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黑化后我摆烂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反派黑化后我摆烂了》作者:逢星河【完结】 文案: 时安被安利了一款攻略游戏 她挑挑拣拣,在一堆人设中选了一个特别合心意的,攻略对象前期病弱小可怜,后期偏执大反派 时安仔细研究剧情,发现大反派每年生辰都要杀百人祭天,于是她决定从对方的生日入手 时安把时间点设置在攻略对象还没黑化前,每一年生日都认真为对方准备惊喜 眼看对方黑化值一点一点降低,就在任务完成时,她的手机炸了 再睁眼,时安成了相府常年昏迷不醒的三小姐 五年未见,大反派的黑化值已经拉满了 :请玩家重新攻略,完成任务后可回家 时安:算了,她累了 牧迟青在轮迴中沉浮了不知几世,每一世都被人欺凌打压,无论他如何反抗,都无法挣脱 就在他以为命该如此时,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 对方只会在他生辰当天出现,每年一次,却给了他救赎,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牧迟青拼命的想抓住这道光,他努力把自己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谦和友善,以礼待人 当他以为自己足够好,有资格问对方能不能一直留下时,对方却突然消失了,直到第二年的生辰也未出现 从此,他心中的阴暗愈演愈烈,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 一次出行,摄政王和相府三小姐的马车撞上了 众人皆道可怜,三小姐昏迷多年,刚醒来,就得罪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不知有没有命活 马车外,三小姐轻声赔礼 牧迟青身形剧震,他的救赎回来了 这次,他不会问对方能不能留下来,他要困住他的光 内容标籤: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安┃配角:牧迟青┃其它: 一句话简介:反派:没事,我可以脑补 立意:心向光明 第1章 玄月廿三,正值深秋。 到处是一副萧瑟衰败的景致,原本就破旧不堪的院子,里外落了不少枯黄卷边的叶子,更显荒凉了。 紧闭的木门年久失修,被人从里拉开,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从里面走出个半大的少年,身形单薄且消瘦,身上仅穿了件单衣,根本抵挡不了这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寒气。 时安:「那就是男主吗?」 系统纠正:「不是男主,是反派。」 时安不走心的嗯了两声,看着自己的任务目标,心里的小人忍不住欢唿起来,小时候的牧迟青也太好看了吧,谁能想到未来的大反派,现在才十二岁呢,唇红齿白,眉眼如黛,跟水墨画似的,一看就知以后必能长成帅哥,不枉她挑挑拣拣了这么久。 说起来,前段时间,她无意间看到一款攻略游戏的内测的消息,原本不想玩的,但角色闪得飞快,她一眼就看上了牧迟青的那张人设图,眉峰如刀,凛冽刺目,微垂的眼睑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姿态,轻傲蔑视,仿若万物皆不入其眼。 她被人设图激起了斗志,跃跃欲试,半秒都没有犹豫,甚至连人物背景都没看,就直接点击了确定。 每个反派都有个悽惨的身世,牧迟青也不例外,生在世家贵族,却从小不受父亲待见,母亲早逝,八岁又被送到邻国当质子,直到十年后才被接回去,回到自己国家后,被家族嫌弃,欺压打骂,经歷可谓坎坷悽惨,风雨飘摇。 这么看来,确实值得黑化一下,但时安阅书无数,看过不少更惨的反派,甚至那些逆袭流的主角,前期的命运也都一个比一个惨。 时安选中目标后,仔细研究过牧迟青的人设,发现对方每年生日都要杀百人祭天,一般这种设定,肯定是有什么心结未解,但是剧情不全,要她自己摸索。 她把仅有的信息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找出一条和生日有关的事,大约是十二岁这年,生日当天,牧迟青母亲留给他的玉佩被抢走了。 生母早逝,玉佩是母亲留给对方唯一的念想,掌权之后虽然又重新拿回来了,但终究不一样,所以时安才把穿越的节点选在了每年的生日这天。 也不知道这个游戏方是怎么想的,明明各种设定背景都做得很精良,甚至连游戏仓和随身智能系统都能做出来,偏偏穿越时间卡得特别紧,一年一次,一次一天。 时安又看了好几眼还有些稚气的牧迟青,心道不亏,能看到未来大佬小时候的样子,是她赚到了! 正想着,牧迟青动了,他哈出一口冷气,浓密的眼睫微微垂着,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仿佛写着无趣两个字,沉默的转身往院子里的另一间屋子走。 虽然只穿了一件单衣,但背仍挺得笔直,不紧不慢,沉稳的不像是个少年,只是偶有抿嘴的动作,稍显几分稚气。 系统忍不住催促:「别看了,做任务要紧。」 「知道啦。」时安懒懒应道,脚刚要迈出去,又收了回来,脸上犹豫:「我突然出现,不会吓到他吗?」 系统:「……」 宿主是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的,它抖了抖,甩出三个身份。 时安一眼就pass掉了瑶池仙子下凡报恩这个选项,实在不靠谱,好在后面两个选项还能看,她在牧家派来的人和高家派来的人中果断选择了后者,高氏是牧迟青母亲的姓氏。
第2页 她刚选完,身上的衣服就跟着变了一套,对襟夹袄,领子处滚了一圈白色的绒毛,衣摆用金线绣出了纹案,看起来无比的柔暖舒适,和牧迟青身上的衣服一对比,差距实在太大了。 她正默默愧疚,就见牧迟青突然停了下来,侧身转头,笔直的朝她看过来,两人视线登时撞了个对,时安感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一个激灵,躲进了柱子的阴影里,「他不会看见我了吧?」 系统:「不会,隐身功能还没关。」 时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身后一声呵斥:「出来!」 稍显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不容违抗的意味,语气明显不快。 寒风唿啸,捲起枯叶从廊前滚过,发出沙沙声,更显院中寂寥安静,再无旁人。 时安下意识屏息站立,好半天后,见牧迟青没有过来的意思,才悄悄拍了拍胸脯道:「这也太吓人了!」 她忍不住狐疑,牧迟青这个样子,真的有人欺负得了他吗,又是怎么被压制到二十几岁的,这幅样子难道不是有仇当场就报了? 那边,牧迟青站在原地,深深皱起眉,冻得有些发白的唇瓣微微抿起,他刚才分明感觉到廊下有人,这会儿却突然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眼眸暗了暗,看了眼自己细到一折就能断的手腕,眉皱得更深了,脸上划过几分嫌弃。 太弱。 时安一直等到牧迟青进了屋子,才从柱子后出来,本来想悄悄看一看小反派在做什么,但想到刚才对方敏锐的直觉,顿时放弃了这个主意。 她乖巧的站在门口,让系统解除隐身功能,刚要抬手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牧迟青从里面出来,洗了脸,两侧细碎的头髮还沾着湿气。 两人骤然对上,牧迟青警惕的退后一步,皱眉道:「你是谁?」 时安被美貌冲击,晃了神,愣了几息才开始自报家门:「我叫时安。」 眼看小反派就要把门拍她脸上,赶紧把刚才想好的藉口倒了出来:「我是来帮你的。」 「家母曾受过你母亲的恩惠,惦记着报恩,只是身子一直不好,去年去世了,临终前把这事托给我,几番寻找,才找到你。」 「我在外敲过门,没人应,就自己进来了。」 小院的院门根本没有锁,平时用一个小土块抵着,这会儿被推开一小段距离,刚好够走一个人。 以前也不是没人接近过他,不怀好意,想着投资一笔看看,却什么也改变不了,而且母亲身边的人?他经歷过这么多遍,怎么不知道母亲手中还有人? 牧迟青看了眼木门,瞥见时安衣摆处的百花图,泛着微光,像是在云朵上洒了金屑,柔软且精緻,做工完全不逊于宫中的衣物。 看着年纪却不大,一脸的天真,会是谁派来的人? 但都无所谓,一样改变不了什么。 牧迟青眼里划过一丝讽刺,对时安的话无动于衷,声音冷硬:「我不需要。」 说完就自顾自的做起了事,他洗漱完,把自己收拾整齐,虽然没什么可收拾的,然后搬出木炭准备生火做饭。 时安以前在电视上见过这个生火方式,不是很容易点着,但牧迟青做得熟练无比,她凑近去看,见对方没拒绝,便大着胆子跟在他身后。 对方低头的时候,脖间挂着的细绳便会随着动作露出来,时安多看了两眼,心道着应该就是剧情里被抢走的那块玉佩。 牧迟青敏锐的察觉到了视线,漆黑的眼珠泛着冷光,问道:「你想要?」 「不,不,我不要。」时安连忙摆手,她觉得牧迟青没信她,小心试探的问道:「这个玉佩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吧,我记得母亲提起过,应该很重要。」 牧迟青:「不重要。」 时安:「……」 她一时梗住,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尴尬的移开视线,看着向上窜起的火苗,见对方利落的瓦罐架在上面,取水,又放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进去。 约莫煮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小罐的盖子被热气顶得往上冒,发出咕噜咕噜声,牧迟青用帕子包住瓦罐的手柄,放到屋内唯一的一张木桌上,又取出一只碗,盛出东西开始用食。 牧迟青做这番动作并不难看,还透着几分矜贵,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孩子,就算一时落魄了,也还保持姿态风仪。 时安隔着雾气,被美色吸引,一瞬不移正大光明的偷看,正觉得满足,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声轻哼。 系统:「一点进展都没有。」 时安:「你都说他是未来的大反派了,怎么可能没有戒备心,不急嘛,慢慢来,你看,他都没把我赶走。」 系统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道:「你的任务是攻略他,让他守礼知节,不是来看脸的!」 时安:「为什么不是攻略他,让他爱上我?」 系统:「……」 时安在心里笑道:「我开玩笑的啦,我怎么会和虚拟人物谈情说爱嘛,再说,小反派才十二岁,和你一样,还是个崽崽呢~」 系统:「……」 可惜系统没有实体,不然她就能看到对方吃瘪的样子了,她正忙着逗系统,冷不丁听到对面传来一声质问。 「你在笑什么?」 时安抬头,看见牧迟青皱着眉,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着不大高兴,似乎不满她笑得开心,其实她也没笑出声,只是唇角弯了弯,但少年人心思多敏感,小反派才十二岁,面上不显,心里却也怕旁人嘲笑他寒酸落魄。
第3页 时安眉眼一弯:「大概是因为见到你了,所以忍不住心里高兴。」 牧迟青有一瞬间的微愣,抿了下唇,垂眼继续吃饭。 时安看了一会儿,见他又不理人,忍不住搭话:「没有多余的吃的了吗,我也饿了。」 牧迟青腮帮子鼓起,专心吃饭,无声的表示拒绝。 作者有话说: 是刚开始嘴硬的小牧 第2章 ◎他让我不要跟了◎ 吃完饭的牧迟青脸上多了一点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暖和了不少,不过还是非常单薄。 他重新打水洗漱,似乎要出去,额前打湿的碎发被他随意拨到了两边,整张脸完整的露了出来,愈发的好看。 时安:「系统,我不能直接给他送衣服吗?」 系统无情拒绝:「不行。」 时安嘆了口气,她其实也没报什么希望,游戏规定玩家不能做出违背身份背景的事,因为是内测版本,所以还更严苛一点,所以让牧迟青突然变得锦衣玉食,显然不符合对方现在被欺压的状态。 她打开后台商城看了看,果然一片灰,什么东西都买不了,连兑换银两那一栏都没解锁,任务进度为0%。 时安:「可我不是来帮他的么,我应该是仙女教母,什么都能变出来。」 系统:「你是来教他做个好人的,你是教导主任。」 时安:「……」 拌了几句嘴,牧迟青已经出门了,时安跟在他身后,他神情寡淡的看了她一眼,刻意留出一段距离,显得两人十分生疏。 出了院子,时安才发现外面还连着一片,牧迟青住的院落大概只是其中的一角。 她跟着牧迟青往前走,路上零星遇上几个下人,虽退到路边避开,但皆是一副不耐的样子,仿佛在给什么猫猫狗狗让道。 牧迟青无动于衷的继续走着,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孤寂,是他不做表情时一贯的样子,时安在今早刚过来的时候就见过了。 这么说起来,之前接她几句话时,对方还是有些反应的,应该是信了一点她的身份吧? 她落在后面,冥思苦想怎么才能把身份背景补齐,毕竟一年只能来一次,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实在不利于攻略,游戏的内测版本果然比较坑。 她游神天际,没发现牧迟青侧头看了她一眼,停下了脚步,她差点儿撞上,一抬眼,就见牧迟青眼眸带着冷光。 时安被他看得一凝,无辜的眨了眨眼,「怎么不走了?」 牧迟青皱眉,刚才他一路走过来,遇上的人都像是看不见这个人似的,姿态与平日无二,若是看见有外人在,绝不会摆出那样的态度。 果然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牧迟青掩下眼里的寒意,语气稍显不耐:「不要跟着我了。」 说完转身便走。 时安愣了下,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小反派走着走着就突然翻脸了,才十二岁就已经像日后一样阴晴不定了吗? 她看着前面那道单薄的背影,眼看对方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十分的果决的转了个弯,就看不见人影了。 系统:「不跟上去吗?」 时安郁闷道:「他让我不要跟了。」 十二岁的小反派也好难搞啊,分明之前对她还跟对旁人不同来着,怎么就突然翻脸无情了呢,都不说清楚原因。 寒风萧瑟,时安紧了紧身上的夹袄,想起来牧迟青身上的薄衣,也不知能挡多少风,对方就穿着那件单衣出门,畏缩,似乎格外抗冻。 她在园子里逛了逛,只偶尔见到一两个下人,显得有些空荡,这园子本该是牧迟青住的地方,但是盛国实力弱,文渊国自然不待见这个盛国送来的质子,故而一欺再欺,打发人住在园子一角的小院里,那些零星的几个下人也都是打理园子的,并不为牧迟青所用。 时安寻了个避风的亭子,坐下,托腮,百无聊赖的看了会儿风景,心道差不多了,牧迟青现在应该不生气了,就算情绪反覆无常,也该反回去了。 她拍了拍手,站起来:「系统,小反派现在在做什么?」 系统:「在被人抢玉佩。」 「!!!」 「怎么不早说!」 系统:「宿主没问。」 时安顾不上说它,急匆匆跑去找人,希望能在玉佩被抢之前赶过去,她跑得气喘吁吁,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地方。 还没进去,就听到一声粗声粗气的叫骂:「这些柴火是供整个园子用的,你一个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穷酸破落货,呸,快滚!」 紧接着声音一顿,突然变得贪婪起来:「我看你这玉佩留着也没用,不如孝敬老娘。」 时安赶紧进去,刚才骂人的大娘正转身进屋,背对着二人,牧迟青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见是时安后,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愠怒,「不准过来!」 大娘被唬了一跳,转身呸了一口,骂道:「死小子,在跟谁说话呢,没教养的东西!」 牧迟青没转头,死死盯着时安,恶狠狠的开口:「走开!」 时安完全没想到牧迟青会沖她发火,直到走出去后,还处在懵愣中。 院内,牧迟青抬手擦了下嘴角,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反正最后玉佩还会回到他手上,这个抢他东西的人也没几年好活了。
第4页 他受过教训,这些都是他该承受的,刚开始那几世,他试图防抗过,各种方法都试过,但最后事情只会变得更糟,他仿佛一定要接受这些被欺压的命运才行。 牧迟青空着手从放柴火的院子里走出来,下意识朝旁边看了眼,木门两侧空空荡荡,并没有人等在那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抿了下唇,冷着脸转身离开。 院子的后墙边,临窗的位置,时安屏着唿吸,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见那大娘拿着玉佩美滋滋的摸了半天,似乎外头有人叫,顺手搁在了条凳上。 「就是现在,快!」 她刚说完,一只猫从窗户边角窜了进去,叼起玉佩就跑。 那大娘没走两步,听见动静回头,叫骂了句畜生,抄起木棍追出去,哪里还找得到猫儿的影子,在门口站了半天,嘴里骂骂咧咧道:「那小子果然是个没福气的,连块玉能被畜生叼了去,呸,真是晦气。」 也不知道在骂谁。 时安才不管那大娘在骂什么,玉佩成功到手,她挠了挠猫下巴,又奖励似的拍了拍对方的脑袋,然后收回系统,看着刚被点亮的技能点又暗了下去,有些可惜,不过,拿回了玉佩还是很值的。 系统:「刚才不是还气得要退出?」 时安振振有词:「他是反派嘛,这一回就算了,做任务要有耐心。」 她拿着玉佩仔细看了看,雕的是什么她不大看得出来,不过握在手心细腻温润,应该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牧迟青这么落魄都没那它去换银子,可见十分宝贝。 时安:「小反派人呢?」 系统:「林子里捡枯叶呢。」 时安:「干嘛去捡枯叶子?」 系统:「留着当柴用。」 时安:「真可怜。」 系统:「你要去帮他捡?」 时安:「不,不,小孩子才需要多锻鍊,我就不用了。」 她才不要去讨嫌,等会儿把玉佩放下就走。 她趁着牧迟青不在,把东西摆在了正屋的桌上——实在是没其他地方可放了,空荡荡的屋子,东西少得可怜,玉佩被她装在一个红色锦盒里,后台商城刚弹出来的东西,底部还刻着生辰礼几个字,委实贴心。 园子后林外,牧迟青拖着一包枯叶慢吞吞的往回走,枯叶太多,压着麻布,牧迟青细瘦的手臂在用力之下能看见凸起的青筋,他皮肤本来就比常人白,看起来更加明显,几乎有些狰狞。 这种事他不知重复过多少次,第二天起来,手臂会酸涩,使不上劲,缓上好几天才能恢復,没什么不一样的。 牧迟青抿了抿干涸的唇瓣,又用了点力,他今天不该相信那个人,不,他没相信对方,甚至一开始就拒绝了,他不该让对方跟着的,明明之前几世接近他的人,他都果断的撵走了。 刚开始轮迴时他偶尔会信,后来发现各个都心怀鬼胎,眼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就再没相信过,今天那个人的眼里……他动作停滞了一瞬,那双眼睛像是含着水的春池,一下就能看到底,明晃直白,但是,谁知道呢,或许是藏得更好罢了。 牧迟青直了直身板,继续往前拖拽枯叶,心道,他应该跟之前一样,把人引到看园子的管事那,当做偷窃之人被抓少不了一顿板子。 不过,对方能受得住吗? 想到时安被按着肩挨板子的样子,牧迟青皱了下眉,不知为何从心底涌出一股不适,脸色愈加冰冷,那人穿得那么金贵,说不定会被当成贵客招待,他到底在心软什么。 这些人都一样,碰过一次钉就再也不会出现,不会有人知道他重复过多少遍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不会有人拉住他,就像那块玉佩,永远会在他十二岁生日这天被夺走。 牧迟青进了院子,把一大包枯叶堆在墙角,打水洗净手,准备回屋躺下,折腾半日,脑子已经有些发晕了,再不躺下明日就要得风寒。 他推开木门,径直往里走,在快挨到床板的瞬间勐然转过身,死死的盯着桌上多出来的东西,那是一个锦盒,繫着红色的绸缎,颜色漂亮的像是鲜血。 牧迟青瞪着眼睛走近,打开了锦盒,看到里面躺着的一块玉佩,那是他无论试过多少次,从未在十二岁生日这天拿回来过的玉佩。 第3章 ◎慈安堂◎ 时安从游戏仓里跳出来,关掉app的时候顺便看了眼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果然游戏内外的时速有差别。 抛开一些莫名其妙的限制,其实这款游戏还挺好玩的,就是不知道正式上线前会不会解决,她从冰箱里拿了盒冰淇淋,挖了一勺吃着,再次路过游戏仓的时候,瞥见侧面印着两个小字——世界。 这游戏公司的名字叫世界?哪个公司会起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莫名,时安在网上搜了下,果然没找到任何相关的信息,估计不是游戏公司的名字。 其实她能收到这台游戏仓,还是因为一周前,她大学刚放暑假,为了跳过gg,顺手填了一个表,没想到就被抽中成了内测玩家。 说实话,在之前,时安完全没想到科学技术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实在过于逼真,要不是签了保密协议,她一定安利给同学。 不过哪有游戏内测还要保密的?搞不懂,时安歪了歪脑袋,又挖了勺冰淇淋。
第5页 大二的暑假正是享受人生的时候,奈何外面太热,时安开着空调追剧,熬了两个晚上终于看完了,第三天睡饱起来,才想起游戏里还有个小可怜等待她去拯救呢。 她一边登录,一边想着上次把玉佩放回去,也不知道小反派看到没有。 系统冷不丁冒出来:「他看到了。」 时安连忙追问:「怎么样,什么反应?是不是很高兴?」 系统:「……是。」 时安没听出系统的欲言又止,兴致沖沖准备进入,不知道一年过去,小反派长开多少,想想人设图,动力更足了。 她脑补着进入场景,依旧是上次的地点,还没来得及换口气,就听见一声呵斥:「什么人?!」 简直场景重现,但她这回还没来得及点开隐身功能,只好尴尬转身,「好久不见。」 「是你!」牧迟青脸色一变,快步走近,盯着来人。 上回这个人不声不响的消失,只留下了块玉佩,他追出去找,四处打听,却一无所获,对方就像从没来过一样,整整一年,每次听到院子里传来异动,牧迟青都会下意识以为是这个人过来找他,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说什么找到他很高兴,都是骗人的鬼话。 没想到在他已经不在意了,对方又冒了出来。 牧迟青唇瓣绷紧,抿成了一条直线,盯着面前的人,对方身上穿的还是上次来时的那套衣服,却连一点旧衣的痕迹都没有,即便是一模一样的两件夹袄,也不可能连袖口处的多余出的线头位置都一样。 时安见他不说话,顿了下,小心的试探问:「你在生气?」 牧迟青警觉:「你又要走?」 她连忙摆手:「怎么会,今天是你生日,我特意过来的,自然是要陪你,去年是因为有急事,所以走得匆忙。」 小反派又不说话了,深深看了她一眼,好似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过了片刻,才绷着脸把人领进屋内。 她喜滋滋的接过对方倒的茶,上回来可没这个待遇,只是茶碗还没端稳,就听小反派道:「你不是因为母亲才来看我的。」 时安手一抖,差点把茶碗摔出去,刚要分辨,被牧迟青瞪视了一眼,闭了嘴,小反派目光凿凿,断言:「不用骗我,我知道,你不是。」 时安在心里吶喊:「系统,游戏漏洞,你给的身份信息不全,被识破了!」 系统:「……早让你选a。」 她努力回想a选项是什么,脑子里冒出一行加大加粗的字:「你是仙女!」 牧迟青见她这个时候还在游神,不满的追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仙女……咳、咳咳……」 牧迟青想到锦盒上被刻出来的三个字,烫着鎏金,即便是后来他登上高位,也没见过这种工艺,先是信了七分:「真的?」 时安不可置信:「小反派居然信了?!」 系统老神在在:「古代人,比较相信怪力乱神之说。」 时安:「……」 是她局限了,没想到这一茬,所以之前牧迟青是不是怀疑过她是妖怪,时安很想问问,不过显然现在不是时候,她顺水推舟的点头,联想到没什么用的系统商城,努力圆谎:「我只是个小仙,仙长说我若是能指引一个凡人走上正途,就升我的官,但天上有规矩不可干扰凡尘,所以我不能用法术。」 牧迟青听到走上正途时,眼睫垂了下,问道:「如果完不成任务呢?」 时安:「自然是继续做一个洒扫小仙了。」 她边说边在心里跟系统吐槽,看,不愧是未来的大反派,一开始就直觉自己走不了正道,都想好任务失败的后果了。 牧迟青藏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按住指节,抬头看她:「为什么挑我?」 自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她差点要脱口而出,赶紧咽了下去,无辜摇头:「是仙长择出的人选,我也不知晓。」 好在牧迟青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问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所以你一年只能来一天?」 对方自行帮她圆谎,哪有不接的道理,时安点头,看向对面,十三岁的少年正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可惜脸庞还存着几分稚气,五官又过于昳丽,远不及人设图上那般慑人。 她悄悄弯了弯眉,好商好量的问道:「那以后每年你的生辰,我都来,行不行?」 瞥见小反派无动于衷的样子,眼角一塌,可怜兮兮又添了一句:「我也要完成任务的。」 牧迟青不为所动的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思索,如果只是一天的话,那他勉强可以接受,反正走不走正途是他自己说了算的,漆黑的眼珠转了下:「你不能随便插手我的事。」 「嗯。」 「不能多留。」 「好。」 「不能突然离开。」 「行。」 牧迟青松开手指,食指的指节被按得泛白,正一点点恢復,脸色不像刚才那么紧绷,显然对她的回答是满意的,点头道:「你可以留下了。」 时安莫名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丝屈尊降贵的味道,她不在意的晃了晃脑袋,主角和反派都是傲天嘛,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眼睛一弯,夸道:「你真好,等我完成了任务,定在仙长跟前多夸一夸你。」回头等游戏正式上线,她多给对方人设写几个五星好评。
第6页 髮髻上的绒团随着动作轻轻颤了颤,牧迟青看了两眼,只觉有些烦躁,抿着嘴从桌边走开,同时默不作声的把茶碗收走了。 时安跟在他身后,刚得了许可,此刻底气正足,见他径直朝院门外走,追着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牧迟青:「我要出门。」走了几步,又停下,道:「你想跟便跟。」 时安唇角一翘,跟了上去。 牧迟青住的地方在文渊国国都,离皇宫的位置不远,主要是方便监视与看管,不过以盛国如今国力衰弱不堪,牧迟青这个质子的价值并不大,所以才会被欺压至此。 出行自然是没有马车的,全靠两条腿,文渊倒是没限制他出入自由,大概觉得他也跑不了,毕竟大盛把人送来后就完全不闻不问了。 牧迟青在单衣外头套了件藏青色的旧袄子,整个人灰扑扑的,和街道两侧的走卒商贩没什么两样,全靠一张脸衬着,可惜他只顾埋头走路,完全没有把脸抬起来给人看的意思。 时安一开始还新奇的四处大量,过了会儿便意识到了不对,在心里叫系统:「是不是别的人都看不到我?」 系统:「看的到,不过你的任务对象只有一个,所以其他人会下意识忽略你。」 这倒是方便省事,难怪之前在园子里,也没有下人过来拦她,想到这,时安一顿,后知后觉道:「所以小反派是不是上回就看出来了?」 她略带怀疑的朝旁边看去,小反派身形单薄,鼻尖冻成了红色,衣服的袖口因为有些短了,所以露出了半截手腕,还没有她手腕粗。 算了…… 反正对方现在以为她是从天上下来的。 街道两边隔上一段距离就能看见几个买东西的商贩,有的摊子还冒着腾腾热气,一瞧就知道是买吃食的,可惜商城还是兑不了银子。 路过一家炊饼摊时,牧迟青停了下来,摸出几枚铜板,让卖炊饼的老伯包了两个,时安以为是小反派饿了,还美滋滋的想着对方会不会给一个给自己,就见小反派把裹着纸的饼塞进了怀里,一口要吃的意思都没有。 「……」 牧迟青脚步不停,越走越偏,路边行人的衣着打扮也渐渐不讲究起来,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不堪入耳的叫骂,时安好奇:「这是要去哪儿?」 「慈安堂。」 第4章 ◎还你的糖◎ 慈安堂其实就是几间空旷的屋子,勉强算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无家可归的乞丐流民晚上会过来住,免得被巡逻的官兵抓去。 白天的慈安堂几乎没人,只有老得走不动道的乞丐留守在这儿,苟延残喘的等死,墙角斑驳不堪,沾着不知积攒了多久的污秽。 牧迟青没走进去,绕过前门,在后墙的土灶旁站了站,就有个激灵的小乞丐从里面探出头来,瞪着圆熘熘的眼睛四下看了两圈,确保没人后,快速跑了过来,接过炊饼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塞下半块,差点把自己呛着。 时安看他艰难的又吞下半块,才捨不得的舔舔了手指,把剩下的一块藏进衣服里,对着牧迟青喊了声小公子,滑稽的行了个礼。 时安在心里同系统嘀咕:「不愧是未来的大反派,这才多大,就已经开始培养自己的人了,利用乞丐搜罗消息确实是个办法,而且成本最低,又不容易被人察觉,若是走上正途,以后绝对是一代能臣,青史留名。」 旁边,牧迟青没什么表情的听着,这些消息他听过无数遍,每世都一样,若不是因为不来会引出一连串没法收场的事,他根本不会浪费那几个铜板。 小乞丐也没什么可汇报的,不过为了对得起那两个烧饼,他绞尽脑汁的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一遍,最后见小公子勉强点了下头,才松了气,转身熘回了慈安堂。 牧迟青全程没说话,时安看他小脸上写了不耐,「是不是饿了?」 「不饿。」 时安在系统商城了找了找,能兑换的吃食只有糖果,她兑了一包,拆开其中一颗的糖纸,趁着牧迟青不注意,又问了句:「真的不饿吗?」 「不饿……唔。」 「别吐!」时安见小反派张口就要吐出来,赶紧道:「是糖,很甜的。」 系统商城的糖特别大颗,牧迟青腮帮子鼓得高高的,他艰难的把糖果从一边换到另一边,酸甜的果味从嘴里瀰漫开。 他缓慢的眨了几下眼睛,几乎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爱吃糖,从来不爱,无论是被人欺压,还是后来身居高位,都不会去吃如此甜腻的东西。 他感受着嘴里的甜味,心底莫名涌出一股猝不及防的酸涩,愣了好一会儿。 时安问他:「好吃吗?」 牧迟青鼓着腮帮,直觉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有些发烫,他慢吞吞侧过脸,言不由衷的答道:「不好吃。」 时安原本还能看到他的脸,小反派转过去后,就只能从侧边看见一点细长的眼睫,正垂着,也不知那边的地面上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时安忍不住想逗他,但又怕十几岁的少年面皮薄,万一恼羞成怒,她不就得不偿失了,只好在心里偷偷嘆了口气,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那颗硕大圆润的糖球在牧迟青口腔中来回换了几次边,最终也没有被吐掉,牧迟青艰难的吃着糖,感觉整个人都充斥着酸甜的果味,一时连步子都走得慢了。
第7页 时安跟在他身边,慢悠悠的晃着,今日无风,云层也不厚,晴空万里,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生出几分闲适,倒像是在散步。 牧迟青把糖吃完的瞬间,肩膀都放松了下来,仿佛吃糖是一件多么费气力的事情,他看了眼旁边的人,时安脸上带着点儿笑意,正好奇的四处打量,那颗糖似乎对她不值一提,只是随手给出去的东西。 牧迟青唇角抿起微微向下,他伸手摸到胸前,隔着衣服就能摸到一块玉佩,是去年生日的时候,对方给他拿回来的那块。 慈安堂所在的西街鱼龙混杂,做什么买卖的都有。 时安跟着牧迟青东拐西拐七绕八绕后,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在进去前还愣了下,小反派好好的来当铺做什么。 她还没开始猜,就见小反派从领口下勾出条细绳,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牧迟青下一个动作就是把绳扣解开,摘了玉佩就要往柜檯上压。 时安赶紧拦住,皱着眉道:「你要当玉佩?」 她知道牧迟青手中还是有些散钱的,虽然不多,但也够日常吃喝,毕竟文渊的皇上不至于把人给饿死,园子里的下人虽贪,却也不敢真把人给欺压没了。 牧迟青不吭声,直接绕过她的手,往柜檯走。 时安皱着脸不肯让路,问道:「你缺银子?」 牧迟青这才抬头,漆黑的眼珠写着点不耐,脸上是一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声音冷冷道:「之前说好了,我的事你不准插手。」 时安立刻就要反驳,但张了张口又无从说起,毕竟她确实答应过小反派不插手的,只好不情不愿的让开,看着对方把玉佩搁下,委委屈屈的道:「这还是我拿回来的呢。」 牧迟青的动作顿了下,随即不在意道:「送给我了,就是我的,随我怎么处置。」 反正等他以后灭了文渊国,自然有人会为他找来献上。 时安心痛无比,盯着小反派的身影,心道,这玉佩不是对你很重要吗,怎么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拿来当呢,那她上回费工夫拿回来做什么? 她越想越委屈,瘪了瘪嘴,暂时不想理人。 当铺的掌柜许是听到动静,这会儿才打着哈气慢慢悠悠的从里屋走出来,见生意上门也提不起精神,住在这附近的都是些过不下去的,过来无非当锅碗,当个夏衣,还扰了他的好觉。 正想把人撵出去,漏眼一瞄,瞟见柜檯上的那块玉,眼里登时闪过道精光,这可是块好货啊,早说陋巷有奇人,可不让他给遇上了。 一瞬间困意全无,他拿眼斜了几下牧迟青,见对方一身寒酸打扮,心里有了成算,这怕是日子过不下去才来当的,多半不识货,他贬低贬低成色,再压一压价,能赚上不少。 想到这儿,脸上的横肉跟着颤了颤,捡起玉佩颠了两下,眼也不抬的道:「白玉一块,这是预备死当还是活当?」 牧迟青一眼就看出对方在盘算什么,懒得拉扯,开口报了个数,「死当,我要银票。」 掌柜一愣,头回见出价如此精准的,不禁抬头多看了他几眼,这才发现这人样貌生得十分俊俏,心里嘀咕,难道是城里哪家落魄了的公子,难怪懂得多些,不过他开门做生意,哪有让人占便宜的道理,当既就往下压了一半。 牧迟青拿起东西就走,城里的当铺又不止一家,不过这家最近罢了。 掌柜起初以为他作势,还冷哼了声,下一息见他头也不回,赶紧诶诶了两声,把人叫回来,这价也不是没得赚,就是不能大赚嘛,他眼珠一转,贪婪的打量了牧迟青一眼,心里盘算着待会派人跟着,找个无人的地方抢了,到时候东西银子都是他的,可谓无本万利。 时安眼睁睁的看着他把玉佩给当了,还是死当,心里憋着气,闷不吭声的跟在他后面,时不时踢走一两颗小石子,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气哼哼的对系统道:「我倒要看看他换了银票准备做什么!」 系统:「如果是去花楼赌坊呢?」 时安:「那我打断他的腿!」 过了片刻,眼见着街道两边越走越繁华,她隐隐不安道:「小反派不会真的要去喝花酒吧?他才多大啊?!」 系统:「……」 好在牧迟青及时在一家酒楼前停下的步子,才制止了她不靠谱的猜测,不过当玉佩就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慾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也不知这家酒楼的糕点是不是金子做的,三十两才买了一盒,她刚才看见一盒里一共就只有八块点心,每块还没有她手掌心大。 她心里幽怨,低着头没看路 ,直接和递到跟前的盒子撞了个满怀,看着眼前多出来的东西,不觉愣在当场,「给我?」 牧迟青点头,抿了下唇,道:「还你的糖。」 说完把盒子塞进她怀里就走。 时安手慌脚乱的接住,追上去,她还处在震惊中,一时跟不上小反派的想法,只好干巴巴的说道:「糖不用还的,我还有好多。」 牧迟青不理,闷头往前走,却也没有制止对方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解释,舌尖上似乎还存了点酸甜味。 他不知道王记的糕点有没有那颗糖那么甜,但确实是文渊国都最好的糕点铺,再好就只能进宫让御厨做,他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要再等等才行。
第8页 进了园子所在的主街时,牧迟青突然停了下来,眸色沉沉的朝街巷的转角看了一眼。 时安也顺着他朝后看去,不过什么都没看到,「怎么了?」 牧迟青收回视线:「没什么,不过是两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时安下了一跳,飞快的左右环视:「在哪儿?」 「已经熘走了。」 「噢噢。」 回到住的园子,时安这回一直留到了傍晚,把一盒点心吃完了才走,小反派说什么也不肯尝一口,所以最后全进她肚子了,不愧是三十两银子换来的,确实值得一品。 她吃了一个,突然想起自己这回生辰礼还没给呢,赶紧在系统商城翻了翻,把能兑的东西一股脑全塞进了锦盒里。 牧迟青看着那和上回如出一辙的盒子,只大了一圈,神色如常的接了过去,然后搁在腿上不动了。 时安眨了眨眼,问他:「不打开看看吗?」 小反派不为所动:「等你走了再看。」 第5章 ◎哄小孩子嘛◎ 锦盒里其实没放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是几本讲先人哲理的书,圣贤之语,引人向善。 牧迟青手指抵着光滑的书封,发出一声嗤笑,迂腐无趣,若是几本书就能改变一个人,那天下岂非没有一个贪官污吏。 屋里燃着火盆,牧迟青拾起书准备丢进去烧掉,手指抬起时,书册下发出了一声吱呀声,绝不是纸张摩挲的声音,他皱着眉把上面的书都拿开,底下赫然是一袋鼓鼓囊囊的糖果,四四方方的塞满了整个锦盒的底部。 这一刻,仿佛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酸甜的果味,从四面袭来,包裹住他。 牧迟青坐在火盆边,腮帮鼓起一块,面无表情的烤着火,炭盆里时不时爆出一两点火星,一旁的桌上,几本线书安静整齐的叠在一起。 时安断掉手机app前还在跟系统抱怨,怎么整个系统商城能兑的东西只有书,连点值钱的都没有。 系统:「书中自有黄金屋,而且除了书,还有糖,你放了一整包。」 时安:「……哄小孩子嘛,量大才够震撼!」 系统:「你下次去他就十四了。」 时安:「那也还是个小朋友~」 她边说边把玉佩放进系统仓库,这是她下线前特意去取回来的,那家当铺的朝奉太黑,居然还雇了两个人妄图对小反派下杀手,要不是多问了系统一句,她还真以为是老鼠。 收好玉佩,时安干脆利落的下了线。 约饭、逛街、做美甲,大学生的暑假生活过于潇洒自由,时安快乐的玩了两天,准时进游戏仓。 她记得小反派十四岁这年,盛国大败,为求太平,老皇上又把太子送来文渊当人质,按说异国他乡,该相互扶持,可惜从仅有的剧情上看,太子和小反派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时安的落地点照例选在牧迟青的院子里,眼前一花,不一会儿就到了熟悉的小院,依旧充斥的荒凉的气息,院子里的落叶似乎比前两回更多了。 她没看到小反派人,听到院墙外有动静,还以为是小反派,走近才听到是两个粗使丫鬟在说闲话,不过声音完全没压着,好似并不在意会不会被人听去。 时安刚好奇的听了几句,脸色就唰一下沉了下来。 「小翠昨儿假装走错地方进去,说床头还摆着书呢。」 「连个赏钱都给不出,还使钱买这些个没用的玩意儿,真是作怪。」 「可不是,听说东面刚来的那位公子,在盛国是位太子爷呢,赏钱给的可阔绰了。」 「真的?那咱们多往那走走,说不定能遇上贵人。」 「也是,免得沾了晦气。」 时安咬着唇瓣,心头冒火,她都没捨得说过小反派,这两丫鬟的嘴可真碎,没听过莫欺少年穷么,小反派可是要成为大佬的。 她正腹诽,正屋的门突然被推开,牧迟青一手撑着门,问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时安一愣,道:「原来你在屋里啊!」 牧迟青仿佛听到了一句废话,脸上带着几分不耐,好似下一秒就要亲自过去把人拉进屋,不过忍住了,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屋,留了半扇门还敞着。 时安一乐,高高兴兴的走进去,正想要跟牧迟青说一说刚才的事,让他离这些人远些,谁知道是真走错了路,还是别有用心呢。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就发现小反派脸色似乎有些不正常,方才站得远没发觉,现在近处看,只觉对方白得过分,毫无血色。 时安顿时忘了刚才那茬,急忙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牧迟青没理她,闷咳了声,慢慢走到里屋躺回床上。 他刚才要不是下去开门,也不知道对方要在院子里站多久,想到方才她脸上的表情,牧迟青眼睛眯了下,戾气横生,他该查查今日是哪几个在墙角乱嚼舌根了。 时安紧跟着进来,见他病恹恹的躺靠着,平日里微扬的眉眼也垂了下去,实在可怜,伸手朝他额上探去,想试一试体温。 牧迟青还在想刚才的事,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下意识侧头避开。 时安眨了下眼,表情无辜,手还悬在半空,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僵持不肯动,最后牧迟青一点点的,十分不情愿的挪了回来。
第9页 时安一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一手盖在小反派的额上,细细对比了下,嘟哝道:「也不是很烫,没有发烧嘛。」 「怎么突然得了风寒?着凉了?」明明前两年穿那样单薄,也没见小反派打个喷嚏,上回用玉佩兑了银票,衣服也穿得厚实了,反倒生起病来了。 牧迟青抿着唇不肯说。 时安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是不是高佑恆?」 她一刻钟前才看了关于大盛太子和小反派关系不好的那一段剧情,中间似乎提过一件事,就是小反派曾经被太子推进过湖里,高佑恆就是太子的名字。 牧迟青倏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时安心虚了一瞬,然后理直气壮道:「我是神仙嘛,自然什么都知道。」 牧迟青显然不怎么信,若是什么都知道,怎么一开始还要问他,他不愿说,因为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早知道对方能猜透,他前几日就不故意落水了,只多之后被高佑恆多噁心几次。 牧迟青垂着眼懊恼,原以为能在今天之前恢復,偏偏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透。 时安看小反派蔫蔫的样子,心里一酸,莫名涌出一股护短的豪情,言之凿凿表示:「咱们得欺负回去!」 牧迟青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视线从旁边的架子上瞟过,又看了眼她,欲言又止。 时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赫然看到自己上回留的几本书,想到自己刚说的话,心想不会把小反派完全给教反了吧,这怎么能行! 她握拳大声道:「自卫,自卫懂不懂,适时的反抗是有必要的,要学会保护自己!」 她在心里跟系统道:「我就说光给书不行,还都是道德经之类的,你看,差点出岔子吧。」 系统:「……」 她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堆道理,说得口干舌燥,也不知小反派有没有往心里听,她起身给自己倒了碗茶,顺手也给小反派接了碗,喝了口才发现是凉的。 再看小反派,双手捧着茶碗,小口小口的抿着,似乎根本不在意茶水的冷热,难怪到现在也没好透,该不会是连药都没吃吧。 时安盯着他喝完一口的空档,手一伸,直接把茶碗抽了回来。 牧迟青猝不及防被抽走了碗,有些懵的抬头,便十分无辜的被瞪了一眼,眼里尽是茫然,问道:「怎么了?」 时安不跟一个生病的人计较,搁下碗出去找烧水的罐子,好在屋里点了炭盆,不然让她生火,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牧迟青不知自己是哪儿惹了她,对方刚才分明是不高兴了,是因为他刚刚瞥了一眼书吗? 他手指揪着被面慢慢收紧,想起对方突然消失的前例,心里莫名不安,咳了两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一时起得快了,眼前一花,扶着床沿才没一头栽下去,正缓着,就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你起来做什么!」 牧迟青忍着头晕飞快转身,就见对方手中提着罐子,袖口的白色绒毛还沾了水,忍不住问道:「你去接水了?」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去做什么,生病了还喝凉水的人。」 时安把门关严,学着上回小反派的做法,在炭盆上支了个架子,把壶放上,一转头,发现小反派还在床边站着,正看着水罐发愣,心领神会道:「想喝水?等一会吧,很快就热了。」 说着就要催他上床,却见小反派乖乖点了点头,然后不知怎么想的,搬了个矮凳,挨在火盆旁坐了下来,直愣愣的盯着水罐。 她心里觉得好笑,没想到小反派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之前她总觉得小反派行事过于一板一眼,哪像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一点儿也不活泼。 果然,生病使人柔弱。 时安索性也搬了个凳子来,坐在牧迟青的对面,隔着火光,明目张胆的看对方,十四岁的牧迟青已经有一些日后的影子了,昳丽的眉眼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持重。 时安一手撑着下颚,一只手拨弄火钳,烧得正旺的炭盆时不时迸出几簇火星来。 牧迟青哪怕是在游神,也感受到了对面直白的视线,况且对方丝毫未加掩饰,他略显不自在的侧了下脸,不经意看到自己的手腕,细瘦干瘪,想到园子里的下人时常当着他的面嫌弃他削瘦无用,眼神暗了暗。 哪怕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外貌,也知道男子过于瘦弱并不好看,对方是天上的小仙,不知见过多少貌如美玉的仙君,定然各个都身姿高大挺拔。 牧迟青垂着眼睫,一时有些心烦意乱,又不知自己究竟在烦些什么。 隔了片刻,他抬头问道:「你…你今年还会送我生辰礼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5 00:00:00~2023-03-17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食 10瓶;萧凝520 5瓶;美女 4瓶;星期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是他太贪心了◎ 时安看人正看得专心,冷不丁被这么一问,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愣愣的眨巴了两下眼睛。 几息后,才反应过来,唇角一翘,倏地一下笑开了,这还是小反派头一次提起生辰礼的事呢,时安重重嗯了声,道:「当然会!」 说罢,矮着腰,连人带凳子的朝牧迟青那边挪过去,直到两人挨着才罢手,侧过身,一脸期待的问道:「你是有想要的东西吗?」
第10页 牧迟青下意识的后仰,动作一时过大,晃了个趔趄,他皱着眉坐稳,有些不自在的往旁边侧了侧,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问这个问题,还是头一次有人靠他这么近,几乎快要挨到一起了。 牧迟青盯着那一点儿碰到自己鞋面的裙边,撒花落梅,红白交错,还有一点金丝勾成的花蕊,随着对方的动作又快速移开,就像是屈尊降贵的在他鞋面上搭了一下。 时安用手肘抵了抵旁边的人,疑惑:「怎么又不说话?」 见小反派一直盯着自己的裙子看,突然福至心灵,问道:「你想要衣服?」 牧迟青眉心紧了下,想也没想就否定了:「不要。」 时安刚兴奋起来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心道,也是,小反派手里有银子,想要衣服的话直接买就可以了,至于那些漂亮繁复的衣服,即便是有了,也没法穿出去。 想到这,时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外加一个木柜,就是全部家当了,也不知道这一年,对方把银子花在了哪儿,别说是添家具了,添些零碎的小玩意都未曾。 未来的大佬有个物慾淡的设定,所以这样她就更好奇牧迟青刚才为什么会开口了,奈何这会儿对方就像嘴巴突然上了锁,怎么也不肯说。 她托腮,漫无边际的瞎猜:「山珍海味?琼浆玉液?还是珍奇走兽?总不会让我给你变出个漂亮姑娘来吧?」 牧迟青抿着唇,在她说出更离谱的东西前,骤然打断道:「不是这些,都不是。」 时安正发愁,要是小反派真想要这些,她要去哪里搞,系统商城不开放,她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教导主任。 系统:「……」 牧迟青转过头,犹豫了两息,道:「我想要一柄短刀。」 他想变强,不想这么一直受制于人,自从对方出现后,他就发现自己受到的限制在减弱,不再像前几世那般艰苦,但是还不够。 他不知道自己弄来武器会不会引出更坏的事,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还弄不到趁手的东西,牧迟青看了眼时安,心里忐忑。 对方之前说过不能动用仙术,刚才那些话不过是说来逗他的,但是一把刀的话,应该不会让她太为难。 牧迟青等了片刻,没等到回答,眼眸慢慢暗了下来。 果然,是他太贪心了。 时安顾不及牧迟青的心理,她正在脑子里跟系统激烈的讨价还价,从小反派说出想要的东西时就开始了。 时安:「一柄短刀而已,怎么就是要去干坏事呢?」 系统:「他是反派。」 时安:「但现在还是小朋友啊,小朋友的愿望不能落空!」 系统:「按照攻略进度,现在还不是时候。」 时安:「迂腐!」 时安:「你要是不给,我就不干了!」 系统:「……」 几秒后,时安脑子里响起叮的一声,她眼睛一亮,知道自己这是成功了,商城不仅解锁了武器,还解锁了兵法、医书这些配套的东西。 时安:「小统子,我爱你,你是最棒的系统!」 她夸了句就兴沖沖的去挑短刀了,商城里的武器种类五花八门,刀枪箭斧,无一不缺,还是成套出现的,不过既然小反派开口要短刀,自然有它的用处。 时安一眼看中了一款刀柄上镶嵌红玛瑙式样的,暗红色的圆珠像是颗熟透饱满的石榴籽,极衬那双白皙修长的手。 她挑好短刀,又选了个大小适合的生辰礼盒子,一抬头,正想给小反派一个惊喜,这才发现对方垂着头,似乎闷不吭声有一会儿了。 「牧迟青,」时安小声问道:「你怎么啦?」 小反派没吭声,动了下,站起来往床边走,垂着眼睫不肯看她,时安眨了眨眼,不知怎么联想到刚跟主人闹别扭后的修狗狗,耷拉着耳朵,很是可怜。 她赶紧甩甩脑袋,把这想法甩出去。 眼看小反派垂头丧气,走得十分沮丧的样子,时安心思一转,放弃叫对方回来的打算,直接让系统把锦盒放在被子下面。 牧迟青慢吞吞的走着,见她唤了一声后就再没动静了,心道,对方是不是又突然消失了,但是他头疼得厉害,只想快些躺下。 牧迟青咬了咬牙根,不知道为什么这回的风寒如此难耐,他压抑着闷咳了几声,终于伸手够到了床边,在掀开被褥的瞬间,定在了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牧迟青以为是自己因为风寒出现了眼花,否则该怎么解释这突然出现在他被褥底下的锦盒,可他再如何眼花,也不会做这样不切实际的梦。 时安美滋滋的看着小反派定住的身形,心里莫名有种成就感,还没来得及跟系统炫耀,就见小反派身子一晃,要往下栽。 唬得时安跳起来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后,强行塞进了被子里,小声念道:「生病了还不歇着,刚才就不该让你下床的。」 她转身在桌子旁找了个高点的凳子,坐到床边,见刚被搁到一边的锦盒又回到了小反派手里,眨眼一笑,问道:「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不肯答应?」 牧迟青眼睫闪了闪,脸上的神色不自在起来,抿着唇看着火盆,顾左右而言他:「水怎么还没有烧好?」 他话音刚落,水罐的盖子发出啪嗒的响声,白色的水雾裊裊而上,水开了。
第11页 时安扑哧笑出了声。 凉水和热水兑在一起,很快就到了能入口的温度,牧迟青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倔强的搭在锦盒上面,仿佛挪开一下,就会不翼而飞一般。 时安忍不住想笑,又不敢明目张胆,怕对方恼羞成怒,但笑意还是从眼角眉梢间悄悄泄了出来。 牧迟青看了一眼,垂头喝水的同时别扭的问道:「你笑什么?」 时安实话实说:「你生病的时候才像个小孩子。」 牧迟青在听到小孩子几个字时,动作勐然一顿,一时连表情都僵住了,水呛在嗓子里,半晌回神,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好不容易缓过来后,脸上咳出来的红晕还没退,就第一时间蹙着眉纠正:「我不是小孩子。」 时安赶紧点头,生怕他再把自己呛着,不过,十四岁在古代确实不算小了,难怪小反派反应这么大。 喝了碗热水,牧迟青没撑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时安见他睡着都不忘把锦盒摆在枕头边,心里暖烘烘的,毕竟谁送礼物都希望自己的心意能被对方珍视嘛,虽然这次的礼物是对方自己挑的。 不过小反派坚持不肯打开锦盒,哪怕知道里面是什么,也非得要等她离开之后再拆,也不知是哪来的规矩,她还想看看小反派在看到其他东西时会是什么反应呢。 牧迟青睡了不知多久,醒过来时,只觉一只带着凉意的手靠在他的额上,他朦朦胧胧间看到了那只手的指尖上绽着花。 花?哦,是那个人。 牧迟青混沌中记起对方漂亮纤长的手指,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模模煳煳的想着,只有天上的仙子才会在指尖上绘出如此精緻的花朵。 只是,对方还没离开吗?这天还没过去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时安突然凑近,声音中带着暖意:「醒啦?饿不饿?身上还难受吗?」 牧迟青偏过头,对上时安的视线,在其中看到了几分关切,像是真的在担心他一般,牧迟青压抑着咳了一声,撑着身子坐起来。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里点着灯,混着一股苦涩的药味,他在桌上看到了食盒,还有几包配好的药方,火盆里不知何时新添了柴,正架着火,咕咕煮药。 时安见他不想再睡了,便去把食盒打开,里面的吃食还是温的,简单的白粥小菜,生病的人吃刚好,刚摆好碗筷,小反派就已经坐到桌边了,喝了半杯水后,低头吃粥。 时安坐在旁边,托腮欣赏了会儿美貌,听到药罐盖子被顶起发出的噗噗声,起身去端药。 药晾凉了大半,小反派吃完了粥,终于捨得抬一下头了,「你出去了?」 「嗯。」时安点头,系统商城里又没有这些,她只好出去跑了一趟,熬药的土罐也是买的,为此花费了一颗小珍珠。 牧迟青盯着对方脱线的袖口,那儿少了颗珍珠,他唇角抿紧,绷着脸道:「不用出去,我又不会死。」 反正只是为了任务,他只要活着就行,生病了不是更好控制么。 话音未落,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大勺药,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中瀰漫开,牧迟青勐然皱起脸。 时安满意的哼了声:「生病的人就不要逞强,还有,下次再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这次暂且原谅你一回。」 她摸了摸荷包,摸出一颗糖,放在药碗旁边,催道:「要全部喝完哦。」 第7章 ◎不止长高了◎ 屋外的寒风颳过,拍打着门窗,发出阵阵响声。 暖黄色的烛光跳跃着,药汁的苦涩味仿佛渗进了每一处,除了口中。 牧迟青鼓着腮帮慢吞吞的收拾完桌面,认真的净了手,这才抱来锦盒,朱红色的锦盒上火法镀金的印着生辰礼三个字,如此珍重,仿佛他也是个极为重要的人。 牧迟青含着糖球换了个边,掀开盖子,虽然已经猜到里面放着什么,但在看到东西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伸手。 柔软的绒布中躺着一柄厚重古朴的短刀,刀柄上的红珊瑚犹如流动的血水,冰冷漂亮,凛然杀意,他握住刀柄,感受着手心的重量,低头才发现锦盒是两层的,等看清下面一层放着的东西后,脸上慢慢热了起来。 想到自己要这柄短刀的初衷,牧迟青长睫抖动了下,眼睛不自在的撇开,胡乱想着,对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才送他拳法武编? 另一边,时安正准备下线,跟系统唠嗑。 系统:「宿主为什么还要送武学秘籍?」 时安:「强身健体嘛,而且上回送的那些书全是新的,一页都没被翻过。」 她趁着小反派睡着的时候悄悄看了,连一丝摺痕都没在书页上找到,她就说小反派不会对那些讲仁义的书感兴趣的。 时安:「咱们学文不行就学武,多线发展,争取早日成才!」 系统:「……」 抱着这份美好的祈愿,时安两天后准时躺进游戏仓,在进入画面前特意打开了隐身功能,也不知道小反派这一年有没有认真习武,她悄悄看两眼。 登入的地点依旧是小院,毕竟小反派还要在文渊国待上三年,不出意外的话是不会换住处的。 果然,她第一眼就看到小院中间立着一人,正背对着她,高高束起的长髮利落的绑着脑后,干净挺拔,脚下的枯叶被扫成了一个圈。
第12页 显然对方是在晨起练功。 时安眼前一亮,直接从廊下走了出去,忘了自己还在隐身状态,小反派看不见她,下一瞬,就被枯叶沙土扫到了眼睛。 牧迟青在感觉到有人的时候便立刻收了手,转身急急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空无一人的廊下仿佛刚才是他的错觉。 牧迟青眉头渐蹙,往前走了两步,视线落在一片空地上,犹豫了几瞬,问道:「你来了吗?」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方才捲起的落叶又慢慢悠悠的晃到了地上,不动了。 牧迟青攥着长枝的手微微用力,刚才那一瞬涌出的期待突然落了空,就像这空荡荡的院子,只余寒风。 他垂着眼睫想,今日是廿三,对方一定会来,只是还没有到罢了。 下一刻,软糯的声音凭空响起,「牧迟青。」 时安红着眼睛关闭了隐身功能,伸手揉了几下,还是觉得不舒服,眼里含着泪珠,看不清前面的东西,刚才她下意识的蹲下,这会儿有点不敢站起来了。 她凭着印象朝小反派的位置看去,小声道:「牧迟青,我眼睛进沙子了。」 几息后,她感觉有人靠近,紧跟着手腕连带着衣袖一起被握住,她有了支撑,顿时感觉可靠了许多,借着小反派扶她的力,站了起来。 被搀扶着用清水洗了眼睛,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睫毛眨了眨,落下几滴生理性的泪花。 一旁适时递来张素色的帕子,时安擦干净脸上残余的水珠,又甩了甩额前的碎发,重新神清气爽起来。 旁边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小反派突然开口,道:「你换衣服了。」 时安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被换了一套,应该是系统自行换上的,大概是因为之前那套的袖口少了颗珍珠。 她踮着脚尖转了半圈,仰头问道:「好看吗?」 裙摆处的金线在阳光下泛起粼粼微光,犹如摆尾的赤鳞鱼,从水面下轻巧跃出。 牧迟青没有看裙子,视线落在时安的脸上,看她眼角红痕未退,湿漉漉的睁着,鼻峰秀挺,珠悬角翘,小巧瓷白的下巴藏在和暖的羽领间,笑得春花灿烂。 他眼神闪了下,点头:「好看。」 时安眉眼一弯,正高兴,突然发现自己是仰着头看小反派的,眼睛蓦然瞪圆,「你长高了!」 明明上回来,牧迟青还和她差不多高来着,短短一年,她现在垫着脚尖也追不上了,小反派长得这么快的吗? 牧迟青低低嗯了一声,顿了下,又道:「不止长高了。」 时安听他这么说,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几遍,小反派穿着件单衣,大概是晨起练功的原因,袖口捲起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比起前几年,整个人明显厚实了起来。 额前的发梢上还沾着汗水,显然已经在院子里练功有一会儿了,要不是她突然出现,对方应该还会继续。 原本瘦弱单薄的小可怜在她没看见的地方陡然拔高,真正的长成了个少年郎,风姿绰约,俊朗出尘。 时安不无得意的对系统道:「瞧,小反派现在多帅,我就说那些武功秘籍可以强身健体吧。」 她看着牧迟青,心里冒出一丝奇异的满足感,就跟她发现小阳台上种的草莓终于长大变红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又自豪又骄傲。 一不留神,就看得久了些。 牧迟青在时安的注视下,身子越绷越紧,原本挺拔的嵴背此刻像是生了锈,僵硬无比,他忐忑等着对方的意见,隐约带着几分期待,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见她不说话,牧迟青眼里划过一丝失望,咬了咬牙,不甘心的问道:「你不喜欢?」 时安疑惑的抬眼,瞧着小反派脖颈上渐浮出的薄红,神情莫名的反问:「嗯?喜欢什么?」 问完就见小反派脖子上的红晕更深了,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最后什么也没说的转身走开了,抿着嘴的样子似乎还有些委屈。 时安表情无辜,不解的眨了下眼,心道,怎么小反派的性子越来越捉摸不透了呢,难道这就是长大一岁的代价?愈发的阴晴不定了? 牧迟青闷不吭声的走回院子中间,继续之前没练完的招式,枝条破空的声音犹如剑刃割开绵帛,一招一式间流畅精炼。 时安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去年对方不该要短刀的,该跟她要一柄剑,这样舞动起来更具韵律,不过,以小反派现在的身份,佩剑的话实在过于招摇,她不无遗憾的想,要看小反派舞剑大约要等对方回盛国才行。 一刻钟后,牧迟青收势,柔韧的枝条破空而下,啪一声脆响后,折成了两段,被对方随手仍在墙角的柴火堆上。 时安站得腿都有些酸了,又捨不得移开视线,见他扔了枝条,腾一下跑过去,眼巴巴的问道:「晨练结束了?」 牧迟青短促的嗯了一声,盯着时安,抬手抹了把下颌的汗珠,其实今日的练习远不及平日的分量,但知道对方在廊下站着,他就难以集中心力,方才几次险些出错,索性结束了今日的晨练,明日再加倍。 日光下,时安的侧脸莹白透亮,眼下带着薄薄的粉,领口处绒毛包裹着纤细的脖颈,柔软轻盈,不染纤尘。 牧迟青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突然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晨练,明明知道对方会来,练功停上一日也不会怎样,总好过现在沾着一身的汗水和灰尘,哪怕靠得近些,都像是玷污。
第13页 他垂着眼睫,不着痕迹的往另一边偏了偏,觉得不够,又往外侧挪了一点,还觉得不对,索性快步往屋里走,想着快些把自己收拾干净。 时安得了答案,眼睛一亮,顿时腿也不酸了,凑上去问道:「那等等要去做什么?还有事吗?忙吗?」 她问着问着感觉姿势不对,脖子扭得有些酸,飞快的从左边绕到右边,兴致勃勃的提议:「要是没有事的话,咱们去出去逛街吧!」 还没说完,牧迟青又往另一侧偏了下,时安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疑惑着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自己,也不奇怪啊,怎么小反派好像一直躲着她呢。 前面牧迟青步子越迈越大,眼看着就要进屋。 时安赶紧跟上,「等等!」 这一喊,牧迟青更快了,几步跨进偏房,丢下一句换衣后,门唰一下在时安眼前合上,紧跟着就是门栓被放下的声音。 时安被关在门外,愣愣的揉了下鼻尖,皱眉想原因,片刻,突然福至心灵,小反派刚刚该不会是在害羞吧?这是长大了一岁,知道避嫌了? 她越想越觉得没错,没忍住笑了起来,敲了下门板,语气欢快地道:「那我在院子里等你呀。」 一门之隔,牧迟青正在解衣带,听到声音里夹杂着的笑意,手指一顿,从耳下至后颈,慢慢红成了一片。 他紧紧抿着唇,飞快的把自己沖洗了一遍,想到刚才的场景,又觉得还不够干净,重新换了盆干净的水。 直到三刻钟后才从屋里出来。 第8章 ◎格外碍眼◎ 时安在院子里待得百无聊赖,要不是能模煳的听到点水声,她就要怀疑小反派晕在屋里了。 小半个时辰后,时安耐心告罄,拍拍袖口,回去敲门。像是知道她在外面,手抬起,还未落,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牧迟青带着一身薄薄的水汽站在门内。 四目相对,两人皆愣了下,牧迟青先反应过来,低咳了一声,时安看到他抱着木盆,赶紧手忙脚乱的让到一边。 好在小反派收拾起屋子来利落又迅速,不像沐浴换衣,用了那么长时间,都快比她这个女生还慢了。 不一会儿,牧迟青收拾妥当,时安见他穿着外衣,腰间还挂了个承露囊,明显是要出门的打扮,「你要出去?」 牧迟青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顿了下,语气稍显不确定:「是你方才说想要出门。」他没听过逛街这个词,不过单从字面上看,应该是外出才对,难道是他理解错了? 时安没想到他还记得,脸上一喜,开心道,「那咱们快些出去吧!」 她下意识就要凑过去,靠近的时候突然迟疑了下,记起小反派之前别扭的样子,想了想,特意空出了一人多的距离,这下小反派该不用偏着脸跟她说话了吧。 时安自认为十分善解人意,心情正好,殊不知牧迟青因为她的动作,脸色控住不住的暗了下来,长睫一垂,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等到了街上,时安发现比起去慈安堂的那回,今天的街道两侧的商贩明显少了许多,但两边的铺子里却有不少人,各家都进了新货,热闹不减。 她略一想,便猜出了大概,跟旁边的人确认道:「这是都城里哪个世族要办喜事吗?」 牧迟青点头,「缔良缘,成姻业。不过不是世族,是文渊太子。」 时安咦了声,有些惊讶,她怎么记得文渊的太子成婚这一段是在小反派回盛国之后,那时的牧迟青已是大权在握,特意遣人送了份贺礼,不过礼应该送得不怎么样,文渊皇上收到礼后怒急攻心,当场砸了盒子,撕了礼单。 难不成是之后太子妃出了什么事,太子又另娶佳人了?还是文渊直接换了个太子? 时安胡乱猜测了番,就扔脑后去了,文渊国如何和她关系不大,不过,太子大婚,小反派是不是也要出席? 虽说身份尴尬,但文渊为了面子,也会递请帖的,不过她不确定小反派要不要去,毕竟盛国的质子不止一个。 她扭头去看牧迟青,对方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点头道:「我也要出席。」 牧迟青说着,脚下转了个弯,往街角的一家铺子走去,时安一抬眼,就见那铺子的二楼挂着块牌匾,上头提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瑞荣,底下门面宽阔,因为在街角,临街的两面皆是敞开的,一眼便能看尽,里外四间,摆着各式衣料,算不上大,却也不小。 是间成衣店。 时安还是头一次见小反派有给自己添置衣物的打算,他本就眉眼出众,若再穿得好些,实在引人注目,对一个邻国质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小反派平日几乎只穿深色的素衣。 不过十几岁的小郎君,正是纵马长街肆意妄为的年纪,哪个不爱美。 时安小声问道:「没关系吗?」 牧迟青摇头:「这一次没关系,文渊皇上是不会想看到我在宴席上失礼的。」 时安听他说无事后,眼睛倏然亮了起来,立刻想到了那张人设图,也不知换了装束后,十五岁的小反派能抵上日后的几分风姿。 店铺的东家显然认识牧迟青,笑人迎人,招唿小反派到二楼的一室雅间坐下,「公子的外衣已经做好了,正着人去取,公子稍等上片刻。」 东家走后,便有侍女进来奉茶,大约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标志的客人,小侍女害羞的垂了垂眼,声音柔柔的唤了声公子,伸着一双柔夷想要沏茶,可惜小反派完全不解风情,冷着脸让对方出去了。
第14页 时安还指望能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呢,谁料如此不近人情,明明对着她的时候,脸皮薄得很,连走近些都要别扭一把,侧过脸去说话。 小侍女被赶出去,只能自己沏茶了,时安原以为小反派不会,却没想到对方做得有模有样,换个地方,换件衣服,便是那学堂中品性仪态俱佳的学子,先生最爱的那一个。 茶杯里的茶倒了七分满,被轻轻放到面前,时安眨眨眼,心说自己怎么又忘了,小反派在盛国时,可也是世家大族的嫡子长孙,否则怎么会被选中做质子。 算一算时间,离小反派回去还有三年,近一千个日夜。 时安难得涌出一股心疼。 牧迟青见她神情不对,以为是她不满自己把沏茶的侍女赶出去,他捏着杯口的手指紧了紧,望向她道:「我也会沏茶,不难喝。」 时安知道小反派误会了,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眉眼一弯,点头笑道:「嗯,好喝。」 牧迟青手指一松,心里没来由的高兴起来。 衣裳果然很快就送到了,叠放在托盏中,整体为青色,单从外面看,能看见金丝绣出的祥云纹,时安咦了声,问道:「怎么就一件外衣,配饰呢?」 送衣的侍女这才注意到雅间内还有一人,赶忙告罪,垂着头回答道:「这位公子只订做了外衣,并没有要求配饰。」 时安略显失望,一件外衣哪里能看出什么,她看了眼小反派,心下可惜。 牧迟青原本并不打算佩戴饰品的,他现下十五,还不用束冠,但见到对方看过来时的眼神,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吩咐侍女:「不用定做,取店内现有的来。」 侍女颔首:「诺。」 片刻后,配饰便被送了来,两个侍女得东家交代,特意留下为客人换衣,还未近身,就被牧迟青同样冷脸拒绝了。 时安见状,忍不住想逗他:「不如我帮你换?」 眼看着小反派脖颈处的皮肤登时开始泛红,坏心眼的继续道:「反正其他人都注意不到我的,你就当做是自己在换嘛。」 说完还作势走了两步。 牧迟青憋着气,一个大步后退,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几丝慌乱,几乎称得上惊恐,逃也似的转到了屏风后面。 听到身后响起的笑声,牧迟青略显不甘的咬了下牙根,他虽然记得每一世的记忆,但是心智偶尔会受现在年龄的影响,若是再长上几岁,他定不会是刚才那个反应。 时安笑了一会儿,心情大好。 也不知道小反派一个人行不行,古人衣服繁琐,不过男子的话应该会好一些。 她待着无聊,索性研究起雅阁内摆饰,每次走到靠近屏风的地方,屏风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就会蓦然顿住。 时安几乎能想像出对方揪着衣服紧张的模样,眼睛不由弯成了月牙,咧嘴悄声笑了出来,她怕自己笑出声,小反派会恼羞成怒,索性逛到了雅阁外去。 从扶栏往下看,能看到一楼的客人络绎不断,若是主家亲自来试取衣物,便会被引上二楼,时安撑着栏杆,正看得兴起,冷不防被一股力勐然撞上,咚的一声,她直接打了个趔趄,堪堪扶住栏杆,才没摔倒。 时安懵了几息,错愕回头,这才发现罪魁祸首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概是在跟人玩闹,横冲直撞的在走廊里乱跑,全然没有收力。 对方捂着脑门,大概是疼狠了,好一会儿没反应,半晌,缓过劲来,嘴一撇就是要嚎啕大哭的架势。 时安最怕小孩子哭闹,眼看着对方眼泪就要决堤,赶紧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糖,塞到对方手里。 小胖子表情一顿,包着两筐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朝手心里看去,又凑近鼻子闻了闻,确定能吃后,飞快的塞进了嘴里,含了两口,吃到甜水后,才有空抬头看一眼是谁给的糖球。 时安见他不准备哭了,大大松了口气,心道,好在她第一次进游戏的时候小反派已经十二岁了,要是个爱哭的年纪,估计她一刻钟也待不住。 不过,牧迟青真的会哭吗,时安歪了歪头,想像不出小反派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雅阁内,牧迟青换好外衣配饰,对着铜镜扶正抹额,他唇角紧绷,心口跳动的速度有些快,明明再精美的华服他都穿过,哪怕是龙袍,与他而言,不过也只是件用来挡风的外衣,可现在,他却有些惴惴不安。 牧迟青屏住气息,从屏风后走出来,却没见到人,雅阁的门半开着,隐约能看到一点裙边,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牧迟青脸色一变,快步朝门外走去,刚到门口,便听见一道含煳不清的声音,在门外大放厥词:「姐姐,你真好看,比画上的仙子还漂亮。」 「我吃了你的糖,就要娶你的,不过现在还不行,等过几年,我长大就可以了。」 牧迟青脑子轰然震响,他勐地一下拉开门,一眼就看见站着时安跟前的小童,面若银盘,憨态可掬,还不及他肩膀高,鼓着腮帮的样子,格外碍眼。 他冷着脸收回视线,握住时安的袖口,用力带到身侧,紧跟着啪一声阖上门,把企图跟进来的小胖子挡在外面。 第9章 ◎等…等等……◎ 「诶?等…等等……」 时安被他拽住,差点被门槛绊倒,好在牧迟青力气不小,撑住了她,这才不至于两个人一起摔个狗啃泥。
第15页 「你刚才干嘛拽我?」时安揉着手腕抬头,看到牧迟青的瞬间,视线凝住,眼睛倏地一下亮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艷。 原因无他,身着华服的小反派实在是太好看了,长眉斜飞,俊逸逼人,一张脸冷冷的没什么表情,却透着少年人特有的冷傲,比起日后的肃整持重,多了几分肆意潇洒的风姿。 如果说人设图上的牧迟青像一柄浸透了血的刀,那现在小反派,更像初春的雪,藏着凉意,也盖不住生机。 时安眼里挂着惊嘆,盯着小反派足足看了好几分钟,美色当前,她全然忘了刚才差点儿摔倒的事,飞快的绕着牧迟青转了一圈,小反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完美的,她由衷的赞赏道:「真好看!」 牧迟青绷着脸站着,一声不吭,对夸赞他的话无动于衷。 时安绕了一圈回来,饱足了眼福,这才发现小反派的异样,「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见他脸色不对,想到前一年对方生病的样子,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这几天有没有好好穿衣,不会是着凉了吧?」 牧迟青在她追问了两遍后,才抿着唇冷邦邦的答道:「没事。」 时安看他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明显是不高兴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小朋友不高兴了是要哄的,她摸摸荷包,从里面摸出一颗糖,递了过去,「要吃吗?」 牧迟青垂眸看去,晶莹圆润的糖球躺在她的手心中,像是颗漂亮又华贵的珠宝,但这只是对方惯用的哄小孩子的招数罢了,他早就不是幼童了,不用糖果来哄。 想到刚才在门外看到的画面,牧迟青突然觉得这颗糖球也碍眼了起来,他拧着眉,伸手推开,转身要走,猝不及防之下,糖球从对方的手心里掉了下去,咕噜咕噜的滚向了墙根。 时安愣愣的看着滚远的糖球,一时有些懵,她眨巴了几下眼睛,抬头对上牧迟青的视线,完全不知道小反派在闹哪门子别扭。 牧迟青虚虚避开视线,侧着脸看向雅阁的门,声音冷硬道:「我要更衣。」 时安莫名:「不是有屏风吗?」 牧迟青脸色微顿,在时安的盯视下,过了片刻才道:「你是女子。」 「可刚才你换衣服的时候,我还在呢。」时安撅着嘴,一边嘟囔一边往外走,小反派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要顺毛捋。 她拉开雅阁的门,准备出去时,又被牧迟青叫住了,「不用了。」 回头一瞧,就见小反派面色凝重又纠结,似乎在懊悔刚刚为什么要喊住她,时安偷偷扬了扬嘴角,趁小反派二次反悔前快步走到梨木椅边坐好,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就在这儿坐着,一步都不挪开。」 牧迟青没吭声,脸色依旧很差,不过这回没再让她出去,而是自己转去了屏风后面。 时安撑着下巴,在脑子里跟系统分析牧迟青突然不高兴的原因。 时安:「所以,小反派这是青春期到了,开始叛逆了吗?」 系统:「……不是。」 时安来了精神,追问道:「为什么?」 系统:「他没有赶你走。」 时安反驳:「刚刚明明就有。」 系统:「你还好好在屋里坐着。」 时安点点头:「行叭,那是什么原因?」 系统:「这需要宿主自行探索。」 时安嘆了口气,趴在桌上,她刚刚居然指望系统告诉她,实在是堕落了,不过显然,捷径是走不通的,还需要她自己去找原因。 可她把今天的事全部都想了一遍,也没找出什么具体的原因来,小反派的别扭似乎是从早上洗漱更衣开始的,时安想到对方面红耳赤关门的样子,心道,难道真的是因为小反派长大一岁,开始介意起她女子的身份了? 可直觉告诉她,不是这个原因。 屏风后,牧迟青换衣的动作随着嘆息声僵住,片刻后,又继续起刚才的动作,换下的外衣被抛弃,挂在屏风上,给原本就什么也看不见的屏风又加了一层遮挡。 牧迟青面无表情的转身,视线一瞥,看见了滚落在墙根处的糖球,原本透亮晶莹的糖球沾了灰,变成了灰扑扑的一团,毫不起眼的窝在墙根。 牧迟青脸色几变,鸦羽般的睫毛垂下,盖住眼底汹涌的寒意。 他面沉如水的想着之前看到的画面,脑子里满是那小童鼓起腮帮的样子,愚笨且幼稚,他之前是不是也如这般蠢钝。 他不应该放松警惕,放任自己习惯对方一年来一次的,明知道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居然还抱着对方能打破处境拉住他的幻想。 是因为他迟迟不能步入正途,所以对方已经开始挑选新的人了么? 牧迟青冷着脸扯下额间的髮带,抬起的眼中,冷意犹如寒潭最深处冻水,他略觉讽刺的扯了下唇角,心道,没什么不同,还是跟以前一样,他身边不需要任何人。 时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牧迟青的黑名单,快要被赶走了,她正苦思冥想,一帧一帧的回忆着今天的事,试图找出那么点儿蛛丝马迹,否则这次就算白来了。 早上在小院里,小反派只是耳根处红了一层而已,并没有变脸,出来之后也没有,在等外衣时,他们还好好的说话呢。 所以,问题就出现在刚刚…… 就在她觉得快要找出头绪时,屏风突然被拉开,牧迟青换回了来时的衣服,像是世家公子突逢变故,衣着落魄,风骨犹存。
第16页 不过,小反派似乎本来就是这个人设。 时安登时忘了自己刚才想的事,眼里亮晶晶的提议道:「换好了吗,刚才的配饰也一起带走吧,和那件订做的外衣十分相衬。」 牧迟青抬眼,朝时安看去,片刻道:「不用,我身份尴尬,没必要佩戴多余的配饰。」 说完,不等她再说什么,直接摇铃换来了侍女,时安眼睁睁的看着小反派把配饰都退了回去,除了最开始预订的那套外衣,什么都没要。 直到两人出了店,时安还忍不住可惜,她小声道:「明明都很好看。」 牧迟青聪耳不闻往回走,比刚才还要沉默,仿佛要拒她千里之外,两人中间几乎隔出了三个人的距离。 时安走了会儿,实在有点追不上,小反派的步子越走越快,跟身后着了火一样,她喘了会儿气道:「等一等。」 小反派脚步不停,像是没听见,眼见着再不追就追不上了,时安皱着眉,蓦然提高音量:「牧迟青!」 前面的人唰一下定住,过了片刻才转身回头。 时安咬着唇瓣,可怜兮兮的道:「牧迟青,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 她有些委屈,明明第一回 来对方还知道等她呢,怎么待遇突然一落千丈了,小反派漆黑的眸子动了下,看着她没说话,但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时安见状,眼睛一亮,高高兴兴追了上来,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听小反派语气冷硬:「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时安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还傻傻的问:「那我去哪儿?」 牧迟青蹙着眉,语气不耐:「去找别人或者回天上,随你。」 说完,不等她回应,转身便走。 时安站在路旁,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神,她这是被甩了?不,是被嫌弃了? 她在脑子里问系统:「这算是任务失败了吗?」 系统:「没有,宿主可以选择继续。」 时安不想继续,她快快乐乐过暑假不好么,干嘛要到游戏里找不开心,就在她准备点击退出按钮时,系统不知怎么了,突然360°的在她脑海里播放牧迟青的人设图,末了,还加上了一层相当俗气的滤镜,意图格外明显。 时安看着那层俗气的粉色,被它逗笑了,手指还悬在退出按钮上,「你想要我继续?」 系统:「半途而废不是好习惯。」 时安挑眉,狭促道:「那你夸我一句。」 系统:「……」 系统显然被噎了下,为了讨饭,忍辱负重:「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宿主。」 时安无情戳破道:「游戏还在内测阶段,我是你绑定的第一个玩家吧?」 但她还是很高兴的,其实刚刚她就反悔了,因为她好像知道了小反派是因为什么突然不理她的了。 时安从后台找出文渊国都的全景图,走走停停了好半天,总算摸到了质子住的园子。 小院里空无一人,屋子也落着锁,牧迟青不在。 时安坐在连廊的栏杆上等人,刚才系统忍辱负重夸她好看时,她福至心灵,想起在成衣店,也有个小童夸她好看,再之后小反派似乎就不高兴了。 可是小反派总不会是因为旁人夸了她两句就不高兴,所以还有别的原因,她眨了眨眼,飞快的想到了那颗被推开滚走的糖球。 院门突然被推开,有人回来了。 时安抬头,看见站在门外的小反派,蓦地笑了出来。 第10章 ◎那我也不换◎ 牧迟青不知道时安为什么会在院子里,还笑得那么甜。 他明明已经把对方赶走了,而且对方也没有跟上——转弯后他特意等了等,根本没有人追上来。 看着对方因为笑意愈发鲜亮的眉眼,牧迟青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他绷着脸,抿了抿唇瓣,站在门外迟迟没有进去。 时安现在心情极佳,几乎和之前来了个180°的翻转,弄清楚小反派生气的原因后,之前的事都微妙了起来。 放在两刻钟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唿风唤雨的大佬居然会因为一颗糖球生闷气,而且别扭到宁愿要她离开也不肯说。 以前小反派也是这样拒绝别人好意的吗,只要有一点点不对,便立刻推得远远的,完全杜绝自己沉沦迷失其中的可能。 时安不免有些心疼,小反派如此行事作风,竖起倒刺保护自己,像是草原上假寐的孤狼,警觉又防备,或许他曾相信过别人,却没能带来好的结果。 时安想着那一点被透露的背景资料,虽没怎么写小反派在盛国的处境,却是可见一斑,生在世家大族,可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异国做质子,想必并不太得族中长辈欢心,生母早逝,无人庇护,应该遇到过不止一次的欺凌。 她一时想得有点多,回过神时,小反派已经进来了,对方在她不远处站定,眉心微拢,神色冷淡,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时安表情十分无辜:「整个文渊我只认得这一处,自然就来这了。」 说完,在小反派开口前,又添了句:「你之前可是答应过每年玄月廿三我都可以待在这里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还没有结束。」 牧迟青眉心皱紧:「你不是已经选好了下一个人了吗,还跟着我做什么?」 时安脑子里冒出了个问号,什么叫选好下一个人了,她怎么有点听不懂?刚想追问,话到口边,急急剎住了,先前回来的路上,小反派似乎也提过让她去找别人。
第17页 时安垂头想了片刻,突然抬头,故作严肃的朝小反派看去。 牧迟青脸色微变,他刚才不该口不择言,对方选什么人做什么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非要追问的结果不过就是自讨难堪罢了。 牧迟青咬着牙根,脸色逐渐变暗,转身要走,还未来得及迈步,就被对方叫住了。 「牧迟青。」时安的声音轻快,还透着些许笑意:「你以为我重新选了人做任务,谁?成衣铺里的那个小童?」 她笑意盈盈的说道:「怎么会,你可是万里挑一的那一个。」 牧迟青身形一震,勐然转身,朝时安看去,对方一脸得逞的表情,抬着下巴哼道:「刚刚故意吓唬你的,谁让你胡乱误会我。」 说完眉眼一弯,又笑了起来,右手伸到他跟前,问道:「还要吗?」 牧迟青朝下看去,看到了一颗透明的糖球。 回来前,他已经做好了这一世和之前一样的准备,也没有想过还会再见到对方,可现在,坚定不移的心底却因为一颗糖球出现了动摇。 眼底的手似乎举得久了,有些不耐,想要收回去。 牧迟青用力抓住,长睫抬起:「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时安郑重的点了点脑袋,保证道:「以后一颗糖球也不会给旁人,都给你。」 牧迟青有些不满这个答案,蹙着眉追问:「如果仙君让你换人呢?」 时安心道,哪有什么仙君,她信誓旦旦承诺:「那我也不换。」 察觉到小反派看她的视线带着审视,时安底气十足的跟他对视,半晌,手被松开,手心的糖球被取走了。 她唇角微翘,跟在小反派身边往屋里走,「甜吧,是新的口味。」 牧迟青从喉间发出一声含煳的嗯。 时安高兴起来,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她这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屋呢,几乎刚一进门,就眼尖的发现屋子里多了几件家具,尤其是挨着南面侧墙的木柜——足有一人多高,三对门开合。 时安心道,看来小反派这一年过得还可以,起码比之前好了许多,大概是抽条后,身量高了,底下那些虽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但估计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来欺负人。 至于太子高佑恆,眼下大概正忙着和盛国使臣见面,无暇来管小反派的事。 她没记错的话,高佑恆在文渊没待几年便回去了,应该就是这次文渊太子大婚为契机,不过,小反派还要迟上几年。 但总体来讲,眼下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时安兴致勃勃的在屋里转了一圈,眼尖的发现了摆放在床边横柜内的一个匣子,尺寸式样看着都十分的眼熟。 「那是短刀?」 牧迟青顿了下,点了点头。 时安想到他今早用枝条代替武器在小院里比划的场景,问道:「怎么不拿出来用?」 说完自行脑补了答案,道:「是怕坏了吗?放心好了,这短刀削铁如泥,不会轻易损毁的。」 牧迟青试过,确实锋利无比,天上的东西自然不能同凡品相提并论,他道:「有在用,只是练功不趁手。」 时安就等他这句话呢,很是积极道:「那还要其他的武器吗?」 她原以为小反派这次会跟她开口要一把剑或是长刀,没想到对方只稍微顿了下,道:「弓。」 见时安表情微愣,牧迟青抿了抿唇,道:「我想进山。你给的医书,有几个方子配不齐,我想进山找一找。」 文渊山林居多,国都便是三面环山之势,易守难攻。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平日里进山的人并不少,但小反派说要进山找药材实在有些奇怪。 时安赶紧巴拉了一下游戏的后台,看到攻略进度正在稳步上涨,放下了心,看来小反派确实在慢慢转变,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时安:「系统系统,小反派进山不会出事吧?」 系统:「不会。」 跟系统确认完毕,时安高高兴兴的在商城挑了把上好的檀木弓,正要退出时,余光瞥见上一页的东西,眼前一亮,想也没想就买了下来。 她把两样东西一齐装进了锦盒,可惜小反派死活不愿在她离开前打开生辰礼,不然她还能看看对方的反应。 接下去半天,时安跟在牧迟青身后,看他有条不紊的做事,那点儿小反派长大了的感觉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不无遗憾的跟系统感慨:「再过两年就不能叫他小反派了,这就是崽崽长大后一定会失去的乐趣吗。」 系统:「……」 晚上点灯,时安从游戏里离开,从游戏仓里坐起来时,觉得自己去做了一回青少年心理问题辅导员。 她拍了拍脸,心道,长成小反派那样的青少年,再来十个也行的! 文渊国,生辰礼的盒子摆在桌上,已经被打开了。 牧迟青脸上没什么表情,盒子里除了把上好的弓外,还有一套华贵的衣饰,以及一包鼓鼓囊囊的糖球,似乎是要把白天没买到的东西都补给他。 想到时安把锦盒递给他时的笑脸,牧迟青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她为什么不生气?白天的事明明是他的不对,换作是他,便一走了之了。 凡人几多,何必非要在一个人身上浪费时间。 他对她真的很重要吗?
第18页 牧迟青按在盒盖上的手不自觉的用力,直到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嚓声,才反应过来,匆忙松开手,可惜盒盖还是被压出了道细小的裂纹。 他眼底浮出一丝懊恼,皱着眉盯向那道裂纹,狠狠抿了下唇。 没关系,时安不会怪他的。 第11章 ◎你没受伤◎ 两天后,时安躺进游戏仓,画面闪出时,差点被吓到。 小反派正倚着廊下的一根圆柱,就站在她的对面,四目相对,时安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 她拍了拍胸口,第一个念头是,可惜这次没看到对方习武的样子,不过看样子,对方是特意来等她的。 时安眼睛一弯,两步跑了过去,「是专门等我的吗?」 牧迟青的视线从她眼睛上扫过,嗯了一声,自然而然的挺直嵴背,领着人往屋内走,说道:「我今天要进山一趟。」 时安疑惑道:「今天也要去?」 牧迟青脚步停下,侧头看她:「你不想去?」 「想啊。」时安点头,她也不想一直待在小院里,会无聊的,不过,「但是今天你过生辰,也要进山吗?」 牧迟青不怎么在意道:「只是个日子,没什么不一样。」 时安反驳:「自然不一样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牧迟青似乎笑了下,不过太快,时安没有看到,他这一年已经把玉侯山摸遍了,多带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在文渊,因为他的身份,大多数地方都不适合去,会引起没必要的麻烦,再等等,等他回大盛,就不必每年都被困在一个小院里了。 时安道:「要不还跟上回一样,去街上逛逛?今天生辰,就休息一天好了。」 她想着难得过个生日,还要进山採药,未免太刻苦了,虽说系统任务要求小反派上进,但怎么也得劳逸结合才是。 牧迟青眉梢微动,这回确实笑了下,道:「不是去採药。」 时安和他对视了两息,突然明白了小反派的意思,眼睛一亮,随即欢唿起来:「咱们进山!」 两人坐着马车往山脚下去,马车时牧迟青从一位老伯那儿雇的,木制的车厢还算结实,不过时安没进去,她坐在车前板上,放松的晃着腿。 牧迟青坐在另一边,马车本就不大,两人差不多快要挨上了,时安本来还以为小反派又要害羞,没想到对方这回倒是十分坦然。 时安朝空着的车厢看了眼,问道:「怎么没见你带上那把弓?」 牧迟青以为时安在担心,想着她在凡间不能用仙术,便解释道:「那片山林里没有大的动物,多是些鸟雀山鸡,不会被袭击的。」 时安瞪大眼睛:「那也得带个武器防身呀,你平日不会就是这么空着手进山的吧?」 牧迟青手上一翻,不知从哪拿出了柄短刀,正是她之前送的那把,刀柄随着牧迟青手指的动作,上下翻飞了两圈。 时安还没来得及惊唿,短刀就又被收了回去,牧迟青面不斜视的道:「这个就够了。」 嚯,这就是未来大佬的气势吗!小反派什么时候学会耍帅了! 时安十分捧场的哇了一声,侧眼看去,发现小反派的耳根下果然可疑的泛着层薄红,她赶紧压住疯狂上翘的唇角,把笑声全闷在了肚子里。 这会儿笑出来,怕是要翻车。 马车行到半途,时安从系统商城里翻出两只药囊,小小的一个,挂在腰间正好,里头的草药能驱赶蚊虫,虽说现在是深秋,但进山还是要小心些的。 牧迟青接过后,没直接带上,而是放在鼻尖下嗅了几下,随口报出一串草药来:「柏子、艾草、白芷、丁香、菖蒲……」 他抿了下唇,道:「没必要特意用仙术,我也能配的。」 时安想到自己一开始哄骗对方的话,甚感欣慰,摆手道:「放心,这一点儿没关系。」 从园子到山脚,大约花了小半个时辰。 时安轻巧利落的从车板上跳下来,这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身上穿的衣服根本不适合进山,裙摆虽没有拖地,但也垂到了鞋面,走路还好,进山的话,很容易被勾到。 好在随着攻略进度的推进,时安的权限也大了起来,趁着小反派去停车,一键换衣,干净利落。 等牧迟青回来,就发现时安换了身衣裳,如枫叶一般的金红色,在日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有些像女子的骑服,但又更柔软些。 牧迟青愣了片刻,回神后,语气有些不自然:「你应该让我把马车留下的。」 时安表情疑惑,等明白过来小反派话里的意思,顿时哭笑不得,难不成对方以为她光天化日之下换的衣服吗,赶紧解释:「障眼法,旁人看不见的。」 「我……」 「对,你也看不见。」 牧迟青这才没继续问下去。 进山的路果然不好走,虽然被人打理过,但对时安来说,跟羊肠小道没什么两样,幸好她先前换了衣服,否则走不了两步,裙摆就要被地上的枯枝勾破。 时安的家和大学都在平原地带,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爬过山,这会儿不免新奇,连路边岩石缝里的一朵小花都要凑过去看两眼。 早上的山林静谧清新,日光零星的从枝叶的间隙中洒下,人走在其中,几乎很难察觉到时间的变化。
第19页 两人走走停停,时安眼尖的在一片枯枝杂草中发现了几簇红色的小果子,待走近,她伸手摘了一个,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嘴里就被塞了颗果子进来,她毫无防备的一口咬下去,顿时一股酸涩味在嘴巴里蔓延开来,时安赶紧呸呸的吐了出来,对始作俑者怒目而视:「牧迟青!」 小反派手里拿着作案工具,一脸无辜的解释:「火棘果,可以吃的,也不全是酸的,有些果子是有甜味的。」 时安挑眉,狐疑道:「真的吗?」 「真的。」 「那你怎么不吃?」 牧迟青警觉的向后退了半步,「不好吃。」 她就知道! 时安反手捋了一把小果子,想要趁其不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奈何小反派身手矫捷,刻意放水下她都没能追上,反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只好暂且和解。 停下休息的时候,时安觉得小臂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些轻微刺痛,撩起袖口查看,才发现胳膊不知什么时候被枯枝勾到,外面的衣服没破,里面倒是起了两道红痕。 时安没当回事,反正从游戏出去就能復原,而且也没有破皮,并不碍事。 她看了眼就准备拉下袖子,却被一把拦住,小反派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正盯着红痕皱眉道:「要敷草药。」 时安啊了一声,道:「这点儿小伤就不用了吧?」 牧迟青不为所动:「不敷会更肿。」 他想起刚才枯枝勾过她衣袖的那一幕,拧了下眉,他以为她有仙力护体,不会受伤,便没放在心上,但之前她分明会累,又怎么会不受伤,是他想岔了。 时安见小反派的表情过于严肃认真,张了张口,啊了一声,道:「那,那就敷一下吧。」 牧迟青沉着脸,一脸苦大仇深,好像面前不是她的小臂,而是只中了箭垂死挣扎的兔子,时安紧张的眯起一只眼,觉得肯定要痛的,却没想到小反派动作十分轻柔,她只感觉到了草药的冰冰凉凉,再看小臂,已经被缠上了层纱布。 时安动了动手臂,灵活自如,原本的刺痛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草药敷在伤口上的舒适感,时安很是高兴,没想到她随手给的医书竟然让小反派自学成才了。 她心情一好,腿都不酸了,高高兴兴起身继续往山上走,刚准备回头催小反派一声,就被对方抬手拉到了后面。 时安不解的眨了眨眼,「怎么了?」 牧迟青的视线飞快的从她脸上扫过,抿了下唇:「上山的路你不认识,跟着我走。」 时安哦了一声,乖乖的跟在后面。 跟了会儿,她突然想起,分明可以两个人并排走的,这会儿山路又不窄,即便三人并肩还绰绰有余呢。 时安朝前面看了眼,发现小反派不知从哪弄来了根长枝,拿在手里,时不时拨开两边横生的杂草藤蔓,她跟在后面,还沾了光,连裤脚都没有被勾到过。 不过,这么一前一后走着,实在太无趣了,时安盯着前面的身影看了会儿,喊他:「牧迟青。」 只见小反派应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模样过于乖顺,让时安忍不住升起几分逗弄的心思。 她小脸一皱,可怜巴巴的道:「牧迟青,我脚扭了。」 牧迟青不疑有他,两步走近,扶她到一边坐下,问道:「怎么会扭到?」 时安装模作样的单脚跳了两步,继续胡扯:「我没看路,刚刚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小石子,就扭到了。」 她自以为说辞十分完美,哪知直接露了馅。 才刚说完,就见小反派脸上的紧张散了个干净,片刻,等她坐下,神色淡淡的说道,「你没受伤。」 时安惊讶的咦了一声,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不过她也没想一直装下去,这不还成功了一小会么,但她还是挺好奇自己哪里露馅了,手指抵了抵小反派的胳膊,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牧迟青动作一顿,抿着嘴不吭声了。 他方才走在前头,仔细的清理过上山的路,连一根枯枝都没有,更不可能漏下一颗石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0 10:33:37~2023-03-23 15:5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动不了了◎ 时安等了会儿,没等到答案,惊奇道:「这也需要保密吗?」 牧迟青不搭话,侧着脸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如既往,不过耳根后泛起了层可疑的薄红,好在时安离得远,没有看清。 她见小反派迎着山风站立,还时不时扯动下衣领,在心里跟系统感慨,果然是个少年郎,血气方刚,深秋时节穿这么点儿居然还嫌热。 系统:「宿主可以多锻鍊。」 时安想了想自己八百米的成绩,道:「算了,我还是更喜欢养老模式。」 她歇了会儿,磨磨蹭蹭的不想起来,古人诚不欺她,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爬山也是一个道理,「牧迟青,我脚好像真的崴到了。」 小反派回头,明显不信,狐疑的看了她几眼,一脸防备:「你难道是想要我背你?」 时安的那点小心思还没来得及铺垫,就被戳破了,顿时老脸一红,虽然牧迟青已经比她高上许多了,但是让一个比她小的少年人背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第20页 她揉了揉脚踝,不疼,但是酸。 刚要起身,就见小反派一脸别扭的走过来,在她跟前蹲下,见她没动,脸色变了变,声音夹着不耐,冷硬的催促道:「还不快上来。」 时安眨巴了两下眼睛,好事来得太突然,她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小反派刚才不还是一副拒之千里的样子,怎么转变得这么快。 但是小反派愿意背她诶,意味着不用自己走了! 时安唇角一翘,赶在小反派反悔前趴了上去,怕他不舒服,便没怎么用力,纤细的胳膊松松的圈住对方的脖颈,语气欢快道:「好了,我趴稳啦。」 声音贴着耳廓传来,牧迟青狠狠抿了下唇,绷着脸站起身,结果刚走了两步便后悔了。 他从来不知道姑娘家会这么轻,还不及他平日背的干柴重,就像是朵棉花轻轻柔柔的靠在他的背上。 牧迟青此前从未背过人,之前是没人瞧得上,等他登上高位后,那些人连靠近都小心翼翼,更不要说让他背了,恐怕连心思都不敢起。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同意,对方不过是按了下脚踝,牧迟青皱着眉,把自己的行为归咎于一时魔怔。 脸颊突然被戳了下,牧迟青一侧眼便对上了双笑意盈盈的眸子,「在想什么呢,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背着我这么不情愿么?」 时安的袖子因为动作抽上去了一截,露出一段皓白的手腕,几只精巧的细镯套在腕间,触碰出清凌的响声。 牧迟青身子僵了僵,扭脸避开她的视线,垂着眼睛,沉声道:「不要乱动。」 时安撅了撅嘴,怏怏的收起手,小声嘀咕道:「要多笑一笑,总是这样装深沉,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 牧迟青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下,他已经十六了,除了对方,没有人会把他当做孩童来看,而且他也远不止十六岁。 上山的进程快了不少,牧迟青走得很稳,速度却半点没有耽搁,一路熟练的避开肆无忌惮的枯枝杂草,时安本还打着精神准备避让,见状,便也不做无用功了。 或许是小反派的背足够宽厚,时安迷迷煳煳间竟然睡着了,等再睁眼,像是完全进了另一片地界,之前还枯木横生的林子突然生机盎然起来,旁边有流水的声音,时安扭头去瞧,看见了条窄窄的山涧。 小反派蹲在山涧边,背对着她,不知在做什么。 时安揉了揉眼睛,她睡得不深,这会儿醒了,浅浅的睡意霎时便被山风吹得无影无踪。 她屏住唿吸,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想吓一吓小反派,不过还没等她靠近,就发现小反派居然在料理他们的午餐——一只不知从哪打来的山鸡,以及两条鱼。 火堆燃得正旺,山鸡和鱼也几乎好了,香气幽幽的飘散开,不觉勾起人肚子里的馋虫。 时安一愣,自我怀疑的喃喃道:「我睡了很久?」 牧迟青从她起身的时候就知道她醒了,猜到时安要来吓他,正防备着,没想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唇角下意识抬起,他压了一压,道:「半个时辰。」 说着把一条烤熟的鱼递了过去。 那不久啊,小反派怎么这么利落,这难道就是熟能生巧么?时安忍不住腹诽了两句,乖乖接过烤鱼,在小反派旁边坐下。 她还没吃过这种原生态的烤鱼,拿在手里一时不知该怎么下嘴,半天才试探的咬了口,嵴背上鱼骨被烤得酥脆,嘎吱一声,焦香从舌尖探入。 她眼睛一亮,没想到小反派的手艺十分不错,比她想像的要好吃许多,她不吝夸奖,大肆吹捧了一番小反派的手艺,牧迟青索性把剩下的一条也给了她。 时安摇头拒绝:「我要留着肚子吃烤鸡。」 不过她食量不大,最后也只是啃了条鸡腿便饱了,剩下的全进了小反派的肚子。 两人吃饱喝足,在山涧净了手,牧迟青找地方处理残渣骨头,时安慢慢悠悠的跟着,像是缀在后面的小尾巴。 不过处理残渣的地方不远,牧迟青时不时朝身后瞥去一眼,确定人还在,低头飞快的把手里包好的东西挖坑埋好。 等他再抬头时,视线内却是空荡荡一片,怎么也看不见那抹金红色的身影。 牧迟青有一瞬的慌神,心头莫名一空,犹如跌缀山崖,下一刻,西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他扭脸看去,就见时安起身,笑着朝他招手:「牧迟青,我在这儿呢!」 他眉心动了动,还没来得及理清心口的酸胀,身体就已经朝对方走过去了,只是在看到时安的瞬间,刚刚松懈下去的神经再次绷紧,牧迟青脸色铁青,目眦欲裂,心几乎提到了嗓眼,声音发颤,低呵道:「别动!」 时安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抖着声音问道:「怎,怎么了?」 牧迟青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的脚裸,勉强扯动了下唇角,安慰道:「没事,不要动。」 脚裸上有东西在缠绕滑动,发出沙啦沙啦的响声,时安唿吸微滞,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下意识的低头要朝下看。 「别看。」 牧迟青喉间滚动了下,一滴汗珠顺着脖颈没入领口,他反手摸到腰间,慢慢靠近:「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时安眼里包着泪花,她还头一次遇上蛇,慌乱下忘了自己在游戏里,整个人细微的打着颤,知道小反派是在帮她分散注意,但还是克制不住,她咬了咬唇瓣,结结巴巴的答话:「我,我想让你来,让你来看看野,野果。」
第21页 她手心里便有一把,但已经被冷汗打湿快要握不住了。 艷红的果子像是血珠从指尖跌落,脚腕蓦然传来一阵钝痛,时安站不稳的晃了下,朝地上跌去,蓄了满眶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朦胧中看到一条被短刀定死在地上的长蛇。 时安嵴背发麻,又怕又慌,想要往后移,但却一点力都使不上,咬着牙才将将挪开一点,下一刻短刀被拔起,斩成两段的细蛇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 时安眨着眼,泪珠还在往下落,山风吹过,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身上的凉意,被冷汗打湿的后背冰凉一片。 她惊魂未定,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双手撑着地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脚裸被突然握住,时安整个人一抖,惊茫又慌乱的抬头,迷濛不清中的看见了小反派蹲在自己的面前。 牧迟青垂着眼,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握住时安脚踝的手依旧有些细微的颤抖,他死死抿着唇,才没在这个时候抬头去看她,脚裸处的布料被渗的鲜血染红了一片,正一点点的向四下蔓延。 他低着头,低声飞快的道:「要上药。」 片刻后,得到了一声带着抽泣的嗯。 牧迟青没忍住,抬头朝时安看去,他知道脱姑娘家的鞋袜并不合礼数,但刚刚的蛇是条毒蛇,虽然毒性不强,但如果不及时覆上草药,麻痹的状态会愈发严重。 时安眼里还含着点泪花,这会儿已经稍微平復了下来,见小反派看过来,含煳的问道:「怎么了?」 她刚哭过,两颊红了一片,粉若桃花,嗓音中还夹杂着哭腔,像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牧迟青神色微闪,下一刻便垂下了眼,摇头道:「无事。」 时安抽动了下鼻尖,见小反派这个样子,眼泪啪一下又掉了下来,委屈又可怜的问道:「是不是没救了?」 她快感觉不到自己下半身了,酥麻的感觉从脚裸一直蔓延到整条腿,伴着一阵绵密的刺痛,难耐不安,「牧迟青,我动不了了。」 牧迟青喉间动了下,他没学过怎么安慰人,低着头飞快道:「能解毒。」 「半个时辰就能解开。」 第13章 ◎牧迟青,你松手◎ 伤口虽说不大,但是鲜血流过瓷白的肌肤,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牧迟青握着脚踝的手克制不住的轻颤,他眉心蹙紧,用另一只手勐然按住,才好些。 伤口里的血水被挤出,按理说应该会很疼,但是时安被蛇毒麻痹,什么都没感觉到,一动不动的任小反派摆弄。 解毒的草药附近便有,除此之外,时安还看到牧迟青从腰间的囊袋里拿出一颗药丸,用手指捏碎压在她的伤口处,之后才敷上一层草药,再用长布包扎裹紧。 时安抽了下鼻子,细声细气的问道:「好了么?」 牧迟青低低嗯了声,起身胡乱丢下一句:「我去再找些草药。」 时安还没来得及多问,就见对方步子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般,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旁边的林子,她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抿了抿唇,有些难过。 牧迟青飞快的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后背抵着一颗树,卸掉气力般的靠了上去,额角的冷汗在秋日下反射出一点细碎的光。 他仰头慢慢唿出一口气,眼底划过几分晦涩,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查的动了下,他才知道姑娘家的脚踝如此纤细,单手便能握住。 他今日冒犯了仙子,日后会不会受到天罚? 牧迟青扯动了唇角,心里冒出一声嗤笑,几世轮迴不得挣脱,难道不算是天罚么?不过如此。 他没在林子里待多久,便折身回去,等到时安跟前时,眼底的情绪已经被尽数收起,只余下一点叫人看不透的暗色。 时安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復而又悻悻的垂了下去。 他眉间拧了下,几步走近,低声问道:「怎么了?」 一连问了几遍,都没得到答案,时安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牧迟青咬了下腮,不知道要怎么办,正准备继续问时,听到对方道:「你不是去找草药了吗,草药呢?」 牧迟青面色一顿,他刚才只是随便找的藉口,自己说完就忘了,他看了眼时安,对方仍然垂着脑袋,不肯看他,牧迟青心底莫名慌了一瞬,道:「我现在去。」 刚起身,袖子便被人拽住,下一刻又松了开来。 时安小声道:「我一个人害怕。」 牧迟青几乎是立刻顺着那一点拽拉的力蹲了下去,他看着面前的人,克制住想要碰一碰对方的欲望,轻声道:「嗯,我不走。」 时安没吭声,她刚刚记起来自己是在游戏里,一想到自己刚才又怂又怕的样子,正羞恼后悔着,两颊像是被火燎着一般,迅速腾起一片红。 她在脑子里喊了两声:「系统,系统!」 过了会儿才听到回到:「宿主,怎么了?」 时安:「你去哪了?刚刚怎么没出现?」按理说,刚才那样的状况,系统应该提醒她才对,居然一直闷不出声,实在有些奇怪。 系统慢吞吞的道歉:「抱歉,宿主,游戏正在更新。」 时安:「……行叭。」 她这会儿已经恢復了一点知觉,能感受到自己两腿的存在了,不过酥麻的感觉还在,一阵接着一阵,暂时腾不出心力跟系统追责。
第22页 酸涩肿胀的感觉过于难捱,时安咬着牙努力压着不让自己闷哼出声,刚才哭出来已经很丢脸了,决计不能在小反派跟前再丢一次形象。 正当她全神贯注扛着时,腿上突然覆上一双手,惊得时安打了个哆嗦,勐一抬头,就见小反派的手正放在她的小腿上,顺着脉络自上往下慢慢按压。 时安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细密的刺痛像是一瞬间放大了几十倍,实在过于酸爽,以至于她说话都夹着颤音:「你在做什么?快,快停手!」 小反派头也不抬:「按一按会好得快些。」 时安抖着唇瓣,一把抓住对方还准备继续的手,拒绝:「不,不用,我慢慢恢復就,就行……」 牧迟青视线落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鸦羽般的眼睫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下,他抿了抿唇,克制的收回了手,点头应了声。 时安这才觉得唿吸重新顺畅起来,至于之前想着的,如何恢復自己在小反派跟前伟岸形象的计划,还是等下次吧,让她再娇气一会儿,否则她就要坚持不下去直接登出游戏了。 她腿上酸麻得难受,想找个事情转移注意力,一眼便看到不知在想什么的小反派,伸手戳了戳对方,道:「牧迟青,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牧迟青愣了下,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会。」 他没怎么听过故事,幼时那些母亲讲过的,经过了这么多世的轮迴,也早就忘了,大权在握后,他更不会去看那些充满无知的幻想,那些故事在他看来可笑又幼稚。 时安有些失望,但一想到小反派的身世,立刻又觉得是自己思虑不足,她眼珠滴熘熘转了圈,抬眉问道:「那鬼怪离奇的那种也不会吗?」 果然,小反派犹豫了下,点头:「会。」 时安美滋滋的撑着下巴,等对方开讲,她还没看过这种类型的呢。 只是小反派讲的和她想像的有些出入,时安以为会听到妖精和人的悽美爱情,结果听了一耳朵恐怖离奇的诡异事件。 山间野林,虽说还没到晚上,但也够吓人的,山风卷着枯叶从她手背上刮过,时安吓得一抖,要不是脚踝受伤,就要原地蹦起来了。 她惊完发现自己好像恢復了,还没来得及高兴,身下原本坚实的草地陡然一松,时安毫无防备,整个人猝不及防的朝后跌了下去。 古人道,祸不单行,诚不欺她。 一瞬间,她什么都来不及想,惊魂未定下,脑子几乎一片空白,直到几息后,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掉下去,而是被小反派握住了一只手,悬在了半空。 她颤颤巍巍的朝下看了一眼,发现身下居然是个大坑,坑底竖着密密麻麻的木桩,削尖的一头正对着上面,掉下去的话估计立刻会被穿个对通。 大概是附近村民狩猎用的坑,掩盖得太好,她和小反派谁也没有发现,她之前一直坐在深坑的边缘,因为轻,才没有掉下去。幸好她伤了腿,不能动,否则怕是早就掉下去了,若是小反派不在,结局大概惨不忍睹。 时安心有余悸的收回视线,也顾不上游戏任务了,还是先凳出去吧,她在脑子里连唤了几声系统,结果毫无回应。 不会是在这个时候出问题了吧! 什么破游戏,这么容易出bug的吗? 再联想之前系统说在更新,不由心凉了半截。 拉住她的手臂轻微的晃了下,牧迟青一边保持平衡一边咬牙道:「别动。」 他已经顾不上去去想自己看到时安掉下去那个瞬间的心情了,就像是胸腔蓦然空了一块,只凭着本能沖了上去,一把握住对方,冷汗几乎是瞬间便爬满了整个后嵴。 牧迟青咬了咬牙,一点点收紧手臂,对方眼底的惊惧一览无余,他道:「别怕,也别往下看。」 时安不敢动的,不用小反派说,她也不敢,闭着眼睛不去想刚才看到的场景,努力保持着身体稳定,为小反派减轻一点阻碍。 但是四处没有着力的点,事发突然,这会儿连勾住树干借力都做不到,要想凭一个人的力量把她拉上去,实在太难。 牧迟青嘴唇抿得很紧,他用力抓住时安的手,确保对方不会掉下去,闭了闭眼,在一瞬间松开另一只手,抛出短刀插在地上,再握紧。 虽然险险抓住了,但因为这个动作,两人都往下滑了半截,时安只觉得自己往下勐然一坠,下一刻又勐然止住。 她顾不上自己,飞快的抬头去看,就见小反派半边身子探在大坑的边缘,再差一点,就算是半悬着了,岌岌可危,几乎随时有可能栽下来。 再这么下去,小反派会被她拉下来的。 时安看向对方额角暴起的青筋,心道,小反派快要坚持不住了,她垂了垂眼睫,半晌后开口,轻声道:「牧迟青,你松手。」 虽然联繫不上系统,但是掉下去大概率是被弹出游戏,只不过那个瞬间会因为模拟痛感疼一下罢了,可小反派跟她不一样,受了伤是真的存在的,这样的高度,还有坑底竖起的粗壮木刺,一旦掉下去,伤筋动骨已经是轻的了。 她不想看小反派受伤,更不想看对方因为她从此不良于行,亦或者…… 她咬了下唇瓣,再次开口:「牧迟……」 「闭嘴!」声音夹杂着怒意。 时安张着嘴,愣愣的看向对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牧迟青如此外露的情绪,几乎是吼着说出那两个字的,她心头勐然一颤,细密的酸胀感就像是从脚踝蔓延上来,占据了她的心脏。
第23页 时安快速的眨动着眼睛,压下有些泛湿的眼眶,望着他,继续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忘了,我不是凡人。」 牧迟青就像是没有听见,一声不吭,既没说话,也没有放开抓住她的手。 第14章 ◎我出不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时安没再让牧迟青松手,因为知道他不可能答应。 她只是隔几息便会在脑袋里喊一声系统,可惜一直都没有回应,后台商城不知是不是更新的缘故,也打不开,否则她还能兑换点东西。 上面,短刀刀刃的部分已经完全没入底下,之余刀柄在外,牧迟青缓了下唿吸,拽住时安的那只手慢慢用力,同时一点点向外挪动自己的身体,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汗珠从颊边滚过,顺着下巴滴落在草地里。 时安听着小反派深缓沉重的唿吸,不自觉的咬紧唇瓣,竭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不给对方增加额外的负担。 所幸她坠得不深,深坑的边缘还有不少不平的土块,牧迟青只需要把她拉到比第二次下坠前再往上一点的位置,便能略微借上一点力。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默契的一点点向上,好在这次没有出现意外,顺顺利利的到了边缘,时安抬头看了眼深坑边缘突出的土块,正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抓住,好减轻牧迟青的压力,就听对方声音沙哑的道:「别动。」 时安微微一愣,这个角度对方分明看不到她,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臂骤然用力,她陡然被拉起,半个身子探出深坑,抬眸的第一眼便看到了牧迟青,身体因为惯性向前扑去,另一只手被对方顺势抓住,两人一齐向后倒去,就地滚了两圈,才停下。 时安看着离自己几尺外的深坑,眨巴了几下眼睛,悬着的一口气蓦然唿出,原本的绷紧的身子像是被瞬间抽掉了骨头,软绵无力的瘫倒下去。 她没倒在地上,被牧迟青结结实实的护了个满怀,此刻对方仰面朝上躺着,时安趴在他的身上,一重一浅的唿着气,惊魂未定。 牧迟青的样子并不比时安好多少,鬓角的髮丝完全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的粘在脸上,下唇裂开了两处,被是自己咬破的,同样深深浅浅的喘着气,狼狈不堪。 半晌,牧迟青缓过神,才意识到胸膛上靠着人,他动了动发麻的手指,慢慢抬起,从身后虚虚拢住对方的肩,闭上眼,觉得自己拢住了一团云。 时安缓了好一会儿,先是遇上毒蛇,之后又是深坑,系统又突然联繫不上,一连串事情吓得她惊惧难安,这会儿才勉强有了落到实处的感觉。她撑起身子挪到一旁,觉得肩膀被碰了下,抬头朝小反派看去,看见对方正闭眼休息,便没在意。 山林的秋风带着凉意,从两人身边吹过,时安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伸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尖,觉得有些冷。 之前的蛇毒早就解了,酥麻的刺痛感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不过脚踝的伤口处依旧不能太过使力,继续往山上走是不可能的。 时安伸手遮着眼睛,仰头朝天上看去,发现日光不知何时暗淡下来,像是压着一层厚厚的云,似乎要落雨。 她眉心一紧,昏昏沉沉的想要赶紧告诉小反派,快些返程才行,开口:「牧迟青……」 话音未落,身子一歪,软倒在一旁,眼前一片眩晕,像是飞舞的雪花,她并没有晕过去,只是浑身无力,脑袋昏沉。 受惊加上山风,以至于风寒来势汹汹,半点都没防住。 模煳中听到小反派似乎在唤她,费力的扯了扯唇角,自以为安抚的朝对方笑了下,然后便放心的昏睡了过去。 意识跌入黑暗前,时安还在想,她明明十分健康,怎么进了游戏这么不堪一击,尤其是这回,像是格外虚弱,是不是系统更新把她的体能数据给弄乱了? 不过没等她想明白,思绪就急急奔去找周公了。 等时安再睁眼,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四周静谧又空旷,燃起的火堆时不时溅出几点星火,火光映出的倒影摇曳晃动,像极了故事中的场景。 时安眨了下眼,脑子钝钝的想着,她这是在哪儿? 她的书桌、空调、小花被呢? 她蹙着眉想了会儿,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在游戏里晕了过去,等撑起身子慢吞吞的坐好,视线沿着四周环顾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貌似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外传来响动,时安反应有些迟钝的抬眼,就看见小反派正抱着一捆枯枝进来,四目相对,她揉了揉额角,问道:「这是哪儿?」 牧迟青掩下眼底迸出的喜色,走到火堆前,把枯枝一根根架上去,道:「山上的山洞,我偶尔会在这里休息。」 时安慢吞吞的哦了声,心道难怪有不少东西,她身上多出来的一件外衣,应该也是小反派留在这儿的。 牧迟青架好柴火,倒了碗温水递过去,问道:「还难受吗?」 时安摇了摇头,比起之前,感觉好多了,就是睡得有点久,身上还透着股懒散迟钝,她伸手接过茶碗,喝了口,「什么时辰了?」 一碗温茶喝完,也没等到小反派吭声,时安有些困惑的抬头,问道:「怎么了?」 牧迟青眼睫闪动了下,接回茶碗放好,道:「子时六刻。」
第24页 嗯,子时六刻,不对,子时六刻!! 十二点半了!她怎么还在游戏里?!! 时安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懵然,不是说好一次最多一天的吗,怎么过了十二点她还没有被弹出游戏,就因为她不小心晕过去了?还是游戏更新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系统,系统,系统!」 「宿主,你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时安顾不上跟它计较,急急问道:「我怎么还在游戏里?」 系统:「游戏更新,需要宿主手动弹出,十二点前我有提醒过宿主,但是没有收到答覆。」 时安:「那我出不去了?」 系统:「不是,宿主只需要再等上几个小时,等更新完毕,就可以离开了。」 回復完,系统几乎是立刻掉线,时安还想再追问下确切的时间,结果只得到了几声断断续续的杂音。 她感觉这款游戏大概等不到公测阶段,内测搞不好就会直接崩掉。 也不知道几个小时后是不是真的能登出游戏,要是更新一直不结束,那她岂不是要一直待在游戏里? 时安忧心忡忡,拒绝了小反派让她再睡一会儿的提议,蜷腿抱膝坐着,心里焦急一片,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脚踝处的伤口被人重新上药包扎过了。 牧迟青隔着火堆望向时安,跳跃的火光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让他得以不用隐藏,直白又贪婪的凝视着对方。 他脑袋里思绪翻飞,午夜已经过去了,他的生辰也结束了,对方却没有走,是回不去了,还是因为受伤了?如果回不去的话,她会在人间留一年吗? 牧迟青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但他心底深处确实隐秘且晦涩的希望她能留下来,但这样的念头是不能让时安知道的,天上的仙子怎么会为了一个平凡无用的人留在人间。 牧迟青垂下眼睫,敛去眼底的幽暗无度,时安不喜欢他原本的性格,那他可以变好,可以走正途,无论她喜欢什么样子的人,他都可以演出来。 或许有一日,他足以能够把对方留下来。 牧迟青再抬起眼时,眼底的晦涩阴暗已尽数收起,半点不见,他起身,走到时安面前,蹲下,眉眼温和的朝她看去,道:「该换药了。」 时安一直在想游戏的事,闻言愣了下,「嗯?」 牧迟青点了点她的脚踝,她才发现上之前的草药已经被换过一次了,应该是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对方换上的。 时安本想自己来,但是技术有限,姿势又实在别扭,所以还是乖乖交给小反派操作了,伤口有些轻微的发痒,她刚动了下,就被按住了。 时安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山洞内的东西实在有限,没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她视线转了一圈,又落回到了小反派身上。 看着看着,陡然想起今天是小反派的生日,不对,应该是昨天,九月廿三已经过了,但是她的生辰礼还没有送出去。 时安刚想着现在补上一个还不算晚,结果打开后台才发现系统商城还关着,半点没有要提前打开的意思。 她不想小反派落下任何一个生辰礼,哪怕可以下回补送,但这次至少要给个什么,可商城不开,她什么也取不出。 不对,还有一样东西可以拿出来。 时安抿了下唇瓣,视线扫过物品格,看到一样自己很早之前放进去的东西——一枚玉佩。 是她之前从那间黑心当铺拿回来的,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还给小反派,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眼下便是那个机会。 时安心道,如果游戏真出了问题,她可能都不会回来了,与其让玉佩放在物品格里,不如趁这次还给他。 「牧迟青。」 「嗯?」 他仰头看去,一枚玉佩咚一下垂落在了他的眼前,细绳轻晃,盪起一点漂亮的弧度。 第15章 ◎只需要等上一年◎ 时安拉过小反派的手,把玉佩放在他手心,道:「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牧迟青正垂着脖颈,双手绕道后面快速系了个结,闻言嗯了一声,承认道:「我之后去当铺问过。」 时安在他语气里听出了一点轻快的笑意,慢慢瞪大眼睛,「你该不会一直都知道玉佩在我这儿吧?」 牧迟青系好了绳结,放下手,抬头朝时安看去,唇角微扬,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道:「大约猜到一点。」 时安抿着嘴沉默了,亏她还一直在等个合适的机会还回去,哪知道人家一早就猜透了,说是猜到一点,她才不信,小反派大概一早就确切知道玉佩在她手里才对。 她好奇道:「那你怎么不同我要?」 牧迟青并不在意:「我已经当了,它就不再是我的东西了。」 他问道:「这是今年的生辰礼?」 之后,不等时安说些什么,便接着道:「我很喜欢。」 时安眼神一颤,看向对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小反派或许猜到了什么,但这怎么可能呢,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下次补上礼物的话,万一游戏真的坏了,岂不是要食言。 她点头,小声道:「喜欢就好。」 两人没再继续玉佩的话题,东拉西扯了一番,说起了昨天的遭遇,时安心有余悸,觉得小反派实在太冒险了,当时稍有不对,便是两个人一起跌进坑里。
第25页 她道:「你该放手才对,我不会怎么样的,至多是回去。」 没想到小反派扭头朝她看来,神色异常认真道:「可是书中说捨己为人乃是大善。」 时安一时无语,心里怀疑,自己该不会是矫枉过正,以至于小反派完全折过去了吧?她刚想委婉的劝一劝,一句『以恶制恶,与善为善』还没说出口,就见小反派眼睛弯了下,显然刚刚的话是在骗她。 时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兇巴巴的道:「下次记住了!」 牧迟青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应,直到时安抵了下他的小臂,才慢慢嗯了声,沉声道:「以后不会了。」 不会再让她遇上这种事。 他顺着山洞入口朝外看去,这一片山林他来过不止一趟,今日进山的路他也走过不止一遍,是景致最好的一条小道,却没能发现那个坑洞,牧迟青用力抿了下嘴唇,不会有下次了。 时安不知道他后面还有半截话没说完,闻言又高兴起来,没矫枉过正就好,小反派日后是要进走仕途的,她可不希望对方最后的结局是个被残害的忠良,得要学会自保。 虽说是深秋,但是山上看见日出的时间比其他地方早。 时安裹着件不属于自己的外衣,坐在山洞外,一个哈气接一个哈气,牧迟青从山洞里出来,把手里的热茶递过来,然后挨着她坐下。 这个山洞虽不在山顶上,但视野格外开阔,面前没有任何遮挡,一眼望去有种看不尽边界的辽远,也不知小反派是怎么发现的。 碗中的热气腾出,缭绕在前方,时安轻轻挥手拨散,太阳就在这一瞬跳出了地平线,犹如一颗品相极好的石榴石,泛着暖人的光泽。 下一刻,时安眼前一花,登出了游戏。 她还沉浸在刚才日出的那个瞬间,闭上眼睛缓了几秒才推开游戏仓,慢慢坐起来,打开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昭示着她这回的用时不过比往常多了一点而已。 时安没第一时间关掉程序,而是敲了敲后台,问道:「游戏更新结束了?」 系统企图装死,矇混过关,被她以『工作差劲建议註销』这几个字给提熘了出来,在游戏里,她没多计较,不代表出了游戏还不计较,「说吧,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工作失误?」 系统磨蹭了会儿,羞愧的低下了头:「我忘记开保护机制了。」 说完,又飞快的补充道:「但是,宿主绝对不会出意外的,游戏里发生的事影响不到现实世界。」 时安动了动脚踝,确实没有任何异样,身上也没有感冒过后的疲累,明显十分。 她眉心一拢,板着脸继续问:「那我为什么会多留一天?」 系统小声嘀咕:「只是两三个时辰。」在她瞪视下,连忙改口,赌咒发誓道:「真的是游戏更新,宿主不信的话可以检查游戏的版本。」 游戏版本就写在后台的界面上,一眼就能看到,时安瞥了下,最后一位数果然比之前多加了个1。 她手指点着游戏仓的盖子,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没说?」 系统:「……」 时安:她就知道! 系统虽然没有脖子这种东西,但还是感觉到了后颈一凉,它企图混过去,小声含煳的道:「下回要跳过一年。」 时安皱眉,「什么意思?」 系统硬着头皮小声解释:「再进游戏的话,时间线要往后跳一年。」 时安把它的意思翻译了一下,确认道:「你是说,我下次再进游戏,见到的是准备过十八岁生日的小反派?」 系统点头,谄媚讨好的夸道:「宿主的理解能力真好。」 时安揉了揉额角,无奈道:「说吧,这又什么原因造成的?」 系统低着头,慢吞吞道:「更新出了bug。」 说完,顿了下,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宿主,您还打算继续游戏内测吗?」 时安犹豫了下,跳过一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她没提前和小反派说,对方会不会以为她以后都不去了? 虽然只是个游戏,而且还是内测版本,最后发行时会不会还保留牧迟青这个人设都不知道,但是她莫名不想就这么结束。 时安想了几秒,在系统忐忑又期待的注视下,果断一秒下线,让它担惊受怕去吧。 另一边,山洞外的平台上。 原本还坐着的人突然凭空消失般不见了,只剩下一只茶碗端端正正的摆在地上,茶水冒着热气,等待有人捧起。 牧迟青转过头,视线停留了片刻,唇角微微下沉,划过一条不快的弧度,他伸手端过茶碗,指尖抚过碗壁上残留的温度,沉默的喝了一口。 天边的红日跃然而出,逐渐高升,不知夸父何时才能追上。 虽然知道那点意外留不住对方,但时安的每次凭空消失都让牧迟青感到无能为力的挫败,即便是在数不清几世的轮迴中,他也从未有过这种无力感,因为一旦禁锢消除,曾经的那些人便都只能在他手心下苟且偷生,时安的出现,还是头一次,让他隐约有种抓不住的心慌。 牧迟青半阖着眼睑,压下心头那点不安, 握住茶碗的手指慢慢收紧,没事,只需要等上一年,下个玄月廿三,他就又能见到她了。 红日升起,挂在正中,茶碗中的水早就凉透,牧迟青仰头饮尽,衣襟下一道细绳若隐若现,他放下茶碗,没再看一眼身后的山洞,毫不留恋的下山离开。
第26页 第16章 ◎出bug了……◎ 一年不过四季,春去秋来,几瞬而已。 原本无人问津的园子不知何时热闹起来,人来人往,门庭若市,文渊上下谁不知道那位盛国来的质子最近深得皇上看重。 今日玄月廿三,牧迟青的生辰,文渊皇上原意要为他举行宫宴,牧迟青藉口祭奠亡母推拒了,既是打着尊崇孝道的名义,文渊皇上也只好作罢。 园子新添了不少奴僕,不过牧迟青还住在之前的小院里,只是小院被重新修整过,从原本破败不堪到眼下焕然一新,几乎完全换了样。 按理说,他不该这么快接触到权势,之前数不清多少世的轮迴里,每一世他都是回到大盛后,才能够一点点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无形的力量裹挟强迫着去重复被欺压的日子。 但这一世是个例外,禁锢松解得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快,而唯一的区别便是时安。 廊下,半倚着圆柱的少年正闭着眼,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下。 牧迟青正在心里默默算着时辰,等着时安的出现。 「公子,您在这儿。」 思绪被声音打断,牧迟青面无表情的睁开眼,他今日特意打发了人远离小院,竟还有人敢来。 连玉看着面前的人,眼里充满着倾慕,见牧迟青阖起的眼睑半抬起,顿时收到了鼓舞,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含羞带怯的表明自己的身份:「公子,奴家连玉。」 她是几日前才被送过来的,园子里有不少跟她身份一样的人,据说公子从不碰她们,甚至住进园子后便没再见过公子一眼,连玉不信,她是宫里出来的,和这些人一样,也不一样,皇上赐给牧公子的人,公子岂会推拒。 她这么想着,便大着胆子凑近,「公子,您肩头打湿了,奴家帮您擦一擦。」 牧迟青略想了下,便推出了这人的身份,冷峻的脸上表情丝毫未变:「谁允许你进来的?」 「公子?」连玉对上他冰冷如寒潭的视线,克制不住的打了个颤,不由的后退了半步:「奴婢瞧您这儿无人服侍,便自,自请……」 牧迟青并不想听她解释,两道长眉不耐的蹙了下,「下去!」 连玉浑身一抖,再不敢多待,颤颤的出了小院。 小院的门被关了个严实,牧迟青蹙起的眉心却始终没放下来,他站在门边,落下锁,极轻的舒了口气,极力压下心头那抹焦躁不安。 清晨的雾气已经散开,时安随时会出现在廊下,下一刻亦或是现在。 转身的那一刻,牧迟青笔直的朝廊下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片空荡寂静,失落感瞬间在心底蔓延开来,牧迟青定了定思绪,沉默着开口:「时安?」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随风滚动的枯叶早就没有了,小院里连一丝声响都没有,更不会有人。 太阳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升高,最后悬在了正中,日光照进连廊,斜斜的打在圆柱上,深秋的日光不带温度,只是看起来带着暖意。 牧迟青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中,犹如一尊雕像。 时安没有出现。 她不来了吗?是因为他不够好,所以另选了其他人?还是因为天上事务繁忙,以至于忘了还有人在等她? 牧迟青唿吸发紧,死死咬着牙根,一瞬间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他扯开衣襟,蓦然想起去年九月,时安是带着伤回去的,心头又莫名松了下,或许她只是在养伤,所以才耽搁了时间。 牧迟青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想天上的仙药为何会失效,再等一等,对方或许便能出现。 红日东升西落,廊下的身影犹如一尊立塑,未挪过分毫,只有脚下的影子随着日光长短不定的变幻。 暮色四合,随着最后一丝光消失在天边,牧迟青身形不稳的晃动了下,他脸上毫无表情,眼底的情绪如古井无波般沉寂,慢慢朝外走去。 院门被从里拉开:「来人。」 他一整日滴水未进,嗓子干涸发哑,犹如一把长久不用的古琴陡然发出的声音。守在院外的僕从听着头皮发麻,赶紧上前,只觉公子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格外渗人。 「公子?」 「备马。」 牧迟青一刻都未耽搁,策马疾驰,连夜进了玉侯山。 他直接略过了旁边的新道,而是沿着去年的路快速往山上走去,脑海飞转,时安每一次出现的地方都和前一次离开时是一样的,只是因为都在他的小院里,所以他才没察觉。 牧迟青随手摺断横在前方的枯枝,其中有一支擦过他的脸颊,温热的液体从伤口溢出,他全然没察觉,仰头朝上看去,算着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到。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到了山洞外。 毫无痕迹的洞口让牧迟青的眼睫不自觉的抖动了下,他收回打量视线,下颌紧绷,大步迈了进去。 随着火光的亮起,山洞里的东西暴露在了眼前,一切和一年前一模一样,除了疯长的杂草枯藤,没有任何变动,亦没有人来过的迹象。 直到此刻,牧迟青心底那一点零星的希冀在月色中轻微晃动了下,彻底熄灭了。 他垂着眼,看向那一簇胡乱架在一起的枯枝,依稀能辨别出火堆的形状,仿佛能看见时安躺在旁边安稳睡着的模样。 去年廿三的晚上,他知道午夜快到了,但没有叫醒她,以至于让她错过了回去的时间,多留了几个时辰,所以是因为他妄图强留她一日,所以她才选择再不来了吗?
