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告急》 第1页 《告急》作者：伊川川【完结】 文案: 晏暄暗恋自己的游戏cp，机缘巧合，得知对方是他的同事。 他在游戏里玩女号，动心之前没来得及坦白性别，动心之后却不敢了，他发现对方是直男，于是发过去的照片都特地穿了女装，同事一直没认出是他。 后来一次公司团建，他喝得神志不清倒在同事怀里，报出自己的游戏，向对方表明心迹。 一切过分顺利，次日他在酒店床*醒来，同事已经走了。 晏暄带着锁骨上的吻痕，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条密友可见的动态：我跟我游戏cp确定关系了！感谢公司团建！ 一分钟后，同公司的好友评论了：还没醒酒？你昨天喝多了躺咱路总怀里的事儿还记得吗？ 晏暄：？你说谁？ 好友：就之前空降那太子爷，你说因为恐同专挑你刺儿那位。 这天下班，晏暄被新来的路槐青堵在公司门口。 对方倚着一辆奢华跑车，眉眼深邃，英俊迷人。 晏暄打算悄悄地绕过去，年轻的总裁却长腿一伸，拦住了他去路。 他只得诚恳道歉：对、对不起啊，我昨天认错人了。 路槐青黑脸拿出手机给他看，屏幕上赫然是晏暄发给游戏cp的女装照片。 晏暄：？？我一开始就认错人了？ 路槐青声线清冷，眼角一颗泪痣危险勾人：把我掰弯又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1章 新来的太子爷 洋城的十二个月里差不多一半时间都在过夏天，夏天又有一半的日子会下雨，晏暄在这座低纬度城市工作两年，已经养成了出门带伞的习惯。 偏偏这天他忘了，中午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完一杯冰美式，还没来得及出门，就听见了一剎那间汹涌起来的雨声。 「下雨了。」为他结帐的店员轻声说。 她给晏暄扫完码，注意到他两手空空，便说：「一会儿再走吧，这雨下不长，很快就停了。」 晏暄形状好看的眼睛弯出一点弧度：「谢谢。」 后面没有其他顾客等着结帐，店员的眼神落在晏暄胸牌上，跟他多讲了两句闲话：「你在昼火工作？我玩过你们公司的游戏。」 昼火是国内知名的游戏开发公司，总部设在洋城，晏暄大四时通过了昼火的校招，现在在总部跟项目，做的是策划工作。 晏暄点点头：「嗯。」 手机刚好在这时跳出两条消息，他便走到一边，顺手将咖啡放在靠窗的长桌上，低下头去看。 是他在公司美术组的好友大彭发来的，一行字外加一张截图。 「暄儿，你觉得我新建的这个模怎么样？之前我一直画怪物，这次他们让我画个人试试。」 下面是一张次世代建模的截图，展示了一个半侧面人物头像，长相颇有怪物遗风。 晏暄瞥了一眼，回復道：「这五官唯一的优点就是齐全了吧。」 大彭：「嘶，您说话没点儿恶毒的智商还真听不懂。」 大彭：「咱就不能学学欲抑先扬，骂之前夸两句做铺垫。」 晏暄拿起冰美式喝了一口：「我反推案又被打回来了，也没人跟我欲抑先扬。」 大彭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改几遍了还不过？又是新来那太子爷干的？」 晏暄飞快地打字：「应该是，明明上次改完制作人跟我说可以定稿了，结果在里提交给路槐青审，又被退回了。」 顿了顿，他又说：「你说路总是不是因为恐同所以针对我啊？」 大彭扔过来一个挤眉弄眼的狗头表情。 说起来路槐青恐同还是晏暄第一个发现的，他的反推案第一次被对方退回时，其中一处修改意见就是删掉某个男npc取向为同性的内容。 晏暄嘆了口气，抬起头发现雨已经停了。 洋城的夏天总是这样快雨时晴，前一秒雨势还大到仿佛能将整座城市倾倒，转瞬便又风轻云淡，只剩下湿漉漉的地面还能证明方才的一切并不是人们的幻觉。 晏暄端着咖啡，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店员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欢迎下次光临。」 室外的气温并没有因为下过雨变得更凉爽，想到公司里宜人的冷气，晏暄加快了脚步，咖啡中过量的冰块撞击塑胶杯，发出拥挤的响声，他的身影同整座城市一起，倒映在脚下的积水中。 晏暄回工位的时候还没有到下午正式上班的时间，大彭正把办公椅当轮椅使，到处流窜找人胡侃，主要目标是刚进昼火的实习生姑娘。 「……你们还没脱离学校，不知道职场的险恶之处，听彭哥给你们传授点儿人生道理啊。就比方说吹牛这事儿吧，以前我刚毕业那会儿呢，谁搁我眼前吹牛，我肯定立马戳穿，但是现在，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谁再跟我吹牛，他怎么吹我就怎么帮他圆，这就叫格局，懂吧？」 晏暄捧着咖啡走到被一群女孩子包围的大彭旁边：「这么成熟呢彭哥？那我吹个牛，你帮我圆圆？」 大彭耸了耸肩：「得嘞，您请。」 晏暄轻描淡写地开口：「我是你爹。」 大彭：「……」 小姑娘们顿时笑成一团，原本睏倦的空气也跟着活跃起来。 晏暄牵牵嘴角，靠在大彭身侧的桌沿，咬着吸管不紧不慢地喝咖啡，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离电梯最近处那个工位瞄。 第2页 工位的主人还没回来，桌上放着一瓶敞口的可乐。 晏暄正犹豫要不要悄悄过去帮对方拧上瓶盖，忽然听见大彭跟他闲聊：「路槐青退你反推案的时候给没给你修改意见啊？」 他回过神来：「给了，还是逐句批的。」 想到公司内部联络系统中，路槐青顶着头像上那张英俊淡漠的脸让他今天下班前交上最新一版文件，晏暄说话时便忍不住掺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要是今年被逼得跳了槽，以后简歷上可得写我有三年工作经歷。」 「三年？你不是才进昼火两年，多的那一年哪儿来的？」大彭顺嘴问。 「加班加的。」晏暄盯着总裁办公室的方向说。 这话有夸张成分，一来路槐青刚空降昼火没两个月，二来人家也没让他加过班，只是他有强迫症，又特别喜欢这个行业，要改就一定改到最好。 大彭笑得有些暧昧，眼神飞向了之前晏暄偷瞟过的那个工位：「跳槽？你捨得那位吗？」 晏暄吓了一跳，险些打翻手里的咖啡：「你小点儿声。」 好在实习生小姑娘们已经被新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开始讨论起附近一家在社交平台上热度很高的火锅店，周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大彭恨铁不成钢道：「暄儿你就不能快刀斩乱麻，赶紧跟人挑明白吗？犹豫就会败北懂不懂，我上回可听财务阿姨说要帮任渝介绍对象呢。」 晏暄听到那个一直记挂着的名字，眸光不自觉地晃了晃。 任渝这时候已经回了工位，大概是吃过饭之后有些犯困，坐下之后便将头埋进了胳膊，一只手绕过脑后，耷拉下来盖住耳朵。 桌上半瓶可乐仍旧放在原处，晏暄觉得任渝如果稍微活动一下，就很容易把饮料碰倒。 但他却没有勇气过去提醒对方。 大彭见晏暄这副德行，摇了摇头说：「行，那你就拖着吧，我看网上那些帖子说gay都可直接了，怎么你净跟人家反着来呢？」 晏暄跟大彭说不明白，烦躁地抓抓头髮，带着咖啡回了工位，第三次新建了一个叫做「反推案最终版」的空白文档，并在后面加上了今天的日期以示区别。 任渝就坐他前面那排，他打字的时候只要稍稍偏头，就可以看到对方的背影。 虽然从到昼火上班，他跟任渝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看起来就像最不熟的那种同事，但其实他们的关系不止于此。 任渝是他在游戏里的cp，不过他们两个中，唯独他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两个人最初是为了做任务才绑定关系，但晏暄清楚，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那么清白，只要任渝在游戏里多关心他一句，他就连以后怎么给他们收养的孩子解释为什么比别人多一个爸爸少一个妈妈都想好了。 方才大彭的话让他有些心思浮动，他将反推案的文档最小化，滑鼠移到桌面上那个熟悉的游戏图标，双击点开，初始化，登录。 进入游戏之后，他习惯性地先点开了右上角的信箱，加载出的通讯页面上，被他置顶的是一个叫「road」的帐号，系统用丘比特的箭心图案标示两人是游戏情侣。 road不怎么喜欢说话，两个人当了一年多cp，统共只存下五页聊天记录，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晏暄在挑起话题，但对方又很耐心，晏暄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得到回应。 说起来确认road现实中的身份也算个巧合，那是半年前的事情，晏暄当时刚好在为手头的新项目收集一些玩家数据，便问起了road对国内几家知名游戏厂商的印象。 只是随口的一问，road却给了他很长篇幅的专业分析，晏暄读着读着，忍不住问对方是不是游戏行业的一线从业人员。 road没有敷衍他：「嗯，我在昼火总部工作。」 晏暄的心跳顿时加快了，然而他没再继续追问，因为不想给road留下热衷打探隐私的印象，只是默默地点开了对方的资料卡，一点一点拼凑road的形象。 性别男，年龄二十七岁，毕业院校s大。 他托大彭去人力部门打听，那时候整个昼火符合这三项条件的，只有研发部的任渝。 任渝就坐他前排工位。 两个人在公司的直线距离并不比一张屏幕的厚度远多少，可就是那几步路，晏暄到今天都没有光明正大地走过去哪怕一次。 他的胆怯事出有因，当初註册游戏的时候，晏暄觉得女性角色的建模更漂亮，便随手建了一个女号，他用这个帐号认识了road，动心之前没来得及坦白性别，动心之后却不敢了。 因为对方是直男。 某次聊天的时候，他旁敲侧击地问过road关于同性恋的看法，road的反应冷淡而坦诚，说自己念书的时候被gay骚扰过，所以多少有些反感。 晏暄从此再没有涉及这个话题，也打消了任何有关表白的念头。 可他还是捨不得放开对方。 二十四岁的人还在小心翼翼地暗恋，仿佛青春期卷土又重来，他的喜欢覆水难收。 两个人最新的聊天记录停在昨天深夜，晏暄发给了road一张自拍，对方这期间一直处于离线状态，还没有回覆。 那张照片只拍到锁骨以上的位置，晏暄特地戴了一顶假髮，指尖绕着发梢抵住下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遮掩自己的喉结。 其实没必要这样，他的喉结并不明显，长相也是那种偏向精緻的漂亮，小时候留齐耳短髮，经常被认成女生。 第3页 突然间road的帐号左侧多了一个绿色标记，显示玩家上线。 晏暄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聊天框上方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几秒钟之后，road问他：「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半夜给网上认识的人传照片，还能有什么高尚原因。 晏暄含煳其辞道：「很多游戏cp不是都这样吗。」 road淡淡地问：「哪样？」 第2章 你下手吗 哪样呢，晏暄说不出口了。 暧昧、撩拨、带幻想的试探，没有一个他可以坦坦荡荡讲出来。 以往来自road的主动提问对他来说就像意外的节日礼物，然而这一回，他却想要做逃兵。 晏暄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任渝面对电脑时的姿态，生怕对方一回头就会从他手足无措的神情中，看出他藏在屏幕背后的不良居心。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晏暄忽然瞥见不远处的电梯门正在缓缓打开。 电梯两侧各养了一盆龟背竹，宽大叶片的掩映中，一个英挺的男人正从电梯里向外走，白衬衣勾勒出平直宽大的肩膀，黑色西裤包裹住长腿与窄腰，是秀场模特也要羡慕的天生衣服架子。 就算是超过三十度的天气，对方也可以将一身通勤搭配穿得整齐得体，唯独把袖口挽到了小臂位置，露出清爽均匀的肌肉线条。 他用臂弯托着一台十六寸的银灰笔电，另一只手还保持着合电脑的姿态，像是刚刚才在电梯里check过邮件一类的内容，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看见这人，晏暄脑海里所有绮思一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今天下班前要交的反推案。 刚才他开玩笑说自己是大彭的爹，但电梯里出来这位活祖宗路槐青，才是昼火上下所有社畜的真爹。 要不是为了钱，他才不愿意在这种恐同分子手下干活。 这话晏暄最近跟大彭发牢骚的时候提过，对方那时候正忙着给屏幕上怪物高模的uv做拓扑，随口丢给他一句：「你也稍微关心关心自己的身心健康，钱它毕竟不是万能的。」 晏暄「唔」了一声：「我没那么贪心，我只是想要钱，没指望它万能。」 大彭一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一边提出一些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那你就祈祷祈祷自己早点儿中大乐透头彩，到时候你就不用上班了。」 晏暄对此表示抗议：「开玩笑，我当然要上班。」 大彭懒洋洋道：「哟，这么有奉献精神呢。」 「不是，不上班我跟谁显摆我富了。」晏暄说。 但在中头彩之前，他暂时只能规规矩矩坐在工位上朝九晚五，通过偷偷瞪一眼路槐青发泄不满。 仿佛感觉到了晏暄并不友好的注视，路槐青神色散淡地朝他所在的方向望过来，细边金属镜架折射出清冷的光线，有种居高临下的矜贵。 晏暄猝不及防同对方对上目光，背后讲过路槐青不少小话的他做贼心虚，率先转过了头，也因此错过了男人在他侧脸停留时间略长的一个眼神。 来来往往的人见到路槐青都要停下问声路总好，路槐青并没有在那里站太久，很快便回了办公室。 他将手中笔电打开，放到桌面的支架上，屏幕亮度自动根据室内光线做出了调整，显示出一张女生的自拍照，是通过某款游戏内置的通讯页面发送过来的，联繫人的是「铵根」。 铵根是他在游戏里认识的，两个人为了做任务绑定过cp关系。 那张照片是晚上拍的，光源来自画面左侧一盏低瓦数檯灯，给女孩子的长髮笼上一层毛绒绒的金边。 皮肤白皙，眼睛澄澈，下巴纤巧像只小猫，望向镜头的时候还带了几分期待，几分腼腆，是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好看的一张脸。 只是这张脸，路槐青怎么看都觉得似曾相识。 方才收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起了昼火新游项目组里那个叫晏暄的男孩子，今天上午他还打回过对方的反推案。 然而两个人的性别却完全不符，这令他的联想看起来很荒唐。 方才晏暄出现在他视野中时，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也不知道是想从对方脸上搜索到什么蛛丝马迹。 可惜无论是晏暄还是给他发照片的铵根都长得白白净净，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连痣都不曾生一颗，没有任何值得推理的地方。 「哟，这是谁啊，咱们路大总裁有女朋友了？」 路槐青耳边响起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他侧过脸，看清是自己的表弟成与维。 成与维比他小三岁，今年刚上研究生，就在附近的大学城念书，从路槐青接手昼火之后，他就蹭了一张工牌有事没事过来玩，次数多了之后也没人拦他，就放他大摇大摆直接去找路槐青。 「又不敲门？」路槐青不动声色地将电脑屏幕按下去，「不怕哪天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成与维笑嘻嘻地指了指他的电脑：「别想转移话题啊，这不就看见了吗，老实交代，表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路槐青抬了抬下巴：「就是游戏里认识那个，之前跟你说过。」 成与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游戏cp啊，叫铵根那个？居然长这么漂亮，我一直觉得那名儿像个gay起的。」 顿了顿，他又贼眉鼠眼地凑近路槐青：「哎，你下手吗？不下手的话让给我行不行？」 第4页 对方的用词让路槐青皱了皱眉：「别说那么难听。」 「啧，小气，」成与维摇了摇头，又转换了话题，「哥你最近怎么样，习惯洋城了吗，我本科也在这边儿念的，每回过夏天我都热得恨不得脱层皮。」 「还行，没觉得特别不适应。」路槐青说。 他是北方人，家里的产业重心也在北方，路氏集团最早是搞电子产品研发的，后来赶上了网际网路的风口，就转型成了技术公司，二十年间业务范围不断拓展，与网际网路相关的各行各业都有涉及，昼火就是路氏进入游戏赛道后开设的第一家子公司，选址的时候为了拓展地域版图，就定在了位置偏南、游戏技术又比较发达的洋城。 今年路槐青直博毕业之后，老爷子本来想让他去路氏总公司任职，但他本身对游戏产业更感兴趣，学的也是游戏设计，便主动提出要去昼火，正好昼火的前总裁刚刚离职，家里便让路槐青补了这个缺。 路槐青不是那种不学无术拿工作当儿戏的富二代，他进昼火之前做了不少功课，甚至当时在游戏里，铵根问他怎么评价市面上几家游戏厂商，他为了检验自己对市场的了解，很是认真地写了一篇凝练的分析报告出来，铵根读完之后，直接问他是不是一线从业人员。 那时候他已经定下了去向，便告诉铵根自己在昼火总部工作。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你适应不了，你看你，又帅又有钱又有能力，在哪儿都能过得挺滋润，」成与维拍了拍路槐青肩膀，「我一开学就跟我室友吹呢，说我有个贼牛逼的表哥，而且我表哥可好了——」 路槐青听到这里大概就知道成与维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他挑了挑眉，果然等到了意料之中的下文。 「好在哪儿呢，好就好在他总是主动给我发零花钱，让我买这买那逍遥快活，是吧表哥？」成与维朝路槐青挤了挤眼睛。 路槐青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是，我表弟也特别懂事，从来不主动开口跟我要钱。」 成与维：「……」 说归说，路槐青还是给成与维转了帐，他知道对方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再加上从小家里条件优越，早养成了花钱如流水的习惯，能让成与维专门来拍他一趟马屁要零花钱，估计这个月已经挥霍到吃上顿没下顿的程度了。 拿到钱之后的成与维眉开眼笑地要往路槐青身上扑：「你太好了哥，比我妈大方多了，要是没你我马上就得去当要饭的了。」 路槐青伸手挡了一下：「你身强力壮又不残疾，去要饭谁给你钱？」 成与维苦了脸：「不是，难道为了讨几个臭钱，我还得把自己给弄成残疾？」 路槐青觉得自己跟这个表弟有沟通障碍，懒得再多说什么，只是言简意赅道：「钱也拿了，不该打听的事也打听了，现在回学校好好学你的习，行么。」 「行行行，」成与维向来很懂得在路槐青面前见好就收，「我走了啊表哥，你没事儿记得打电话劝劝我妈那个悍妇，让她别老侵犯我的公民权利。」 成与维走了之后，路槐青才再一次将笔电打开。 铵根似乎被他的问题吓到了，给他的回覆带着明显的逃避意味：「我要上班了，之后再聊吧。」 路槐青现在觉得对方不像小猫了，更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兔子，逃跑的时候尾巴尖还在微微颤抖，让人心痒，想要伸手一把抓过来的那种痒。 他难得起这样逗弄人的心思，手指放上键盘，从容不迫地打下一行字：「在什么地方上班？」 铵根半天不说话，旁边的在线标记却没有消失，像是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他。 路槐青循循善诱：「之前你问过我，现在同样的问题我们等价交换，不过分吧？」 紧接着他又慢条斯理地加上一句：「不是想做很多游戏cp都做的事情么？」 第3章 只是认识 晏暄一直以为road不爱说话是因为不擅长跟人交流，没想到对方真的想知道什么事情时，也是很会围追堵截的。 其实他以前玩游戏从来不绑cp，也不懂得游戏cp除了一起打游戏之外还会做些什么，方才那样说，不过是慌张之下找的藉口。 而road云淡风轻地连这句话一起扔回给了他，他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晏暄放在键盘上的手指下意识地向后蜷缩，如果可以的话，他非常希望回到昨天晚上，拔掉家里的网线，按下自己向road传照片的手。 要说吗？ 当然不能说，对方每多了解他一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便危险一分，总有摇摇欲坠、分崩离析的一剎那。 晏暄直接退出了游戏。 坐在办公室的路槐青看到铵根旁边的在线标记闪烁几下，熄灭成了灰色。 真的吓跑了。他抬了抬眉。 路槐青向来不是穷追不捨的人，他没有那样的耐心，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玩游戏不过日常生活中一件普通调剂，他对网上认识的人也不会抱有什么多余幻想。 随手关掉游戏界面，路槐青拿起桌面上需要他批示的文件，一份份看下去。 晏暄这天下午工作得特别专心，仿佛是为了忘记road抛给他的难题，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反推案的修改上，像中学时做阅读理解，一字一句地琢磨路大祖宗的修改意见。 第5页 下班后他还剩半页a4纸的内容没改完，大彭经过的时候跟他打了个招唿：「暄儿我先回了啊。」 晏暄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打字，大彭以为他改文件改得焦头烂额，没空搭理自己，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友情建议你先歇会儿，不然我怕你待会儿看见路总，会忍不住以妈为圆心以祖宗十八代为半径把他扫射一遍。」 「那我明天就会因为左脚先进公司被他开除。」晏暄没好气道。 大彭放心了：「知道就行，走了。」 人专注起来时间就会加速流动，半小时后晏暄长出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将修改完成的反推案从头到尾再读一遍，就提交给路槐青。 公司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这一排工位只剩下了他自己。 而前面一排…… 晏暄有些惊讶地发现任渝居然还背对自己坐在位子上。 就在这时，任渝忽然回过了头，看到他时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个笑容：「你也加班？」 晏暄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几秒钟，他才紧张地点了点头：「对。」 感谢路槐青，感谢昼火，感谢加班的他自己，感谢丘比特一箭穿心。 任渝看一眼手錶，又看一眼晏暄漂亮的五官，提议道：「待会儿一起去吃饭吧。」 晏暄咽了一口口水，正要说好，就被由远及近的一声「任渝」给打断了。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路槐青单手握一本文件夹，走到了任渝旁边：「你昨天交上来的最新一版底层文件里，关于战斗系统概率增量的那部分代码需要再考虑一下，我看了一遍，现在的运行日志还是会在相当程度上受到真随机算法的影响。」 晏暄意识到路槐青竟然也没下班。 任渝温和道：「可能是暴击概率取值取得不合适，我尽快调整，在下一个版本里交给您。」 路槐青「嗯」一声，过了片刻，任渝听到对方问自己：「你跟他很熟？」 他看清路槐青的目光朝向的是晏暄所在的方位，答话时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意外味道：「说不上熟，只是认识。」 毕竟他之前没有从这位新来的路总口中，听过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情。 晏暄对有路槐青出现的场合都发自内心地牴触，他想先躲到电脑屏幕背后，等路槐青走了，再同任渝继续方才的对话。 不管怎么说，任渝的晚餐邀约还是很值得让人高兴，晏暄收拾好桌面，杯子里还剩小半瓶水，他大发慈悲地倒给了自己工位旁边一棵摆了很久也没人照顾的开花植物。 晏暄以为路槐青没有注意到他，然而五分钟之后，他就发觉自己被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中。 有人停在了他旁边。 路槐青的眼神落在面前的男孩子身上：「我记得在系统里跟你说过，今天下班前需要提交给我最新一版反推案。」 晏暄起身时已经调整好了表情，脸上浮起薄薄一层笑意，仿佛戴上一张即用即取的社交面具。 「我已经改好了路总，马上发给您。」他仰起头，望着那张英俊的面孔说。 路槐青没有像晏暄期望的那样立刻离开：「你每次改都加班到现在？」 晏暄没出声，也没有把对方的问句往关心上面联繫，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我留到现在还不是因为你毛病多。 你行你上啊。 站他对面这位祖宗仿佛听得见他心声，添了一句：「其实你不行也可以换人。」 晏暄仿佛听见自己的面具裂纹的声音。 路槐青抬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了正衣领，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他眉眼之间打了个转。 晏暄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觉得路槐青就像在从自己脸上探寻谁的影子。 不过对方没留给他太多遐想的时间，很快便不再看他，漫不经心地一扫他工位旁边的花盆，随口说了一句：「谁这么无聊，给假花浇水。」 晏暄：「……」 难怪那盆植物没人照顾还是可以开花，还开得那么长那么久。 路槐青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咬着牙开了昼火内部的联络系统，找到这位太子爷的头像，将修改完成的反推案发了过去。 他关电脑的时候任渝已经背好了挎包，站到了他的椅子旁边：「晏暄，要走么？」 晏暄甚至不敢同对方对视，起身的时候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还险些被旁边的垃圾桶绊倒：「走吧。」 明明平常同大彭插科打诨总能占上风，可跟任渝站在一起的时候，晏暄的嘴皮子功夫却一成也用不出来，两个人等电梯的时候，还是任渝先开口找的话题。 「路总好像很关心你。」任渝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在观察晏暄的表情。 提起路槐青，晏暄的神色立即怨愤得很生动：「他不针对我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关心我。」 任渝笑了：「别这么说，路总人不错。」 他问晏暄晚上想吃什么，晏暄想起白天听实习生小姑娘们说起的火锅店，便向对方提了一嘴。 「离公司很近的那家？」任渝问。 晏暄觉得任渝似乎对这个提议不太满意，连忙道：「夏天吃火锅确实挺奇怪的，要不我们换别的。」 任渝一瞥腕錶上的时间，轻描淡写道：「就这家吧。」 第6页 似乎每一家在社交网络上成为网红的火锅店味道都差不多，晏暄对别的食物没什么期待，唯独想尝一口正宗麻酱，他是北方人，待在洋城这座极南城市两年，也只剩下这点微弱乡思。 不过这一家也让他失望了，麻酱完全用花生酱代替，裹住在沸水里翻滚过的食物之后，有股黏腻的奇怪味道。 「喝酒么？」任渝拿着两瓶啤酒随口问。 晏暄不能喝的，之前他还跟大彭说，觉得自己有种病，一喝酒就会头晕脸红，大彭停了一下，提醒他道：「有没有可能，这个叫酒量不行去小孩儿那桌。」 不过晏暄不想任渝觉得自己扫兴，还是说：「能喝一点儿。」 任渝给他倒了满杯，雪白的泡沫只差一点就要从杯沿溢出，晏暄捧着喝了一大口，喉咙留下了比气温更高的热度。 他喝酒上脸极快，白皙的皮肤氤氲开一片绯红的轻云，眼里也浮起了水意。 「看来是真的只能喝一点。」任渝笑着，用易拉罐同晏暄碰了个杯。 这顿火锅吃到尾声，晏暄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下巴垫在胳膊上，眼睛都快睁不开。 任渝见他这样，便道：「我去洗手间，等我一下，回来结帐。」 晏暄带着困意说了声「好」。 假如他可以更清醒些，就能够看到任渝去的方向并不是洗手间，而是火锅店出了门右拐两步就到的便利店。 路槐青留下把晏暄修改的反推案看完了才下班，这一次晏暄改得足够用心，他在系统里给了对方通过的反馈。 去地下车库开了车子出门，在昼火附近商圈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马路边便利店推门而出的那人是任渝，手里还拿着一盒……安全套。 路槐青皱起了眉。 他没记错的话，下班前任渝邀请过晏暄共进晚餐，但任渝也说过，跟晏暄不熟。 男孩子那张年轻好看的面孔浮现在他脑海里，刚毕业两年，怎么想都是很容易轻信受骗的年龄。 路槐青的车在路口掉了头。 任渝从火锅店把晏暄搀出来，正准备拿出手机打车去附近的快捷酒店，没防备一抬头，看到了几步之外一辆惹眼的跑车。 车窗完全降下来，车内路槐青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路、路总，」任渝不由得结巴了一下，「您也来吃火锅？」 路槐青不答，只是将下巴朝晏暄的方向送了送：「他喝多了？」 任渝心虚地说是。 「我送他。」路槐青从从容容地下车，有力的手扶住晏暄肩膀，将他的身体重心移向自己，带他上了车，看也没看任渝表情便扬长而去。 路槐青的车开出火锅店几百米之后，晏暄迷迷煳煳地睁开了眼睛，看清身边那张脸之后，一下子吓出了几分精神：「……路总？」 「醒了？」路槐青没看他，「住什么地方？」 晏暄战战兢兢道：「路总，你在这儿把我放下就行。」 「我问你住什么地方。」路槐青淡淡道。 晏暄还是一副瞻前顾后的模样：「路总，我……」 路槐青终于失去耐心，直接打断了他：「怎么这么磨磨唧唧。」 晏暄没听清：「摸、摸摸什么？」 第4章 师傅你怎么开车呢 路槐青顿了顿，只当晏暄喝醉了，没同他计较。 晏暄知道沉默在很多时候是某个人爆发的前兆，路槐青一路上没给他正脸，他分辨不出男人此刻的情绪，只得看着对方锋利的下颌线，胆战心惊地报出了自己的地址。 路槐青听完之后随口道：「住这么远。」 「也还行，坐地铁半小时就到公司了，主要是房租便宜。」晏暄说。 只是没话找话填满安静而已，他觉得地铁跟房租对路槐青来说大概都是很遥远的词，自己这种人对他来说就像另外一个世界的渺小生物。 不过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记得自己下班之后同任渝去了附近的火锅店，怎么现在却在这位姓路的祖宗车上。 