。 之前知道顾烆对男生可能有兴趣，甚至是对他有心时，那种得到回应的强烈的欢喜让他无暇去想别的，也沉溺于暧昧的甜蜜中，刻意屏蔽了更多的隐忧。 但现在，他却不能再自欺欺人。 人生的岔路口在即，他需要思考更长远的问题。 这一次，他该早早地抓紧顾烆的手让两人不再留有遗憾，还是走得更远，放顾烆去活出更为顺利灿烂的人生？ 突然，对面的窗帘被拉开了。 像是心有灵犀一样，顾烆打开窗户往这边看了过来。 沈筱心中一揪，立即拉紧了帘子。 他攥紧窗帘，顿了顿，才想到自己拉紧帘子那一下的动静，顾烆应该会察觉到。 顾烆的视力很好，他也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粗枝大叶的人。 顾烆知道他在对面。 手机震动了下，沈筱低头，看到顾烆发来的消息。 北城一中扛把子：筱筱，都是我不好，昨天一不小心喝那么多，是不是做了不好的事吓到你了？ 沈筱盯着那条消息。 顾烆穿来后可能是怕露陷，网名还是用的从前的中二名，但发出的话透着成年人特有的周到体贴。 现在，他终于明白这段时间顾烆总让他时不时感觉到的那种违和感是因为什么。 一个结婚丧妻经受过岁月磋磨再穿回少年时代的成年人，顶着张中二粗心的皮，暗戳戳做着成熟体贴的事，怎么可能不违和？ x：没有。 北城一中扛把子：早上我姐把你那件被我扯坏的白衬衫扔我脸上了。 沈筱：「……」 沈筱红了脸，想问顾烆很多，犹豫了下还是什么都没问。 沈筱本以为昨天顾燃看到他那副样子，很可能会察觉到什么。 但从顾烆现在发的消息来看，好像并不是的。 他现在也不太能对顾烆说得出口自己已经知道顾烆是穿过来他们在一起过的事。 他太乱了，失眠一整夜的大脑也太过混沌，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顾烆…… 沈筱决定还是先不戳破这层窗户纸。 北城一中扛把子：筱筱，你还在用薄荷味的沐浴露吗？你那衬衫好好闻，丢我脸上我一时都没捨得拿开。 沈筱脸更烫了。 知道两人的关系后，他更经不住顾烆有意无意的撩拨了。 他突然后知后觉顾烆之前为什么不和他避嫌。 谁会和自己结过婚同床共枕过的人避嫌呢？ 北城一种扛把子：筱筱，我能去找你吗？ x:来找我做什么？ 北城一中扛把子：我姐因为昨晚的事把我收拾惨了。我现在有钥匙了，我想去你公寓那儿躲我姐几天，行吗？ 沈筱一时没回復。 他怕顾烆再撩他，怕自己再度放纵自己沉沦下去。他还什么都没想清楚。 顾烆给他发了个表情包。 那是一只毛绒绒的大金毛，可怜巴巴地耷拉着眼，用力摇尾巴。 沈筱黑眸微澜。 顾烆其实根本不怕顾燃收拾他，现在说这些应该纯粹就是卖惨想让他心软同意。 以前的顾烆哪里会有这么多小心思？ 这是后来和他在一起后慢慢学会的吧？ 沈筱想到顾烆之前拿到钥匙却没法来公寓委屈憋闷地喝酒的样子，最终还是给了顾烆回復。 x：你要过来就过来吧。 沈筱没等顾烆来公寓这边，就收拾好了去景城集训的行李。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因为少了些物件看起来更加冷清的客厅，轻吁了口气。 顾烆来这里后会很失望吧。 集训营还要过两天才开营，他本来打算在这里留两天的，但最近发生的事，都太过出乎意料，他很需要一个人去冷静一下。 竞赛在即，接下来的一个月也容不得他心里装着太多的杂念。 沈筱写了一沓便利贴，清隽雅致的钢笔字事无巨细叮嘱了顾烆来小公寓这边后的注意事项，诸如做饭阿姨的联繫电话，冰箱里新储备的零食，楼下便利店几点开关门…… 他把五颜六色的便利贴贴好在各处显眼的地方，冷冷清清的公寓增了色，温暖鲜活了不少。 沈筱终于安心了点，坐上了去景城集训的航班。 第51页 景城比北城更湿冷，一出机场外面瀰漫着的潮湿的雨雾便扑面而来。 沈筱站在湿润的浓雾里，把身上的围巾裹紧了些。 沈筱本打算住宾馆，但集训营是半封闭的，提倡学生们住宿舍，沈雅箐也有意让他趁此机会学会和人交际，还是就在那里的宿舍住下了。 集训营地财大气粗，设备齐全，宿舍是两人间，还有独立卫浴。 沈筱拉着行李箱进门时，看到个头髮一瞧就是烫过的男生正窝在自己的床上跟人聊天，后脑勺对着他。 直到沈筱把行李拖到自己的床边，烫头男生才注意到他。 「嗨，哥们你好啊，我叫杜文强！」烫头男生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视频好像还没挂，就很热情地和他打起了招唿。 杜文强髮型新潮，五官长得不赖，身量和沈筱差不多，大约有一米八，一身都是限量款名牌，扎人堆里已经算是个挺吸睛的高富帅了，脸上冒着几颗火红的青春痘，无伤大雅。 他性格比顾烆都热络，而且很八卦，一等他来就自我介绍加问东问西。 沈筱不善和顾烆以外的人交际，更别提对这种过度热情的人，硬着头皮简单回了几句。 本以为杜文强很可能会和以前那些人一样知难而退，毕竟能忍受他的慢热缠上来的除了顾烆简直找不出第二个。 但杜文强太能唠，愣是靠话痨和寡言少语的沈筱唠了半天。 「沈筱？竹子头那个筱？」 「嗯。」 「哥们名字挺清新文雅的啊，衬你这气质。不像我名字，人家都说会想到道上混的。我是景城本地人，给我爸妈硬塞来住宿的，哥们姐们啥的到处都是，集训营这边就有几个熟人，有事你都可以问我。」 「谢谢。」 「话说，集训营的美女可真多。我要了好几个的联繫方式，你要我可以给你介绍介绍。我自己朋友里美女也挺多。」 「不用了。」 「好吧，看你也不是个能主动追妹子的。我来宿舍后看到门口贴你名字就查了下，操，北城那边中考及各种省联考的状元，各种大赛奖拿到手软，尖端人才啊。」 「过奖。」 …… 沈筱一边尽可能地组织着语言言简意赅地给杜文强回应，一边收拾东西。 杜文强还在和人打视频电话，回头沖人吆喝，「哎哎，大画家，别尽顾着搞你那新作了。给你看看新来的牛逼帅哥。」 杜文强把摄像头朝向沈筱。 沈筱出于礼貌停下收拾的动作看了眼镜头。 他本来以为杜文强在跟美女聊，手机翻转过来，他才看到是个也戴眼镜的男生，长得比杜文强更出挑一些，眉眼含笑，气质堪称温文尔雅。 沈筱有些意外。 「你好。」沈筱犹豫着淡淡打了声招唿，收回视线。 视频里的人不知道什么反应，杜文强戴着蓝牙耳机，声音没传出来。 沈筱也并不关心，听到杜文强对视频那端的人笑得有点儿怪声怪调，「看傻了啊？怎么样？比你那画好看吧？」 沈筱把书包放到书桌上，开始去整理自己的书。 打开侧边口袋，看到那个小太阳笑脸钥匙扣时，他把钥匙扣放在手心盯着多看了会儿，冷白指腹轻轻摩挲过那笑脸上弯起的唇角。 现在顾烆应该已经到了公寓那边。 顾烆会怎么样呢？ 成熟的顾烆总是会很好地调节自己的情绪，包容他，呵护他的感受，但沈筱却莫名更觉得内疚。 「小钥匙扣蛮有童趣的啊，不像你的风格。不会女朋友送的吧？」杜文强终于唠完了通话，跳下了床问他。 沈筱回过神，立即心虚地说了句「不是」，把钥匙收起来。 杜文强看着他，笑起来，那笑声又开始怪声怪调。 有个热情活泼的自来熟舍友虽然稍微聒噪了些，但好处显然更大。 冷僻慢热的沈筱几乎是瞬间获得了个「熟人」，而且在开营前的两天里就运气很好地通过这位「熟人」知道了集训营的各种信息。 细节到门卫大爷和宿管阿姨的爱恨情仇，楼下水房的洗衣机最新换的要比楼上的洗得更干净，集训营这边的哪个餐厅的牛排比较地道…… 沈筱在宿舍看完书后被杜文强叫上一起去用餐。 这是离开顾烆后，沈筱少有的和别人一起单独行动。 沈筱本来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的，但杜文强实在太过热情，沈筱听过沈雅箐的吩咐后也有意去和别人接触。 餐厅装潢得很精緻漂亮，人很多，中间的位置已经坐满了人，沈筱和杜文强来后只能勉强挤在靠窗的淡黄色的高脚长木凳上对着窗户用餐。 沈筱和杜文强个子都挺高，沈筱的比例还更好，长腿通过高脚凳舒展开，笔直优美，脚踩在地面上。 窗外是一大片竹林和铺满落叶的石板路。 沈筱坐在最角落，听着杜文强在旁边絮絮叨叨，慢条斯理地用餐，尽力回復几句。 在这拥挤喧嚣的餐厅里，这一小片就很微妙地形成了一处清幽安静的空间。 沈筱处在这样的空间里脑子里不禁又充满了和顾烆有关的事，他看看外面的石板路，低头，浓黑的眼睫在冷白的下眼睑垂下一片浅影，眼角的小痣被笼在其中。 第52页 杜文强突然停住话头，笑了起来，「别看周围都是觊觎你的花痴妹子，你如果是个女生，一定也得特别受男生欢迎。」 沈筱回神，觉得杜文强这话有点莫名其妙。 杜文强语气突然压低下来，透了点试探，「我有个高富帅哥们是搞艺术的，学艺术的你懂，思维都特别飘，之前就视频通话时候无意间看了你一眼，惊鸿一瞥，直接给你画了张肖像，说太清澈了，没见过这样的。」 沈筱沉吟片刻，觉得受到表扬后应该道谢，他在杜文强低头刨饭时淡淡说了句:「谢谢。」 杜文强差点被呛到，咯咯直乐。 「你这人果然神得很。」 杜文强又聊起了别的：「话说，这边的帅哥也真多。就这两天我就看到两个顶帅的了，一个你，还有一个特别高的，得出一米九了吧……」 沈筱和杜文强一起从餐厅出来。 杜文强八卦道：「哎，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 杜文强又问：「那，有喜欢的人吗？」 这次没带个「女」字，沈筱不擅长撒谎，只能沉默了。 杜文强笑起来，啧了声，「我说呢，你来到这儿的两天一直心事重重的，感情是下凡度情劫来了。」 沈筱不太喜欢「情劫」这种形容，也不太喜欢被顾烆以外的人了解隐私，看向了杜文强。 沈筱很高冷，哪怕他现在尽力在学习离开了顾烆和别人相处，黑漆漆的眼瞳不咸不淡睨向别人时，还是显得有点儿冷僻。 杜文强连忙举手投降，「说错话了，我就是想说你这两天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沈筱收回视线，又稍微有点过意不去，这样和人相处时分心好像确实不太尊重别人。 杜文强笑着，摊摊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两人一起踩着石板小路往前走。 「筱筱。」竹林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沈筱停住了脚步。 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但身后踩在石板路上的枯叶的脚步声清晰传了过来。 声音熟悉，连节奏都是他熟悉的。 沈筱不用看过去，都知道那动静是谁发出来的，心跳加速。 杜文强有些奇怪看了眼沈筱，又回过头，在看到站在他们身后的高大男生时，「哦吆」了声。 「那个一米九！」 站在石板路上的男生身材高大，英俊逼人，杵在景观不错的竹林里，看着像是什么青春偶像剧的男主，引得路过的女生不住看过来。 沈筱这才意识到杜文强嘴里说的那个男生是顾烆。 顾烆收紧英气锋锐的眼，目光落在杜文强身上停驻了会儿。 沈筱想起顾烆上次在巷子口出手帮助他和田诗瑶时也是那种目光。 他当时以为顾烆是在吃田诗瑶的醋，现在他清楚的明白，那是顾烆在知道田诗瑶的心思后对他的占有欲。 此刻，顾烆正用那种野兽圈地一样的目光戒备且威慑地看着杜文强。 沈筱微眯起眼。 难道顾烆知道些什么吗？ 可从这几天和杜文强的相处看来，杜文强酷爱和美女撩骚，偶尔和哥们聊几句都透着称兄道弟的味道，很明显是个直男，比顾烆以前都直。 也是因为这样，他和杜文强才能很自然地相处。 沈筱看着顾烆稍显不悦的表情，还是和杜文强稍稍拉开了些距离，低声「嗯」了声。 顾烆眸色缓和了些。 杜文强被盯得有点发憷，摸摸鼻子，笑了：「我叫杜文强。帅哥，我们刚刚还提到你呢。」 他看向沈筱，「哥们，你不给介绍一下你的熟人吗？」 顾烆看杜文强这表现，对他的态度也稍好了些，在沈筱开口前，主动揽住沈筱肩膀，介绍起自己，「我是和筱筱一起长大的，家就住隔壁，一起上下学一起出去玩一起睡过觉的关系特别特别亲密的人。」 「睡过啊。」杜文强以自己的方式揶揄着，简要概括了顾烆繁杂的自我介绍，「那确实够好。」 沈筱明知杜文强是开玩笑，耳朵还是迅速红了。 杜文强稍微惋惜了下什么似的，又问：「你们怎么不一起过来呢？报名时候一起报，营地这边还能把你们安排在一起。」 顾烆听到这里，撩起眼梢瞟了眼沈筱，清清嗓子，「那个，他不知道我也在官网报名了，我想给他个惊喜。」 「那你还挺有心。来这种折磨人的集训，感情是真够可以啊！」杜文强慨嘆了声，打量了下两人，笑得意味深长，「你们俩刚见面挺多话聊吧，去叙叙旧吧，我先回去了。」 沈筱和顾烆走到一旁。 顾烆一等杜文强离开，周身的气势就弱了不少，像是龇牙咧嘴的恶狼对着路过自己领地的兽类耀武扬威完了，垂下脑袋变成乖乖小狗等候发落。 放在以前，沈筱知道顾烆居然在关键期乱报名这种比赛，肯定直接就板起脸开训了。 现在沈筱知道这具壳子里是比他大了可能有十岁的顾烆，他有些训不出口。 沈筱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微凝起眉质问：「顾烆，你现在还在备考，来参加这种浪费时间的集训做什么？」 「不会浪费时间的。筱筱，这种竞赛能让我得到很大的锻鍊，而且万一竞赛拿到荣誉证书，还能加很多分。」顾烆耐心解释。 第53页 这种话沈筱放在以前只会觉得顾烆在异想天开，但现在再看顾烆来参加这种竞赛，很可能是满级人士进新手村虐菜。 沈筱稍微平静了点。 顾烆如果能够加分，那么他高考的时候应该会轻松很多。 也不用再硬着头皮啃那么多以前高中时候的知识了。 顾烆看沈筱安心了些，问他：「筱筱，你宿舍在哪儿啊？晚上我想去找你。」 沈筱听到这里，又僵了下，问顾烆：「你也住宿了吗？」 「住宿才能得到最好的训练啊。」顾烆说完，凑近了沈筱，低笑，「放心，我会注意的。我现在取向都有些变化了，绝对不会和别的男生胡乱接触的。」 沈筱对上顾烆的笑眼，黑眸微动了下，莫名觉得顾烆这话好像也是在对他暗示什么。 但顾烆应该并不知道已经暴露了的事才对…… 沈筱推了下眼镜，「你，有这个自觉就行。」 四下人逐渐多了些，沈筱和顾烆两人站在竹林里实在扎眼，频频有人看过来。 沈筱准备离开，顾烆叫住他，「等等。」 沈筱停住了，看向他，「你还有事？」 顾烆：「你还没告诉我你宿舍在哪儿呢？」 沈筱僵了僵。 他真的没想到顾烆会为了他连竞赛都报了，还直接跟来了集训营。 他现在还没有想好该怎么继续和顾烆相处。 「来找我做什么？」沈筱尽力淡淡道，「既然来了，就专心努力。」 「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啊。」顾烆缓声说，「你给了我公寓钥匙，还同意我过去你那边，我还以为你终于愿意纵容我了呢，结果你转头就去参加集训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你总得告诉我你宿舍在哪儿弥补弥补我吧。」 沈筱停住，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顾烆好像真的很了解他，知道怎么才能说服他。 其实就算他不说，顾烆肯定也能查到。 他沉吟片刻，最终回：「302。」 沈筱下午在宿舍看书时，顾烆摁响了门铃。 杜文强正跟人聊天，听到敲门动静后抢在坐在书桌那里迟疑的沈筱前过去开了门。 看到顾烆后，他一点都不意外，笑得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八卦道：「哥们，找沈筱的吧？」 顾烆「嗯」了声。 「快快，直接进来吧！」杜文强热情招唿。 顾烆对杜文强的招唿挺受用，走进门，对他终于展颜一笑，「谢了啊。」 顾烆进门时，沈筱正坐在书桌前，捧着书。 杜文强靠到床上打游戏，对顾烆说：「哥们，我那椅子你随便用。别客气。」 顾烆对杜文强的敌意彻底消了，感激地看他一眼，挪过椅子挤到沈筱旁边坐下。 他往沈筱的书桌，橱子和床上分别打量了下。 沈筱没干过什么活，但他有点儿洁癖，自己在小公寓住过一段时间，东西便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缺漏。 「这两天还好吗？」顾烆温声问。 沈筱胸口有些闷，这话本该是他问顾烆才对，他浅声回：「挺好的。」 顾烆又简单问了沈筱这两天在景城能否适应，担心他会水土不服。 沈筱心中泛起暖意，回了他。 顾烆问完就不说话了，安静陪在沈筱旁边，借着灯光看着他看书时养眼的侧脸。 沈筱看了会儿书，睫毛掀动，瞄了顾烆一眼，「你，不看书吗？早点回去吧。」 顾烆慵懒地歪靠着椅子，胳膊搭到他身后的椅背上，「不回去。我要在这儿陪你一起看。」 沈筱嵴背僵直，书页上冷白的手指微蜷。 顾烆根本就没再看书，而是一直在盯着他看，说话时灼热的唿吸扫在他耳廓上，痒痒的。 沈筱耳廓发热，忍了片刻，低声说：「你这样，我没法看。」 顾烆也意识到自己现在这样让沈筱没法看书，嘆了口气，依依不捨起身。 「好吧，那你先看书吧，我回去了。」 顾烆走到门口时，杜文强叫住他：「哎，哥们。」 顾烆剎住脚步，看向他。 杜文强抱起胳膊，笑着问：「你要跟我换宿舍吗？」 第30章 沈筱没想到杜文强会突然提出和顾烆换宿舍。 他僵了下,在顾烆回应前下意识侧身回了句:「不用。」 杜文强难得瞧见那总是沉稳淡漠的三好学生从书上抽神露出点异色看过来，笑得探究味十足:「为什么啊，你俩不挺熟的吗？」 沈筱察觉自己反应有些大了。 他现在还正处在十分混乱的状态,本能迴避和顾烆共处一室。 他推了推眼镜，尽力面色平静，「我，只是觉得不用麻烦。」 顾烆看了看沈筱，最终笑嘆了口气,对杜文强说：「谢谢好意啊，暂时别麻烦了，有空让我来串个门就行。」 「成啊,不过你得让我也去你那儿瞅瞅。」杜文强八卦欲旺盛,就爱到处晃悠。 「你随便过来。我舍友人也挺外向的，到时给你留门。」顾烆很大方地回,又问沈筱：「筱筱,你有空也来我宿舍逛逛啊？」 沈筱望着顾烆,一时没回。 他的确很想去顾烆那里看看。 哪怕知道顾烆壳子里面住着一个很多年后的成熟稳重的灵魂，他依旧会习惯性地担心顾烆会照顾不好自己，会东西整理不好,会在带行李时丢三落四。 第54页 但他本来就不是会主动找别人的人,现在和顾烆的情况也还很微妙。 好在沈筱没来得及去顾烆宿舍看,杜文强就在第二天去顾烆宿舍那边观光了,很自觉地在回来后和沈筱说了相关情况。 但杜文强重点说的是别的。 「我来这一趟是捅帅哥美女窝了吧。你哥们那宿舍的另一位哥们长得还挺好看啊。」 沈筱翻着书的手顿了顿。 杜文强看一眼他,笑起来，「不过没你好看。你这种级别的帅哥得是极品,从小到大连上电影明星，我见过的一个手就数的过来。」 沈筱一直对别人评价他的外貌没什么感觉,这会儿难得挺受用。 他稍稍放松了些，还是有点心不在焉。 顾烆和另一个长相出挑的男生同住一间双人宿舍，这种事，无论怎样他都没法平常心对待。 哪怕他知道遇到性取向特殊的男生是机率很低的事…… 设身处地想下，顾烆知道和他结过婚的人正跟另一个人住双人宿舍，应该更会耿耿于怀吧。 他蜷着手指，修长冷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抠了下书页。 也许，他昨晚不该拒绝杜文强的提议的…… 顾烆几乎每晚都往沈筱宿舍跑。 有时怕太关注沈筱会影响沈筱看书，他就去跟杜文强套近乎，还约上杜文强的哥们一起开黑。 两人都是开朗豪爽的性格，没过几天居然就混成了铁哥们。 不过顾烆和杜文强约他哥们一起打游戏时，顾烆似乎会特别针对一个人。 杜文强问:「哥们，你跟我们温哥认识？」 顾烆拿着平板手指飞速敲击，散漫回他:「没见过。」 「那你们家的家族产业已经从大老远的北城扩到景城了，和温家的有过竞争？」 「除了网际网路这种需要面向全国乃至世界范围的业务，重合领域几乎为零。」 「可，我怎么瞅着你打游戏时候像跟他有仇似的？」 顾烆撩起眼皮，「他爱画画。」 「……」画画招你惹你了。 杜文强还是懂得圆场的，干笑了声，拍拍他肩膀，「呵呵，大老爷们不喜欢艺术也正常。」 集训营实行小班制，人不多，沈筱庆幸自己没和顾烆一班，上课时可以更全神贯注一些。 不过，沈筱明显感觉集训营这边的女生们大多数性格比学校里的更开朗热情些，上课时眼睛都黏在沈筱脸上，有自信大胆的美女甚至在课间频频来搭讪。 沈筱有点儿不胜其扰。 多亏了酷爱广交好友的杜文强，把来找沈筱的人注意力引去了他那边。 那些女生看沈筱性子太冷，只能通过杜文强斡旋，有的索性退而求其次勾搭起了条件也还不错的杜文强。 杜文强趁机又捞到了不少美女的联繫方式。 杜文强美滋滋躺在宿舍里逛着形形色色的美女们的朋友圈，看她们的生活美照，顺便填上各种备註。 杜文强特别爱用第一眼注意到的特徵给人起绰号，备註就更不用说了，给人琢磨各种前缀，什么清冷御姐林xx，性感辣妹汤xx，有时还会问沈筱的意见。 当然，他从沈筱这里只能得到「嗯」「还行」「……」这类的答案。 「你就不会好奇我给你和顾烆的备註是什么吗？」杜文强突然笑问。 沈筱向来没什么好奇心，也很少玩社交软体，并不在乎备註这种东西，翻着书淡淡回：「不会。」 「好吧。」杜文强咧了下嘴角，意味深长，「其实，很有意思的。」 杜文强跳下床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看到沈筱在书桌前捧着本书看，眉头微凝着。 杜文强眯眼往书页上一瞅，是本和表达技巧有关的书。 今天给他们主讲的那个老外对沈筱赞不绝口，但对他说介绍ppt时可以更外放一些，让人感觉到激情。 杜文强啧了声：「你这是看书找『激情』来了？」 沈筱也知道自己的方法古板，但他也暂时没别的良方，看向杜文强，「嗯」了声。 杜文强望着沈筱黑白分明异常清澈的眼睛，笑起来，「我真怀疑以后你有另一半了，为了让自己在和人滚床单的时候表现得够激情也得各种翻资料书学习。」 杜文强和很多直男一样，会开些荤玩笑，沈筱耳廓发热，回头看着书。 杜文强反应过来沈筱比一般男生保守规矩得多，立即道歉：「不好意思，我又忘了度了啊。」 沈筱神色稍霁，「没事。」 其实，沈筱最近也在尽力改掉这个太过较真，开不起玩笑的毛病。 杜文强笑笑，又安慰沈筱：「哥们，别有负担，你已经很好了。就是太好了，主讲老师才精益求精追求完美呢。像我这种被家长硬塞来混日子的，人都懒得理。」 沈筱知道杜文强是安慰他，他理论知识虽然丰富，但不善表达，对从商也没什么热情，在内容解说展示那一环节上确实存在短板。 他沖杜文强礼貌地微点了下头。 杜文强人缘很好，情商挺高的，但作为一个吊车尾混日子的人，他实在不太知道怎么给沈筱这种尖子生排忧解难，正不知还能说点什么宽慰的话，门突然被人敲了下。 两人一同回头。 门没关，顾烆正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背着走廊里橘黄色的光，头髮和耳廓处的皮肤被映出暖色。 第55页 他刚在外头逛过集训营附近的夜市，手里拎了一大袋的夜宵。 老样子，大油大辣的炸串烤肉是给杜文强的，清甜的草莓糖葫芦给沈筱。 杜文强嘴馋人宅，这几天晚上光躺宿舍就能被投餵得满嘴流油，啧啧沖顾烆竖大拇指：「兄弟，够意思！」 顾烆朗笑：「小事。哥们才真够意思。」 顾烆又走到沈筱面前，把糖葫芦递给沈筱，轻声问：「今天怎么样？」 沈筱最初收顾烆给的东西还有些犹豫，但这几天已经渐渐习惯了顾烆每天各种藉口买多了吃不完，送早餐送甜点送夜宵。 他把糖葫芦接在手里，一整天都稍有些沉闷的心有点儿飘飘然。 草莓上裹着糖浆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映进沈筱漆黑的眼中。 他微微启唇，「挺好的。」 杜文强咽下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炸肉，抹了把嘴上的油，扭头对顾烆通风报信。 「咱们主讲老师说了，天才选手哪儿哪儿都牛就是缺乏激情！刚他正闷头看这方面资料书呢，嗐，书上能找什么激情啊？要不你给人带出去找找~」 顾烆听到这里，看向了沈筱，「要跟我出去走走吗？」 沈筱望着顾烆。 除了在集训营和顾烆碰面的那次，两人都没有单独相处过，虽然顾烆看沈筱忙着竞赛，什么都没说过，沈筱还是有点内疚的。 顾烆作为比顾燃都更精通经商之道的业界翘楚，应该也能教他一些有用的东西。 沈筱站起身。 临出门前，顾烆提醒沈筱，「外面有点风，把围巾围上。」 沈筱看着顾烆脖子上和自己款式相同只有颜色不同的围巾，想起上次在包厢和顾烆被人调侃，迟疑了下。 杜文强比以前那个直肠子马大哈的顾烆心思更细一点，应该能看出围巾是同款。 但他这种直男，应该只会以为是好哥们一起围了同款。 沈筱去橱子里取过了那条顾妈妈给织的米色的羊绒围巾，围到了脖子上。 顾烆带着沈筱出了门。 外面果然有风，还有点雾，雾气在地灯的光线下显得挺浓，好在今晚气温不算冷。 集训营这边种了很多竹子，宿舍区这一片也有大片大片的竹林，笼在光和雾中。 石板路延伸进雾的深处。 竹林里有人，大多数都是在集训营这边看对眼了的男女正在打情骂俏搂搂抱抱，有只身在竹林里薅着竹叶枯草在打电话的，一般也是在和男女朋友打，语调和用词很亲密。 沈筱走在顾烆身边，莫名有种两人在出来约会的感觉，他垂眸，看着脚下的石板路。 「冷吗？」顾烆温声问。 沈筱轻轻摇了下头。 顾烆还是抬手帮沈筱把围巾理了理，「竞赛的事你别太有压力。」 「筱筱，你的表述能力够用了，哪怕按照平时的来，就你那尖端的能力和干练的气质也得被抢着要啊。你们主讲老师是个老外，歪果仁你懂，都爱搞浮夸风，跟演话剧似的，不能全听他的。」 沈筱愣了愣，他本来以为顾烆会教他怎么充满热情变得外向，没想到顾烆直接让他做自己。 沈筱虽然也不想去强迫自己装的热情满满给人展示方案，但现场评委有很多都是f大的教授专家，顾烆口中爱演话剧的老外。 顾烆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安抚：「你别忘了评委不止有院校专家，还有很多是国内的企业专家，这种商务性质的比赛他们的话语权甚至高于院校专家。」 沈筱不大明显地呿了口气。 顾烆说的有道理。 但沈筱是不能有短板，不能有任何侥倖和失误的。 他像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被无形的东西牢牢地钉在那个顶端的位置上。 「筱筱。」顾烆突然唤了他一声。 沈筱看向顾烆。 顾烆的身后是笼在雾中随风摇曳的根根细竹，他问:「你喜欢这种竞赛吗？」 这是顾烆第二次问沈筱。 这次，沈筱已经能意识到那是很多年以后的看过他未来人生全景的顾烆在问他。 沈筱薄薄的唇角微微压紧，没说话。 他当然不喜欢，但很早以前他就对顾烆说过，人生有很多事是比喜欢重要的…… 顾烆没有等到他的答案，却好像已经知道他的心声，抬手，拇指极轻地摩挲了下沈筱温软优美的却紧绷的没什么弧度的唇角。 沈筱愣住了。 顾烆的这个动作格外越界。 在这样的竹林里，他们仿佛融入了那些谈情说爱的人。 沈筱脸颊发烫，僵声问:「你，做什么？」 「嘴角沾到糖了，帮你擦擦。」 沈筱微抿了下唇。 他明明有吃过东西用纸巾擦嘴的习惯。 顾烆怕他算帐似的，收回手，笑:「时候不早了，这里呆越久越凉，先回去吧。」 顾烆的宿舍就在一楼，走到宿舍楼时，沈筱让顾烆直接回去，但顾烆执意要跟着他把他送到宿舍门口。 沈筱只好继续和顾烆一起上楼。 还没往台阶上迈出两阶，走廊尽头有个男生跑过来沖他身后的顾烆喊:「哎！烆哥！」 沈筱抬眼看过去，是顾烆的那个舍友。 五官其实并不像杜文强说的那样好看，最多算端正，但胜在笑起来还挺有亲和力。 第56页 他跑过来搭住了顾烆肩膀，喘着粗气，「谢天谢地，可算等到你了，晾衣杆不小心给我弄断了，我想让你等会儿帮忙晾下阳台的衣服。」 顾烆避开了，「有话好说，别搭我肩膀。」 「我手又没湿。」那人放下手，无语，「看你不像那么讲究的人啊？」 顾烆扯理由，「你这个子，搭着我难受。」 没有几个男生能忍受身高的挑衅，那人怼他，「我，我都过一米七了也还好吧？是你基因太逆天行么？」 顾烆抱起胳膊，「行，怪我高，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一会儿回宿舍帮你。」 「还是跟你哥们呆啊，没见过你们这么黏的。」那人悻悻说完，往宿舍那边过去了，又说，「对了，我洗衣液用光了，你回头也借我用下啊！我闻你那衣服，薄荷味的还挺好闻……」 …… 沈筱等那人离开后，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停在那人身上打量了片刻。 「看什么呢？」顾烆问。 沈筱回神，「没什么。」 他继续往楼梯上走，却因为一时心不在焉，脚下磕了下台阶。 「小心。」顾烆立即扶住了沈筱。 沈筱的腰窄而韧，触感简直好得让人挪不开手，发梢和耳尖都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的冷香。 顾烆扶着沈筱晃神了片刻，不由把沈筱顺势抵在了楼梯拐角处，一手撑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楼道里这个点刚好人很少，很安静，暧昧被无限放大。 「不开心了？嗯？」顾烆低头望着他，吐字时声音很轻，却莫名透着让人骨头髮酥的暧昧。 沈筱和顾烆对视着，心虚地错开视线。 顾烆看了会儿沈筱，低低笑着，凑到他耳边:「是不是后悔没同意跟我一个宿舍了？」 第31章 顾烆说话时,气息拂在耳尖上，让沈筱思绪飘忽，有种微醺的感觉。 沈筱耳廓泛起薄红,眉睫微垂。 他确实后悔了，他不想顾烆和别人住在一起。 哪怕顾烆会注意距离，哪怕那个人不是弯的。 那个人可能会借用顾烆用过的私人物品，会在说话时习惯性肢体接触，会在无意间嗅闻到顾烆身上的气息…… 直到楼道处猝然传来一点人声,沈筱才像是被什么惊醒了，避了下顾烆：「我，没有。」 顾烆被沈筱的样子逗得肩膀轻颤,放下了抵在他背后墙上的手,嘆：「所以我以前才说某人像只猫，平时看着高冷沉稳,牛逼闪闪的,其实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得被惊到了。」 沈筱被这形容弄得有些窘,微板起脸，睨向顾烆。 自从知道顾烆是从十年后穿来的，他就没再摆出这种示意对方别不正经的表情对着顾烆,但下意识的这一招对十年后的顾烆同样有用。 顾烆立即低笑着投降：「好了好了,送你回去了。」 周末,顾烆和杜文强去找他那几个爱凑一起打游戏的哥们聚餐去了。 沈筱忙着看书,也不爱凑热闹,就没去。 他打扫了宿舍卫生，身上稍微出了点汗,去拿衣服洗澡。 沈筱平时洗澡都尽量挑着顾烆不在杜文强戴耳机熬夜打游戏时候，今天这种时机,总算能早早地随心所欲地洗个澡。 沈筱打开衣橱，没拿平时常穿的那件藏青色衬衫长裤的睡衣，而是取了另一件白色的浴袍。 沈筱站在淋浴间里，被包围在热雾中，温暖柔和的水流沖刷过他稍有些疲惫的身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一放松，又想起了顾烆。 明明还不知道该怎么选择，这段时间，他却好像已经忍不住去靠近顾烆了…… 门外猝然传来敲门声。 沈筱微怔了下，关了花洒。 在外面敲门的人见没人应，唤了声，「筱筱。」 沈筱僵了僵。 顾烆不是出去跟杜文强那帮人聚会了吗？怎么在这种时候来找他了。 沈筱还没洗好澡，只能草草沖了沖，抹了把脸上的水，裹上浴袍出去。 他庆幸今天穿的是浴袍，不会那么碍手碍脚，可以及时开门。 打开门对上顾烆后，沈筱又有些后悔。 现在的顾烆可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没经歷过的心思粗放单纯的顾烆。 他早就尝过风花雪月，鱼水之欢，轻易就能捕捉到暧昧的痕迹，进而联想到更多。 