第27页 牧迟青咬着牙根,指尖嵌入掌心,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毫无所觉。 就像是今日,一样过了午夜,对方却不会再出现。 牧迟青在破晓前回到园子,把马鞭随手抛给马奴,大步朝小院走去。 他身上的衣服尽是被枯枝碎石勾出的破口,细碎的擦痕更是数不甚数,脸上还破了道口,因为没及时处理,已经凝固成了血痂。 这一年新进的下人何时见过他这幅模样,各个惊骇不已。 牧迟青无视一遭目光,踏进屋内,合上门,下一刻便仰面摔进了床榻里,他能支撑到回来,已是力竭。 时安不会来了。 他唇角扯动,露出一抹苦笑,只觉得异常讽刺。 去年,他守着午时,是希望她能留下,今年,守着午时,不过是宣告自己的希冀就此落空,无论心存多少藉口,都无法改变时安没有来的事实。 牧迟青拽出脖子上的细绳,温润的白玉在黑夜里泛着细腻柔和的光,是上次离开前就决定好不来了,所以才会把玉佩还给他是吗? 牧迟青阖上眼帘,指尖轻轻摩挲了下玉身,是他还不够好,不够优秀,不足以让对方时刻记挂在心。 既然她喜欢清正良善之辈,那他便朝着这条路走好了,下一次,下下次,她总会记起来的。 他可以继续等。 天将破晓,牧迟青熬了一天一夜,终于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另一边,时安正靠着游戏仓翻看他的背景资料,距离上回下线,时安已经有一周没登录游戏了,一是怕游戏刚刚更新完,不稳定,二是还没想好怎么在爽约一年后再次面对小反派。 时安心里打鼓,想着小反派应该还不至于指着她的鼻子让她滚蛋吧? 见到人后,她要不要先哄一哄? 但小反派已经十八了,应该不会再吃这套了。 时安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终于在一堆字里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小反派被接回盛国的时间。 她先前看到过一次,记不清具体日子了,只隐约有印象,是在小反派十八岁生辰之后,保险起见,这才又翻出来看一遍的,谁想上面的日期居然改了,改到了小反派生辰之前。 时安确定自己没记错,她之前还感慨过小反派命运坎坷,十八岁前一直待在文渊,难道是上次游戏更新,连带着把人物背景这种细节也改了下? 她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直接进游戏仓,敲着面板,把系统叫了出来。 系统见到宿主重新上线,感动得当场放了几簇电子菸花以示庆祝,至于时安的问题,它拍着马屁,谄媚道:「自然是因为宿主任务做得好,所以攻略对象才会被提前接回盛国。」 时安不太信:「真的?」 系统信誓旦旦保证:「真的!」 既然牧迟青已经返程,那登入的地点就要换了,只是小反派生日正好在返程途中,这一定位就定到了大漠上。 时安心道,在大漠上好啊,起码小反派忙着赶路,没心思计较她的无故爽约,她阖上舱门,吩咐系统:「登入吧。」 白光一闪,出现在面前的是一片毫无人烟的荒漠,时安看着望不到头的黄沙,咬了咬牙,耐着性子问道:「人呢?」 系统也懵住了,手忙脚乱的查看自己的数据,难道后台在它不知道的时候被病毒入侵了? 一番着急忙慌的查证,系统羞愧的低下了头:「攻略对象还在文渊。」 时安:「……时间不是改了么?」 系统:「大概,可能,也许,出bug了……」 第17章 ◎不想再来了◎ 三天前,盛国使者抵达文渊国都。 两国互礼后,便是正事,盛国这次派特使前来,为的便是接牧迟青回国,因为此事已提前交涉过,文渊皇上并未多加阻拦。 特使原以为第二日便能启程,却没想到牧迟青执意要再等三日,态度异常坚决,他此前在人前一贯表现得极为稳重,因此特使完全没想过这种情况发生。 特使不解:「公子,陛下只给了您十五日,您为何非要在文渊过生辰呢?」 牧迟青:「有些事要办,劳烦使者等一等。」 他态度看似恭敬客气,然而根本没有给旁人劝说的机会,看着牧迟青离开的背影,特使暗暗心惊,想到国公府对这个长孙的态度,十年来几乎不闻不问,不由暗嘆,国公府恐怕放弃得太早了。 牧迟青坚决,几位特使轮番劝说下,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样,所谓收效甚微,最后只能被迫嘆上一声:「那就等上三日吧。」 比起一年前,园子里的小院再次变了个样,几乎看不出原貌。 牧迟青站在竹林前,视线从廊下掠过,无人时,他脸上是没有表情的,鸦羽般的眼睫微不可查的抖动了下,看向了别处。 明日就是玄月廿三,玉侯山早在几天前就布置好了,不止是玉侯山,整个文渊国都,只要她出现,他就会知道。 牧迟青的视线细细扫过整个小院,深秋时节却不见萧瑟之意,可见点点生机,只有他自己知道费了心思,只要时安喜欢。 牧迟青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指攒紧,她会来的,他明日就能见到她。 是夜,牧迟青并没有在廊下站立,只是一如往常沐浴更衣,然后睡下,时安喜欢漂亮的人,形容枯藁不在他的计划内。
第28页 他醒得很早,几乎是天刚蒙蒙亮,便睁开了眼,屋内还是一片昏暗,只窗缘处透出半点微弱的晨光。 牧迟青按住心口,掌心下,似有东西在急切的跳动着,若不是胸腔拦住,怕已经沖了出去,他表情平淡,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急躁,一丝不苟的认真洗漱,将自己打理得格外干净。 更衣时,牧迟青犹豫了片刻,没有穿平日里一贯的深色衣服,伸手换了件天青色的。 他拉开门的瞬间,视线控制不住的瞥向廊下,明知道现在还太早,对方不可能出现,但仍是克制不住,在看到空无一人的迴廊后,慢慢收回视线。 无事,只是时辰没到而已。 牧迟青敞着屋门,在桌旁坐下,忍耐住想要出去的冲动,或许时安出现的时候不希望被人看见,所以去年他守了一天,才没有等到人。 这一年,牧迟青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找过无数个不一样的藉口,终于等到了尘埃落定的一刻,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晨雾彻底消散,屋外仍旧一片悄然无声。 牧迟青原本那颗期待忐忑的心慢慢停了下来,变得死寂,嘴里不知何时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他喉间滚动,毫不在意的吞咽了下去。 他垂首枯坐,是他做得还不够好? 大漠,时安瞪着系统,要不是考虑到还需要它更改登入地点,她恨不得当场把这破系统卸载了。 系统在她的逼视下战战兢兢的重新设置,嘴里还嘟哝着不应该啊,怎么会错呢之类的话,手指飞快几乎敲出了残影,最后指天对底的发誓:「这次一定没问题!」 时安一脸狐疑,但是不信不行,再在大漠里待下去,她就要被风吹傻了。 她闭上眼,又睁开一只,威胁道:「再错就卸载!」 系统敢怒不敢言,呜咽了声,点下了传送键。 视线再次清晰起来时,眼前是那条熟悉的连廊,但除此之外,目之所及,其余的一切都无比陌生,时安的第一反应便是系统又出错,大概是不能要了。 系统赶紧出声提醒:「宿主,这儿就是那个小院,您看院门的方向,还对着西南面。」 时安闻言下意识看了眼,果然看到了院门,她不由一愣,再次环顾四周,隐隐瞧出了一点轮廓,小院还是那么大,但除此外,几乎全变了,古韵风雅的布置让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个达官显贵的宅邸。 两年不见,小反派发达了? 时安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就在她踮脚试图看清楚小院全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哐当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翻了,紧随着是一串慌乱急切的脚步。 她转头回看,蓦然瞪大了眼睛。 「牧迟青。」 两年未见,小反派几乎完全变了个样,彻底褪开了少年时的稚气,眉眼愈发精緻昳丽,远远看去,如远山,如丘陵,漂亮风雅,内敛持重。 烟络横林,山沉远照,渊渟岳峙,矫矫不群。 人设图上那抹沉郁的偏执仿佛昨日旧事,在眼前人的身上一丝一毫都找不到,牧迟青就像是照着她的期望,突然间长大了。 时安看向他,脑袋里突兀的冒出个念头,攻略任务也许很快就能完成了。 四目相对,牧迟青扶着门框,轻喘了口气。 方才,在看到人的瞬间,他眼底骤然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怎么也压不住上扬的唇角,直到时安看过来才勉强压下,黑漆漆的眼眸一转不转的盯住来人。 牧迟青咬了下舌尖,嘴里的刺痛告诉他眼前看到的人不是虚缓泡影,他大步朝廊下走去,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直到来到时安跟前。 垂眸看去,记忆中的面庞同两年前一样,那双琉璃般的眼睛泛着水光,恍如晨叶上凝成的露珠,清澈透亮。 时安仰头,朝他笑了下,刚冒出一个音,便被牧迟青用力按进怀里。 直到此刻,牧迟青才感觉自己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想就这么抱下去,却担心时安会不高兴,额角的青筋跳了下,克制的松开手,牧迟青哑着嗓子解释:「我太高兴了。」 时安其实是有些心虚的,进游戏之前还担心小反派会不会一见面就揪住她质问为什么去年无故放鸽子的事,这会儿见到小反派的反应,顿时放心了大半。 她飞快的反抱了下牧迟青,眉眼渐弯,笑了起来:「我也特别高兴。」 看愣在原地的人,时安拽了拽他的袖口,「不带我转转吗?」 牧迟青眼底的思绪轻轻一颤,他垂了垂眼睫,再抬眸,已经藏好了心底的欲望,又是一副恭顺温良的形象。 小院算不上大,时安新奇的全部看了一遍,也只用了两炷香的时间,她跟着牧迟青进屋,不出意料,屋内的陈设亦是焕然一新,不过有前面的变化衬着,这会儿时安已经不会再露出惊讶的表情了。 正堂的桌上摆着两盏茶,看上去放了有段时间了,一边还倒着一张椅子,时安道:「你今日有客?」 她刚问完,就意识到了另一盏茶是倒给她的,这么早,小院的门还是关着的,小反派等的人只有自己。 是她定位错了地方,所以才来迟了,时安看着倒在地上的椅子,想起之前听到的那声巨响,以及对方从屋内出来时的样子,沉默了会儿,轻声问道:「你等了很久?」
第29页 牧迟青神色自若的扶起椅子,换了盏干净的杯子,正重新倒热茶,闻言顿了下,道:「只是多等了一会儿,不是太久。」 他背对着时安,眼里划过一抹懊恼的神色,方才不该如此急切的,她喜欢稳重的人。 时安在桌旁坐下,手里捧着茶盏,暖意顺着手心往四下蔓延,她脑袋里想着事,不自觉的咬了下唇瓣,要不是小反派出声提醒,差点被烫到。 牧迟青心思几转,不明白时安怎么突然情绪低落起来,是因为他刚才说的话惹了她不快?还是她看出了他在说谎? 牧迟青额角渐渐绷紧,若时安能看出他心中所想,那他那些不可见人的心思真的藏得住吗?以前她尊重他,不会看,现在呢,是不是已经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了? 时安不知道小反派在想什么,更猜不到对方的想法已经歪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她正自责自己一句话都没解释,妄图无故爽约的事没发生过。 她心里有点愧疚,因此低着头,没看到小反派脸上的表情,她拢着手指,轻轻捻动了下,小声问道:「你早上是不是以为我今年也不会来了?」 问完,时安愈发觉得羞愧,自己怎么能辜负了小反派的期待,事后还试图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句解释都不给呢?简直就像小说里的负心汉。 她垂着眼,底气略显不足,结结巴巴的道:「去年,嗯,天宫出了些事,所以我才没能过来,并不是忘了。」 游戏的事不能说,她只能解释到这个地步,时安说完,等着他继续追问,就听小反派道:「受伤了吗?」 时安抬头,疑惑道:「嗯?」 牧迟青:「你说天宫出了事,有没有受伤?」 时安愣了下,摇头:「没有。」 对方轻轻一笑:「那就好,我以为你怎么样都不想再来了。」 作者有话说: 对小牧指指点点,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第18章 ◎生气了?◎ 时安小口抿着茶,更内疚了。 她搜刮着能透露的消息,还想再解释点什么,但牧迟青已经换了个话题,说要带她去看看这两年自己在文渊的状况。 好奇心占了上风,时安犹豫了不到两秒就点头答应了。 牧迟青仗着一般人轻易看不见她,丝毫未加掩饰,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带着她进出官邸,甚至有些可惜道:「今日来不及,不然可以带你去文渊的皇宫看一看。」 他心到,等回大盛,一样可以带她进宫,何况大盛的皇宫他要更熟悉一点,毕竟有几世,他还在里面住过。 时安跟在牧迟青身后,她原本是抱着欣赏古代建筑的心态来逛的,不过没一会儿就被小反派的一举一动吸引了注意,对方不知何时收敛起一身锋芒,变得进退有度起来。 时安看着他游刃有余的应付着各色各样的人物,无论是身世赫赫的官员,还是人前驱车的马夫,皆能处理得面面俱到,妥善又得当。 她心里美滋滋,颇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 不愧是她一眼选中的崽崽,真棒! 时安带着一股淡淡的任务即将完成的惆怅,跟着牧迟青把文渊官员拜访了个遍,光顾着欣赏小反派受到的礼遇,等到驿站见到盛国来的使臣,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小反派今日的举动其是在道别,难怪只是坐了坐,都未久留。 她道:「你要回盛国了?」 牧迟青嗯了声,道:「已经商议了一阵子,陛下前段时间终于决定派使臣接我回去。」 时安突然想起那个被改了的人物简介,还有自己之前登入错的地点,她试探的问了句:「使臣是不是几日前就到了?」 牧迟青点头:「嗯,东西都已经交接妥当,明日便可以启程。」 他见时安眉心微拢了下,问道:「怎么了?」 时安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若是提前回去,我今早恐怕要扑个空了。」 说完,又抬了抬下巴,得意道:「不过你就算不在那个小院,我也能找到。」 牧迟青闻言,盯着她看了片刻,唇角轻扬,掀起道漂亮的弧度:「那是我多此一举了,若是两日前出发,还能带你去见一见大漠风光。」 时安听他提到大漠,不由一愣,所以游戏更改的信息没错,只是小反派特意推迟了日子,这才导致她第一次登入扑空。 可游戏人物推迟日期不也属于程序内的数据么?按理说不应该出错才对。 她没想明白,不过也没放在心上,直接归咎于游戏bug。 牧迟青说完,心头略微一动,大漠深处是赶不及了,但文渊国都还有一处可以看尽夜晚的银河繁星,是他有一世进山时偶然发现的。 只是,那处山谷处在玉侯山的背面,牧迟青看向时安,不确定对方还愿不愿意跟他去。 他犹豫了下,如实同时安说了。 时安全然没把上回的事放在心上,游戏又不是天天更新,而且系统保证过,下次再更新一定提前通知她。 她没多虑便点头应了:「好啊,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牧迟青看着她毫无芥蒂的样子,先是微微愣了下,而后似乎想到什么,慢慢笑了起来,是他今日的一举一动让她很高兴么。 他唇角扬了扬,声音有些轻快,道:「现在便去吧。」
第30页 跟上回不同,这次的马车不再是随便找位老伯租用的了,而是小反派这一年专用的,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内里布置得十分清雅舒适,因为有马夫驾车,所以时安这回是坐在车厢里的。 他们是从驿站出发的,大盛的使臣听说牧迟青要连夜去山谷,恨不能直接敲晕他,然后绑上马车立刻动身。 马车上,时安想着刚才那位使臣快要抓狂的样子,问道:「不要紧吗?」 牧迟青摇头,「无事,赶得及。」 时安见他语气轻快,不像是随口找来的说辞,便没继续问,她捧着小反派递过来的糕点,小口吃着,想到几年前对方用玉佩还她那颗糖的情形,时安与有荣焉的感慨,她的崽崽终于是苦尽甘来啦。 她默默看了几眼身旁的人,清正端雅,已经完全和反派扯不上边了。 时安心道,以后不能再在心里叫他小反派啦,得换个称唿,她略有些可惜,觉得还是小反派这三个字听起来既亲昵又可爱,要不,就这么称唿吧,反正对方也不知道? 山谷在玉侯山背面,肆虐的寒风被延绵的山体挡去了大半,剩下的一点山风带着丝丝秋夜的凉意从两人之间吹过。 牧迟青看着时安被吹起的鬓髮,从马车上取出件大氅,抖开披在了她的肩上。 时安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换一套衣服,肩上一重,整个人像是被裹在了一层厚厚的暖被之中,从脖颈到脚踝,护了个严实。 她拉着大氅的外缘,拢了拢,轻轻看牧迟青一眼,点开了系统商城,等马夫架着马车离开,手指一动,从商城里兑换出一件漂亮的大氅,玄採为底,其上有金线勾出的仙鹤祥云纹,在夜色中亦是流光熠熠,像是含着一捧无尽的月华。 这是她在商城里一眼看中的,漂亮华贵,她看到时,脑中便想像出牧迟青披上它的样子了,应当无比适合。 时安表情期待,两眼亮亮的催促:「愣着做什么,上。」 牧迟青压了压忍不住想要翘起的唇角,依言接过,信手一展,大氅在夜色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轻轻落在肩头。 他看向时安,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惊艷,唇角终于压不住的抬起了一瞬,他长睫抖动了下,问道:「这是今年的生辰礼?」 时安正在欣赏美色,一面感慨牧迟青相貌实在是好,一面觉得自己眼光绝佳,听他这么问,便道:「算是去年的,补给你的。」 她其实还想再补一件,上次商城开不了,她把那块白玉还给了对方,但那本就是牧迟青的,算不上什么礼物,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只是现在提起,有些破坏气氛。 时安犹豫了下,问他:「今年的生辰礼,你想要什么?」 她刚才兑换大氅的时候特意看了眼自己的积分,还剩好多,但凡商城解锁了的东西她都能买下来。 时安觉得自己像是个神仙教母,揣着一兜想要送出去的宝贝,她忍不住提醒『小公主』:「多要几样也可以的。」 刚说完,就见牧迟青表情一滞,长睫轻颤了几下,眼尾也跟着垂了下去,「怎么了?」 牧迟青抿了下唇,抬眼定定看向她:「你明年也不来了吗?」 时安被他问得愣住了,随后便是一阵心疼,去年她没能来,小反派是不是等了她许久,直到最后才满怀失望的放弃。 她想也未想,认真承诺:「明年一定会来的。」 山谷的风吹起耳间的鬓髮,少女容颜姣好,清凌凌的眼眸像是含着光,在夜色中无比明亮,牧迟青看着时安,突然想要让这一刻永远的存续下去,不过这么想法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他想要的远不止一个承诺。 月亮不知隐在何方,繁星汇聚,铺满了整个夜空。 时安被牧迟青领着登上山谷中的一个土坡,席地而坐,她仰头望向头顶的夜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嘆,千年前的夜景缓缓在眼前铺开,星河浩阔,万里无垠,她有那么一刻,忘了自己身处游戏中。 她静静看了会儿,突然侧脸看向身旁,却正好撞上了牧迟青看过来的视线。时安一愣,随即两眼微弯,装模作样的哄道:「对着星星许愿,可以梦想成真。」 牧迟青不知有没有上当,不过依言阖起眼帘,他道:「今年的生辰礼,想要一袋糖球。」 那是她系统商城里最便宜的东西,时安完全没想到他会要这个,下意识的蹙起了眉,片刻后,轻声问道:「还有呢?」 牧迟青道:「剩下的,等明年……」 时安抿了抿唇,垂着眼眸,头一次打断他的话:「牧迟青,我说了,下次一定会来的。」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我知道。」 时安眉心动了动,听他继续道:「只是我明日便要回大盛了,山高水长,路途不便。」 视线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上她的衣袖,轻轻蹭动几下,带着几分哄人的讨好,牧迟青声音含笑,问道:「生气了?」 时安脸颊微红,捂着脸闷闷道:「没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7 22:13:11~2023-03-29 21:0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夜催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带我逛逛大盛吧◎
第31页 时安从游戏出来后,没直接离开,而是把系统叫了出来。 她理了理脑袋里的想法,说道:「上回游戏更新,我因为错过了下线的时间,所以在游戏里多留了几个时辰,之后从游戏出来,除了用时长了点,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么说来,是不是意味着我在游戏里待的天数是不受限制的?」 时安问完,等了好一阵也没等到系统说话,显然是在装死,她点出卸载按钮,在旁边敲了敲,光明正大的以示威胁。 系统哽了下,不情不愿的冒出来,支支吾吾的道:「理论上是的。」 时安皱眉,让它接着说:「所以?」 系统支吾了下,道:「内测阶段游戏还没有开发到这一步,强行留在游戏里会造成数值的不稳定。」说完,又试图挽尊:「不过等正式上线后,就能行了!」 时安抿了下唇,有点遗憾,她本想着若是可以的话,下回就多留几天好了,反正距离游戏通关也不会太久,就当为道别提前做个准备。 大概是时安沉默得有些久,系统觉得后颈有些发麻,它讨好一笑,道:「宿主真的想多待几日的话,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时安撩起眼皮,「说说。」 系统道:「虽然下线的时间还不能设置,但登入的时间已经能小范围改动了,宿主可以选择提前登入。」 时安:「能提前多久?」 系统:「三天。」 时安有些心动,但介于系统上回的不靠谱,她多问了句:「确定没有问题吗?」 系统以出问题就自动卸载起誓:「肯定没有!」 时安信了,一个人工智慧以卸载做赌注发誓,她还能有什么理由不信呢。 问完事情,时安打开游戏仓,坐了起来,揉了揉胳膊上突然冒出的鸡皮疙瘩,把空调调高了两度,刚从深秋的山谷出来,一时还有点冷。 当晚时安做了个梦,梦见她在小反派在山谷看星星,结果天降大雨,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从梦里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把被子踢掉了。 时安揉了揉鼻尖,继续躺倒睡觉,结果第二天就感冒了。 夏季的感冒不轻易好,时安在家休养了小半个月,才觉得彻底好全,好在游戏里外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否则她就要再次爽约了。 系统嘤嘤嘤了一阵:「宿主,你好久没上线了。」 自从游戏更新之后,时安就发现系统完全变了个样,原本三无的形象荡然无存,画风逐渐沙雕起来。 不过这一点点变化无伤大雅,只要辅助好玩家,就是个好系统。 时安叮嘱道:「登入时间提前三天,不要忘了给我开隐身。」 系统掐着手指,比了个ok。 因为登入点是牧迟青的书房,时安凭空多了份紧张。 她放轻唿吸,悄悄睁开眼,并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入眼是张案几,上头摆着笔架镇纸,案几后则是一面装满经史子集的书架,和她想像中古代书房的样子差不多。 因为登入的时间正是清晨,时安看着无人的书房,心道小反派大抵还在休息,不过也不一定,或许早早起来练功去了。 看着书房的陈设,小反派回盛国的这一年处境应当还可以,时安绕到桌前,想看一看牧迟青近来在做了什么,宣纸上的字有些繁复,她还没来得及看上多少,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响动。 时安赶紧从桌前走开,视线飞快的在屋内扫视了圈,落在桌案对方的太师椅上,刚坐下,房门便被人从外打开,书房的主人从外走了进来。 时安抬眸,不由愣了愣,几天不见,小反派周身气质又变了个样,精緻的五官依旧昳丽,只是比起在文渊时,更显随性自如,似潜龙归海,伏虎入林。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仗着隐身未除,视线一转不转的落在他身上。 小反派走到桌前,抬手抚了下宣纸,似乎想要继续昨日的事务,待坐下,便有小厮进来送茶,时安见他喝都没喝,只看了眼,就叫住了下人,吩咐道:「再沏一盏来。」 她不由挑了下眉,心道,小反派什么时候这么挑剔了? 桌案后端坐的人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落在旁人眼中,添水研磨,提笔落字,时安撑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谁不喜欢看帅哥认真做事呢,赏心悦目,心情都变好了。 她看得入迷,觉得可以等牧迟青处理完公务再解除隐身系统,反正这会儿小反派要办事,也没空顾她。 片刻后,小厮小心叩门,得了应允后端着另一盏茶进来,搁在桌案上便离开了。 时安心道,这是个做事不仔细的,都不晓得把先前多的那一杯端下去,就这么摆在桌案上,万一打翻弄湿了书纸,岂不是要挨罚。 正想着,就见小反派搁下笔,朝门边走去。 时安以为他要出去,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除隐身,就听见磕哒一声,门栓从里落下,对方走回桌案旁,端起后来的那盏茶,信步朝她走来。 时安被小反派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操作惊住了,她愣愣的看着搁在手边的茶盏,一时无声,好半天才闷闷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桌上的宣纸有被动过的痕迹。」牧迟青声音里带着笑,在另一面椅子上坐下,问道:「因为提前来凡间,所以连我也不能看见吗?」
第32页 时安默默解开了隐身,手指碰了碰茶杯,小声辩解:「我都没有碰到宣纸。」 牧迟青笑意更盛了一分,「今日的书房除了墨香,还混了股淡淡的甜味,这里更浓一些,余下的便是我胡乱猜测的,看来是猜中了。」 他看向时安,眼眸带着光,忍不住说道:「还有两日才到玄月廿三。」 时安不知他心情怎么这么好,但也跟着高兴起来,把刚才那点被戳破的小插曲抛到了脑后,她听出小反派话中的意思,点头笑道:「嗯,这回我可以多待上几日,带我逛逛大盛吧。」 牧迟青眼眸更亮了一些,飞快道:「你想要去哪?哪儿都行。」 他站起来,似乎觉得不够稳重,又重新坐了下来。 时安一脸惊奇,她还是头一次见小反派如此高兴,像是突然得到了一件长久心仪的贵重东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心道,提前几日来果然没错,小反派还是很欢迎她的。 牧迟青一错不错的看着时安,片刻间已经想出了好十几个可以去的地点,他按耐住雀跃的心情,问她:「你想去哪儿?」 时安撑着下巴,想了会儿,竖起三根手指,道:「热闹的,寻常的,人多的地方。」 她怕牧迟青心血来潮,又带她去无人空旷的地方,虽说山林牧野景色很美,但是她也想看一看小反派日后长久生活在的地方。 牧迟青认真想了片刻,把那些不合要求的在心里一一划掉,得到了一个地点——南城城郊。 南城城郊的集市从九月十五日起,一直延续到九月的最后一天,因为是入冬前最后一个大集,故往来之人异常繁多。 完全符合时安的心意,可他并不想带她去。 人影幢幢,驾肩接迹,似乎下一刻对方就会混入进人群之中,然后从他眼前消失,如果可以,牧迟青想领着时安去僻静的无人之处,最好只有他们两个人。 牧迟青垂了下眼睫,藏好心底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他抬眸,对上时安满含期待的视线,笑道:「那就去南城城郊吧。」 她提前来人间见他,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慾限制对方的行动,或许见过人间的烟火气,她会更想留下来也说不定。 牧迟青在心里说服自己不可操之过急,以至于弄巧成拙暴露了意图。 他唇角笑意不减,对时安道:「南郊的大集,从这个月十五开始,一直到廿九结束,中间这几日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时安眼睛一亮,听起来就很棒,而且肯定有各色好吃的,在游戏里过足瘾还不会长胖,这一趟提前来的太值了! 她十分期待,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是不是还要等到晚上?」 问完,突然想起牧迟青已经不是几年前闲散无事的人了,按她的理解,大清早进书房办公,应当是公务繁忙。 时安善解人意道:「你若是有政务在身的话,我便一个人去吧。」 牧迟青脸色一顿,唇角扬起的弧度陡然压了下去,被抛弃的不安感从四面袭来,衣袖遮挡下的手指慢慢攒紧。 他听自己用僵硬的嗓音说道:「集市要傍晚才开始,我会在白日尽快完成公务,不会耽误的。」 所以能不能不要抛下他,不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枯坐等待? 「真的吗?这样最好了!」 牧迟青愣愣的抬起头,眼里还夹杂着无措不解,却看到她弯起了眉眼,笑意盈盈的说道:「出去玩的话,当然是两个人才好啊,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嘛!」 第20章 ◎执念◎ 时安拒绝了牧迟青在府上转转的提议。 她从小反派的书架上找了本闲书,然后撑着下巴,窝在书房的太师椅上翻看了起来。 原本红木制的椅子稍显冷硬,铺上了层厚厚的软垫后立刻和暖了起来,牧迟青还替她拿来了张薄毯,盖在腿上。 时安看着毯子上白色的绒毛,只觉小反派不是会用这种东西的人,想问问,又怕戳中对方什么奇奇怪怪的喜好。 「想过你可能会在书房出现,所以提前备下了。」牧迟青看出她在想什么,唇角抬了下,笑道:「昨日刚放进来,本来还觉得有些早,现在看却是正好。」 时安十分感动,顿觉腿上的小毯子格外暖和。 她安静的翻了会儿书,字倒是都认识,只是繁体看着有些费力,竖向行文也不怎么习惯,看了几页,刚一走神,视线便飘到小反派的脸上去了。 盯着牧迟青看了会儿,时安敲出了系统,问道:「等游戏通关,有套图可以下载的吧?」 系统点头:「宿主想要多少张都有!」 时安心满意足,打发了系统后,继续看几行书,看几眼人去了,循环几次,只觉眼睛都亮了不少。 牧迟青端坐在书桌后,一丝不苟的处理着未完的公文,他只是看似镇定,实则脖颈后快要烧起来了,既希望时安收回视线,又希望她的视线能一直留在他的身上。 只是对方自有节奏,就像只慵懒贵气的猫,支着下巴,时不时看一眼妄图讨好她的人。 牧迟青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去在意那道偶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尽快处理完事务,才能光明正大的陪着她一起出去。 白日里的时间在安静氛围下过得飞快,却又在某一刻漫长无比。
第33页 牧迟青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他动了下僵着的身子,终于按奈不住的朝前面看去,却并没有看到对方清凌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 时安趴在茶几上睡着了,她抱着毯子,鬓角的碎发被压在脸下,红润莹白的肌肤似乎吹弹可破,落在眼下的长睫像是面展开的扇面,漂亮而精巧。 牧迟青下意识的伸出手,在快要触碰到时安时,突然醒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面颊蓦然涌上一股热意。 时安睡得不沉,她刚趴了一会儿而已,小反派起身的时候,她就转醒了。 结果迟迟没等来人叫她,眯着眼睁开一条缝,就看见小反派满面通红的站在她面前,一脸受惊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安坐起身,撑了撑手臂,奇怪道:「你怎么了?」 牧迟青没想到她已经醒了,想到自己方才的行径,面上热意更甚,他喉间滚动了下,拿起几上放凉的茶灌了两口,正色道:「没事。」 没事才怪,时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杯子,觉得小反派大概是看了一天的公文,晕头了,她抿了抿唇,把那句『拿错杯子』的话给咽了下去。 国公府离南城城郊有些远,出发时天色其实还早。 时安见小反派跟她一起上了马车,问道:「还不到用晚膳的时间,不用同长辈打声招唿吗?」 牧迟青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无事,我在文渊待了十年,习惯早和家中不同了,平日也并不与他们一起用膳。」 时安不解,道:「可你已经回来一整年了呀。」 如今嫡长孙回来,不应当尽力弥补才对吗,怎么反而像是更加冷落呢。 牧迟青道:「受宠的孩子是不会被送去邻国当质子的。」 他语气轻松,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亦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偶然得了皇上赏识,担个闲散的小职,并不能给族中带来利益,家中这一辈也有更值得扶持的人。」 时安愣住了,她这一刻才对游戏简介上的寥寥几句话有了清晰的认知,初看时只是一眼而过,以为小反派代皇子受苦,只要回到大盛,便可保证日后的平安富贵。 却不知对方这一年受了多少冷眼相待,是她想得简单了。 时安挑开一角车帘,朝马车外看去,长街上人来人往,喧闹声顺着风传入车内,她不想让小反派看到她脸上的难受。 牧迟青看着时安的侧脸,长睫轻颤了下,她是在心疼他? 无数次世轮迴,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这一世更是因为她的出现,他快要完全挣脱桎梏了,可这些不值一提的经歷若是能让对方心疼的话,也还算有些作用。 牧迟青心思微微转动了下,在时安放下车帘前移开了视线。 到南郊时,天边只剩一丝夕阳的余晖。 时安撑着牧迟青的手从马车上跳下来,她这回特意让系统按照大盛的习俗给她选了衣服,不过看着还是比寻常衣物华贵上不少,只能说商城的布料太好了,一点都不写实。 好在旁人并不能轻易注意到她,即便是注意到了,过了片刻后,也会快速忘记的,所以也就刚下马车时引起了几声惊嘆。 牧迟青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赶集的人比他想像中的要多得多,他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了半步,挡开旁人好奇的视线,只是比起时安,他这张脸也不逞多让,看过来的人非但没少,反而更多了。 时安抿着唇,悄悄笑了下,她拉了拉小反派,示意对方低头,伸手在他髮带上点了点,原本普通的髮带出现了一道金线镶出的边。 这才符合小反派的气质嘛,时安满意把髮带理正,说道:「好啦,现在旁人就不会注意到你了。」 这东西是商城新开发出来的,能降低存在感,大约是用来保证玩家安全的? 其实她也不确定这东西是不是对游戏里的人物也有效,但小反派用上后,似乎效果不错,虽然还时不时有视线瞥来,不过比刚才好多了。 牧迟青不知道时安做了什么,但也很快意识到了区别,顿时蹙起了眉,一脸严肃的强调:「不要乱用仙术。」 时安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了,她指了下天下眨眨眼,说道:「没关系,只是一点点,不会被发现的。」 牧迟青表情固执,说道:「还是不要随便用,我可以戴面具。」 时安看他认真的样子,记起上一次自己变出香囊来的时候,对方也是这个反应,是担心她被天庭捉走吗? 她佯装苦恼,问道:「那怎么办,收回来的话还要再用一遍仙术。」 小反派表情一顿,果然不再说话了。 时安轻轻撞了撞他手臂,欢快道:「好啦,没关系的,天庭忙得很,不会注意到我的,咱们去逛集会吧。」 牧迟青落后一步,跟在时安身后,视线一错不错的跟着,他想她留在凡间,却也不想她被天规发现,因而受罚。 时安还不知道小反派脑洞开了这么大,她正欢快的逛着,简直什么都想买一份。 商城已经可以兑换银子了,她摸了摸荷包,里头放着几两碎银,是她刚刚兑换出来的,比着大盛的物价,完全够用。 不过,小反派没给她动用小金库的机会,每次都在她刚选中东西后,就已经从旁默默付了银钱。 时安咬了口热腾腾的米糕,揶揄道:「不是说只是一个闲散小官,要是花多了,这个月的俸禄不够用怎么办?」
第34页 她本是打趣的,方才那些零碎的东西全都加起来也用不上一点碎银,没想到小反派很认真的答道:「家母生前有不少铺子,因为位置好,仍在盈利,所以我每个月还可以在族中支取一份月例。」 时安见他说得认真,不知为何有种被另一半告知可以承担养家责任的错觉。 她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荒谬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小反派头一次在她跟前主动提起关于母亲的事,时安是想试探的问一问的,如果能帮对方解开心结就太好了,不过眼下人声鼎沸,并不是个适合的时候。 牧迟青说完,有些紧张的等时安回应,他手上的财产其实远不止这些,再给他几年,无论是什么至宝,只要时安想要,他都能够捧到她面前。 却见时安不知为何,突然晃了晃脑袋,发间的步摇随着动作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朱唇微启,语气轻快:「那我就不用担心你以后会饿到啦。」 时安眼中揉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在光影中格外动人,却又似隔岸看花,虚实难明。 牧迟青垂眸,慢慢应了一声。 两人从集市的一头逛到另一头,用了大半个时辰,收穫颇丰,时安腿都走酸了,不过脸上兴奋之意未减,显然有些意犹未尽。 往回走时,经过一算卦的摊子,牧迟青被一身道袍的摊主叫住:「这位公子心中似有执念,不如老朽为你算上一卦,助你解惑,如何?」 时安闻言,好奇的站住脚,探身看过去,就见那摊主身后的幡布上大言不惭的写着三个大字——刘半仙。 对方见牧迟青停住了脚步,再接再厉道:「既然老朽与公子有缘,便赠公子一支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30 21:04:39~2023-03-31 21:0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娶妻,自然子孙满堂◎ 牧迟青并不信这些,他的命自有定数,唯一能解之人就在身侧。 时安坚守唯物主义,自然也不信这套的,她刚刚只是好奇,这会儿看过了,就没什么兴趣。 老道士今日一直没开张,好不容易有个客,见对方不为所动,抬步要走,自是不想放过,赶忙道:「公子妄念深重,不可强求,若是强求必有忧啊!」 牧迟青脚步一顿,长睫微颤了下,他转过头看向对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微不可查的划过一抹不快。 时安扭头,见小反派脸色变了变,心道,这是被说中了? 那老道士说话含煳,被说中也不奇怪,毕竟人生在世,总有求不得的东西,小反派这是想到了生母的事情了吗? 她抿了下唇,往前一步,伸手挽住小反派的手臂,道:「道长看我如何?」 老道士一惊,这才注意到这位公子身旁还站着个姑娘,再仔细一瞧,金尊玉贵,灵气逼人,他方才是怎么看漏的? 时安本想着老道士随便说点什么,只要说了,她就能戳破,而且小反派对她仙子的身份深信不疑,到时肯定就不会信对方刚才那番话了。 谁料对方盯着她看了半晌,竟然颤巍巍的道:「天机不可泄露,老朽今日眼拙,冒犯了仙子,罪过,罪过!」 说罢,也不等时安说话,捲起幡布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时安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要不是仙子的身份是她编出来的,她都要信了,这叫她还怎么戳破。 那边,老道士飞快的离开集市,找了个没人的地,几下除了脸上的鬍子,露出底下细白没有皱纹的脸,口中自言自语的念叨着:「方才那位姑娘该不会是宫里头的贵人吧?」 那穿着打扮可不似寻常显贵,他越想越觉得可能,不由懊恼自己多嘴,要不是叫住了旁边那公子,哪里有这些事。 南郊大集,人多又杂,他就想想趁机说点吉庆话,讨些赏钱,怎么就遇上了宫里头的人,还好他见势不对立刻就熘了,否则诓骗贵人,万一被捉住,可是杀头的罪过。 那边,时安满脸尴尬,看向小反派,不确定道:「你没有真信吧?」 牧迟青神色如常,看了时安片刻,眉眼一松,浅笑了出来:「嗯,他离开时身形矫健,不是老人。」 而且,神明就在他的身边,他又何必去轻信其他人。 时安长舒口气,她就说,刚才那摊主肯定是乱蒙的。 对方走得急,签筒还倒在小案上,从里头掉出一支竹籤,时安伸手拾起,见上面写着两句签文:「天地也解和人意,薰风拂拂自然凉。」 倒是支好签,她弯眉一笑,把竹籤递给身边的人:「共勉。」 牧迟青接过竹籤,视线扫过上面的签文,收进了衣袖。 从南郊回来,已是深夜。 时安累得连手都不想抬,草草洗漱完,倒头便睡,第二日醒来,牧迟青已经晨练结束,时安看着他挺拔的身板,想起自己的八百米成绩,默默的羡慕了。 用过早膳,时安瞧着准备领她逛园子的小反派,提醒道:「已经这个时辰了,再不去点卯是不是要来不及了?」 「无妨。」牧迟青笑了下,不甚在意,取了件披风盖在时安肩头,「虽说就在园子里转转,但还是凉气的。」
第35页 他道:「这两日本就是休沐,而且公务都已经在昨日处理好了,不需要点卯当值。」 时安乖巧点头,难怪见他昨日忙了一整天。 牧家自开国起几世勛贵,国公府占地面积自是不小,时安才转了一角,就忍不住心疼起小反派,在这般优渥的环境下长到八岁,骤然被送往文渊,境遇转瞬间天差地别,其中经歷的苦痛旁人是难以想像的。 她突然就理解了牧迟青日后为何会黑化,为何会变成那样一个无心无情的人。 系统突然冒出来,咳了两声,「宿主,任务,任务!」 时安被它吓了一跳,在心里道:「记得呢,我又不会劝他向恶,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系统扭捏道:「宿主如果第一个完成任务,我就能领到这个月的最佳员工奖了!」 时安:「……」 园子里转上半日,遇上的人对牧迟青的态度皆是十分恭敬,只是这恭敬客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疏远,不像是对府上的公子,倒像是对着客人。 时安朝旁边看去,对上牧迟青看来的视线,对方神色自若好似并不在意,俯身低头,问她:「怎么了?」 她拽了拽牧迟青的袖口,小声道:「咱们回头吧,我走累了。」 再往前,遇上的就不止是下人了,管中窥豹,也知道牧家掌权之人对牧迟青是何种态度,即便小反派真的不在意,她也不想看他被冷落。 牧迟青并没有带她走原路回去,而是从东面湖中的小路过去,能剩下一半的路程,且那湖心有座亭子,供人观赏游鱼,歇一歇步。 时安撑着石栏远眺,一眼望去,看不到国公府的正门,忍不住感慨:「真的好大啊!」 她垫了垫脚,探出一点身子,风吹过,带起少女耳边的鬓髮。 牧迟青心勐然一跳,突然升起种时安要乘风离开的错觉,在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前已经死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时安吃疼的唔了一声,转头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牧迟青垂了垂眼睫,松开手道:「小心落水。」 时安一笑,觉得他是过于担心了,石栏这么高,她要翻出去可不容易,不过小反派知道关心人,她还是很受用的,开心应道:「知道啦。」 于是这回便没再探出身子,时安环视了一圈,发现东南面有处院子和其他地方不同,枯死的树枝突兀又违和,像是常年无人打理,被遗忘了一般,可那院子却又占着一块不小的地方。 时安不由多看了几眼,越发觉得那院子与四周景致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串水灵饱满的葡萄上,正中的位置突然有一颗出现了腐坏。 她压下怪异感,指了指院子的方向,问小反派:「那是哪儿?」 牧迟青看了一眼,道:「牧家长媳的院子,现在荒废了。」 时安哦了一声,没听出小反派语气里的冷淡,也没往深处想,直到下亭子时,突然福至心灵,牧家的长媳不就是小反派的母亲! 她陡然顿住,扭头看向身侧,艰难道:「那处院子,是你母亲生前的住所?」 牧迟青点头看过去:「要去看看吗?我也很久没去过了。」 时安张了张口,小反派的语气太过平淡,她都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她从湖心亭下来,走了半刻钟不到,便到了小院,红漆斑驳的大门上挂着一把重锁,明晃晃告示着闲人免进。 时安刚想在商城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出把□□,就见牧迟青握住锁,轻轻一叩,锁眼发出一道沉闷的咯哒声,然后便开了。 要不是时机不对,她几乎想给对方鼓一鼓掌。 从院门进去,扑面而来一股荒凉衰败的气息,因为长久无人打理,原本的精緻的花坛被疯长的杂草取代,影壁墙上爬满了枯藤。 牧迟青眼的底古井无波,他每一世都会在独揽大权后前来,将这些旧时的痕迹付之一炬,轮迴的次数多了,就没什么感觉了,他连那个女人的长相都快忘了。 他让时安发现这里,也只是因为昨日,对方在去南郊的马车上,出现在脸上的那抹心疼的神色。 牧迟青无比清楚,他不过是在利用时安的心软,给自己添加留下她的砝码。 只要能留住她,无论多小的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院子虽然破败,却还是能从中窥探出一丝旧时的情形,时安没有贸然往里走,她扭头去看牧迟青,对方也正巧看过来。 她轻抬了下眉,无声询问:怎么了? 牧迟青摇头,看着一片从她裙摆处飘过的枯叶,顿了下,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出去吧。」 他不该带她来这里,让她沾到这破旧院落中的尘埃。 时安以为牧迟青情怯,才只在院门处站了站,见他默不作声的重新锁上院门,抿了抿唇瓣,小声安慰道:「等以后有了功名,修一座大的府邸,比国公府还要大。」 牧迟青正在落锁,闻言,唇角轻轻挑动了下,说道:「宅邸太大,一个人会很冷清。」 时安没听出其中的暗示,道:「怎么会是一个人,将来建了功业,娶妻生子,自然子孙满堂,一定很热闹的。」 牧迟青长睫一抖,未再应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1 00:00:00~2023-04-01 2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6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扬了你的奶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允他心中妄念◎ 玄月廿三这天,万里晴空。 时安起了个大早,前一晚和牧迟青说好,今日要去山上进香祈福的。 她原以为自己认床,前晚是累了才能倒头就睡着,昨天只是在府上转了转,恐怕要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了,没想到一样的好睡,小反派不知在她房内点了什么薰香,很是好闻。 时安用香匙拨弄了几下香粉,心道,里面应该放了什么有安神功效的药粉,这要是能带出游戏就好了。 正想着,身后响起几声叩门声,时安一回头,就看见小反派穿戴整齐的正在门外,一身直襟长袍,腰间繫着条同色的金丝蛛纹带,衬得他身形格外挺拔优越。 时安在心中一百零一次的感慨,牧迟青真的是很好看,不止眉眼,从上到下,连发梢扬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等她出了游戏,一定要去关注一下画师。 她对小反派展颜一笑,问道:「要出发了吗?」 晨曦自窗外照进来,缱绻眷顾的打在时安的身上,牧迟青心头划过一阵悸动,有一瞬连唿吸都停滞了,他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定定看了几息,才点头。 山间,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开,唿吸里带着凉意。 时安走了一阵,身上倒不觉得冷了,只是眨眼时,眼睫落下,像是挂了霜,一缕一缕的粘连着,有些不适。 她停步眨了几下眼,旁边递来一方帕子,时安接过时,还能感觉到帕子上的温度,大抵是被揣在怀中的,她盖住眼睛,轻轻按了按,再拿下,就感觉眼睫轻快了许多。 时安把帕子还给对方,正要说有些湿了,就见小反派已经叠好收了起来,还无辜的看了她一眼,面带疑惑:「怎么了?」 好吧,反正只是晨时的露水。 时安顿了顿,摇头。 山上有座久远的古剎,相传大盛开国时就在此处了,寻常并不缺香火,尤其每逢吉日,来往香客更是络绎不绝,不过今日进山的人倒是并不多,或许是因为正值清晨。 两人到古剎时,日头虽未完全升起,但天色已是大亮,时安站在空旷古寂的院子中,听着远处传来的诵经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心头之事皆沉淀了下来。 院内无人,偶尔有个小沙弥经过,只低头行一礼便匆匆走了,并不上前招唿。 时安并没有去诵经的正殿,她无心打扰,偏殿亦是金顶辉煌,宝相庄严。 她不信,但仍心存敬畏,弯腰拜了拜,她仰头望向佛前,诚心祈祷,希望小反派日后事事顺遂,平安荣华,安稳的度过一生。 虽然为游戏中的角色许愿看起来很傻,但是她还是认真的在心底把自己的愿望重复了几遍,攻略任务还差一点就到百分百了,或许下回就是最后一次登入了。 时安想,任务完成后,她大概也会时不时想起他的。 一旁,牧迟青的视线落向身侧,少女于佛前闭眼祈祷,圣洁又虔诚,檀香幽然盈于鼻尖,牧迟青的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他只愿在她面前垂首诵拜,以期得到她的垂怜,允他心中妄念。 在片刻的游神中,似乎听到时安在说话,「把手伸出来。」 他下意识的照做,回过神时只觉手腕上一凉,低头看去,便见腕间多了一串菩提子缠成的手串,棕红色的菩提子泛着细润的光,悬坠在半空。 时安拉起牧迟青的手看了几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在商城里看到时,就觉得小反派戴上一定会好看,也不知商城是怎么评估这手串价值的,或许真的能加buff,总之花了她一大半积分。 牧迟青看向时安,她眉眼鲜亮,揉着笑意,珠悬角翘的唇弯起,好似心情极佳,牧迟青心头一动,他试探道:「下次,明年,你也能提前来吗?」 说完,顿了顿,又添了一句道:「明年大约要行冠礼。」 时安想也未想,就点头答应了:「好啊。」 她刚刚看过攻略进度,还差一点点,大概下一次就能刷满:「加冠礼后,仙君派给我的任务就完成啦,我还以为要再等等呢。」 时安高高兴兴的跟小反派分享这个好消息,完全没注意到对方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她飞快抱了牧迟青一下,快乐道:「你真是太棒了!」 时安真心实意的夸赞,她自认为整个攻略游戏自己几乎没做什么,牧迟青之所以步入正途,前程坦荡,完全是因为自身足够优秀。 牧迟青的思绪还停留在时安近似道别的话中,猝不及防被抱了下,像是被团柔软的云絮轻轻拢了拢。 他愣怔了下,串珠上的背云碰过手背,激起几分凉意,牧迟青飞快敛去眼底的神色。 无妨,他还有一年的时间来做准备,还来得及。 时安一整天的心情都格外好,小反派看起来也很高兴,从古剎离开,两人在大盛都城的主街上转了转,末了还去吃了暖锅子。 离开前,时安认真保证:「明年我一定提前来。」 从游戏中出来,时安忍不住笑了下,小反派特意提起加冠礼,是在跟她撒娇吗? 不过也的确奏效了,她确实心疼,古代男子的冠礼虽说一般在二十左右,但世家宗族的一些男子为了早些入仕,大都都会提前行冠礼。
第37页 牧迟青在文渊的几年,自是没有人会做这件事的,回来后不受家中重视,便一直拖到了二十,大抵是怕她拒绝,所以才在问完后又添上了加冠礼的事。 时安从游戏仓里出来后,便在手机上定了个三日后的闹铃。 虽说还有一次就完成攻略任务了,但时安并不想拖着,就是不知道之后正式上线的版本中还会不会保留牧迟青的人设。 时安挖了一勺冰淇淋,登入电脑准备搜一搜画师,可是查来查去,什么也没找到,连画师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叼着勺子,费解的想,难道大佬是个骨灰级别的社恐,宅到网络社交也要断绝了么? 不止是画师,时安不死心的又查了一遍游戏公司,这回倒是搜到了一点信息,不过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宣传的意向,只有个空空如也的官方帐号,头像都是默认的那种。 想到自己登入游戏前签的保密协议,时安心道,现在的游戏行业竞争如此激烈了么,保密工作需要做成这样? 她挖完小盒里的最后一勺,果断放弃继续搜索,反正等游戏进入宣传阶段,各种信息会自己跳出来的。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时安准时上线。 系统难得温情,给了她一个爱的抱抱:「加油,祝宿主最后一趟攻略成功!」 时安恍惚间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一定是之前被系统cpu了!她凭空揉搓了几下系统,信誓旦旦的保证:「行了,不就是最佳员工奖么,等我的好消息吧!」 登入地点还是上次的书房,不过这回她一来就看见小反派了,对方正在整理衣冠,背对着她。 时安抿着唇悄无声息的靠近,还没碰上呢,就见小反派动作一顿,却没回头,像是故意在等她,时安泄气的撇了撇嘴,嘟囔道:「怎么每次都能被发现?」 牧迟青转身,声音里带着笑意,「大概是一直在留意,所以有一点点不同就能发现。」 他拉时安在椅子上坐下,说道:「我刚沏好了茶。」 时安这才发现书房内暖洋洋的,一点不似深秋时节,小反派提前点了暖炉,备了茶水,难怪会在书房等她,时安心头一暖,仰头望他,问道:「今日无事吗?」 正说着,门外传来几下叩门声。 牧迟青几不可查的蹙了下眉,「说。」 小厮隔着书房的门,语气恭敬:「公子,老祖宗请您去一趟正厅,宫里来人了。」 牧迟青抬眼,语气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时安有些诧异的看向牧迟青,刚才那小厮言语中恭敬的态度不是装出来的,显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小反派在仕途上又往前迈了一大步。 她本想跟着一起去,又有些犹豫,毕竟国公府正厅不是别处,万一被人注意到,怕是要引起没必要的风波,虽说之后也会被忘掉,但总归有些麻烦。 牧迟青看出她的顾虑,笑道:「厅门处有座屏风。」 正厅,族中几位长辈都在,牧迟青到时,正在与宫里来的人说话。 气氛微妙的停滞了一下,牧迟青扫视了一圈,面不改色的迈步进去,对其中一人道:「曹公公。」 对方正是皇上身边的大黄门,一副慈眉善目的长相:「大公子贵安,咱家奉皇上的命,来给您送贺礼。」 他一面说,一面命底下的人把东西打开,笑呵呵道:「皇上说了,这几日是您的好日子,朝中之事不急,让您在府上多休息些时日。」 牧迟青点头应下,道:「谢皇上。」 曹公公交代完皇上的事,又转向牧家的其他人,敲打了一句:「大公子的冠礼都仔细着,皇上交代,万不可出了差错。」 立刻有人道:「请皇上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曹公公呵呵一笑:「大公子好,皇上自然放心。」 此话一出,厅中众人的脸色皆有些微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2 00:43:50~2023-04-02 23:4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李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舅、舅舅?!◎ 牧家家庙,朱墙木柱,古树深深。 时安抬头望着门匾上的忠孝二字,还没迈进去,就感受到了一股古朴肃穆的气息。 平日里牧家人是不过来的,但因着牧迟青的加冠礼,故而多了不少忙碌的身影,时安只见人来人往,却听不到嘈杂声,顿时肃然起敬。 她跟在牧迟青身后,转了一圈,在桌上的托盘里看到一块玉牌,玉牌下垫着朱红色的绒布,上面刻着两个字,她凑过去,轻声念道:「林、渊?」 「唔,林林而群、渊渊不绝……」时安看了片刻,扭头问道:「这是你的字?」 牧迟青似乎愣了下,转而低低笑了声,道:「嗯,是我的字。」 他的字从没有过这种解释,之所以择了这两个字,不过是牧家老祖宗用来敲打他的手段,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暗讽他在文渊做了十年的质子而已。 不过,即便这一世他提前掌握了权利,在牧家有了说话的分量,也没有想过要换,大抵是因为换个解释,就变得好听了起来。 「牧、林、渊?」时安一字一顿的念了一遍,也笑了起来,道:「和牧迟青一样好听。」
第38页 半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整个行冠礼的过程并不繁复,许是简略了一些流程,不过她觉得恰到好处。 时安默默看了全程,诡异的产生了一股嫁女儿的心情,她赶紧撇撇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团吧团吧塞到了角落里。 礼成后,时安及时点开后台看了眼,游戏进度停在百分之九十八的位置,还差最后一点点,大约要等到生日当天吧。 第二日,牧迟青进宫谢恩。 时安还没来得及表示,就被小反派拉着给带进了宫,说就当是散心了。 牧迟青进殿面圣时,她就坐在旁边,抬头就能看见大盛国的皇上,殿内开阔,只要不出声,没人注意到她,比国公府的正厅还方便。 时安好奇的打量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官方设定上写的是正值中年,不过看起来却不止,一副暗黄肥腻的样貌,像极了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她兴致缺缺的听了几句,脑袋里闪过几个词:好大喜功,昏庸无道,不似人君。 说了不一会儿,老皇上便兴致缺缺的打发人走,临了想起牧迟青是进宫谢恩的,随口问道:「择了什么字?」 牧迟青道:「回皇上,林渊二字。」 时安就见那老皇上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厚重的眼皮撩起,说道:「不错,如今你也到娶妻的年纪了,朕再赏你座宅子如何?」 牧迟青拒绝了,声色淡淡道:「臣不灭文渊,无心成家。」 「好,不愧是朕的好侄儿!」老皇上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大方道:「既然如此,那上回你跟朕讨要的那个别庄就拿去吧。」 牧迟青:「多谢舅舅。」 时安正听着,闻言,陡然睁大了眼睛,舅、舅舅?! 她脸上的震惊盖都盖不住,视线在牧迟青和大盛皇上之间来回穿梭,试图找出两人相似的证据,然而完全没有。 一瞬间,脑袋里闪过被她忽视的小细节,时安记得刚进游戏时,系统曾经给过她三个选项来接近牧迟青,有提到对方的母亲姓氏为高,而大盛太子的名字叫高佑恆…… 一样的姓氏,只是她当初完全没有把这两个人联繫到一起过。 所以,牧迟青真的有皇家血脉? 时安想到上回在国公府看到的那个院子,虽然荒废了,却占据着国公府里极佳的一块地,所以才会被她注意到。 她当时便有些疑惑,只是没有问,怕戳中小反派的伤心事,现在知道牧迟青的母亲其实是大盛的公主,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可还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既然生母是公主,为何会被送去邻国当质子,又为何大盛十年来不闻不问,任由牧迟青被欺凌,甚至刚回国的那一年依旧不冷不热? 时安满脑子疑惑,在问和不问之前犹豫不决,毕竟就要通关了,万一问完进度回缩呢,可不问的话,她真的很好奇。 系统及时出声:「宿主通关成功就能看到详细的故事背景了!」 时安确认系统不是在诓她,心道,那就不问了,等下线后直接看。 那边,牧迟青已经行礼告退,她赶紧跟了上去,两人出了大殿,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时安虽然已经决定不问了,但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事,就听小反派问道:「有没有被吓到?」 时安抬头,想说吓倒是没被吓到,但确实很惊讶,哪里知道皇上会是你舅舅啊。 她摇头,刚要说些什么敷衍过去,就听牧迟青继续道:「文渊近几年国力大不如前,虽说穷寇莫追,但斩草亦要除根。」 时安这才反应过来小反派问的是对付文渊一事,刚才在殿内便是说的这个,她听了一耳朵,觉得小反派说得条理分明,并且张弛有度,不会因为一己私仇而盲目进攻。 她翘起唇角笑了笑,问道:「你怕我被吓到呀?」 牧迟青垂眸看她,眼底带着认真:「怕你觉得我是个无心之人,心胸狭隘,锱铢必报。」 时安鼻尖皱了下,有些不高兴:「你怎么觉得我会这么想?」 男子汉大丈夫哪个没有血性,以前受的欺辱打压自然是要讨回来的,何况为了边疆安稳,不被侵犯,战事在所难免。 时安鼓着脸叭叭说了一通,末了,没等小反派来哄,自己先笑了起来,她逆着光看向牧迟青,声音透着欢快,宣布道:「牧林渊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牧迟青站在原地,有那么片刻,脑中一片空白,日光下的少女笑意盈盈,像是繁花盛开在这深秋,他压抑着自己的欲望,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拉过时安的手腕,把人圈进了怀中。 牧迟青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声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他道:「别走,好不好?」 时安不明所以,但还是嗯了一声,说道:「我不走的,还要陪你过生日呢。」 牧迟青的眼中因为刚才的应声骤然迸发出了惊喜,又在时安的话中渐渐消逝,他抿了下唇,克制的松开手。 时安退开一点,抬头看他,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牧迟青长睫垂下,再抬起时,已经恢復了之前的样子,他岔开话题,问道:「要不要在宫中看一看?」 时安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顺着宫内的青砖朱墙往前走,走过千鲤池,前头就是御花园,可惜现在是深秋时节,园中多是菊花,若是三月初春,生机勃勃,应该更加好看。
第39页 时安从亭子走过时,远远看见有轿撵往前殿的方向去,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她和牧迟青站在圆柱后,身形正好被遮住,她撑着栏杆感慨:「真好呀,娘娘们连路都不用自己走。」 牧迟青从身侧看了她一眼,眼神变了变,突兀的问道:「你想做大盛的皇后吗?」 时安一脸诧异的转身,眼里莫名不解:「自然不想!」 说完还伸手探了探牧迟青的额头,看看对方是不是生病了,不然怎么会冒出如此奇怪的话来,想想方才见到的老皇上,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没想到牧迟青不依不饶,还在继续问:「若是那龙椅上的人换一个呢?」 时安觉得牧迟青大概真的病得不清,否则怎么会在皇宫里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也不怕被人听去,她撇撇嘴,说道:「那也不想,换谁也不成,宫里又没有自由,还要跟其他妃子抢一个男人,有什么好。」 她趴在栏杆上,撑着下巴,顺着牧迟青的话,假设:「我若是大盛的子民,只希望安稳快乐的过一生。」 牧迟青看着她垂落在肩头的发梢,心道,他不会禁锢她的,也不会让其他人来碍她的眼,但是她好似真的不愿做皇后,那他便不要那个位置了。 时安不知道牧迟青在想什么,若是知道,恐怕会被吓到当场下线。 从亭子里下来,绕过石柱,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前殿走,在青石路的转角处,迎面遇上一人,对方穿着官服,应该是进宫来面见皇上的。 时安好奇的看了对方一眼,是个年轻的男子,看着比小反派大一些,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对方看见牧迟青,微微一愣,而后冷淡的点了下头,就错身走了。 时安回头,看着对方的背影,那抹淡淡的熟悉感挥之不去,她扯了扯小反派的袖子,小声问道:「那人是谁?」 牧迟青眉心轻蹙了下,表情不太好:「皇城司指挥使,沈时寒。」 说完,顿了顿,又道:「离他远些。」 时安点点头,没放在心上,反正再过一天她就出游戏了,想遇也遇不见,她心道,大概她在哪儿见过和对方长得像的人,所以才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牧迟青忽略掉心头的异样,和时安一道出了宫门。 上马车前,吩咐车夫:「去城外。」 这个时候出城,晚上是赶不回来的,时安大概猜到他想做什么,抿了抿嘴,故意没问。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牧迟青就自己先开口了,他声音略有些低沉,没头没尾的说道:「我明日不想待在国公府。」 时安点头:「嗯,咱们去城外,离得远远的。」 第24章 ◎所以能不能留下来◎ 出皇城,到地方时,正值正午。 马车稳稳噹噹的停在山庄的正门前,时安还没下来就耐不住好奇撩起车帘,旋即发出一声轻嘆,眼前的山庄阔而深广,近看十分气势恢宏。 时安从马车上下来,连动作都规矩了些,门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云水涧,她仰头看了一眼,只觉有些眼熟,和刚才在宫里看到的那些字差不多,风格皆是潦草狂放。 时安沉默了片刻,扭头看向小反派:「这山庄不会是你的私产吧?」 牧迟青迟疑的点了下头,见时安表情奇怪,又补充道:「是家母生前住过的宅子。」 宅子,这是宅子吗?分明是个山庄呀! 时安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头一次对小反派的私产有了实感,她不该还停在对方孑然一身,是个小可怜的阶段的,眼前分明是个金灿灿的未来大佬啊。 牧迟青看着时安脸色微变,抿了下唇,问道:「你不喜欢这里?」 时安飞快反驳:「喜欢!当然喜欢!」 她就是被小反派的财力震惊了,呜呜,她什么时候才能有座山庄别院呀,真的好羡慕~ 时安感慨了几秒,就把这念头抛到脑后了,山庄什么的不想啦,在游戏里最后陪小反派一天才重要,她拉了拉身边的人,眨眼道:「还站着做什么,难道不想让我进去吗?」 牧迟青无意识的扬起了唇角,和时安一起进了山庄。 这是座温泉别庄,当初修建时便是极尽奢华,一草一木皆是风流雅致,牧迟青从去年拿回来后,便命人精心打理,到今日,已然恢復了原貌的十之七八。 只是,还有另一个原因,这座温泉别庄是他每一世轮迴的终点,无论何种死法,最终皆是命陨于此。 牧迟青抬了下眼睫,看向时安,他觊觎仙子,妄图困对方于凡尘,若是被发现,会被降下天罚,还是能偷得一世圆满? 时安真的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在游戏里泡温泉,她埋在温泉水里,有种是自己过生日的错觉,自从小反派有了权力后,她每一次来,似乎都会被对方潜移默化的讨好到,就像刚才,她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就稀里煳涂的被带到了这边。 时安顺着水流扑腾了两下,心道,小反派方才好像说是要去调换一下别庄的守卫,大概也是为了让她安心泡温泉才找出来的藉口。 她在池子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出来了,游戏始终是游戏,感观效果做得再逼真,也不是真实的。 时安换了一身宽松的袍子,长发□□布擦拭过,还有零星的一些水分,她拢了拢,没有束起,直接披在脑后。
第40页 整个山庄似乎只有她和牧迟青两个人,透着一份特有的宁静,偶尔听得几声清脆的鸟叫,她本想去找牧迟青的,只是迴廊众多,弯弯绕绕走下来,成功把自己弄迷路了。 时安有点迷茫的环顾了一番四周,只觉往哪走都是一个样,想了会儿,挑了个看起来最开阔的路,大不了走回正门然后找侍卫问一问,或许反倒快些。 只不过这温泉别庄的布局和她想像中的不同,沿着大道走,并不是正门,而是一处宽敞的院落,收拾得十分雅致,树下还有个鞦韆。 时安眼前一亮,信步走过去,刚要试试吊绳结不结实,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她惊喜回头,果然看到站在院门外的牧迟青,只是对方脸色煞白,看上去极其不舒服,咬着牙关说了声快出来,就坚持不住的蹲了下去。 时安被他的样子给唬了一跳,赶紧小跑了过去,凑近才发现牧迟青不止脸色煞白,连身子都在微微发颤,额角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摸上去一片冰凉滑腻,唇上更是毫无血色。 时安既慌乱又错愕,手忙脚乱的扶住他,情急下胡乱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低血糖?」 她边说边赶紧打开商城,摸了颗糖球塞进了牧迟青口中,把人扶到廊下坐下。 缓了约半盏茶的时间,牧迟青脸色慢慢恢復过来,他抬头,极浅的扯动了下唇边,问道:「方才被吓到了吗?」 时安皱眉,把剩下的一袋糖塞进他怀里,说道:「我都快吓死了!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午膳没吃,饿了?」 问完,她就想起来午膳是两个人一起用的,小反派就坐在她旁边,饭量很正常,还有闲心给她布菜呢,不该饿着的。 牧迟青摇头,他是在看到时安的那个瞬间突然心悸难忍,几乎到了后怕的程度,离开方才那个院子,症状就渐渐消失了,他问道:「低血糖是什么?」 时安没想到他难受成那样,还有心思听自己说话,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扭头哼道:「没什么。」 牧迟青没继续追问,他扶着柱子试图起身,果然见对方伸手来扶,长睫下的眸子隐蔽的弯了下。 有惊无险了一场,时安仍不放心,晚膳之后,就催着小反派赶紧去歇息。 牧迟青拗不过她,揉了揉额角,唇角下撇,说道:「这个时辰睡下,半夜便会醒,那时候睡不着,你又回房休息了,便只剩我一个。」 时安在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儿委屈,她居然很吃这一套,不觉就放轻了声音,「我不睡,仙子不用睡觉。」 把人哄走后,时安撑着下巴点开后台,任务进度依旧卡在百分之九十八的位置,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往前挪动的意思。 她把系统叫了出来,问道:「明天会不会完不成任务?」 系统也很忧心它的奖章:「要不你再哄哄他?」 说完,非常积极的搜罗出一堆可操作的生日惊喜推荐了过来,排在第一条的是:「亲手做一碗长寿面。」 时安有点心动,但是她不会下厨,想了片刻,还是决定试试:「有教学视频吗,从和面开始的那种?」 系统十分配合:「有,有!」 一人一系统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失败了n次之后,成功做出了面条。 接下去煮面相对来说简单了不少,时安甚至还卧了个荷包蛋,她退后一步,说道:「怎么样,至少卖相不错吧?」 系统不敢多言,哌唧哌唧鼓掌。 塌上,牧迟青从浅眠中醒来,屋内悄然寂静,只有烛芯偶尔溅出一点火星,他起身往外走,堂内空空荡荡,像是无人待过。 牧迟青垂着眼眸站了会儿,然后面无表情的朝屋内走去,偏在此刻,身后突然传来声响,他脚步一顿,像是骤然清醒,急急转身,看到时安从堂外进来。 时安看见牧迟青站在堂内,惊讶道:「你醒啦?」 她一面往桌旁走,一面说道:「醒了正好,快来吃面。」 牧迟青这才看到时安手中端着的托盘,上面放着碗筷,还冒着热气,他连忙过去接住,然后便顿住了,「长寿面……」 时安嗯了声,看向小反派,不禁皱眉:「怎么没穿外衣,不冷吗?」 牧迟青没听清时安在说什么,他愣愣的看着那碗长寿面,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梦里,半晌,轻声问道:「你做的吗?」 「是呀。」时安点头,竖起右手食指挥了挥,噘嘴道:「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你看,还被烫到了呢。」 牧迟青看向她的指尖,红痕印在瓷白的肌肤上,异常明显,他眨了眨眼,心中的慾念在这一瞬间无限扩大,从胸腔中满满登登的溢出,再也藏不住了。 不知何处传来的钟声,幽远绵长,玄月廿三。 时安呀了一声:「对了,生辰礼!」 她差点儿给忘了,正准备拿出来,突然听牧迟青道:「我不想要生辰礼。」 她闻言,手边的动作顿住,一脸疑惑的抬起头,眼里带着询问朝对方看去。 牧迟青手指不觉攒紧,深秋夜半,他只穿着单衣,却依旧觉得胸腔中沸腾着热意,像是要把自己点着一般,而火海下却是一片得不到满足的深壑。 他看向时安,藏起眼中的无餍,连唿吸都要一同消失了,「我不想要生辰礼,以后也都不想要,所以能不能留下来,留在大盛?」
第41页 时安愣住了,她已经做好这次是最好一回进游戏的准备,却没曾想牧迟青最后的心愿是要她留下。 这不是要不要生辰礼就能解决的,他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所以她又怎么可能留在游戏中。 时安垂下眼,不去看他眼中的小心和忐忑,亦不想看到牧迟青脸上的无措不安。 长久的寂静后,她有些无力的张了张口,「我不能……」 轰——! 剎那间,异象陡生,地动山摇,似乎要撕开这个世界。 未尽的话音消散在一团白光之中,陷入昏迷前,时安最后看到牧迟青朝她伸来的手,他脸上焦急慌乱,似乎想要抓住她。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感谢小天使的支持,啾咪! —————— 下一本:《重生成太子妃》,收藏一下叭~ 前一世,温慕被迎进东宫,却死在了太子登基前,距荣华富贵只一步之遥,不过温慕知道,就算她活着,也不会是陆景阳的皇后 但她重生了,重生在了刚回皇都的年纪 彼时,她才十一岁,被皇上抱在怀中,呵护有加,周围尽是倾羡的目光 温慕突然就想通了,与其期盼高高在上的爱,不如要一份亲情,哪怕没有公主的头衔,也没人敢轻易忽视她 温慕兢兢业业的扮演个好妹妹,嘘寒问暖,体贴周到,绝不越轨一步 哪怕陆景阳对她的态度一日热烈过一日,她也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待到出嫁的年纪,皇上爱护她,亲自为她挑选夫婿,要赐她封号,保她风光出嫁 温慕看着玉牌,笑容甜软,仰头问道:「太子哥哥,我该选哪一个?」 平日里内敛持重的太子突然变了脸色,手心的白子几欲裂开 —————— 预收:《嫁皇叔》 京城最大的酒楼里,人声鼎沸 贺明瑶翘着朱唇听隔壁吹捧她的美貌,正兴起,突兀插进一道声音:「不过如此。」 贺家千金,天之骄女,自小被人拿来作比,唯有容貌,从不被人质疑 无他,整个大梁,无人可比 贺明瑶抬了抬纤眉,当天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刚刚班师回朝的十七皇叔 听闻十七皇叔偏爱清丽可人的江南女子,贺明瑶褪了盛妆,一身素衣,轻轻巧巧的崴倒在进香的小道上 她本打算逗一逗就撤,可见到人登时改了主意,十七皇叔丰神俊朗,宽肩窄腰,样样合她心意,就这么放手太亏 贺明瑶收敛本性,温柔小意,直到对方说要请皇上赐婚,娶她为妻 第二日,两人宫内相见 贺明瑶朱唇微启,笑意盛然:「皇叔,不过如此?」 第25章 ◎相府三姑娘醒了◎ 昌隆三年, 初秋,城郊道观。 午后的客院清雅安宁,静室的塌上安稳的躺着一人, 日光从窗边斜斜的打入,带着几分懒散惬意, 落在了少女姣好的面庞上。 似乎是被叨扰的睡意,少女纤长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片刻后, 缓缓睁开,漂亮的杏眼中水雾氤氲,带着一点迷茫无措。 时安从昏迷中醒过来,缓慢的眨动了几下眼睛,她有些昏沉, 慢慢动了下手指, 登时感受到了身体传来的酥麻僵硬,刺激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上一秒发生的事还歷歷在目, 地动山摇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像是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般。 时安深吸了一口气, 闭眼默默缓了一阵子,待身上有了些力气后, 才撑着坐起来一点, 她打量了眼周围,发现自己在一间屋子里, 屋内的摆设明晃晃的昭示着这里并非现代。 这是在哪儿?时安疑惑的掀开被褥, 低头朝自己看去, 她身上穿着中衣, 干净整洁,不过这衣服一眼就能辨出并非出自游戏商城。 她坐在床沿边,垂头想了会儿,还是对眼前的一切完全没有印象,也没有熟悉的感觉,想多了,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 时安放弃深究,舒了口气,试探性的在脑海中唤了几声:「系统,系统?你还在吗?」 几声后,一片寂静,就在时安以为系统失联时,脑袋里想起一阵兹啦声,随即便听到系统略显激动的回应她:「咳、咳咳,宿主!我在我在!」 时安顿时松了口气,幸好还能联繫上系统,说明自己还在游戏里,而不是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她皱着眉问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游戏程序崩坏了?」 系统又咳了几声,像是刚从一片废墟中爬出来,断断续续的给她解释:「不,不是游戏的问题,是宿主,宿主的手机炸了。」 时安一愣,炸了?她、手、机、炸了?! 怎么可能?她国产机,皮实耐用! 系统赶紧找补:「不,不是真的炸了,是手机中了病毒,正在强行消杀,游戏程序被锁定了。」 时安一张小脸皱了起来,苦大仇深的问道:「那我还出得去吗?」 系统答不上来,在后台捣鼓了好一阵子,然后才道:「杀完毒就可以出去了,只是……」它顿了下,接着道:「只是游戏里外时间流逝不一样,宿主恐怕要在游戏里待上一阵子。」 时安听到还能出去,悬着的心先放下了一半,另一半还没落地:「我人生地不熟,要怎么待上一阵子?」 系统道:「宿主不用担心,您现在的身份是游戏保护机制下自动生成的,和游戏中原有角色没有区别,宿主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就当是来古代休假。」
第42页 说着,在后台敲敲打打了几下,生成出一张身份卡。 时安看着上面的内容,心中念道:「沈时安,相府三姑娘,年十七,自出生起一直昏睡不醒,久居道观休养,于昌隆三年秋痊癒。」 时安:「……」 其实,游戏给她安排的身份并不差,只是这个一直昏睡不醒,未免也太生硬了,她看了眼窗外的落叶,道:「现在不会就是昌隆三年吧?」 系统:「没错!」 所以,这里是道观?难怪屋内的摆饰瞧着格外素净清雅。 时安把自己的处境搞清楚后,安心了不少,主要着急也没有用,所以既来之则安之吧,幸好现在是暑假,耽误上一阵子也没关系。 她抿了抿唇,问系统:「这儿是大盛吗?」 系统:「是五年之后的大盛。」 时安:「嗯……?!」 她不过就昏迷了一下,时间线居然跳过去了五年,想到手机炸了之前,牧迟青要她留下来的恳求,她不怎么抱希望的问道:「所以我通关了吗?」 系统语气颓丧:「还没有……」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有了精神,积极提议:「宿主不如继续做任务吧?反正时间很多!」 时安不理它,她在道观,见不见得到小反派人另说,再说五年过去,又换了个身份,对方估计都不认识她了。 想到这,时安视线在屋内扫了圈,看见床边的柜子上摆着的铜镜,她凑近瞧了眼,便定住了,镜中映出的少女杏眼菱唇,眸光潋滟,如瀑的长髮散在肩头,衬得肌肤白皙赛雪。细看下,与她原本的模样没有半分差别,可又像是换了个人,要说区别,大抵是眉眼之间的神韵更加符合这个朝代,就像是真正的相府姑娘。 时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她轻轻眨动了下眼睫,在那么一瞬间,她快要觉得自己真的是相府的三姑娘了。 身后,咣当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时安转身回看,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门边,手里的铜盆摔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对方却全然没有察觉到,只愣愣的看着她。 半晌,神色激动的跑了进来,眼里挂着泪:「姑娘,您醒了!」 说完,也不需要时安说话,殷勤的扶着她坐下,还不忘做一番自我介绍,「我叫烟翠,是专门服侍姑娘的,姑娘唤我翠娘就好。」 烟翠三两句说完,飞快的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小心的问道:「姑娘可有哪儿不适?可头晕?身上可爽利?」 时安摇头,她张了张口,想说没事,却只发出了一点气音,大概是为了符合常年昏睡的人设,所以嗓子才一时发不出声,这倒是还原了,可哪有人一睡十几年起来就能行动自如的。 暂且发不出声音,她也就索性不说话了,只摇了摇头。 烟翠见姑娘给自己回应,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想起来要叫大夫,赶忙道:「姑娘且坐会儿,奴婢去请大夫,去去便来。」 见时安应下,烟翠快步走了出去,不出片刻,便带了人回来,不光有大夫,还叫了其他丫鬟,趁着大夫号脉的间隙,把门槛上打翻的水盆收拾了干净。 烟翠叫过来的大夫也是道观里的人,凝神聚气诊断了半日,眉心一松,点头道:「不错,除了略有些体虚之症,其余脉象已与常人无异。」 听了这句话啊,烟翠瞬间红了眼眶,废了好大劲忍着,才没在姑娘面前哭,送走大夫后,便风风火火的指挥人收拾东西,姑娘大好,她们在道观待不上几日就能回府了! 这些事劳烦不到时安的一根手指,她安心的当个木头人,瞧着窗外走动的人影,稍微算了算数目,颇为惊讶,着实是没想到她日日昏睡,且一睡十好几年,留在道观照料她的人却不少,这些人里,贴身照料她的便是烟翠,瞧着比她稍长一两岁,性子热烈,办事稳重,很是讨人喜欢。 时安原本还担心不适应该如何,没曾想不过半日,到了晚上,她就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大概是因为之前游戏背景也是古代,所以这回没有丝毫不自在之处,无比自然。 入睡前,时安的嗓子已经恢復了不少,能简单的说上几句话,只不过断断续续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烟翠服侍她更衣时,跟她道:「这个时辰,府上应该已经收到姑娘醒了的消息了。姑娘今日安睡一晚,明日就能见到大公子了。」 时安问:「大公子?」 烟翠一笑,说道:「就是姑娘的哥哥,咱们相府的大公子,平日里一得闲,便来道观陪姑娘说话呢,这会儿得了姑娘醒过来的消息,怕是要一夜睡不着了。」 时安闻言眼神微微顿了下,垂眸说道:「我记得。」 烟翠登时惊讶起来,连声问道:「真的吗?」 时安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语气不太确定的道:「我记不清了,只模煳觉得有时耳边有人说话。」 她含煳着说辞,把剧情上的漏洞圆了圆,否则常年昏迷,醒来立刻与常人无异,着实有些奇怪,时安又不想装傻,只有把原因往这个大公子身上推了,想必对方应该不会介意的。 烟翠听得一脸震惊,顺势想了下,就立刻补全了前因后果,一拍手笃定道:「对了,定是这个原因,姑娘才能一醒来就恢復得这样好。」
第43页 她此前还惊讶,姑娘这一醒,怎么就跟寻常人一般,原来姑娘昏睡时也是能听到旁人说话的,大概还能感知到其他事,难怪这般全然无异,真真是上天庇佑。 烟翠难耐心里的激动,抹了把眼泪花,高兴道:「大公子若是知道,一定高兴地不得了。」 时安没接话,不过在心里狠狠点了点头,不愧是她的贴身丫鬟,领悟能力就是好! 当晚,她睡得十分安稳,道观清静,无人叨扰,一觉到天明。 窗缘边不知何时落了几只鸟雀,正靠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讲着小话,时安起身,把窗户推开一些,那些鸟雀竟也不惧人,歪着头用绿豆般的眼睛打量她,时安探身摸了一把,余光瞥过院子,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有些眼熟,正背对着同烟翠说话。 烟翠眼尖,立刻就看见了她,轻轻唤了一声,旁边的人身子一僵,随即转过身朝她看来,动作迫切中带着几分急不可耐。 在看到对方脸的瞬间,时安不由一愣,这不是之前进宫时撞见过的那个人么,难怪眼熟,原来确实见过,她记得,当时牧迟青还特意叮嘱她离这人远些。 那边,烟翠已经从外头进来了,问道:「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时安点头嗯了一声,收回了视线,佯装好奇地问:「外头那人是谁?」 烟翠闻言一笑,眨眨眼说道:「姑娘,那位就是大公子,大公子得了信连夜赶来的,下半夜就到了,奴婢劝了好几次,不肯去歇着,非要在这儿等姑娘起来。」 大公子?那就是她哥哥? 她记得牧迟青提过对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时安想了想,好像是……是叫沈时寒。 沈时寒,沈时安,确实像兄妹俩,也不知道系统是不是因为她的名字才给她按了个相府三姑娘的身份。 时安瞥了眼窗外,发现沈时寒还站在原处,没贸然走近,似乎怕吓着她,这点儿体贴让她心头一暖,莫名笃定,对方一定不会是个难以相处的人。 在她用完早膳后,沈时寒终于得以靠近妹妹了,虽然以前过来的次数并不少,但头一回面对醒过来的妹妹,显然动作十分拘束,颇有些笨拙的说道:「小妹,我是大哥。」 他说完,挠了挠头,又道:「家中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父亲母亲一得到消息便准备过来,只是老祖宗担心人多会吓着您,这才派了我过来,接妹妹回去。」 他颠三倒四的说了一通话,大抵意思就是让她宽心,家中十分想念她,只他一个人来并非不重视云云。 时安昨日就看出来了,这会儿安静的听完,眼睛一弯,朝这个便宜哥哥笑了下,然后很符合人设的轻轻一点头,小声说道:「嗯,我知道。」 沈时寒被妹妹这一笑弄得晕头转向,幸福来得猝不及防,恍惚间有些飘飘然,平日里不怒自威的指挥使全然不见稳重沉肃的一面,勐然一个大动作,起身原地绕了两圈,又坐下,狠狠点了点头说道:「好,好,等府医看过后咱们就动身回家。」 时安这才知道她这个便宜哥哥不是一个人来的,半夜三更硬是把府医给一起拽了过来,仔细号了遍脉,老大夫得出的结论同昨日的道士大致一样,虽找不出原因,但有九分的把握,三姑娘已然大好了。 沈时寒不管那些原因,也不深究,理所当然道:「心诚所至,金石为开,定是上苍听到我每日祷告,被感动了。」 他大清早就已经从烟翠口中知道了妹妹能察觉到他来的事,故这会儿很是得意的往自己身上揽功。 府医捏着鬍子,没在兴头上扫了自家大公子的兴,只提议道:「三姑娘昨日才好,不如在道观多住两日,再动身不迟。」 虽然相府的人都在翘首以盼三姑娘回去,但考虑到沈时安大病初癒,不宜舟车劳顿,万事求一稳妥,况且这么些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 沈时寒闻言,略想了下,就点头应下了。 或许是第一眼就眼熟的缘故,时安同她这个便宜哥哥不出两日就已经熟稔了起来,兄妹俩的有些小习惯几乎一模一样,像是朝夕相处了十几年。 对此,沈时寒同她说道:「可不是十好几年,小时候我也住这,要不是老祖宗逼着我回去念书,我现在还在道观呢。」 时安小小的惊讶了下,心道,游戏给她安排的身份,说仔细,可有些地方漏洞百出,说马虎,这会儿又无比真实,仿佛随机在人工智慧和人工智障之间来回切换。 她想像着沈时寒小时候在道观陪她同住的情形,大抵每日最常做的就是趴在她床榻旁,给她念叨这一天发生的事。 但她是凭空多出来的人,原本相府应该没有三姑娘才对,这么一想,时安又觉得有些遗憾,总觉得哪里缺了一块,她甩了甩脑袋,把这点奇怪的想法抛到脑后。 两日里,相府的信来了三次,皆是问她状况的,顺道旁敲侧击的打听她的喜好,时安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她的便宜哥哥一点都没打算瞒着,大大咧咧的念给她听。 念完了,还宛自点了点头,提笔回信时语气分外笃定:「咱们兄妹喜好一样,我喜欢的,妹妹也一定喜欢。」 时安没反驳他,因为确实如此,但是府医说她现在肠胃弱,只能吃些清淡的,不过道观里也只有清淡的东西,沈时寒熟稔的点菜,可见平日里确实是经常来的。
第44页 两日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时安从沈时寒口中把相府上下的人了解了个大概,只等回去对号入座,不过人数太多,她只捡着重要的人记了记。 期间,系统诈尸了一次,「你怎么不问问小反派现在的状况?」 时安一眼看穿它的小九九,无情道:「我是个昏迷了十几年的小姑娘,刚醒就打听一个外人,不好吧。」 系统说不过她,垂头丧气的下线了。 来接她回府的马车提前一日便到了,时安被沈时寒带着去瞧过一眼,车厢极为宽敞,虽然还是初秋,但已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她几乎能伸展着在里面睡上一宿。 沈时寒意有所指的道:「还是马车好,骑马真累啊。」 时安唇角悄悄扬了下,她抿了下唇,蹙起眉心,一脸担忧的样子,犹犹豫豫的说道:「我第一次坐马车……」 沈时寒心满意足:「别怕,大哥陪你一起坐。」 第四日清晨,府医诊完脉,朝在场的人点了点头,动身回府。 自小能骑马就绝不坐马车的指挥使一个闪身,飞快的蹭了进来,丝毫不觉得有失男子气概,他还沉浸在妹妹突然醒了的惊喜中,若不是偶尔不方便,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跟着,生怕是自己的一个梦。 马车从道观出来时,清晨的雾气已经散了。 车夫驾驶得并不快,不多时便上了官道,道途通坦,马车行得愈发平稳起来。 时安掀起一角车帘,官道两旁被捲起的落叶正打着圈儿慢慢落下,她托腮瞧了片刻,喃喃自语道:「也不知大盛的皇城是什么样的?」 沈时寒心中一动,他这两天光顾着说家中的人和事了,忘了妹妹回府后总要出门走动的,皇城里头顺着排下来的人家,也就那么一些,得让妹妹心中有个数,免得平白委屈了自己。 他拿定主意,清了清嗓子,闲聊似的跟时安讲起了皇城里头的世家大族,荤素不忌,好的坏的全说了个遍,几乎是揭了各家的老底,末了说道:「咱们沈家起势虽不足百年,却也不是旁人能得罪的,以后若是谁家小子惹了你,不必客气,只管当场讨回来。」 时安被他力拔千钧似的语气逗笑了,杏眼一弯,道:「那我岂不是能在皇城横着走,惹了事便报哥哥的大名?」 沈时寒想像了下那场面,嘴角抽搐了下:「……倒也不必。」 他忍不住揉了揉妹妹脑袋,又补充了几家,只是说到最后,突然话音一转,道:「整个皇城只有一个人是不能得罪的,若是遇上,唔,算了,你应当遇不上那个人。」 时安被他这番欲言又止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是谁?」 沈时寒不大愿意拿那个人的名字污了妹妹的耳朵,况且他一向同对方不怎么对付,故脸色不大好看,只含煳的说了个大概:「朝中新贵,皇上去年亲封的摄政王。」 沈时寒道:「此人阴晴不定,性子极其古怪,手段狠戾毒辣,若是犯事犯到他手中,不说朝臣,便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 时安点了点头,默默记下了,不过大哥既然说她遇不上,那应该没什么事。 她记完后就放到了一边,继续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个问题,却没听到任何有关牧迟青的消息,连牧家的事都没听沈时寒提起,她不免有点奇怪,忍不住想,难不成五年不见,小反派落魄到无人问津的地步了? 可是不应该啊,好歹跟皇上沾亲带故。 时安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加之沈时寒又同她说起了其他人,便没再深想,等回了皇城,总能得到消息的。 系统听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摸着眼泪哽咽道:「我就知道,宿主心里还记着攻略任务,呜呜呜!」 「这么说,牧迟青确实还在皇城?」时安若有所思道,眯了眯眼,咄咄逼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有事瞒着我?」 系统嘤嘤嘤的声音戛然而止,动作麻利的缩了回去,没留下半滴眼泪花。 时安懒得同它计较,系统惦记的无非就是那点攻略进度,既然诈出了小反派就在皇城,那很快就能见到人了,想到这,时安的唇角不自觉的翘了下。 道观离皇城算不上远,骑马的话半日便到了,饶是马车慢,也在日头完全落下前,到了皇城城门口。 马车上绣着沈家的家纹,守城门的士兵自然认得,本想上前例行公事的问一问,就见撩起的车帘下递出一块铁牌,顺着车窗看去,顿时一惊:「指挥使大人!」 沈时寒略一点头,视线扫过,简单二字:「放行。」 马车顺利进了皇城,朝着相府驶去,时安莫名开始紧张了起来,仿佛真的要去见期盼已久的至亲一般,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沈时寒瞧出来了,只见刚才还一本正经不怒自威的指挥使气势一收,立刻换了幅面孔,不嫌事大的给她出馊主意,道:「不用担心,他们比你还紧张,要是谁给你摆脸色,你就眼一闭晕过去,万事不管,保管唬住所有人。」 时安:「……」 她要是真这么干,那到时候相府得乱成一锅粥,不过被沈时寒这么插科打诨一下,她心里的紧张去了大半。 街道两侧的店家有的早早点上了灯,在天边还剩一点余晖时,马车到了相府。 早有嬷嬷立在门前候着,老祖宗这一日不知打发了多少趟来问,总算把人盼到了。
第45页 隔着车帘,有声音道:「三姑娘,到家了。」 大概是共情太深,时安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正厅,相府的人几乎全都到齐了,或坐着或站着,小厮飞奔着进来报信,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到了门帘后。 时安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正厅的,她被满屋子的人给唬了一跳,要不是沈时寒在后面轻轻带了她一把,她恐怕会退出去。 刚站定,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匆匆走近的漂亮妇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时安不认识她,却自然而然的唤了一声:「娘亲。」 萧夫人抱着她的动作一顿,哽咽道:「娘的小平安回来了。」 好在伤感的气氛没持续多久,见过老祖宗后,便被同辈的姐妹拉着坐到了中间,听几人叽叽喳喳的给她指明谁是谁。 时安敢肯定自己是第一次来相府,连游戏背景都没写过有关大盛沈家的事,但离奇的是,她不用旁人提醒,便把所有人的身份一一对上了,就像本该如此。 当晚,沈家众人并没有凑在一起多久,顾及到她初愈体弱,晚膳之后,便各自散去了。 萧夫人送时安去住处,瞧着几乎是失而復得的女儿,怕声音大了惊着了她,故慢声慢语的说着话:「你的院子就在阿寒的旁边,府上一直都留着,日日打扫,一应陈设皆同阿寒是一样的。」 沈时寒适时插嘴:「哪能一样,妹妹那院子比我的可讲究多了,院子里的百花皆是您亲手打理的,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等到了初春三月,那才叫一个绝色。」 萧夫人向来知道自己儿子私下是什么模样,但这会儿,一向温婉的萧夫人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不着调,别带坏了小平安。 沈时寒把脸上的表情一收,摆出一副正经样子来,还不忘偷偷朝时安眨了眨眼。 沈相跟在三人后面,对沈时寒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几次想说话都没能插上,在朝中口若悬河的一张嘴,对着突然回家的小女儿,像是失了效。 最后还是萧夫人看不过去,哄着时安唤了他一声爹爹。 沈相捻了把长须,心满意足。 第二日,晨起。 洗漱后,时安乖乖坐在妆奁前,等烟翠来打理她的长髮——在道观的时候,她还兴致勃勃的试过自己挽髮髻,事实证明,是她异想天开了。 烟翠接过自家姑娘选好的簪子,一面固定着髮丝,一面同她说话:「今儿一大早,就有人上门贺喜了,老祖宗才发了话,说是要择个吉日,在府上好好热闹热闹。」 时安眨了眨眼,大清早的还有些发懵,没能转过弯来,问道:「家中有什么喜事吗?」 烟翠同姑娘对视了几眼,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是您的事呀,姑娘昏睡这么些年,如今大好,这还不算天大的喜事么?」 「外头都说,是老爷从海外请了神医来,还托人打听呢。」烟翠撇了撇嘴,道:「哪有什么神医,要奴婢说,就是菩萨心怜咱们姑娘,不忍心叫姑娘和家中分离。」 时安面皮薄,面颊登时飞上一层粉色,等热意褪开了些,才问道:「皇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烟翠点头,笑道:「您回府前都是瞒着的,昨儿沈家的马车从城门进来,就瞒不住了。」 不过,若沈家有心要瞒,这事儿也不会外传,只是老祖宗太高兴,又点了头,这才任由消息传出去的,毕竟是喜事,而且回来的人是沈家正儿八经的嫡出姑娘,自然是要让人知晓的。 烟翠说话不耽误手上的动作,梳好最后一束髮丝,对着铜镜比划了下髮簪的位置,慢慢儿固定好,「这就成了,姑娘瞧着如何?」 见姑娘点了头,高高兴兴继续方才的话,压着声音道:「这会儿皇上大约也知道了。」 时安表情微滞,「皇上?」 烟翠道:「老爷一早就进宫去了,说是让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过来瞧一遍,不然不放心。」说着看了眼窗外,「奴婢估摸着这会儿就回来了,等您用过早膳正好赶上。」 时安:……行叭。 几条街外,宁康王府,外书房,烛火摇晃一夜未熄。 当值的下人轻手轻脚的进来,换掉早已凉了的茶水,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响动,亦不敢抬头去看桌案后的人。 两刻钟后,宁康王府的马车朝皇宫驶去,行至武德门外时,恰巧与另一架马车错身而过,车帘轻晃,扬起了一角,露出半张精緻昳丽的侧颜。 马车自宫门而进,直至殿前方才停下:「大人,到了。」 车厢内的人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修长莹白的手撩开帘布,从内迈出。 垂首的宫娥只看见金线滚过的衣摆从眼下掠过,无端感受到了一股寒气,明明才是初秋,却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勤政殿内,内侍一早薰香研磨摆好了硃笔,不敢出一丝差错,宫内当差,得罪了皇上不要紧,但得罪了摄政王殿下,却是万万不能的,谁不知勤政殿的龙椅上坐着的不是当今圣上,而是摄政王。 桌案一侧,有个玄色木台,厚重方正,垫了一层明黄色的锦布,其上却空无一物。 这儿原本是殿下用来放手串的,只是之前有个内侍摆摺子时手抖了下,差点儿磕到木台上的手串,被摄政王一脚踹出了殿外,当即呕出两口血,晕死了过去。
第46页 之后殿下每日批折时,手串便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再也未取下来过,不过那木台也无人敢提出撤下,便一直摆在那儿。 若是时安在此处,一定能认出这手串,毕竟是她亲手给对方带上的。 牧迟青垂着眼往腕间缠着菩提子,他语调随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今日有什么事?」 下首的内侍喉间一紧,压力陡增,今日才刚开始,一切如常,但殿下这么问,一定是有事的,他冷汗涟涟,绞尽脑汁想了片刻,终于想起一事,赶忙说了:「回殿下,沈相今儿一早便进宫见了皇上。」 牧迟青不甚在意的点了下头,慢条斯理的放下袖口,方才抬眼,道:「今日似乎没有朝会。」 大盛的朝会,按照五日一小朝,十日一大朝的规律进行,其余日子若是没有大事,朝臣是不会入宫的,更何况是大清早。 内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殿下继续问,说明他没有说错事,只是沈相是清早进的宫,现在已经出宫去了,殿下是如何得知这事的?他没敢深想,只捡自己知道的说:「奴才听说,沈相是为了自家姑娘的病才匆匆面见的皇上,离开时带去了半个太医院。」 牧迟青半眯了下眼眸,手指在奏本上不轻不重的敲着。 内侍不敢抬头,他在宫内当值时间不短,却怎么也琢磨不透这位殿下的心思,空旷的宫殿内,那一声声敲响像是直接敲在他心上。 内侍吞了吞口水,冷汗不觉间爬满了整张嵴背,就在他双膝发软,快要坚持不住时,听得上面轻轻笑了一声,轻飘飘的道:「姑娘?孤记得沈长河好像只有一个儿子。」 内侍换了口气,定了定心神,答道:「回殿下,沈相还有个女儿,听说自幼便生了怪病,一直昏睡不醒,这才养在道观里,不与人知道,不过前几日突然就醒了,不光是醒了,还与寻常人无异。」 他说完偷偷抬了下眼皮,又飞快垂了下来,心里忍不住揣摩起殿下的意思,皇上这一年几乎不问朝政,朝中大小事宜皆由殿下定夺,而沈相今早直奔皇上寝殿,连一声招唿都未同殿下打,显然未把殿下放在眼中。 他不由想起殿下与指挥使大人不对付的传言,愈发觉得自己想得是对的,便大着胆子进言:「殿下只需一道口谕,便能立刻把太医召回来。」 牧迟青动作停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这是喜事,孤为何要拦着?」 说完,像是突然没了耐心,不等他回答,便随口道:「拖下去吧。」 随意的犹如打发了一只蚊蝇。 内侍蓦然抬头,看着被扔到眼前的奏本,眼珠几乎瞪脱了眶,满面错愕不敢置信,不可能,他做得那样隐蔽,怎么可能?! 可惜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被人捂了嘴,架着胳膊拖了出去,不出片刻便没了声响。 宫人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殿内落针可闻,案头放着的奏本被飞快的撤掉,又重新换上了一叠。 牧迟青面含讥诮:「孤不想再有人自作聪明。」 林镇过来的时候,殿中伺候的人已经新换了一拨,他是牧迟青的近卫,不过殿下武功高明,几乎用不上他,故而时常被派去查些其他的事——多数时候是去寻一个人。 林镇没见过那个人,只五年前在城郊的别庄里远远看见过一眼,除此外,就是一幅殿下亲手作的画像,不过,除非必要,他一般是不会拿出来的。 牧迟青正提笔批字,眼未抬,随口问道:「查得如何?」 林镇面容一肃,抱拳道:「属下不负使命,终于找到了,那女子的样貌确实同画中一模一样。」 牧迟青硃笔一顿,一点墨汁滴落在了纸上,红色的墨渍瞬间晕染开来,艷丽动人,牧迟青跳过墨渍,继续批完了那段话,声音寻常,听不出什么不同:「你亲眼见过了?」 林镇道:「属下亲眼确认过,确实一模一样,并非伪装,这才先一步赶回復命,安姑娘坐的船再过两日便能抵达城都。」 牧迟青闻言,蹙了下眉,胸腔里的热意瞬间冷下了大半:「姓安?」 林镇点头,殿下五年内,每次得到消息派人去寻,结果都不尽人意,不知这次会不会又是一场空,要不是五年前匆匆见过一眼,他甚至要怀疑那人是不是殿下臆想出来的。 牧迟青面无表情,语气恢復了往日的冷淡:「不必带进皇城,孤三日后去见她。」 林镇依言应下,復命后却没有立刻告辞,他犹豫了片刻,说道:「属下听说,相府的三姑娘前几日醒了。」 牧迟青批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硃笔,略一抬手,立刻就有黄门捧着温热的帕子上前,他擦拭干净手指,把手串重新换回了右手,这才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消息传得倒快,看来沈家十分看重这个女儿。」 林镇不关心沈家三姑娘在相府的地位如何,但一个人昏迷了十多年突然间醒了,确实是件奇事,或许恰好有几分机缘,他道:「殿下不如派人查一查那位三姑娘——」 他话音未尽就被打断了,牧迟青眸光渐冷:「孤要找的是人,不是什么秘方禁术。」 林镇垂下头:「是属下想岔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3 23:30:00~2023-04-05 23: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7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205316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安静、白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撞、撞上了!◎ 用过早膳, 沈相果然把大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叫到了府上。 时安被迫参加了一次专家会诊,以患者的身份,好在结论喜人, 太医院的大佬一致认为她脉象平稳,身体康健, 非要挑出个毛病的话,也只有常年卧床引起的体弱气虚。 诊完脉离开时, 正遇上沈时敏请安回去, 听说了这事先是忍不住笑了一通,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同她道:「伯父这么大张旗鼓的动作,应该是想借圣上旨意给你正名,好堵住那些悠悠之众的口。」 时安愣了下, 一时没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垂眼细想了一番,才恍悟过来。 她醒得太过突然,在旁人眼中显得古怪蹊跷, 所以沈家要赶在各类流言传开前, 坐实她只是大病一场如今安好的事, 省得有人不知好歹,动些旁门左道的心思。 时安道:「我之前却是没有想到这些的。」 沈时敏一笑, 眨了眨眼, 道:「三姐姐刚回来,老祖宗可不许我们拿这些糟心事去烦你, 也就我胆子大, 偏不怕。」 说完, 又道:「不过我只说了一点, 伯父思虑得肯定更为周全。」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一路走到听水阁才分开。 穿过抄手迴廊,恰好还能看到沈时敏的身影,时安和烟翠道:「四妹妹的性子同大哥还真像。」 烟翠顺口接道:「这哪儿叫像,您那才叫像呢,夫人以前还说过,您小时候的性子和大公子一模一样。」 时安哑然失笑,乐出了声:「我这才回来,怎么就扯到了小时候,哄人也要动动脑子的。」 烟翠先是一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羞赧道:「是奴婢记错了。」 她心里不住懊恼,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脱口而出了那番话。 这点儿小插曲,时安完全没放在心上,皆是因为太医会诊后,提议她多走动走动。 如此金口玉言下,她就不得闲了,平辈的几个弟弟妹妹精力出奇得旺盛,轮番领着她逛园子,不到两日,时安就把相府摸了个遍。 到了第三日,沈时寒终于得了空,试图掺和上一脚,却发现家中已经逛遍了,于是兴致勃勃的提议:「不如今日带你上街去,总是闷在府里多无趣!」 他说完也不等时安接话,自己先一点头,风风火火地吩咐小厮:「去让刘伯备马车,就说我要带三姑娘出门。」 时安:「……」 她原本以为沈时寒的计划大概率要夭折在摇篮里,没想到午膳后说起这事时,获得了一致的贊成。 老祖宗大棒加甜枣地对沈时寒一通叮嘱,然后乐呵呵的道:「出去转一转好,咱们大盛的都城热闹得很,那西街的茶楼今儿是不是有新戏?」 立刻就有人道:「老祖宗,您记岔了,那家要等到下个月月初才上新戏呢。」 然后就被问了:「踪儿知道得这么清楚,莫不是从学堂逃课去瞎混了?」 沈时踪大喊:「老祖宗,冤枉!先生昨日还夸我读书用功来着。」 养荣堂一阵闹笑,时安不由得也跟着弯了弯杏眼,她先前显然是多虑了,相府显然不是那种只知死守旧规矩的世家。 下午,临出门前,萧夫人特意送兄妹二人到门前,当着沈时寒的面儿给她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沉甸甸的缀着手,不用打开瞧,也知道分量颇重。 沈时寒不大乐意道:「娘,我带够银子了。」 他做大哥的,难不成带妹妹出门逛街的银子都没有么,传出去岂不是招人笑话。 萧夫人瞥了他一眼,没理会,继续叮嘱时安道:「小平安,遇上喜欢的便添置起来,一式两份的添置,一份买来用一份摆着看,别心疼银子,你大哥说他带够了。」 沈时寒:「……」 时安没忍住笑出了声。 说是出门转转,其实一路都有马车送行。 时安撩开车帘往外看,和脑中的记忆做对比,虽然过去了好几年,但对她来说不过是几日的时间,比起五六年前,大盛都城繁华了不少,果然如老祖宗说得,热闹得很。 沈时寒大刀阔斧的坐着,朝妹妹看去,看着看着,突然冒出一句来:「这一幕像是哪里见过似的,总觉得咱们兄妹俩以前时常约着出来玩一般。」 时安点头:「嗯,大概在梦里。」 沈时寒:「……」 他一阵无言,只觉刚涌上来的那点儿气氛全没了,心里忍不住嘀咕,明明生得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怎么这样不解风情。 不过转念又一想,妹妹这性子也不错,起码不会被哪家小郎君的甜言蜜语给骗过去,顿时又高兴了起来。 马车在长街上不紧不慢的驶着,像是没有目的地,时安放下车帘回头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他们早前在府上用过午膳,又小歇了片刻,这会儿里晚膳还早着,肯定是不去酒楼的,除此外,姑娘家出门无外乎就是那几个地方。 沈时寒之前一得空就往道观跑,陪家里妹妹上街这种事还是头一回,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他之前特意跟人打听过,做足了功课。