路槐青对导航说了一遍晏暄家的住址，屏幕规划出一条最佳线路，显示还有五十分钟到达。 「那个，路总，我知道一条近路，但是导航上没有。」晏暄期期艾艾道。 「到时候你指挥我。」路槐青轻描淡写地说。 紧接着又扫过晏暄泛着水意的瞳孔与微红的眼尾：「还能看清路吧？」 晏暄说的那条路是一条需要穿越两排平房的土路，凹凸不平十分颠簸，路槐青开过去的时候，晏暄忽然说：「路总，往这边拐。」 路槐青瞥了一眼晏暄指的地方，没听他的，继续往前开。 晏暄见路槐青不打方向，也顺着对方的视线望了过去，随即惊讶道：「怎么大半夜的还有一家三口在马路中间吃烧烤呢，这安全意识够淡薄的。」 路槐青露出了啼笑皆非的神色：「你看清楚，刚才要是听了你的，现在我已经开进别人家院子了。」 晏暄这才发现自己看错了：「对、对不起啊路总。」 「不用，」路槐青微微侧了侧脸，「你们……」 他似乎是觉出不合适来，没有再说下去，但晏暄从小就很擅长察言观色，默默在心里帮对方补全了这个问句。 你们gay性格都这样不干脆么。 第7页 问个问题要推三阻四半天才肯回答，一点点小事也值得一句道歉。 其实他之所以这样小心翼翼，是因为明白有些直男恐同到连跟gay坐在一起都会浑身不舒服，再怎么不喜欢路槐青，他为了自己饭碗，也还是要多多考虑对方感受。 晏暄知道路槐青清楚他的性取向。 听人力那边同事说，对方上任第一天便将昼火所有核心部门员工的资料看过一遍。他那份信息表填得细，性取向也写上去了，昼火几乎都是年轻人，洋城又是一线城市思想开放，没有人当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新鲜事，跟他出生的那座北方小城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再也不会因为喜欢男生而被什么人审判了，就算是恐同如路槐青，也不会当着面给他难堪。 对方不往下说，晏暄便也默契地装作没听见，这台跑车坐着太舒服，他不觉有些昏昏欲睡，睫毛垂下来，身体也滑向了靠近车门的方向。 土路的尽头有相当大一个坑，路槐青不熟悉路况，碾过去的时候整个车身都跟着剧烈一晃，晏暄没防备，额角重重地撞上了窗玻璃。 半梦半醒之间，他不知怎么以为是自己下班太晚打了辆车回家，闭着眼睛很不满意地开口：「师傅你怎么开车呢？驾照花五块买的啊？」 过了片刻，他听见一道低沉声线缓缓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师傅？」 对方嗓音太过耳熟，晏暄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一秒，两秒，三秒，他看着路槐青的脸，终于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想起今晚是谁在给自己开车。 晏暄硬着头皮解释：「路总，我的意思是您车开得真好，就跟那种老师傅一样。」 路槐青并没有那么好煳弄：「哪种？花五块钱买驾照的那种？」 晏暄讪讪地笑了一下，正准备道歉，想起先前被路槐青咽下去的话茬，又及时地打住改口：「路总，我那是用词不当，我真觉得你开得很有水平。」 路槐青看后视镜的时候视线掠过了晏暄的额头：「以不平稳为标准？」 晏暄绞尽脑汁地给自己圆场：「那怎么能叫不平稳呢？我坐在车里就跟骑马一样，有几个人能开出这种感觉。」 此时此刻，他特别后悔自己没能在今天之前多读几本类似于《教你如何高情商与老闆沟通》、《职场专用：马屁一万句》之类的书。 路槐青没理会晏暄拙劣的找补，看着导航显示的地图，拐上了宽阔的大马路。 马路两侧照明良好，路槐青关掉了远光灯，晏暄不敢再睡，努力地睁大眼睛，转头去看窗外夜景。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身侧的男人对自己说：「反推案通过了，明天不用这么晚下班。」 晏暄正要说谢谢路总，胃里突然一阵翻涌，紧接着就有一股热流顶上了嗓子眼儿，他不由得攥紧了身上的安全带，努力压抑喉咙深处的异常感觉。 好在通向小区的熟悉路口就在不远处，晏暄咽了一口口水，强撑着说：「您过了下一个红绿灯靠边儿停就行了。」 路槐青倒也没同他客气，依言在路边把他放下，给他开了锁。 晏暄紧张到松安全带的手都在抖，他生怕自己弄脏路槐青的名贵跑车，本来对方就不喜欢他，要是他再闯了祸，就更添一个被讨厌的理由。 可惜人越是紧张就越会手忙脚乱，明明只是很简单的机械装置，晏暄却怎么也解不开了。 路槐青皱了皱眉，他不知道晏暄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慌乱，有这么急着回家？还是说跟他坐在同一辆车里就如坐针毡到这个地步？ 见晏暄急得连脖子都开始发红，路槐青嘆了口气，探身过去替男孩子开安全带。 他比晏暄高，低头的时候可以看清对方细细密密的睫毛，和小巧精緻的鼻尖。 安全带从锁扣中弹出的一剎那，晏暄松了口气，却在仰起脸之后猝不及防碰上了路槐青的嘴唇。 两个人唿吸交错，路槐青一怔，而男孩子下一秒就扭过脸推开车门，连滚带爬地逃下车，蹲在路边的路灯柱下，吐了。 如果晏暄只是简单地干呕几声也就算了，可他吐得特别真情实感、掏心掏肺，也因此错过了路槐青脸色变化的过程。 他没注意到路槐青是什么时候下车的，只知道自己吐完之后，面前出现了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攥着一支矿泉水的上半部分递到了他眼前。 晏暄漱过口之后又蹲在原地缓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到路槐青复杂的眼神，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似乎很容易给对方造成误会：「……路总，你、你别多想，不是因为你。」 路槐青不想就这个问题跟晏暄展开讨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刚才那个吻，仿佛那一点肌肤相触的感觉已经知趣地蒸发在这个炎热的夜晚，毕竟地球上没有比他们更不适合接吻的两个人。 晏暄往旁边挪了一步，远离了被自己吐得一片狼藉的地面，他面前的光线变暗了一些，因为在这个位置，路槐青刚好挡住了路灯照过来的光，柔和的光线勾勒出男人高挑身形，在夜色中为他镀上细细的一丝金边。 有的人天生是这世界的主角，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那里，都英俊得好似电影镜头。 晏暄被这样的路槐青盯着，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摇摇欲坠地撑着某样东西站起身，指尖伸进裤子一侧的口袋，几秒钟之后，脸上浮现出一个愣怔的表情。 第8页 路槐青淡淡开口：「有东西掉车上了？」 晏暄点了点头。 路槐青没说什么，转身拉开车门，看到晏暄坐过的副驾驶上有一张门禁卡。 卡片装在浅蓝色的保护壳里，挂绳上拴着一枚吊坠，是一只像素风格的兔子，兔子眼睛很大，面无表情，一副丧丧不开心的模样。 吊坠的边角被磨损得很光滑，身上印着的logo也变得模煳不清，看得出是保存了多年的旧物。 路槐青拿起来，眸光轻微地一晃。 他将卡片递给晏暄，不动声色道：「挂件很特别。」 晏暄「唔」了一声，酒精、呕吐和路槐青带给他的精神压力让他的大脑变得有些迟钝，他不太反应得过来对方莫名其妙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到底有什么用意。 何况那只兔子也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他十几岁时在病床上玩过的一款游戏衍生出的周边，后来制作组解散，游戏也停止了运营。 晏暄不愿意回忆那段时期的自己，想必路槐青也没有心情听。 他只希望对方快些离开，放自己回家去好好洗个澡，然后倒在床上认认真真休息一晚上。 只是路槐青上车之后迟迟不打火，晏暄以为他等着自己向他道别，便强打精神对着敞开的车窗说了一声「路总拜拜」。 路槐青还是没动。 晏暄忍不住问：「您还有事儿吗？」 「没有，」路槐青屈起指关节敲了敲前挡风玻璃，「你先从我引擎盖上起来。」 第5章 反正是假的 晏暄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是扶着路槐青跑车的前盖站起来的。 他触电一样飞快地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啊，路总。」、 目送着男人黑色的跑车消失在夜幕中，晏暄这才松了一口气，摸摸手里的像素兔子，拎着一个空矿泉水瓶，慢吞吞地走进回家的路口。 路槐青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男孩子纤细的背影，不自觉地用指腹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晏暄吐得膝盖发软，花了平常两倍的时间才到家，进门之后他换掉带着淡淡火锅味道的衣服，在浴室的花洒下面站了半个钟，洗干净了这个夜晚带给他的所有气息。 现在的时间还不算太晚，如果是往常，晏暄一定会打开家里的电脑登录游戏，看看road有没有上线，就算对方不跟他讲话，他只要看到road帐号左侧的绿色在线标记亮起一分钟，就会很高兴。 然而今天他却没有那种劲头，洗完澡就直接关灯躺下了，经过电脑桌的时候甚至故意不去看自己为了打游戏特地买的二十八寸显示器，仿佛只要不看，他就没有给road发过自己的女装照片，对方也没有问过他到底在哪里工作。 可这到底是种自欺欺人，晏暄翻了个身枕住自己胳膊，听着空调运作传出的声响，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出他在游戏里同road一起经歷的那些时刻。 那款游戏叫《极恶都会》，是昼火开发的上一个爆款，晏暄註册帐号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在念大四。 首次登录游戏需要选择性别，晏暄看来看去，觉得女性角色的建模更符合自己的审美，便随手建了个女号，给自己捏了一张很漂亮的脸。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晏暄一定会狠狠给那时的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极恶都会》是一款以赛博朋克为背景的开放世界网游，说是网游，其实更接近于国际游戏市场上流行的主机游戏模式，玩家可以在游戏中的大都会里自由探索，哪怕不推主线剧情不完成任务不加好友，只是四处闲逛也可以。 晏暄就属于这种咸鱼型玩家，偶尔心血来潮走走剧情，其他时间都用来跑地图观光。 游戏里的天气也会随时变化，他遇到road是个下雨天。 那时候他正拿着铁锤在游戏中的某处废土开採可以换钱的矿石，《极恶都会》设定雨天金属材料在室外会引雷导电，损耗武器耐久，对玩家造成一定的伤害值。 晏暄很少做升级任务，雷电伤害很快就清掉了他三分之一的血条，他将铁锤收回背包，点开地图把自己传送去了最近的传送点。 那是一处位于都会边缘的贫民窟小镇，破败拥挤、喧嚷骯脏，楼与楼之间几乎没有空隙，面向街道的门头房横七竖八地挂满颜色艷俗的招牌。 晏暄走向传送点附近的大排档，在其中一家炒饭档口坐下，点了一碗海鲜炒饭。 炒饭的铁锅正在向外冒出腾腾热气，将餐车笼罩在了一片白雾中，老闆娘npc挥动锅铲，一阵叮叮噹噹的碰撞声过后，一只瓷碗被推至晏暄面前，伴随着一句npc随机台词：「吃的时候小心点儿，这碗是我妈妈留下的，这种花色就这一只。」 「我也是我妈留下的，也就这么一个。」晏暄嘀咕道。 然而说完之后他自己先轻微地愣怔了一下，毕竟从十八岁考上大学、离开生养他的那座小城之后，他就很久都没有想起过被他叫做妈妈的那个女人了。 晏暄摇摇头，滑鼠移到老闆娘身上轻轻一点，触发了跟她的日常对话：「感觉今天饭里的虾不如昨天的好吃。」 「不可能，」老闆娘从食摊的白雾中探出头来，「因为这就是昨天的虾。」 晏暄：「……哦。」 进食过程的动画只有不到五秒钟时间，晏暄放下碗站起身，血条恢復满格，雨还没有停。 第9页 这片地图他之前跑过，记得绕过大排档不远处有一栋废弃烂尾楼，烂尾楼的天台上有一只定期刷新的宝箱，经常能开出耐久度比较高的武器。 去烂尾楼有条近路，需要穿过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晏暄走进去的时候，前面还有另一个玩家。 对方注意到他，向他发起了私密对话：「美女多大了？」 晏暄不时在游戏里遇见把他当女孩子调戏的男玩家，他的惯常操作是先态度良好地配合对方，等对方想入非非的时候，再突然开麦，用自己货真价实的男性声音送出一份惊喜，从此这个世界上就会多出一个因为心理阴影而不敢再轻浮搭讪女生的男玩家。 「今年二十了。」晏暄开始胡说八道。 男人见晏暄愿意搭理自己，问得更来劲儿：「二十应该还在念书吧？你学什么专业？」 晏暄继续瞎掰：「学医的。」 「哦，白衣天使啊，」男人进入了正题，「看看照片呗？这样以后我去找你看病也方便。」 晏暄挑起嘴角，戴上耳机，按下了对话页面上的麦克风图标，懒洋洋道：「行啊，不过我学的是法医，你确定要来找我看？」 随即他就看见私密对话框中冒出了一句「我操你丫男的」。 晏暄「嗤」地笑了一声，带着恶作剧成功的满足感，正准备摘下耳机结束对话，就听见男人也开了语音恶狠狠地骂他：「大老爷们儿装女的，你爹妈知道自己这么倒霉生了你这么一个噁心玩意儿吗？」 另外还附上了大量有关器官和亲属的词彙。 男人骂了还不解气，直接用手里的砍刀照着晏暄噼下来。 而晏暄像被定住了一样，坐在屏幕前一动不动，脸色发白地看着自己游戏角色的血条三下两下被对方清空，原地復活之后，又再一次被击倒。 像吗？ 太像了，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那个人的声音，没想到再次听到的时候，还是能够一瞬间回到高中那间狭窄的教室，五十多个同学安然坐在课桌后，幸灾乐祸地看他被班主任拽到班级门口，门外站着他那时暗恋的高年级学长。 学长将一把小纸条噼头盖脸地甩向他，满脸厌恶道：「你恶不噁心？你爸妈知道你这样不会后悔生了你吗？」 他给学长送了一个月早餐，对方却在发现他是男生之后，带着收集起来的纸条去找了他们班主任。 差不多的用词，差不多的声音，差不多的场景。 晏暄甚至没有勇气去确认对方的身份，刀刀落下让他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像当年那一把兵不血刃的纸条，毫不费力就让他情窦初开的自尊心轰然破碎。 在他死到第三次的时候，周围突然多出一层透明色护盾，与此同时，他血条的数值也没有再减少，反而开始逐渐上升。 晏暄惊讶地看到小巷中出现了第三个人。 对方逆光从巷口走来，穿一身肃杀的黑色，宽肩窄腰，腿型修长，裤脚收在高帮马丁靴里，周身散发出一股掩盖不住的清冷肃杀之气。 他的游戏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英文单词，road。 road一只手撑一把伞，另一只手保持着刚才释放护盾的动作。 「别他妈多管闲事儿。」男人头上浮出一条公开对话。 road没理会他的警告，切换武器收了伞，手中多出一把机甲长剑。 虽然在游戏里看不到玩家的表情变化，但晏暄觉得男人似乎有些害怕。 害怕也正常，road那把剑不是能够随便从路边宝箱里刷出来的，而是《极恶都会》预售的时候只开放过一个月购买时间的高阶武器，原本就售价不菲，后来游戏成了爆款，这把绝版长剑一剑难求，偶尔有玩家挂出来卖，价格水涨船高，已经朝着五位数逼近。 《极恶都会》的战斗系统不是完全以氪金为导向，也比较吃操作，男人怀抱着或许road是那类钱多手残玩家的希望，撇过晏暄，将砍刀朝road的方向挥了过去。 road侧身闪过，在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使出四段平a，削掉了他三分之一血条。 砍刀虽然伤害值高，但吃了笨重的亏，等男人终于堪堪停住的时候road已经从他背后跃起，使用了一个升空技能，下降的时候释放大招，触发了瞄准时间，直接对男人凌空爆头。 他落地的同时，男人倒在了地上。 晏暄没在游戏里杀过人，road这一连串高玩操作看得他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想起来在公开对话框里打上一句「谢谢」。 road的游戏角色转向他，淡淡地问：「被人欺负都不知道反抗的么？」 晏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说：「反正是假的。」 「又不是没有真的遇到过……」他输入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好像不该跟陌生人说这么多，便按下了删除键。 然而那把键盘是他新买的，他还没有完全适应每一个键位，想按删除，指尖却落到了回车发送上。 「你经常被欺负么？」road问。 对方毕竟刚刚在游戏里帮过他，晏暄不好意思避而不答，便换了大大咧咧的口气随口说：「也没有，就是小时候容易因为调皮被我爸打。」 见road沉默，晏暄又补充道：「然后我一般去卫生间喝一口带牙膏的水，他一打我我就口吐白沫，差点儿把他吓哭了。」 第10页 第6章 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road没有再追问，地上的男人復活过来，他也没有像对方那样不顾涵养地堵着别人杀，而男人不敢久留，马上就把自己传送走了。 「那个，我们能加一下好友吗？」晏暄问。 他不是热衷于在网络上交友的人，游戏列表里至今都空空荡荡，但road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不是因为对方的武器和操作有多么厉害，只是因为原来世界上有人可以不问原因地对他好，哪怕只是在游戏里帮他打败一个心怀不轨的玩家。 于road或许只是顺手之举而已，但当那个男人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心头的梦魇似乎真的散去了一部分。 「为什么？」road问。 晏暄觉得照实说有些难为情，便用了一个更为普通的理由：「我没有好友，游戏里很多需要组队的任务做不了。」 顿了顿，他又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道德绑架对方之嫌，毕竟对方无论是等级、技术还是氪金的力度都远远高过他，可能并不愿意被他拖累。 他赶紧又补充道：「不加也没关系，我就是随口一说。」 「不管怎么样今天都谢谢你……」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发送出去，他就看见了屏幕上的提示—— 「road请求添加你为好友，是否接受？」 晏暄一怔。 「不用想那么多。」road说。 虽然隔着屏幕看不到road的真人，但晏暄觉得，对方一定是一个心地非常非常好的人。 他郑重其事地点了一下「是」的选项。 road成为了晏暄游戏列表里的第一个好友。 仿佛是知道晏暄可能会不敢主动同自己组队，road有时候会在两人同时在线的时候邀请他一起做做任务打打怪。 说是组队，其实是road单方面带飞晏暄，掉落的怪物材料和装备他大部分都不要，只是为了不给晏暄造成心理负担，才会偶尔拿走一两件。 晏暄能看出对方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有什么目的性，只是明白他孤单，偶尔陪陪他而已，不远不近，若即若离，不讨厌他，但也绝对算不上喜欢。 然而road越是这样对他好得漫不经心，晏暄就越是依赖沉溺，想要更多。 他以前从不觉得自己会成为缺爱网瘾少年的标准样本，但那段时间他刚刚毕业来到洋城工作，孑然一身，无所依傍，甚至还没有认识后来同他最瓷实的大彭，一点点情感寄託，全部放到了road这个屏幕背后的陌生人身上。 没过多久就是七夕，《极恶都会》顺势推出了一档限时cp活动，游戏cp需要一同去打卡游戏里的七个观景地点并截图保存，观景地点没有传送机制，需要玩家根据官方给出的参考自行寻找，完成之后将图片打包提交到官网，就可以获得一份随机系统礼包，最高级别的奖项是一台游戏坐骑，水陆空三用的机甲摩托。 晏暄看着游戏公告发愣，连road邀请他下副本的通知都没有看见，直到对方给他发来私密对话：「今天不想打怪么？」 「想，」晏暄回过神来，「刚才在看七夕活动公告。」 「喜欢那辆摩托？」road问。 喜欢的不是摩托。 晏暄犹豫一下，说：「嗯。」 他的心脏跳得快了一拍，想知道road接下来会说什么。 road：「喜欢就多看两眼，怪可以下次再打。」 晏暄：「……」 是他想多了。 晏暄的心跳平復下来，一缕失望意味悄悄爬上眉目间，他想幸好不是同对方面对面交流，不然他这点心思很容易就会被看破。 可是紧接着，road就又问：「想要我跟你一起做七夕活动么？」 文字没有语气，所以晏暄不知道，road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问，还是带了一点戏嚯的笑意。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他再一次心跳过速。 「可以吗？我们需要绑定游戏cp。」晏暄小心翼翼地问。 road：「我没关系。」 road：「但是最近比较忙，不一定有时间陪你去找那七个地方。」 晏暄想了想：「那我找到之后，叫你过来截图行吗？」 「好。」road说。 其实这个任务很不划算的，《极恶都会》是开放世界，偌大的地图找七处地方，就算找齐了也未必能赢得那辆机甲摩托，还要赌运气。 可晏暄就是心甘情愿地找齐了，把七个地方在地图上做了标记，挑了road比较空闲的一晚，两个人去截图拍照。 也算跟对方看过废墟上的月亮，穿越雨幕的霓虹，钢铁森林在夜幕下熠熠闪光。 任务完成之后，晏暄没有提解绑cp的事情，road不介意这些细枝末节，也不曾专门为此开启一个话题，两个人游戏旁边的cp标记，就这样一直保留了下来。 晏暄提交截图的时候填的是road的，这样系统礼包就会发放到对方那里，他知道road收到之后一定会联繫他。 他不是为了奖品，只是想要road主动跟他讲话。 过了几天，road果然在某一个晚上给他发送了私密对话：「七夕活动的礼包收到了。」 「你拆吧，我从小运气不好，考试押哪道题哪道题不考，公交等哪趟哪趟不来，这种中奖的事儿一般也轮不到我。」晏暄说。 片刻之后，他看到road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拿出了背包中的七夕随机礼包。 第11页 说起来上天或许是真的不公平，road一打开礼包，那辆泛着冷光的机甲摩托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晏暄惊讶地打字：「这就是大佬的手气吗？」 road：「是系统算法。」 road：「这段时间我登录得少，应当是被系统检测到，觉得有必要增强游戏对我的吸引力。」 晏暄在进入昼火工作之后也的确听到过这种说法，他觉得road好像对游戏很了解。 不过对方也没有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收起来吧，参加活动不就是想要这个么。」 晏暄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那我也送你一样东西？」 这样就很像……定情信物。 晏暄的耳廓沁出一丝红，他满怀期待地盯着屏幕。 可road只是淡淡地说：「没必要。」 没必要。 是没太多语气也没太多言外之意的三个字，于是晏暄知道，他想过的东西，road从来没想过。 往日的记忆消散在醉意带来的睏倦中，晏暄在夏夜中沉沉睡去的同时，路槐青刚刚走进家门，将手中的车钥匙随手放在了玄关。 他洗过澡之后想起了什么，吹着头髮打开电脑，点进了极恶都会的登录页面。 铵根还是没有给他回復。 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工作，才会有这么为难。 说起来他认识对方也算个巧合，那时候他在跟导师做一个项目，关注的是主流游戏中的长尾玩家，《极恶都会》正是市面上的大爆款，又是他家里公司的产品，后续要深入研究也方便。 在前期调研阶段，导师布置他亲自去游戏里找找这部分玩家接触一下找找感觉，除了学术目的之外，也是一个了解市场的过程，毕竟一款游戏在满足大多数用户需要的快感之外，长尾玩家的需求也是一个潜在的增长点。 他们定义的长尾玩家是指在游戏内的关注点不在抽卡和战斗升级方面的用户，《极恶都会》由于本身的开放世界属性，聚集了不少这样的玩家，那天路槐青经过一处贫民窟的小巷，正好就看见了一个被人堵着砍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叫铵根，铵根身上没什么昂贵的装备，等级也不高，但游戏时长和图鑑收集度却超过了用户的平均水平，路槐青立刻意识到她就是导师要自己去接触的那类玩家。 其实也不是非要选她，只是那天看她呆呆地站着被人欺负，路槐青不知怎么就动了恻隐之心。 然后是加好友，偶尔一起做任务，后来铵根想要七夕活动赠送的那辆机甲摩托坐骑，他便联繫昼火的人要了一份定制代码的礼包，但没有告诉铵根。研究者不应该同研究对象是居高临下的关系。 铵根也想送他东西，但他其实不缺什么，便没有答应。 「那、那我骑摩托带你逛一会儿吧。」铵根说。 他同意了。 铵根对坐骑的作业系统不太熟悉，过了五分钟，路槐青坐在蛇形走位的机甲摩托后座上，忍不住问：「《极恶都会》不卖路给玩家吧？」 「啊？什么意思？」铵根没明白。 「我以为你准备买条路，想怎么开就怎么开。」路槐青说。 第7章 真的跟他不熟 但铵根最终没有成为路槐青的研究案例，因为收集类似玩家的数据涉及到实验伦理问题，后来导师跟他找到了更加适合申报基金的项目，这项计划就暂且搁置下来。 他跟铵根的关系，就只是话不多的游戏cp，两个人保持着温良恭俭距离，没有谁逾越过。 直到铵根给他发了一张自拍照片，这种平静似水的关系才隐隐泛起了一丝波澜。 不过路槐青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太多，他从来也没将谁放在心上过，隔着网线送过来的一张照片，不算什么。 只是铵根照片发给他之后却忽然严防死守起来，倒是很容易引发人的好奇心。 晏暄第二天很早就到了公司，想找任渝问清楚昨晚的事情。 巧的是任渝跟他前后脚进了门，看见他之后笑着问：「昨晚你还好吧？」 晏暄不知道任渝心虚，还当对方在关心自己：「我挺好的，路总把我送回家了。」 接着又疑惑道：「对了，昨天不是我们一起从火锅店里出来的吗？怎么我后来又上了路总的车？」 任渝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復如常：「路总正好经过，主动要送你回去。」 顿了顿，他故作地埋怨道：「昨天问你是不是跟路总很熟，你还说不是，以后在公司可要请你多关照了啊。」 晏暄能听出任渝语气中跟他有意拉开的距离感，他有些措手不及，解释道：「……我真的跟他不熟。」 任渝很淡地笑笑，是不信的意思。 晏暄更着急了：「我没骗你，他还把我的反推案打回来了两次，每次修改意见快跟正文一样多了……」 忽然一道清冷声线响了起来：「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该给你提意见？」 晏暄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了站在工位过道上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路槐青。 「路、路总好，」他僵硬地咧了咧嘴，「您来这么早。」 路槐青从容不迫道：「不来这么早怎么能听见你对我们关系的评价。」 晏暄艰难地给自己找补：「路总，我刚才是说，我的反推案写得确实有很多缺点，能得到您的指点，是我的荣幸。」 第12页 路槐青从鼻子里轻笑一声：「对自己的认知倒清楚。」 任渝到这时候才同路槐青打了个招唿：「路总好。」 路槐青「嗯」一声，打量他片刻，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办公室。 十分钟后，路槐青的秘书收到了一封来自路总私人邮箱的邮件，对方让她找机会调查一下研发部负责人任渝在昼火的风评，范围限定在入职昼火三年内的年轻员工以及实习生，另外昼火如果有这类成员进入公司后很快离职，还要将他们的离职原因整理成文档发送给他。 晏暄不知为什么，从路槐青来过之后，任渝似乎就不是很愿意同自己聊天了，三言两句结束跟他的对话，随后就回到了工位上。 大概是因为路槐青昨晚送他回家，任渝把他当作那种巴结上司套近乎攀关系的人了。 怎么一沾上路槐青就没有好运气。 对方先是破坏昨晚他同任渝单独相处的机会，现在还让任渝对他敬而远之了。 望着任渝的背影，晏暄的嘴角不自觉地耷拉下来。 如果是这样，任渝会不会更接受不了他就是铵根的事实。 晏暄又不由自主地点开了《极恶都会》的游戏图标，他同road的聊天记录仍旧停在对方问他工作的三个问句上。 他突然想到该怎么回復对方了。 铵根：「我不想说，一说工作我就会想起我们老闆。」 铵根：「他很变态的。」 晏暄生了一早上的气，直到大彭路过的时候丢了一个独立包装的柿饼在他桌上：「跟谁怄气呢这眼瞪得跟得了甲亢一样，待会儿眼珠子要是滚下来你可接好了。」 「你说在路总眼里我写的东西这么漏洞百出，让他挑毛病挑得那么欢，我是不是该去报个培训班？」晏暄一边说，一边拆开柿饼咬了一口，蜜甜的味道瀰漫开来。 「然后你就能写得让他自愧不如了？」大彭问。 晏暄摇摇头：「不是，我要报个挑毛病的培训班，这样他就挑不过我了。」 大彭朝四周看了看，然后神神秘秘地拖过来一张空椅子贴着晏暄坐下，低声说：「哎，有个小道消息，你们那个新项目的团队马上要拉起来了，大家都说主程要定任渝，你俩接触一多，你不就有机会了？」 主程指的是主要程式设计师，再加上主美和主策就组成了游戏开发团队最核心的铁三角。任渝是研发部主任，技术开发能力是昼火公认的第一，新游戏是公司的s+项目，定他当主程，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晏暄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跟他接触最多的应该是主策，我就是主策手下的小策划，哪儿有什么机会。」 大彭给自己也撕了一只柿饼：「怎么，不是主策你就不能打着交流工作的名义主动找人家去啊？」 小道消息很快变成了工作群里的通知，下午一上班，晏暄就被喊去开会了。 他跟着新游策划组的其他同事以及制作人一起进了会议室，路槐青已经在桌首的位置等待。 晏暄这时候才注意到男人今天换了黑色的衬衫，布料柔软，微微哑光，是很衬他清贵气质的一件。 「坐。」路槐青对一行人轻轻颔首，漆黑的头髮向后梳得很整齐，露额头也十分英俊好看。 这件会议室比较小，一共只有不到十个位置，前面的人都挑着离路总远的地方坐，晏暄在最后，不知怎么就坐到路槐青旁边去了。 他本来是犹豫的，然而想起昨晚路槐青很是看不惯自己面对他时的不干脆，到底还是憋了回去，硬着头皮坐下了。 五个人都落座之后，路槐青打开了面前的笔电：「截止到今早，我这边收到了新项目各部分的策划反推案，以及竞品分析报告，今天叫大家来，是为立项工作收尾，然后就可以进入到组建完整团队的环节。」 他身后的投影同时亮起，完整的策划案文档呈现出来。 