顾烆拎着周末出去给沈筱买的大包小裹，本来脸上是和平时找沈筱时一样乐呵呵的表情，看到沈筱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沈筱显然刚刚正在洗澡。 乌黑的发湿漉漉的，冷白的皮肤和颜色浅淡的唇被熏蒸的泛起诱人的红，水珠从发梢处滴落，顺着天鹅一般优美的颈项处滑落进浴袍里。 浴袍因为出门仓促潦草繫着，有些湿，显出玲珑的锁骨和极窄的腰线，浴袍下摆露出的腿修长而光滑，就连踩在拖鞋上的脚都白净精緻，让人挪不开眼。 顾烆不大明显地喉结咽动了下，攥紧手里的袋子，竭力克制才压住心里强烈的冲动。 「在洗澡？」 「嗯。」沈筱低低应了声，尽管顾烆没表现出来什么，迎着顾烆的目光，他还是有些拘束。 经过那一晚顾烆酒后乱来，他比以前更无法在这种时候面对顾烆。 沈筱尽力保持平静，淡淡问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聚会去了吗？」 第57页 顾烆和杜文强那些人都外向，一聚会就能唠很晚。 「聚完了，就来找你了。」顾烆回。 他听到走廊里有人声，不想沈筱这幅样子让旁人看见，进了宿舍把门关紧了。 沈筱看着顾烆面向着他单手关了身后的门。 封闭的空间里，顾烆的身型更显高大，沈筱和他单独呆在一起，莫名又想起了那晚顾烆把他钳制在浴缸里，还扯坏了他的白衬衫。 浴袍比起衬衫简直不堪一击，而浴袍下面因为他急着去开门还空无一物。 沈筱烫着耳朵，本能浑身绷紧，稍稍退后了点。 顾烆看着沈筱那副样子，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扬了扬手里提着的购物袋，温声笑说:「给你买了你爱吃的，还有些营养品日用品。」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白色地瓷砖上透射出一方金灿灿的颜色。 因为要洗澡，屋里打着空调，没开窗，外面的冷风和噪音被阻隔住。 这里温暖又宁静。 沈筱心里的紧张感消了些。 沈筱浅声说:「先坐下歇会儿，我还没洗完，得继续。」 顾烆「嗯」了声，抬脚勾过杜文强的椅子拎到沈筱书桌前，边坐下边叮嘱他:「快去吧，别着凉了。」 沈筱回到浴室，关上门。 薄薄的唇角不由自主扬起一点弧度。 对上镜子里春意萌动的自己时，红着脸压了回去。 顾烆靠在椅子上打量沈筱书桌。 摊开的书，用了一半的钢笔墨，一旁缓缓变动着数字的电子计时器……都是那人生活着的痕迹。 余光瞥到沈筱来景城也不忘记带的自己给他送的那个钥匙扣时，顾烆有点儿雀跃。 他一雀跃就会重拾年少时的幼稚，偷偷把沈筱挂着的小太阳笑脸钥匙扣从挂钩上拿过来，跟自己随身带着的小白鸟钥匙扣嘴对嘴啾啾亲了好几下。 浴室里水声再度传来。 顾烆愣了愣，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去。 他又想起沈筱刚刚出来给他开门时湿漉漉的乌髮眉睫，被熏得泛红的冷白皮肤和优美唇瓣，以及浴袍下诱人的腰臀，长腿…… 前世久别重逢的沈筱已经让他欲罢不能。 而现在的沈筱正处在刚刚成熟的年纪，比前世被呵护得更好，越来越鲜活，精緻，富有生气。 顾烆唿吸重了起来，下腹发热，手里幼稚的动作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顾烆不想在这里出洋相惊到一会儿从浴室出来的沈筱，把钥匙扣放回去，擎了瓶矿泉水到窗边吹冷风。 他灌着凉水缓了半天才让身体的反应消下去些。 想到杜文强说沈筱每晚都是很晚时候才抽着他戴耳机打游戏的时候洗澡，连动静都怕让他听见，活要给谁守身似的，顾烆不由弯起唇。 他的小爱人也太可爱了。 不过，沈筱现在这样终究还是不太方便的。 他也不能让这个人一直处在逃避的状态，前世他们已经蹉跎了太多的光阴。 沈筱洗澡时一直有点儿心不在焉，多用了点时间，反应过来顾烆还在外面等，才加快了速度。 他关上花洒，用毛巾擦着身子时，顾烆在外面轻敲了下门。 沈筱攥住了毛巾，「怎么了？」 「我刚看你睡袍上沾到点泡沫，给你重拿了身睡衣，挂在门口了。」顾烆轻声说。 沈筱蜷在毛巾上的手指顿住了，心口涌上暖意。 他刚出来开门时虽然仓促，但把水开得大沖得挺干净的，浴袍上应该不会有沫，这纯粹是顾烆怕他不自在找的理由。 沈筱把顾烆递来的那身藏青色睡衣换好，纽扣扣到最上，吹干头髮出门。 顾烆正靠在椅子上给人发消息，沐在光中。 沈筱看到顾烆露出的表情，不知看到了什么，虎牙龇出来，有些牙痒想收拾人似的。 那种表情只在过去的顾烆脸上他才能看到，成熟的顾烆不伪装时很少会露出。 沈筱有些好奇，走近时，顾烆可能是怕他看到手机内容，把手机收起来揣裤兜里了，笑看向他，「出来了啊？」 沈筱有点奇怪，但也没多问。 他坐到顾烆身边椅子上时，看到顾烆新买的东西大部分添置进了橱子，小部分井井有条地整理在书桌上。 「你别总给我买东西，我的都够用的。」 「哪里够用了？」顾烆拿起一旁书桌上冰蓝色包装的滴眼液，「你最近用眼过度，记得滴这个眼药水，抗疲劳效果很好的。」 顾烆放下滴眼液，又示意他看橱子，「还有橱子里给你买的其他燕窝花胶虫草之类的补品你也要记得吃，之前好不容易才长点肉回来，又累瘦了……」 也许是因为杜文强不在，午后的宿舍又格外安静，顾烆一字一句的叮嘱显得异常清晰。 沈筱看着顾烆的侧脸，有点晃神。 他之前还在好奇，顾烆那样张扬粗粝的性格就算是十年后也不该会有太大变化，怎么会成熟细心成这样？ 现在，他突然明白了。 这些温柔，体贴，点点滴滴的呵护，大概都来自于前世顾烆在他病倒后的极速成长。 沈筱看着顾烆，仿佛能看到那个看起来永远学不会成熟的大男孩是如何瞬息之间变成几近完美的成年人，扛起他们之间的一切，事无巨细。 第58页 那必然是夏日暴雨中蜕壳的蝉一样，以残酷的速度强迫自己忍受剧痛蜕变的过程。 「……薄荷糖随时吃我从橱子里拿出来放你桌上了，但这东西你压力一大就控制不住，要记得适度啊。」顾烆边说边回头，看到沈筱神色黯然盯过来的样子，停住，「怎么了？」 「没怎么。」沈筱收回视线，调整面部表情，心脏依旧被一些温热却沉重的东西堵得喘不开气。 顾烆看了会儿沈筱，突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沈筱瞬时没心思想别的了。 以前他还奇怪过顾烆突然会揉他头的举动，毕竟从前的顾烆虽然黏他但其实还挺敬着他的，这种举动难免显得突兀。 现在，他终于能明白顾烆这些举动里蕴含着的对于年少时爱人的宠溺与呵护。 「你，做什么？」沈筱还是问了句。 「你头髮刚洗完香香软软的，没忍住想摸一把。」顾烆打趣。 沈筱心乱了，错开视线，「摸你自己的。」 「我的又不软，不信你摸摸。」顾烆揶揄着将脑袋凑近他。 沈筱故作冷淡避开了，「我不摸。」 「筱筱~」顾烆轻抓住沈筱的手，举起来哄道：「摸摸？」 「顾烆。」沈筱脸更烫了。 顾烆把沈筱冷白清瘦的手按到了他的头上。 沈筱一时间不再挣动，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顾烆的头髮确实不算软，甚至因为刚理过髮鬓角处的头髮较短有点扎手。 但很热。是一种阳光干爽的热，让他的手连带着整颗心脏整个人都开始发烫…… 顾烆也不闹了，和沈筱对视着，因为背着光，他暖棕色的眼眸显得有些深沉。 他盯着沈筱看了会儿，慢慢凑了过来。 第32章 顾烆凑得越来越近。 沈筱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这次,顾烆没有喝醉，是清醒的，两人呆在安静无人打扰的宿舍里。 沈筱像是蚂蚁掉进了蜜罐里,能清晰地意识到很多东西，眼前巨大的诱惑却让他无力抗拒。 他放在顾烆鬓角的手蜷起，唇微颤着，却没有抿紧，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降落。 一旁的手机适时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濒临越界的气氛。 顾烆松开沈筱拿起手机时，沈筱无意间扫了眼手机屏幕。 是顾燃打来的电话。 顾燃这周末也在休假，给顾烆打电话大概率不是因为公事,而是因为自家弟弟的私事。 顾烆按下接听,去阳台上关紧门。 阳台门隔音效果一般，尽管顾烆把声音压低,沈筱还是能隐隐听到点顾烆跟顾燃打电话的声音。 「对,在筱筱这儿呢。」顾烆的声音有点无奈,「我知道……是是是，行行行，我知道分寸,咳咳,我,我保证没到时候不会乱来。您把我当什么人了？」 「您又拿上次说事,上次不是喝多了吗？」 「成了,我这时间宝贵呢，您也赶紧跟你的小男友腻歪去吧！」 …… 沈筱透过窗户看了眼顾烆,想到自己刚刚对顾烆没有丝毫反抗予取予求甚至隐隐在期待什么的样子，脸上发烫。 沈筱完全没法面对顾烆,索性趁着顾烆打电话的功夫，去一旁床上躺着，背对着顾烆装午休了。 顾烆挂断电话，嘆了口气。 顾燃之前顾及他一个已婚人士对着自己媳妇能看不能吃，对他还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自从上次他喝醉酒后对沈筱乱来了一回，就管他越来越严格了。 想到这里，顾烆又深吸了口气，不过，其实也不能怪顾燃对他不放心。 上次喝高了也就罢了，这次明明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沈筱也都已经吹干头髮没再穿浴袍了，他居然还会这么没有自制力，摸了下头对视下就差点亲上去…… 难道还要和上辈子一样什么关系都还没确定就五迷三道稀里煳涂地先用下半身思考问题吗？ 顾烆边暗暗啐了自己一口，边打开阳台门。 阳光倾泻而下，刚刚坐在椅子上的人已经不见。 顾烆看到沈筱的拖鞋不像平时那样规整地摆放着，歪斜甩掉在床边，而人正在床上侧躺着背对着他。 再仔细去瞧，沈筱正故作淡定的闭紧眼睛装睡，冷白的耳后根发着红。 顾烆看了会儿，暗暗笑嘆。 对着这么个人，自制力跌零好像也不稀奇？ 顾烆走过去，他身形高大，肩膀宽阔，身影将沈筱笼在了其中。 沈筱不由将眼睛闭得更紧了，浓长的尾睫被压得微翘起来。 顾烆欣赏了会儿沈筱养眼极了的优美侧脸，低头，凑到沈筱白嫩泛红的耳边，坏笑。 「知道么？童话故事里，美人睡着是会被亲的。」 沈筱耳廓更红，漆黑的睫微颤。 顾烆喉结动了动，到底没乱来，只是撑着床，深深看着他的「睡美人」，极轻地嘆：「我都从上辈子追你到这辈子了，你还要让我等你多久啊？」 沈筱的睫毛不颤了。 只有温热的心脏还在剧烈颤动着。 沈筱等到顾烆帮他理好拖鞋，转身离开时，才侧头，偷偷看向了顾烆。 次日晚，集训营一楼的走廊长而阴凉。 沈筱边走边往宿舍门牌上看。 顾烆告诉过沈筱，他的宿舍在106。 第59页 沈筱停在宿舍门前，看到门一边贴着寝室名单。 一个是顾烆，另一个，叫孙明灿。 宿舍门没关，几乎在沈筱往名单上看的时候，里头就有人冲过来了。 沈筱还以为是顾烆，正清清嗓子，暗自有些雀跃和忐忑，对上来人时，才发现是顾烆他那个个子不算高的舍友。 孙明灿一手端着碗油花花的桶装方便面，一手用塑料叉子串着面哧熘哧熘地吃，嘴里含煳不清地说:「唔，你是顾烆成天黏得不行的那个哥们吧？」 沈筱「嗯」了声。 「稀客稀客啊！你找顾烆的吧？他被主讲老师找去探讨课业了，你先进来吧？」 沈筱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因为昨天顾烆的话太过动容反思了自己，鼓足勇气主动找了顾烆一次，居然刚好错开了。 孙明灿瞟他一眼：「顾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你进来等等。」 沈筱浅声道谢，进了门。 孙明灿回到了他的书桌前坐着。 孙明灿桌子和杜文强的一样都很乱，不过他桌上都是翻得卷边的书，记得密密匝匝的笔记和扔在垃圾桶里快没水了的各种红的黑的碳素笔，一看就是个爱学习的。 孙明灿泡面旁边也摆了本书，书页上沾了些油渍，有一根方便面渣子落在上面，没及时处理，看得沈筱稍微有些不舒服，但他顾及可能会让孙明灿尴尬，没有表现出来。 沈筱往对面顾烆那边的书桌和床打量了下，顾烆这个曾经糙得不行的大直男倒是把东西收拾得很好。 简直可以和沈筱收拾过的相媲美。 「那个，你，你是叫沈筱吧？」身后传来孙明灿的声音。 沈筱愣了下，没想到孙明灿会又找他讲话。 毕竟之前孙明灿就给沈筱一种很忙的感觉，等到很晚的时候才洗衣服，来找顾烆时说话听着像不带逗号，现在吃饭时都在看书。 他看向孙明灿，默认了。 「其实，我不是听顾烆提到你才知道你的，我以前就认识你。」孙明灿把叉子叉到泡面桶边沿上，摸摸鼻子，露出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 「不过你肯定对我没印象。我以前参加过几次省奥数联赛，都见到过你。你是铁打的第一名，我是那流水的前十名二十名中的一个。我和学校里一起去参赛的几个人都老崇拜你了，但你那时候太高冷了，那晚在顾烆身边看着我的时候更是，我都不敢瞅你，更不敢跟你说话……」 孙明灿说完，放下摸鼻子的手，直视向沈筱，「你今晚这样看着好多了就，身上没啥寒气了，还挺温和的嘿嘿。」 沈筱有些讶异孙明灿会认识他，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有温度一些，「过奖，我只是看书更多。」 「我不比你都拼啊，还是你这人太厉害！我跟你说我们重点班里几个参赛多眼熟你的，都叫你筱神，把你拜成考神了呢！」 沈筱：「……」 他暗暗感慨，原来各地学校的学生都一样吗？ 孙明灿说完，开始狗腿起来，笑着:「筱神，烆哥橱子里老多零食了，说随便吃！我借花献佛下，给您供上点！」 沈筱不吃零食，想让孙明灿不用麻烦，但转念一想，这样可以顺便看看顾烆的橱子，就也没拦。 集训营这边的宿舍每人有两个橱子可以用，分上下两个。 下方的那一个横着隔成几层格子，可以分别储藏书籍游戏机和零食之类，上方的那一个则设计成方便放置衣服的结构。 顾烆的橱子里面也收拾得很整齐。 放杂物的那个橱子小叮噹一样储存了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顾烆爱给沈筱送的营养品，一瞧就是给沈筱准备的，另一部分零食是给自己哥们储备的。 沈筱正看得入神，「吱呀」一声，孙明灿拿零食时动作太大，把上层橱子也给带开了。 沈筱和孙明灿两人同时停了下。 顾烆衣橱里挂着一副挂画。 画上的少年白衣黑裤，正在书桌前整理书籍，像是被谁唤了声，精緻而清澈的眼睛淡淡扫过来。 右下角的落款处标着温铭。 叫温铭的画师画功极强，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尽管不知是不是没注意到，没有去画出画上男生窄长眼尾处点缀着的那颗细小的泪痣，沈筱和孙明灿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孙明灿「咦」了声，「这画不是昨天烆哥聚会回来后，说有人托他送给你的吗？原来没送啊？」 莫名的，沈筱想起昨天顾烆来他宿舍等他洗澡出来时候，用手机和人发消息咬牙切齿的画面。 顾烆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吧？ 孙明灿催沈筱：「正好你来了，直接拿去吧，顾烆也少跑一趟。」 沈筱看着那副画，隐隐感觉到顾烆应该不想让他拿，「不用。」 他淡淡说完，把橱门带上。 临关紧橱子时，一样东西又撞入他的眼瞳。 那是一件白衬衫。 竞赛展示环节要求着正装，会用到白衬衫，但那件衬衫比起顾烆其他的衣服都有点小，最重要是………领口坏了。 还好孙明灿心思不算细，没注意到那个领口是坏的，只是有些奇怪。 「烆哥怎么还带了件白衬衫来，这看着不像他的啊，不会女朋友的吧？那他女朋友估计得个很高了，能有一米八了！」 第60页 孙明灿说到个头，又开始难受上了。 没有直男能不在意身高。 「哎，我嫉妒啊！我怎么连烆哥女朋友的个子都没到？你说同样是人，有人基因咋就那么牛呢？长得帅就算了，个还那么高，一米八的对象搂怀里都跟搂小娇妻似的。」 沈筱一直沉默着。 孙明灿得不到沈筱回復，又看他一眼，愣住，「筱神，你脸红什么啊？」 沈筱放在橱门上的手指一紧，微别过脸，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夹杂着顾烆不知和谁大咧咧打招唿的动静。 沈筱没想到刚刚等了一阵子都没看到顾烆，居然挑这种时候回来了，他下意识关上橱门。 「哎吆！」孙明灿突然惨嚎了声。 沈筱回头，回眸去看。 孙明灿正拿完零食要起身，因为个子不高，沈筱直接夹到了对方脑袋。 沈筱立即放下手：「你，怎么样？」 「没事。」对方揉着脑袋抱着一大袋薯片站起身，脸色还好，应该确实没什么大事。 沈筱稍放松了些，「抱歉。」 「嗐，这有啥！」孙明灿摸着脑门讪笑，「虽说赛前被门夹过脑子挺不吉利的，但这可是被考神夹过的脑子啊！」 沈筱没说话，以为孙明灿就是开玩笑宽慰他一下，谁知孙明灿马上又表情一本正经。 「你别以为我开玩笑啊，我可是认真的。考神碰过的地方就是开过光的！你学校那边学生不会这样觉得吗？」 沈筱有些愕然，没想到孙明灿还真的挺迷信，一时接不上话。 顾烆已经到了门口，看到正站在半开的橱门前的沈筱时，愣了愣。「筱筱……」 沈筱和顾烆对视，又想起了刚刚橱子里的东西，红着脸，稍沉下声音说：「顾烆，跟我出来。」 顾烆也意识到暴露了，心虚地咳了下，乖乖低着头跟着沈筱出去了。 孙明灿揉揉自己被夹懵的脑袋，看着两人的背影。 什么情况？这气氛为什么有点微妙，让他想起了自家老爸藏私房钱被自家老妈抓包叫出去的时候…… 沈筱和顾烆从一楼宿舍楼的出口处下了台阶，到一旁的竹林里。 晚风穿过林中根根摇晃的细竹迎面吹来，微凉，但沈筱脸上热烘烘的，温度怎么都下不去。 「筱筱，我错了。」顾烆很自觉地低着头主动开口认错，不过应该是考虑到他会尴尬，先给他解释起了那副画的事。 「那画是昨天聚会时候杜文强给我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是他那个朋友画的。我昨天去你那儿的时候一高兴就忘了。」顾烆说到后面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扯谎。 沈筱微眯了下眼，显然不信。 十年后的顾烆哪怕变得成熟了，在他面前有些时候的那股幼稚劲还是一点没变。 顾烆被他看得先是态度端正了些，想想又抱起胳膊，理直气壮。 「好吧，我就是不想给你。怎么着吧？杜文强非说我把画给你就跟我换宿舍，你又没同意他愿意有什么用啊？所以我就暂时没给。你要是同意，我再考虑考虑把画给你。」 沈筱凝眉，「只是一幅画，哪里这么多弯弯绕绕？」 顾烆笑看着他，突然摇摇头轻啧了声，「哎，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也挺不开窍的。那个姓温的我听杜文强说了，少年成名的天才画手，一副大作多少人抢着要，得拿去拍卖的，人能专门给你画画你觉得就只是因为想给你送一张画？」 沈筱经顾烆一提醒，这才想起当时杜文强和他说的他有个天才画手朋友对他惊鸿一瞥的事了。 没想到，那个叫温铭的画家居然也是个弯的。 所以……顾烆只是又吃醋了。 沈筱想到这里，愣了愣。 他先是微微低头往地上胡乱地看了会儿掩饰自己不合时宜的雀跃，最后才看向顾烆，「你，把画还给他朋友。」 「嗯？」顾烆惊喜得不行，但也有点忐忑，吊起眼梢看他，「你的意思应该不包括跟你一宿舍这件事想都不用想了吧？」 「你不用换宿舍。」沈筱说完，担心顾烆误会，推了推眼镜，低声解释，「我，我和孙明灿换宿舍就行。」 「真的？」顾烆瞠圆眼睛看着他，眼瞳都开始放光。 沈筱眸光微动，「嗯」了声，怕顾烆不信，还补充了句，「本来，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说换宿舍的事。」 顾烆喜不自禁，扑上去就把沈筱抱住了，「筱筱，我就知道你还是想跟我呆一起！」 沈筱没想到顾烆会大庭广众突然扑过来，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心脏直跳，脸烫了起来。 他尽力冷静推了顾烆肩膀一下，「干什么？周围都是人？」 顾烆恋恋不捨松开他，也不沮丧，眼角弯弯看着他。 沈筱被他看的烫着脸错开视线，后知后觉自己不该多余说后面那一句。 送沈筱回去时，顾烆说：「还是我换吧，怕你麻烦，不适应。」 「没事。」沈筱说，「你舍友好像觉得被学习好的人碰过的地方是开过光的。应该会更想我和他换床位。」 顾烆惊得停住:「我去，难怪孙明灿成天那么爱扒拉我呢？感情把我这个成天黏在考神旁边的人当成开光工具人了！」 两人说完突然都觉得有点好笑。 第61页 顾烆笑得虎牙咧出来，沈筱克制一些，低着头，唇角抑制不住地扬着。 顾烆看着沈筱扬起的弧度比以往都明显得多的唇角，眯起了眼，低声笑问:「这回，开心了吧？」 夜风轻柔的拂过发烫的脸颊，沈筱掀起眼睫看向顾烆，他知道顾烆话里的意思，但顿了顿，没像以往那样反驳。 顾烆又看了会儿沈筱：「筱筱，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啊？」 沈筱停住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烆明明都知道的。 顾烆勾唇，一双微弯的眼里透出揶揄，「你说我问这个做什么？」 沈筱和顾烆对视了会儿，烫着脸不自在转过身，「我，我先回去了。」 顾烆后悔自己总忍不住调戏人，赶紧跟上去哄，「筱筱，别走啊，我错了，不该乱逗你。我其实就是想说生日的话就可以关系上更近一些……」 沈筱脸上的热意这才稍稍降下来些，他放慢脚步，让顾烆跟上来，想想，又有点窘迫地开口，「顾烆。」 「嗯？」 周围人来人往，沈筱的声音压的很低，「你，把那件衬衫扔了。」 顾烆抱着胳膊，嗯哼了声:「不扔。」 沈筱凝眉，「都坏了。没坏你穿着也小。」 顾烆看了会儿沈筱那副有些认真严肃的样子，禁不住又坏笑着凑近他，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问:「谁说，我是要用来穿的了？」 第33章 沈筱被家里管的严,但拜以前那个大大咧咧在他面前什么话都往外倒的顾烆所赐，他还是知道顾烆话里的暗示的。 那件领口被扯坏的白衬衫每每看见都会让人心生遐想，顾烆会拿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沈筱的脸上因为羞耻烫得几乎像在烧着火。 沈筱唇齿微张,明明更想让顾烆把那件衬衫扔了，看着顾烆却说不出话来。 顾烆毕竟是已经结过婚的人，自己的另一半就在身边连碰都不能碰，如果连件衣服都不给他，好像确实有些不太好…… 沈筱正纠结着,顾烆突然笑了起来，「逗你的。」 「我哪儿有那么猥琐？三好学生，你不知道大家打木仓的时候一般都不会yy真正在意的女神吗？毕竟如果还没在一起的话,那可是会有种亵渎感。」 沈筱还真的不知道这个。 顾烆笑着,又正色了些，轻声说：「我就是把衬衫放在橱子里,每次打开,就能看到。」 顾烆这次说话时完全没再像之前那样不正经,沈筱的心跳却更快了。 沈筱说了句「我回宿舍了」，烧着脸转身离开。 沈筱回到宿舍脸还是烫的。 「回来啦？」杜文强打了个招唿，瞄到他脸色后一脸八卦,「怎么了啊,脸这么红？」 「没事。」 「给顾烆调戏了啊？」杜文强调侃。 沈筱脸更烫,不咸不淡扫他一眼,杜文强赶紧清清嗓子,打游戏去了。 沈筱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等平静了些对着镜子看自己脸上红得没那么明显了，用毛巾擦干净脸出来。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和杜文强说一声。 「杜文强。」 杜文强看向他，「啊？」 「我可能要和孙明灿换宿舍了。」 「顾烆宿舍的那位？」 「嗯。」 杜文强也不意外,笑起来。 那表情在之前的沈筱看来意味不明，现在他终于能看懂了。 杜文强虽然是个铁直，但自己却有个男同哥们，对同性恋的事有了解，应该早就看出他和顾烆之间有猫腻了。 沈筱想起杜文强的朋友，顺口又提了一句:「你那位朋友的画我让顾烆还回去了。」 「顾烆居然让你看见了？」杜文强有点惊诧，「周末那天我催他赶紧给你他差点没炸。」 「没有，是我去他宿舍时候无意间看到了。」 「我说呢。」杜文强笑笑，又嘆了口气，「哎，温哥也跟我认识挺久了吧，人真挺好的，而且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感觉你气质和他是一挂的，当时特别想帮我哥们追你。」 沈筱微垂下眼睫，淡声说:「抱歉。」 杜文强摆摆手，「没事。你这样的不知得多少人追，追不上也不稀奇。顾烆能追到你，那是祖坟冒青烟了。」 沈筱听了这话，有些不自在，「我们还没在一起，而且，他很好。」 杜文强哈哈笑起来。「没在一起都会帮他说话了？你俩赶紧在一起得了。」 「我刚说顾烆那句话就开个玩笑。顾烆这人确实让我挺意外的，说实话我一开始看他，感觉这个人挺虎，后来发现惊喜真特别多！尤其有时候，别说比同龄人了我感觉他比我爸都会宠老婆，你跟了顾烆肯定成。」 沈筱被杜文强说的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热起来。 杜文强说完，想起什么，笑了，「对了，你知道我给你们的备註是什么嘛？」 「什么？」 「进修霸总，落跑娇妻。别跑了，从了吧。」 「……」 顾烆当晚回去也和孙明灿商量了换宿舍的事。 孙明灿想到能用考神的书桌和床位，果然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第二天顾烆就帮孙明灿和沈筱搬起了宿舍，杜文强也来搭把手。 孙明灿进302宿舍后两眼都开始放光。 第62页 杜文强以前去顾烆宿舍串门，早认识孙明灿了，跟他打趣，「哥们，怎么这么兴奋？你别是对我有意思吧？我钢铁直啊！」 「滚蛋。」孙明灿啐他一口，直接飞扑到考神床板上打滚乱蹭沾光去了。 顾烆和杜文强被逗得笑起来，沈筱的唇角也微扬了一点弧度，看得孙明灿停下一愣一愣，「考神原来还会笑啊！」 杜文强瞄了眼沈筱，跟顾烆嘆:「操，我还是觉得颜值太牛逼的就适合跟画家，上次是《惊鸿一瞥》这次可以画张《一笑倾城》。」 「现在都什么了，相机不是更快？」顾烆笑着，又龇出虎牙尖来，看杜文强还想反驳，压着声音说:「你再说，请你吃的饭都让你吐出来。」 杜文强浑身一凛，十分浮夸地跑沈筱旁边求掩护了。 沈筱叫住顾烆，看着顾烆幼稚起来吃他的醋去闹杜文强的样子，微垂下眼睫，唇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一些。 顾烆帮沈筱和孙明灿换完宿舍，把零食留给孙明灿和杜文强了。 孙明灿抱着零食总算想起顾烆的好了，开始依依惜别，「烆哥，跟你一宿舍这段时间我特别开心。真的。你人太好了，明明出生比我还晚点，有时候感觉像长辈照顾小辈似的。」 顾烆拍了下他肩膀，朗笑：「有空还一起聚。你那儿离北城还近呢！」 搬完宿舍后在302扯了几句，顾烆就带着沈筱回到106。 沈筱是不容易出汗的人，此刻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顾烆进门后，看他一眼，温声问:「累了吗？」 「没。」 顾烆轻啧了声，「都出汗了还没，早让你放着我弄就行了。」 沈筱心里挺暖，想想，还是对他说:「你别总把我当女生。」 「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女的了？」顾烆笑起来，「谁说男的就必须照顾别人，女的就得一定是被照顾的了？你这也太刻板印象了。你看我姐跟她那小男朋友，他俩不是互相照顾么？」 沈筱说不过顾烆，只好低声说:「你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吗？」 顾烆挑眉，「你是不是知道杜文强的备註了。」 沈筱没想到顾烆也知道，红了脸，立即说:「没！」 顾烆看着沈筱微红的脸，低头，肩膀颤动。 沈筱被顾烆笑得脸更红，忍无可忍，长腿抬起，轻踹了顾烆脚跟一脚，往书桌那边走了。 顾烆收敛了些，还是笑着的，看着沈筱背影，眼神逐渐温柔起来。 这是沈筱从顾烆那里潜移默化学来并且难得表露出的，勉强算得上幼稚的一面，往往在安全感倍增心情很好的状态下才会表现出来。 沈筱的情绪总是控制的很好，冷静沉稳，几乎只有在他面前才可能会有点儿波动，但前世沈筱一直是不逼到极处都会收着的。 直到和他交往以后，才慢慢被宠得开始会向他露出点更生动的一面。 现在沈筱已经提前有了一点和他交往后才有的放松状态了。 沈筱坐在书桌前，打量四下，看到窗外的风景时，逐渐被转移了注意力。 一楼这里虽然比起楼上阴凉了点，但风景很好，在宿舍里就直接能看到外面的竹林，随风摇曳着，簌簌作响，碧波荡漾。 顾烆拉了椅子过来，坐在沈筱旁边。 沈筱没赶他去一边，他也算安分，没去闹沈筱，安安静静捧着书在沈筱旁边看。 沈筱看向顾烆看的书，和竞赛完全没关系，都是学校考试要用的。 顾烆对cec这种商务性质的比赛根本不用多费时间准备，反而是高中本就没学多少的知识都快忘光了，只能拿起来继续钻研。 沈筱想起什么，低声问顾烆:「你报名了比赛，马老师没说什么吗？」 顾烆嗤笑，「当然说了。老马发现后，亲自来教室喊我去办公室，那嗓门差点没把教学楼楼顶给掀翻了。」 沈筱眸色微黯，「你，被他狠训过了吧？」 「是啊。说我考好了一回就嘚瑟了想上天了。」顾烆卖惨，他看着沈筱，又正色了些:「不过，也值得。」 他直直凝视着沈筱，认真说:「筱筱，能跟你在一起，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沈筱和顾烆暖棕色的眸对视着，那双眼睛像是天然会发光似的，毫不吝惜，源源不断地向他输送着温暖与光明。 和顾烆住在一宿舍，除了会有些让沈筱招架不住的暧昧，还是方便很多的。 两人看了会书后，顾烆知道沈筱爱洗澡的时间，很自觉地戴了耳机拿了平板去一边坐着了。 沈筱起身，找了衣服去浴室。 洗完澡出来，沈筱边吹着头髮边借着浴室暖黄的灯光打量着顾烆和他放在一起的毛巾，盆，电动牙刷…… 突然间在心里涌上了一个念头。 两人前世婚后的生活，是不是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生活用品摆放在一起，衣橱里衣服上的气息相互交叠。 其实在公寓的时候他们也曾这样短暂地在一起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沈筱却完全不会联想到这么多。 沈筱的心跳突然加快，有些忐忑而雀跃。 沈筱吹干头髮，穿上睡衣出来。 还是很保守的款式，但不是藏青色的了，而是另一件，纯白的，边角带着一点淡蓝的不宜看出的波纹装饰。 顾烆挑眉看了会儿他，看得他稍微有些不自在，「怎么换这身睡衣了？」 第63页 「随手换的。」沈筱眼睫半垂看着别处，不想承认因为他觉得这件顾烆会更喜欢看他穿。 顾烆也不拆穿他，笑问:「周末你想去哪儿放松下？」 沈筱有些诧异，看向顾烆，「才周二，怎么问起这个了？」 放以前沈筱只会觉得顾烆开学没多久就等不及出去玩了，而现在的顾烆，沈筱知道他应该周末有什么安排。 顾烆笑说:「我姐的小男朋友最近在拍个上星古装剧，跑景城这边取景了。我姐最近忙没法探班，想让我带你去他那边看看，顺便咱们可以去他取景的安平寺里逛逛，放松放松。」 景城是座古城，有很多古色古香的热门景点，一年四季都有很多人来这儿打卡旅游，景城的安平寺更是坐落在安平山上，是全国最大的寺庙。 