第48页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先问了问:「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沈时寒问的时候,心里已经把皇城里叫得出名字的各类成衣胭脂铺子都想了一遍,正摩拳擦掌着想好好推荐一番,就听妹妹道:「我想去书斋看看。」 沈时寒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书……书斋?」 时安眼神无辜:「我想寻点儿话本,不行么?」 若不是沈时寒在,她甚至还想去赌坊看看,不过显而易见,她这个便宜哥哥是不会同意的,至于衣服首饰,府上备得实在齐全,根本不缺。 沈时寒下意识点头:「……行!」 等到了书斋,他没去后头静室喝茶,而是亦步亦趋跟在时安身后,看着她挑出来的书,眉心越蹙越紧,最后忍不住道:「这话本上的故事都是闲人编出来哄一哄小姑娘的,你可千万别被骗了去。」 时安随口嗯了一声,她挑得正欢,忍不住了瞪大眼睛,实在是被这些写书的人给震惊了,瞧瞧这些书名,起得直白又大胆,比她手机里的某个绿色app开放多了。 她小小的腹诽了一通,一扭头发现沈时寒正表情严肃的看着她,似乎有一肚子大道理在等着。 时安眨了眨眼,想起方才的问话,赶忙表示:「我知道都是假的,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嘛。」说着,不给对方发表意见的机会,扬了扬手里的书:「我已经挑好啦,快走吧。」 两人出了书斋,沈时寒这回不敢问了,生怕她说出个惊世骇俗的地方来,当街想了想,说道:「跟我来。」 时安被他拉着往前走,只来得及抽空问了句:「去哪儿?」 沈时寒眨眼一笑:「带你去看热闹!」 两人七拐八拐上了座茶楼,上到二楼后,沈时寒径直要了个临街的隔间,进去后阖上门,站在窗前对她招手道:「过来瞧瞧。」 时安话本还拿在手里,搁在桌上,走过去,学着沈时寒的样子探身往底下瞧去,就看见巷子对面正围了一圈人,气氛热烈,她位置高,正好能瞧见人群中间,有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气氛正烘托到最高点。 她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以前都是在书里看到了,现场版还是头一次见,瞧这练家子的身材,一看就是有真功夫的,时安很是受了番视觉冲击。 沈时寒撑着窗框,抬了抬下巴,说道:「这杂耍的班子,每隔一日便会出来卖艺,这巷子是他们常占的地方。」 说完瞥了眼时安一脸被震撼到的样子,莫名满足。 午后的日光正暖,慢慢悠悠的照在两人身上,在后巷热烈的气氛中一点点地往下移。 时安占着vip的席位,大饱眼福,看完结束,下楼时,特意问了问沈时寒,要怎么给赏钱,就见他随手招来个伙计,抛了锭银子去,道:「给后巷那班子送去。」 对方显然是认识沈时寒的,连忙保证:「是,是,小的务必送到。」 茶馆外,沈时寒看了眼天色,尚早,不过秋日的天说暗就暗,他正要问妹妹还去不去别的地方,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茶楼后面的巷子里突然传来几声巨响,紧跟着便是人群的惊唿叫喊,其中还隐约夹杂着铮鸣声。 沈时寒眉心一紧,伸手拉过时安,下意识朝身后带了下,下一刻,就见方才去送赏钱的茶馆伙计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怎么回事?」 对方惊魂未定,抖着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大人,前面出事了!」 沈时寒蹙眉,摸上腰封里的短刀,眉心划过一抹不快,对时安道:「我去看看,你先回府。」 时安没多问,点了点头,快步上了马车。 沈时寒看着帘布落下,右眼不知为何跳了下,他抬手按住,压着声音交代车夫:「走近道,直接送三姑娘回府。」 马车从小道拐出,沿着另一个方向朝长街驶去。 车夫记着沈时寒的话,扬起马鞭甩了几下,车轮滚过地面,溅起一阵尘土,速度比来时快了不少。 在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时,差错陡生,本该空旷的巷道,不知何时停了另一架马车,巷道狭窄,容不下两架并行,再要停住已经来不及了。 马蹄高高扬起,伴着嘶鸣惊叫,几乎失控。 时安正在想方才的事,全然没有防备,勐然颠簸下差点儿磕到额头,她伸手拽住车顶的黄带,这才稳住了身形,待车轿稍稳些,隔着帘布问道:「出什么事了?」 就听车夫结结巴巴道:「撞、撞上了!」 声音打着颤,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6 00:00:00~2023-04-06 23:2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睡早起好痛苦 4瓶;白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安安,过来◎ 长街上, 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街道旁的行人被吸引着回首,纷纷往两侧避开。 驾车的五匹黑马油光水滑, 鬃毛随风扬起,拉着黑金色的楠木车身, 四面架子上雕着祥云纹,四角缀着明黄色的流苏, 宝蓝色的绸缎盖子微微泛着光, 华彩非凡,明晃晃的昭示旁人,这架马车内坐着的人尊贵无比。 马车自皇城最繁华的一段街道驶过,驾车的侍卫不动声色的回禀:「殿下,两侧酒楼皆有人埋伏。」
第49页 车厢内, 牧迟青冷漠的声音隔着帘布传出:「继续往前。」 「是!」 侍卫领命, 脸上不动声色,毫不见慌张,他一早便习以为常了, 自跟着殿下以来, 遇上的暗杀不计其数, 可又如何,那些人连殿下一根头髮丝都碰不到, 全在天牢里待着呢。 马车又向前驶了大约两条街的距离, 牧迟青半阖的眼帘微微一抬:「进巷。」 五匹黑马配合极佳,甩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稳稳噹噹的带着车身在巷道内穿行, 约莫过了半炷香, 马车停下, 几息之后暗卫自西边墙头跃下,立在车厢旁,抱拳復命:「殿下,人已经被引走了。」 车厢内并未传出指意,暗卫垂头侧立,只等着另一处瓮中捉鳖的结果。 两侧,有不少人家被动静引得探身出来查看,在认出马车后,皆是倒吸了口凉气,传说中阴晴不定翻脸无情的摄政王怎么到这儿来了。 探头的人不敢多看,慌慌张张的退进门内,忙不迭失的关门落锁,又不敢彻底躲进屋内,隔着一扇门来回踱步,心里偷偷祈祷这尊煞神能早些离开。 然而,谁也没料到,寻常极少有马车通过的巷道突然又驶进了一架,且速度不慢,好在驾车的车夫及时拉紧了缰绳,一阵嘶鸣声后,马蹄刚刚扬起又落下。 两侧的人家俱是一惊,又不敢拉开门再看,只能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撞上了!」 「什么撞上了?」一家妇人挤开丈夫,自己上前看了一眼,惊道:「那不是相府的马车么!」 她说完急忙捂着嘴,压低声音喃喃道:「那马车里坐着的不会是沈大人吧?」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马车,就见帘布被一只素手掀起,里面的姑娘探出身来,她忍不住咦了一声:「瞧着面生,怎么不像是沈家的姑娘?」 她之前去相府帮过忙,沈家未出阁的姑娘不多,她远远瞧过几眼,相貌如此出挑的,她该有记得才对,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旁边的人低低说道:「不是前几日刚传,沈家那个养在道观里的三姑娘大好,才被接回来么。」 妇人咋舌,隔门看着那张惹人怜的小脸,忍不住嘆息:「完了,这三姑娘福薄,大病刚好,就冲撞了这尊煞神,也不知道有没有命活!」 隔着门扉巷道,时安听不见这些特意压着声音的议论。 她听出车夫声音不对,撩开帘布一瞧,就见对方额上汗津津一片,惊魂未定的样子,赶紧唤了一声:「小武?」 小武这才回神,看见小姐从车厢出来,脑门上的汗还没下去,身上又惊出了一层冷汗,急急忙忙催道:「三姑娘,您快些回去,这不关您的事,是小人做事不利。」 他是沈家家僕,一出生就在沈家,自然忠心耿耿,这会儿先想到的就是一力承担,决不能让小姐受到牵连。 时安瞧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时不解,不就是差点儿撞上了么,也没伤到人,只是惊到了马儿,而且这会儿两边的马都已经安静下来了。 她探身看了眼情况,心里大概有了数,其实这儿的巷道并不窄,寻常的两架马车还是可以错身而过的,只是对方的马车过于宽大,沈家也不逞多让,两车相迎,势必要一方退开。 小武眼看着自家小姐不但不进去,还又往外探了探,心里着急,压着声音飞快的道:「三姑娘,对面是宁康王府的马车,里头坐着的人恐怕是摄政王。」 他瞄了眼按着刀柄正往这儿来的侍卫,不由得吞了下口水,「三姑娘,您先进去,这儿由我来应付。」 时安飞快的点了下头,没逞能,她回相府第一天就在马车上听过对方的凶名,眼下显然不是她逞能出头的时候,最好是沈时寒能赶在对方为难前回来。 可惜,没能如愿。 对方的侍卫看都未看一眼如临大敌的小武,径直走到车厢旁,隔着车帘,道:「三姑娘,殿下有请。」 时安默默嘆了口气,对方显然是冲着她来的,白费了小武一番好心。 她犹豫了两秒,就下了马车,方才没看见那马车里的人有什么指示,大概是属下自作主张请她去赔礼道歉的,否则摄政王面子往哪搁。 时安抿了抿唇,打开帘布,安抚的看了小武一眼,颔首道:「走吧。」 一共十步的距离,时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辞,她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慌张,毕竟这些对她来说都不过是在游戏里,总要离开的,但眼下她不想给沈家添麻烦。 在离对方马车还有两步远时,时安停步,视线掠过对方车帘上用金线勾出的纹式,莫名有些眼熟,她垂了垂眼睫,按住好奇,收回视线。 「殿下,方才不慎冲撞到了您,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少女嗓音清婉,像山林中的泉水,带着丝丝凉意。 车内,牧迟青半阖的眼帘蓦然抬起,掌心的力道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便失了控,被把玩的玉石从中裂开,碎成几瓣跌落在毯子上。 牧迟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反应过来要做什么时,人已经到了车外。 少女垂眸而立,面庞姣好安恬,一如当初。 一瞬间,五年前别庄分离时的场景翻涌而来,牧迟青喉间剧烈的滚动了下,脸上的表情骇人到几乎像是要把对方生吞入腹。
第50页 他慾念深重,以至于戾气横生,猝不及防的相遇,五年的压抑与忍耐骤然爆发,以至于完全按压不住,摇摇欲坠,几近失控。 他一把握住时安的手,死死地,手背上青筋暴起,牧迟青用仅剩的理智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力道,不至于伤到五年来始终寻而不得的珍宝。 各种情绪交杂翻滚,排山倒海一般唿啸而来。 而她,恍若未绝。 时安只记得自己刚说了话,尾音还未落下,就被人一把攒住了手腕,力气大到吃痛。 她虽然有所防备,却也没料到摄政王是个如此莽撞的人,余光里,一条熟悉的菩提手串滑落出袖口,背云晃动,悬在空中。 时安眨了眨眼,呆呆的看着手串,片刻后,眼眸一亮,带着欣喜满含期待的抬起头。 却在对上了那双戾气横生的双目时,愣住了,翘起的唇角一点点回落到了原位。 她差点儿忘了,现在是昌隆三年。 五年一晃,当初在朝中锋芒初露的臣子摇身一变,早就成了人人敬畏谈之色变的摄政王,已恍然不可直视。 时安几乎是本能的后退了半步,脑中警铃大作,飞快的叫出系统:「攻略进度现在是多少?」 她虽然目前没法用后台,但是系统还可以查到。 滋啦的响声后,传来机械化的声音:「零。」 她一颗心霎时落到了谷底,来不及细想这五年发生了什么,只想先退开,手腕一挣,却没能挣开,还因为她的动作被握得更紧了。 牧迟青此刻强忍着在克制,受不得半点刺激,他紧了紧手指,闭眼努力压制住快要隐忍到疯的情绪,嗓音像是裹着砂砾,沙哑难辨,却夹杂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 他道:「安安,你回来了。」 时安哑然,张了张口,刚要说话,一柄利刃破风而来。 □□几乎是擦着牧迟青的喉间划过,逼着他松手后退,转了半圈又冲着来时的方向飞了回去。 时安转头,沈时寒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手里还提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人,就见他一脚把人踹向了旁边的暗卫。 而后目色藏刀,大步而来。 沈时寒在走近的瞬间一把拉过时安,带到了自己身侧,他面沉如水,表情全无:「宁康王,有事冲着我来,若是动了我妹妹,沈某必当奉陪到底。」 牧迟青没有说话,他垂眼朝空了的手心看去,似乎愣了下,又转而看向时安,看见对方挨着沈时寒而站,姿势信赖一目了然,他眼中血丝瀰漫,周身掩不住的暴戾,手指攥成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极力克制下,才忍住没有当场动手,而是从齿缝中蹦出几个字:「安安,过来。」 沈时寒被无视了个彻底,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被安安两个字刺激得凶性暴涨,他还没有这么喊过妹妹,这个人哪里来的脸! 眼见着就要动手,四下暗卫的刀已然出鞘。 时安心惊肉跳,几乎是本能的一把拽住了沈时寒的袖子。 她看向对面的人:「殿下,今日之事是我莽撞失礼,只是,」她顿了顿,语气疏离:「只是,殿下似乎认错了人。」 牧迟青看着她维护旁人的动作,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一刻,似乎回到了当年还在文渊的时候,看见她轻易的就把糖球给了出去。 眼前的少女看向他的视线客气又陌生,大约是他认错了人。 牧迟青眼神晦涩,唇角弯起了道讥讽的弧度。 认错了人? 呵。 他眯了眯眼,紧盯着自己的珍宝,一步步朝时安走去。 与此同时,两边同时响起来禀的声音: 「殿下,皇城军到了!」 「大人,属下来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6 23:23:56~2023-04-07 23:4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90061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食、弥久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不认是吗?◎ 当日, 两拨人到底没能当街打起来。 时安心有余悸,如芒在背,上马车时腿软了一下, 差点儿摔了一跤。 牧迟青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忍住没有上前, 直到马车缓缓从巷道驶出,看不见踪影, 才慢慢收回视线。 随行的侍卫等了片刻, 这才上前请示:「殿下,要追吗?」 刚问完,便被一道极冷的视线淡淡掠过,他赶紧垂头退到一边,竖起手凭空打了个手势, 四周暗卫领命而退, 纵身跃上两面的墙瓦,消失在半空。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巷道,霎时间只剩一架马车, 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场幻觉。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晚间的风吹过巷道, 捲起玄青色的衣摆。 啪嗒一声,有鲜血滴在地上, 溅起一朵妖冶的花, 随即没入尘土,滚成混沌不堪的暗红。 牧迟青颌角紧绷, 喉间泛起浓烈的血腥气, 被强行压了下去,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才放时安走时有如何不甘, 胸腔里仿若有地龙翻腾,忍到已经内伤的地步。 他喉间滚动了下,咽下血沫,没管掌心上的伤,转身进了马车。 车帘落下,挡住四面而来的日光,牧迟青阖起眼帘,无声而又深重的换了一口气,眼前浮现的是时安最后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点点凉意的不耐。
第51页 他骤然清醒,被放逐的理智在一瞬间回笼,满身无法压抑的外放的情绪就此按住,脚下犹如千钧,止步到此。 他不能强留,起码现在还不是可以强留的时候,安安若是如五年前一般,直接消失在他眼前,他依旧毫无办法。 但,无论如何,安安还是回来了。 牧迟青抬手按住心口,撩起眼帘,溢血的唇角缓慢的扯出一抹笑来,不止回来了,不是还同他说话了么。 「只是,殿下认错了人。」牧迟青兀自重复了一遍,唇角一点点落下。 他几不可闻地道:「不认是吗?」 只是,不认而已。 马车外,侍卫硬着头皮禀报:「殿下,刺客已经被全部拿下,但有两人被皇城军带走了。」 抓刺客正好遇上指挥使,他们的人还没来得及出手,这种巧合实在没法说理,何况方才指挥使和王爷差点儿打起来。 他提着心等了片刻,没等到回答,可见殿下连回他一声的心情都没有。 侍卫心里忍不住犯嘀咕,那相府的三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单说容貌,确实动人,可天仙一般的人儿殿下又不是没见过,不也是视若无睹么,今日若是换成其他人,殿下连马车都不会下的。 说起其他姑娘,今日殿下出行便是为了出城见林将军带回来的人,据说是位殿下找了很久的姑娘,少年时,曾对殿下有恩,可惜走散了。 侍卫小心翼翼的请示:「殿下,今日还出城么?」 这回终于有了回应:「回王府。」 另一边,疾驰的马车上,时安还有些后怕,拍着胸口缓了几口气,脑子里全是最后牧迟青一步步逼近的那幕。 那几乎和人设图上的一模一样神态,看向她时,眼底充斥着的杀伐与冷漠,凉薄且无情,只有直面时才能体会到的心惊和胆颤,皆让她无端有种错觉,以为自己是只被呃住喉咙的兔子。 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当初她都要攻略成功了,进度条就差最后一点便能拉满,不过五年而已,怎么会回到原点呢? 她满脑子想着牧迟青的事,以至于沈时寒唤了她好几声,才懵愣的抬头。 沈时寒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带着安抚意味的顺了一把,放缓声音,问道:「刚才是不是被吓到了?」 他脸色还是不好看,大刀金马的坐着,颇有一种随时调头杀回去的气势,但沈时寒理智尚在,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不可能当着时安的面,动手见血的。 但一想到刚才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妹妹就要被人带走了,暂缓的脸色又铁青一片,好一个宁康王,当真以为他们沈家无人了么。 时安看着反应比她还大的沈时寒,似乎只要她一点头,对方就要冲出去继续刚才的对峙,只好反过来拍了拍她哥哥的手,「有一点,不过已经没事了。」 她抿了抿唇,问道:「哥哥,刚才那个人就是你之前提过的摄政王吗?」 沈时寒厌恶的蹙了下眉,不想在妹妹跟前多说,只随意一点头。 当时茶楼后面发生骚乱,他去才发现是皇城混进了刺客,紧急调了皇城军,又担心妹妹遇上有漏网之鱼,这才立刻追了上去,谁想就瞧见妹妹被宁康王抓着手腕的那场面。 沈时寒当即便怒火中烧,什么都没问,一柄蝴蝶刃就飞了过去,现在冷静下来,终于想起来问问当时是怎么一回事了:「之前我不在,宁康王同你说什么了?」 时安犹豫了下,摇头道:「没什么事,宁康王应该是认错了人。」 沈时寒完全没怀疑,他就说,妹妹自幼在道观养病,怎么可能认得什么狗屁宁康王,他用余光悄悄看了眼时安,觉得认错人不过是宁康王的藉口,分明就是对方见色起意,心生歹念。 不过这种话,他摁在肚子里偷偷想想,说是不可能说的。 沈时寒点了点她的眉心,道:「别担心了,这件事交给哥哥去处理。」 时安乖乖点头,没多问,官场上自有另一套解决事情的办法,既然今日没有打起来,那事情就不难解决。 她心里头想着其他事,一回府,便把系统叫了出来。 语气冷邦邦的审问:「说说吧,怎么回事,进度条怎么归零了?」 之前分明说还剩最后一点,想让她继续攻略,她还犹豫着如果见到牧迟青,合适的话,就把剩下的那一点任务完成好了,谁知道一见面,全变了。 系统滋啦滋啦乱响了一通,像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好半天,才恨恨道:「小反派他变异了,变成大反派了!」 说完,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哽咽不止:「文、文渊居然,居然被他灭了!」 艰难的说了一句,之后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倒豆子般的说道:「老皇上挂了!太子继位,也被他搞废了!小太子才是个六岁的娃娃,能干什么,权利都握在他一个人的手里!」 系统暴躁道:「重蹈覆侧!重蹈覆侧!!没救了,这回真的没救了!」 时安听了个大概,没理会系统最后的胡言乱语。 心道,难怪现在是昌隆三年,原来是换了个皇上,她之前完全没注意到,这么说来,现在的皇上是高佑恆咯? 系统发疯似的输出了一通,才发现时安态度有些不对,它停下问道:「你怎么不跟着骂他?」
第52页 时安耸了耸肩:「未知全貌,不做评判。」 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偏向牧迟青的,今日出行,大盛的国都比五年前繁华了不止一点,既然是他在摄政监国,那这也该算是他的功业。 系统被哽了一下,半晌,突然像是看到希冀。 它犹犹豫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宿主,你愿不愿意再做一遍任务?」 时安一秒都没有犹豫,道:「不愿意。」 系统急了:「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还愿意帮他说话吗?而且,他那么在乎你,肯定愿意变好的。」 时安垂眼,往上拉了拉袖口,露出手腕上的淤痕,问:「这就是你说的在乎?」 系统无言以对:「……」 时安盯着淤痕看了两眼,瘪了瘪嘴,唰一下把袖子扯下来,眼不见为净。 她喝了口温茶,又冷静了下来,道:「你所谓的变好,其实是让他交权,若这五年真如你所说,那他定然树敌众多,交权与交命又有何异?若是易地而处,我也不会放权的。」 系统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它有点委屈,小声反驳:「可,可是你不一样啊……」 但它这句话说得太小声了,时安没有听到。 见时安打定主意一定不肯重做任务,甚至连相认都不想,只想在游戏里吃喝玩乐,摆烂到手机恢復,系统一个转身,自闭去了。 当日的动静太大,没能瞒住,但摄政王的事,也无人敢当面议论。 第二天请安后,老祖宗特意把萧夫人留下来,商议道:「还是早日把宴会办了,也好叫人知道咱们家三姑娘回来了,这事儿万不可有下次。」 虽说是宁康王认错人在先,沈时寒当时是为了护着妹妹,但当街对天家动刀,皇权专横,宁康王若真计较起来,不是那么好善了的。 于是,宴会的日子便定在了最近的吉日。 两日之后,沈时寒下值。 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径直往妹妹的院子里跑,到屋里先端了杯凉茶灌了下去,然后原地转了两圈,这才坐下,愤愤然道:「无耻之徒,欺人太甚!」 时安被他一连串动作弄得十分莫名,好奇问道:「怎么了?」 沈时寒啪一下把茶杯重重拍在桌上,道:「那小子居然真的认错了人!前几日让人不知从哪儿带回来一个姑娘,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沈时寒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气喝完才觉得心头那串火下去了一半,转头对时安道:「我特意让人打听过,那姑娘姓安,难怪那日他拦着你,喊你安安。」 他道:「真是岂有此理,我们相府的姑娘哪是一个随便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能比得?」 沈时寒不带停的说了一通,朝旁边瞥了眼,才发现妹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大对。 不知为何,后颈莫名一凉,他声音不自觉矮了下去:「妹、妹妹?」 时安长睫微垂,语气有些冷淡:「一模一样?」 第29章 ◎宁康王府牧迟青◎ 沈时寒没亲眼见过, 哪知道是不是一模一样。 他胡乱一点头,又说了几句话,重点无外乎就是宁康王这个人非常不可信, 不过虚有其表,最后摸着后脖颈子走了。 时安送完这个便宜大哥回来, 才刚坐下,系统就冒了出来。 它像是终于逮到了时安口是心非的证据, 兴奋地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系统兴致勃勃, 满面红光,犹如勐灌了一斤老白干:「你是不是打算跑过去告诉他,那是个冒牌货?」 它叉着腰——如果系统有腰的话,指天画地:「哈!我就知道,没有人能容忍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存在的!」 时安听它发表了一通高谈阔论后, 刚才那点儿不快都没了, 她从博古架上拿了本话本,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 系统记吃不记打,总算察觉出了不对劲, 又懵了:「你怎么不着急?」 时安理所当然道:「我不想认, 将错就错不是正正好么。」 系统几乎无能狂怒, 在心里咆哮:这算什么将错就错,牧迟青怎么可能认错人, 它又不是没试过, 每次都会被一眼识破! 每一次!! 但它不敢把这句话当着时安的面说出来,只好自己跟自己憋气。 偏偏这时候, 时安还问它:「还要多久能杀完毒?」 过分, 简直杀人诛心! 系统闷闷道:「还要再等上一阵子。」 桂月初十, 相府设宴。 烟翠天还未亮就忙了起来, 今儿是姑娘的大日子,被邀之人皆是交往颇深的亲朋,与相府门楣先当的更是不在少数,可不能马虎。 时安浅浅的打了个哈气,一脸睏倦,泪眼婆娑,她昨晚有点没睡好,今日又早起,好在梳发有烟翠,她坐在妆奁前偷空打了会儿盹,清醒了些。 她在妆奁旁看见了个名册,记得昨儿还没有的:「翠娘,这是什么?」 烟翠笑盈盈道:「这是今日要来的宾客名单,夫人说让您先认个眼熟,姑娘随便瞧一瞧就行,到时候认不出来也没关系。」 时安点头,拉开名册上的绸带,刚摊开第一页,就在上面看到了个眼熟的名字——宁康王府牧迟青。 宁康王府和相府平日几乎没有往来,按理说本不在相邀之列,但因为之前的事,所以沈家特意添上了牧迟青的名字。
第53页 时安想起前几日老祖宗特意问她对摄政王印象如何,她当时回答得中规中矩,这么看来,若她当时表现出害怕或是厌恶的话,牧迟青大概就不会在相邀之列了。 烟翠见她看得有些久:「姑娘放心,今日是在咱们相府设宴,宁康王也是得讲礼数的。」 时安不甚在意的嗯了声,翻过第一页,接着往下看去,名册上特意带上了各家小辈的名字,大概是希望她多熟悉熟悉。 她莫名记起了自己的角色——相府三姑娘,沈时安,二九年华,碧玉桃李,青春年少。 铜镜中的轻轻一瞥,少女容貌光华,一笑嫣然。 离宴会开始还有段时间,时安被沈相和萧夫人领着,在长辈亲朋之间走了一圈,互相认了认,就算是证实了她的身份。 萧夫人担心人多女儿会不自在,并没有留她太久,待见过一圈后,便把沈时寒叫了过来,笑道:「你们小辈间话多热闹,不像这里拘谨,带妹妹去玩吧,记住别胡闹啊。」 沈时寒一概应下,待出了前厅,往后面水榭走,一路时不时的往旁边瞅一眼。 几回后,被时安逮了个正着:「怎么光一个劲的瞧我?」 沈时寒耿直的夸道:「小平安,你今日真好看。」 时安哑然,饶是她再镇定自若,也架不住如此直白的话,脑子宕机了几息,差点儿蹦出一句你也好看来。 水榭在相府南面,刚绕过假山,才到风亭,便撞上一人。 对方一袭蓝衣,立如芝兰玉树,大约是听见了脚步声,转过身来,抬眸间俊朗温良,好似藏了星光。 他视线在两人间转了一圈,笑了出来,对沈时寒道:「沈云起,你该不会是刚惹了三姑娘生气吧?」 时安这才知道沈时寒的字,看这状况,对方应当是特意在这儿等他们的。 沈时寒嘟哝了句哪有,转身给时安介绍道:「温博侯世子,萧凌垣。」 时安闻言,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因为这个名字她从沈家其他人口中听过,萧沈世交,从她母亲的姓氏就能看出来,算起来,她还能喊萧凌桓一声表哥。 至于为什么会听说,因为萧凌桓就是被老祖宗拿来做榜样的别人家的孩子,她记得对方应该是有官职的,老祖宗提过一嘴,眼下应该正任工部左侍郎。 萧凌桓客气的同她见了礼,而后递过来一只狭长的盒子,温和的笑了笑,道:「送三姑娘的贺礼。」 时安头一次见如此正经规矩的礼节,难怪老祖宗拿他做榜样呢。 沈时寒看得直皱眉:「别同他客气,快拆开看看。」 盒子里装着的并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而是只上好的狼毫笔,笔头漂亮顺滑,无一根杂色。 「就知道你会送这些。」沈时寒啧了一声,不大满意,他跟萧凌桓相交甚密,故说话也不拘着,就听他道:「给姑娘家送东西,怎么不送头面首饰,再不济送点香包之类的小玩意也好?」 时安离奇的看了她哥一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凌桓抿唇一笑,沖时安道:「去水榭吧。」 沈时寒:「诶,你们俩,等等我。」 三个人往水榭走去,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投壶,气氛十分热烈。 沈时踪刚投完一把,正倚着栏杆等沈时敏掷,远远瞥见几人,直起身冲着时安招了招手,「三姐姐,这儿!」 他这一嗓子,把其他人的视线都喊了过来,时安只好扬起了个标准的笑脸,被热情的一路招唿过去,差点儿把脸笑僵了。 人后,萧凌桓见她悄悄揉脸,笑出了声:「你大哥以前也是这个样。」 几轮投壶结束,时安不出意外的输了几颗金豆子。 宴会开始前,众人回前厅,时安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垂了垂眼,不知道是牧迟青没有来,还是对方此刻不在这儿,视线旁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萧凌桓以为她是担心,便宽慰了句:「已经过了点,宁康王恐怕不会来了。」 沈时寒也跟着看了一眼,抱臂冷哼出声:「不来才好,本就不该给宁康王府送帖子,他——」 话还未落,前头就闹哄哄的起了阵骚动,似乎有人在说:「宁康王到了!」 沈时寒:「……」 ——「那是谁,不是宁康王吧?」 ——「林将军,林镇,宁康王跟前的人,就是那个常被人提到的林侍卫。」 ——「嘘,快别说话,林侍卫进来了!」 时安还未及反应,就见一人阔步朝她走来,到了跟前,略一颔首,道:「殿下今日有事不能前来,还望三姑娘见谅。」 说完,对方一招手,让身后跟着的人把贺礼送了上来,只见四四方方的一个锦盒,漆面装饰着珠翠,单瞧盒子,也能看出华贵不凡。 林镇退开一步,让人把锦盒呈到时安面前,说道:「殿下托属下带一句话来。」 时安抬头,听他道:「望三姑娘欢愉胜意,千载为常。」 旁边,沈时寒脸刷一下沉了下来,他几乎可以肯定宁康王不怀好意,眯了眯眼就要上前。 被萧凌桓眼疾手快拦住了,轻摇了下头,压低声道:「全城都知道你当街对摄政王动刀子,现在对方有意给台阶,为何不下?」
第54页 时安看了哥哥一眼,让人收了贺礼:「多谢殿下好意。」 当日,宴席结束后,时安在沈时寒强烈要求下,当着他的面开了锦盒。 只见里面上下三层,整整齐齐摆着一套头面,头冠正中嵌着一颗华贵的孔雀石,温润漂亮,似有流水盈盈一掬。 时安第一反应是看向沈时寒,就见她哥脸色几变。 半晌,一拍桌子,憋出一句:「登徒子!」 时安压了下唇角,好险要笑出来。 宁康王府,外书房。 林镇刚进去,便看见殿下鼓着一边腮帮,正试图把一颗硕大的糖球换到另一边。 他不由一愣,下意识道:「现在还不到玄月廿三。」 牧迟青单手抵着下颚,撩起眼皮看了林镇一眼,道:「安安收下了?」 林镇自知说错了话,赶紧凝神回禀。 他今日看到沈三姑娘的第一眼就确认了对方便是殿下一直要找的那个人,旁人再像,也不及三姑娘往那儿一站,好似画中人走出来一般。 不,应该说殿下把三姑娘的神态全然画了下来,不知在脑中描摹了多少遍,才能画出这般神韵。 想到三姑娘昏睡多年的事,林镇想不通,殿下究竟在哪儿见过三姑娘,上次他回禀时,殿下明明还不知道三姑娘的身份。 但这里头的事不是他可以问的,就像殿下在王府的冰窖里放了一袋糖球,每年生辰那日都回取出一颗,可除此外,殿下并不爱甜食。 牧迟青问道:「安安说了什么?」 林镇摇头,犹豫了下,道:「殿下既然已经找到了人,为何不亲自去见她?」 牧迟青靠着椅背,勾唇一笑:「沈府的宴会,去了又能如何?」 何况,她还有个好哥哥。 牧迟青眉心浅蹙了下,虽不知道安安为什么会在沈家,但目前看来,还不能动沈时寒。 如此,就只能给皇城司找些事做做了,他青白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不轻不重的敲动了几下,「传温博侯,孤有事要同他商议。」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9 23:02:04~2023-04-10 20:4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森 2瓶;4743791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殿下在等您◎ 八月赏菊宴, 就定在中秋节后,温博侯府。 沈时寒对着帖子啧了一声,眉心折出两道痕, 「偏偏这个时候生事,不得空。」 前几日, 城里不知何时潜进一帮文渊的刺客,沈时寒忙得不见人影, 连中秋家宴都只匆匆露了个面, 还没吃两口饭,就被皇城司的人叫走了。 这几日他都没怎么回府,要不是今日偶然遇上萧凌桓,都快把赏菊宴给忘了,要说往年, 沈时寒也不见得会去, 不过,今年不同,妹妹回来了, 他自然得陪着。 沈时踪正巧下了学回来, 路过花厅, 探头道:「在萧府办,能生什么事?我同三姐姐一道去, 大哥放心好了。」 沈时寒捏了把眉心, 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但他近日属实是忙, 抽不出空来。 其实, 时安想说, 她可以不去的, 待在府上做条咸鱼也很好。 不过才刚表露点意思,就被沈时寒否了:「太医说你要多走动走动,总待在府上怎么成,放心,时踪对温博侯府熟得很,从小就去玩。」 沈时踪点头:「是啊,三姐姐,我熟着呢,而且侯府的世子你也认识的,就是萧大哥。」 时安点头,她倒没有不放心,就是相府的其他人太紧张了,尤其是沈时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瓷娃娃,一碰就要碎。 她问:「敏敏也去吗?」 沈时踪道:「去啊,到时候咱们一起。」 当日,三人坐了同一架马车。 沈时踪非要挤上来,讨好一笑,道:「今儿风大,我不想骑马,蹭姐姐们的马车坐一坐。」 好在相府的马车宽敞,多他一个也不嫌多,沈时敏朝时安身边靠了点儿,给他让出一侧位置来。 沈时踪麻利的上车坐好,说道:「三姐姐今日跟着我罢。」 「跟着你做什么?」沈时敏看了他一眼,奇怪道:「难不成叫三姐姐同你们比试弓箭?」 沈时踪挠头,他就随口一应,哪里想这些,兴沖沖道:「那我便不去了,今日陪三姐姐。」 沈时敏白了他一眼,道:「你一个男子,挤咱们姑娘家中间算什么?」 说着,一把挽住时安的胳膊,抬了抬下巴道:「这不是有我在么,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说完,朝时安眨了眨眼,道:「那天家里设宴,长辈们都在,她们都没敢跟你说话,怕闹着你回家挨训,今儿就咱们平辈的人,好好聚一聚。」 沈时踪眼一瞪,指着她道:「你会被大哥骂的!」 沈时敏扭头瞪了回去:「姑娘家玩闹而已。」 时安处在中心点感受了一把小学鸡式的拌嘴,然后一手拉一个试图端水,先对沈时踪道:「大哥是太过紧张我了,你去玩你的,我和敏敏待在一处,出不了什么事,而且不是还有萧大哥在么。」 沈时踪一想也是,他心道,三姐姐也未必希望他一步不离的跟着。 于是,便郑重其事的把看护的任务转交给了沈时敏。
第55页 往年,赏菊宴大约办在九月初,螃蟹最肥厚的时候。 今年不知为何提早了半个月,不过螃蟹还是充足的,早早就备下了,宴会还未开始,就能闻见蒸蟹的鲜甜味。 当然,这种小辈们聚在一起的宴会,吃蟹并不是最主要的,姑娘们玩乐的东西五花八门,说起时下新兴的妆面,还特意把妆娘一併带了来,有意愿的甚至可以当场试一试。 沈时敏有些心动,转头问时安:「三姐姐,你要试试吗?」 气氛热烈,时安多喝了两杯酒,笑着拒绝了:「我就不去了。」 果酒清甜,不怎么醉人,不过有些上脸,她两颊透出一点薄红,如三月桃花,灼灼艷丽。 沈时敏一时看呆了,过了会儿,才小声的惊嘆道:「三姐姐这样子,比画出来的还要好看,自然不用画蛇添足了!」 说完,拍了拍脸,坐到了妆娘跟前。 时安又喝了小半杯,然后便被拉去玩了叶子戏,她玩了几把,起身去廊下透气。 八月的风算不上冷,温博侯府还挂着纱帐,姑娘们玩闹的地方在高处,凭栏一望,便能看到府上大半风光。 时安垫了垫脚尖,实在是无法从一群人里辨认出沈时踪,遂作罢,视线一转,远远瞧见一行人,似乎在其中看到了萧凌桓,再往前看去,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穿着一身玄青色的衣服,只隐约看见一个背影,可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那人有些像牧迟青。 时安下意识的眨了眨眼,再要看的时候,那行人的身影已经被树影遮住了,时安心道,大概是她眼花了,或者只是身形相似的人。 不然,杀伐果决的摄政王殿下,怎么会来参加秋日赏菊宴呢。 她又吹了片刻的风,想要下楼更衣,瞧见沈时敏的妆面画了大半,显然还未好,便叫了个萧府的丫鬟领路。 小丫鬟尽职尽责的把她带到了目的地,不过回去时出了点意外,刚走了一半路,便听见前头隐约有姑娘家娇嗔的声音,还有小声哄着的男子的声音,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在此处幽会。 两人双双止住脚步,下意识的放轻了唿吸,这种事一旦撞破就不太好收场了。 时安是因为怕麻烦,小丫鬟则是因为萧府的颜面。 两人默契的在片刻间达成了一致——绕道。 小丫鬟一点头,无声的做了个手势,让时安跟着她。 片刻,约莫是走出了能被听见的范围,时安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方才在楼阁,似乎没听说哪家姑娘今日缺席,也不见有人落单出来——除了她。 她脚步一顿,眉心拧了起来。 小丫鬟见她停下了步子,不觉有些不解,问道:「三姑娘,怎么了?」 时安蹙着眉想,今日来温博侯府参加赏菊宴的除了各府的姑娘,还有其他女子,刚才撞上的大抵不是哪家姑娘,她摇了摇头:「无事,走吧。」 另一条回楼阁的路并不算远,只是需要经过避风亭。 时安是从亭后小道过来的,等看见亭内那道熟悉的身影,想要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林镇沖她点头示意了下,侧身让到一旁,语气恭敬道:「三姑娘,亭外风大,殿下请您入内用一杯热茶。」 时安抬眼朝亭内看去,隔着月纱帷帐,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想来刚才那个场面,应该是故意让她撞见的,时安抿了抿唇,不怎么想进去,她才跟系统说过,不管这个破游戏,躺平到回家的。 只是,对方在温博侯府精心安排了这么一出,眼见着快要成了,要是她不进去,牧迟青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 林镇见她不动,不敢催促,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声:「三姑娘,殿下在等您。」 时安垂了垂眼,想到前几日,牧迟青让人送来的贺礼,以及那句托林镇带的话,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步进了亭子。 算起来,这才是五年后,她与牧迟青的第一次正式相见。 上回马车惊撞,完全是偶然,混乱且猝不及防,她当时的全部心神都花在不让哥哥和牧迟青当街打起来上,腾不出多少心思去看对方的样子。 匆匆一瞥后,只记得和初见人设图时的感觉一样,像是广袤冰原下藏着的深渊,漆黑一片亘古寒霜。 五年不见,若不是容貌未变,她几乎会以为对方换了个人。 但,眼下,时安又觉得那天或许是她没看清。 对方还是那个坚韧倔强的小反派。 只不过多了些身份罢了。 牧迟青几乎是贪念的看着眼前的人,从安安迈入亭中起,视线便不曾偏移过一瞬。 不过这几年,他早已学会了克制,若非那日相遇得实在猝不及防,他不会让情绪有丝毫的外漏。 何况,那日的情形,他已经收到教训了,不是么? ——安安不肯与他相认。 亭上日光正好,少女颊边泛着薄红,一身装束与这皇城中人并无区别,比起那几年的不真实,眼前的人仿佛只要他一伸手便能得到。 牧迟青勾了勾唇边,藏着讽刺,他曾经也这么认为过,小心又忐忑难安,最后等到的不过是她的骤然离开,连一句告别都不曾留给他。 这一回,他不会重蹈覆辙,蠢到再开口去问,他要找的只是一个方法,一个可以囚住神明的方法。
第56页 桌上,裊裊热气顺着杯口升起,沾染上时安的面庞。 牧迟青视线顿了下,他缓缓开口,说道:「上次是我唐突了三姑娘,还未亲自致歉,这一点赔礼,还望三姑娘不计前嫌,收下它。」 时安没想到对方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同她道歉,有些惊讶看着面前的一个巴掌大的锦盒,犹豫了下,没有收:「殿下之前已经让人送过贺礼了。」 「那是祝贺三姑娘身体安康的。」牧迟青笑了笑,说道:「而且,那只不过是一点小玩意儿,不值一提。」 他语调随意,只是身上天然带着上位者的姿态,有种不容旁人拒绝的压迫感,就算此刻收起了七分,剩下的也足以慑人。 牧迟青伸手摸上袖口下的菩提子,带着点漫不经心,道:「不如三姑娘先打开看看,再决定收还是不收?」 时安一时恍惚,想到之前自己每次进游戏都会给对方留个生辰礼,现在像是反过来一般。 她没再拒绝,当着牧迟青的面,掀开了盒子。 然后,脑子有一瞬间的宕机。 她今天几次觉得自己眼花,所以在脱口而出什么话之前,先把系统叫了出来。 她看着盒子里的东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一个摄政王,拿五年前的糖球做赔礼?」 系统:「……」 系统:「这是东珠!」 不知从多少东珠中才挑出了这么一颗,几乎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只是,没有哪个疯子会把东珠充作糖球。 时安脸色变了变:「他在试探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0 20:49:41~2023-04-11 21:0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夹心小咩、喻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小反派气疯了!◎ 系统呆住了, 愣怔地重复了一遍:「他、在试探你?」 随后发出一声懊恼又痛苦的□□,「啊啊啊啊,我刚才为什么要告诉你?」 要不是它嘴快, 它的宿主这时候已经掉马了,系统后悔不已, 它为什么要跳出来显摆自己的见多识广!呜呜呜—— 时安不理会它在脑子里哀嚎,甚至还觉得系统的哭声颇为悦耳, 堪称铁石心肠。 她看向牧迟青, 神色自若,脸上还带着一点儿惊嘆,毕竟如此大的一颗东珠实在罕见,她道:「殿下的礼物太过贵重,我受之难安。」 牧迟青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似乎在寻找那一丝破绽。 时安任由他打量, 不过在对方有如实质的注视下,心里渐渐没底起来,实在猜不透牧迟青在想什么, 就在她怀疑起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话时, 听到一声浅笑。 牧迟青的视线落回锦盒上, 说道:「这颗东珠孤寻了三年才得一颗,与其它东珠的模样皆不相同, 所别甚大, 连大盛最大的珠宝商都不敢肯定这是颗东珠,以为是孤在哪儿得到的一颗奇石。」 他说得不急不缓, 每个字都仿佛含有深意, 说到奇石两个字时, 刻意停顿了下, 看向时安,才又接着道:「不过,三姑娘好眼力,一眼便认出来它的贵重不凡。」 时安菱唇微微抿起,她飞快的眨了下眼,垂下眼帘,试图盖住刚才一瞬的心虚。 牧迟青并没有计较,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她眼中的躲闪,语气甚是温和的唤了她一声,「三姑娘,既然如此有缘,不如就收下吧。」 他姿容闲适,游刃有余,连进退的分寸都拿捏得刚好。 时安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只能把这颗东珠收下了。 牧迟青的唇边轻轻勾起一点,衣袖遮掩下,修长的手指沿着菩提子慢慢摩挲着,带着股奇异的满足,一颗东珠怎么够,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操之过急。 大概是因为时安收了赔礼,牧迟青此刻心情颇好,他起身,往杯中添了些茶水,「三姑娘身子刚刚大好,用些热的。」 热意蔓延,白色的雾气升腾,带着点儿朦胧,时安看不清牧迟青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三姑娘与孤的一位故人很像,不止是样貌,连名字都分外相像。」 牧迟青语调平淡,好似随意的提起一桩旧事:「孤早年在文渊做质子,曾遇到位姑娘,于孤相助甚多,只不过五年前,对方突然不辞而别,自此便再无音讯。孤找了她五年,却从未得到过任何消息,那日偶然见到三姑娘,陡然间认错了人,以为是故人归来,情急之下,举动多有唐突,故冒犯了三姑娘。」 牧迟青说得简单,三言两语间说了段往事,白雾散去,两人视线与半空相遇,牧迟青话音微转,「不过,今日细看,才发现那人与三姑娘并不怎么像。」 他轻飘飘地道:「三姑娘爱护家人,比不得孤的故人无心无情。」 时安的动作骤然一顿,心脏的位置泛起一股酸涩。 她控制不住的想起当初离开时的场景,那日子时,夜半的钟鼓声刚刚敲过,牧迟青问她能不能留下,她想要拒绝,却没能说完就被弹了出去,就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连一刻都不愿多留。 系统:「啧啧啧,真是可怜!」 时安没理会系统的阴阳怪气,她握着茶杯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下,忍不住为自己小声辩驳道:「或许对方不是不辞而别,只是迫不得已。」
第57页 牧迟青视线在她身上落了片刻,慢慢道:「孤也这么希望。」 他语调带着讽刺,显然不怎么信。 时安咬了下唇瓣,她是不想重新做任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等手机恢復后她就要离开了,说不定就在明日,与其再分开一次,不如直接就不相认。 但,她也不想牧迟青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时安心里小小的嘆了口气,她张了张口,正要说话,还未出声,就听见亭外传来一声带着急促唿喊:「三姐姐!」 时安一愣,起身看去,便看见沈时敏正气喘吁吁的从远处跑来,一脸焦急,可惜到了亭外,被林镇拦住了。 亭内的气氛一转而空。 牧迟青短促的笑了声,视线从避风亭外收回,朝时安看去,说道:「三姑娘回府不过数日,与家人的关系还真好,孤想,三姑娘平日里待兄妹手足必定也极为可亲。」 他喝完杯中的茶水,手腕一甩,茶杯破风而动,带着一股戾气,飞了出去。 时安胆战心惊,直到茶杯稳稳的落在桌上,才松了口气。 系统忍不住咋舌:「哈,小反派气疯了!」 它大概是知道了任务无望,索性自暴自弃,做起了吃瓜群众。 牧迟青微微眯了下眼,他好整以暇的坐着,抬首仰视的动作做起来自成一股气势,姿容依旧闲适舒展,像只阳光下的豹子,却能骤然暴起,瞬间掐断一个人的喉管。 此刻,牧迟青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但方才那点儿温厚宽容的假象已经荡然无存,顷刻间便恢復了人前高高在上的样子,又成了那个恍然不可直视的摄政王。 时安看了他一眼,眉间微微一动,心口的那点酸涩跟着消散不见了。 刚才是她自作多情,牧迟青明明好得很,万人之上,抬手间便能搅动云雨,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时安收回视线,垂眸道:「臣女出来时忘了告知家妹,想来一直未归,才让妹妹担心了。」 她颔首行了一礼,声音也跟着冷淡了下来:「臣女告退。」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牧迟青脸色几变,见时安果真完全没有要留下的意思,牙根咬紧了一瞬,起身几步跟上,面色阴郁晦暗,一言不发的走在时安旁边。 直到走出避风亭,才喊了一声:「林镇,退下。」 林镇的手按在剑柄上了,虽没有抽出,却也起到了威慑作用,他适时把手移开,听令退到一旁。 被挡着的沈时敏本就心急,她方才在楼阁上画好妆面,高高兴兴的让三姐姐瞧一眼,转头就发现三姐姐不见了,问了人才知道,三姐姐是跟侯府的一个小丫鬟一起出去的。 沈时敏本没有太担心,想着三姐姐应该是不想打扰她所以才叫了小丫鬟出去,谁知道等来等去就是等不到人,又正好在楼阁下看见萧凌桓。 两家素来亲厚,沈时敏把事情说了后,便同萧凌桓分了两条路寻人,是她运气好,这才先看见了三姐姐。 可沈时敏怎么也不会想到,摄政王会这个时候出现在温博侯府,她不认识林镇,上回在府上远远一瞥,连对方佩没佩剑都没记住,更不说是样貌了。 所以,她在见到时安从亭中出来,脸上还带着笑,一句『三姐姐你怎么在这儿』脱口就要说出来,下一刻便看见了时安旁边的那抹身影,脸上的笑意唰一下消失了。 她老实谨慎的低下头,恭恭敬敬道:「臣女见过殿下,望殿下千岁万安。」 牧迟青淡淡扫了她一眼,眼底含着明显的不悦,安安方才俨然是心软了,若不是她出声,他怎么可能没控制住情绪。 一个两个,全不是省心之辈,沈家这一辈怎么这么多人。 正想着,就看到又有一个人从迴廊下走过来,是温博侯的世子萧凌桓。 萧凌桓显然也很意外会在这里见到宁康王,他先是一愣,在看到三个人的站位时,便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是知道牧迟青今日在府上的,方才宁康王亲临,他与父亲一道去迎接,待父亲与宁康王进书房密谈后,他才得空关心了下赏菊宴上的事,然后才有了出来寻人。 只是,不知宁康王为何会出现在避风亭,他虽不知情,却也无权过问,走到近前,行了一礼:「殿下。」 牧迟青的不悦愈发明显,两道长眉折起:「你也是来找沈三姑娘的?」 萧凌桓虽然不知道方才具体出了什么事,但宁康王的话音还是听得出来的,显然不怎么高兴,他事先答应过沈时寒照顾时安,此刻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萧凌桓颔首:「三姑娘第一次来府上,地生不熟,若是有不妥之处,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勿怪。」 他言语维护,俨然把时安划拉到了他身边,远近亲疏先下了定性,几乎是戳着牧迟青的痛处说话。 若是此时在宫内,想必一道折本已经砸过去了。 牧迟青盯着他冷冷一笑,道:「萧世子如此风光霁月的人,怎么瞧不出是孤在同三姑娘赔礼?」 萧凌桓讶然,抬头朝时安看去,眼中带着点询问。 时安浅浅一点头:「殿下重视礼节。」 她不想多解释,只想快点离开,因此说得含煳,不过萧凌桓却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毕竟时安刚刚归家,同宁康王的交集本就不多,何况赔礼这一说。
第58页 他一向心思细密,思虑比旁人周全,担心时安不能应付,便道:「臣代三姑娘谢过殿下。」 不说还好,一说,牧迟青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毒蛇吐信:「萧世子,孤与三姑娘如何,与你又有何干系?你以什么身份,来代三姑娘同本王致谢?」 他几乎要藏不住嫉妒,五年前,安安还只有他能看见,现在呢,不过短短数日,安安身边出现了多少人,先是沈家的几个兄弟,现在又是萧家世子。 他早该想到的,安安这样好,不可能没有觊觎之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1 21:09:14~2023-04-12 21:2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相见太晚,不必匆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椿屿湫 5瓶;一颗、开花的树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说是想见您◎ 萧凌桓脸色微变, 敏锐地察觉出宁康王话中的针对之意。 他没去看时安,而是抢在她开口之前,快一步接下了这句指摘, 退让有度道:「谢殿下提点,是臣逾越了。」 时安默了默, 萧大哥已经做了退让,她再反驳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只好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只是表情有点儿不好看。 牧迟青的表情同样不怎么好看,若是萧凌桓开口辩驳,他还能借着对方藐视皇权的由头,治一个不敬之罪,但萧凌桓不是沈时寒, 此人处事极为冷静克制, 从未有过莽撞之行。 牧迟青抵了抵牙根,他此刻情绪不佳,不想当着安安的面继续失态, 何况今日见到安安, 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的视线从萧凌桓身上掠过, 声音冷淡:「萧世子,孤与你父亲还有些话未谈完, 带路吧。」 萧凌桓心底微松, 颔首应道:「臣遵旨。」 避风亭外,一直闷不吭声的沈时敏这会儿才抬头, 拍了拍胸口挪了过来, 关心道:「三姐姐, 你还好吗?殿下有没有为难你?我是不是误事了?」 「没什么事。」时安摇头, 朝牧迟青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收回视线,回去的路上,时安把前因简单的说了遍,怕她自责,安抚的笑了笑,说道:「你来倒是替我解围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找什么藉口离开。」 沈时敏听完后,颇为感慨的嘆了一句:「三姐姐跟宁康王殿下真是有缘。」 她语气里颇有点儿羡慕的意味,时安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不过因为已经到了楼阁,便没有问。 傍晚,日头西垂,赏花宴结束。 沈时踪高高兴兴的蹭上了马车,然后就得知三姐姐在宴会上见到宁康王的事,当即唬了一跳,一张俊脸皱成了一团,哀嚎道:「完了,大哥知道肯定要骂我。」 他垂头丧气,刚才的活跃劲儿一扫而空,闷闷不乐的托着腮,嘆气道:「大哥一直和宁康王不对付,平日对不上也就算了,今儿要是知道宁康王拦着三姐姐你说话,一定要生气的。」 时安看他蔫蔫的样子,突兀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沈时踪嗯了一声,没懂,他茫然的看向时安:「什么为什么?」 时安道:「你说大哥和宁康王一直不对付,为什么?此前生过什么事吗?」 沈时踪被问得一愣,支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好像几年前就这样了,三姐姐你这么突然一问,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沈时敏也跟着一起想了会儿,同样摇头道:「我也不记得了,嗯,好像先帝还在那会儿就是这样,大哥大概觉得宁康王样貌过于精緻,所以靠不住吧。」 她压着声音猜测,然后话音一转,道:「不过万事不能看表象,我觉得宁康王也没有大哥想得那么糟啦,大哥多半是偏见。」 沈时踪瞪着眼睛看沈时敏:「你们姑娘家就知道看脸,大哥才不会乱说!」 他气哼哼的,可见平日沈时寒在他心里的地位很高,再加之宁康王手段狠厉,行事强硬,在文臣眼里的形象俨然不怎么好。 沈时敏道:「三姐姐也是姑娘家。」 沈时踪赶紧摆手,尴尬道:「啊,三姐姐,我没有在说你。」 沈时敏小小的翻了个白眼,不理他,跟时安道:「有一回,我在街上遇上地痞无赖,摆脱不掉,宁康王府的马车恰巧路过,是殿下帮我解的围。」 她这件事显然在家中说起过,所以沈时踪完全没惊讶,反驳道:「你又不知道马车里面坐着的人是不是宁康王。」 沈时敏道:「车帘被风吹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 时安倒是信的,不然今日沈时敏也不会一眼就认出牧迟青,她连见过一回的林镇都不认得,难怪之前她觉得敏敏虽然敬畏,但语气还有些羡慕,原来不是她听错了。 时安唇角微微扬起,心情莫名好了一点儿。 沈时敏呆呆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道:「三姐姐,宁康王认错的那个人和你长得很像吗?」 她心里想着,三姐姐这么好看,若是有个人长得同三姐姐一样的话,应该早听说过的,怎么会一点儿传言都没有。 今天宴会上,小姐妹还和她打听过这事儿呢,也想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个人。 时安笑意一顿,想起沈时寒的话,略一点头:「听说是很像。」
第59页 沈时踪在旁边听得皱眉,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如果不是双生子,肯定是有人刻意为之的结果,依我看,说不定是什么人觉得三姐姐好看,才故意装扮成这样的。」 他说得认真,跟亲眼看过一样,沈时敏道:「但是按理说宁康王先见到的是那个人。」 沈时踪耸了耸肩,振振有词:「谁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他这怨气,大半是冲着牧迟青去的,还有一小半是因为方才拌嘴没能拌过沈时敏的迁怒。 不过,沈时敏这次倒是很快被说服了,两人迅速达成了一致。 时安在游戏外是独生女,这会儿对两人拌嘴又迅速和好的手足情十分稀奇,迅速被吸引了心神,把方才那点儿不舒服给抛到了脑后。 当日,宁康王府的马车离开温博侯府后,便直接去了郊外的温泉别庄。 一直到第二日,牧迟青才从密室中出来,他脸色有些苍白,身形略显不稳的晃了下。 姜南抱着剑守在密室外,听到密室开合的动静,瞬间醒神,刚准备上前搀扶,便被牧迟青冷脸扫了一眼,登时打消了念头,往后退了几步。 殿下不喜旁人近身,尤其是每次从密室中出来,他是习武之人,嗅觉一向比旁人灵敏,何况殿下身上沾染的血腥味并不淡。 自三年前起,殿下每个月便会进一次密室,每次都是孤身一人进去,谁也不曾见过密室里到底有什么,连林将军也没有跟进去过。 牧迟青略显厌恶的看了眼袖口,上面沾着点零星的暗红色,因为一天未进水,他的嗓子有些发干,声音沙哑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姜南迅速从浅思中回神,凝神答道:「回殿下,刚过申时四刻。」 牧迟青伸手抵了抵眉心,问道:「水备下了吗?」 姜南道:「一直备着。」 殿下在密室中待的时间并不确定,有时三五个时辰,有时半日,每次出来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却不用山庄里的温泉水。 这一回,殿下在密室中待了将近整整一日,姜南从早上起便守在密室口,因为不得令,并不敢贸然闯进去,况且殿下功夫高深莫测,他从未见过能困住殿下的东西。 眼见就要到御池,姜南犹豫了下,道:「殿下,安姑娘这两日神不思属寝食不安,说、说是想见您。」 这事本该在昨日说的,但是殿下一到别庄便进了密室,他根本来不及禀报,上回殿下让人传话,说是安姑娘提的一切要求尽可满足,他这才不敢耽搁。 「想见孤?」牧迟青看了眼姜南,唇边微微挑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透着几分奇异。 姜南头皮发麻,只觉自己做错了事,却又不知该如何补救,只能把头垂得更低了点,等着被发落。 牧迟青漫不经心的笑了声,收回视线:「可惜孤近来政务缠身,不得空。」 他语气中丝毫没有可惜的意思,说出的话又堪称温情:「除了这个,其余的要求皆可以满足她,好生看顾,孤还要她去做一件事。」 至少在姜南看来,能让殿下这样对待,安姑娘已经是头一份了,他从未见过殿下对哪位姑娘起过怜香惜玉的心思。 他抬头,以为能在殿下眼中看到几分怜惜,却什么都没瞧见。 姜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直到殿下离开,仍心有戚戚。 另一边,皇城相府。 赏菊宴回府后,三个人默契的谁也没提起宴会上遇见宁康王的事。 沈时寒一无所觉,昏天地暗地忙了两周,总算把这一桩接一桩的事给解决了。 他换了身常服,大步流星地从小院侧门过来,对妹妹发出邀请,道:「咱们今晚出去用膳如何?临江楼上了几道时新的菜,听说还不错。」 时安正在研究绣花技法,闻言飞快的放下手头的东西,十分积极地响应道:「现在就出发么?」 沈时寒爽快一点头:「去换身衣裳,我已经让刘伯备好马车了。」 临江楼是都城第一高的酒楼,除了宫内的摘星阁,便数此楼最高,又临着都城内河,凭窗远眺,一目千里,故十分受人追捧,客满是常事。 沈时寒忙归忙,有关妹妹的事还是很上心的,早几日便在临江楼定了间雅阁,只等着皇城司的事情忙完,第一时间就带时安过来了。 时安跟着他上了三楼,进雅阁后,忍不住感慨了一声:「比外面看着要大多了。」 她原以为只一间里屋大小,没想到里面另有洞天,像是一个球的冰淇淋开盖后突然来了个加倍。 沈时寒解释道:「旁边几间倒没这么大,这间是临江楼的东家留着自用的,大概是我定得早,所以东家就留了这一间。」 菜式上齐,时安见他还叫了壶清酒,「哥哥今日怎么这么好兴致?」 沈时寒倒了两杯出来,道:「上次赏菊宴不是没能陪你去么,叫你无端被人拦了,就当哥哥给你去去晦气。」 他见时安一脸诧异,不免有些得意,道:「你以为你们三个不说,我便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2 21:20:44~2023-04-13 21:0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炽鲸 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页 第33章 ◎殿下,您离得太近了◎ 沈时寒道:「这种能把从前恩人都认错的, 可见不是什么重情之人,大都薄情寡义。」 他实在是搞不懂宁康王,既然已经知道是认错了, 还缠着他妹妹做什么,不应该去找那个据说长得一模一样的么。 听说, 那个姑娘是宁康王在文渊认识的故人,曾与宁康王有恩, 不过, 恩人都能认错,说不定根本没把以前的事放在心上,只是放在嘴边说说而已。 沈时寒不放过一丝给妹妹上眼药的机会,他循循善诱,狠狠剖析了一通, 然后问道:「那日宁康王是为了赔礼道歉才拦你的?」 时安点头, 如实道:「嗯,还给了颗东珠。」 沈时寒眉心一拧:「在哪儿?」 时安放下筷子,从荷包里摸了摸, 把那颗东珠拿了出来, 递给沈时寒:「唔, 就是这个,是不是长得很奇特, 我差点儿认错了。」 她这个动作看得沈时寒眉心皱得更紧了, 居然把一个外人送的东西贴身放着,他接过东珠看了看, 确实不怎么像常见的东珠, 而且—— 沈时寒动作一顿, 鼻尖动了动。 时安正在看他, 见状歪头问道:「怎么了?」 沈时寒迟疑了下,摇头:「没什么。」 他在这颗东珠上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气,或许是他多心了,大概是取珠人剖开蚌壳时不小心割破了手。 沈时寒没把这事告诉妹妹,不过,由此对牧迟青的印象更差了几分,嫌弃道:「等回府找个盒子放起来,锁进小库房里去,喜欢的话,哥哥给你另找几个。」 时安哦了一声,乖乖点头。 她抿了口酒,脸上有些热,借着话头问道:「大哥,你和宁康王是因为什么事才不和的?」 她实在有点好奇,毕竟五年前那次进宫,她就见过沈时寒,当时她记得两人便是一个赛一个的冷脸,那会儿牧迟青还是个朗月清风,克己復礼的形象,官职也完全不及沈时寒,能因为什么起冲突。 沈时寒被问得愣了下,好半天才道:「时间太久,已经记不清了。」 说完,沈时寒仍皱着眉,又想了一阵,还是没能记起来,可他分明记得,对方在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上得罪过他,到底是什么来着? 算了,不想了,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时安没想到连在正主这儿都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 兄妹俩聊了会儿别的,半道上又拐回了赏菊宴那日的事,时安看了哥哥一眼,不怎么意外的道:「是萧大哥告诉你的吧?」 沈时寒点头:「要不是我之后有事去了躺工部,还不知道这事儿。」 提起萧凌桓,沈时寒突然狭促的笑了下,压着声音,神神秘秘道:「说起来,原本咱们家老祖宗是和萧家想再结一门亲的,可惜妹妹你当初身体不好,否则肯定早就定下娃娃亲了,萧凌桓还得喊我一声大哥。」 时安眨了几下眼,觉得她大哥多半在胡说八道,沈家又不止她一个姑娘,要结亲换个人不就成了,何况她与萧凌桓差了七八岁,怎么可能有娃娃亲一说。 沈时寒原本想逗逗妹妹,没能看到想看的效果,顿感失望,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隔壁雅间传来一阵响动,像是碗筷一齐碎掉的声音。 沈时寒皱了皱眉,嫌弃道:「隔壁是哪家小子出来吃饭,这样毛毛躁躁,不安生?」 这么一岔,刚才的话便没能继续下去。 沈时寒正给时安布菜,雅阁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还颇为急促。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皆有些茫然,沈时寒放下筷子,豁然起身,大步流星往门口走去,大有一种老子倒要看看是谁不长眼胆敢打扰我和妹妹吃饭的架势。 门外,就见临江楼的小厮毕恭毕敬的候着,见门被打开,没等沈时寒说话,飞快地道:「指挥使大人,楼下闹起来了!」 席间贪杯,一时多饮,最后生了口舌是非,甚至大打出手,这种事沈时寒见得不少,但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脸色一沉,手放在门框上,准备随时阖起:「闹起来关我什么事,去报官。」 小厮赶在门关上前,赶紧又添了一句:「大人,是、是皇城司的人。」 沈时寒的脸顿时黑得不能看,周身散漫随性的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犹如刀锋利刃一般的凛冽,他抬步从门内迈出去:「我去看看。」 时安一点没怕,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心,她摆摆手:「哥哥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沈时寒不在,时安一个人没什么吃饭的兴致。 她视线在房里扫了一圈,发现临窗的位置摆了张小几,于是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个小酒盅,挪了过去。 提目远眺,能看见远处的点点星火,风从河岸上吹来,凉意中多了一点萧瑟的意味,俨然已经过了初秋时分。 时安抿了半口清酒,把系统给叫了出来:「我还要多久才能回去?」 系统本来还美滋滋的想,宿主是不是无聊,找它谈心,谁想一上来就问什么时候能回去,顿时一阵泄气,垂头丧气的道:「还要再等一阵子,两边时间流速不一样,那边才过了一两分钟。」 它说完,等了片刻,见时安没有说话,小心翼翼的问道:「宿主,你想回去了吗?」
第61页 见时安还不理它,心痒痒的,又忍不住卖起了安利:「宿主可以多待一阵子嘛,你看这建模多真实,宿主的人设也特别好,就当是来大盛度个长假,还不费时间不费钱,多好。」 它大吹特吹了一通,想着要不再把任务的事提一提,说不定宿主就心软了呢。 正想着,时安终于慢悠悠的应了一声,道:「等回去给你下载个防沉迷。」 系统:「……!」 它脸都气红了,自觉受了莫大的侮辱,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后台。 身后,雅阁的门传来吱呀一声响。 时安刚欺负完系统,心情正好,高高兴兴的回头:「大哥!」 然后,翘起的唇角垂了下来,不情不愿的从椅子上起身,干巴巴的道:「殿下。」 她刚刚喝了一点点清酒,不至于醉,但明月清风环绕,难免有些微醺,故脑子转得慢了半拍,这会儿直愣愣地看着来人,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牧迟青眸色一沉,反手拍上了门,隔绝了门外的视线。 林镇摸了把鼻尖,抱着剑守在门前。 雅阁内,牧迟青慢慢走近,视线扫过小几上的清酒,不动声色的收回,低低唤道:「安安?」 时安含煳的应了一声,盯着来人看了会儿,重新坐了下来,问道:「殿下怎么在这儿,也是过来喝酒的么?」 她看起来神志清醒,眼里清凌凌的,然而几个动作就把自己出卖了,若是平日,她绝不会用这样含煳甚至有些亲昵的语调说话,一定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牧迟青心头微微一动,他俯身靠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夹杂着一丝清甜,仰首看过来的人皱了皱眉,不怎么高兴的抗议道:「殿下,您离得太近了。」 牧迟青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没往后退,只是下意识的放轻声音,像是怕惊到她,眼里带笑的问道:「安安,喝了多少酒?」 他方才在隔壁,临江楼的这间雅阁就是他的,两面相通,能听见交谈的声音,只是看不见而已。 时安眯了眯眼睛,举起手在面前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她看向牧迟青,眼神直愣愣的,看得十分专注,牧迟青这一刻连唿吸都放轻了不少,她看了会儿,突然问道:「殿下为什么跟哥哥关系不好?从以前开始就是。」 这个问题在她脑子里搁了好一阵子了,从沈时寒那儿没能问出结果,现在又遇到了另一个当事人,实在是架不住那股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牧迟青眼帘慢慢抬起,眼神专注,语调温和,甚至带着点儿哄诱的意味,他并没有回答时安的问题,而是另问道:「安安第一次见沈时寒是什么时候?」 时安歪头想了下,老实道:「很久之前。」 牧迟青长睫轻轻一抖,声音愈发温和:「安安还记得是在哪儿吗?」 时安不懂这有什么好问的,她这次没怎么想,直接道:「在道观。」 只不过说完,自己先迟疑了下,皱了皱眉,摇头道:「不,不是在道观,在……」 牧迟青耐心的等着,视线沿着那漂亮精巧的五官细细描摹,只要安安说出那两个字,他就不会再让她躲下去。 楼下的喧闹完全被隔绝在门外,时安鼻尖抽动了下,小小的打了个喷嚏,雕花的木窗一直开着,晚风吹过,有点儿冷。 她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脑中陡然清醒了一瞬,在看到眼前之人是谁后,透着一股迷茫,「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问完,像是又想起来了,自问自答的道:「哦,殿下是来喝酒的。」 牧迟青眉心蹙了下,眼中带着几分失策看了眼窗户,起身要去关上,才刚走了一步,便被时安拉住了袖子,纤细莹白的手指并没有就此停住,而是顺着袖口往里探了一小截。 冰凉的指尖在衣袖下碰上了温热的肌肤,有些贪婪的往里又探了一点,手指擦着腕间微跳的血管轻轻蹭了蹭,缱绻旖旎。 牧迟青浑身绷紧,喉间慢慢滚动了下,他表情僵硬的扭头,朝时安看去,声音暗哑不堪:「安安?」 坐着的人表情乖巧,甚是无辜的回望过来,片刻后,理直气壮的吐出一个字:「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3 21:02:09~2023-04-14 20:5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看月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南郊大集◎ 河面上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 带起了鬓间的碎发,髮丝擦着唇瓣而过,生出了点细碎难耐的痒意, 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上,细细揉弄一番。 牧迟青一错不错的盯着时安, 他转身逼近,唿吸里夹杂着热意, 本就如墨的眼眸更深了, 犹如诡秘的深渊,丝丝线线胶着粘稠,掉进其中的人再难挣脱。 时安被他盯着,没几息便怂了,老实低头, 磨磨蹭蹭的就要缩回手, 只是瘪嘴的动作里透着一股不情愿。 她的手真的很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暖一点儿的地方捂一捂,这人还不给, 真是小气。 她不情不愿的往回抽手, 可抽动了几次都没能抽出来, 眼带疑惑的看去,就见自己的手腕正被对方反手扣住, 反客为主的拢在了袖袍之下。 时安看着被袖袍盖住的手, 反应迟钝地思索了几息,皱着一张小脸, 虚张声势的抬头质问:「你做什么?」
第62页 她这回连殿下都不叫了, 俨然比方才更迷茫了些, 酒意上头, 此刻毫无戒心,半点防备也没有。 牧迟青空出的另一只手按住椅背,几乎将整张椅子,连同椅子上的人都圈在了怀中,他离得很近,一低头就能一览芳泽,而椅子上的少女,仰着纤细的脖颈,像是在无声的邀请。 牧迟青闭了闭眼,身上每一寸都绷紧着,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止住想要继续往下的动作,唿吸微微发烫,晚风吹过,带走一片温热的气息。 大抵是他的动作算不上大,时安小小的挣了下,就放弃了,乖乖的任他握着,只是手指仍不安分,非要在那点儿空间里施展技艺。 她还惦记着之前的问题,思绪大约熘出去绕皇城跑了一圈,现在又转了回来,小声念了几遍沈时寒的名字,跟牧迟青要人:「我大哥呢?」 牧迟青拢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指,哄道:「等一会儿就来。」 眼下若是再问一遍刚才的问题,一定能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牧迟青莫名不想继续下去,他不想让安安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现在的安安,眼中看的,心里想的,只能是他一个。 而且,安安不想认,他再等等就行了,他的耐心向来很好。 指尖下跳动的脉搏,温热而鲜活,像是一场过于真实的绮梦。 牧迟青慢慢捻动着指腹,他长睫半垂着,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才又抬起眼眸,沉声问道:「安安,五年前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他道:「是因为我问了那个问题吗?是我痴想妄想地要你留下来,所以安安心生厌恶,再也不想见我了,是吗?」 牧迟青语速不快不慢,就像是在说今晚的风有些许的凉,听不出多少情绪,但倘若此刻时安是清醒的,必然能发现他的不对。 可惜,时安此刻的思绪颇为迟钝,连理解他的问题都有些费劲。 她想了半晌,牧迟青也等了半晌,不急不躁,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等着。 就在他以为时安不会给他答案了,椅子上的人儿终于有了动静,她表情坦荡,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想讨厌你。」 牧迟青一顿,随即垂下了眼,自嘲般的勾了勾唇角,重复道:「不讨厌我吗?」 他道:「可是安安,你走了五年,五年里再也没回来过一次。」 时安蹙着眉,她酒意上头,天大地大我最大,眼前这个人问话就算了,问完还不信,她那点儿小脾气立刻就蹿了上来。 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杏眼圆瞪,不高兴道:「说了,不讨厌!」 然后摆着脸,脑袋一偏,彻底不理人了。 牧迟青愣怔了下,他本就握得不紧,毫无准备下手心里蓦然一空,先懵了两息,薄唇抿起,脸上没了表情。 他朝时安看去,就见对方正偷偷撇过来一眼,然后又飞快地转了回去,倔强地抬着下巴,十分没有底气的故作镇定。 牧迟青眉间微松,他声音放得极轻:「安安,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我不会留你太久的。」 雅阁外,林镇不知站了多久,身后终于传来了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他一回头,就见殿下穿着件单衣,怀里抱着个姑娘,被殿下的外衣遮得严严实实,连一根髮丝都没露出来。 林镇赶紧收起视线,不让自己瞎看,一面吩咐人给殿下取披风,一面压着声音禀报:「沈大人刚走,点了几人送三姑娘回府,人还在,只是沈大人还另派了一人往相府送信,属下没留。」 他拿不准殿下的意思,所以并没有把送信的人扣下,不过有他们的人跟着,一旦殿下吩咐,也能立刻截人。 牧迟青随意嗯了一声,并没有要林镇拦人,他稳稳噹噹的抱着时安,从临江楼后另一条常人不知道的楼梯下去,出了侧门,王府的马车就停在那儿。 林镇默不作声的跟着,一直到上了马车,才问道:「殿下,去哪儿?」 牧迟青垂目看向怀中,视线顿了顿,过了片刻道:「相府。」 时安睡得极为安稳,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按了按脑袋,并没有酒后宿醉的头痛感,毕竟前一天喝得也不多。 烟翠听到声音,打着门帘进来,问道:「姑娘,您醒啦,奴婢刚让人备了热汤,您现在要用吗?」 时安点头从塌上起来,随口问道:「哥哥呢?」 烟翠知道姑娘要问,一早就打听过了,答得十分周全:「大公子昨晚上有事,之后就宿在皇城司了,半个时辰前刚回来,这会儿应该在老祖宗那儿。」 时安起身的动作顿了下,哥哥昨晚不在家,她眨了眨眼,脸上带着点儿茫然:「那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烟翠笑道:「大公子派的人送您回来的,说姑娘睡了一路,都没醒。」 时安眉心浅蹙了下,脸上浮出抹懊恼的神色,她喝酒容易上脸,但一点点是不会醉的,而且昨晚她也没有贪杯啊。 时安试着想了想自己是怎么从临江楼出来的,可惜脑袋里空荡荡一片,只记得系统问她是不是想回去了,她心道,大约是被系统勾起了想家的心思,才不小心醉的。 沐浴时,时安发现自己的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三两个银环,精巧漂亮。 她晃了晃手腕,细细的银环堆叠在一起,碰撞出清凌凌的声音,时安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时候带上去的?」
第63页 她记得昨天出去前还没有的,难道是昨晚回来后,她自己翻出来戴上的? 沈家三姑娘的首饰实在太多,即便她一直昏睡着,府上姐姐妹妹有的,她这儿都会有一份,何况萧夫人还会额外给她添置。 所以,至今,时安也没能认全自己的饰物。 她看着手腕上的银环,觉得自己眼光真不错,昏昏沉沉的还能找出这么漂亮的手镯来,大概爱美的本能占了上风。 沐浴更衣之后,时安也没把银环取下来,就这么戴在了腕上。 今日似乎不忙,老祖宗那儿,几个人都在,正热热闹闹的说着话,时安刚进去,就听见了一句:「南郊大集。」 她脚步一顿,沈时敏看到她站在门口发愣,招唿道:「三姐姐,这儿。」 时安这才又往里走,进到屋里,坐下后,她好似随口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集会吗?」 沈时敏道:「是南郊大集,过几日就是十五了,南城城郊的大集从十五日开始,咱们说好了今年要去逛逛的,三姐姐和我们一道去吧?」 沈时踪也点头,兴致勃勃地道:「头几天的集会上还有射箭项目,到时候姐姐们看上什么,跟我说就是了。」 沈时寒斜了他一眼:「哪儿用得着你。」 沈时踪闻言,脸上的表情停滞半刻,然后夸张哀嚎道:「大哥,你不会还要跟我争这点儿彩头吧!」 谁不知道皇城司指挥使什么武器都能使,小刀飞出去都比寻常人射箭射得准,这种集会上的小比试,怎么还要劳驾这尊大佛出手呢。 沈时敏在一旁安慰他道:「没事,保不准那日大哥刚把我们送过去,然后就被人叫走忙公务去了。」 沈时寒:「……」 他实在无从反驳,难得吃了个瘪。 老祖宗慈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看来今年是个多事之秋啊,云起辛苦了。」 时安听他们说了一通,弟弟妹妹口中的南郊大集应该就是她和牧迟青一起去的那个,没想到还会再遇上一回。 旁边,沈时敏又问了一遍:「三姐姐,和我们一起去吧?」 时安点头:「嗯。」 离十五不过几日的时间,期间沈时踪还约着同学提前去过一趟,回来后道:「今年的集会比去年还要大,听说周边城镇的百姓都过来了。」 老祖宗笑道:「今年气候好,无风无雨的,比往年要暖和上一些,官路好走,来得人自然就多了。」 沈时踪点头,嘴甜道:「我就说呢,还是老祖宗聪明。」 大集头几日,都城的人占了大部分。 时安一下马车,就看见沈时踪手里拿着一叠面具,站在入口处。 他是骑马来的,先到了一步,这会儿正等着呢,见到她们,飞快地跑了过来,把手里的面具挨个分了分,体贴道:「姐姐们带上,挡挡风。」 时安看着面具,想起上一回,自己还诓牧迟青,说是动用了隐匿存在感的法术。可惜眼下,她用不了系统商城,有些不方便。 好在沈时踪挑的都是半面式的,遮住上半面脸,也不会太闷。 她伸手戴上,绕到脑后,轻轻系了个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4 20:53:12~2023-04-15 21:0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城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臣女恐怕给不起◎ 此刻夜色还未完全降临, 然而已经是人声鼎沸,喧闹非常了。 时安不是第一次来,但在沈家其他人心里, 她就是第一次来这儿,因此皆留出几分心思, 时不时瞧一瞧她还在不在旁边,生怕走丢了。 时安哭笑不得, 她这么大一个人, 就算走散了,也认得大集的出口,沈家的马车就候在那儿,怎么也能找回去。 沈时踪道:「那不成,大哥特意交代了, 让咱们跟紧你。」 那天, 沈时敏开玩笑打趣说的话,结果一语成谶,沈时寒到底没能过来, 不过不是半道上被叫走的, 而是一开始就有事, 所以特意另託了萧凌桓来陪他们。 萧家的其他几个小辈也都在,两家凑在一起, 倒是不少人, 亲亲热热的一起往集会里走。 想也知道,家中旁的人, 沈时寒只是顺带提了一嘴, 主要还是自己的亲妹妹, 重复了好几次, 让萧凌桓务必把人看紧了。 两家世交,平日里来往就很多,几个小辈很快便凑到了一起,三三两两的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好玩事。 萧凌桓自然而然的走在时安旁边,两人落在人群后,闲谈着说起了话。 因着两人皆熟悉的人也就是沈时寒了,所以理所当然的提到了对方,萧凌桓道:「以前云起一得空便往道观跑,时常还拉着我一道去,去了也不做别的事,就是在你跟前事无巨细的念叨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 他说着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接着道:「我坐在屏风后面等他,还要负责提醒他忘了的细节。古人常道,每日三省吾身,算起来,我和云起的躬身自省大半是在你跟前做的。」 时安想像了下那画面,笑道:「可惜我那时不怎么能听到,若是能记得就好了。」
第64页 萧凌桓也跟着笑了下:「那我如今大约要避着你走了。」 那时候,他和沈云起还在上学,再怎么成熟稳重,也是半大的孩子,想也知道能说的事有哪些,若是时安都记得,饶是他也架不住。 笑声引得前面沈时敏回头看了眼,她眨了几下眼,拽过旁边的萧七姑娘,压着声音道:「你大哥不会喜欢我三姐姐吧?」 她声音压得特别低,除了萧七姑娘谁也没听见,外人看起来,就是两个小姑娘在说悄悄话儿。 萧七姑娘想回头,又觉得太明目张胆了,为了大哥的声誉,只好结结巴巴地道:「我也不、不知道。」 她说完,在心里想了下,又觉得十分合适,大哥一直没有成亲,说是先立业后成家,爷爷居然也纵着他,不过这两年大约是不会再由大哥任性下去了。 于是仗着集会喧闹,悄悄问沈时敏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沈时敏摇头,略显可惜:「早知道不让三姐姐戴面具了。」 萧七姑娘急道:「我大哥没有戴呀。」 沈时敏看了她一眼,脸上写着我要知道我就不问你了,摊手道:「萧大哥对谁都这幅朗月清风的样子,你都看不出来,我怎么看得出来嘛。」 七姑娘:「……」 正待兴起的八卦就这么被压在了襁褓里,萧七姑娘也只好意犹未尽的作罢。 不过之后,她悄悄观察了半天,结果发现,她还真的看不出来。 前头不远处,人群围成大半圈,时不时爆发出一两声喝彩的声音,以及间或夹杂着的嘘声,不用看也知道这就是沈时踪之前提过的射箭比试。 时安扫了眼前面,就见沈时踪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脚下转了个弯,招唿其他人一起过去。 萧七姑娘拉着沈时敏没动,道:「我们就不挤进去了,前头有家卖茶水的摊子,比完了记得过来找我们。」 时安没同她们一起,她还是想看看沈时踪,便站着没动。 旁边,萧凌桓就见家里最小的妹妹颇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他一时不解,正想要问,就见妹妹一扭头,走了。 时安:「怎么了?」 萧凌桓把事情说了,无奈一笑:「总觉得像是对我有意见。」 时安看了眼几人离开的方向,不禁疑惑道:「是吗?」 萧凌桓顺着时安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妹妹欢快的背影,半晌:「大概是我多心了。」 大概是两人衣着不凡,比起寻常人,一眼就能瞧出上头颜料绣纹的区别,人群自动让开了个缺口,不过又飞快得聚拢起来。 时安站在半弧形的圈内,一眼就瞧见了沈时踪,正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前头还有几位没有结束呢,大约还要再等上一会儿。 来比试的多半是为了在心上人面前秀一手,若是能赢一两样漂亮精巧的小东西,趁此机会送出去,姑娘含羞带怯的收下了,那是最好的。 像沈时踪这样,纯粹是为了玩的也有,三五结伴的小少年,集会上的其他东西吸引不了他们,扎堆的往这里跑,若是能听上几声喝彩,就算是赚到了。 大抵是被一片叫好声感染到了,之后出场的少年,提弓拉弦,一气呵成,接连三次,次次正中靶心。 时安也跟着拍了拍手,夸道:「射得真准。」 话音落下,就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冷哼:「不过如此。」 时安一愣,第一反应是萧凌桓掉人设了,她带着一股子不可思议朝旁边看去,这才发现身边的人不知何时换了一个。 原本一袭蓝衣的俊朗青年不知去了哪,取而代之的是那道无比熟悉的身影,即便遮住了整张脸,她也依旧认得出来。 时安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看那少年拉弓射箭。 她倒不是不想认,而是这儿人多眼杂,既然牧迟青戴了面具,大概是不想被人叫破身份的。 面具下,牧迟青表情停滞了一瞬,他几乎是带着一股不敢置信的眼神朝时安看去,可惜心心念念之人并不配合,好似全然无视了他的存在。 周遭的群众不知为何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明明今日无风,怎么凉意还顺着后背往心口里钻呢,一时,周围一圈皆默契的让出了一点距离来。 台上那少年大概是不禁夸,拉弓的手不知怎么抖了一下,箭就这么胡乱射了出去,直直向着人群飞来,正冲着两人站的位置。 几乎是瞬间,箭矢就飞到了近前,谁也没想到这箭能偏得这样离谱。 躲开已经来不及了,时安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却在两息之后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感,她微微挣开一只眼睛,便看见那飞错了方向的箭矢被一只青白修长的手稳稳截住,而后反手掷了出去,笔直的钉在了靶心,箭头完全没入。 周围的人群先是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惊唿叫好声。 台上,执箭的小少年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两肩一榻,狠狠松了口气,剩下没射完的几支箭也不要了,着急忙慌的下了台。 这点儿小插曲并没有打消人群的热情,起闹声中又有人登台。 经营这档生意的老闆在人群中绕了一圈后找了过来,忐忑不安的扫了眼两人的装扮后,心里不由叫苦连天。 他连声道歉,把两人认做了一对,只希望这位大人心情好不做计较,又招手让人把压箱底的一对平安扣拿了过来:「一点小心意,大人和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第65页 牧迟青淡淡瞥了眼,眼里透着一股子嫌弃,并不想接,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实在入不了他的眼。 不过,因着对方方才的那声称唿,牧迟青微微眯了下眼,屈尊降贵的挑走了其中的一个。 见他完全没有拿起另一枚的意思,老闆只好又把剩下的一个举到时安面前,脸上堆着笑道:「夫人,您收下吧。」 时安几番欲言又止,她朝牧迟青看去,对方正拿着那枚平安扣,并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她咬了咬唇,只好自己拿走了另一枚。 老闆大喜,吉祥话脱口就来:「祝大人和夫人百年好合,圆圆满满。」 时安:「……」 她刚错失了纠正的机会,现在就更没有必要再强调她和牧迟青无关了。 等人走后,时安把平安扣递到牧迟青面前:「唔,给你。」 牧迟青和她并肩而站,看着缀在眼前的玉环,唇角勾起,语调中透着一股愉悦,说道:「既然是店家给夫人的,夫人收好就是了。」 时安:「……」 她觉得牧迟青戴上面具之后,大抵是把面皮丢了。 牧迟青不接,她收下也不是,丢掉也不是,拿在手里犯愁,想着要不回去送给沈时寒吧,玄学一把,说不定大哥和牧迟青的关系就变好了呢。 她正想着,就听一旁的人突然开口道:「再过几日就是二十三了。」 时安微微一愣,是啊,再过几日就是小反派生辰了。 牧迟青转身看向她,面具下,面容肃整,一字一顿的问道:「玄月廿三,王府贺寿,三姑娘会来么?」 四周人声嘈杂,可偏偏这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时安的耳朵里,她垂头,避开了牧迟青的视线,问了一句:「相府会收到殿下的帖子吗?」 片刻后,时安听到了肯定的答覆,她正要说那自己也会去的,就听牧迟青接着道:「孤想同三姑娘讨一份贺礼。」 时安抿了抿唇,她视线落在台上,可是已经不记得射箭的少年上一箭有没有射中靶心了,眼前的喧闹像是和她隔着一层屏障,一点点变得沉寂下去。 半晌,她轻声道:「殿下想要的东西,臣女恐怕给不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5 21:03:57~2023-04-16 21:1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43791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萧世子并非良配◎ 时安说完, 自己也觉得未免太小气了点儿。 毕竟之前刚收了人家那么大一颗东珠,现在还在荷包里放着呢——那东珠实在太像糖球了,她总忍不住拿出来瞧两眼, 因而没听沈时寒的,放进库房里。 时安踌躇了下, 有些为难,毕竟牧迟青身为摄政王, 想要的东西, 但凡透露出那么一点意思,就有大把的人为了讨他欢心去寻,若有什么东西连牧迟青都得不到,那定不是凡物,可她现在又打不开系统商城, 即便想满足他, 也做不到,实属有心无力。 时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菱唇微抿, 沉默下来。 牧迟青视线落在她身上, 将她犹豫为难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边微微扬起, 说道:「孤不会叫三姑娘为难的。」 时安有些微讶, 转头看向身侧,面具遮挡下, 她看不见牧迟青脸上的表情, 只能凭空猜测对方在说这句话时的语气, 大约是真心实意的。 她忍不住问道:「殿下想要什么?」 牧迟青没回答, 先一步移开了视线,落在了人群的对面,话音一转,问道:「三姑娘同萧世子关系如何?」 时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萧凌桓,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对面,见她看来,便隔着人群同她招了招手,而后指了下另一侧。 时安瞧见旁边萧家的几位小公子并着沈时踪,隔空点了点头,心道对方大约是被弟弟们叫过去的,许是等会儿要登台,心里没底,好叫大哥在一旁掠阵。 沈时踪见三姐姐瞧过来,大力挥了挥手,又指了指台上,示意自己就是下一个。 时安见他这样子,被少年身上的活力感染,不由跟着笑了起来,也挥了挥手。 牧迟青忍不住咬牙,以安安的性子,他原本以为会听到一句尚可,或是一般,结果安安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她和萧凌桓的关系非但不生疏,还十分亲密。 想起那日在临江楼上听到的话,牧迟青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刚才那点儿愉悦的心情登时一扫而空。 他道:「萧世子确实样貌端正,叫人赏心悦目。」 话里的酸味几乎要溢出来了。 时安听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十分莫名,她忘了自己还没回答上个问题,这会儿也不知牧迟青是什么意思,又不好当做没听见,于是点头嗯了一声。 面具后,牧迟青轻轻磨了磨牙根,道:「南郊大集,人多眼杂,这样抛头露面,叫人看去,实在太过招摇,以后免不了多生事端,于家宅不宁。」 他说完后,时安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惊诧,她觉得牧迟青今日丢掉的不止是面皮,大抵还有脑子,这话说得实在离谱,几乎到了胡言乱语的地步。 她面色古怪,实在不知从何反驳,想了想只蹦出四个字来:「殿下歪理。」
第66页 牧迟青只觉胸口堵着的一口气非但没有下去,反而愈发堵得慌,他不依不饶,说出来的话非常不符合身份:「孤说得哪里不对?」 时安想说哪哪都不对,但沈时踪上台了,她没空跟他讲大道理,随口道:「殿下聪慧,想来不用臣女说明,也当知道。」 台上,沈时踪撩起衣摆叠在腰间,头上繫着大红色的抹额,身姿轻盈,灵巧俊秀,引得台下一片惊嘆,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时安与有荣焉,眼眸弯起,夹在一片叫好声中喊了几句加油。 牧迟青冷着张脸,死死盯着台上的人,像是沈时踪倒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一般,若不是戴着面具,大概要吓跑一圈人。 时安完全无视他的低气压,甚至有那么一会儿忘了旁边还有个人,在沈时踪十发全中时,她兴奋地原地蹦了几下,落地时没站稳,差点儿崴了脚,被牧迟青抬手扶住。 时安脸上的兴奋之意未退,不知是不是因为面具的缘故,也有点儿心不在焉,脱口道:「殿下,您还在呀。」 牧迟青:「……」 他只觉自己快要忍出内伤了,与其在这儿受气,不如回宫批摺子,起码那群文臣武将不敢当他的面说:殿下,您还在。 但许是集市喧闹,安安即便心思落在旁处,却也没有表现出疏离的态度,此刻的氛围,甚至让他无端生出一种错觉,好似一切未变,他们还在五年前。 只是,五年前的安安,不会认识这些无关紧要之人,更不会在意这些人的喜怒悲欢。 牧迟青冷脸看向对面,硬邦邦地道:「萧世子并非良配。」 时安呆呆的啊了一声,眨巴了几下眼睛,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莫名其妙地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她盯着牧迟青,很想伸手探一探对方的脑门,看他今日是不是突然生病,以至于烧煳涂了,所以一直在胡乱言语。 牧迟青身形僵硬,大抵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语,抿着唇不说话了。 时安小声提醒:「殿下,臣女的弟弟要过来了。」 她担心牧迟青的身份被沈时踪囔囔开,人多眼杂,一时收不了场。 可惜,对方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的瞥了眼不远处一脸兴奋拨开人群过来的人。 时安只好作罢。 沈时踪身高手长,不一会儿就沖开人群,从对面过来了。 刚一来,就觉得三姐姐身边杵着根冰雕,他好奇的看了对方几眼,可惜眼力欠缺,没能认出是谁来,加之急着炫耀自己的战绩,因此也没留心,兴高采烈地道:「三姐姐,我刚刚是不是特别厉害!」 时安点头,唇角扬起,夸道:「嗯,厉害!」 可惜,偏偏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煞风景:「不过尔尔。」 时安:「……」 沈时踪表情一滞,要不是记着仪态教养,怕是要当场骂出来,任他脾气再好,也忍不下:「你是什么人?!」 时安赶紧拍了拍他的脑袋,顺了把毛,趁他口不择言前哄道:「去跟萧大哥说一声,咱们等会儿先去找敏敏她们。」 沈时踪脸都气红了,不甘心的瞪了旁边的人一眼,气鼓鼓地走了。 旁边,牧迟青眯了眯眼,面具下,神色亦是不快:「三姑娘对谁都是如此吗?」 时安没听懂这没头没尾的质问,她思来想去,觉得大抵是自己之前没能应下贺礼之事,故而驳了牧迟青的面子,否则他何故同一个不相干的人置气。 她小声嘆了口气,想着之前问过他想要什么却被岔开了,想了想,说道:「殿下想要的生辰礼,臣女会送去的。」 她仰头,看着牧迟青,遮不住的杏眼清清凌凌:「所以,殿下可否给臣女一点提示?」 对视下,牧迟青突然抬手,抚上她的面具,他想要什么,他想要的东西五年前就已经说过了,只是她不记得了而已。 不过,没关系,牧迟青勾了下唇角,心道,安安很快就会记起来的。 他俯身垂首:「三姑娘能去王府,于孤来说就是最大的贺礼了。」 「三姐姐,」沈时踪传了话后急急跑回来,看了一圈后问道:「三姐姐,刚刚那人走了吗?」 时安骤然回神,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牧迟青想要摘下她的面具,但最终对方的手指只是停在了绳结处。 耳廓仿佛还留着对方的气息,在秋日的晚间微微发烫,清风拂过,带走了一点旖旎。 沈时踪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他还想继续理论理论呢,真是胆小鬼,呈完口舌之快就走了,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时安一直到茶铺,耳边的热意才散去。 萧七姑娘一看自家大哥不在,暗暗跺了跺脚,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旁敲侧击一番,沈姐姐这样好看的人,指不定皇城中有多少郎君动了心思呢,不快些可要追悔莫及的。 不过,她面上未显,只殷殷切切的招唿道:「沈家姐姐,这儿有热茶,快来暖暖手。」 沈时敏一眼瞧出了她的小心思,不由暗地翻了个白眼。 萧七姑娘隔着衣袖捏了一把沈时敏,脸上堆着笑,眉眼一弯:「三姐姐,我大哥呢,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 可惜,沈时踪不是个会看气氛的人,飞快地接过话,道:「萧大哥待会儿就来了。」
第67页 一行人汇合后,顺着人潮又往前走了一段,之后便兵分两路,萧凌桓送女眷回府,几个小郎君意犹未尽,皆不急着回去,便结伴接着逛去了。 马车上,沈时敏把之前买的平安结分给了时安一个,车帘晃起一角,萧凌桓骑马慢悠悠的跟在马车旁,月色下,身影挺拔修长。 沈时敏朝车帘外瞥了眼,小声打听:「三姐姐,咱们来的时候,你和萧大哥说什么了?笑得好开心啊。」 时安闻言不由笑了笑,大概是因为之前牧迟青才胡言乱语过,所以她这会儿倒是一眼看穿了沈时敏话里的暗音,点了点她的额心,道:「在说大哥的事,想知道吗?」 沈时敏一吐舌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她实在没胆子打听沈时寒的事。 临睡前,时安才想起那枚平安扣,她从荷包中拿出来,放在手心里,轻轻拨弄了两下。 玉环并不精緻,甚至有些粗糙,大约是做成一对的缘故,所以上头系了一根红绳,衬得白玉温润细腻起来。 「这是今日在集会上买的吗?」烟翠正收拾衣物,凑过来瞧了眼,咦了一声,道:「这成对儿的,姑娘怎么单买了一枚?」 时安把玉环收进了妆奁里,道:「另一枚大约被人先一步买走了。」 烟翠笑道:「也不知是谁,可惜凑不成一对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6 21:14:54~2023-04-17 20:3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为止 27瓶;月半嘟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小骗子◎ 两天之后, 王府的帖子便送了出去。 皇城一片譁然惊异,一时皆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往年摄政王是绝不过生辰的, 当日文臣武将甚至连牧迟青的面都见不到,更不要说往王府送寿礼了, 毕竟谁也不敢去触摄政王的霉头。 谁知今年突然变了个样,任谁也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收到宁康王府的帖子, 生辰在即, 眼下想要花心思去寻礼也来不及了,只能准备些不出错的东西,而且谁也不知道这场生辰宴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相府自然也收到了请帖,宁康王过寿,还是头一回, 便是推也不好推的, 沈长河倒是没想要推脱不去赴宴,但也着实惊讶了下。 当年,八岁的牧迟青被送去文渊, 一走便是十年, 直到十八岁才重新被接回来, 回来后不久,便得了先帝的喜爱, 一步步登上高位, 而当年送他去做质子的牧家,被打压得几乎已经听不见什么消息了, 至于文渊, 早在前两年便被灭了国, 只余一些残党还在苟延残喘, 继续逃窜。 倘若不是他对待牧家的手段狠厉,太过不近人情,想必在朝中的名声不会像现在这么差,可惜摄政王经手的几件大事皆有些大逆不道的味道在里头,只是无人敢当面指摘罢了。 尤其是先帝当年突然驾崩,深究下去必定能找出蹊跷之处,只不过因为后来太子继位,朝中的声音才小了下去,可惜,谁也想不到太子无用,握不住这大盛的权柄江山。 沈长河把帖子搁在书桌上,双指併拢在硬质的封皮上点了点,心下略计较了一番,他倒不像大儿子那样对牧迟青有多大的意见,不过,摄政王这一手,还是得防着些。 当日晚膳后,沈长河找了个合适的时候,把要去宁康王府贺寿一事拿出来说了一说。 沈时踪指了指自己,道:「伯父,爹,我也在受邀之列吗?」 这种事情,大伯同爹知会一下就行了,再不然,告诉大哥,哪里轮得到他来听。 沈家两兄弟同在朝为官,只是沈长松的官职及不上兄长,这会儿沈时踪提问,他也就顺带一点头,知道儿子的性子,特意交代了一句:「踪儿到时候多留心些,不得胡闹。」 「知道了,爹。」沈时踪点头应下,说道:「您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哪里敢在宁康王府胡闹。」 回小院时,沈时敏和时安一路,问道:「三姐姐在想什么?」 时安如实道:「我在想,贺礼要准备些什么好?」 她那天答应了牧迟青会送贺礼的,但是问了两次,都没有问出来对方想要什么,所以方才在厅堂时有些走神。 「原来是因为这个,那三姐姐用不着烦心了。」沈时敏一笑,说道:「咱们府上的礼单应该是归在一起一併送去的,到时候会有人安排好的。」 她语调轻松,开玩笑着道:「再说,咱们挑得那些,哪里能入得到宁康王的眼。」 时安不清楚这些琐事,她眨了眨眼,只觉得心里记挂着的一件事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挪开了,早知道她也不至于昨天想一晚上。 沈时敏眨眨眼,打听:「三姐姐原先打算送什么?」 时安摊手:「就是不知道才烦心的。」 沈时敏唔了一声,觉得三姐姐是第一次经歷这种人情往来,大约有些好奇,于是贴心提议道:「等定下后,咱们可以去看看,若是上了礼单再改,就不怎么方便了。」 虽然有人安排,但规矩死的,人是活的嘛,想要换样贺礼,也不是不成的,只要不太出挑就行。 时安点头,忍不住先问了起来:「有哪些可供备选的?」 沈时敏道:「这个嘛,其实我也不清楚,毕竟宁康王从来不过生辰的,听说生辰那日,朝臣是见不到宁康王人的。」
第68页 时安脚下步子一顿,重复道:「不过生辰?」 她记忆里的小反派,并不排斥收她的生辰礼,虽然别别扭扭,可每回都会仔细地收好。 昨晚的集会上,她也以为不过是一次寻常的生辰罢了,只是她进游戏的时间凑巧,这才赶上了。 沈时敏没注意到她语气中的不自然,点头道:「是啊,今年还是头一回呢,所以伯父才特别拿出来说的。」 她眨眨眼,开玩笑道:「不过看这个架势,宁康王大约是想把这些年的生辰都一併补上吧。」 时安一愣,微微抿了抿唇。 离玄月廿三还有段日子,时安难得没再催促系统,甚至觉得过了二十三再走正好,也算是补全了五年前的那个生辰。 系统非常没有自觉的冒了出来,吐槽道:「你都不想认他,补不补全的有什么意义。」 时安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它:「大概是对我比较有意义。」 系统:「……」 怎么会有这么铁石心肠的小姑娘啊,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哇,对一个从小受到伤害和恶意的人来说,难道不应该用爱去感化他么,呜呜呜。 它心里内流成河,只觉得时安大约是在长大的过程中变异了,否则怎么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了呢。 时安实在没法和系统共情,而且她之前有花心思攻略过啊,谁能想到就这么巧,卡在最后快要通关的时候,手机中毒了呢。 重头再刷一遍是不可能的,有时间不如惦记她的暑假实践报告呢。 系统:呜呜呜!——哭得更大声了! 时安被它吵得头痛,决定哄哄它:「要不等出去后,我单独给你打五星好评怎么样?」 系统哽咽了下,泪眼婆娑的问道:「真的吗?」 时安保证:「嗯,一定是真的,我发誓。」 系统犹豫了下,道:「那好吧。」 它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时安的示好,终于安静了下来,不再作妖,但介于它有故态萌发的前科,时安觉得,在回去前还是不要再把它叫出来为好。 另一边,萧家,温博侯府。 书房里,萧家老爷子搁下墨笔,结束了每日习字的习惯,看了一番还算满意,便摆手让人把纸张收了起来。 待擦拭干净手后,这才接过奉上的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对旁边一早被叫来的人道:「桓儿等急了没有?」 萧凌桓恭敬有礼:「孙儿不急。」 萧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唿萧凌桓坐下一起用茶,祖孙俩说了几件朝中的事后,话题便越到了别的地方,萧老爷子吹了口茶叶,状似随意地道:「听七丫头说,你和沈家那位三姑娘似乎有些投缘。」 萧老爷子斟酌着用词,说道:「上回办赏菊宴,我倒是瞧见过那三姑娘一面,是个漂亮灵气的人儿,怎么,可要家中出面?」 萧凌桓正端着茶盏,闻言,拿杯子的手顿了一顿,过了片刻才道:「爷爷,小七不懂事。」 萧老爷子眉头一皱,道:「七丫头再不懂事,也不会随便乱说,你若是有心,家中是不会反对的,还是你父亲那儿说过什么?」 沈萧世交,结亲是顺理成章之事,只是这三姑娘和旁的人有些不一样,打小身子就不好,一直在道观养着,上个月才被接回来,若是桓儿父亲反对,这倒也算是个原因。 萧凌桓摇头,略略解释道:「祖父,我与云起虽不是兄弟,却也情同手足,三姑娘是云起妹妹,我自当多照顾几分,并无他意。」 他说得坦荡清白,脸上并无异色,一贯的温和好脾气。 萧老爷子观察了半晌自家孙儿的表情,可惜没能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不由嘆了口气:「桓儿,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过于内敛了些,将来是要错过的。」 萧凌桓笑了一笑:「叫祖父担心了。」 他并不是什么圣人,遇上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只是此前从未起过这番心思,今日陡然被挑开,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静湖中,盪开一圈圈涟漪,惊起的水鸟沙鸥再难安静。 萧凌桓轻抿了口茶,眉心半蹙,这才发现手中的茶已经凉了。 从十六这日起,宁康王府收到的贺礼便没有停过。 管事看着流水般的贺礼,指挥王府的下人把箱子抬入库房,礼单堆叠在托盘里,被放置在一边。 王爷公务繁忙,一般的礼单管事并不会往书房送,即便是送过去,大约也只会被丢在一边,并不能分得王爷半个眼神。 玄月十九这日,管事终于等来了相府的礼单。 他眼皮一跳,只觉心里踏实了大半,王爷特别交代过,相府的礼单一到,便呈过去,管事不敢耽搁,呵止住准备搬动贺礼的下人,匆匆留下几句交代,就赶紧奔向书房。 「殿下,相府的礼单到了。」 牧迟青撩动了下眼皮,吐出一个字来:「念。」 管事赶忙凝起心神,翻开礼单,从头念起,相府的礼单足有厚厚一沓,管事念得小心翼翼,直到口干舌燥,方才念完。 书房一片寂静,几乎落针可闻。 管事垂头站着,在心里把方才念过的礼单慢慢重复了一遍,琢磨了一气,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更挑不出错来。 半晌,终于忐忑不安的唤了一声:「殿下……」