新项目是一款古风机甲游戏，依然保持着《极恶都会》那种类似主机游戏的模式，只不过风格从赛博朋克变成了蒸汽朋克，又加入了国风元素，暂时定名为《晶时代》。 为了提高效率也为了保密，《龙晶时代》的策划案是分成几个部分发给策划组成员撰写的，审核也是单独在系统里提交给制作人和路槐青，除了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见过完整版。 路槐青和制作人跟策划组一起顺了一遍策划案，所有人都觉得没有问题了之后，路槐青按下了保存。 晏暄急着等对方宣布组建团队的决定，然而路槐青却说：「虽然我跟制作人已经讨论决定出了一份参与《龙晶时代》开发的成员名单，但由于一些原因，需要两周之后才能公布。」 两周？ 晏暄愣了一下，其他同事听到这个消息，也纷纷露出了不解之色。 开发一款游戏要经歷前期筹划、竞品分析、正式研测与上线维护四个阶段，现在前期筹划和竞品分析已经结束了，按理说研发测试是游戏制作的重中之重，应当争分夺秒才是，为什么要拖延半个月才进行呢？ 「老邢，你把你的情况说一下。」路槐青的目光落在《龙晶时代》原定的主策邢枫身上。 所有人都看向邢枫。 「哎，」邢枫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是这样，前几天我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咱们的新项目，而且这不是马上国庆了吗，《极恶都会》那边也缺人策划节庆活动，我就跟跟制作人说，能不能让我调回去。」 第13页 「不太合适」四个字说起来轻飘飘的，但大家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昼火的工资模式是底薪加绩效，策划部的绩效基本都挂在游戏的流水上，《龙晶时代》目前处于研发阶段，绩效工资是按以往的平均水平给的，其余部分要等到游戏上线之后根据实际情况补发，假如是爆款当然好，但如果流水低迷，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工资都会受影响。 而《极恶都会》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红火，马上到来的国庆活动又是一波流水高峰，邢枫不像晏暄他们刚入职不久需要成绩来证明自己，他之前已经担任过包括《极恶都会》在内好几款游戏的主策，现在已经三十五岁有老婆有孩子了，虽然《龙晶时代》是昼火的重点项目，但玩家市场一向扑朔迷离难以预测，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邢枫说完之后便坐下了，有些不敢往路槐青的方向看。 路槐青没有对这一番话做什么评价，只是淡淡地说：「这就是要留出两周时间的原因，《龙晶时代》需要从你们四位中，产生一个新主策。」 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扫过了策划组剩余的四个人。 此言一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晏暄也是。 那个位置不仅是昼火s级项目的主策，还是能跟任渝增加接触的主策。 他忍不住掐了大腿一把。 是在做梦吗，上午刚跟大彭说过主策的事情，下午主策真的就空了出来。 「晏暄。」路槐青忽然叫了他一声。 「啊？」晏暄一下子回过神来。 路槐青捏着他的手背把他的手拎起来：「下次记得掐自己的腿。」 第8章 脸红 晏暄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掐的是路槐青。 路槐青的手比他大很多，但捏着他的时候却没有用力。 大概是因为不喜欢，不想同他皮肉相贴得那么紧密。 对方说话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见，拎他的手也没有超过桌面高度，谁都看不到。 一切如常，唯独他的脸红了，衬在柔白的皮肤上分外明晰。 怎么这么不小心，一想到road就手足无措成这个样子，现在路槐青不仅知道他是个同性恋，还知道他是个没分寸的同性恋。 男人离他近，墨画一样的眉，很深的双眼皮褶皱，微微侧头的动作可以让他看得到窗外阳光在那张英俊脸孔上形成的亮暗面。 晏暄触电一样，把手抽了回来。 路槐青瞥他一眼，指腹上仿佛还留着一点滑腻触感，甩不掉似的。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小插曲，《龙晶时代》策划组的四个年轻人各怀心思。 「现在《龙晶时代》的故事线还没有细化，」路槐青合上笔电的盖子，点了一遍策划组几个年轻成员的名字，「张宁宁、刘洋、赵茜锦、晏暄，我给你们两周时间，写一份过场剧情的大纲，到时候我会在团队内部公开投票，票数最高的那位担任游戏主策。」 在座的几个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难怪现在不公布团队成员名单。 是怕他们去搞人际关系拉票。 如果说画面是游戏的皮肉，代码是骨架，那剧情就是能够让骨肉活起来的灵魂。 之前《极恶都会》昼火专门找了国际知名的编剧打磨剧情，原本这回还要继续沿袭这种做法，但路槐青上任之后，觉得《龙晶时代》是国风游戏，外国人没有五千年中华文化的语境，写不出精髓，再加上不想墨守成规，便从策划部挑了四个年轻员工，组成了新项目的策划组。 董事会觉得这样太冒险，硬是要加上邢枫挑大樑，路槐青不好给人留下独断专行的印象，便接受了这个提议。 没想到邢枫主动请辞，他索性直接放权给策划组的新人，彻彻底底来一次创新。 游戏市场竞争激烈，昼火不能靠《极恶都会》吃一辈子。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散会。」路槐青说。 他开会向来效率极高，重点说完就结束，不浪费别人和自己的时间。 晏暄第一个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实在觉得尴尬，满脑子盘桓着他捏了路总腿的事实，恨不能立刻移民去火星。 路槐青的视线在男孩子的后背上停留了一刻。 晏暄看起来确实挺讨厌他，连坐他身边都觉得煎熬，昨晚蹲在地上吐，想必也是发自内心。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活了接近三十年，被喜欢是习以为常，被讨厌倒确实新鲜。 尤其对方还是gay。 他以前念书的时候被一个gay过分地骚扰过，还以为同性恋都是见了男人不要命，没想到还有晏暄这样对他避之不及的类型。 难道说过了几年，他的魅力大不如前了么？ 路槐青失笑，仅仅是晏暄走得急了些，他都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晏暄梦游一样从会议室走出来，满脑子只剩下了「主策」两个字。 要是能当上主策，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增加跟任渝的接触了。 晏暄恨不能立刻趴到电脑前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写个昏天黑地，没有注意到身后刘洋跟邢枫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龙晶时代》重选主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昼火，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按理说这么大的项目，主策必须有资歷有作品才能服众，路槐青这么做，无疑有些冒险。 第14页 但也有人说，小路总看来是准备培养一套自己的心腹团队，现在昼火一些类似顶樑柱的老员工比他在公司待的时间长，不仅跟董事会那边形成了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自己在部门内部也是一手遮天，倘若将这个形势继续维持下去，小路总未来很难跟董事会那边掣肘。 不过无论何种猜测，至少目前路槐青说一不二，就算有反驳的声音，也会被他强势地压下去。 大彭消息灵通，听说之后神秘兮兮地来找晏暄，问他：「哎，要不要哥们儿帮你去刺探刺探敌情啊？」 晏暄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这也是说刺探就能刺探到的？」 「只要你想，总有门道儿。」大彭说。 晏暄摇摇头：「可别了，万一到时候出什么问题，我受处分就算了，还得连累你。」 「而且，」他顿了顿，「我还是想靠自己。」 大彭点点头说行，接着又问：「那用不用帮你去找找门路？董事会那边我有朋友能牵上线，或者你去找找路总。」 晏暄早就听说董事会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他只想安安心心工作，不想捲入什么站队纷争，至于路槐青他就更不想靠近了。对方本来就讨厌他，要是他再巴巴地贴上去，路总还不知道要厌恶他到什么地步。 何况他始终相信，想在这一行站稳脚跟，还是要靠自己实打实的努力。 怕晚下班再碰到路槐青，晏暄一到时间就打卡走人，跟随人流涌进离公司最近的地铁站，被飞驰的车厢带回半小时车程之外的郊区，经过路槐青送他的那个路口时，晏暄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假装自己从未在那里有过什么特别的遭遇。 他急着回去写路槐青布置的作业，在小区楼下的苍蝇馆子吃了现成的晚饭，脑子里已经在打草稿，等一到家，就打开电脑将刚才想到的剧情输入进了文档。 在构思的间隙，晏暄想到了什么，顺手点开《极恶都会》的图标，看见road给他回復了。 在他说自己老闆变态的那句话后面，road云淡风轻地问：「有多变态？」 所以有多变态呢？ 想到路槐青毕竟给了他们一个竞争主策的机会，晏暄突然觉得对方好像也没那么变态了。 不过在他跟任渝的关系上，路槐青的确是没起到任何正面作用，于是晏暄告诉road：「其实他人还行，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遇到他，运气就会不好。」 road的在线标记是灰色的，晏暄趁这个机会转移了话题：「对了，我最近接了一项任务，可能上线的机会比较少，你要是哪天想要我陪你打游戏，就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怕我看不到。」 其实他也知道road这种等级这种能力，根本不缺人陪，只要对方想，大把的人愿意围上去。 他这么说，只是想假装一下自己也是被对方需要的。 忽然road名字旁边的标记跳成了绿色，屏幕上浮现出一个「好」字。 晏暄的心脏勐地一跳。 尽管明白road这样回復大概只是图方便，但他还是有一点开心。 铵根：「那我下线啦。」 铵根：「晚安。」 他之前没跟对方说过晚安，大概是刚才road的回覆给了他一点鼓励，他这才敢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 road没有马上回復，晏暄攥着滑鼠，心里有些紧张。 是不是嫌他没分寸？ 过了一会儿，road说：「晚安。」 简短的两个字，却给了晏暄一种心满意足的踏实感。 他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晏暄打开手机，将白天刚开了个头的剧情大纲传到了电脑上。 《龙晶时代》的剧情主线是一个在废土长安城流浪的成为大侠的故事，由于仍旧是开放世界的玩法，策划案目前只给出了剧情发展的几个关键节点，路槐青要他们做的便是填补这些节点之间的空白，连成一个完整且精彩的故事。 晏暄十几岁躺在病床上，被一间狭小病房画地为牢的时候，也做过这样孑然一身闯荡江湖的梦。 他希望自己写下的剧情，可以带给每一个玩家精神上的共鸣，剧情里可以有打打杀杀，但在打打杀杀的快感之外，他还想要留下一些能够被人深深记得的东西。 这也是他加入这个行业的初心。 只是晏暄从始至终不动歪心思，不代表别人也是。 大彭明白这个道理，私下帮晏暄去打听，果然得到了一些风声。 但他能看出晏暄对这次机会的珍视，对方每天都带着黑眼圈来上班，一望而知是昨晚熬夜写过剧情大纲。 大彭不知道自己手里的消息会不会打击对方的积极性，犹豫了好些日子，才终于趁晏暄去楼下便利店买咖啡的时候拉住了他。 「路总给你们布置的作业你写得怎么样了？」大彭状似无意地问。 晏暄打了个哈欠：「写一大半了……不过前面有的地方不太满意，可能还得推翻再改几次。」 大彭「哦」了一声，又半开玩笑道：「昨天晚上我给你托关系去了。」 晏暄最近睡眠不足，反应也变得有些慢吞吞的：「……啊？不是让你别去吗？你找谁了？」 大彭笑嘻嘻地说：「观音菩萨。」 晏暄没好气道：「那你找的这关系可也够硬的，我要是这辈子用不上，等过去了在那边也能站住脚。」 第15页 第9章 松手 大彭被他逗乐了，笑过之后又观察着他表情，斟酌道：「暄儿，要我说你也别太在意这个事儿，又不是非得接近任渝才能跟他说上话，这个主策吧，咱就是去试试，成了当然好。」 他停了停才又接上：「不成呢，也别难过。」 晏暄不是听不懂话，方才还因为困意有些涣散的眼神一下子聚焦起来：「发生什么了？」 大彭往周围看了看，确保没有眼熟的同事之后，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主策的人选很可能是刘洋，邢枫原本没那么坚定地准备放弃，还有点儿想搏一搏的意思，但是刘洋跟他说如果《龙晶时代》能大赚一笔，自己分给他一半绩效工资，而且刘洋好像在董事会那边有点儿关系……」 不用大彭过多解释，刘洋这么做的原因谁都明白。 他跟晏暄一样是新人，不像邢枫已经有作品傍身，假如能得到一个昼火重点项目主策的名头，也就标志着在这个行业开始有立锥之地了。 晏暄沉默片刻，故作轻松地对大彭笑了笑：「没关系，我做好我能做的就行了。」 大彭略带担心地看着他，过了好半天才道：「也是。」 话虽这么说，晏暄回到工位上之后，还是结结实实地发了一会儿呆。 他面前是剧情大纲的文档，一段段文字勾勒出了他想像中的废土长安，以及一个孤单的少年人。 少年人的身后总跟着一只丧丧的兔子，虽然他平日里对它的关心没有那么细緻，但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是会第一时间把它捞起来抓进怀里。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希望这些文字有一天可以变成游戏中真实存在的场景。 晏暄跟大彭说自己做好能做的就可以了，不是真有那么镇定，而是除了这个，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像他这么普通的人，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唯一能选择的就是自己做一件事要付出多少努力，至于结果如何，那要看运气。 毕竟并不是所有努力都有结果的。 晏暄的剧情大纲一直写到下班时间，构思好的情节还剩一段没写完，他记得今天路槐青没来昼火，说是去考察一家有意向收购的游戏工作室了，便也不必害怕碰见对方，安安心心地留下来收尾。 周围的人渐渐走干净，整排工位只剩下了他一个，大厅安静到只剩下头顶中央空调工作的声音，像一只巨兽趴在天花板上，打着绵长的唿噜。 除此之外，大厅里还有几台测试用的机器人，听说研发部那边准备拓展游戏业务到ai实体设备领域，这几台设备是最近购入的，能够通过红外线侦测到玩家进行人脸识别，其他功能还有待开发。 晏暄写得很沉浸，然而写着写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勐一回头，看到所有的机器人在他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围成了一圈，盯着看他写代码。 他吓了一跳，肩膀也跟着剧烈地一抖。 忽然有人轻笑出声，淡淡的，更像是鼻音里掺了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晏暄朝那个方向望过去，看见路槐青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公司，正倚在墙边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抱住胳膊，眉眼散淡，带着一点松弛意味。 「路、路总。」晏暄结结巴巴地同他打了个招唿。 怎么又碰上他。 不是说去考察工作室了吗。 路槐青很分明地从晏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乐意，于是上次开会时，关于晏暄对自己态度的猜测又无端涌入了脑海。 至于这么讨厌他么。 原本他今天有事，办完已经到下班时间，不必再来公司，然而开车回住处的时候正好路过，意外发现某一层楼的大厅还亮着灯，以为是谁粗心，走的时候忘了关，便去停车场停了车，亲自上来看。 没想到又是晏暄在加班。 「不是跟你说以后不用这么晚回去么？」路槐青走近了，晏暄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味。 「写着写着就忘了。」晏暄僵硬地答道。 路槐青随口问：「写什么？上次布置给你们的作业？」 现在他已经站到了晏暄身边的位置，晏暄只得抬起头才能同他对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站起来：「嗯。」 路槐青俯下身：「我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瞥了晏暄一眼。 男人倾身时带来一片气息的流动，俯身时正好同仰着脸的晏暄有某一个角度的贴近距离。 从晏暄的视角可以看到路槐青稜角分明的侧脸，鼻樑高挺，嘴唇削薄，他不知怎么浑身不自在起来。 路槐青感觉到晏暄默默地跟自己拉开了一点距离。 又一点。又一点。 直到两个人之间又空出了半个人的距离。 路槐青从成年之后鲜少出现这样的顽劣心性，可现在他确实很想惩罚惩罚晏暄，想看对方虽然不喜欢自己，却因为他是上司又不得不憋屈压抑的样子。 晏暄不清楚同自己咫尺距离的路槐青都在想些什么，他正努力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往外挪，突然感觉到自己压在滑鼠上的手被路槐青用屈起的指关节顶了顶。 他愣愣地看向对方。 「松手。」路槐青偏过脸，轻描淡写地说。 他能感觉到晏暄一瞬间绷紧的身体，像做好了防御姿态的小动物。 第16页 然而他也看到了男孩子慢慢洇红的耳垂。 路槐青抬了抬眉，没再继续下去，捉过被晏暄握过的滑鼠，指腹微微压着滚轮，翻动屏幕上的白底黑字文档。 滑鼠上还有一点男孩子的体温，浅浅的，很快就消散在了他掌心的热度下。 看到一半的时候，路槐青低低出声：「兔子？」 他的声音很轻，晏暄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问自己，正犹豫要不要说，要怎么说，路槐青没等到他的回答，已经接着向下看了。 那还是不说了。 路槐青看东西的速度很快，填满几个屏幕的文字，他几下就翻完了。 就在晏暄做好准备迎接对方的批评时，忽地听见路槐青说：「写得不错。」 晏暄怔住了。 大家有目共睹，路槐青是很吝惜夸奖的那类上司，平常在系统里给他提交工作成果，能顺顺利利地被通过已经是极难得，更别说收到一句带赞许意味的评价。 半晌，晏暄说：「谢谢路总。」 「不用，」路槐青又从文档底部滑上去，「但是你写的主角在酒楼跟反派大战的这一部分逻辑太生硬，转场太多太快，后期建模跟不跟得上且不说，玩家那边非常容易卡顿，如果不做改动，最后很难通过。」 又恢復了之前在系统里给晏暄淡然挑刺的神态。 晏暄：「……」 就知道路槐青没那么善良。 话虽如此，他还是认真记下了对方给出的修改意见。 路槐青这次倒没像之前给他改反推案的时候那样句句计较，只是点了点问题比较明显的部分，之后看了一眼腕上手錶，道：「你不急着改，下班吧。」 晏暄点点头。 路槐青站起身，扯了扯衬衣的领子，云淡风轻地问：「要我送你么？」 晏暄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麻烦您了。」 路槐青没再坚持，只说：「记得关灯。」 他从地下停车场开车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晏暄走出昼火的旋转玻璃门。 男孩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背包，门禁卡和手机放在手里晃荡着，纯色t恤下的肩膀瘦瘦薄薄的。 路槐青不由得多看了一秒。 跟在他身边紧张戒备的时候不同，跟和同事们插科打诨的时候也不同，没那么有精神，可是会让人觉得这就是对方最自在的时候。 一辆货车轰然驶过，挡住了他的视线，路槐青拐上大路，偏头去看后视镜的时候，已经见不到晏暄的影子了。 对方大概马上就会搭上地铁，在车厢中度过半个钟，跟随下晚班的人流走出地铁站，然后经过那天停车的路口—— 路槐青的眸光轻轻一闪。 转过周末就是《龙晶时代》策划组成员上交剧情大纲的截止时间，周五的时候，晏暄在工作系统中收到了一封来自路槐青秘书的邮件，看措辞是群发的，说如果他们希望路总给他们的剧情大纲提出修改意见，可以下班前在系统里提交给对方。 晏暄没想太多就交上去了，没想到中午之前就收到了回復。 只字未改，原样退回。 没有被打开看过。 他这才反应过来，大概是那天路槐青给自己改过大纲，意识到这样对其他几个人不公平，所以才有了这一封群发邮件。 还没等多想什么，大彭的手就在他肩上拍了拍：「暄儿，吃饭去吗？今儿不吃食堂了吧，边上那商场开了家羊肉粉不错，走不走？」 晏暄说了声「行」，站起身跟他一起刷脸出门。 现在离上午的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大厅里空空荡荡的，大多数人都去吃饭了。 晏暄离开工位的时候没有合电脑，没有人注意到，在他离开后不久，电脑还没黑屏的时候，刘洋悄悄地走了过来。 第10章 很有闲心 刘洋快速地将u盘插上晏暄的电脑，将对方的剧情大纲拷贝了一份。 邢枫答应了他的置换条件提出退出《龙晶时代》项目组之后，告诉他说他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是晏暄，晏暄不是科班出身，但是很有创造力，面试的时候提出的不少想法后来都被採纳了。 「所以要想胜过他，你最好再想点儿别的办法。」邢枫说。 他原本没想过要去剽窃晏暄的创意，然而上午无意间经过晏暄后排的工位时，瞥见对方收到了路槐青的回信。 刘洋也把自己的大纲交给了路总，但没有像晏暄收到得这么快，他警觉起来，担心是路总对晏暄格外上心，便放缓了脚步，在后面看晏暄查看邮件。 结果却意外地发现对方之所以这么快收到邮件，是因为被路总退回了。 所以路槐青其实不怎么喜欢晏暄？ 不然怎么会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刘洋顿时振奋起来了，这样的话，就算他搞点儿小动作，路总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再加上晏暄没合电脑就出去了，简直是天赐良机。 大彭说的那家羊肉粉顾客盈门，桌子椅子都溢出了店面，摆到了商场的走廊上，晏暄跟他排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塞到了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上。 晏暄扫码点了餐，他不太喜欢羊肉，便不像大彭点了最畅销的招牌羊肉粉，而是选了销量比较少的牛肉粉。 大概后厨有很多碗招牌产品已经备着了，不出十分钟大彭就吃上了饭，唏哩唿噜碗里就空了一半，而晏暄的还没端上来。 第17页 又等了十分钟，晏暄终于忍不住了，拉住路过的服务员：「你好，我的能不能快点儿做，我朋友都要吃完了。」 服务员托盘里端着四个热气腾腾的碗，很不耐烦道：「你就不能让你朋友吃慢点？」 晏暄：「……」 大彭「嗤」地一声笑了：「得，我吃慢点儿。」 他就着碗喝了口汤，又问：「你的剧情大纲写完了吧。」 晏暄点点头，正好闲着也是闲着，从手机上转发给了大彭：「你帮我再看看呗，下周要交了。」 大彭没急着拿手机：「这么信得过我啊。」 「行了，你要再信不过，这公司我就没朋友了。」晏暄说。 大彭这才笑嘻嘻地拿起了手机，点开从头往后看。 他比晏暄早来昼火三四年，虽说一直做的是美术，但因为跟策划部门经常对接，也对游戏的剧情有了些感觉，不会写但会看。 等了一会儿之后，晏暄问道：「怎么样啊？」 大彭没说话，又端着碗喝了一口。 晏暄忐忑不安道：「不好？」 大彭乐了：「这就把你吓着了？实话说啊，我觉得你这个路数特别创新，尤其是可以不按死顺序走剧情，我之前没见过，看着挺有意思，但是不知道市场接受度怎么样。」 停了停，他又说：「不过整体还是挺顺滑的，有几个地方很难处理，你都弄得不错。」 大彭一一把他觉得好的地方挑了出来，晏暄听着听着，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都是路槐青给他指出来改过的地方。 大彭说完之后，又道：「你写得挺好，之后采不採纳就是他们的事儿了，反正不採纳我就觉得他们眼瞎。」 等来等去，很快就等到了验证昼火的大部分人眼不眼瞎的时候。 周二，昼火顶楼大型会议室。 晏暄坐在座位上，手心地微微出汗。 今天上午一上班，他就在工作系统里收到了通知，让他十点钟准时去大会议室开会。 晏暄立刻意会到是路槐青上次说的剧情大纲投票环节，果然到了会议室之后，负责签到的人事部同事就让他抽籤，好决定他的发言顺序。 他抽到的是序号三，现在站在会议室最前方的是刘洋，对方正弓着背开电脑。 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抽调了这么多人组队，看得出昼火对于《龙晶时代》的重视程度。 虽然上大学的时候做过课前展示，对这种在很多人面前发言的场景也不是完全陌生，但这次到底意义非凡，不仅是他入行以来面临的第一次机会，而且—— 晏暄抿了抿唇，悄悄侧过脸瞥了一眼身后。 黑压压的人群中，他不知道任渝坐在哪里，但一想到对方也会在那其中看着他，掌中的潮气便更盛了一层，握手机的指头也在微微地颤抖。 说起来这几天road没有在游戏中联繫他，不知道是不想打扰他，还是不上心。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对方。 晏暄一边暗暗谴责自己不争气，一边定了定神，将自己的剧情大纲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 手机勐地震动了一下，他看到大彭的消息浮现在了屏幕上：「加油暄儿。」 「你来开会了吗？」晏暄问。 对方回復得很快：「来了，你往后看看。」 晏暄于是按他说的回过了头，果然见到一只手从人群中伸了出来，冲着他摇摆了两下。 他安心了一点，又问：「看见那个谁没？」 大彭知道晏暄指的是任渝，他扭着身子左右张望，可惜今天来的人太多了，一颗脑袋挨着一颗，他怎么也看不清任渝在什么地方。 「管那么多呢，你要知道他在哪儿坐着不得紧张死。」大彭说。 晏暄承认道：「还真挺紧张的。」 大彭打字飞快：「怕什么，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 「我强它就弱？」晏暄问。 大彭慢悠悠道：「你强它更强。」 晏暄给气笑了，跟大彭像往常一样磨嘴皮子倒是缓解了他不少紧张情绪。 路槐青坐在靠窗的位置，偶然一抬头，正好看见不远处晏暄对着手机弯起唇角的模样。 是在跟男朋友聊天么。 都要上台了，倒是很有闲心。 路槐青来回打量晏暄片刻，冷不防男孩子也抬起了头，两个人的视线隔着半个会议室迎面相撞。 他微微一顿，然而下一秒，晏暄就往人多的地方偏了偏身子，被别人挡住了。 或许不是故意的，只是换了个坐姿而已，但路槐青的眉尖却轻轻地一抬。 这么怕他？ 还是说不希望被他看到在跟男朋友发消息，怕被他觉得上班不认真？ 虽然大彭劝晏暄不要去看任渝在什么地方，但晏暄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抬起了头。 没想到任渝没找见，倒是不小心跟路槐青对视了。 男人坐在窗边，今天是大晴天，从窗帘缝隙中落下的一束阳光斜照在对方侧脸，顺着衬衣的领子落下来，勾勒出了稜角起伏的一个侧面，鼻樑高挺，下颌分明。 假如将这一幕定格成照片作为昼火的招聘宣传海报，来竞争的人数一定会再创新高。 可惜一跟路槐青对视晏暄就会生理性紧张，无暇欣赏对方完美皮相与优越身材，只想逃。 第18页 他往一边挪了挪，确保自己看不见路槐青，这样对方也就看不到他了。 晏暄收了手机，会议室最前方刘洋已经将自己的剧情大纲投影在了幕布上，他便专心致志地读了起来。 前几行还没有什么，但是从第二段开始，晏暄就产生了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怎么会跟他的这么像。 晏暄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虽说游戏行业有一些常见的剧情，遇到思路撞车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但刘洋的剧情大纲除了开头和结尾，中间的逻辑链几乎跟他一模一样。 连那只丧丧的兔子也在其中。 他从来没想过还有遇见这种事的可能，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手边的手机疯狂震动，晏暄不用想也知道是大彭。 他只给路槐青和大彭看过。 他相信大彭不会出卖自己。 难道…… 晏暄觉得说不通，路槐青天大的权力，想让刘洋做主策有一百种办法，何必这样麻烦，先给他改大纲，又让刘洋抄袭他。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突然路槐青站了起来，示意刘洋暂停。 会议室里的人齐刷刷地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路槐青面无表情地看向刘洋：「这是你自己写的么？」 刘洋迟疑着点了点头，他以为路槐青是觉得跟自己上周提交的那一版差异过大，便替自己辩解道：「路总，我这个周末又大改了一次，所以会和之前不一样。」 「做了这么大的修改是么？」路槐青声线沉静，「好，那你关掉电脑，不看提示，跟大家先说一遍你的思路，再讲一遍具体的剧情，顺便告诉我，为什么会给主人公安排一只兔子做宠物？」 刘洋傻眼了。 剧情他可能还记得一些，但思路却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总结出来，更别提那只兔子是怎么来的了。 他怎么知道晏暄为什么会给主人公安排一只兔子做宠物，只不过当初看的时候觉得有意思，就随手加上了。 晏暄没想到路槐青会为自己出头。 男人站在那里，身姿笔挺，英俊好看，不笑的时候眼角生寒，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忽然路槐青转过头，晏暄听见对方叫了自己的名字。 「晏暄，你过来。」 第11章 深橙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晏暄忐忑不安地上前，刘洋的脸色开始发白。 