沈筱一方面想陪顾烆出去放松，一方面也确实有些想去那里看看，就答应了他。 顾烆见他答应，高兴地拿起准备好的衣服洗澡去了。 沈筱去床上盖上被子躺好。 顾烆看他躺下，直接把灯关了。 「不用。」沈筱撑着床，半坐起身:「灯留着。」 顾烆坏笑起来，「怎么？想欣赏我的腹肌？」 「……你，乱说什么？」沈筱躺回去，烫着脸背对着顾烆不说话了。 现在的这个顾烆什么都好，就是太爱逗他。 「好好，我知道你是怕我不方便。」顾烆赶紧笑着哄他，「浴室这边有光照出来的，不影响我做事情，你早点睡。」 沈筱虽然早就清楚顾烆能明白不善表达的他的用心，听他说出来还是心里发软，尤其顾烆此刻还温柔叮嘱他，不由语气柔和起来，「嗯」了声。 顾烆看着床上背对着自己不再紧绷的人，弯了弯眼睛，轻声说:「晚安，做个好梦。」 床上侧躺着的人沉默着，片刻后，才稍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几不可闻地回:「晚安。」 第34章 周末,顾烆带沈筱坐进了顾燃的男朋友给两人派来的车里。 顾燃的男友叫洛思宇。 沈筱不关注，不太了解，周末来前在手机上搜了下。 洛思宇年龄只比顾烆大四岁,如果当初家里没出事辍学，应该差不多是刚大学毕业的年纪。 再点进娱乐板块，前三就占了两条热搜，是洛思宇正在拍的那部上星古装剧的路透。 顺着词条点进去，推送的社交帐号上大几千万粉丝,随便一条动态下几十上百万的评论，代言全是高奢品牌，现今当之无愧的男顶流。 「你姐定下了吗？」沈筱轻声问顾烆。 顾燃以前的男朋友,可从来没有得到过能见顾家家里人的殊荣。 顾烆正歪靠在车里给洛思宇发消息,回他:「基本是锁死了。」 沈筱有些愕然，顾燃这些年谈过不少任男朋友,在一起很快,分得也快,没想到真有定下的一天。 顾烆低声和他解释，「洛思宇这人记恩也长情，当初差点被富商强行潜规则的时候是我姐救了他,我姐砸了不少资源捧他也没碰他一下,生日时候他自己说想要我姐跟他谈恋爱试试我姐才跟他谈的,只要我姐不甩他,他能跟我姐一辈子。」 沈筱知道顾爸顾妈开明,但洛思宇毕竟是娱乐圈的人，父亲还是曾经的贪官坐过牢有过案底的,他忍不住问了句:「你爸妈能同意吗？」 「同意啊。干嘛不同意？」顾烆笑起来，「难得有个不离不弃能受得了我姐那暴脾气的。而且洛思宇这人也很有能力的,没辍学之前成绩就挺牛，现在拍戏之余也在不断钻研经营之道，扩大公司规模，潜力无限，比她那些个纯靠会投胎成天掂量着利弊得失的前男友老男人们不是好太多了？」 沈筱垂下眼睫，顾家一家真的是罕见的洒脱随性明事理，懂得抛开别人的成见去看更重要的东西，也难怪能把生意做的这么风生水起。 这样看来，前世他和顾烆在一起，顾家这边的这一关应该也不是那么的难过。 车子在景城南湾街一家十分高档雅致的私人餐厅前停下，沈筱一眼瞄到个个子很高，戴着渔夫帽和口罩的青年站在一辆漆色低调不失奢华的帕加尼前面等他们。 一般只有艺人在外面才捂得这么严实。 青年没等两人下车就大步走到车前，轻敲车窗向两个弟弟打招唿，俊美的丹凤眼垂眸望过来时透出温和的笑意。 沈筱有些动容。 洛思宇身为一番男主，戏份肯定很多，能抽空亲自来接两人实属不易，而且他来到这里肯定还会有被狗仔抓拍到的风险。 沈筱突然怀疑，洛思宇能刚好在他们集训期来景城这边也是和剧组那边特意沟通过了日程的。 沈筱和顾烆下了车。 洛思宇只比顾烆稍矮一点，大约有一米八七一米八八这样，在艺人中算是非常优越的身高了，很养眼，也不会在镜头前太过突兀。 洛思宇带两人进了餐厅包厢，把帽子口罩摘了，那张脸比百科照片上还精緻，十分俊美耐看。 他开口问两人想吃什么帮忙点餐时声音也很磁性好听。 「小烆，这就是你天天挂在嘴上的筱筱？」洛思宇笑问。 顾烆笑说:「是啊，姐夫，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靓？」 洛思宇被顾烆叫的高兴，笑着打趣：「要是混圈，你家小朋友这张脸不知得吸多少粉。」 第64页 顾烆也嘚瑟起来，他扭头问沈筱：「怎么样，对未来的姐夫满意吗？」 平时沈筱也是管顾燃叫姐的，但顾烆这一问好像是直接把他当成了另一半在去问他。 沈筱脸有些红，「挺好的。 他低声对顾烆说:「之前网上说他性格孤僻，拍戏之外几乎没什么综艺访谈曝光，十分神秘不好接近，看来也不是这样的。」 顾烆笑着捏了下他肩膀:「这是对自家人啊，能一样吗？满意就好，那咱们家算是全票通过了。」 洛思宇下午还得拍戏，一行人用过餐就往剧组赶。 拍摄地点在安平寺的正殿之外。 洛思宇饰演的是个黑化男主，要血洗寺院的魔尊，一做好妆造开始演，气势直接就像变了个人，一双丹凤眼邪魅霸气，黑底红纹的服饰和随风散开的长髮更添妖冶的感觉。 沈筱坐在红木椅上，和顾烆边喝茶边看，看得茶水时不时都忘记喝了，有些惊讶人的反差竟然可以这么大。 「魔头，你早就是已死之人，侥倖借尸还魂，还敢来这种地方，也不怕魂飞魄散！」 不知是那群扮演和尚的人里的哪个角色扬声喊了一句台词，沈筱蓦地想起什么，遥遥望向正殿内金色佛像细细眯起的眼睛，心中一紧。 他从戏里回神，看向了顾烆。 顾烆察觉到沈筱的异样，也望向了他。 沈筱心中忐忑，抓住顾烆手腕，「顾烆，我们先出去吧。」 顾烆会意，笑了，给洛思宇的经纪人知会了声，跟着沈筱出去了。 沈筱后悔自己一时大意带顾烆来这种地方，拉着顾烆一直出了寺庙，走了挺远，才安心一些。 顾烆看着沈筱牵住自己手的冷白漂亮的手，美滋滋的。 沈筱放松下来，后知后觉意识到在牵着顾烆，赧然松开手。 两个少年站在山林里，往远处看去，天边日薄虞渊，寺庙的鼓楼沐在绚烂瑰丽的晚霞中。 顾烆带沈筱下山放松。 这里风景清幽壮丽，哪怕到了草木逐渐枯零的秋冬季，也自有一番别样的美感。 汩汩溪流漫过嶙峋山石，发出悦耳的声响，竹子是种了很久的竹子，不同于集训营那边的细竹，根根拔地而起，高而茁壮，伫立在晚风中。 两人正漫山遍野闲逛，在山道上遇到一个胖乎乎的长得福娃一样讨喜的小沙弥。 小沙弥看到他们后就朝他们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黄色的小僧袍，圆肚子把袍子撑起来，小胖手拿着银钵，看起来十分可爱。 「两位施主是演员吗？」小沙弥奶生生开口问。 沈筱和顾烆在这边探班时已经被好几个人误认为是演员了，导演甚至还有意和两人合作，让副导演过来问了次，知道顾烆是顾燃的弟弟，顾家大少，才在惊愕惋惜中离开了。 顾烆笑着调侃:「不是，只是两个路过的大帅哥。」 当着小出家人的面，沈筱觉得应该正经些，暗中扯了下顾烆衣角。 顾烆沖他笑笑。 「两位施主要算卦吗？」小沙弥问。 「算卦？你还会算卦？」顾烆被逗笑了。 沈筱没想到这小沙弥小小年纪就出来忽悠人了，微微凝眉，没回应他，想拉顾烆离开。 「哎，别走啊。」小沙弥跟上去继续忽悠，「这位爱笑的施主，木火强旺通明，乃大富大贵之象。就是旁边这位不爱笑的施主，天煞孤星，命格奇硬，若不修睦养性，哎，恐克身边之人……」 沈筱表情微变了下，停住了，看向小沙弥。 他明知小孩很可能只是在招摇撞骗，但还是微有种被戳中心事之后的惶然。 「乱说什么呢？」顾烆啧了声，俯身教训他，「小小年纪就开始忽悠人了？也不怕被爸妈打屁股。看你是小屁孩才不跟你计较。说吧是想卖佛珠串子还是收钱做法？」 小沙弥挠挠小光头，嘿笑了声，「做法步骤有点多，贫僧以后再考虑下拓宽业务。」 他将身上的小包裹打开，里面放着五颜六色的佛珠手鍊，「这些手鍊是由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琥珀、珊瑚七宝精工打造的，安神定气、旺财纳福，欢迎两位施主选购！」 「……」 顾烆最终选了串颜色较为低调的深青色琉璃佛珠手鍊。 等小沙弥走后，他拉过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沈筱的手。 「做什么？」沈筱浅声问他。 顾烆将佛珠手鍊给沈筱戴上了。 沈筱皮肤冷白，生得水墨画似的古韵十足，戴着这串深青色琉璃佛珠十分合适，给他戴上时，顾烆嗅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混着沈筱身上自带的清新薄荷香，相得益彰。 顾烆在心里暗哂，那个小沙弥满嘴跑火车，卖的东西倒还不赖。 沈筱垂眸，看着手腕上那串佛珠，「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 顾烆以前从不是迷信的人，估计是重生一次的原因。 顾烆却硬气地说:「我才不信这个。」 他摩挲着沈筱手腕上的佛珠，笑笑:「我是怕有人受影响会多想不开心，买来博人一笑。」 沈筱和顾烆对视着，不知怎么，一颗心的确安和了许多，神色舒缓起来。 顾烆和沈筱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出去玩了一下午，沈筱有些累。 第65页 他早早洗好澡躺床上睡觉，却睡不着。 浴室里传来点顾烆洗澡的动静，以前他会尽力忽略那些动静避免自己冒出不该有的想像，而现在他却认真地不带任何杂念地听了起来。 那动静在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顾烆真的是从未来穿回来的。 沈筱抬起手，看着手腕上温凉润泽的佛珠手鍊。 他和顾烆在一起时，很容易从沉稳成熟变得迷煳冲动，忘记很多事，甚至沉溺当下逃避思考。 而今天发生的一系列的事，都在提醒着他，那些再度被他忽略的问题…… 正思绪纷杂，沈筱听到顾烆洗好澡从浴室里出来的动静。 他闭上眼，装作已经睡着。 床边被人压了下，沈筱眼睛微睁开一条缝。 顾烆没像平时那样回自己的床上去睡，而是爬上了床。 宿舍是单人床，不大，顾烆侧躺着，高大的身躯勉强挤在床栏和他之间，贴着他。 沈筱感受到顾烆结实的胸膛臂弯和温热的体温，耳廓微烫。 不知是不是顾烆有意避免让他紧张，和顾烆住在一宿舍的这段时间，沈筱感觉到的其实更多是惬意与放松。 尤其杜文强和孙明灿还时常会来他们宿舍，两个开朗外向的人一把气氛活跃起来，就更沖淡了两人之间的暧昧。 而那些多日以来都被刻意避免的暧昧，此刻一经点燃，一发不可收拾。 沈筱滚烫着脸颊，尽力让自己保持思考。 顾烆怎么会突然到床上来？ 是因为白天的事也让顾烆想到了什么吗…… 沈筱闭紧眼睛，尽力装作已经睡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任由顾烆躺在他身边，想着也许这样，顾烆会安心一些。 顾烆却在躺了一会儿后，突然抬手搂住他，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问:「睡不着吗？」 第35章 集训营这边的窗帘遮光效果一般,银白的月辉混着外面路灯暖色的灯辉盈满低饱和色的帘布。 顾烆的唿吸就落在耳廓上，一起一伏，让沈筱的理智再度摇摇欲坠。 但有时,他又分不清，理智坠落的那一刻，到底是一种沉沦，还是一种冲破混沌的清醒。 沈筱没想到顾烆这次会直接点破他没睡的事，犹豫着想继续装睡,一时没开口回他。 顾烆本来是隔着被子抱着他的，见他没开口，低声调侃了句:「不会是睡了吧？」 顾烆没等沈筱反应,直接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温热结实的身躯这次只隔着薄薄的睡衣料子贴上,沈筱惊了下，立即睁开眼,看向他,「做什么？」 顾烆看着沈筱难得慌乱起来的样子,低笑。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弯着，瞳眸映着点微光，狡黠而温柔。 沈筱意识到中招了,有些羞恼地推他,「出去。」 「怕什么？」顾烆握住沈筱推拒他手的手,揉捏着他紧绷时习惯蜷紧的手指,语调透着安抚,「就这么不相信我。我要想对你做什么，早就做了。」 沈筱红着脸,不动了，只是目光错开,虚虚落在别处。 顾烆低声问:「在想白天的事？」 沈筱默认了。 顾烆拨弄了下沈筱手鍊上温凉莹润的佛珠，「你要是那么相信那个小屁孩的话，怎么不信这个可以辟邪呢？」 沈筱沉默着。 他不是信一个小孩说的话，只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人生既定的轨迹是什么样的，清楚地知道上辈子自己和顾烆的结局…… 「筱筱。」顾烆唤了他一声。 「嗯？」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顾烆温声问。 沈筱再度看向了顾烆。 不需要顾烆提示，他就很有默契地想起了那一天他问顾烆跟来集训营后有没有被老马训时顾烆说的话。 「筱筱，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真的，值得吗？ 沈筱和顾烆对视着，浓黑的眼睫微微阖动，眼睛眯了起来。 借着夜色的遮掩，他眼中晦暗深沉的情愫尽数涌现。 顾烆突然嘆了口气:「筱筱，你好像对自己并没有很清楚的认知。」 沈筱回神，有些诧异看着他。 顾烆轻抚沈筱的脸颊，指腹落在他泪痣附近，「你这样的，完完全全担得起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沈筱被顾烆这一句粗俗的话说得脸颊滚烫，避开他，「你乱说什么？」 顾烆笑起来，「好了，我不该乱开玩笑，快睡吧。」 沈筱烫着脸，背过身去不敢看顾烆，低声说：「你快下去。」 顾烆本来想下去的，看着沈筱不同于平时的冷淡沉稳含羞带怯的样子，心里痒痒的，喉结滚了滚还是禁不住从后面抱住了他，「等你睡着了，我就下去。」 「……」沈筱裹紧被子，这人说了那么流氓的话还躺这里怎么可能睡得着？ 沈筱冷声说:「现在就下去。」 「筱筱。」顾烆抱紧他撒娇，「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保证不乱来。」 「顾烆！」沈筱挣动起来。 「哎，你别乱动，你一动我……」 空气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顾烆自觉地出了被窝，灰熘熘下床了。 沈筱静静侧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回想着刚刚铁杵一样硌着自己尾椎骨的东西，烫着脸埋下头。 第66页 集训就在一段轻松且暧昧的日子里逐渐逼近尾声。 这天临放学时，主讲老师留了沈筱和几个学生在教室里多探讨了会儿方案才把人放行。 沈筱将水笔插到笔记本的线圈里，走出门。 之前放学，哪怕主讲留人，杜文强也会在门口等沈筱一会儿一起出去，但自从杜文强明面上点明了他和顾烆的关系后，就藉口说最近要谈女朋友，忙着出去约会了。 这段时间都是顾烆来找沈筱一起走的。 沈筱在教室门口，四下看了眼，暂时没看到人。 临近集训收尾，主讲老师会忙着培优，今天顾烆很可能也被主讲老师留下了。 沈筱略一沉吟，打算这次由他下楼去顾烆班上那边等人，往楼梯口走去。 「沈同学。」有人从身后叫住了沈筱。 沈筱停住脚步，回头望去，是刚刚被留在教室的几个表现优异的学生中的一个。 集训只有一个月多，沈筱没打算把除了杜文强孙明灿以外的人的名字记住，只记得这个女生姓苏。 「有事吗？」沈筱淡声问。 姓苏的女生留着头大概到肩胛的中长发，利落的掖在耳后，笑得明艷动人，「我有点话想和你说。」 「yo~~~」给他们主讲的那个老外老师刚好出来，看到眼前一幕，沖两人挤眉弄眼，比了个v的手势示意他们加油胜利，才笑嘻嘻走开。 沈筱微有些无奈。 他记得他拒绝过这个女生。 一般的女生被人拒绝后就不会再继续了，但集训营这边的女生显然大部分更执着一些。 「沈同学，集训营快结束了，我还是忘不了你，我真的希望你可以给我个机会，哪怕只是多交流一些，我们可以慢慢增进了解。」 那个女生坦诚地说:「最初我确实只是被你的长相气质吸引，抱着花痴的心态想追你，但这段时间我发现你内在有更多的优点。你绅士细心，沉稳有能力，除了不那么好接近，简直是我心中最理想的男友。我是真的很想和你有更多的发展。」 沈筱以前在学校也遇到过个别被拒后依旧很执拗地在追他的女生，那种女生大多用消息和礼物轰炸，各种地方蹲守，纠缠不休，沈筱继续冷着脸应对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知分寸明事理，但又十分执着的女生，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他组织了下措辞，「杜文强他……」 「是，杜文强和我说过，他说过你有喜欢的人。」姓苏的女生苦笑了下，深吸了口气，目光还是很坚定，「可就算你有喜欢的人，你们也没有交往不是吗？」 沈筱喉结微动了下，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那个女生知道她猜中了，往沈筱的手腕上瞄了眼，那里没再和以前上课时一样总是戴着块银色的名表，淡雅的琉璃佛珠手鍊让男生冷白贵气的手腕平添了一点温润气质。 「你手上的佛珠手鍊是那个人送的吧？这几天时不时就会看到你对着那串手鍊心不在焉，如果你和那个人之间还有一些问题，没在一起，为什么不能考虑考虑我，给我一个机会呢？」 「谁说没在一起？」楼道里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 女生询声看去，一个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男生单肩背着个包晃荡过来了。 她见过这人，是楼下那个班的，好像蛮有天赋，她们班的主讲老师都提过，平时经常来找沈筱，班里还有人磕两人的cp。 男生姿态痞懒散漫，锋锐的眼梢斜斜吊着，又野又戾，明明和沈筱这种清冷沉稳的学霸比起来气质格格不入，像是冰火不容两类人，走到沈筱身边时却又意外地和他十分契合。 女生敏感地捕捉到了眼前高大的男生眼底对她的一点敌意。 作为一个漂亮优秀的女生，这种眼神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从男生那里获得。 她有点紧张了，攥了攥衣角，还是鼓起勇气看向沈筱:「沈同学，我的直觉是你还没有和别人在一起。我相信我的直觉。」 沈筱看着眼前的女生，暗暗感慨，女生的直觉还真准。 「是吗？」顾烆勾了下唇，「哎，这位美女，你知道吗？」 被顾烆这样称唿，女生稍稍放松了些，迷茫地问他:「知道什么？」 沈筱也有些困惑，看向顾烆。 下一刻，顾烆突然揽住了沈筱，一字一顿，「他接吻时候，嘴唇亲起来很软，就是会咬人。」 那个女生瞬时愣住了，她眨了眨眼看着沈筱和顾烆，过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结巴道：「祝，祝福你们！」 女生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沈筱怔怔僵立，等女生跑远，才低声斥一旁的顾烆:「你乱说什么？」 顾烆挑挑眉，「谁说我乱说了？」 沈筱看了眼顾烆，那表情虽然透着点揶揄，却不似作伪。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他前世和顾烆在一起亲热时真的会咬他。 沈筱的脸更红了。 他怎么会那样做呢？ 虽然他对风花雪月知之甚少，也知道接吻本该是两个两情相悦的人之间柔情蜜意的事。 沈筱还是决定利用自己没跟顾烆捅破窗户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缓解尴尬，「我没有。」 沈筱想，不管上辈子他怎么样，反正这辈子他没咬过顾烆。 第67页 「没什么？没亲过啊？」顾烆把沈筱拽近了，坏笑，「那要不要让我亲一口试试？」 「你……」 沈筱还没来得及红着脸推拒，旁边「啪嗒」一声响。 两人赶紧分开了。 老外主讲不知什么时候折返了回来，看着两个在教室门口打情骂俏的男生，嘴巴差点张成o型，夹着的公文包掉地上。 「我，就是回来拿一下落在这里的红外线笔，你们继续！」老外说起中文除了音调稍有些奇怪，吐字基本清晰。 他捡起公文包进门后，想了想，又探出金灿灿的脑袋，再次沖两人挤眉弄眼笑着，抬手比了个v。 顾烆把沈筱带回宿舍后，见他站在洗手台前用冷水洗完脸，还是一副面红耳赤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低声哄他:「抱歉，筱筱，我不该总是这么不分场合地欺负你。」 沈筱知道那些只是因为顾烆吃醋，垂下湿漉漉的眼睫，「没事。」 顾烆看着沈筱濡湿的浓黑眼睫，不由从后面靠近，抬手扶住了沈筱微烫的压低的下巴，「那你别这样一直低着头了，笑一个。」 沈筱被他哄得心里发暖，顺从着他微微抬起下巴，但对着镜子，实在有点笑不出来，只能尽力让紧绷的嘴角放松些，显出一丁点细微的弧度，然后有些别扭地横向身后的人。 顾烆又抬了一只手，两只大拇指帮他把嘴角顶起个大大的弧度，让他对着镜子露出个「微笑」。 沈筱没想到顾烆刚道完歉又闹他，啧了声，红着脸拍开他，「你老实点。」 顾烆赶紧收手。 他收手后盯着手指看了看，笑了:「这下信了吧？」 沈筱有些奇怪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信什么？」 「手指随便一戳就可以变成各种形状，触感真的特别软。」 「……」 沈筱红着脸抿紧唇，看着意识到自己会被训火速熘出洗手间的顾烆，突然在想，可能顾烆说的是真的，他前世也是真的会咬人的。 第36章 在景城集训结束的当晚,顾烆带着沈筱和杜文强孙明灿一起在营地附近的火锅店聚了餐。 课程结束其实还可以在宿舍那边留两天，杜文强是本地人，不着急聚,但孙明灿父母第一次跟儿子分开一个多月，太想儿子，催得紧，孙明灿今夜就得坐高铁回去。 四人吃着鸳鸯火锅，室内热气腾腾,一旁的落地窗雾蒙蒙的，映着外面的璀璨霓虹，车水马龙。 「杜文强,你少吃点辣,你那脸上青春痘刚消，小心你最近在集训营好不容易要追到手的妹子跑了。」孙明灿一边从白汤捞菜,一边劝他。 杜文强吃着毛肚斯哈斯哈:「辣妹跑了我还可以再追,吃火锅不吃辣我会死的。」 「什么渣男发言。」顾烆啧了声,他给沈筱在白汤里涮着肉片，把各种肉按照火候依次捞出来放到沈筱的餐碟里。 杜文强正在红汤里夹沾满辣椒的肉片，看到顾烆的举动后,吹了个口哨,「烆哥,给我也来一片。」 顾烆嗤笑,「滚蛋,自己涮去，这是限定一人的专属福利。」 杜文强和孙明灿对视了眼,都发出怪声怪调的起闹声。 孙明灿之前已经从杜文强那里知道了顾烆和沈筱的关系，起初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俨然和杜文强变成了红娘。 「筱神，别高冷了，赶紧从了，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宠老婆宠到这份上的，霸总进修已经满分了。」孙明灿催着沈筱。 杜文强笑:「我看俩人早成了吧？考虑筱神是三好学生，没点破而已。」 孙明灿一拍脑袋，「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初筱神发现烆哥橱子里的画把烆哥叫出去问那场景，啧啧，我妈查我爸私房钱既视感……」 杜文强压低声音，「哎，小灿我跟你说，我刚在集训营看到他俩对视上时候那气氛，啧啧，我都直接怀疑他俩上辈子睡过……」 沈筱红了耳廓，冷声说:「你们还能好好吃饭么？」 一般开玩笑他都不去较真了，但现在这两人也太夸张了。 顾烆笑起来，对杜文强和孙明灿说:「好了，你们别闹他了，他脸皮薄你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孙明灿和杜文强终于消停了些。 孙明灿往杯子里倒了小半杯酒，「我祝烆哥和筱神，花好月圆，比翼双飞！」 杜文强直接举起酒瓶:「那我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孙明灿有些嫌弃地看着杜文强:「到底是学渣啊，你对着俩带把的瞎祝什么呢？」 杜文强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卧槽我嘴瓢了！」 沈筱心里因为那句「早生贵子」确实稍微有点不舒服，但不想让气氛受影响，表情淡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顾烆踢了杜文强一脚，打趣，「以后你就是咱俩亲儿子。」 大家闹笑起来，沈筱也被逗得嘴角微扬了下。 「行行。有俩这么帅这么有能耐的爹不好事么？儿子给爸爸们自罚三杯。」杜文强大方赔罪，正要喝酒，发现酒光了，直接让服务生又上了堆酒来。 沈筱看到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酒水，微微凝眉，「你们少喝点。」 杜文强说:「你和孙明灿俩三好学生喝茶就行，咱俩多干几杯，我集训摸鱼抗议那狗屁竞赛初步取得圆满成功，我爸给我找了别的门路，竞赛可能不用去了，再以后不知得什么时候见了。」 第68页 沈筱听了这话，顿了顿，没再拦他们。 顾烆拿起酒瓶跟杜文强碰瓶，喝了个尽兴。 饭后，顾烆醉醺醺靠沈筱肩膀上，杜文强喝得人仰马翻，歪靠在座位上，孙明灿还要去赶车，帮忙联繫了杜文强的朋友来接。 「筱神，杜文强哥们马上来接他了。那烆哥这边就你多看着点了。」 沈筱「嗯」了声，「路上小心。」 孙明灿有些惊喜现在的沈筱都会主动叮嘱他一句了，笑得眼睛眯起来，「会的，那筱神，咱们竞赛见！」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雪，孙明灿拿了服务员送来的伞，道着谢出了门。 沈筱静静隔着蒙着热雾的玻璃窗看着外面被灯火映得晶莹透亮的雪，守着喝的醉醺醺的顾烆和杜文强在那儿等杜文强朋友过来。 没一会儿，听到磁性悦耳的声音传来:「你好。」 沈筱回过头，一个身量高挑戴着金丝眼镜的男生走了进来，五官俊美，儒雅温和，看起来有些眼熟。 沈筱微怔了下。 是来集训营时和杜文强视频通话的那个男生。 没想到来接杜文强的居然是温铭。 沈筱沖他礼貌打了个招唿，「你好。」 温铭看到沈筱，也愣了愣。 他从沈筱那儿接过杜文强把人架着，目光始终一错不错的落在沈筱脸上，沖沈筱微笑:「之前聚会一直没能看到你，没想到真能有幸见到本人。」 「啧。」顾烆从一旁把沈筱搂住了，神态透着点耀武扬威的散漫，「老婆，怎么又跟男狐狸精说话了？」 温男狐狸精铭:「……」 沈筱:「……」 路过的服务生:「……」 沈筱红了耳朵，暗嘆糟糕，忘了顾烆一喝高会嘴上没门。 他扶住顾烆，向温铭致歉:「抱歉，顾烆喝多了。」 温铭推了下眼镜，尽力微笑保持着风度，「没事。」 他忍不住继续看了眼沈筱。 初见时少年不食人间烟火淡淡扫过来的样子已经足够惊艷。 现在坐在烟火气十足的火锅店里，冷白的耳廓泛起一点薄红，竟更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的生动的美。 「我说，嗝，大画家。」顾烆重重打了个酒嗝。 温铭回神。 顾烆搂着沈筱，眼睛明明是醉意朦胧的，却锐利得刀锋一样，「我知道筱筱生得太好，是容易让人犯迷煳，可别人家的老婆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啊，别成天色眯眯盯着别人老婆还美其名曰艺术成么？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咱们这种日久生情的你……」 沈筱在服务员看戏的目光中忍无可忍捂住顾烆喋喋不休的嘴，红着脸斥他，「行了，话真多。」 顾烆还在呜呜嗯嗯地不服气地想说什么。 沈筱半斥责半安抚地低声问:「还回不回去了？」 顾烆这才安静了。 温铭把杜文强扶进车里，隔着暗色的落了雪屑的车窗看着那两人消失在风雪中，深吸了口气。 他不觉得自己会输给那个叫顾烆的人，但不知为什么，只是两人之间很平常的一个互动，他就确定了自己不可能有戏。 也许因为，那个高山白雪一样冷淡沉稳的沈筱，所有的生动，都只会是因为那个叫顾烆的人在。 雪，纷纷扬扬从天际深处落下。 沈筱带着顾烆路过宿舍区的竹林，这时候林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和顾烆走在雪地里，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落在地上的脚印，心情愉悦。 顾烆情绪也莫名高昂，在雪里时不时胡乱喊两声，像是打了什么胜仗似的狼嚎狗叫着，撒着欢。 沈筱本来是乐意看顾烆幼稚幼稚的，但雪地有些滑，外面也有点冷。 他还是低声斥了句:「老实点，一会儿摔了。」 顾烆听到沈筱声音，突然更欢了，直接扑过来，抱住了他。 沈筱猝不及防被扑的和顾烆一起摔在了地上，伞也掉了下去。 好在顾烆喝醉了还是本能会护着沈筱，手垫在他后脑勺上，没让他磕到。 顾烆甚至在手感觉到雪地的冰冷后怕沈筱被冰到，抱着他翻了个身。 「筱筱~」顾烆酒意深重仰望着他，声音透着鼻音听起来简直有些委屈，「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好呢？那么多人觊觎你，嗯？」 沈筱微垂了下眼睫。 虽然私心是有些喜欢看顾烆吃醋的，但他其实更不想顾烆不开心，这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不过……」顾烆笑起来，抬起手，轻点了下沈筱的心口，「我知道你这里是我的地盘，谁也夺不走。」 沈筱红着脸，看着顾烆，没否认。 顾烆又抓住他修长冷白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正色了些，望着他，「我这儿也是你的，永远只能住进你一个人。」 沈筱和顾烆对视着，停住了。 他一直相信顾烆就算会欣赏美女，真正谈感情也绝对是个专一的，很有责任心的人，但他没有想过顾烆会说出这样的话。 心里永远只让他一个人住进去这种话。 在刚知道顾烆穿来的时候，他甚至想过，离开顾烆，放顾烆去成家立业，结婚…… 沈筱的手有些颤，蜷紧手指抓了下他胸口的衣物，平静了半晌，才轻声斥:「傻子，起来了，头上身上全是雪。」 第69页 进宿舍楼时候顾烆还在乐着什么。 沈筱把他牵进宿舍，关了门问他:「又高兴什么呢？」 顾烆大公鸡似的咯咯低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头一歪，抱住了他，「我就是刚看着咱俩头上的雪，突然想到，这辈子，咱们应该能真的一起白头了吧。」 顾烆闭上眼睛，在他耳边深深说:「筱筱，我特别高兴，真的，没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让我高兴了。」 沈筱怔怔看着顾烆，眼眶突然有点发酸，看着别处，压下了那股酸热的感觉。 他深吸了口气，突然想，这辈子他不生病的话，和顾烆好好的，也许真的可以一起白头…… 鬼使神差的，沈筱低声问顾烆:「顾烆，你以后，会因为没有孩子难过吗？」 「我难过什么？我巴不得别有人从我这抢我老婆注意力呢。」顾烆抱紧沈筱，在他耳边肉麻兮兮地念叨，「而且，筱筱就是我的宝贝，我唯一的，永远的，最想呵护的宝贝。」 沈筱微湿着眼眶，扬起嘴角。 这个大直男是怎么能变得这么暖，这么甜的？ 他侧头，温柔看着埋在自己肩头的人，抬手扶去对方脸颊上的雪水，「你也一直，一直是我最想守护的人。」 第37章 集训营宿舍这边当晚已经回去了不少人,四下安静很多。 外面下着雪，纯白的雪花在路灯中泛着星星点点的金光，簌簌扑落在竹叶上,窗玻璃上。 