第69页 牧迟青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淡淡道:「送去库房。」 待管事离去后,才轻声哼道:「小骗子。」 他语调轻扬,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愉,眼角勾出一个极其细小的弧度,手指抚上腕间的菩提子,细细摩挲着。 牧迟青心中道,既然安安没有送生辰礼,那他只好亲自去取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7 20:35:24~2023-04-18 21:4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若于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三姑娘不是外人◎ 玄月廿三, 王府迎客,群臣登门贺寿。 相府的马车还未到王府,几人便感受到了这回寿宴阵仗之大, 除了宫里头那位,也就是宁康王能做到这样的排场。 沈时敏不免有点儿紧张, 拉住时安的袖子,小声感慨:「宁康王府还真是大, 快要赶上皇宫了, 而且这么大,居然只有一个主子。」 沈时敏说得过于夸张,皇宫恢弘,集了不知几代人的心血建成,不是其他宅邸可以比拟的, 但宁康王府也确实不小, 除开皇宫,在都城也是头一份。 也不知道鸟雀无端闯进来后,要多久才能飞出去, 大约自以为出去了, 却依旧在王府的哪个园子里。 时安听着沈时敏的话,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之前的事,那时候牧迟青才刚回大盛, 提及日后, 他说,宅邸太大, 一个人住着冷清。 现在来看, 倒是一语成谶了。 不过, 许是这几年, 牧迟青突然转了性子,喜欢上了这种可以跑马的府邸也说不准。 寿宴自下午起,一直持续到午夜后。 丝竹管弦,笙歌燕舞,灯火通明间,气氛热烈,大抵是因为寿宴的主角——宁康王,一直未露面。 原本来客皆带着点忐忑,前来王府贺寿,心下多少都有了准备,宁康王今晚大概是要拿人祭刀,议论最多的便是进来和宁康王起过冲突的沈时寒。 只是沈家在朝中势力尚可,宁康王若真想动沈家的嫡长孙,大约得出其不意,可这寿宴的帖子一送,便显得此事过于阳谋了。 朝臣入席前特意留心了一番,发现沈家一个不少,皆来了。 却是宁康王,一直不曾露面,连宫里派人来贺寿,也未出现,而是由林镇代为谢恩,送礼的黄门非但没有摆脸,还堆着笑,乐呵呵的传达了番皇上的旨意,无非是些褒奖之词,紧跟着便是大肆行赏。 送走宫里的人之后,林镇朝宾客抱了抱拳,留下两句解释:「殿下有要事处理,就不与各位同乐了。」 这话听着实在耳熟,不过往年是在年初的时候,宁康王府设宴,宴请群臣,规模不比除夕宫宴小,然而宁康王也只在席间露一次面,之后照例是林镇出来主持。 大盛的这位摄政王似乎格外不喜欢人多且热闹的场合,这回更是连面都不露了,但联想往年玄月廿三这日,也没人见到过牧迟青,众人心里多少有了些底。 按照惯常的规矩,只要不随意闯进指定外的地方,哪怕酒后胡闹也不至于会掉脑袋。 沈时敏睁着双大眼睛,颇为遗憾的戳了戳碗里的小糰子,噘着嘴小声道:「还以为今晚能见到宁康王呢,结果连影子都没有瞧见。」 「幸好没露面,我身后的薄汗都出来了。」沈时踪动了动嘴皮,嘀咕的声音压在喉咙里似的,他到底是男子,比沈时敏更加敏锐些,察觉出了一点儿不对劲,不过在林镇说过那句话后,四下气氛轻松了不少。 时安比沈时踪还要更早些察觉出异常,到王府后,她便举得周遭的视线有些微妙,不过因为沈相面色从容,四平八稳,她就没怎么担心。 只是,今日看来确实是见不到牧迟青了。 她略有些遗憾地想,不知道小反派现在在做什么,林镇口中说的处理事情多半是个藉口。 她咬了口桃酥,然后便顿住了,垂着眼,不动声色的放下了筷子。 避开席间众人的视线,时安在掌心中缓缓摊开了一张字条,绢布上的笔迹比五年前锐利了不少,但她依旧能一眼认出来,这是牧迟青的字。 歌舞昇平的筵席上,突然少了一个人,是不会引得多少关注的,何况本就时不时有人离席,所以也无人特意追问。 而沈时寒的位置并不和妹妹在一起,他今日不知为何有些烦躁,所以时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完全没有留意到。 连廊下,隐约可见有人伫立,时安走近,却发现那人并不是牧迟青,两道漂亮的细眉轻轻一蹙,「林侍卫?」 仿佛知道她一定回来,林镇脸上并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对着她客气地抱了抱拳,态度一如既往地恭敬:「三姑娘,殿下在后头等您。」 时安心底冒出来一点点不耐,用一张字条把她叫出来,却又不肯直接相见,若非来人是林镇,她大约转身就走了。 想着今日是他的生辰,时安浅浅蹙起的眉心又松开了,原本那点儿不耐一点点变成了心软,而且,她似乎有预感,不久后,自己就能从游戏中出去了。 思及至此,她菱唇略微一碰,说道:「带路吧。」 林镇不觉得时安的语气有什么不对,在他眼里,这位三姑娘就是宁康王府的第二个主子,什么时候能称一声王妃,并不在于殿下,全看这位三姑娘的意思。
第70页 宴席上的欢闹声正慢慢地远离,渐渐被抛在了身后。 时安停住了脚步,仍记着自己的身份,并想给沈家添麻烦:「林侍卫,再往前就不许外人进入了。」 林镇答道:「三姑娘不是外人。」 他口吻格外一本正经,态度又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时安一时不知该如何纠正他,只好闭嘴不言。 不过,既然林镇这样说了,想来小反派事后不会跟沈家计较这规矩。 宁康王府占地极广,尤其是身处其中时,更能体会出这一点,宴席上的丝竹之音隐约可闻,衬得四下寂静寥落。 但廊下接连点亮的琉璃灯,又显得王府多了一丝温情,也不是全然冰冷空旷。 林镇寡言少语,除开第一句外,就没主动开过口,不过,她若是问了什么,林镇也会认真作答。 时安心思动了动,问他:「往年,生辰这日,宁康王会去哪里?」 她只是试着问一问,没指望林镇真的会回答,却没想到对方只是略微一顿,就如实道:「冰窖。」 他没一点为难,殿下交代过,什么都可以告诉三姑娘,不用隐瞒。 时安闻言,整个人皆是一愣,因为这个回答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之前想过,小反派是不是会在这日去牧家旧宅,又或者城郊的别庄。 却没想,牧迟青就在王府,只是去处实在匪夷所思。 时安走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道:「他,宁康王为什么要去冰窖?」 九月深秋,外面尚要添衣,何谈冰窖中。 林镇知无不言,但这个问题他也答不上来,摇头道:「我不知。」 说完,林镇看了一眼身侧的人,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三姑娘若是想知道,可以去问殿下,若是您问,殿下会说的。」 他这话算是越矩了,但林镇以为即便三姑娘不开口,殿下也会说的。 时安含煳的应了一声,垂眸不语。 一刻钟后,林镇止步,颔首道:「三姑娘,殿下就在里面等您,您进去吧。」 时安站在外面,打量了几眼眼前的院子,院中的布置错落有致,她从廊下往里走,两边的琉璃灯透着明黄色的光,像光圈轻盈地拢在她的身上,整个人朦胧柔和了起来。 牧迟青一错不错的盯着一步步朝他走近的人,垂在身侧的手难耐地动了动,他压下想要把她圈进怀中的冲动,克制地等着对方的靠近。 在一伸手就能握住时,终于忍不住念了一声:「安安。」 像是唇齿间的耳语嘆息,带着股旖旎亲密。 时安没有听到这声轻唤,她抬眸,望向牧迟青,对方逆光而立,精緻锐利的眉眼意外的柔和下来,昳丽的五官带着股触目惊心的生动,周身侵略气息被悉数敛起,只余温和。 时安有那么一霎恍惚起来,一声牧迟青几乎要脱口而出,最后险险地停在了舌尖上。 她定了定神,福身道:「殿下。」 牧迟青看着她的动作,眼中的眸色沉了沉,復而又恢復如常。 他带人进入厅堂,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问道:「宴席刚刚开始,孤贸然请你过来,三姑娘大约还未吃饱吧?」 不说还好,说起来,时安便想起自己才刚提起筷子,咬了口糕点,便被字条引到了这里。 现在想来,实在是有些急躁,早知便应该先填饱肚子的,林镇又不会跑了。 牧迟青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角的弧度不由扬得更高了些,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他喜欢安安各种各样的小情绪,鲜活且生动。 他就像久不见日光的枯木,被吸引着,依着本能地靠近,贪念这一点盎然的生机。 他领着时安往屏风后走,说道:「不如陪孤一道用晚膳?」 绕开屏风,后面有一张四方桌,此刻桌上正摆着两碗素面,上面各卧了一个荷包蛋。 时安脚步一顿,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面,这是五年前,她离开前为牧迟青做的,几乎一模一样,碗上腾起的淡淡的白雾,昭示着还有热意,或许就在她到的前一刻,这两碗素面才刚刚被端上来。 她蓦然转头,看向牧迟青,迟疑了会儿,才问出声:「这碗面,是殿下亲手做的吗?」 牧迟青好似随意的嗯了一声,动作从容地为她拉开椅子,说道:「孤厨艺不精,平日又疏于练习,故晚膳颇有些潦草简陋,还望三姑娘不要嫌弃。」 时安垂了垂眼,问道:「殿下……觉得这碗面简陋吗?」 牧迟青动作一顿,片刻后轻笑了声,道:「曾经有人为孤做过一次,确是珍贵无比,只是可惜,那一次,孤没能吃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8 21:40:28~2023-04-19 21:1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愿博肖揽星河 8瓶;鹤隐 7瓶;一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无故失踪◎ 一碗素面,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吃食,味道也非常一般,与筵席上精緻的糕点相较, 实在没有什么可比性。 不过,介于这是摄政王殿下亲手做的, 分量顿时就重了起来,换做旁人, 大抵要诚惶诚恐, 感恩戴德,先对着面碗磕上几个头,以表自己的诚心。
第71页 然而时安实在惶恐不起来,甚至还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想牧迟青为什么说没吃到那碗面, 是地动山摇中碗被掀翻了么, 可她之前问过沈家人,五年前并没发生过什么震动,那是她突然被抽离游戏才产生的幻觉。 不知王府有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但牧迟青动筷子后便没再说话, 执筷间透着一股矜贵, 仿佛这碗面能入他的口,便是天大的荣耀。 时安见状, 也就没有多言, 陪着他一起用了晚膳,两碗素面的分量并不一致, 也不知道牧迟青是怎么估算她的食量的, 不多不少正正好。 厅堂里的气氛意外和谐, 甚至有些, 就像寻常人家在生日这天吃了一碗长寿面,简单而又朴实。 对面,牧迟青先一步放下筷子,他看着时安斯文秀气的用完一碗长寿面,唇角一直微微扬着,似乎看着她用膳本是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待时安用温水漱了口,牧迟青这才起身,从旁递上了一张温热的帕子。 这本该是下人做的事,他这般顺手一递,很是屈尊降贵。 牧迟青道:「三姑娘净一净手。」 时安谢恩接了过来。 刚拿在手中,就听牧迟青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昌隆三年,玄月廿三,相府三姑娘随众人前往王府贺寿,于筵席之上无故失踪,皇城军连夜搜寻,直至来年三月,未果,史称皇城奇案。」 他说得慢条斯理,就像是在讲个道听途说来的故事,若不是时间地点过于精确,差点儿叫人以为他是随口现编出来的。 只是落在时安耳中,堪比石破天惊。 她一双杏眼倏然睁大,勐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着抹不可置信朝牧迟青看去:「殿下!」 刚说出两个字来,便感到一阵眩晕,时安身子不稳地晃了晃,眼前的景象陡然模煳起来,她本能的伸手撑住桌沿,却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她身子一歪,眼见着就要倒下,被牧迟青稳妥地接到了怀间,那方温帕顺着手指滑落在地。 牧迟青轻声道:「孤没有收到三姑娘的贺礼,只好凭着心意自己来取了。」 时安视线朦胧不清,药性来得又急又勐,身子软成了一团棉絮,就连说话的气力也一併消失了,几乎低喃地道:「臣女送了。」 可惜,声音过于微弱,牧迟青只看得见她菱唇微微张了张。 「嘘,安安,别同孤置气。」 他心情极好,如墨般的眼睛眯了眯,像是只填饱了肚子的凶兽,暂时收起了利爪獠牙,餍足愉悦地准备把心怡的猎物叼回老巢,多年的夙愿在此刻得到了圆满,终于等到了明珠入怀。 牧迟青扯过放在一旁的大氅,动作轻柔地裹住时安,拦腰抱起,往外走去。 门外,林镇已经等候多时,他避开视线,道:「殿下,都准备好了。」 他此前大概猜到一点殿下的计划,原本还以为或许三姑娘能让殿下改变注意,现在看来是他想得简单了。 牧迟青瞥了他一眼,他此刻心情正好,没计较林镇的分心,慵懒而满足的声音传出,问道:「沈家如何了?」 林镇收拢心神,答道:「沈相一家尚且没有发现三姑娘不见,此刻还未离席。」 牧迟青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长眉微微一挑,语气古怪道:「沈时寒呢?」 林镇道:「沈大人亦没有发现。」 牧迟青不置可否地轻慢一笑,道:「也不见得如何上心。」 他看了眼怀中的人,可惜安安听不见,不然到是可以说一说,堂堂皇城司的指挥使,连妹妹都护不住,实在虚有其名。 林镇默然,听说那日巷中,三姑娘曾当着殿下的面维护过沈大人,看来确有其事了。 丝竹歌舞中,一架华贵非凡的马车自宁康王府驶出,破开夜色,朝着城郊驶去。 骏马奔腾,疾驰在长街上,林镇守在车前,时不时用长鞭捲起一两粒石子丢到路边,确保车厢的稳当,他箭术极佳,目视能力比常人优渥许多,却还是头一次在夜色中做这种事。 车厢内,时安闭着眼,对周遭的变化一无所觉,平日里鲜亮明媚的容颜,此刻正安稳地昏睡,信赖,又毫无防备。 牧迟青并不是第一次见她的睡颜,在文渊的山上,亦有几个时辰的相处。那块玉佩至今还挂在他的脖颈上,白玉贴在心口处,染上了滚烫的热意。 他视线近乎贪婪,沿着她的眉眼鼻尖一点点地描摹过,却没有更多的动作,马车细微一颤,大约是林镇漏了颗石子,大氅的一侧滑落开,带起的衣袖下,有几个堆叠在一起的银环。 牧迟青眸中神色深了几分,低低道:「安安果真有好好戴着。」 这是那日在临江楼,他送她回去时亲手为她戴上的。 这几个银环并不在计划内,那日他只是想见一见安安,却没想到安安喝醉了酒,他这才让人取了送来,亲手戴了上去。 可惜那次还未准备好,不然也不必等到今日。 不过,眼下也不算迟,一切皆是正好。 马车出了皇城,直奔云水涧,别庄早在前几日就收到了指示,说殿下今年生辰这日会过来。 姜南从清早一直等到暮色四合,在夜色愈发浓厚之时,终于听到了熟悉的马车声,在看到林镇后,他勐一定神,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以往殿下前来,是不会带着林将军的,能让林将军送行,马车内大约不止殿下一人,且那人对殿下应当极为重要。
第72页 不过几息功夫,姜南就在脑中把可能之人给想了个遍,然而没有符合的,若要说最有可能的安姑娘,如今就在别庄内,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马车上。 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看见林镇打起门帘,而后殿下略一躬身从马车中走出来,怀中似乎抱着一人,只是被大氅遮挡得严严实实,实在瞧不清楚。 姜南不由瞪大了眼睛,他认出了这件大氅,做工极为精巧,不像凡品,故此殿下也极为珍爱,从未让他人碰过,可如今却被用来遮挡旁人的视线? 他忍不住往殿下怀中多看了几眼,想看看究竟是怎样姝丽如画的颜色才能叫殿下如此破例,难不成真是天上的仙子。 可惜只一眼,就收到了殿下不悦的视线,那是种被人觊觎隗宝之后深深地不悦。 姜南勐地一激灵,颔首告罪:「属下无状。」 「调兵守住云水涧。」 牧迟青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抱着人进了别庄,朝密室走去:「在孤没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若是放进一人,就不必再见孤了。」 姜南不由吞了下口水,抱拳起誓:「属下遵命!」 夜色下,无数人影跃起又消失,消无声息地分散开来,影影绰绰地藏在别庄下的阴影下,似乎从未出现过。 今日守着云水涧的不是一般的卫兵,而是直接隶属宁康王的死侍,行走在暗处,身形鬼魅,执行过的任务无一失手。 只是,最多一次,殿下也只同时动用过六人,而今日来了半百之多。 待别庄重新归于寂静,姜南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带来的人是谁?」 林镇:「宁康王妃。」 姜南倒吸了一口冷气,舌头几乎打上了结:「我,我……」 他刚才那一眼可以称得上大逆不道,难怪殿下用那样的眼神看他,早知是王妃,他连余光都不会扫过去。 林镇看了他一眼,「守好云水涧,将功抵过。」 姜南才从宁康王妃这几个字中回神,不由惊骇:「是谁要来?」 他实在没法想像,在大盛还有谁敢跟殿下抢人,难不成殿下看中的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可即便是当今圣上,也无法和殿下抗衡。 林镇思索了下,道:「王妃的兄长。」 姜南:「……」 他看向林镇,只觉得今晚的任务格外艰巨。 不远之外,宁康王府的气氛与此截然不同。 参加筵席的人多少都带了些微醺,婢女捧着醒酒的浓汤从席间穿过,周到有礼,让人一时忘了此处是哪儿。 沈时寒今晚格外心神不宁,他神经绷得有些紧,面前的酒盏还是刚开始的样子,一次也不曾被端起过。 沈长河拍了拍他的肩:「寒儿不必过于担忧,宁康王今晚的目标并不是沈家。」 当真要动他,用不着这样的阵仗,且皇城的军队今晚并没有变动,若说要动寒儿,就更不可能了,宁康王还不至于如此没有脑子。 沈时寒揉了把眉心,脸上带着疲态,他略一点头道:「我知道,只是心里不安,隐约觉得今晚要发生什么。」 皇城军于城外悉数待命,只需要他下令,便会出手,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按捺不下心里的急躁。 沈时寒说完,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对劲,起身道:「我去看看妹妹。」 他往时安的位置走去,却只看到了没怎么动过的碗碟,一股预感要成真的慌乱瞬间腾起,语气焦急道:「安安呢?」 沈时敏四下一张,没瞧见人,奇怪道:「三姐姐刚才似乎有事,说离席出去一下,怎么还没回来?」 沈时寒脑中嗡得一声,面色铁青:「安安什么时候离开的?」 第40章 ◎牧迟青想杀她!◎ 空旷的大殿中, 点着数不清的长明灯,星星点点的火光像是九天上的银河。 长明灯拢成的圆环中间,安然昏睡着一位少女, 恬静柔和的面庞与身下狰狞可怖的大阵格格不入,形成了一种诡谲奇异的美感。 线香燃到了尽头, 红色的火星仍在顽强支撑,想等来新的线香续上, 可惜旁边的人并不想遂它愿, 一只青白修长的手从上伸来,轻轻一捻,灭了。 门扉开合间,有气流涌入,冲散了大殿中甜腻的味道, 远处的烛火在细小的气流下抖了几下, 又摇摇晃晃的恢復端正。 大阵中间的少女眉心轻轻拢了下,有些不安稳,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 别庄外, 有人压着声音道:「大人, 云水涧里守卫不严, 只有几处亮着灯,三姑娘大概就在其中一处。」 沈时寒面无表情地朝前方看了一眼, 打了个手势道:「你们留在外面, 我一个人进去。」 副官脸色一变,眉头皱得死紧, 极力反对:「大人!您一个人进去太冒险了!」 沈时寒没给他继续劝说的机会, 一个纵身跃入了夜色:「留在这, 等消息。」 距离午夜还有半个时辰, 宁康王府的筵席快要散了,他要赶在午夜前找到妹妹,把人带出来,而且沈时寒并不信这里守卫真的不严,他眼睛眯了下,眼下的情况反倒更像是请君入瓮。 大殿中,少女细密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时安醒了。 几息后,她勐然坐起身来,一脸惊惧,心跳得飞快,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四周。 她的记忆还停在牧迟青的那段话上,几乎是明白地告诉她,已经安排好了她的失踪,不会有人找到。
第73页 时安唿吸起伏剧烈,或许是方才起身太快,又或者是迷药的后遗症,一阵头晕目眩,她咬着贝齿挨过眩晕,飞快地检查了下自己,心头略微放松了一点——还好,并没有少了什么。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四周散了一地的长明灯,以及身下不知用什么绘出的诡异图案。 时安瞪大眼睛,勐然缩起了腿,她努力蜷缩起身子,双手抱着膝,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异常地警觉敏感,四周的一切都让她觉得不舒服,只想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大殿中,甜腻的香气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尾巴。 时安双腿不受控制地软了下,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只是还没来得及分辨,就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声响。 时安打了个颤,抬头看向门口,一瞬间连唿吸都停住了,是牧迟青回来了吗? 她要快点离开,若是让牧迟青发现她醒了,不知道会做什么,她脑子混沌纷乱,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在哪里闻到过这股味道了。 是那次她提前进游戏,在当时还是国公府的牧家留宿,睡得格外安稳,第二天醒来,便闻到过这种味道,只是没有这么浓烈。 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风顺着开合的殿门进入,骤然吹熄了地上一大片烛灯。 时安畏惧地缩了下肩,不由自主地往后挪去,大殿太暗,对方又戴着黑色的面罩,时安看不清他的脸,只能辨别出对方身形高大。 来人动作极快,还没等她想出如何脱困,对方就已经到了跟前,在她挣扎前单手钳制住了她胡乱蹬动的双腿。 时安杏眼圆瞪,刚要喊出声,便被捂住了口,来人像是怕弄疼了她,特意卸了力,压低声音道:「小平安,是我!」 时安眼睛骤然一亮:「大哥!」 沈时寒松开大掌,低声道:「嘘,别出声,大哥带你出去!」 时安顿时安静下来,也不管大哥能不能看见,飞快地点了点头,她借着沈时寒的力,刚一站起来,双腿便传来一阵刺痛,时安咬了咬菱唇,把闷哼压在了喉咙里。 而后,她一低头,看到了自己脚裸上的银环,熟悉无比,就是她此前戴在手上的那串,如今被分开,分别戴在了她的手腕脚腕上。 时安脑中一瞬间出现了空白,眼中划过不可置信,银环根本不是她自己戴上的,是牧迟青,那天在临江楼,送她回来的也不是皇城军的人。 她唿吸骤然急促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把腕间多出来的东西摘掉,可惜环口窄小,强取显然做不到。 身侧,沈时寒敏锐地察觉到了妹妹的不对,但眼下他顾不上多问,先把妹妹带出去才行。 毕竟自进别庄后,一切就顺利得不像真的,他几乎没怎么费功夫就找到了这个大殿,期间没有惊动任何守卫。 沈时寒脸色沉了沉,单手自身前挥过,一片长明灯被骤然掀翻,蜡油歪斜着滴落在地上,火光逐渐吞没了正中心的大阵。 时安担心不已:「会不会被发现?」 「不会烧得那么快。」沈时寒沉声道,揽过妹妹的肩:「走!」 出了大殿,时安小小地打了个颤,她身上衣着单薄,石榴红的长裙外仅仅穿了一件外裳。 沈时寒这才注意到妹妹身上的衣服被换过,登时面色铁青,几乎咬牙切齿,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復下来,否则大约要当场掀翻这别庄。 即便处在夜色下,眼前的景致也意外地熟悉,五年前她来过。 时安愣住了,脱口道:「云水涧。」 她以为自己还在王府,只是在王府的一间大殿里,却没想到牧迟青趁着她昏迷,把她带到了这里,那大哥是怎么找到她的? 她脑子有点乱,深秋的夜风吹得她无法细想。 时安抿着唇,心里估算着还有多久能出去,偌大的别庄一如五年前,寂静无声,看不见人影,如同黑夜里蛰伏在山涧旁的勐兽,随时蓄势待发。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心口高高悬起,离出口越近,心跳得就越快,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沈时寒并没有从云水涧正门出去,他还不至于这么蠢笨,觉得可以从正门避开宁康王的人,但离开的一路依旧没有正面遇上任何守卫,只偶尔有人从树影下走过,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 沈时寒警醒且冷静,心里并没有庆幸,眉头反倒越皱越紧,他知道宁康王不可能放走他和妹妹的,否则也不会费功夫把妹妹带出来。 现在想来,宁康王今天突然办寿辰宴就为了带走妹妹的,沈时寒心里冷笑了一声,父亲说得不错,宁康王确实不是冲着沈家的,更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妹妹。 他早应该想到的,该死! 沈时寒深吸了一口气,集中心力,他的人在别庄外接应,只要再穿过前面的湖就可以了。 然而,就在他迈上湖中石阶的第一步,异象陡生。 箭矢从空中破风而来。 沈时寒眼明手快地拨开妹妹,侧身一避,堪堪躲过直奔他门面而来的箭矢。 湖心亭上立着一人,手中持弓对准了他,前面的路被堵死了。 沈时寒眉梢扬起,心头大石反而落了地,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想,他就知道宁康王不会毫无准备,大大咧咧任他来去,但到了这一步,退是也不可能退的,只能硬闯了!
第74页 哨音响起,除了漫天箭雨,还有从外往里攻入的皇城军的人。 沈时寒推了妹妹一把,低低呵道,「小平安,往后面跑,等我叫你再出来。」 刀剑无眼,妹妹在这里不安全。 湖心亭上,林镇面无表情地忏悔,希望王妃以后不要记恨,手上却毫不迟疑地拉弓放箭。 据说指挥使精通各类兵器,他有心请教一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今晚他特意同王爷请示过,得了首肯这才守在这里,好在指挥使来得时间凑巧,否则前来应战的就不是他了。 时安看着逐渐聚集过来的人,没坚持留下,她手无缚鸡之力,此刻腿脚仍有些软绵,比书生还不如,留在这里只会让哥哥分心。 她贝齿咬了下唇瓣,往后侧跑去,湖边一侧有顽石磊成的假山,时安脑中闪过方才想的事情,在躲进假山前,她回头看了眼,无意间瞥过戴着黑布的皇城军,电光火石间想通了一切。 为什么沈家都觉得她是被大哥的人送回来的,为什么那天恰好临江楼下有皇城军的人闹事,为什么大哥今天能找到这里,找到她。 时安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皇城军里有内鬼! 「大哥……!」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余光瞄过耳侧的寒光,时安的动作快过思考,勐然往后退了半步,风带起髮丝扬起,而后被薄刃削落,在迟上一息,破开的就是她的喉管。 时安在这一瞬,连唿吸都停住了,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牧迟青想杀她! 时安整个人都颤了下,余音吞没在喉咙间,仓惶地躲过接踵而至的长刀,她被逼得往后退了数步,再往后退就是石杆了,除非跳入水中,否则无处可躲。 时安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死死地抿着唇,深秋寒夜,湖水刺骨,她水性本就不佳,跳进去大概是死路一条。 刀刃并没有因为她被逼到困境而停下,直奔她门面而来。 生死一线间,时安狠狠一闭眼:「系统!」 一柄短刀凭空出现她手中,时安眼睛没有挣开,胡乱挥了出去,她已经做了好疼痛的准备,喊系统只是在赌这一刻能强行脱离游戏。 然而,却什么都没有碰上,仿佛连风都停住了。 她慢慢睁开眼,不远处,牧迟青长身而立,薄唇微启:「安安,你回来了。」 第41章 ◎按律当诛◎ 寒夜低垂, 竹林送风。 夜色下,短刃擦着牧迟青的面庞飞过,削落了鬓边的几缕髮丝, 在姝色昳丽的面容上留下一丝血线。 牧迟青动也未动,任短刃擦过, 一侧的长睫因惯性细细抖动了下,血珠从伤口中溢出, 顺着面颊一点点向下。 四周暗卫并没有离开, 整齐划一地跪了一地。 牧迟青手中把玩着暗卫送上来的短刃,语气轻松地夸赞道:「安安的刀法不错。」 那短刃在月色下反着冰冷的光,刀刃上还沾着一丝血迹,牧迟青的指腹按着刀刃擦过,他慢慢道:「这柄短刃太利, 容易伤到自己, 孤给你换一个。」 时安冷着张小脸,面无表情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随后收回视线, 抬步向沈时寒的方向走去。 系统一声不吭, 还沉浸在刚才的威胁中, 宿主甩出短刀的那刻,强行要求它削掉攻略对象的头髮, 它到现在还战战兢兢, 心有余悸,生怕宿主一个冲动, 让它削掉的不是头髮, 而是脖子。 牧迟青刚才还甚好的心情突然间就消失了, 无论安安是冲着他甩刀, 还是质问,都好过现在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他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下。 湖边的战斗并没有停止,刀戟相撞发出的铮鸣尖锐又刺耳。 时安没有几步,就被后面疾步走过来的人拦腰揽住了:「安安,那边危险,别过去。」 牧迟青有些烦躁地道:「等孤捉住私闯云水涧的主谋,再带你过去。」 时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讪:「主谋?」 她皱眉,面色不悦:「牧迟青,放开。」 牧迟青没有松手,他刚要说话,就被另一柄短刃抵住了脖颈,时安眼神冰冷不耐,并不想听他多言,冷冷道:「我说了,放开。」 她显然动怒了,连眉峰都带着怒意,若不是还记着法治社会的教导,大约短刃还要更近一寸。 系统已经吓成了鹌鹑,要什么给什么,它闭上眼睛祈祷,宿主千万不要冲动,有事好好说,好好说。 然而时安听不到它的心声,就算听到了也并不想理它。 牧迟青僵了一下,他下意识松开手,又立刻拉住了时安的手腕,拧着眉,声音涩然:「安安,刀剑无眼。」 他不可能放安安过去的,牧迟青的视线在安安的脖颈上游离了几瞬,如果安安一定要去,他宁可先让安安晕过去。 时安脚步一顿,转头看他,讽刺道:「殿下方才逼迫臣女时,怎么不觉得刀剑无眼?」 她又恢復了之前的称唿,语气异常疏离冷漠,几乎全然不近人情,像是要站在对立面去,抛开以前的所有情分。 牧迟青心里一空,那股不知从何来慌乱骤然加剧,他有种如果现在再不解释什么,安安大约再也不会同他说话了。 他烦躁不安,不得不提前原先的计划:「安安,我……」 时安嘘了一声,打断了他,那双杏眼依旧漂亮,只是再不见平日的温和。
第75页 她道:「殿下想说什么,让臣女猜一猜。」 弯起的眉眼中含着不达眼底的冷笑:「殿下是不是想说除了一开始那一下,其他的都是未开封的刀刃?还是想说今晚并不是要囚禁臣女,等会儿就会放臣女回去?」 她一字一顿,说得缓慢清楚,叫人想听不清都难,只是说出来的话宛如剖心之言,让对方的那点儿心思全然无所遁形。 每说一句,牧迟青的脸色便白了一分,他下颌死死绷着,这些事他并不想要瞒着安安的,但也不想在此刻揭开,更不想从安安口中听到。 时安道:「殿下真是好算计。」 她脸上那点儿冰冷的笑意都消失了,只余下薄怒与寒芒。 牧迟青垂在身侧的手指攥起,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心跳如鼓槌,盖住了不远处刀戟相撞的声音,他甚至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嗓音,涩然问道:「安安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时安眼睫轻轻一闪,垂了下来,她在生死一线的那刻,其实就想明白了今夜所有的事。 王府设宴,她被引来,因为一碗素面昏迷了过去,起来看到那诡异离奇的场景,第一反应便是逃离。 殊不知牧迟青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囚禁她,就算她不走,寿宴结束后,也会被安安稳稳地送回相府。 但是沈时寒在她醒后的片刻就赶到了,她来不及多想,脑中记得的只有在昏迷前牧迟青对她说得那番话,她便信以为真对方要囚禁她,所以才会跟着沈时寒匆忙离开。 如果说今晚牧迟青的目的是什么,大约就如他方才所说的,拿下私闯云水涧的人。 但甚至连这一个目的都是顺带的,牧迟青所做的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确认她不会走。 她在凭空拿出短刃的那一刻,曾短暂地以为过,牧迟青今晚做这些是在逼她相认,但其实不对——他从没有认错过人,她承与不承认,又有什么区别。 若是真的认不出来,哪里还会有后面的几次相遇,那些微不足道的试探,如今看来不值一提,只是因为还没有确认她会不会再次离开,所以才顺着她的心意唤她一声三姑娘罢了。 时安抬眼,朝面前的人看去。 她忘了,五年前,牧迟青就说过要她留下来,他要的生辰礼一直没变,甚至连地点都没有变过,还是在这座温泉别庄,还是在玄月廿三这一日。 所以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牧迟青做了什么,不用深想,也能猜出大半来。 他逼她到命悬一线的那刻,才能试出她会不会抽身离开,但是,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牧迟青是断然不会这么试探她的。 想起大殿里那个诡异的大阵和燃了一地的长明灯,时安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滚出的不适。 所以,她在想明白的那一刻,盛怒难消,这才朝牧迟青扔出了短刃。 最气的还是自己,对于牧迟青昭然若揭的心思,她一点儿防备也没有,对方分明从未加以掩饰,甚至五年前就已经把答案告诉她了,她居然还试图问出对方想要什么。 不,不止五年,甚至更早,早在她闻到那股安魂香之前,牧迟青就已经有这样的心思了。 时安在这一刻甚至迁怒起了游戏,攻略进度条到底是按什么算的,一点准头都没有,就算最后一刻手机没有中病毒,她也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因为她根本不可能留下来。 小反派一开始就是纯黑的,无药可救的黑。 那日巷道,骤然相见的那一瞬,就是他真实的反应,以前种种皆是假象,不过是因为她喜欢,牧迟青才装出来哄哄她的罢。 现在想来,分明有那么多破绽,她却一点儿都没有怀疑地相信了,真心实意地希望他能位极人臣,留名青史,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若是时间能倒退,她绝对不会再填那份问卷调查,也不会收下游戏仓,更不会选牧迟青作为攻略对象。 时安咬了咬唇瓣,没有回答牧迟青的问题,她抬了抬手,柔软的衣袖自小臂滑落,露出了一段皓腕:「殿下,这些银环可以除了吗?」 她虽然不知道牧迟青如何笃定一定能困住她,但不想去深究,至于那鬼魅的法子是怎么来的,到底做了什么,她也全然没有兴趣。 毕竟再如何阴邪的阵法,也困不住她的。 这一刻,她的心冷硬到了极点。 时安无所谓地想,如果牧迟青愿意取,那她或许会在离开前同他道个别,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 牧迟青咬了下牙根,安安比他想像得要聪明许多,但他做到这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头的,他拒绝:「安安,我不会困住你的,你想去哪儿、做什么,都可以,只要留在大盛。」 他说完,等着安安的怒火,可出乎意料的是,安安在听完他的话,并没有生气,沉默了一瞬,便随意一点头:「不除便不除吧。」 语气甚至有些轻松,且毫不在意。 牧迟青心下一慌,飞快地道:「安安,没关系的,这些银环没有毒素,不会伤到你的。」 他特意挑选出来的镯子,精緻漂亮,当做饰物戴着,也很好看。 只是为了把天上的神明困在凡间。 时安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她眉眼间神色淡淡,有些厌烦,不想再在这儿待下去了,何况深秋半夜,她穿得清凉,并不好受,此刻只想回府。
第76页 她道:「让他们停手。」 牧迟青自然知道安安的意思,他视线掠过被困于湖心的人,眼里划过一丝狠厉,声音一瞬间变得冷硬起来:「安安,他不是你的兄长。」 牧迟青眼神幽暗,说道:「安安,你不是沈家人。」 这一刻他真心实意地对沈时寒动了杀心,转瞬间又成了那个人人畏惧的摄政王,无论方才再如何弱势,那也只是对着安安一人,其他时候,仍是头嗜血的凶兽。 然而时安不为所动,或许是刚才经歷过生死一线,现在她的心几乎稳得像一潭死水,毫无波纹。 她看着牧迟青脸颊上的血痕,说道:「殿下不若连臣女一併抓了,臣女甚至还对殿下动了刀。」 那一点血痕早已经干涸凝固,暗红色的血衬着漆黑如墨的眉眼,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像是无端被染上朱色的水墨画。 牧迟青面色异常难看,他道:「擅闯云水涧者,罪无可赦,孤以为皇城司指挥使有不臣之心,按律当诛。」 牧迟青:「送三姑娘回府。」 第42章 ◎故事的主角◎ 湖心, 沈时寒已经落了下风,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摄政王的亲兵并不弱。 利刃穿透身体, 破开血肉的声音异常清晰,沈时寒一声闷哼压在喉咙里, 单膝跪了下去,长刀破风自侧颈后噼来。 时安心有所感地转头, 然后身子一晃, 什么都看不清地栽了下去,还没有碰到地面,就已经陷入了深沉的黑暗里,像是只突然断了线的风筝。 「安安——!」 牧迟青瞳孔放大,一瞬间心悸恐慌, 他顾不上其他, 抱着毫无知觉的人疾步向屋内走去。 他不可遏制地想到安安现在借用的身份——相府三姑娘自幼昏睡不起,臂膀微不可查地颤了下,低喃道:「安安, 你求求情, 孤也不是非要杀他。」 长安殿内点着几盏十五连枝灯, 照得整个大殿通亮无比,云床上的人闭着眼, 恬暖安适, 细密的长睫柔软地覆盖在眼帘上,好似在安睡。 太医诊完脉, 躬身道:「殿下不必过忧, 三姑娘是急火攻心, 又吹了凉风, 寒气入体,这才晕过去的,至多三四个时辰便能醒过来。」 太医说完,又看了眼宁康王脸上的伤,好心提议:「殿下,您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为好。」 牧迟青转动了下眼珠,不置可否地挥手,让对方下去。 他也懂医术,在那么多世枯燥无趣的轮迴禁锢中,他早就学会了能学的一切,此刻却不敢替安安诊脉,手腕发颤,几乎握不住衾被。 他抵着额,不知在榻前枯坐了多久,直到有人进来禀报事宜,才打破了殿内的寂静无声。 姜南下意识放低了声音,隔着屏风道:「殿下,沈大人醒了。」 那一刀,他是用刀背噼的,力道拿捏得分毫不差,虽然殿下没交代,但他也没敢真的重伤沈时寒,万一到时候王妃记仇,迁怒他怎么办。 而且,他真的没想到王妃的大哥居然是皇城司指挥使,若不是有林镇牵制,他几乎近不了对方的身,过于难缠,他现在使刀的手还在泛酸。 牧迟青看了眼云床上的人,他起身放下四面的帷幔,隔着皎白的月纱,少女姣好的面庞渐渐变得朦胧起来,像是天宫的仙人,圣洁不可窥视。 他视线落于银环之上,不是像,安安本就不是凡世之人,是他偏要强留。 地牢阴暗湿冷,充斥着不好闻的铁锈味。 牧迟青到的时候,沈时寒身上被贯穿出来的伤已经处理完了,只是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大概全凭意志才没有晕过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何况是掳走他妹妹的人。 沈时寒恨不能生吞了他,横眉倒竖,疾声道:「安安呢?你把我妹妹怎么了?!」 牧迟青走到近前,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一掠收回,他道:「安安如何,同沈大人无关。」 沈时寒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他的妹妹说什么同他无关,安安难不成不姓沈?他刚要驳斥回去,就被打断了。 牧迟青表情阴鸷,面沉如水:「沈大人似乎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还是孤在沈大人眼中过分良善,以至于沈大人胆敢带着皇城军的人夜闯云水涧?」 他在提醒他,先帝刚驾崩时,那些反对的声音是如何变小的。 金銮殿前的台阶被血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无人再有异议,那些攻讦指摘之声也随着清水被沖刷了个干净。 沈时寒咬牙,他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安危,但不能不顾沈家,如果牧迟青借着这个由头去动沈家,他难辞其咎。 牧迟青道:「上次巷道,是孤一时大意让你带走了安安,沈大人莫不是以为同样的情况能有第二次?」 沈时寒含着血沫,嗓音粗粝:「若非宁康王在宴席上平白无故掳走我妹妹,我这辈子都不会踏入云水涧一步。」 他对这个地方没来由地厌恶,早在第一次看到这别庄时就厌恶至极,若非这里是皇室的私产,他甚至想一把火烧了。 牧迟青并不接这个指控,淡淡道:「孤记得有让人传话于沈相,大概是王府的下人动作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不觉这是什么要事,在牧迟青心里,沈家并不是安安的家人,这么多世,从来就没有什么相府三姑娘。
第77页 沈时寒眼中充血:「你明知安安自幼身体不好,昏睡至今,还对她用迷药!」 安安告诉他的时候,他简直怒不可遏,这种全然不顾他妹妹安危的做法,能有什么好心。 牧迟青眉心终于动了动,想到安安昏睡过去的样子,长睫抖了下:「只是安神的药。」 沈时寒自然不信,他算看明白了,今夜的事就是个圈套,是个引他上钩的圈套! 牧迟青定然是记恨他那次巷道当街动刀,装模作样地送礼,全然是为了麻痹他,放松他的警惕,若他今日不来,妹妹说不定就不会有事,现在已经被送回去了。 沈时寒把刚得来的消息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得出了个结论——是他连累了妹妹! 若是牧迟青拿他要挟妹妹,让妹妹答应什么条件,还不如再给他一刀,男子汉大丈夫何惧一死。 沈时寒喘了口气,咬着牙道:「宁康王要杀要剐随意。」 他头一次对牧迟青放软口气:「只是安安什么都不知道,宁康王既然已经找到了恩人,还请放过臣的妹妹。」 沈时寒说完,瞳孔就散了一下,他本就是强弩之末,全靠一口气硬撑着,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蹟了。 牧迟青眼神骤然一变,正要追问,沈时寒就晕了过去。 牧迟青面色铁青,甩手道:「来人,给孤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想到沈时寒说的最后一句话,步子又加快了不少,脸上带上了抹焦躁,什么叫他已经找到了恩人? 安安会不会误会什么,是不是以为他真的认错过人? 长安殿,月纱帷幔无风自动。 时安拥着被衾,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说什么?」 她刚一醒,就被系统告知沈时寒没死,只是受了点伤,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到了另一个消息——她要延迟回去了。 系统战战兢兢地重复道:「因为刚才强行给宿主递了两次刀,所以能量不足,近期没法送宿主出游戏了。」 它也不想的,但刚刚千钧一髮,它总不能看着宿主出事,肯定要做点什么,强行打开商城,这才耗费了不少能量。 虽然最后也没起上多大的作用。 系统一时心虚,有点不敢看时安的表情,搓着手讨好道:「等我能量补足就可以了。」 时安额角轻轻跳了两下,她语气冷静,问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手机恢復了,也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是吗?」 系统连忙点头:「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时安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就在系统以为逃过一劫时,突然听她道:「你有事在瞒我。」 她语气异常笃定,并非疑问的语气,虽然系统没法直接和她对视,但这个瞬间,它勐地打了个激灵,有种自己被看穿的错觉。 系统有些委屈,它道:「就是这件事,我已经告诉你了。」 它声音低落,甚至抽泣了两声:「我也不想这样子的,而且强行开启商城,对数据伤害很大,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再过一阵子就可以送宿主出去了。」 时安眉眼一弯,笑了起来,声音温和:「那真是委屈你了。」 系统大义凝然:「不,保护宿主是我的使命!」 时安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既然已经是违规操作了,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开保护机制呢?」 她没给系统卡壳狡辩的时间,笑意敛起,说道:「你一早就看出来那些刀剑都是假的,所以才递了把短刃给我,和以前我送给小反派的那把一模一样。」 她早该想到以系统不死心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的机会的。 时安说完后,系统发出了声刺耳的兹啦声。 它被宿主突如其来的质问给弄懵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你也说了,认不认的没关系。」 时安点头:「嗯,是没关系。」 系统心头一动,赶紧趁机认错:「宿主,我错了,我不该浪费能量的……」 它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时安摇了下头,说道:「不,这不是你瞒着我的事。」 她抬头,看着云床上精緻的月纱帷帐,伸手碰了碰,指尖的触感丝滑柔顺,她道:「这里其实不是什么游戏世界吧?」 这句话堪比石破天惊。 时安在系统惊惧不定的神色下,给了个不算理由的理由:「你一直说牧迟青是反派,那故事的主角呢?」 这次,系统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了口,它道:「这里其实是个和你所在世界一样平行世界。」 时安愣了下,她原以为系统会是个什么穿书系统,却没想过是平行世界。 她垂了垂眼:「所以,牧迟青他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系统应了一声,继续道:「这个小世界原本一直稳定坚固,直到牧迟青的出现,他自我意识过强,在未来会冲破世界法则,为了确保世界不崩塌,我才会从别的世界选人对他加以引导。」 它并不能透露过多,所以说的十分简略。 说完,系统顿了顿,道:「不能送你回去是真的,牧迟青的执念太强,影响到了小世界的磁场,但如果你一定要走,我也可以强行送你离开。」 烛火摇曳中,月纱轻轻晃动了下。
第78页 时安抬头,看见了从屏风后疾步走来的人,神色难辨。 作者有话说: 沈时寒:阳光开朗大男孩(啥也不知道) 第43章 ◎做了个噩梦◎ 云床月纱, 烛影摇红,美人如花隔云端。 牧迟青骤然停下了脚步,隔着帷幔, 他看不分明安安眼底的神色,但不用猜, 也知道大约是怨怼与提防的,安安并不想看见他。 牧迟青挑动了下唇边, 自嘲一笑, 刚才的焦急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安安是他强留在这凡尘中的,又怎么会在意他有没有认错过人,倘若知晓,或许巴不得他认错了。 他止住脚步, 没有走近, 直接叫人传了太医来,隔着帷幔,牧迟青道:「孤会留沈时寒一命, 只是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 他说完, 就要转身离开,安安现在大抵连见都不想见他。 「殿下。」 带着些许虚弱的声音透过层层叠叠的帷幔传来, 牧迟青身形一晃, 顿立在原地,他情怯, 不想去听安安接下去要说的话, 却没能迈动脚步。 时安菱唇轻轻抿了下, 说道:「殿下, 臣女想回府。」 她思绪烦乱,还没有想清楚,今夜猝不及防下知晓了这么多事,情绪几次大起大落,此刻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想回熟悉的地方,一人待着。 时安说话间带着几声低喘,明显血气不足,叫人觉得晃一晃,就要倒下去。 牧迟青原以为会听到安安质问他银环的事,或是要为沈时寒求情,然而安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要回去。 他眉头拧着,尽量放轻声音,低低道:「安安,外面夜露深重,你受不了寒气,等明日我再送你回去。」 时安抿着唇不说话了,只是抬了抬眼帘,无声地抗议。 牧迟青扛了几息:「备车。」 已经过了午夜,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悽厉的声响,像是深山之中鸮的叫声。 长安殿,太医诊完脉,趁着宁康王不在,特意多说了几句:「三姑娘仔细着,不要着凉,沈大人那儿老朽会费心照应的,三姑娘不必太过担忧,您身子养好了才是最要紧的事。」 他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觉得小姑娘回去后,大约还是要病上一场的,王爷做事杀伐果断不留后路,可这是个娇娇的姑娘家,总不能还这么来。 太医自己的小孙女也是十多岁的年纪,他心里怜爱,这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不过依他所见,沈大人出不了什么事,至多受些皮肉之苦,扛一扛就过去了。 时安小声道了谢,垂着眼点了点头。 动身前,牧迟青特意为她披了件狐裘,殿外风疾,吹乱了鬓间的碎发,时安低低咳了声。 两刻钟前,她同系统说话时的精气神就像是迴光返照,此刻只觉身心俱疲,大约实在是撑不住了,所以上了马车便闭上了眼睛。 同来时一样,马车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是眼下的寂静隐隐让人不安。 牧迟青的视线落在时安的脸上,少女精巧的下巴挨着狐裘,两颊泛着些许不自然的酡红,大约是因为在马车上,并不算安稳,所以浅浅锁着眉。 他一错不错地看向安安,心里混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既高兴于安安真的被他困住了,又怕神明不悦,从此再不展颜。 不过没关系,世间欢乐,总有那么二三事能博安安一笑,几载时光也不过须臾。 牧迟青道:「安安,别担心,我不会留你太久的。」 他声音轻缓郑重,犹如起誓。 时安对此全然无知,她一路昏昏沉沉的到相府,连旁边是不是坐着人都不知道,只是还有一丝警觉在,才没有彻底陷入昏睡中。 相府,灯火通明,但前厅并没有太多人,几个小辈都被撵回了各自的院子,老祖宗没有去王府贺寿,因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们回府前就已经睡下了。 沈长松安慰道:「大哥、嫂嫂,宁康王既然让人递了话,那安安定然不会有事的。」 沈长河眉头紧锁:「我不是担心安安,我是担心云起,他一向对宁康王不满,又格外在乎安安,必然要比平日急躁冲动,我早该拦住他才是。」 萧夫人同样锁着眉,两个都是她的孩子,眼下既不知两人在何处,又探不出任何消息。 沈长河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劝了句:「夫人,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心下有决断,若天亮前宁康王仍不放人,那他便带着金牌入宫,沈家屹立虽不足百年,但手里并不缺底牌。 萧夫人摇头,正要说话,就见小厮从外急急奔进来,一时,厅堂的人都站了起来。 小厮缓了口气,飞快道:「老爷、二老爷、大夫人,看到宁康王府的马车了!」 沈长河面容一整,拉住夫人的手:「走!」 时安并不清楚当日回相府之后的事,她在看到萧夫人后,便放任自己进入了黑暗。 再之后,回到小院还未到半炷香的时间,她便起了高热,整整折腾了两个时辰,直到天光大亮,方才安稳下来。 烟翠一夜未眠,先是心急如焚地等了半宿,再之后又心惊胆战地守了半夜,终于放下了心,她生怕姑娘又陷入昏睡,几乎是一步不离地守在跟前。 时安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还在云水涧,不知为何被人追杀,漫天箭矢射来,避无可避,利箭自胸前穿过,溅起一片蓬勃的血雾。
第79页 时安勐然惊醒,额上满是细密的冷汗,她重重喘了几口气,睁着眼缓了几息,心有余悸抬起手摸了摸胸腔处,一颗心才慢慢悠悠回坠下来。 烟翠扶着她起来,怕吓到姑娘,特意放轻了声音,小声问道:「姑娘,是不是心口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叫府医来?」 时安摇了摇头,开口后喉咙有些发紧难受,故只简单了说了几个字:「不碍事,做了个噩梦。」 她大约是把前夜的事情记混了,这才梦见自己被利箭穿胸而过。 换了中衣,简单梳洗了下。 时安捧着温热的汤药,皱着眉喝完,这才问道:「哥哥回来了吗?」 烟翠表情有些不忍,摇了摇头,她接过空了的药碗,小声道:「姑娘别担心,昨晚的事并没有传出去,大公子今日不过是醉酒未去上值。」 姑娘这儿,大公子那儿,知道些许内情的下人都被告知了这件事,想来老爷应当有应对的法子。 时安点了点头,她气力不足,还未痊癒,折腾了一番,用了药后又睡下了。 这一次,足足睡了两天,期间偶尔醒来,又飞快陷入了昏眠,即便想做些什么,也有心无力。 第三日早上,时安眼帘动了动,睁开眼,朦胧中看见床边坐着一人,身形高大,不像是烟翠,她脑子迟钝地转了转,而后陡然清醒了过来。 「大哥!……咳,咳咳!」 沈时寒赶紧扶住妹妹,在她身后垫了两个软枕,端着杯温水来:「先别说话,把水喝了,润一润喉咙。」 他脸色不怎么好看,显然是受过伤的缘故,但因为体魄强健,所以这会儿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卜一能下地,就非要过来看看。 时安小口小口喝着水,虽然没说话,但视线一直围着沈时寒打转,直到把沈时寒看得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才收敛了些自己的目光。 等一杯水喝完,还没说话,就听沈时寒抢先一步道:「这次是我行事不妥,才累妹妹你跟着受苦的。」 沈时寒语气惭愧道:「父亲已经教训过我了,无论遇上什么事都切记不能急躁冒进,要三思后行。」 若不是他当街对宁康王动刀,之后也没有这些事了,但归根结底还是宁康王的不是,只不过眼下他实在不想在妹妹跟前提起此人。 时安沉默了下,问道:「大哥怎么会这么想?」 说到这事,沈时寒就忍不住握拳,他气不过的捶了两下床沿,没用劲,但能看出其中的咬牙切齿之意。 时安等他捶完,那眼神又问了一遍。 沈时寒默念了两句清心咒,这才咬牙道:「二十三那天,你离席后,宁康王让人给父亲传了口信,说是邀你去一趟云水涧,宴席结束前便会送你回来。」 「他故意叫人推迟了送信时间,一直到我出城,父亲才收到这句口信,然而再想叫我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若不是这时间差,我怎么会直接带人进去,怎么说也会等到宴席之后!」 沈时寒找补了一句,但他知道就算提前收到这道口信,他还是会冒险去云水涧的,谁知道宁康王有没有信用,而且那天他找到妹妹时,那个场面实在过于诡异渗人,现在想起来还让人不适。 他有心问一问,但是眼下显然不是个好时机,而且妹妹估计也不清楚,所以他暂且打住了。 时安专心听沈时寒说话,对方像是故意在逗她,噼里啪啦地好不热闹,虽然讲的事并不好笑,但时安还是不由浅浅笑了下,然后顿了顿,又压下了唇角。 半晌,她叫出系统,在心里问道:「如果这个小世界崩塌了,沈家也会跟着消失,是吗?」 系统闷闷地嗯了一声,它自那日交代完事情真相后,就一直在沉默,连性子都好像变了不少。 覆巢之下无完卵,其实不用问,时安也知道答案的。 她不知为何,突然记起了第一次同牧迟青见面的场景,与她只是短短数十日前的事,与他、与这个小世界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沈时寒见妹妹表情不对,伸手挥了挥:「怎么了,是不是还头晕呢?」 他皱眉探手一摸,过了会儿嘀咕道:「也不热了呀,难道是别处不舒服?」 时安眨了下眼睛,沖他笑了笑:「哥哥,我已经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3 20:00:09~2023-04-24 18:0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绵绵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皇兄确实爱护我◎ 时安说好了便是真的好了。 她这回生病,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去的时候却异常干净利落,没过两日便面色红润了起来, 比沈时寒看着都要更好些。 烟翠指挥人把东西收进库房,回屋同时安道:「宁康王府这流水的东西送过来, 就算说是给您压惊的,也未免太夸张了。」 承情便要回礼, 且宁康王位高权重, 又在沈时寒的事上网开一面,没有赶尽杀绝,各退一步,沈家因此不好明面上拒绝。 烟翠道:「不过姑娘现下已经好了,那边因为也不会再送了。」 烟翠话里带着点轻松, 总这么一箱一箱的东西往小院里抬, 她看着都觉得有压力,毕竟宁康王的恩情不是那么好承的。
第80页 不过,姑娘瞧着跟没事人一样, 偶尔在礼单上看到什么感兴趣的, 让底下人给挑出来看一眼, 又让人给抬进了库房。 烟翠心道,怕是宫里的教养嬷嬷见了, 都要贊一句她们姑娘好心态。 时安点点头, 完全不觉得有压力,她可不就是被吓到生病的, 所以牧迟青送的这些东西有什么不能收。 她前几日醒了后跟系统说, 要再试一次。 就当第一次见面, 牧迟青让她走, 她偏要留下来的交换,勉强算他一次机会好了,时安在心里戳了戳十二岁的牧迟青,心道,算你走运。 不过这回,她不想按照以前的方法来了,屡教不改的小反派,没有资格让她哄。 做了这个决定后,时安突然就没那么急了,原本一直等着回去,做什么都带着点儿敷衍意味的状态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一旦做好决定,就不会再去纠结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不过眼下她确实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再试一次。 但不着急,眼下她还不想那么快见到牧迟青。 午后,沈时敏过来探望她,之前病中,沈时敏也是每日下午来,不过时安精神不济,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妹妹来过。 昨天上午收到的帖子,时安还没收起来,就搁在桌面上,沈时敏看了一下就知道是什么了,托腮问道:「三姐姐,你说月央公主见咱们有什么事?」 月央公主是先帝的第十四个女儿,还未出宫开府,所以依旧住在宫里,大抵宫中无聊,所以时不时会下帖子,请皇城年纪相仿的姑娘们进宫玩乐。 沈时敏之前被邀请过一两回,不过她跟月央公主关系算不上亲近,只是顺带的。 这回相府收到了两张帖子,一份是给她的,一份是给三姐姐的。 时安翻了下手边帖子,说道:「上头不是写了公主新得了一株红珊瑚,所以特意开恩请各位去瞧一瞧么。」 沈时敏心里头小声嘟哝道:有什么稀奇的,三姐姐库房里的那株红珊瑚肯定比公主的要大得多。 但是嘀咕归嘀咕,她没敢当着时安的面说出来,之前宁康王生辰那天,虽然她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莫名觉得三姐姐无故离开的事肯定跟宁康王脱不了关系。 沈时敏道:「宫里头聚会规矩特别多,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我倒是情愿公主把我这么号人给忘了。」 她昨天还问过三姐姐去不去,如果三姐姐不去,那她也可以趁机一併推了。 时安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是因为决定在这个世界多留一段时间,才对这些事情突然有了兴致的,毕竟一直待在府上,太无趣了。 不是月央公主的帖子,也可能是哪家姑娘的府上小聚。 时安看沈时敏丧丧的表情,不由笑道:「这么难熬?」 沈时敏狠狠一点头。 她说了会儿进宫的事,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赶紧找补似的问了问:「三姐姐今日感觉如何?」 时安笑道:「已经好全了,今日最后一剂药喝完,明日连药都不必喝了。」 沈时敏也瞧得出来,三姐姐如今气色大好,俨然是好全了,否则伯母也不会放三姐姐进宫赴宴的。 她喜滋滋地盘算道:「等过几日,三姐姐同我一道去游舫听戏吧!」 听戏是次要的,主要是游舫的古董羹味道一绝,她想了好一阵子了,眼下深秋季节去吃正正好。 时安自然是点头答应的。 第二日,入宫。 时安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沈时寒就是在宫内,那会儿她还觉得哥哥眼熟,虽然现在也没记起眼熟的原因,但不妨碍她依旧觉得很有缘分。 回忆旧事,免不了想到牧迟青,时安瘪了瘪唇,不大高兴,单方面把对方踢出了回忆,她还生着气呢,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等到了月央宫,时安略略看了下,发现十四公主并没有请多少人,加上她和沈时敏,一共才六人。 殿内早早烧上了银碳,整个儿都暖烘烘的,甚至有些热,不过正中的公主穿得衣服比她们还要厚上许多,且面色泛着点苍白,像是还觉不够暖和一般。 之前来的路上,沈时敏同她说过,这位公主隔三差五的就要病上一场,听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所以极少外出走动。 这么一说,时安倒是理解公主为何要时不时邀人进宫作陪了。 然后便见识了一回什么叫规矩多,不过,月央宫教养嬷嬷的规矩不是冲着她们的,而是冲着公主,嬷嬷管得极严,甚至称得上严苛,东西多用几口,步子走快了,都要在旁提醒上一番。 如此种种不近人情般的提醒,确实叫人很不舒服。 沈时敏压着声音偷偷说了句:「公主过得还不如我呢。」 时安唇角动了动,心道这话也没错。 月央公主注意到了时安的视线,她细声细气地解释了一句:「沈三姑娘不必在意,是我身子骨不好,得嬷嬷时刻提醒着,才能少生几回病。」 红珊瑚足有一人多高,摆在正殿。 几人用了茶点,便移步往正殿去,月央公主有意无意的落了几步,走在时安身边,似乎是对她突然醒来的事有些好奇,问了几句相关的话。 等到了正殿,月央公主对沈时敏道:「沈四姑娘去看看珊瑚吧,这是皇兄登基那一年,别国送的贺礼,这般大的珊瑚,大盛就此一株。」
第81页 时安眉心一动,见她支开沈时敏,便知道是有事要同自己说。 不过十四公主并没有转换话音,而是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皇兄怜我体弱多病,又听说红珊瑚寓意好,便将它送给了我。」 她看向前面,问道:「沈三姑娘瞧着如何?」 时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着夸了一句:「色泽喜人,质地莹润,不是凡品,可见皇上十分爱护您。」 月央公主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皇兄确实爱护我。」 她说完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也不想辜负皇兄的期望,想着早日好起来,哪怕不能为皇兄分忧,也能叫皇兄少一分挂怀。」 她脸上透着一股神往,仿佛能够预见痊癒后的样子。 她问时安:「听说三姑娘自幼昏睡不醒,突然间便好全了,可是遇上了什么机缘?」 在月央公主转过话音后,时安便猜到了对方想要问什么,可惜这件事上,她爱莫能助,只能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机缘,只是突然间就醒了。」 月央公主听完,沉默了片刻,最后轻轻嘆了一声:「我大约没有三姑娘这般好运,不过只要皇兄身体康健,我便也十分知足了。」 时安闻言,不免多看了她一眼,月央公主口中的皇兄便是大盛如今的皇上,也就是当年的太子高佑恆。 时安此前是见过高佑恆的,不过不是在大盛,而是在文渊,她印象里高佑恆与月央公主口中爱护妹妹的形象可是相距甚远。 或许是人不同,所以表现出的态度也不一样? 时安没去纠结这个问题,她在意的是月央公主最后同她说的这句话,仿佛前面的那些都只是铺垫,真正的重点只有这最后一句。 谁不知,当今皇上无力处理朝政,由太子代为监国,而太子不足十岁,才有了皇上钦点的摄政王。 只是按照年纪看,高佑恆应当正值盛年,又怎么会无力处理朝政呢,因此最大的可能便是身体不适。 时安不太清楚个中缘由,但猜个大概还是能的,看来月央公主邀她进宫并非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而是为了高佑恆。 不过,月央公主一直住在深宫,是如何觉得她能在此事上帮忙的。 时安眼眸转了下,等着公主继续往下说。 果然,公主笑了下,似是随意的换了话题:「听说前几日宁康王寿辰,还在王府办了寿宴?」 时安点头,略应了一声。 月央公主有些惋惜地道:「这还是宁康王头一次贺寿,可惜我不能出宫,不然也想去瞧一瞧,听说那日去了不少人,想必十分热闹。」 她说完这些,便没有再提牧迟青的事,仿佛真的只是心生感慨随口一说。 时安自然也不可能自己去提,她是有点好奇,但不那么大,还不想往自己身上揽事,毕竟她还有个任务要做呢,而且眼下她实在不想提起牧迟青。 月央公主见她神色淡淡的,并不接话,袖袍下的手不由握了握。 她闷咳了一声,略带歉意的笑了下,道:「我精神不济,有些乏了,不能同三姑娘继续谈心了。」 旁边的嬷嬷适时请她回去隔壁,提醒她不能再费神。 月央公主乖顺地应了一声,临走前对时安道:「再过阵子就入冬了,届时宫里会举办灯会,我再与三姑娘相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4 18:08:58~2023-04-25 17:3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红柿红了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长长久久的活着◎ 离开月央宫, 时安转头回看了一眼。 沈时敏也跟着一起回头,问道:「三姐姐,怎么了?」 时安看着消失在门内的人影, 摇了摇头:「没什么,咱们出宫回府吧。」 回程马车上, 时安回想起方才的对话,十四公主的确是体弱多病, 却并不只是个病美人, 显然对于皇权有自己的计较。 十四公主大约是知道一点那晚的事,毕竟沈时寒的伤势不好瞒,所以想从她这里探一探沈家的立场。 时安托腮想了片刻,问旁边的妹妹道:「敏敏知道宫内的灯会大约是什么时候吗?」 沈时敏掰着手指算了算,回道:「应该再有半个月就到了, 万寿节那天晚上, 宫里会在和园点上万盏宫灯供人观赏,很有趣的,三姐姐参加一回就知道了!」 万寿节, 皇上的寿辰。 想到十四公主说起宁康王寿宴热闹时钦羡的语气, 时安眉梢轻轻扬了下, 这试探太过直白了,大概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一丝机会, 所以十四公主迫不及待地想要抓牢。 摘星阁上, 猎猎寒风。 林镇落后几步站在后面:「殿下,三姑娘快要出宫了, 您不去见她吗?」 「不急, 安安现在还不想见孤。」牧迟青看着那抹身影转过宫墙, 淡淡收回视线, 转动着腕上的菩提子,漫不经心地道: 「快要入冬了,交代太医院好好看顾十四公主,孤希望她长长久久的活着。」 林镇点头称是,十四公主千不该万不该把注意打到三姑娘头上,不怪殿下动怒。 牧迟青转身下摘星阁:「孤有段时日没去见皇上了。」 片刻后,轿撵往着承明宫的方向去。
第82页 那厢,时安从宫里回去,当天晚上便去了趟沈长河的书房,把十四公主的事情说了。 她不是来掺和朝堂间的势力角逐的,倘若贸贸然听信偏信,说不定就会被旁人当枪使,与其自己烦心,不如告诉爹爹。 沈长河听完点点头,道:「安安不用管这些,只做不知就好。」 他看着女儿,没有多问前阵子的事,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慈爱道:「万寿节的灯会,安安想去便去,不想去便拖个病,也不是什么大事。」 时安嗯了声,点点头。 从宫中回来后,过了两日,沈时敏果真约她去游舫听曲。 马车驶了一段路,停了下来,时安撩开车帘看了眼,发现还没到,马车停在一座府邸的侧门,不由问道:「敏敏还约了人?」 沈时敏点点头:「三姐姐认识的,萧七姑娘,萧大哥的妹妹,上回南郊大集,咱们还一起逛过。」 时安自然还有印象,倒是这温博侯府没认出来,上回赏菊宴来时,走的并不是这个侧门。 游舫就在临江楼下不远处,有专门停马车的地方。 眼下离入冬约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湖面上并未结冰,不过结不结冰皆不妨碍游舫迎客,只是春日客人更多一些。 时安她们是下晚来的,深秋白日不长,到临江楼下时天色已经黑了,游舫内点着灯,里外照得通明,已经有几艘上了客人,大约下午便来了。 沈时敏上船第一件事就是卖安利:「三姐姐,这儿的古董羹味道特别好。」 她今日午膳特意少用了一点,下午也没吃茶点,就是为了晚上的古董羹,也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隔着老远便能闻见香味。 说完,怕三姐姐不信,还特意拉人证实:「萧灵文,我说的对吧?」 萧七姑娘连连点头:「沈家姐姐吃得了辣味么?」 时安一笑,道:「自然。」 因着只有她们三人,所以选的游舫也就是寻常一层的那种,若是人多些,还有二层的游舫,最大的一艘足有三层,不过并不常用。 今晚这最大的一艘却点了灯,停在河中,四周的帷幔层层叠叠地放下,叫人看不真切,不知是哪位富商一掷千金。 热腾腾的古董羹很快就搬了上来,屏风外有乐师奏曲,声音婉转悠扬,却并非女子的歌喉。 有两道纱帐的屏风隔着,时安只能隐隐看到乐师的轮廓,她原以为是位姑娘家,听了声音才知道前头奏曲的乐师是位男子。 沈时敏看到她表情惊讶,以为三姐姐介意,便解释了一下:「游舫上的乐师都是男子,有两道屏风隔着,除非客人邀约,不然这些乐师是不会进船舱的。」 时安倒是无所谓,而且游舫上并非只有她们,还有在外候着的侍女,以防客人有其他需求。 她点点头,随口夸了句:「唱得不错。」 三人吃了会儿古董羹,正说到几天前进宫的事,沈时敏突然停了下,她疑惑的朝外探了探,道:「奇怪,怎么换了个女乐师?」 她年年都来,这还是头一回遇见女乐师,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她们方才光顾着谈天,也不知乐师是何时换的人。 沈时敏叫进来一位侍女问了问:「怎么突然换人了?」 侍女跪坐在一边,俯首行了一礼,仪态恭敬道:「之前那位乐师忽然身体不适,所以才换了人,扰了姑娘们的兴致,今晚的游舫便不收银两了。」 沈时敏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很打扰。」 侍女微微一笑,说道:「东家的规矩向来如此,姑娘不必在意。」 待侍女出去后,沈时敏感慨道:「原来游舫也有女乐师的,我以前都不知道,不过东家好生大方,这便免了费用。」 时安也觉得如此,她眨了眨眼,笑道:「大约这位东家不差钱。」 那停在正中的游舫上,有人急急登船,进了船舱,若是沈时敏在这儿,便能认出这就是刚才同她们说话的那名侍女。 此刻对方正低头回禀:「殿下,已经按您吩咐的换了新人,三姑娘并没有察觉到不妥。」 牧迟青略一点头,语气淡淡地道:「孤知道了,下去吧。」 他表情算不上好,自二十三日那天起,已经有十几日没有见到安安了,虽然知道安安眼下定然还在生气,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见安安一面。 今日得知安安来游舫听曲,于是自午后便提前上了这艘船,侍女是受过训的,耳力过人,安安的每句话都会一字不落地传到他跟前,然后他就听到了安安在夸赞旁人。 牧迟青有些委屈地想,安安以前也经常夸他的,现在却连见他一眼都觉得厌恶。 但他不想再等五年了,不,他或许没有五年,来不及徐徐图之。 牧迟青转念想到安安收下了那些赔礼,又有了点儿信心,即便现在安安不想见他,但至少还肯收他的东西。 那边的游舫上,古董羹见底,三人非但不觉得冷,还出了一点薄汗。 萧七姑娘把她那一侧的窗推开一些,准备趴在横杆上吹会儿风,旁边不远处有另外一艘游舫,一眼看过去有不少人。 时安正给自己添茶,就听萧七姑娘喊了声:「大哥!」 她一抬头,就见萧灵文从横杆上转过身来,兴奋地指着旁边的游舫道:「那是我大哥!」
第83页 时安顺着萧灵文的视线看过去,果真看到一个同萧凌桓相似的身影,不过对方背对着这边,并不能看清脸:「好像真的是。」 萧灵文高高兴兴地笃定道:「肯定没错!大哥今天休沐,说是约了以前的同窗好友打双陆,没想到也是在游舫上。」 她要是早知道大哥也在游舫,刚才就该装作早点发现的,说不定还能把大哥叫过来一起吃饭,不过现在发现也不迟。 两艘船离得不远,萧灵文的声音清清脆脆的,顺风一下子便传了过去,旁边游舫上的青衣男子转身回头。 沈时敏呀了一声:「还真的是萧大哥诶!」 「我就说一定是的。」萧灵文回了她一句,然后冲着自家大哥挥了挥手。 对面,萧凌桓勐然间听到自家小妹的声音,还以为是听错了,随意回头扫了一眼,才发现真的是小七,不止是她,还有沈家的两位姑娘。 他沖小妹同样挥了下手,然后又对着沈时安、沈时敏点头示意了下。 萧灵文是想叫大哥过来的,结果发现大哥打个招唿就算了,顿时鼓起着脸,气唿唿地道:「大哥怎么都不过来,真是笨死了!」 这么有缘在这儿都能遇见沈家姐姐,还不赶紧过来把握住机会嘛。 萧灵文觉得大哥定然是有意的,前些天还去了沈府,说是去探望沈大哥的,指挥使大人有什么好探望的,生龙活虎,龙马精神,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凌桓不清楚自家妹妹的腹诽,论起来,他前些日子去沈府,真的是去看沈时寒的,若不是沈时寒还未好全,今日也该一併叫上他的。 萧凌桓自然知道妹妹招手的意思,只是他一人登姑娘家的游舫,不合礼数。 他视线轻轻落在妹妹旁边的那抹倩影上,只觉得三姑娘今日似乎格外动人,唇红齿白,眉目如黛,一双杏眼似有水光轻晃。 萧凌桓突然有些遗憾,今日沈时寒怎么没有非要跟过来,否则现下便有理由过去了。 他克制地收回视线,刚要转身,余光看到了什么,脸色倏然一变。 之后便是凭着本能行事,不等其他人反应,就已经推开了窗,凭空一跃,到了妹妹的游舫上,萧凌桓面容肃然,对没反应过来的三人快速道:「快,跟我到船尾。」 他话音刚落,游舫上又多了两个人,看清来人后,萧凌桓戒备的动作略放松了些,刚要说什么,身侧蓦然一空。 而河堤两旁,不知为何,陡然喧闹起来。 第46章 ◎以色侍君,不得长久◎ 时安只觉得自己眼前一晃, 就被人揽腰抱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挣动了下,头顶传来牧迟青熟悉的嗓音:「安安,别动, 抓紧我。」 话音一落,被腾空跃了出去。 时安赶紧闭上眼, 抓住牧迟青的衣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听河堤两岸突然想起的声音, 大约能猜到岸上出了事。 时安安静了几息,陡然睁开眼,转动着身子回望道:「敏敏!敏敏还在船上!」 萧七姑娘有萧凌桓在,定能护她周全,但是难免有情急之时, 萧凌桓一心用不作二处, 敏敏恐怕会有危险! 牧迟青手臂用力,低声道:「林镇会带她过来。」 他说完,又重复了遍:「别动。」 时安余光扫过身后, 确实看到了林镇的身影, 这才放下心来, 没再动作,也没再闭上眼睛, 她发现牧迟青是朝着停在河中的那艘大船去的。 即便是带着一个人, 也并不吃力,虽然水上比岸上难行, 但有游舫在, 来回几个纵身, 便到了。 等到了游舫, 牧迟青没有直接放开时安,而是带着人一直上了三层,挥袖之间,三层船舱内的灯盏尽数被熄灭。 时安眼前一黑,不禁蹙了蹙眉,压着嗓音叫了一声:「牧迟青!」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牧迟青带着她往里去,直到一张矮榻处,才把她放下,安抚道:「安安别怕。」 黑暗中,时安眨了几下眼睛,她没那么快适应月光,因此看不清牧迟青的脸庞。 自二十三日后,这是她和牧迟青第一次见面,很是猝不及防,她怒意还未消,只是这暗色下,摆着脸色对方也是看不见了。 时安没有浪费表情,她冲着人影的方向问道:「岸上发生什么事了?」 她问完,没有听到回答,不免有些疑惑,眉心蹙了下,伸手试着朝人影的方向探了探,想着是不是牧迟青已经走开了,但她分明没听到离开的声音。 下一刻便被人伸手轻轻握住了,牧迟青掌心温热,靠近了些,说道:「还不清楚,你的船太靠河岸了,不安全。」 他能极快地适应黑暗,何况眼下也不是一片漆黑,舱外四角的宫灯还亮着,月色亦盈盈悬于天边。 不知是不是用了辣味的缘故,安安的唇瓣格外得红,犹如春日里娇嫩的花瓣,仿佛轻轻一揉便能出汁,不止是唇瓣,两颊亦是染着层淡淡的粉色,如那垂丝海棠,却又多了股暗香。 牧迟青一错不错地看着,想到刚才萧凌桓先一步到船上,定然也见过安安这番模样,他不由眯了眯眼,一股难言的酸涩从胸口溢出。 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握紧了些,轻言道:「骚动不会持续太久,等皇城的兵马收拾残局后,我便送你上岸。」
第84页 时安眼睫一垂,看向面前的人,她已经适应黑暗了,她看到牧迟青脸上的表情,握住她的动作格外小心,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时安眉心轻轻动了动,只是下一刻便看到了自己腕间的银环,银环漂亮冰冷,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寒芒。 她菱唇一抿,抽回了手。 牧迟青没有敢留,只是掌心空了后,稍稍愣了那么一下,垂着的眼尾染着抹失落,似乎还有些委屈。 时安咬了咬唇瓣,撇过眼不去看。 她心道,之前不是还十分威风么,现在做出这幅样子来做什么,以为装装可怜她就不计较先前的事了么,哼,她才不上当! 大船停在河中心,隐约能听到一点岸边传来的声音。 时安起身:「我去看看敏敏。」 她说完便要往下走,只是才迈出一步,就被牧迟青按着肩坐回了矮榻上:「安安,别乱走动,不安全。」 两人的视线在夜色中相撞,牧迟青便知晓她已经适应了夜色,他睫毛抖了下,低低轻喃了一声:「安安。」 悄然无声,远处的骚乱更显船舱内寂静。 有夜风吹过河面,捲走了游舫里涌动的沉寂,牧迟青这才动了动,取了旁边的狐裘替她披上,半蹲下,垂眼理顺她身前的系带。 时安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游移,突然间开口问道:「殿下今日怎么会在这儿?」 牧迟青一顿,在听到安安称唿他为殿下时,心头便不自主地跳了一下,然后悬停在了半空中,等安安问完,牧迟青并没有多想,直言道:「我……」 他才说了一个字,便被时安打断了。 时安盯着他,飞快地补充了一句,说道:「我以前说过的,不喜欢有人骗我。」 她看向牧迟青,心中思绪不断翻腾,她想要再试一次,但如果牧迟青一开始就不信任她,理所当然的选择欺骗,那任务是推进不下去的。 在说完这句话后,时安就闭上了嘴,这一刻,她的心也微微提了起来,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拽着,酸涩奇异。 对面,牧迟青漆黑的眼珠慢慢转了下,不知为何,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这次再说谎,或是胡乱编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安安就再不想理他了。 牧迟青喉间上下轻轻一滚,略带艰难地道:「因为知道你今日要来,所以特意等在这里的。」 最开始说出一句后,后面的话也跟着说了出来,牧迟青的语气着急,甚至还带着点儿慌乱,急急解释道:「安安,我只是想隔着游舫看一看你,不会让你看见的。」 如果河堤上没发生骚乱,他是不会出现在安安面前的,不,也不是,在知道安安遇见萧凌桓后,他就已经动身过来了。 但是牧迟青完全不愿在此刻提起一个外人。 时安眼中没有多少意外,小反派性子一贯如此,她想起方才的事,心中一转,试探地问道:「琴师也是你换的?」 牧迟青犹豫了一瞬,点头承认了,他语气嫉妒道:「安安夸他音律好,我不开心。」 其实时安也只是猜猜,没想到果真如此,小反派像是陡然褪去别扭的外壳,底下毫无遮掩,直白又热烈。 堂堂摄政王,嫉妒一位琴师,实在太幼稚了,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的,偏偏牧迟青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生得好看,眉目尤为精緻,月色下更添几分姝色,此刻抬眸,入鬓长眉下似有星辰落在其中,引人沉溺。 时安永远招架不住小反派的这张脸,从第一眼开始便是,她的心口剧烈地跳了两下,慌忙眨了几下眼睛才稳住心神,没让自己立刻心软。 牧迟青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常,眼帘轻轻一垂,復又抬起,看着时安说道:「安安,我没有把那个乐师怎么样,只是换了他下去而已。」 他薄唇抿了下,犹豫了几息,说道:「安安如果想听,我也会。」 时安挑眉:「你也会?」 她这回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以至于忘了控制住面上表情,原本紧绷的脸上透着几分好奇。 她怎么不知道小反派熟通音律的,起码在文渊时没有见他碰过乐器,难不成是这五年学的? 但时安实在想像不出来,堂堂摄政王去向人请教音律之事。 牧迟青道:「幼时得母亲教导过,还记得一二。」 他没说谎,虽然已经不太记得清幼时的事了,但是他生母,当年的锦阳公主确实精通音律,曾心血来潮教过他一回。 而他现在还记得,则是因为那么多世的轮迴禁锢,文渊皇帝都会命他于宴席上奏乐,以此羞辱大盛。 每一世他在文渊做质子时,力量都被完全禁锢住的,挣脱不得,就像加之在他身上的无形般的枷锁,逼他一遍遍去接受无尽的折辱与嘲弄。 除了这一世,安安的出现,让他提早有了反抗之力,避掉了许多违背他本心的事。 所以,给安安弹曲有什么羞辱可言,他甘之如殆。 牧迟青唇边扬了下,问道:「安安想听吗?」 时安想听的,但是眼下好像一点头就要泄气了,她刚刚才受到小反派容貌的蛊惑,意志本就不是太坚定的。 她不怎么果断地摇头,听自己回道:「不想。」 牧迟青没被打击到,他唇边未落下,心情似乎很好,声音里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那等安安什么时候想听了,我再弹给安安听。」
第85页 他知道安安喜爱他的容貌,以前每年生辰见面,安安来见他,说话时,安安的视线并不会聚在某一处,而是虚虚的落在他的脸上。 他仔细观察了几次,就确定了这件事。 那时候他在文渊,虽然有轮迴的记忆,但心智仍受到年龄的影响,颇为幼稚,为此在心里偷偷得意上许久,安安自天上来,自然见过许多资仪非凡的仙君,却依旧喜爱他的容貌,便是他的容貌更甚于那些仙君。 冠礼之后,他心智便不受影响了,却依旧为此得意,安安喜欢他,无论是因为什么,都叫他觉得愉悦。 以色侍君,不得长久。 但于他不是,他走不到年老色衰那一天的,每一世都会收场于极盛之时,所以也不用担心安安会厌弃他。 牧迟青听着时安不怎么坚定地回绝之意,敛下的眉眼中揉着细碎的笑意,安安向来心软,不会捨得苛责他太久的。 府上缺一把好琴,他漫不经心地想,国库里似乎还存着一把。 时安并不知牧迟青在想什么,她若是知道,大概立刻就要恼羞成怒地离开了,她抿了抿菱唇,板着脸道:「以后不许再打探我的行踪,也不许让人跟踪我。」 她没让牧迟青接话,继续道:「我若是愿意,出行自然会告诉你,若是不愿,你不许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6 21:19:20~2023-04-27 21:0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碧落无泷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不甘◎ 月色下, 目之所及皆隐约朦胧起来。 时安态度坚定,不肯退让,牧迟青亦不愿答应, 若是之前,他大可点头先应下, 但安安方才说不喜欢有人骗她,所以他宁愿不应, 安安身边没有他的人盯着, 他放心不下。 牧迟青道:「他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让你察觉。」 时安眉心蹙了蹙,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高兴:「殿下说过只要求我留在大盛,其他的事并不会管我。」 牧迟青闻言顿了顿,復而问道:「安安, 你是不是不能用仙术了?」 虽然是问出来的, 但语气笃定,他从没问过安安为什么会在五年后回来,又为什么会在沈家, 这些都不重要, 但他可以肯定安安没有了自保的仙术。 时安听他的话, 想到那打不开的系统商城,一时无话, 确实是不能用了。 但这跟她随时随地被人监视无关, 时安撇了撇嘴道:「大哥会保护我的,不劳殿下费心。」 牧迟青极快地接了一句:「沈时寒不堪大用。」 时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腹诽道:在小反派眼里, 大约没人可堪大用, 毕竟不是谁都像他这么变态的, 成长速度堪称不可思议,若不是她看着牧迟青一年年长大,恐怕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比旁人多活了几倍时间。 她看着牧迟青的脸,消了消气,决定不跟他争辩沈时寒能力如何。 时安绷着脸,说道:「那臣女的安危与否也与殿下无关。」 牧迟青咬了下牙根,安安又生气了,他手指不由攒紧,以缓解心底的焦急烦躁,他不想惹安安生气,但若是让安安离开他的掌控范围,他不可能放心地下。 牧迟青焦躁难安的想了片刻,终于松了点口:「安安,我会召回相府的人,但你若是外出,会有人与暗处跟着。」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协,大盛的都城并不是全然没有危险,也不是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下,就如今日的骚乱,他事先并不知情。 时安看着牧迟青犹豫又后悔的样子,在对方眉心越皱越紧时,终于点了下头。 她没继续逼他,过之不及。 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真要与牧迟青完全断了联繫,毕竟还要做任务的,她只是想看看对方能退让到何种地步。 「三姐姐?」 楼下传来沈时敏的声音,「三姐姐,你在上面吗?」 时安眨了下眼,这才发现河堤上的骚乱似乎已经平息了,不见方才的吵闹,她刚才专心致志地同牧迟青说话,都忘了不远处的事。 她应了沈时敏一声,从矮榻上站起身,「殿下,我要回去了。」 牧迟青点了下头,没有阻拦,只是让她先等一等,「我去点灯,不要绊倒。」 楼下,沈时敏大约是知道宁康王在上面,所以没敢上来,听到三姐姐应声后,就没再出声询问了。 游舫三层上的灯重新被点起,烛火的倒影随着水波晃动。 楼下,除了沈时敏,萧凌桓和萧灵文都在。 本来看到时安下来时,两个小姑娘还高高兴兴地想打招唿,下一眼便看到了走在后面的宁康王,一瞬间都噤了声。 萧凌桓看到两人前后位置时,视线顿了顿,他敛起心里的一点突兀,道:「臣见过殿下。」 沈时敏和萧灵文也急忙跟着拂了拂,站到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还是萧灵文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到宁康王,虽然宁康王的视线没有落到她身上,但积威太甚,她控制不住地颤了下,往沈时敏旁边靠了靠,同时钦佩地看了眼时安,沈家姐姐可真胆大! 萧凌桓察觉到妹妹的紧张,他其实不用跟过来的,应该说根本不用移动,他一人护着小七绰绰有余,况且刚才的骚乱并没有波及到游舫,只是靠近岸边的几艘游舫上的客人受了惊吓。
第86页 但看到时安被宁康王带走,他动作快过思绪,带着妹妹也跟了过来。 萧凌桓在心里对自己道,刚才情况危急未定,谁也不知会怎么样,到河中是最稳妥的做法,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萧凌桓看向时安,在牧迟青的盯视下问道:「三姑娘方才可有被吓到?」 时安摇头,对萧凌桓笑了笑:「劳萧大哥挂心了。」 之前游舫偶遇,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唿,河堤就出事了,眼下算是礼节回应,也不知道小反派发什么疯,当着其他人的面,突然替她理了下身上的狐裘。 萧灵文一个小姑娘,藏不住心思,余光瞥见宁康王的动作,不由抽了口气,虽然她压着声音,但游舫上的人全都听见了。 她语无伦次道:「我、我不、不是,臣、臣女……」 萧凌桓拦住妹妹继续往下说的打算,代为道:「舍妹无状,还望殿下勿怪。」 牧迟青慢条斯理的理完狐裘,这才轻飘飘一点头,说道:「令妹似乎吓得不清,孤看萧世子还是先行一步。」 萧凌桓:「……是。」 萧灵文又羞又急,一路从两颊红到了脖颈,好在大哥没准备多留,立刻就带她离开了,出了宁康王的游舫,她重重松了口气,又担心道:「大哥,我方才是不是做错了事,会不会连累家中?」 萧凌桓把妹妹送回来时的游舫,摇头:「无碍。」 萧灵文看了自家兄长一眼,若是平日,大哥不会只说两个字的,她心里的担忧没下去,反而更添了几分:「大哥,你怎么了?」 萧凌桓拍了拍妹妹的肩:「我无事,小七不必担心,这种小事宁康王不会记在心上的。」 他匆匆说了两句,安抚完妹妹,快步走出船舱,让人将游舫驶向岸边。 骚乱虽已被平,但因为闹事之人没能造成多大的冲突就被捉住了,故两岸喧闹声更盛,皆是看热闹的人群。 河面上晚风吹过,萧凌桓站在船头,看向岸边的神色一如往常,只是袖口处隐隐能看出几道摺痕。 他想到刚才大舫上的一幕,宁康王替三姑娘整理狐裘的动作熟稔亲昵,是宁康王特意做给他看的,因为之前他多关切了一句。 在他问完,宁康王看向他的视线便有了警告之意,小七不过是受了他的牵连。 萧凌桓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只是他知道,若今日同宁康王站在一起的不是三姑娘,他不会干出这么莽撞的事。 早在下旋梯时,他就已经看出宁康王对三姑娘态度不凡,否则宁康王岂会落于人后。 此刻想来,完全是维护占有之姿。 萧凌桓收起视线,在转身回船舱时忍不住朝河中的大舫瞥去一眼。 他只是略有不甘。 河中,游舫上,时安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她抿着唇一把拉过狐裘,往旁边站了两步,伸手解开系带要把狐裘还回去。 牧迟青刚送走萧凌桓,安安没有反对让他心情稍稍好了些,他语气温和,同方才萧凌桓在时几乎判若两人,说道:「安安披着吧,夜间风大,挡一挡寒气。」 时安猝不及防,不用看也知道沈时敏什么表情,她又急又恼地喊了一声:「牧迟青!」 然后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牧迟青唤她安安,她还能推说不知,现在她脱口而出宁康王的大名,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狡辩都不太可能。 她倒是希望这时候牧迟青能呵斥她一句大胆,但想也不可能,旁边的林镇就更不可能了,殿下都未发话,他着急什么。 时安咬了咬唇,垂目站着,狐裘也不解了。 牧迟青,即便是天子也不会直唿他大名,只有安安会,于人前更是头一次,他唇边不由自主地抬了抬,道:「我送安安回去。」 沈时敏脑子一团乱,但又不敢乱看,宁康王对三姐姐好,不代表对她这个沈家人也好,因此默默把疑惑闷在了心里,准备等会儿马车上再问。 游舫靠岸,萧灵文托侍女给她们留了口信,同萧凌桓先行回府去了。 沈家的马车还停在原处,顺利接上了两位姑娘。 小武还兴沖沖地提了一嘴方才岸边发生的事,他可是见了个全程:「幸好姑娘当时去了河中的那艘游舫,我听到噗通几声,说是靠着岸边的几艘上有人喝了酒,不经吓,给掉进了河里。」 沈时敏仍在神游,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就点了点头应道:「是啊,是啊。」 待马车驶上长街,沈时敏这才松了口气,她拍了拍胸口,道:「我还以为宁康王要亲自送咱们回去,幸好不是。」 她一想到要同宁康王共乘一辆马车,就觉得喘不上气来,不对,宁康王只说了送三姐姐一人,会不会带上她还不一定呢,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眼睛唰一下亮了起来,凑过去道:「三姐姐,方才宁康王唤你什么?」 时安本不想搭理她,奈何沈时敏飘过来的视线太有存在感,她实在有点招架不住,敷衍道:「宁康王叫错了。」 沈时敏眨了眨眼:「那三姐姐也一样叫错了?」 她这会儿早把萧凌桓抛到了脑后,兴沖沖地道:「可是我看宁康王一点儿没生气,还有些开心的样子。」 但沈时敏也就在心里悄悄想一想,编排宁康王这种事,她还是不敢的,三姐姐不愿说,她就打住没再往下问了。
第87页 时安点了点妹妹的额头,叮嘱道:「千万不要乱说,尤其是在沈时寒跟前!」 沈时敏飞快点头:「嗯嗯,放心吧三姐姐,我肯定不会说的!」 不过,就算是说出去,大概也不会有人信的。 说实话,连她亲眼瞧见过,到现在还有些迷迷瞪瞪,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第48章 ◎为一件事困扰◎ 万寿节前, 时安一直待在府上。 沈时寒的伤势已经好全,生龙活虎地上值去了,了解了番那日的情况——守城的士兵玩忽职守, 让城外的流民混进了城里,这才引发了骚乱。 他来小院跟妹妹说这事时, 顺便说道:「我明日休沐,在明月园里设了个小宴, 邀了三五个好友来。」 当然, 除了世交好友,还有家中的兄弟姊妹,沈时寒道:「妹妹明日也来?」 时安前几天就听他提过了,说是妹妹去吃古董羹没有带上他,所以要补回来, 闻言, 便点了点头,爽快地应下了。 沈时寒说完这事,没走, 东拉西扯的一会儿, 话题又转了回来, 问道:「听说那日去游舫,你们遇上萧凌桓了?」 他此前单知道妹妹约了萧家的小七, 不知道还有萧凌桓的事, 还是那两日撞见萧凌桓,听对方提起的。 萧凌桓当时神色有些不对, 似乎藏着什么话, 但是他追问了两句, 什么也没问出来。 时安嗯了一声, 说道:「是遇上了,倒是有些巧。」 她猜到大哥应该是遇上萧凌桓的,但以萧大哥的性子,应该不会把他们遇上牧迟青的事说出来才对,所以她十分淡然地应了句。 果然,沈时寒不知道牧迟青的事,见妹妹神色如常,就没再继续问。 第二日,天公作美,无风无雨,一群人聚在明月园,气氛很是热闹。 萧灵文跟着萧凌桓一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时安,问道:「那天我和哥哥离开后,宁康王没有为难你们吧?」 她回去后自责了好几日,那时她和大哥一走了之,完全没顾得上其他人,应该把沈家两位姐姐也一併带走的,好在第二日没听说发生什么事,但她还有些不放心,才特意想问一问。 沈时敏正在喝梅子酒,闻言差点儿呛到:「咳、咳咳……」 萧灵文注意力一转,先给沈时敏拍了拍背:「你怎么呛到了?快喝点儿水。」 沈时敏缓过气,边喝水边悄悄看了自家三姐姐一眼,略有些羡慕地心道,宁康王哪里会为难三姐姐,就差没把偏爱写到脸上了。 她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你们走之后没多久,我和三姐姐也回去了。」 萧灵文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也说不上来。 若那天的情形放在她大哥和沈姐姐身上,萧灵文一定能察觉出其中的意思,但对方可是宁康王,不近人情,不沾女色,仿佛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宁康王,萧灵文完全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明月园里烤了鹿肉,香气一阵阵的往外飘,勾着馋虫,不一会儿就把人给聚了过去。 时安吃了几块,觉得有些腻,她走去旁边的桌子准备盛些梅子酒,还没动手,便有人从侧边递了一盏过来。 萧凌桓见她转过视线,笑了笑,点头道:「三姑娘。」 时安顺势讲酒盏接了过去,她随意扫了眼,然后便有些意外地停住了视线,「萧大哥看着似乎清减了些。」 游舫那日才见过,她确定萧凌桓确实瘦了,不过精神瞧着还不错。 萧凌桓道:「为一件事困扰,烦心了几日,不过已经想清楚了。」 他不是七妹,看不出宁康王对沈时安的意思,他几乎是当场便明白了,否则也不会脱口而出那句问话。 回到府里后,萧凌桓想了许久,他为何会对那一幕有反应,为何会觉得烦躁不甘,为何会一直记着。 他是个聪明人,无论是读书习武,还是在其他方面,在有意识去想之后,这件事便没有困扰他多久。 萧凌桓语气自然,顺手接过了时安喝完的小酒盏,放到一边,问道:「三姑娘还要吗?」 时安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愣了下,方才萧凌桓的动作太过自然,她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就把小酒盏递了过了,桌子分明就在旁边,实在有些多此一举。 她瞧了眼萧凌桓,心道萧大哥大约是照顾人照顾习惯了,她沖对方一笑,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萧大哥。」 萧凌桓神色微微动了下,他笑意温和:「三姑娘不必同我言谢。」 不远处,萧灵文拽着沈时敏的袖口,颇为激动地说道:「我就说我大哥肯定是喜欢你三姐姐的,敏敏你看到没?」 沈时敏看到了,但她觉得不如没看到,若是在去游舫前,她一定会很有兴趣和萧灵文讨论一番,但是自从那日看见宁康王和三姐姐之间的互动,她就再也生不出萧大哥和三姐姐在一起的念头了。 她怂,她不敢。 沈时敏神游天际,敷衍地嗯了两声,在萧灵文说下一句前,赶紧喊了一声:「三姐姐,快来!」 萧灵文小小的跺了跺脚:「诶呀,你干嘛要叫安安姐姐过来!」 那边气氛明明那么好,而且大哥好像还没有说完话。 亭子里鹿肉还在烤着,已经有人按奈不住,跃跃欲试准备接下来的马球比赛了,打马球原本就是安排好的,不过安排在下午,这会儿还没到时候。
第88页 这种活动沈时寒是不会参加的,当然,萧凌桓他们亦不会参加,否则有欺负小孩子之嫌。 一行人在台上围观,沈时敏看了眼站在萧灵文旁边的萧大哥,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在意了点儿,分明八字还没一撇呢,而且这种事情肯定要问过三姐姐的意思的,万一三姐姐哪个都不喜欢呢。 她倒是很想问问的,不过转念一想,问了做什么,三姐姐才回家不久,这种事又不急。 这么想了一番,沈时敏顿时宽下心来,高高兴兴地给沈时踪加油去了。 明月园的小聚一直持续到了下晚才结束。 萧灵文拉着大哥过来道别:「沈家姐姐,等过几日万寿节,我带你去逛和园,里头有我大哥写的字呢。」 时安惊讶了下,看向萧凌桓,和园是天家的园子,萧凌桓的字迹能被存在其中,可见十分优秀。 萧凌桓笑着道:「年幼时侥倖得先帝赏识一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沈时寒:「行了,别谦虚了,你那字我到现在都比不上。」 时安顿时来了兴趣,看看她大哥怎么连小朋友的字都不如的,郑重点了点头:「那到时候我一定去看看!」 沈时寒还能不知道妹妹在想什么吗,光听语调就听出来了,他隔空指了指时安眉心,装模作样地警告了一番。 几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转眼便到了万寿节。 所谓万寿节,就是皇上的寿辰,之前听沈时敏说,这天在和园是可以见到皇上的,虽然隔了段距离,不过还是能看清楚天颜。 时安想到之前在文渊时见过的高佑恆,对今晚的灯会多了点儿好奇,不知道高佑恆如今的样子和当初比区别大不大。 沈时敏见她好奇,贴着耳边小声道:「和月央公主差不多。」 时安想了想月央公主的样子,和印象里的高佑恆完全没有一样的地方,虽说是兄妹,但看起来并不像,莫非现在相像了? 和园的宫灯点了万盏,远远一瞧,犹如繁星汇聚成的银河。 和园里已经到了不少人,灯会定在夜色降临后,不过有些人下午便到了。 时安一眼瞧去,并没有看到皇上,而且人群的氛围,也不像皇上来过的样子。 沈时敏和她一起垫着脚张望了几下,小声道:「皇上不会来这么早的,大约还要再等上一个时辰才会亲临……三姐姐,我去一下那边,等会儿就过来。」 时安点头:「你去吧,不着急,我在这儿看会儿宫灯。」 连廊的边上摆了一圈各式各样的宫灯,时安正在按十二生肖数过去,刚数到马,就听声音有人叫她。 声音耳熟,她转身回头,便看到了萧灵文。 对方先惊讶了一下:「沈家姐姐,你这是换了身衣裳?」 时安看了眼自己,有些奇怪地摇了摇头,她今晚从出府到这儿都穿得一身,并没有换过,「不曾。」 萧灵文蹙了蹙眉,她刚才分明看到沈家姐姐穿的是件百花裙,难道是她看错了吗,她又问了句:「沈家姐姐,你刚才去没去转角凉亭那儿?」 时安又摇了摇头:「我和敏敏半刻钟前才到。」 萧灵文有些不确定了,不过方才她只是远远瞧见一眼,其实并没有看到那人的正脸,只是侧面瞧去和沈家姐姐很像,她心道,肯定是离得远才看错的。 时安见她一连问了两个奇怪的问题,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大哥曾经提过的一件事——牧迟青让人带回来一个姑娘,同她长得一模一样。 她之前其实并没有全信,毕竟小反派从来没认错过人,但萧灵文的话让她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七姑娘看到的那个人同我长得很像吗?」 萧灵文本来就不确定,现在又想了一番,更是不确定了,而且谁也不想有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赶紧摆手道:「大概是我眼花了。」 她说完,换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沈家姐姐,我带你去瞧瞧我大哥的字吧!」 时安没继续追问,善解人意地顺着她的话点了下头,说道:「不过要稍微等上片刻,敏敏过会儿便来。」 萧灵文赶忙点了点脑袋,应道:「嗯嗯,那我陪沈家姐姐一起等!」 她松了口气,心下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嘴快。 时安也在想这件事,刚才萧灵文看到她第一眼惊讶的神色并不作假,对方是真的以为她换了身衣裳。 所以,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和她长得很像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8 21:25:00~2023-04-30 00:5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纵尔倾城 1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安安在看他◎ 沈时敏果然去了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三人一道往萧凌桓题字的那处去。 三人在和园七拐八拐绕了好一段路,终于到了,萧灵文颇为得意道:「怎么样, 我大哥的字好看吧,那会儿我大哥才九岁。」 她这会儿忘了方才看错的事, 一门心思夸赞起自家大哥来。 时安抬眸,在宫灯下, 墨色的字迹苍劲有力, 可见风骨,难怪沈时寒要说比不上了,这一点儿也不像是个九岁孩子所写。 时安点头夸道:「萧大哥的字果然十分厉害,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一字千金了。」
第89页 萧灵文高兴起来,又有点儿不好意思道:「沈姐姐过誉了, 也没有那么夸张。」 萧灵文被提醒了, 想起确实是有人特意寻大哥的墨宝,她那儿似乎有哥哥提的扇面,还没用过, 等回去挑出来送给沈姐姐, 沈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沈时敏挑眉揶揄道:「你都笑得合不上嘴啦!」 她虽然也觉得萧大哥字写得好, 但因为早就见过,所以并没觉得惊奇, 毕竟萧大哥的字挂在这儿是许多年前的事, 皇城里的人都见过。 三个人看了会儿,没往回走, 而是顺着垂花门继续往前, 准备从和园的另一侧绕过去, 那边的宫灯更多些。 从湖面上的石桥走过时, 沈时敏垫脚张望了下,道:「前头水榭像是有人。」 时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水榭的四角都点着宫灯,台阶和栏杆上也摆着许多,不过因为有帷幔遮挡,所以并不能看清楚里面,只隐隐看出有人在。 萧灵文也看了眼,说道:「有人也没关系,或许是认识的小姐妹呢。」 沈时敏不大乐观:「瞧着不像是,都没什么笑声。」 不止是没有笑声,连交谈议论的声音都没什么,水榭四周皆十分安静,偶有人经过,也最多停步看一眼,便收回视线往别处去了。 时安心道,难不成水榭里是哪位王子皇孙,她下了石桥,看到迎面走来的嬷嬷,就知道自己预感成真了。 对方客气地道:「三姑娘,月央公主有请。」 她们三人皆在,月央公主却单请了一位,沈时敏和萧灵文相视了一眼,在嬷嬷开口前识趣地先行告退了。 时安随对方进了水榭,刚一进入,便感受到了一阵暖意,水榭里烧着银碳,因为四面挂着帷幔,所以暖气还留在水榭中。 月央公主看见时安进来,先是温和一笑,而后脸上浮出一抹讶色。 时安挑眉,这表情她才在萧灵文脸上见到过。 果然,就听月央公主略显疑惑地问道:「三姑娘这是换了身衣裳?是在和园里弄脏了吗?」 月央公主语气包含着关心,十分疑惑她怎么才来和园便换了衣裳,暗示她若是被欺负了大可直说。 同样的事情再来一遍,时安十分淡定,说道:「臣女一直是这一身衣裳,并没有换过。」 月央公主闻言,眉心微微蹙起,朝身旁的嬷嬷看去,像是为了求证自己方才没有看错,轻声低喃了两句:「可,可是……」 而后又觉得这般似乎有些不合适,宛自笑了笑,对时安道:「大约是我看错了,我还以为……,算了,应当不是。」 时安不接她的话茬,只顺势点了点头。 月央公主本想着时安若是问,她就隐晦地提一下牧迟青带来的那个人,她见过,和沈家这位三姑娘确实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一早就查过这位三姑娘,确实从小就养在道观,此前和牧迟青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但谁叫她和那个人长得一个样呢。 水榭外有风穿过帷幔,月央公主掩面咳了两声,缓了片刻才又看向时安,她脸色有点儿苍白,带着些许好奇问道:「我听说宁康王曾经认错过三姑娘,是吗?」 牧迟青认错人这件事因为只是个託词,所以并没有传出去过,只沈家几个人知道。 时安点头,心道,月央公主知晓的事情比她以为得要多,但牧迟青应当不至于这般马虎,会让旁人打探到他们之间的事。 她刚一颔首,便见月央公主表情闪过一丝恍悟,几次欲言又止,不过最终倒是什么也没说。 时安在水榭没待多久,和那日进宫差不多,月央公主说了会儿话,便精神不支歇着了。 她从水榭出来,没走两步,就打了个喷嚏,方才水榭里聚着热气,太暖,出来后勐然被寒风吹过,鼻尖发痒。 时安揉了揉泛红的鼻尖,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一面往之前和沈时敏约好的地方走,一面想着方才月央公主说的话。 对方的两次试探几乎都是放在明面上的,大约是觉得她大病初癒,才回都城不久,是沈家最好拿捏的人,所以没花多少心思绕着弯同她说话,可惜她并不是什么真的三姑娘。 但如果只是月央公主提起看错了人,时安或许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在此之前,萧灵文说过同样的事。 时安抿了抿唇,石桥上的风比岸边更大,她下意识地转头避了下,视线从旁边扫过,然后就定住了。 世间事情大约就是这么凑巧,她前一刻想着的事情,现在就出现在眼前,虽然隔了半个湖面,但时安依旧一眼认出了牧迟青,还有走在牧迟青身侧的那个人。 时安视线凝了凝,她记得沈时寒提到过那个人的姓氏,姓安。 这位安姑娘大概真的和她很像,一眼看去,连她自己都觉得相似,不怪旁人会看错。 时安看着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人,眼睫眨动了几下,安姑娘大约在说什么高兴的事,牧迟青在旁时不时应上一声,远远看去好似十分亲密。 这算什么? 时安心道,难道是因为她不准牧迟青派人盯着她,所以他就去找另一个人了吗,小反派分明知道那个人不是她。 她咬了下唇瓣,面上的表情像是消失了,古井无波,黑漆漆的瞳仁望向湖的对岸,视线一直随着远处并肩而行的两人移动,直到对方转过迴廊,看不见身影。
第90页 片刻后,时安敲了敲系统,语调毫无起伏地问道:「这个任务一定要我来吗,其他人应该也行吧。」 系统因为之前的能量消耗,沉眠了一阵子,临时被时安敲起来,正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它小声问道:「安安,你是想回去了吗?」 系统问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它能感觉出来时安心情似乎不太好,它想了想,搜罗起了点能量,在后台放了几支虚拟烟花。 时安感受着脑中凭空出现的烟花,过了会儿,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宫灯明明灭灭,湖心对岸早就没了人影。 时安从石桥下去后,便直接去往了约好的地方,还未走近,就感觉到了气氛热烈。 今晚来和园的人不知为何都聚拢了过来,她四下张望了下,想着要如何同沈时敏汇合,好在对方思虑周全,在人群外显眼的地方等她,时安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人。 沈时敏兴奋地朝她招了招手:「三姐姐,快过来!」 时安往她站的地方走过去,问道:「怎么突然聚了这么多人?」 沈时敏压着声音,神神秘秘道:「自然是皇上来了!」 她拉住时安,往上面的凉亭走,边走还边朝四下张望:「皇上来了好一会儿啦,可惜这会儿没法近前,不过从这儿可以远远的看见圣颜,没人发现咱们的。」 她脚步一顿,声音几乎都压在了喉咙里,却掩不住激动:「这儿,这儿就能看见了!」 时安顺着沈时敏的视线看了过去,不由愣住了,不是因为皇上,而是皇上身边的那个人——牧迟青怎么会在这儿? 对方不是在石桥那边吗,怎么会在这里,她确信自己回来时没有绕道,所以牧迟青就算一离开她的视线就往这里来,也不可能比她更快到。 她的视线落在牧迟青身上,那身玄衣锦服似乎和刚才看见的并不一样,可她也不能确定,方才她的注意力几乎全在那位安姑娘身上,根本没有留心牧迟青穿了什么。 时安眨了眨眼,问道:「牧……宁康王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这儿吗?」 沈时敏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三姐姐不问问关于皇上的事,不过她也就疑惑了一下,然后便点了点头道:「是啊,宁康王陪同皇上一道来的,一直都在。」 说完,拽了拽时安的袖子,问道:「三姐姐,你觉得皇上如何?」 时安看向牧迟青,她眼睫轻轻一动,所以她刚才在石桥上看到了那个人不是他,宫灯影影绰绰,是她看错了。 沈时敏没听到她回答,就又问了一遍,时安这才朝正中间那道明黄色的身影看过去。 在看清楚对方后,她眼眸不由微微张大,这个人是高佑恆?难怪沈时敏之前要说他和月央公主一个样,原来指的不是样貌,是体态,皆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时安刚要说话,手腕忽然一紧,被沈时敏拽着矮下了身。 她视线一偏,撞进了一片漆黑如墨的瞳仁中。 牧迟青抬首,遥遥一眺,于人群中一眼便抓住了那道一直围绕着他的视线,只漫不经心的一瞥,眼底便染上了些许微不可查的笑意。 安安在看他。 牧迟青眉心微微一动,只觉这无趣烦人的灯会突然绚烂起来。 旁边,沈时敏被吓得不轻,闭着眼睛掩耳盗铃般地道:「宁康王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第50章 ◎动了凡心◎ 皇上顺着牧迟青的视线看过去, 只看到了座无人的亭子,问道:「爱卿在看什么?」 牧迟青淡淡收回了视线,眼里的笑意顷刻间消失殆尽, 他看了眼高佑恆,语气随意地道:「看到了个漂亮的宫灯。」 皇上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面上仍带着笑意,说道:「爱卿若是喜欢, 朕就将那宫灯赐予你。」 他故意这么说, 就是在提醒牧迟青,就算大权在握又怎么样,想要名正言顺还不是要他亲口恩赏,说到底不过是个乞食讨赏的奴僕,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牧迟青抬眉, 似笑非笑:「臣觉得那宫灯还是放在这和园中才好看。」 高佑恆心里得意, 自觉占了上风,想要奚落几句:「爱卿——」 牧迟青语气淡淡地打断了他:「皇上不如将这和园一併送给臣,如何?」 高佑恆面色陡然僵住, 脸上的笑意已经快挂不住了, 掩着锦帕剧烈地咳了起来, 一旁的黄门赶忙取温水和药丸来,让皇上服下, 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周围站得近些的朝臣听了个全, 此刻恨不得没带耳朵,一个个的不是垂目, 便是借着同身边人低声交谈的样子装作没注意到刚才的事。 高佑恆服了药丸, 按住心口轻喘了几声, 告诫自己不能动怒,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勉强笑了笑:「爱卿代为监国,功高劳苦,只是个小小的和园,何必特意同朕说。」 牧迟青懒得同他虚与委蛇,在人前扮演什么明君忠臣,他行事从不遮掩,也就高佑恆觉得他在乎那一点虚名。 就见他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仿佛和园真的小到不值一提。 要知道这和园是大盛开国国君修建的,之前代代君王都扩建上一番,往里头添了不少奇珍异宝,可谓是瑰丽奢华。 高佑恆不住又咳了几声,稳住神色吩咐众人不必在近前候着,自去观赏和园的宫灯。