路槐青淡淡地问：「能不能脱稿讲？」 晏暄那份大纲翻来覆去改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早就字字烂熟于心，他点了点头：「能。」 路槐青说了声「好」：「按我刚才的要求，把你的剧情大纲顺一遍。」 晏暄清清嗓子，平復了一下唿吸，站在《龙晶时代》全体制作组的面前，把自己精心打磨的游戏剧情慢慢讲了出来。 一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然而讲着讲着，那个想成为大侠的小主角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仿佛见证了对方的人生轨迹，跟随对方一同踏上了在废土长安冒险的旅程。 讲到主角那只颓废兔子的时候，晏暄迟疑着问：「不知道大家听说过《深橙》吗？」 制作组的成员们先是一愣，很快有人反应了过来：「是很多年前那个国产主机游戏吧？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很火的。」 「对，那时候我高中休学在病床上躺着，把《深橙》从头到尾通关了三次，那款游戏的主角就是一只天生很丧的兔子，」晏暄笑了笑，「《深橙》到现在都是我最喜欢的游戏，可惜后来游戏的制作组解散了。」 路槐青看了他一眼：「设置那只兔子只是因为你喜欢《深橙》？」 很平常的问话，语气中没有什么多余情绪。 晏暄说：「还有就是我想告诉玩家，人可以不必非要笑对每一天，有选择不开心的权利。」 路槐青没再追问什么，只是转向刘洋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会议室里响起了低声的窃窃私语。 晏暄和刘洋对同一份剧情大纲的了解程度天差地别，稍微有点儿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端倪，路槐青不必再去内部系统里调取之前两个人发给他的文件，也算给刘洋留了最后一层面子。 刘洋尴尬地站在原地，直到路槐青说：「下一位。」 他的神色一瞬间灰败到了极点，意识到自己竞争主策的机会被取消了。 在张宁宁和赵茜锦发言完毕之后，会议助理在投影上展示了一张二维码，扫出来是匿名的投票问卷。 后排的邢枫忽然举手。 「路总，投票前我有几句话想说。」 作为《龙晶时代》的前任主策，邢枫需要跟新任主策做交接，所以今天也到了。 路槐青「嗯」了一声。 「虽然我后面不在这个项目组，但是据我的经验来看，三份剧情大纲里比较保险的是张宁宁和赵茜锦的，晏暄的想法虽然创新，但是在落地研发的时候很可能会走形，毕竟这个过程就是这样，不是我们想做什么就全都能实现的。」邢枫说。 他倒不是有意针对晏暄，只是董事会那边有人听说路槐青要放权给新人，担心创新动作太大影响昼火的业绩，所以拜託他盯着点儿。跟晏暄相比，另外两个人的剧情大纲几乎就是照着《极恶都会》的内核套了一层皮，一看就知道很保险。 第19页 甚至他现在都有些懊恼，早知道刘洋会因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被路总拿下来，他还不如一早就不要请辞，谁知道《龙晶时代》会不会是下一个爆款。 邢枫经验多资歷老，在昼火很有威信，他一开口，不少人扫码投票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当然如果路总不认同，也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邢枫为了不得罪路槐青，说完之后又退了一步。 路槐青自然不能发表什么有倾向性的看法，不然这场会议就相当于变相的一言堂，董事会那边必定给他扣上一顶独断专行的帽子。 他坐在椅子上，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膝头，两手交叉，神色散淡道：「不必，您的顾虑可以理解。」 大约十分钟后，会议助理确定会议室里的人都投过票之后，将结果展示在了投影上。 晏暄的心脏不自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再怎么劝自己别抱太大期望，真到了这一刻，也不可能不紧张。 他跟张宁宁平票了，赵茜锦比他们少五票。 晏暄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大彭：「得，都怪邢枫那句话。」 大彭：「不然绝对是你没跑了。」 大彭：「看路总怎么说吧。」 晏暄觉得也不完全是邢枫的原因，项目组里求稳的人大概不在少数，毕竟有《极恶都会》的成功经验在前，照着模板复制虽然不一定能大爆，但保住基本盘还是没有问题的。 会议助理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了路槐青：「路总，晏暄和赵宁宁平票了，您看……」 「还有一个人没投票。」路槐青说。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刚才在策划组新人发言的时候，《龙晶时代》的工作群已经拉起来了，群里一共八十七个人，跟屏幕上的票数总和是一样的。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戴棒球帽的男生单肩背着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台新电脑。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刚办完入职手续，」他在靠门的空位坐下，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一口白牙，「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倪干，今年刚从s大毕业，拿过gcj编程大赛的全球总冠军，以后跟大家一起进行《龙晶时代》的开发。」 说完他转头去看屏幕：「我听路总说今天要选主策是吧，那我还有一票没投，刚才路总已经把三份剧情大纲都转发给我了，我现在看看。」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盯着他，他却优哉游哉丝毫不着急，拿着手机慢慢看了起来。 一些交头接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显而易见这个倪干是路槐青请来的，还是一尊大佛，挑这个节骨眼儿，不知道路总有何用意。 倪干并没受什么影响，看完手机上的三份文档后瞟了一眼投影：「看来我这一票挺关键的啊。」 接着又笑嘻嘻地说：「我不认识这三位，如果只看这个选的话，我投晏暄，我喜欢创新的。」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间。 大彭带头鼓起了掌，还吹了一声口哨。 掌声遍及了整间屋子，晏暄听见身边有人对他说「恭喜」。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真的是他。 他是《龙晶时代》的主策了。 大彭在下边起闹：「晏策划说几句呗。」 有人跟着附和，路槐青没有阻止。 会议助理将麦克风递过去，晏暄如梦初醒般站起来，想了半天，居然会觉得对他帮助最大的是路槐青。 「谢谢大家，也谢谢……路总，谢谢路总对我的指导。」晏暄说。 隔着无数人，他看见路槐青的嘴角似乎浮起了一点笑意。 大家都以为他指的是路槐青在内部邮件系统里给他们几个人提的意见，其实他说的是那个只有他和路槐青在公司的晚上。 晏暄坐下之后，路槐青走到了会议室最前面：「现在《龙晶时代》的工作团队正式确立，我来宣读一下各个小组的负责人名单，方便大家以后的对接沟通。」 「主策晏暄，主程……」路槐青停顿了一下。 晏暄满心欢喜地等着对方说出任渝的名字，毕竟他夜以继日反反覆覆地打磨剧情大纲，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能跟任渝有更多的接触。 「倪干。」 晏暄愣住了。 路槐青说什么？ 主程不是任渝？ 震惊的不仅是他，在路槐青话音落下的同时，每个人脸上都显露出了意外的神态。 晏暄两眼一黑，甚至没听清剩下的负责人都是谁，只听见路槐青在最后说：「《龙晶时代》是昼火今年最重要的项目，我会全程跟进，各小组的负责人直接跟我汇报。」 主程不是任渝。直接跟路槐青汇报。 两句话纠缠在一起在晏暄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中午在昼火附近的商场吃饭的时候，大彭点评道：「路总这人行，有手段，看着冷冷淡淡，其实也够野的。」 接着他就给晏暄分析了一通为什么主程不定任渝，因为任渝的能力比较突出，近几年昼火但凡有大项目都会交给他，假如一直这么下去，研发部相当于完全被任渝拿捏了，对于路槐青来说，这显然是很危险的情况。 公司内部没有能跟任渝实力相当的人，《龙晶时代》的主程如果是研发部的其他人会难以服众，而倪干实力足够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甚至对方来昼火，还有那么点屈才的意思。 第20页 「不过应该是路总靠人格魅力把人家吸引来的，倪干跟他都是s大毕业的。」大彭说。 晏暄喝汤的动作停了一下。 大彭想起了什么：「对，任渝也是那学校毕业的，算起来他跟路总一样大，可能还是同级呢。」 晏暄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嘆了口气。 大彭瞭然道：「我知道你犯什么愁，任渝现在肯定不好受，但是你又不好直接去安慰他，特像显摆，是吧。」 晏暄被大彭明明白白说中心事，饭都吃不进去了。 虽然他知道不是路槐青的错，但好像自从那天他在对方的车上清醒过来之后，路槐青每每做出一个决定，都会让他跟任渝的距离变得更远。 这天晚上回家之后，晏暄打开了《极恶都会》，希望能等到road上线，可以陪对方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尽管上次他跟road说可以提前约他打游戏，但对方一次都没有找过他，大概还是觉得跟他的关系没有那么近。 晏暄的地图几乎已经跑完了，他停在跟road一起打卡过的废墟城堡挂机，游戏里的天色由黑到白，又从亮转暗，一层夜色蒙上建筑物泛着冷光的外壳，巨大的月球挂在半空，散发着遥远孤寂的光芒。 等了二十分钟，他收到了系统提示。 「您的好友road已上线。」 晏暄立刻把自己传送到了对方身边，还骑着那辆七夕限定机甲摩托。 「你想兜风吗？」他问road。 road可能还记得他之前带自己兜风时的惊险场面，过了一会儿才回復道：「不怕吓着别人么。」 「反正是游戏，」晏暄努力逗对方开心，「实在不行我就写个标语在脑袋上提醒他们。」 road：「什么标语？」 「我上路了，你也想上路吗？」晏暄说。 第12章 你不会喜欢你们老闆吧 road没有立刻说话，晏暄觉得屏幕背后的对方应该是笑了一下的。 「或者不兜风也没关系，我可以陪你聊天、下副本，什么都行。」晏暄又说。 road重复了一遍：「什么都行？」 晏暄说「嗯」。 road轻描淡写道：「那给我讲讲你的变态老闆吧。」 晏暄没想到对方再一次挑起了这个话题。 他觉得大概是任渝今天受了路槐青的气，所以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关于天下老闆一般黑的证明。 既然如此，晏暄就不能辜负对方的期望。 他绞尽脑汁给road形容路槐青的缺点：「我老闆的爱好是吹毛求疵，嘴还特别毒。」 「虽然他很厉害吧，但是他不知道我们就是一群普通人，总是对我们要求特别高。」 「而且因为我有一点跟他天生不对付，他可能心里挺讨厌我的。」 「哪一点？」road问。 性取向这一点。 晏暄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含煳过去了：「这个是他隐私，我不好说，你老闆呢？你老闆什么样？」 路槐青于是回想了一下自己到昼火之后的情形，除了员工们害怕他一点儿，晏暄没来由地讨厌他之外，好像没有谁觉得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road：「他挺好的。」 road：「对员工不算严苛，人也很和善。」 road：「就是有个别小员工不太喜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晏暄被任渝的宽宏大量震撼到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 被路槐青从公司最重点的项目里拿下来，还能以德报怨给对方如此之高的评价。 他果然没有喜欢错人。 「可能个别的员工讨厌他是有原因的呢？没准儿他没有那么好。」晏暄试探着说，希望能给road一些安慰。 但road看起来并不贊同：「原因？能有什么原因。」 接下来对方又说：「看来你对我们老闆很有成见。」 road话里话外维护路槐青的意思突然让晏暄觉得有些不对，如果有人就算被别人伤害了还是处处偏向对方，那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晏暄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喜欢你们老闆吧？」 铵根不可思议的语气让路槐青皱了皱眉。 他有什么不可能被喜欢的。 这句话让他想起了晏暄对他的避之不及，他不知怎么升起了一些微妙的好胜心。 road：「喜欢。」 晴天霹雳。 晏暄脑子里轰然一响。 打死他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得知任渝的性取向。 好消息是对方喜欢男的。 坏消息是，对方喜欢路槐青。 他的感觉没有错，路槐青的确是他跟任渝之间横着的一座大山。 晏暄悲愤交加，在心里给路槐青打下一个大写加粗的标籤—— 「情敌」。 更让他难过的是，把他跟路槐青放在一起比较，似乎没有哪一个地方他能胜过对方，任渝没有理由选择他。 巨大的挫败感让晏暄失去了打字的力气，他瘫在椅子上，意识到今天去安慰road好像是个错误的决定。 现在他才是比较需要安慰的那个人。 road见他许久不回復，或许是意识到了两个人无法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过了一会儿就下线了。 晏暄怔怔地看着对方游戏旁边那个暗淡的灰色标记，怔怔地想，他是不是让任渝的心情更不好了。 第21页 《龙晶时代》的制作团队正式成立之后，就立刻进入了运转状态，晏暄跟邢枫做过交接之后，就开始正式跟策划组细化每一部分的策划案，拿去跟倪干他们讨论落地的可行性。 做了主策之后，晏暄跟以前比起来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跟大家玩笑该开还开，闲天该聊还聊，工作的时候也不会颐指气使，还经常带着零食跟组里的人一起讨论新想法。 这天一群人围在一起修改npc对话的脚本，晏暄拆了一包薯片，四面八方顿时伸过来无数只手，所有人都拿完之后，他感觉到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晏暄以为还有人没吃上，端着包装袋转过身递出去：「来了来了……」 尾音哽在了喉咙里。 站在他身后的是路槐青。 晏暄默默地把胳膊缩了回来：「路总。」 路槐青单手插兜，英俊的脸上眉峰微挑：「怎么，能给他们，不能给我？」 怎么说呢，确实不太想给。 晏暄这样想着，嘴上却替自己找补：「不是，这袋见底儿了，我还有没拆的，再给您找一包。」 他一边说，却坐着没动。 路槐青拖长声调「哦」了一声：「那你找吧。」 晏暄的眼皮不受控制地一跳。 不是，一个家财万贯的大总裁，还惦记他这点儿薯片。 啧。 他不太情愿地站起身，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去拿他放在置物架上的零食储备粮。 今天温度难得骤减，晏暄里面穿了紧身的黑色线衣，外面罩了件领口开得很低的白衬衫，松垮的下摆收在牛仔裤里，束出一截窄腰。 明晃晃勾人的眼。 路槐青的喉结轻轻一滚，偏过脸转开了目光。 男孩子怎么长那么细的腰。 gay都喜欢这样的？ 晏暄挑来挑去，找出一袋不那么喜欢的口味，转身递给路槐青的时候，发现对方正盯着空气中的某一个点出神。 「路总？」他小声提醒道。 路槐青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晏暄的薯片，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粗暴：「以后别在上班时间吃零食。」 顿了顿，又道：「十点钟来小会议室开会。」 说完转身就走了，脑子里却还是刚才晏暄捏在包装袋上的手指，细长白嫩，指甲盖透着一点粉。 晏暄莫名其妙地看着路槐青的背影，被对方的喜怒无常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把薯片又放了回去。 十点钟的会议只有五个人，除了新游项目组的铁三角外，还有制作人和路槐青。 路槐青开会一如既往效率极高，先是问他们几个最近推进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问题，了解完情况之后，告诉他们半个月后要作为《龙晶时代》的主创去燕城出差，跟一家主机公司谈合作，对方希望昼火在游戏首发的同时做一个主机移植版，为他们即将推出的新款游戏机护航。 「这也就意味着各位需要在两周之内拿出一份比较完备的项目书，需要包括具体的进度规划，」路槐青反手用指关节敲敲桌面，「所以这段时间要辛苦一下大家，之后在燕城我会把行程安排得松散一些，所有花费百分之百报销，让大家尽可能地放松一下。」 倪干跟路槐青是师兄弟，不像其他人那么拘束，大大咧咧地吹了声口哨：「谢谢路总，要不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儿回学校看看老师？院长之前可天天念叨你呢。」 路槐青抬了抬眉，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制作人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大着胆子问路槐青道：「路总，您跟小倪是校友啊？」 倪干笑嘻嘻地抢话：「我俩一个学院的，路总当年没留下继续做学术，我们院长惋惜了好长时间，哎，你们有没有也在燕城待过的，来这边儿不会不适应吗。」 制作人把下巴朝晏暄送了送：「小晏大学在那儿念的。」 倪干顺口问：「是吗，哪个学校的？」 晏暄正要回答，没想到路槐青掀了下眼皮，替他答了：「f大。」 「哎，那不就跟我们学校正对面儿吗。」倪干说。 晏暄点了点头：「我还去s大逛过。」 他一边说，一边因为路槐青记得自己的大学而感到稍稍吃惊。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概是因为他的性取向，才会对他的简歷格外印象深刻。 倪干是那种自来熟的类型，马上问晏暄道：「那你知道我们学校最亮丽的风景线是什么吗？」 晏暄老老实实地摇头。 「就是你们路总，」倪干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他博士毕业的时候，有人在论坛上发帖贴了他的偷拍照，说s大痛失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不出一周就被顶上热门了，后来还被营销号转载，逼得你们不爱抛头露面的路总亲自找人删帖。」 晏暄不敢开总裁玩笑，路槐青看他手足无措，索性咳嗽一声制止了倪干：「行了，这些可以私下说，散会吧。」 说完便站起身出了会议室。 倪干抱着平板电脑追上他，跟路槐青闲扯：「师兄，那个小晏是不是挺怕你的啊，我看他在你跟前都不怎么敢说话。」 不是怕，是讨厌。 路槐青没说什么，倪干回头一瞥晏暄，又道：「不过小晏长得还挺可爱的，我感觉比当时咱学院我那一届的院花还漂亮，要是个小姑娘我都想追了。」 第22页 「他比你大两岁。」路槐青说。 倪干嬉皮笑脸道：「大两岁怎么了，那白素贞比许仙大一千多岁呢，人许仙不也没说什么。」 路槐青发现他跟现在这些孩子是真的想不到一块儿去，哪天倒可以介绍倪干跟他那个堂弟成与维认识认识，他们应该很能理解彼此。 说起来晏暄其实也跟他们是同龄人，不知道私底下是不是也这样。 「师兄，师兄你还会走神啊？」倪干将手放在路槐青眼前挥了挥，一脸的不可思议。 路槐青回过神来，眸色一闪，风轻云淡道：「刚才考虑了一下之后去燕城的事情。」 这天天气冷，晏暄吃完午饭回公司的时候把每天都会喝的冰美式换成了热拿铁，大彭打了个哈欠，问他：「上午你们开会都说啥了？」 「之后要跟路总去燕城出差，」晏暄结过帐之后，把杯盖上的塑胶塞拔掉，随手扔进了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你困了？」 大彭又打了一个哈欠：「可不是，最近晚上都休息不好，我对门那邻居这两天不知道想什么么蛾子，在家里学唢吶，非挑我准备睡觉那会儿练，他吹完了我也睡不着了。」 晏暄把嘴唇贴到杯口试了试温度：「这还不好解决，下次他一吹，你就哭着喊他名字，你看他还能再吹几次。」 大彭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突然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晏暄，示意他看向不远处的天桥：「你那位。」 晏暄心头一跳，隔着车来车往川流不息的马路，看见任渝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马路对面天桥底下的阴影中打电话。 任渝指间夹着一根烟，表情烦躁地对着电话道：「我都说了再给我点儿时间，路总这个人没那么容易煳弄过去，我又不在新的项目组里，根本拿不到信息……你急什么？我又没说我办不成了，策划组那边换了个新主策，跟董事会那边联繫比较松，我试试看能不能从他那边突破。」 大彭见晏暄两颗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便贴心地问：「过去吗？要不你再回去买杯咖啡给他，顺便表达一下你的关心。」 第13章 办公室恋情影响工作 晏暄纠结片刻，然而想起road跟他说喜欢路槐青的事情，还是放弃了。 他故作轻松道：「算了吧。」 虽然他很心疼任渝，但对方可能不需要他的关心。 甚至对任渝来说，成为新主策的他出现在眼前，可能还是一种刺激。 大彭已经习惯晏暄面对任渝时的胆怯了：「我看你跟其他人相处的时候挺放得开的啊，又不是那种贼内向的人，怎么一碰见任渝就怂呢。」 晏暄没说话。 其实大彭不知道，他在考上大学以前，一直是那种内向的性格，是在生过那场大病之后，才逐渐学会伪装，变成了现在这样。 等电梯的时候晏暄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大彭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我一大活人就在你跟前，你还跟别人聊天啊？」 「不是，这个是我婶婶，她女儿在燕城念书，我问问需不需要我给带点儿什么过去。」晏暄说。 一直到去燕城出差的前一天，他都没有再打开过《极恶都会》，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消化任渝喜欢路槐青的事实。 可谁知冤家路窄，明明坐同班飞机的有五个人，偏偏是他的座位跟路槐青连着。 路槐青让秘书给他们订的都是头等舱机票，晏暄最后一个登机，看见路槐青坐在中间有连座的那一竖排，便下意识地先去其他地方找跟自己机票对应的座位。 兜兜转转对不上，晏暄终于意识到他该坐在路槐青旁边。 他慢吞吞地挪到路槐青身侧，迟疑了一下：「路总，需要我换个座位吗？」 他抱着期待望向路槐青。 然而路槐青很快就打破了他的幻想：「为什么要换座位？」 两个人有一定的身高差距，哪怕晏暄站着，路槐青看着他的时候都不需要把头抬得太高。 因为你恐同。因为我不想跟情敌坐在一起。 理由很充分，但都不能跟老闆说。 于是他只得认命般在路槐青旁边坐下了。 好在两个人的座位之间有可升降的隔板，就算是最低的高度也能达到肘弯以上，晏暄等着路槐青把隔板拉高，可惜对方日理万机，一直在用开着飞行模式的平板看文件，没有空关注他如坐针毡的心理状态。 洋城飞燕城的航班要三小时左右，中间空姐过来送水的时候，忽然小声问晏暄认不认识坐他旁边的先生。 晏暄点点头。 空姐对他嫣然一笑，将一张没拆封的清洁袋压在了他的玻璃杯下面，然后朝路槐青的方向轻轻一抬下巴。 晏暄看到清洁袋上写了两行字外加一串号码，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真够招人的。 他满怀醋意地用余光瞟着路槐青线条起伏的侧脸，很有些愤愤不平。 上天真的不公平，不然为什么会有路槐青这种净挑着人类优点长的物种。 忽然路槐青侧过脸，晏暄猝不及防同对方对上了视线。 他唯恐自己带着怨愤的视线让路槐青看出什么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清洁袋递给了对方。 路槐青接过来，扫了一眼上面的手写字体，眉毛一挑道：「我长得很符合你的审美，所以你想让我加你的联繫方式？」 第23页 晏暄意识到对方误会了。 他的脸腾一下开始发红：「不是，路总，这个不是我给您的，是刚才来送水的那个空姐……」 晏暄生怕路槐青觉得自己是个觊觎上司美色的变态，解释得不遗余力，特别认真。 而路槐青却好像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随手将空姐用来搭讪的清洁袋折了一下放在了一边，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仿佛觉得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有意思。 等到晏暄终于结束他的长篇大论停下来的时候，路槐青说：「这么怕我误会。」 晏暄一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路槐青已经转过了脸，继续看他的文件。 头等舱除了昼火的几个人之外还有带着两个孩子的一家四口，飞行时间还未过半，小朋友的尖锐的笑闹声就已经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倪干坐得离那对夫妇比较近，先开口询问对方能不能让孩子安静一些。 年轻的妈妈一脸无所谓地说：「他们是小孩儿，天生就这样。」 倪干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真的跟人起争执，只得悻悻地从包里掏出耳塞戴上了。 晏暄没忍住，小声嘀咕道：「什么天生的，怎么可能有人天生就是臭傻逼。」 路槐青听见了，眉尖一扬，眼角多了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飞机落地后，晏暄注意到路槐青收拾东西时并没有将空姐递给他的清洁袋带走。 也是，像对方这样的人，从小到大一定被前仆后继地喜欢过，早就习惯了自己在哪里都是焦点，爱慕他的人没堵到眼前来，甚至都不用花心思想怎样拒绝，不理睬就好了。 不知道任渝会不会有勇气向路槐青告白。 晏暄默默地嘆了口气，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凉风从登机桥与舱门的缝隙中吹进来，晏暄在洋城待久了，就算偶尔有几天降温的体验，很快就又会回復到被热气包裹的状态，总觉得长夏无尽头。 勐然回到温带气候的秋天，他不自觉地恍惚几秒，脚步也跟着慢了一拍。 下一刻身后人的衣服便同他的t恤发生了轻微的摩擦，对方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所以不曾做好减速的准备。 晏暄回过神来，连忙向前迈步：「不好意思。」 那人没说话，过了片刻，晏暄听见了路槐青的声音：「怎么不穿外套，不是在这边念过书么。」 「带了，在箱子里，我想着到酒店再拿出来。」晏暄说。 忽然他肩膀叫人拍了一下，倪干笑嘻嘻地喊了声「小晏」。 晏暄还没说什么，路槐青又提醒了倪干一遍：「他比你大。」 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倪干不像别人那么怕路槐青，大大咧咧道：「没事儿，他长得显小，看着比我嫩多了。」 正巧这时路槐青手机响，他看了倪干一眼，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没有上司在旁边，晏暄松了一口气。 倪干打量他片刻：「你果然挺怕路总的。」 晏暄纠正道：「这叫尊敬。」 倪干「噗嗤」一声笑了，笑过之后又道：「其实你不用那么怕他，他私底下没那么严肃的，只是在公司里不好太随和，怕镇不住董事会那帮老傢伙。」 晏暄对路槐青私底下什么样子没有兴趣，但还是附和道：「我想也是，路总挺辛苦的，我们都看在眼里。」 倪干看社畜晏暄一本正经地说违心话，忍不住想逗逗他：「是吧，我知道他这两天还在背题准备考试呢。」 晏暄愣了一下，倒真的因为路槐青这么一个名校毕业家世显赫的人还得考试而平衡了几分。 他好奇地问：「路总考什么试啊？」 「海上任意长度机械推进动力游艇驾照。」倪干说。 晏暄：「……」 合作方久腾科技派了车来接他们，倪干推着行李箱，上车之前伸手招唿晏暄：「小晏你跟我坐一辆吧，我听说你们学校饭特好吃，给我介绍介绍，我过两天去吃。」 「你跟我一辆，你那部分项目书需要再做一些修改。」路槐青说。 倪干也没不高兴，点头说那也行，接着便对晏暄道：「那小晏咱们到地方再见。」 上车之后，他刚关上车门，就听见路槐青问自己：「你那天说的是认真的？」 倪干一天能说八百句话，被路槐青勐地这么一问，压根也扒拉不出对方指的是自己哪一天说的哪一句话。 他一头雾水地问：「什么认真的？」 路槐青耐着性子道：「他要是个小姑娘，你都想追了。」 倪干恍然大悟般「噢」了一声。 他看着路槐青脸色，意识到了什么：「完了，你是不是想起来上学的时候纠缠你那变态了，得，我就是逗逗小晏，我不是那什么，我不喜欢男的。」 顿了顿，倪干的语气认真了几分，这次没叫路总，叫的是师兄。 「师兄，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人可能也就是个个例。我不知道咱公司有没有这种，但你别因为一个人的性取向就否定他。」 路槐青动手正了正衣领，过了片刻，才「嗯」了一声，脸色有些复杂。 倪干没再多话，路槐青是什么人，不需要他给对方上课。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抛开这个，路总，你还挺关心员工感情生活的啊。」 第24页 路槐青将眼镜取下，捏了捏鼻樑，淡声说：「办公室恋情影响工作，原则上我不鼓励。」 第14章 我师兄这个人 倪干摆摆手：「算了，咱们路总没谈过恋爱不食人间烟火，跟你说不明白。」 酒店在市中心的商圈，下车之后，几个人带着行李箱进门，来开会的五个人都是男的，晏暄原本还想会不会有人因为他的取向不愿意跟他住同一间房，到了之后才发现路槐青秘书给他们安排的是单人单间，他根本不必担心。 因为不想跟路槐青搭同一班电梯，他特地最后一个办入住，没想到找到房间的时候，对面的门正好打开，路槐青走出来，猝不及防同他打了个照面。 「路、路总。」