室温较低。 沈筱看着顾烆身上大片雪水留下的湿痕，把窗户和窗帘拉紧，打开空调，温度调到最高。 他将自己和顾烆身上的外套都脱了，把顾烆扶向浴室。 到了浴室门前时,沈筱才再度回想起上次在顾烆家浴室里发生的事。 喝醉酒的顾烆把他禁锢在浴缸里，仿佛一只饿了很久的凶兽。 沈筱耳廓发烫，神经紧绷,顿了顿,还是毅然决然把顾烆扶了进去。 集训营宿舍这边的独立卫浴不像家里那样安装了浴缸，只有花洒,空间不算逼仄,但比起家里的浴室自然还是窄小了很多。 暧昧的气氛更加浓郁地堆叠在这里。 沈筱帮顾烆除去剩下的衣服,尽力错着视线不去看他，把人扶到浴头下面。 拧开花洒，热水从顾烆的头顶浇下来,沖刷过高大强健的蜜色身躯。 沈筱烫着脸扶着顾烆给他擦澡,头髮和衬衫被水流溅的微湿。 顾烆突然抬手,摸了摸沈筱的脸颊。 沈筱僵住了。 也许是因为今晚顾烆说的那些话,让他太过动容,他没有躲。 顾烆的手潮湿而温热，摩挲在脸上让他的脸颊烧得厉害,沈筱尽力凝神，屏蔽那种触感帮顾烆擦身。 谁知顾烆的手又得寸进尺地向下,摸到了沈筱白衬衫的领口，摩挲着最上繫着的那颗纽扣。 沈筱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他浑身紧绷，就在他终于决定去抓住顾烆胡作非为的手指阻止顾烆时，顾烆停住指尖，没有再继续了。 顾烆只是望着沈筱，低声问:「我之前是不是做过坏事，吓到过你？」 沈筱微怔了下，抬眸对上顾烆。 顾烆棕黑色的眸背着光有些暗，但湿漉漉的，在缭绕雾气中又显出些缱绻温柔。 他没想到顾烆喝迷煳到连这里是家里的浴室还是集训营的浴室都分不清，有些事却还能记得。 顾烆抚平他被摸得起皱的领口，醉笑着安抚他，「不怕，我知道错了，这回一定，一定不乱动。等你好好长大了再吃……」 沈筱心里又暖又有些赧然，眸光微动，继续帮顾烆洗澡。 可惜在顾烆身上没擦几下，顾烆就又唿吸重了起来。 「我，我自己来吧。」顾烆说。 沈筱本来还不放心顾烆，注意到顾烆的某个地方后，才滚烫着脸退开，靠着瓷砖站在距离顾烆的不远处继续守着顾烆。 顾烆喝高了，动作不太协调，洗澡时摇摇晃晃，分不清洗髮露沐浴露，好在还是在沈筱的帮助下马马虎虎沖完了澡。 沈筱帮他穿上他的黑色浴袍，把他扶到床边给他吹头髮。 风雪带来的冷意经过浴室里的一番折腾彻底褪去。 顾烆低着头坐在床边，可能喝多了犯困，也不像刚刚雪地里那么撒欢了，安安静静。 短短的头髮哪怕湿了还是凌乱地微微支棱着，像是只刚洗完澡的毛绒绒的乖乖大狗。 沈筱看得心里发软，抓着他头髮的动作很轻。 吹风机的噪音低低的，风热烘烘的，沈筱抓着顾烆的头髮仔细地给他吹头髮。 一室安和静谧。 直到给顾烆吹干头髮去放吹风机时，顾烆突然扣住沈筱的腰把人搂了过去。 沈筱差点把吹风机碰地上，惊了一下，手撑在顾烆肩膀，低头看他。 顾烆抓着沈筱的手，摩挲着他修长瓷白的手指，哑声说:「筱筱，你手怎么这么嫩？碰在我头上好舒服。腰，腰也好窄，刚在我前头，隔着白衬衫一直晃。」 沈筱脸热起来，轻推他肩膀，「别闹了，快去睡。」 顾烆抱着他不撒手，头埋得更紧，声音闷闷的，有些哑，「不想去。」 沈筱有点无措，「顾烆……」 顾烆深吸了口气，「我上辈子是怎么等了那么多年才开了窍对你下手的，我现在每等一天都要憋疯了。」 第70页 沈筱涨红脸。 他看着顾烆，想摸下顾烆的头安抚顾烆，一时却根本不敢再多招惹这个人，蜷着手指。 直到把顾烆扶到了床上哄着顾烆睡下，沈筱才坐在床边，看着顾烆不太安分的睡相，忍住心中忐忑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发梢。 「我，快生日了，不会等太久的。」 沈筱声音极低地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几乎烧起来，心脏更是因为那些从未接触过的东西紧张到梗住一般，羞耻起身，往浴室去了。 第38章 沈筱洗过澡后,又走到顾烆床边，检查了下顾烆的被子。 顾烆的睡品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睡着了也不会再乱蹬被子了,明明是张狂锋利的长相，此刻安安静静闭着眼，看起来却很温柔。 沈筱坐在一旁椅子上，静静守了他一会儿。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沈筱从书桌上拿过来,看到孙明灿在群里发的消息。 顾烆之前带他和杜文强孙明灿拉了个四人小群，取名「景城四人组」。 沈筱点进群聊。 阳光灿烂孙悟空:[图片]，我已经在高铁上了。 沈筱点开孙明灿拍的照片。 孙明灿的拍照角度从下往上,很死亡的直男角度,头髮因为赶路被夜风吹得乱糟糟的。 只有露出的一角车窗，隐约显出外面的雪景。 钴蓝色的夜空,橘黄的灯光,晶莹透亮的雪絮,像是景城对来过这里的人的一场慷慨的送别。 沈筱曲指打字。 x:嗯。早点睡。 阳光灿烂孙悟空:嗯吶，知道！筱神你真是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 阳光灿烂孙悟空:话说，烆哥那边怎么样？ 沈筱看了眼顾烆,想到刚刚和顾烆的种种,耳廓又有些烫。 阳光灿烂孙悟空:怎么不说话了,你俩不会有事吧？（坏笑jpg） 沈筱耳根更烧了,低低清了下嗓子。 x:没有,他回来就睡了。 阳光灿烂孙悟空:这样啊。筱神，那你也早点睡！你和烆哥在一起好好的啊。我等着以后你们国外结婚时候去喝喜酒呢！ 沈筱垂眸,看着孙明灿发的消息。 杜文强自己有个同性恋的好哥们也就罢了，没想到孙明灿这种完全没怎么接触过这方面的直男三好学生也会这么坦然地接受自己和顾烆的取向,还这样衷心祝福。 他眸光微动，正要给孙明灿再发消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来电显示是沈雅箐。 沈筱悬在屏幕上的指尖僵了下。 沈雅箐事业心很重，一直忙于工作上的事，从他来集训后就没有问过他什么，直到集训结束时才打了个电话过来。 他这段时间日益沉溺在一种轻松而暧昧的氛围里，这个意料之内的电话竟一时显得格外突兀。 沈筱在群里和孙明灿说了声自己要接电话，走到阳台，关紧门。 沈筱调整状态按下接听时，透过阳台的落地窗看到雪花簌簌扑到眼前的玻璃上。 「妈。」沈筱唤了声。 沈雅箐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我刚听周助理提醒才想起来你们集训今天已经结束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筱不由自主往后看了眼，隔着阳台门上的玻璃看到顾烆熟睡的身影，「过两天。」 沈雅箐有些不乐意了，「怎么还要过两天？」 「下雪了。」沈筱知道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补充，「集训营这边刚好也还有事。」 「什么事？」沈雅箐问。 沈筱浓黑的眼睫微动了下，「还有些需要跟人探讨的东西。」 沈雅箐沉默片刻，嘆:「行吧。」 她又闷声问:「顾烆去找你了？」 沈筱心脏跳了下，「是。」 「他成绩不是刚提上来，怎么就去找你了？」沈雅箐的语气显然有点不太贊同，「他是不是有点太黏着你了，这可是你的关键时期。如果影响到竞赛怎么办？」 沈筱从窗玻璃上看到风雪中摇曳的细竹，也隐隐看到自己的倒影，看不清表情。 他抬手无意识地擦了下眼前玻璃上蒙到的雾。 修长的手褪去洗澡熏蒸的红，又显出冷白的色泽，和深青色的琉璃佛珠互相映衬。 「没有。顾烆是想拿奖加分。」 「拿奖？」沈雅箐有些不可置信。 「他姐给他补习过。」 「哦。」沈雅箐对顾燃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将信将疑，「那这样看来，他说不定对你还有些帮助。」 「总之你早点回来。我给你请了专门针对你竞赛展示环节的家教，竞赛前可以再培训一下，妈知道你一直不爱跟人打交道，但……」 沈筱后面的谈话逐渐心不在焉，只是机械地应着。 沈雅箐的话也不多，没说几句就挂了。 沈筱深吸了口气，垂下拿着手机的手。 阳台上的窗户稍微有些漏风。 他穿着单薄睡衣，站在落地窗前没一会儿就感觉有些冷。 他打开阳台门，走回宿舍，看了眼顾烆，把手机放回书桌，躺到床上。 迟迟没有睡意。 他感受着手腕上温凉的佛珠试图缓解沉重繁乱的心绪，这一次，却不像平时那么管用了。 沈筱有些后悔自己之前一次次沉溺于和顾烆的相处，顺从本能，逃避思考，又莫名有些庆幸。 第71页 现在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思考的余地了。 沈筱辗转着，无意间又对上顾烆熟睡的侧脸。 迷迷煳煳中，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睁开眼时，沈筱发现自己被顾烆抱在怀里。 他和顾烆都衣衫不整，尤其是他，简直一丝丨不挂。眼镜，西装，领带都丢在双人床边，平日里总是扣到最上的白衬衫被完全解开褪下扔在地上，被一只黑色的尖头高跟鞋踩到。 沈筱浑身僵硬。 顾烆用被子把他裹得紧紧的，试图安抚他，但收效甚微。 平素冷静沉稳的沈筱此刻正因为身体的过度绷紧，僵硬到抑制不住生理性地痉挛战慄。 门大开着，双人床边有人。 沈雅箐站得最近，一双漆黑的眼睛居高临下看过来，瞠着，布满赤红。 沈雅箐身旁跟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留着黑长直，穿着白色长裙，看起来温婉明丽，应该会是沈雅箐很欣赏的那种类型的儿媳妇。 另一个是一个陌生女人，一头染成酒红色的大波浪披在一边肩膀上，穿着吊带，浓妆艷抹，性感锐利。 那个红捲髮的女人目光蛇一样从顾烆脸上扫过，像是想寻求最后一点什么，但顾烆正抱紧沈筱安抚着他，没有给对方一个眼神。 她笑起来，扯唇对沈雅箐讥讽着说了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点燃了炸丨药的引线。 沈雅箐突然尖叫了一声，失去了往日在人前所有的优雅风度，像是被毁去了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崩溃的人，拿起房间里的各种东西歇斯底里地疯狂地叫骂着，砸向了床上的两人。 那个黑长直的女人被一向端庄冷静的沈雅箐仿佛是两个极端的另一面吓了一跳，抱住了沈雅箐试图让她冷静，却根本拦不住几乎疯了的女人。 当沈雅箐将花瓶砸到顾烆头上时，沈筱再顾不得沉浸在极度的自罪与错愕羞耻的情绪中，本能挣扎着想去护顾烆，却被顾烆抱紧牢牢护在怀里。 顾烆以前打过很多架，从来没输过，而这一刻，却低着头护住他任打任骂。 殷红刺目的鲜血从顾烆的额角蔓延出，蜿蜒滴下…… 沈筱在心脏剧烈地绞痛中醒了过来，眼角湿热。 顾烆依旧正躺在对面。 心跳剧烈跳动着，重到发疼，久久无法平息。 暗夜中，沈筱异于平时的唿吸沉重而急促，显得格外清晰。 顾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翻了个身，胳膊往前搭了下被子，鼻音含煳唤了声，「筱筱。」 沈筱还以为顾烆醒了，空白着大脑怔怔等他开口，见顾烆许久没再说话，才意识到顾烆还是睡着的。 沈筱沉默着盯了顾烆很久，脑海里都是顾烆额头滴落的血。 「别怕。」顾烆在睡梦中也好像对他的动静很敏锐，含含煳煳的声音里透出安抚，「我在……」 第39章 顾烆的生物钟和沈筱的一样准,哪怕宿醉早上还是醒得很早。 沈筱在洗手间洗漱时，顾烆和平时一样熘进了洗手间，吸铁石一样挨住他,头埋他肩窝。 沈筱正対着镜子放空，看到镜子里埋在他肩膀的毛绒绒的脑袋，回神。 也许因为没睡好精神恍惚，他的语气比平时都轻，「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再睡会儿。」 顾烆声音透着宿醉刚醒后的沙哑,「你起了我就起了。不想睡了。」 沈筱听着顾烆低哑的声线，微凝起眉，把顾烆揪回了床上。 顾烆想跟着沈筱起来,被沈筱摁住了。 「呆好。」沈筱说完,去一旁把装好热水的保温杯以及缓解头疼的药片推到他床边的小桌上，「吃了,吃完睡觉。」 顾烆只好乖乖把药片拿出来,沈筱盯着他吃了药,回到洗手间。 洗漱完出门时，顾烆却还没睡，只是坐在床边,擎着手里冒着热气的保温杯,好像在沉思着什么似的。 听到沈筱出门的动静,顾烆让表情舒展起来,看向他:「昨晚你妈打电话来了？」 沈筱顿了顿,这才想起顾烆应该是在醒来后看到了昨天群里的消息。 想到昨天给孙明灿说完去接个电话就没看过手机了，沈筱「嗯」了声,拿过书桌上的手机查看了下群里的消息。 杜文强这个水群龙王还宿醉没醒，聊天框里孙明灿昨晚发的那条让他和顾烆好好的,等着两人结婚去喝喜酒的消息，一眼就能看到。 顾烆早上也已经在群里给孙明灿回了消息。 北城一中扛把子:必须的必。 时间显示在他起床去洗漱后不久，应该是顾烆醒来看到孙明灿那条消息后，没怎么犹豫就回復了。 沈筱看着顾烆回復给孙明灿的那句话，有些晃神。 「筱筱。」顾烆突然唤了声。 沈筱看向他。 顾烆勾了勾唇角，眼里透出戏嚯的意味，「我昨晚真的一回来就睡了么？」 沈筱回想起昨晚，耳廓有些发热，「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担心啊。毕竟上次不是还不小心対你做坏事了么？」 沈筱有点儿心虚地垂下眼睫，「当然一回来就睡了。」 「这样啊。」顾烆点头，嘆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沈筱听着顾烆的嘆气声，瞄了眼顾烆。 说是放心，那表情，却分明是有些遗憾似的。 第72页 沈筱红着脸裹上围巾，「我去买早餐了，你快睡。」 「等等，等我一块吧。」顾烆匆忙往洗手间沖，「我马上好！咱们回来一起补觉！」 沈筱和顾烆晚餐也是一起在营地那家杜文强安利的餐厅吃的。 集训营的学员陆续回家，这家最受追捧平日里挤挤攘攘的餐厅里座位空出了不少。 沈筱和顾烆找了个靠窗的双人桌落座。 沈筱坐在淡黄色梨花木椅上，看着外面。 雪在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停了，但天还没放晴，呈现出灰青色，竹林里积着大片大片的白，青黑的石板路残留着雪水的痕迹湿漉漉被清扫出来，路道旁落叶与雪屑泥泞地堆叠在一起。 比起刚来集训营时的景象，多了几分萧索的气息。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顾烆问。 沈筱收回视线，「没有。」 顾烆给沈筱切了块大小正好的牛排，给他叉过去，「尝尝，杜文强说很地道。」 沈筱瞥到附近有人看向顾烆，笑着小声议论什么，神经绷了绷。 顾烆最近哪怕是在外面，対他也越来越不避讳了。 他低声说:「你自己吃，不用给我弄。」 顾烆嗤笑:「无所谓，大家都五湖四海的，有谁认识咱们？就算有，他们的想法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筱看向顾烆。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个人总是很恣肆随性。 可这世上总有些东西，哪怕无所谓也屏蔽不了。 沈筱和顾烆餐后一起出门散步消食。 冬天天黑的早，刚在餐厅里用餐时路灯还没亮，此刻出门时已经亮了起来，在深蓝色夜幕下显出暖黄的光晕，脚下的石板路上因为洇着雪水折射出光亮，映出点模煳的人影。 「你明晚回去？」顾烆问。 沈筱顿了下。 这是顾烆和他在集训营后首次和他提起家那边的事。 他低低「嗯」了声，以为顾烆还会再问些什么，尤其是关于沈雅箐的，心里组织着措辞，但顾烆却没有再多问了，只是抬起手，轻轻捏了下他肩膀。 身后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 沈筱向后看去，就见餐厅里刚刚那两个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的女生也出来了，跟在他和顾烆两人身后，像看到了什么似的，更兴奋了。 沈筱対那种表情已经司空见惯，他曾经在褚明月那些女生的脸上也看到过，心里稍松了口气。 这些女生起码不是対顾烆抱着恶意的。 他正要收回视线，其中一个和同伴说笑的女生突然低叫了一声，脚下一滑。 沈筱下意识想去扶，却因为事发突然没能扶住，那女生顺手扯了下什么。 沈筱只觉腕上一松，手鍊就那么被扯散了，深青色的琉璃佛珠溅落到地上，骨碌碌四处滚开。 「対不起，対不起！」女生被同伴扶起来，慌忙向两人道歉。 沈筱低头，看着满雪地里散落的佛珠，眼前倏然浮现昨夜噩梦中的景象，抑制不住地心悸发慌，他尽力平静，低声说:「没事。」 「你这个在网上有连结吗？我，我可以赔你一个。」女生侷促道。 沈筱抬眸，看着女生身上比起集训营里大多数学生稍显朴素的穿着，淡声说:「不用了。」 等那女生走后，沈筱立即在雪地上寻找起那些四散着掉落的佛珠，顾烆也帮着他找。 从被人踩过的堆叠着落叶的泥泞雪地、青黑的石板路夹缝里，找那些直径较小的琉璃佛珠并不算容易。 两人找了有一会儿，才在竹林里凑齐了二十六颗。 沈筱凝起眉，「一共二十七颗，还差一颗。」 「你连多少颗都能记得？」顾烆逗他，试图缓解气氛。 沈筱现在却没心情再多说什么，俯身继续在竹林里找那剩下的一颗。 这一次两人没那么好运，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顾烆看着沈筱凝得越来越深的眉心，表情也跟着凝重了些。 天越来越黑，又开始下雪了。 顾烆看着沈筱被冻得发红的不断在落叶中翻找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筱筱，你先回去吧。我来找。」 沈筱凝眉，目光焦灼地在地上四处扫着，头也不抬，「你先回去。」 「外面已经很晚了，宿管都要关门了，只是一颗佛珠而已。」顾烆温声劝他。 沈筱根本听不清顾烆说什么，满脑子都是那颗佛珠在哪里，被顾烆劝得心里更急，抽出了手，语气都有些激动了，「我不回！」 顾烆看着沈筱微泛起薄红的眼尾，怔了怔，站了起来，「那我去和宿管说一声，让晚点关门，你在这里等我。」 沈筱看向顾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激动了，有些内疚，他让语气缓和下来，「你回去说一声就行，别过来了。」 「在这里等我！」顾烆边走开，边扬声重复了一句。 顾烆很快跑回来了，还带来了手套围巾和厚外套。 沈筱并不意外，看着跑回竹林中的顾烆，心里又暖又酸涩。 顾烆把沈筱裹得严严实实，才继续陪沈筱找了会儿。 直到他注意到沈筱微微前倾试图缓解胃痛的动作，才再次制止沈筱，把沈筱拉了起来，表情严肃了些，「筱筱，太晚了，我们得回去了，明天再找。」 第73页 「你先回去。」沈筱看着顾烆身上的雪自责的不行，说完还想留下，顾烆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往宿舍走。 「顾烆……」沈筱没想到顾烆会突然把他抱起来，惊了下，挣动起来，「做什么？放我下去。」 「我放你下去你又要跑去找了。」顾烆対他挑眉，「你不回去我能回去么？你想让咱俩一起不回宿舍就这么在外头冻一夜？」 沈筱听到顾烆后面的话才妥协了，「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顾烆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和沈筱亲近，搂紧沈筱的窄腰，坏笑着耍流氓，「外面又没人，不放！」 「顾烆……」沈筱被闹得稍稍回了神，烫着脸挣了一路。 沈筱回去后，任由顾烆监督他吃了胃药，检查了他手脚有没有起冻疮，草草洗漱了下就躺到了床上，背対着顾烆，盯着墙继续忧心忡忡。 顾烆熄了灯爬上床时，沈筱也没有心力去让他下去。 顾烆凑过来，握紧他冻得冰凉沖了热水澡还没缓过来的手，「还没睡？」 沈筱心事重重，一时没回。 但顾烆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抱紧他，轻声逗他，「就这么看重我送给你的东西？」 沈筱没心思像平时一样赧然地找藉口，心里还在不断盘算着等顾烆睡了能不能继续找宿管沟通出去找珠子的事，盘算着宿管要是睡了会不会很打扰人家…… 顾烆抱紧他安抚着，「乖，睡了。晚上没人路过的，一个小珠子，有人路过也没人捡，明天咱们一早在有人扫雪前就去找……」 沈筱被顾烆安抚得稍微好受了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睡着时还迷迷煳煳在顾烆怀里。 夜间，沈筱因为心中焦灼睡得太浅还是醒了。 他往一侧看去，顾烆已经不在身边，也没在自己的床上。 洗手间没亮灯，人应该也不在里面。 沈筱正有些诧异，无意间扫到窗外深夜的雪地，想起顾烆以前那爬窗翻墙的本领，勐然意识到了什么，掀开被子。 第40章 沈筱匆忙翻身下床,看了眼顾烆书桌。 常放手机的地方是空着的。 沈筱稍微平静了些。 还好顾烆出门有记得带手机。 他给顾烆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音却传入耳中。 沈筱僵住了，心跳快了起来。 他到阳台前打开最外层窗户,深夜远比白天勐烈的多的风雪扫了进来，单薄的睡衣瞬间透进刺骨的冰寒。 沈筱看着外面，凝起眉，抓住落地窗外面的防盗栏，用力拽了几下。 防盗栏很稳固,根本打不开，沈筱攥紧防盗栏，指骨泛起层青白。 焦灼之际,沈筱想起来,杜文强之前和他说过集训营的宿舍阳台都有防盗栏，只有三楼的水房那边,好像为了方便维修线路,防盗栏被锯开了些。 沈筱立即往宿舍外去,跑出几步，又反应过来，尽力冷静,回到宿舍把书包倒空,给顾烆找了一堆保暖的东西,围巾、手套、装满热水的保温杯……统统塞进去,手机也装好。 他匆匆套上羽绒服外套,换了方便运动的鞋出去。 沈筱快步穿过灯光浊黄寂静无人的楼道，赶到三楼的公共水房。 那里的窗户果然开着。 外面还在下着雪,很大，点点银白扑洒在幽深的夜空中,窗口随风抖进簇簇雪屑。 沈筱走到窗前往下看，路灯下是平整厚重的茫茫白雪，地上的脚印早就已经看不清了，顾烆应该出去了很久。 沈筱攀上窗户，纵身跳了下去。 顾烆以前带沈筱翻墙失败后，对这事也好像和沈筱一样有了阴影，虽然自己依旧随意地翻墙上树，却再也没敢主动吆喝沈筱一起过，生怕沈筱再磕着碰着他没能及时护住。 沈筱却不知怎么，就像默默为顾烆学会了接人骨头卸人胳膊一样，默默地学会了自己翻墙。 雪铺了厚厚的一层，沈筱借着巧劲从三楼的窗户爬下来稳稳落到地面上时，脚底还是被震得一阵麻疼。 他想起顾烆还有旧伤的腿，自责与懊悔涌上心头。 他怎么就突然因为一场噩梦一串被扯坏的佛珠就情绪失控，在顾烆面前坚持要去找那一颗小小的佛珠…… 如果不是因为他一时的执拗，顾烆怎么会这么晚还跑出去？ 沈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汹涌的疚意，往竹林那边疾步而去。 夜色中，大雪覆盖了整个营地，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好在集训营到了夜间也留了些路灯亮着昏黄的光，让人不至于迷失方向。 沈筱走进竹林，边大步走，边四处张望。 暴烈的风雪侵袭着密密匝匝的竹子，让视野都变得不太清晰。 沈筱在林中尽力辨认出那雪地上几乎遍布着的坑坑洼洼被人一点点扒开过的痕迹，有的被雪覆盖，有的刚刚留下不久。 那是顾烆留下的痕迹。 他却四处找遍了都没看到顾烆本人。 路道两旁的竹子因种植时间不长还细伶伶的，被风吹的乱晃，噼里啪啦发出让人更加焦灼不安的噪音，竹身依旧勉强支撑着直立，但却濒临被暴雪摧垮压折。 沈筱站在竹林里急促地喘着气，冻得发红的清瘦手指攥紧身上的书包带，心里像被无数蚂蚁噬心一般，只能安慰自己顾烆是不是已经回去且刚巧和他在竹林里错开了。 第74页 沈筱顺着石板路跑出竹林，正要往回走再去找一遍从餐厅到宿舍区的路，目光落到一旁和石板路接轨的沥青路的下水道上。 下水道是开着的，积着道道厚雪的钢格板放在一边。 沈筱愣住了。 这里距离弄丢那颗佛珠的地方太远，沈筱白天时候就没想到来这里找。 但从餐厅到这里的石板路呈下坡，那颗琉璃佛珠如果被人踢到了，还是有可能会顺着坡面一直滚进去的。 沈筱眯起眼，突然意识到，钢格板没盖上，顾烆很可能就正在里面找那颗佛珠，否则以现在顾烆的细心程度，出来时一定会记得盖上的。 沈筱立即冲到了下水道口前，趴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往里看，扬声唤了声：「顾烆！」 里面没人应，黑洞洞的看不太清，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希望破灭，一些有关下水道坠亡重伤的社会新闻反而涌上了脑海，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时候在寺庙时那个小沙弥无意间道破的真相，他和顾烆上辈子双双英年早逝的结局……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难以言喻的恐慌，手指在雪地上抓紧了。 手腕上空空荡荡，没有顾烆送的那串佛珠，恐慌在这个瞬间被无限放大，心跳沉重到清晰可闻，乱到心脏都开始发疼。 沈筱打开手机，点手电筒功能，往里面探照时手指都是不由自主微微打着颤的。 光线照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唿唤声。 「筱筱！」 沈筱怔住，生怕是幻听，顿了顿才敢回头去看。 顾烆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路灯下。 高大的男生穿着黑色冲锋衣外套，其实本来在夜间寂静无人的路道上应该挺显眼，但他整个人因为在雪中停留太久几乎快成了雪人，脸上身上还不知道在哪里蹭到了点脏污的痕迹。 沈筱站起身时腿都是软的，往顾烆方向走时，脚步踉跄。 顾烆大步踱到沈筱面前:「筱筱，你怎么醒了，还出来了？别担心，我没事。你那颗琉璃佛珠原来掉下水道了，难怪一直找不到，我刚……」 「你傻吗？！」沈筱突然吼了顾烆一声。 沈筱这一句的语气完全和他平时说话时冷淡沉稳无波无澜的语气不同，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着风雪唿啸穿林的动静，像是冬日潭中汹涌已久的暗流从崩裂的冰块喷泄而出。 「说好了明早一起出去找为什么自己大半夜跑来这里，明明腿上有旧伤为什么还从三楼窗户跳下去？为什么手机关机让人联繫不上？为什么都出来了还不知道把下水道盖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刚刚以为……」 巨大的恐慌让沈筱几乎要失去理智，他语无伦次地训着顾烆，到后来已经说不出话来。 和那时跟着顾烆翻墙后看到顾烆为了护住自己摔断的腿一样，沈筱红着眼低下头，这一次，因为在顾烆面前不知何时逐渐丧失的克制的本能，眼泪甚至落了下来，簌簌砸到了地面上。 「筱筱……」顾烆抬手想帮沈筱擦泪，注意到身上都是雪手上也有点儿脏，又连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水污渍，去外套兜里翻纸巾。 「我没事，真没事了。筱筱，我手机在外面呆久没电关机了，那钢格板是找到那颗佛珠后一时激动忘盖了。我跑回来就是准备盖上呢……」顾烆边温声安抚着沈筱边急急想用纸巾给沈筱擦眼泪。 沈筱攥住了顾烆沾着泥污的领子:「到底是为什么？」 顾烆停住了。 路灯下，沈筱的眼睛通红，噙满泪水，「我妈知道咱俩在一起把你打伤很重是不是？后来我们没在一起多久我就胃癌病死了？你那之后也很早就出事了所以才回到了这里，回到十年前？是不是？」 「为什么？顾烆，上辈子还嫌被我拖累得不够吗？为什么重生了一回还要来找我？为什么还不远离……」 剩下的话被堵住了，顾烆突然低头吻住了沈筱。 沈筱怔住了，攥在顾烆领口的手本能蜷紧，却一时没有推开他。 顾烆吻着梦寐以求的温软微凉的唇，舌尖极有技巧地温柔撬开爱人尚且僵讷青涩的唇齿，诱导着他稚嫩的舌尖，缱绻加深了这个吻。 沈筱记事以来第一次和人接吻，就是这样缠绵热烈的，被唇舌间旖旎的触感弄得浑身的血直往脸上涌，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揪着顾烆领口的手放到顾烆肩膀上想推开顾烆，顾烆却扣住他的腰禁锢着他吻得更加难捨难分。 沈筱向后退去，顾烆就抱着他把他抵在路灯下吻。 沈筱只能尽力利用残存的寥寥无几的一点理智，找准机会咬了顾烆唇角一下。 顾烆还是没松开他，沈筱彻底没辙了，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任由顾烆攻城掠池。 顾烆又在路灯下抱着沈筱深深吻了他一会儿，直到沈筱已经羞赧到大脑混乱，从刚刚恐慌悲痛的情绪中暂时抽出，放在顾烆肩膀的手收紧了下，顾烆才离开他，舔了下破了一点的唇角，笑了:「果然，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爱咬人。」 沈筱涨红脸，「你，你怎么突然……」 沈筱这句话的语气因为紧张和羞恼重又显出丝企图让顾烆远离自己前的，那段和顾烆暧昧的日子中特有的柔情。 顾烆弯起眼睛笑看着他，虎牙尖露出来，「早过零点了。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了。」 第75页 沈筱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沈筱没有记自己生日的习惯，但顾烆这段时间等他生日等的急，他私下里其实忍住羞耻查过，只是刚刚那串佛珠手鍊被扯散后他一急起来就都忘了。 沈筱满心想让顾烆离自己远些的话被顾烆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弄得全卡在喉咙里，大脑暂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顾烆把沈筱搂到怀里，又怜惜地吻起他潮湿的眼角。 沈筱撑住顾烆，别过涨得通红的脸避开他，尽力让语气淡漠起来，「……够了，顾烆，你还没长教训吗？」 「我长教训了啊。」风雪中，顾烆把沈筱搂紧在怀里，温声在他耳边说，「所以，筱筱，我这辈子早点来爱你了。」 第41章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一旁竹林中的竹子却因为根基已经松动随风晃得更厉害,噼里啪啦地响。 顾烆搂着沈筱尽力为他挡住风雪，看着怀里的人在听到爱语后依旧低垂着不再看他的眉睫，顿了顿,又轻轻开口。 「你猜，你上辈子在我怀里停止唿吸前的那一刻，跟我说什么了？」 沈筱怔了下，没想到顾烆会突然间毫不避讳地说起这个。 他垂着眼睫，看着不远处风雪中黑洞洞的下水道口。 应该是,让顾烆忘了自己，找个人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吧…… 「你说，让我别忘了你。」 沈筱怔住了。 他,怎么会对顾烆说出这样的话？ 沈筱微凝起眉。 是十年后的他变得更加自我了吗？ 