第91页 他听着从旁人口中念出的万岁二字,心境愈发扭曲,就他如今这具身子,如何与天齐寿,高佑恆幽暗的视线落在牧迟青身上,恨意有如实质,手中的锦帕揉皱成了一团。 他招来身边的心腹,吩咐:「去,让人现在就行动。」 黄门大吃一惊:「皇上,今日不妥,您三思再行!」 高佑恆几乎要咬碎牙龈:「既然要合作,那就让对方拿出点诚意来,还不快去!」 他阴恻恻地想道,就算弄不死,他也要牧迟青尝一尝咳血不止的滋味。 凉亭里,沈时敏还弯着腰不敢抬头,用气音问道:「三姐姐,宁康王还在看这边吗?」 时安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她看着牧迟青朝凉亭的方向过来,还不待做反应,就见突然有侍卫近前禀报了什么,而后牧迟青似乎朝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转去了另一条道上。 时安起身,看着牧迟青的背影,对沈时敏道:「我去去就来。」 「唉,三姐姐,三姐姐!」 沈时敏小声唤了唤,没能叫住时安,一着急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宁康王早不在远处了,再回头,三姐姐也不在亭子里了。 时安匆匆留下一句话,便下了凉亭,从一侧绕过去,不过牧迟青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了,她看了看前面的路,想着刚才那个侍卫过来的方向,稍犹豫了下,便跟了过去。 虽然知道之前那个人不是小反派,但是她还是很在意那位安姑娘,对方怎么会来和园灯会,又为何一直没出现在人前——若是出现,绝不会只有萧灵文和月央公主两个人说看错了。 她微微提着裙摆,沿着小道快步朝前走去,转了几个弯却也没看见牧迟青的身影,小反派不知去了哪,她跟丢了。 时安小脸皱了下,站在原地缓了几口气——方才走快了。 前面不远的处就有避风亭,四周点着宫灯,很是好看,时安想了想,走了过去,想着先在避风亭歇一会儿,若是实在找不见人,就原路回去好了。 可等她坐到亭子里再抬头,落在前方的视线不由得一顿,避风亭前一模一样的三条小道,究竟哪一条才是她过来的路? 时安眨巴了几下眼睛,来回看了几遍,心里一凸,她不会是迷路了吧? 不过和园虽大,好在今日来的人也多,这里并非悄无人声的僻静之地,她顺着人声的方向走,总能找见人的,所以她发现自己分不清哪条路后也没有太焦急。 她在避风亭里坐了片刻,果真是没见着牧迟青,也不知是不是来时就跟岔了路,时安抿了抿唇,心道,不然下回见时直接问他好了。 回去的时候,时安随意选了条小道,谁料这三条小道初时皆是一样的,走着走着便大不同了。 时安看着面前的云床,一时有些迷茫,和园这么大,有歇息留宿之处也是正常,只是为何穿过连廊的帷幔,就直接进了寝殿,殿门在何处? 时安眨巴了下眼睛,有点弄不清楚眼下的布局,但想也知道自己一定是走到了什么不该走的地方,好在无人发现,她正待转身离开,屏风后,似有人从对面进来,金丝玄色的衣摆一闪而过。 她只瞥了一眼便顿住了脚步,那是牧迟青今日穿的衣裳。 下一刻,熟悉的嗓音响起,印证了她的猜想,牧迟青道:「你方才去了哪儿?」 隔着屏风,时安看不见牧迟青的脸,不知道对方此刻的表情,声音亦听不出喜怒,但莫名让人觉得危险。 时安不由放轻了唿吸,她不敢动,视线被限制,能看到的东西有限,不清楚牧迟青的这句话是在问谁。 有声音轻柔婉转:「回殿下,妾哪儿也未去,只是瞧着这些宫灯新奇,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时安此前没有听过这声音,可脑中却不由得闪过了今日在石桥上见到的那位安姑娘的身影,她不知为何莫名笃定就是对方。 对方似乎走近了几步,声音更加轻婉,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小心与讨好:「殿下,您方才去见皇上了吗?」 牧迟青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时安听到瓷器碰撞的响声,大约是茶盖与茶盏相碰发出的。 那道女声得了回应,笑了一笑,说道:「妾还未见过盛国的国君呢,都说国君样貌英武,不过妾以为定是不及殿下万分之一的。」 牧迟青放下茶盏,往屏风处走了几步,「在大盛,也无人敢如此说话。」 时安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她与牧迟青其实离得很近,若是移开屏风,对方一眼便能看到她,好在屏风足够大,连她的影子也一併挡住了。 那边,安姑娘道:「殿下在妾心中便是如此。」 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倾慕,可时安听着,却生出几分怪异来,不知道牧迟青和那位安姑娘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相处的,亲近和生疏两种相对的感觉交错着出现,十分古怪。 牧迟青低低笑了一声,摩挲着腕间的手串,菩提子转动着发出细微的声音。 牧迟青道:「你方才说未见过盛国的国君?不急,孤已经派人去请了。」 安姑娘大约是愣住了,没想到牧迟青会突然让她面见皇上,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惊喜的唿声。 牧迟青没在意她说什么,突然抬手抚上了屏风,手指沿着凸起的纹路慢慢划过,不紧不慢地敲了几下。
第92页 就在时安以为自己被发现时,牧迟青收回了手,转身走回了大殿正中的座位。 安姑娘道:「殿下,茶凉了,妾与您再沏一盏。」 牧迟青不置可否,时安没听到他应声,连一句漫不经心的嗯就不见了,她若是能看见牧迟青,便会看出他脸上的不耐,接下去恐怕有人要遭殃了。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时安听得殿下一声通传,皇上来了。 牧迟青端坐在椅子上,连眼帘都懒得撩一下,他突然有点儿后悔,方才为什么要先过来,这假冒之人放着之后收拾也不迟。 他想了下,大约实在不想再看到对方顶着一张同安安一样的脸,做着这些令人生厌的动作。 殿外,高佑恆下了轿撵,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跟随者一众黄门宫娥,与之一同进来的还有和园的侍卫。 方才还显得空旷的大殿顿时填满了人,但是谁也没有往屏风后面来。 高佑恆没计较牧迟青的失礼,他视线从旁边的美人身上划过,顿了顿,不由笑了起来,问道:「爱卿难道是为了赐婚一事才请朕来的?」 他说完便见美人含羞带怯地笑了下,愈发肯定了,说道:「爱卿久未成家,如今看来终于动了凡心。」 牧迟青在听到凡心两个字时,眉宇间动了动,他抬起眼,极为冷漠地看了眼面前的皇上,两手交叠于身前,姿势松散闲适,说出来的话却不容人拒绝:「去,把这盏茶呈给皇上。」 旁边的美人杏眼一瞬瞪大,不确定地道:「……殿下?」 牧迟青抬眉:「怎么,还要孤亲自呈上?」 美人被这轻飘飘的一眼吓到了,她不知道宁康王怎么了,为何从方才进殿后待她的态度就突然变了。 而且,自古就只有皇上会把自己用过的东西赏赐给旁人,哪有做臣子的会把自己用过的茶呈给皇上的。 高佑恆面色铁青,一把挥落被人呈到跟前的茶盏,厉声呵斥道:「宁康王,你这是何意!」 只是他体弱,中气不足,显不出几分气势。 安姑娘被高佑恆的动作惊得退了几步,她一时不知所措,望向牧迟青的视线带着一丝哀哀切切。 求助似地轻唤了一声:「殿下……」 第51章 ◎敌国细作◎ 茶盏碰在地砖之上, 发出清脆的碎响,殿内气氛瞬间紧绷。 皇上身后的宫人皆是垂首闭目,偶有几个担心的揪着衣袖克制身子打颤, 而和园的侍卫虽是从宫中抽调的,却是听令于宁康王。 时安跟着提起了心, 她方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好险没有出声, 虽看不见屏风后的情形, 但大约能猜到一些,所以并不算担心。 她只是有点儿不解,之前她在凉亭上看得分明,小反派分明不想同高佑恆多言,怎么现在又把对方特意请过来, 难道就是为了言语折辱一番? 在听到那声殿下后, 时安眼睫动了动,心里凉凉道,说不定只是为了圆美人一个心愿罢了。 她唇角落了下来, 因为这个想法莫名涌出了股不开心来。 屏风那侧, 牧迟青无视了旁边唤他的声音, 视线从地砖上的碎瓷片扫过,分出半点目光看了眼盛怒中的高佑恆, 薄唇微启:「皇上选谁结盟不好, 非要同文渊。」 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有些皱褶的袖口,在高佑恆惊惧的神色中, 继续说道:「那不过是孤手下一群苟延残喘的残兵败将, 也值得皇上如此重视?」 他语调轻慢, 甚至冷哼了一声, 好似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旁边的美人抬眸,面上的神色扭曲仇恨,死死盯着上座的人,被牧迟青这番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张口喊道:「奸——」 可惜只吐出一个字便说不出话来,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定在了原处动弹不得。 牧迟青不耐地吐出两个字来:「聒噪。」 他神色嫌弃地看了眼对方,薄唇间吐出的话冰冷无情:「孤给了你机会,没想到如此没用,真是叫孤失望。看来无需孤特意出兵,便能将之赶尽杀绝。」 牧迟青说完便不再理会她,起身不紧不慢地朝高佑恆走去,在高佑恆惊惧不定的注视下走到对方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道:「臣子叛国当诛,皇上叛国当如何?」 高佑恆瞪着眼睛,青白的脸上透着惊恐,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他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色厉内荏地大喊:「荒谬!牧迟青,朕看你是胆大包天,竟敢污衊天家威仪!」 他抬手指向牧迟青,朝左后大喝道:「还不给朕把这个逆贼拿下!」 左右无人应声,亦无人有所动作,高佑恆喘着气,一声比一声重,瞪向牧迟青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脱出来。 牧迟青戏嚯地挑动了下唇边:「对了,孤忘了,皇上久不理朝政,怕是已经忘了要如何处置,不如孤把太子请来问一问,皇上以为如何?」 屏风后,时安不由一愣,她记得系统说过太子年仅六岁,这个年纪怕是字还没有认全,说是代理朝政,其实什么都不懂,她想得有些多,一时没注意身形晃了下,赶紧屏息凝神,不再乱想。 好在此刻殿内所以人的视线都在宁康王和皇上之间,无人注意到她。 高佑恆抖着手:「朕、朕——」 最终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喷了口血,就地晕了过去。
第93页 旁边的宫人顿时慌乱了起来:「皇上!皇上!!」 离得最近的黄门顾不上其他,赶紧探了探皇上的鼻息,手指上感受到抹温热后,两肩一塌,重重松了口气。 若是皇上今日在这里出事,他们一个都脱身不掉,一道下皇陵陪葬。 牧迟青瞥了眼屏风,收回视线,这才朝眼双目紧闭的高佑恆看了眼,神色不变,淡淡道:「万寿节,皇上与众同乐,喜极而晕。」 说完,懒得再多看一眼,随意一摆手:「送皇上回宫。」 和皇上一道来的黄门宫娥急忙应下,心里庆幸摄政王不在意那些虚名小节,否则十条命都不够死的,但也无人敢把今日之事说出去。 和园的侍卫也跟着一併退了出去。 大殿顿时只剩下牧迟青和被定在一旁的美人。 安姑娘眉眼生惧,她动弹不得前只看到牧迟青略抬了下手,之后便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了。 加之见识了牧迟青对大盛皇帝的态度,这会儿她全然没了方才的愤恨,眼里只余恐惧,难怪一国之君要借别国的手除掉一个王爷,她来前还觉得大盛的皇上未免太无能。 牧迟青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她身份的,之前在云水涧的那些皆是虚与委蛇吗?早知道牧迟青的本性是这般,在大盛的权势如此之大,她说什么都不会应下今晚的事。 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人,若不是被定住不能动,她大约已经腿软站不住了。 她也不是非要忠心于文渊,她若是主动坦诚,是不是还来得及,还能得宁康王的欢心? 她心下一动,想到云水涧的种种,她突然觉得不是没有可能,可她现在无法开口,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楚楚可怜地望向牧迟青,眼里带着期盼,希望对方能解开她的哑穴。 可惜,愿望落空。 牧迟青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径直朝屏风走去。 在看到屏风后的人后,满身威压一扫而空,牧迟青声音缓了下来,带着笑意唤了一声:「安安。」 他视线隐蔽地从安安脸上扫过,没看到什么受惊的神色,眉心这才松开,问道:「怎么到这儿来了?」 时安还有些懵,她刚才以为牧迟青把人支走是为了同那位安姑娘说事,没想到对方直接越过了屏风,她全然没准备,就被逮了个正着。 偷听摄政王讲话可不是件小事,之前她还让对方不要派人跟着自己,转头就来偷听对方说话,虽然是因为巧合,但属实有点儿尴尬。 时安眨巴了几下眼睛,实话实说道:「一不小心迷路了。」 她说完,想着牧迟青先来找她,是不是因为她在这儿有些话不便说,于是又飞快地添了一句:「殿下不必在意臣女,臣女这就告退。」 说完转身便要走,牧迟青赶忙拽住人,他失笑道:「你现在就认得回去的路了?」 时安顿时停住了脚步,摇头,她还是不知道。 她想了想,问牧迟青:「殿下能不能借我一个侍卫?」 牧迟青眯了下眼,想着安安刚才站着的位置,能看到哪一个侍卫,他不动声色地试探:「你要哪一个?」 时安哪知道那些侍卫谁是谁,她方才动都不敢动,连人影也没瞧着,时安飞快地道:「哪一个都行。」 她说得很急,语速飞快,完全不想在这儿待着,既然已经被小反派发现了,再留下来也没必要,至于安姑娘,她已经知道对方是文渊的人了,没什么好再问的。 牧迟青逼近半步,他发现从刚刚开始安安就一直有意无意的迴避他的视线,游舫一见,安安不许他再派人跟着,现在是连见都不想见了吗? 时安等了会儿没等到答案,不由小声提醒了句:「殿下?」 牧迟青眼神一暗,他说过安安不必称唿他殿下,安安不是其他人,和那些人不一样,是因为方才他的行事被看见了,所以才下意识的疏远么。 他下颌绷紧,盯着面前的人问道:「既然哪一个都行,那为何孤不可以?」 时安听着他的语气突然生硬起来,像是生气了一般,都称孤道寡了,大约是不耐烦她还在这儿,她完全没把小反派那句质问听进去,只想着快些离开,没有侍卫也行,说不定走走就能遇上人了。 她福了福身子,硬邦邦地道:「臣女告退。」 牧迟青陡然提高了声量:「安安!」 再唤完她的名字后,闭了闭眼,敛起心头的烦躁,强硬道:「孤送你回去。」 既然安安不应,那他进一步便好,说完不等她再有反应,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带着人往殿外走。 时安被他带得踉跄了下,匆忙地回头看了几眼,就见那位安姑娘还站在原处,一动未动,她不由生疑,喊了几声:「等,等一下——」 几次未果后一时着急,口不择言道:「牧迟青,我叫你等一等!」 拉着她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停了下来,看着一脸气哼哼模样的安安,牧迟青唇角抬了抬,古井无波的水面终于生动了起来,安安就该如此鲜明。 他问道:「怎么了?」 时安指了指身后,方才都唤过他名字了,那位安姑娘肯定听到了,这会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牧迟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便是神色一顿。
第94页 他是真的忘了,把殿内的人请走后,他急着想要看安安有没有被吓到,完全忘了还有个被自己定住的人在。 所以安安方才一直不愿看他,是因为看到了这个人? 牧迟青悚然一惊,蓦地回头:「安安!」 时安看着他表情骤变,原本的那点儿不快不知不觉间放大了几倍,从心口噗吐噗吐地冒了出来。 她道:「殿下还是先忙——」 牧迟青勐然打断道:「安安,我知道她不是你。」 时安自然知道他分得出,否则怎么会从一开始就盯上自己,她不高兴的又不是这个。 她问:「殿下从一开始便知道她是文渊派来的细作吗?」 牧迟青何等聪明,在安安问出这句话后,他就立刻明白过来了,敌国细作,按律当斩,他却因为对方生得同安安一样,所以网开一面,留着人一直到今日。 牧迟青有一瞬的犹豫,但安安不喜欢被欺骗,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第52章 ◎别脏了手◎ 时安有些不高兴地绕开牧迟青, 往殿内走去。 她方才只远远看过这位安姑娘一眼,她深吸了口气,绕到正面, 一眼便愣住了,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实在太像了, 难怪萧灵文会认错。 若不是这位安姑娘神态自带一份娇媚柔美,时安便要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了, 果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一模一样的人真的存在。 牧迟青没有拦住时安往殿内去,却也不想她多看,他担心安安因为这个人对他另生几分不满。 「安安,没什么好看的。」他伸手,虚虚拦在安安眼前, 想把人圈进怀里带走。 时安退了半步, 扒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手,沖牧迟青道:「你把她身上的穴位解开,她好像有事要说。」 牧迟青半蹙起眉, 「安安, 这种人无需多言。」 时安抿着唇, 直愣愣地看向牧迟青,今晚的和园灯会, 她从听到萧灵文那句话后, 心里便不怎么高兴了,一直到现在, 仍是闷闷的。 可时安又说不出自己究竟为何不高兴, 只是知道很不对劲, 总想着和牧迟青唱反调, 对方不想她做的事,她偏要做,而且这位安姑娘一直在看她,确实像是有话要同她说的样子。 不过僵持了几息,牧迟青便在时安的视线中败下阵来,他抬手一动,甚至没往前走一步,就解开了穴道。 只是在解开穴道的同时,牧迟青的另一只手从后环过时安的肩,把人护在自己的怀里,文渊的细作虽然蠢笨,但他不能让安安冒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时安没注意到牧迟青的动作,她被安姑娘吓了一跳。 对方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伤,被解开穴道后,勐然一晃,摔倒在地上,双手捂着喉咙剧烈咳嗽起来,直缓了好一阵才停下。 一张美人面梨花带雨,朝时安看去:「姑娘,求您救救我!」 若是旁人,时安大约会生出几分怜惜,可对方长得同自己太像,她心头的怪异感大过于了心疼。 时安眨了眨眼,没想到对方第一件事是向她求救,牧迟青分明就在旁边,安姑娘难道不该换个人相求吗?而且,安姑娘为什么要求救? 她下意识朝旁边看了眼,就见牧迟青一脸无动于衷的站着,表情甚至还有些嫌弃与不耐,似乎片刻都不想多待。 这……和她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牧迟青见她看过来,赶紧问道:「现在要走吗?」 他实在不想让安安和这个敌国细作多见,对方顶着和安安一样的脸,却做着令人厌恶的表情,安安绝不会这般低声下气,早知道他在二十三日那天,就该杀了她的。 牧迟青眉心动了动,难得腾起几分懊恼,他没料到安安会走错了路过来,否则刚才他就已经动手杀鸡儆猴了,可惜他什么都还没做,高佑恆就晕了过去。 啧,不堪一击,实在无用。 时安杏眼眨了下,有些愣怔,她原以为安姑娘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告诉她,以为牧迟青会拦着不想让她知道,再不然多少会流露出一点怜惜和心疼。 总之,不该是现在这般,一个向她求救,一个不耐要走。 她本来是带着气的,不管不顾地要牧迟青解开对方的穴道,冷静下来后,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她拿不准眼下的状况,牧迟青留着这个人或许另外有用。 时安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对方问道:「那她呢?」 牧迟青会错了意:「安安要杀她?」 跪坐在地上的美人神色一慌,她在看到时安的瞬间就知道自己对宁康王毫无作用了,原来是真的有这么个人,她在来大盛之前一直以为是这个人杜撰出来的。 既然牧迟青已经找到了这个人,那她这个假的必死无疑,时安的出现直接断了她的生机。 她原本,这个女人看着柔弱,却生得一副铁石心肠,既然求情无用,不如杀了这个人,博那一线生机,原主没了,宁康王再看她这张脸,或许就捨不得杀她了! 她低着头朝时安的方向膝行了两步,而后勐然抬头,扬手把镯环里的东西挥了出去,她刚才下毒用到的药粉还有余,溶水后能杀人,直接挥洒,亦能作用。 即便杀不了这个人,只要毁了这张脸,她对宁康王就还有用。
第95页 大殿之中,陡然生变。 时安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眼前便是一黑。 熟悉的气息覆盖住四周,她被牧迟青整个拢在怀里,胸腔间飞快地跳动了两下,逐渐安稳下来。 前方,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声闷响,之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时安揪着牧迟青的衣服,过了片刻才小声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护着她的人顿了下,没头没尾地道:「晕死过去了。」 时安动了动,从牧迟青怀里挣开了一点,她想抬头看一看,却被牧迟青遮了个严严实实,对方反抓住她的手,「这种事安安不必亲自动手,我来就行。」 牧迟青薄唇抿成一条线,垂眸望着她蜷起的指尖,说道:「别脏了手。」 他的安安是天上的神明,何必因为一两个无关紧要之人沾上因果孽债,这些脏东西不配占据安安的视线。 时安忍不住缩了下手指,她没再去看身后,心底那团突如其来的不快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大半,她仰头道:「送我回去吧。」 牧迟青自是乐意,他飞快地道了声好。 冰凉的地砖上倒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凑近时会听到细微的滋啦声,那是药粉灼烧肌肤发出的声音。 林镇进来是就看到了这么个情况,对方气若游丝,贴靠在地砖上的半张脸被毒粉侵蚀,形成了星星点点的焦黄色的坑洞。 他默了默,一开始带安姑娘回来时,他是亲自去确认的,满以为就是殿下要找的人,没想到居然是文渊的奸细。 这张脸不知是什么法子做出来的,竟同三姑娘一模一样。 林镇想到之后查出来的那些东西,眼神不由冷了几个度,好在殿下去城外的那日,正巧和三姑娘的马车撞在了一起。 有人问道:「林将军,这人怎么办?」 林镇收回视线,道:「关进地牢,按细作拷问,余下的等殿下亲自发落。」 侍卫应道:「是!」 和园殿外,时安跟在牧迟青身旁,绕回了主道,看到避风亭后,她肩膀微不可查的放松了下来。 牧迟青不动声色的扫过,长睫垂了下,安安还是被吓到了,只是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他清了下嗓子,在时安看过来后,眼角勾了下,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问道:「安安就不好奇我如何发现你在屏风后的?」 时安被他这么一问,思绪中断,从之前的事情中转了出来,她想了想道:「我不小心动的那一下吗?」 牧迟青摇着头笑了下:「在那之前,我就知道你在屏风后了。」 时安表情微滞,她藏得很好,在牧迟青进来之后还特意放轻了唿吸,甚至在对方靠近屏风的时候连唿吸都屏住了。 她杏眼里带着疑惑不解的神色:「那是灯影照出来的吗?」 那个屏风很大,把她遮挡的十分严实,连鞋子都不会漏出来,除非是在她没注意的时候,灯影晃动,暴露了她的位置。 牧迟青接着否认:「不是。」 时安皱眉:「那是隔着屏风看出来的?」 那屏风是木质的,并不透,但谁知道在另一面是不是就能看见呢。 她这会儿都忘了,要是在另一侧能看到的话,那之后进来的那么多人就不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了。 牧迟青又摇了下头:「不是。」 时安咬了下唇瓣,肉眼可见地没耐性道:「不猜了。」 说是不猜了,但是微微皱起的眉心还是暴露出她仍在想这个答案,之前那点儿不可查的紧张彻底消失不见。 牧迟青在她羞恼之前,开口道:「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在那儿。」 他看向时安,对上对方略带不解的眼神,说道:「不需要有什么东西去佐证,也没有理由,就只是知道。」 就像那些年的生辰,即便安安不现身,他也永远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安安来了,无比准确,不需要任何东西去验证,就只是单纯的直觉。 所以,他永远不会认错人,哪怕安安换了样貌,无论用何种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能一眼认出来。 不,即便看不见,他亦能感受到。 牧迟青轻轻一笑,心道,这大抵是神明赐予引导之人唯一的特权,只是连神明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只要安安不回去天宫,他总能感受到那抹如同丝线一般的牵连,只是丝线断了五年,如今又重新续上了。 其实安安不必在意那些人的存在,那些人只是为了确保安安的安危,没有那些人,他也一样能感受到安安在哪儿的,虽然要慢上许多。 所以,无论安安在哪儿迷路,他都会找到她的。 时安眼里带着狐疑,任谁听到这么玄乎的解释都不太信,她又不是一定要知道,明明是牧迟青先来让她猜的,等她猜完了,不给答案也就算了,偏偏还要用这么假的答案来敷衍她。 时安鼓了鼓腮帮,小声嘟囔了道:「小气。」 声音精准无误的传到牧迟青的耳中,他表情一顿,讪讪地摸了把鼻尖,感觉自己的说辞确实不可信,像是在哄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不过牧迟青却也没有再解释什么,既然安安不信,那便当是上天允诺他用以寻找神明的特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3 23:28:52~2023-05-04 23:2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6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斑斑 10瓶;唯愿博肖揽星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念了一夜的安安◎ 冬日阴冷, 地牢里虽没有寒风,却更是难熬。 刑具上的人垂头披髮,一动不动, 似乎已经没了生气,若不是被身下的木架撑着, 此刻早就倒下去了。 看守地牢的狱卒捏着鼻子,吩咐手下人把人弄得稍微干净点, 「把人泼醒, 宁康王亲自来审,别污糟了殿下的眼睛!」 一连三日无休止的审讯,便是个汉子也熬不住,更何况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狱卒只知道这人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具体如何审讯是林镇林将军带人亲自执行的, 据说上刑时的惨叫十分悽厉。 寒风猎猎, 吹得衣带不住交叠翻飞。 林镇跟在牧迟青身侧,一时缄默,他这几日都在地牢, 是他大意带回来的人, 自然由他来审问。 能审出来的东西已经全部问出来了, 和此前他们查到的差别不大,一国细作, 审完没了价值, 按惯例该直接处死,但他留了对方一口气在, 毕竟那位安姑娘还是殿下的人, 他不敢妄定对方生死。 林镇把几叠卷宗摆在案头, 禀报导:「殿下, 这几日审出来的东西都在这儿。」 此前,他请示过殿下,要不要口述汇报审讯出的东西,被殿下拒绝了,他总觉得殿下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审出来的东西,只是藉此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罢了。 牧迟青神色淡淡地扫了一眼,道:「把人带来,你可以退下了。」 林镇抱拳告退:「属下遵令。」 被连审三日的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半张被毒粉毁掉的脸隐在发间,余下的半张完好的美人面依旧光洁漂亮,哪怕是林镇,上刑时也不敢动这张脸,叫人焊了半张铁面具罩住,直到前一刻才取下。 一眼看过去,除了唇色过于苍白外,并无什么异常,大小细碎的伤尽数藏在衣袍下,只是站不住。 索性也不需要她站,到了这儿,只需要跪住就行了。 膝盖上的伤让跪在地上的人不住打着颤,她竭力表现出乖顺的样子,刻意展现出那半张完好无损的脸庞来,讨好地朝上首的人望去。 这间屋子比起其他用刑的地方,显得格外整洁干净,与地牢格格不入,甚至还能闻到一丝薰香的甜腻味道,可四周乃至墙上挂满了可怖的刑具。 她只看了一眼就瑟缩着不敢再看,今日能不能活下去全凭牧迟青的一念之差,她此刻能利用的便是这半张完好无损的脸。 牧迟青托着腮,抵下太师椅的扶手上,坐得有些随性,似乎今日的目的并不是要再审出些什么来,而是随意与人闲话,只是对方没有客人应有的待遇罢了。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一面害怕一面要好的模样,看着对方骨缝里压不住的细颤,唇角挑起满含愉悦,欣赏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孤似乎从没听你提过自己的名字。」 牧迟青声色如常,甚至因为心情甚好,听上去还带着一丝笑意,让人产生一种可以依赖的错觉来。 跪在地上的人脑子这一刻转得飞快,准备凝神编出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名字来,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安姑娘,这个称唿只是身份上的掩饰罢了。 然而还没等她深想,下一刻,听见牧迟青薄唇轻轻一碰,吐出两个字来:「连玉。」 原本勉强跪着人勐然一颤,像是瞬间被抽去了全部的骨头,瘫软在了地上。 她惊惧地看向牧迟青,双手捂住喉咙,发出几声呵呵的响声,似乎有话堵在喉间,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哪怕林镇连审了三日,她也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这个名字,连玉不是她的本名,是文渊宫里的管教嬷嬷替她起的,原是带着美好祈愿的。 此刻从牧迟青口中说出来,却像是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玉慌乱中看见桌上放着的一沓纸,她知道那是什么,是哪个叫林镇审她时记下来的东西,当着她的面记下来的,她浑浑噩噩地想,是不是自己有一刻放松了神志,胡乱中说出了这个名字。 牧迟青似有所觉地扫了眼桌案,卷宗依旧是之前的样子,一页未翻。 如林镇猜想的那般,牧迟青并不在意审问出来的东西,自然对那上面记着的内容毫无兴趣,他今日来,不过是来验证一件事。 牧迟青收起视线,落回连玉身上,他道:「孤在文渊做质子时,曾丢过一页书。」 他嗓音如玉石之声,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道道毫不留情的催命符,牧迟青看着颤得越来越厉害的人,道:「那书上,应当有一个名字。」 他停住话音,已经不必再问,答案显而易见,但是牧迟青仍恶劣的问道:「连玉,那页书是你拿的,对么?」 他在文渊的最后一年,安安没能及时赶来,他等了整整一日,几乎心灰意冷,却又无法抑制住心底的思念,在胡思乱想中猜测着各种原因,一面怕安安从此不来,一面又跟自己说安安只不过是忘了一回。 平日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照例过他的日子,四周乐意与他交好的人越来越多,却始终没等来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那一日文渊宫宴,他多饮了几杯,原本是不会醉的,但回到小院后,看到空无一人的廊下,那些无处诉说的情绪突然失控一般溢了出来。
第97页 那天夜里,他念了一夜的安安,也写了一页书的安安。 第二日,清醒后,他没有看到那页写满安安的书,以为是自己醉酒后的幻觉,因为他此前梦见过无数次安安的身影,念过何止一夜安安的名字。 直到连玉的出现,他才知道那夜并非梦境,是有个胆大包天的小贼,偷了那页记满相思的书。 牧迟青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你的主子也就只知道一个安字。」 连玉咬着牙,记起了当年的事,那年她被皇上送到牧迟青跟前是,她是愿意的,她早就听闻这个盛国来的质子文採样貌都极为出众,她仗着自己是宫里送出来的人,原以为对方会巴巴的捧着她,讨好她,结果呢,却连一个正眼都没有得到。 她怎么甘心,她当然不甘心。 但这个盛国来的质子对园子里每一个妄图凑近的姬妾都没有好脸色,她甚至连远远看上一眼都办不到,他只待在那个小院里。 宫里催了她好几回,皇上要拉拢这个质子,让人传信告诉她宫里要办宫宴,质子这一晚会饮酒回去。 园子里的人很好买通,官家做事,谁敢不从,为了以防万一,连玉还特意备了药,她进了小院见到了人,果然是醉了的,连眼尾都染上了绯红色,就像是一朵开到最盛时的花。 喝醉的质子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清冷,向来古井无波的眼底盛满了温情,口中念着字,珍重而又小心地描摹着。 她看呆了,发出了声响,打断了对方的落笔。 那抹温情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净,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便被掐着喉咙扔了出去,衣摆扫过桌面,连带着那页书一同扔了出去。 连玉差点以为自己死了一回,等缓过来后,她哆哆嗦嗦地够向那张纸,在纸上看到了满篇的两个字,两个叠字——安安。 她没把这张纸交出去,直到文渊被灭国。 她那时候已经是太子的人了,太子带着她逃亡,向她保证,只要能弄死牧迟青,復国文渊,就立她为后,然后她想起了那张纸和那天晚上的屈辱。 但她只知道一个『安安』,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在园子里的那一年,连玉从没见过牧迟青身边有其他女子,也打听不出来,直到有一日,太子欣喜若狂地告诉她,有人知道。 之后,她改头换貌,换上了另一张脸,比之前还要好看的一张脸,连太子亲近她时,都忍不住沉迷的一张脸。 在来大盛前,连玉每次照镜子,都会想,真的有这样的人吗,这样的容貌,若是真的有,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她将信将疑,但也回不了头。 她按计划在一个偏僻的镇上住下了,做一个深闺小姐,等人找过来。 林镇在看到她的那个瞬间,没能收住表情,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惊愕,连玉心道,原来世上真的有这个人的,然后她对林镇说,叫她安姑娘就好。 往事从连玉眼前飞快地飘过,余下的仍是不甘。 她靠着这点不甘撑着,瞪着眼睛问:「你是如何、如何知道……」 明明一模一样,一点儿差错都没有,为什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发现了,为什么! 牧迟青道,是一样,也不一样。 在文渊那几年,安安并不如何遮掩自己,因为旁人总会无意识的忽略她,可总有看见的,安安说那些人看过也不会记得的,他便没有出手。 他忘了,安安是仙人,是眉梢髮丝无一不精緻的神明,又怎么会被轻易忘记呢? 总有人妄想神明的容貌,于是在忘记前,画了下来。 「红颜白骨,不过虚妄。」 牧迟青看着连玉,突然没了兴趣,要知道的已经有了答案,余下的那些他并不在乎。 连玉仰头等一个答案,却在牧迟青的眼底看到了杀意,她片刻前腾起的那点儿不甘一下子就散了,慌乱地找着能活下去的理由。 可惜到最后,能用的仍是这半张完好的容貌,连玉哀哀切切地问道:「殿下对奴家当真半点怜惜都没有么?」 牧迟青挑眉,脸上划过一丝愕然,像是完全不知她为何这样说,即便是他,也没见过兔子去问勐兽,有没有过怜惜之情。 连玉垂着泪,妄图勾起一点温情。 第54章 ◎夺舍之用◎ 连玉道:「在云水涧的那些日子, 殿下对奴家的好,奴家一直记着。」 她有意藏起自己那半张被毒粉沾过的脸,嗓音放得娇媚极了, 在文渊那个园子,牧迟青没让她近过身, 但是在云水涧,她皱一下眉, 便有人来关切一二。 连玉突然涌出一股后悔, 不,她早就后悔了,为什么她要答应大盛那个皇上,牧迟青的权势地位无人能及,文渊的太子又如何, 文渊早就不存在了, 云泥之别而已。 她就该忘掉以前的事,本本分分地做宁康王的安姑娘。 即便牧迟青找到了那个叫安安的人,可她也不是全然没有优势, 她记得那个人, 一看便知是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姑娘, 娇生惯养,金尊玉贵, 放不下身段去讨好人。 她那日在大殿被定住, 虽然无法动弹看不见当时的情形,却能听到牧迟青哄她, 捧在手心里的轻哄, 之后更是护得滴水不漏。 连玉嫉妒地想, 牧迟青不过一时新鲜, 乐意配合那位的娇纵,可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完全顺着自己心意的女人,何况是宁康王这般大权在握的。
第98页 这样的男人根本不会有什么真心,倘若真有,又怎么会在云水涧养着她,不就是贪图她的乖顺与温柔小意么。 她不该洒毒粉的,不,应该避着牧迟青洒,在文渊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听说过对方会武,早知道牧迟青有功夫在身,她断不会冲动,可惜没能毁了那个人的脸。 连玉伸手抚上自己完好的那一面,她讨好道:「求殿下赐奴家半张鎏金面具,就当多养一个称心的小宠,那位安安姑娘做不到的,殿下尽可来找奴家。」 她天生会取悦人,尤其是男人,知道怎么样才能勾起对方的兴趣,她道:「殿下捨不得安安姑娘,便把奴家当做她,奴家一定能让殿下满意。」 她满心嫉妒,恨恨地想,若能毁了那个叫安安的脸,她一刻都不会犹豫,但是现在她还要靠着对方才能活下来,要让宁康王看到她的价值。 凭什么长得一样,她却得不到对方的待遇。 她要让牧迟青爱她,低声下气地哄着她,甜言蜜语地讨好她,那时候大盛的摄政王,不过是她裙下的一条狗。 连玉陷在自己的想像中,扭曲畅快,只要牧迟青留她一命,不杀她,她就能做到。 她要活着,她得活着。 可惜上座的人连姿势都未换一下,垂眼居高临下地俯视,让她一瞬间感觉到了屈辱,像是个拙劣的戏子。 牧迟青表情冷漠,鸦羽色的瞳仁中看不见一丝感情,犹如亘古不变的冰原。 他原本不准备多言,不过对方的话让他很不高兴,所以不介意亲手抽掉溺水之人最后的一小块浮木。 牧迟青道:「你想活下去,想等人来救你。」 他看向连玉,唇边勾出一抹残忍的弧度,道:「是这段日子混进城都的小虫子,还是文渊那个无用的太子?」 连玉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她自从来大盛后,就再没有接触过文渊的人,不是不想接触,是不敢,云水涧铜墙一般,滴水不漏。 太子给她的人,她联繫不上,直到万寿节,牧迟青终于放她出了云水涧,在和园,大盛的皇上派人告诉她,那些人已经扮作流民分批混进了城都,会和她里外配合。 所以,牧迟青是故意的,故意带她去参加和园灯会,故意让她接触到大盛的皇上。 而她带来的那些人,不用猜,也该知道不会再出现了。 牧迟青晃了下手腕,欣赏着瘫坐在地上的人脸色骤变,不紧不慢地道:「孤说过,给过你机会,可惜你们实在胆小。」 他其实是有些失望的,若是能受点儿外伤,安安大约会心疼他,最好是能看得见的伤口,流上一点儿血,既不会吓到安安,又能让安安理一理他,毕竟安安太容易心软了。 可惜这些人非要下毒,中毒也不是不可以,但未免太难看了些,安安喜欢他的容貌,他得小心的护着,不能让安安讨厌。 不过,虽然计划落了空,但安安还是理他了,牧迟青摩挲着菩提手串,心情好了一点儿。 连玉咬着牙根,之后逃不出去也没关系,只要能活下来。 她故意拢了拢衣襟,眼波婉转:「殿下难道不想要我吗?」 牧迟青对连玉的讨好毫无感觉,眼睫都没动一下,除了安安,其他人在他面前并没有什么特别,即便是同安安一模一样的长相,他也仍旧无动于衷。 只是用着和安安一样的脸,做这样的动作,足以让他生厌,刚才那点儿变好的心情蓦然消失,牧迟青冷冷道:「孤不是你,分不清真假。」 云水涧的香可以让人产生幻觉,姜南找来的人他见过,身形确实一样,在薰香下,足够以假乱真。 牧迟青不记得那薰香具体是那一世得来的,不过很是好用,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哪怕在衣服上熏上一层,也够迷乱人心。 他点着扶手,轻嘲道:「孤忙于政务,何时去过云水涧。」 连玉愣住了,她眨了几下眼睛,突然理解不了对方的话,她看向牧迟青,这个高高在上,可以随意决定她生死的人,不寒而慄。 她抱着臂,克制不住地抖了下,没有来过云水涧,那她日日见到的人是谁? 是因为知道她是假的,所以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么,她没能分得清,所以临死前还妄想勾起对方的一点怜惜。 巨大的羞辱感淹没过连玉,她掩饰不住眼里的恨,可又太想活下来了,谁能悍不畏死,她只是个姑娘家,她一点儿都不想死在这地牢里。 连玉飞快地转着脑子,回忆到大盛之后的每一件事,然后她表情变了变,笑了起来,像是终于抓到了证据,微微扬起一点下巴,问道:「那殿下为什么要对奴家好,殿下明明可以在一开始就直接杀了奴家,为什么还留着奴家?」 连玉轻轻一笑,语气笃定地道:「殿下,您捨不得奴家。」 她在云水涧的日子几乎可以称得上予取予求,磕了碰了,饿了渴了,每一件小事都会得到注意,甚至于她住的地方,每一处都铺着厚厚的绒毯。 吃的用的,无一不精,这难道不是纵容么? 若是一开始就想要她的性命,为何这么精贵地养着她? 难不成就是因为她同大盛皇帝联手做了那事,可宁康王根本不在意,他那日分明是故意的。 连玉低垂着眉眼,但心里突然又有了底气,她道:「殿下不是还让人问过奴家有未成婚,有未许过人家,是不是完璧之身么?」
第99页 即便那个人是假的,但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问的话必然也是宁康王授意的,她不信那个假扮之人会自作主张。 她手指死死掐在掌心里,想着下一步是不是该说些软话,免得对方恼羞成怒。 牧迟青长睫颤了下,他看向连玉,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片刻后,他起身,离开了太师椅,踱步走到了连玉跟前,垂下的视线落在那半张完好无损的脸上,他慢慢道:「你确实很像安安,文渊的术士倒也有几分本事。」 连玉垂着眼,不敢抬头,她视线中只能看到一片金线勾出的衣摆边缘,牧迟青的威压有如实质般落在她的身上,沉甸甸地压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 「殿下——」 「闭嘴,孤似乎没有允许你开口说话。」 连玉喉间勐然一滞,她的穴道并没有被封,却一个音都不敢再发出来。 站着的人不说话,屋内似乎也都跟着冻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片落针可闻中,宁康王屈尊降贵地开了口:「孤确实希望你是完璧之身。」 连玉在麻木中陡然看到了希望,可惜还未等她做什么反应,这点儿希望便被砸碎了。 「那是孤以为安安需要一具躯壳才能长久地留在人间。」 头顶上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全然不觉说出的话有多骇人。 牧迟青语调轻慢,看连玉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他道:「你不过是个容器罢了。容器当然需要保持洁净,自然也不能有损,否则安安会不开心的。」 他口气略带遗憾地道:「可惜孤在找那些术士时花费了不少时间,也等不及再做一个新的容器出来了。」 否则他绝不会留下一个有瑕疵的东西,只能委屈安安暂时先用一用,等有了新的再换上。 牧迟青眉心一动,说道:「不过孤后来发现,安安并不需要这些脏东西。」 生辰那日,他冒险行事,终究怕留不住安安,所以才会在之前先备下一具身体,以便安安夺舍之用。 安安心善,知道真相定然不愿,所以纵然他轻易留住了安安,也不想让安安看到连玉,就像是看到了他阴暗骯脏的慾念,还有他那一点不为人知的私心。 若是安安换了身体,就不再是什么沈家三姑娘了,便也不用姓沈了,那群聒噪又轻易打发不走的人就没有理由再凑在安安身边了。 到时候,他们会像在文渊时一样相互为伴。 可惜。 连玉顾不上其他,拼命往后爬去:「疯子!」 她前一刻还庆幸自己有这张一模一样的脸,这一刻只想离牧迟青越远越好,站在她跟前的根本不是人,是从地府里逃出来的魔头。 牧迟青毫不在意地应了这个称谓,他确实是个疯子,可他要的也只是安安留下来而已。 神明若是慷慨,会满足他的心愿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5 23:17:57~2023-05-06 23:3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斑斑 10瓶;唯愿博肖揽星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殿下请您过去◎ 入冬, 寒风将小院里的树枝颳得嘶嘶作响。 屋内点着银碳,厚重的门帘隔绝了想要入侵的寒气,暖如初春。 沈时敏在新出的九九消寒图上涂上了一块红色, 她满意地看了眼一点儿也没漏出来的颜色,吹了几下放到了一边。 沈时敏高高兴兴地搁下笔, 瞧着外头忙里忙外的烟翠,问时安道:「三姐姐, 你要带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好么?」 时安也跟着探头看了眼道:「前日就准备妥当了, 是翠娘不放心,非要再清点一遍,怕漏了东西。」 沈时敏啊了一声,下巴垫着手臂懒懒地道:「我也不放心,总觉得忘了什么。」 不过她已经重新点过两遍了, 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没带, 若是真忘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自认倒霉了。 沈时敏懒洋洋地趴着, 衣领上白色的毛绒全都堆在了一起, 想一只乖得不得了的小狗。 时安忍住想要摸了摸她脑袋的手, 给自己续了半杯热茶,安慰道:「只是在上京待半个月而已, 过了祭祀大典就回来了。」 沈时敏:「毕竟是第一回 去上京嘛。」 她看了时安一眼, 心道,今年能在祭祀大典跟着一起去上京定然是拖了三姐姐的福。 大盛国的祭祀大典在入冬后, 帝后并太子大臣提前十日至上京行宫准备, 往年是不会带上各家的姑娘郎君的。 听说上京的行宫是座名副其实的暖宫, 进了宫门就像如一步迈入了春天, 也不知是真是假,她好奇了许久,没想到居然有机会去。 沈时敏眼珠转了转,挪着身子凑近了一点儿,神神秘秘地问道:「三姐姐,宁康王会和咱们一起去吗?」 时安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然后才回道:「宁康王伴驾。」 沈时敏理了理头顶的碎发:「好吧。」 不过到时候皆在行宫,宁康王还愁见不到三姐姐么。 虽然没求证过,但她笃定地很,宁康王定然是心悦三姐姐的,之前万寿节,三姐姐匆匆走开,最后还是宁康王亲自送回来的。 沈时敏偷偷瞥了眼时安,就是不知道三姐姐是如何想的,她总觉得三姐姐虽然人回来了,但总是隔着点儿什么,就像随时会走一般。
第100页 她被自己的想法一惊,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不吉利的想法给甩出去。 时安正喝茶,就见妹妹像是小狗抖毛一样,唿哧唿哧的甩着头,差点儿呛到自己,「你做什么呢?」 沈时敏瞎诌道:「动一动脖子,趴得久了。」 说完,飞快地换了个话题,说道:「大哥这会儿应该已经住进行宫了吧。」 沈时寒要在祭祀期间负责帝后朝臣的安全,所以先行一步去了行宫,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动身走了。 时安嗯了声,提到沈时寒,其实她也没想到大哥会负责这回祭祀大典的安危工作,按理说上回云水涧的事情之后,虽然牧迟青没有拿沈时寒如何,但必然不会再信任他才是,又怎么会把这次祭祀大典的事宜交给大哥呢。 她从大哥去奉旨上京开始就隐隐有些担心,本来一直压在心底,这会儿突然被沈时敏提起,表情肉眼可见地跌落了下来。 沈时敏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道:「三姐姐,你怎么了?」 时安嘶了一声:「不小心被茶烫了下舌头。」 出行当日,风似乎更大了一些,吹在身上透着刺骨的寒意。 好在不需要在风中多行,马车早早就备下了,里头点过炭炉,又有门帘挡着,风吹不进,因此蓄着暖意。 时安捧着手炉,扶着嬷嬷的手上了马车,沈时敏在她后面上来,两人说了会儿话,没过多久,马车便驶了起来。 帝后的车撵在最前面,之后便是牧迟青的,连太子都要落于他后面一步,虽说于理不合,却无人敢有异议,何况是皇上点过头的。 皇室之后便是各位朝臣,再之后才是家眷以及随行的侍卫和各司人员。 马车开始时行得很慢,毕竟还未出都城,而且前头的马车未动,她们也不好越过去,倒是小郎君们选了骑马随行,倒是很自由。 沈时敏等得有些不耐烦,撩起车帘看着前头兴致勃勃跟人谈天的沈时踪,酸不熘秋地嘀咕道:「等会儿出了城,就知道天寒地冻的滋味了。」 刚说完,冷不等听到后面传来一声闷笑,棕色的骏马甩着蹄子慢悠悠地跟了上来。 沈时敏一愣:「萧大哥!」 时安闻言跟着侧身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了坐在马上的萧凌桓。 对方笑着同两人打了声招唿,然后道明了来意:「我替灵文来问一问,要不要去一架马车上坐着,也好凑着一起玩叶子戏。」 两家女眷的马车隔的不远,这会儿行车速度又特别慢,要过去的话很是方便。 沈时敏待得实在有些无聊,闻言想也未想,当下便应道:「好啊!」 说完才察觉自己嘴快了,还没问一问三姐姐,又莫名想到宁康王,顿时想收回刚才的话,她看了看萧凌桓,飞快丢下一句:「萧大哥,你等一下。」 然后便松开了车帘。 外面,萧凌桓无奈一笑,隔着马车,他只能看见时安耳下的那颗耳坠,小小的,时不时随着马车晃动一下。 马车内,时安看着沈时敏把车帘放了下来,还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沈时敏凑了过去,小声问道:「三姐姐,你要不要去啊,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一个人去也行,就说大伯母等一下有事要同你说怎么样?」 她想了一下,这个理由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时安一时没能跟上妹妹的脑迴路,有些莫名:「怎么了,你不想我过去?」 时安心道,大概敏敏同萧灵文有什么私事要说,所以不方便有第三个人在场。 沈时敏赶紧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 但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顾忌这么多呢,就当不知道的不就成了? 想通后,沈时敏立刻有了决定:「那三姐姐和我一道去吧!」 时安点头应道:「我方才就想答应你的。」 见三姐姐点了头,沈时敏又移回了原位,她撩起车帘,萧大哥果然还在旁边,棕马悠悠哉哉地甩着马尾,一点儿也不急躁。 马上的人揶揄道:「问清楚了?」 沈时敏装傻充愣,才不接这话,她道:「萧大哥,你和灵文说一下,我和三姐姐等会儿就过去。」 萧凌桓没动,说道:「不急,我送你们过去。」 正说着,余光扫过前面,萧凌桓脸色一沉,原本稍稍扬起的唇角不自主地落了下来。 沈时敏也听到了动静,又撩开了点帘子,朝前方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眼熟的侍卫朝他们这儿过来,她又看了两眼,然后蓦然瞪圆了眼睛,这不是宁康王身边那个人么,叫什么来着?! 她三姐姐还没去别人的马车上呢,宁康王怎么就派人过来了,盯得也太紧了吧! 沈时敏在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还没来得及告诉时安,林镇就到了近前,一扫马车,问道:「不知三姑娘在不在?」 沈时敏头皮一麻,赶忙让开,让三姐姐看到外面来的人。 林镇抱拳,直截了当地道:「三姑娘,殿下请您过去。」 时安忍不住蹙下眉,自从万寿节之后,她就没见过牧迟青,不过也没有几天的时间。 她原本以为等到了上京的行宫,对方大概会来找她,没想到去的路上就让林镇过来了,而且丝毫不避讳旁人。
第101页 车帘撩得高了,萧凌桓瞥见时安眉眼间略微的不愉,他板着脸对林镇道:「三姑娘方才已经答应去舍妹那处,便是宁康王,也需讲个先来后到。」 林镇油盐不进,依旧看向时安,不过话是对萧凌桓说的:「林某先送三姑娘去见殿下,之后便再向萧世子的妹妹赔罪。」 沈时敏坐在车厢里,听着林镇的话,不自觉的就想起了之前自己还问三姐姐宁康王会不会跟她们同行,三姐姐说宁康王要伴驾。 现在看来,确实是没过来同行,宁康王直接把三姐姐请过去了,她早该猜到的。 可惜,萧大哥明明更早一步的,可谁叫对方是宁康王呢。 因为林镇的缘故,后面的队伍已经停了一小会儿了,马车里有人撩开帘子看了眼,又飞快地噤声缩了回去。 时安落帘下车,看了眼林镇,道:「走吧。」 「时安。」萧凌桓脱口叫住了她,他此前从未叫过她名字,只会称一句三姑娘,此时于礼不合,然而他无暇顾及,甚至觉得早该如此。 萧凌桓看着时安,她身上披着一件滚着毛边的披风,让人觉得今日的寒风突然不那么刺骨了。 萧凌桓道:「你若是不愿去,便不需要过去。」 时安眉间闪过一抹讶异之色,不过只是一瞬就消失了,她菱唇弯了弯,并不勉强:「多谢萧大哥,只是我也有事要同宁康王说,劳烦萧大哥同灵文说一声抱歉了。」 既然牧迟青想见她,她也正好趁机会问一问沈时寒的事,否则等到了行宫,祭祀大典事宜颇多,大约也见不上面。 萧凌桓咬了下牙根,片刻后点头道:「好。」 沈时敏看着三姐姐走远,吊起来的心落了回去,不禁松了口气,她方才差点以为萧大哥要和林镇打起来。 不过萧大哥一向稳重,应该不会做出这种冲动的事情来的,大约是她想多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6 23:30:12~2023-05-07 23:1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4100641 10瓶;haruk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让太子过来◎ 黑色的骏马拉着马车, 车身四角缀着璎珞,寒风吹过,带起阵阵暖香。 时安提着裙摆从矮凳上去, 小心着不要踩到衣带,帘布撩起, 一只手从内探出,握住她的手腕, 轻松地把人带进了车内。 宁康王的马车仅次于帝后, 宽敞自不在话下,而且更为和暖,车厢内熏着香,淡淡的,极为好闻, 在时安进来后便迅速包裹住了她。 牧迟青给她换了个手炉:「方才握你的手, 很凉。」 时安道:「外面风寒,一时有些凉。」 不过她也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换了新的, 手指贴在手炉外的锦布上, 一股舒适的热意顺着手向周身蔓延, 她杏眼弯了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喟嘆。 牧迟青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然后便有些移不开了, 他按下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动作,头一次觉得马车过于宽敞也不全是件好事。 马车里的小几上备着茶点, 牧迟青特意往时安的方向移了移, 又倒了杯果茶来, 「安安, 喝点儿热汤暖一暖身子。」 时安捏了一小块枣糕,她半个时辰前才用的早膳,这会儿半点都不饿,一小块枣糕吃了半天,果茶也是,全用来捂手了。 她本来是想问一问沈时寒的事的,但是牧迟青的马车里实在太暖,让她整个人皆松懈了下来,只想过会儿再说。 片刻的沉默,让牧迟青有点不知所措,他盯着安安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安安想不想玩叶子戏?」 他刚问出口就后悔了,一点儿也不想马车上再另上其他人。 时安周身暖洋洋的,思绪散漫,冷不丁听到牧迟青这么问,不由看了他一眼,虽说他面色如常,但时安还是看出了那么一点儿不诚心。 不过,她也不怎么想马车上再多几个人。 但林镇过来的前一刻萧灵文才说要喊她去玩叶子戏,这会儿牧迟青也跟着提出来,要说他半点都不知道萧凌桓说了什么,她才不信。 时安托着下巴,杏眼微弯,问道:「那殿下准备叫谁?」 她装模作样地想了下,积极提议:「正巧之前萧大哥也说要玩的,殿下不如把人一併叫过来?」 牧迟青默了默,他不可能对着安安冷脸,但是表情绝没有好到哪里去,好一会儿才道:「萧世子随护,大约不得空。」 他说完,不等时安分辩,叫来林镇,下令道:「让太子过来。」 时安哑然失笑,太子才多大,打什么叶子戏啊,估计都握不住牌,还是不要来回折腾了,她赶在林镇应声前叫住牧迟青:「殿下,我突然又不想玩了。」 牧迟青一愣,以为安安生气了,赶紧找补道:「也可以让林镇进来。」 他看了眼屏风,心道,让林镇待在屏风后也是可以的,也勉强算只有他和安安两个人。 时安咬了下唇瓣,努力压下想要抬起来唇角,决心还是放过林镇,她找了找,在小几下摸出一张棋盘:「不如殿下陪我下会儿棋?」 牧迟青当即点头说好。 片刻后,他盯着棋盘上的黑子,迟疑地道:「安安?」
第102页 时安从棋盘上挑出三枚白子,扔进他的棋篓里,杏眼一弯:「五子棋。」 说完慢悠悠地落子,十分理直气壮地道:「我只会这个。」 牧迟青愣了下,随即飞快地敛下眼睫,怕自己太过高兴失了仪态,安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牵动他心境的起落,犹如细密柔软的丝线,缠绕在他胸腔中。 下棋本来就是打发时间的,时安懒得动脑子,随便落一落子,但就这样,居然还赢了,小反派放水放得光明正大,几乎明着哄她开心。 时安歪头:「殿下有心让我,就不要叫我看出来嘛。」 牧迟青收拾棋盘,闻言一笑:「我也很想赢,但是忘了跟安安要彩头了。」 大约是造物者的眷顾,牧迟青连手指都极为好看,棋子被青白修长的手指捡起,像是被把玩的小巧玉石。 时安一时有些移不开视线,她捻了一颗递过去,对方用左手接了过来,菩提子绕在腕间,缠成好几个圈,背云垂下,轻轻一晃,无端勾勒出一丝情愫。 那手串下似乎还带着什么,时安正要再看,对方便收了回去,棋子被丢进棋篓,袖口拢下,挡住了腕间的菩提子。 牧迟青道:「安安赠予我的,就不要再收回去了吧。」 时安晃了晃自己腕间的银环,不客气道:「那我倒是希望殿下能小气一些,把东西收回去。」 牧迟青原本带笑的表情倏然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唤了一声:「安安。」 他语气带着几分讨饶,若是有旁人在,定然惊愕到不行,大约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银环,眼里的慌乱不似作假:「安安,我只是不想你走。」 时安抿了抿唇,她本来不想提的,只是顺口说了出来,没想到牧迟青反应这样大,之前在她面前的那些气势难道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陪伴不是不可替代的,只要找到心结,再慢慢解开,小反派就不会非她不可了。 她这几天想了想,觉得还是要从牧迟青的生母入手,也就是当年的锦阳公主,只是锦阳公主离世已久,记得旧事的人并不多,而且五年前的牧家早被牧迟青亲手收拾了,就更加难以查探。 若是想要知道当年的事,大约只能从宫中开始查起,但不管是高佑恆还是月央公主,她都不怎么想接触。 不过这回的祭祀大典,或许可以在上京的行宫里找到点当年的记载。 她思绪一飘,想得就有点儿久了。 落在牧迟青眼中,便是安安不想理他,方才下棋时轻快的气氛消失无踪,他薄唇抿起,突然觉得安安离他有些远了,像是随时会抽身离去,他手指动了动,想要把人圈进怀里,可一时并不敢轻举妄动。 他按下心底的蠢蠢欲动,说道:「安安,你还未见过大盛的春夏,会喜欢的。」 安安每一年都在深秋时来,未见过春日里的百花盛开,他莫名笃定,安安一定很喜欢大盛的春光。 时安回神,她看了眼十分在意她高兴与否的小反派,心尖一动,问道:「是不是除了不能取下银环,其他什么事殿下都会应我?」 牧迟青点头:「安安想做什么?」 时安伸手:「我要一块令牌,可以在行宫里随意进出的那种令牌。」 她倒是可以直接问牧迟青当年的事,但既然是心结,对方大约不会告诉她实情,或是只会说一半,毕竟她也无处考究。 她竖起一根手指,打住牧迟青要追问的念头:「我不想说,殿下直接给我行不行?」 虽然有耍无赖的嫌疑,但达到目的就可以了。 牧迟青沉默了下,就把林镇叫了进来,隔着屏风,林镇递进来一块令牌,牧迟青接到手后便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时安手腕一沉,没想到令牌是铁质的,差点儿从掌心滑下去砸在车厢内,她瞅了牧迟青一眼,要不是林镇当场递过来的,她都要怀疑小反派是不是故意的了。 牧迟青道:「安安不必随身带着,想去哪里直接进便是,不会有人拦的。」 其实早在玄月二十三之前,他就已经下过令,安安来去自由,但凡他可以进的地方,安安皆可以进,只是安安从来没用过这份特权罢了。 这还是头一次,安安直接同他要什么,虽然他很想问安安打算去哪儿,但还是忍住了。 时安点头,不过还是把令牌收了起来,倒不是不信牧迟青的话,而是有些时候难免遇上不知情的,有令牌在,她就可以狐假虎威了,搬出宁康王的名字,还是很能吓唬人的。 她收好令牌,决定给个甜枣:「那我和殿下算是暂且和好了。」 牧迟青看着她,说道:「可安安还在唤我殿下。」 这个称唿实在过于疏离了,他并不愿听到,安安从前总是直唿他的名字,有一回还唤过他的字。 时安道:「可是其他人都唤你殿下,我还是不要太特殊了。」 上回脱口一句牧迟青就惊到了沈时敏,好在宁康王积威深久,敏敏没缠着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否则她还要编藉口。 牧迟青不肯:「安安不是其他人,而且无论人前人后,我并不在意。」 他宁愿所有人都知道安安同他的关系,这样便能光明正大地把安安护在他身边,而不是非要越过沈家。 时安不知道他想的这些,但她刚刚跟小反派要了一块令牌,总不好立刻就翻脸不认人,于是拿人手软地点了点头。
第103页 棋盘未撤,两人又来了一局。 牧迟青落子间仿若随口说道:「行宫占地甚广,安安头一回去恐怕会迷路,不如带上个熟悉行宫地势的人。」 时安唔了一声,想到自己在和园迷路的事,觉得很有道理,说道:「要不你把林镇给我好了。」 反正已经要了块令牌,再要一个林镇也没事,而且林镇跟了牧迟青这么久,她或许能旁敲侧击打听一些事情。 已经到了队伍后面的林镇勐然打了个喷嚏,只觉后颈一凉,寒毛一齐立了起来。 旁边同行的人不免打趣:「天寒地冻,林侍卫多添衣啊。」 他没理,拉紧缰绳策马朝前头去,心道莫非是殿下有事找他,但他离开前已经禀报过殿下,要来后面查看一圈的。 马车里,牧迟青眯了下眼,横插一槓,截断了黑子想要连成五个的打算。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安安为什么挑他?」 时安想了想,坦然道:「人好。」 这不,才给了她一块令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7 23:19:52~2023-05-08 23:1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李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安安,闭眼◎ 林镇刚赶到前面, 就听见沈家三姑娘在夸他人好。 他自小习武耳力过人,然而这会儿恨不得自己眼盲耳聋,硬着头皮在马车旁跟了会儿, 就听车轿里传来一道极为冷淡的声音:「林镇,从明日起, 你就不必跟着孤了。」 宁康王声音不愉,不用看, 也知心情定然不佳。 林镇平白受了个无妄之灾, 一时懵愣,没及时应声,他想分辩几句,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何况他只听见了一句, 未知前因后果。 好在宁康王话音未完:「从明日起, 你便跟着安安。」 林镇当即松了口气,正待要应,又听见殿下道:「若安安有一根髮丝受损, 孤唯你是问。」 他冲着车轿的方向抱拳:「是, 属下定护三姑娘周全。」 刚说完, 便瞧见车帘被撩开了一角,他明日起的主子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说道:「林侍卫, 有劳了。」 林镇浑身一紧,赶忙撇开眼:「不敢, 属下分内之事。」 宁康王的声音响起, 不过不是对他说的:「安安, 帘外风大, 小心进了寒气。」 于是,他余光瞥见车帘一晃,落了下来。 寒冬季节,林镇无端出了身汗,想到方才的事,心里忍不住嘀咕,三姑娘不会是记恨云水涧他朝指挥使射的箭,这才故意同他道谢的吧? 他吞了吞口水,停下马来,一脸复杂地望向车轿,总觉得王妃是故意的。 车轿内,牧迟青忍不住磨了磨牙,他自然也看到了安安方才的动作,一股子气没处使,只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见安安完全没有哄他的意思,于是过了会儿,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牧迟青:「安安,既然林镇跟着你,那令牌也不必带着了。」 时安警觉:「你想要回去?」 她手捂在腰间,虽然没多大用,但态度十分坚决——不想还,她又不是一整天都要林镇跟着,当然要双份保险了。 牧迟青没忍住篡起了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要不是这行进路上不好看,他现在就要林镇陪他过会儿招了。 他道:「不是要回来,是重新给你换一枚。」 时安不信,狐疑道:「真的吗?」 牧迟青无奈,只好先把令牌递了过去。 那是一枚玉质的令牌,不用细看便知比之前的铁令牌贵重许多,上面刻着的纹案很是眼熟,是宁康王府的徽纹。 时安眼睛一亮,重量适中,漂亮精緻,最重要的是看起来十分贵气,于是她当即就把之前那块还了回去。 牧迟青不由失笑,见她看了几眼就很宝贝地收了起来,道:「安安怎么不问一问这块令牌有什么用?」 时安道:「总归是比上一块更有用就行了。」 牧迟青闻言,便也没有再解释。 两盘棋之后,马车已经驶出了都城,从官道走朝着上京出发,速度渐渐快了起来,也愈发平稳。 牧迟青收拾好棋盘,抬头看了时安一眼,就见安安摇了摇头,道:「不想再下了。」 他们第二局仍是没有约什么彩头,就像随意用来打发时间的,但牧迟青知道,是安安无声拒绝了。 他朝安安看去,喉间泛出一丝苦涩,安安不信他,因为他强行把安安留在大盛,所以安安不肯再信他了。 棋盘被收起,又恢復了之前的温茶糕点。 之前倒出来的茶水居然还没有凉,时安捧着喝了几口,伸了个拦腰,在马车的暖香中昏昏欲睡。 小反派的这架马车实在宽敞,她打了个哈气,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身子一点点往下歪倒,被一双手接住,轻柔地放在矮榻上。 她侧过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阖起的眼帘安稳地闭着。 小半个时辰后,时安勐然从塌上坐起,头昏眼花,差点儿又栽回去,她无意识地揉了把从身上滑落下来的披风,过了会儿,才惊觉自己居然睡着了。 时安搂住披风,想起自己之前也有过不明不白昏睡过去的经歷,还有在云水涧闻到的薰香味道,虽然马车里薰香的味道与那日不同,但是她还是很在意。
第104页 如果不是薰香的话,要不就是茶水? 她正惊疑不定,旁边便推来了一盏茶,牧迟青道:「安安,喝口水润一润嗓子。」 时安脱口道:「不要!」 她说出,自己也愣了愣,不由朝牧迟青看去,对方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动作顿了顿,敛下了眼睫。 不知为何,时安无端联想到了讨好主人却又不被信任的狗狗。 她赶紧撇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知道是自己反应过度了,薰香和茶应当是没有问题的,今日早起,她原本便有些睏倦,加之她从小便有坐车睡觉的习惯,很容易就睡着了。 时安把茶盏往自己面前拖了拖,干巴巴地道:「我方才还未醒。」 她既然说要再试一回,就不能总这样疑神疑鬼,而且小反派大概宁愿她醒着,好说些话。 牧迟青闻言蓦然抬起了眼,顺着时安给的台阶直接跃了下来,完全没有让她再找补些什么,然后不知从哪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盒子。 他道:「安安涂些在额角上,便于醒神。」 时安接过来盒子打开,里面是白色膏质状的东西,味道十分像后世的清凉油,大约也是提神醒脑用的。 她依言用了一点儿,方才的事便这么揭了过去。 时安不确定自己睡了多久,不过感觉并不算长,她撩起车帘的一角,朝外看了看,官道四周的景致并没有多少变化。 牧迟青在一旁道:「还要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就是八个小时,到的时候肯定天黑了。 时安不由嘆了一声:「好久。」 牧迟青看着她趴在车窗上朝外望的样子,指尖轻轻摩挲了下,出声问道:「安安想提前到吗?」 时安立刻心动了下,但缩短行程自然是不能做马车的,想到外面的寒风,十动然拒:「风好大,还是不要了。」 娇娇气气,理直气壮。 牧迟青不由轻笑了一声:「不如我给安安念会儿书?」 「书?什么书?」时安被他说的话吸引了注意,放下车帘,转身坐了回来。 牧迟青记得马车上备了不少东西,他示意时安打开旁边一侧的匣子,然后便见她眼睛一亮,高高兴兴从匣子里抱出一摞话本来。 时安翻了翻,十分诧异道:「原来你还会看这些么?」 明明十二岁的小反派就比同龄人稳重很多了,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么点小爱好,实在想像不出来摄政王在马车里看话本的样子。 牧迟青掩唇咳了一声:「平日里放的是其他书。」 他在时安疑问的眼神里,把话本接了过来放在小几上,而后随意抽过一本,摊开,从第一页开始念起。 清冷的嗓音在车轿内响起,不像是在念闲书,反倒像是私塾里的认真授课的先生。 时安瞪着杏眼,比起小反派的马车里话本,小反派给她念话本更是震惊,她方才以为牧迟青只是随口说一说罢了,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她半晌回过神,牧迟青已经念完了一页,她赶忙按住对方要翻页的手,道:「我……我自己能看的。」 牧迟青该不会以为她不识字吧!可之前在宁康王府的寿宴上,他还给她传过字条呢。 时安重点强调:「我看得懂!」 牧迟青嗯了一声,不轻不重地在她压着书页的手背上敲了下,说道:「我知道,只是马车摇晃,会不舒服。」 时安小声啊了下,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牧迟青翻过书页,继续往下念。 清隽冷淡的嗓音用来念话本实在是一种奢侈,时安撑着下巴,视线落在牧迟青的脸上,心道,若是私塾的先生长成这样,那她大概是没有心思做功课的。 她几乎没有听进去话本里讲了什么,注意力全在小反派的脸上,从前就觉得好看,现在仍然觉得是。 只这么看着,便不觉得时间漫长了。 牧迟青念书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轻颤,他努力克制自己不会在意安安的视线,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 他曾希望安安的眼中永远只有他一人,现在祈愿成真,安安的视线真的只落在他的身上,他却焦躁难安,身体从内里腾起一股热意。 牧迟青握着书册的手背暴起根根青筋,方才碰过安安的手指像是中了热毒一般,在轻颤。 他嗓音慢慢低了下去,不知自己有没有念对话本上的内容,一个个字组不成词连不成句,终于,声音里出现了一丝哑意。 牧迟青喉间滚动了下,涩然道:「安安,闭眼。」 时安不明所以,她眨了几下眼睛,没明白怎么了,但方才一直在看对方,很容易就发现了他的不对。 她霍然起身,伸手朝牧迟青额上碰去:「不会是生病了吧?」 指尖先碰到皮肤,便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 牧迟青及时握住她的手,垂着眼避开了她的视线,一点点把时安的手从自己额间移开,唿出的气息卷过时安的手腕,犹如热浪。 时安一惊,立刻反应过来:「你生病了——」 她话未说完,便被牧迟青裹着带到了旁边,而后便见对方飞快地沖了出去,她一愣,急忙撩开车帘,却只看见牧迟青策马离开的身影。 她和马车外的林镇面面相觑了两眼,急急道:「快点儿把人追回来,牧迟青生病了!」
第105页 林镇已经习惯了三姑娘直唿他们殿下的名字,只是三姑娘说殿下生病,他怎么瞧着殿下精神十足。 时安皱着眉又催了声:「快些去!」 虽说明日起才换主子,但林镇识时务地领命追了过去。 第58章 ◎我在的话,不会太冷◎ 时安趴在车窗上看了会儿, 没等到牧迟青回来,有点儿冻脸地缩了回去。 她很是困惑,上车的时候, 牧迟青还握过她,那会儿体温明明还很正常, 怎么突然起了高烧,唿出的气息简直烫人。 风寒来势汹汹, 大概就是常说的病来如山倒。 时安撇了撇嘴, 心道,知道自己不对劲还往外瞎跑,真是不让人省心,等回来病情肯定是要加剧的。 她拿起小几上的话本,胡乱翻了两页, 没什么看的兴致, 方才就没听进去多少,而且也不知是不是牧迟青说过,马车摇晃不舒服, 她才看了几行字, 就觉得头晕眼花。 难不成自己也生病了?不会被小反派传染了吧? 时安拿掌心贴了贴额头, 没感觉出什么热意,不觉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还未等她庆幸结束, 就听见外面传来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几乎瞬间就到了跟前。 时安赶紧撩开车帘, 只是她动作才做到一半, 就感觉马车晃了晃, 有人飞快地上了来,时安转身回头,还没看清楚来人,便被一件大氅兜头罩了起来。 她眼前一黑,而后被人拦腰抱上了马,等她手忙脚乱地扒开一点缝,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带离了去上京的车队。 熟悉的暖香被寒风吹散,只余一点儿尾巴,她被人圈在怀里,稳妥的安置在马上。 时安仰起头朝后望去:「牧迟青?」 身后低低应了一声,隔着衣服先一步传进她的胸腔。 时安从方才的惊魂中定下心来,才安稳了一息,就想起牧迟青还起着高烧,急忙道:「你染上风寒了,快点儿回去!」 马上的风有些大,吹散了她的声音,也不知道身后的人听见没有,但这回没有应声。 时安蹙了蹙眉,她看不清牧迟青的脸,也不知道对方现在什么状态,想着转过身,不过在疾驰的马背上,这个动作有些困难。 牧迟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横在腰间的手臂立刻圈紧了些,声音低低的,沿着耳廓传来:「安安,别动。」 时安耳尖不觉抖了下,她指尖蜷起,抓紧对方衣袖时还在想,牧迟青的唿吸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烫了。 牧迟青的身量看着修长清瘦,但其实要比她宽厚许多,俯身策马时,几乎把时安整个人都罩在了怀中,护得一丝不漏,只能窥见髮簪上的一点翠玉。 时安身上裹着大氅,小半张脸都埋在绒毛里,只余一双杏眼滴滴熘熘地看向两旁。 寒风猎猎,她却并不觉得多冷。 大约过了一刻钟,牧迟青才慢慢降下速度,他直起身,拽了拽缰绳,身下的马便通人性地慢了下来。 时安从他怀里探出来,深吸了口气,她方才都不敢用力唿吸,生怕被风呛到。 她朝四周看了眼,景致陌生,早就看不见车队的影子了,忍不住抬头问道:「这是哪儿?」 牧迟青道:「去上京的路上。」 时安哦了声,就收回了视线,冬日里并没有什么漂亮的景致可看,何况也没有落雪,她拍了拍还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让牧迟青松开些:「我要转身看一看你。」 对方这回没有拒绝,乖乖地松开了手臂,甚至还帮她侧了下身子,让她能更舒服的侧着身坐着。 时安一手拽着牧迟青的衣襟以防止自己掉下去,一手朝对方额头上探去,心道,这回牧迟青要是再躲,她就不管他了,生病不重视的人得长点儿教训。 牧迟青没躲,甚至还特意把头低下来一点,方便时安的动作。 乖得像是十几岁时的小反派。 嗯?不烫了?这就退热了? 时安一愣,手顺着他的脸往下移了移,贴在颊边,还是冰凉一片,会不会是风吹得,于是又往下探了一点儿。 牧迟青终于忍不住的唤了一声:「安安。」 他有些难耐,喉间上下滚动了一下,却没制止时安的动作,只是解释道:「安安,我没有生病,之前只是…是车轿内太热了。」 时安半信半疑,她又重新将手探到牧迟青的额上,心里念着数,放了一会儿,掌心确实不烫了,是寻常的热度。 她收回手,觉得还是要让太医看看才行,但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说是太医了,连人影都没有一个。 时安扒着大氅襟子上的绒毛,问他:「你把我带出来做什么?」 牧迟青笑笑,说道:「安安不是坐得不耐烦了么,我在的话,不会太冷。」 马车上空间太小,安安的视线犹如实质,他躲不开,也捨不得躲开,只是在安安长久的凝视下,他实在按压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 他不想让安安看出异样,却也不想留安安一个人在车轿内,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安安也没有拒绝,为什么要分开。 所以他才把安安带出来了,天地广阔,安安再看他时,他就能忍住了。 时安缩了缩手,她从马车里被带出来时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连小手炉都没来得及拿,但的确不怎么冷,哪怕刚才疾驰了那么久,也没有今早那般寒风刺骨的感觉。
第106页 牧迟青替她挡去了几乎全部的风,时安甚至觉得大氅裹得太闷了,总想要扒拉下来一点儿。 时安往回望了眼,除了光秃秃的树干什么都没有看见,她仰头问道:「那现在是去上京吗?」 牧迟青嗯了声,说道:「另一条路,更近些。」 这条近道过于窄了,不适合皇上的车撵行进,四周的林子虽然秃了,却依旧能削去冬日里的大部分风沙。 牧迟青控制着缰绳,让身下的马走得快了些,但也不似之前那般疾驰。 他道:「我带安安去个地方。」 时安其实想早点儿去行宫,都骑马了,再绕道去其他地方,意义何在?但看在小反派兢兢业业帮她挡风的份上,她点了点头。 骏马从林中奔驰,越过一片草场,再往后从小山坳间过去,穿过一条窄道,沿着山路向前,有两盏茶的时间,停了下来。 从两个山间的羊肠小道驶出,时安便感觉到了四周陡然安静下来,树静风止,鸟雀叫声空灵,盪着回音。 面前是一片小湖,远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待走近了瞧,才发现湖面如镜,清澈见底,不远处有野鸭沾水而过,激起一片涟漪。 牧迟青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往前走了几步,问道:「这儿是我偶然寻见的,无风无扰,安安喜欢吗?」 时安早习惯了他时不时带自己来这样的地方,之前在文渊时便去过高山和谷底,牧迟青似乎很喜欢人少之处。 此处无风,日光落下,比外面的温度要高许多,时安把帽兜摘了下来,叫住前面的人道:「牧迟青,我想下去。」 马儿有点高,她直接跳下去说不定要崴到脚,最稳妥的便是有东西能在中间垫一下,然后凳子是没有的,小反派的膝盖估计也不太行,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从后托一把。 牧迟青闻言,没有伸手去扶,而是直接道:「安安往下跳,我接着你。」 时安菱唇轻轻抿了下,估量着自己和地面的距离,万一牧迟青没能接住,她会不会摔断腿。 牧迟青立于马下,抬头望向她,语气温和却又异常坚定,他抬起手臂朝她伸来:「安安,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时安心头莫名一动,牧迟青身形高挑,这样从高处俯视他的机会很少,她不知为何,在对方仰头的动作中看到了一丝虔诚,像是等待神明的信徒,执着又热烈。 她突然便信了牧迟青的话,从马背上跃了下去,犹如一只轻蝶,扑向繁花的怀间,而后稳稳地落于花心上。 牧迟青并没有做其他什么动作,接住她后,轻轻一托,便让她站稳在了地上。 湖面不止四周的温度比外面搞,连湖水也是温温的,时安拉起一点袖口,伸手在湖水里浸了浸,身侧,她大氅的衣摆被牧迟青提在手间。 时安感觉差不多了后,甩了甩手,而后直接把微凉的手贴到了牧迟青的额上。 「安安?」牧迟青表情愣怔了下,却也没有躲开,乖乖让她贴着。 时安等了片刻,小声嘀咕道:「唔,应该是真的没有生病。」 她之前在马上探过一次,但总觉得是自己手心太热的缘故,毕竟在车轿内,牧迟青连唿吸都是烫的。 眼下湖水温度正好,微凉且不冰,所以她才又试了试,结果喜人,看来先前真的是车轿太闷了。 她正要收回手,半道却被牧迟青截了过去,他抿着唇从怀里抽出条锦帕,一点点擦干净手指上的水痕,而后掌心合拢裹住她的手,一併放进了大氅里。 时安看着对方垂下的眼,无端想要解释是一句,张了张口道:「湖水算不上冷。」 牧迟青没说话,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时安心下一软,莫名想要哄哄他,指尖动了动,另起了个话头:「牧迟青,今年的祭祀大典为什么要让哥哥负责帝后和朝臣的安全?」 片刻后,听到他道:「提前支开沈时寒,这样他就不会追上来了。」 时安听出了他说的是眼下,只是没料到理由如此简单,想到大哥肯定会百般阻挠牧迟青带她单独离开,笑了出来:「也是,大哥肯定会时时刻刻盯着你的。」 远在行宫的沈时寒陡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把鼻尖,心道,莫不是有人在念叨他。 牧迟青听到笑声,忍不住抬眼看她,眼睫上突然多了一丝凉意。 有雪花飘落。 第59章 ◎闲人免进◎ 雪下得并不大, 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慢慢悠悠地落下。 两人在天色暗下前到了上京的行宫,这回没再跳, 牧迟青直接裹着她一起从马上跃下,守门的侍卫只来得及看清一片衣袍, 宁康王就已经大步跨进了门内。 殿内已经点上了银碳,但还没有完全暖起来, 宫人始料未及, 慌忙跪下请罪,被牧迟青挥手打发走了。 牧迟青塞了个手炉过来,问道:「安安冷不冷?」 时安摇头,刚要说不冷,打了个喷嚏, 她有点儿尴尬的抿了下唇, 确实是不冷的,只是突然进到和暖的地方,没忍住。 牧迟青揉了揉她的手:「我已经让人去准备汤浴了。」 时安勐地缩了下指节, 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回自己住的地方。」 牧迟青笑了下, 解释了几句:「就是你那儿, 她们以为你会晚间到,所以还未准备完备, 大约要花上点儿时间, 安安在这里等一等。」
第107页 时安点头,猜到他大约有事要忙, 于是道:「我待会儿自己过去就好。」 牧迟青应了声:「叫上几个宫人跟着, 不要迷路了。」 时安总觉得迷路这件事要过不去了, 她没反驳, 等牧迟青出去后,从矮榻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拦腰,骑马也一样的累,虽然不用自己控制缰绳,但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腰好酸。 片刻后,她才四下打量了下,这里应该是牧迟青在行宫的住所,布置得十分精妙,只是过于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时安待了会儿,有些无聊,起身往外走,决定先前自己那儿看看。 刚走到门口,便有两个宫娥过来,行了一礼:「姑娘要去哪儿?奴婢送姑娘前去。」 时安说了地方,她第一次来行宫,半点路都不认识,自然要人领路的,刚才还以为会找不见人,原来是在殿外候着。 她跟着宫娥,从廊下穿过,刚转过弯,就远远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她想也未想,立刻转身往回撤。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沈时寒一眼看到了妹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然后就看到妹妹做贼心虚似的装看不见。 他连名带姓道:「沈时安!」 时安身形一顿,懊恼地咬了咬唇,早知道再等一会儿再出来了。 后面,沈时寒三步并作两步,在她硬着头皮转过身,就已经到了跟前,两个宫娥行礼往后垂头退开到一旁。 沈时寒上上下下打量了妹妹几眼,皱着眉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儿?马车应该没这么快才对。」 他刚一问完,也不用妹妹回答,自己就答上了:「你是和宁康王一起过来的!」 他方才听说宁康王先一步到了行宫,正好有事要商议,这才过来的,现在看到妹妹,不用猜也知道答案了,也只能是宁康王带她一起来的。 沈时寒眼睛勐然瞪圆:「你,你——!」 时安无辜眨了几下眼睛,心里实在懊恼,偏偏这会儿撞上,大哥肯定要骂她。 就在沈时寒就揪着她问话时,有黄门从大殿那儿过来,先冲着时安拱了下手,然后脚下一转,对沈时寒道:「沈大人,殿下在等您。」 沈时寒哪里不知道这是牧迟青在给妹妹解围,眼里冒气,伸手隔空指了指她,教训道:「你给我在这儿等着!」 时安乖乖点头,目送大哥的身影消失在殿内,当机立断果然开熘,她才不留下等着挨训呢,无非就是那些事,她不管了,大哥自己跟牧迟青解决吧。 她看出来了,只要她还在,牧迟青是不会动沈时寒的。 也不知是有心安排,还是无意为之,她在行宫住的地方离牧迟青的宫殿不远,只一刻钟便到了。 上京的行宫像是个放大版的云水涧,她走了一路,身上已然暖和了起来,连手炉都用不上了。 稍等了一会儿,汤浴便准备妥当,时安沐浴更衣后,只觉从髮丝到指尖都活了过来,待用完晚膳,快要昏昏欲睡之际,帝后的车撵终于到了。 她留着点儿精神,确定沈家一众人皆到了后,倒头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晨起,时安特意看了眼廊外,并未积雪。 烟翠是跟着沈家其他人一齐到的,见姑娘朝外看,便道:「昨儿的雪在车撵到行宫前便停了,姑娘那会儿未出去,所以才不知晓的。」 时安唔了一声,记起昨天的事,问道:「昨晚,我睡着后,大哥来过么?」 烟翠摇头:「奴婢到这儿之后便没见过大公子。」 时安真心实意的松了口气,也不知道牧迟青是怎么跟沈时寒说的,但只要不来训她便成。 烟翠手巧地挽了个髮髻,上簪子时突然想起方才的事,赶忙说了:「姑娘,外头有人一早便过来了,奴婢赶了他两回也不见走,说是等你发话。」 时安疑惑不比烟翠少:「嗯?是谁?」 烟翠道:「就是宁康王身边那位带刀侍卫,来过咱们府上的。」 啊!林镇! 时安嚯一下站了起来,差点儿扯着头髮。 「姑娘,快坐下!」烟翠惊了一下,赶忙把簪子收回来,好在没弄伤姑娘的脸。 时安又急急坐了下来,问道:「他人呢?」 烟翠回道:「还在廊下站着呢。」 时安道:「怎么不请到偏殿用茶?」 烟翠无奈:「奴婢请了,那位只说是在廊下等着就成,走也不肯,进来也不肯。」她就没见过这么固执的,要不是宁康王得罪不起,她早叫人把这人赶走了。 时安倒是没忘昨天的事,但她也没料到林镇一大早就过来了,倒像是做了错事被她法出去站了一般。 不过,站都站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待梳妆之后,用了早膳,时安出门,果真一眼就看见了立在廊下的林镇,一身墨色的衣服,像是株苍松。 可惜庭院里没有积雪,否则还要更像些。 林镇颔首,唤了一声:「三姑娘。」 「方才怎么不进来?」她也没想让林镇等这么久,用早膳时就让烟翠来请了一回,没能成功。 林镇如实道:「殿下命我在廊外候着即可。」 时安:「……」 行叭,既然是牧迟青下的令,她就没再问。 时安取出荷包里的那块玉牌,问道:「有这个是不是哪儿都可以去?」
第108页 林镇在看到玉牌是一惊,他的那块铁令牌殿下昨日就已经还给他了,原来是把自己的牌子给王妃了么。 无论宫中还是禁地,殿下皆来去自由,见此玉牌如见殿下,自然哪里皆可去。 他点头,问道:「三姑娘想去哪儿?」 时安想了片刻,道:「行宫里有没有存着书册的地方,或是列着以前旧物件的阁楼?」 她随口找了个理由,说是想看看大盛歷代的帝王像。 林镇不疑有他,毕竟在他眼中,三姑娘才在道观回来不到半年,对这些好奇也是自然的,况且这儿是举行祭祀大典之处,存着不少旧物。 去的路上,时安想问一问以前的事,看了林镇几眼,就是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提起。 好在对方比较有眼里,先开口道:「三姑娘是有事想问属下吗?」 时安立刻点了点头,她道:「你是什么时候跟着宁康王的?」 林镇想了下:「大约六年多前,殿下从文渊回来后不久。」 时安小小地惊讶了下,她以为林镇是这几年才跟着牧迟青的,毕竟他是牧迟青的贴身侍卫,如果早跟着的话,她应该见过。 大约是看出来她的疑惑,林镇又添了一句:「那时候我还不是殿下的近卫。」 他心里想着,要是三姑娘知道自己那会儿就远远见过她了,一定会十分惊诧,可惜殿下不让他说,三姑娘也不可能主动问的。 时安没有听出其中的暗音,她一心想着牧迟青母亲的事,犹豫了片刻,还是试探地问了出来:「那你知不知道锦阳公主?」 林镇起先愣了下,他从未听人提过这位公主,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是殿下的生母?」 时安点头,一错不错地看向他,可惜林镇摇了下头:「这些旧事殿下从未提起过。」 何止是不提,殿下还一把火烧了原来的文国公府,连着锦阳公主的旧物一齐付之一炬,一件都未从府里取出来。 林镇心里控制不住跑偏地想,难不成三姑娘是在操心成婚之后的事么,毕竟殿下孤身一人,王府又不小,确实是要忧虑一下的,不过殿下手下从不缺能人,三姑娘完全没必要顾虑。 他腹诽了一通,然后一个字也没说。 时安有点儿失望,她原以为多少能打听到一点儿事,她也好有个方向,没想到林镇知道的还不如她多呢,起码她知道牧迟青有个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 她想着事情,不觉就跟着林镇走到了凌霄阁,然后便被拦住了。 伸出剑柄拦她的声音特别耳熟:「闲人免进。」 时安诧异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的便宜哥哥黑着脸在看她,时安当着沈时寒的面嘆了口气,自己怎么哪哪都能撞上大哥啊! 她指了指旁边的林镇:「他也不行?」 沈时寒瞥了一眼林镇,脸上写着公事公办:「谁也不行。」 时安点点头,心道好吧,然后问道:「那宁康王可以进么?」 沈时寒冷着一张脸道:「宁康王现在不在行宫。」 时安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奇怪道:「大哥,我又没说要去找他。」 她说完从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一块玉牌,支到沈时寒跟前:「唔,现在能进了吧?」 说好见此牌如见宁康王的,公事公办她也能进去。 第60章 ◎不要!◎ 沈时寒一把把玉牌夺了过来, 一旁林镇放在佩剑上的手动了动,又按了下来。 沈时寒握着玉牌,正反盯着看了好一阵, 像是要看出朵花来,最后尤是不太信, 问林镇:「这玉牌是真的?」 林镇点头,认真嘱咐:「沈大人小心些, 别失手摔了。」 沈时寒:「……」 既然怕摔了, 就别拿出来随便给人,把这么一块重要的玉牌给一个姑娘家,像话吗?就算这姑娘家是自个儿妹妹,也不成。 时安瞧着他表情变换了几次,赶紧伸手要道:「大哥, 你不会想自己收着吧?」 沈时寒是想自己收着, 这东西让妹妹带着他实在不放心,而且—— 他看了眼一无所觉的妹妹,额角的青筋压不住地跳了两下, 谁不知道这玉牌贵重, 见此牌如见宁康王, 能拿着它的除了宁康王本人,也只有王府未来另一个主子了。 沈时寒心思几转, 最后咽下了已经到口边的话, 几乎要提着妹妹耳朵嘱咐了:「玉牌易碎,用完后第一时间还回去, 听见没有?」 时安点头:「我知道, 放心吧哥哥, 等祭祀大典结束, 我就还回去。」 沈时寒倒吸了口气,瞪大眼睛,还祭祀大典结束,等结束还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还回去也说不清了! 他急道:「明天,不,今天就还!」 时安瞅准机会,嗖一下从他手里把玉牌拿了回来,然后飞快地塞进了荷包里,从沈时寒身边熘了过去,不忘回头安抚道:「知道了,大哥!」 她是知道了,但没答应啊。 沈时寒没留神,让妹妹从旁边熘了过去,急忙回头,安安已经进了凌霄阁,就剩个一点儿裙边从门前一闪而过。 他一肚子火气,看林镇自然哪哪都不顺眼,冷冷地丢下四个字道:「居心不良。」 说完,收回剑柄,一甩手走了。 林镇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遭了回无妄之灾,虽说殿下完全不在意沈家人的态度,但他今天的主子是三姑娘,得以三姑娘为先,而且凭他一个,也打不过指挥使。
第109页 二楼,时安趴着栏杆探出半个脑袋,见林镇还在底下,招了招手说道:「我就在凌霄阁里,你不用跟着我了。」 凌霄阁里的东西不少,她今日一天都不一定能看得完,林镇守在她旁边,并不怎么方便。 吩咐完,时安缩了回去,她沿着木质楼梯往上走,又往上走了两层,每层的墙上都挂着画像,又歷代帝后的,也有皇子公主的。 时安走了两层,看到了一张眼熟的画像,她停下脚步,不确定地往里走去,站在画像跟前仰头去看上面的小字,原来并没有看错。 画像上的人是先帝,也就是牧迟青的舅舅,她五年前见过,只是那时候对方完全不长画像上这般。 要不是眉尾的一颗痣,她几乎完全认不出这画上的人是谁。 原因无他,画像上的人过于俊朗风逸,虽说是年轻时候留下的画像,但区别实在是有些大,看着画像,再想一想牧迟青那张脸,说一句外甥效舅还算有点儿依据。 时安的视线没在这幅画上停留多久,确定是谁后,她往旁边找去,把这一层上的画像挨个看了一遍,并没有锦阳公主的。 她没在这一层停下,接着往上,凌霄阁一共九层,她从下至上挨个看过去,一直到大盛开国的那位国君,却始终没有看见有关锦阳公主的画像。 她对大盛皇室每一代的成员并不清楚,所以无法知道凌霄阁的画像究竟是不全,还是单单少了一张。 时安回到第三层,在先帝的画像前停下,思索了片刻,觉得应当是全的,大概率是锦阳公主的那张没有挂出来,毕竟她一路看过去,公主的画像并不多,只寥寥几张,而且皆离现在比较久。 画像挂得并不算高,但也需得后退几步仰头才能看清全貌,时安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走近了,伸手揭开画布,果然在后面看到了许多细长的匣子,拉住上面的铜环抽出,里面装着的正是画轴。 每一张画像后面皆有。 时安找了找,在墙边找到一张三层的矮凳,她搬来放在画像下,垫脚踩上去,先随便抽出一张来。 虽然还有些高处的够不着,但看了几张后,也够时安找出些规律了,帝后的画像后面的匣子里并无其他人的画像,而太子画像后的匣子里则有东宫其他人的。 时安把看过的都放了回去,略想了下,决定从几位王爷的画像后面开始找起,虽说不一定能找到,毕竟最上面的一点儿,她站在矮凳上垫脚也够不着,但可以把不对的先筛出去,大不了到时候喊林镇过来帮个忙么。 不过,在她找到最后一张画像时,在最底下匣子里找到了一张泛黄的捲轴,还未取出来,时安就已经有种预感,这就是她要找的。 她用帕子小心的包着捲轴,把画从匣子中抱了出来。 虽然画卷收在匣子里,但因为长久地无人打理,还是落了不少灰,在空中扬起了薄薄的一层。 时安屏住唿吸,朝着画轴轻轻吹了吹,把上面的浮灰吹去,而后另外找了个地方,把画卷放在桌上,用帕子简单擦了一遍,解开了上面的系带。 一副春日美人图铺在了桌面上,并不似帝后画像那般正式,也不似其他人的画像突然画中的人,这张画中人的身影几乎隐没在了春光下。 繁花拥簇间,少女的身姿若隐若现,妙曼可亲,即便窥不清全部的容貌,却也能感受到,这画中人定然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时安的视线落在画像的左上角,那儿用小楷写着锦阳二字。 这就是牧迟青的生母。 「这是皇姑姑。」 声音从身后传来,下了时安一跳,幸好没有把画像拿在手上,否则这么一吓,得扯坏了。 时安不大高兴地蹙着眉回头,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十四公主?」 对方点头,笑了下:「沈三姑娘。」 时安看着十四公主,不禁有点儿意外,忍不住问道:「公主也是昨日一道来的?」 月央公主道:「我入冬之后便来了,上京的行宫和暖,不似皇城冷,住在这儿身上能松快些,所以皇兄便早早让我住过来了。」 说完掩唇咳了两声,才又接着道:「今日一早便听说车队到了,本想去皇兄那儿请安,可惜皇兄昨日劳累,不宜见客,这才随意转转,没想到与三姑娘如此有缘。」 时安倒不觉得有缘,毕竟凌霄阁也不是什么玩乐之处,仅仅存放着一些用不上的旧物,而且门口有侍卫在,虽说不拦天家人,但以十四公主的性子,应当不会进来才对。 她道:「公主来凌霄阁是有什么事么?」 月央公主慢慢摇了下头:「只是随意走一走。」 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桌旁看着画,眼里有些怀念:「这位是锦阳姑姑,宁康王的生母,听说是位绝世美人,可惜我不曾见过。」 时安道:「公主不曾见过是如何认出来的?」 方才隔着一段距离,十四公主就已经认出画上的人是谁了,不然不可能脱口而出一声皇姑姑的。 时安心里有些许懊恼,一时看得入神,没察觉有人上来,应该提前收起来的。 时安并不怎么喜欢这位十四公主,即便对方每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都十分和善温婉,但她依旧是亲近不起来。 月央公主听出了一点隐约的敌意,她表情不变,笑着道:「因为我曾在别处看过这幅画,那时便觉得画中人格外漂亮,于是问看画之人,这是谁,对方告诉我,这是我的皇姑姑。」
第110页 「所以方才一眼便认了出来。」月央公主伸手碰了碰画像的边缘,低声道:「没想到如今被收在了这儿。」 时安一愣,脱口问道:「公主在哪儿见过?」 月央公主未答,依旧看着画像,声音更低了一些:「说起来,我和这位皇姑姑还有些相像。」 月央公主声音放得很低,几乎听不大清楚,只是凌霄阁本就安静,时安站得又十分近,故听了个全。 她闻言下意识地朝十四公主看去,眉眼间是有些许的相似,倒也不多,主要是十四公主过于羸弱,面庞清瘦,及不上画中之人。 月央公主收回视线,转头问道:「你方才在问什么?」 时安收回心神,道:「公主方才说曾见过这幅画,不知是在何处见过的?」 她觉得十四公主大概不会轻易告诉她,若是想说,方才便直接说了,何必等她再问一遍,只是试试,也没什么。 月央公主:「大约几年前的事了,我记得是——」 她话未尽,突然身子一跄,整个人朝前扑去,时安正等她的话,来不及惊诧,赶紧伸手扶住对方,才没让月央公主飞出去。 只是那一掌力道有些大,时安被带得也往后退了几步。 刚站稳,手臂上扶着的人便被移了开来,牧迟青大步流星从后面走来,把人甩到林镇手里,冷声道:「送公主回去。」 时安愣愣地看着来人:「十四公主她怎么了?」 牧迟青言简意赅:「还活着。」 他朝前面走过去,视线落在一旁的桌上。 时安心下一惊,顾不上去想十四公主的事,糟了,画还没收起来。 她咬了几下唇,忐忑不安地朝牧迟青看过去,便看见对方脸上一片冷肃,丝毫不见温情,似乎想要把这仅有的一张画像立刻毁了。 她下意识伸手,一把拽住牧迟青的衣袖:「不要!」 第61章 ◎讨好◎ 时安拽了几下, 没能扯动牧迟青。 她咬了下唇瓣,看了眼牧迟青,松开手绕到另一侧, 把平铺在桌上的画轴轱辘滚了起来,系上系带后, 放回匣子里。 牧迟青看着她的动作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但是平静地有些过头了。 时安收好画, 又看了一眼, 确定匣子好好的,然后准备把外面的那张画像挂回去,她把矮凳搬过来,垫着脚用专门挂画的小棍往上勾,因为离得有些远, 试了几次没能成功。 袖口滑落下一截, 小臂在细微地打着颤,就在她准备再尝试一次的时候,手里握着的小棍被人接了过去, 牧迟青举起画像, 轻轻松松地挂回了原处。 时安浅浅地翘了翘唇角, 她不至于挂不上去,毕竟刚才找画像时, 一路上的画取了挂挂了取, 都是她自个儿完成的,她只是想让牧迟青帮她一下而已, 而且这般拙劣的把戏, 他应该也看得出来。 时安杏眼一弯, 从矮凳上跳下来, 拍了拍手问他:「大哥说你今日不在行宫,怎么突然过来了?」 牧迟青看着时安的动作,握住她的手腕,在怀间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一点点地擦干净她指腹上沾到了灰尘。 他垂着眼帘说道:「只是去了一趟祭坛,事情已经结束了。」 时安伸着手让他擦,听着牧迟青说话的语气,莫名觉得像是出去玩了一日回来乖乖汇报行踪的小朋友,当然,小反派是去忙正事了。 她绝口不提方才画像的事,动了动手指,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牧迟青轻轻捉住乱动的手,擦拭干净后才道:「安安用了玉牌。」 言下之意便是,只要用了玉牌,就等于告诉了牧迟青她的行踪,时安心道,原来还是大哥汇报的,不过就算今日她不用玉牌,牧迟青应该也知道她在哪儿,毕竟还有林镇在。 时安啊了一声,她拽了下牧迟青的袖口,边往外走边道:「我已经看完了,咱们出去吧。」 「安安。」 她手腕一紧,牧迟青握了下又很快放开了,只是唤她名字时,语气有些急促。 时安赶紧回头,问道:「怎么了?」 她是想早些离开凌霄阁这个地方,毕竟方才牧迟青的表情不太对,虽然现在被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能从他的动作间窥探出一二来。 若是放在平时,牧迟青大抵不会立刻放开手。 时安扁了下唇,放软声音道:「我在这儿待了好一会儿了,心口有点儿闷闷的,我们先出去吧,好不好?」 果然,牧迟青动了下,没有再留下来,带着她直接从三层外的迴廊跃了出去。 时安一声惊唿闷在喉咙里,拽着牧迟青的衣襟体会了一把心跳加速,根本来不及闭眼就已经站稳到了平地上。 她两手扒了扒牧迟青的手臂,有点站不稳。 刚缓了半口气,就又被抱了起来,这回直接回了殿内,她只是脚沾了下地,就从凌霄阁的三楼到了牧迟青的住所。 果然,不正常。 时安握着牧迟青刚刚递来的温茶,庆幸自己还能理智地思考,虽然不用自己走路,但小反派一声招唿都不打,就这么带着她飞来飞去,还是过于刺激了。 她不知道牧迟青怎么了,但总觉得对方一连串的动作里带着点儿讨好的意味在其中。 时安看了眼站在她身侧的人,试探性地蹙了下眉。
第111页 下一息,对方便注意到了,躬身问道:「怎么了?」 时安按了按心口的位置,盯着对方的眼睛道:「这里有些难受,大概是方才回来得太快,吓到了。」 她说完,便见牧迟青愣了下,而后眼里出现了无措的神色,只是被飞快地掩盖了下去,冲着殿下道:「传太医!」 时安没拦着他,她小口小口抿着茶,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牧迟青想要讨好她,就像是要掩盖起什么事情。 太医被宁康王急召而来,小心诊脉,最后没检查出什么来,只开了一剂安神补气的方子。 待太医离开后,牧迟青看着药方有些犹豫地问:「安安要喝药吗?」 若是放在平日,牧迟青绝不对问她这个问题,无论如何都会哄着她喝完的,时安小脸皱了下,说道:「太苦了,不想喝。」 牧迟青道:「那便不喝了。」 时安握着杯子的手指不由紧了紧,实在太反常了,她现在就算想要龙肝凤髓,小反派大概都会真的去想一想办法。 联想到之前十四公主要跟她说的话,时安心头动了动,牧迟青不想让她知道有关锦阳公主的事,或许并不是生气她越矩,而是在遮掩。 她心里隐隐有了点儿猜测,但只是一点点,想要知道锦阳公主的旧事,要么等牧迟青告诉她,要么从知情人那儿问出来。 她还是希望牧迟青能亲口告诉她的,那样就意味着心结解开,她任务完成了。 只是眼下应该是不可能的。 时安垂眸思索了下,突然问道:「十四公主那儿……我能去看一看她吗?」 她刚问完,就见牧迟青神色一变,瞬间绷紧了身子,几乎摆出一种如临大敌的架势,他死死盯着时安:「她之前同你说了什么?」 时安十分淡定地摇了摇头:「只是打了招唿,你便来了。」 牧迟青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道:「我送你去。」 时安在牧迟青转身后轻轻松了口气,她怕不再不找机会告诉他十四公主什么也没来得及说,牧迟青会自己脑补得越来越离谱,明明就十分在意,偏偏不问。 也不是,在凌霄阁那会儿,牧迟青大概是想问的,但是她理解错了,打断了他的话。 到十四公主那儿时,太医皆在,看情况大抵是刚刚诊完,公主身边的人看到宁康王,各个皆是如临大敌,心底即便有怒意却也不敢表现在明面上。 牧迟青一概无视:「如何?」 太医挑着话回道:「殿下,公主体虚,只是晕过去了。」 时安近前瞧了一眼,十四公主闭眼躺在床榻上,脸上比之前更苍白了些,几乎没有半点血色,不过她也未见到有什么外伤。 从十四公主这儿出来,时安特意朝牧迟青看了一眼,对方神色如常,依旧是人前的样子,冷肃中自带威仪。 大约是因为她没有说话,往回走的路上,牧迟青道:「觉得很可怕?」 时安闻言摇了摇头,牧迟青不知信了没有,但应当是没有信,他道:「十四公主并非什么良善之辈,月央宫每个月都有抬出去的人,那些人被扔出宫时皆已是废人。」 这些腌臜之事,他本不想说来给安安听,污了安安的耳朵,但是安安心善又格外心软,他担心安安被十四公主的外表骗了去。 牧迟青道:「安安,在这宫里,不要轻信任何人。」 时安抬头看他:「你也不能信吗?」 牧迟青沉默了片刻,他本想说可信的,但视线落在安安的手腕上,涌到口边的话又收了回去,他确实也不值得信任。 时安倒是没有联想到银环上,毕竟这几个小玩意儿对她没什么用,她见牧迟青沉默不言,下意识便想到了十四公主今日没有说完的事。 时安:「你……」 她蹦出一个字,又把后面的话飞快地咽了下去,现在还不是时候,问了也只会得到一个不完全的回答,而且对方过于小心的样子,她实在有点儿不忍心去问。 牧迟青:「怎么了?」 时安摇了下头,拽了拽对方的袖口道:「快点走吧,我有些饿了。」 第二日清晨,一早烟翠便告诉她十四公主醒了的事。 烟翠把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听说是昨天和宁康王起了冲突,情绪起伏太大这才晕过去的,一直到今早才醒。」 时安喝完碗里的芙蓉羹,放下汤匙,这才问道:「已经醒了吗?」 她原以为起码要昏睡上几日的,她不觉得是牧迟青留了手,应当是对方当时在担心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心神不定,所以才随意甩了一掌出去。 烟翠听出了弦外之音,一脸惊诧:「姑娘当时也在场?」 时安点头:「嗯,我也在。」 烟翠昨儿没听自家姑娘提起,所以并不知道昨日的事,于是问道:「那姑娘要不要过去探望一番?」 时安没准备过去:「不用,已经去过了。」 她虽没有求证过月央宫里宫人的事,但知道牧迟青说的多半是真的,而且关于锦阳公主的旧事,她也并不想从十四公主口中听到。 时安想了想,交代道:「若是十四公主那里来人,说公主要见我,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人。」 烟翠点头应下,问道:「那用不用请太医来装一装样子?」