晏暄跟他问好。 路槐青一瞥他的箱子：「就住几天，带这么多东西？」 晏暄解释道：「好多是给我妹妹捎的，她在这边上学。」 路槐青点点头，绕过他和他的箱子下楼了：「晚上有久腾的接风宴，记得看群里消息。」 接风宴地点设在酒店十层的观景餐厅，包厢里有一整面宽阔落地窗，看得清室外的灯火流丽。 这不算正式的商业会谈，久腾那边只来了新机项目组的主要负责人和一个副总，坐下之后先同他们寒暄了一会儿，没提生意上的事情。 这种酒桌论资排辈，晏暄跟倪干算是新人，坐了相邻的两个小客位，路槐青在他们斜对面。 久腾的副总姓张，人长得和和气气的，每道菜上来都给路槐青先夹一筷子。 路槐青笑着阻止他：「自己来就好。」 张副总便将菜放进了自己的盘子，之后目光一扫对面的晏暄和倪干，状似无意地问路槐青道：「这回用了不少新人？」 路槐青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轻描淡写道：「对，主程和主策都是第一次挑大樑，一个是全公司票选出来的，另一个是今年的应届生，s大的。」 张副总「哦」了一声：「编程倒还好说，策划换新人可有点儿风险。」 「不知道您认不认同这种观点，风险往往就是新的机遇。」路槐青轻描淡写道。 张副总笑了下：「路总说得有道理。」 那边晏暄有些紧张，悄声问倪干：「他们是不是对我不太满意？」 「听说过吗，喝彩的是闲人，褒贬的才是买主，」倪干慢悠悠地剥着手中的虾皮，「你猜他们为什么千里迢迢请路总过来谈合作？还专门派车来接咱们。」 听倪干这么说，晏暄才放了心。 他生怕自己搅黄了路槐青的生意。 「这顿饭不是白吃的，实际上是久腾那边派人来探口风，看路总能不能让利给他们，」倪干来回打量着对面的张副总和路槐青，「不过这次还真不一定是谁赢面更大。」 晏暄不太懂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为什么？」 倪干讳莫如深地摇摇头，夹着虾仁沾了沾调料：「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师兄这个人，野心很大的。」 餐桌新上了一道炒蟹，张副总便转移了话题：「炒蟹是他们餐厅的特色，用的是馒头蟹，这种螃蟹有种特点，遇到危险的时候公蟹会抱着母蟹一起跑，所以……」 「所以人们会把公母两只一起蒸着吃，让它们永不分离。」晏暄小声嘀咕。 倪干「嗤」地笑了一声，冷不防路槐青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掠过他，在晏暄身上停了一会儿。 「路总在看你。」倪干提醒晏暄。 晏暄呛了一下，过了片刻才抬头，而路槐青已经收回视线，偏过脸同张副总谈笑风生，流畅锋利的侧脸轮廓在灯光下显露无疑，眼镜架折射出一点璀璨的光。 第二天上午是正式的商务谈判，晏暄发觉路槐青比他想像中还要厉害，对方谈生意的态度比在公司的时候柔和一些，但目光却是锋芒毕露的，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久腾意识到路槐青不好拿捏，没敢把《龙晶时代》主机移植版的价码压低很多，甚至最终还表示可以不压价，多出来的那部分，就当同路总交个朋友，期待下次合作。 路槐青话锋一转，提到了用昼火合作的媒体矩阵同久腾进行宣发上的资源置换，所以久腾最后也并没有从他这里吃亏。 原本预计要谈两天的生意，路槐青一上午就完成了。 结束的时候，久腾的老总拍了拍路槐青的肩膀：「有你在，路老爷子算是后继有人了。」 「您过奖。」路槐青说。 晏暄收拾好手里的资料，跟一行人一起下电梯。 「下午在酒店开个小会整理一下后续开发主机版的思路，」路槐青低头看表，「晚上我们回请久腾一次，不会太晚结束。」 晏暄不反感去这种饭局，毕竟有路槐青控场，他又不喜欢表现，少少说几句话就可以蹭一顿免费的饭，也算轻松。 可今晚这顿饭，他到底没吃上。 下午开完会之后，天色已经擦黑，路槐青让他们回去休整一小会儿再出发。 晏暄回房间之后，上半身倒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突然进来了婶婶的电话。 「小暄你到燕城了吗？」 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到了，今天工作刚结束，婶婶是有什么急事儿吗？」晏暄问。 婶婶踌躇了一下：「小羽她好几天不接我电话了，前几天她跟我要钱想买相机，我没给，她就闹脾气了。」 第25页 晏暄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晏羽的，从小脾气就执拗，又碰上婶婶这么个脾气刚硬的妈，两个人天天少不了吵的，就算晏羽去年开始上了大学，隔着几百公里，还是能跟她妈时不时爆发小规模战役。 「行，婶婶你别担心，我给小羽打个电话问问，正好给她带了些洋城特产，约个时间我好好去开导开导她。」晏暄说。 挂上婶婶的电话，他就给晏羽拨了过去。 没接。 再打，还是不接。 晏暄这下有些担心了，他跟晏羽关系还不错，之前帮着婶婶调停过好几次家庭纠纷，晏羽不至于连他也不搭理。 他给晏羽发了消息，让她看见的时候记得回復自己。 等了半个多小时，已经到了路槐青要他们去参加久腾饭局的时间，晏羽那边依然没有一点回音。 晏暄坐不住了，马上给他一个毕业后留在燕城某派出所工作的同学打了电话。 与此同时，路槐青站在一楼酒店大堂，问倪干道：「晏暄还是没接电话？」 「正在通话中，」倪干把手机放下来，「我去楼上叫一下？」 第15章 你是不是未成年 路槐青刚巧接了个电话，是约的车过来了。 他看了眼时间，微微皱了下眉：「不用，我们先走。」 倪干「哦」了一声，在群里告诉晏暄让他待会儿自己过去。 可直到晚上八点钟宴席结束，他们都没有看见晏暄的影子。 路槐青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空出的座位上，久腾那边问他怎么主策没来，他轻描淡写地说，晏暄有私事。 饭后久腾的老总还想留他，路槐青婉拒，说自己饭后有约，当年一起做过游戏的几个同学听说他来燕城，在酒吧组了个局，他不好不去。 与此同时，在晏羽大学里四处找人的晏暄收到了同学的回电。 对方告诉他：「你妹妹的定位我查到了，在晚空飞行。」 晏暄停下来：「什么飞行？」 「晚空飞行，酒吧。」同学说。 晏暄匆匆道了句谢，一边往校门的方向赶，一边用手机查导航。 定位到那家酒吧之后他愣了一下。 地图告诉他，晚空飞行的人均消费最低四位数。 晏羽只是个普通大学生，跟同学出去玩选择这里的可能性很低。 晏暄的脑海中一时警铃大作。 他加快脚步，跑着去了门口的地铁站。 等地铁的时候，他又用搜寻引擎查到了更多关于晚空飞行的信息。 这家酒吧出入的都是名流富二代，去年跨年夜的卡座拍到三万块，不少明星在这里被爆出过绯闻，最新的一条是某知名已婚导演在酒吧里搂抱女酒托的桃色新闻，酒托被扒出是某名校在读学生。 晏暄想起婶婶说晏羽想买相机的事情，一时间唿吸都有些急促。 燕城的地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现成的空座，晏暄挤上去，心脏忽通忽通跳得厉害，祈祷晏羽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他打开同婶婶的聊天界面，然而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告诉对方晏羽在什么地方。 好不容易指示灯在他要去的那一站闪烁起来，报站声响起，晏暄随着人流涌出车厢，跨大步跑到扶梯底部，从排长队的人群左侧快速登了上去。 晚空飞行的位置不难找，离地铁站出口只有几百米，灯红酒绿，霓虹闪亮，连门口的保安都好似男模。 晏暄平復了一会儿唿吸，他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肯定会被拦下来。 不过事实证明就算他假装心平气和，人家还是不让他进。 「你是不是未成年，身份证出示一下。」男模一样的保安说。 好在晏暄出门的时候一般身份证随身带，他翻找的时候听见对方又拦住了后面的另一个人。 那人倒挺高兴：「我也长得像未成年啊？」 「不是，我看你长得不像好人。」保安面无表情地说。 晏暄找出身份证递给他，抬头的时候冷不防瞥见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酒吧深处的灯光勾勒出了那人挺拔的身形。 他愣了一下，待要仔细看时，新进来的人流挡住了他的视线。 或许是他看花眼了，对方应该还在酒席上。 「行了，进去吧。」保安检查完成之后，将身份证还给了晏暄。 晏暄回过神来，说声谢谢，一头闯进了他所不熟悉的世界。 他从小到大都没去过酒吧夜店一类的地方，读书的时候遵守学生守则，成为社畜之后也从不迟到早退，不抽菸不喝酒不打架，此生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喜欢男的。 他行色匆匆地穿梭在衣香鬓影之间，见到穿衬衫黑背心的侍应生，就停下来问对方认不认识晏羽，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个子大概一米六五，脸上有个小酒窝。 这些特徵不是太普遍，况且酒吧的工作人员流动性大，他问了很多人，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覆。 最后他走累了，在洗手间门口蹲下休息的时候，撞上了一个刚补过妆，将口红放进包里的女孩子。 对方浓妆艷抹到看不太出原本的长相，晏暄同她对视几秒，从乌黑的眼线和亮闪闪的眼影下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惊慌。 「晏羽。」他扶着墙站起来，头有点发晕。 第26页 女孩子听到之后撒腿就跑。 晏暄看对方反应，立刻确定了她的身份，迅速追了上去：「晏羽你给我站住，谁让你跑这儿来了？你知道你妈有多担心你吗？」 在追逐的过程中两个人经过了吧檯，一个侍应生刚端出一托盘的酒，没防备后面有人，转身的时候被晏暄撞倒了一排杯子。 地上有地毯，杯子倒是没碎，只是晏暄的衣服被酒液浸透了，冰到他的唿吸都勐地一滞。 晏羽知道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眼珠一转，反倒不再逃了，走到晏暄面前，叫了一声「哥」，又说：「我带你去换件衣服吧。」 晏暄正手忙脚乱地用侍应生递来的卫生纸擦抹前襟上的液体，闻言也没多想什么，跟着晏羽走了。 酒吧里灯光昏暗，他没意识到晏羽带他去的是女员工换衣间。 晏羽把晏暄推进单个的试衣间，给他拉上帘子，伸了一只手进去：「哥你把脏衣服给我就行，这儿有洗衣机，我拿去给你搅一搅。」 晏暄稍微有些不自在，但在晏羽的坚持下，他还是把自己的外套、卫衣和牛仔裤脱给了对方。 晏羽接了，笑盈盈地说声：「哥哥再见，我去给你拿身干净的衣服。」 随后走廊上就响起了她离开的脚步声。 晏暄等了十分钟还没见晏羽出现，反倒听见了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小丫头片子骗了。 他现在没穿衣服，倘若就这么走出去，岂不成了耍流氓。 晏暄咬了咬牙，等几个小姑娘的声音安静下去之后，将试衣间的帘子掀开一条缝，看清外面有一排衣架，衣架上方举着一个牌子，写着「公用」两个字。 衣架上的衣服款式看起来都不太日常，露肤的面积非常大，晏暄又着急，随手捡了一条长度最长的亮片裙换上，觉得胸口露得太多，又披了一件毛绒绒的坎肩。 他就这样穿着出了门，没想到经过一间包厢的时候，突然被里面出来的一个人揽住了肩膀：「来，姑娘，陪我唱首歌。」 晏暄下意识地想推开对方，没防备一转头，看清了包厢中一张熟悉的侧脸。 路槐青。 第16章 我也不想穿这个 路槐青姿态散漫地靠在沙发座上，衬衫扣子解开两颗，灯光琳琅，像艷丽的海浪涌过他冷白的皮肤。 他眼中瀰漫着一点醉意，偏过脸同身侧人说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质感略带沙哑。 是跟平常很不同的样子。 却也符合二十七八岁富二代的身份。 晏暄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竟任凭别人将自己带进了包间。 包间里有自主点歌机，搂他进来的男人不由分说塞了只话筒给他，让他跟自己合唱。 沉甸甸的话筒捏在手里，晏暄意识到自己穿着这身衣服，对方大概是把他当成那种陪人唱歌倒酒的工作人员了。 他心虚地去看路槐青，对方还没有注意到他。 不知道立刻逃跑和唱完这首歌两个选项中，哪一个才更不容易被路槐青注意到。 不过他不一定跑得出去，搂他进来那人力气大，他估计打不过。 最后晏暄心一横把歌唱完了。 唱到把他搂进来的男人傻眼了。 对方原本喝得醉醺醺的，眼神都聚不了焦了，他这一唱，倒给人唱清醒了不少。 男人诚恳地把话筒从他手里拿走了：「姑娘，要不你还是转行吧，一是你声音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二是你这调跑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碰上哪个客户脾气不好，你有生命危险啊。」 晏暄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接着是他熟悉的那道声线：「你过来。」 「不是吧，」男人很不可思议，「槐青你喜欢这样的？」 接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晏暄一番：「不过也还行吧，姑娘就是人瘦了点儿，头髮短了点儿，长得倒是不错。」 晏暄僵硬地转过头，看到路槐青朝他抬了抬下巴。 他只得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就在他思考喝醉的路槐青能不能认出自己的时候，他的手腕已经被一股力道向前一带，他没防备，整个人向前扑倒在了路槐青身上。 紧接着带着淡淡酒气的唿吸就拂在了他的前额。 「晚上的饭局不参加，就是为了来这儿？」 于是晏暄知道了，喝醉的路槐青是可以认出自己的。 他觉得自己恐怕又给对方留下了一条关于gay的不良印象。 「路总，我有急事儿。」他小声解释道。 路槐青箍着他手腕的手并没有松开：「急事是穿裙子？」 「因为我的衣服被拿走了，我也不想穿这个。」晏暄说。 路槐青低下头，端详着他的神情，像是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晏暄身上的坎肩落到了肘弯附近，露出一截圆润小巧的肩头，他抬起头看向路槐青。 皮肤白皙，眼睛澄澈，下巴纤巧像只小猫，穿上吊带裙之后露出了一整片锁骨和胸口，带几分楚楚可怜味道。 路槐青稍微有些走神，想起了在《极恶都会》里铵根发给自己的那张照片。 很像。 「路总？」晏暄不安地叫了对方一声。 路槐青回过神来，淡淡地问：「谁拿走的？」 第27页 晏暄踌躇片刻，告诉了对方实情：「我妹妹，我是来找她的。」 他快速地把晏羽的所作所为讲了一遍。 接着他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自己被路槐青攥得发疼的腕关节：「路总，你能不能先松手。」 路槐青放开他，晏暄的皮肤上已经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晏暄松了口气，撑着沙发站起来，方才那个姿势让他觉得浑身难受，路槐青的膝盖抵在他的胯骨上，给了他很强的压迫感。 路槐青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走吧。」 晏暄愣愣地问：「去哪儿？」 路槐青瞥他一眼：「带你去找身像样衣服穿。」 晏暄听懂了，路槐青是说他穿这身衣服不像样。 其实他平常从来不穿女装的，只有上回给road拍照，才勉为其难穿了一次，而且也没有露到照片里。 因此路槐青这么一说，晏暄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的确不像样。 这么不像样，还被恐同的直男老闆看见了。 怪不得路槐青急着让他换掉。 大概觉得太碍眼了。 这样想着，晏暄不敢耽搁，立刻站起身跟上了对方。 身后有声音追上来：「哎，槐青你有够急的，这就带人开房去啊？在洋城憋成这样？」 路槐青知道自己这些老朋友开玩笑一向荤素不忌：「我员工，别把他吓着了。」 他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大家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那个搂晏暄进来的人还赔了个罪。 有人问：「去哪儿啊，我没喝酒，我送你们吧？不然这大晚上的，叫车还得等。」 路槐青没拒绝：「中环百货。」 那人看了眼表：「行，挺近的，你带他买衣服是吧，买完还来得及回来咱们再喝一场。那姑娘也不用担心，我跟这边老闆熟，找个人就是立马的事儿。」 路槐青「嗯」一声，又问晏暄：「你妹妹叫什么？」 「晏羽，羽毛的羽。」晏暄说。 「记下了，待会儿路上我给老闆去个电话。」那人说。 晏暄跟路槐青一起上了对方的车，他听两人聊了会儿天，知道那人叫袁建，跟路槐青是大学同学。 袁建问了不少昼火的事情，言语间流露出羡慕的意味：「槐青还得是你啊，当年咱几个一起做游戏，没想到最后只有你还留在这个行业，说起来当年要是没解散咱们的制作组，说不定今天就是大家一起创业了。」 说着他嘆了口气：「也怪我，当时我急着用钱等不下去，要不是我那时候情况太差，大家也不用拆伙卖游戏版权。」 路槐青的脸上难得流露出遗憾神色。 他走到现在什么都有，唯独一件憾事，就是当年跟好友一起做的游戏《深橙》没能从一而终。 而收购他们版权的那家公司后来换了负责人，把这个项目给砍掉了，《深橙》从此成了一段往事。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槐青，我老婆快生了，还不知道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儿呢。」袁建说。 他怕冷落了晏暄，又贴心地加了一句：「小晏觉得呢？我叫袁建，你看我小孩儿叫什么好？」 晏暄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原件」，下意识道：「复印件？」 第17章 对员工关心到这个地步 袁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对坐副驾驶的路槐青说：「你这小员工还挺有意思的。」 到中环百货之后，路槐青下了车，晏暄也跟着打开车门，结果被对方瞥了一眼。 「你就这么去？」路槐青淡声问。 晏暄讪讪地收回了手。 想想也是，路总肯定不愿意跟穿成这副模样的他一起走。 袁建笑了笑：「没事儿小晏，你在车上待着吧，我去马路对过抽根烟。」 晏暄顺从地说了声谢谢。 路槐青回来得很快，看起来对这家商场很熟悉，大概从前在燕城待的时候经常来。 晏暄念大学的时候也路过这里过，可惜中环百货装修得太过富丽堂皇，一看装潢就不在他消费能力之内。 路槐青拎着两个纯黑色的袋子，衣角被风吹起来，露出一双修长匀称的腿。 车没熄火，他敲了敲车窗，晏暄打开门，带着室外凉意的包装袋被路槐青轻轻放进了他怀中。 晏暄接过来，先说了句谢谢路总，然后想起了什么，迟疑一下，问对方道：「路总，你上来吗？」 路槐青挑了下眉：「你换衣服的时候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 「没，」晏暄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路总我没那个意思。」 路槐青修长的手指搭在车门上：「腿收进去，升降板拉起来。」 晏暄抱着包装袋往车厢里缩了缩，按下了升降板的控制按钮，挡住了完全透明的前挡风玻璃。 路槐青替他关了车门，转身走开几步，背对着他，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给谁打了个电话过去。 等待接通的时候，屏幕散发出的光勾勒出了他的眉骨与鼻樑，他从晚空飞行带晏暄走得急，衬衫的扣子还没来得及繫上，站在夜色中，显出几分懒倦来。 「是我，槐青，对，这次出差回了趟燕城……上次不是说你家侄女缺个陪读绘本的家教么，我这边有个人选，钱我来给。」 第28页 一通电话聊到末尾，对方问了句话，路槐青说：「是我员工的亲戚。」 那边又说了什么，路槐青笑了声，不自觉回了头。 漆黑的车厢内，一块雪白的背贴上窗玻璃。 如同乌云遮月，时隐时现，光色旖旎，不动声色地勾人。 「……槐青？」 路槐青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向电话那端道了声谢。 又过一会儿，晏暄从车上下来，走到路槐青面前，有几分不自在地说：「路总，我换好了。」 路槐青垂眸打量他片刻，像是有话想说，不过顿了顿，只「嗯」了一声。 晏暄猜不到对方要说什么，恰好这时袁建回来了，看到他之后「啧」了一声：「你们路总还挺会给你挑衣服的。」 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晏暄也发现了，路槐青给他买的尺码比他自己买的还合适。 他腰瘦，平常在网上买衣服比较多，腰部通常都会偏大，一般都需要用腰带再扎一下，而路槐青给他挑的这条裤子是正好的。 「路总，衣服多少钱，我转给你。」晏暄问。 衣服给他的时候没有吊牌，大概是路槐青在店里就让人处理掉了。 晏暄猜价格可能会有点贵，因为感觉到面料很有质感，穿在身上一点也不扎人。 「不用。」路槐青说。 晏暄没再问，准备晚上回去看一下商标，再转给对方。 他不想欠路槐青的。 何况对方还是他上司，没听说过下属占老闆便宜的。 袁建开车把他们带回了晚空飞行，酒吧的负责人已经带着晏羽在大厅里等着了。 晏羽显然没想到晏暄还能找到酒吧的老闆，她换回了平常的衣服，妆也卸了，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哥哥骂她。 晏暄却没说什么，低头点了几下手机，然后对晏羽说：「我现在手头就剩这些钱了，你看看够不够你想买那款型号的相机，不够等月底发了工资我再给你。」 晏羽愣住了。 路槐青皱了下眉。 「你要用钱就跟我说，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晏暄说。 他见晏羽坐着没动，又道：「把钱收了，我陪你坐车回学校。」 晏羽小声说：「钱我不要了。」 路槐青忽然出声：「我一个朋友家里需要家教，任务不重，陪小朋友看看绘本就可以，每个月给的数目跟这边差不多，晏小姐如果觉得可以接受，我把对方的联繫方式给你。」 晏暄一怔，转过脸去，恰好同路槐青目光相撞。 晏羽能看出她哥哥旁边的男人气质非同一般，不是普通人，她怯怯地问晏暄：「可以吗？」 晏暄有些不安地看着路槐青：「路总，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我不希望员工因为家事影响工作。」路槐青说。 果然还是那个眼里除了工作没有其他东西的老闆。 晏暄轻声说：「谢谢路总。」 然后又转向晏羽：「跟我走吧，先跟我去拿你妈给你带的东西，拿完送你回学校。」 袁建拍了拍路槐青的肩膀：「事儿也解决了，再回去喝一场吧，大家现在都这么忙，好不容易抽一晚上，玩儿高兴了再走。」 两个人朝包厢走的时候，袁建又感慨似地说道：「槐青，我发现你去洋城之后性子变了不少，以前看着挺冷的一个人，没想到现在对员工关心到这个地步，你这样我可真是后悔没在你手底下创业了。」 说者无意，路槐青的脚步却顿了一下：「我很关心他？」 「这还不关心啊，你就说你以后有了女朋友，能不能做到这个地步吧？又买衣服又给亲戚介绍工作的。」袁建随口道。 而路槐青没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回酒店的地铁上，晏暄给婶婶发了消息过去，说他找到晏羽了，让她不用担心。 他一边发，一边对晏羽道：「你就不能让你妈省点儿心。」 「那她倒是也让我省点儿心啊。」晏羽不服气道。 晏暄哭笑不得：「你妈怎么不让你省心了？」 晏羽愤愤不平道：「你知道这次开学她给我带了多少东西吗，这特产那特产的，还有什么洗髮水、跳绳，各种乱七八糟的，我发火了说放不下，她居然打了我后脑勺一巴掌，你猜她说什么？」 「什么？」晏暄问。 晏羽面无表情道：「痛了，自然放得下。」 第18章 今天谢谢你 晏羽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晏暄用软话劝了几句，她便消气了，转而兴致勃勃地问起他在昼火工作的情况。 问来问去，话题便来到了路槐青身上。 「哥，今晚那个是你老闆吗，长得比男明星都好看。」晏羽说。 晏暄随口问：「有那么好看吗。」 「不仅仅是长相，他身上有那种……」晏羽思考了一番，「那种天生的贵气。」 晏暄「哦」了一声：「确实挺贵的。」 「而且他对你也很好，感觉是那种面冷心热的人，现在这样的人不多了，好多男的都是光会嘴上说说，其实什么实际行动都没有，你老闆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晏羽又说。 晏暄听她越扯越远，截住了她的话头：「行了，跑这儿跟我开我老闆的表彰大会来了。你反省反省你为什么会见到我老闆，你哥我今天穿成那样被老闆发现，我不要面子吗？」 第29页 晏羽一下子噤了声，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啊，哥。」 晏暄看她这样也生不起气来，只是藉机劝道：「我倒没什么，就是你妈担惊受怕的，之后跟你妈道个歉，听见了吗。」 「听见了。」晏羽乖乖地说。 给晏羽拿完要给她的东西之后，晏暄又把她送回了学校。 他站在校门口，叮嘱了晏羽几句，让她回宿舍之后发个消息。 「行了哥，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晏羽朝他挥了挥手，「我走了啊。」 晏暄点点头，目送晏羽的背影消失之后，自己转身去了地铁站。 他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又一次去了晚空飞行，在门口找了张长椅坐着。 等路槐青。 晏暄觉得这一晚自己麻烦他太多，想正式向对方道一次谢。 路槐青被一群朋友簇拥着走出晚空飞行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钟，他看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很眼熟。 袁建眼尖：「哎，这不是你那小员工吗？他没走啊。」 路槐青同他们告别，迈开长腿，走到了晏暄面前。 晏暄手插在连帽卫衣前面的兜里，两个膝盖并在一起，端端正正地坐着，头垂下来，肩膀也塌着。 路槐青开了口：「晏暄？」 晏暄没动，也没出声。 路槐青想到了什么，在晏暄面前蹲下来，看到男孩子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随着绵长的唿吸微微颤动。 睡着了。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屈起指关节，在晏暄的膝盖上轻轻敲了敲。 晏暄的眉尖动了动，随后睁开了眼睛。 刚开始他的目光还有些混沌，渐渐聚焦看清面前男人英俊的面容之后，他下意识地向椅子的后背贴过去：「……路、路总，你结束了。」 路槐青还穿着白天谈生意时候的西装，头髮却不如那时候整齐，漆黑的发梢覆在眉宇间，面容清朗，带着微微的倦怠，路灯昏黄的光在他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嗯」了一声，没有起身，仍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看向晏暄：「在等我？」 晏暄有些不自在，他不知怎么不敢同对方直视，视线微微偏移，看着路槐青身后的酒吧招牌，轻声说：「路总，今天谢谢你。」 「等到睡着，就为了说谢谢？」路槐青问。 「本来想请你吃夜宵的，我们学校附近有一家串串店很好吃……」晏暄的视线在路槐青昂贵的腕錶上飞快地一扫，「不过好像有点儿晚了。」 是有点儿晚了，他觉得路槐青应该更想直接回酒店休息。 回忆起店里的食物，晏暄咽了一口口水，肚子也跟着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他稍微有些尴尬，祈祷路槐青没有听见。 不过他真的饿了，为了找晏羽，整晚都没有吃东西。 路槐青挑了挑眉：「店面还在营业么？」 「是二十四小时的。」晏暄小声说。 路槐青站起来：「走吧。」 晏暄没反应过来：「啊？」 路槐青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不是要请我吃夜宵么，这么快又要反悔？」 f大附近的一条街仍旧人声鼎沸，晏暄轻车熟路地带路槐青找到了他说的串串店。 店内的装潢同从前一模一样，晏暄进门的时候都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两个人都不太喜欢吃辣，就要了清油的底料。 晏暄习惯性地在菜单上勾了自己喜欢吃的品种，又额外加了脑花、红糖糍粑和小酥肉。 他勾完才意识到自己忘了问路槐青意见了，连忙把菜单和铅笔递到对方面前：「路总，你看你还有什么要加的。」 路槐青扫了一眼：「就这样吧。」 晏暄顿了顿，迟疑着问：「路总，你是不是不喜欢这家，要不我们换换？」 「晏暄，」路槐青叫他名字，「总这么在意别人的想法，你累不累。」 晏暄想对方大概又觉得他不干脆了。 店内的热气足，路槐青将西装外套脱下来，随手放在了身侧的椅子上：「我来过这，觉得还不错，s大就在你们学校对面，离这里也不远，就是路有点绕。」 他还是回答了晏暄的问题。 晏暄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那，那我把菜单给他们了。」 他点过单之后向服务员要了壶热水，把桌上两套餐具给烫了一遍，路槐青一看就是让人伺候惯了的，这种事他作为员工得带点眼色。 服务员实诚，热水灌得满满当当，晏暄手腕吃力，险些拿不住。 路槐青伸手接了过来。 男人的手比他的大一圈，热而有力。 两个人的皮肤相触的那一瞬间，晏暄眼皮一跳，脸上微微地发烧。 「谢谢路总。」他说。 路槐青没接话，目光停在晏暄脸上，声音有些松散：「没喝酒怎么脸这么红？」 晏暄一怔，抬眼去看路槐青。 对方眸色漆黑，倒映着一圈明亮的灯光。 他终于意识到喝了酒之后的路总，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 见晏暄不出声，路槐青又问：「你是不是一点都不能喝？」 他还记得那次在公司附近，看见任渝把喝醉的晏暄搀出来的样子。 第30页 晏暄想起自己似乎从哪里看过一种说法，是老闆更喜欢能陪自己出去应酬的下属，于是硬着头皮道：「我能喝，我还能喝白的。」 路槐青笑了下，是不信的意思。 晏暄被他笑得心慌，抬手叫来了服务员：「那个，给我来一瓶酸奶。」 第19章 好热 路槐青从鼻子里轻声哼笑：「酸奶也算白的。」 晏暄向路槐青道谢，对方没怎么吃，他却吃得不少，汤底的油多，一盒酸奶刚好用来解腻。 路槐青注意到晏暄喝东西的时候喜欢两只手捧着，喝汤的时候是，喝酸奶的时候也是。 很认真，像小孩子。 店里卖的酸奶是那种小房子的形状，晏暄挤开的口子大，喝的时候沾了一点在鼻尖。 他放下纸盒的时候，发现路槐青正看着自己。 晏暄意识到自己方才因为饿，吃得太过浑然忘我，耳朵一下子热了。 