听说成年人步入社会是可能变成这样的。 想到自己后来把顾烆掰弯,让顾烆和自己一起承担面对沈雅箐的压力，哪怕查出胃癌还坚持跟顾烆在一起让他照顾到最后一刻…… 沈筱眉头凝得更深。 「又在乱想什么？」顾烆笑嘆了口气。 「你会那么说,纯粹是因为那一刻靠在我怀里的你清楚,你根本不用再担心拖累我。」 他搂着沈筱,捏着沈筱始终僵硬紧绷的肩膀，「因为那时候的你已经知道，被人好好地爱着是一种什么感觉,知道爱你的人根本恨不得再被多拖着些,知道他最怕的只是你受伤,只是你活不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沈筱禁不住抬眸望向顾烆。 路灯穿过风雪和竹叶落进顾烆漂亮的金棕色的眼瞳里,点点两簇，温暖而明亮。 「所以你说让我别忘了你。只要我不忘记你,你就会住在我心里，一直一直跟着我走下去。」 沈筱稍微能理解一些那时的自己了,但还是觉得匪夷所思，那实在太不像他会说出的话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烆拉过沈筱清瘦的手，从兜里摸出那最后一颗琉璃佛珠放到沈筱掌心，「你看，虽然送你的那串佛珠被扯散过，现在不也好好凑齐了么？」 沈筱定定看着那颗在掌心泛着微光的深青色琉璃佛珠。 「筱筱，我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口口声声说会保护你关键时刻却只会给你添乱的毛头小子，你也不用再在遭遇困境时总是孤立无援一个人扛，这辈子，我会和你一起好好走下去，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只希望你，别再让我，让你自己等了，我们已经蹉跎太久了。」 「我早点来爱你了，你也早点照单全收吧。」 沈筱听着顾烆的话，收拢手心里的佛珠，到最后，手指攥紧，又禁不住湿了眼眶。 顾烆用纸巾帮他擦眼角，他没再躲，而是侧头，用湿漉漉的脸颊若有若无贴向顾烆因为长久在雪地里翻找冻出冻疮沾染着脏污的手，深深闭眼。 像是生而流浪只敢躲在树杈上隔着玻璃窗渴望温暖的猫，终于鼓足勇气在某个寒冬的夜，学着那些家猫的模样蹭上了来人温热的手掌。 顾烆索性不再用纸巾，搂紧怀里的沈筱替他擦干脸上残余的潮湿，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发。 沈筱过了半晌，才终于完全平静下来，带着点儿鼻音在顾烆怀里轻声问:「顾烆，我妈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沈筱的语气透出些不加掩饰的忐忑。 顾烆搂着他安抚:「我盯着点，别再像上辈子一样给什么甲乙丙丁地情敌有可乘之机，让你妈被拉来突然撞见太刺激的场面。我再慢慢试着跟她沟通，如果以后实在难以沟通，大不了我记得提前准备个头盔……」 沈筱被他逗得微微扬了下唇。 「终于笑了。」顾烆低头看他，「宝贝儿，你要再哭我心要跟着疼裂开了。」 「你，怎么这么肉麻。」沈筱很少和人暴露脆弱的一面，有些窘迫地清了下嗓子，低声说，「还不是你这白痴害的。」 顾烆挑眉，「是哪个傻瓜十年不见还对我念念不忘？刚刚趴在下水道那儿担心得魂都没了？还吓得哭成那样？」 沈筱耳朵发烫，有点儿恼，冷起脸横向他。 顾烆赶紧举手投降，又对沈筱低头哄道:「我是大白痴，你是小傻瓜，咱俩不是刚好凑一对？」 沈筱红着脸和顾烆对视着。 「生日快乐。」顾烆弯起眼睛，向他伸出手，笑问:「送你个男朋友，要么？」 沈筱不再犹豫，轻轻牵住了顾烆的手。 顾烆又说:「想好了啊，你跟了我，就永远都甩不掉我了。我上辈子被姓温的刺激到以为你要放下对我的感情跟他好了，一发疯还差点霸总强制爱过呢，杜文强挺有眼力的。」 第76页 「废话真多。」沈筱烫着脸低声嗔了句，牵紧他的手，「走了，回去了。」 顾烆跟上他并肩走，把他手十指相扣，揣进兜里捂着，「怎么里头穿个睡衣就跟出来了？冷了吧？」 「你的手比我的都冷。」沈筱说完，单手扯下书包，在顾烆帮助下翻了几下，掏出围巾给他，「出来怎么也不知道带围巾？」 「我这不是怕弄脏了咱俩的情侣围巾吗？」 「杯里有热水，你喝点。」沈筱又拿出保温杯。 顾烆喝了口热水，嗳道:「哎，我怎么这么有福气，有个这么好的老婆呢？从十年前起就跟个小叮噹似的，默默跟在我旁边，我忘了什么，一转头小叮噹那儿什么都有……」 沈筱脸烧着，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那，顾烆，十年后呢？」 他看向顾烆，「十年后的我是什么样的人？」 「十年后啊？」顾烆盯着沈筱黑白分明的眼睛，笑了，「除了更会装高冷，更有精英的范了，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清澈，可爱，容易害羞，满脑子都是我。」 沈筱顾不得羞恼，问:「那，你是怎么弯的。是不是我缠着你才……」 「第一次你喝醉酒哭着亲上来，我就魂都被你勾走了。早上我说要负责，你觉得我纯粹出于责任心冷着脸拒绝了，后来是我缠上的你……」 沈筱听了个两人在一起的大概，红着脸，稍稍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顾烆。 顾烆眉宇间的气质看起来变了很多，褪去了昔日的中二莽撞，成熟又稳重。 但那些敞亮，炽热，勇敢，坚定……好像也从未变过。 沈筱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 顾烆跟着停下，勾唇逗他，「不会后悔想退货吧？那我可真要给你表演下我上辈子的霸总强制爱了。」 沈筱轻啧了声，「别闹。我们忘盖上下水道了。」 两人返回刚刚的岔路口。 顾烆蹲下身去把钢格板仔细盖好，沈筱盯着他落满雪的后脑勺和后背，突然唤了声，「顾烆。」 「嗯？」顾烆回头，仰望他。 沈筱站在风雪中，黑亮的眸中映着眼前人的身影，透出比往日更为勇敢坚定的温柔。 「我也，不会再放手了。」 两人深深对视。 沈筱俯下身，吻上了蹲在地上的顾烆的唇角。 这次的吻很轻浅温柔，顾烆完全配合着沈筱刚会和人亲吻时的懵懂青涩，没有冒进，没有深撩，像是担心惊扰一只落在唇角的蝴蝶。 但这个吻却因为两人都很轻的动作，显得格外缠绵温存。 像是能融化所有风雪。 沈筱和顾烆走到楼下，看了眼三楼的窗口。 从下往上看时，那里更显得高，低饱和色的瓷砖铺过的墙体在风雪之中也更显光洁冰冷。 顾烆问沈筱:「怕吗？」 沈筱摇头。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后来他挺轻易就学会了翻墙，却在那一天快和顾烆爬出墙时紧张回头，掉下去。 其实他从不怕翻越什么高墙，不怕伤，不怕死……只是，他心里藏着太多对于在乎之人的顾虑。 现在，他好像连这个也不再担心了。 沈筱望了眼一旁的顾烆，看着路灯下温柔望过来目光拢在他身上的人，转过头…… 顾烆稳稳撑起沈筱，让沈筱顺着水管爬了上去，也手脚利落地跟着翻进了水房。 两人回房后，顾烆立即打开了空调，把温度调高，这才将沈筱重新抱怀里捂着，「非跟出来，冻透了吧？」 沈筱在寝室更明亮温暖的灯光下被顾烆拥抱，心跳加速，他尽力镇定，侧头对顾烆小声说:「你才是，在外面呆那么久，明天说不定要发烧。」 「我现在比较担心你，我之前为了留住你在家里用冰水灌了不知道多少桶才把自己弄发烧。简直铁人知道么？」 「……」沈筱想起那事，眯起眼，又想训顾烆。 顾烆见势不妙，赶紧抱紧他转移话题，「筱筱，我今晚终于亲到你了。我等这一天快等疯了~」 沈筱脸又烫起来，瞬间没心思找顾烆算帐了。 「哎，本来还想着你这辈子的初吻我好歹得准备花海热气球烛光晚餐告白，再亲上去。怎么又跟上辈子一样火急火燎就交代了？好在你刚刚亲得还挺有感觉。」 沈筱涨红着脸:「你，哪儿那么多花花肠子？」 顾烆凑到他耳边:「不喜欢吗？我这可是上辈子哄你哄出的经验。」 沈筱脸更红了。 他第一反应是顾烆又在找理由忽悠他，但他好像在心底确实挺喜欢顾烆逗他的，哪怕是稍有些狎昵过分的方式，他也会在羞耻之余感觉到甜蜜和悸动。 难道他以后真是顾烆说的需要被这样哄的吗？ 沈筱想到这个可能，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怎么样，今晚还满意吗？我的吻技是不是炉火纯青？」顾烆低笑着调侃沈筱。 沈筱涨红脸，往一边走，「你快去洗澡，身上又是雪又是泥。」 顾烆笑起来，把他圈回在怀里，眯起眼坏笑，「哎，都成年了，是不是该跟你男朋友一起洗了？」 第42章 沈筱微微瞠目看着顾烆。 他想过生日之后顾烆可能会対自己做出更越界的行为,只是到这一刻，还是觉得有些突然。 第77页 他嵴背绷起来。 一起洗？真的只是一起洗吗？ 顾烆之前洗澡时那副样子，可不像是能单纯就在一起洗澡的。 而且,就算只是一起洗澡，他青春期后就没在顾烆面前袒露过自己了，现在突然这样也太…… 正在沈筱胡思乱想心里七上八下之际，顾烆看着沈筱，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他颳了刮沈筱透出点赧然紧张的眉睫,眼底都是宠溺。「逗你的。太晚了，你先去洗吧，我一会儿再洗。」 沈筱绷紧的嵴背终于放松了些。 他想了下,又说:「还是你先去洗吧。你在外面冻太久了。」 顾烆挑眉,「要么咱俩一起洗，要么你先洗,你洗完我就来。」 顾烆说完,可能是也没真打算和沈筱一起洗,直接往书桌那边过去了。 他坐下来，拧开檯灯，把兜里的琉璃佛珠取出来了,又从一旁空了的薄荷糖糖果罐里倒出之前找到的那二十六颗佛珠,准备串回去。 沈筱停住了。 顾烆的表情专注又认真。 他的目光落向顾烆的手。 修长好看的手指因为长时间地扒雪头一次在冬天冻出了几块红肿的冻疮,黑色的袖口还有些明显的碎雪泥污。 沈筱眸光微动,轻声唤了声:「顾烆。 顾烆侧头看他,「嗯？」 沈筱暗暗蜷了下手指，鼓足勇气,低声说:「你，跟我一起洗吧。」 顾烆停住了,看了会儿沈筱，勾唇调侃:「跟你一起洗，我可没法只是洗澡了。」 沈筱心脏跳了起来，顿了顿，还是别过烧红的脸，声音压得极低:「你快来洗。」 顾烆愣住了，看着那一向在人前高冷的人泛红的耳根，低顺的眉睫，勐然意识到了什么。 沈筱垂着眼睫盯了会儿地面，正在心里琢磨着要不直接自己去洗早点洗完换顾烆得了，下一刻，他被人揽了下腰腹，双脚离地。 顾烆扛起他就往浴室去了。 沈筱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顾烆大步流星把他扛进浴室放下来，开始脱衣服，他才红着脸结巴着开口，「等，等等，我们换洗衣服还没拿。」 「没事，反正今晚咱们都得『坦诚相见』的。一会儿直接出去再穿。」顾烆边说，边把上衣脱了。 高大强健的蜜色身躯显露出大片，沈筱只瞄到一眼，就涨红脸看向别处，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顾烆把沈筱抵到了门上，低笑，「害羞什么？都被你看光多少回了？」 沈筱脸更红，睫毛垂着。 顾烆低头瞧了会儿爱人冷意尽褪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和毛头小子一样悸动不已，眯起眼诱哄，「给我也看看你，嗯？」 沈筱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他在顾烆的注视下浑身僵硬得石头一样，迟迟不动作。 顾烆看了会儿尚且青涩懵懂的爱人，笑嘆:「算了，还是慢点来吧。」 沈筱看向顾烆，按在身后门上的修长手指暗暗蜷了下。 顾烆得早点沖个热水澡，他也已经成年，不该让顾烆再等了，顾烆已经等他很久了。 他下定了决心，垂眸，抬手，解起了纽扣。 顾烆停住了，看着沈筱。 沈筱今天出门时太匆忙没戴眼镜，睫毛浓黑如鸦羽，眼角的小痣点在绯红之中异常动人。 虽然沈筱依旧在故作淡定，脸颊却已经通红，修长手指一解开扣子，冷□□致的锁骨就露出来，因为紧张微微起伏，透出邀请。 那副样子实在太过让人心动。 顾烆看着沈筱，眸色暗到了极点。 沈筱解完最上一颗扣子脸就红透了，深吸了口气又去解第二颗，顾烆握住他的手，哑声说:「我帮你。」 两人之间的所有阻隔被顾烆尽数除去。 和梦境里的一样，沈筱被顾烆抱去了花洒下。 温热的水流沖刷过两人，驱散了所有的寒冷。 沈筱从未如此真正地感受过顾烆这样浓烈炽热的气息，比梦中的更多了些成熟温柔，几乎要将他融化…… 闹钟被关了。 沈筱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大亮，阳光穿过阳台投进窗户，眼前明晃晃的一片。 他向一侧看去。 顾烆正坐在床边把买来的早餐放到桌上。 恍惚间，他眼前突然闪现出一幕，草草套上西装头髮蓬乱的顾烆僵坐在床边时不时扭头偷看他，眼神仓惶无措，手里拎着早餐，胃药和药膏。 胃药因为慌张买成了退烧药，好像当时也用上了。 那也许是前世酒后和顾烆荒唐一夜醒来后的某个早上，鸡飞狗跳，满目狼藉。 这次的顾烆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外套，头髮打理得清爽，是很放松甚至意气风发的状态，回头看他时，眼里都是清晰的爱意与甜蜜。 「醒了？」顾烆问沈筱。 沈筱注意到顾烆嘴角的伤和领口微微露出一点的咬痕，红着脸，心里隐晦地升腾起一丝甜蜜。 昨晚他们没到最后一步，顾烆怕准备不够弄伤他。 但是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 从浴室，到宿舍的单人床上…… 他烫着脸不敢再回想，坐起身，清了清有些哑的嗓子，「我，我去洗漱了。」 沈筱大步逃进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锁骨处的红印。 第78页 昨夜睡着前，睡衣是顾烆帮穿的，扣子只扣到了第二颗。 沈筱红着脸偷偷看了片刻，才心脏乱跳地把扣子扣到最上，余光瞥到一旁的垃圾桶。 那件白色的带点淡蓝云纹的睡衣被丢在里面，已然因为被扯坏扣子报销了。 沈筱羞恼低头，下次真的该提醒顾烆小心点了。 白色的那件睡衣被顾烆夸过好看，他和顾烆在一宿舍后就最爱穿这件，谁知被顾烆猴急扯坏了。 他现在只能穿着藏青色的这件了。 正想着，顾烆走进了洗手间，从后面抱住他又探了下他额头，「幸好，没发烧。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沈筱摇头，看向他，「你都试好几遍了，应该担心你自己。」 顾烆昨晚跟他从浴室到床上后，就赶紧探了下他的额头，哪怕感觉没烧还是不放心地去把他睡衣找来了。 沈筱清醒后，红着脸窝在被子里不肯出来，顾烆钻进被子里给他套了睡衣抱着他睡了。 早上顾烆关了闹钟，沈筱还是因为生物钟迷迷煳煳醒来一次，顾烆又用额头抵住他额头试了□□温。 「我这体质还用担心？」顾烆说到这里，坏笑着问沈筱，「我昨晚，厉害么？」 沈筱红了脸，顾烆都是从那么多年后过来的了，有些幼稚的地方还是一点没变。 他尽力转移话题，「厉害什么？你，把我睡衣都扯坏了。」 「我的错，一时憋坏了嘛。这也是厉害的证明啊。」顾烆抱紧沈筱，「我回头赔你一辈子的睡衣，想要多好看的都有，対，咱们买情侣的吧……」 「情侣……睡衣？」沈筱低低念了句顾烆的话。 顾烆从镜子里注意到沈筱有点儿愕然的表情，弯起眼睛，「是啊，情侣。别忘了，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沈筱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和顾烆关系的转变，低头，暗暗雀跃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成年是这样好的事情。 他可以以一种新的方式，和另一个自己在乎的人，建立更亲密的关系。 雪又停了。 窗外的竹子过了一夜依旧立在那里，葱翠常青的叶，让人惊嘆它的生命力。 沈筱戴上眼镜，坐在书桌前给顾烆抹冻疮膏，看着他手上的红肿，凝眉训他:「让你大半夜出去。」 顾烆美滋滋的，「不冻出冻疮来哪儿有这么好的福利？」 顾烆等沈筱给自己涂完冻疮膏，又把串好的琉璃佛珠手鍊给沈筱重新戴上了。 他看着沈筱冷白手腕上的深青色手鍊，感嘆:「第一次帮你戴上时我就想，那小屁孩满嘴跑火车，卖的东西挺实在，你戴着这个可真好看。」 沈筱盯着手腕上的佛珠手鍊，听着顾烆的话，唇角不由自主扬起一点儿弧度。 顾烆又说:「笑起来更好看。」 沈筱被顾烆夸的不好意思，咳了下，拿起手机故作淡定去看。 顾烆拉的各种初高中北城景城群，都有不少人给沈筱发了生日祝福。 景城四人组的小群里，杜文强和孙明灿说礼物寄到了沈筱的家里，让他回去北城时记得拆。 沈筱看到这消息后微怔了下，问顾烆:「你和他们说过我的家庭住址？」 顾烆対他解释:「我跟他俩说的是公寓那里。」 沈筱安心了些。 杜文强和孙明灿都各有各的出众之处，沈雅箐未必会看不上，但他还是不想两个很纯粹的朋友被人用太多标准去审视衡量。 顾烆说到小公寓，拨了下随身带着的小白鸟钥匙扣，対沈筱嘆:「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想今晚带你回北城公寓那边过生日的，谁知昨天遇上点事。还是明天回去吧，今天你先在营地这边再歇歇。」 「不用。还是今天回去吧。」 沈筱知道顾烆肯定在公寓那边准备了什么，他并不想顾烆还有大家的心意被辜负。 两人中午就把行李打包寄回去。 多亏了洛思宇这个姐夫知道两个弟弟要回北城，专门让人去帮忙了，他们动作很快。 集训营关营后门禁不严，车子行驶进宿舍区。 行李收拾得匆忙，离开得也很匆匆。 出集训营前，沈筱最后看一眼营地沿途的风景。 风雪已熄，竹林缓缓落着叶。 想到这段时间和顾烆的种种，沈筱突然觉得，这也许是他这一生中经歷过的，最重要的，最好的一次培训。 机舱内，沈筱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靠在顾烆怀里。 他対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只是有些意外顾烆也睡着了，和他靠在一起。 顾烆靠在他身上，胳膊还搂着他，好看的眼却闭着，眉宇间稍有些疲态，唿吸平缓放松。 沈筱任由他靠着，哪怕空姐路过时因为两个靠在一起的男生看了过来，也没有挪动一下弄出一丁点儿的动静。 这是最近这段时间第一次见顾烆睡得这样沉，没有听到点风吹草动就立即醒来，好像终于対什么安心了。 沈筱曾经以为自己离开集训营回去的时候会经受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压力，可现在，他看着顾烆，像是被顾烆的睡颜感染，只觉平和宁静。 沈筱透过舷窗，静静看向飞机下方。 夜霾中，点点灯火正在引人归家。 第43章 我可能很久以前就也喜欢你了 第79页 飞机临降落时,顾烆自己醒了过来。 看到空姐微笑着提醒旅客准备，时不时朝他和沈筱两人偷瞄过来，他笑着看一眼沈筱。 「刚刚一直让我靠着呢？」 沈筱低低清了下嗓子,「话真多。」 沈筱早早联繫了李叔，让他来机场接。 李叔准时出现在接机口，等迎着两人上车后，又忍不住问了沈筱一句:「真不用和沈总说声您提前一天回来了？」 沈筱顿了下，浅声回:「不用。直接去公寓那边。」 李叔也知道沈雅箐忙于事业,经常无法陪沈筱过生日，忙完被助理提醒后，让助理去订的那种需要预约的顶贵的蛋糕很多时候都得耗到第二天才能送来。 他会意,嘆了口气,看一眼顾烆，又笑起来,「顾少又要给沈少过生日呢？」 顾烆揽住沈筱,笑得阳光灿烂:「是啊。」 北城其实是个比景城更容易下雪的城市,这年冬天来临后反倒到现在还一直没下雪。 路边少了积雪的覆盖，更多了许多色彩，霓虹装点着城市的夜,斑斓绚丽。 沈筱透过车窗欣赏外面的夜景,听到李叔又开启八卦模式,问顾烆:「顾少嘴怎么破了？」 沈筱瞬时一僵,薄薄的唇角抿紧,烫着耳朵往顾烆那儿瞅。 顾烆揶揄对上他视线，舔舔唇角的伤,「猫咬的。」 「又是猫啊？」 「是啊，还是上回那只漂亮大猫。」 「这猫可真兇。顾少得小心点。」 沈筱听得垂下眼睫。 顾烆避着李叔视线,悄悄牵住沈筱的手摩挲着他蜷起来的手指，「就是小抓小挠，可爱得很，我巴不得多来几下呢……」 李叔途中接了家里的一个电话。 给沈筱开车时他说话会知道收敛，但还是很放松的状态。 看着沈筱长大，他早知道沈筱外冷内热的性情。 李叔打转向灯把车并向主干道时，顾烆没人问话了，又藉机装睡，靠了过来。 沈筱看一眼顾烆。 这人刚刚还和李叔那么能唠，现在恐怕完全是装得。 正想着，见顾烆嘴角勾了勾。 沈筱:…… 这人，连装都不装了。 沈筱还是任由顾烆靠着自己了。 路灯的暖辉敞亮照进车厢，两人的情侣围巾挨在一起，十指在李叔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扣着。 沈筱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和顾烆真的在一起了。 沈筱和顾烆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虽然早就料到顾烆会在公寓这边准备惊喜，打开门的那一刻，沈筱还是愣住了。 公寓一看就是被提前精心布置过，冷感的低饱和色的墙被刷成暖米色，羊绒地毯铺满了房间，除了那几盆植物，顾烆还放了个金鱼缸，里面的几尾彩鱼游来游去，安静不失生动。 应该是顾烆没来集训营前在公寓里呆的那两天就准备了。 这次还订了数不清的新鲜玫瑰，每一朵花苞都开的正好，摆放在公寓里花香沁人心脾。 可惜公寓有点小，两人站在其中，简直像要随时被花海淹没。 沈筱看得微微瞠目:「你买那么多花做什么？」 顾烆笑:「我爸让买的。他说好老公就是得懂浪漫。」 沈筱红着耳根僵了下，「你爸妈知道咱俩在一起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你问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上辈子咱俩在一起过的事我刚穿来没多久就跟家里都说过了，这辈子，我今早搂着你醒来后说的。」 沈筱眸光微动。 所以上次顾烆妈妈送来的围巾真的是按情侣围巾织的。 顾家人早就接受他了。 「这个蛋糕是我妈给你做的。我妈说围巾提前送你了，蛋糕她一定要自己做。其实我也有学过，可惜我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顾烆说完，指了指那个覆着层薄薄糖霜用莫多莉花瓣装点着的精緻蛋糕上的小木牌。「不过，上面这个牌子是我刻的。」 刻着花体英文祝福的心形小木牌，仔细一看，前后两端还点缀了他和顾烆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顾烆给沈筱戴上寿星王冠，帮他点好蜡烛，笑着招唿他:「筱筱，快来许愿。」 沈筱定定看了会儿那亮着簇簇光晕的蜡烛，闭上眼。 顾烆又招唿沈筱去拆礼物。 罗小螃送了大闸蟹兑换券，说今年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节，邀请他们来年十月国庆假去他奶奶那儿吃螃蟹。 鲍弘健送了很直男审美的拳击手套，他说这样沈筱下次揍顾烆时手不会被虎牙刮到，顾烆决定把鲍弘健踢出群聊一天杀鸡儆猴。 褚明月最近磕cp上头拉着王诗海误打误撞给他们送了情侣睡袍。 田诗瑶和孙明灿两个学霸都给沈筱送了自己精挑细选的书…… 爱玩爱闹的杜文强也送了本书。 沈筱有些意外。 拆开包装，才终于明白了。 书名叫《如何寻找激情》，光看那旖旎的书封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书。 沈筱想起杜文强那次在集训营时和他说的怀疑他以后跟人办事时找激情也得看书的话，耳廓发烫。 没想到杜文强真会送他这种书…… 他想把书放一边，顾烆已经看到了书名，对沈筱挑眉，「你跟我在一起，还怕缺少激情？」 第80页 沈筱脸上更烫了。 顾烆想起什么，又冷笑:「杜文强要是帮那姓温的追到你，呵，他才得给你送这种书呢。」 沈筱这才知道当初顾烆为什么在集训营来的时候看杜文强不顺眼，原来杜文强上辈子就当过月老，不过帮的是温铭。 「算杜文强那小子这回还算识相，你这种的，就得配我这样儿的才够激情。」顾烆狎昵曲指，勾了勾沈筱清瘦优美的下巴。 沈筱微微冷起脸轻抓他手，脸颊绯红。「别闹。」 顾烆被他那副样子挠得心痒，反抓住他瓷白修长的手在他无名指上亲了口。 「对了，还有个除了我这位男朋友外最重要的东西想送你，跟我来。」 顾烆把沈筱牵到阳台。 他捧起那最大一捧红玫瑰，从芬芳的鲜花里找到个精緻的丝绒礼盒递给沈筱。 「筱筱，打开看看。」 沈筱打开，里面竟然是两枚男士对戒，不过用银色细链穿成了项鍊。 「咱们暂时不方便戴戒指，可以先做成项鍊戴在脖子上。」顾烆对沈筱正色了些，温声说。 沈筱深深和顾烆对视。 两人为彼此戴上了项鍊，一起靠坐在阳台的地毯上看星星。 玫瑰的芬芳氤氲在空气中。 沈筱其实和大多数男生一样，没有女生那么喜欢花，但此刻唿吸到空气里玫瑰的味道，只觉格外的香甜。 「其实，我好像，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顾烆突然说。 「不是二十多岁的时候，而是和你现在一样情窦初开的年纪。」 沈筱有些惊愕，看向他。 顾烆看着沈筱难以置信的表情，笑了，「是真的。要不然，你想，我怎么可能十年里都没找过别人，还一碰上你喝醉亲上来就五迷三道了。」 沈筱还是不太能相信，微微低头，「你以前不是就爱看美女吗？」 顾烆知道沈筱还在对这事难受，歉意揉了揉他脑袋，「是啊。可，那是因为，我青春期后总对你会有点怪怪的感觉。我也怀疑过自己取向，去看了男男的片，除了反感没别的，我就想肯定你长得太好看了，天仙一样让男的都犯迷煳，所以就去看美女。」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不是什么男的女的的问题，就纯粹是因为，你是你。」 沈筱这才又看向顾烆。 顾烆望着他微黯的黑眸，「怎么这幅表情？你知道我那么早就喜欢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沈筱轻声说:「那十年里，你也一定过得很辛苦。」 他本以为自己走了，顾烆有那么多朋友，总有一天会忘了他的。 顾烆眯起眼。这个人未免也太为他着想了。 「可不是么？」顾烆搂紧他，打着趣卖惨，「你可是我的白月光啊。以后可千万别再跑了。」 沈筱深吸了口气:「要是，我也早点能明白就好了。」 顾烆轻拍沈筱的肩膀，安抚他，「你已经很聪明了，是我表现太直了，我姐都给我忽悠过去了。她挺厉害的，那时候就隐约看出来你对我的心思了，但愣是没看出来我的，后来知道咱俩在一起还总后悔地念叨我不早开窍呢……」 沈筱看着遥远的星空，所以，他们真的错过了很多很多年。 顾烆知道沈筱有点多愁善感，搂过他偏头吻了上来。 沈筱顾不得多想了，红着脸笨拙回应顾烆。 项鍊上的戒指随着两人亲吻时辗转缠绵的动作交叠在一起。 顾烆又去亲沈筱眼角的泪痣:「累不累。」 沈筱微喘着摇头，「你呢？」 「我也不累，靠你肩膀上歇一路了。」顾烆说完，埋头凑到沈筱肩窝嗅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你怎么身上总这么香啊？」 沈筱听出顾烆声线里压着渴望的喑哑，眼睫颤了颤，「顾烆，我们直接到最后一步吧。」 顾烆惊喜，低头看他时又稍克制了下，「你……确定不再等等么？」 沈筱烧灼着脸颊:「嗯。」 他们蹉跎了太久，他不想再让顾烆等。 顾烆看着眼前三好学生红着脸青涩纯情的样子，心中发软，忍不住又小声提醒他。 「筱筱，我那儿，你也知道。如果第一次直接，咳，再怎么肯定会有点疼的，上辈子咱俩都没经验你疼的直冒冷汗，要不是你喝醉了坚持抱紧我我都……」 顾烆说得很含蓄，但这话就是傻子也能听懂。 沈筱听不下去了，红透着一张脸，低声说:「你，你到底来不来？不来就……」 顾烆把沈筱打横抱了起来。 「这次，我一定不让你疼……」 摆满露天阳台的玫瑰花被吹落了几片花瓣，随着夜风缱绻，柔柔飘向星空与城市。 第44章 奖励一个吻 沈筱是在顾烆怀里和顾烆一起醒来的。 「早。」顾烆沖他笑。 沈筱睡眼惺忪,有些恍惚看着顾烆，「早。」 他起身准备去洗漱，很快,因为某处传来的一点儿陌生的异样感，后知后觉耳根发烫。 窗帘昨晚被顾烆随手拉上，稍微有点没拉严实，冬日的晨光漏进一线，能清楚看到房间里的情况。 这里是学区公寓的卧室,房间里还堆着给他庆生用的玫瑰，馥郁的香气和别的更为暧昧的气息混在一起。 衣物七零八落抛在床边，胡乱交叠着。 第81页 几瓣玫瑰花瓣随着他起身时被角带起的微风,盪在他昨天穿过的白衬衫上。 一切的一切,都在清楚地彰显着发生了什么。 沈筱坐在床上，打量着四周,心跳再次回到了昨晚的紊乱。 这间公寓是他以前用来避开顾烆的地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两人竟然会在这里彻底结合在一起。 顾烆盯着沈筱看了片刻，才跟着坐起来，凑他耳边坏笑:「好像真的没让你疼。醒来状态很不错啊,昨晚上的反应更是……」 沈筱立即红着耳朵低声打断他,「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顾烆如愿以偿看到那冷白耳尖被逗得更红了几分,笑:「好。」 他翻了个身,又压上了沈筱。 沈筱愕然，「做什么？」 「不是让我少说几句吗？我少说多做。」 沈筱忙抬手撑住他,「顾烆！」 「逗你的。别紧张，你刚第一次,我哪能这么混蛋？」顾烆笑着安抚他，「我就帮你检查下。」 沈筱这才放松了些，「那也不用，我真没什么。」 「就检查一下。」顾烆哄他，「不然，我真的会担心的。」 沈筱看了会儿顾烆，最终卸了手里的力道看着别处，等意识到顾烆想怎么检查后，又涨红脸，继续推他，「顾烆，你，你手拿开，别耍流氓……」 「我就是要给你检查啊。」顾烆低笑起来，「而且，男朋友做的事能叫耍流氓吗？ 两人正闹着，顾烆手机震动了起来。 顾烆拿过手机看了眼，「我姐打来的。」 沈筱立即想下床迴避，顾烆搂着他腰把他捞回身边，示意他不用。 沈筱本打算挣开，想到顾家人都知道顾烆在他这儿陪他过生日，这个电话很大可能是和他跟顾烆有关的，还是忍着羞耻任由顾烆把他揽在旁边了。 他睨向顾烆的手机屏幕。 他也想顺便多知道一点顾家人对他和顾烆在一起这件事上的态度。 顾烆边整理了下枕头方便沈筱靠着，边在接听时给手机点了外音。 「顾总最近不挺忙的么？之前咱们集训到结束你都来不了，有时间打电话来？」 「再没时间也得抽点空出来啊。」顾燃说完，可能不知道顾烆开的外音，语气透出在沈筱面前很少表现出的不正经，「哎？小子，昨天怎么样啊？」 顾烆笑看一眼沈筱，意味深长，「你说怎么样啊？」 沈筱被顾烆那意味不明的一眼扫得脸更热，想着顾燃应该会管管顾烆，让他收敛收敛，谁知顾燃却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这嘚瑟语气，一听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吧？啧啧，这效率，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亲弟啊！」 