第112页 时安本想拒绝的,十四公主该知道她的意思,但转念想到,她不止是时安,还是相府的三姑娘,场面上还是要做一做,就当请个平安脉吧。 不过十四公主并没有派人过来,大约是知道她不会过去。 后来一直到祭祀大典,时安也未见到十四公主出现,这才知道当日她和牧迟青去时,对方便下了令,公主留于殿内养病,陪同人员皆不得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因为打定主意有关锦阳公主的事之前直接问牧迟青,所以时安时间就空了出来,连带着林镇也用不上了,只是对方没回牧迟青那儿,说是在行宫期间一直跟着她。 时安确定自己不用付俸禄后,就随便他了,毕竟要养一个武功极高的保镖还是有点贵的。 过午小歇之后,她本打算去找沈时敏,适才梳妆穿戴完毕,就听说有人来。 时安转身问道:「是谁?」 烟翠道:「萧世子。」 第62章 ◎安安全部的爱◎ 时安朝着对面的人笑了笑:「萧大哥喝茶。」 她自己也倒了一杯, 萧凌桓在,她也不好再去沈时敏那儿,总不好把客人单独留在屋里吧, 只是对方一声不吭地喝着茶,样子实在有点儿奇怪。 时安等了等, 在茶盏里的茶下去一半时,终于忍不住问道:「萧大哥怎么来了?」 萧凌桓闻言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放下杯子道:「听说你病了, 来看看你。」 只是面前的少女脸庞红润,一点也不像是在病中,而且身上的衣服明显是准备外出,他再迟钝,也该知道她没有生病, 是他听说了后一点儿也没有想就急急过来了。 时安呀了一声, 有点儿尴尬,她挠挠头道:「我其实并没有生病。」 上午才说的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 未免也太快了, 难怪萧大哥方才沉默不语呢, 一定是看出来她好好的了。 时安脸红了下,不过还是开开心心地道:「多谢萧大哥来看我。」 她起身往萧凌桓的茶盏里添了些热茶, 调皮地眨了眨眼道:「只是麻烦萧大哥白跑一趟了。」 热水注入杯盏, 白雾裊裊升起。 萧凌桓的视线落在时安握着茶壶的手上,衣袖下隐约可见一只精巧的银环, 衬托得一双皓腕洁白莹润。 他匆匆过来, 并不是只想看一看她是否安好, 不过是得知她生病的消息, 他才有藉口过来罢了。 那日,来上京的途中,安安被宁康王叫走,之后便再没有回到相府的马车上,他到行宫后第一件事便是打听她的行踪,然后才得知她早几个时辰便到了。 萧凌桓心下不安,却不知如何安抚,安安是挚友的妹妹,他亦当她妹妹,但只是从前。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新奇陌生又莫名畏惧,但畏惧不是大丈夫所谓,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想问一问。 萧凌桓把茶盏放到一旁,他看向时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道:「安安。」 这一声安安唤得过于亲昵,两个字从舌尖滚过,就这么落了下来。 时安浑然不觉,她对于安安两个字接受良好,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意的,因为也没注意到其中的含义,只当萧凌桓有事叫她,点头应道:「嗯,萧大哥,怎么了?」 萧凌桓缩紧的心口松了下,他沉吟道:「我方才进来时在外面看见了林镇。」 时安嗯了一声:「怎么了?」 她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疑问,仿佛是真的不明白怎么了,萧凌桓莫名噎了一下,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上来:「林镇是宁康王的近卫。」 时安又嗯了一声,她和萧凌桓对视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没忍住笑了起来,道:「萧大哥只当这几日林镇是我的近卫好了。」 她是想解释来着,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且萧大哥到底是外人,有些事不便说。 萧凌桓望向时安,只觉舌尖泛着一丝苦意,他确实是没有立场接着往下问,但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几乎自虐似地问道:「那安安觉得宁康王如何?」 牧迟青如何,她自己似乎也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时安想到以前在文渊时候的事,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牧迟青时的样子,脸上不由带上了几分笑意,「他很好,于我而言,很好。」 当然,二十三那晚的事不行,得另算,但除却非要留下她这点,在其他的事上,牧迟青确实对她很好。 时安表情几变,但皆是带着笑的,落在萧凌桓眼中,无比突兀。 他看着时安脸上的笑意,压下心口从未说出的意思,任由酸涩苦闷之意爬满胸腔,面上神色依旧如常。 萧凌桓起身,告辞:「那便不叨扰三姑娘了。」 时安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不免有些疑惑,萧大哥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感觉毛毛躁躁的,还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她本来还打算让人去送一送,不妨萧大哥走得十分快,一下就不见了身影。 烟翠从殿外进来,问道:「姑娘等会儿还要去四姑娘那儿么?」 时安随口应了声,她朝萧凌桓离开的方向看了看,问烟翠:「萧大哥离开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烟翠摇头:「萧世子还同奴婢笑着打了声招唿呢。」 时安收回视线,那大概是她多虑了吧。
第113页 下人进来收了茶,才撤出去,就撞上了大步流星往里走的沈时寒,连忙行礼:「大公子安!」 沈时寒一摆手,跨进门槛,一眼就看到了妹妹身上换好的衣服,不由愣了下:「安安这是要出去?」 他朝身后看了看,疑惑道:「萧凌桓方才难道不是从你这儿出去的?」 时安点头应了声是,解释道:「我原准备去敏敏那儿坐一坐的,萧大哥正好过来。」 她问:「大哥,你来我这儿做什么,今日不忙么?」 沈时寒也不用妹妹招唿,大刀金马地往椅子上一坐,正好是方才萧凌桓坐的位置,他把长刀搁在桌上,发出一声哐嘡的响声:「来看看你。」 时安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她大哥下一句迫不及待地问道:「玉牌还回去了没有?」 时安:「……」 她就知道! 她鼓着脸坐到了另一边,气鼓鼓地道:「没有!」 沈时寒不由睁大眼睛,瞪视她:「不是说好昨日还回去的么?」 时安一抬下巴,哼了一声,反驳道:「那是哥哥自说自话,我又没有答应哥哥。」 沈时寒只觉自己受到了挑衅,要是皇城军的人敢这般同他说话,他早一脚踹上去了,但是说话的人是妹妹,平日便是捨不得碰一下的,更不要说踹了。 他宛自顺了顺气,在心里念了几遍这是妹妹这是妹妹,然后颇为心平气和地问道:「为什么不还?」 时安抿了下唇,不情不愿地回道:「忘了。」 她是真的忘了,因为已经决定直接问牧迟青了,就用不上玉牌了,何况还有林镇在。 她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摸到一块硬物,玉牌还在里面好好的待着。 沈时寒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当然他不信也没办法,只得耳提面命地叮嘱了几遍,又把烟翠给叫了过来,让她也记着提醒姑娘。 说完玉牌的事,沈时寒才想起来问:「对了,之前萧凌桓来做什么?」 对方急匆匆地,丝毫不见往日的淡定从容,他急着过来找妹妹,就没有问,现在仍是越想越奇怪。 时安噘着嘴道:「萧大哥听说我病来,来看看我,不像你,哼!」 沈时寒急了:「我也是来看你的。」 时安:「你动机不纯!」 这么一打岔,沈时寒也就没继续纠结好友的事,心道,或许是遇上了什么急事要办,这才着急走了的。 他看了眼妹妹,容光焕发的样子,称病大约是藉口,也没追问,在妹妹这儿又略坐了会,喝了半盏茶便起身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又叮嘱一遍:「今天一定要把玉牌还回去,听见没有?」 时安点头:「知道啦,我肯定记得,你放心吧。」 等沈时寒走出一半,才后知后觉想起妹妹那几句话不就是跟昨日应付他的一模一样么,真是! 他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拇指抵着刀柄轻轻摩挲了下,心里逐渐有了个主意,而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时安吹了吹手里的小茶杯,不觉嘆了口气,大哥风风火火来一趟,就为了提醒她还个玉牌,真就是闲得慌,看来还是不忙。 她杯口还未递到唇边,就听殿外传来一道声音,「安安在嘆什么气?」 她一抬头,便看见牧迟青从殿外进来。 时安:「……」 今天怎么赶趟儿来,她这一身衣服算是白换了。 时安默了默,接着刚才的动作,把一口茶喝完才起身,意思意思迎了两步,问道:「你怎么来了?」 牧迟青脚步微微滞了下,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殿内走,他道:「听说你病了,来看看。」 时安:「……」 萧大哥和她那便宜哥哥不知道真假就罢了,牧迟青是知道她好好的,怎么也跟着来凑热闹,而且就不能换个理由么。 她干脆提起一点裙边原地转了个圈,道:「好着呢。」 腰间的荷包顺势飞起了一点来,时安停下后第一时间解开袋子,从里面拿出那块玉佩递到了刚刚走进来的人跟前。 「唔,还给你。」趁她现在还记得,赶紧还了,省得大哥明日继续来唠叨。 牧迟青脸色一变,蓦然没了表情,他看着玉牌愣了几息,没有接,抬眸问道:「安安这是何意?」 是不是萧凌桓跟安安说了什么,所以安安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的东西还回去,安安要和别人在一起了么? 他脑中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在这一瞬间便对萧凌桓起了杀心。 如果安安爱上其他人,为了其他人留在大盛,那他在安安心里还能占据多少地位,牧迟青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他不单单想要安安留下来。 他想要的是安安的爱,是安安全部的爱。 牧迟青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心中忐忑难安,若是安安知道他在想什么,会不会再也不愿理他了。 此刻的玉牌就像是安安要同他断绝关系的象徵一般,牧迟青咬着牙根退后了半步,浑身上下充满了抗拒。 时安有些懵的看着他:「我只是用不到了。」 她说完,举着玉牌的手都酸了,于是直接拉过牧迟青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玉牌塞进了他的手里。 第63章 ◎小太子◎ 「我只是用不到了。」
第114页 牧迟青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玉牌, 用不到了所以就还给他了么,他对安安来说会不会也有哪一天用不到了,然后也被这样丢还回去。 他克制不住去想这样的画面, 蓦然篡紧了手,心口滞涩, 玉牌硌着掌心生疼,光想像便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他心底腾起恐慌, 惶然下顾不上其他, 一把抱住了时安,弯着腰把头埋在她的肩上,抓着她的手在微微颤着,「安安,别不要我。」 时安瞪着一双杏眼, 一脸莫名, 怎么今日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 她什么时候说不要他了?不对,什么叫不要他? 时安很想把牧迟青扯起来问一问,然而稍微动, 对方连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她只得伸手拍了拍牧迟青的背。 缓了有一会儿, 牧迟青才直起身来。 他抿着唇,也知道自己刚才失态, 却固执地想要等一个答案, 因此一瞬不瞬地盯着时安,心思昭然若揭。 幸而殿内的僕人都退了出去, 才没有看见他刚才的样子, 否则大约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是否看到了幻觉。 时安只觉小反派状态不对, 却也不知由何而起,只好顺着他的话应了两句:「嗯,不会不要你。」 牧迟青因为她的一句话便平缓了唿吸,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 这会儿,时安才问道:「怎么了,祭祀大典准备的不顺利么?」 她猜测,觉得是朝政上的事惹了小反派心烦,所以才想起到自己这儿求个安慰,再不然便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惹到了他。 牧迟青胡乱点了下头,他不能让安安知道他的想法,安安留下来尚且不愿,若是知道他贪心妄想,便更不喜他了。 他退了半步,视线飞快从她身上掠过,随口找了个由头岔开:「安安是要出去吗?」 他希望安安没有看出来,但果真没有后,却还是忍不住失望,但很快,这点儿失望就消失了,因为他听安安道:「嗯,是要去见你的。」 时安原本准备如实说的,但是话到了嘴边换了个个,决定顺着毛捋一捋,免得对方又开始反常。 她杏眼一弯,沖牧迟青笑了下:「不过你过来,就省得我再去一趟了。」 牧迟青头晕眼花,只觉得被软锤瞧了下脑袋,方才的惶恐瞬间消失得无隐无踪了,安安惦记着他就很好,他可以等上一等,慢慢让安安知晓他的心意。 另一边,萧夫人处。 沈时寒急急灌了半杯凉茶,思忖着如何说才不会讨打。 萧夫人接过侍女递来的羽扇,给他象徵似得扇了两下风道:「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沈时寒摸了把鼻尖,到底有点儿心虚,他道:「母亲,等从上京回去,您多带妹妹出去走一走,见一见人,如何?」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妹妹交给宁康王,得赶在妹妹开窍前把这事给掐死,否则以宁康王的心机,妹妹早晚要扛不住。 萧夫人看着自己大儿子,不觉好笑,一扇子打在他脑袋上,打趣道:「安安是不是烦你了,这么想把妹妹往外赶?」 她如何听不出大儿子话里的意思,吃惊倒没吃惊,毕竟寒儿平日在外是一个样,在家又是另一个样,她一早便习惯了。 「说吧,是不是同安安闹别扭了?」 羽毛扇打在脑袋上也就是挠痒痒,不过姿态还是要做全的。 沈时寒赶忙讨饶,「别,别打了,我错了!」 萧夫人收回扇子,这才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沈时寒殷切地给母亲倒了杯茶,道:「我这不是怕妹妹在家中待得无趣么,出门见客有您看顾,自然最是妥善的。」 他绝口不提自己的真实意图,叫母亲知道了怕不是又要挨训。 然而母子连心,萧夫人自然也不会叫他两句话就诓去,只是因为大儿子说得不错,故也没有非要刨根问底。 再者,安安确实到了年岁,虽然刚从道观回来,她捨不得安安出门,但有些事还需早做打算才好,况且若是安安不愿,她也不会强逼。 萧夫人心下想了一想,但还是给了沈时寒一个脑瓜崩:「少操些闲心。」 沈时寒一喜,知道母亲这是听进去了,于是主动扯起了旁的事来,他对着家里人向来嘴甜,好话一箩筐,不要钱似地往外倒,不出一刻钟,就把萧夫人哄得心花怒放。 萧夫人把茶盏接过来放到一边,往外撵人:「行了,忙你的去吧。」 于是沈时寒美滋滋地走了。 在上京行宫的十几天,时安几乎每日都能见到牧迟青,皇上都未必能见得这么勤。 她浅浅地试探过两回有关锦阳公主的事,不过都被牧迟青不着痕迹地岔开了,抗拒之态十分明显,她便没再继续下去。 祭祀大典那日,时安见到了小太子,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站在皇后身侧。 小太子白白净净地一张脸,既想偎依在娘亲身边,又要拿出太子的气势,实在有些为难,所以他板着脸贴近皇后站着,乖巧到不行,时安不由多看了几眼,心道,牧迟青倒是没有将小太子养废。 而后她便注意到了皇后,对方顶着一张母仪天下的脸,雍容华贵,叫人一眼看去便觉得是皇后,她与皇上并肩而立,面容肃整,整个祭祀大典,从头至尾,帝后都未交谈过半句,生疏得好不遮掩,便连时安都能看出来。
第115页 帝后不和? 在祭祀大典结束后,时安瞧出了一点端倪,皇后并着太子同牧迟青站着说了几句话,之间气氛虽然说不上很融洽,却也没有争锋相对之意。 难怪,帝后之间看起来过于疏离。 高佑恆大概还要防着自己的皇后,免得皇后那日选了去父留子,不过应该不会,牧迟青不会允许的,若是皇上驾崩,朝中势必又会动盪,眼下是最平衡的,而且太子尚且年幼,还没有成大事之能,皇后虽有母家扶持,却也比不过牧迟青的势力与手腕。 祭祀大典结束,众人还要在行宫留一晚,等第二日启程回皇城。 当晚,用过晚膳,牧迟青过来。 时安熟稔得给他倒了一杯果茶,她喝什么对方也跟着喝什么,谁叫对方总爱往她这里来的。 牧迟青倒是半点也不介意,安安不刻意迁就他,让他有一种自己比旁人特殊的感觉,安安把他当做亲近之人才会这样。 他喝了半口,嘴里充斥着清浅的甜味,咽下后,舌尖还残留着几丝甘甜,于是又低头喝了一口。 时安被他看了几眼,抬了抬眉梢,问道:「怎么了?」 牧迟青指尖在茶托的边缘轻轻摩挲了下,先是摇了摇头,过了片刻才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安安今日看了太子许多眼。」 他的位置就在旁边,轻易便能感受到安安的视线,起先还以为安安在看他,心里不甚欢喜,之后才发现原来安安看的人是太子。 一个未开智的顽童,不知有什么好看的地方。 他盯着太子看了几眼,只觉怯懦无能,实在瞧不上,可安安几次三番的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他实在是很难不去在意。 时安自己倒是不觉得,她听牧迟青问了后,不由回想了下白日里祭祀的过程,确实是多看了几眼,但那也不全是在看小太子啊。 她强调道:「我是在看皇后和太子。」 牧迟青自动过滤了皇后两个字,所以安安的话落在他耳中便是直接贊同了他说的。 他不由想起在文渊时的事,在成衣阁的二楼,安安给过一个小胖子糖球,她对半大的孩子皆十分亲善。 牧迟青放在茶盏,舌尖上的那丝甘甜似乎也已经消失了,他转动了下手腕上的菩提子,问道:「安安很喜欢太子?」 时安唔了一声,她只是看一看,哪里就要分出喜欢与不喜欢了。 但是牧迟青非要问,她一时起了点坏心,顺着对方的意思点头道:「嗯,因为太子殿下很是可爱。」 她想了想,认真比划了下,说道:「软软的一个小人儿,偏偏要装出一副严肃规矩的样子来,是不是特别好玩?」 牧迟青不觉得,一点也不觉得。 他只觉得小太子蠢钝呆滞,原先还有听话这么一个优点,现在连这个仅剩的优点也没了,愈发不顺眼起来。 可惜小太子白白受了场无妄之灾,好在他眼下并不在跟前,否则一定要被摄政王的眼神吓哭。 时安瞥了一眼牧迟青手背上的青筋,她觉得再不把话圆回来,对方大概就要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她清咳了一声,在牧迟青看过来后,弯了弯杏眼,说道:「我第一次在文渊的小院里见你时,你同太子殿下一个样子,明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装模作样地装作是大人。」 牧迟青表情一滞,他下意识垂了垂眼睫,那时候他虽然心智受到影响,却也有每一世的记忆,并不能算真的孩童。 他看向时安,就听她继续道:「因为觉得太子像你,所以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时安笑意盈盈,揶揄道:「这你也要吃醋么?」 小反派生母离世早,自己正好在对方最悽苦无助的时候出现,大概是承担了一部分锦阳公主的角色。 时安撑着下巴,看着牧迟青,心道,居然吃一个小朋友的醋,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但不得不说,她心情有些好。 只是可惜她没能更早一些来这个小世界,否则应该能见到跟小太子一般年纪的牧迟青,大抵也是这般可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4 23:15:08~2023-05-15 23:2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真心◎ 从上京回来, 天气愈发冷冽起来。 小年夜落了场大雪,整个都城都覆上了一层银妆。 不过年关再忙,冬日再冷, 也没有沈时踪什么事,他学堂的课业结束, 正得空,大把的精神没处使, 拽着家中姐姐妹妹去看他打冰球。 时安也在邀请之列, 每日都过得十分充实,用完热茶出门,裹着一身寒气回来,颇有种乐不思蜀的架势,她倒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不过年关将近, 不仅各府中事宜繁多,前朝亦是政务堆叠,所以就没有去打扰牧迟青。 空旷的冰面上, 两队人穿着厚厚的衣裳, 脚上踩着冰刀在冰面上滑行, 追逐着同一颗球,交错穿行, 好不热闹。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落雪, 小片的雪花飘在肩头,冰面上的比赛正到了最热烈的时候, 无人在意这一丝凉意。 时安轻轻甩了下头, 抖落掉落在身上的雪花, 视线仍黏在冰原上, 烟翠已经去取油纸伞了,过会儿便回来。
第116页 正想着,头顶一暗,一道伞撑住。 时安诧异回头,说道:「翠娘动作好快——」 话音消失在舌尖,站在她身侧撑伞的并不是去而復返的翠娘,而是牧迟青,只见对方朝她肩上伸手,动作极轻地拍落其上的雪花。 时安忍不住瞪大眼睛,她压着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牧迟青拍完雪花,便规矩地收回了动作,和她并肩站着,看着前方的冰原说道:「只许安安来看冰球,我便不可以么?」 自然可以,只是这冰球是沈时踪他们私下约的,前来观战的也皆是各家的兄弟姊妹。 牧迟青撑着伞,目视前方,低声说道:「最近政务繁重,今日偶然得空,出来散一散心。」 时安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还是忍不住心软了片刻,她动了动唇瓣,小声叮嘱:「要劳逸结合才是。」 牧迟青煞有介事地一点头,道:「安安说得是,所以我便来了。」 一柄伞下,两人站得很近,在寒冷的冰原上,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唿出的气息,时安的耳尖动了动,听见了一声低笑。 她侧脸去看,便看见牧迟青稍稍扬起的一点唇边,俨然心情很好。 有雪花落在他另一边的箭头,伞面虽然大,却并没有把他的身形完全遮进去,时安看着那几片雪花,突然问道:「你玩过吗?」 牧迟青一愣,身形顿住。 他轮迴过不知几世,几乎所有的事情皆精通熟悉,但是和一帮人聚在一起打冰球这件事,偏偏是他从未尝试过的。 他睫毛颤了下,下意识地想要迴避这个问题,就听时安道:「不许撒谎。」 少女紧盯着他,不允许他有丝毫逃避。 牧迟青薄唇抿动,半晌摇头道:「没有。」 他依旧看着前方,却不似方才那般悠然,只是不想看到安安失望的眼神。 时安哪里知道他心里那些想法,一手蜷起,敲了下手心,点头道:「那我教你吧!」 虽然牧迟青来时并没有声张,站在她身侧也没有做多余的动作,连说话声都压着,但对方只是站着,便让人忽视不得。 冰原上的两支队伍里已经有人频频往这边看了,时安不想破坏掉这么一场精彩的比赛,索性寻个由头把牧迟青带走,而且教对方在冰面上行走,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赶在冰原上两支队伍彻底乱起来前,她把牧迟青拽走了,对方虽然没有应声表示同意,却也没有抗拒,否则她这点儿力气如何拽动的了对方。 时安会一些,而且古代用的冰鞋与后世并不一样。 由于师父技能掌握得不到位,教学一度进行地磕磕绊绊,所幸唯一的学生意不在此,毫不介意浪费时间,任由时安拉着他一点点的往前挪。 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沾在发间,像是白了的青丝。 牧迟青心头一动,他一错不错地看向时安,认真描摹着少女此刻脸上的神色,想要长久地记在心上。 他到不了白头便会再次进入轮迴,安安是神仙自然更不会衰老,此一刻,也算是他与安安同淋风雪共白头了。 他一时分心,动作便没有跟上,时安从后面过来,没能停住,几乎是以一种投怀送抱地动作扑到了他的身上。 若是在平地,牧迟青不至于一撞便倒,哪怕已经倒下了,便是没有沾地,他也能反手一掌撑起自己。 然后现在在冰原上,他脚下穿着冰鞋,纵使站起来亦是要摔倒了,索性直接倒下去便是了。 牧迟青裹住时安,仰面朝后摔去,冬日衣服厚实,两人并没有受伤。 时安更是摔在了牧迟青身上,只感受到了一点儿震动。 身下的人安稳地当着垫子,似乎并不想立刻起身,他抬手碰了碰时安的眼睫,刮掉了挂在睫毛上的小水滴。 时安扑腾了几下,没能站起来,她遂朝远处招了招手,林镇就站在那儿,肯定看到了她和牧迟青摔倒,竟然丝毫不动,就这么看着。 她气结,只好自己努力撑着手臂,挣扎了几次才让自己顺利起身,也仅仅是坐在了冰原上。 最后还是牧迟青不想做垫子了,起身后把她一併拉了起来。 时安没想到教到最后,自己站起来还要靠这个好似一点儿也未学会的学生,她不高兴地鼓着脸,甩手不干了。 她道:「雪下大了,我得回府去。」 牧迟青点头,在她走前仔细叮嘱道:「安安回去记得用些姜茶。」 安安虽不是肉体凡胎,但被他困于世间,用了五谷杂粮,同样会沾染上病症,早日防范,而后杜绝。 时安不理他,走了。 烟翠急急行了一礼:「多谢殿下关心,我们姑娘每日出门回来后都会喝的。」 小年之后,时安就没怎么再出门,在府上陪着萧夫人和老祖宗做事,她只是跟着学一学,好让母亲放心。 待在府上的日子并不无趣,仿佛一眨眼便到了除夕宫宴那日。 三十除夕夜,朝中六品以上官员及家眷进宫参加宫宴,宫中设了内外堂,其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可在内堂,天子与民同乐。 进宫穿的衣服与平日穿的并不一样,要繁复琐碎上许多,光是髮髻便要几人通力合作才能梳好,玲琅环佩好不热闹。 时安不是第一次进宫,却依旧十分陌生,皇宫内建筑复杂,她连主要的几条路都还没记清呢,更何谈去各个宫殿的小道。
第117页 不过也无需她认路,自有宫娥领着,把人一一带到座位上。 此刻堂内外的大小官员皆在三三两两地交流,帝后还未出现,牧迟青亦是未曾到,但其他的皇室宗亲已经到齐了。 时安甚至看到了月央公主,对方捏着张帕子,是不是掩面磕上几声,因为声音太小,所以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月央公主察觉到了时安的视线,放下帕子笑了一笑,毫无芥蒂,好似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时安点头回应了下,便错开了视线。 时安看了一圈,便收回了心神,她端坐在位置上,心里想的却是锦阳公主的事,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问,动作似乎有些慢了。 不能继续往下拖了,等过完年,一定要再试一试。 时安想了一通,刚打定主意,堂外传来黄门高喊通传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两次说完,紧跟着又是一声:「宁康王殿下到!」 她随着堂内其他人行礼,起身时悄悄朝前看去,便看到了穿着朝服的牧迟青,苍劲清隽,丰神俊朗,又是另一番的好看。 她实在很喜欢牧迟青的脸,无论多少次,都会被惊艷到。 旁边沈时敏拽了下她的袖口,小声提醒道:「三姐姐,你走神了。」 时安这才发现众人都坐下了,赶忙收敛了心神,也跟着一道坐回了位置上。 宫宴的气氛算不上严肃,除去开头的一段,之后便如正常的筵席一般,觥筹交错间丝竹奏乐之声不绝于耳。 时安今日并未饮酒,只用了点儿甜汤。 宫宴过半时,沈时敏出去更衣,一个人有些担心,便叫了她一道,时安便同她一道出去。 明日便是新年了,宫内各处都换上了新的宫灯。 时安在外间等沈时敏,才刚一会儿,便听到有人唤她:「三姑娘。」 时安回头,看到月央公主时,丝毫不觉意外,毕竟从行宫回来之后,月央公主给她递过几次帖子,召她进宫,都被时安拒绝了,而那日在凌霄阁,月央公主话未尽就被匆匆赶来的牧迟青打断,定然是不忿的。 时安转身便要离开,被月央公主叫住道:「三姑娘不等一等妹妹么?」 月央公主看着脸色微变的人,笑了一笑,说道:「我并非不讲道理的人,三姑娘只听我说一句便好,毕竟那日的话未说完就被旁人打断了。」 时安蹙眉,但总归停住了脚步,她问道:「公主就不担心事后被宁康王知道?」 月央公主道:「知道又如何,左不过再病一场。」 她眉眼清秀,此刻却隐约能窥见其里的癫狂,像是颗上了蜡的苹果,外面看着依旧完好,殊不知中间早已蛀空了。 「为着三姑娘问的问题,我之后又细细想了一番,是没有记错的。」月央公主不顾时安是不是愿意听,直接道:「我是在父皇的寝殿中看到皇姑姑的那副画像的。」 她声音里充满了恶意:「父皇爱护极了,也伤心极了,皇姑姑突然故去,父皇的样子像是痛失了一位爱妃。」 她走进一步:「父皇待皇姑姑真是一片真心。」 第65章 ◎凤冠霞帔◎ 月央公主抬着唇角, 掩盖不住心中的恶意,她看向时安,等着对方露出嫌弃厌恶的表情来。 对, 就是这样的神色,噁心又荒唐。 她想到牧迟青待会儿会看到这样的时安, 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只是没了往日里伪装的柔善, 笑声在夜色中听起来格外可怖。 她尤嫌说得不够多, 还想要继续,被时安出声打断:「公主若是说完了,便请回吧。」 月央公主笑容一滞,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时安,尖声问道:「你不信我?」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从快意变成了急躁, 神经质地咬起了手指,她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勐然冲到时安跟前, 瞪着眼睛问道:「是不是牧迟青跟你说了什么, 所以你才不信我?」 她企图拽住时安的衣服让对方听她的话, 一面拽一面快速重复道:「我说的全是真话,若是不信, 你大可去问宫中的老人!」 可惜她只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身边的嬷嬷有被她支走做别的事了,即便此刻有四只手, 也伤不到时安。 恰好沈时敏从屋内出来, 便走便道:「三姐姐, 方才什么声音, 怪可怕的。」 她说完才看见不止三姐姐在这儿,还是月央公主,刚准备行礼,就被月央公主死死瞪了一眼,吓得哆嗦了一下。 时安招手让敏敏过来,冷冷淡淡地道:「公主身体不适,还是多休息为好。」 月央公主身体发抖,她气急败坏地道:「想不到三姑娘居然会同宁康王蛇鼠一窝,本宫就瞧着你的下场,必定不得善终。」 时安声音清冷:「不劳公主费心。」 她唇角下压,难得动怒,留下这句话后便不再管月央公主说什么,带着沈时敏直接转身离开。 两人走出好一段,沈时敏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姐姐,月央公主这是怎么了?」 她心有余悸,被月央公主突然变脸吓得不清,拍着胸口说道:「我还没见过月央公主那个模样,像是要把人吞了一样。」 时安点头,叮嘱妹妹:「以后你避着她些。」 沈时敏啊了一声,飞快地点了点脑袋:「知道了,以后宫里再来帖子,我託病不去就好了。」
第118页 难怪前段时间,月央公主来的帖子三姐姐都没有接,当时沈时踪还美滋滋地同她说什么三姐姐是为了看他的冰球比赛,才推了公主的帖子的,哼,自作多情! 沈时敏回想了方才月央公主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想到平日里温和娇弱的人,居然也会有这一面,实在是想不到。 还有那可怖的笑声,让沈时敏不由想起一些不好的传闻来,她哆哆嗦嗦地问:「月央公主不会是什么精怪变的吧?」 时安没想到妹妹脑迴路如此清奇,无奈一笑:「若是精怪,咱们两方才就遭遇不测了,哪能这么轻易脱身。」 沈时敏想了下,点头道:「也是哦。」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在快要到宫宴大堂时,遇上了牧迟青。 沈时敏见怪不怪,她又不是第一次见宁康王故意找藉口来见姐姐了,眨了眨眼,飞快地道:「三姐姐,我先进去啦。」 说完,一转身,就先从小道上熘了,时安都来不及阻止,就看不见妹妹人影了。 沈时敏在心里哼哼了两声,唇角抬起,脸上的笑意扩大,三姐姐也没有拒绝不让宁康王靠近,说明也是有意的嘛。 正想着,耳边突然出现嘚的一声,沈时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讨人厌地吓了她一跳,还不好好说话:「在想什么,笑得这样难看?」 沈时敏抬手就给了他一拳头:「你才难看!」 君子不与小人计较,沈时踪忍下了这口气,他左右张望了下,皱眉问道:「三姐姐呢,你们没有一起回来?」 大哥应付同僚,一时脱不开身,让他来关照一下家中的姊姊妹妹,他被大哥委以重任,因此十分认真负责。 沈时敏自然不会说去见宁康王,因此含煳道:「三姐姐有事去了。」 沈时踪不依不饶,追问:「什么事?」 沈时敏挑眉瞪眼:「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姑娘家的事少管。」 沈时踪露出了狐疑的眼神,他虽然不至于怀疑沈时敏,但是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不对劲,因此搬出了沈时寒的名头:「大哥让我来问的,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找。」 沈时敏一把拽住他,眼珠转了转,当机立断:「我陪你去!」 也不知道三姐姐和宁康王还在不在原处,她既想跟上去看看,又担心沈时踪回去打小报告,至于为什么是回去以后,她觉得沈时踪还不敢当着宁康王的面冲出去对峙。 沈时敏纠结又矛盾,还没出发呢,就已经把沈时踪的袖子揉成了一团。 沈时踪一把扯了回来,催道:「快点儿。」 那厢,时安在看到牧迟青的瞬间,脑中便不受控制地记起月央公主的话来。 她眨了几下眼,撇过头叫了两声妹妹的名字,没把人喊回来,这才扭过头对牧迟青笑了下,又迅速地避开了视线。 她不信月央公主的话,毕竟这件事禁不起推敲,只一点,若先帝真如月央所说,对锦阳公主存了一份心思,那又怎么会在锦阳公主刚过世就把公主唯一的孩子送去邻国当质子,且多年不闻不问。 她不想让牧迟青听到那些话,故一时表情有些僵硬,担心眼里会泄露出心绪,才急匆匆地撇开。 好在夜色深重,牧迟青并没有注意到安安脸上的不自然。 他脱身从宫宴的厅堂出来,是想在除夕这日见一见安安,他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时安点头,也没问哪儿,就这么煳里煳涂跟着牧迟青往外走,自然也不可能察觉到身后还缀着两个小尾巴。 牧迟青倒是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但他没当回事,沈家的小辈,两只小猫而已,不值得费心驱赶。 宫内的摘星阁,亦是换了新的宫灯,依着来年的生肖做出的式样。 时安望着眼前的台阶,才反应过来这是哪儿,皇城里最高的建筑,比临江楼还要高,据说站在摘星阁上,可以俯瞰整个皇都。 她有点儿为难,不想爬楼梯,拉了拉牧迟青的袖子,满脸希冀地问道:「能不能用飞的?」 反正小反派武功不错,应该几个纵身就能跃上去,不比她一阶一阶爬要轻松么。 牧迟青哑然失笑,他道:「摘星阁的台阶一阶阶走上去,便能保佑以后一切顺遂,安安是第一次走,不如试一试?」 这话明显是编出来的,时安抿了抿唇,点头道:「那好吧。」 就算是编出来的,但也要讨个好彩头,而且今日是除夕,她不想辜负了小反派的心意。 好在她身子不弱,爬几层台阶还是行的,是比行宫的凌霄阁陡峭了一点,但总归不是什么崎岖嶙峋的山路,想当年,她还跟牧迟青爬过文渊的山呢。 摘星阁下的墙根里,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挨在一起,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暴露了。 沈时踪拧着眉压着声音质问::「这就是你说的三姐姐有事?」 沈时敏理直气壮地反驳:「难道不是有事么?」终身大事也算事么,她抬头望了眼摘星阁,心里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好高啊。 沈时踪气死,难怪大哥不放心,非要他跟出来看看,果然是有问题! 他一个抬步就要往摘星阁上走,被沈时敏眼疾手快地拽住了。 「不许上去!」 沈时敏瞪了他一眼,道:「摘星阁上面就只有两个亭子那么大,你上去往哪儿躲?」
第119页 沈时踪怏怏收回了脚,他抬头看了一眼,确实是不太好隐藏,但让他就这么看着,实在是忍不了,他没好气地对沈时敏道:「等回去告诉大哥,看大哥怎么收拾你!」 沈时敏毫不担心:「你要看三姐姐也跟着挨骂么?」 她朝摘星阁上看去,虽说看不见,但可以想像出来:「说不定以后宁康王就是咱们的三姐夫了!」 沈时踪被她这番话震惊了,他指着沈时敏:「你…你……!」 只是你了好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还被嫌弃地嘘了一声,让他声音放低一点。 摘星阁上,时安终于登上了最后一个台阶,她拉住牧迟青伸过来的手,啪一下跳了上来,稳稳噹噹地站在了最上面的观景台上。 晚风吹过,带着透骨的寒意,时安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在心中道,如果一步步登上来真的可以保佑一生顺遂的话,那就请上天保佑牧迟青吧,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反正是要回去的。 牧迟青视线落在时安身上,少女双手合十,正垂眼许愿,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腕间的手串,当年的一幕似乎和现在重叠在了一起。 牧迟青心头一动,「安安——」 嘭!嘭——嘭! 烟花在夜幕下炸开,绚丽又灿烂。 时安闻声抬头,眼里迸发出惊喜:「有烟火!」 她往外走了几步,转头让牧迟青跟上,对方笑了一笑,问道:「安安喜欢吗?」 时安点头,看着牧迟青的神色,眼睛一亮,笃定道:「是你让人准备的,对不对?」 是他让人准备的,只是时机有些不对,他原本想要说的话被烟火炸开的声音打断了,牧迟青攥了攥手,压下了心头的悸动。 摘星阁上的光明明灭灭,他偏头看去,少女杏眼弯起,菱唇微扬,带着烂漫的笑意。 烟火的白光照在安安脸上、身上,犹如凤冠霞帔。 作者有话说: 沈时踪:三姐姐去哪里了? 沈时敏:美女的事你少管。 第66章 ◎才俊颇多◎ 烟火放了足足两刻钟, 绚烂盛大。 摘星阁上能窥见浩瀚广漠的银河,点缀其中的烟火自是被尽收眼底。 时安亮闪闪的杏眼弯起,她转身凑近牧迟青的耳畔, 扬起声音道:「真的好漂亮。」 仿佛有气流穿过耳廓,激起一片细小的绒毛, 牧迟青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两下,他看向身旁, 安安已经站回了原处, 但方才的暖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他突然很想打断这烟火,让一朵接一朵炸开的烟花停上一停,好问一问心意。 大约是他的心声过于响,以至于被上天听见,烟火在几息之后结束了, 最后一朵炸开, 在漆黑的天幕中留了十几息才消逝。 天际归于宁静,牧迟青心念微动,刚要说些什么, 就听到旁边一声急急的唤声:「牧迟青!」 他整个人凝了下, 以为泄露了心生, 然而时安并没有看他,而是在看宫宴的方向, 由于方才浩大的烟火, 参加宫宴人群出来了大半。 时安垫了垫脚,声音急切道:「得快些回去, 大哥要是发现我不见了一定很着急。」 要是再看到牧迟青不在, 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她实在不想玄月廿三那晚的事情再重复一遍。 时安说完, 才注意到牧迟青的表情有些怪异, 她眨了眨眼问道:「你怎么……不对,你刚才是不是有事要说?」 说完已经提起裙边准备下楼了。 牧迟青犹豫了一息,他今日仓惶,陡然升起的念想,还未想好该如何来说,他道:「先送安安回去。」 时安心里想着赶紧回去,没留意牧迟青眼底一闪而过的遗憾。 她本想从台阶上下去,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听牧迟青问道:「安安要不要换一种更快的方式下去?」 时安眼前骤然一亮,她上来是还嫌弃摘星阁太高难爬,想让牧迟青带她一下,怎么到了下去的时候就忘了呢? 她点头,飞快地道:「要!」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大抵是第一次有人大胆到拿宁康王当载具,守在摘星阁下的沈时踪和沈时敏皆吓了一跳,在看到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影自摘星阁顶坠下时,两人肝胆俱裂,来不及细想就沖了出去。 ——「三姐姐!」 ——「三姐姐!!」 沈时踪和沈时敏从侧面绕过来,由暗处转到明处,刚到阁前就看见宁康王抱着他们的三姐姐落地,稳稳噹噹,连一根髮丝都没被吹落——藏在了狐裘的帽子里。 两人齐齐止步,唿喊声当即卡在了喉咙里,上下不能,尴尬无比,却又不敢调头离开。 前面,牧迟青连一个眼神都奉欠,他收回放在安安腿弯处的胳膊,扶着安安站在地上站好,「有没有被吓到?」 时安捂着胸口,然后摇了摇头,虽然很高,但对方也不是一次直接落下的,只是心跳好像加快了些。 她理了下狐裘的下摆,一抬头便看见了僵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弟弟妹妹。 时安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们怎么在这儿?」 她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蓦然亮了亮,道:「太好了!」 可怜沈时踪和沈时敏完全不知道什么状况,两人战战兢兢地看了眼站在三姐姐身后的宁康王,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只狼犬,威胁嫌弃之意根本不屑隐藏。
第120页 最后还是沈时敏大着胆子拉了沈时踪一把,低眉顺眼,十分乖巧地道:「三姐姐,我和时踪不放心你……」 她言语未尽,但是意思表明了,与其说是回答时安的问题,不如说是说给三姐姐后面的那个人听的。 时安点头,她正高兴呢,既然弟弟妹妹都在这儿,那沈时寒兴许就不会注意到只有她一个不见了的事了。 她朝弟弟妹妹那飞快地走了几步,又停下折返回去,从荷包里摸出一个吉祥结,放在牧迟青手中,声音轻快:「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明天大抵是见不上的,早些说句喜庆的话,她的愿望很简单,不求万事顺遂,只求小反派能喜乐平安。 在时安离开后,牧迟青站在原地,许久后,握着绳结的手慢慢篡紧。 回去的路上,时安拉着沈时踪和沈时敏对口供,以防万一,大哥要是逐个击破,他们交代的东西要完全一样,不能掉链。 沈时敏积极配合,认真记自己的部分;沈时踪顶着一脑门的疑问,但在三姐姐的盯视下,也不得不点头答应。 一路从摘星阁到宴会大堂,烟火结束,之前出来的人早已重新进了堂内。 沈时寒果然在门口,沉着脸审问姗姗来迟的三个人:「方才去哪了?」 时安对弟弟妹妹招了招手,让两人先进去,然后一把挽住沈时寒的胳膊,撒娇道:「今日除夕夜,大哥干嘛这么凶嘛。」 她说了一句,在沈时寒开口前,紧跟着解释道:「方才烟火,挤来挤去看不见,所以才和敏敏他们就近找了个高点儿的地方。」 沈时寒脸色缓和了些:「当真?」 时安点头,生气道:「自然是真的,大哥难道不信我?」 沈时寒道:「前车之鑑,不得不防。」 不过因着今晚是除夕夜,还在宫中,妹妹又不是一个人离席的,沈时寒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把人重新领回了位置上。 席上,小太子年岁不足,熬不了这么久,已经打起了瞌睡,大抵是宫宴前被嘱咐过不可睡觉,所以仍坚强地睁开一半的眼睛,一晃一晃地点着头。 时安多看了两眼,觉得牧迟青小时候大约也是这个样,毕竟太子和他还有些血缘亲情,得唤他一声表叔叔。 除夕宫宴在子时前结束,众人纷纷乘坐马车打道回府。 时安上马车前特意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宁康王府的马车,想到她回去后便没有在宴席上看到牧迟青,心道,对方大约是直接回去了。 转角,五匹黑色的骏马垂首安静的站立,在相府的马车离开后,牧迟青才收回视线。 林镇有些不解:「殿下为何不亲自送三姑娘回去?」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之前去上京行宫,三姑娘便是坐的殿下的马车,这回三姑娘应当也不会拒绝才是。 牧迟青闻言看了眼手中的绳结,道:「除夕夜,便不让安安为难了。」 子时四刻,辞旧迎新的钟声里,天上又飘起了雪花。 沈家的人大都皆聚在前厅守岁,小辈们围坐在一起,摇着签字玩飞花令,也不是各个都参与的,不参加的便坐在旁边打趣说闲。 这会儿放下手里的签令,纷纷跑去窗边,打开帘子一瞧,外头果然飘起了雪花,还没一会儿呢,便洋洋洒洒地往下落了。 ——「这要是能下一夜,明儿庭前一定要积上层厚厚的雪。」 ——「这个点儿落雪,一定能落上一夜的。」 冷风顺着打开的窗沿吹进来,期间还夹杂着几粒冰凉的雪花,把前厅里的暖意带出去了一半。 不一会儿便有人出声催促:「看过了便放下帘子吧,再看会儿,暖意就散光了。」 时安坐在桌前,喝了口果茶,没去窗边凑热闹,同样没去的还有沈时踪,对方刚才就坐了过来,像是有话要说,只是这飞花令玩了好几圈,也不见他说话。 这会儿见人都到窗边看雪去了,他才犹犹豫豫的凑近,压着声音问道:「三姐姐,你和宁康王关系很好吗?」 他没敢胡说,怕挨揍,但不问又实在忍不了,而且他藏不住事情,方才宫宴结束回府时,父亲就看出他心不在焉,问他怎么了,被他勉强搪塞了过去。 时安点头,她毕竟不会一直留在这个世界,倒是不用瞒着,就是原因不太好说明,她道:「先前受过宁康王一次相助,便熟悉了起来。」 时安看向沈时踪,问道:「怎么了?」 沈时踪脸上发烫,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之前还说,还说过宁康王的不是。」 时安闻言不由笑了下,安慰他道:「这有什么关系,你瞧大哥横竖看宁康王不顺眼,我也没有同大哥置气啊,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都是正常的。」 沈时踪被安慰到了,点点头,果然三姐姐只是心善知恩,才不是沈时敏说的什么『三姐夫』! 他这般说服了自己,高高兴兴地去看雪了,结果其他人已经落回了帘子,他总不好再去掀一遍,只好又坐了回来。 众人没发现方才的小插曲,热热闹闹地又玩了起来。 老祖宗年纪大熬不住,已是提前睡下了,不然现下该挨个磕头讨上一份压岁钱,不过他们也不必守一个大夜,等子时过了便回屋歇息。 另一边,长辈们聚在一起吃茶。
第121页 沈长河握着萧夫人的手,笑着问道:「方才在想什么这般入神,唤了你两声都未听见?」 萧夫人轻轻抬了下下巴:「在看咱们的女儿,这是小平安回来过的第一个新年。」 沈长河感慨地嘆了一声,点了点头:「是啊。」 小平安在道观养大,一直不在身边,他总担心女儿能不能过正常的生活,要不要从孩童时期教起,没想到女儿适应得比他想像中要好上千倍,实在是万幸。 萧夫人看向女儿,想起今晚在宫中,看到女儿和宁康王站在一起说话的场景,她当时并未出声制止,因为女儿看上去十分轻松自在。 想到大儿子在上京行宫央她的那些事,萧夫人垂眼捧起茶盏浅嘬了一口,心下有了几番计较。 是该带安安多出府走动走动,都城才俊颇多,见上一见并不妨事。 第67章 ◎我心悦三姑娘◎ 守夜结束之后, 众人四散各自回了院子休息。 睡下前,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上线,别别扭扭地送上了一段吉祥话, 也不知是在哪儿学的,很是有模有样。 时安咋一下听到它声音, 还有些怀念,于是关心了一句, 问道:「你的能量已经补充好了?」 系统打了个结巴, 丢下一句:「快了!」 然后迫不及待地又沉寂了下去,像是没完成功课却意外撞见了老师的学生,唯恐被逮住问个不停。 时安被它逗笑了,杏眼弯了弯,拢了下被衾, 闭眼入睡。 大雪飘了半夜, 在庭前积了厚厚的一层,不过正月初一这日却是个大晴天,昨晚的雪花早在后半夜便停了。 日头照在白色的积雪上, 反射出亮色的光, 映得小院明亮了几许, 感觉比平日里更早天亮。 时安换上新衣后,从廊下走过时, 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顿时从鼻腔到胸前都充满了冷冽了气息,冰冰凉凉却并不冻人。 古人的新年规矩繁多但并不死板, 从初一至初五, 时安跟着沈家的人好好体验了一把大盛的风土人情, 颇有一种乐不思蜀的愉快。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还记得自己的正事,等解开了牧迟青的心结,就回去。 初五之后,时安便没闲下来过,跟着萧夫人出门拜访,参加聚会,或是在相府待客,都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哪怕只是在旁边坐着。 时安朝萧夫人看去,对方正在同另一家的夫人说话,笑意盈于颊上。 她心道,去年她刚回府,萧夫人怕吓到她,所以出门也不怎么叫上她,大约是觉得她这半年适应得很好,所以才觉得带她出来走动走动。 可惜她并不真的是沈家的人,倒有些辜负萧夫人的良苦用心了。 元宵前一日,时安同萧夫人去温博侯府做客。 温博侯府亦姓萧,可见亲切,时安被侯夫人拉住手,热情地问了好一些问题,直到她有些答不上了才被放过。 侯夫人叫过自己的小女儿:「小七,带安安去你院里坐坐。」 萧灵文得了指示,俏皮地应了一声,然后就亲亲热热地挽着时安的胳膊出了前厅。 萧灵文有一阵子没同时安说话了,见倒是能见到,比如除夕宫宴,可惜没能说上话,她有点儿遗憾:「上回去行宫路上,沈家姐姐你没来,我赢了好几回呢。」 她只知道时安有事没能过去玩叶子戏,具体是什么事情,萧凌桓没告诉她,沈时敏也没有讲,所以不知道时安是被宁康王叫去了,还提前到了行宫。 时安笑笑:「可惜没能看到。」 两人说笑着往萧灵文的住处走,离前厅有些远,所以走了有一会儿,萧灵文性子活泼,嘴甜又讨喜,时安几乎没察觉到路长,能同沈时敏做手帕交的,都不是斯斯文文一言不发的那种。 从院门进去,刚走到堂前,萧灵文就是一愣:「大哥?」 她眨了眨眼,看着自家大哥,顶着疑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不会是知道沈家姐姐要来,所以特意提前过来堵人的吧,大哥什么时候有这种觉悟了? 萧凌桓自然也看到了时安,他确实知道今日沈家上门做客,但并不是特意过来的,「爷爷让我给你这儿取之前的东西。」 萧老爷子年前得了件名家墨宝,是个扇面,被萧灵文看见了,非要讨去赏玩几日,萧老爷子本是不同意的,奈何架不住小孙女的撒娇和甜言蜜语,一时心软,给了出去。 这不,一直放到现在,也不见小孙女还回来,今日有老友上门,便想着借给老友看看的由头取回来,于是就让萧凌桓过来拿了,萧老爷子怕自己过来,又当场心软。 萧灵文一听就知道了怎么一回事,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爷爷真小气。」 但确实是她理亏,本想着煳弄过去,说不定爷爷忘了,扇面不就是她的了,她也喜欢那位大家的作品嘛。 萧凌桓看了妹妹一眼,道:「爷爷现在便要。」 萧灵文只得说了声好吧,不情不愿地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拿。」 说完,对时安无奈扁了下唇:「沈家姐姐,那你等我会儿,很快的。」 扇面被她仔细收着,要去小库房翻一下,同时还不忘叮嘱萧凌桓:「大哥,你代我陪沈家姐姐坐一会儿。」 萧灵文交代完两句,立刻风风火火地走了,只留下萧凌桓和时安在。
第122页 时安同萧凌桓很熟,只是上京一行,她总觉得萧大哥似乎有些奇怪,但奇怪在哪儿她又说不上来。 眼下只有他们两人,时安先开口打了声招唿,又道:「大哥今日有公务在身,所以没有一同前来。」 萧凌桓没有接这句话,他看着时安道:「听闻你近来随萧夫人多有走动。」 时安不知他何意,但这句话也没错,便点了点头。 刚颔首,就见萧凌桓脸色微微变了一变,似乎有些难堪,豁然起身想要往外走,却又被礼节所限,不能把客人单独留在这里,故站在原处。 时安也跟着起身,觑见萧凌桓的脸色,眼中皆是疑惑:「萧大哥?怎么了?」 萧凌桓垂眸看她,片刻突然问道:「你既然愿意见这些人,说明对宁康王无意,那为何我不可?」 这句质问来得没头没尾,时安完全没有弄懂,她眼底的疑惑不减:「什么?」 少女眼中的困惑不似作假,好看的两道弯眉轻轻蹙起,萧凌桓默然,原来她不知,他以为自己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 他垂了垂眼,声音低了下来,直截了当地道:「我心悦三姑娘。」 他此生头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述情感,哪怕深夜无人之时,对上自己的内心,萧凌桓都没有如此直接地审视过自己。 安安离他不过一个手臂的距离,很轻易便能握住,但他却觉得还差了一点点,那一点点的距离,让他几乎同安安失之交臂。 萧凌桓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胆怯,他紧了紧手指,说道:「三姑娘不必立刻应我。」 时安从困惑到惊诧,虽然还没有整理好此刻的思绪,但是她叫住了想要往外走的人:「萧大哥!」 她叫住萧凌桓,平日里朗月清风的左侍郎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或许是一开始就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但是时安不想拖着,她之前是真的没有往这一层想过,现在知道了,给一个回应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道:「萧大哥,抱歉。」 或许换一种更委婉些的说辞,或许过一段时日再说,都好过这样的直接拒绝,但是她不想,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中人,给不了任何人感情上的回应,与其拖着不如快刀斩乱麻。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便为他的心意画上了句号,再进不能。 萧凌桓这一刻是有些怨恨安安的心狠的,却又知道她这样并无错处,只是掐灭了他的妄想。 他并不是一个偏执的人,但在这样的事情上仍会心有不甘,他声音涩然,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宁康王吗?」 时安摇头:「萧大哥,我只是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记起萧凌桓最开始的那句质问,时安隐约明白了过来,她道:「与母亲出来,也仅仅是做客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时安解释完便住了口,没有多说什么安慰之言,那般只会徒增不必要的希冀。 而且,萧凌桓不是成日只想着风花雪月的小姑娘,也不是那种酒馆买醉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他是大盛的朝臣,是栋樑,并不会因为她的拒绝便从此心灰意冷,一蹶不振。 萧凌桓沉默了片刻,拱手朝时安行了一次大礼,他道:「今日是我冒犯了三姑娘。」 时安受了这一赔礼。 一门之隔,萧灵文抿着唇,不甘心又无奈,她眼眶泛红,拼命压着想要往外涌的泪花。 刚才她去小库房拿扇面,一心想着快些翻出来,果真一下子就拿到了,兴沖沖地赶回来,到了门口还特意放轻了脚步,想悄悄摸摸地看看大哥和沈家姐姐是怎么相处的。 谁知道便亲眼看见了这样的一番场面。 萧灵文怎么也没有想过,大哥会直截了当的说出那样的话,也没有想过沈家姐姐同样干净果决地拒绝了。 她还没有心仪的人,不懂这些情爱,但看过也听到过,沈姐姐大约是真的不喜欢大哥,所以才会如此干脆吧。 萧灵文看着大哥的身影,心头细微地抽动了下,大哥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这或许是头一次碰壁。 可惜,沈姐姐不同意,她也没有办法强求。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当初就不该跟爷爷说的。 萧灵文难过又自责,她仰头靠着墙,冷静了好一会儿,等眼睛不红了,才扯着唇角进去,刚一进来,便冲着萧凌桓撒娇抱怨道:「大哥,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你快点拿去给爷爷吧。」 她自以为隐藏的挺好,但时安和萧凌桓皆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两人默契地没有戳破小姑娘的谎言。 萧凌桓接过放着扇面的锦盒,在妹妹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把。 萧灵文刚刚才压下去的情绪瞬间又起来了,她憋着气等大哥走后,才抽了抽鼻尖,垂着眼睫小声问道:「沈家姐姐,我大哥不好吗?」 时安递了一方帕子过去,说道:「很好,萧大哥是个很好的人。」 萧灵文懂了,她大哥很好,只是沈姐姐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8 23:02:19~2023-05-19 23:2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愿博肖揽星河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委屈◎
第123页 在温博侯府的这件事, 时安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只是在回程的马车上问了问母亲这几日拜访的事宜,萧凌桓那样的人,必不会听了什么谣言就轻信的, 她犹豫着问了一遍。 萧夫人闻言温和地笑了声,噙着的唇角带着些许称赞, 像是在夸她这么快便勘破了其中的意义:「那安安有没有瞧上的?」 这几日见到的皆是都城年前一辈的才俊,不知有没有哪一位能入安安的眼, 若是有缘, 她自当要为女儿安排准备的。 时安心里无奈一嘆,原来真的有这一层意思,她果断摇了摇头,语气认真:「母亲,我不愿想这些, 只想在您和父亲膝下多承欢几年。」 她态度十分坚定, 虽说类似萧大哥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但总还是先说为好。 大概是看出了她真的不愿,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 温声宽慰道:「不必担心, 你只是随我出门见客罢了, 无人会说闲话。」 萧夫人声音温和,慢声细语, 却让时安莫名笃定这件事就这么轻易解决了。 她忍不住撒了一声娇:「娘, 你真好。」 「好了,现在不烦心了吧?」萧夫人拍了拍她的肩, 笑了起来, 揶揄道:「方才你眉心都拧起来了, 可见是十分不情愿的, 看来那些小郎君一个也不曾入咱们小平安的眼。」 时安噘了噘嘴:「女儿只是心中没有那些事。」 萧夫人轻抚着女儿的髮丝,贴近手心中的髮丝柔软又纤细,她原本便不是想要把小平安嫁出去,只是希望安安能多走动走动。 今日在温博侯府,侯夫人特意叫世子来见了一面,大约也有亲上加亲的意思,只是女儿方才的态度,这便不在考虑的范围内了。 萧夫人看着挨着自己坐的女儿,心头不由更软了,若是安安始终不愿出嫁,她自可以养安安一辈子,叫她一生皆是喜乐平安。 第二日是元宵节,几人在家用了元宵,商议着出门看灯。 沈时敏用完最后一口,漱了漱口,提议道:「街上这会儿应该已经挂上花灯了,要不咱们早些去吧。」 沈时踪不肯:「挂上有什么用,现在天光大亮的,有什么意思,咱们不如玩一局叶子戏再去,正正好。」 沈时敏放下茶:「你自个儿玩吧,我同三姐姐先去茶楼占座。」 两人互掐似的拌了几句嘴,眼见着就要谁也不理谁了,但时安见多了,知道不出半日,两个人就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自动和好的,所以一点儿也没劝。 然后,两个人一齐转过头:「三姐姐你说呢?」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时安掩饰地喝了口甜汤,清了清嗓子道:「确实还早。」 然后便瞧见沈时敏无声控诉的眼神,倒不是不能提早去,而是现在才是早上,太早了一些。 时安努力端水,两边各劝了劝道:「不如上午先玩会儿叶子戏,等用过午膳,就提前去茶楼如何?」 可惜两人正在气头上,仍旧不服,非要争出个一二来。 沈时寒这会儿也吃完了元宵,他刚才来得迟,所以落了一步,汤匙放回碗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沈时敏和沈时踪俱是一惊,态度瞬间来了个大转弯,异口同声道:「就按三姐姐说的来。」 沈时寒这才收回了盯着两人的视线,优哉游哉出门去了,留下两个拍着胸口的弟弟妹妹。 时安抿了下唇,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大哥在家中同辈们心中的威望还真的了不得,称得上是说一不二。 决定好了如何打发时间,便依着这般计划行事。 沈时敏在玩牌时忍不住念叨:「三姐姐这阵子总是出门,我都寻不见你。」 时安宽慰她道:「之后便无需这样频繁出门了。」 沈时敏眼睛一亮,赶忙高高兴兴地求证:「真的吗?」 得了肯定的回答后,顿时喜上心头,一脸赢了好几局,赢得沈时踪脸都快沉下来了,好在男子汉大丈夫,不至于连牌都输不起,虽说给金瓜子时有点儿不情不愿,但总归还是很爽快的。 「三姐姐,我厉害吧?」 沈时踪酸道:「这个厉害有什么用,有本事今晚猜灯谜也能赢。」 眼看着又要掐起来,时安赶紧一手一个分开:「等会儿该用午膳了。」 总不能当着老祖宗的面再互相置气,到时候就不是被大哥瞪了,要被长辈提着耳朵教育的,两人暂时熄了火气,握手言和。 下午,小歇之后,时安换了身外出的衣裳。 出门前,虽然沈时敏很是不愿意,但还是勉为其难地让人去叫了沈时踪,递了半个台阶,沈时踪乐颠颠地顺着下来了。 虽然还不到晚上,长街上的人却也比平日里要多,有些花灯挨挨挤挤地堆在一起,俨然是摊主还没来得及顾上。 茶楼里的人倒并不是很多,一楼的大堂还有空位,不过三人直接上了二楼,要了一间单独的雅间,一面的窗临街,一面是半人高的栏杆,可以直接看见台上演着的戏。 今日未上新戏,依旧是前几日排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时安漫不经心地听了会儿,在两折戏间隙的空档,起身朝窗边走去,雕花的窗户开着,不用特意俯视便能看清茶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她本是随便看一看,没想到见到了萧灵文和萧家的其他人,再往后看,便是萧凌桓。
第124页 虽说昨日的事情已过,但今日若是又见,多少有些尴尬,时安退身回来,想当做没看见,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唿,她心底暗道不妙,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沈时敏高高兴兴地朝下招手:「灵文,这儿!」 说完,一脸兴奋地沖时安道:「三姐姐,是萧家人,还真是巧诶!」 时安沉默了两息:「……是很巧。」 楼下,萧家几人闻声抬头,也各个惊喜地回了声招唿,时安朝萧凌桓看去,便见对方克制地沖她微微一颔首。 不多时,门外传来声响,沈时踪已经开了门,把萧家的几人迎了进来,等萧家小郎进来后,他又朝后面探了几眼,确定没有人了,不禁疑惑道:「咦,你们大哥?」 萧家小郎一摊手,无奈道:「大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今日说好了无事的,刚才上楼走到一半却说是有事要办,就这么走了。」 他说完,摆摆手:「不管我大哥,咱们玩咱们的。」 萧家几人进来后,原本还有些大的雅阁里顿时聚满了人,好不热闹。 时安仍站在窗前,看着萧凌桓从茶楼离开的身影,不由抿了下唇。 那边,沈时敏在招唿她过去:「三姐姐,你快过来坐呀,花灯还没点亮呢,等夜色出来再看也不迟嘛。」 时安被她打断,再回头时,萧凌桓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人群中,分辨不出了,她收回视线,看到茶楼门口新支了个摊,便道:「敏敏要吃糖人吗?」 沈时敏说了声要,然后朝旁边的小郎君们努了努嘴道:「三姐姐随便指个人下去买就成了,何必非要自己下去一趟。」 时安道:「我有些好奇那糖人是如何做出来的。」 沈时敏点头:「那好吧,三姐姐你快些回来。」 下了楼,站在茶楼门前,时安下意识朝长街看了一眼,人影交错,便是此时的行人还算不上多,也确实看不见萧凌桓了。 她抬步,朝茶楼旁的画糖人的摊子走去,刚刚指完想要的形状,便听到有声音从耳边响起,熟悉无比:「安安在看谁?」 时安勐然转身,果然看见了牧迟青,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牧迟青:「今日元宵,与民同乐。」 他一身闲散公子的打扮,倒是很适合说这句话,只是原因必不可能是这个。 时安过了第一眼的惊讶,听见他这样说,便嗯了一声,继续在糖人前挑样式,要给敏敏她们也带一个。 牧迟青微拧了下眉:「安安,除夕之后,你便没见过我。」 他语气带着丝微不可查的怨念,好似在委屈时安不肯见他一般,「安安明明有时间去见其他人。」 时安一愣,转头兇巴巴地纠正道:「那是去做客。」 她现在有些听不得这个,因而异常警觉,牧迟青莫名挨了一记瞪眼,只好闭口不说这个,他摩挲了一下手中扇骨,想到安安昨日才去了温博侯府,以及安安走之后下属禀报来的关于萧凌桓的反常行径。 牧迟青垂了下眼睫,说道:「安安,今日元宵,能不能陪我走一段路?」 长街之上,几乎都是结伴而行的人,很少有形单影只的,不远处的花灯依次亮起,天色将暗未暗,在天际处留下一抹柔和的橘色。 时安朝他身边看了几眼,问道:「林镇呢?」 牧迟青:「他今日有事,便没有跟来。」 不止是林镇,堂堂摄政王身边一个侍卫都没有,倒真的像是出来微服私访与民同乐的,虽然想要同乐的大抵只有一人。 时安咬了咬唇瓣,牧迟青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她今日是跟弟弟妹妹一起出来的,正犹豫着,糖人也都做好了。 她看了看糖人,又看了眼牧迟青,没想太久,便心软妥协道:「那我上去与他们说一声。」 牧迟青拦住她想要拿糖人的动作,说道:「让茶楼的伙计送上去就好。」 他有事想要同她说,是那日除夕在摘星阁上的未尽之言,牧迟青绷紧了下颌,他此刻一息都不愿再等,只想现在便告诉安安。 第69章 ◎愿安安爱我◎ 两人沿着河畔往前走, 傍晚的红霞洒下,无端带上了几分暖意。 时安看着眼前熟悉的游舫,眼一弯, 笑道:「不是说陪你走一段么,怎么来这儿了?」 牧迟青默了一默, 绷着脸道:「那些人都在看你。」 他们一路走过来,吸引了不少视线, 几乎每一位相对而过的人都要多朝这儿看一眼, 或直白或隐晦。 牧迟青今日穿得寻常服侍,他甚少在外露面,因此如果不是朝中官员,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当是哪个高门大户的俊俏郎君。 时安闻言, 唇角的笑意又添了几分, 揶揄道:「那些人分明是在瞧你。」 不少姑娘家偷偷瞧过来的样子,既胆大又羞涩,少女怀春, 希望能与这位翩翩公子撞对了眼, 若不是她还在旁边, 大抵是要丢帕子崴脚的。 这么一想,时安觉得她方才不应该心软的, 就该让牧迟青自个儿一个人走, 说不准过段时日,宁康王府就要多一位王妃了。 她这么想了下, 不过见牧迟青兴致不高, 便没有继续揶揄。 上游舫时, 时安被牧迟青带着去了最大的那艘, 这会儿他倒是不藏着掖着了,甚至没有走搭好的木板,几个纵身便跃了上去,引得四周人群一阵惊唿。
第125页 元宵佳节,出行的人十分之多,游舫几乎全部都出来了,像牧迟青这般临时起意的,是订不到游舫的,若非那艘最大的就是他的。 时安听着四周围惊唿,赶紧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试图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直到脑袋上被人轻轻拍了两下,她才趴着披风探出头来,换了几口气,一张小脸都被憋红了,热热的。 她总觉得牧迟青方才是故意的,明明之前还装作寻常人的,怎么突然便当着四周人群的面直接跃上了游舫呢,跟孔雀开屏似的,招摇得很。 时安仰头,鼓了鼓脸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牧迟青低声笑了下,看着她道:「安安方才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他一直看着身边的人,刚才安安的神色让他莫名不安,想立刻便带着安安从人群中离开,直到站在游舫上,他才稍有些安心。 时安被牧迟青的动作打了个岔,这会儿已经忘了之前想的事情了,不由摇了摇头,「没有想什么。」 她拍了拍牧迟青的手臂,让对方放开些,「离得太近啦。」 今日的河面上的游舫全都停着,并没有开动,各个游舫间架着木板,若是想要走动便直接从木板上穿行即可。 若是开动起来,河道两边挨挨靠靠的小花灯大约都要被打翻在河底了,不过这会儿天刚暗,还没有多少人放花灯,只能看见零零星星的几个,甚至孤单。 时安也想放花灯,但不是现在,再等上半个时辰,放花灯人多了,挤在一起就不容易被水波打翻,能一直飘到好远的地方。 上回来,她直接被牧迟青带上了三层,之后骚乱被平息后又下来,但她没怎么注意船舱内的装饰,今日一瞧,只觉果然是最大的一艘,层层叠叠的帷幔下,连枝灯一次点亮,每根立柱上还拖着一大颗夜明珠。 船舱点着好闻的薰香,一缕白烟从香炉中裊裊升起,形容妙曼,就连桌椅都要比其他游舫精緻上许多。 时安望着递到眼前的锦盒,伸手接过,随口道:「这是什么?」 她说着便打开了盒子,里面摆着一支红玉髮簪,簪头的红玉石犹如血滴,艷丽无比,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眼睛一亮,望向牧迟青,道:「怎么送我簪子?是不是除夕夜的回礼?」 牧迟青抿了下唇,点头缓缓嗯了一声。 时安唇角一翘,用一个平安结换一根玉簪,是她赚了! 不过那时她身边确实没有带什么,只能送一个平安结,也没有想过要牧迟青回礼,但果真收到回礼后,自然是十分高兴。 她从锦盒中把簪子取出来,在头上比划了一下,问道:「好看吗?」 牧迟青的视线落在她带着笑意的眼角处,心理默道,安安怎么样都好看,他点头说道:「安安戴上吧。」 时安闻言直接把簪子递了过去,眨了眨眼道:「那就劳烦宁康王啦。」 牧迟青唇边微扬了下,露出了抹浅笑。 时安坐在桌前,低着一点头,露出白皙好看的脖颈,牧迟青没有从前面戴,而是站在了安安的身后,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这玉簪并不是什么除夕夜的回礼,甚至不是他库房里的东西,只是他今日遇见安安前在长街上的一家首饰店里买的。 因为当时路过他身侧的人与同伴正说着话,说要在元宵这日挑一支漂亮的髮簪送给心上人,若是姑娘愿意收下,那便是答应了他的示好。 牧迟青望着眼前被挽起青丝,心里一丝道不明的惋惜,若安安本就是大盛的子民,便会知道他的心意了,若是还愿意收下,那便太好了。 他手腕轻动,把玉簪插入青丝中,红玉石点缀在发间,漂亮和和谐,就像是原该如此。 时安感受到了髮丝的扯动,她仰起头,朝后望去:「怎么样,好看吗?」 牧迟青指尖捻动了下,说道:「好看。」 可惜船舱里没有铜镜,时安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只能靠想像,然后便听到牧迟青道:「三楼有铜镜。」 时安眨了眨眼,早说嘛,早说她就直接上楼去戴上了。 上回她在三层待了一阵子,可惜当时船舱内的灯全都熄了,她也没有注意到有没有铜镜。 时安提着一点裙边走在前面,到了楼上才发现三层俨然是间寝殿,因为正中摆着一张云床,上回她急着见沈时敏,完全没有留意到。 这么一想,上回岂不是灭着灯待在他的寝殿里?幸好没有留意,否则实在有些微妙。 她忍不住回头问身后的人:「你要在游舫上过夜?」 牧迟青摇头:「只是他们安置的,我并没有用过这张云床。」 哦,她懂了。 时安眨了眨眼,心里悄悄揶揄,小反派这是辜负了底下人的一片好意,他们大约是以为自己的主子能用上这张云床一度春宵,哪知道到头来只做了一件摆设。 眼看着再想下去,思想就要滑坡了,时安及时打住,走到铜镜前,俯身凑近,左右转了转脑袋,看到了髮髻上那一点正红,果真十分漂亮。 她直起身子,想后退几步看看,结果动作太快,撞上了站在她身后的牧迟青,顿时打了个趔趄,好在被牧迟青及时捉住了手臂。 她转身扶着对方站好,视线轻轻瞥过船舱外,发现窗外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夜色已经完全降临。
第126页 时安越过牧迟青,朝窗边走去,倚着窗框朝外看去,河道两侧的河灯突然多了起来,之前还只有零星几个,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连成了一片。 她兴沖沖地对牧迟青道:「咱们上岸放河灯吧!」 牧迟青顺着她的视线朝窗外看去,看到了结伴一起放花灯的少年少女,挨在一起说着话,少女闭眼许愿,旁边的小郎君眼中盛满了柔情。 他心头微动,道:「游舫上也可以放。」 时安微讶,跟着牧迟青一路到船尾,果然看见了早早就准备好了的河灯,样样皆备让时安都怀疑牧迟青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要来游舫的了。 点好的莲花样式的河灯用一跟长长竹竿放进水中,而后只需握着竹竿的柄子轻轻晃动一下,河灯就会顺着晃出的水波纹慢慢悠悠地远处飘去。 时安看着牧迟青示范了一回,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学会了。 游舫上备了许多各式各样的河灯,其中最多的便是莲花样式的,也是最常见的,时安挑挑拣拣,选了个颜色最艷丽的,一眼看去就属它最为喜庆。 莲心处的蜡烛被点亮,发出暖色的火光,碰在手心里,暖着指尖。 时安用竹竿把河灯送了出去,水波一晃,便飘走了好一截距离,渐渐和其他的河灯混在了一起。 时安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双手合十闭眼许愿,她希望能早日帮牧迟青解开心结,然后回家。 旁边,牧迟青看着时安的侧颜,在烛灯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他捻动了下指尖,忍不住问道:「安安许了什么愿?」 时安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才不要告诉牧迟青,若是告诉他自己在许愿早日回家的话,牧迟青肯定要闹别扭,她看出来了,这件事不能随便提。 她把竹竿递到牧迟青的手中,岔开这个话题,催促道:「方才你演示的那一盏河灯不算,再放一个吧!」 而且刚才他也没有许愿。 牧迟青顺着她的意接过了竹竿,他看着一堆河灯,没有动,而是对时安道:「安安帮我挑一个吧。」 他顿了顿,道:「挑一个可以实现愿望的。」 时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弯着杏眼,从中挑了一个出来,颜色艷丽,和她刚才放的那一盏一模一样。 她唔了一声,递过去,说道:「就这个吧,这是最好看的一个,河神肯定一眼便能瞧中它,然后实现你的愿望。」 牧迟青看了眼安安,伸手接过,他点亮灯芯,烛光在夜风中晃了下,慢慢立稳。 河灯同之前的两个一样,皆安稳地被送了出去,顺着水波起伏地飘向远处。 牧迟青目视着河灯远去,没有闭眼,没有默念,低声道:「愿安安爱我。」 他声音如常,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夜风送着话音飘进了时安的耳中,如惊雷炸起,久久不能平息。 第70章 ◎秘密◎ 他说:「愿安安爱我。」 夜风吹起牧迟青鬓间的髮丝, 他看向时安,眼底的深情无需再言。 河堤两侧的喧闹并不影响此刻两人间的寂静,像是被可以分开成了两个地方, 时安甚至能听见不远处另一艘游舫上划拳饮酒的声音。 她在牧迟青说完的那刻有一瞬间的惊惶,之前便是一片空白, 但却能分出几分心思去感受四周的喧嚣,此刻莫名觉得自己听到的话荒诞又离奇。 牧迟青要她的爱, 她知道, 一直都知道,但却不知道对方对她是这样的感情。 她第一次来这个世界,牧迟青不过十二岁,只是个半大的孩童,她每年来一次, 本身就是为了攻略对方, 所有的爱护与讨好都是带着目的的,在黑暗无助的年纪遇见愿意伸手之人,即便是长大后, 也一定是特殊的。 但她以为自己代替的是锦阳公主的位置, 以为牧迟青对她的执念皆是由多年前的陪伴而生出的, 那是依赖,和长大后的喜欢并不一样。 可是现在, 她突然就不确定了, 看着牧迟青的眼睛,时安没办法说服自己那其中暗含的感情仅仅是孺慕之情。 她一时恍然, 远处的河灯像是蒙上了一层暗纱, 变得虚渺起来, 只看见那一圈环状的光晕, 星星点点地组成一道人间的银汉。 牧迟青绷紧了下颌,他从说完那句话后便一直在看她,却始终没有等到任何只言片语,只有垂落的唇角昭示着安安此刻的心境。 他心剧烈地跳动了几下,而后滚落冰原,彻底沉寂下来,原来他的情意会让安安如此困扰。 可是,为什么? 安安并不讨厌他,哪怕他做了错事,哪怕他用巫蛊之术强行把安安留在凡间,安安亦没有生太久的气,可现在却因为他不愿再藏起的感情而对他生厌。 蹙起的眉心,下压的吹角,以及久到难耐的不言语。 牧迟青篡起的手隐隐打着颤,他像是一条被扔上岸的鱼,脱离了水源,无法唿吸,任凭再如何挣扎也只是徒劳。 胸腔被破开,夜风从其中唿啸着穿过,留下遍地的寒凉,而后一点点蔓延至四肢百骸。 牧迟青咬着牙根,等待最后的宣判落下,可他又实在不甘,因此绝望中夹杂着几缕微不可查的希冀,以期安安能怜他。 河岸边,有孩童围在点燃的烟花旁,小小的烟花并没有升空,在原处炸开花火,一瞬间,孩童带着欢快地笑声跑开了。
第127页 时安朝河岸看去,那闪耀着光点的烟火像极了除夕夜她在摘星阁上看到的,只是那晚的更为盛大,明晃晃地在讨她欢心。 她抬了抬眼睫,终于有了动作。 牧迟青瞬间绷紧了身体,仿佛看见繫着铡刀的那根线在断裂的边缘摇摇欲坠,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视线一错不错,望向眼前的人。 可惜,他并没有从安安的脸上看到安抚之意,亦不曾看到怜爱之情。 「安安——」 他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垂死前的挣扎,却又被镇压着不敢多言,怕招来更为厌烦的眼神。 即便离得并不远,时安却也没有听见他这声近乎无声的轻唤。 她视线落在牧迟青的脸上,细细看去,熟悉无比,她依旧记得他在文渊时的样子,记得对方用玉佩给她换来的糕点,说是要还她的糖球。 时安望着他,浅浅蹙着的眉心中带着几丝不解,问道:「牧迟青,你要我如何爱你?」 她认真地剖析着他的感情,试图说服对方对自己的爱意并非男女之情,只是孩童时的依赖与眷恋。 时安轻轻抿了下两瓣好看的菱唇,说道:「这些感情是不同的,或许是你一直没有遇上真正喜爱的额人,所以才会一时会错了意。」 铡刀没有落下,却中了暗处飞来的迴旋镖。 牧迟青猝不及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安安不信他的感情。 原本的冰原忽然间化成了水,波涛起伏,他的心也跟着不断上下,来来回回间涩意蔓延。 他看着眼前努力想要解释清楚的少女,突然说道:「安安,我分得清楚。」 时安一愣,没有听清:「什么?」 牧迟青顿了顿,说道:「安安,我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男女之情,也分得清楚对你的喜欢是哪一种。」 他语气郑重,甚少这般同她说话。 时安张了张口,一时哑然,方才说到一半的话不知为何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她垂了下眼睫,避开牧迟青的视线:「我遇见你时,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不是。」 话音骤然被打断,牧迟青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个孩子。」 时安轻轻啊了一声,脑袋里想的是,十二岁在大盛不算个孩子吗,那应该叫什么,小郎君? 她试图换一种说法,正想着要如何形容,便听到牧迟青开口,道:「安安是天上的仙子,应该知道轮迴转世的意思。」 在听到轮迴转世这四个字时,时安勐然抬头朝牧迟青望去,她听系统说过这个世界的真相,因此也知道之后的事,可牧迟青应该不知道的,她心头没来由地一阵发紧。 「我遇见安安时,并非是孩童,那时候的我已经在天道的禁锢下轮迴了无数次,只是每一次重来,心智都会受年龄的影响。」 他声音平淡,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愕然,几乎是平地起惊雷,叫人难以置信。 这是他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从来都无人知晓,今日陡然说出来,却并不觉得如何,甚至还有些轻松与快意。 他和安安享有一个共同的秘密,无端拉近了他们间的距离。 他只是怕安安会因此嫌弃他。 他缓缓地道:「在那一遍又一遍重复又相似的轮迴中,沈家从来没有过三姑娘,没有过沈时安,只有这一世不一样,安安是唯一的例外。」 牧迟青并没有解释许多,因为他自己也并不清楚轮迴的缘由,大抵是在他不知道的前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被处以这样的惩罚。 时安整个人了愣在了原处,她甚至忘了喊系统,让它出来解释眼下的状况。 她努力消化着牧迟青这只言片语中透出的深义,周围的一切仿若静止一般悄无声息,她愣愣地望着对方,问道:「你……轮迴了多久?」 牧迟青摇头:「已经记不清了。」 时安眼眶发涩,她忍不住眨了眨:「是每一世的记忆都有吗?」 牧迟青嗯了一声:「有时候会记混,但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记忆,不值一提。」 往后,只要记住这一世就可以了,有安安在的这一世,是他浓稠黑暗的生命中唯一的一颗糖球。 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语,时安没有丝毫怀疑,就这么信了。 她脑中乱成了一团,为什么牧迟青会转世轮迴,会有前世的记忆,她无法想像牧迟青是怎么熬过一遍又一遍同样的人生的。 难怪在文渊时,她会觉得他不像个孩子,那时候她只是以为他吃过太多的苦,所以才和其他少年人不一样。 她心口泛着丝丝的疼,牧迟青明明没有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她却觉得异常难受。 眉心处突然被捻动了下,牧迟青收回指尖,抬了抬唇边,极轻地笑了一声,说道:「所以安安你看,我是分得清男女之情的。」 时安呆呆得看着他,蹙起的眉心被抚平,仿佛还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几息之后,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轮迴之事过于惊世骇俗,她已经忘了之前的事情了,却不曾想牧迟青兜兜转转,只是为了向她证明他的爱意并非少年时的依赖。 牧迟青看着她绯红一片的耳根,心底添了几丝难耐,他道:「安安现在信了吗?」 时安手指蜷起,揪了揪衣摆,她含煳地道:「你以前喜欢过旁人,以后也会喜欢别人的,并不一定非要是我。」
第128页 她不会在这个世界待太久,不可能陪他度过这一世的,但好在对方漫长的人生中,会出现各种形形色色之人,陪在他身侧。 心头有丝丝酸涩,她以为那依旧是在心疼小反派轮迴了这么多世,却不知是一份名为嫉妒的心情。 衣袖被揉皱在手心,像极了她此刻已然纷乱的心神。 「不会,也未曾。」牧迟青声音响起,他道:「那么多世,我从未对任何人有过片刻的心动,只有安安一个。」 积累了不知几世的情感,在一人身上得到了宣洩,挑剔又高傲的巨龙终于等来了属于他的珠宝。 时安手指蓦然收紧,几乎要把袖口撕破。 她在刚才那一瞬差点就要应下了,但是不行,她还要回家,她不能留在这个世界,家里还有父母朋友等着她回去。 时安兀自挣扎在纠结的情绪中,这一份感情过于深重,她不知道还能如何开口拒绝。 牧迟青眼神闪了下,在少女下定决心前,说道:「安安不必现在应我。」 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似乎再不开口,就会听到拒绝的话,他想说自己并不贪心,不求生生世世,只要安安能施捨他一点时间,陪他这一世便好。 可不知为何,他没能说出口,或许是知道无法控制自己的慾念,会贪图更多的时光,想求一份永远。 人心永远是贪婪的,他更是如此。 牧迟青道:「夜深露重,安安进船舱吧。」 时安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她刚要点头,脑海中突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它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声音不復往日的欢快,严肃又慎重:「宿主,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1 23:14:00~2023-05-22 22:4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碧落无泷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越快越好◎ 系统陡然冒了出来, 刚才的话不知听去了多少。 时安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明明之前已经改口唤她安安来着,怎么又突然称唿她为宿主了, 而且语气格外严肃。 她在脑海中问道:「怎么突然要送我回去,你能量修復好了?」 系统啧了一声, 似乎处在暴躁的边缘,说道:「还差一点点, 所以你要离开皇都, 我才能送你离开。」 时安微微愣了愣,没想到前一刻才许下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她一时间有些茫然,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高兴,时安犹豫了下, 问道:「那任务不做了吗?」 系统点头:「情况有异, 先送你回去。」 它虽然没有说明异常在何处,但结合刚才的事,还是很容易就猜到的。 时安顿了顿:「是因为牧迟青的几世轮迴?」 「是。」系统暴躁地原地转了几个圈, 低声喃喃:「我没想到……我竟然没有察觉……」 牧迟青的魂魄过于坚韧了, 若是旁人, 带着记忆经歷这么多世,早就已经崩溃了, 怎么可能还像个寻常人一样。 系统忍不住打了个抖, 不行,它要尽快送安安离开, 牧迟青的执念没办法解, 是个死结, 安安留在这里会有危险的。 它兀自又绕了几圈, 下定决心:「我这几日就送你回去。」 时安全然没有心理准备,虽然知道自己一定会回去的,但也没想过会这么快,她忍不住朝河岸看去,喧譁热闹,看不分明的脸上皆带着笑意。 她道:「一定要现在吗?」 系统察觉到了她的心绪不安,咬牙点头:「越快越好。」 它扣了扣脑袋,试图宽慰时安:「等你离开这个小世界,我就会消除你存在的痕迹,沈家的人是不会记得沈时安这个人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会难过。」 时安点了点头,这样的安排最好,她不希望有人记得:「那牧迟青呢,这个世界呢,要怎么办?」 小反派的记忆能不能消掉,如果消不掉,一直记得她,要怎么办? 系统顿了下,道:「他也一样,等你离开之后,我会去找其他的任务者过来。」 时安忍不住皱了下眉:「那我也可以做完。」 「不行。」系统断然拒绝:「安安,他对你有感情,取代不了的感情,如果现在不走,之后就走不掉了。」 留在这个不是她的小世界,还是回去,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 明明在之前,她才想过这件事,想着一定要回家的,时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犹豫,心口处泛着细细密密的涩意,让她整个人打了个抖。 旁边,牧迟青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安安?」 时安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无事,她浅浅扯出一点笑意:「进船舱吧。」 说着便先一步往船舱内走去,她要怎么说,怎么同牧迟青说自己要回去了,明明对方前一刻才向她剖白了心意。 系统赶紧打消她的念头:「机会只有一次,你不能道别。」 时安脚步蓦然一顿:「什么?」 系统生怕她透露出去,飞快地道:「如果说了,就走不掉了,牧迟青是不会放你离开皇都的。」 它说完,察觉出了安安的不快,赶忙找补:「反正等你离开后,牧迟青就会忘了这些事的,所以道不道别也没有什么区别。」
第129页 然后似乎怕她不信,系统苦口婆心地讲道理:「我现在还不能让你就地抽离这个世界,牧迟青的精神太过强悍,影响的范围十分广,只有离开皇都,才能确保送你离开的时候不会出现意外,所以越远越好。」 时安不知信了没有,她只是点了点头,问道:「他真的不会记得吗?」 那么多世的轮迴都还记得,甚至连繫统都被瞒了过去,这样的牧迟青真的会被轻易抹除掉记忆吗? 系统跟她保证:「一定会的,我发誓。」 它异常笃定,跟之前心虚玩笑之类的发誓截然不同。 时安勉强信了,只是眉眼垂着,昭示着她烦闷的心情,明明是元宵,阖家欢乐的节日,她却要在不久后离开。 系统没有再说话,它能透露的已经全部都告诉安安了,安安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很快就会想清楚的。 它犹豫了下,还是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何必多此一举,安安不可能选择留下来的。 船舱内,牧迟青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碗甜汤。 他眉眼舒展,温声说道:「安安喝点儿甜汤,暖一暖身子。」 牧迟青看着她捧着碗,无意识地搅动了几下汤匙,不由半眯了下眼睛,安安怎么会突然魂不守舍,刚才分明只是在纠结挣扎,怎么会在一瞬间突然低落了情绪,就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告知了什么事一般。 暖甜的汤水从喉间滑过,落入胃中,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嘆。 时安眨了几下眼睫,这才从神游中抽出心神,便看到对面牧迟青正一错不错地看向她,眼中藏着些许担忧。 她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撇开眼掩饰了过去,轻声问道:「你怎么不喝?」 于是牧迟青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时安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她心中有事,没有胃口,目光寻觅过四周,最后落在了牧迟青的脸上,她要回去了,就再看不到这张脸了,只能趁现在多看几眼。 牧迟青用完最后一口,他净过手,说道:「安安再继续看下去,我会以为安安答应了。」 时安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在看到牧迟青似笑非笑的唇边时,忽然明白了过来,这下连眼尾都染红了。 系统不解风情,这时候跳出来,提议道:「要不你先答应他?」 得先让牧迟青放松警惕,再趁机离开皇城,不然很难找到离开的时机。 时安垂着的眼睫抖动了下,放在桌下的双手搅动着帕子,沉默了片刻拒绝了系统的提议:「我不想骗他。」 系统道:「也不算骗嘛,安安你本来就很喜欢他……的脸啊。」 不过是和牧迟青以为的不一样而已,这哪里能叫欺骗,这叫误会。它努力劝说,最好是离得越远越好,得保证万无一失才行。 时安摇头:「先试一试其他的办法。」 系统:「好叭。」 它嘆了口气,觉得安安就是太心善了,都要离开了,骗一骗又怎么样嘛,而且不提前安抚住牧迟青,安安一定走不掉。 它一点儿也不乐观。 对面,牧迟青只是以为她害羞了,安安面皮太薄,不禁逗。 垂下的眼睫挡住了杏眼,小巧秀气的鼻尖下是微翘的唇珠,如春日的花瓣,细嫩粉红,牧迟青喉间滚了滚,捏着帕子的手指有些发痒,想要探出去揉一揉。 这些见不得光的慾念在牧迟青的眼底横生,他想要让安安沾染上独属于他一人的气息。 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已然安稳下来,依着安安的性子,若是当真半分都不喜欢他,一定会当场拒绝的,就像拒绝萧凌桓一样。 思及至此,牧迟青眼神不由暗了暗,他一时不察,让旁人觊觎了他的神明。 时安不知他此刻所想,她脸上的热意好半天才下去,还是因为系统时不时劝说了两句,否则等下船时,两颊应该都是红的。 她踌躇了下,对牧迟青小声恳求道:「我想回岸上了,再不回去的话,他们该着急的。」 对方意外地好说话,而且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让时安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说错了话,以至于牧迟青产生了误解。 系统哼哼了两声,道:「这样不是更好。」 它决定要送安安回去后,就不准备再休眠了,反正一时半刻补回来的能量也无济于事,而且它还要随时盯着牧迟青,以防对方生事。 系统见时安不吭声,继续道:「你要是真的心疼他,不如回去前圆了他的心愿。这样既可以方便你离开皇城,又让小反派的夙愿成真,一举两得的事,多好。」 半晌,时安在心里嗯了一声。 身侧,牧迟青突然开口:「安安在同谁说话?」 时安瞪着杏眼抬头,一瞬间产生了被看穿的错觉,她慌乱地眨了下眼睫:「什……什么?」 她说完几个字后勉强镇定下自己的心绪,菱唇轻轻抿了抿,摇了摇脑袋,道:「我没有在说话。」 牧迟青指了指时安的另一侧,说道:「安安方才的样子像是在同旁人交谈,同一个我看不见的人。」 他语气轻巧,像是在说玩笑话,时安的心却忍不住紧了紧,牧迟青真的太过敏锐了,她同系统说话并没有出声,却还是被他察觉到了,就像系统说的,如果不让他放松警惕,她是出不了皇城的。
第130页 系统早在牧迟青开口的时候就缩了回去,大气不敢出,虽然知道牧迟青肯定看不到它,但不知为何,心虚得很。 时安扭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身侧,往牧迟青身边靠了几步,拽着他的袖口悄声问道:「你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牧迟青愣了愣,看着自己被揪起一块的袖口,不由笑了出来:「安安什么时候这般胆小了?」 时安听到他的笑声,反应过来,鼓着脸不高兴道:「你故意吓唬我!」 她唰一下放开手,没回之前的位置,宛自坐了到另一侧,和牧迟青中间隔了好几个人。 果然,牧迟青没有再问刚才是不是在同谁说话,而是端起装着点心的盘子走了过来,哄一哄佯装生气的小姑娘。 系统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吓死它了! 还好安安聪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2 22:47:50~2023-05-23 23:2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斑斑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假死◎ 沈时敏放完河灯后又玩了一阵, 只是时不时往后瞧一眼。 萧灵文跟着她往后看了一眼,除了人群外什么也没瞧见,奇怪道:「你今日怎么了, 心不在焉的?」 沈时敏怏怏地收回视线,撅着嘴道:「三姐姐说她待会儿过来的, 怎么到现在也没来,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萧灵文闻言神色顿了顿, 想到之前大哥也是先一步走了, 沈姐姐大约是不愿见她,表情不由有些落寞,闷闷道:「大约是有事。」 沈时敏想了想,点头道:「也对。」 反正她这么回头看也看不来三姐姐,而且她当时立刻就去窗边看过, 三姐姐身边的那个人虽然是寻常打扮, 但她是见过宁康王的,一眼就认出来了。 等把该逛的都逛完,沈萧两家的小辈在长街尽头道别。 沈时敏揉了揉腿弯, 踩着矮凳上马车, 才刚挑开门帘, 便看见了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不由惊唿出声:「三姐姐!」 她几步进去, 挨着时安坐下, 一股脑地抛着问题:「三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是不是等了好久了, 怎么没有去找我?」 时安笑了下:「夜风吹得有些头疼。」 她从游舫下来, 就直接上了马车, 拒绝了牧迟青要送她回府的提议,一个人在马车上坐了小半个时辰。 今晚知道的消息太过突然,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着,想清楚应该如何处理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 听她这么说,原本还打算问一问三姐姐和宁康王去哪儿的沈时敏登时就把这些问题抛脑袋后面去了,敲着车板催促小武:「快些回府。」 催完,又转头问时安:「三姐姐,要不要先去医馆?」 虽然府医的医术更好,但她担心三姐姐难受得很,撑不到回府。 时安心间不禁暖了暖,看着如临大敌的沈时敏,安慰道:「我没事,已经好多了,用不上瞧大夫。」 她这么说只是不想敏敏多问,因为她自己还没从今晚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沈时敏挨着她,小声道:「我担心三姐姐。」 她很喜欢三姐姐,自从三姐姐回来后,家中的氛围比以前好了许多,就像多年空缺一块的砖墙被严丝合缝地填补了起来。 沈时敏很不想三姐姐再生病,尤其是头疼这两个字,让她担心不已。 小武架着马车,一路疾驰回府。 沈时敏非得看着府医诊脉后才肯走,时安拗不过她,只好乖乖让府医看了一番,结果自然是没有大碍的。 第二日,晨起。 烟翠正准备唤姑娘起身,却发现姑娘已经坐在床边了,她刚要笑着说一句姑娘起得早,便看见了姑娘眼眶下的乌青,顿时吃了一惊。 急急忙忙关切道:「姑娘昨日睡得不好么,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时安摇头道:「只是做了个噩梦,之后便没有睡着。」 她昨夜心绪烦乱,虽然一开始便做好了回家的准备,但还是彻夜难眠,翻来覆去了一整夜,既怕自己不能顺利回去,担忧不已;又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小世界的人了,心口的思绪百转千回。 不过经过一整夜的胡思乱想,她已经劝好自己了,从今日起只一心准备离开皇都回去的事,且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时安扶着烟翠起来,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道:「待会儿帮我遮一遮,免得老祖宗担心,等我请安回来再睡个回笼觉。」 烟翠瞧着姑娘虽然脸色不好,但精神还如平日一样,这才放下了心来。 不得不说,烟翠的上妆手艺十分好,时安对着铜镜左右照了几下,丝毫看不出眼底的乌青,不过凑近了仔细瞧,也还是能瞧出点儿端倪来的。 她去前厅用了早膳后,回小院补了个眠,再起身,日头已经升得老高,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正午了。 小院里的丫鬟捧着一个盒子从外头进来,规规矩矩地把盒子放在桌上,对她道:「姑娘,这是宁康王府方才送到府上来的,说是给姑娘安神所用。」 时安不由愣了一下,她伸手打开盒子,便看见里面摆着整整齐齐一叠线香,时安眉心拧了起来,脸上一时没了表情,问道:「东西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第131页 小丫鬟赶忙汇报导:「一个时辰前门房那儿送来的,奴婢见姑娘在休息,便没有拿进来。」 时安点头,让对方先出去,她阖上门,看着桌上的盒子,在脑中对系统道:「我昨夜没有睡好的事,只有小院里的几个人知道。」 言下之意,不必再说。 系统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它之前觉得哄一哄牧迟青,就能顺利离开皇城,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说不定安安连城门的边还没摸着,就被抓回去了。 系统转着圈,焦躁不安:「不离开皇城,我根本没办法送你回去。」 时安抿了抿唇,她此刻特意同牧迟青说过,不喜欢被人跟着,却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对方的人,难怪牧迟青当时同意把暗卫从相府撤出去。 她有点儿生气,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再说她都已经决定回去了,再为这件事同小反派讲理,就是多此一举。 系统想了一通,提议道:「要不让沈家在政务上找点事情拖住他?」 时安摇头:「他有几世的记忆,拖不住的。」 而且很容易打草惊蛇。 最主要的事,时安不想让沈家因此得罪牧迟青,她到时候确实是离开这个小世界了,但是沈家和牧迟青都还在。 但单靠她一个人,想要摆脱牧迟青顺利从皇都离开,几乎是不可能做不到。 就在一人一系统对着一盒子线香想对策时,屋外传来沈时敏的声音:「三姐姐,你起了吗?」 话音刚落,沈时敏便出现在了门口,她看见时安坐在桌边,不由眼睛一亮,迈了进来,说道:「我之前来了一趟,烟翠说三姐姐你在补眠,是不是昨日的头疼还没好。」 说着还吐槽几句府医:「一定是昨儿晚了,打着瞌睡才没有好好诊脉!」 时安哑然失笑,点了点妹妹额心:「只是做了个噩梦,不是头疼。」 只能说为了方便给她一个身份,一开始编造的人设就十分离谱,等一等,人设…… 时安动作一顿,在脑中问道:「系统,你那里有药吗?」 系统一时没跟得上她的思路,十分莫名的啊了一声,挠头问道:「安安要什么药?安神的?」 昨晚上不是已经想清楚了吗,刚才的回笼觉睡得它都觉得香,怎么突然又跟它要药了?等等,安安不会是想给小反派下药吧! 它瞪大眼睛,刚要劝,就听安安道:「假死的药。」 哦哦,还好不是毒药,等……等一等,假死的药?! 系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几个度:「你要死遁?!」 时安嗯了一声,理所当然的点头,还怕系统不明白,特意解释了下:「话本里不是时常有类似的剧情么,借着假死药逃跑。」 系统一时梗着,好半天才想起来劝:「那你也该知道这些人的结局,没有一个逃跑成功的,书不能读一半啊!」 就小反派的智商,怎么可能信呢,安安都说是话本上写的了,难道就她一个人看过么,怕不是到时候直接张贴皇榜寻名医,活死人肉白骨。 时安没理它,和沈时敏说了会儿话,留妹妹在自己小院里用了午膳,又消了会儿食,然后才捧着一碗梅子汤小口抿着,对系统道:「我也不是一定要假死。」 系统这会儿已经没了脾气,勉强支起脑袋来听她说话。 时安吹了吹已经不怎么热的甜汤,道:「你忘了我的人设了么——自小昏迷不醒,只能养在道观的沈家三姑娘,既然之前是突然好了,那突然再病倒一次也很合理。」 死遁是不现实,但只是昏睡上一段时间,还是可行的,只要她铺垫得当,就不会太突兀。 系统闻言,稍稍支棱了下,提出了异议:「可安安你的人设是假的啊,牧迟青是知道的,他还以为你是天上的仙子呢。」 时安听到仙子两个字的时候不由笑了下,杏眼弯出了两道好看的弧度,没想到最开始的一个无心的选项,让小反派坚信不疑了这么久。 她伸手晃了晃腕间的银环,说道:「那他也以为我是被他的银环困住的。」 时安轻轻拨弄了一下:「既然被困在凡间,那受凡间躯体的影响昏睡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鬼神之说,只要相信了一点,便总能找到解释。」 系统有点被说服了,问她:「那之后呢,牧迟青信了之后呢?」 时安还没有想这么远,这个法子还是方才敏敏来,她才突然腾起的念头,于是沉吟了片刻,才慢慢道:「到时候我会和哥哥说好,让他送我去城外的道观,只要到了那里应该就可以了,即便他要亲自送我去,也不可能陪我一直住在道观的。」 她或许没有办法一个人完成这个计划,所以要一个稳妥可靠的帮手,一个能全然交付信任的人,时安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沈时寒,希望大哥能理解她。 时安无意识地咬了下唇瓣,她对系统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想要万无一失,我就不能闭着眼睛装晕,所以你有让人无意识昏迷的药吗?」 系统已经被说服了,确实只要能到道观就可以了,只是它没料到安安进来和离开的地点都是那里。 它沉默了会儿,嗯了声:「有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3 23:21:45~2023-05-24 22:4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32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张斑斑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大哥◎ 正月未出, 廊下的灯笼还挂着,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偶尔听见几声清细的鸟鸣。 烟翠一脸担忧地望向紧闭的屋门, 大公子和姑娘已经谈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一开始还能听见点儿响声, 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之前,她被凳子骤然倒下的声响惊了一跳, 借着换茶的由头敲门进去, 便看见大公子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坐着,姑娘倒是一如往常,还冲她弯了弯眼睛。 也不知道姑娘同大公子说了什么,像是起了争执,大公子看着很是生气, 她还是头一次瞧见大公子对着姑娘冷脸。 烟翠禁不住担心, 时不时就要看上一眼,但是方才进去换茶水时,姑娘让她不必再进来。 她倒是想去请夫人来, 但又怕是弄巧成拙, 反倒给姑娘添麻烦, 所以只好在院子里守着,翘首盼着门能早点儿打开。 一门之隔的屋内, 气氛倒是没有烟翠想像中的那样紧张。 时安坐在桌前, 半撑着下巴颇为无聊地数着自己袖口上的暗纹,自从她直截了当地跟沈时寒说了自己的计划后, 几乎就处在这么个状态。 沈时寒瞪着面前盒子里那颗药丸, 眼睛都要瞪出火星了, 像是在看一颗剧毒无比的药丸, 下一秒就要把这药给碾碎掉。 但他还没付诸于行动,就听妹妹轻飘飘地道:「我只有这么一颗药丸,好不容易求来的,大哥千万小心些。」 沈时寒捏了捏拳头,啪一下把盖子给合上,眼不见为净! 他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偏偏妹妹不准他刨根问底,再问就是不说了,他又不可能对妹妹动手,这么憋着,差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他锤了下桌子,断然拒绝道:「不行,我不同意。」 时安点点头,伸手就要把盒子收起来:「那我去找别人。」 沈时寒手比脑子快,直接按在了盖子上,眉心皱得可以打结了:「你要去找谁?」 时安抿了抿唇,实话实说:「我去问问踪儿,如果他也不肯,我就一个人试试好了,反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些不可控而已。」 她需要一个知情人在她昏睡之后排除其他可能,第一时间把她送回道观。 找沈时踪是不可能的,她只是说一说罢了,如果大哥实在不肯,她就一个人试一试,总之到时候,大哥也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她双手一摊,十分无赖。 沈时寒额角的青筋按奈不住地跳动了两下,好歹没有气晕过去,「沈时踪的脑子只有一点儿大,能做什么事?怕不是你才同他说完,府上就全知道了!」 他口不择言,竟然当时安的面诋毁起了沈时踪,颇有夸大造谣的嫌疑。 时安没吭声,眼下显然不是反驳的时候,再说沈时踪又不会听到他敬仰的大哥因为气急败坏就妄图抹黑他。 时安只是扁了下嘴,小声道:「谁叫大哥不肯帮我。」 沈时寒气道:「是你太,太……胆大包天!」 就为了躲人,便要假装昏睡去道观,也不知道这个药靠不靠谱!要是被他逮到是哪个蹩脚的大夫把药卖给他妹妹的,他一定要好好审一审! 他缓了口气,押了口茶,沉默了一阵子,突然说道:「我以为你多少是有些心悦宁康王的。」 沈时寒起先还不知道妹妹准备做什么,但听到妹妹说宁康王向她表明心意时,不由怒火中烧,这登徒子,果然没安好心。 他满以为会听到妹妹说自己也心悦宁康王,问他该怎么办,已经在心里想了好几个劝说的理由了,结果却见妹妹苦恼地说并不想接受宁康王的心意。 沈时寒当时有那么几瞬是懵的,有点儿不敢相信,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他很快就高兴起来,妹妹不喜欢,那就太好办了。 谁料妹妹接下去说的话,还不如直接同他说心悦宁康王。 时安眼睫闪了闪,轻声道:「大哥误会了。」 她想要沈时寒帮她,总要搬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便把元宵那晚游舫上的事说了出来,然后说牧迟青给她几日考虑的时间,她很是为难,又不想因为这件事得罪宁康王,所以想离开皇城避一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大盛的南方转一转。 她说给沈时寒的话有七分是真的,只是前因后果被她换了一下,以至于完全就不一样了。 起初沈时寒断然拒绝,这是自然的,依着沈时寒的性子,他宁愿直接带到去宁康王府,也不会选择逃避,而且男女之情,讲究两情相悦,宁康王难不成要逼他妹妹点头么。 时安只好换了理由,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沈家和宁康王府再对上,之前就已经发生过了一回了,她不想再来一回。 沈时寒依旧不肯,说父母会担心,府上的其他人也会担心的,并且试图用沈时敏劝她,说她假如装晕,敏敏一定会哭得昏天黑地。 时安当时道:「只是昏睡一天而已,等我到道观之后,大哥就可以告诉大家实情了。」 其实这样的央求又任性又过分,也只有沈时寒会纵着她,由她折腾上一回,说不定事后还会主动背锅,把责任全部都揽过去。 时安咬了咬牙,说道:「大哥,我想南下看一看大盛其他地方的风情,倘若以后真有一日昏睡过去,也算是见了许多美景。」