他看路槐青面前的碟子空空荡荡的，便问：「路总，你怎么不吃。」 路槐青没有回答，目光从他鼻尖收回，抬起下巴，示意他自己擦掉。 晏暄没明白，握着酸奶盒停在那里，疑惑地看着对方。 显得更稚气了。 路槐青喉结轻轻一滚，抽了张纸巾，伸手替晏暄抹掉了鼻尖的白色。 晏暄怔住。 心脏倏然跳快了一拍。 「多大了，还吃到脸上。」路槐青说。 晏暄回过神来，不小心打了个磕巴：「对、对不起路总。」 心里想的是其实是，没分寸的直男。 路槐青将纸巾放下，有些好笑地抬了下眉，晏暄不想接茬的时候很擅长使用「对不起」、「谢谢」、「好的」这些词来应付他。 而且还以为他不知道。 晏暄吃饭快，菜上齐之后不到半个钟，他就停下了。 几乎没剩。 他看路槐青正低着头看手机，不像没吃饱的样子，便轻声问对方：「路总，那我结帐了？」 路槐青闻言瞥了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这么快就吃完了？」 晏暄微窘地解释：「因为您没怎么跟我说话，所以我吃得快。」 路槐青瞭然：「哦，嫌我不跟你说话。」 「路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晏暄绞尽脑汁地扭转局势，「我本来也不想跟您说话……」 他说着说着觉得不对，立刻打住了。 路槐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不说了？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晏暄偷偷去观察路槐青的神色，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生气。 路总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错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见到了以前的朋友。 他松了口气，抬手叫来了服务员。 服务员给他打单子，他发现自己的鞋带散了，蹲下去系的时候，路槐青黑色的皮鞋出现在他视野中。 看起来就很贵，跟这里不太搭。 不知道路槐青读书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来过这家店。 晏暄结完帐之后又主动叫了车，送他和路槐青去酒店。 接近凌晨，两个大男人打车去酒店，多少有些引人遐想。 晏暄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被计程车司机转过头用暧昧的眼光打量了片刻。 他不自觉尴尬起来，等路槐青落座后排之后，他仿佛为了撇清什么一样，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还没等抬腿坐进去，他就听见路槐青叫了自己一声：「晏暄。」 晏暄循声望去，看见男人反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是要他坐过去的意思。 晏暄没办法，他又不是看不懂，只得依了对方。 坐下之后，他听见路槐青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躲什么。」 晏暄没说话，男人身上的酒意还没散，混着一点淡淡的木质香调。 明明都在夜宵店里坐过，偏偏路槐青一点菸火味都沾不上。 他眼角的余光里是路槐青紧实的大腿，笔直修长，被包裹在西裤里，有种浓烈的禁慾感。 前面司机正从后视镜中意味深长地端详着他们。 其实真说起来，就算光看外表，路槐青也是很多gay都会喜欢的那种类型，英俊，身材好，不会瘦到弱不禁风，也不会因为健身过度让人觉得油腻，是正正好的中间值。 如果那里也很大的话，就更吸引人了。 路槐青应该挺大的，因为今晚他系完鞋带起身的时候，视线不小心擦过了某个地方。 很明显。 但是太大了好像也不好，虽然他没有试过，但是想像中应该会比较疼的。 晏暄被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这里想这些，路槐青可是他的上司，还是直男，还恐同。 马路上的车流比起晏暄去晚空飞行找晏羽的时候已经稀疏了很多，司机开得快，晏暄坐在车里都可以感觉到对方一脚一脚油门叠加上去的过程。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恰好绿灯畅通无阻，司机拐弯时只松了很少的油门，猝不及防路旁的灌木带窜出一只野猫，他骂了句脏话，勐地踩下剎车。 晏暄被惯性甩出一段距离，撞进了路槐青怀里。 对方虽然喝醉了，但反应还是很快，及时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男人的怀抱宽阔，木质香调比远远闻着要更清晰，霸道地向他笼罩过来。 第31页 晏暄浑身都僵了。 路槐青的手很大，搭在他肩上的时候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小玩具。 对方的西装外套是敞着怀穿的，他可以感觉到被滚烫体温包围的感觉，以及衬衫下浅浅的肌肉轮廓。 太近了。 他离路槐青太近，已经超过了下属该同上司保持的距离。 晏暄咳嗽两声，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虚张声势道：「师傅你怎么开车呢？这要是没窗玻璃刚才我就飞出去了。」 司机还没说什么，路槐青先微微低了头说：「这么凶。」 嗓音低极了，磁性在晏暄的耳膜上引起共振，撩动着他每一根神经。 车里的空气好热。 司机笑嘻嘻地道：「小伙子，你男朋友说得对，你人看着不大，脾气倒不小。」 晏暄的脑子因为「男朋友」三个字嗡地一响，像被燎着了尾巴的兔子，连滚带爬地挣脱了路槐青，缩回了车门另一侧的角落。 同时立刻告诉司机：「您别瞎说八道的，这是我老闆。」 司机拖长声调道：「老闆啊，那你们这上下级关系挺好，这么晚还待一块儿呢。」 晏暄更急了，想告诉司机自己是给妹妹送东西正好跟路槐青撞上了：「我是给……」 司机笑了一声：「我知道，能看出来。」 第20章 路总的九牛一毛 晏暄呆呆地「啊」了一声：「这您都能看出来？」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司机说。 晏暄百思不得其解地闭上嘴，然而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了，面红耳赤地从座位上直起身子，正要告诉司机他不是那个意思，却意识到好像没什么好解释的。 虽然他不是那个意思，但他确实是gay无疑。 还是别说了，说了没准儿路槐青更生气了。 晏暄又缓缓靠回了座位。 司机大概察觉出车上的气氛因为他方才说的那句话变得有些凝滞，主动开口同两人聊天。 他说起自家养的泰迪狗乖巧聪明，曾经为了吃一只虾向他作揖作了四十次，可惜前些天外出撒欢的时候被人偷了。 晏暄忍不住问：「……吃一只虾要作揖四十次，您确定您家狗不是离家出走吗。」 他成功把司机问得陷入了沉默，一路上没再说过话，直到把他和路槐青两个人送至酒店。 奔波一整晚，晏暄下车的时候被风一吹，才觉出头晕疲惫来。 周围的灯光已经暗了大半，夜色浓稠如墨，燕城即将陷入沉睡。 晏暄同路槐青一起走进酒店大堂，空气寂静，只听得到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脚步声。 之前再怎么不想和路槐青搭同一班电梯，这次晏暄也不得不跟对方共同身处一个狭小。 他咽了一口口水，在电梯上行的时候问：「路总，您没生气吧，那司机就是胡说，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男人线条分明侧脸上的表情。 路槐青没有直接回答，先是偏过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道：「你是怕我生气，还是怕我不生气。」 嗓音中透着一点懒散味道，不太认真，但也不怎么像调侃。 晏暄一愣。 路槐青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还没等他琢磨过味儿来，电梯已经开了门，路槐青没看他表情，迈着两条长腿走了出去。 等他拿出房卡的时候，对方已经关上了门。 晏暄回房间之后洗了个澡，想起要还路槐青衣服钱的事情，找到缝在衣服上的商标，照着那一段英文字母搜索出了品牌官网。 ……怎么会这么贵。 这一身衣服顶他一个月工资了。 路槐青，为什么，不选两件便宜点儿的。 晏暄没有单独加过路槐青，他不知道对方的帐号是不是私人工作二合一，又愿不愿意多他一位联繫人，纠结半天，先大费周折地登录了公司内部的邮件系统，问路槐青能不能给他一个收款码。 几分钟后，路槐青告诉他：「直接加我。」 晏暄这才放心地发送了好友申请。 路槐青很快通过了验证，晏暄发现这个帐号是对方工作用的，朋友圈里全部都是工作内容。 他给对方转了帐过去，说是衣服钱。 晏暄原本很坚定地打算不欠路槐青的，然而真的把钱转给对方之后，却又想要是对方能跟他客气一下就好了。 应该是会客气的吧，毕竟在路总眼里，这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收到晏暄转帐的时候路槐青正打开笔电，登录上了《极恶都会》。 他真的觉得游戏里的铵根同晏暄长得太像，尤其是今天晏暄穿裙子的时候。 查一个游戏用户的ip对路槐青来说不是难事，他轻易地确认了铵根目前的位置。 洋城。 所以晏暄不是铵根。 不然对方的ip位址应该在燕城。 路槐青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他今晚问晏暄是怕他生气还是怕他不生气，就像此刻他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晏暄是铵根。 晏暄等路槐青回復等得有些无聊，想着要是能玩一会儿《极恶都会》就好了。 可惜他这次出门时带的不是在公司里用的那台电脑，是他专为出门买的办公本，虽然外观看着跟那台差不了多少，但一跑大型游戏就卡，所以他也没有费力气去下载，也就是说，他所有装载了《极恶都会》的设备，都还留在洋城。 第32页 等了半天，手机终于震了一下。 他满怀希望地点开，发现路槐青，收钱了。 晏暄：「……」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思路有一个重大缺陷。 这点钱在路总眼里的确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所以对方也懒得跟他客气。 在路槐青的带领下，昼火一定会成为一家非常懂得资源回收利用的公司，他的钱从公司里来，现在又回到了公司里去。 谈完生意还剩了两天自由活动，路槐青让他们把所有消费产生的发票都留着，等之后回公司报销，算是给他们前段时间辛苦的福利。 虽然晏暄很想找地方开个假发票，把自己的衣服钱赚回来，但想想数目太夸张，还是放弃了。 燕城的景点他念大学的时候几乎都去过，所以这次就只查了一下有什么新开的展览，晃晃荡盪地过了第一天。 第二天倪干来找他，想让他带着去f大转一转。 晏暄同意了。 却没想到第二天两个人在酒店大堂里集合的时候，旁边还多了路槐青。 倪干笑嘻嘻地解释：「正好我跟路总顺路回s大看看老师，小晏你不介意吧？」 面对着刚刚拿走了自己一个月工资的路槐青，晏暄咬了咬牙，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说：「当然不介意了。」 他甚至还抢在头一个叫了车。 没办法，倪干比他小刚毕业，路槐青是他上司，他能去占谁的便宜呢。 下车之后倪干发现晏暄走得有气无力的，像是遭受过什么重创一样，过马路的时候直躲着路槐青，已经超过了斑马线的范围。 他一把将晏暄拉回来，苦口婆心地给对方普及知识：「你要是在斑马线上被车撞了，那司机负全责，但你不走斑马线的话，司机可就没这么大责任了。」 晏暄想了一下：「那要是我走在斑马线上，但是司机把我撞飞了怎么办？」 倪干显然被这个问题难倒了，皱眉思索片刻之后道：「那要不你使劲儿爬回去？」 第21章 你早恋啊 路槐青咳嗽一声，视线不动声色扫过倪干攥在晏暄袖子上的手。 他淡淡出声提醒道：「站在马路中间，是真的想被撞飞？」 晏暄这才回过神来，看到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已在闪烁，赶紧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到了对面。 倪干和路槐青要去s大看老师，晏暄跟他们一起进了校园。 「我还挺怀念上学的时候的，逃课打游戏谈恋爱，我都占齐了，」倪干说着望向了晏暄，「哎小晏，你大学的时候谈过恋爱没？」 晏暄在路槐青跟前提起这些有点不自在：「……没有。」 倪干嬉皮笑脸道：「不好意思说啊？」 「不是，」晏暄脸有点红，「真的没有。」 他没撒谎，上大学之后他确实没谈过恋爱。 刚开始是因为高中留下的阴影，后来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人。 倪干经过这段时间也知道了晏暄的性取向，他有些好奇地问：「哎，那你……」 刚开了个头又打住了。 他虽然大大咧咧，但并不是不在意别人感受的人。 这么问多少有些打探晏暄隐私的嫌疑。 晏暄倒是能明白倪干什么意思。 无非是想问他，没谈过恋爱，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 他迟疑了一下道：「高中的时候。」 没细说，一是不想提，二是知道路槐青一定反感这些。 倪干恍然大悟：「没看出来小晏，你早恋啊！」 路槐青看了晏暄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晏暄有些尴尬，其实不算早恋，顶多算暗恋，而且连个苗头都没成就被掐死了，但是他很识趣地没有解释，路总显然对男同情史没有兴趣。 他陪路槐青和倪干走进学院楼，倪干问他要不要一起上去，他说自己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等他们就好。 休息区有自动贩售机，晏暄扫码买了一杯果汁，坐在单人沙发上玩手机打发时间。 他觉得像路槐青和倪干这样的好学生跟老师会面一定会很漫长，做好了久等的准备，先刷了半天短视频，然后又打开聊天界面喊了大彭一声，问对方在做什么。 「买保险。」大彭说。 晏暄觉得奇怪：「你闲着没事儿买保险干什么？」 大彭：「因为我刚才在路上碰见一个熟人，她现在改行卖保险去了，说顺路载我一段儿，一上车就跟我讲买保险的重要性，当时我不想买来着，但是现在到地方我改主意了。」 晏暄问：「怎么，你对人家有意思啊？」 大彭：「放屁，她开车的时候忒狂野，转弯不减速，变道不打转向不看后视镜，还用她个小型家用车去别大卡，我他妈坐在旁边觉得人生太无常了……」 晏暄笑得险些把果汁呛进气管里。 又过了一会儿，大彭可能是买完保险了，又问他道：「你呢，出差怎么样，路总为难你了吗？」 晏暄想了想：「还挺顺利的。」 除了路槐青给他买那身衣服太贵了还钱的时候肉疼之外。 不过对方似乎还是很介意他是gay这件事。 毕竟在酒吧的时候说过他穿的衣服不像样来着。 晏暄正想着，身上蓦地掠过一道阴影，随后旁边的沙发上就多了一个人。 第33页 对方腿很长，坐下伸展开的时候鞋尖会进入他的视野范围。 「路总，」晏暄有些惊讶，心虚地把手机收了起来，「您已经结束了？」 路槐青发出了一个单音：「嗯。」 晏暄没什么可跟他说的，憋了半天，又问：「您喝果汁吗？」 路槐青的目光停在晏暄面前的塑胶瓶上：「这是给我剩的？」 晏暄当然不敢这么办：「我再去给您买一瓶。」 「不用了。」路槐青说。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沉寂下来。 晏暄继续低头玩手机，但是玩得有点煎熬，边玩边在内心祈祷倪干可以快些结束。 路槐青忽然开口打破了安静：「你高中的时候不是生病么？」 「啊？」晏暄没反应过来。 路槐青淡声道：「你讲策划案的时候说的。」 晏暄这才想起，自己当时竞争主策的时候说过，他生病住过院，《深橙》就是他在病床上玩的。 但不知道路槐青为什么这时候提起来。 他迷惑道：「对，休学住院了一段时间。」 路槐青用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整理着风衣的袖口：「休学住院，还有时间谈恋爱。」 晏暄明白了。 恐同直男路槐青点他呢这是。 嫌他刚才接倪干的茬，提了一嘴高中的情感经歷噁心他。 晏暄斟酌了一下，如实告诉对方道：「没谈，我被对方拒绝了。」 希望能用自己的悲惨经歷让路槐青获得一些宽慰。 路槐青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一下。 「而且他还告诉班主任了，」晏暄尽量用轻松的口气表述，「我后来住院也跟这个有关，那段时间《深橙》就是我的精神支柱，所以后面制作组解散，我难过了挺长时间的。」 路槐青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久，就在晏暄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转移一下话题的时候，男人终于出声了。 声音低沉，不似以往冷冽。 「抱歉。」 晏暄愣住了。 他听错了吗？高高在上的路大总裁，居然跟他道歉？ 晏暄一下子结巴了：「没、没关系的路总，您又没做错什么，不用跟我道歉的。」 路槐青看了他一眼：「后来上大学没人追你么？」 「……有，」晏暄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跟自己老闆讨论这些，「但是当时我没看出来，还跟人家吵了一架。」 路槐青抬了下眉，像是稍微有点兴趣。 「就是当时我早八专业课起不来，每次都卡点到坐最后一排，后来索性直接把课本搁那儿了，结果有一天我那书上压了份早餐，书皮上写了我们班一同学的名字，我就拎着书去找他了，我说……」晏暄说到这里，浮现出了尴尬的神色。 「说什么？」路槐青好整以暇地问。 晏暄咽了口口水，老老实实道：「我说是你的书吗就敢写你名，你要不要脸啊？」 第22章 检讨 路槐青笑了声。 低低的，听得人心头髮酥。 晏暄对着那双漆黑的眼眸，不知怎么有些心慌，稍稍偏开了视线，不敢同对方对视。 倪干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拯救了他：「你们聊天呢？等挺长时间了？」 晏暄率先站起来：「没，就等了一小会儿。」 他喝掉剩下的果汁，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 原本说是带倪干去s大吃饭，但路槐青也来了，晏暄便不好意思真的带他们去吃食堂，最后折中一下，去了开在校内的日料餐厅。 吃饭的时候倪干问起晏暄昨天缺席饭局的事情：「对了小晏，你昨晚去哪儿了？」 「去找我妹妹了。」晏暄说着偷偷瞟了路槐青一眼。 倪干看路槐青的表情没什么波动，意识到晏暄应当是已经同对方报备过了，便开了句玩笑：「我还以为你去找什么刺激了。」 晏暄顿了顿。 穿着裙子在酒吧被拽进路槐青的包厢，该说不说，确实挺刺激的。 路槐青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因为晏暄不小心跟他对视的时候，看见男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 晏暄赶紧把头埋了下来，一缕热气顺着衣领钻了出来。 吃过饭之后三个人便回到酒店开始收拾行李，他们订的是晚上的飞机，过几个小时就要出发。 晏暄蹲在地上整理箱子的时候，放在床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走过去看，是他的心理医生发来的消息，说他很久没去医院了，问他这段时间情况怎么样。 从高中毕业之后，晏暄就养成了定期做心理谘询的习惯，联繫他的医生姓乔，是他到洋城之后认识的。 晏暄给对方回復道：「不好意思啊乔医生，这段时间太忙，工作上有个大项目，我忘了去了。」 对方没有责怪他，只是提醒他有时间还是过去跟她聊一聊，工作上压力也别太大，不然对情绪和身体都不好。 接着又问：「药还在吃吗？」 晏暄抓了抓头髮，他给忘了。 这段时间他的生活中似乎只剩下了《龙晶时代》这一件事，从新游立项开始他就经常因为忙忘记吃药，最近甚至直接抛到脑后了。 乔医生见他没回復，猜到是忘记了不好意思说，便发了段语音过来，态度很温和：「之前看过你的病歷，你最早的状况是很严重的，虽然这一两年控制得比较好，但抑郁症是种慢性疾病，很容易反覆发作，有的人甚至需要终身服药，看你最近工作这么忙，未来出现压力大的情况可能性很高，所以一定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第34页 晏暄连忙答应。 乔医生又说：「你看一下家里的药量，缺什么跟我说一声，等下次来复查的时候，我开给你。」 从燕城返程之后，《龙晶时代》的项目组便开始继续向下推进，晏暄第一次挑大樑，想要把一切都做到完美，有时候连觉都不够睡，虽然嘴上答应着乔医生要去复查，但一直没有落实到行动上。 这天他实在困得不行，想睡一会儿，又看见路槐青在不远处跟倪干讨论代码的问题，不敢睡得那么明显，就两条胳膊支着脑袋，假装看电脑，其实已经悄悄地把眼睛闭上了。 就这么迷煳了一阵儿，晏暄一个没撑住，头往下一掉，把自己给弄醒了。 睡眼朦胧间，他似乎看见附近有个人影，但没想那么多，就又闭上了眼睛。 忽然桌面被轻轻地叩响。 伴随着淡淡的一道声线：「电脑屏保都出来了。」 晏暄一个激灵吓醒了。 睁开眼睛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是路槐青。 不过路槐青倒没跟他计较，看他清醒了之后，跟他说最新一章的任务剧情还需要做几个逻辑链上的修改。 晏暄本来要站起来的，但路槐青靠着他的桌子随意地坐下，面对着他道：「坐着说。」 他只得又坐回了椅子上，仰起脸看着比他高一截的路槐青。 男人低着头看他，黑髮在高挺的山根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深邃的眼睛专注的时候仿佛宇宙黑洞自带吸引力。 今天对方穿了一件比较修身的薄毛衫，可以看得出明晰的肌肉轮廓。 晏暄下意识地想起在燕城的那一夜，自己撞进路槐青怀里，被他气息占领全部感官的那一刻。 路槐青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男孩子：「在听么？」 晏暄回过神来，躲闪着路槐青的注视：「不好意思啊路总，有点儿走神。」 路槐青皱了下眉，想问晏暄是不是又留在公司加班到很晚。 晏暄误会了路槐青的表情，马上诚恳地道：「路总您继续说，我认真听，不会再浪费您时间了。」 路槐青看了他一眼，看得晏暄惴惴不安。 好在对方还是继续讲下去了。 晏暄开了个文档，把路槐青说的要点全部记了下来，等对方走了之后，自己整理细化出来，发送到了策划组的小群里。 这一部分主要是刘洋负责的，他圈了一下刘洋，说可以跟他讨论着改。 发完之后，晏暄正好又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他定睛一看，是乔医生发过来的。 乔医生跟他说间隔的时间实在太久，这周末一定要去复查了。 晏暄不太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情，便将聊天窗口最小化，拿出手机回復对方，希望能再推迟一些。 这一幕落进了不远处的刘洋眼中。 刘洋悄悄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把晏暄看手机的样子拍了下来。 晏暄正等乔医生回復，突然背后被拍了一巴掌。 他吓了一跳，一转头，看见了大彭严肃的表情。 大彭往某个方向一瞥，压低声音说：「你看《龙晶时代》大群。」 晏暄不明就里，退出跟乔医生的聊天界面，打开了工作群。 他愣住了。 刘洋拍了一张他看手机的照片发在群里。 还配了一句话：「大家都加班加点地工作，有的人还有空聊闲天呢。」 大彭又问：「他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给你穿小鞋？」 晏暄想了想，的确从他担任主策以来，刘洋都显得不那么配合，但他不喜欢搞什么办公室政治，一般刘洋无理取闹，他都忍下来了，替对方做了不少内容，想着说不定两个人的关系可以逐渐好转过来。 大彭看晏暄这样就明白了：「你老是给他让步，他就会觉得你好欺负，懂吗？」 「那我在群里道个歉？」晏暄问。 大彭拖了张椅子在晏暄旁边坐下：「你先看路总怎么说吧，这会儿估计没人应声，不然就相当于站队了。」 路槐青回得没有那么快，到上午快下班的时候才在群里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话，让晏暄写一百字检讨交给他。 其实是很轻的处罚，一百字检讨而已，就算晏暄不交，路槐青也不像那种会催着人要的上司。 「行了，解决了，」大彭松了口气，「还是路总会四两拨千斤。」 晏暄没接话。 大彭意识到了什么，看晏暄低着头很沮丧的样子，连忙道：「不是，就一百字检讨，实在不行我给你写啊。」 「不是检讨的事儿。」晏暄摇了摇头。 大彭懂了：「委屈啊？」 他二郎腿一跷：「这有什么的，你还是年轻，你不知道就你来公司之前，我当时那主任张嘴就骂人，天天爆粗口，后来我们一块儿反映他，他也没好到哪儿去，叫我的时候都是『羊驼，你跟我来一下会议室』。」 晏暄一扯嘴角，勉强笑了下。 大彭又道：「而且啊，虽然群里人不少，但是你最关心那位不在，你又没在他跟前丢人，无所谓的……哎，我那边还有个急活儿，我先回了啊。」 晏暄目送着大彭离开，视线不自觉在不远处任渝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会儿。 他好像很久没跟任渝说过话了。 无论是现实中还是游戏里。 第35页 中午晏暄吃过饭以后，本来想在桌子上趴一会儿，但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把路槐青那一百字检讨给写了，写完之后发了内部邮件给对方。 他的目光又一次不自觉地飘到了任渝身上。 任渝现在在负责《极恶都会》的维护工作，两个人几乎没有重合的业务，他也很难跟对方搭上话。 这样想着，晏暄便不由自主地点开了电脑桌面上的游戏图标。 他等着进度条加载完成，点进了跟road的聊天界面。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还停在对方告诉他喜欢路槐青的地方。 晏暄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将手放在键盘上，打下了一句话：「我现在心情有点不好。」 说完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合适，像撒娇。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晏暄准备把这条消息撤回来。 可手还没碰到滑鼠，road那边就显示出了绿色的在线标记。 road：「怎么不好？」 是愿意听的意思。 晏暄激动到有些手足无措，甚至忘了去看看任渝此刻面前的屏幕上是不是《极恶都会》的界面。 铵根：「我被我们老闆说了。」 road：「说你什么了？」 铵根：「他让我写检讨。」 总裁办公室里，路槐青神色一顿。 斟酌片刻，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写什么检讨？」 第23章 他那样的人 晏暄犹豫了一下。 上午大彭刚跟他说过好在他没在任渝面前丢脸，现在他就忍不住想要倾诉给对方。 他决定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 铵根：「晚上再跟你说行吗。」 如果到了晚上他还是难受，那他就告诉任渝。 road没有为难他：「嗯。」 刘洋发在项目组大群里的图片和路槐青对他的处罚通知很快就被新的消息刷了上去，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日常工作里发生的一件小插曲，甚至都未必会跟别人讨论，就这样过去了。 所有人都不曾对晏暄发生什么态度上的改变，唯独路槐青下班时恰好跟晏暄一班电梯，给了他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电梯里空间不够，晏暄还以为这是来自路总的暗示，自己走出轿厢，主动把位置让了出来，等下一班。 毕竟他今天被对方抓包打瞌睡一次，走神一次，外加被罚写检讨一次，这种时候还是应该带点眼力见儿。 在地铁里挤了半个钟，又饿又累地走回家时，晏暄已经不怎么难受了，对于他来说，更迫切的需要是给自己煮一碗速食面。 吃完面之后，腹部暖热的充实感让他做了一个新的决定。 他还是想跟任渝讲讲今天自己的难过。 对方喜欢路槐青也好，觉得他很狼狈丢脸也好，他真的就只是想靠近任渝一点点。 哪怕在现实生活中仍旧跟对方保持着普通同事的社交距离也没有关系，长久以来，给他更多温暖的都只是线上游戏里作为road的那个人，所以能得到road的关心，就很好了。 登录《极恶都会》，晏暄趁road还没有上线，把自己今天的遭遇尽数告诉了对方，只不过没有提到具体的人名，刘洋是「我同事」，路槐青是「我老闆」。 说完之后，他想起还没有看乔医生的回覆，打开之后发现对方只发给了他一个嘆气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road上线了。 但是半天都没有跟他说话。 晏暄看见road的时不时就会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但他始终没有收到一个字。 或许他让road觉得困扰了。 晏暄正要告诉对方，不想聊这个也没关系，屏幕上忽然弹出了新的消息气泡。 road：「什么医生。」 晏暄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在卖惨博取同情，就只说：「心理医生。」 road也是很懂分寸的人，没有问他是什么病，只道：「严重吗？」 铵根：「现在不严重了。」 铵根：「医生担心我是因为我好久没有去复查过。」 说完之后，road沉默了一段时间，不知是不是有事在忙。 路槐青神色复杂地看着电脑屏幕，随后拿起放在手边的手机，在《龙晶时代》的工作群里找到了刘洋偷拍晏暄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晏暄的手机屏幕有一点反光，路槐青放大几倍，看到了联繫人的名字是乔医生。 乔医生让晏暄去复查。 语气很无奈。 应该是被晏暄的拖延弄得没脾气了。 路槐青放下手机，重新望向电脑屏幕的时候，眼底多了些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柔和与深沉。 road：「你之前说得对。」 road：「你老闆有时候确实不太称职。」 铵根真的是晏暄。 其实仔细想想，晏暄的名字里可以拆得出「安亘」两个字，谐音就是铵根。 路槐青想起了什么，将两个人在游戏里的聊天记录向前拉过去，找到了铵根给他发过的那张照片。 假如晏暄戴上假髮，确实就跟照片上的人别无二致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对晏暄给他发女装照片这件事好像并不反感。 