沈筱:「……」 沈筱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顾燃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顾烆哂笑了声，「您不管我了啊？之前我搂搂人肩膀您都得训我一句呢？」 「我之前跟你约定，不许跟人早恋不许动人家，不都是因为筱筱还太小么。现在都成年了我还管你干嘛？你姐我巴不得让你把人吃得渣都不剩呢……」 顾烆听得颤着肩膀乐。 沈筱在他怀里涨红脸。 「不过你也悠着点。」顾燃说。 沈筱以为顾燃要劝顾烆了，顾燃接下来却说：「筱筱太保守青涩了，你要多点心眼，多点耐性，多创造合适的机会再吃，顺便多运用下你俩上辈子的经验，让他充分体会到快乐~」 沈筱通红着脸，听不下去了，直接挣开顾烆去洗漱。 顾烆笑着去搂人，一时没拦住，只得边跟着下床，边低声哄：「哎，跑什么啊？」 顾燃听到动静，咳了声，「臭小子，你开的外音卖你姐啊？本来还想跟你说点你俩在一起后的正事，算了，先不说了，你赶紧帮我去哄下人吧……」 顾烆挂断电话，跟着沈筱进了洗手间。 他看着沈筱红红的耳尖，笑着抱住了人，「我姐开玩笑的。」 沈筱不觉得那是开玩笑。 但他其实也并不需要顾烆追上来解释。 顾燃这样说正表明了喜欢他和顾烆在一起。 他也知道顾烆故意让他听电话就是想让他多点机会明白顾家人的态度，给他定心丸吃。 只是他在这方面还是本能会感到羞耻。 他清了清嗓子，尽力淡定回了顾烆一句:「没事。」 由于刚刚的闹剧，洗漱时顾烆没再和之前一样逗沈筱。 沈筱安心洗漱过后，回卧室换衣服，看到他和顾烆昨晚七零八落堆叠在房间里的衣服。 他烫着脸俯身，把衣服捡起来准备扔去衣篓里。 捡到自己的那件白衬衫，无意间在领口上扫了眼。 这次他的白衬衫总算没有报废，扣子齐整。 顾烆昨晚很温柔，慢条斯理地解开，每一步都和风细雨，给他做足了准备。 不过因为这样，每个细节都被放大，他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顾烆在做什么，比之前头晕目眩地和顾烆在浴室里，更让他脸热…… 沈筱冷白的手指蜷紧，不敢再细想，把那件衬衫卷进那堆衣服里。 顾烆正好也洗漱完进门，看到沈筱红着脸做出的举动，低笑，「在想什么？」 沈筱回神，立即说：「没什么。」 顾烆见沈筱脸上绯红久久不退，不敢和他对视的样子，凑近他，「怎么这么容易害羞？耳根上充的血从醒来后三秒钟起就没褪下去过。」 第82页 沈筱一时没吭声，他也不想这么容易脸红，可根本控制不住。 顾烆打量着沈筱。 沈筱没戴眼镜，精緻眉眼间没了平时面对别人的冷淡沉稳，眼睫微动，眼角的小痣缀在薄红中。 这个人所有的生动好像都只在面对他时才会呈现。 也许因为，只有面对他，这个人才会去挣脱自己身上那些被加诸的条条框框沉重繁杂的规矩，从人前那个完美无缺的「筱神」变成他会笑会哭会生气会害羞的爱人。 顾烆轻抚了下沈筱白里透红的脸颊和耳廓，语气又认真了点，「我真没想到，你昨晚会愿意让我做到这一步。」 沈筱听着顾烆认真的语气，终于看向顾烆。 其实他也没想过。 只是昨晚那种情况下，他情不自禁就做出了选择。 他和顾烆错过了那么多年，他不想顾烆再多等他一分一秒。 顾烆和沈筱对视，表情郑重。 「筱筱，我会对你负责的。」 沈筱望着顾烆，恍惚间想起上辈子两人第一次醒来时顾烆好像也说过这种话。 那时的顾烆穿着西装，高大英俊，其实人前处理公务时已经很有公司骨干的风范气度，坐在床边时不时偷瞄向他时，却像头昏脑热做错了什么的大男孩。 而此刻的顾烆，眼里都是歷经岁月洗礼过的温柔与坚定。 沈筱心中悸动，但还是赧然地低声说:「我知道，你，其实不用说出来，两个男生，这样说会有点奇怪。」 「你这是刻板印象，那好……我说点俩男生间不奇怪的。」顾烆又勾勾他的下巴，语调暧昧地戏嚯，「够激情吗？」 「……」 这种话不是更奇怪么？ 「哎，说嘛？」顾烆逗他。 沈筱烧着脸横他一眼，直接出去了。 顾烆笑起来，跟着他出去。 两人一起吃饭时，顾烆问:「今天还是回家吗？」 沈筱低低回:「嗯」。 顾烆看着沈筱，虽然顾及很多没有在露出来的部分留印，但沈筱这样家教严苛到奇葩的，在回家之前愿意让他做这些，不知得用多少勇气。 「不能晚点再回去么？」顾烆问。 「我妈催我了，说给我请了竞赛的家教，而且，我也有些话想早点和她说。」 顾烆觑向沈筱，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他给沈筱碗里夹菜，「我晚上陪你一起回去。」 两人坐车回去的路上，顾烆少有的安静。 李叔有些莫名，回头看了他们好几眼，但也识趣地没八卦。 他的目光透过后视镜从顾烆脸上扫过，才后知后觉发现，顾烆安静起来时，和从前那个中二跋扈的少年很不一样。 虽然最近这段时间顾烆就总让他感觉比以前好像情商高了点更会跟人打交道了，但此刻安静下来的他，透露出一种格外的成熟稳重，那种气质，远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所能有的。 沈筱也注意到了顾烆一反常态的安静。 他知道顾烆是在为他担心，想给他多一点时间冷静和思考，心下有些动容。 但其实他已经不需要再想太多了。 那个离开北城去景城前的选择，他已经做出。 而从他在那夜集训营的风雪中回抱住顾烆的那一刻，他的前路就变得清晰异常。 直到路过江边时，顾烆才对沈筱轻声开了口:「筱筱，你看外面。」 沈筱透过车窗看去，远天涂抹着大片奼紫嫣红的云霞，从日落的方向蔓延而来，炽烈的色彩燃在结冰的江面上。 「哦吆，火烧云啊。」李叔也看过去，感嘆了声，「这种云一般夏天出现，没想到今年冬天也能看到……」 临到家时，沈筱让李叔把车停在距离家稍微有一段距离的路口。 李叔在这里泊好车后，再次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稍有些不放心地盯向沈筱，见顾烆跟着沈筱下车才放松了点。 沈筱下车后，顾烆一直跟在沈筱身后。 沈筱在庭院外停下，「就到这里，你不用再往前走了。」 说着，就要转身，顾烆还是拉住了沈筱手腕，「筱筱。」 沈筱看着顾烆担心的眉眼，安抚他：「顾烆，有些事情，必须得我自己解决，别人插手不了。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 顾烆沉默半晌，最终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手腕上的琉璃佛珠，嘆：「我知道。」 这也是沈筱上辈子一个没来得及解开的心结。 他又看向沈筱:「先别跟你妈说咱俩的事，别一下子让她受太多刺激。」 沈筱和顾烆对视，黑眸微动，眼底是显而易见的一点歉意。 顾烆温声说:「我知道我家里人接受你，你也很想我被你的家人接受，可我们的情况根本就不一样。筱筱，这一次，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沈筱「嗯」了声。 顾烆温热的指节又捏了捏他的指尖，才放开了手，「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天色渐暗。 沈筱走进玄关，看了眼墙上的古董挂钟，刚过晚餐时间，沈雅箐应该晚点才会回来。 他和平时一样进了书房，却没再和以往那样坐下看书等沈雅箐。 他只是站在书房里向四处打量了下。 书房里的书多不胜数，摆满了书架，一旁唯一没放书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奖盃荣誉证书。 第83页 他在这里度过了他前十八年里课堂以外的绝大部分时光。 他淡淡扫过一眼，便收回视线，迳自打开书桌抽屉，拿出一罐薄荷糖。 这还是挺久之前顾烆送的那罐，那段时间他心事重，有些嗜糖，没剩几颗了。 沈筱将里面剩下的几颗倒进掌心，一颗含在嘴里，其他小心收进衣兜。 他又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底挪出了一个柏木箱，箱子质地温润，散发着淡淡的木香，打开，里面是一些保存很好的医学资料。 这些书是顾烆以前送给他的，每一本他都挤着时间认真翻阅过。 沈筱看着那些书，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天，老师开了堂班会，具体的主题他已经记不清，大致是让每个人上台去说出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从他放学后，顾烆就一直缠着他问。 沈筱被身边的小男孩缠得无奈，说自己班会课说过了。 「才没有，考年级第一，成为精英人士，都是你妈妈想要你做的。」男孩指指他的心口，「我是问你自己的，筱筱，你以后想去做什么啊？」 沈筱品着舌尖蔓延开来的薄荷糖清甜的滋味，微弯起了眼睛。 沈雅箐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她进门，看到客厅的水晶吊灯正亮着，沈筱没呆在书房，而是正坐在客厅沙发等她。 沈筱今天的状态也和平时有些不同，哪怕她很少去留意这种细节，也能感觉出。 沈筱平时是端正至极但没什么精气神的，哪怕面对家人也会因此透出点冷僻疏离的感觉，但现在，他坐在沙发上时姿态稍显放松，眼睛显出不同于平时的神采。 是去过集训营的原因吗？ 在沈雅箐打量着沈筱时，沈筱也在看着沈雅箐，目光细细描摹在母亲的身影上。 平时一般是沈筱先给沈雅箐打招唿，这次可能是沈筱盯着沈雅箐沉默了会儿，沈雅箐先开了口。 「筱筱回来了？」 沈筱回神，「嗯」了声。 「总算是回来了，我给你请的家教老师本来你昨天就可以见到的。」沈雅箐有些遗憾，她坐到沈筱旁边，然后递给他一张名片。 「上面有你家教老师的联繫方式，你记得加一下。」 沈筱一时没说话。 沈雅箐坐到沈筱旁边时，沈筱才发现，他们甚至很少有这种一起坐在一张沙发上聊天的时候。 他近距离端详着沈雅箐眼角的细纹。 之前，沈筱就发现沈雅箐有白头髮了。 沈雅箐完全不能忍受这种事，几乎是有些愤恨地拔下那根头髮，反覆对着镜子确认，哪怕她依旧是那样的精緻美丽。 沈筱想尽可能让沈雅箐少操心一些，想劝沈雅箐顺其自然知足常乐，但所有的劝说，只要有一点苗头都会引来沈雅箐强烈的排斥和制止。 沈筱很早就意识到，沈雅箐骨子里几近病态的完美主义和控制欲，也许源于被溺爱的童年，被无数人追捧的耀眼夺目的青春，和被前夫毁掉的完美人生…… 那时候沈雅箐因为沈涟的事会那么生气，不止是因为对沈涟的恨之入骨，也是因为沈涟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她给自己修补好的完美梦境，沈筱处理事情的方式也没有完全按照她的理想来。 沈筱改变不了沈雅箐的偏执，只能竭力变成一个机器一般的人，拼命满足着沈雅箐所有的期望。 他深深在乎着沈雅箐，在意着沈雅箐的喜怒哀乐，哪怕也许沈雅箐不是那么合格的母亲，沈雅箐给过他生命，全心全力的培育，十八年相濡以沫的亲情。 但他没法永远考第一，没法一点错都不犯，他有他的七情六慾，有他的人生标尺，有他想做的事，也有他想爱的人…… 他仍然会想办法回报沈雅箐，但他恐怕没办法再做满足沈雅箐所有期望的那个儿子了。 「……这位老师可是业界很有名的，你可以多和他交流交流。有他的帮助，这次竞赛你一定能拿奖……」 「妈。」沈筱没接名片，叫住了兀自和他说着话的沈雅箐。 「怎么了？」沈雅箐看着沈筱，顿了顿，想起来，「哦。我听助理说昨天是你生日，没想到连她也忙忘了，我让她订了蛋糕来，这次可能得更晚点才到了。」 「我不是要说这个。」 沈筱其实也无所谓生日过不过，只是顾烆这些年锲而不捨地在每次他生日到来时给他惊喜，才让他开始忍不住期待起那一天的到来。 「那……」 「我只是想说，您不用给我请家教了。」 沈雅箐愣住了，沈筱很少会拒绝她。 她微微凝眉，「我知道你在集训营已经接受了很多训练，你看起来跟以前是有些不一样了，但是集训营的主讲老师毕竟是面向很多学生的，难免会有疏漏，请家教来给你一对一的针对训练，才能让你在竞赛前得到最好的提升。」 「不是，妈。」沈筱对她说，「我不想去参加竞赛了。」 沈雅箐停住了话头，太阳穴里有根筋跳了下，一种不可控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绷紧了。 「你说什么？」 没等沈筱再重复，沈雅箐已经开始问:「你是不是怪妈忘了你生日。只是林特助忘了提醒我，我把她开了就是……」 「没有，妈，我知道你忙。」 第84页 「那是因为你爸的事？你怪我没出手救他？」 「我理解您的选择。」 「是顾烆。」沈雅箐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声音尖厉了一点，「是顾烆对不对？你从小就爱跟他一起出去。我早就说你会被……」 「是我自己的原因。」沈筱也站起身，打断她，「妈，这不是我想走的那条路。我不想参加竞赛，不想考f大，不想以后定居国外，我想考去a大学临床医学，以后就在国内做医生。」 沈雅箐激动起来，「筱筱，你到底怎么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样样都把你培育到最好，你现在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沈筱垂下眉眼，「这不是突然。您知道我想学医的不是吗？」 沈雅箐顿了顿，她确实知道。 在沈筱高中以前，沈雅箐顾及顾家的权势表面上同意沈筱和顾烆来往，其实对沈筱还是一直不放心的，经常去盯着沈筱和顾烆，自然知道顾烆送沈筱的那一箱子书。 她也问过沈筱，沈筱说自己只是当课外书随便看看，不会影响学习，她就也没放在心上。 她知道她的儿子不会忤逆她。 沈筱青春期后开始和顾烆疏远，她更是彻底放了心，没再去多关注。 她真的想不到沈筱最近和顾烆关系又好起来之后，居然直接跑来跟她说这种话。 沈雅箐心中升腾起一股强烈的被背叛的恼怒，「知道又怎么样？你还说你不是因为顾烆，你会冒出这种想法难道不是因为顾家那小子？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儿子！我生你养你，你就应该按照我的期望去活！」 「妈，我是您的儿子，同时我也是我自己，就算不是顾烆我也总会有我的想法的。您生我养我，我会尽可能去回报您，但我有我的人生要……」 「你的人生？」沈雅箐赤红着眼笑了起来，「沈筱，你是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这些年我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你身上，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现在要亲手毁灭我唯一的希望吗？」 「妈，我会尽力回报您的。可您的希望不该只寄托在我……」 沈筱还没说完，「啪」的一声。 他被扇得微偏过脸。 脸颊火辣辣泛起疼。 手腕上那串温凉的佛珠的触感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却格外清晰。 沈雅箐扇完沈筱也稍微停了一下。 沈筱这些年品学兼优，体贴懂事，她最多训过沈筱，从来没打过他。 对外人，她更不会做出这么粗鲁有失体面的事。 「我不该，我有什么不该？」沈雅箐发泄完，稍微平静了些，又有些后悔，她说:「筱筱，你这些年一向是最听话的，只要你乖乖的认错听话，妈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筱没说话，目光坚定。 沈雅箐停住了，再次情绪上涌，她浑身颤抖，嘶声喊道:「我让你认错！你想跟你爸一样被断绝关系吗？」 沈筱沉默着，看着沈雅箐。 他当然不想，但他也没错。 他和沈雅箐说出这些话时，就已经料定了结局，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沈雅箐不会允许他这个「不理想的儿子」再出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沈筱！」沈雅箐尖叫着狠狠又扇了沈筱一巴掌。 沈筱硬生生挨下，感觉到口腔好像被牙齿磕破了，血腥味传来，嘴角缓缓渗出血。 沈雅箐哭喊起来，「滚，滚出去！滚！」 沈筱最后看了眼沈雅箐那张美丽的哭花了的脸。 他很想和幼时一样跑去找来柔软的纸巾安慰母亲，然后告诉母亲自己又考了第一来换取她的展颜，但他最终却只是艰难开合唇齿，往外走去。 「妈，对不起。」 沈筱出门时，天色已经黑透，铺满夜幕的群星愈加清晰起来。 顾烆一直没回家，正在庭院外的路灯下等他，一错不错地看过来。 打开门后，他们就对视了。 沈筱微微低头，想掩盖脸颊嘴角的伤以及酸涩的眼眶。 顿了顿，他还是正视向了顾烆。 他看着顾烆眼底深深的疼惜，对顾烆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被浸润过的黑亮的眼睛透着前所未有的光。 沈筱和顾烆的升学宴是一起办的。 他们没有搞太大的阵仗，找了好友们平时喜欢去的那家饭店一起聚。 人生最关键的一场考试之一，顾烆这个重生一回的自然会好好管着自己以前酷爱跟着自己翻墙翘课的那帮哥们。 罗小螃一帮人都考得不错，聚会时喜气洋洋。 杜文强是顾烆好哥们里唯一摆烂的，但他生下来就是躺赢人士，去国外留个学镀金边就差不多了，他那性格也不愁以后没门路。 沈筱听顾烆说，杜文强后来自己开了酒吧，经常攒着局让沈筱还有温铭几个去他那儿捧场，靠着人脉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顾大少当时吃醋跑去抓老婆都得给杜老闆几分薄面。 罗小螃一帮人经过顾烆介绍，和杜文强孙明灿他们都认识了，坐在一桌上也完全不生分，叽里哌啦聊着天。 「筱神去学临床医学了，以后会当医生啊，啊啊啊白大褂禁慾美男我可以！」褚明月眉飞色舞。 孙明灿听褚明月说到这事，感慨:「我是真没想到筱神居然没去参加竞赛。我那天跟我朋友去现场，大家知道我和传说中的考神认识了都想沾我的光去拜会下，没想到人直接没来。」 第85页 王诗海说:「幸亏没去，不然提前出国，省状元可就不在咱们班了。你们不知道老马今年高考完成绩下来多嘚瑟！」 杜文强晃着手里的酒瓶，笑:「我早看出来筱神对学金融压根没什么兴趣，所以那次离开景城前聚餐我特意说了我跟我爸抗议竞赛取得成功的事给他听，但我没想到他居然会真的放弃参加竞赛！」 他看了眼顾烆，「烆哥是真的牛逼啊，居然能带着筱神这样的人做出这种改变。」 鲍弘健看杜文强夸自己哥们，立即说:「你是不知道，咱烆哥上学期初还是年级倒数，现在就考了这么牛逼的分，还用竞赛的加分，直接去了和筱神一个地儿的那么牛逼的大学，也是神一样的人物好么？」 「这一切最让人震惊的还是两人居然是一对吧！」罗小螃啧道，「亏我还是唯一一个和两人小时候就认识的，他们过家家结婚的照片背景里都有我呢！我一直以为烆哥和筱神是最铁的哥们，没想到大嫂竟是真大嫂！」 大家的话题在这里集体被转移了，关注点全在顾烆和沈筱两人谈恋爱这事上了。 沈筱烧着耳根，故作淡然垂眸喝茶，顾烆在一旁喜滋滋接受别人惊嘆的目光和道贺的酒。 两人在一起的事是在高考完当晚顾烆就和大家公布了的，好像多等一天都不行。 除了杜文强和孙明灿两个本来就已经知情的，一帮人全都惊呆了。 但能跟顾烆处的来的朋友，基本都是挺开明随意的人，惊呆完反应过来也都开始由衷祝福两人。 「所以当初包厢里烆哥酒后说的也不全是胡话啊，筱神真是烆哥老婆。」 「啧啧啧，难怪烆哥能在冲刺期拼成这样，大学考一个地方，租房都能一起租，秀的没边了……」 褚明月兴奋得不行:「谁说不是！我和我家老王还异地恋呢！哎也就这事给我安慰了，我和一众磕粮的姐妹们知道两人在一起还考去一个地儿后都高兴坏了！」 杜文强往嘴里抛了个花生米，邀功:「你们这群小姐妹得谢谢我，这可多亏了我拉着俩好兄弟终成眷属。哎，谁给我也拉拉线啊！」 「你还用拉线啊，一来就舔着脸往班花旁边凑。」顾烆啧了声，对田诗瑶说:「田大美女，你千万别上当，这货花得很，不知认识多少美女，还觉得吃辣比女朋友更重要。」 田诗瑶被逗得轻笑起来。 杜文强激动了:「卧槽！有顾阴比你这么损的吗？早知道我就该帮我温哥追筱神，人家俩天仙配一对多好。」 顾烆「嘁」了声，「你再怎么帮追，筱筱的心始终只有我一个。」 「操，你这货怎么就这么好福气！」杜文强憋屈，只得凑过去对田诗瑶赔笑，「别听他瞎扯，为了追求真爱我可以不吃辣的，真的，你看我现在脸上都没痘了……」 「要不，给杜文强牵下线吧。」沈筱等顾烆洗过澡，放下手里的书，靠坐在床上和顾烆商量，「杜文强虽然看着不太正经，人其实挺好的，条件也不错，心思细会照顾女生。」 顾烆上了床，坐在沈筱旁边，搂住他，「田诗瑶喜欢的不是杜文强那种的。她上辈子找的男朋友都是你这类型的。」 所以他当时一穿来就知道田诗瑶看上的是沈筱。 「都？」沈筱优先抓到的是这个重点。 「嗯，她十年里谈过几个男朋友，都分了，到咱们结婚那会儿都还没伴。」顾烆说。 「那证明可能确实不合适。」沈筱又问，「杜文强十年后遇到另一半了吗？」 「他一酒吧老闆认识美女多不胜数，辣妹女朋友换了不知多少，也一直没定下来。」 「杜文强和田诗瑶说不定可以试试，反正不合适分了就可以了。」 「其实也有可能成。不是都说越乖的，越容易爱上坏的么？」顾烆说着，勾了下沈筱身上情侣睡袍的腰带对沈筱坏笑。 沈筱看着顾烆略有深意的表情，莫名觉得顾烆好像在暗示他和顾烆之间也是这样，脸颊微红。 顾烆把沈筱的腰带在手指上绕圈把玩，「老婆。」 「嗯？」沈筱一看顾烆这样就知道他起心思了，红着脸微僵着身子任由顾烆把玩他的睡袍带子，低声问他，「又怎么了？」 顾烆笑着看他，弯弯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有新窝了，我搞了个公寓。」 沈筱有些愕然，注意力被转移，「公寓？我们不是已经有了吗？」 那次沈筱和沈雅箐说清楚自己想学医后，沈雅箐就把他撵出家门，后来独自出国了。 顾烆知道沈筱还是放心不下母亲的，一直暗中帮沈筱关注着沈雅箐。 在高考填志愿前沈雅箐忍不住又让人在国内打听了沈筱一次，得知沈筱的目标不会变后，彻底断绝联繫。 沈筱这种级别的尖子生想找兼职承担小公寓这边的房租和日常开销本来完全小意思，不过顾烆哪儿捨得沈筱去为房租发愁，直接把小公寓买下来让他安心备考了。 「我说的是咱们大学那边的。」顾烆用额头亲昵地抵住他的额，「我们在大学那边也有家了，到时候去了大学，咱俩就不用住宿了，直接同居住一起就行。」 沈筱愣了下。 他和顾烆这种同性情侣是不方便住宿，要同居的。 不过，他本来打算录取通知书到了跟顾烆慢慢看的，没想到顾烆早就提前准备好了。 第86页 顾烆拿出平板，打开看房软体放大了地图给沈筱看，「就是这儿，离你学校很近，绿化环境也好，附近交通便捷，各种商场公园休闲场所，我之前直接飞去那边看过，改天你再跟我一起去看一次……」 沈筱看着顾烆又用指尖划开公寓平面图，里面各种设施布置也非常齐全周到，一瞧就知道是顾烆花了很多心思的。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等通知书下来，和我一起找？」沈筱问。 「刚考完的时候就去了，我想让你多休息下，顺便给你个惊喜。」 沈筱虽然心里发暖，也有点心有余悸，「你也不怕有万一，心血白费了。」 顾烆散漫哼笑一声:「我怕什么。我肯定能考上！」 沈筱看了眼顾烆，也是，顾烆之前的努力，他全都看在眼底。 「哎，我这段时间表现的棒不棒？」顾烆收了平板，问沈筱。 沈筱轻轻「嗯」了声。 顾烆凑过去，「那亲老公一口？」 沈筱想起从前顾烆喝醉了的那一天，就是这样凑过来求奖励，像是只贴上来疯狂摇尾巴的大狗，温暖又可爱。 他忍住心里的爱意，故作冷淡拒绝过两次。 现在，他终于可以奖励顾烆了。 沈筱红着脸，轻轻吻上顾烆。 顾烆回吻着沈筱，把人压倒了，将这温柔缱绻的吻变得热烈深重。 情侣睡袍的腰带被丢在地上，暧昧的动静过了很久才消停。 沈筱被顾烆搂在怀里躺了会儿，微哑着声音唤他:「顾烆。」 「嗯？」顾烆的声音也有些哑，透着酒足饭饱后的餍足。 「你上次说的，是不是骗我的？」 顾烆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头瞅他，「什么骗你的？」 「你说我上辈子走的时候让你别忘了我。我跟你说的其实就是，让你忘了我，好好照顾自己，找个人结婚生子吧。」 顾烆心虚清了下嗓子，一时没回。 他是想让沈筱跟他说让他别忘了自己的。 但短短一段时间的陪伴哪儿能改变这个人二十多年里养成的根深蒂固的东西呢？ 所以那天，他只能和沈筱扯了个谎。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好在，他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的时间来陪伴这个人…… 「你又梦到一些前世的事了？」顾烆轻声问。 沈筱「嗯」了声，「也许以后，慢慢就能全部想起来了。你可以提前给我讲讲。」 顾烆低头，亲了亲沈筱的眼角，「你上辈子太辛苦了，我宁可你全忘了，什么都不记得。」 他把沈筱轻轻摁在自己胸膛，哄小孩一样温声劝:「好了，早点休息吧。」 沈筱闭上眼，感受着顾烆胸膛的温热，过了会儿，还是对顾烆说:「给我讲讲吧。我想记得。」 沈筱想起昨夜的那场梦，那应该是他前世的最后一刻。 漫天大雪纷飞，明明不是晴天，他却觉得眼前明晃晃的。 他盯着顾烆的眼睛，一错不错，直到意识模煳。 那时候的自己，一定很想将那双眼里的光亮刻进心脏，带去永恆。 第45章 前世:酒后 顾烆从没想过,在沈筱一走十年杳无音讯后，再见到他会是因为一个跨国的公司合作案。 即便沈筱曾经是cec这种金融类国家级大创竞赛的冠军，他也觉得,沈筱只是习惯性拿奖哄他妈开心，就像他那些奥数作文竞赛一样。 他以为沈筱多年以后会穿着白大褂，回国都的三甲医院里做一名骨科医生，沉默寡言，兢兢业业,不懂安慰病人，但也绝对不收红包，遇上医闹太过分最多也只会微蹙起眉,清澈的黑眼珠子淡淡睨人,再多不出更多的表情了。 但沈筱此刻正西装革履等在会议室里，银边眼镜后的眼眸黑沉,即便周身的气质是冷的,他看起来有着商人久经打磨后特有的那种外放干练,游刃有余于各种酒局应酬的气势。 顾烆有些懊恼来前没有特意去查资料。 顾家家大业大，资本实力雄厚到他哪怕作为乙方也能硬气得像甲方，也是因此,他在会议室里总是属于散漫靠在椅子上,听着对方一通讲,然后权衡下利弊决定要不要合作的那个。 猝不及防遇上沈筱时,他直接怔住了。 好在沈筱这人总是准备周全,他看着顾烆，没什么惊愕的表情,主动向顾烆伸出手。 「顾总，幸会。」沈筱的声音传来,清沉悦耳。 顾烆怔怔和他握了个手。 沈筱的手触感很好，就是比年少时更清瘦骨感一些，手心好像还有陈旧的凹凸不平的疤痕。 顾烆微凝了下眉，下意识垂眸想去看。 身旁特助轻轻清了下嗓子。 顾烆后知后觉自己握着沈筱的手一直没松，只得松开。 后来的会议内容，他根本听不进去，他的目光时不时扫到沈筱脸上。 那张脸始终冷峻无波，像是完美却没什么人情味的雕塑。 好像从未和他认识过。 好像，和他形影不离，亲密无间，偶尔也会红了眼尾抿唇偷笑的那十年，轻飘飘一掀，就全都过去了。 明明这人往昔一言一行的样子他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就能一股脑儿全想起来。 这样的念头一冒上来，顾烆就心里有点蹿火。 难怪能干脆利落地离开那么久，再后来的十年杳无音信。 第87页 顾烆想起最初沈筱和他断交出国离开他时，学校里曾传言，沈筱性格淡漠凉薄，以前碍于家里生意往来才和他呆一起，后来因为要出国加上考前冲刺关键期，就嫌顾烆学渣影响他学习了。 顾烆那时候压根不信。 沈筱跟他可是十年的好兄弟。 哪怕决裂的那天闹得稍微大了点，兄弟之前关键期有点摩擦也正常，过不了多久就会好了。 他和那些相信沈筱的人一样在想，沈筱一定是有苦衷的。 可后来一年，两年，十年过去，顾烆慢慢也开始怀疑，人总会变的。 而十年后再见面的这一刻，顾烆几乎可以确定，沈筱真的对他没什么兄弟情分。 他看着沈筱，想起十年里自己一遍遍思考着这人过得怎么样，还该不该想办法再争取一下联繫上这人，有些自嘲。 合作进展依旧顺利。 顾烆学生时代翘课翻墙，后来在公司担任ceo后却是完美地继承了顾家人的明睿聪慧，天赋异禀，出类拔萃，看着流里流气，处理工作问题从不含煳。 不谈私人感情只谈公事，沈筱的能力足够让他把产品区域代理权交由对方。 如果谈私人感情，顾燃很早以前就和他说，要对沈筱好一点，他欠沈筱的实在太多了。 顾烆想不明白自己欠沈筱什么。 他觉得沈筱这货欠他才差不多。 他让沈筱跟在身边罩了他整整十年，什么好事都没忘记过人家，然后这人一走就是十年，再见面还对他冷冷淡淡。 谈完合作，顾烆没心思再处理更多细节，把其他后续事宜交由代理的人打点，便准备回国。 其实他很想留下问清楚很多事，比如当初为什么一走了之？比如十年里过得怎么样？比如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比如明明那么不想见他怎么还敢来跟他合作？ 但沈筱十年里避他避成那样，十年后会议室里谈合作时又冷淡得跟个陌生人似的，继续留在这里纠缠人家实在自讨没趣。 沈筱想跟他装不熟，那他俩就不熟着好了。 回国的前晚却发生了点意外。 当时，顾烆被f市留学的富二代朋友邀去酒吧一聚。 那老弟热衷于介绍自己已经毕业准备回国内发展的学姐给他认识，顾烆有点儿烦不胜烦，但毕竟要回国了，两人哥们一场总得聚聚。 他们找了酒吧街里人气最高的那家酒吧。 顾烆和好友越过喧闹沸腾的舞池，准备上二楼包厢时，一眼瞧到了沈筱。 在这种地方端端正正穿着白衬衫的人太少见了，何况他生得实在是很出众。 沈筱正在玻璃围栏那儿喝酒，可能有些醉了，姿态不像白天那样端正，手肘撑在围栏上，修瘦冷白的指节向下抓着个方形酒杯，里面盛着点儿暗棕色的酒液，气质和在公司跟人谈合作时稍有些不同。 穿着花衬衫烫着捲毛的酒吧老闆拍着沈筱肩膀和他说着什么，十分熟络地样子，他任由人家凑上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侧脸隐在光线较暗的地方，看不清表情。 奇怪的是，顾烆在会议室盯了沈筱那么久，他都好像察觉不到似的，现在顾烆只瞄去一眼，沈筱就好像察觉到了，侧过微醺的眼望了过来。 之前会议室里顾烆握着沈筱的手不松还频频盯着人看已经闹了点笑话，这次他不打算再出洋相，和沈筱对视上后很快收回视线。 他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一样笑着带自己哥们上楼。 他的臂弯被一旁的美女姐姐挽住，不知为什么，他没和以往一样打着圆场避开，而是跟着女人暧昧调笑起来。 后来，顾烆每每想起那一天，都想穿回去狠抽那个不知道抽什么风的自己。 因为后来那个叫杜文强的酒吧老闆告诉顾烆，那天二楼围栏那里的真实情况是杜文强正因为和沈筱第n次介绍哥们失败，而恨铁不成钢。 杜文强拍着沈筱肩膀苦口婆心:「十年了，兄弟，十年了！我跟我亲爹分开这么久也得淡了，你怎么就非得可着一棵树吊死呢？」 沈筱没吭声。 然后他就发现沈筱一直定定盯着某个方向看。 杜文强循着他视线看过去，看着顾大少带着个漂亮女人有说有笑上了楼…… 杜文强啐了口，「还他妈是一连树都称不上的烂木头！」 那一晚顾烆喝到的酒尤其难喝，反覆和哥们确认这里是这条街最好的酒吧，请的调酒师是一流的，调出的酒也是最新的人气款。 最终，他只能归咎为自己心情郁闷，喝不下这家让他看不顺眼的酒吧的酒。 