第133页 她这句话简直是往沈时寒心窝上戳,且丝毫没有留情,直接捅在了最柔软的部位。 沈时寒看着妹妹垂下的眼睫,捏着茶杯的手指发白用力,以至于杯壁上出现了一道细纹都没有发现。 他希望妹妹这辈子都能平安,但心底最深处也时常会恐慌,妹妹醒得毫无缘由,若是有一日再昏迷,他亦毫无办法。 沈时寒的视线重新落回了盒子上,半晌,问道:「这颗药是谁给你的?」 时安:「一个江湖术士。」 全然不顾脑海中系统的大声抗议:「你怎么能说是江湖术士呢?好歹也要说是医馆的大夫给的吧!」 时安心里反驳:「要是大哥问起是哪个医馆呢?」 系统哼哼:「那就是游医!总之不能是术士。」 果然,听到妹妹说是个江湖术士给的,且也不知道对方在何处落脚,只是偶尔在街上遇见的,沈时寒顿时黑了脸色,拿起盒子道:「我没收了。」 他很是不满,觉得妹妹实在太胆大了,怎么能随随便便相信一个从江湖术士哪里得来的药,确定真的只有这么一颗后,直接把药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当着时安的面扔进了茶杯里,药丸瞬间融入茶水中,阻拦不及。 时安仰起脸,杏眼圆瞪:「大哥!」 沈时寒看着药丸在茶水中变小消失后才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不能用药。」 他又不能真的看着妹妹去找沈时踪,不如还是自己出手,但是吃药就免了,沈时寒点了点妹妹的额心,嘆了口气说道:「你自己装睡,如果能骗过其他人,我就按照你的计划来,如果骗不过去便算了。」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再想讨价还价一切免谈。 时安扁了扁嘴,小声地辩驳:「药丸花了我一锭金子呢,肯定是真的,就这么浪费太可惜了。」 她看着空了的小盒子,嘟哝道:「要不我上街再找一找,说不定还能撞见那位高人。」 沈时寒一掌把盒子给拍碎了,兇巴巴地威胁起妹妹道:「你要是敢吃这些乱七八糟的药丸,我立刻派人去宁康王府送信。」 凶完见妹妹瞥了下嘴,赶紧又哄了哄:「没事,到时候有帘帐挡着,看不出来的。」 既然已经决定好要帮妹妹圆一齣戏,总不好错处百出,沈时寒坐了片刻便起身回去做准备了,临走前,沈时寒拍了拍妹妹的肩,「我就陪你胡闹这么一次,以后都不准了,听见了吗?」 时安鼻尖一酸,咬着唇点了点头,喉间轻轻嗯了一声。 送走沈时寒,时安廊下坐了一会儿,系统察觉到她心情不大好,一时没敢出声打扰,过了好一会儿,才探头,小声问道:「你刚才干嘛非要说是江湖术士给的药丸?」 这么说沈时寒肯定不会相信这药丸的药性,但是安安又不是那些蠢人,这么说肯定有其他原因。 系统问完,又磨磨蹭蹭地凭空给她变了个出来,道:「这个也是一样的,我保证没有副作用。」 时安一低头,便看到自己手心里搁着一颗一模一样的小丸子,褐色的,闻着有股淡淡的药香。 她拨弄了下掌心里的小药丸,道:「就算我说药是神医给的,大哥都不会放心我吃下去,所以不如让大哥看着药被毁了。」 系统恍然:「难怪一开始你就告诉他药丸只有一颗。」 它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吹捧几句,就见安安把手心的药丸给弹了出去,褐色的药丸滚了滚,和泥土融为了一体,已然分不清了。 系统啊了一声,道:「就算我还有药丸,但是也不能拿来当玻璃球玩啊,兑换药丸也是要能量的!」 时安道:「不是可以不吃药直接昏睡过去么,只要直接交给你来操控昏迷和醒来的时间就行。」 系统一时受宠若惊,不确定道:「真的吗?安安要全权交给我吗?」 时安点头,这样如果遇上万一,更方便她随时醒过来,何况药丸也是系统给的,其实都是一样的。 而且,她刚刚答应沈时寒了,不吃药丸的,这么一个小小的约定,就让她离开前最后遵守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4 22:44:14~2023-05-25 22:5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石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安安,伸手◎ 清晨的山间带着薄薄的雾气, 唿吸间都是潮湿微凉的。 时安站在山路的石阶上,手撑在眼帘上,抬头仰望了几眼, 身旁传来牧迟青关切的声音:「安安走累了吗?」 他声音里藏不住笑意,也没有想要隐瞒, 从昨日下午收到安安的传信后,便一直如此, 心中实在难掩愉悦。 这还是安安回来后头一次主动说要见他, 而且说是想上山去一趟古剎,牧迟青转动着腕间的手串,背云垂下,晃荡了几下。 有些事情不必明说,他的安安是姑娘家, 脸皮薄, 只这般就花费了莫大的勇气。 牧迟青勾着唇角,感觉回到了五年前,却又和那时候不一样, 五年前安安全然不知他的心意, 只是单纯的对他好, 现在已然知晓了他心中的妄念,却还愿意这样亲近他。 他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心, 怕吓到身旁的少女, 轻声说道:「石板上有露水,再往前更加不好走, 我背安安上去吧。」
第134页 时安稍犹豫了下便点了头, 她其实能走上去了, 之前又不是没有来过, 但是今日本就是按照计划给小反派一个回应,好安抚住对方,而且她还要为接下去的昏睡不醒做个铺垫。 她按了按额角,娇嗔道:「今日起早了,头还有些晕。」 牧迟青看着她因为起早有些泛红的眼尾,不由心下软了几分,自她身前半蹲下,道:「安安趴在我肩上睡吧。」 时安顺势揽住了他的脖颈,牧迟青身形修长,肩背亦十分宽阔,她趴在上面,懒懒地打了个哈气,只觉得或许真的能睡着。 脑中,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酸熘熘地道:「小反派脸都要笑开花了!」 它刚才一直不敢说话,因为牧迟青就在旁边盯着,生怕又被看出什么来,怂得十分识时务,这会儿安安在牧迟青背上,总算可以冒头说话了。 一吱声,系统就忍不住指指点点:「你靠他那么近做什么,你瞧瞧他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时安惊奇地咦了一声,然后懒洋洋地反问:「你吃醋做什么,这不是你出谋划策的么,让我走之前先安抚一下牧迟青。」 系统生气,无能狂怒,转头就想下线自闭,但又一想,它走了,万一出什么岔子怎么办,这么紧要的时刻,千万不能掉链子,不行,它得盯着。 于是,它把自己说服了,哼哼了两声,又转了回来。 时安很想揉一把它的脑袋,总觉得有点儿像自己养的那只猫,看到她对谁好,就想去挠一爪子,以示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她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牧迟青走得并不着快,上山的路在他脚下犹如平地一般,时安趴在他肩上,连细小的颠簸都没有感受到。 少女轻缓的唿吸顺着衣领钻入,带着热意,和山间的气流完全不同,似乎一直熨帖到了胸腔之中。 牧迟青的脖颈红了一片,索性有衣服遮盖,否则必然暴露无遗。 他只觉背上一点儿的重量都没有,轻巧地像是朵云,以至于他时不时就要侧头看一眼,看看安安是不是还趴在他的肩上。 在不知道多少次侧头后,一双手沿着他的脖颈伸到了他的下巴处,轻轻扶了一下,背上的声音中带着羞赧,轻声道:「快别看了。」 时安被他看得脸热,实在是招架不住对方的视线。 牧迟青闻言,低低应了一声,果然就不再侧头去看了。 沿着石阶又往上走了一段路,身后的唿吸声变得极轻,可牧迟青却觉得自己脖颈的那块肌肤出离的烫。 他忍耐了一会儿,低声唤了一句安安,却没有听到回应,便再忍不住侧头望去,而后脚下的步子勐然一顿,几息之后才恢復过来。 安安睡着了,两颊倚在他的肩上,挨得极近,几乎是贴着他,牧迟青甚至感觉出了一丝痒意,那是安安眼睫扫过时的触感,娇俏的菱唇仿佛下一刻就要碰上了他的脖颈。 牧迟青唿吸急促了下,他垂了垂眼睫,脚下的步子走得更稳了。 若是可以,他愿意这段进山的路更加漫长些,最好一直没有尽头。 可惜,世间之事总是十之八/九不如人愿的,即便他脚步放得再慢,还是到了古剎的门前,晨钟的声音悠远绵长,在山中敲响。 少女眼上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轻轻颤动了几下,而后慢慢睁开。 时安看着古剎朱红色的正门,不禁愣了片刻:「我睡着了?」 她只自己有点儿犯困,所以闭了下眼睛,睁开时就已经到了,没想到自己在旁人的肩上也能睡得这么安稳。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飞快地瞧了眼牧迟青的领子,还好,没有口水印,不然就糗大发了,松了口气后便拍了拍牧迟青,让对方放自己下来。 系统趁机添油加醋地打小报告:「安安,他趁你睡觉的时候偷看你!」 可惜时安现在没空理它,她从牧迟青背上下来时,不小心崴了下,因为之前一直是一个姿势,两条腿有些发麻,她完全没注意,就这么直接踩在了地上,眼前瞬间炸开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白花。 牧迟青脸色懊恼,他早该想到会这样的,一手揽在时安的背上,一手横过她的腿弯,把人抱到了古剎前的一个石凳上。 他精通武艺医术,替人疏通经络自然也是会的,只是姑娘家的腿不能随便乱碰。 时安此刻仍感觉自己的双腿酸涩无比,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她看见牧迟青动作停住,颤着声音催促道:「快点儿。」 牧迟青垂着的眼睫抖了下,许多年前,在文渊时,安安不小心被毒蛇咬到,也有过这样的情形,那时候的安安便不在乎这一层虚礼,哪怕现在安安有了大盛的身份,也仍旧不在意。 仙凡有别,他和安安的身份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一世,是他费尽心思强行留住的,待他死后,安安会回到天宫,那时候大概会喜欢上其他的人。 牧迟青心口酸涩,他知道这么想无济于事,却自虐似得忍不住去之后的事,或许有一日安安会把他忘了,连名字都记不起了 。 时安的小腿恢復了只觉,她正要道谢,就听到牧迟青口中溢出一丝闷哼,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半蹲在她身前的人摇了下头,低着的脸上看不太清神色,只听他问道:「安安会陪我这一世的吧?」
第135页 时安眼中的心虚一闪而过,她抿了下唇,轻轻嗯了一声。 好在牧迟青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仿佛只是要她的一声承诺便满足了,站起身的同时伸手也把她带来起来。 古剎一如之前,庄严肃穆,檀香阵阵。 上回来这儿对时安来说不过才半年而已,她仍记得之前是在哪座大殿参拜的佛像。 再次站在佛像前,时安仰头望去,大殿内宝相庄严,金碧辉煌,和记忆中没并无差别,只是可惜现在她变不出另一条手串来,否则小反派还能换着戴一戴。 系统的能量能不消耗便不消耗,何况牧迟青误以为她的仙法被克制住了,若是看到她还能凭空取物,怕是会如临大敌,盯得更紧,那就弄巧成拙了。 牧迟青如几年前一般,站在时安身侧,他仍然不信鬼神,不信这些虚假的神仙精怪,他信的也只有安安一个。 手串下贴着的那块肌肤莫名生出几分痒意,让他忍不住想要摩挲捻动。 时安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希望牧迟青以后顺遂平安的话,之前在游舫上,系统提议让她稳住牧迟青的时候,她便想到了来这儿。 她送给牧迟青的东西中,对方似乎格外钟情于那条手串,她从未见牧迟青摘下来过。 时安念了几遍,睁开眼,把线香插入佛像前的香炉中,又躬身拜了拜。 旁边,牧迟青看着她做完动作,开口道:「安安,伸手。」 时安收回视线,转头,在看到牧迟青手上拿着的东西时,很是愣了愣——那是一串几乎一样的菩提手串,只是比着她手腕的粗细,所以短了一点。 时安发愣的原因并不在手串本身,而是那手串被盘起放在红黑色的漆盒中,红色的绒布托着菩提手串,被牧迟青单手握住,她不知为何,脑中莫名闪过了以前电视剧中男主求婚时的场景。 她赶紧眨了眨眼,把这诡异的念头从脑袋里抛出去,问道:「是给我的吗?」 牧迟青点头,他没有让时安自己拿,而是固执地等她伸手,然后仔细又认真地把手串一圈又一圈地缠在了她的手腕上。 他做完这些后,没有直接松手,而是盯着时安腕间的银环看了几眼。 有那么一瞬间,时安觉得牧迟青似乎是想取下这些银环的,但最终还是没有。 她心里松了口气,若是牧迟青这个时候把她身上的银环取下来,她或许真的会因为愧疚难安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 时安抽回手,垂着眼整理了下手串和银环的位置,毫不相干的两样东西叠戴在一起,竟有一种莫名的融洽,但她还是不喜欢那个银环。 她抬眼,掩着唇悄声道:「咱们下山吧,这儿的檀香熏得我有些头疼。」 从古剎出来,牧迟青蹙着眉问道:「还很难受吗?」 「好点儿了。」时安深吸了口气,沖牧迟青弯了弯杏眼:「大约是今天起得太早,闻着薰香的味道就格外想睡觉吧。」 下山的路上,她随口问道:「听说和园的梅花正盛开,漂亮吗?」 牧迟青不知道漂不漂亮,他没有一个人去赏花的习惯:「安安想看吗,现在便可以去。」 时安打了个哈气,声音里带着睏倦:「今日就不去了,等过两日吧。」 她侧首,轻巧地眨了下眼睛:「届时你来相府接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5 22:53:08~2023-05-26 22:4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她是孤的人◎ 林镇惊讶地发现王爷这几日出奇得好说话。 他仔细回想了下, 大约从元宵那日后,王爷的心情便一直不错,昨日上午从古剎回来后, 更是达到了顶峰。 听王府的管事说,王爷昨日回来后便让他准备厚礼, 说是过两日送去相府,管事拿不准王爷的意思, 生怕耽误了王爷的事, 于是特意问了问他。 林镇沉吟了片刻,让管事按照女婿头一回上门的意思来办,同时暗暗点拨了下王妃的人选,管事顶着一脸的震惊准备去了。 林镇摩挲了下刀鞘,自言自语道:「看来三姑娘终于点头了。」 因为牧迟青心情舒畅, 这两日王府上下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且在林镇推波助澜式的暗示下,王府的众人都默认王爷不日就要娶亲了。 而另一边,都城相府, 却不见喜气。 沈长河一下值就匆匆去了女儿的院子, 看见夫人和大儿子皆在, 问道:「安儿还没醒吗?」 萧夫人摇了下头,眉宇间带着担忧的愁容, 不忘放轻声音, 说道:「睡了有一日了,中午醒了一会儿, 陪我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便又说困。」 沈长河撩袍在夫人身边坐下, 揉了揉夫人的肩, 低声道:「夫人辛苦了。」 萧夫人瞠了他一眼,却也没拍掉丈夫的手,知道:「我辛苦什么,只是空担心罢了。」 旁边,沈时寒默不作声,他知道真相,所以并不担心,可虽然明知是假的,但真的看到妹妹睡了这么久,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屋内,传了几声细微的响动。 一时,几人都停下的话音,抬头朝屋内看去。 隔着帘子,听见烟翠小声询问:「姑娘,要起身么?」
第136页 又过了片刻,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未断,珠帘轻晃,时安从里屋出来,看了一眼,轻声唤道:「父亲、母亲、大哥。」 她头髮没有挽成髮髻,只松松地簇成一束垂在脑后,脸色还有就睡后留下的红痕,但眉宇间并不怎么清醒,仍旧带着一股深深的倦意。 若非沈时寒事先知晓这是假的,都要被骗过去了,难怪他那日把药丸毁了,妹妹也就抗议了一声,原来还有这般本事呢。 他心不在焉地乱想,就是不朝时安看,怕自个儿没控制住表情,演砸了。 萧夫人给女儿端了杯清茶:「来,安儿,喝几口,醒一醒神。」 她声音温和,即便心里担忧不已,却也没有多表露在面上,待女儿依言喝完,才问道:「怎么样了,还想睡吗?」 一旁的沈相俨然也是想问的,但被夫人先说了,便只好巴巴地看着闺女,希望能听到点儿好消息。 时安摇头,沖萧夫人笑了笑,安抚道:「或许是昨日进山太累了,所以这两日才时不时犯困的,母亲别担心我。」 萧夫人轻轻嗯了一声,昨日安儿回来后说头有些晕,她便即刻让府医来诊脉查探了,得到的结果是并无大碍,但安儿从昨日开始就一直在犯困,睡得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即便刻意不提,也会想到安儿之前昏睡不醒的事。 萧夫人眉心轻蹙,正想要说什么,便听见时安先道:「母亲,我明日想去道观一趟。」 她闻言一愣,和沈相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沈相唤了闺女一声,问道:「怎么突然想去道观了?」 时安道:「上次回来得急,落下了几样东西,想带回来,而且我从回来后还没有回去看过,也想回去再看一看。」 她给的理由很充分,仿佛真的只是为了回去一趟,但沈相和萧夫人一时却有些犹豫,他们并不想让女儿回道观,虽说女儿是在道观恢復的,但那儿总会让人想起之前的十几年。 最后还是沈时寒道:「明日我陪妹妹去吧。」 他朝父母看了眼,说道:「早些去,路上再快些,当日便能回府,不需要在道观留宿。」 这句话劝动了萧夫人,最终点头同意了。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时安的状态,萧夫人担心不已,想着女儿毕竟是在道观醒过来的,去一趟或许会好些。 送沈相和萧夫人离开时,沈时寒走在后面,背着父母朝妹妹看了一眼,就见妹妹沖他轻轻一颔首,他眼中的情绪不由沉了沉。 当晚,时安临睡前,把系统叫出来,仔细叮嘱:「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一定要及时把我叫起来。」 系统点头保证,忍不住发问:「你说牧迟青会来吗?」 明明昨天就已经当着小院的人请过府医了,也不见宁康王府那边的动静,难不成牧迟青又把人撤走了?还是说上一回只是个巧合? 时安抿了抿唇,道:「他若不来不是正好?」 也省得沈时寒拦人,只要能顺顺利利地出皇城,就离成功不远了。 其实牧迟青安排在相府的人并没有撤走,宁康王府这两日都知道王爷心情好,也一併知晓了缘故,原本被安排在小院里的人顿时不敢多瞧,这可是未来的王妃。 所以府医来小院的事被没能第一时间被注意到,等之后知道时,诊断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说是无碍,那人便将这件事没有上报至王府,以免影响王爷这两日的好心情。 两下耽搁,以至于牧迟青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时安已经依照原计划陷入了昏睡。 牧迟青铁青着脸,死死盯着林镇,咬着牙根问道:「什么叫唤不醒?」 他今日清晨怀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收拾好自己,却不曾想还未出发,便被相府那边突然传来的消息砸了全头,犹如当头喝棒,直砸得他愣了足有几息之久。 口信只有一句话:三姑娘唤不醒。 若不是林镇来传话,而是底下的随便哪一个,他一掌便打上去了,安安怎么可能昏睡不醒。 幸好他还有些理智,没有大清早做什么梁上君子,马车一路疾驰道相府,宁康王脸色极差,无人敢拦。 牧迟青还未到小院,便能感受到相府的异样,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担忧,他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在见到安安之前,一切都是假的,然而垂在身侧的手却克制不住地颤了起来。 沈时寒守在门口,看到牧迟青出现的那一刻,皱着眉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今日一早按照计划过来妹妹的小院,特意比昨晚当着父母的面约好的时间提前了一些,果然小院的人还未发现不对。 片刻后,烟翠脚步踉跄地从内室跑了出来,满脸的焦急:「大公子,奴婢叫不醒姑娘!」 虽说从前两天起,时安一天里睡觉的时间就在她的刻意下在逐渐拉长,但是若有人唤,她还是会醒的,不像今早,烟翠情急之下甚至打起床帘晃了晃姑娘的身子,却依旧没得到任何反应。 沈时寒跟着烟翠进了里屋,在看到妹妹闭着眼躺在床上的样子时,他恍惚了一下,一时有些分不清妹妹是在做戏,还是真的昏睡了过去。 他抖着嗓音唤了声:「安安?」 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不可能得到回应。 好在烟翠出去叫府医的时候,妹妹悄悄睁开了点儿眼睛,沖他眨了眨,他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伸手一摸,额角上细细密密出了一层冷汗。
第137页 时安重新闭上眼睛,这才对系统道:「我准备好了,现在屏蔽吧。」 门外,沈时寒收起思绪,拧着眉心拦住抬步就要往屋里走的人,沉声警告:「宁康王!」 牧迟青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片不起眼的草叶,继续往屋内走。 沈时寒冷汗津津,咬牙捂住胳膊,他根本没有察觉到牧迟青是什么时候出手的,胳膊的关节处就已经被卸下来了。 他以前竟然不知道牧迟青的武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几乎算得上是出神入化,心底不由苦笑了一声,看来完不成妹妹交代的任务了,但他也不能任由一个外男进他妹妹的屋子。 沈时寒咬住牙根,用另一只手把胳膊推了回去,「宁康王,那是我妹妹的寝屋!」 牧迟青嘲讽似地勾了下唇,头也未回:「她是孤的人。」 他就不应该让安安待在相府,甚至在两天前安安对他说让他来相府接她时,还想着要礼数周全。 这沈家和安安有什么关系呢,安安是他一个人的。 府医战战兢兢地退到了门边,一声不敢发,连大公子那样的人物都拦不住宁康王,他何能何德。 床边,牧迟青盯着安睡在塌上的人看了许久,直至眼眶干涩,才慢慢转动了下。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时安的脸颊,喉间溢出一声:「安安。」 然而塌上的人毫无所觉,并不知道有人在期待她的回应,除了那绵长轻细的唿吸,便再无动静。 牧迟青俯身弯下腰,方才卸掉沈时寒胳膊的手此刻竟然抖了一下,不敢再进一步,怕碰碎了塌上的少女。 沈时寒进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幕,原本就皱着的眉这下更紧了。 他一摆手,让府医出去,然后才道:「宁康王,我要送妹妹去道观。」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一头凶兽盯上了,下一刻便要摁断他的脖颈。 他撑着气,一步不让,甚至还往前走了些:「道观有助于安安的恢復,还请宁康王让一让。」 他视线不动声色的划过床榻,怕妹妹撑不住暴露自己。 几天前,他还觉得妹妹小题大做了,现在看来,妹妹的担心不无道理,他要赶紧送妹妹走,远离面前这个人。 第76章 ◎囚禁◎ 时安自一片檀香中醒来, 她眼睫颤了两下,慢慢睁开。 烛光微晃中,映入眼帘是一片陌生的云帐, 金丝勾成的束带精緻奢靡,绝非道观里所用的东西, 她心中不由咯噔了一声,在脑中唤系统:「这是哪儿?」 然而灵台一片寂静, 没有得到片刻的回应, 系统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连一点儿踪迹都寻不到。 时安一连唤了几声,心底闪过一阵慌乱——出事了! 时安起身,第一时间感受了一下身上,没有发觉哪里受伤, 这才稍微放下些心来, 然而在看到隐没在被衾中泛着冷光的银链时,时安的脸蓦然冷了下来。 她掀开被衾,盘旋在床榻上的银链全部露了出来, 一端连着床柱, 还有一端系在她脚腕的银环上, 所以她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时安冷了脸色,这银链是谁系上的不言而喻, 她伸手一把拽住, 但无论是靠近床柱的一端,还是系在她脚踝上的一端, 都没办法解开, 起码人力不行。 银链细长, 一部分从床沿垂下, 没法估算出具体的长度,时安看了眼殿门的方向,便从床榻上下来,□□着脚直接踩在了大殿的地上,朝门边走去。 在离殿门一丈远的地方,脚腕上一股拽力阻碍了她的继续前行——银链到头了。 时安看着几步之遥的殿门,片刻收回了视线,朝身后看去,按照估算,大殿内的其他地方她都可以去,所有需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牧迟青在明晃晃地用这些告诉她,她被囚禁了。 银链在精巧漂亮,也改变不了困住她的目的,就如同当初在云水涧被带上的银环一样。 就在她准备转身时,殿门突然被推开,时安抬眸,却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来的人是个女子,一身侍女打扮。 对方看见她醒了,不禁眼睛一亮,福身行礼道:「姑娘,奴婢是王府的婢女,名唤春蝉,姑娘唤奴婢阿蝉就行。」 春蝉生得一张讨喜的长相,即便不是特意沖人笑,看起来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时安没有接春蝉的话,她下意识腾起一股防备之意,盯着来人问道:「这里是王府?」 春蝉点头,仿佛没有看到时安脚腕上的银链,她沖时安讨好地笑了笑,说道:「姑娘若是有事便唤奴婢,奴婢一直在的。」 时安侧身让开一点,让对方看到盘旋在地上的银链,直接道:「把这个解开。」 不意外地春蝉脸色僵了下,却也只一息,又恢復了寻常,低头告罪:「奴婢无权擅该王爷的指令。」 这句话便是直接告诉她这根银链是牧迟青下令系上的。 想也知道,也不会有其他人会这样做了,只是牧迟青毫不掩饰的举动让时安蹙了蹙眉,她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要见牧迟青。」 春蝉如实相告:「王爷不在府上。」 但再继续问下去,春蝉也不知道了。 时安无意跟春蝉多说什么,对方是牧迟青的人,不会因为她的只言片语就轻易更改立场的,不能说的东西她再如何打探,也问不出来。
第138页 大殿的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食,皆是时安喜欢的,但是她现在全然没有心情用饭。 系统之前说过,送她回去的时机越快越好,而且要远离牧迟青,现在她联繫不上系统,还被囚禁在了宁康王府,她咬了咬唇瓣,担心自己会被迫永远留在这个小世界里。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她有想过牧迟青强行跟去道观,并且在道观住下的可能,但对方身为大盛的摄政王,不可能一次都不回皇都的,总会有离开的一时半刻,只要离开,她就可以回家了。 但时安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没有被送往道观,而是直接被囚禁在了宁康王府,这样即便牧迟青不在王府,她也回不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牧迟青没有送她去道观?是发现了什么吗? 时安垂着眼,不免想到元宵那日在游舫上,牧迟青那时候便隐约感知到了系统的存在,所以会是这个原因吗? 除了自己,时安还忍不住担心沈家,不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连累,可惜这些事情从春蝉口中问不出来,想要知道,只能等牧迟青回来。 殿内被放置了不少东西,书架上不止有闲书,那些枯燥的古文典籍也一应俱全。 时安端着烛台朝桌边走去,银链蜿蜒在地上,和地砖相碰,发出一点细碎的响声,让整个大殿不至于悄然无音。 她手里拿的是一本游记,上面记录的是异国的风土人情,读来并不枯燥,几乎能身临其境般地感受到笔者所看到的东西。 烛火跳动,偶尔迸出一点火星,映出少女精巧的面容。 伴着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牧迟青抬步迈入门槛,殿门在身后被合上。 他一身玄色的衣服,裹着寒气,几乎要和夜色融在了一起,一眼便看到了趴伏在桌案上的人,对方已然睡着,臂弯下还压着翻看到一半的书页。 牧迟青垂眼看去,在看清书中的内容时唇边轻扯,漆黑如墨的眸子动了动,看向时安安稳的睡容。 即便是随意挑选的一本书,也要提醒他,想要离开大盛,是么。 一股薄怒从心底升起,那本游记瞬间被毁成了几份,几张不全的书页打着旋从桌面落下,掉落在了时安的裙摆上。 一截银链从裙底探出,弯弯曲曲地延伸至床柱。 牧迟青眼神暗了暗,俯身抱起趴伏在桌案上的人,朝云床走去,时安未束起的长髮一半压在臂弯,一半垂在半空,晃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时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时安揉了揉额角,根本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看了会儿书,然后…… 她视线停在了桌脚处,那儿有一小片碎纸片,被木椅的一脚挡住了,若不是从这儿看,很难发现。 时安下床,把那片碎纸挑了出来,扫了两眼便反应了过来,她朝桌案上看去,空空如也,昨日那本游记已经不见了,再从书架上看去,与之类似的书全部都换上了别的。 牧迟青昨晚来过。 她脑中瞬间便冒出了这个想法,若不是牧迟青亲自下令,谁又会去动这些无关紧要的书册。 可惜她昨晚睡着了,睡着了…… 时安思绪一顿,蓦然看向床榻,这么说来,昨晚是对方把她抱回云床上的,时安的视线从被衾上划过,她方才起身时只是掀起了一角,并没有弄乱,此刻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上面并没有另一个人盖过的痕迹。 在春蝉进来送早膳时,时安重复了一遍昨日的话:「我要见牧迟青。」 得到的回答亦如昨日:「王爷不在府上。」 时安免不了多想,牧迟青白日不在府上是去处理什么事了,会不会是沈家因为她的事,最终还是和宁康王起了冲突。 一连几日,她问春蝉,得到的回答都是王爷不在府中,即便是再迟钝,也该知道这是牧迟青不想见她。 但是她白日里能见到的人只有春蝉一个,何况这里是王府,即便见到其他人,也无济于事。 而每一次到晚上,时安都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入睡的,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无一例外都睡在床榻上,唯一能确定的是牧迟青晚上来过,但是她见不到。 时安咬了下唇瓣,默默地用完了晚膳。 她没想过尝试绝食,依照牧迟青现在的状态,要是她不爱惜自己,对方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让她吃好睡好。 但今晚她特意少吃了,用的量大约只有之前的一半,她不知道牧迟青是怎么让她睡着的,她检查过殿内的薰香,并不是之前的那种,没有安神的功效,所以安睡的药极有可能下在晚膳里。 剩下的量被她用小碟子盛出来收了起来,如果判断有误,明早再让春蝉撤掉就行了。 是夜,时安照例坐在桌边看书。 烛芯刚被剪过,此刻照出的光十分亮,除了照在书页上,还拢在了看书之人的身上,浅浅地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时安估算着前几日失去意识的时间,打着哈气又翻过了一页,按着页脚的手指渐渐脱力,而后顺势垂了下来,趴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半刻钟后,殿门从外被打开,有人进来,却不知为何只在门边站着。 又过了半刻钟,对方才慢慢往桌案处走来,大约是看书前刚刚沐浴完的缘故,时安此刻身上除了中衣外,只穿了一件外衫,好在殿内点着银碳,并不冷,只是看起来有些单薄。
第139页 一点清甜的暗香窜入鼻尖,有别于殿内的薰香,十分好闻。 牧迟青垂目,视线落在了她披散在肩头的青丝上,及腰的青丝此刻柔顺地伏在脑后,在烛光下泛着光泽,精緻又漂亮,这样顺滑的髮丝不知能不能打起一枚同心结。 他看了片刻,收起视线,如同前几日一般弯下腰,准备把人抱回床榻上。 就在他弯腰附身的一瞬,衣襟被一只白生生的柔夷揪住,方才趴伏在桌案熟睡的人此刻正朝他看来,一双清凌凌的杏眼睁着,并没有困顿之意。 牧迟青薄唇微微抿了一下,脸上并没有多少讶异之色,他早知道安安不会被他的这点伎俩困住多久,故眼下只是在意料之中而已。 他语气寻常,问道:「安安饿了吗?」 问完,不待时安回答,直起身,隔着殿门吩咐:「重新备一份晚膳送进来,容易克化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7 18:31:10~2023-05-28 23:0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1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安安不乖◎ 从古剎回来后, 时安这是第一次见牧迟青。 此刻只觉对方格外陌生,周身泛着冰冷的气息,像是无端戴上了一层面具, 看向她的视线清冷又不近人情。 时安手一松,落了下来:「我不饿。」 她咬了咬唇瓣, 仰头望向身前的人,干巴巴地说道:「牧迟青, 我想出去。」 时安说完, 下意识地放轻了唿吸,在牧迟青伸手过来时眨眼躲了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顿了顿,而后继续向前,抚上她的唇瓣, 慢慢捻动了一下。 「安安为什么想出去, 待在这儿不好么?」他状似沉吟了片刻,说道:「安安要是不喜欢这里的陈设,那便让人换了。」 他问得真心实意, 仿佛真的不知道她为何不愿待在这里一般。 时安只觉得大殿内突然窜进一股寒气, 她忍不住打了个抖, 这幅模样的牧迟青她还是第一次见,比起当日长街窄巷里猝不及防的相见更让人害怕。 对方像是忽然没有了情绪, 可看似平静无波的水面下究竟压了多少惊涛骇浪, 无从知晓。 时安突然有点儿后悔,她应该再等几日的。 略一走神, 唇瓣上便是一阵刺痛, 牧迟青的动作重了几分, 带着股惩罚的意味, 问道:「安安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他收回手,漆黑如墨的眸间深不见底,带着刺骨的寒意,冷声道:「安安是在和那个看不见的人说话吗?」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安安不乖。」 时安骤然瞪大了眼睛,还不待她问系统怎么了,便猝不及防被掐住了下巴,下一刻,唇瓣上覆上了一道温热的暖意。 她睁着杏眼,看着牧迟青近在咫尺的脸,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已然僵在了原地。 对方似乎不满意她这样还在走神,贴合的唇瓣用上了点力,另一只扣在她腰间的手同样用力,撑住不住绵软下滑的身躯。 时安勐然醒过神来:「唔……唔唔!」 她挣扎地毫无章法,犹如蚍蜉撼树,根本奈何不了牧迟青分毫,情绪涌了上来,眼眶霎时红了一片,一眨便落下了泪珠。 她在自己的世界不过才大二,人生前十八年一直在乖乖做个好学生,连初恋还没有来得及谈,结果不过是玩了个游戏,连初吻都没有了,还不是她自愿的。 时安红着眼睛,不管不顾地蹬着腿,不知道踢到了哪里,牧迟青溢出一声闷哼,时安趁他松开一点的空档,狠狠咬了上去。 腥甜的铁锈味自唇间蔓延,却更加激发了牧迟青眼底的欲望。 时安整个人被抱了起来,腰抵着桌沿,上半身靠在桌案上,几乎要折过去,掐在腰间的手如铸铁,禁锢住她全部的挣扎,只剩下一点被堵在喉间的呜咽声。 她挣扎的动作慢慢弱了下去,到最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心思,揪在牧迟青衣袖处的手因为无力而松开,看起来像是亲昵地搭在上面。 就在时安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时,牧迟青终于松开了她。 泪花从眼角滑落,顺着额角淌进发间,濡湿了两侧的青丝,原本顺滑漂亮的长髮铺散在桌上,凌乱而绮丽。 眼眶里蓄着的泪珠濡湿了睫毛,沾成了一簇一簇的,一双杏眼犹如水洗过般,在烛光下泛着清亮的光泽。 牧迟青眸光动了动,视线流连在她的唇上,那张刚刚被□□过的漂亮菱唇此刻娇艷如花,沾染着鲜血,愈发嫣红。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揉碎了后,看看其中的花蕊。 「啪——!」 一声脆响,牧迟青偏过脸上被指甲划出了一道血痕。 时安喘着气,浑身上下都在发颤,刚刚那一巴掌几乎用光了她全部的力气,此刻那只手垂落在身侧,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她克制不住地抖了下,在对上牧迟青的视线后,涌上了一股后怕。 牧迟青侧着脸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会受到这一巴掌,他转过头来,看着身前止不住轻颤的人,问道:「安安出过气了,现在可以继续了么?」 「……」 时安这一霎仿佛看到了一头凶兽,毫无人性,只凭着本能在行事,她下一刻便要被面前的人拆吃吞入腹中。
第140页 她面对牧迟青时从未有过这样的害怕,之前因为有系统在,她知道自己随时可以离开,哪怕不是即刻,也能从这个世界抽身出去。 可是现在,系统突然消失不见了。 时安抿着唇,细细密密的刺痛自唇瓣传来,方才干涸的眼眶中又蓄上了泪花,莹莹弱弱又娇俏可怜,引人採撷。 她满心防备,精神绷紧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如同惊弓之鸟,以至于竟然听到了门扉外的那一点微妙的响动。 那是春蝉送来的晚膳,刚刚被吩咐过的。 时安微微张开了唇瓣,嗓音轻颤:「牧迟青,我饿了。」 她看向牧迟青,眼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希冀,无力地张了张口,在牧迟青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声音一点点轻了下去,几不可闻。 莹白细长的脖颈侧仰着,像是绷紧的弓弦,仿佛只要再用上一点力,就会轻易被折断。 料想之中的覆吻并没有落下,握住她腰间的手掌收紧,而后一阵失重陡然腾空,时安的一声惊唿闷在喉间,她惊惶未定地抓住牧迟青的衣领,适才发现自己只是被抱了起来,朝餐桌走去。 春蝉被允许进来后,全程垂着头,把重新做的一份晚膳摆上后,便退了出去,自始至终都未抬起过眼。 时安不觉间松了口气,她刚刚才哭过,面上一片潮红,加之微微肿起的唇瓣,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不对劲,若是这幅样子被旁人看到,她也不用再出去了。 面前的芙蓉羹冒着腾腾的热气,香气扑鼻,勾着人的食慾。 然而时安并没有用饭的心思,她手腕还时不时打着颤,连握勺的力气几乎都没有,可是身侧坐着旁人,不容她不动。 时安垂着湿漉漉的眼睫,舀了一口,勉强送到唇边,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还未碰到勺子上的羹蓉,便被另一只手拦了下来。 时安条件反射般地抖了下,抬起眼,惊惶满目地朝牧迟青看去,自己明明听话了,不清楚哪里又不合他的心意。 瓷碗并着勺子一併被接了过去,那勺羹蓉被悬在碗上晾了片刻才又送到她的唇边。 时安机械地张口,咽了进去。 此刻羹蓉的温度正好,若是刚才她直接送入口中一定会被烫到,而饱受□□的唇瓣已经禁不住再折腾了,否则一定会破开流血。 一小碗羹蓉很快就餵完了,大约是这个过程中对方都没有多余的动作,时安悬着心回落了一点点,恢復了一点儿的力气。 碗勺被搁下的瞬间,她唰一下站起身道:「我去洗漱。」 说完便匆匆走了,头也未回。 妆檯旁的铜镜映出了她此刻的模样,哪怕打理过了,也能窥出之前的狼狈,从眼角眉梢至唇瓣鼻尖,皆透着一层薄薄的红,像是春日里揉皱的桃花瓣,那一点春情跃然满面。 时安只看了一眼便撇开了视线,又打湿了一遍巾布覆在脸上,只是那桃花瓣已然被揉皱,再多捻上几下,只会红得更盛。 重新梳理过的青丝又恢復了之前的柔顺,乖巧地覆在身后。 时安收拾完自己,手里捏着巾帕站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牧迟青状态十分不对,她不能激恼他,却也不想接近他。 方才的那个吻还歷歷在目,兇狠、暴戾,全然没有半点怜惜之意。 她发着愣,完全没有注意到牧迟青的靠近,直到手中的巾帕被突然抽走,才回过神来,看到对方后,禁不住颤了下。 时安看着他放好巾帕,朝自己走过来,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抵在了铜镜上。 单薄的衣衫挡不住镜面冰冷的凉意,时安退无可退,她仰着头看着对方一步步逼近,方才的心悸无力又重新席捲而来,撑不住地往下滑。 然后便被捉住了腰,唇瓣再次被一抹温热压住,自欺欺人般闭起的双目上,眼睫颤得如振翅的蝶翼,慌乱无措,又无处可逃。 她攀附着牧迟青的手臂,才不至于让自己跌落下去。 这次的吻绵长而亲昵,不似方才带着些许惩训的意味,然而时安已经无力去分辨有什么不同,她连换气都不会,差点儿便要窒息过去。 一吻结束,原本已经褪去热意的脸颊再次变得滚烫而潮红,眼睫又一次被打湿,犹如溺水般粘连在一起,原本就如鸦羽一般的眼睫愈发明显。 那一半的安神药已经开始发挥起了药效,此刻她的思绪正一点点地往深渊跌去,若不是还在强撑,这会儿已经陷入了昏睡中。 牧迟青捞起时安软绵无骨的身子,抱着她往床榻走去,衣襟被用力揪住,他低头看去,便看见了时安受惊的眼底。 她声音很轻,泛着泪光的眼中带着恳求:「牧迟青,不要。」 牧迟青无动于衷,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把人安置在云床上,然后抽起的衣袖再次被拽住。 时安撑着摇摇欲坠的思绪,看向牧迟青,她不敢就这么睡过去。 跌坐在被衾中的人不肯松手,贝齿咬住的下唇几欲破开,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力气并不能拽住他,或是阻止他接下去要做的事。 不过,不是现在。 牧迟青伸手理了理时安耳边的鬓髮,带着一点愉悦。 他道:「安安,大婚之日,才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第78章 ◎餵药◎
第141页 大婚之日…… 时安来不及深想便陷入了一片混沌, 沉沉睡了过去。 软绵无力的身体倒在被衾上,裙摆被掀起一点,露出了脚踝上的银环, 以及那根细长的银链。 纤细的脚腕一手便能握住,掌心靠近, 触到一片细腻温润,这么漂亮的脚腕若是折断实在可惜, 而且安安会痛的, 那便拴起来好了,安安就不会一直想着从他身边逃开了。 牧迟青盯着时安的睡颜,那唇瓣上姝色依旧,他克制了一番,视线游移到了眼尾, 那里的潮红已经褪了, 仅能窥见一点水光,是方才哭过的痕迹。 牧迟青看了一眼便移开了,把时安抱进被衾中, 离开时, 他手指顺着青丝滑下, 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眼尾,触及到一片濡湿。 牧迟青薄唇扯紧, 几息后离开了这间屋子。 时安浑浑噩噩, 睡得极为不安稳,眉心处浅浅的痕迹一直都在, 绷紧的神经一直延续进了睡梦间。 大抵是受到的惊吓太大, 当夜便起了高烧, 与云水涧那一夜格外相似。 高烧引起的虚汗让她格外不舒服, 迷迷煳煳间察觉到有人靠近,替她擦拭身子,又换了身衣裳,大约是春蝉,她模煳想了下,就又晕了过去。 后半夜时,又被人扶起餵了几口温水,几口之后,舌尖突然尝到一片苦涩,温水换成了药汁,苦得难以入喉。 时安抿着唇,本能地反抗,不肯再张口。 然而餵药之人不容她拒绝,汤匙靠在唇缝,一点点地灌入药汁。 时安皱起了眉,满身抗拒,舌尖抵着贝齿,坚决不肯吞入,她才经歷了一晚的逼迫,此刻反叛之意比以往更甚。 深褐色的药汁从唇角溢出,延成了一丝细线,被人用巾帕拭去,瞬间便在温热的帕上晕染开来。 汤匙被撤开,餵药之人似乎发现了这般继续下去也是徒劳,于是放弃了用这种方法再喂,只在她的唇上沾了沾清水,连带着刚才的苦味也沖淡了不少。 时安眉间松动下来,方才的反抗耗费了她不少精神,此刻只想放任自己陷入深眠。 可惜事与愿违,下一刻,微凉的手指掐着她的下巴抬起,晚间似曾相识的温热重新覆了上来,舌尖撬开唇瓣,从齿缝探入,渡过满嘴药汁。 时安下意识挣扎起来,力气和一只幼猫也差不了多少,用气音呜咽了两下,反而更加方便对方餵药的动作。 一小碗药汁被分了好几次才得以餵完,刚被松开,她便晕了过去,连满口的药味都顾不上。 第二日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时安眨了几下眼睛,脑袋并不怎么清明,额角在隐隐作痛。 大约是因为她生病的缘故,这回春蝉没有在殿外,而是守在床边,第一时间便发现她醒了,动作小心地将人扶了起来。 时安舔了下唇,口中满是药味,苦涩难耐,她记不得昨晚后半夜的事了,只模模煳煳地有点儿印象,好似被人餵了药,难怪这般苦涩。 拒绝春蝉的代劳,她宛自去梳洗。 经过铜镜时,时安整个人僵了一下,欲盖弥彰般地提步匆匆而过。 温热的水打湿在脸上,时安慢慢唿出一口气,她还发着低热,身上软绵无力,不过是从床榻走到里面的净室,便有些微喘了。 耗费了好一段时间,她才把自己整理清爽,及腰的长髮只是用红绳简单地束了下,便柔顺地垂在了身后——不用出门,髮髻便也不用挽了。 净室中也有一面铜镜,不过没有外间的那面大,时安飞快地看了一眼便撇开了视线。 水流的声音盖住了外间的响动,待时安从净室出来,才发现春蝉已经不在殿内了,而桌边坐着的身影是她不愿见到的。 她一时顿住了脚步,进退两难,在原地踌躇了片刻。 牧迟青并没有容她多想:「安安,过来。」 时安心里纵然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无端反抗的下场不会比昨天好到哪里去。 她坐到桌旁,本想挑一个最远的位置的,但是多余的圆凳被撤走了,只留了两张,她只好在对方的左手边坐下。 桌上摆着两人份的早膳,应该是刚刚才送进来的,都是些清淡易消化的吃食。 时安随意看了一眼,没犹豫太久,伸手便准备动筷子,她实在不愿再像昨晚似地被餵一遍,然而还没有碰到筷勺,就被拦住了。 她眼睫抖了下,唇瓣张了张,嗫喏道:「我能自己用饭。」 牧迟青无动于衷,握着她的手微微施力,迫使她手心朝上放在桌上,而后三指併拢扣住她的手腕,指尖抵住腕间的筋脉。 原来只是为了诊脉。 时安小小地松了口气,她都快忘了对方几乎什么都会了。 至于结果如何,牧迟青并没有同她说,只是陪着她用了一顿早膳。 时安一心两用,除了吃饭,还时刻关注着旁边,一有风吹草动便警觉起来,无端让人联想到了草原上的兔子,高高竖着耳朵,满身戒备。 所幸牧迟青并不想在早膳的时候对她做什么,这一顿饭用得还算顺利,只是因为她的一心两用,所以费得时间有些久。 早膳之后,时安满以为对方会走,就像之前的几天,都是晚上才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点避开她进来的小伎俩被识破了,牧迟青并没有离开,时安只好硬着头皮假装有事要做,想尽量离他远远的。
第142页 她眼下其实很想躺回床榻上,昨夜身体不适折腾了许久,方才还不觉得什么,但一用完早膳,疲态便涌了上来。 不过,无论是离开假装有事,还是补眠,都没能做成。 早膳刚一撤走,便有人送药进来,顿时,苦涩的中药味从碗中瀰漫开来,瞬间盖过了殿内的暖香。 时安皱着眉,脸上写满了抗拒,只觉得这里的药格外苦,比她在相府喝的难喝上百倍。 她看了牧迟青一眼,怀疑对方因为她想离开的事气疯了,所以在里面故意在药里加了许多份黄连。 牧迟青接受到了她的视线,眼神动了下,落在她的唇瓣上,问道:「安安需要餵吗?」 时安唿吸漏了一下,脑中突然涌出大段后半夜的记忆,自己被牧迟青口对口地餵完了一整碗药。 她抖着手,一把抓住药碗,生怕迟一步便会又像昨晚那样。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记起来。 时安抿了下唇,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用瓷勺,直接闭着眼睛一口气灌了下去,长痛不如短痛,一勺一勺喝只会更苦。 药碗旁边就摆着蜜饯,她一喝完,便塞了一颗进口中,极力压住那反胃的苦意。 即便是有蜜饯,她还是缓了好一会儿,才没那么想吐了。 她眼中憋出了一点泪光,鼓起一边的脸颊朝牧迟青看去,不知道对方接下去想做什么。 好在牧迟青并不是个闲散无事之人,看着她喝完药,便离开了,殿门打开有关上,时安唇角半落了下来,她试探地叫了一声系统,意料之中的毫无回应。 细长的银链和地砖相碰,提醒着她现在是被囚禁在王府的。 时安倒回床上,把自己埋进了被褥里,闭着眼睛推想那一日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是系统暴露了吗? 早知道她该装晕的,反正结果都是被识破,装着的话还能知道过程。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时安懊恼不已,握着拳捶了捶身下的被子,那一点儿力道,也就只能把被褥砸出个坑来。 大概是刚才的药实在太难喝了,让她重新生出了想办法出去的底气,不能坐以待毙,一直被困在这里。 但现在还不行。 时安想起方才牧迟青离开前的模样,冰冷又不近人情,虽然依旧唤着她安安,但眼底却连半点笑意都没有,大约是气狠了。 时安蒙着被子嘆了口气,她之前便想过,如果牧迟青在被消除记忆前发现她离开不见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大约与现在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时候自己已经走了,对方有怒气也寻不见人。 想到这儿,时安咬了下唇,她这算不算栽在了自己挖的坑里。 一时没用好力道,唇瓣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扯着唇边忍不住嘶拉了一声。 电光火石间福至心灵,想起了昨晚药效上来时,牧迟青似乎有对她说了一句话,之后她便昏睡过去了。 牧迟青似乎提到了大婚之日…… 大婚! 时安勐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结果高估了自己现下的身体状况,还不及想什么,一阵眩晕先袭了过来。 她晃了晃身子,又栽了回去,轻喘了口气,索性便这样想了起来。 大婚……是谁的大婚?是她和他的吗? 如果是牧迟青和她的婚事,那是不是就意味这沈家一切如常,并没有被盛怒之下的牧迟青迁怒,否则大婚当日只有他们两个人么? 想到这,时安顿了顿,只有两个人也不是不可能,那是牧迟青,对方不在乎这些。 对于轮迴了不知多少次人来说,恐怕这些世俗的规程在他眼中皆是虚礼,并不会起到任何约束的作用。 时安揪着被衾的手紧了紧,她并不想在这个世界孤零零地成一次婚,但大婚当日或许是她唯一能出去的时候,只是不知道牧迟青把日子定在了什么时候。 她朝殿门处轻轻瞥了一眼,下一刻便打住了想要唤春蝉进来的念头。 要等一等,最好等到牧迟青愿意主动告诉她。 额头上的热意似乎又升高了一点,时安拢了拢被衾的边缘,闭眼睡了过去。 第79章 ◎婚书◎ 一日三餐伴着三顿苦涩到难以下咽的药汁, 实在是折磨人。 时安再一次喝完药后,愈发坚定了要离开的心思,她连这么大的苦都吃了, 还怕别的么。 大约是心态上的转变,以及实在不想喝药了, 她的病好得很快,一天一个样, 不出三日的功夫便恢復了气色, 除了没什么胃口外,其他皆好全了。 这几日,时安一直没放弃找系统,她直觉系统还在,只是不能出来回应她, 至于为什么不能, 她视线落于桌案后的那道身影上,看了片刻。 牧迟青待在她这儿的时间一日比一日久,原本供她一人看书用的书案已然被占据了一半, 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不少折本, 等她发现的时, 已经鸠占鹊巢了,好在桌案足够大, 即便两个人一齐用, 也互不干扰。 不过时安并不想挨着他,窗下的矮榻同样可以看书, 看累了还能看一眼窗外的景色, 庭景十分精緻, 可惜她只能隔着窗瞧上几眼。 有鸟雀飞来, 大约是累了,在窗沿站了会儿,时不时歪头啄上一口,梳理身上的羽毛。 时安忘了看书,一直到窗外的鸟雀飞走才收回视线。
第143页 一回头,便看见牧迟青在看她,大约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失仪,但很快就被遮盖了过去。 牧迟青道:「下午会有人来量身。」 时安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她这几日一直都很乖,吃饭喝药皆十分配合,那天晚上的事没有再发生过,牧迟青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不少。但这只是表象,时安敢肯定,一旦她表现出半点想要离开的心思,牧迟青一定会发疯的。 时安无意义地翻了一页书,其实根本没有看上面写了什么,在想刚才对方说的量身的事。 这间大殿里的东西几乎都是她的,平日里她的吃穿用度更是什么都不缺,尤其是衣物首饰,更是繁多,甚至比起萧夫人为女儿攒了十几来的还要多。 这般如此,她实在觉得没什么好再添置的。 等到了下午,绣娘过来,在牧迟青的视线下,全程战战兢兢地完成了量身的工作。 直到谈论花样时,时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牧迟青让绣娘做的是一件嫁衣,她勐地朝牧迟青看去,对方对上她的视线,直白得近乎侵略。 时安张了张口,吞下要说的话。 「安安想说什么?」 牧迟青走近,随意从旁勾出一根软尺,一寸寸地贴在她的腰间,重复着刚才绣娘的动作,只是指尖勾起时,动作中带着几分强势,像是意图覆盖掉旁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绣娘为王府做事,十分有眼力见,早就在他走近的时候就退了出去,此刻殿中只剩她与牧迟青两人。 时安僵着身子,任他动作。 「安安想说什么?」牧迟青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次手指从腰间移到了身前。 时安朝他看去,两人站得很近,她几乎能看清牧迟青瞳孔中的自己,其实刚才她只是一瞬间被惊到了,并没有什么具体要说的话,但现在有了。 时安抬了抬唇边,问道:「王爷写好婚书了吗?」 牧迟青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他原以为会听到安安的质问,又或者是被断然拒绝,却不曾想…… 他发愣的表情过于明显,她就在他眼前,根本无从掩饰。 时安看着他眼睫突然落下,心头一动,按着本能伸手拉过牧迟青的衣襟,拉得对方微微俯身,而后扬起下巴,吻了上去。 那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到牧迟青慌张得挣动了一下。 前几日晚上被欺负时的委屈突然得到了宣洩,葱白的手指用上了些力,另一只手臂勾过牧迟青的脖颈,不许对方逃离。 反正初吻已经没了,这张脸亲了不亏,而且她也是有点喜欢的,只是在回家面前,这点喜欢并不会让她动摇。 时安心不在焉地感受着唇瓣上的温热干燥,贴了一贴便退开了。 她只被吻过那么一回,半点经验都没有,故而这个吻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 但牧迟青没有让她退开,方才那一瞬的惊慌褪去,便迅速反客为主,纤细的腰肢被一把捉住,坚实的手臂一带,最后那半步距离也跟着消失了,身躯彻底贴合在了一起。 这个吻灼热滚烫,带着一点不为人知的欢愉。 牧迟青眼眶发红,扣住她身躯的手掌愈发用力,几乎想要把这具身躯揉碎在怀中。 时安只觉得按着自己的掌心滚热,哪怕隔着几层衣服,依然被烫到了,她难耐地发出了几声呜咽,拥着她的人却充耳不闻,似乎又更用力了。 在窒息前,绵长滚烫的吻终于结束了。 她被吻得手脚发软,倒在牧迟青的怀中,明明是她主动的一个吻,此刻却任由对方摆弄。 牧迟青轻松地将软倒在怀的人抱起,朝床榻走去。 时安菱唇微张,小口喘着气,粉色的唇瓣被染上了一层胭脂色,是花开到最盛之时。 后背触到一片柔软,她被人放到了塌上,仰面便看到牧迟青俯身压下,那张昳丽漂亮的脸此刻就在眼前。 时安索性放弃了挣动,泛着水光的杏眼轻轻转动了下,动情之时,修长白皙脖颈往后攀折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衣襟下的一颗小痣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牧迟青几乎将所有的慾念都发泄在了这个深吻中,才让自己不至于失控。 时安的纵容让他无端生出一种此刻的欢愉皆是假象的慌乱感,他用力按住身下的人,感受着安安的存在,指尖自衣摆探入一点又止住,在极力克制中发出一阵轻颤。 大殿的温度节节攀升,连唿出的鼻息都是滚烫灼人的,他喉间克制不住地上下滚动了下,一颗汗珠沿着脖颈处的筋脉滑过,滴在衣襟上,转瞬消失。 在忍耐到极限前,他松开了身下的人。 几息之后,殿内便只剩一人。 时安轻喘了几口气,侧过头,将脸埋在了被衾中,鬓间的髮丝缠绕在一起,带着点儿湿意。 良久,脸上的热意退去,她才拨开被子,把自己拯救出来。 这一回的吻与上次完全不同,是她主动的,亦是她默许的,她碰了碰自己的唇瓣,上面泛着细细密密的酥麻,似乎刚才的触觉还在。 时安照例在脑中唤了一声系统,依旧没得到回应。 只是刚刚才吻过牧迟青,便计算着回去的办法,她唇角微微抽动了下,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像抛妻弃子的渣男。
第144页 庭外日光正好,倾泻进殿内,暖洋洋的一片。 时安重新换了身衣裳,方才的那件被揉皱了,梳洗时还沾湿了袖口。 她捧着书,倚在美人榻上,葱段似的手指扣在书页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可惜心不在焉,以至于翻到最后,也不知道这本书到底写了什么。 她心绪烦乱,连风吹动草叶的动静都觉得有些烦躁,看不进书,也想不进事,最后瞧着窗外发了半晌的呆。 日落,晚膳照例由春蝉送进来。 这几日的三餐都是牧迟青陪着她用的,今日却意外地没有过来。 时安一个人用了点儿,她胃口还没有恢復,心烦意乱更是吃不下什么东西,一桌膳食只动了个边儿就撤下去了。 临走时,她随口问了一句:「牧迟青呢?」 春蝉听多了她直唿殿下的名字,但无论多少次都不习惯,她如实回道:「奴婢也不知殿下去了哪儿。」 殿下下午离开后便一直没出现,也未交待她要是三姑娘问起来该如何回话,所以她便实事求是地答了。 时安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没放在心上。 依照牧迟青的性子,大约是觉得下午的状况过于失控了,所以在没有准备好之前是不会来见她的。 总不能是被她吓到了吧。 月上枝头,烛光晃动了下,殿门响动的时候,时安还以为是牧迟青来了。 门外响起的是春蝉提醒的声音,隔着门扉,有些模煳:「姑娘,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片刻后,烛光熄了几盏,殿内暗了下来,月华从窗缝中探入,美人榻旁的小几上还摆着没有放回去的书册。 一夜好眠无梦。 清晨的日光还未完全升起,时安便醒了,她起身愣了一会儿,没有再次睡下的欲望,便慢吞吞地去梳洗打理了。 从净室出来后,给自己倒了半杯温水。 时安也不知春蝉是什么时候进来换的,但无论她什么时候醒来,壶中的茶都是温烫的。 现在还没有到早膳的时间,她也不觉得饿,便没有唤春蝉进来,喝水时,余光瞥过桌案,上面似乎摆着什么东西,昨晚她没有用桌案,不记得之前有没有了。 端着杯子朝桌旁走去,还未走近,便看到上面的字。 时安身形顿了一下,那是本红色的折本一样的东西,上面用墨笔写着两个字——婚书。 她认得牧迟青的字迹,是他亲手写的,所以他半夜来过是吗? 这一瞬间,时安觉得殿内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几乎算得上落针可闻,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等一等…… 安静? 时安勐然回头,朝身后看去,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地砖。 原本一直系在她脚裸上的银链不知何时被取了下来,不知去向,床柱上,只剩一个孤零零的圆环,像是从来没扣过东西。 时安眨了下眼睛,有些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她踢了踢裙边,银链与地砖相碰的声音并未响起,殿内依旧安静。 真的被取下了。 作者有话说: 咬了一口牧迟青的脑子,赶快吐掉:「呸,恋爱脑!」 第80章 ◎冰窖◎ 时安于震惊中回神, 直到用完早膳还有些恍惚。 银链就这么被取下来了?牧迟青也太好哄了些吧,她只是主动亲了一下而已,便悄悄妥协了么。 她眨了眨眼睛, 想像牧迟青昨天半夜过来给她解开银链的画面,唇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一整个上午, 时安都是窗前的美人榻上看书,和昨日不同, 今天书上的内容大约十分精彩, 所以她看得过于投入,连姿势都没怎么换。 下午时,春蝉叩了叩殿门进来,垂眸请示:「和园的梅花移了几株过来,姑娘要去院中看看么?」 时安翻书的手指顿了顿, 她合上书, 朝窗外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梅花,大约是在院子的另一面。 春蝉来问她, 大约是牧迟青授意的, 时安浅笑了下, 问道:「今日才移过来的么?」 春蝉答道:「回姑娘,是昨夜移来的。」 时安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她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听到, 沉吟了片刻,无意为难对方, 轻轻一颔首:「那便去看看吧。」 既然要出殿门, 就不能随意披一件外衫了。 时安换了身衣裳, 髮髻是春蝉挽的, 倒是出乎意料地利落,她原想着春蝉既然是习武之人,这些事应当做不太来,难不成是她看错了? 于是随口问了问:「你会功夫么?」 春蝉道:「奴婢只略会一些,不及王爷十之一二。」 时安心道,那自然是不用跟牧迟青比的,他比旁人多活了好多世呢。 出殿门时,时安站在门槛内,停步顿了顿,感觉到旁边的春蝉似乎僵了下,她抬步迈了出去,就见春蝉背着她悄悄松了口气,不觉笑了笑。 等到了落梅处,才知道为什么昨夜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 那些梅花并不是在窗外的院子里,而是另一个院子,一眼望去,只看见一片梅树,淡淡的香气沁着寒意钻入鼻尖,也不知牧迟青是不是命人把和园的梅花整个都搬过来了。 她在院中的亭子里坐了会儿,回去时,怀中抱着一支刚折的梅枝。 春蝉见她只待了会儿便要回去,问道:「姑娘要不要去别处看看?」
第145页 时安拒绝了,不过临进殿前,多问了一句:「春蝉,我可以出王府去吗?」 春蝉一愣,小幅度摇了摇头。 进殿后,时安寻了个小口长颈的细瓶,把带回来的梅枝插了进去,然后摆在桌案上,她退开两步看了看,颇为满意。 不过除了把梅枝插上,整个下午,她又没了事儿,跟早半日一样,随意挑了本书,倚到美人榻上看去了。 日光逐渐西斜,殿内无风,还烧着银碳,暖洋洋的。 时安抬手打了个哈气,眼帘一点点地往下阖,却也没有全然睡着,半梦半醒间听见殿门打开又合上。 她以为是春蝉进来摆膳,便没睁眼,但等了会儿,却没有听见响动声,眼睫抬了抬,朝殿门处看去,不由惊讶:「牧迟青?」 牧迟青站在门内,大约从进来后就一直站在那儿,听到她的唤声,才动了动,走了过去。 他其实昨夜便来过,但那会儿安安睡着了,眼下四目相对,安安倚在塌上,长发解开,身上拢着橘色的日光,昨日白天时的那一幕便又浮现了出来。 他垂下了手指动了动,唤了一声:「安安。」 时安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不觉带上了睏倦和懒意,平日里好看的杏眼此刻也有些没有精神,雾蒙蒙的,像是隔着一层水汽。 她朝牧迟青伸手,在对方接过后,借力慢慢从塌上起身,手中的书被随意搁到了旁边的小几上。 凑近了,时安才发觉牧迟青有些不一样,前几日的戾气已经看不见了。 这是恢復正常了? 她眨了眨眼,往桌子那儿走了几步,问道:「好看吗?」 牧迟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了新插的梅枝,而昨夜他放下的婚书现在就摆在梅枝下,那上面不知何时落了一瓣梅花瓣。 他点头,喉间滚动了下,吐出了两个字:「好看。」 时安弯了弯眉眼,笑了起来:「我在院子里看了小半个时辰才折下来的,果然很好看。」 今早她出去总共也就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几乎是折了梅枝便回来了,然后便一直在殿内待着。 闻言,牧迟青顿了顿。 不多时,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牧迟青陪着她一起用了些,看着她把一小碗饭都吃干净了,才满意。 许是桌案上的婚书太晃人眼,又或是太烫人,牧迟青晚膳后并没有待多久,便离开了,离开前犹豫了下,似乎有话要说,不过最后只是道:「早些歇息。」 时安在他走后鼓了鼓腮边,有点儿可惜。 她今早问春蝉的话,牧迟青不可能不知道,方才临走时想要说的分明不是那一句,她以为牧迟青至少会提上一两句的,那她可以借着机会试探一番。 看来不行,还要徐徐图之。 她视线在殿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本婚书上,想了想,走过去,拂开上面的花瓣,从中翻开。 其实早上她便看过了,只不过当时因为银链的事太过惊讶,婚书便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没有细看上面的吉日。 二月廿八,一个月后。 她的视线从吉日往上游移了几分,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时安,前面并没有沈字。 时安抿了抿唇,她早上只瞥了一眼,并没有注意到此处,没有添上沈字,大约便是不承认她是沈家的人。 她记得牧迟青说过,在他轮迴的每一世,沈家都没有三姑娘。 不,不对,如果没有她的话,那还有沈时敏,对方不就是三姑娘了么。 时安蹙起了眉心,之前她没有想过,刚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那在那些轮迴里面,敏敏难道也不在吗? 她一时思绪烦乱,脑中闪过各种可能,可惜这件事上,想知道光靠猜是没有用的,只有问牧迟青才行。 她收起那些不靠谱的猜测,视线从重新落回了吉日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比她料想中的时间要长一些。 知道了牧迟青的意思后,时安便没有再待在殿内。 牧迟青是不会放她出王府的,能解开银链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继续试探并没有必要。 王府占地极广,她便是每日从早走到晚,一时半会儿也摸不全宁康王府的整个布局,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住的地方离正门很远。 牧迟青有时在府上,有时不在,但只要在王府,便会陪着她,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大概会称道上一句王爷王妃伉俪情深。 这日,牧迟青难得不在王府,时安在水榭餵了些鱼便准备回去了,这几日一直在府上走动,实在有些累。 离开水榭时,时安不经意朝湖面对岸看了一眼,视线停留了片刻,问身侧跟着的人,道:「那是林镇吗?」 春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颔首:「是林将军。」 时安眯了眯眼睛,看着对岸林镇的身影一闪而过,大约是有什么事,所以并没有停步,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旁边,春蝉试探道:「姑娘是想唤林将军来吗?」 她之前得过王爷的指示,王府里的人,三姑娘想见哪一位皆可以,但是府外之人,无论是谁,断不可能。 时安摇头,她见林镇做什么。 她和林镇也只不过打过几次照面而已,对方是牧迟青的侍卫,虽然在上京的时候跟过她几日,却也只是听从牧迟青的指示在做事。
第146页 不过,虽然林镇和她没有什么交情,但是看到对方,倒是让她想起一件事来。 还是去年的玄月廿三,牧迟青生辰那日的事。 她记得林镇送她去见牧迟青时,曾经说过往年的那一日,牧迟青都会去冰窖,她原本是想在见到牧迟青后问一问的,只是之后发生的事实在没有让她始料未及,也就忘了这件事。 现在突然记了起来,时安抿了抿唇,问道:「王府里的每一处地方,我都能去么?」 春蝉赶紧应声:「是,姑娘皆去得。」 时安笑了下:「那便去冰窖吧。」 既然已经住进王府了,直接去看一看好了,牧迟青既然没有不许她去的地方,那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场面。 春蝉闻言,稍稍愣了下,不过立刻就应下了,她是才调进王府的,此前并不常待在府上,所以不清楚牧迟青的习惯,只当是三姑娘突发奇想,想去冰窖逛一逛。 如今还是正月,外头还结冰,下了冰窖只会更冷。 去之前,春蝉特意回去取了件大氅,厚厚的一件,披在肩上便感觉到了不轻的重量。 冰窖的入口处是十几层的台阶,时安拉了拉帽檐,脸颊挨着外圈的绒毛,一手扶着春蝉,小心地下着台阶。 几乎是时安刚下了冰窖,牧迟青便收到了消息,他脸色几变,骤然起身。 王府里,时安刚刚从石阶下来,白色的冰块堆叠在一起,让她无端觉得骨缝生寒,不由自主地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待春蝉将高处的烛台依次点起,冰窖一点点地显露在眼前。 然而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比她想像中的要宽敞一些,冰块存放得也多一些,但这也没什么,毕竟王府面积大,入夏后自然需求也多。 时安环视了一圈,慢慢朝深处走,后面的冰块摆放得更加紧密,看着寒气也愈发重。 春蝉见她准备继续往前走,忍不住出声提醒:「姑娘,待久了要受寒……」 「嘘!」时安食指竖在唇瓣上。 她绕过最深处,看到了一样无比眼熟的东西。 第81章 ◎糖球◎ 那是一袋糖球, 因为放在冰窖里,已经被冻上了一层硬实的白霜。 时安拿起时,只觉得无比硌人, 像是在拿一颗颗崎岖的石子,冰冷的触感让她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了几下。 她看着手里的糖球, 眼中的迷茫大过了震惊,为什么宁康王府的冰窖中会有一袋糖球呢, 牧迟青每一年的生辰来这里就是为了吃一颗糖吗? 她茫然地朝四周看去, 只看到了满屋的冰块,除了她手里的这袋糖球外,再无其他特殊的东西了。 可这袋糖球又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呢? 时安垂眼,思绪飞回了五年前,在云水涧, 牧迟青突然心悸头晕, 她那时候还能用系统商城,便随手拿了一袋,拆开后塞了一颗给他, 剩下的也一併塞进了他手里。 所以, 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吗, 牧迟青留了它五年? 时安下意识觉得不可能,可这种糖球是她从系统商城中取出来的, 这个时代是做不出来的, 只会是她给他的。 不知是不是眼中进了东西,让她觉得有些难受, 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睫, 才发现是在冰窖中待得时间有些有, 睫毛上染上了些薄薄的白霜。 春蝉刚才被下令不许说话, 但又怕三姑娘受了冻,只好尽量简短地劝道:「姑娘,回吧。」 时安轻应了一声,把手中的袋子放回了原处。 她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后,道:「今日我来冰窖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 牧迟青没有告诉她,便是不想让她知道,她无意间发现,看到自己随手留下的东西被如此珍藏,很难不动容,所以亦是不愿让牧迟青为难。 身后并没有响起春蝉的回应,时安转身,骤然愣在了原地。 牧迟青看向她:「安安看到了?」 虽然是句问话,确实肯定的语气,刚才最后一句牧迟青应该也听见了,时安咬了咬唇瓣嗯了一声。 她刚点了点头,便看见对方拿过她刚才放下的糖球,青白的手指拆开外面袋子,从中拿起一颗,不顾上面坚硬的白霜,直接放进了口中。 时安根本来不及阻止,「你怎么,怎么……」 牧迟青扬了下唇边,似乎有些高兴,他看向时安道:「很甜。」 放了五年的糖球,在冰窖中被冻成了坚硬的石子,怎么可能尝得出甜味,怕是连舌头都要一起被冻住了。 时安被他的动作弄得心烦意乱,她伸手过去,也想拿一颗,刚有动作,就被牧迟青拦住了,抬眼看去,就听对方道:「安安既然给我了,就全留给我吧。」 她讶然,只好点点头。 牧迟青见状轻声笑了下,对她道:「这里寒气很重,安安手已是冰凉一片,先出去如何?」 时安看了眼他,又撇过头看了眼那半袋糖球,最后决定还是先出去,等会儿再问也来得及。 冰窖不远处就是外书房,时安的指尖轻轻搭在手炉上,感受着其间的热意,被冻僵的手指一点点恢復了之前红润。 大氅还罩在身上没有解开,衬得她身形格外纤细,尖尖的下巴埋在领口的绒毛里,似乎只有那么一点儿的重量。 牧迟青的颊边鼓起了一点,他视线落在时安身上,心里在想安安是一直都这么瘦,还是这些日子胃口不好,得让人做些药膳才行。
第147页 糖球终于化了一点,能品出一丝甜味,他并不喜好甜食,这一点对他来说已经十分甜了。 时安动了动指尖,把手炉转了个方向继续握着,她垂着眼睫没看对方,声音有些含煳:「是五年前……的那次吗?」 牧迟青用舌尖抵住糖球,换了一边,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和在文渊时很像,可惜时安没有看见。 他颔首,嗯了一声,说道:「安安那时候骤然离开,只留下了一袋糖球。」 时安抿了下唇,五年前云水涧,她也没有料到会突然出意外,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她连生辰礼都没来得及给出去。 说起来这件事还没有跟系统问清楚,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惜现在系统不知道哪里去了,不然可以立刻问一问。 她走神了几瞬,思绪迴旋,抬眼间对上了牧迟青的视线,对方正不偏不倚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继续问。 她想起林镇说过,如果她去问,牧迟青会告诉她的,所以他并不为难,只是她不曾问过。 她问道:「五年前的糖球怎么没有吃完,留到了现在?」 牧迟青抵了抵舌尖,一丝甜意在口中瀰漫开,「我怕安安不会回来了,以后生辰就再也收不到礼物,于是每年只会吃一颗,有时候实在太想安安了,也会去冰窖。」 他言语平直,像是在说今日的风不大,日光正好,随意而坦然。 时安愣愣地看着他,心里想着她那时候确实是要离开的,如果不是那突然的意外,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这五年间,牧迟青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这个世界寻找她的踪迹的呢? 她之前从没想过,也不懂牧迟青对她的执念从何而来,毕竟她付出的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陪伴,一年一次,像是轻鸿,随风一盪便过去了。 可是牧迟青找了她五年,在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的情况下找了她五年。 时安有些莫名地难受,胸腔里似乎坠着什么,沉甸甸的。 牧迟青在看她,可安安的眼里突然就漫出了水雾,紧跟着连眼眶都红了,他不由一慌,手忙脚乱地想要找出原因:「安安,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时安摇头,努力眨了几下眼睛,把眼中的水光按了下去。 她指尖贴在手炉上,因为一直贴在一处,指腹烫得微红,却浑然没有察觉到。 「如果我一直都没有回来呢?」 牧迟青身形似乎僵了下,他几步迈近,连人带着大氅一併揽进了怀里,这才有了些许的实感。 午夜梦回,他也时常怀疑安安是不是真的回来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却从来不曾厚待他,安安是那漫长轮迴中唯一的一缕甜味。 如果安安不回来,他大概会一直找下去,好在他生命漫长,一世一世地等,安安总会有记起来的那一日。 他道:「安安心软,只让我等了五年。」 声音隔着大氅传来,时安咬了咬腮边的软肉,忍住鼻尖的酸涩之意,这份感情过于沉重,沉重到她甚至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她从大氅里伸出一只手,拽了拽环着自己的人,声音不大,却精准地落进了牧迟青的耳中,她道:「我想看看你。」 修长的眼睫轻轻一抖,牧迟青放开了臂膀,他躬身站着,身形高大,依旧像是把人完全拢在怀里。 时安抬头看他,视线缓缓描摹过精緻昳丽的眉眼,她从小便喜欢漂亮的东西,牧迟青的这张脸,她只是多看几眼,就会觉得生不起气来。 但她似乎从没想过这幅好看的模样下,对方究竟想要什么。 大约是想要她。 时安看着他的眼睛,鸦羽色的瞳仁中倒映出的是她的身影,满满当当占据了全部的位置。 四目相对,修长莹白的手指攀附住暗色的衣襟。 在牧迟青吻下来时,她已经分不清方才是谁主动的了,只是想凑近一点,再近一点。 大氅不知何时被解开,随意地落在椅背上,一截纤细的腰肢被揽住,揉皱了衣摆上的绣纹,书房里明明没有点炭炉,温度却在一点点地攀升。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仿佛只是为了确定此刻的心境。 时安被放开时,两颊薄红,杏眼轻轻弯了下:「甜的。」 牧迟青唿吸一滞,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下,便又吻了下来,糖球已经融化在了口中,但似乎更甜了。 这一次吻得时间比上回更长,兇狠急促,在她唇瓣上留下了一道齿痕,而后又被轻轻舔舐过,像是安抚,激起了一阵酥麻,从后嵴攀爬向上。 「唔——」 她被全然禁锢在椅背上,硬质的梨花木硌着嵴背,好在有大氅垫着,不至于太过难耐。 等她再次被放开时,两颊的艷粉色已然蔓延至了眼尾,绯红一片。 时安微喘着气,这一次没有说话,怕牧迟青再次失控。 手炉在刚刚的一吻中不知被丢到了什么地方,所幸已经暖起来的身子不必再从那小小的手炉中汲取暖意。 她恢復了片刻,才有力气坐起来。 书房庄重,让她无端有种羞耻之感,再看牧迟青,对方却毫不在意,眼眸中的深意似乎还未消散。 时安喝了口温水,思绪迴转,想到了冰窖中的糖球,想到她那一次的骤然离开。 她想起元宵那日系统说过,在她离开后,会重新选一个人进入小世界,引导牧迟青,但她没能成功离开,所以任务还是可以接着做的,哪怕不成功,她也想试一试,为他解开一点旧时的心结。
第148页 或许不必等到牧迟青主动告诉她,她亲口去问,应该同样可以得到答案。 手被轻轻握住,被牧迟青拿下了手里的杯子,「安安在想什么?」 时安这才发现杯子里已经没水了,她方才分神的时间有些久。 她缩了下指尖,看着重新被注满热茶的杯子,她道:「在想我们的婚事。」 牧迟青动作一顿,他没有开口,但不时看向她的视线无声地催促着她继续往下说。 时安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心狠,在牧迟青略带期待的目光下,缓缓说道:「既然要成婚,便要见过彼此父母长辈的,可我还不曾见过你的父亲。」 她看着牧迟青渐渐冷下的神色,继续道:「也不曾祭拜过锦阳公主。」 第82章 ◎锦阳公主◎ 西城郊外, 蓬山山脚,锦阳公主墓。 四周山水秀丽,然而墓前杂草丛生, 大约是无人祭拜,显得有些荒凉。 风捲起枯草从墓前吹过, 发出沙沙声响,寂寥荒芜, 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唏嘘。 时安拉了拉身上的披风, 想起在上京行宫看到的那张画像,心底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有些感慨红颜枯骨,最终都归于天地间的一赔黄土。 她没有同锦阳公主见过面,第一次来这个世界时, 对方就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那时她还试图借对方的名义接近牧迟青,不过立刻便被识破了。 两天前,外书房里, 她抱着试试的心态问了锦阳公主的事, 明显感觉到了牧迟青的牴触。 再往前, 上一次,在上京行宫, 她发现了锦阳公主的画像, 结果便是十四公主被禁足,而那几日牧迟青对她的态度亦是十分反常。 但是牧迟青还是带她过来了。 清冷淡漠的声音从旁侧响起, 牧迟青望着坟茔, 面上毫无表情, 似乎在说一个不相干之人, 他道:「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清她什么样子了,每一次轮迴的起点都是从她死后开始的。」 他愿意带安安来这里,并不是带安安来祭拜的,只是希望能与安安再接近一点,他和安安要成亲了,夫妻之间本就该坦诚相待。 他虽然不想让安安知道有关锦阳公主的事,但更不想安安对他有误会。 那些不堪的旧事,藏在深宫中的辛密,既噁心又无趣。 牧迟青淡淡道:「无论是宫中还是牧家,都不希望有人记得她,更不会提到她。」 时安忍不住侧头朝他看去,想看看对方在说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表情,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 她视线忍不住向下,落在牧迟青的衣襟处,不知道那块玉佩对方是不是还带在身上。 牧迟青接过她的视线,说道:「还在。」 他有些厌恶地皱了下眉,并不想被误会:「那是安安给我的,不是她。」 他已经当了,是安安重新拿回来,又送给他的,和这座墓下葬着的人无关。 时安闻言愣了下,记起了文渊的事,记起当初游戏攻略上写着的内容——牧迟青每年生辰杀百人祭天。 当初她把仅有的信息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几遍,只看到了一条关于生辰的事,便是有一年的生辰,牧迟青玉佩被抢。 她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对方的心结便是关于锦阳公主,如今看来,大约是她误会了。 时安试着代入他的感受,除了第一世经歷过锦阳公主去世,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位生身母亲,无论是什么样的情感,爱或是恨,都应该忘记了。 她疑惑不解:「在上京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十四公主当时甚至半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虽然在除夕宫宴又找到了她,姑且不论真假,即便是真的,牧迟青也应该不会在意了,就像他说的那样,时间太过久远,已经忘了。 牧迟青看向坟茔,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道:「风有些大,回去吧。」 马车驶向皇城,她听到了一段往事。 锦阳公主未出嫁时,在宫中并不受宠爱,公主的生母是位歌姬,被皇上看中要了身子,不久便怀上了公主,歌姬被接进宫中后,并没有受到皇上的宠爱,帝王薄情,后宫佳丽众多,怎么可能只醉心于一人。 宫中有子嗣的妃子并不多,难免记恨于歌姬轻而易举便怀上了孩子,使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以至歌姬的日子过得十分清苦,而之后因为诞下的不是皇子,皇上并未上心,甚至连生产那日都未来探视。 在宫中苦苦熬了许多年,终于还是没等回皇上的恩宠便撒手人寰,因着位份不高,所以并没有大办,只草草便下葬了。 锦阳公主当时已有十七岁,但宫中的人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一位公主,若是一直这般,倒也算是幸事。 可惜好巧不巧,偶有一日,公主悄悄祭拜完母亲匆忙回宫时,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撞上。 那几日是秋狩之日,皇上带着皇后和一众妃嫔皆去往了围场,太子本不该在宫中,只是他当日有东西利落,故回来取罢了,便和以为无人于是走了另一条路的锦阳撞上了。 锦阳公主继承了生母的美貌,太子殿下一眼看去,几乎惊为天人,多番打听下才知道这居然是自己的姐姐。 姐姐又如何,又不是一母所出的胞姐。 太子行事乖张放荡,比起皇上尤甚,且自小就被立为太子,除了父皇,谁也越不到他的头上。
第149页 几番处心积虑下的巧遇,其实手段并不多特别,只是公主长在深宫,对此几乎毫无防备,很快便喜欢上了这个不知身份的公子。 公主对他十分依赖,这十几年,便是母亲在世时,对她的爱护也很少,由此给了太子乘虚而入的机会。 然而,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何况太子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行踪是不是暴露,他垂涎美色,却也仅仅是垂涎美色罢了,深情不过是做做样子,哄骗旁人的姿态。 只是公主喜欢他,一旦投入真情如何轻易挣脱,在得知真相后虽然痛苦不堪,公主却依旧顺着他的意,与他在无人处相见。 皇后几番警告后,盛怒不已,宫中容不下这畸形的感情,何况牵扯到太子殿下,若不是锦阳也是皇上血脉,早就被一尺白绫赐死了。 皇后深谙太子的秉性,一力压下所有谣言,计划送锦阳公主远嫁,只要不在跟前,不出半个月,太子便能将人忘了。 谁料计划到最后出了错,一直被禁足在自己宫中的公主听说要被远嫁,买通了身边的嬷嬷,偷偷跑出来想要见太子一面,太子当日并未在宫中,去游舫听曲了,想见的人没有见到,失魂落魄,在晕倒前遇上了进宫谢恩的文国公世子。 当时的文国公世子尚未娶妻,得知公主亦未嫁人,惊喜之下,请父亲文国公上书求娶公主。 皇后得到消息时,文国公已经面见了皇上,她试图插手,却没能起到作用。 皇上过去十几年不闻不问,这时候反倒突然起了一点为人父的责任来,做主让公主下嫁文国公世子。 世子新婚燕尔,夫人又是公主,是他一见倾心之人,自然少不得哄着捧着,再冷的一颗心也迟早会被焐热了,何况世子本就样貌出众,才学能力样样都不逊色。 而同年,太子大婚,生了嫡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高佑恆,公主在国公府得到消息,暗自垂泪良久,终于心灰意冷,放下了这段不容于世的感情。 若故事到此为止,也算有个圆满的结局,可惜还在继续。 世子与公主过了几年美满生活,太子大婚之后照例寻欢作乐,已然忘了还有这么个姐姐,那一段辛密的旧事被埋藏在阴暗的角落。 几年之后,皇上驾崩,太子继位。 新皇风流成性,后宫美人三千,一日寻欢作乐后,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锦阳公主,许是新进的美人眉眼间与公主有些相似。 于是这一年宫宴,锦阳公主与世子便被邀请进了宫。 公主这几年已经放下了旧情,如今突然收到邀请,以为皇上也放下了,才邀她进的宫,故并没有深想。 席间,世子与公主琴瑟和鸣,皇上坐于主位,自然看见了这一幕,心中隐隐不快,酒意上头,便口无遮拦起来,虽未完全挑明,可知晓内情的皆变了脸色。 锦阳公主霎时白了脸色,几乎摇摇欲坠,未撑到宫宴结束便匆匆离席而去,回府之后更是一病不起。 世子此前并不知晓这段旧事,但宫宴上公主的反应让他起了疑心,便着人去查。 这世间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世子身份地位并不低,很快便查出了当年的那段事,得知自己一见钟情之人当日是为了见旁人才跑出宫门倒下的,登时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那一段记忆里被美化过的相遇突然褪开了外壳,露出了其中本来的面目。 世子风光霁月,自觉被骗,此事之后便再未去过公主的院子,整个国公府亦是觉得蒙羞,但是忌惮于锦阳公主的身份,不敢提及休妻一事。 而宫中,皇上酒醒之后,转头便忘了宫宴上的这一出,或者说皇上本就未放在心上,而身边的人被太后下了死令,无人敢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 休妻再娶不可能,但若公主去世,便不再是问题,明面上不敢动手,可高门大户里头的阴私手段并不稀奇。 世子虽未亲自动过手,却一直不闻不问,放任处之,不光是公主,连带着公主身下的小世子都一併不见,庭院深深,像是一座华丽的囚笼,关着两个不被提及的人。 锦阳公主盼着世子能回头,甚至不惜伤害孩子,她以为能见到世子,却只等来世子更加排斥的厌恶。 一直到死,公主都未能再见到世子,她被关住了,出不去,想见的人亦不会来。 不及三年,郁郁而终。 而公主死后,小世子便被当做质子送去了文渊。 故事到这里才终于有了结局,往后的事,时安已经知道了。 马车依旧朝着王府驶去,车厢内一时无人说话,片刻后,牧迟青道:「她的一生有两次被短暂地爱了一下,又立刻被抛弃,好像没有爱便活不下去了。」 他看向时安,自嘲地扯动了下唇边:「这大概是我与她唯一相像的地方。」 第83章 ◎离开皇城◎ 血脉牵连, 即便已经忘了旧日的容颜,有些相似之处依旧是斩不断的。 他和锦阳公主一样,以爱为食, 害怕被抛下,哪怕知道强求不得, 亦不肯放手,这大约就是属于他的命运。 牧迟青收回视线, 撩起车帘, 闲散随意地朝外看去,毫无隐瞒地讲完那一段陈年旧事,像是终于得以抛开一块积灰甚久的顽石。 时安朝他看去,在他满不在意的表情下发现了一丝藏起来的紧张,只是牧迟青固执地看着车外, 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第150页 此刻还未入春, 车帘外并无景致可言,入眼的只有黄土尘泥,无端萧瑟。 时安在心底轻轻嘆了口气, 有些难办啊, 世子因为公主的容貌一见钟情, 而她也一样喜欢牧迟青的脸。 牧迟青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些,大约是觉得宿命难违, 说出来或许就要成真了。 时安看着他的侧脸, 眼见得越发低落,她扯动唇角轻咳了一声, 待牧迟青放下车帘看过来, 扬了扬手上的银环, 笑了笑, 问道:「你都逆天而为敢强行留我了,还怕这些?」 弯起的眉眼冲散了车厢内凝滞的气氛,原本沉闷难耐的车轿似乎因为她的笑意突然变轻了,有风从帘外吹入,带起两人鬓间的髮丝。 时安菱唇轻启,说道:「我不是世子,亦不是先帝。」 她声音不大,脸上也依旧带着轻浅的笑意,可牧迟青莫名觉得此刻安安很是郑重,他心下一慌,急忙解释:「安安自然不是他们。」 他看着时安,不知安安为何突然认真了起来,他一时分辨不出安安是不是因为他方才的自嘲才生气的,还是其他。 所幸时安没有让他胡思乱想太久。 时安给一时慌乱的人塞了盘从小几上拿的点心,又倒了两杯茶,自己端了一杯,还有一杯放在牧迟青面前,问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牧迟青捧着盘子,点了点头,他自然还记得。 时安弯了下眼睛:「在文渊,那时候我骗你说是家母与你母亲有渊源,所以才来帮你的。」 她那时候在系统给的三个身份中挑了一个看起来最靠谱的,然后立刻便被识破了,现在再回看,发现实在漏洞百出,牧迟青不信是自然的。 她道:「所以第二次来,你质问我到底是什么身份,于是我告诉你我是天上的仙人,是为了渡你才下凡的。」 突然提起当初哄骗对方的事,时安也有些尴尬,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低了些许:「你当时很快便信了,但其实我并不是什么下凡的仙人。」 突如其来的坦白让牧迟青一时猝不及防,他下意识反驳:「可是安安能凭空出现……」 他只说了这一点,还有数不清的奇特之处,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凡人能做到了,否则他又怎么会轻易相信。 「有些事是没办法解释,但我确实不是从天上来的。」时安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她道:「我从另一个世界来,一个和这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牧迟青握着盘子的手紧了紧,嗓子有些干涩,他问道:「是什么样子的?」 时安想了一会儿:「是个很好的地方,一日可行千里,相隔两地也可以直接对话,不用靠书信。」 她解释的很慢,一点点描述出未来的景象,牧迟青并不是愚笨之人,反之他很聪明,所以很容易便理解了她说的话。 可是越是理解越让他感觉到慌张,安安从那样一个地方来,那样一个比天庭更好的地方来,又怎么可能会愿意陪他留在大盛。 车厢内似乎比先前更加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难受,时安没有再说话,耐心地等牧迟青接受这些,她刚才说的那些过于突然,又太过离奇,纵使是牧迟青,也很难立刻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牧迟青哑着嗓子问:「那儿有人在等安安回去吗?」 时安嗯了一声:「有,父母亲人,朋友师长,还是许多认识的人。」 她选择在现在坦诚公布,是为了告诉牧迟青,她一直坚持要离开并不是要抛弃他,而是因为要回家。 牧迟青握着盘子的手颤了一下,上面的糕点一个接一个滚了下来,滚进了车厢铺着的毯子里,四散了开来。 时安咬了下唇瓣,把盘子从对方手上解救了下来,放回小几上。 她也不确定告诉牧迟青这件事对不对,如果系统在的话,大概会拦着她,但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说的。 牧迟青依靠在车壁上,眼睛半阖着,藏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周身环绕着的气息低沉无比,隐约透着一股颓丧绝望的感觉。 他问道:「安安……要怎么回去?」 时安犹豫了下:「离开皇城,从你身边离开。」 牧迟青整个人僵了一下,他其实早有预感,从安安昏迷想要回去道观,就隐约猜到了。 他绷紧了下颌,问道:「是那个我看不见的东西吗?」 话已然坦白到了这个程度,便没有必要隐瞒系统的存在了,时安轻点了下头。 牧迟青抬头盖住眼睑,所以安安会留下来并不是因为那些银环,那些诡谲的阵法,只是因为他在这儿而已。 是因为他,所以安安才走不掉的。 腕上菩提手串缠绕过的地方又隐约泛起了痒意,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抓挠。 马车外不知何时落起了雨,打在地上,风吹过,能闻到一股泥土的腥味,车帘被风吹起了一角,有雨丝顺着车帘落进来,打湿了一块车壁。 牧迟青闭着眼,舌尖泛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涩,似乎连胸腔都填满了这种苦味,他不能放手,不能让安安离开。 许久后,他言语艰难:「安安回去的话,每年的九月廿三那日还会再回来吗?」 时安眼睫一颤,这大约是牧迟青能做到的最大的退让,他愿意让她回去,只要她还能每年回来一次,一次就好。
第151页 如果她现在应下,或许就可以走了。 时安心头动了动,她抬起杏眼朝牧迟青看过去,对方不知何时拿下了手,半阖的眼睛睁着,黑压压的一片,里面好似藏了东西,在等她的答案。 她抿了下唇,狠狠抿了抿,最后垂着头道:「这次回去就回不来了。」 车厢外,雨势越来越大,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不大不小的水花,噼里啪啦的声音同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十分闹腾,而车厢内却是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马车在雨中并没有减速,一路疾驰回到了王府。 时安换下裙边微湿的衣裳,重新换了一套,春蝉似乎看出了她兴致不高,很有眼见的没有多言,替她在美人榻上铺了层薄毯后就退了出去。 时安坐在窗前,撑着下巴,目光散漫地在院中游移着,没有想要专注的东西。 在她说回去就不回来了之后,牧迟青便没有再开过口,她想她还是有些过分的,借着坦白的名义逼牧迟青做一个选择。 时安落了落眼睫,她明明知道牧迟青害怕被抛弃,明明知道对方喜欢她,却毫无芥蒂地利用了这一点。 最后那个问题明明可以应下的,但是她连半点欺骗的负罪感都不愿背负,清醒又卑劣。 时安用力咬了咬腮边的软肉,眼睛拼命眨了几下,按回了就要蓄起的雾气。 皇城郊外,道观。 沈时寒大刀金马地坐在妹妹之前住的客院里,那柄长刀被他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刀鞘未除,杀气却依旧溢了出来。 面前的小道修行不足,此刻腿肚有些发软,细看的话便能看出在打颤,他修行中人,何时遭过这样的审问,虽说是在道观,可他莫名觉得这儿是皇城司的牢房。 沈时寒冷着脸,眉心拧起的川子能夹死一只苍蝇:「这些时日从外面寄过来的信都在这儿了吗?」 小道点头,保证道:「都在这儿了,凡是三姑娘寄来的都在这儿,之前的几封也一早就送到了贵府上。」 沈时寒知道,妹妹寄过来的信他都看过,字迹完全一样,隔几日便是一封,事无巨细地写着几日来的行程,游山玩水好不快乐。 可是他偏偏觉得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所以这日得空才特意来了一趟道观。 当日妹妹假做昏迷,牧迟青强行闯进相府,最后勉强答应送妹妹去道观,一路上他都在,甚至在牧迟青从道观离开后,他还多留了一日,亲自送妹妹上了离开南下的马车。 现在回想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之处,除了一点——事情过于顺利了。 按照他的设想,妹妹觉无骗过牧迟青的可能,就算当时骗过去了,牧迟青也会守在道观里的,起码在他离开之前,对方不可能先行离开,这就是他最不放心的地方。 他送走妹妹后,就对家里说了实话,遭了父亲好一顿骂,不过家里倒是没把妹妹立刻叫回来,而是暗中多拨了几个人去看护,便顺着安安的意,让她南下游玩了。 后派去的几人也有回音,皆表示三姑娘很好,一路顺风,那是沈家养的暗卫,不可能轻易被策反。 照理沈时寒该放下心的,今天来道观也是做最后的确定,但他刚刚审了一圈道观的人,皆说宁康王自那日之后便一次都未来过。 沈时寒眯了下眼睛,亲自巡视了一圈,道观里没有宁康王府的人监视,一个也没有。 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笃定,那个隔几日便寄信回来的妹妹,不是真的。 第84章 ◎合卺酒◎ 从蓬山回来后, 时安再一次被困在了之前的院子里。 银链并没有被重新锁上,但是她腕间的银环也没有被取下,纵然牧迟青知道银环不起作用, 却还是没有取下来,就像是一个象徵, 她被困住的象徵。 雨一直未停,轻轻浅浅地落下, 风雨交杂在一起的声音并不会让人生厌, 殿内点着银碳,温热干燥,未沾染上半分湿气。 时安照例坐在窗前,抬头看去时,见看到牧迟青从廊下走来, 风里夹杂着雨丝, 廊下也需要撑伞,对方闲适地举着一柄大伞,不紧不慢地向她走近。 时安心想, 距他上一次离开有一个时辰了么? 好像是没有, 大约大半个时辰吧。 牧迟青待在她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 除了必要,几乎每时每刻都陪着她, 只是回家的事没被再次提起, 似乎不了了之了。 时安撑着下巴,看着飘落到牧迟青身上的点点雨丝, 觉得像是在看一座海底的火山, 水面的平静掩盖了最深处的震动, 不知何时会爆发。 殿门一开一合见, 蹿进了一缕带着湿气的风,凉丝丝的打在身上,激得时安登时打了个抖,然后又连打了几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尖,心里忍不住嘀咕,有人在念叨她?不会是大哥吧。 颊边有丝丝凉意,平日里温热的大掌因为刚从外面走过,此刻有些微凉:「在想什么?」 时安回神,随口答了一句方才看的书,问道:「事情解决好了吗?」 之前牧迟青走得有些急,她还以为事情棘手,大约要忙许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 牧迟青颔首,面色从容:「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手掌在安安脸上流连了片刻,似有些不舍,却依旧克制地收了回来,在抽离的最后一瞬,指尖勾起了面前人精巧的下巴,一个吻落了下来。
第152页 时安习惯了这几日里对方时不时亲昵的举动,顺从地扬起头,露出一段优美的脖颈。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仿佛只是为了确定她的气息,是不是还在身边,唇瓣分开后,牧迟青揉了揉时安的手,之后就一直没有松开,大约这样才能安心。 时安乖乖地将手搁在他的掌心里,无声安抚。 自从那日她坦白后,牧迟青便开始了这般行径,大约知道无论如何都没法动摇她回家的心,每一次都一定要碰到她,固执又焦躁。 即便她说过,想要回去要离开皇城才行,对方依旧不放心,每时每刻都在惊惶中度过,看不出来,却可以感觉到。 半夜,时安被帘外的雨声惊醒。 昏黄的烛灯下,牧迟青的身影半明半暗,他端坐在桌案前,视线落在她身上,一错不错,像是巨龙在守着自己的珍宝。 时安按住自己因为被吓到此刻急剧跳动的心,她轻轻吸了几口气,眼中还有些未睡醒的迷茫,小声唤道:「牧迟青?」 枯坐在椅子上的人动了下,有了反应,一瞬间回魂一般,鲜活生动了起来,牧迟青眼珠转动了下,大约是久坐未动,起身时有微微的滞涩,他全然没有在意,顿了一下后便快步走到床边:「安安做噩梦了?」 时安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问:「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说完,她就按了下自己额角,自己大约是睡煳涂了,牧迟青分明在她入睡前就离开了,所以是她睡熟后,对方又过来的。 她放下手,望向守在床榻边的人,眉间隐隐有些担忧:「怎么了?」 牧迟青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她的动作,替她按了按额角,食指间的力道把握的刚刚好,不一会儿时安的睡意便又涌了出来,眼帘也跟着垂了下去。 片刻后,床上的人又重新进入了梦乡。 牧迟青没有离开,而是守在床前,垂眸看了她许久,视线沿着眉眼唇鼻一点点地描摹着,仿若要把对方印在脑海中。 良久,他俯身,干燥温热的薄唇碰了碰时安的额心,抚平了那里的一点摺痕。 他声音低缓:「安安,我后悔了。」 时安并不知道睡着之后的事,亦没有听见这一句近乎自语的低喃,不过却还记得半夜梦醒时看见牧迟青的事。 她没有挑破,只是对方眼下的青色越发加重,似乎每日夜间都守在她身侧。 相较之下,牧迟青精神却是一日比一日好,那双略显凉薄的眼中罕见地藏了几分难掩的欢喜之色。 午后,时安特意问了问:「是宫中有喜事吗?」 牧迟青眼色柔和地望着她,抬了下唇边,说道:「是有喜事,不过不是宫中,是王府。」 时安没有多想,以为是王府的军队打了胜仗凯旋而归,年前她曾听父亲和大哥提起过一次,有六成赢面,但能让牧迟青喜形于色,大概是打了场歼灭战。 她倚在美人榻上,慢吞吞地想着。 今日难得放晴,没有落雨,午后的日光十分温和,笼在身上,带起了一股懒意,或许是春天要到了,白日里居然泛起了睏倦。 时安放任自己进入午后的小歇。 按照惯例,她午后小歇的时间大约是小半个时辰,只是浅眠,稍有些响动便能将她唤醒。 今日却有些反常,她睡得无比深沉,醒来的那一瞬间,时安突然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茫然又失焦地愣了许久,才开始转动起脑子。 大殿内一切清晰可见,却不是因为窗外的光线,而是殿内的红烛,十二盏十五连枝灯尽数点起,照亮了整个大殿。 她因为骤然睁眼,所以眼中飞快地蓄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朦胧中看到了一片红。 时安眨了几下,清凌凌的杏眼便像是水洗过一般,登时把东西看得十分真切起来,原来那片红是喜服的颜色。 可是哪来的喜服? 她纤长的眼睫抬起了一点,看到了穿着那身喜服的人,英挺笔直地站着,那双好看的眉眼里难得一见地盛满了笑意,正朝她看来。 牧迟青轻轻唤了她一声:「安安。」 时安又眨了几下眼睛,她觉得或许是蜡烛点的太多了,所以她才眼花了,否则怎么会看到牧迟青穿着一身喜服,今日才二月十二,离喜帖上的吉日还有许多天。 她愣愣地垂下头,看到了自己身上同样的红色,金丝细线秀出的纹样精緻又奢靡,不知是多少绣娘连夜赶工制出来的。 她伸手摸了摸袖口处的绣纹,针脚平整而细密,放在后世,她此刻正穿着的是一件价值连城的文物。 大概是见她没有回应,牧迟青走近了些,又唤了一声:「安安。」 他声音里是按奈不住的兴奋,虽然已经尽力克制了,却还是无法压抑心头的欢愉,他要和安安成婚了。 时安终于有了回应,她越过牧迟青,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盖头,红色的盖头下是一根细长的白玉桿秤。 牧迟青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抿了抿唇,解释道:「安安一直不醒,我等得有些心急,便先一步揭开了。」 他没办法看不见安安的脸,哪怕知道安安就在他身侧,碰得见摸得着,也要时不时确认上一番,像是心头落下的隐疾,无法根治。 他小心地虚着安安的脸色,生怕她不高兴,他专门问过管事,大喜之日,新娘子应该高高兴兴才是。
第153页 可惜没等来什么反应,安安只是收回了视线,平淡的眉眼让他一时有些心慌,把握不准安安的想法。 牧迟青舔了下薄唇,说道:「安安,我们喝合卺酒吧。」 十八年的女儿红,香气四溢。 时安在酒香中终于有了反应,她蹙着眉看了眼被端到面前的小酒杯,没有接,瞥开了视线。 原来这才是牧迟青口中的王府的喜事,确实是喜事,若不是她一无所知,又毫无所觉地被换上喜服。 她听自己声音冷静地问道:「为什么改成了今天?」 牧迟青顿了下,答非所问地道:「安安,今天也是吉日。」 时安看了他几眼,收回了视线,她生气时会比寻常更加冷静,刚醒来时的低气压还未完全散去,眩晕和反胃,以及突然起来的失望,一时间悉数爆发了出来。 她声音依旧十分平淡,只是里面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厌倦,她问:「牧迟青,这算什么成婚之礼?」 「安安!」 牧迟青慌乱地阻止她继续往下说,他急切地解释:「安安,我等不下去。」 他多一日也等不下去,自那日知道安安来自另一个世界后,便控制不住地心慌,午夜梦醒,皆是他被抛下的景象。 安安在那个世界有家,有愿意等安安回去的人,叠在一起便是舍不掉的牵挂。 安安说因为他所以才没法离开,可是在文渊时,每一次离开,他都在,他承受不起安安再一次的不告而别。 等喝了合卺酒,结了青丝,他和安安就是夫妻了,那一纸婚书拦不住安安转身离开的想法,只有真切的有过肌肤之亲,安安才会把他放在天秤的另一端。 牧迟青十分用力地掐着掌心,明日大约会留下淤痕,他看着安安眉眼间的疏离,心慌达到了顶点,好似下一刻安安就会消失在眼前,再也不见。 盛满醇酒的酒盅被冷落在了桌上,无人在意。 牧迟青急急俯身,伸手抱住时安,怀中有了实感,剧烈跳动的胸腔才稍微平復了半刻。 他垂着头,将脸埋在怀中人的肩颈处,感受着脉搏跳动的活力,唿出了气息一声比一声凌乱,只想把人抱得更紧一些。 第85章 ◎安安,我错了◎ 时安感受到了一抹温热的湿意。 她错愕了半刻, 有些反应不过来,牧迟青这是哭了? 震惊一时盖过了倦意,她迟疑地抬起手, 在半空中顿了下,最后落在牧迟青的身上, 高挺的身形此刻半蜷着,实在有些可怜。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动作激起了对方的凶性, 脖颈处陡然传来一阵钝痛, 方才还温湿的地方被咬住了一小块皮肉,牙齿碾动,留下了两道鲜红的齿痕。 时安吃痛地唔了一声,两道好看的纤眉拧了起来,皱着脸道:「牧迟青!」 她伸手拉扯了下牧迟青的衣服, 想让他松开, 却再次被叼住了那块肌肤,牙尖细细耸动,像是在找寻下口的地方, 令人毛骨悚然。 时安瞪圆了眼睛, 喊道:「牧迟青, 你疯了?」 几息后,牧迟青终于松口, 舌尖在齿痕处轻轻舔舐着, 仿佛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正在悔过自新。 他往后退了一点, 看向怀里的人, 红着眼眶哀哀叫了一声:「安安。」 他眼眶湿漉漉的, 水痕还未干, 痛苦极了,捧着时安的手,把自己埋了进去,低着头道歉:「安安,对不起,我错了。」 时安的手心被他眼睫扫过,徒生一股痒意,她偏过头,看到了桌上的酒杯,狠了狠心抽回了手,没有去看牧迟青,依旧偏着头:「我不会喝那杯合卺酒的。」 牧迟青承受不住般喊道:「安安!」 他慌乱不已,紧紧抱着时安的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跪了下来,仰着头看她:「安安,今天是我们的大婚的日子。」 他喘着粗气,眼眶愈发的红:「安安,过了今日我们就是夫妻了。」 时安把视线移了回来,摇头道:「不,不是。」 她语气有些轻,在牧迟青继续发疯前,说道:「没有拜过天地高堂,王爷连沈家都没有告知,这样怎么能算成婚呢?」 她垂眼,看着牧迟青殷红的眼尾,颈侧被咬的地方还泛着丝丝的疼,她道:「王爷是王爷,我是我。」 一瞬间,牧迟青的眼睛更红了,像是在滴血,他拼命地喘了几口气,唇角咧开,露出一抹不正常的笑来:「沈家怎么会知道,他们又不是你的身生父母,何况安安姓时,与沈家有什么关系?」 时安掐了掐手心:「在这个世界,我便是沈家三姑娘。」 牧迟青笑容收了收,他腾出一只手,想要碰一碰时安的唇瓣,被偏头躲开了,脸上顿时流出受伤的表情,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道:「沈府的三姑娘南下游玩了,安安,你不是什么三姑娘,你是我的王妃。」 时安默不作声地送了口气,还好,沈家不知情就还好,这样大哥应该也不会乱来。 她走神了一瞬,便被牧迟青掐住的下颌,青白修长的手指碰上了她的唇瓣,似乎打了个抖,牧迟青道:「安安,我们成亲吧。」 时安不可能答应,只是牧迟青这一次不是在问她,而是告知她,含着酒香的薄唇覆了上来,环在腰间的手死死钳制着她,另一只手捏开她的唇瓣,醇厚的酒水被一点点度过来。