路槐青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毕竟现实生活中的晏暄不仅不喜欢他，甚至对他还有些讨厌和逃避，假如知道他就是road，一定立刻跑得远远的。 第36页 他不准备告诉晏暄自己的真实身份，把跟下属的关系弄僵，没必要。 晏暄心头涌过一阵暖流。 当了这么久的游戏cp，对方还是关心他的。 人一旦感受到关心就容易得寸进尺，晏暄在聊天框里问road，可不可以加他的联繫方式。 他没有加过任渝，公司里的人假如不是关系特别好，都只用内部系统交流。 路槐青眉尖一动。 他用工作帐号加过晏暄了，所以现在要么拒绝屏幕对面的小策划，要么就给对方自己的私人帐号。 路槐青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晏暄生怕road反悔，对方刚将帐号发过来，他立刻就加上了对方。 road给他的帐号应该是生活用的，跟游戏同名，朋友圈里只有很久之前拍的几张风景照片，没有工作相关的事情。 这个发现让晏暄很高兴，他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他给对方发了第一条消息过去：「我是铵根。」 road：「嗯。」 晏暄不知道该继续聊什么，而road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会主动找话说的类型，他担心自己打扰到对方，对着聊天页面发了一会儿愣之后，小心翼翼地说了句「晚安」。 其实现在说晚安还太早了，不太合时宜，但是road今天很温柔，也回了他一句「晚安」。 晏暄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私聊了大彭：「我跟任渝有进展了！」 大彭非常关心他的感情生活，一秒钟就回復了：「什么进展？」 晏暄：「我加上他私人帐号了！」 大彭：「……」 大彭：「真是好大的进展啊。」 晏暄没理会大彭的调侃：「他人真的很好，现在就跟我说晚安。」 大彭不理他了。 晏暄的坏心情一扫而空，甚至觉得路槐青的一百字检查换来了任渝的私人帐号，简直太划算不过了。 与此同时，路槐青在昼火的内部系统里给秘书发送了一封邮件，让对方明天上班之后，查一下市里哪家医院有位姓乔的心理医生，另外还附上了一张这位乔医生的社交帐号头像，头像的清晰度没有那么高，是他从刘洋偷拍晏暄的那张照片中截下来的。 第二天下午，《龙晶时代》项目组大群里多了一条消息，说周五路总组织项目组的人进行全身体检，费用百分之一百报销，以自愿为原则参加。 晏暄稍微有些惊讶，因为他发现公司组织体检的医院，就是他平常去做心理谘询的那一家。 路槐青给他们报销的是最高一档标准的体检套餐，有可以自由选择的附加项目。 于是晏暄告诉乔医生，这周他可以去复查了。 乔医生的回覆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知道，等你过来。」 不过乔医生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晏暄觉得他的好运都是从昨天跟road说话开始的，于是他给对方传了一条消息过去：「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好像锦鲤，昨天跟你说完话，今天我们老闆就要组织我们周五去体检，就是我看心理医生的那一家。」 road轻描淡写地说：「可能你们老闆良心发现了。」 晏暄觉得路槐青日理万机，不太可能花时间去了解自己被刘洋打小报告的来龙去脉，于是把这句话省略了一下，对road提出了疑问：「他那样的人还会良心发现吗？」 他问完之后，road不如刚才回復得那么快了，好半天才说：「那样的人？」 晏暄没太懂对方的意思，但还是耐心地解释了一下：「……就，你想想你老闆是什么样的。」 反正两个人的老闆是同一个。 road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跟他说：「我知道了。」 然后就不再回復了。 晏暄觉得好像每次提起两个人的老闆时，road都变得有些喜怒无常。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任渝说喜欢路槐青来着。 跟别人讨论自己喜欢的人，多少会有些不自然。 正好这时大彭经过他要去接水，顺便问了声：「暄儿，体检你去不去？」 晏暄点头说去。 大彭「啧」了一声：「路总可真大方，这一趟下来得花多少钱。」 他接完水之后一屁股坐在了晏暄旁边，从外套兜里拿了个茶包，撕开泡进了水杯：「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要不是大彭说，晏暄自己都快忘了，他确实是快过生日了，就下周。 「到时候我请你去吃一顿？」他问。 「我请你还差不多，」大彭停了停，又神秘兮兮道，「跟你说，我今年送你的生日礼物绝对是份儿大惊喜，你就等着吧。」 晏暄觉得大彭说的大惊喜不怎么靠谱，想追问，对方却不肯透露，拎着茶包的标籤在杯子上空转圈，看着杯子里的茶水一点点变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急什么，现在说了就没那惊喜的感觉了。」 接着又道：「你跟任渝的事儿可也太慢了，你知道吗，咱周围的同龄人都有结婚的了，就昨天晚上，我有个同学，平时从来不联繫我的，突然告诉我他要结婚了，这不明摆着要薅我的羊毛吗？」 「说不定不是钱的事儿呢，可能就是单纯想跟你联繫一下感情。你什么同学啊？大学同学？」晏暄随口问。 大彭哼了一声：「一块儿学过两天科二的驾校同学。」 第37页 第24章 上司对下属的关心 洋城市一院位于闹市区，门口的路段常年在导航地图上标红，停车位无论何时都停得满满当当。 大巴车载着《龙晶时代》项目组的成员驶进停车场，在门口让他们下完之后就开走了。 晏暄不想让同事知道自己看心理医生的事情，趁大家都去做常规检查的时候，自己先拿着体检单去了乔医生的办公室。 「来了，」乔医生向他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坐吧。」 晏暄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乔医生是个很擅长跟人聊天的人，她先问了一下晏暄的近况，等他渐渐放松下来，才进入了比较严肃的话题。 「这段时间你还会经常想到高中的那段经歷吗？有没有让你感觉不舒服？」 晏暄回忆了一下，他上一次想到好像是去燕城出差的时候，在路槐青面前提起来的。 「跟我老闆简单聊过，但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他说。 乔医生「唔」了一声：「我想也是。」 晏暄一怔。 不过乔医生很快就进入了下一个问题：「身边有人对你的性取向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这次晏暄答得很快：「还是我老闆。」 乔医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晏暄解释道：「我老闆恐同，不过他人还不错，在我面前的时候没怎么表现过。」 乔医生的表情有些古怪：「他恐同？我还以为……」 晏暄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乔医生迅速恢復了专业状态，「那我们继续来讨论你的情况。」 她暗暗惊讶，前些天分明是那位路总亲自联繫了她，让她这天给晏暄做一次比较详尽的复查，但是不必向晏暄透露有关他的事情，还向她留下了手机号码，说如果有什么不好的情况，一定要向他报告。 明显已经超出了上司对下属的关心。 她那时候还以为两人关系匪浅，没想到今天晏暄告诉她，那位路总恐同。 挺有意思的。 乔医生跟晏暄聊过之后，告诉他说：「感觉你现在主要的压力来源是工作压力，那件事对你的影响越来越小了……对了，刚才忘了问，你跟你父母有联繫吗？」 晏暄沉默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没有，他们上次给我打电话是上半年。」 乔医生表示理解，随后又说：「或许你可以试着跟他们联繫一下，我总觉得其实对你造成最大影响的是你父母的态度，毕竟他们是你最亲近的人，不是吗？」 晏暄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勉强：「我尽量吧，不过他们现在各自都有新的家庭了，我再去掺一脚也没什么意思。」 乔医生没有再坚持，只是给晏暄又开了一些稳定情绪的药物，叮嘱他假如有復发的迹象，一定要及时服药。 从乔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晏暄开始一个个科室地排队做常规检查。 今天路槐青给他们包了场，排队很快，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全科检查，晏暄把体检单交给负责收表的护士时，对方瞥了一眼道：「你身体跟你同事比起来还算凑合，不是我说，你们单位怎么那么多人年纪轻轻身体状况那么差。」 护士说得晏暄有些胆战心惊：「凑合是什么意思啊？我能活到八十吗？」 「你喝酒吗？」护士问。 晏暄摇头：「不喝。」 护士又问：「那你抽菸吗？」 晏暄再次摇头：「不抽。」 护士接着问：「性生活呢？一周几次？」 晏暄脸有点红，打了个磕巴：「没、没有性生活。」 护士慢悠悠道：「那你活到八十有什么意思呢？」 晏暄：「……」 大巴车将项目组成员送回昼火的时候已经到了饭点儿，大彭懒得去食堂排队，拉着晏暄跟他一起去了附近的商场。 吃完饭之后大彭让晏暄先回，他想在楼下抽根烟。 这个时间大楼里进出的人很多，电梯停停走走很久没到一楼，晏暄倚着墙玩了会儿手机，忽然听见有人喊路总好。 他抬起头，看见路槐青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对方今天穿了件浅色外套，气质没有平常那么冷，但是依然很出众。 路槐青应该没看见他，毕竟他面前有太多人了，把他挡得很严实。 第一班电梯终于开了门，有人让路槐青先进，他却说：「你们先。」 晏暄站得太靠后，没进得去。 大概十分钟之后，他跟路槐青走进了同一班电梯。 电梯上行的过程中，他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好像有人在摸他。 晏暄悄悄往后瞥了一眼，模模煳煳地看清他身后是一个中年男子，不面熟，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 周围有他熟悉的同事，还有路槐青，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制止那人。 对方看他没有反应，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屈辱感让晏暄的脸红得像能滴出血，只能期盼电梯快点到，让他摆脱男人的咸猪手。 「晏暄。」 清冷的嗓音在封闭空间内响起。 晏暄回过头，感觉到身后那只手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路槐青走到他旁边，不动声色地向那男人投出一记警告眼神，低着头对晏暄道：「上次交上来的修改版剧情……」 第38页 晏暄没注意到路槐青一条胳膊绕过他身后撑在电梯的墙上，他只是感觉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动作。 中年男人在他和路槐青之前的楼层出了电梯，他松了口气，路槐青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突然道：「你太乖了。」 晏暄一怔。 而路槐青没有解释的意思，电梯很快到了他们要去的楼层，开门之后他便先行走了出去，只留给晏暄一个挺拔好看的背影。 他回到总裁办公室，不一会儿秘书来送需要审批盖章的文件，他拿过来一边翻看，一边说：「公司目前的临时工名单给我一份。」 刚才匆匆一瞥，看到骚扰晏暄的那人身前挂着昼火的临时工作证。 秘书觉得最近路总好像经常关心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她答应下来，然后想起了什么，又说：「路总，之前你让我收集过年轻员工对任渝任主任的评价，还有一些离职员工的离职原因，因为涉及的范围比较杂，到现在我大概得到了百分之八十左右的信息，要发给您看吗，还是再等等。」 「先发给我，」路槐青给几份文件盖了章，「他们对任渝的印象怎么样。」 秘书想了想：「挺不错的，都说任主任这个人很上进……」 路槐青想起任渝带着安全套扶着晏暄从火锅店向外走的样子，打断了她：「私生活方面呢？」 秘书听路总这么问，稍微有些惊讶：「私生活这方面倒是没太听大家提起来过。」 她揣度着路槐青的心意，又说：「近三年离职员工的离职原因虽然我没全调查到，但是已有的信息跟任主任没什么关系。」 路槐青点点头：「我知道了。」 晏暄走到工位坐下，打开电脑的时候看见内部系统里多了一封邮件，是中午他吃饭的时候，路槐青发过来的。 内容跟方才对方在电梯里跟他说的一样。 晏暄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路槐青那时候其实知道他被人揩了油，过来跟他说话是为了帮他。 因为怕他觉得尴尬，所以没有点破。 晏暄心口一软。 这天他又主动留下加班了，一边工作一边时不时抬头去看总裁办的方向，想知道路槐青什么时候出来。 他手边是一盒巧克力，从他放零食的柜子里拿出来的。 他想把这个送给路槐青，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 不过今天路槐青似乎很忙，下班时间过了一小时都还没从办公室里出来。 下班之后路槐青对着秘书给他的临时工名单，一个一个地核对，终于找到了今天在电梯里看到的中年人。 他面无表情在那人的名字上画了个圈，给人事部门的负责人发了封邮件过去。 做完这件事之后，路槐青才站起身，收拾好东西，拎着电脑包出了门。 整层的人几乎都走空了，唯独晏暄还坐在电脑前敲键盘。 像只勤奋的小动物。 路槐青看着他，想起上次晏暄跟road说他是「那样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策划觉得他是万恶的剥削阶级资本家，所以才一直这么辛苦工作。 晏暄余光瞥见过道上站了个人，转过脸看见了路槐青：「路总，你下班了？」 路槐青走到他旁边，低着头看他：「又加班。」 晏暄有点紧张：「我等你。」 路槐青挑了下眉，没说话。 晏暄把放在桌上的巧克力递给对方：「路总，这个给你。」 「你等我一个小时，就为了给我送巧克力？」路槐青慢条斯理地问。 晏暄不知怎么，本来挺正常的一件事，被路槐青这么一描述，好像就有一点变味儿了。 他想要解释：「路总……」 这时候路槐青手机里进了个电话，晏暄知趣地闭了嘴：「您先接。」 路槐青看他一眼，按下了接听。 成与维咋咋唿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哥，我要参加一个高端同性交友活动。」 路槐青眉心一跳：「我怎么不知道你性取向改了，你这是在通知我还是徵求我的意见？」 成与维理直气壮道：「我是在跟你要钱。」 第25章 客气 紧跟着成与维又解释道：「我参加这个是为了做作业，田野调查。」 原来他这学期有一门研究方法课，抽籤抽到了访谈，需要做田野调查，他正好有一天刷到了洋城一家交友公司举办的高端同性交友活动，觉得经济条件相对好一些的性少数群体是不错的研究切入点，便定下了自己的研究对象。 只是交友活动因为定位高端，报名费便有些高昂，转眼又到了月底，他手里拿不出钱，便又想到了他的表哥路槐青。 路槐青又问了几句，确定成与维真的是在做作业而不是胡乱编了个什么理由要钱鬼混之后，给对方转了帐过去。 挂上电话，他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晏暄，向对方摊开了手：「给我吧。」 晏暄在他打电话的时候有些走神，听见路槐青叫自己才回过神来。 他飞速地一扫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将巧克力塞了过去。 路槐青知道为什么晏暄要送自己东西，其实他不吃甜食的，但他知道假如自己不收的话，晏暄一定又会胡思乱想。 晏暄递过去之后才意识到路槐青并没有问自己为什么要给他这个。 第39页 他顿了顿，悄悄抬眼去看路槐青的表情。 男人用漆黑的眼眸从容不迫地看他。 他忽然觉得，路总有时候也还算挺善解人意的。 送完巧克力，晏暄发现路槐青站在他跟前没动。 「路总？」他叫了对方一声。 路槐青问他：「不走么。」 然后看了看表：「你几点吃饭。」 晏暄想到自己关注的职场博主说社畜要给领导留下一个勤奋的印象，于是说：「我吃饭很晚。」 路槐青不是很贊同地发出了一个单音。 与此同时他想到，那次晏暄答应跟任渝去吃饭的时候，好像差不多是现在是这个时间。 看来还是分人。 任渝有什么好。 「那也该走了。」路槐青说。 他一瞥头顶的灯管，淡声道：「费电。」 晏暄：「……」 这么有钱的人，有时候还怪小气的，这点儿电都捨不得。 两个人一起下了电梯，路槐青先按了b1，他按了1层。 晏暄听见路槐青问他：「需要送你么？」 开玩笑，他怎么敢让老闆送。 况且他知道路槐青应该只是客气一下。 「不用不用，地铁挺好的，还不堵车。」晏暄说。 路槐青就没再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晏暄总觉得对方的表情不那么温和。 可能电梯里的灯光终年都是那种惨白的颜色，衬得人气色不好。 说起来，路槐青穿着一身高定西装，抱着一盒巧克力的样子有些好玩。 不怎么搭，所以有点儿像做巧克力gg。 晏暄悄悄地笑了一下。 这天晚上回到家，晏暄又跟road聊天了。 他以前听人说过，如果你在意一个人，就要经常跟他保持联繫，在对方的生活中刷高存在感。 但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忍不住。 他的生活乏善可陈，想来想去，今天值得一提的事情，好像还是路槐青帮了他。 road听完之后，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老闆还不错。 「嗯。」晏暄说。 不过很快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但是我们老闆也不是经常这么善解人意。」 road：「怎么说？」 晏暄提起了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就是上次我跟他去出差，我的衣服脏了，他帮我去买衣服，那衣服够我一个月工资了，我本来没有不想还的，但是真的好贵啊，我就想他能不能跟我客气一下，结果他都没有客气就收了。」 road停顿了片刻才回覆：「衣服很贵？」 晏暄觉得对方问得奇怪，他明明已经说过了，那身衣服够他一个月工资。 不过面对road，他总有用不完的耐心，于是解释道：「我们公司算是大厂，工资还挺高的，所以衣服真的很贵。」 road：「所以你从来都不穿。」 晏暄停了停，是他的错觉么，总觉得road这句话不像疑问，像陈述。 「嗯，因为我看了一下标籤，只能干洗，我洗衣服有点儿频，经常干洗又好贵，而且穿那么贵的衣服我会有负担，怕弄脏，吃饭都不敢放开吃。」他说。 road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样。」 「不过这样一想，有钱真好，我老闆每天都穿那么贵的衣服随便吃饭也不心疼。」晏暄说。 road平静地指出了一个问题：「有没有可能，你老闆不像你一样吃饭会弄到身上。」 晏暄恍然大悟地给对方打了一个「哦」字过去：「你说得对，他看着就不像吃饭往身上滴的人。」 又道：「我就不一样了，每次我吃什么，我的衣服都忍不住跟我一起分享。」 跟road聊过天之后，晏暄走到衣柜前面，打开看了片刻那两件衣服。 其实不穿也有另外一个原因。 穿路槐青买的衣服，怪别扭的。 那件衣服上还留着路槐青常用的那种木质香调，他闻到就会想起自己撞进对方怀里的那个片刻。 别扭。 晏暄关上了衣柜的门。 转过周来很快就是他的生日。 不巧那天是工作日，不过晏暄一般也不会怎么大操大办地过生日，所以中午跟大彭出去吃一碗面，就算是又涨一岁了。 吃完饭之后，大彭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张贺卡样的东西递给他：「生日快乐，暄儿。」 晏暄真的以为是贺卡，接过来之后才发现，铜版纸上印着「鸢尾之约邀请函」几个字。 下面还有一行小注。 「洋城首个高端线下同性交友活动，期待您的光临。」 晏暄愣住了：「这是什么？」 「给你报了个交友活动，我寻思着你不能跟任渝这儿一棵树吊死，就给你报名了，报名费可贵了。」大彭笑嘻嘻地说。 晏暄甚至想把邀请函退给大彭：「不是，这也太尴尬了。」 大彭不屑道：「有什么尴尬的，不就找个对象吗，你看我对你多好，你都没给我介绍过姑娘。」 晏暄没好气道：「就咱楼下，那边有个卖鸡蛋灌饼的大姐，家里拆迁三回，婚离了两次，在洋城有八九套房，就是人圆润了点儿，我看她跟你就挺合适的。」 大彭没理会他的揶揄：「是吗，我就喜欢这种圆嘟嘟的可爱姐姐，麻熘的，把她联繫方式给我。」 第40页 第26章 停电 大彭好说歹说，晏暄才终于收下了邀请函，不情愿地答应去参加什么所谓的高端同性交友活动。 主要是因为不能退款，以及活动还包含免费的一顿饭。 社畜不能浪费每一分钱和每一顿饭。 下午路槐青又开了一次《龙晶时代》项目组主要人员的小会，确认了一下目前的进度，以及之后的规划。 会开到一半，突然停电了。 小会议室没有窗，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倪干不知道从哪摸了一捆蜡烛出来，用打火机一根根点上，摆在了桌上。 晏暄觉得这样有点像追悼会，不过没敢说。 过了不到五分钟，又来电了，大概只是电压不稳的原因。 会议结束后，大家正收拾东西，制作人忽然问：「今天有人过生日吗？」 晏暄愣了一下，说：「我过生日。」 路槐青看了他一眼。 制作人「哦」了一声：「那你留下负责把蜡烛都吹灭。」 晏暄：「……」 除了大彭的同行交友邀请函、公司的十几根蜡烛外，下班回家的路上，晏暄还一前一后收到了两条银行帐户汇款简讯。 从十几岁的时候开始，这就是父母祝他生日快乐的方式。 晏暄盯着手机，想到乔医生说，让他试着跟那两个人联繫的事情，指尖动了动，最后还是嘆了口气，什么也没做。 他过生日的这个日子在他家乡那座北方小城算是冬天，所以他印象中为数不多跟父母一起过的生日，都有着比较寒冷的背景色，厨房里热气漫天，遇到玻璃冷却凝结，形成一层水汽。 但洋城的温度还没有降下来，像是永远也到不了冬天，那些属于生日的记忆，也像是被封存在了以往的低温中。 他进地铁站前，在旁边的甜品店买了一个小小的三角蛋糕，蛋糕上有一颗草莓陷在奶油里，看起来很新鲜。 这个晚上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晏暄吃完饭，登录了《极恶都会》。 开屏就是满眼的烟花，祝他生日快乐的花字，以及系统送来的生日礼。 因为他今天过生日，所以他玩的角色头顶上多出一顶彩条生日帽。 晏暄顶着生日帽在地图里走来走去，忽然看见了road的上线提示。 他知道游戏cp中的一方过生日，另一方也会收到提醒，忽然期待起来。 或许road会主动祝他生日快乐。 抱着这样的期望，晏暄跑了一会儿图，终于忍不住，把自己传送到了road附近。 却又没有主动同对方说话，只是在road周围继续来回走动。 见road半天没挪步，晏暄有些着急，越走离对方越近，最后直接在road旁边停下了，给对方发了私密消息过去：「你在吗。」 road没回。 晏暄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在挂机。 又过了一会儿，road给他回復了一个「嗯」。 他稍微有些踌躇：「那个，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road问。 晏暄觉得对方可能没看到系统提示。 或者系统bug了，压根没有提示。 主动开口提醒别人自己过生日多少有点羞耻，晏暄好一会儿都没想好要不要跟road说。 直到对方在聊天框里告诉他：「我知道，看见系统提示了。」 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你想要什么。」 游戏里是会有很多人在生日这一天要求游戏cp送贵重的礼物在伺服器刷屏炫耀的，但晏暄不想让road这么做。 说一声生日快乐给他，他就很高兴了。 「其实你不送礼物给我也可以的。」晏暄说。 road轻描淡写地问：「不想要么。」 晏暄见他误会了，连忙说：「不是，是因为你送什么我都挺高兴的，不送也高兴，送一根草也高兴。」 road：「那就送你一根草。」 晏暄愣了一下。 「开玩笑的。」road说。 然后晏暄面前就出现了系统提示。 「你的游戏cp送您以下物品，已放入您的背包。」 物品栏里是两件东西，一条长裙，一把剑。 剑是他在游戏里第一次见road时，对方用来救他的那把机甲长剑。 「裙子是刚才在商场里挑的。」road淡淡道。 晏暄这才知道，原来刚才road不是在挂机，是在给他选礼物。 「太贵了。」晏暄不安地说。 裙子是前不久游戏里出的新款时装，比他真的买一件衣服还贵。 road不以为意道：「怎么？又不会弄脏弄坏，也不用你干洗。」 晏暄没想到对方还记得他说过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说：「谢谢你。」 然后换上了road送他的裙子，问对方好看吗。 那条裙子是修身的及地款式，高开叉，配上游戏里女角色细腰长腿的建模，的确很好看。 但路槐青看着屏幕，却觉得如果是晏暄真人穿的话，会更漂亮。 「好看。」他说。 晏暄看着屏幕上身材高挑、眉目俊朗的road，心里忽然微微一动。 「你想看看我吗。」他问。 road似乎是愣了一下，没有很快回答。 晏暄又说：「你等我一会儿。」 他去换了自己那件女装的裙子，又戴上了假髮，在卧室里找到了比较好的角度，架上了手机。 第41页 然后给road的私人帐号拨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 同时在游戏里告诉对方不必开那边的摄像头。 只看着他就好。 铃声响过很多遍road才接。 晏暄将镜头对准自己下巴以下的位置。 他的裙子是吊带的款式，细细的两条带子挂在他肩膀上，露出整片白皙的胸口，锁骨凸出来，显出精緻的阴影。 他打字问road：「好不好看。」 road没有回，但也没有让他停下。 晏暄将摄像头缓缓往下，路过他窄窄的腰，一直到覆在膝盖上的裙摆，然后是瘦削修长的小腿，纤细小巧的脚踝。 夜晚助长了他的大胆，他将手机取下来，在床边坐下，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面，拎起裙摆缓缓上移，露出了膝盖上面的皮肤。 白嫩的手指捏着颜色相近的布料，在快要到达腿根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继续打字过去，带了一点暧昧不清的意味：「还不说停，是想让我继续么？」 第27章 约会对象 路槐青没有叫停，是因为他知道晏暄不会继续。 果然，晏暄松开了拽着裙摆的手，久等不来他的回覆，在聊天框中打下的字句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你是不是不喜欢？」 「没有。」路槐青说。 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晏暄意识到屏幕对面的人是他，会是什么反应。 「那你喜欢吗？」晏暄问。 路槐青一怔。 晏暄马上就撤回了。 也没有解释，是想当作没发生过的意思。 晏暄关闭了摄像头，飞快地打字道：「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很开心。」 他刚才越界太多了，一直以来跟road之间保持的平衡关系，似乎正在摇摇欲坠。 所以他准备结束今天的聊天。 反正睡一觉起来，什么事情就都过去了。 而road却好像终于反应过来，问他说：「是为了谢我才这样？」 是也不是。 这是一个让晏暄觉得很难回答的问题，他正在费力地思考答案，road已经继续不依不饶地问了下去：「别人送你贵的礼物，你也这样？」 这个问题看起来稍微好回答一些。 于是晏暄告诉对方：「只有你送了这么贵的。」 road沉默片刻道：「以后别这样了。」 随后暱称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像是还有话想说的样子。 晏暄等了一会儿，而road那边却没有了后文，游戏里也下线了。 晏暄松了口气，同时又隐约有些失落。 他取下假髮，换上正常的t恤和裤子，又变成了平日里再普通不过的样子。 很久没思考过的，跟road的关系能否再进一步的问题在今夜又一次浮出水面。 那次他问road是不是喜欢路槐青，对方说喜欢，但在之前，road也斩钉截铁地告诉过他反感同性恋。 所以任渝对路槐青的喜欢，有没有可能只是一种欣赏，不是他理解的那种喜欢。 但如果任渝因为路槐青改变了性取向，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也有机会。 晏暄这辈子都没有思考过这么让他纠结的问题，复杂的思绪像线头团在脑子里，他理不出任何线索。 这时候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road又说话了，连忙捧起来看，却发现是大彭给他报的那个交友活动发来了一条简讯，让他在1-99的数字中选择一个，匹配他的约会对象。 晏暄没心情，但简讯还说，过了今晚十二点钟不发送，活动名额就会自动作废。 想起高昂的报名费，他还是随便打了一个数字68发过去。 一分钟后，他收到了新的简讯：「恭喜您的约会对象匹配成功，请添加对方的联繫方式。」 后面附了一条帐号。 晏暄复制下来，打开社交软体正要搜索添加，却发现联繫人那一栏已经多了一个小红点。 他通过了验证，对方的暱称是c。 c看起来热情而健谈，他刚一通过就给他发来了消息：「你好啊，我是你的约会对象。」 「你好。」晏暄说。 对方没有察觉他的冷淡，开始找话题跟他聊天，问他是哪里人，多大年龄，在哪所学校念的书。 晏暄一一回答，说到自己的家乡在一座北方小城，刚过二十五岁生日，在f大念书。 「f大，好学校啊，我哥学校离你们那儿很近，你哪个系的？」 跟你没关系的。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最后晏暄还是没有这么说，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对方。 聊到最后，c让他发一张照片过去看看，还率先发了自己的过来，晏暄看对方有几分面熟，不过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懒得同对方扯皮，他也发了一张。 然后说自己要睡了，顺理成章地结束了聊天。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c又来找他，问什么时候能跟他见一次面。 