由于第二天还要赶飞机，酒也很难喝，顾烆喝得不算多。 把哥们送出门时，再度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 他侧目望去。 沈筱喝醉了，被那个酒吧老闆亲自架出来。 成年人酒局应酬在所难免，顾烆对沈筱这位曾经的三好学生多年以后会喝酒也不算太奇怪，只是有点惊愕这一向克制自持的人会让自己醉成这样。 不过，沈筱的酒品很好，喝醉了也斯文安静，眉睫低垂，睡着了一样。 看人现在喝的很醉，顾烆也没心思怄气了，他盯着沈筱瞧了会儿，回头，准备上车离开。 「……顾烆。」一声醉醺醺的呢喃突然传来。 顾烆停住了。 第88页 那一声含煳不清，音量小得几乎听不见，但顾烆对沈筱唤他的声音时隔十年仍莫名有种熟悉感。 沈筱以前总是喜欢用那种语气唤他，声音又低又轻，像是羽毛几不可察地落到心口，又很快飘起来。 顾烆愣了愣，看向沈筱的方向。 沈筱喝得太多，头低着，没什么意识。 顾烆还是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者沈筱喝高了，抓抓后脑勺犹豫着想转身上车。 那个架着沈筱的酒吧老闆突然近乎凶神恶煞地把沈筱推进了他怀里。 「认识的啊？」老闆仰着下巴问。 顾烆本能把沈筱搂住了，目光不善和那个酒吧老闆对视。 「会照顾人吗？」酒吧老闆敲出根烟点了叼上，白雾正对着他喷出一口，「不会照顾，就换个人来。多的是排队等着咱沈总的。」 顾烆很不爽那酒吧老闆眼神里的轻蔑，但事实证明，他在照顾人方面真的很粗枝大叶。 他甚至因为心乱，连沈筱家庭住址都忘了问，就把人带走了。 最后只能把沈筱带去自己住的酒店。 顾烆餵沈筱喝醒酒药时，看他嘴唇一动不动，把药剂拿开。 他用纸巾帮擦了下沈筱的唇，沈筱薄薄的唇角因为这样被带起一点弧度。 顾烆从很早以前就发现，沈筱的唇形很好看，尤其唇角弯起来的时候。 他没忍住多看了眼，暗嘆:这货怎么就这么不爱笑呢？成天绷着张脸。 但沈筱现在这副喝醉后的样子已经比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温和了太多，让顾烆看着看着，这段时间积压了些戾气的心也不自觉软下来。 顾烆扶沈筱去浴室后，刚摘了沈筱眼镜，沈筱突然就有了点意识，掀开睫毛，黑漆漆的眼瞳看过来。 顾烆被看得莫名有点儿心乱。 沈筱和他很少会这样对视，从前的视线总是和他错开。 何况沈筱此刻还没戴眼镜。 沈筱生的太好了，眼睛尤其好看，眼型窄长精緻，睫毛浓密，眼中黑白分明，喝醉了也透着种润澈感，眼角的小痣更是点睛之笔，让他清澈中又透出天然的蛊惑。 顾烆的目光错开，想先去往浴缸里放水，平静下乱得让他有点儿不舒服的心跳，看沈筱站都站不稳还是先帮他脱起了衬衫。 结果手刚碰到沈筱衬衫领口，沈筱就有些紧绷，本能抓住了他的手腕。 顾烆想，沈筱应该是意识到是他了，不乐意让他照顾吧。 他想起沈筱让那酒吧老闆亲昵搭肩膀的样子，嗤笑了下，抽了手，「行，那我找人来帮你。」 顾烆松开沈筱，转身，准备出去打个电话叫服务生来，沈筱突然抱住了他。 顾烆顿了顿，没回头，语气缓和了点，还是带了一点儿低落。 「这是做什么？不是避我跟避瘟疫似的吗？我明天就回国了，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放心吧。」 浴室里一时没动静。 顾烆正要继续道别，感觉后背的衣料突然湿了一片。 顾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愕然回头，「你，怎么了？」 沈筱不说话，通红着眼看着他，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无知无觉地流了满脸，只是本能克制着，依旧没什么动静。 顾烆从小到大最多见过沈筱红了眼眶还被那人用眼睛进沙子忽悠过去了，他从没见沈筱那样泪流不止地哭过，不由慌了起来，态度也软了。 「你别哭啊，我错了，我刚刚不该跟你怄气，筱筱……」 下一刻，他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沈筱吻了上来。 顾烆完全想不到，这个十年里杳无音讯刚见面冷淡的冰山一样的人，居然会哭着亲上来。 猝不及防瞠圆了眼，心脏简直要蹦出喉咙。 沈筱的唇有些凉，带着泪水的咸涩，却很软，触感极好，一点都不像他处理公务时那样冷冽凌厉，笨拙地贴上来时，有酒味，也有淡淡的他很早以前就爱吃的薄荷糖的味道。 顾烆任由沈筱亲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尽力抽离，微微避开了点，「你，你做什么？」 沈筱没说话，又继续去亲他的嘴角，下颚…… 不知是不是因为隐隐意识到刚刚拦他解衬衫才惹了他生气，沈筱甚至主动解起了自己的衬衫，哪怕他浑身绷得厉害。 顾烆确定自己二十多年来应该是个直男，多少小零听闻他损友乱传的他有过一个男白月光的绯闻想缠上来，他都只觉得反感。 但现在，他只瞄一眼沈筱解开最上一颗衬衫纽扣后露出的半截冷白锁骨，都感觉自己心跳加速，气血上涌。 「沈筱，你，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顾烆。」沈筱红着眼深深看他，「别走。」 顾烆的脑子就那么空了，空得失去了所有理智…… 顾烆早上醒来后，整个脑子还是死机状态。 沈筱可能因为宿醉，还背对着他在躺着。 被子裹得挺严实，但光是露出的瓷白优美的耳廓和后颈，都是触目惊心的印。 顾烆不敢看沈筱，甚至不敢再和沈筱共处一室，他草草穿上西装，几乎是磕磕绊绊连滚带爬地蹿出了门。 过了半晌，想起昨晚沈筱痛到眉心紧蹙满头冷汗的样子，他去了药店胡乱买了堆药，又胡乱买了堆早餐。 第89页 回来打开门时，沈筱正在穿衣服。 沈筱昨天的衣服都被扯坏了，联繫人送来了换的衣物，深黑色的西装和冰蓝色领带衬得肤色又冷了不少，他已经配戴到了腕錶，可能其实醒的比顾烆都早的多。 两人对视上，都沉默了会儿。 顾烆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了，背对着他，忐忑偷看他耳后深深的红痕几眼:「那个，昨晚，咳，我会负责的。」 「不用。」沈筱扣好手腕上的银表，语气又恢復了之前的冷淡，「昨天，只是意外。」 「那这些药……」 「我会吃的。所以，你不欠什么了。」沈筱淡声说。 顾烆沉默了。 他看不懂沈筱，明明昨晚还那样热情地缠上来，哪怕疼得满头冷汗也要抱紧他，现在又这副急着想推开他的样子。 「你，随便跟什么人都能做这种事吗？」顾烆问，语气没了忐忑，也一时有些没了温度，「喝醉了投怀送抱热情似火的，醒来就冷冷淡淡什么都无所谓了？」 沈筱停了下，没说话，迳自离开了，走时步子的动静听起来稍有些吃力。 沈筱走后，顾烆独自呆在酒店里，烦躁地抓了抓头髮。 他又说什么气话？ 那个人连亲他时都那么笨拙，青涩，后来更是浑身紧绷，疼成那样，怎么可能有过经验？ 说不定连跟人接吻都是第一次…… 顾烆留在了f市。 顾燃打电话来问了次顾烆。 顾烆考虑到顾燃最近在办离婚手续，没和顾燃多说烦心事。 呆在f市的两天，顾烆满脑子都是沈筱。 顾烆在男男方面的经验仅限于曾经猎奇看过的片，还没看到最后。 那天沈筱走后他才发现沈筱居然都流血了，床单上白红交织触目惊心。 他不知道沈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愿意在那种情况下依旧抱紧他，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予取予求。 顾烆决定去找沈筱道个歉，然后单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作为合作方，找藉口约人出来一趟还是很容易的事，可惜沈筱工作时间只和他谈论公事，不谈私事。 顾烆根本撬不开这人的嘴。 直到有次谈完事出门，发现沈筱胃疼得抵在墙边，肩膀前倾，人都有些站不直，他执意上前把沈筱送回了家。 其实是想送医院的，但沈筱说家里有常吃的胃药。 顾烆印象里沈筱的身体也是比较健康的，没多想，把沈筱送到家后给沈筱找来药。 沈筱服下药果然状况好了不少，顾烆放松下来。 他坐在沈筱家客厅沙发往四周打量，这里的装潢主黑白色调，冷清得像间样板房。 以前沈筱起码还会在房间窗台摆点花花草草晒太阳，正对着他房间那边的方向所以刚好能看到。 「你家里不放点盆栽吗？」顾烆问。 「照顾不来。」 「好吧。」顾烆无奈，「你未免也太工作狂了，干嘛要让自己那么累呢？我记得你以前没胃病啊？也是这样累出来的？」 沈筱浅声说：「综合因素。」 顾烆嘆了口气:「好好吃饭养养胃吧，腰瘦的我那天夜里都不敢使劲掐。」 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让两人都沉默了。 沈筱垂下眼睫:「你该回去了。」 顾烆本来正尴尬自己说错话，看到沈筱半垂的浓密眼睫，泛红的耳廓，突然心里又有点儿痒痒的。 他慢悠悠靠到了沙发上，长臂搭到了沈筱身后，语气透出点不自觉的暧昧:「干嘛这么急催我回去？」 沈筱起身，离开了沙发，尽力保持冷淡:「太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顾烆盯着沈筱的耳廓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说：「怎么？沈总这边的房间又大又空的，还不能多个人休息么？」 第46章 前世：欢愉 顾烆话里的暗示很明显,沈筱背对着顾烆微微侧头，耳朵朝向他的方向，视线却落在别处,语气冷淡。 「我习惯一个人。」 顾烆看着沈筱泛红的耳廓，从沈筱身后把沈筱抱住了，低声哄:「那晚不是跟我一起过了？你看，两个人一起睡不也挺好的？」 沈筱感觉到顾烆放在他腰上的手稍微有些不规矩，僵了下,「你，别乱摸。」 顾烆把沈筱抱正了，手上动作不仅没收敛反而更不规矩了,「筱筱,让我再来一次？你也想的是不是？那晚一直抱我抱得那么紧……」 沈筱挣动起来，他的力气却根本抗衡不了顾烆。 「顾烆,唔……」 生怕再听到拒绝的话似的,顾烆吻到了沈筱唇上。 沈筱被吻得懵了会儿,任由顾烆动作了几下，直到顾烆把他压到沙发上时他才惊醒，推拒起来。 顾烆比以前力气更大,浑身的蛮劲,沈筱的身体却比起年少时病弱了很多,根本推不开,在衬衫被扯开时情急之下咬了顾烆的唇。 顾烆猝不及防嘴上一疼。 嘴里可能破了一点儿,稍微有一点儿血腥味。 他终于冷静下来，看着沈筱衣衫不整,狼狈仓惶的样子，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抱歉,我，今晚来时多喝了几杯，不知怎么就……」 「没事。」沈筱垂着眼，看不出表情，「你回去吧。」 「那，那你早点休息。」 第90页 顾烆下了楼坐进车里，仰头，看了会儿沈筱公寓的方向，直到那里熄了灯才稍微安心了些，狠狠锤了下自己的头。 他本来想借着这个来之不易的二人独处的时间找沈筱问清楚之前想问的事的，怎么就能一时精丨虫上脑对沈筱做出这种事来？ 其实那晚和沈筱之后他确实食髓知味，毕竟，他真的想不到跟一个男的做那种事居然可以感觉那么好。 但他好歹以前是个直男，也从来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实在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顾烆靠在车座上，重重唿出一口气。 和沈筱重逢后太多事情都匪夷所思了。 明明以前是那么多年的好哥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那晚是一时头昏的意外，今晚又算什么？ 私人时间沈筱本来就总是各种避着顾烆，经过顾烆那么一闹，现在顾烆想见上他一面更难。 顾烆思来想去，只得再去一趟之前那家讨人厌的酒吧堵人。 去之前，他让助理找来了那家酒吧老闆的资料。 杜文强，沈筱高中去景城集训时候就认识了的朋友，在沈筱留学期间跟他来往还挺多的，笔直的直男，有很多任美女前女友。 顾烆心里的无名火消了些，想到那天事后和沈筱说的那些刺他的话，更内疚。 顾烆再三在心底告诫自己，再见到沈筱时一定得平心静气好好跟人谈清楚，再也别冲动了。 谁知进了酒吧后，一进门就看到一楼吧檯那儿沈筱和另一个男的正呆在一起。 那个男人高挑俊美，身上也穿着件衬衫，只是衬衫纽扣扣到第二颗，袖口捲起来，气质更温和松散一些。 他身上有点儿和沈筱相似的斯文优雅，看着就是和沈筱很有共同语言的那一类型。 杜文强笑嘻嘻让调酒师给两人调了两杯粉紫色的鸡尾酒，亲自放到两人跟前。 顾烆那天来时在酒水单上无意间扫过这种酒，名字有点记不清了，sweet什么的，反正是款专门给情侣点的酒。 顾烆险些没气得冲上去把酒泼杜文强脸上。 顾烆大步过去挤到两人中间，胳膊搭到沈筱肩膀上，低头凑近到有些暧昧地距离，问沈筱:「筱筱，这你朋友啊？怎么不介绍下？」 没等沈筱开口，杜文强一扬下巴，「咱温哥还需要介绍？近两年国内名气最高的青年画家。」 顾烆轻慢瞟一眼旁边的温铭，冷笑:「哦，这么厉害？我怎么没听过啊？」 「你这种单细胞生物没艺术细胞接触不到不是很正常？」杜文强怼他。 顾烆气得想揍人，顾及人是沈筱朋友忍住了，只是咧出虎牙尖哼笑了下，「大老爷们有什么必要非得有艺术细胞？我之前还听说，爱搞艺术的肾一般都不太好啊？」 「呵呵，温哥持久起来惊掉你下巴好么？」杜文强继续怼他。 顾烆挑起锋锐的眉看他，「这么懂？你试过？」 「操！」杜直男气得跳脚，想冲上来揍人，温铭站起来摁住了他肩膀。 温铭个子也很高，跟顾烆对视上时火药味十足，目光有些冷意地微笑了下。 气氛剑拔弩张。 「顾烆！」沈筱起身，代顾烆向两人道歉，把顾烆带出去了。 顾烆见沈筱站那姓温的那边，心里更火大。 那时候，顾烆脑子还是一根筋，完全意识不到，沈筱代他道歉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把他看成了更亲密的人。 「厉害啊沈总，以前成天冷冰冰的不跟人交集，十年不见，身边现在也新人不断了。」顾烆手肘支在围栏上，目光虚虚扫着楼下群魔乱舞的舞池，哂笑。 沈筱没理他带刺的话，「你事情已经处理完了，还一直留在这里做什么？」 顾烆吊着眼梢瞅他，低声问:「你说我留这里做什么啊？不是某人自己脱着衣服抱上来求我别走的吗？我真看不出，沈总原来这么会？」 沈筱脸颊涨红，眼眶也红了，漆黑的眼里溢出了点汹涌的情绪。 顾烆看不懂，但看着沈筱那副样子，莫名有些后悔自己说重话刺这人，清了清嗓子，沉默了下。 沈筱别过脸，语气还是淡淡的，「那晚，是我的错。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沈筱说完，就要往回走，顾烆火气又上来了，把他拽回来困在围栏处，「到底为什么？你都他妈能让那些人勾肩搭背地跟你拉线了，还要远远避开我？」 沈筱和顾烆对视，沉默了半晌，不知为什么没回答他问题，只是浅声问：「顾烆，你在气什么？」 顾烆懵住了。 懵了很久才有些支吾地开口，「我们以前那么好。现在，你却跟他们……」 沈筱突然笑了下，那表情并没什么刺，只是有点无奈，甚至显出一丝这段时间来难得的温情。 沈筱说：「你回去吧。」 顾烆皱起眉，「沈筱，你真就这么绝情吗？」 「顾烆，你哥们很多，多我不多，少我不少。」 沈筱说完就抽出手，准备回去。 顾烆眼见着沈筱往那个叫温铭的人的方向走，又拽住了沈筱。 「等等。」 「还有事？」 「我，你……」顾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眼见着沈筱又要走，攥紧他手腕。 「你还没对我负责呢？！」顾烆终于在情急之下找到了藉口，「我一个直男，沈总上杆子勾引我把我掰弯了？不对我负责吗？」 第91页 沈筱顿了下，「你要怎么负责？」 顾烆盯着沈筱，又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哼了声，说:「你说怎么负责？」 沈筱沉默半晌，低声说:「我可以给你介绍女人。你想要什么样的都有。」 顾烆玩味笑起来，「介绍什么女人啊？老实说，我留下来也无非是沈总那晚让人太欲罢不能。要不沈总自己跟我睡吧，等我腻了，自然就走了。」 沈筱很久没说话，低声问:「那样，你就走么？」 顾烆只是下意识说了这些话怄气，没想到沈筱为了赶走他，真能考虑跟他做到这种地步。 他看了会儿沈筱，笑:「是啊，睡腻了，我就走。」 顾烆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和沈筱会成为炮丨友关系。 不说沈筱那高山白雪的性子，就是他自己，看着随性风流，也从来不是会跟人乱来的人。 一开始酒吧约定之后他还觉得就是两人都说说气话而已，不能真对人家怎么样。 等让特助去查看沈筱动向发现他又在下班后赶去那家酒吧后，顾烆气沖沖开车把人截住，直接在车里把人办了。 有了这么个开头，顾烆就剎不住了。 他几天里不知动了沈筱多少次，甚至兴头起来完全不分场合，有次在公司就把沈筱压办公桌上了。 沈筱一直很配合他，随叫随到，不管什么场合什么花样，哪怕时常面红耳赤，整个人绷得像石头，侧头闭着眼不敢看他。 顾烆从小到大没对什么这么上瘾过，这段时间简直五迷三道，魂不守舍，事后他又总莫名心里有点空落，不由自主想跟沈筱温存会儿，亲亲他湿漉漉的眼角，问他还会不会疼，感觉有没有更好了。 可惜沈筱根本不去回应，完事就冷着脸穿衣回去，时常弄得他心里更气把人再拽回来。 某次沈筱中途胃疼，顾烆停下去帮沈筱买药，强行找藉口把沈筱摁在怀里让他留宿了，心里才稍微舒坦了点。 可惜第二天早上醒来，人就已经走了，顾烆烦闷地在床上翻身，捏起一边枕头上沈筱落下的头髮丝髮呆…… 这种状况终结在顾燃知道了沈筱和顾烆的事后。 顾燃从顾烆懂事起就很少真的对他动过手，但那天她进了门就抄起手提包对着顾烆一通狠揍。 顾烆被噼头盖脸砸得莫名其妙，「姐，你干嘛？这么大火气。」 「顾烆，我教你这么多年，就是教出你这么个没心没肺只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玩意儿？」 「您知道了？」 「你之前和沈筱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我看你最近刚离婚，没想烦你。」 「离个婚而已。」顾燃无所谓道，好像只是解了个约，她揍完人总算冷静了点，坐到他旁边，「顾烆，你对沈筱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以前就是直的，没想过会对男的……」 「你他妈再敢说一句你直？」顾燃一听顾烆说这话就火大，脏话都飙出来了。 「我不知道。」顾烆垂下脑袋，诚实地说，「姐，我太乱了。是你自己和我说过的，人这一辈子遇到真正能爱上的太难了，实在找不到也可以随便凑合谈场恋爱，但是不能随便说爱忽悠人，不是么？」 顾燃沉默了会儿，嘆:「顾烆，沈筱这人……你姐我这些年什么人都见过，就是没见过比他还纯，还较真的。他绝对不是能跟人凑合，跟人『玩』的那种人，你没确定自己的心意，就别碰他。」 顾烆抓抓头髮，把头低得更低了。 顾燃手头还忙着，飞回国内了，让顾烆再有事就记得打电话问她。 顾烆接连几天，忍着没再找沈筱。 晚上闷得不行，开车出去透气，有意无意又路过了沈筱会去的那家酒吧。 顾烆约了之前的朋友去了隔壁。 酒过三巡，他醉醺醺问:「到底什么是爱啊？」 朋友被他这问题问得一愣，大笑起来，「哈哈哈，卧槽你顾大少什么时候会问这种问题了？」 顾烆心里烦闷，没心思跟他瞎闹，收紧眼瞳横他一眼。 那人咳了下，老实回答了:「这种事，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 顾烆:「挑简单了说。」 「那就，看到这个人，你会想亲想摸想睡，想跟这人一直呆在一起，不想她被人抢走，没她不行……」 顾烆喝得烂醉，迷迷煳煳中给沈筱发了条语音，再后来好像看到了沈筱，他想说话但被人扶着出去了。 顾烆恢復点意识时朋友的那位学姐正洗好澡坐在床边。 「你醒啦，这醒酒药还挺好用的。」美女娇声凑了过来，「顾少……」 顾烆一个激灵弹下了床，他打开手机，看到自己还真给沈筱发了条语音。 顾烆险些魂飞魄散，他又当场打了个电话给朋友问了下细节。 朋友说他中途给谁发语音说什么「想你了」，结果来了个男的。 虽然那男的长得特别好看让同性看了都得犯迷煳，但跟顾玩得够熟的都知道顾是铁直，问起来那人也说自己只是顾烆的故友。 他们闹笑着以为顾烆找错了人，最后索性让学姐送他回去泄火了。 顾烆给沈筱打电话，关机了。 他连夜去酒吧找了沈筱，也没见到。 最后他冲去了沈筱家门口。 第92页 顾烆按了好一会儿门铃，没人开，又跑到了楼下。 他想到杜文强的资料，点开助理髮来的文件划到联繫方式处，按照上面放出来过的号码给杜文强打了电话。 「谁啊？」杜文强其实对一般人态度还挺好的，刚接电话时语气松散，但一听到顾烆自报家门就立马炸了。 「你他妈管他在哪儿干什么？你都找别的美女了还指望他可着你一个人随叫随到？」杜文强对着他一通骂，「顾烆，你这种傻逼怎么配让沈筱喜欢十年的啊？好在他现在应该也能彻底看清你什么德行另找别人了，你也他妈赶紧放过沈筱吧。」 「你，你说什么？」顾烆被「喜欢了十年」那几个关键字震懵了，少有的没和杜文强吵回去，「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他在哪儿？当然在温哥那儿了。温哥也追了他十年，现在也该轮到他上位了吧。」 「你胡说！」 「我怎么胡说？他这么规矩的人这么晚都没在家你说能是什么原因？你之前没大晚上把他叫出去过吗？」 「啧啧，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还约定过，你腻了就会回国吧，现在你不是已经找别的美女去了吗？赶紧他妈滚吧！」 「你别挂电话，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呵，你个蠢蛋慢慢找去吧！说不定找到时候两人都颠鸾倒凤不知多少来回了。」杜文强恶狠狠怼他，挂断了电话。 顾烆放下手机，只要一想到沈筱正在和别人做跟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心脏疼得像要裂开。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顾烆淋着雨，突然想起了和沈筱决裂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雨。 沈筱喜欢他吗？喜欢了他，整整十年…… 难怪那天沈筱揍完他从包厢出去，站在雨地里说别再往来时都不敢回头看他，难怪后来就彻底消失，杳无音讯。 顾烆想起和沈筱以前的种种，明明很明显，他怎么会看不出的呢？ 他怎么能傻逼兮兮地以为那就是好哥们间的小打小闹还跟人怄气？怎么能十年后都睡了人家还想着继续称兄道弟？怎么还敢把人当炮丨友一次次地伤害他的？ 顾烆在外头无头苍蝇一样冒着大雨乱转，虽然知道沈筱关机，他还是又打了过去。 一遍一遍打过去，好像这样就能得到一点安慰。 不知第多少遍时，电话突然被摁了接听。 顾烆几乎已经绝望，还以为是幻觉。 「顾烆？」沈筱唤了声，声音有些哑。 「筱筱，你在哪儿？」顾烆说完，没等沈筱开口，就激动地又说，「你在温铭那儿是不是，我只是喝醉了，我和那个女的什么都没有，她是我哥们硬塞来的！」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我不懂，但是，但是我现在有点懂了，我满脑子都是你，我不想你被人抢走，我不是只想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你总躲着我，除了这样我甚至不知道还能怎么和你多呆一会儿……」 「筱筱，你一躲就能躲我十年，我真的怕只要你推开我，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筱筱，我知道我很笨，很迟钝，我口口声声说保护你却是伤你最深的那个，可我以后会学聪明的，你别再躲我了，行吗？」 顾烆说到后来才发现脸上湿热一片，不是雨水，自己居然哭了。 头上的雨却停了。 对方的语气难得有了波动，「我，就在你身后。」 顾烆抬眼，沈筱正在帮他撑伞。 沈筱的头髮和身上都湿透的，应该也是心情很低落在外头淋了挺久的雨，伞是在看到他淋雨后现去找的。 手机可能也是刚刚才开机接上电话。 顾烆站起来，把浑身湿透的沈筱紧紧抱住了，「筱筱，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我气。」 「我没生气。」沈筱抬手，犹豫着，最终安抚地轻放在顾烆的背，颤声说:「我，我只是以为你腻了，就要回去了。」 顾烆想起沈筱以前永远包容着他默默守护在他身后而自己自以为是臭屁又傻叉的样子，突然泪流的更凶了，紧紧抱着沈筱埋头在他肩膀。 「我腻不了，我怎么可能腻？筱筱，我想跟你从早到晚呆在一起，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筱筱，我喜欢你。」 沈筱眼角也湿了，抱紧了顾烆。 那是顾烆最狼狈的一个晚上。 却也是最欢愉的一个晚上。 他和沈筱缠绵到了深夜，然后在沈筱家里搂着红着耳尖埋头靠在他怀里的沈筱一直睡到了天亮。 第47章 前世今生：梦醒 那是第一次,顾烆在沈筱家里过夜，搂着沈筱一起醒来。 早上醒来，顾烆还意犹未尽地和沈筱温存了会儿。 他抓着沈筱的手,摩挲沈筱的掌心，「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沈筱的手瓷白修长，骨肉匀称，工艺品一样。 掌心褐色的疤却像是精緻瓷器上的裂痕，叫人触目惊心。 沈筱不知因为他这个问题想到了什么,澄黑的眼眸动了动，半垂下眼睫，眼角的小痣陷在浅色的青霾里,「玻璃杯破了,扎的。」 顾烆瞧着也确实像，抓紧他的手亲了口他掌心的疤,轻声说:「怎么不小心点,疼吗？」 沈筱脸颊有些红,蜷着手指看向他:「已经不疼了。」 第93页 顾烆看着沈筱的眼。 那双漆黑润澈的眼褪去之前冰冷的伪装，像是三月树梢顶上蓄着春露的最嫩的叶，纯净又含情。 顾燃说的还真没错,这个人真的太纯了。 他低下头,忍不住又吻了上去。 顾烆第一时间告诉了顾燃自己跟沈筱在一起了。 顾燃乐的不行,回过味来又骂了顾烆一顿,「臭小子,你当初怎么就能那么不开窍呢？明明骨子里早都弯成蚊香了还天天跟钢筋直似的，把你姐我都忽悠过去了。」 顾燃把国外的工作都交给了顾烆,想让他和沈筱这段时间多相处相处，把以前错过的光阴尽可能补回来。 顾烆也有意去弥补。 他软磨硬泡住进了沈筱家里。 买了各种情侣款的衣物生活用品和花草鸟鱼放在沈筱家,清晨两人在鸟语花香里迎着朝阳醒来，晚上窝在客厅沙发上耳鬓厮磨谈情说爱，空荡荡的公寓里终于有了人气。 那段时间顾烆问起了沈筱在国外的十年，沈筱总会云淡风轻地回句「挺好的」，转而问他。 顾烆会不遗余力滔滔不绝和他分享起自己的见闻，仿佛想带沈筱重新把那些人和事，那些没看过的风景都再经歷一遍。 沈筱总会很专心地听，澄黑的眼盯着他看，比以前听老师讲课都认真，那副样子勾的顾烆每每都忍不住抱着沈筱卖惨，说自己梦到他很多次，没有他的日子有多想他，委屈巴巴地索吻。 这种时候，沈筱总会比平时主动一些，红着耳朵依言吻上来，让顾烆品尝他唇舌间淡淡的薄荷糖的辛甜。 顾烆曾坚信没有意外的话，他和沈筱应该可以就这样一直甜蜜下去了。 他很爱沈筱，沈筱也很爱他，两个这么相爱性情这么投的人走到一起了，除了幸福还能有什么别的走向吗？ 但沈筱那位叫杜文强的朋友孜孜不倦给两人唱衰。 沈筱和顾烆在一起后，顾烆曾藉口请沈筱朋友吃饭，对杜文强耀武扬威。 其实最想把温铭请来，但温铭心上人被抢当然是不愿意来的。 杜文强对顾烆扬着下巴，依旧倔强地趾高气昂：「你别以为你赢了温哥，也就是筱神这人太专情，先遇见你，对你动凡心了，不然还有你什么事？」 顾烆神态散漫挠挠自己的耳廓，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哦，但是筱筱就是先遇上的我啊。时光又不能倒流。」 杜文强被他那副样子气得不行，顾烆假模假样安慰他，「消消气啊，火气太旺容易长痘。」 杜文强最烦别人拿他脸上冒痘说事，简直要炸了，恨铁不成钢地对沈筱说：「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傻比呢？」 沈筱表情稍严肃了点，「你别总那样说他。」 顾烆坐在沈筱旁边得瑟的不行，揽住了沈筱，一张英俊灿烂的脸埋沈筱肩窝处妖精似的亲昵地蹭，「筱筱，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沈筱唇角微扬起来，宠溺看向他。 杜文强气得又大骂：「狗比！」 杜文强看两人在一起秀恩爱，气得吃不下饭，菜没吃几口就起身了。 温铭失恋心情不好准备回国，他打算去安慰下兄弟。 虽然温铭早就习惯了沈筱的拒绝，但毕竟以前顾烆那里完全没给沈筱反馈，他总会抱着点希望，这次顾烆都跟沈筱在一起了，温铭是真的死心了。 走前杜文强语重心长对沈筱嘆：「你这样的，太辛苦了，还是找个心思细点的好。」 沈筱感激看他一眼，又看向顾烆，「现在，已经很好了。」 顾烆搂紧沈筱在怀里，不服气地挑眉，怼杜文强：「就是，你好好看看，我们明明很好！」 杜文强更气了，瞪顾烆，「妈的，傻人有傻福！」 他知道沈筱执拗，认定的事拿这人没办法，只好对顾烆说：「姓顾的，你最好能学会照顾人一点。」 顾烆虽然不爽杜文强，还是很愿意学着照顾沈筱的。 只是，他发现沈筱好像根本不需要他照顾。 沈筱这人实在是太周到了，表面冷僻刻板，但足够熟就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温柔又体贴。 以前当哥们时几乎没跟他有过任何别扭，现在谈恋爱了自然也是顺风顺水。 沈筱工作再忙也会抽出时间给顾烆，会配合顾烆所有的浪漫，改情侣暱称，戴情侣手錶，接受各种老婆宝贝之类的肉麻称唿，会放下他那些自幼家教严苛所导致的羞耻心满足顾烆所有的慾念。 沈筱甚至怕自己太过冷淡死板偷偷看了这方面的资料书，顾烆发现后乐的不行，把面红耳赤的沈筱抱到书桌上让这位优秀的「好学生」给自己传道授业。 沈筱曾说照顾不来的盆栽，顾烆本打算买来后自己照顾，但沈筱愣是把各种植株浇水光照等注意事项记得清清楚楚，把那些盆栽照顾得生机勃勃的…… 两人的恋爱看起来完美无缺。 顾烆想，杜文强那货会那样说，纯粹是因为帮自己哥们追人失败吧，他跟沈筱在一起明明就很好。 直到后来，沈雅箐出现。 其实，顾烆刚和沈筱在一起时顾燃就提醒过他沈筱家里管得很严的问题，顾烆那时候没觉得有什么。 他认为大多数男同出柜都得经受一番和家里的较量磨合，他家那种特别开明的才是少数，等经歷完了，总会有和家里握手言和的那天。 第94页 除了沈涟那种极少数的不负责任心的烂爹，谁能真放得下自己的孩子呢？沈雅箐应该也是爱子心切，才会望子成龙管沈筱管得那么严。 顾烆和沈筱说过有空要和他妈沟通下的事，沈筱窝在他怀里，沉默了良久，才浅声说等晚点，自己会和母亲沟通。 顾烆亲了亲沈筱:「不急，我们慢慢来。」 但意外哪里容得了人慢慢来。 沈雅箐撞见顾烆和沈筱在一起，在一个非常不好的时间点。 顾烆没想到自己完全没给过眼神的某个以前纠缠了他挺久的女追求者，会嫉妒沈筱到刻意把沈筱的母亲和前相亲对象叫来看平时规矩自持的沈筱被男人压在身下。 