第154页 「唔——!」 混乱的挣扎中,一丝丝酒从唇瓣滑落,沾染上了大红的喜服。 时安红着眼睛一口咬了下去,一时间,醇香的酒气中混杂了铁锈的腥味,等酒水终于被分食殆尽,掐着她下颌的手才松开,时安捂着脖子呛咳出声,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牧迟青的唇瓣上破了个口子,血珠由小到大地凝起,溢出,再滚落。 他毫不在意,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桌上的两只空了的酒盅整齐并列地摆着,牧迟青高兴地道:「安安,你喝了合卺酒。」 说完,便抱起了刚刚缓过气的人,不顾挣扎反抗,大步朝云床走去,转身时,喜服的衣摆扬起,又落下。 时安刚一被放下,便瞪着脚迅速朝云床里侧退去,她蹙着眉,全身戒备。 牧迟青大约是疯了,如此不管不顾,她脑中的警铃在剧烈地震动,只想离对方远远的。 只是还未退到安全的范围内,便被牧迟青扣住脚腕拖了回来,纤细白皙的脚腕上,银环还在,牧迟青手指的指腹贴着银环下的肌肤轻轻蹭动了几下,流连不已。 他俯身逼近,哄诱道:「安安,我把这大盛的江山送给你好不好?若是不够,这天下也行。」 时安不要江山,她要这江山有什么用,她只想要牧迟青离她远远的。 牧迟青两道好看的眉蹙了蹙:「安安不喜欢?」 他自喃道:「那安安喜欢什么?」 想了片刻后,牧迟青笑了起来,指尖挑起裙摆,慢慢往上游移,他覆在时安的耳廓低声道:「我忘了,安安喜欢我这张脸。」 牧迟青拿起时安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侧,歪头贴近她的掌心:「安安,想要吗?」 唇瓣上的血珠还在往外溢,好看的薄唇开开合合间一遍又一遍的扯动着伤口,牧迟青好似察觉不到痛感,他此刻像是话本里引诱书生的精怪,昳丽的眉眼清晰动人。 时安瞪大眼睛,确信他是疯了,蓄了蓄力气,用力把手抽了回来。 她没有注意到,因为挣动,头冠已然歪到了一边,其中一条坠下的流苏珠玉勾住了牧迟青手腕上的菩提手串,她抽开手时,打到了头冠,嘭的一声,菩提子四散开来,滚落了满床。 时安没有顾上自己迅速变红的手背,也没有去管那不知被她打到了哪里的头冠,她的视线落在牧迟青的手腕上,死死地盯着。 那原本带着手串的位置下,无数道叠在一起的划痕,深浅一致,一刀叠着一刀,好了之后又划开,再养好,再划开,细细密密,无比骇人。 时安抖着唇瓣问他:「这是什么?」 牧迟青也僵住了,不过不是因为手腕上的疤痕,是因为骤然断开的手串,那一声断开的声响就像是山间的钟鼓,在他耳膜出炸响,然后他便看到了被自己按在云床上的时安。 被撩起的裙摆,揉皱的锦被,翻飞四溅的血珠,无一不述说着他刚才做了什么。 牧迟青抖着手,再一次惊慌失措起来,语无伦次地道歉:「我错了,安安,我不想伤害你的,我怎么会……」 他不敢动她,只一寸寸地看过去,在没有找到伤口时,松了口气,原来这些血不是安安身上的。 那就好。 牧迟青颓然松懈了下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想离开,可又不行,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日,怎么可以留安安一个人独守空房。 他绷紧下颌,咬着牙根,对时安道:「安安,你把我绑起来吧。」 时安看着他清醒回神,却又好似没有完全清醒,她试探性地朝床内退了退,牧迟青视线一错不错地跟着她移动,却克制地没有跟上来。 他在忍,额角冒出了细碎的汗珠,闭了闭眼:「安安,用髮带。」 时安摇头:「我捆不住你。」 再紧的结对方都能挣开,又不是铸铁,一根髮带而已,她用些力都能扯开,何况对方。 牧迟青抽下髮带,强行放在了时安的手中,声音沙哑:「安安捆的,我不会挣开的。」 时安看着他额角的细汗,眼睫闪了下,最终还是在牧迟青的手腕上绕了两圈,打了个活结,遮住了满是伤痕的肌肤。 时安系完结,等了片刻,才问:「那些疤痕是什么?」 她看向牧迟青,眼中有他看不懂的情绪,但不是他清楚地感受到那不是心疼,不是怜惜,浓厚的不解中似乎伴着几分失望。 牧迟青摇头,飞快地道:「不是,安安,我不是想要了结自己。」 他没有隐瞒:「我只是在取血,取血供养这些银环。」 他在时安错愕的视线中道清了来龙去脉,有关阵法、巫术,以及云水涧里那间不可见人的密室。 牧迟青语速很快,他怕安安误会,脸上透出几分焦急之色:「只是取一些血,不会有事的,而且每个月只需要取一次。」 时安不知道在他眼中什么才算有事,她默了默,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牧迟青犹豫了下,道:「三年前。」 三年,每个月一次,累积下来的伤痕,被菩提手串缠绕遮掩,若不是今日不慎被扯断,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时安的视线从他身上划过,忍不住想,除了这处,其他的地方呢,是不是也有? 牧迟青看出了她眼中的疑虑,他摇头:「没有了,安安,只有这一处。」
第155页 「不疼的,」他顿了下,又补了一句道:「只是有些痒而已。」 时安抿了抿唇,在牧迟青再次开口前,说道:「不要说话。」 牧迟青喉间一动,发出一声委屈的唔声。 他知道时安不开心,但不清楚是因为他今晚的失控还是因为发现了手串下的伤痕。 牧迟青舔了舔唇瓣上的伤口,舌尖捲起鲜红的血珠,吞进了口中。 他视线落在被衾上,想把四下散落的菩提子收好,那是安安送给他的生辰礼,他要一直戴着,可是他手腕上还有安安亲手系上的髮带,他答应过的,不会挣开。 只能暂且忍一忍。 他难耐地收回了视线,看向安安,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菩提子。 等明日,最多到明日安安就会替他松开髮带了。 牧迟青又舔了下唇瓣,腥甜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他落在安安身上的视线渐深,轻喘了几声后,喉间上下滚动,吞咽下那颗血珠。 第86章 ◎不会放手◎ 时安拿脚踹了踹牧迟青的腿, 打断了他的再次发疯:「我要洗漱更衣。」 她顺手把喜帕仍在牧迟青的脸上,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说道:「把唇上的血擦擦干净。」 牧迟青眨了眨眼睛, 缓慢地转动了下,而后顺从地从让开, 他站在床榻下,视线缠着时安在殿内游移, 直到时安进了净室, 看不见身影,他还依旧一错不错地盯着。 净室里,时安用清水漱了漱口,沖淡了那点儿酒香,她捏着帕子, 洗干净面上的妆容, 水珠顺着鬓角的髮丝滴下,溅起几圈涟漪。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抬了抬唇角, 笑意勉强。 无论是今晚牧迟青的突然发疯, 还是对方手串下藏着的伤痕, 都让她觉得心烦意乱,不想去扯出个头绪来。 她在净室里待了片刻, 听到外面的响声才出来, 刚一迈出来便看见了牧迟青,对方似乎想说话, 但因为她方才的指令, 所以只能抿着唇瓣, 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时安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径直走到立着的铜镜前,从上往下取下满头的髮簪,牧迟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动作。 在她准备脱喜服时,他终于忍耐不住地溢出一声:「安安,别……」 时安手指的动作顿了下,又继续:「我要睡下了。」 大红的喜服被从身上脱下,就这么落在了地上,时安没换中衣,也没管喜服,吹熄了连枝灯上的蜡烛后,就这么当着牧迟青的面重新爬上了床。 她扯了下被弄乱的被衾,稍微理了理,喜帕被仍在床脚,上面的血迹鲜红刺目,时安皱着眉把帕子给抖了下去,然后躺下闭眼。 黑暗中,牧迟青有了动静,他慢慢朝床边走过来。 时安揪了下被子的一角:「不许上来。」 牧迟青僵住了,他眼眶红了红,有些委屈,却又不敢真的违背安安的意思,他实在害怕安安冷着脸不理他的模样,好像对这里一点儿留念都没有。 连枝灯上的蜡烛全部都灭了,只剩桌上的一对红烛还燃着。 牧迟青脚步换了个方向,在桌前坐下,蜡烛上的龙凤图让他心底升出了几分隐秘的欢愉,安安是不是也觉得要留下一对,所以才没有吹熄。 红烛燃了一整夜,融化的蜡油在烛台下堆出一个小坡。 时安起身,瞥了一眼在桌前枯坐了一夜的牧迟青,面无表情地去了净室。 等洗漱之后,换了一件寻常穿的衣服,才在牧迟青满含期待的视线中走过去,指尖捏住活结的一端,轻轻拉了一下,缠在腕上的髮带就松了。 时安看着他因为熬了一夜正泛着红丝的眼睛,咬了下腮边,下了逐客令:「我想一个人待在这儿。」 牧迟青眼睛酸涩,此刻脑中发昏,不懂安安为何会如此不近人情,他只是将大婚提前了几日,为何连见都不想见他了。 时安没有理睬他的委屈,她冷着一张脸,其实心烦意乱,在知道牧迟青为何放血后,她就清楚地意识到对方是不会放她走的了。 哪怕她说过在另一个世界有等她回去的家人,所以一定要走;哪怕牧迟青知道强留的后果只会让她心生厌恶,但他还是不会放手。 她记得元宵那晚,系统说过,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她确实走不掉了,早在元宵之前,在她越过五年时间再次和牧迟青相见的那一刻,就已经走不掉了。 五年之久,足够牧迟青清楚地意识到想要什么,所以才会在不确定她会不会回来时,就开始准备。 时安突然记起在文渊时,她有一年因为系统故障,所以没能来,等到第二年,再见面后,牧迟青对她似乎就与之前很不一样了。 原来那么早,牧迟青就开始谋划了么。 可是为什么? 时安垂着眼,想不明白,如果当初她没有点开那份答卷,没有接受游戏内测,是不是随便换任何一个人来,牧迟青都会如此? 她撑起下巴,朝窗外看去,春日还未来,院中的景色不免单调,不过因为前几日连绵的雨水,花坛的一角不知何时探出了零星的绿意。 身后,殿门开合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她的关注。 时安心不在焉地想,两边世界时间的流速是不是还是和之前一样,也不知道父亲母亲出差回来了没有,有没有发现她不在家中。
第156页 她情绪很低,连动一下都不想,办法用尽后仍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于是,颓然和懈怠悄悄爬了上来,占据了原本鲜活生动的身躯。 等春蝉进来送早膳时,殿内便只剩她一人了。 时安百无聊赖地搅了搅汤匙,喝了两口便没了胃口,没有硬塞的打算,直接唤春蝉把东西收拾了出去。 一整日,她连书都没有挑,只是在美人榻上倚着,眼睛泛空看着帘外,思绪早就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午膳晚膳皆只动了动,比上回病了喝药用的还少,却并不觉得饿。 春蝉以为三姑娘是在生殿下的气,小心翼翼地劝了几句,想让三姑娘爱惜身体,可惜做了无用功。 时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春蝉在同自己说话,她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春蝉忙道:「姑娘再用一些吧,不然夜里该难受了。」 时安点点头,依言又动了一筷子,放进口中嚼了许久才咽下,然后就又搁下了筷子,对春蝉轻轻笑了笑:「现在用好了,撤下去吧。」 春蝉没敢再劝,把晚膳收走后,立刻把三姑娘的状态传到了殿下跟前。 一连好几日,时安都是这个状态,她认清自己大约是走不掉后,便有些浑浑噩噩,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牧迟青来时,她也只是浅浅看一眼,便没了兴趣,亦没有说话的兴致。 毫不在意的一瞥让牧迟青焦躁不安起来,他试图引起时安的兴趣,却没有成功,原本鲜活生动的安安像是陡然被抽走了全部的生气,正在迅速地枯萎破败。 牧迟青慌乱,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他摸上重新串好的菩提手串,想不出安安突然这般的原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安一日比一日消瘦,原本便纤细的腰肢如今不堪一握。 他半跪在安安面前,把塌上的人半拢在怀中,仰起头问道:「安安,你要怎么才能好起来?」 时安落在窗外的视线动了动,聚焦在了身前,缓缓开口:「我想回家。」 牧迟青喉头哽咽了下:「除了这个,安安,除了这个我都答应你。」 时安摇了摇头,不再理会牧迟青又说了什么。 下午时分,她小歇方醒,便被一道稚嫩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姐姐。」 时安抬头朝声音处看去,便看见了个小人儿,正乖乖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大约是见她醒了,又没有注意到他,所以才怯生生地唤了她一句。 时安觉得他有些眼熟,问道:「你是谁?」 对方从椅子上跳下来,拉了拉衣摆,认真介绍:「我叫高明喻,舅舅说您不开心,让我来陪陪您。」 原来是小太子,难怪眼熟。 高明喻声音清脆,哪怕不是刻意为之,也很快打破了殿内沉沉的暮气。 他不认识时安,但舅舅让他来,他就来了,这会儿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圆滚滚的眼睛眨了眨,忍不住问道:「姐姐,您是我舅妈么?」 时安本不太想同他说话的,现在她没什么心力去应付一个小朋友,但高明喻问了两遍,她就摇了摇头:「不是。」 小太子失望了片刻,突然又高兴了起来,趴在她的美人榻边边上问道:「那姐姐,我可以喜欢你吗?」 他顿时改了称唿,不喊您了,凑近的小脸唇红齿白,十分可爱。 时安被他逗笑了,这还是她这几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出来,她伸手揉了揉小太子的头顶,发现对方连头髮都是软的,这样的性子,做了皇上,大约是个明君。 高明喻扑闪了一下眼睛,看得有些呆,只觉得眼前的姐姐笑起来的模样更好看了。 他会的词不多,于是很朴实直白地发出了一声惊嘆:「姐姐你真好看。」 时安弯了弯眼睛:「好吧,我允许你喜欢了。」 小太子欢唿了一声,挨了过来。 时安随手递了本书册过去,抬起手道:「嘘,不要吵我。」 小太子立刻捂住嘴,眨巴着眼睛点了点脑袋,表示他知道了,绝对不会吵的。 他平日在宫中便没有太多玩伴,性子又安静,很快便自己翻起了书,觉得不适合后,又重新挑了一本,自顾自看了起来,不过非要挨在时安旁边。 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殿内静谧安宁。 时安伸手在书页上敲了敲,道:「书给我吧,你可以回去了。」 高明喻有些捨不得走,他磨磨蹭蹭了半天,临走前扒拉着殿门问道:「姐姐,我还能来看你么?」 时安没回答他,摆摆手,让春蝉带他离开。 高明喻有点儿失望,不过这个下午他还是很高兴的,难得出宫,不用侍卫一直盯着,还随便他看什么书。 他心道,等见了舅舅一定要问一问,怎么才能经常来,他觉得时安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好。 牧迟青听着高明喻说完,垂眼看他,脸上黑气沉沉:「你说什么?」 高明喻缩了下脖子,大着胆子重复了一遍:「姐姐说她允许我喜欢。」 牧迟青还犯不着对着一个几岁的孩子发脾气,但是他就是压不住心头的酸涩,安安之前明明说过高明喻像他,怎么对他就是另一番模样呢。 第87章 ◎围场◎ 来了一天的小太子被牧迟青无情地扔回了皇宫。 隔日, 牧迟青大步流星迈入殿内,握住时安的手,语气兴奋道:「安安想出去吗?」
第157页 他想明白了, 不能把安安困在王府中,会消耗掉安安的生气, 只要他陪在身侧,离开皇城也是可行的, 他哄道:「我带安安去围场如何?」 前几日雨停后便开始转暖, 草籽疯长,正是春猎的时候,不过还未完全入春,围场狩猎的人并不多。 他满眼期待地看着时安,想着他们会和好的, 安安心软, 总不会一直生他的气,昨日高明喻不过来了半日,安安看起来便恢復了一些。 他心道, 围场的话, 天地广阔, 安安会喜欢的。 时安动了动自己被握住的手,没有抽动, 便放弃了, 她看向牧迟青,看了会儿, 似乎在思考对方的意思, 片刻后, 点了点头, 答应道:「好。」 牧迟青登时高兴起来,让人送进来一套骑装,克制地先退了出去。 时安看着那红金色的骑装,只觉有些眼熟,待春蝉将衣服展开后,更加肯定了,不由多看了几眼,想了起来,先前在文渊,去玉侯山时,她曾穿过相似的。 那会儿,她衣服是从系统商城里换的,自然更为漂亮精緻。 不过除开不能做到的,这件骑装尽力还原了,连袖口处的枫叶纹案都是一样的,没想到牧迟青居然都还记得。 她眼神闪了下,换好了衣服,及腰的青丝被挽起,露出光洁漂亮的脖颈。 出门前,春蝉拿了件披风仔细替她繫上,素底撒花的衣摆缀着一排晶莹剔透的玉珠,风吹过,发出细碎清越的响声。 时安原以为只有她和牧迟青两个人去,毕竟牧迟青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她,在王府这么多日,除了小太子,也只有春蝉同她说过话。 所以,在看到两排穿着劲装的侍卫骑马随行后,她着实吃了一惊。 围场并不在皇城,纵马而去大约需两个多时辰,时安虽然换了骑装,不过去时还是坐的马车。 马车从长街上驶过,若是这时候时安掀起车帘喊上一声,那她在宁康王府的消息两刻钟后就能传到相府。 可即便传到相府也起不到作用,最多是换一个地方罢了,她依旧回不去。 时安兴致缺缺,正打算阖眼睡一会儿,就听见牧迟青问:「安安,要下棋吗?」 她摇头拒绝,半点兴致都没有,五子棋都不想下,牧迟青僵了下,很快又道:「那我念书给安安听?」 上京的路上对方做过一样的事,可那时候她还想着要试试再做一次任务,心境和现在自然是不一样,正要拒绝,她顿了顿,想起来似乎上回有看到过一本,讲的是个万里归乡的故事。 若是那些没有换的话,应当还在。 时安眯了眯眼睛,打开旁边的匣子,仔细翻了一遍,居然真的找到了那本书,她把书递了过去,道:「我想听这个故事。」 牧迟青接过书时还很高兴,待看到书名后,表情登时沉了下,指节无意识地用力,书嵴立刻塌了下去,扭曲成了三折。 时安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有种隐秘的快感,她难得抬了下唇角:「殿下若不愿,便将书还给我吧。」 牧迟青沉了沉气,他知道安安在故意气他,却甘之如殆,起码安安主动同他说话了,而不是对他视而不见。 他笑得有些勉强,翻开到第一页:「没有不愿意。」 故事很简单,不甚流落草原的小姑娘想尽办法万里归乡的故事,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 故事很快就念完了,不过在念到中间时,牧迟青几次停下,过了片刻才又继续。 时安半阖着眼倚在车壁上,并没有看牧迟青,丝毫不介意他的停顿,在对方念完后,睁开眼轻轻巧巧地道:「故事的结局真好,殿下觉得呢?」 牧迟青苦笑了一声,无奈道:「安安……」 时安撇了撇唇角:「我还想再听一遍。」 牧迟青:「……」 他定定看了几眼时安,才不舍地收回视线,安安这样即便是同他置气也很好。 终于在念到第五遍时,时安叫停了自觉翻回第一页正准备继续的牧迟青,再念下去,不知道折磨的是谁。 她冷着脸硬邦邦地道:「殿下自己看吧,我要小歇片刻。」 车轿宽敞,足够她躺下休息,把披风拉到面上时,时安嗅到了牧迟青身上的薰香,似乎还夹杂着点儿药味。 牧迟青生病了? 这个念头从她脑中飞快闪过,时安回想了下对方的面色,心道,牧迟青至多是发疯了。 另一边,皇城司的一间屋子里。 沈时寒正在处理公务,叩门声想起时,他不耐地皱了下眉,等手中的事务处理完才让人进来。 下属抱了抱拳:「大人,王府那边有动静了,宁康王今日出行,往城外去了,看方向应当是云献山。」 沈时寒啪一下站了起来:「怎么不早来报!」 骂完才想起是自己刚才没让人进来,顿时黑了着张脸,他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云献山、云献山…… 那是去了衔月围场! 沈时寒一面从刀架上拿过刀,一面问道:「什么时候出发的?」 下属答道:「回大人,两刻钟前。」 两刻钟……几乎就是他让人在外候着的时间,不过,还来得及。 沈时寒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心道,倘若妹妹真的在宁康王府,那这一回他一定要把妹妹带回来。 之前,他本打算亲自南下一趟,去见一见妹妹的,但是那些书信中从未写明过具体地址,这么一来,南下的话,就要费上许多时日,而且被牧迟青知道,定会打草惊蛇。
第158页 沈时寒在心里已经认定那个南下往回寄书信的妹妹是假的了,他思来想去,只能是那一日去道观的路上,牧迟青动用了什么手段,让人和妹妹互换了身份。 这么一来,妹妹应该是在宁康王府。 然而宁康王府不比云水涧,可以算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若非对方邀请,连门槛都迈不过,所以只能等对方出来。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牧迟青出行,而且用上了马车。 沈时寒掐了掐掌心,吸取上回的教训,这一次带的皆是他心腹之人,绝无事先通风报信的可能。 要算只能算宁康王大意,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沈家全都信了妹妹南下,竟好不遮掩大张旗鼓地出行,否则他还没这么快收到消息。 衔月围场,马车到时,已经接近傍晚了。 围场上最大的几顶营帐已经收拾好了,只待有人入住,离得稍远些的地方,另有几顶,能看到有人进出。 牧迟青不悦地蹙了下眉,身侧早早在此候着的小官连忙解释:「王爷,那是曹家小公子和几位玩伴,前日来的,小官已经通知过了,断不会冒犯您。」 牧迟青脸色淡淡的,瞧不出高兴与否,又问了一句:「还有其他人吗?」 小官赶紧摆手:「回王爷,没有了。」 待小官离开,时安才从马车上下来,方才牧迟青没有唤她,不知不觉间便睡得久了些,此刻脸上红扑扑的,被围场上的风一吹,鼻尖发痒,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她用帕子揉了揉泛着水雾的眼睛,朝远处望去,山林草场连成了一片,实在壮观,连风里都透着一股清冽的味道。 可惜来得不凑巧,已经是傍晚了,进林子大约要等到明日。 牧迟青看着时安的表情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说道:「今晚进山林,夜狩。」 时安倏然朝他看去,确定并不是在开玩笑后,心道,难怪方才来的路上,牧迟青由着她睡了许久,便是为了晚间能打起精神。 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勾起了兴致。 时安自己同自己赌气,转身先一步进了大帐。 过了片刻,牧迟青才迈步进去,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弯弓前表情出神的时安。 牧迟青眉心动了动,走了过去:「安安还记得这柄弓吗?」 时安当然记得,这是有一年她送给牧迟青的生辰礼,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明知道是对方是在哄她心软,却还是有些出神。 牧迟青把弓拿在了手中,手心感受着上面的纹路:「十五岁那年,安安送给我的。」 时安没有接话,她抿了抿唇,转身去了火炉旁坐下。 牧迟青看出了安安的抵抗,他心道,不急,安安已经愿意跟他说话了,而且今晚他会告诉安安上回没有说完的秘密,安安知道后,大约就会原谅他了。 围场上的吃食和王府中的完全不一样,时安细细嚼了嚼,意外觉得合口。 待用完了晚膳,便是为夜狩做准备。 时安没什么要准备的,她什么也不懂,反正会有人替她准备好的。 牧迟青拉了拉时安披风上的帽子,仔细在下巴处打了个结,叮嘱道:「安安若是受不住风,一定要与我说。」 虽说山林的风不如草场上烈,但晚间还是带着寒意的。 时安点头,没在这事上同牧迟青置气,若是冻着了,难受的只会是她自己。 出行前,牧迟青不放心,又折了回来,问:「安安要带手炉吗?」 时安摇头拒绝,她骑在马背上还捧手炉,要是一个不稳当得摔下来。 牧迟青问完,也觉得不妥,于是不知从哪拿了一对鹿皮手套给她。 大帐外,夜幕已经完全落下,明月高悬,只能看到天边的一点儿星星。 时安上马前,朝远处的几顶营帐看了一眼,帐子里点着灯,却不像有人在,大约也进山林夜狩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7 23:34:14~2023-06-09 00:0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得特呢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格杀勿论◎ 夜间的山林比白日里更为静谧,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这不是时安第一次和牧迟青同乘一骑,但上回是白日,对方的存在感并不那么强烈, 此刻四周被夜色包围,时安觉得自己甚至能听见牧迟青的心跳声。 从草场至山林, 牧迟青没有给时安准备的时间,便捲起缰绳策马朝前奔去, 时安唿吸陡然一滞, 杏眼圆瞪,死死拽着马背上的鬃毛,身下的黑马嘶鸣了一声。 牧迟青笑着移开她的手,圈住人,压在马背上, 声音隔着夜风传入耳中, 带着几分不真切的恍然:「安安,别怕,我带你跑一段!」 他唿出的气息打在时安的颈侧, 温热剧烈, 染出了一片绯红。 时安躲在他的怀里, 感受着失重带来的心魂离体,全身的血液随着骏马一起向前奔腾而去, 恐惧从心口跳到了嗓间, 又被悄然咽下。 她手脚一齐热了起来,那些回家的念头被抛在了角落, 生死边缘什么都来不及去想, 仿佛整个天地间只有她和牧迟青两个人。 好在这一段路并不长, 穿过草场, 再往前,就正式进了猎场。
第159页 黑马在稀疏的林间穿行,速度渐缓。 时安得以直起了身子,她还未从刚才的疾驰中回过神来,此刻心跳得十分剧烈,额角的碎发间泌出了几丝细汗。 牧迟青似乎笑了下,问道:「安安喜欢吗?」 时安手脚蜷了下,有些发麻,她想说不喜欢,却忍不住点了点头,惊慌无措的感觉还未完全散去,此刻竟生出几分意犹未尽。 牧迟青眼角勾了下,把手中的缰绳交给她,贴着她的耳廓道:「安安替我拿一会儿。」 说完,便夹了下腿,身下的黑马收到了指令,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速度不快,但时安仍被吓了一跳。 她慌张地拉住缰绳,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眼见着就要撞上前方的树,忍不住喊了一声:「牧迟青!」 低低的笑声传来,在撞上的前一刻,牧迟青的手握了上来,黑马陡然转身,时安被甩出去的瞬间闭上了眼睛,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牧迟青腰力强悍,一手拉住马鞍,一手圈着怀中的人,转瞬间,就游刃有余地回到了马背之上。 时安抚着心口,大口喘着气,刚才她真的以为要死了,手脚发软,声音打着颤:「牧迟青!」 牧迟青赶紧地同她道歉:「我错了,安安,不该吓唬你的。」 说完,有些委屈地道:「可是安安明明说了喜欢。」 时安抿嘴,想起方才自己确实点了头,一时理亏,恼羞成怒,硬邦邦地道:「不喜欢了。」 这么一岔,方才的惊吓便过去了,只心口处还余一点惊惶,这一点细密的颤慄如同猫咪的爪子,忐忑又大胆地勾着她。 时安解开了一点披风,让山林间的夜风从发间穿过。 牧迟青看了两眼,手臂不自觉地环得紧了些,他俯身凑近,问道:「安安想要什么?」 时安几乎要脱口而出想回家,只是话到口边便反应了过来牧迟青并不是这个意思,对方只是在问她要什么猎物。 她看了眼四周,只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却看不见猎物的踪迹,夜色就是最好的伪装。 时安抿了抿唇,咽下了话音,说道:「随便什么都好。」 她陡然落寞下来的表情清晰地印在牧迟青眼中,牧迟青的唇角也跟着垂了下来,他弓起身子,连人带披风搂住,低垂下的脑袋搁在时安的肩上,一个密不透风的深拥。 时安有些难耐地动了下,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着的唤声:「安安。」 她动作微滞,咬了下唇瓣,问道:「怎么了?」 这儿黑漆漆一片,侍卫又没有跟过来,牧迟青要是在这个时候发疯,她大约只能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却不想听到一句:「安安,我活不久了。」 猝不及防,时安当场愣在了原处,几个唿吸后,她冷着脸道:「生死大事,不要胡说。」 过了片刻,身后的人轻轻笑了笑,就在时安准备松口气时,他道:「嗯,所以我没有胡说。」 牧迟青懒散地挑了挑眉,声音听不出悲喜,却带着一股异样的满足,他道:「至多三年,也不算很久,所以安安再陪我一段时日吧。」 他每一世都活不久,原以为还有五年的,只是这一世身体的衰败似乎来得更快些,已经有了徵兆,大约连三年都坚持不到了。 但是安安会陪着他的,牧迟青心满意足地想着。 而被他拢在怀中的人手脚冰凉,方才因为紧张惊险暖起来的身体此刻像是突然坠进了冰窟,令人窒息的深水逐渐没过她的口鼻,挣扎不能。 时安忍不住扭头,想看看他,却因为被抱着,连余光都看不见。 牧迟青唇边扬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很是高兴,安安没有反驳,那就是愿意陪他了,他说道:「在马车上,安安闻到药味是吗?」 时安闻到了,但牧迟青那时的样子并不像是生病之人该有的模样,所以她才没有起疑。 她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现在就回去,回皇都!」 牧迟青被一片暖意塞满了胸腔,他想看安安为他多着急片刻,却又捨不得安安难受:「夜狩不能空手回去,答应安安的,随便什么,总要捉住一只猎物。」 时安紧蹙着眉,她若是知道牧迟青生病,根本不会答应来围场,「牧迟青——」 后背被轻轻抚了几下,牧迟青温声哄道:「没事的,安安,我并不是生病了,只是轮迴的大限快要到了。」 他轻描代写地说着耸人听闻的话,好似快要没命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时安唿出的气息都在打颤,不同于之前的兴奋,现在是害怕,她脑中有片刻的空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一方面希望这是牧迟青为了骗她留下而使的伎俩,一方面却又清楚地知道这不可能。 山林间的夜风不知何时变大,吹得她胸腔轰隆隆作响,她掐着手心道:「牧迟青,我要下马。」 她说完,没有等牧迟青答应,直接翻身往下跳,以她的经验,若是没有人接,不约不是骨折就是崴脚。 牧迟青陡然一惊,在她前面翻身下马,揽住人后将其安安稳稳地放在地上。 时安站稳后第一件事便是朝牧迟青看去,对方与之前并无不同,精緻漂亮的眉眼依旧鲜亮昳丽,丝毫未有损毁,没有病容,那就是对方说的,轮迴的大限要到了。
第160页 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唇瓣被咬出了个深深的齿痕,在牧迟青试图哄她时,问道:「为什么之前不说?」 牧迟青无奈:「元宵夜,我在同安安表白心意,说出来实在太煞风景。」 时安摇头:「之后明明还有许多机会。」 若他说了,她大约不会採取这么极端的手段的,不会逼他放手的,她大约会改变心意,问一问系统两边世界时间的流速能不能再改一改。 牧迟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他眼睫微垂,说了同元宵那日一样的话:「愿安安爱我。」 时安瞪着眼睛看他,眼眶沾着水雾,几乎是想立刻转身立刻,牧迟青固执地想要她的真心,直到迫不得已,才愿意说。 她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能飞快地眨着眼睛,不让水雾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抬着下巴,侧过半边身子,不让牧迟青看她,带着鼻音问道:「来的路上,我让你念书,你中间停了几下,是不是因为难受?」 片刻,未等到答案,时安径直往回走,立刻被人伸手拉住,无奈又委屈地道:「是。」 他说完,急急找补道:「只是一时难受而已,没有大碍的,每一世都是这般。」 时安瞪了他一眼:「哪里难受?」 牧迟青:「心口。」 心口抽搐似的痛,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每一次都只有几息时间,却宛如受到了凌迟之刑,长箭贯穿而过。 他没有说,只道:「安安,不碍事。」 时安不信他:「我们回皇都!」 碍不碍事,让太医诊断过再说,他说了不算。 牧迟青扯了扯唇角,不知该不该提醒安安,那些太医都是听他命令行事,即便真的诊断出来他身染绝症,他不让,那几个老傢伙也不敢说。 时安抿着唇,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连夜回去。」 片刻后,牧迟青颔首:「好,回皇都。」 他翻身上马,俯身朝她伸手,在就要碰到时安时,勐然一个侧身,躲开了暗处破空射出的利箭。 箭矢钉进了前面的树干,晃了几下,在夜色下泛着寒光。 时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直到听见牧迟青的声音:「安安,上马!」 只是第二次,她仍旧没有抓得住牧迟青的手。 山林中冲出一队人马,领头之人势如破竹,冲着两人之间疾驰而来,在经过时,一个侧身,弯腰捉住时安,把人拉到马背上后,便狂奔而去。 身后的人马一字排开,并不恋战,待领头之人不见身影后立刻闪身离开。 牧迟青捂着心口,额间爬满了冷汗,心悸来得突然,偏偏选了这个时候,他咬牙忍过了阵痛,看着时安被带走的方向,双目猩红。 哨音在山林中响起,惊起了一众飞鸟,箭矢射出的地方黑压压跪了一片,皆是此次跟随而来的侍卫。 牧迟青半眯了下眼睛:「捉拿沈时寒,格杀勿论!」 第89章 ◎把安安还给我◎ 夜风在耳边唿啸, 马蹄声清脆急促。 时安被横着放在马背上,胃的位置正好抵着一块皮质的硬物,快要被颠地吐出来了。 她伸手胡乱拍打了几下, 然而攒不上力,救命的喊叫声还未传出去就被风吹散了, 根本就无济于事。 她心里又急又慌,在被人掳走时, 她看到牧迟青脸色骤变, 不是怒气横生的那种,是突然一片惨白,就像是心疾发作。 刀剑无眼,生死不过就在片刻间,她没看到牧迟青有没有被围攻, 被掳走时只看到了牧迟青抖颤着毫无血色的唇瓣。 时安实在难受, 脑子都有些不清醒,她不知道这个人掳走自己的目的,围场除了她和牧迟青, 今晚在的就只有曹家的小公子, 可她都不认识对方。 无冤无仇, 对方不是冲着她,那就只能是冲着牧迟青。 时安心跳得飞快, 担心不已, 明知道已经奔出去好远,看不见那边的情形, 可还是忍不住回望。 奈何嵴背被压着, 动弹不得, 掳走她的人另一只手握着缰绳, 就在她面前,时安不管不顾地一口咬了上去,而后就被掐住了两腮。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卸掉她下巴时,那只手又重新握回了缰绳。 时安也没了力气,轻喘了两口气,伏在马背上,不动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掳走她的人终于减缓了速度,有了停下的意思,马蹄扬起,时安没抓紧,差点滑了出去,对方扶住她的后背,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妹,你什么时候学会咬人了?」 时安脑子空了几息,勐地扭头,杏眼圆瞪,失声道:「大哥?!」 沈时寒拍了拍妹妹的被,把人提起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马背上,他随意甩了甩马鞭,露出个爽快地笑容:「怎么一脸惊吓,看到大哥不该高兴么?」 时安张了张口,还未从劫匪变成大哥的转变中回神,但转念一想,沈时寒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件事了,所谓一回生两回熟,果然这次就成功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闪过了好些念头,但都及不上此刻的心焦,她抓住沈时寒的袖口,仰头着急道:「大哥,快送我回去!」 刚才还笑着的人闻言骤然沉下了脸,沈时寒拧着眉,一脸的理解不能:「安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161页 时安胡乱地点了下头:「我要回去。」 她往四周看去,一片漆黑,月光下树影丛丛,伴着沙沙的风声,像是口怪物张开了巨大的嘴,要把人整个儿吞噬进去。 虽然不信鬼神,但这种环境下,还是让时安心里发毛,好在沈时寒看着强壮威武,阳气颇重,她往大哥那儿靠了靠,小声问道:「这是哪儿?」 沈时寒眉心还拧着:「围场深处。」 他脸上写满了不贊同,仔细瞧了瞧妹妹,确定自己没有弄错,这就是安安,他不可能连自己妹妹都不认识,可安安的反应怎么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之前看到妹妹和牧迟青在一起时的怒不可遏,以及成功救出妹妹的欣喜,通通消失不见,现在只剩满心疑虑。 他想到了个不好的猜测,一把箍住妹妹的胳膊,急急问道:「是不是宁康王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给你餵了毒药,还是下了蛊?」 沈时寒愈发觉得可能,脸色霎时变得十分可怕,像是要转身回去把牧迟青给噼了。 时安赶紧摇头:「没有。」 她把自己胳膊从沈时寒的虎爪下救下来,贴着沈时寒耳边大声道:「大哥,他没有给我下毒,也没有种什么蛊虫。」 沈时寒不能理解:「那你为什么要回去?」 他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门,不烫,看来不是被风寒烧坏了脑子。 于是直截了当地把牧迟青做的事给抖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另找了一个人假扮作你,要不是我察觉不对,现在还以为你正在南下游山玩水的路上!」 沈时寒气急,实在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他妹妹是丞相之女,堂堂的千金小姐,又不是什么山野里长大的孤女,竟然敢这般胡来。 刚才动手之前,他看到妹妹和牧迟青站在一起时,差点儿没能按捺住脾气,恨不能直接冲出去一刀噼了牧迟青。 沈时寒气不顺,粗喘了几声,现在想起来还相当不愉。 时安抿了抿唇,视线闪躲了一下,顶着沈时寒刺人的眼神说道:「他心疾犯了,我想回去看看。」 「心疾?」沈时寒呵了一声:「宁康王能有什么心疾!」 他这个傻妹妹不会是被骗了吧,据他所知,宁康王好得很,从来没有过心疾一说,没想到一个王爷居然使这种装病的手段,属实上不得台面。 时安没办法告诉沈时寒具体怎么回事,她心里的不安在逐渐变大,好像她再见不到牧迟青,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大哥,我要回去。」她仰头,眼神透着几分恳求:「我会回府的,过几日便回府。」 沈时寒眉心处深深地折出了一个川字,他手掌动了动,想着要不把妹妹噼晕先带回去再说,不过最终忍下了,没有这么做。 从那里离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不知道妹妹在宁康王府过得如何,但看着便知不是很好,原本还有些圆润的下巴更尖了。 他很想问问,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沈时寒咬了下腮,说道:「我带的那些人不会真的要他的命,只是为了绊住他的脚步,不让他追上来。」 而且牧迟青武功造诣十分之高,就算他真的想要对方的命,一时半刻也做不到。 时安提着的心放回去了一半,却依旧不安稳,「大哥——」 沈时寒看了她一会儿:「你一定要回去?」 时安点头,她咬了咬唇瓣,退让了一步:「大哥,等见到他,我就和你回皇都。」 她心口跳得飞快,一阵阵地发慌,现在就想要确定牧迟青的状态,即便沈时寒保证皇城司的人不会下死手也没有用。 有声音从远处传来,山林间鸟雀鸣叫,从窝巢中飞出。 沈时寒眯着眼睛朝声源的方向看去,示意妹妹不要说话,片刻后,转过头冷哼了一声:「看来不用去了。」 他对时安道:「你要见的人已经追过来了。」 速度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快,可见半点事都没有,安安真是太单纯好骗了,沈时寒摇了摇头,心底嘆了口气,没让妹妹听见。 时安扒拉着马背,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然而什么都看不见,不自觉地揪紧了马背上的鬃毛,又赶紧松开。 她担心沈时寒又要走,转头央求道:「大哥,我就看一眼。」 沈时寒无奈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妹妹了,不是为了刚见面就要同妹妹吵架的,他只是怕妹妹受委屈,但凡妹妹今日哭一声,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牧迟青再见到安安的。 沈时寒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牵住缰绳往树后走了几步:「嗯,等你见过人再走。」 时安定下心神,圆熘熘的杏眼扑闪了几下,紧紧盯着前方。 身后,沈时寒看着妹妹的样子,想到一个月前妹妹说宁康王同她表明心意的事,不免有些头疼,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他刚想说点什么,耳朵突然捕捉到了另一个方向的声音,脸色登时一变:「走!」 时安猝不及防地朝后仰了下,她慌里慌张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沈时寒眼神严肃:「不止一队人马,先离开这儿再说。」 他不确定另一个方向来的人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来者不善,他听到了刀戟的铮鸣声。
第162页 然而,沈时寒一动,暴露了所在的位置。 几百米外,黑色的身影舍掉马匹,踩着林间的树枝,几个纵身便追了上来。 利刃被灌着内力掷来,斜插进正前方的土里,疾驰的马匹骤然被拉住缰绳,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阵嘶鸣。 沈时寒护着妹妹纵身一滚,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躲过了擦耳而来的匕首。 牧迟青从空中跃下,落在了两人面前,冷峻的面容在漆黑深冷的山林中愈发阴寒,他完全没有看沈时寒,视线笔直地落在时安身上,薄唇动了动,唤道:「安安。」 沈时寒警惕地盯着牧迟青,心中警铃大作,在对方逼近时,上前一步挡在了妹妹身前,遮了个严严实实。 视线被阻,想要看的人在眼前消失,牧迟青眼中陡然腾起一股戾气,他终于分了半个眼神给沈时寒,面露不快,语调森冷:「指挥使,把安安还给我。」 沈时寒陡然听到这句话,怒极反笑:「安安什么时候是你的了?宁康王,你未免太自大了些。」 牧迟青眼眸动了动,骤然出手,招招致命,他心里不耐,蹙着眉心道,得杀了沈家的人才行,否则总是阴魂不散。 时安方才一直被沈时寒按着,终于被放了开来,就看见了剑刃贴着沈时寒的下巴擦过。 她唿吸停滞了一瞬,险些缓不过来:「牧迟青!」 牧迟青闻声闲闲地分过一眼来,朝时安露出了抹笑:「安安,别急,我很快就能解决的。」 解决什么?解决沈时寒吗? 时安咬了咬牙,她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拦不住两个拼死相杀的人,何况沈时寒不是牧迟青的对手,再拖下去,大哥就要出事了。 她狠狠抿了下唇,冲着两人道:「大哥,我已经和他成婚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9 23:21:45~2023-06-10 23: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嘿嘿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嘿嘿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带安安走◎ 沈时寒一个踉跄, 差点跪下去。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冲到妹妹跟前:「安安,你说什么?」 时安没重复自己的话, 她拽了拽沈时寒的袖口,冲着两人道:「你们别打了, 先离开这儿。」 沈时寒盯着妹妹,几乎是想把妹妹看出个洞来, 心里早就擂鼓阵阵, 却还是忍不住说服自己,妹妹一定是因为他和牧迟青打起来,迫不得已才说的。 嗯,一定是这样的,不过权宜之计。 不远处, 牧迟青收起了利刃, 眉间的力气也跟着收了起来,他眼底欢愉,即便安安是为了救沈时寒才说出的那句话, 但仍让他觉得高兴不已。 如果是这样, 那他可以暂且放沈时寒一马, 不这么快要沈家人的命。 牧迟青提着刀朝时安走过去,经过沈时寒时刻意停了一步, 侧首, 眉尾轻抬:「看来我还要随安安唤指挥使一声大哥。」 沈时寒唿哧唿哧喘了几声,牙根咬得咯吱作响, 他要是能打得过牧迟青, 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时安松了口气, 这儿是围场深处, 再往前就是断崖深谷了,如若不拦着,大哥迟早要被牧迟青踹下山崖。 至于成婚一事,等回皇城再说,她现在有些乱,不想解释,「我……」 她刚说出一个字,便被抓住手臂往后勐退了几步,同时响起的还有大哥的喊声:「安安,躲开!」 而后便听得铮的一声,一支箭笔直的订进她刚才站得位置,若不是及时躲开,这支箭便插在她的身上。 时安睁大杏眼,一脸惊惧地朝旁边望去:「牧迟青——」 利刃脱鞘,牧迟青护着她:「不是我的人。」 沈时寒几步挡在了妹妹的另一边,警惕地朝四周看去:「围场还有其他人。」 他之前就隐约听到了声音,后来因为对上牧迟青,一时没有留意,此刻来不及多想,对方来势汹汹,必非善意,定有所图。 下一刻,无数人影自山林中冒出,身形鬼魅,是精心培养出来的刺客。 沈时寒脸色冷了下来,对方的人比他想像中的要多,而且刚才他与牧迟青打斗的动作不小,皇城司的人马和牧迟青的侍卫却迟迟没有出现,应该是出事了。 他把长刀横在胸前,一手把妹妹往旁边推,牧迟青轻功比他上乘,他断后,只需拖住二十息,妹妹就能脱身。 至于妹妹脱身之后的事,那就看他造化了,他运气一向不差,沈时寒咬了咬牙根,正打算威胁两句,谁料还未开口,就见牧迟青往前走了半步,声音冰冷:「带安安走。」 时安勐然抬头,这是第一次,牧迟青把她推给其他人。 她此刻看不见牧迟青的脸色,唇瓣克制不住地抖了下:「你是不是心疾犯了?」 牧迟青压着声音笑了笑,安抚道:「没事,指挥使武功不行,他断后只有死路一条,我断后,三个人都能活。」 沈时寒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出声反驳,他单手握住妹妹的手腕,视线扫过四周,对方动手的那一刻,就是撤离的最佳时候。
第163页 时安盯着牧迟青的背影,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任性,自己是拖后腿的那个,可还是忍不住地心焦,牧迟青没有回头,说话时也没有…… 她压抑着唿吸,说话声低到不能再低,已然带上了哭腔,「你回来,我留下陪你。」 林间的黑影已经沖了出来,在破风声中,她听到了一声应答:「好。」 沈时寒一息都没有停顿,在对方冲出来的那一刻,揽过妹妹照着事先盯准的空隙急速掠去,他轻功不好,也只是相较于牧迟青而言。 气息交错,沈时寒已经掠出去了几丈远,时安没回头,她咬牙想,牧迟青既然答应她了,就不会食言的。 林中埋伏的黑影是奔着牧迟青去的,宁康王有仇家不足为奇,若说是没有想要取他性命的人才叫奇怪。 在牧迟青肯让他带着安安先走那刻起,已经意味着他和安安已然脱离险境。 但让沈时寒没有想到的是林中竟然另埋伏了一波,就在他撤退的路上,几个交手之后,沈时寒发现这帮人居然是冲着妹妹来的。 时安也察觉到了,她道:「大哥,你先走!」 沈时寒:「想都别想!」 在交手的空隙,时安抓紧时间道:「大哥,这些人好像不是要取我性命,就算我被抓住了,也能拖一段时间,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不能都困在这!」 不管是皇城司的人,还是宁康王府的人,只要来一队,就可以脱困。 沈时寒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要他扔下妹妹先走,他做不到。 耳侧的打斗声在逼近,时安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牧迟青被黑衣人围困在中间,她只看见了一片袍角,剑刃的寒光噼开夜色,冰凉森冷。 她闻到了血腥味。 一瞬间的出神,刀刃就逼到了眼前,从她眼睫下擦过,沈时寒惊出了一身冷汗,控制不住地喊了一声:「安安!」 血腥味愈发浓厚,凭空便能感觉到那抹温热粘稠。 攻势愈发勐烈,时安眨了下杏眼,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是要利用她受伤去钳制牧迟青,而不杀她,大约是她还有其他的利用价值。 但形势不该如此,她见识过牧迟青的伸手,即便以一敌多,他也不该落入下风的。 大约是那边就攻不下,黑衣人转移了攻势。 一声鹰鸣后,冲着她和大哥的人明显增加了,沈时寒既要应招,又要顾及她,简直分身乏术,下颌越绷越紧,双唇抿成了一道直线。 就在时安考虑要不要赌一把,同大哥分开,这样沈时寒也好脱身去招人。 飞刃从面前扫过,她躲得狼狈不堪,堪堪后仰着避开,却没法再弓身站稳,直接朝后跌去。 后背突然被人用手託了一把,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安安,别怕。」 时安鼻尖一酸,身体的反应快过于意识,极为信任的将自己交付于对方,在站稳的瞬间她仰头看去,牧迟青似乎已经恢復了,只是薄唇殷红一片,似乎是沾到了血。 那处怎么会沾到血,她未想明白,就听沈时寒道:「护住小妹,我去去就来。」 他带着妹妹脱身不能,眼下只能选第二条路,否则越拖下去形势越不利。 沈时寒话音一落,人就已经闪身跳出了围堵的人墙,长刀划过咽喉,顺手解决了两个后,并不恋战,笔直地往山林中掠去。 而黑衣人像是认准了牧迟青和时安,无一人去追。 牧迟青轻咳了一声,唇角扯起:「看来被盯上了。」 时安扫过四周一身夜行衣,且皆蒙着面的人,问他:「是谁?」 牧迟青甩了甩长剑,血珠顺着坚韧滴落在地上,瞬间融入了泥土,他眉间又聚起了戾气:「不知道,全杀了就是了。」 粗粝沙哑的声音自蒙面的黑布后传来:「活捉沈时安。」 对方木讷的眼珠似乎转了一下,透着一股死侍的血腥残忍:「宁康王,杀之!」 牧迟青眼神阴鸷,并非因为后一句话,而是那句活捉沈时安,他问道:「安安,你说他们活捉你做什么?」 时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飞快道:「给我一柄刀。」 若是不慎落于他人之手,她宁愿当场自裁。 牧迟青递了过去,那是一柄漂亮的小刀,刀柄上镶嵌着熟悉的玉石,时安伸手一摸就知道是自己曾经送出去的那柄,而牧迟青随身带着。 她死死攥着刀柄,一错不错地盯着交战中的双方,衣袂翻飞,刀剑的寒光下已然分不清形势如何。 她心里焦急,只希望大哥能快些,再快些。 对方中有人借着夜色从林间绕过,试图从身后逼近,就要碰上的一瞬被牧迟青用剑刃挑开,他裹着寒风退到了时安身边,还未说话,先呕出了一口血。 时安瞪大了眼睛,满心骇然:「牧迟青!」 她慌乱又迅速地扫过牧迟青,衣服上沾了血,但没有伤口:「你受内伤了?」 牧迟青抹了下唇瓣:「还没人能伤到我。」 时安愣怔了一瞬,不是受伤,那就是轮迴的桎梏。 怪不得她方才觉得他唇瓣上的颜色过于昳丽,原来真的是血。 她以为他脸色正常,是已经恢復了,原来并没有,只是为了不让她看出来,所以才没有表现出来。 对面的黑衣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桀桀笑了几声,犹如破旧的风箱被陡然扯动发出的声响:「没想到宁康王有伤在身,真是天助我主!」
第164页 对方挥手:「一齐上!」 时安不知道牧迟青此刻受到的痛苦有多大,她看不出来,只能闻见铁锈味在逐渐变浓。 她往后退,心里焦急不安,只希望大哥能快些出现。 大约是她在心里重复了太多遍,远处真的传来了马蹄声,由远及近,密集而急促。 时安眼里骤然腾起了光亮,她往后退了几步,垫脚去望,却没想到一脚踩落了空,泥土和石块相继滚落,而她整个人坠了下去。 她在跌落的一瞬间,才记起大哥说过围场的深处是一片山崖深谷。 在滚落下山崖的那刻,她看到了沈时寒的身影,她心里奇异地安定,还好,起码牧迟青不会有事了。 然而下一刻,牧迟青跟着跳了下来,衣摆被风吹得鼓起,如同翻飞的蝶翼。 在被抓住时,有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滚烫灼人。 急剧下坠中,她被死死地按在怀里,撞向谷底的那个瞬间,有电流声从她脑中响起。 第91章 ◎牧,牧迟青……◎ 「安安, 安安!」 焦急慌乱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既熟悉又陌生。 两种矛盾的感官迫使时安睁开眼,想看一看是谁在喊她, 艰难地抬起了一点眼帘,时安在模煳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模样陌生,从未见过。 时安浑浑噩噩地想, 这人是在山间迷路了, 又正好遇上她坠崖么,那还真是倒霉,肯定被她现在的模样吓坏了。 她眼睫颤了颤,勉强睁开的一点缝隙又阖上,思绪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渐渐回笼,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三姐姐。」 时安下意识朝身边看去,眼前的迷雾被拨开,视线一片清明, 沈时敏正拿着一枚玉簪在髮髻上比划, 问她意见:「三姐姐, 这个式样的怎么样,好看吗?」 那是枚白玉兰花簪, 做工十分精巧, 玉簪泛着莹润的光泽,她下意识地点头:「好看。」 沈时敏得了她肯定的话, 登时高兴了起来, 喜滋滋地让店家把这玉簪打包好, 又去看起了其他的式样。 她嘴里嘟哝着:「三姐姐今日非要我陪着出来买首饰, 怎么到了店里反倒不看了,光一个劲地往楼下瞧。」 时安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临窗的位置,只一瞥就能看见楼下的长街,她脑中有点儿乱,迷茫地朝外看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正想着,外面的人声突然嘈杂起来,人声中夹杂着马蹄声,由远及近。 有人道:「瞧,最前头的那个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旁边的人似乎看了一眼,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惊唿道:「这模样真是出众!」 那人得意道:「那是自然,听说状元郎是当今圣上的侄儿,与圣颜有几分相像,自是出众。」 旁边的人闻言带着几分困惑,问道:「不是说是国公府的大公子么?」 那人摆了摆手,似乎压低了点声音:「嗨呀,锦阳公主当年下嫁文国公世子,你不记得了?」 旁边的人顿了下,似有所悟::「锦阳公主,难怪……」 之后的声音便低了下去,听不见了。 时安有些急,难怪什么呢,怎么不说了?她凭栏往长街看去,就见有人骑马而来,为首的那个少年穿着一身红袍,眉眼姝丽,只是脸上没有笑意,显得有些清冷。 她视线定住,几乎是看呆了,果真如旁人说得那般出众。 对方似有所觉,抬头仰视,一眼便对上了她的视线,春风轻扬中,唇角微扬,浮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四下传来吸气的声音,似乎都被状元郎的样貌震惊住了,不知是哪家姑娘的香包没有拿稳,丢了出去,却没能落进状元郎的怀里。 时安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没有好意思仍。 身后,沈时敏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声音带着笑,揶揄道:「我说三姐姐为什么非要来这儿呢,原来是为了看状元郎来的。」 她攀着时安的肩,探头往外瞧,忍不住嘶了一声:「牧迟青今日的装扮还真是好看!」 牧,牧迟青…… 时安的记忆像是突然被接了起来,她听不见沈时敏的话,仿佛隔了一层纱,明明前一刻,她还和牧迟青从山崖上坠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安回头,想问一问沈时敏,视线却模煳起来,她忍不住眨了几下眼睛,眼睫抬起时,四周暗了下来,凉风吹过,隐约听到一点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嗅了嗅鼻尖,闻到了一股酒味,低头看去,发现是自己手中端着一碗酒。 刚才的那些响声从面前的火堆中发出,跳跃的火苗映照在周围的人身上,挨着她坐的沈时踪正把一盘削好的肉分给她,兴沖沖地道:「三姐姐,快尝尝,刚刚烤出来的。」 沈时踪兴致勃勃,看着她咬了一口,赶紧问道:「怎么样?」 时安点头,夸了他几句,朝四周看去,草场连着山林,无比熟悉,只是人多了不少,这儿是衔月围场。 她起身往大帐的方向走,之前喝了一些酒,这会儿有点儿头晕,可头脑又很清楚,像是身体与思绪分开了一般。 在回大帐的路上,她看见了牧迟青,对方穿着一身玄青色的骑服,显得身形格外修长挺拔,长发聚在脑后,被一根墨色的髮带高高束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第165页 时安看着他,眨了眨泛着水雾的眼睛,脑中想这是什么时候的牧迟青,满身少年气。 她看得有点儿久,脚步踉跄了下,被对方伸手扶住。 「三姑娘,」牧迟青凑近了一些,不确定地道:「你喝酒了?」 他视线下撇,看着有些站不稳的人,眼睫抖了下,而后目不斜视,只看着自己身前的一亩三分地,说道:「三姑娘,你稍等片刻,我去叫沈指挥使。」 时安看着牧迟青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突然涌出了一股烦躁,她拨开扶住自己的手,在对方无措的眼神下,吻了上去。 牧迟青眼眶剧震,纤长浓密的睫毛抖得像是触了电门的蝶翼,慌乱惊愕,猝不及防,各色表情在那张漂亮的脸上飞快地变换着,独独没有厌恶。 时安还有些晕,吻了一会儿,自己差点儿喘不上气来,只好退了开来,不过没有退开多远,还靠在对方身上。 她满意地看着牧迟青脸上浮现的红晕,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牧迟青一张脸完全没了刚才的冷静理智,勉强镇定下来,说话却磕巴起来:「三、三姑娘,你,我,方才,你为什么……」 他似乎不会说话了,一句话颠三倒四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时安有些看不下去,她想说只是个吻而已,他们已经吻过好几次了,可是话才到嘴边,视线再次变得模煳起来,牧迟青还在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名什么,她却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她等了片刻,等眼前的那团白雾散去。 入眼是游舫上翻飞的帷帐,入秋后天气凉了下来,桌上的古董羹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泡,香味刺激着味蕾,令人食指大动。 四周都坐着人,三三两两说这话,一眼看去皆是熟悉的面孔,这回人倒是很全,除了沈时寒,还有萧家的人,连萧凌桓都在。 萧凌桓坐在沈时寒身侧,和她正对着,正把一碟小果子给她递过来,时安伸手接过时下意识朝他笑了笑,说了声:「谢谢萧大哥。」 她话说完,便感觉有人正在看她,扭头瞧去,就见隔壁的游舫上,牧迟青正抿着唇朝她看,黑漆漆的眼珠一转不转,俨然不怎么高兴。 时安不知道怎么惹了他,正巧萧灵文在问她话,便收回了视线。 大约过了二十息,游舫的侍女进来,附在她耳边道:「三姑娘,外面有位姓牧的公子说有话同您说,想请您出去片刻。」 时安点头,同沈时寒说了一声,便出来船舱。 牧迟青站在船尾,看到她出来,几步便迈了过来,步伐飞快,他紧盯着时安质问道:「你怎么同萧凌桓在一起?」 时安不明所以,问他:「怎么了?」 沈萧两家的小辈约出来一起吃饭,再正常不过了,怎么牧迟青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 牧迟青见她这幅模样,噎了一下:「你是不是忘了?」 时安无辜地眨了下眼睫,她是跳跃着往前走的,不知道今晚来游舫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可牧迟青明显不是之后的那个,她不敢乱说话,于是问道:「忘了什么?」 牧迟青气急,眼尾迅速染上了一抹红,气得。 他下颌角紧绷着,绯红的眼睛看向时安,似乎在怪她无情无义:「围场秋狩那一日,你明明,明明吻过我……」 原来是上回围场的事,时间线并没有跳出多久,但那日之后的事她没有看到,也就不知道牧迟青在气什么。 时安等他继续往下说,可惜等了半天没听到声音。 再看牧迟青,不光是眼睛红了,耳根往下直至脖颈,红了一片。 他见时安看过来,咬了咬牙,飞快道:「再过两日就是二十三了,那天你能不能去云水涧等我?」 说完,不待时安回答,就一个纵身跃到了旁边的游舫上。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沈时寒挑着帘子走近,站在妹妹身边,半眯下眼睛,问道:「牧迟青?他找你做什么?」 时安没有在沈时寒身上感受到排斥,对方似乎并不反感牧迟青找她,和她熟悉的沈时寒完全不一样,她想了想,如实道:「他说让我两日后去一趟云水涧。」 「云水涧……」沈时寒兀自念了一遍,道:「那座温泉别庄是不是在郊外?」 时安点头,怕多说多错,就只嗯了一声。 沈时寒略想了下,说道:「倒也算不上远,那日我也要出城,到时候先送你过去。」 时安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大哥果真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若是她熟悉的那个,早就明令禁止她那日出行了,更不谈亲自送她去。 她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沈时寒见她呆呆愣愣的模样,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顶,笑道:「怎么说一句送你过去,就这么高兴?」 他嘀咕道:「平日也没见你同我客气么。」 说完,拍了拍妹妹的肩,「好了,快别发呆了,再不进去,古董羹就被他们几个瓜分完了。」 时安点头,她鼻尖有些酸,垂了垂眼,无比熟悉的动作让她笃定这就是大哥。 视线因为水雾又一次变得模煳起来,白色雾气迟迟没有散去。 她听到了抹温柔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安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2 00:10:43~2023-06-12 23:2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66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可我实在想你◎ 「安安要陪哥哥出门?」 时安眨了下眼睛, 看到了萧夫人。 对方伸手理了理她的披风,看了眼早等在旁边的沈时寒,声音温和地叮嘱:「早些回来。」 时安点头, 乖乖应了一声:「知道了,娘, 我会早点回来的。」 那边沈时寒也应了一声,同萧夫人道:「下值后, 我顺道去接妹妹, 正好一起回来。」 见兄妹俩交代的仔细,萧夫人便没有再多说,送两人上了马车,等马车的车轮滚了起来才回去。 时安挑开车帘,问骑马跟在旁边的人:「大哥, 你下值后真的过去接我吗?」 沈时寒叼着根不知从哪拔来的草节, 漫不经心地瞥了妹妹一眼,说道:「小武送完你后还有其他事,你乖乖待在云水涧, 别乱跑。」 时安撅了撅嘴, 心说, 牧迟青会送她回来的,不过转念一想, 她还不清楚对方不知道让她去云水涧做什么, 以防万一,还是让大哥去接她好了。 于是, 时安弯了弯眼睛:「那就多谢大哥啦!」 沈时寒诧异地看过来, 满目狐疑道:「平日也不见你对我这么客气, 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时安:「……」 她啪一下放下了车帘, 果然听到了沈时寒毫不收敛的笑声。 时安原以为要打发会儿时间,却不想马车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云水涧,不过转瞬,她已经从车厢站到了外面。 而前面,沈时寒正拉住缰绳,控制着身下的马转了个弯,回头道:「等我来接你。」 时安点头,朝他挥了挥手。 云水涧和她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些在别院走动下人。 来接她的姑姑话中带着歉意,说道:「公子今早被突然叫走了,还未归来,三姑娘不如先去院子里坐一坐?」 时安点头,心道牧迟青约了她,怎么反倒自己不在,不过她没有多想,心里觉得是有什么公务耽误了。 前面临路的姑姑把她带到一间小院,就退下了,言辞熟稔,好似是她经常过来一般。 时安扫视了一眼院子,发现院子中的鞦韆有些眼熟,那一回她在泡过温泉,无意间走到过这里,之后牧迟青找来,脸色突然大变,缓了许久,她以为他是低血糖,于是给了一袋糖球给他。 想到这儿,时安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变,那是牧迟青第一次犯心疾吗?竟然这么早。 不,应该不是,心疾是之后的事,如果那么早就有预兆,牧迟青不会拖到最后才告诉她。 时安站在鞦韆旁,垂眸回忆着当时的事。 再抬眼,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小院里不知何时点上了灯,晚风吹过,其中隐约夹杂着几声刀戟相撞的声音,分外不和谐。 时安勐然朝四周望去,她才因为被追杀坠崖,对兵器的声音格外敏感。 小院外,送她过来的姑姑慌忙跑进:「三姑娘,快跟我走!」 话音刚落,就听见噗嗤一声,是刀刃穿过皮肉的声音。 时安惊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姑姑身子一软,朝旁边倒了下去,身后,露出了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垂下的刀尖淌着鲜血,正欲朝她噼来。 半刻钟前,沈时寒出城门,他今日公务有些多,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处理完,也不知道妹妹是不是等急了。 正不耐,一抬眼,看见了正欲进城的牧迟青,顿时长眉拧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牧迟青停下马,点头唤了声沈指挥使,他没说今日刚得到的消息,只道自己正欲回宫中復命。 牧迟青其实想问一问三姑娘是不是在府上,今日是他生辰,他还没来得及同三姑娘说话,不过沈时寒神色匆忙,似乎有急事,他便没有问。 沈时寒听他说完,愣了一下:「你今日没去云水涧?」 他飞快道:「安安在云水涧等了你一日!」 说完,顾不上同牧迟青再废话,扬着马鞭朝城外奔去,安安定然无聊极了。 身后,牧迟青追了上来,亦是有些发愣:「我早上让人传信到相府,说今日有事,不在云水涧,让三姑娘不必过来。」 沈时寒无声地骂了一句,回道:「安安一早就出门了!」 两人没再说话,架着马朝云水涧的方向疾驰而去,行至半路,身下的马突然扬蹄嘶鸣起来。 沈时寒面色一凝,心口飞快地跳动起来,鼻尖嗅到了风中的血腥味:「出事了。」 血腥气飘来的方向只有云水涧,出事的地点不言而喻。 风中在无人说话,只有骏马疾驰的声音,以及掩盖下急促又慌乱的唿吸。 小院里,时安一口气提到了嗓子,惊惧下忘记了唿吸,刀刃在离她几寸远的地方停住,黑衣人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从胸口贯穿而过的长剑。 时安蓦然松了口气,可还未来得及看是谁救了她,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带得往后跌去。 「安安——!」 她木讷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眼睫颤了下,看见了心口处的长箭。 四周的一切仿佛突然陷入了静止,她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跌在地上,而是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第167页 模煳的视线中,大哥朝她飞奔而来,脸上沾着血珠。 她无力地阖上了眼睛,缥缈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墓碑。 时安被吓得打了个抖,仔细看了看,上面确实写了自己的名字——沈时安,哦,她记起来了,自己似乎被一箭穿心,神医来了也没法救的。 有人站在自己的墓前,身形消瘦,鬍子拉碴,周身被一股憔悴沧桑的悲怆感裹着,她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对方是沈时寒。 他一言不发地站着,眼下被乌青覆盖,颓然无波地看着墓碑上的字,似乎随时要跟着去。 时安想碰一碰他,然而手穿过了沈时寒的肩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她愣了下,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变成了透明的。 身后有人靠近,她看见大哥撩了下眼皮,声音沙哑粗粝,像是混着碎石:「你来做什么?」 来人道:「我想看看三姑娘。」 时安回头,看到了牧迟青,他瘦得厉害,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不过打理的很干净,不似大哥那般颓靡。 沈时寒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想让他滚,但攥了攥手,又忍了下来,问道:「查出来了吗?」 牧迟青道:「还差一点。」 沈时寒点了点头,抹了把脸,似乎不想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在路过牧迟青身边时,他停了下,道:「如果不是你,安安也不会出事。」 牧迟青垂眼站着,像一尊塑像,一动未动。 沈时寒双目猩红,他盯着牧迟青,似乎要把他盯出个洞来,恨恨道:「我不该让妹妹认识你的。」 他说完,深吸了口气,大约是不想在妹妹墓前吵架,提步离开。 牧迟青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时安以为他站着睡过去了,直到夜色降临,有人前来提醒,牧迟青才有动作,他看了眼墓碑上的字,声音含在喉间:「是我的错。」 时安被他这一眼看得嵴背发凉,她突然有种感觉,刚才牧迟青撒谎了,他其实已经查清楚了那日的事情。 她跟在牧迟青身边,看着他照常上值、休息,直至那柄剑横在了九五之尊的脖颈上。 老皇上哆哆嗦嗦地喊着救驾,一句求饶的话未能说出口,就没了气息。 牧迟青眉目冰冷,粹着寒冰,脸颊上沾着飞溅出来的血迹。 他软禁了高佑恆,封了月央宫,独揽大权,整个大盛尽在他的掌握下。 时安在旁边看着他,看着他灭了文渊,对文渊的残部赶尽杀绝,一个不放,杀伐果决,冰冷无情,像是台没有思想的机器。 当日长街遥遥一见,那个张扬神采的少年再也寻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具冷若寒霜的躯壳。 他坐着,漫不经心地听着下属的汇报,抬眼的瞬间,时安仿佛看到了当初被她一眼选中的那张人设图。 她心头没来由地动了下,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些事情应当都真实发生过,只是她忘了,牧迟青也不记得了。 如今,她大约是因为落下悬崖,垂死之际看到了从前的走马灯。 她跟着牧迟青重新回到了自己墓前,这是自最初那次之后,对方第一次来看她。 牧迟青空着手一人上来,他半跪在她的墓前,声音放得很低:「安安,当日参与过的那些人都死了,我送他们下去给你陪葬。」 他低着头,抵在墓碑上,轻声道:「安安,你能不能不要再怪我了,能不能再来见见我。你不肯入梦,一次都不愿来,应该恨透了我,被我牵连白白丢了性命。」 「可我实在想你。」 「安安,我去见你吧。」 时安听到最后一句时,陡然瞪大了眼睛,她看到牧迟青唇角溢出的血丝,颜色发沉,俨然是服了毒。 她手忙脚乱地想找人来救救他,可是什么都做不了,连声音都发不出。 抚在碑上的指尖骤然滑落,没了生息。 时安捂住嘴,手指摸到了一片湿漉,不知何时,她脸上布满了泪水。 在一片寂静,她听到了个熟悉且慌张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对方像是凭空出现般突然凑到了牧迟青身边,颤颤巍巍伸手探了下鼻息,哀叫道:「气运之子怎么会死?!」 他跺了跺脚,焦急不已,口中念道:「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小世界要崩了!」 烦躁地原地转了几圈后,咬了咬牙,下决定道:「不行,不能崩,得送他回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2 23:23:58~2023-06-13 20:5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212639 4瓶;m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系统◎ 脚下的土地在晃动, 视线中牧迟青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幻。 时安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一股力道在强行拉扯着她, 似乎想要把她拽回去。 白色的雾气包裹着她急剧下坠,在一片失重的心慌中, 时安勐地睁开眼睛,她额角汗津津的一片, 鬓间的青丝贴在面颊上。 有人凑了过来, 声音惊喜:「安安,你醒啦!」 对方似乎发现了她的状态不对,伸手在她额前贴了下。 时安失距的双眼这才慢慢有了反应,而后极轻地眨了一下,面前的白雾倏然间消散地无影无踪, 视线中是藤黄色的床帐。
第168页 她还未从那些走马灯的片段中抽离出来, 整个人恍惚又迷惘,一时分不清此刻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 旁边的人声音变得担忧起来,小声问道:「安安,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对方声音很熟悉, 只是以前不会出现在耳边, 时安指尖动了动,视线偏过去了点儿, 看到了那个在昏迷前见过的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她盯着对方眉心处的红痣看了会儿, 叫出了对方的身份:「系统。」 对方挠了挠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认出来啦!」 时安嗯了一声, 她醒来前最后一幕中看到的那个模煳的身影应该也是对方, 那个说要把牧迟青送回去的人。 她气息很弱, 只说了一句话就觉得累了, 闭了闭眼,问道:「你是谁?」 系统跑去桌前端了碗糖水来,那小勺子给她餵了点儿,动作十分殷切,听到她突然这么问,很是莫名,道:「安安,我是系统,只是有实体了而已,你刚刚不是认出来了么。」 他又餵了几勺子,见安安喝不下了,才把碗放回去,扭捏了会儿,问道:「你怎么不问问牧迟青?」 时安闭着眼睛,半晌道:「他是气运之子,不会死的。」 系统整个儿顿住了,有那么一刻,像是要裂开来,他勐然后退,身后的凳子倒地发出了一声刺啦的响声。 几乎是立刻,便有人推门进来,奔至她床前,抖着嗓子喊道:「安安!」 时安睁开眼,应了他一声:「大哥。」 沈时寒鬍子拉碴,满脸憔悴,却比她在幻境里看起来要好一些,毕竟她还活着,而幻境里,她当着大哥的面被一箭穿心。 系统在沈时寒进来时便隐身不见了,时安也没在意,对方总会回来的。 沈时寒又高兴又激动,几近失态,若是平日,时安或许会笑笑,只是眼下她没什么力气,「大哥,我想再睡会儿。」 沈时寒赶忙点头:「好,好。」 他说完又踌躇了下,怕妹妹忧心睡不安稳,道:「牧迟青他……还活着。」 时安嗯了一声,就沉沉睡了过去。 沈时寒守在床前,双手抵着前额,在微微颤抖,家中还不知道妹妹出了意外,这时候他倒有些庆幸牧迟青安排的人,还在往家中寄信。 那日,他赶到时,只看见妹妹从崖边跌落,那处很少有人去,崖边被藤蔓杂草覆盖,夜色昏暗,以致妹妹踩空落了半步。 半步而已,他却赶至不及,目眦欲裂中看到牧迟青纵身跃了下去。 他杀红了眼,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了刺客,下至谷底寻人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在崖底,在见到了尚余唿吸的妹妹,他几乎是喜极而泣。 妹妹被牧迟青死死护在怀里,虽然昏迷不醒,却没有太多外伤。 只是牧迟青伤势严重,除了一条腿折断外,身上更是数不清的细碎的伤口,但从那么高的悬崖跌落,仅仅重伤,已然是万幸。 沈时寒在床边坐了许久,时不时伸手探一探妹妹的脉搏,感受到脉络的鼓胀跳动,才能稍微安下一点心。 时安这一觉睡了整整一日,这次没有任何幻境,只是单纯地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精神恢復了许多,满身的疲意卸下大半,又注入了生机,让人看着便会觉得只消缓一缓就能恢復过来。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看见了坐在桌旁的系统,对方摸了摸鼻尖,笑得有些尴尬,似乎已经接受她知道一部分真相的事了。 时安朝门的方向看了眼,她没有刻意放轻动作,应该有人进来才对。 系统看出她的疑惑,赶忙解释:「我屏蔽了这间屋子。」 他说完,有点忐忑地看了眼时安,小心地问道:「安安是怎么知道牧迟青是气运之子的?」 时安如实道:「我坠崖后晕死了过去,看到了一些画面,看到了自己死于箭下,还看到牧迟青为我报仇,然后死在了我的墓前,还有……」 她顿了顿,看着系统,在对方一脸惊诧中继续道:「还有你,你在牧迟青自尽后凭空出现,急急燥燥地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系统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表情僵硬木讷,显然没有想过她会知道这些事。 时安没给他制止的机会:「你说,气运之子死了,小世界要崩了,要送他回去。」 说完,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系统唰一下站了起来,又坐下,反覆了好几次,大约是之前已经做过心里建设了,这次很快便接受了现实。 他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坐得十分端正,问道:「安安,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时安沉默了片刻,依旧问了之前那个问题:「你究竟是谁?」 系统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酝酿了会儿说辞,似乎下了个很大的决心,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开口道:「安安,其实上一次我没有说谎,这个宇宙确实存在无数个互不干扰的世界,而我就是掌管其中一部分世界的人,确保这些世界内部的秩序稳定。」 他说得并不隐晦,时安立刻就听懂了,点头道:「神明……」 系统:「……」 他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该不该夸一句安安心态好,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揶揄他。 系统继续道:「我不会插手这些小世界的内部运转,只会确保它们正常运转。」
第169页 「而每个世界都有一个气运之子,受规则秩序的宠爱,只要气运之子安稳地度过一生,那之后这个世界便会一直稳定下去。」 「这些气运之子是大道选出来的,有些受过磨砺,苦尽甘来,有些从小便锦衣玉食,荣华一生,总之不会提早离世。」 「所以我只需要确保气运之子的人生不偏离轨道就行,况且一般也不会偏离。」 系统说道这里,不自觉地嘆了口气,顶着一张娃娃脸,做这么老气横秋的动作,实在有些违和。 他皱着眉,苦大仇深道:「牧迟青是我管理的世界里最后一个气运之子,只要安安稳稳地让他过完一生,我就能移交手里的工作,升职去管理岗。」 时安突然听到这么现代化的词,表情一时有些微妙。 系统眼尖瞅到了,立刻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撅了撅嘴:「哪知道偏偏最后一个出了岔子,气运之子没能善终就算了,还是自我了结的!」 「我为了保住这个小世界不崩溃,屏蔽了他第一世的记忆,把时间线拨回到他小时候,想让他重新走一遍,哪知道每一次世界都被他弄崩了!」 系统咬牙切齿地强调:「每一次!」 时安没理会他的愤怒,皱起了眉,问道:「牧迟青每一次都是自杀的?」 系统瘪嘴:「怎么可能,是他每一世都黑化了,明明是气运之子,行事却越来越极端,世界的秩序不允许这样的气运之子存在,就会吞噬他,还是我一次次送他回去。」 说到这,系统有点懊恼:「我那时候不知道他居然还能保留每一世的记忆。」 听到这,时安大约弄明白了系统和牧迟青的身份,但是关于她自己的还没有,她抱着被衾的手指不由蜷了蜷,问道:「那我呢?」 系统道:「我尝试了无数办法,试了又试,但没有一次成功。」 他表情无奈:「所以我才会去找你过来,毕竟第一世的时候,他是死在你墓前的。」 时安闻言,沉默了许久,就在系统以为她不会再问什么事时,就见时安突然道:「何必这么麻烦,你既然能拨回时间,那当初为何不把我一起送回去?」 系统嵴背一凉,时安还在继续:「为什么牧迟青的每一世轮迴里,都没有我?」 明明所有人都在跟着牧迟青一起重复过去,为何只有她不在,牧迟青曾经说过,其他的轮迴里,沈家是没有三姑娘的。 她盯着系统,咄咄逼人,看着对方那张粉面团子一般的脸陡然变色,视线闪躲,慌张无措。 这一瞬间,时安突然福至心灵,脱口道:「我的死跟你有关?」 系统抖了下,像是晚自习逃课被班主任抓到一般,他在时安的注视下不自觉地垂下了脑袋,刚才还精神十足,突然就蔫了。 时安瞭然,看系统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她实在不能理解:「那一箭是你射的?」 系统蓦然抬头,反驳道:「怎么可能!」 他说完又把头低了回去,声音沮丧:「安安,我没想过伤害你。」 他掐着自己的指节,用力掐住,很快就有了个月牙形状的印子,指节上传来的刺痛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旧事突然被提及,即便已经过去了许久,系统还是愧疚难安。 他道:「我那时候以为很快就能升职离开,最后一个世界了,便放纵了自己,以至于酿成了大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3 20:54:14~2023-06-14 23:1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_(:3」∠)_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阴差阳错◎ 最后一个世界, 只要气运之子按照既定的正道走过去,他就能交差升职了。 眼看着牧迟青已经从文渊回大盛,摆脱了质子的身份, 纵使家族不喜,依旧蟾宫折桂, 仕途稳固,一切都在大步向前迈进。 系统便动了点儿小心思, 他想着以寻常人的身份来这个世界玩一玩, 按照人类的年纪来算,他其实不大,至多十六七岁,有这样的想法很是自然。 再者,这种事在同僚们之间数见不鲜, 不违反员工手册的, 有的同僚甚至会直接选择一个小世界定居,他从前兢兢业业,一心扑在事业上, 现在眼看着就要升职了, 就动了心思。 进小世界, 不能干涉气运之子的人生,这是条铁律。 系统是十佳员工, 自然知道, 并且牢记这一条,为防万一, 他决定谁的人生也不干涉, 只在小世界里走走看看。 他来的时候, 正好是大盛的农历九月, 南郊大集开市,热闹极了。 系统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本来想着要做出一副风流潇洒的样子,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吉凤,结果不出半刻钟,就迅速被集会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迷了眼,挑挑拣拣,装了一大堆,准备带回自己的空间。 南郊大集开了几日,他就去了几日,站在混沌摊前,把脸都吃鼓了。 集会人多,挨挨挤挤的,旁边的对话一不留神就传进了耳朵。 ——「姐姐,我昨日听到娘亲说从明儿起就不许咱们再出来了。」 ——「怎么会,可我约了谈郞明日见面。」
第170页 系统舀了个混沌,随意朝旁边瞥去,就看到茶水铺子坐着两位小娘子,年纪稍长点的那个正满面焦急,捏着帕子,要掉眼泪。 他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忍不住想多听听。 ——「好像是上回谈公子突然有事先行离开,娘就不高兴了。」 ——「可…可谈郞是真的有事。」 原来是出丈母娘不满女婿,意图棒打鸳鸯的戏,系统听出了个大概,刚准备收回视线,那个年长点儿的小娘子突然抬头,和他视线撞了个正着。 偷听被抓包,系统尴尬不已,正想着要不要过去赔个不是,那小娘子突然起来,直奔他而来。 系统被唬了一跳,差点以为对方恼羞成怒,要找他理论。 小娘子只是有事相求:「公子,能不能替我传封信?」 他顶着张粉面团子的脸,日日都来,自然就被当做是最好的人选,小娘子病急乱投医,却还有些理智,瞧着他衣着华贵却并不傲气,才有了此番相求。 系统赶紧摆手,结果还没说话,面前的人眼泪就掉下来了。 有人注意到了这边,还以为是他欺负人,系统尴尬不已,忍不住看了下这位小娘子和她口中谈郞的姻缘线,稳固结实,必成一家。 系统松了口气,既然是天定的姻缘,那他帮着传封信应该没什么,于是松口答应了下来:「那好吧。」 那张字条上的内容他没有看,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位小娘子约谈郞二十三日晚间相见。 说到这里,故事终于有了一点交叉的地方。 时安意有所感,她咬了下唇瓣,没有出声询问,等系统继续往下说。 「那一日,那位谈郞本该在云水涧当值,但因为心上人传信要见他一面,于是便与同僚换了班。」 「他武艺高超,若是没有换班,那个隐在暗处朝你放箭的人便会被他提前斩杀,而牧迟青随即赶到,只要解决那个举刀朝你噼来的人,你便不会出事。」 牧迟青解决了,长剑飞掷,拦住了那把长刀。 这一幕时安在幻境中看到过,清晰无比,也同样记得那个人倒下后,她被暗处射来的箭穿心而过的画面。 其实,牧迟青救下了她的。 系统垂头丧气:「我没有想到只是传了封信,便会酿出这样的祸事,早知如此,我当初无论如何都会拒绝。」 系统抹了抹脸,不敢看时安,声音闷闷地继续说道:「你死的那一刻,我就感应到了,你原本命格极贵,长寿长福,因为我出了岔子,我为了弥补过失,便送你去了我管理下的其他世界,那些世界都已经稳固,不会有意外发生。」 他一口气说完,才抬头,忐忑不安地看了时安一眼。 时安沉吟了片刻,问道:「你不知道我和牧迟青的关系?」 系统抓了抓脑袋:「我急着补救,哪里想到会这么凑巧。」 他实在不想直面自己过去干的蠢事,好一会儿才道:「等我牧迟青在你墓前服毒自尽时,你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有了新身份了。」 剩下的事不必多说,因为她被系统送去了其他的世界,所以牧迟青的每一次轮迴中便再没有她的出现,直到系统找上她,借着游戏的名义送她回来。 系统见她沉默不语,兀自纠结了会儿,小心翼翼地唤道:「安安。」 时安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系统问道:「你不生气?」 时安摇头,方才听完整个前因后果,她心里的遗憾大过于怒气,或许本就没有多少怒气。 她遗憾本不必如此,牧迟青救下了她,不会走上黑化的路,大哥也不会因此对牧迟青充满敌意,乃至每一世都在延续这种情感。 系统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只小兔子,他抽了抽鼻子问道:「那安安你怪不怪我?」 时安想了下,对他道:「怪的,我本可以不死的。」 没有人愿意无辜丧命,就此中断人生,哪怕只是因为一个阴差阳错的巧合。 系统哽咽了一声,自虐似的非要问个明白:「那之后我瞒着你的那些事呢?」 时安没直接回答他,她松开怀里拢着的锦被,往床边倚了下:「假如一开始,你就告诉我真相,而不是我自己想起来,那我大约不会跟你来这个世界。」 她看着床帐,想像着这种情形,说道:「我大约会说,往事已矣。」 系统去找她的时候,她刚期末考完放暑假,莫名听到一段没来由的故事,是不会信的,大概会把对方当骗子送去警局,即便是信了,心里也不会有太多的波动,毕竟对于当时的她,这些往事仅仅是个故事。 系统呆了呆,但一时又无从反驳。 时安没有在对错的问题上纠结太久,她索性把弄不明白的事都问了遍。 「元宵那晚,其实你在骗我,没有什么其他攻略者对吧?」 系统点头:「这是最后一世,即便牧迟青是气运之子,世界秩序也容不得他一遍遍重来,已经到极限了。」 「所以假如我成功离开这个世界,那牧迟青就会因为心疾而亡,这个世界也会一併跟着崩塌?」 系统嗯了一声:「安安,你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只要在世界崩塌前离开,就可以活下去。」 时安皱眉:「可牧迟青说还有三年时间。」
第171页 系统道:「那是因为你没能离开,所以牧迟青黑化的程度得到了控制,才又多了三年,不过后来在衔月围场,沈时寒突然出现带走了你,牧迟青情绪失控,世界秩序感应到了,进行抹杀。」 时安这次真的惊讶了:「山林中的追杀是世界秩序的手笔?」 系统给了她一个更意料之外的答案:「是月央宫的人。世界秩序只是拦了牧迟青和沈时寒各自带的人,同时限制了牧迟青的能力。」 难怪。 难怪那时候,她觉得牧迟青不该那般吃力。 但世界秩序跟系统不一样,只是个虚空的产物,根本没有自主意识,她都没办法问。 时安问清楚了就过,她看着系统,上下多看了两眼:「那日我假装昏迷之后,你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提起这件事,系统难得黑了脸,表情很不好看,他咬牙暗恨:「牧迟青的执念太过于强了,不光感应到了我,还压制住不让我出现。」 时安挑眉,抿着嘴没落他面子。 系统闷闷不乐:「一直到前几天,牧迟青被世界意识绞杀,我才得空钻出来,哪想一出来,就看见你们抱在一起跳崖!」 时安纠正道:「是坠崖。」 系统:「……」 他幽远地看了时安一眼,仿佛在责怪她插嘴,时安只好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继续说。 系统道:「我差点被吓死,费力挡了一下,不然沈时寒连你们身体都拼不全。」 他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又添了一句:「算牧迟青好命,要不是因为他把你护在怀里,我是不会连他一起救的。」 时安真心实意地同他道谢。 系统顿时就不好意思了,他扭捏了会儿,道:「安安,你不问问我,前世杀了你的人是谁吗?」 时安在幻境中看到牧迟青弒君时就猜到了:「是老皇上吧。」 系统道:「还有太子的人。不过,朝你射箭的那个人是老皇上派去的。」 时安点了点头,没有为什么,而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这么多次转世轮迴,老皇上是不是每一次都会死在牧迟青手里?」 系统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说道:「每一世老皇上都是最早死的,牧迟青掌权后第一件事就是弒君。」 时安抬了下唇角,没答。 她道:「最后一个问题。」 系统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正襟危坐道:「安安,你说。」 时安问道:「你管理的那些世界,仙魔、、灵异、赛博,各种各样的都有对吗?」 系统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时安轻轻笑了下:「谢谢你送我去了最好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4 23:17:49~2023-06-15 23:5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_(:3」∠)_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好消息◎ 时安在宁康王府休养了几日, 伤势养好后就准备回府。 沈时寒看着妹妹一脸平静地收拾东西,有些不确定道:「你要回府?」 时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 不是在围场那时候答应过大哥回府的么,大哥不记得了?」 沈时寒心道, 那会儿还没发生之后的事,他也不知道牧迟青能为妹妹做到这种程度, 现在宁康王还未醒, 妹妹就急着回去,难不成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可围场被追杀的时候,妹妹分明还很在乎牧迟青,怎么现在一点焦急之色都没有。 他欲言又止,半天吐出两个字:「记得。」 回府的马车上, 时安特意叮嘱道:「等回家后, 大哥记得应和我。」 沈时寒以为她说的是南下游玩的事,心不在焉地答应了。 时隔一个多月,时安重回相府, 此次心境完全不一样, 在知道自己前世就是沈时安后, 以前那些不由自主的依赖之情都有了解释。 前世她意外去世时与现在同样年岁,系统带她回来, 也算弥补了上一世的遗憾。 时安还没踌躇感慨上片刻, 就得到了弟弟妹妹的热烈欢迎。 她带了好几箱江南来的东西,当然不是她准备的, 是林镇得知她要回府, 交给她的, 说王爷之前吩咐过。 萧夫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瘦了些。」 时安杏眼一弯, 宽慰萧夫人道:「外头不比家中,自然瘦了些,娘亲不必担心,过几日就养回来啦。」 接风洗尘之后,晚间沈家的人聚在厅堂听时安说此次南下的经歷。 沈时寒竖着耳朵,担心妹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也好及时打掩护。 连老祖宗都饶有兴致地没去歇息,在主位上坐着,声音慈蔼,同其他人揶揄:「三丫头去的时候不声不响,回来也是,可真是会唬人,和她哥哥一个德性。」 沈时寒摸了摸鼻尖,心说,我还干不出这么胆大的事来。 时安没反驳,听了会儿长辈的打趣,才慢慢开口道:「原本不想这么急的,但是哥哥几日前来信,说宁康王出了事,我便连夜赶回了。」 她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又说了一句:「宁康王重伤不醒,我担心不已,实在无心游玩。」 厅堂内登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的气氛中响起一道咔嚓声,是沈相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第172页 萧夫人顾不上自己还在惊愕中,赶紧拍了拍丈夫的手臂,怕他一时控制不住脾气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来。 沈相只是过于震惊,他此刻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光想着自己是不是理解错闺女的意思了。 还是老祖宗见多识广,比其他人要淡定些:「三丫头?」 时安无辜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仗着自己自小养在道观,十分直白道:「老祖宗,我心慕宁康王。」 这回老祖宗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喝了口茶缓了缓,才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老祖宗不想打击小孙女,只能把愁容按进肚子里,小孙女不走寻常路啊,眼光这么高,偏巧看上了这一位,怎么不看上最上面那位呢,算了,最上面那位还不如这个呢。 而一旁,挨着妹妹坐的沈时寒早就呆住了,偏偏时安不放过他。 时安笑了笑,道:「我出行前同大哥说起过,只是那时候还不确定心意,如今确定了。」 此话一出,整个厅堂的视线全集中到了沈时寒身上,有谴责的,有惊讶的,大约都是一个心态,怎么不早说,也好让他们有个准备。 沈时寒抽了抽唇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马车上妹妹让她应和的是这件事。 只是妹妹都这么说了,他总不能再反驳,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萧夫人蹙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安安,宁康王之前失礼于你,你十分不喜,怎么突然见便转了态度?」 萧夫人这么一问,视线又全部移回了时安身上。 时安道:「大哥说看人不能只看表象,宁康王也是会舍已救人的,对吧,大哥?」 沈时寒绷着腮帮,在众人的视线里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 沈时踪突然插嘴:「难怪宁康王出事后,大哥都憔悴了,我原以为大哥是在担心朝政无人把持,原来大哥是在为三姐姐担心。」 他说完,就见大哥瞪了过来,赶紧缩了缩脖子把嘴闭上。 当晚,厅堂散去,一家四口往回走。 萧夫人这会儿已经接受了,此前在上京,寒儿找她来说事,她便多少有些察觉,只是那时候她以为寒儿多虑,并不怎么信。 萧夫人由小闺女挽着胳膊,问道:「安安,你方才说的那些可是认真的?」 时安点了点头:「是认真的。」 萧夫人仔仔细细观察了女儿几眼,确定不似在说玩笑话,便又担心起来:「可是,宁康王若是不愿……」 她怕到时女儿伤心,若是寻常人家的公子,结亲倒是容易,奈何女儿看上的是那朝中的摄政王,便是皇上也无法。 就连先皇在世时,动了给宁康王指婚的心思,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沈相跟在母女二人身后,竖着耳朵听了一路,闻言不由哼了一声道:「他敢!」 萧夫人停步,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你待如何?」 沈相道:「大不了叫寒儿去把他绑来。」 沈时寒:「……孩儿打不过他。」 沈相:「真是无用!」 沈时寒:「……」 沈时寒平白遭了顿嫌弃,简直无妄之灾,他十分想翻个白眼,但是当着父母的面到底没做失礼的动作,只是气哼哼道:「我瞧宁康王愿意得很。」 萧夫人去看小闺女的表情,就见小闺女一脸平静,便放下心来。 倒是沈相琢磨了几下,问道:「这么说来,宁康王其实并无大碍?」 自牧迟青出事后,朝中猜测不断,奈何宁康王府戒备森严,无人得到确切的消息,连皇上派去问候的人都被挡在了王府外。 沈时寒也不清楚牧迟青的具体情况,他只知道对方至今还没醒,否则早就抓着妹妹不放了。 时安点头:「嗯,无碍。」 系统之前跟她提过,牧迟青无性命之忧,筋骨上的伤势养一养就能恢復。 之所以至今未醒,是因为世界秩序的规则力量太过强悍,大约要昏迷上一阵子。 当晚,系统依言过来,最后一次同时安做确认:「安安,你真的想好了,要留在这儿?」 时安嗯了声,表示自己想好了,她看了一眼还在那儿磨磨蹭蹭的系统,奇怪道:「怎么,你不肯?」 系统怎么会不肯,安安愿意留下来,牧迟青就不会发疯黑化,这个世界就能稳固下去,他就可以解脱,升职去了。 但是之前安安一直不愿的,若是愿意,他又怎么会费那么多功夫还搞不定。 时安道:「你不是说,已经调过两边的时间流速了吗,我即便在这里过一辈子,回去之后,也只是过去两个星期而已。」 「但毕竟是一辈子,中间是不能回去的,而且最后回去,也还要适应。」 系统啰啰嗦嗦,事到临头,他反倒顾虑了起来。 时安挑眉:「你再啰嗦,我就反悔了。」 系统赶紧道:「我这就把前世的记忆给你。」 他们之前说好,时安留下来,系统就把第一世所有的记忆都给她,一息都不能少。 这是违规操作,要扣工资的,但比起升职之后的加薪,还是很划得来的,系统飞快地把那些记忆从后台的资料库中调取了出来,传送给了时安。 十八年的记忆,不多不少,全部交换于原主,完成交易,就没有系统的事情了,下次要用上他,大约是安安要回家的时候。
第173页 系统扭捏了下,又交代了一遍:「安安,你要是找我,就在心里默念一声,我能听见的。」 时安点头,客气道:「再见。」 系统:「……」 这个女人,真狠心,一点离别时的伤感都没有,也不装装样子骗骗他。 时安莫名其妙:「不是你说的,念一声,你就来,又不是见不到了。」 系统跺了跺脚,走了。 时安接受了雪花般的记忆,一时有些头疼,她按了按额角,耐心的等记忆全部接受完,而后一直回忆到了后半夜。 前尘往事被记起,她在这一刻终于对这个世界有了归属感,这里是她熟悉的大盛。 她看着记忆里的牧迟青,垂眼笑了笑:「原来我们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啊。」 三月初春,牧迟青醒了,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得到消息时,时安正和沈时敏在长街的一家首饰铺子里挑东西。 沈时敏还很奇怪:「三姐姐怎么来这儿?」不是说小库房里的首饰头面一天一套地换,三五年时间也用不完么。 时安倚在二楼的横杆上,眺望楼下的长街,想起那日少年骑着骏马神采飞扬的画面,眼中浮出抹怀念的神色,她道:「大约觉得来这儿会听到什么好消息。」 沈时敏抿了抿唇,没说话,她有些心疼三姐姐,喜欢的人至今昏迷未醒,三姐姐肯定很难受。 她是整个沈家最快接受三姐姐说喜欢宁康王这件事的,要不是当事人调了个个,她都不会惊讶。 就在沈时敏纠结要不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时,楼梯那处传来声响,片刻后,林镇出现在了门外。 他冲着屋里的人抱了抱拳:「三姑娘,殿下醒了。」 沈时敏赶紧朝身侧看去,就见三姐姐弯着眉眼,好似并不怎么惊讶。 她震惊不已:「果然有好消息。」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大约还有几章,感谢一直追定的小天使,谢谢大家陪了我这么久,笔芯~ 感谢在2023-06-15 23:58:08~2023-06-16 22:0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愿博肖揽星河 10瓶;哦_(:3」∠)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正文完 ◎提亲◎ 门外, 林镇恭请:「三姑娘,殿下想要见您。」 时安并无犹豫,直接便点了头, 只是在到王府后,进府前, 她停步问了一句:「他真的说想要见我?」 林镇不妨她突然转头,脸色变了变, 欲言又止了半晌, 才在时安的盯视下,硬着头皮道:「殿下…殿下他以为您不在了。」 他说完看了眼三姑娘的表情,生怕到了这儿再回头,没想到三姑娘只是笑笑,倒是没有生气, 甚至还点了点头, 道:「看来上回骗了他一次,信誉就消失了。」 林镇眼里惊讶,三姑娘居然还骗过殿下, 难怪之前他觉得有些古怪。 他没想太多, 送三姑娘去了正院, 在对方进去前忍不住说多了一句:「殿下腿上的伤还未痊癒,行动或有不便, 您, 您若是……」 时安见他表情犹豫,忍不住失笑:「我还能欺负他不成?」 她推开屋门进去, 按理说, 如今三月初春, 时节正好, 阳光灿烂,万物皆是生机勃勃,可屋内却透着一股昏沉的衰败之感,像是深陷泥沼中的人,放弃了挣扎,只等被淤泥一寸寸淹没。 门扉开阖的声音不小,然而坐在椅子上的人毫无反应,如同一尊雕塑。 时安站在门内,突然想起之前自己被牧迟青关在王府的那些日子,牧迟青每次进门,都要在门口处站上片刻,她那时候以为牧迟青只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在踌躇犹豫而已。 现在换了自己站在这个位置,才勐然明白,牧迟青是在等身上的寒气褪去。 大殿内点着暖炉,她衣着单薄,却从未被牧迟青身上的寒气冷到过。 时安眼睫轻轻抖了下,有些泛酸,她抬步朝屋内走去,本以为要走到跟前牧迟青才会发现,谁想才走了两步,椅子的人就骤然转过了身。 牧迟青唿吸急促,苍白的脸色飞快地泛起血色,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一错不错,生怕一个眨眼,眼前的幻想就消失了。 走到近前,时安伸手碰了碰他的眼睫,弯眼笑了起来:「牧迟青,我还在大盛呢,你就同旁人说我走了?」 指尖下的身体勐然一颤,浓密的睫毛像小刷子一般刷过她的指腹,泛着细细密密的痒意。 下一刻,她便被人用力环住,勒在腰间的手臂简直要将她折断。 牧迟青眼眶通红,声音干涩:「安安。」 时安小心地避开了他受伤的腿,但牧迟青毫不在乎,不允许她有半点分开的意图,身体毫无间隙地契合在一起,没有半分多余的空隙。 牧迟青忍不住去听她的心跳,手指沿着腰间滑动到手臂上,而后搭在了腕间,只是细微的颤抖让他分不出是自己的心慌声,还是指下脉搏的挑动。 心安心头一动,她抬眼,看着牧迟青,问道:「你怎么不叫我三姑娘了?」 话音刚落,便看见牧迟青脸色的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细长漂亮的眉眼此刻充满了惊惧恐慌,他慌忙求证:「安安,你想起来了?」 时安心道,原来记起来的不止我一个。
第174页 她点了点头,只来及嗯了一声,就被牧迟青急匆匆的打断,他急切地解释:「安安,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我有递信去相府。」 他被愧疚席捲着,记起来的旧时画面让他痛苦不堪:「我不知道那日会出事,我努力赶回去了,却没能赶上。」 时安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原来是这样,我以为你有事耽搁了,不过那日我出门很早,大约正好错过了,没能接到那封信。」 牧迟青听见她的声音,努力分辨她眼底的神色:「安安,你不怪我?」 时安笑了下,怎么一个两个总爱问她这个问题,要是大哥也想起来,估计一样会问她一遍。 她实在没法责备牧迟青,种种巧合促成了她当日的中箭身亡。 时安捧着他的脸:「不怪。」 她凑得很近,能闻见牧迟青身上的药香,那丝丝苦涩的味道意外地并不难闻,再低一点,额头便要抵在一起了。 牧迟青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湿漉漉的,还泛着水光,像是只终于找到家的乖狗狗。 时安有些受不了,贴近了看,只会觉得这张脸实在好看,她盖住牧迟青的眼睛,只几息,被遭到了抗议,牧迟青声音黏煳又委屈:「安安,我想看看你。」 她只好拿开,换了个姿势,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问道:「所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牧迟青还是看不见时安的正脸,两次失而復得的后遗症让他止不住心慌,总怕怀中的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但安安问的事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下来。 牧迟青紧了紧手臂,那一日的事情他并不想回忆,是他每一世痛苦的根源,他以为自己会忘了,但真的回忆起来时,又清晰无比。 「那日我确实要在云水涧等你,只是清早收到了一条密报,情况紧急,耽误不得,于是我便让人送了信去相府,想着等事情解决之后,我再去相府见你。」 「本就是一条密报,事关前线战事,我没有同任何人透露,便是云水涧的下人也只是以为我突然有事,去去便回,宫中自然也不知,以为我这一整日都会待在云水涧。」 牧迟青皱起眉:「此前皇上问我,生辰在何处过时,我就应当有所警觉的。」 时安听出了他语气不对,想起系统说过的事,不禁疑惑:「皇上为何要派人杀你?」 牧迟青道:「功高震主,又或者是怕我查出锦阳公主的事,心生反意。」 他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我没有问他原因,不重要。」 时安:「那时候你就在计划要灭了文渊,对吗?」 她还是沈家三姑娘的时候,其实并不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但是大哥总爱在她耳边念叨,牧迟青的一些事情还是大哥说给她听的。 那会儿,文渊国力接连几次被削落,一退再退,想要议和,为之牵线的人就是高佑恆。 牧迟青嗯了一声,道:「那时候我心高气盛,只想一鼓作气灭了文渊,前线战事亦捷报不断,便以为皇上一定会支持我。」 他唿吸有些急促,后悔道:「安安,是我太天真了。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吞併他国这种事,对他只有好处,我便大意了。」 时安心想,假如她没有出事,老皇上的顾虑确实不无道理,牧迟青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荣登宝座未必不可能。 不过这也只是个猜测,前事早已成定居,无法更改。 她想到这回围场的意外,便问了问:「当初那件事,也有十四公主的参与吗?」 她在幻境中看到牧迟青一样没放过十四公主,但系统只说那日除了老皇上,就是高佑恆的人。 牧迟青道:「高佑恆手里的人有一半是十四公主的,她炼蛊,擅长控制人。」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嫌恶无比:「那日围场,她要活捉你,应该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能突然从昏睡中醒来,妄想找出法子,延长性命。」 时安笑了起来:「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亏她还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呢。 她在牧迟青的怀里直起身子,看着他,叫了声他的名字:「牧迟青。」 牧迟青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绷着的唇线隐隐能看出几分紧张,不知她要说什么,大约是扛不住她的视线,等不及她开口,便先难耐地唤道:「安安。」 时安怕他胡思乱想,赶紧道:「我只是想问一问,你轮迴过那么多世,沈家真的没有三姑娘吗?」 牧迟青放松下来,他想了想道:「我与沈家交集并不多,接触的最多的便是你大哥。」 时安听到这,特意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不变,忍不住压了压翘起的唇角,这会儿记起前世,倒是飞快地接受了沈时寒是她大哥的事,再不说沈家跟她没关系了。 牧迟青没发现她的小表情,接着道:「但是我从没听说过你大哥有过妹妹,亦没听说沈相有过女儿。」 时安咦了一声:「可我还有堂妹,没有我的话,敏敏不该是三姑娘吗?」 牧迟青顿了下,半晌才道:「早夭。」 时安也跟着顿了下,是啊,她被送到了另一个世界,而这里是从牧迟青被送走那一年开始轮迴的,所以她相当于不在了,并不是凭空消失。 她把脸埋进牧迟青的颈侧,声音闷闷地问道:「那些轮迴中,你有对付过沈家吗?」
第175页 牧迟青回答的很快:「没有。」 他似乎怕怀中的人不信,又重复了一遍:「安安,我从未对沈家动过手,包括沈时寒。」 时安抿了抿唇,很是不将道理地道:「那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要是你想了,或许就能早点记起我来了。」 牧迟青哄她:「是我的错,我不该忘了你。」 时安没伤感多久,她抬头,盯着牧迟青问道:「我还没有问你,那日你让我去云水涧是想做什么?」 牧迟青愣了下,他垂了垂眼睫,说道:「是想问问你,以后能不能不唤你三姑娘了。」 他喜欢她,少年人第一次心动,想把姑娘娶回家,可惜终究没能说出口。 时安道:「那我现在回答你吧,可以的。」 她道:「等你养好了伤……」 牧迟青骤然绷紧了身子,以为他伤势一好她便要走了,腰间的手臂几乎要把她勒疼,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冲动。 时安拍了拍他:「我还没有说完,你先听全了再说嘛。」 「等你养好了伤,去相府提亲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