当时沈雅箐被人带来站在门外时，顾烆甚至还好死不死地刚好在诱哄着沈筱不要忍着，发出动静给他听。 沈雅箐被刺激得差点疯了。 顾烆想过沈筱家里管的严，但他没想到外人面前一向端庄优雅的沈雅箐能疯狂到那种地步。 沈雅箐让人撞开门后，完全没给他们沟通的机会。 只听着一旁的女人轻飘飘嘲了句：「这就是你的好儿子」，沈雅箐就像是被点了引线的炸丨药一样，彻底陷入疯狂，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拿起房间里各种东西砸了上来。 突发状况下，顾烆也不能跟沈雅箐动手，只能用被子裹紧一丝丨不挂的沈筱紧紧将他护在怀里。 顾烆的头被花瓶砸破了，鲜血流出。 沈筱从沈雅箐闯进门后就瞳孔紧缩成一点，因为过度的冲击僵到浑身都在生理性地痉挛发抖，等到看到顾烆受伤才终于清醒了些，通红着眼竭力挣动着想反护住他。 顾烆紧紧抱着沈筱，不想让他最不堪的样子被人看到，更不想他被伤到。 沈筱在他怀里抽动了两下，突然张开了嘴。 他向来寡言少语表情也微小，极少会完全张开嘴，顾烆以为沈筱是想喊一声什么，下一刻，沈筱什么声都没出，嘴里突然涌出了大口的鲜血。 顾烆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好像心脏跟着一起出了血，有血顺着自己的喉管往上涌。 鲜血顺着沈筱苍白瘦削的下巴流出来，瞬间染红了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胸膛和凌乱狼藉的被褥。 沈筱从刚刚就一直收紧到极致的眼瞳终于涣散了开来…… 神奇的是，在这种时候沈雅箐依旧还想再动手，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疯狂到想要世界都毁灭一般。 沈雅箐身边的那个沈筱的前相亲对象，沈雅箐曾想找来做儿媳的人，终于没法再保持淑女形象，哭喊着唤着沈筱，狠狠把沈雅箐推开沖了过来。 顾烆挂着半脸的血，再顾不得一点儿风度，赤红着眼轰走了屋里的三个女人。 他给沈筱找衣服，手忙脚乱地帮沈筱穿好，把沈筱抱起来送去楼下车里。 沈筱靠在车里，下巴挂着血污，脸色苍白到纸一样，白衬衫上也染着大片殷红，意识迷煳中吃力唤了他一声，「顾烆。」 顾烆颤着手用掌心给他擦嘴边的血，「我在，我在。」 沈筱也想抬手摸他的伤，但没力气，红了眼，「对不起。」 顾烆也红了眼，「傻瓜，跟我道什么歉？」 我才应该跟你道歉，说好了要照顾你，结果还是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让你扛。 顾烆搂紧沈筱想，以后他一定要聪明一点，再聪明一点，对沈筱好一点，再好一点…… 顾烆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以后会那么短。 沈筱被送到医院后，确诊了胃癌晚期。 其实把沈筱抱去医院时感受着那人清瘦单薄的好像用点力都能抱碎的嵴背时，顾烆就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但人总是会抱有侥倖心理，以为时间会有很长，以为命运总不至于这样残酷，以为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顾烆被包扎好头部，看到确诊单时懵了很久，还是怀疑自己被砸懵了。 沈筱陷入昏迷，刚经过急救，躺在病房没醒。 杜文强刚巧给沈筱发来消息问他最近和顾烆怎么样，顾烆拿起沈筱手机，讷讷发消息通知了杜文强。 杜文强冲来了医院，看到病床上苍白如纸唿吸微弱的沈筱的第一眼，就揪住了顾烆领子把人推走廊上了。 「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他吗？怎么这样了？怎么好端端的人就他妈这样了？」杜文强双眼通红质问。 路过的两个小护士看到，上来拦人，「哎，你干什么？这里是医院，你看不到他也受伤很重吗？」 「就是，而且那位病人意识模煳被送去抢救时候都一直攥着他手不松呢，你动他，考虑过病人感受了吗？」 …… 杜文强冷静了点，松开顾烆，靠着医院墙瘫坐到地上抓着自己头髮，「我不该总藉口酒吧开张约他出来热场喝酒的，我只是想让他放松放松，但没想到……」 杜文强自责地哽咽起来。 顾烆坐到杜文强身边，哑声说:「你能，跟我多说一点他吗？」 杜文强还在情绪上，没吭声。 「或者过来打我，骂我吧。」顾烆双眼赤红，自嘲地笑，「他会这样主要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不会这样辛苦。你说的对，我他妈就是个傻逼！」 杜文强抬眼看向顾烆，沉默了很久，终于开了口，「其实，最根本的原因也不是你。」 第95页 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沈筱，有点儿陌生。 顾烆才知道，沈筱的家里不止是管的严。 沈筱的母亲对他根本就是极度病态的控制，也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才让沈筱死心塌地跟了那么多年，感情上其实十分自我为中心，比沈涟给沈筱的还少。 沈筱那个花心滥情的父亲在沈筱读高中时遭报应生了病，让沈筱去跟沈雅箐借钱，沈筱再恨他却也见不得他没命，最后去求了沈雅箐，沈雅箐自然不可能同意，还对沈筱大发雷霆。 沈筱最终借了贷，身份证都没有的年纪，借贷要付出多少代价可想而知。 那些高到离谱的利息让沈筱去国外后还被缠着追了足足两年的债。他不让那些人找沈雅箐，一边拼命读书一边拼命挣钱。 顾烆想，沈筱的胃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累出毛病的吧。 杜文强嘆:「我跟沈筱也不是十年里都有联繫，要不然那时候也能帮一下。不过就算那时候在，我们那时还不够铁，他那冷僻慢热的性格也不是能麻烦我的人。」 杜文强侧目看他，「所以我才说，沈筱这种一声不吭无私奉献的类型，得找个心思细点的，不然别人是舒坦了，他太遭罪了。」 「你知道么，沈筱家里有多少抗失眠的药物，有多少次喝醉了念叨着你的名字，你就是知道他喜欢你，他这十年里有多想你你根本体会不到。」 「和你在一起后，你又知道沈筱用了多大的勇气吗？他就没想过他妈还能要他这个儿子，只是捨不得母亲以前给过他的那么一丢丢丢的温情，想再多瞒一阵。他跟你说他自己去沟通是吧？你看他妈能沟通吗？自己去挨花瓶还差不多。」 杜文强抹了把眼睛，头靠上身后的墙，吁着口气说：「我调侃句没良心的，沈筱这一辈子真的太辛苦了，要走得早也算是终于能休息了……」 顾烆从始至终都在全神贯注的听，发着愣。 浑浑噩噩给沈筱办理住院手续，回到家帮沈筱找住院要带去的东西，找到一半无意间看到沈筱养的很好的那盆滴水观音，想到沈筱之前没什么表情地淡淡说出的那句「照顾不来」，才突然痛哭流涕。 从前，总以为成长得用很久的时间潜移默化。 后来才知道，成长有时，更像是某个瞬间心脏突然被什么捅破，埋在里面根深蒂固心安理得的东西在人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中泄洪一般出芽抽条。 顾烆走进病房内，看着沈筱。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沈筱和自己再见面时不是在医院而是在生意场上？为什么会从寡言少语冷僻内向的三好学生变成雷厉风行善于酒局应酬的精英总裁？为什么会避了他十年还会听着自家母亲的话来跟他谈合作？为什么那一夜酒后会红着眼深深吻上来，会痛成那样还会抱他那么紧…… 顾烆之前还在想怎么会这么突然？怎么会这么年轻就倒下了？怎么这种狗血的意外会突然就让他们逢上？ 但后来仔细一想想，又好像是必然。 这个人是怎么长大的呢？ 汲取着那么一丁点儿的养分，承受着那么多的东西，还载着满腔的深情，最终在不过二十七岁的年纪，就透支了自己的生命。 沈筱不是能瞒得住的人，显然已经知道了。 他沉默着看了顾烆很久，垂下眼睫，喉咙微动。 顾烆知道他想说什么，把他的话截住了:「不许说分手。」 沈筱又沉默了。 顾烆抬手，很轻地揉了下沈筱的头，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就当教我学学怎么谈恋爱，怎么照顾你。」 他说出接下来的话时以为自己会忍不住掉眼泪，实际只是春风和煦的微笑:「万一有下辈子，我还能用上。」 沈筱抬眼，盯了他半晌，眼中却少见地噙满了泪。 顾烆看懂了沈筱的情绪。 所有人都想要他成长，只有沈筱一点都不想他成长，只想他每天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 杜文强出医院时，第一次递了根烟给顾烆。 顾烆没接，「他不让我抽，初中时候就跟我说抽菸不好的。」 杜文强停住，嗤笑了下，索性去贩售机那儿给顾烆拿了瓶核桃牛奶丢他怀里，然后觑一眼顾烆额头上的绷带，「他妈打的吧？」 顾烆默认了。 杜文强想到病床上的沈筱，虽然生着病，一看就被护得很好，身上倒没什么伤。 以前这货傻人有傻福也不是没道理的。 杜文强笑了，「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非得吊你这棵树上了。」 顾烆也笑:「你不帮你哥们说话了？」 杜文强淡淡抽一口烟，「换温铭的话，老实说，我其实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这份上。他这人，确实是个特别温和体贴的，只跟他随便谈谈会很有福气，但其实他心底跟谁都有距离。」 杜文强像是想逗顾烆笑，对他打趣了个八卦。 「你是不知道，老温之前还玩过狗血偶像剧里找替身那套呢。包过一个长得挺像沈筱的男大学生，本来那人只答应给大画家做人体模特，后来家里摊上事实在没办法就同意陪他睡了，温铭把人睡三年都睡弯了居然还能坚持只走肾不走心。啧啧，说到底对沈筱其实也是图色成分更多……」 杜文强拍拍顾烆肩膀，「也许，沈筱的眼光才是最绝的。」 第96页 「他这个人，就是只长期流浪在寒冬腊月里的猫，比谁都清楚哪里有热源。」 顾烆陪沈筱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短短一段时间，他带着沈筱恋爱，领证，办婚礼……和时间赛跑。 也许是这年冬天实在太冷，沈筱没能撑到他的二十八岁生日。 沈雅箐直到沈筱走的那天都没有来。 沈筱一直看着走廊，顾烆攥紧了沈筱的手，安慰他:「在来的路上了，可能天气不好，还没到。」 沈筱被顾烆攥着手，吃力喘了下，收回视线，突然头一次提了个有点任性的要求：「顾烆，我想出去看雪。」 顾烆要去拿伞，沈筱喘道：「就这样看。」 顾烆知道沈筱怕自己撑不住了，用大衣裹着沈筱，把沈筱抱了出去。 医院的花园里很冷，顾烆把一身单薄病服的沈筱裹得很紧。 沈筱靠在顾烆怀里，看着漫天大雪簌簌撒向两人的发，心满意足微眯起了眼睛。 「顾烆，我，和你在一起过……没有遗憾了。你要忘了我，找个人……结婚生子，好好照顾自己……」 顾烆耐心听沈筱说完，才在他耳边温声说:「傻瓜，你怎么能让我忘了你啊？」 「你要一直一直住在我心里，我还要带你去咱们想要的那个未来呢。」 「我们是结婚了，但还没一起变老呢。就一场大雪哪儿能算啊……」 沈筱已经没了唿吸，听不到了。 世界变得很安静，雪好像也随之温柔下来，将两人的头髮轻轻濡白。 顾烆抱紧怀里没了体温的青年，终于崩溃大哭，热泪大颗大颗砸下，打湿雪地。 …… 顾烆抽噎着唤着「筱筱」醒来时，沈筱正躺在他的臂弯里熟睡。 沈筱醒了，睡眼惺忪看着顾烆泪蒙蒙的眼，抬起戴着戒指的手摸了摸他有些湿的眼角，「怎么了？又梦到前世的事了。」 「嗯。」顾烆已经活了两次二十七年，偶尔还是会在沈筱面前露出幼稚的一面，尤其最近总是梦回前世时。 他用同样戴着戒指的手抓紧沈筱的手，心有余悸地唤：「筱筱，你不许再那样离开我了，永远都不许。」 沈筱摸着他的脸温声安抚：「傻子，我们隔三差五做体检，哪里会有事？」 顾烆看着沈筱气色红润的脸颊，「我就是有点没缓过来。我老怕我现在才是在做梦。」 沈筱深深看着顾烆，亲了下他湿漉漉的眼，红着脸撩他:「那，要不要做点什么缓一缓？确定下是不是梦？」 顾烆瞬间生龙活虎，什么都忘了，美滋滋翻个身，把人压住了。 顾烆前世是在睡梦中走的，毫无痛苦。 沈筱刚走那会儿他实在照顾不好自己，整夜整夜的失眠，索性就不停工作，帮沈筱处理很多生前放不下的事，后来有一天他终于累得趴书房办公桌上睡着了。 迷迷煳煳中，他梦到沈筱在一旁守了他很久，抬手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再醒来就回到了沈筱第一次和他决裂的那天。 最初他想，是老天爷想让他好好弥补从前粗心大意犯下的错。 后来他回想起来，那更像是沈筱走后实在看不得他受苦。 顾烆跟沈筱缠绵过后，放松下来，搂着沈筱亲了又亲，很快安心睡去了。 不知后来又梦到什么，沈筱瞄见他嘴角扬起来，大概是个有关两人未来的很美的梦。 他看着，也轻轻扬起了嘴角，靠紧顾烆温热的胸膛，闭上眼。 第48章 今生与未来：光 沈筱终于恢復全部的记忆,是在前世停止唿吸的那一天。 当时他和顾烆正在雪地里堆雪人，顾烆一定要给两个雪人围上顾妈妈给两人精心织出的情侣围巾，沈筱有点儿无奈,最后团了个雪球塞他领子里冰他。 顾烆被冰得嚎起来，起身拉住恶作剧完偷笑着退开的沈筱的手，让他去帮自己掏后脖领子里的雪。 掏着掏着顾烆不知怎么就开始抓紧沈筱的手搂着沈筱勐亲。 两人一起滑倒到雪地上，顾烆护着躺在地上的沈筱交换了下位置，还在亲。 沈筱一开始还觉得甜蜜,后来简直要喘不开气，手撑着顾烆肩膀，搞不懂这货突然抽什么风。 雪洒到他发烫的脖子和后脑勺上,他才终于想起来,今天是他前世停止唿吸的那一天。 沈筱没再挣了，而是垂眼看了会儿顾烆近在咫尺的眉睫,温柔闭眼,回应起了顾烆。 与此同时,那些前世的记忆突然全部浮现在他的脑子里，不再是梦境幻觉一样虚无缥缈的碎片，而是让他感到异常清晰的连贯的记忆。 回到房里后,沈筱跟顾烆说了这事。 顾烆回过味来：「所以其实我穿来的时候你身体里也住着前世的灵魂啊,我这头『老牛』当时完全可以直接开吃你这棵『小嫩草』。」 沈筱没想到顾烆会去抓这种重点,红着耳朵睨他：「你这些年吃的还嫌不够？」 「这哪儿能够？」顾烆捏捏沈筱耳朵尖,「沈医生这两天难得休假,得给我吃够本。」 沈筱庆幸医生还挺忙的，不然他会担心他和顾烆两人这方面是否太过度的问题。 到那时,他们已经经歷恋爱，初吻,初夜，领证，结婚……很多情侣会经歷的事。 每一步都大有快刀斩乱麻之势，不愿蹉跎半点。 第97页 且在这十年里他们几乎从未分开过。 沈筱和顾烆大学考去了一个地方，大学期间一直同居。 医学院的学生不像金融系的那么悠哉，经常得去实验室，顾烆总是耐心来等他。 后来沈筱去医院实习，顾烆也正式接手公司。顾烆相对于沈筱工作时间和工作地点都更好安排一些，于是基本跟着沈筱的来。 顾烆难得出次差都得每晚和沈筱打视频电话，然后挂着语音睡过去。 以至于杜文强发现后直唿，就没见过这么腻歪的情侣！ 杜文强和田诗瑶被沈筱顾烆两人搓合成了一对后居然真的一直谈恋爱谈到了结婚，婚后生了个可爱女儿。 杜文强一改以前花花公子的做派，对自家老婆女儿宠得不行，就是爱插科打诨的毛病还是没改，时常惹得田诗瑶在一旁嗔他，他就赶紧去哄老婆。 但这也不能全怪杜文强调侃两人腻歪。 他天天跟老婆女儿腻一起，自以为自己已经很黏了，也实在没想到顾烆和沈筱能黏到这份上。 如果说高中时代这两人是连体婴，那两人现在简直有种彻底灵肉骨血都融为一体的感觉了。 顾烆哪里会理会别人怎么调侃？ 沈筱是个脸皮薄的，但在这事上也基本不会管别人怎么说。 他们力求做最甜蜜的情侣，把上辈子错过的光阴吃过的苦全都抵回去。 杜文强和田诗瑶女儿的名字叫杜晓虹，用沈筱和顾烆名字谐音取的，为了感谢两人给他们牵线。 小丫头完美继承了父母的基因优势，一双眼睛很像田诗瑶的，生得十分甜美，灵动又可爱。 杜晓虹会开口说话时，杜文强和田诗瑶邀请顾烆和沈筱来家里做客。 杜文强抱着女儿打趣，说以后就没法遵守景城那次吃火锅时候的约定给沈筱顾烆当儿子了，他得让女儿叫两人干爹。 沈筱担心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太早接触同性恋会混乱，对杜文强说:「等孩子长大了再跟她说。我们心里认下就行了。」 杜文强嗤笑一声，「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四个的孩子那能是一般人吗？」 田诗瑶在一旁听得笑靥如花，「对呀，班长，烆哥，你们放心。」 杜文强又搂住田诗瑶公布了个事，「对了我还想跟你们说个好消息，我家宝贝媳妇又怀上宝宝了。」 顾烆和沈筱都很惊喜，给杜文强贺喜。 杜文强犹豫了下，「名字我想好了，说出来老顾你可别介意啊。」 顾烆嗤笑，「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你是孩子亲爹，想取啥取啥。」 「就叫晓茗。」 顾烆瞬间嫌弃起来，「你这真的是，吃了当初学渣的亏，小红小明的，也太路人甲了，能不能让咱们田校花来想点好的？」 杜文强立即说:「哪儿路人甲了？又不是那个明，而且有意义的好不好。」 「什么意义？」顾烆说完，反应过来，激动了，「卧槽，你跟这儿纪念温铭和谁呢？」 杜文强赶紧安抚他，「你还说你不介意。我就知道我一提温哥你就得着急上火！别急啊，这个『晓』不是用的筱神的名字尾音，是温铭自己的老婆。他老婆叫宁皛。」 顾烆愣了愣，眯起眼。 宁皛，不是温铭前世包过的小情人吗？这人还真的是……跟沈筱长得像，名字尾音居然都一样。 「那个替身转正了？」顾烆问。 「什么替身？别乱说话，宁皛可是温哥追了三年好不容易追到手的正儿八经的心上人好么？虽然和沈筱长得像，那也只能说明老温就喜欢那类型的长相。」 顾烆看了眼沈筱，上辈子明明是宁皛被温铭睡三年睡弯了沦陷在他的温柔乡里一直爱而不得，而温铭边撩边反覆劝人家只走肾别走心。 看来，温铭和那个叫宁皛的也很可能经歷了重生。 杜文强看顾烆表情有些异样，问:「怎么了？」 「没什么。」顾烆没打算把重生的事告诉亲朋好友，毕竟前世的很多事都太让人唏嘘了，现在的生活已经很美满，没必要说出来让人再平添惆怅。 顾烆只是调侃:「田大美女好不容易给你生了两个宝宝，你这名字全按纪念你哥们的来啊？」 田诗瑶没等杜文强解释就笑起来，「没事，二宝是随我姓的，叫田晓茗。而且温哥他们也是积极撮合过我们两个的。 沈筱和顾烆对视了下，他和顾烆前世走的都比较早，温铭应该知道比他们更多的东西，杜文强和田诗瑶前世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有姻缘了。 记得杜文强当初还会跟各种美女聊骚，但追到田诗瑶后，就立即收心了，开始恋爱长跑。 顾烆当时还觉得不放心问过杜文强，杜文强对他讲:「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第一眼看见诗瑶，就莫名有种就是这个人了的感觉。」 杜文强提起温铭，又嘆:「说起温哥，感觉他这几年变化真心很大。以前他虽然特别随和，但跟谁都有距离，现在没那么随和了，却好像心窝子也终于会跟人掏出来了……」 「你们知道吗？温哥以前居然得过情感缺失症，谁能看出来呢？明明是搞艺术的，还那么会待人接物，也就是他遇到老婆后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有心了，不然跟他在一起简直太绝望了。我这个从小处到大的哥们知道了都觉得心里凉嗖嗖的。」 第98页 杜文强从口袋抽了根棒棒糖剥开，叼烟一样叼在嘴里，感慨：「爱情这玩意儿啊，真的能让人变很多。」 杜文强这一世可能因为早早跟田诗瑶真情实感收心了，没兴趣再泡吧，后来也没开什么酒吧，而是致力于搞度假村温泉酒店之类。 他经常邀请沈筱顾烆一起来泡温泉放松。 温铭和宁皛也会被他邀请来。 两对情侣大多错开时间。 顾烆因为老婆差点被抢心有余悸，本能提到温铭就不舒服，温铭则是怕自家老婆看到沈筱会记仇自己被当过替身的事。 机缘巧合四人还是碰上了。 杜文强当时担心会尴尬，连忙上来打圆场，结果坐一起聊了几句后气氛还挺好，过往的恩恩怨怨大家早不知什么时候都放下了。 饭后，顾烆杜文强温铭三人依旧意犹未尽，靠在红木椅子上品茶闲聊。 三人都很健谈，又都经歷了挺多，聊起来很有那种酒后中年油腻酒桌吹牛的味，好在个个都是真有本事的，字字还都不离老婆。 田诗瑶对这长得像的两人十分好奇，特意带了相机来要给沈筱和宁皛拍照。 沈筱比较慢热，虽然同意了，但并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宁皛看一眼他，笑着主动挨近了他。 田诗瑶把他们拍下，又把喝茶的三位也拍了下来。 杜文强来沈筱顾烆家做客时，把照片递给两人看。 沈筱和宁皛乍看确实长得像，但其实气质迥异，尤其沈筱眼角有颗泪痣，皮肤冷白贵气，表情很淡，而宁皛是皮肤偏暖的白，笑起来眉眼弯弯还有梨涡，看着就更不像了。 两人一个清冷如高山白雪，一个明澈如春日溪流。 杜文强看了眼照片上的沈筱和宁皛两人，又看了看随性恣肆简单炽烈的顾烆和外热内冷心思深沉的温铭，乐了:「还真是一个锅配一个盖。」 沈雅箐再见沈筱，是在很久之后。 其实她之前就来找过沈筱一次，在顾烆和沈筱那场盛大的婚礼上。 沈雅箐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不止去学了医，后来还跟个男的结婚，气到大老远坐飞机赶来过婚礼现场，被安保人员拦下了。 沈雅箐是个十分注意体面的，所以她没敢太闹，也不愿意承认婚礼上的是她的儿子，铁青着脸杵了很久，终究在保安们打探的目光中憋着火走了。 顾烆和沈筱洞房花烛完第二天才知道沈雅箐来过，顾烆当时打趣着安慰沈筱，这样也算是沈雅箐来参加过了他们的婚礼。 沈筱经过这么多年，早已看淡了许多，只是稍稍顿了下，没怎么太受影响，很快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中，微扬起唇角对顾烆「嗯」了声。 沈筱和沈雅箐母子俩再有机会见面，是在沈雅箐病倒的时候。 沈雅箐心思太重，又是工作狂，虽然没像自己儿子以前那样几乎化身机器人，也总是忙于亲歷亲为公司的各种事。 从远亲那边收养过来的接班人她总是觉得能力再怎么培养都不如沈筱，品德上也信不过，和继子关系很不怎么样。 沈雅箐岁数也大了，身上还有一系列基础病，做完肿瘤切除手术，就一直躺在医院住院。 沈雅箐不像沈涟那么没骨头，她性格太傲，哪怕病死，都坚持不会和人示弱，力求面子过得去。 顾烆实在欣赏不来他这位高傲偏执到极点待自己儿子不怎么样的岳母，但还是一直在帮沈筱密切关注沈雅箐。 沈雅箐抚养了沈筱那么多年，起码在沈筱听她的话没和她断绝关系的时候对沈筱还是可以的，沈筱这人重情知恩图报的很，那么多年的恩情摆在那儿他对沈雅箐不可能不管。 顾烆也想藉助这个机会，让沈雅箐和沈筱和解，让沈筱这辈子心里别再有遗憾。 沈筱开始频频去探望沈雅箐，起初只是查看沈雅箐的健康情况，隔着门不进病房。 顾烆当然不会让沈筱做好事不留名，再三和护工说让她把沈筱坚持来看沈雅箐的事透露给沈雅箐，尽管沈雅箐看起来不为所动。 那段时间，沈雅箐的继子也会来看沈雅箐。 他的态度一改从前的拘谨乖顺，时不时耷拉着肩膀或者歪着头露出点不耐烦的态度。 不知是沈雅箐现在实在没心力再去找第三个继子培养了，还是沈雅箐在外人面前总是要端庄一些对这个继子一直没有当成家里人。 总之，沈雅箐一直忍着怒火教育他，倒没像对沈筱那样疾言厉色。 但青年没等沈雅箐说几句，很快就离开了。 出门后，沈筱把他拦住了，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妈刚做过手术，别刺激他。」 青年冷笑：「我念及她收养我来看看她就不错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蠢？」 顾烆把他揪着领子抵到墙上，警告：「你敢再骂他一句？」 那青年怂了下，还是没忍住赤红着眼吼起来。 「你打我我也说，他不傻吗？那种极度自我为中心的妈配谁对她好？要不是我爸妈死了你以为我愿意跟她？我本来成绩已经很好了，她还是不满意，每天就是疯子一样逼着我看书工作，谈个恋爱都嫌未来儿媳不合意想把人赶跑，我这些年看着物质富足很多，其实早他妈快精神病了！这儿子谁乐意当谁当！」 吼声很大，门青年出来时候是甩上的，没关严，病房里躺着的人也能听到。 第99页 青年扯扯领子，脸上带着点报復的快意，走了。 沈雅箐那段时间里状态肉眼可见的差，白髮和皱纹多了很多。 她好像终于后知后觉认清现实，意识到其实很多东西都是不可控的，不再对继子提要求。 但她仍然没有提出要见沈筱。 沈雅箐偏执又好面子，哪怕她意识到这些，也不会轻易原谅沈筱背叛了他还做过了那些有辱她脸面的事，只是越来越悲观，不愿意再积极配合治疗，病情也开始恶化。 直到有一天她小便失禁，护工帮忙处理时她突然尖叫着嘶声抗拒了起来。 沈筱犹豫着，把护工叫出去，亲自过去帮忙处理秽物。 沈雅箐躲进了沈筱怀里哭了起来。 身量高挑的沈筱微微倾身，搂住了沈雅箐，像小时候一样，从兜里摸出了纸巾递给她。 顾烆就站在门口偷看病房里的两人。 沈筱五官长得更像沈涟，皮肤和发色像沈雅箐，都白雪公主似的雪肌墨发，至于沈筱骨子里的性格，既不像沈雅箐，也不像沈涟。 顾烆仔细想想，其实沈筱应该最像他外公。 他记得沈筱和他说过，外公生病去世前，还握着年幼的沈筱的手依依不捨地叮嘱过，说沈雅箐以前不这样的，都是嫁了坏人后才变化这么大，让他早点长大变成小男子汉，要学会照顾妈妈…… 沈雅箐临终前的日子，沈筱一直细心照料着她。 沈雅箐还是有些别扭，但是默认让沈筱照顾了。父母去世后，只有在沈筱面前，她才不怕最狼狈的一面流露出来。 有时候她察觉到顾烆在外面，还是会皱眉，但因为她别扭地根本不会和沈筱说话，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是尽力别过脸看着别处。 沈雅箐从始至终没表明自己态度，死前不知为什么突然又哭闹着不让沈筱来了，以至于沈筱没能赶上见她最后一面。 唯一能证明她大概原谅了沈筱的事可能就是，走后她的遗产几乎都留给了从前口口声声说要断绝关系的前儿子沈筱，只有小部分留给她那位继子。 如果是上辈子，顾烆推测，沈雅箐老去时可能也会因为继子的翻脸不认人而认清现实念起沈筱的好，但还是会因为过度好面子，执拗地自我催眠，不会承认自己做法有问题，也不会原谅沈筱。 能够和解，已经是这一世很好的结局。 后来，顾烆和沈筱在结婚纪念日时收到了一个匿名送来的礼物，里面是一对高奢品牌的羊绒围巾。 顾烆问了杜文强和顾燃他们，都说不是他们送的。 两人正疑惑着，顾烆突然想起之前照顾过沈雅箐的护工找他们打听过围巾的事，联繫了那个护工阿姨。 那名护工说沈雅箐让她帮忙查看过沈筱和顾烆脖子上经常戴的是什么牌的围巾，听说是顾烆妈妈亲手帮织的就不吭声了，皱着眉说什么这么有钱还浪费时间自己织。 后来她自己躺病床上左右做不了什么，还是试着买来材料织了下，半天织不出一个头，好不容易织出一点，还特别丑，最后她已经病痛到起不来，只能放弃了。 她性格别扭地很，毛线竹籤什么都藏枕头底下，怕人看见似的。那对羊绒围巾到底是不是她买的，护工阿姨也不知道。 「哎吆那位太太织围巾时候钩针歪歪扭扭的模样，让我想起我还是小姑娘刚学做母亲的时候，明明头髮都白了大半了。」护工阿姨话很多，回想起来不由自主笑着感嘆。 沈筱在一旁听着电话，早就通红了眼眶，顾烆温柔看着沈筱，把沈筱搂进了怀里。 顾烆问:「阿姨，您把毛线留下了吗？」 那个护工阿姨有点不太好意思:「当时想着有钱人丢的垃圾都值钱就收来了，太忙没来得及动，你们想要我带给你们。」 沈筱把沈雅箐生前给两人织了一个头的连半成品都称不上的围巾收藏了起来，那远比沈雅箐留给他的大笔遗产更让他高兴。 顾烆每每看到沈雅箐织的特别丑的那个围巾头，都会感慨，从没想过沈雅箐这样极度任性偏执的人也能被沈筱感化到做出改变。 也许沈筱是有些不值得的，但感情上的事哪有什么值不值得？ 这世界上也多得是对不起子女的父母，对不起父母的子女，最后能等来一点悔悟都已经是万幸了。 顾烆和沈筱继续去充实两人的夫夫时光，将日子过得越来越美满。 唯一的遗憾就是，顾烆腿上的旧伤实在是太多年了，纵然沈筱成为骨科医生后成就斐然，但却没法让他恢復如初。 以至于年轻时看着活蹦乱跳的顾烆，老后腿脚比沈筱还先不灵便，步履蹒跚的，出门散步时得拄着个拐杖。 顾烆无所谓这事，他还宽慰沈筱，说靠一点腿伤换来个这么好的老婆，多值啊？ 他能用这条腿跟沈筱卖一辈子的惨，撒一辈子的娇。 有一天，顾烆跟着沈筱出门散步，忘了带拐杖。 沈筱开始注意到顾烆健忘，说话做事又开始有些傻乎乎的了，他把顾烆带去医院，确诊得了阿茨海默症。 沈筱回去照顾顾烆时，在医院斯文儒雅沉稳淡然的老院长，突然就红了眼，他抓紧顾烆的手，难得忘了客观有点儿无理取闹地说:「你别忘了我。」 他们都已经年迈，其实对于死亡看得越来越坦然，但唯独害怕一个人忘记另一个人。 第100页 顾烆回握住他的手:「不会忘的。」 他笑起来，虎牙已经脱落，只剩下眼角温柔的褶子，「宠了你一辈子，才教你学会说这句话，哪儿能忘啊。」 「筱筱你啊，在我心里住着，到哪儿都跟着我。跟着我，好好走。」 沈筱看着顾烆苍老却依旧澄澈明亮的眼睛，安心起来。 也许还有生生世世，也许就那样归于永恆，只要这个人带着他，那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顾烆后来忘了很多很多，但真的竟然到合眼都没忘记沈筱…… 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树梢上的叶子被阳光照出细密的脉络。 麻雀亲昵依偎，啾啾闲聊着，安逸到听着附近传来动静也没扑棱翅膀飞走。 墙上，有两个小男孩爬了上来，一个穿着火红球服绑着护膝，一个穿着小白衬衫打蝴蝶领结。 他们坐在一起，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红球服小男孩说:「我长大想去奥运会做运动员，你呢？」 白衬衫小男孩说:「我想当医生。」 「我家里人都支持我，说我以后会超棒的！到时如果拿奖了就送来给你。」 「我妈妈也说，我以后会是她心里最优秀的医生。运动员可容易受伤了，如果你受伤了，就来找我。我一定很快给你治好……」 两人聊得开怀起来，红球服小男孩咧着小虎牙傻乐着，见牙不见眼，白衬衫小男孩腼腆一些，扬起唇角微弯着黑亮的眼睛。 红球服的小男孩看呆了:「你笑起来可真好看。我长大后还要娶你做老婆！」 白衬衫小男孩也呆了，红着脸:「我们现在还是小孩呢，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长大后就是娶你当老婆了！」红球服小男孩奶声奶气，却理直气壮，「我爸爸说了，好老公得早点开窍，这样才能让老婆幸福！」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天使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本文到这里就结束了，一篇与光有关的放飞文，愿每个小天使都能在光里生长，成为光，遇见光 （全书完）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