晏暄对于跟对方见面这件事不太热忱，放着暂且没回，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大彭忙完了手上的活，听说晏暄已经跟交友活动匹配的约会对象联繫上了，兴奋地问他人怎么样。 「话有点儿密，看照片年龄也不大。」晏暄如实说道。 大彭笑嘻嘻地说：「没事儿，那可是高端活动，说不定是个富二代呢。」 第42页 两个人正说着，过道上经过一个人影，晏暄盯着看了一眼，匆匆一瞥，居然会觉得跟昨晚c发给他的照片很像。 「那是谁啊？」他随口问。 「路总表弟，来了好多次了，说是在附近上学。」大彭说。 晏暄「哦」了一声。 路槐青家里估计没有那种基因，是他看错了。 成与维兴沖沖地进了总裁办公室，依然不敲门：「哥，舅妈刚给我发消息，说她来洋城了，晚上让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吃饭。」 路槐青抬眼从清透的镜片后看他一眼：「她跟我说了，你在这等着，我待会儿开车带你过去。」 成与维大大咧咧地在路槐青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跟他哥搭闲话：「我报名那个交友活动终于给我匹配约会对象了，人长得挺漂亮的，可惜约不出来，一天没回我消息，这样我还怎么做田野调查。」 路槐青语气平板道：「长相跟你做田野调查有什么关系。」 「长得漂亮还能做点儿别的。」成与维丝毫不惭愧地说。 路槐青皱了下眉，没说话，继续看电脑上的财报。 成与维低下头继续按手机，估摸着又去骚扰他的约会对象了。 晏暄的手机不停震动，大彭瞅了一眼：「这人给你发这么多消息，你还不回啊？」 「他要约我出去，这也太快了。」晏暄说。 「快什么，就见见呗，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你也不能少块儿肉，」大彭把他的手机抓过来，「来，我给你回。」 回完之后他把手机还给晏暄：「行了，等着这周末出去过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吧。」 接着又道：「你看你这都有约会对象了，我身边还是连个女生的影子都没有。」 「这不是还有男生。」晏暄指了指自己。 大彭撇撇嘴：「男生有什么用。」 晏暄想了下说：「哦，那你还有来生。」 第28章 长得好看大家都喜欢 成与维捧着手机坐直了身子：「哎，他答应跟我出去了，说上午工作忙，没看见消息。」 路槐青不关心这个表弟跟他的约会对象有什么进展，看完财报之后写了几行批註，扫了眼腕錶，对成与维简单说了句「走吧」。 他订的餐厅离公司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路妈妈比他们到得早，她前些日子就到洋城了，路槐青抽时间陪她逛了一天，剩下的日子都是她自己到处考察这座南方城市适不适合儿子长期居住。 「与维，来了。」她伸手招唿成与维。 成与维走过去，亲热地喊了一声「舅妈」。 路妈妈问了他不少问题，像读研之后适不适应，交没交女朋友之类的，末了还递给他一个红包，让他拿着买点喜欢的东西。 上完菜之后，成与维拍了一张桌上食物的照片，发给了晏暄：「你觉得这家看着好吃吗？好吃的话我带你来。」 晏暄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覆：「还不错。」 他又问：「那你有特别喜欢餐厅吗？你定地方也行。」 晏暄这次回得快了些：「活动可以报销的那家就挺好。」 路妈妈看成与维一直盯着手机，问他道：「与维跟谁聊天呢？刚不是还说没女朋友？」 「哦，我为做作业报名参加了一个同性交友活动，正跟我匹配到的约会对象聊呢。」成与维说。 路妈妈是个对新生事物接受良好的人，听他这么说，很有几分好奇地问：「这东西靠谱吗？」 「还行吧，我报的这个还挺靠谱的，匹配到的这个男生也挺好看。」成与维一边说着，一边把晏暄的照片找出来给她看。 路妈妈接过来，惊讶道：「是不错，这长得比小姑娘还白净，槐青你看是不是？」 路槐青敷衍地瞥了一眼，然而下一秒就怔住了。 居然是晏暄。 「你要约的是他？」路槐青淡淡地问。 成与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哥的脸色似乎不是那么温和。 他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是他。」 路槐青再没说什么，直到吃完饭先把路妈妈送回酒店，在送成与维回学校的时候，才再一次开了口：「你那个约会对象，你打算跟他进展到什么地步？」 成与维随口说：「到时候看呗。」 路槐青没看他：「到时候看是什么意思。」 成与维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哥好像是非常认真地在追问他。 他抓了抓头髮：「假如他照片是p的，就做做访谈就完了，要不是p的，再考虑考虑别的。」 「你喜欢男生？」路槐青问。 成与维诚实地说：「没有，不过也不排斥，长得好看的大家不是都喜欢吗。」 路槐青不说话了，神态有些冷。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们约的什么时间见面。」 「这周末，」成与维小心翼翼地端详着路槐青的神色，「哥，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儿生气啊？」 大学城近在眼前，路槐青从后视镜里观察着附近车道的情况，否认道：「没有。」 成与维下车的时候，听见他哥说：「周末我跟你一起去，时间地点定下之后发给我。」 「啊？」成与维愣了。 「关门。」路槐青说。 成与维呆呆地照办了。 第43页 而路槐青没再理会他，径直开车走了。 成与维觉得自己没感觉错，他哥看起来的确不太高兴。 离周末还剩几天，晏暄发现路槐青找自己的频率变得很高。 小到他正在打磨的游戏剧情中的一句话要怎么改，上次被刘洋打小报告时写的一百字检讨是不是网上抄的，还有总裁办门口趴着的蟾蜍摆件嘴里断掉的钱币，是不是他弄坏的。 其实真的是他弄坏的。 那个摆件是上一任总裁搬来的，因为太大太笨重，虽然不符合路槐青的审美，也还是留在那里了。 有一次被路槐青找的时候晏暄闲着无聊，进门前掰了一下蟾蜍嘴里含着的铜板，没想到那么容易就掰断了。 当时他很紧张地藏在手里，不过路槐青没有发现。 他还跟大彭讨论过该怎么办，大彭说要不换你趴路总门口吧。 最后晏暄趁路槐青没注意，偷偷地用胶水站上了。 但路槐青最后还是知道了，不知道是不是为此查过监控。 但说实话，假如不是路槐青恐同，他真的会觉得对方是故意在跟他没话找话。 所以可能是他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得罪路总了。 去总裁办很多次，他注意到自己送的那盒巧克力一直被路槐青放在桌上，盒子是盖起来的，所以他不清楚路总有没有开始吃，还剩下几块。 后来在公司也没见过那个在电梯里骚扰他的中年男人，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晏暄跟road讨论过自己会因为哪件事得罪上司，他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没在对方面前提过任何同性恋及同性恋相关的词彙，也没有在上班时间玩手机或者补觉，工作的进度推进得比想像中更快。 road让他别想那么多。 晏暄觉得最近road对他的态度也有点奇怪，对方找他的频率像路槐青一样变得高起来，态度也跟路槐青一样让人捉摸不定。 比如那天晚上road突然问他：「你很急着谈恋爱？」 晏暄想road这么问可能是觉得上回他太主动，于是告诉对方没有。 road没说什么，但是晏暄从对方后续说话的语气里，意识到road觉得自己不够坦诚。 他很委屈。 再说就算真的急着谈恋爱，又怎么样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他想又不犯错。 但下一次路槐青找他，他还是又联繫了road。 晏暄是很看重工作的人，假如知道自己有哪里没做好，他就会一直想，而路槐青始终不肯点明白，他也就始终跟着惴惴不安，连饭都吃不好了。 road看起来是在工作上很让人安心的人，所以他觉得对方可以帮自己找到答案。 于是他跟road说：「我老闆又找我了，我有点儿吃不下饭。」 road：「为什么。」 road：「你老闆说你胖了？」 第29章 您也来吃饭 晏暄很意外。 没想到road会跟他开玩笑。 过了片刻，road安慰他：「我觉得你老闆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晏暄对此持保留意见。 不过还是对road说了谢谢。 马上就是周末了，可以有两天见不到路槐青，希望对方阴晴不定的心绪可以在周末得到有效改善。 晏暄跟c约在周六见面，先吃饭，再看电影。 没想到周五晚上，c忽然跟他说，要带表哥一起去。 晏暄怔了一下，问道：「你表哥是gay吗？」 c说不是。 那也很奇怪，哪有第一次见面带家长的。 不过好在晏暄也没打算跟c长期发展下去，带家长就带家长，无非多了一张嘴吃饭。 反正去的餐厅是活动主办方给报销的那一家。 于是晏暄同意了：「那好吧。」 c可能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跟他说电影算自己请他看的，要是他想买什么东西，也可以带他去挑。 原本周六晏暄想睡着中午再起床去跟c见面吃饭的，结果大清早就被小区里的一阵鞭炮声吵醒了。 他拿过床头的手机，发现才六点半。 晏暄烦躁地拉开窗帘，看见楼下有人结婚接亲。 他的心情变得很不好，气哼哼地用手机发了一条私密的动态：「不是，结婚如果真的希望得到别人的祝福，为什么要在周六大清早放鞭呢？」 虽然没睡好，但因为晏暄跟人约时间一般都会提前到，所以就算对c没什么兴趣也素未谋面，中午的时候他还是早了十分钟去餐厅。 活动合作的是一家法餐厅，位置不难找，看起来还不错，音乐舒缓，邻座飘来食物的香味。 晏暄的心情比早上的时候好了一点。 他在c订的桌子上坐下，等了五分钟左右，c给他发了消息过来：「我跟我哥到了。」 晏暄抬起头，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从门口走进来，朝他挥了挥手，看起来还在读书。 是真的有些面熟。 然而还没等他回忆起这股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男孩子身后高大的男人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路、路槐青？ 晏暄没反应过来，直到路槐青站到他面前，他的脑子似乎还呈凝固状态：「路总？您也来吃饭？」 路槐青休息日的时候穿便装，纯黑卫衣，同色长裤，碎发覆在眉宇间，薄唇挺鼻，金属眼镜边折射着一点落地窗外的阳光，有种带冷感的凛冽。 第44页 成与维惊讶道：「你认识我哥？难怪他一定要来。」 晏暄脑子里「嗡」地一声。 他知道为什么路槐青这几天这么盯着他了。 原来是以为他打主意打到自家表弟身上了。 现在他在恐同的路总心里，一定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同性恋。 晏暄结结巴巴道：「路总，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路槐青已经在他对面坐下了。 看来是要跟他算帐。 成与维还在喋喋不休：「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晏暄腿都有些发软：「我在昼火工作。」 至少这周末之前是，下周就不一定了。 成与维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原来我哥是你老闆啊。」 路槐青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晏暄：「等很久了？」 晏暄胆战心惊地说没有。 让他现在走也行。 他发誓他对路槐青的表弟一点想法都没有。 成与维在一旁端详了晏暄一番，忽然道：「你不上相，比照片好看。」 然后笑了两声。 接着马上有不笑了，因为被路槐青带着凉意如同冰水的目光扫了过去。 他干咳一声：「行，认识也挺好，不尴尬，点菜吧。」 成与维是努力想活跃氛围的，但他发现有他哥在场，晏暄变得不太敢说话了，而他哥的视线一直停在晏暄身上，没有什么要移开的意思。 餐桌上的空气一时间变得凝重起来。 晏暄拿起了手机。 低着头给road发消息：「我好尴尬。」 他尴尬得太沉浸，没有注意到路槐青放在雪白桌布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怎么？」road给他回復。 晏暄打字打得很快：「我现在跟我老闆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就上周我过生日，我朋友给我报了个交友活动，没想到我匹配到的是我老闆的亲戚，结果我老闆也跟来了。」 路槐青看着手机，眸色轻轻一晃。 road：「你觉得你老闆的亲戚怎么样？」 晏暄咬了咬嘴唇：「我哪敢觉得人家怎么样，我怀疑我老闆现在想暗杀我。」 然后又说：「不怎么样，因为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road问他：「那你喜欢比你大的？」 晏暄没怎么思考就给出了肯定的答覆：「嗯。」 路槐青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road：「可能你老闆只是单纯想过来吃顿饭。」 晏暄表示怀疑：「大周末的他一个总裁不在家躺着，跟着自己亲戚去相亲，就为了蹭顿饭？」 路槐青被他问住了。 晏暄下了结论：「什么人啊他。」 路槐青的眉头跳了一下。 晏暄继续抒发不满：「怎么会有这样的老闆，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这周后几天一直在找我麻烦，今天又过来拉脸子给我看。」 路槐青忽然出声：「晏暄。」 晏暄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他抬起头，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意：「路总。」 「你对我意见很大？」路槐青问。 晏暄觉得可能是自己一直不说话让对方觉得受到了冒犯，于是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说：「怎么会呢，路总，我觉得您特别好。」 路槐青的评价是小策划笑得有点假。 见他不说话，晏暄以为自己混过去了，重新低下了头。 然后路槐青的手机上又收到了一条来自晏暄的消息：「我老闆真的好兇啊，刚才他居然问我是不是对他意见很大，幸好他不知道我在跟你吐槽他。」 路槐青的下颌线紧绷了一瞬间。 这时候上了一道香煎银鳕鱼，成与维缓和气氛道：「哥，怎么每次你请我吃饭都点鱼，其实我不爱吃鱼的。」 路槐青面无表情地说：「因为嫌你多余。」 第30章 克你 成与维：「……」 他就多余问。 晏暄久没收到road的回覆，只好将手机放回了桌上。 三个人一起吃了一顿气氛诡异的饭，饭后还有一场电影，晏暄坐在路槐青和成与维中间，觉得很不自在。 成与维想起来忘记买爆米花，起身出了放映厅，回来的时候只带了两桶爆米花，因为知道他表哥不吃这些甜东西。 晏暄不知道，以为对方拿不了那么多，要再去买一趟。 路槐青按了一下他的手背：「不用。」 晏暄僵住了。 男人的手很大，温度不算高也不算低，让他微微发慌。 「好的，路总。」他说。 第一次跟上司坐在一起看电影，感觉很奇怪。 晏暄全程没有进入剧情，倒是偷偷瞥了路槐青一次又一次。 男人的侧脸线条非常好看，高的眉骨，深的眼窝，挺的鼻樑。 但他不是因为对方好看才看，而是因为对于路槐青能够如此坦然地坐在这里，感到十分惊讶。 虽然成与维没给路槐青买爆米花，路槐青自己也说不要，但晏暄注意到，他把自己的爆米花放在两人中间的扶手凹陷中时，路槐青拿了几次。 并因此不小心跟他碰了一下手。 被他发现之后路槐青没有觉得尴尬，他自觉地把手拿了出来，等路槐青先吃。 电影大概还是好看的，因为成与维在旁边爆发出了很多次笑声。 第45页 可惜跟路槐青这样严肃的老闆坐在一起，再好看的电影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在电影院如坐针毡般度过两个小时，晏暄的体会是希望退休前都不要再跟路槐青看电影。 似乎今天的场次有一些特别，因为出放映厅之后，有工作人员送给他们小礼物，是做成小公仔形状的红外线手电筒。 晏暄上一次见到这东西还是小学的时候。 下午回家之后他睡了一觉，醒过来就是晚上了。 这一天过得很累，也很没有意义，晏暄趴在阳台上，用电影院送的手电筒往外照，不小心照到了一个从小区外面往里走的男人。 男人感受到了身上的红色光线，紧张地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一头扎进了绿化带。 晏暄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看见，这名男子因为以为有人要狙击他，所以在绿化带里匍匐前进了几十米。 他把这件事讲给road听，road却好像还是对他老闆更感兴趣，问他跟他老闆最后饭吃得怎么样。 晏暄说不怎么样。 「你以前没跟你老闆吃过饭么，怎么这次这么牴触。」road问。 晏暄：「吃过是吃过。」 晏暄：「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他觉得我要勾引他表弟。」 过了一会儿road说：「可能他没这么觉得。」 晏暄觉得road总是把路槐青想得过于善良。 于是他放弃了跟对方继续讨论路槐青的想法，问对方要不要打游戏。 说起来自从他跟road加了联繫方式之后，两个人就总是先从社交软体上聊天了，交流得比以前多，距离感也减少了。 road陪他做每日任务，教他用那把机甲长剑放大招，跟他一起下副本。 晏暄渐渐觉得，游戏好像还是两个人玩更有意思。 所以他在做《龙晶时代》的剧情时，也加入了一些玩家交互的桥段，得到了项目组里大家不错的反响。 晏暄跟road说自己从他那里获得了工作上的灵感，road却说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是他有悟性。 「要是你是我们老闆就好了，他基本不怎么夸人的。」晏暄说。 road说：「可能只是不希望你们骄傲。」 晏暄话锋一转：「但他水平确实很厉害，看不上我也是应该的。」 road像是怔了一下，问他：「你觉得他厉害？」 晏暄理所当然地说对。 还说虽然老闆不怎么喜欢他，但是他也承认对方很有才华。 「你们老闆知道了应该会高兴的。」road说。 晏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反正第二天路槐青看他的时候，脸色好像比较柔和。 转过周来，晏暄听说昼火ipo过会了。 所有人谈起来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说路总不声不响就办完了大事，像超人一样，一点不都像刚刚毕业从学校出来的人。 公司内部对《龙晶时代》的期待值也水涨船高，觉得这个项目在路槐青的带领下一定能再创新高，助推昼火上市。 「来，暄儿，填张报名表。」大彭把一张列印纸放到晏暄面前。 晏暄问：「这是什么？」 大彭笑嘻嘻地说：「庆祝ipo，下个月路总请大家去团建，郊区大别墅轰趴，填了就是报名了。」 晏暄接过来没填：「我怕路总不想看见我。」 他给大彭讲了一遍自己如何匹配到成与维，又是如何在路槐青的严密监视下跟成与维吃了顿饭看了场电影，然后各自回家的过程。 大彭显然也被这个巧合给震惊了，嘴张了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最后他言简意赅道：「我操。」 大彭紧接着又问：「那你没对他表弟表现出什么兴趣吧？」 「我敢吗。」晏暄没好气道。 大彭「唔」了一声：「我觉得可能这是上天的指引，或许你就该跟任渝在一块儿，不然你还是试试争取任渝吧，不是说有直男被掰弯的吗？」 说起这个晏暄就更来气：「他就算掰弯也是被路总掰弯的。」 大彭没懂，晏暄告诉他任渝在游戏里跟自己说喜欢老闆的事情。 「……怎么你越说，我越觉得路总是来情路上克你的。」大彭听完之后道。 晏暄趴在桌上嘆了口气。 「不过我觉得啊，就算任渝看上路总了，路总也看不上他，这俩人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大彭头头是道地给晏暄分析，「所以你还是努努力，说不定任渝有被拿下的可能呢。」 他拎起那张报名表：「把这填了，任渝也去，到时候我撮合撮合你俩。」 晏暄填是填了，不过对于自己跟任渝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而且他越来越觉得，现实生活中的任渝似乎跟线上的road不是那么像，感觉不是一个人一样，几乎找不到什么相似的地方。 下午项目组又开了大会，知道公司ipo过会之后，大家的积极性变得更高，无论路槐青说什么，下面的人都附和得很卖力。 会议结束之后，晏暄正向外走，忽然路槐青叫住了他：「晏暄。」 晏暄站住了，转过身紧张地看着对方。 路槐青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你这个表怎么填的，成分那一栏是肉和水？」 晏暄：「……」 报名团建活动的表是之前某一次不知什么行政事件剩下来的，栏目太多，他懒得填，大彭说随便写写，交了就当报名了，所以到最后他就胡乱写了两笔交上去。 第46页 没想到还要被路槐青单拎出来。 路槐青看了他片刻，然后问：「你跟成与维还有联繫吗。」 虽然那天的活动结束之后，成与维向他下保证说不会再骚扰晏暄，但他还是不放心。 晏暄赶紧说：「没有没有，路总您放心吧。」 路槐青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放他走了。 晏暄去了一下洗手间，洗完手转身要出门，没防备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他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后退，抬起头看见了任渝。 任渝有些意外，然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没事吧。」 晏暄说没事。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任渝这段时间似乎很累，眼下有淡淡的阴影，脸上透露出掩盖不住的倦意。 按理说不应该的。 任渝留在《极恶都会》的项目组做日常维护，工作应当比较正常规律，怎么会累到这个地步。 不过晏暄也不好问。 可任渝好像很想跟他说话，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道：「新项目做得怎么样？」 晏暄没想到会收到来自任渝的关心，受宠若惊般点了点头：「挺好的。」 他在线上跟road分享过很多工作上的事情，虽然都没有说得很具体，但现在他才意识到，原来他跟任渝是真的很不熟。 《龙晶时代》的工作量已经推进小一半了，任渝才第一次问他做得怎么样。 任渝笑了一下：「看你这段时间好像很忙，等你什么时候有空，还可以跟我一起去吃顿饭。」 晏暄的心脏顿时扑扑跳动起来。 时隔这么久，任渝居然又主动约他了。 「好、好啊。」晏暄激动到有些结巴。 他从洗手间离开后，想到自己其实应该跟任渝马上约一个具体的时间的，不然一直口头说什么时间有空，最后的结果就是什么时间都没空，无限拖延，两个人始终约不到。 晏暄转身回去，却不小心听见任渝在接电话。 他的脚步一顿，没有再过去，怕被对方误会听壁脚。 而且任渝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好。 「都说了别在我上班的时候打过来，你们是想被路总发现还是被董事会那边发现，ipo过会的事儿我也不清楚……」 后面任渝的声音就渐渐低下去了，晏暄也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但他发现任渝这通电话好像不会马上结束，只得转身先走了。 忙过先前的一段时间，似乎路槐青有意让大家放松，在这一周内又安排了一次公司的运动会，奖品给得很大方，基本是只要报名就可以拿到的地步。 晏暄报了一个4x100接力赛，跑完自己的那一段就结束了，大彭过来拉他去看路槐青打篮球。 「路总会打篮球？」晏暄有些惊讶。 在他印象中，路槐青总是冷淡的、理智的，似乎跟篮球这种热血运动沾不上边。 「你过来看不就知道了。」大彭说。 这是晏暄第一次看路槐青穿运动服。 白的t恤，黑的球衣，因为人长得挺拔，所以衣服也穿得利落，头髮没有用髮胶喷起来，蓬松地覆在眉眼上，显得路槐青像个学生。 晏暄想其实本来路槐青就该是这样的，虽然对方读了博年龄比他大，但毕竟刚刚毕业从校园里走出来。 任渝也在球场上，是路槐青对面的队伍。 篮球场旁边的观赛席位已经被占了大半，大彭好不容易才替自己和晏暄找到两个座位。 大彭一边往座位上走一边对晏暄说：「听听这些小姑娘叫的，我耳膜都能给震碎。」 场上的路槐青的确是很容易引起女生尖叫的那种类型，晏暄看着他，都能想像得出他学生时代是怎样的意气风发。 不得不说路槐青是天生的领导者，跟他一队打篮球甚至不需要太多的配合，只要听他指挥就可以很轻易地压过对方。 不过任渝似乎很想从路槐青手里抢球，晏暄看着两个人对抗，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路槐青跟任渝面对面站着，运了两下球，一侧身就过了他，任渝有些无奈地在原地站着，看到路槐青直突篮下，单手暴扣把球送进了篮筐。 大彭吹了声口哨，问晏暄：「路总厉害吧，刚才任渝想断他球都没断成。」 晏暄说话还是护着任渝：「大家都不好意思赢过路总。」 「路总听了得被你气死。」大彭说。 正说着，场上的球权又被路槐青那一队拿下，路槐青的队友运着球被任渝拦下，眼见不能脱身，便用力一投，将球扔给了远在底角的路槐青。 路槐青伸手接了，从底线跑至篮下，起跳投篮，又进一球。 大彭鼓起了掌，晏暄也情不自禁地举起手，然而想到路槐青是任渝对面的那一队的，又把手放了下来。 「怎么这么别扭呢你。」大彭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篮球赛的上半场结束，一群人围上去给路槐青送水。 路槐青难得笑了下，目光似乎在人群中找谁。 晏暄去给任渝送水了。 任渝见他来，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不过还是借了他递过来的水，说了声「谢谢」，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晏暄有点脸红，又伸手递出一条毛巾。 一双大手接过了毛巾。 晏暄和任渝都愣了愣。 第47页 路槐青拿着毛巾，轻轻印了一下额角的薄汗，深沉的黑眼睛盯着晏暄，把晏暄看得有点毛骨悚然。 「路、路总。」晏暄小声说。 路槐青没说话。 晏暄觉得尴尬，便没话找话道：「原来您打球这么厉害。」 「是么，你看了？」路槐青淡声问。 「看了。」晏暄说。 任渝便也顺水推舟地说：「路总的确厉害。」 晏暄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这么说，夸路槐青就好像在贬低任渝一样，毕竟刚才在场上，路槐青的风头狠狠地盖过了任何一个人。 路槐青用完毛巾，还给了晏暄。 没说谢谢。 不过就算他说谢谢晏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这毛巾又不是给他的。 任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朝场边偏了偏下巴：「我过去坐会儿。」 于是只剩下了路槐青和晏暄两个人站着。 晏暄也想走：「路总那我……」 「你去给我拿瓶水来。」路槐青说。 晏暄一怔，过了片刻，说了个「哦」。 他去给路槐青拿了水，男人拧开瓶盖，仰起头喝了几口，喉结一动一动，小臂露出淡淡的青筋。 晏暄看得有些不自在，稍稍偏开了视线。 他听见路槐青问：「你跟任渝关系很好？」 这个问题让晏暄思考了片刻。 然后他说：「不太熟。」 线下的确不太熟。 暗恋关系似乎跟熟人也划不上等号。 路槐青皱了皱眉：「你给不熟的人送水？」 晏暄总觉得路槐青像在审他，迟疑着道：「大家都是同事，送个水……」 他想说送个水很正常，但对方却打断了他：「我不是你同事？」 晏暄费解地看着路槐青。 他想路槐青的潜台词是为什么自己不给他送水。 「很多人给您送。」晏暄说。 就不差他这一个去上赶着献殷勤了。 他觉得路槐青多少有些多管闲事，他给谁送水是他的自由，现在路槐青倒好像要平等捍卫每一个公司员工不受他骚扰一样。 路槐青又喝了一口水，将话题拉回去，提醒晏暄道：「不太熟就离远点。」 晏暄没想到路槐青说话会这么直白。 他错愕地盯着对方。 恐同的直男都这样吗，被害妄想的范围要扩大到身边所有人。 但晏暄还是说好。 大概周末去跟成与维吃饭的事情真的惹毛路槐青了。 本来他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在去完燕城之后变得还不错，没想到他的性取向到底成为了一颗定时炸弹。 路槐青看出小策划不太高兴，他握着水瓶的指关节有些用力。 明明跟任渝不熟，却还那么信任对方，之前差点被吃干抹净，今天还来给任渝送水，连他的警告也不想听。 怎么这么执迷不悟。 路槐青向来没跟谁说过软话，看着晏暄，却还是补充了一句：「为你好。」 晏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怎么会有路槐青这么大言不惭的人。 不让他跟任渝接触，还说是为他好。 晏暄「嗯」了一声，机械地说：「谢谢路总。」 他回到观众席，有些失魂落魄的，大彭刚刚去领了奖品回来：「哎，你发什么愣呢，你看，我这参与奖是个碗，他们怎么想的，运动会给个碗。」 「可能嫌你上班太晚。」晏暄说。 第31章 不知悔改 他说话的语气低落得很明显，原本的玩笑话也变得不好笑起来。 大彭想到自己离开前晏暄好像是去给任渝送水了，瞥他两眼，若无其事地问：「任渝没要你的水啊？」 晏暄摇头：「要了。」 大彭继续猜：「那是有别人给他送？小姑娘？」 「不是，当时就我给他送。」晏暄说。 大彭显然被难住了：「那你这……」 晏暄紧攥着手里的毛巾：「路总让我离任渝远点儿。」 大彭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得到了跟晏暄相同的结论：「路总觉得你骚扰任渝啊？」 他想了想，又开口宽慰晏暄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路总他毕竟是咱们老闆，操心的事儿比较多，但要是你跟任渝是你情我愿的，他应该也不会多管什么。」 路槐青站在场边，篮球赛的下半场要开始了，他把晏暄给自己的那瓶水喝完，马上就有人过来献殷勤帮他扔掉。 他抬起头，目光掠过观众席，停在了晏暄身上。 男孩子清瘦的肩膀微微有些耷拉下来，低着脸看不清表情，但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心情并不好。 路槐青绷了下薄薄的嘴唇，听到裁判吹哨开场的时候不知怎么有些走神。 脑海里还是刚才晏暄用细白的手腕递水给他的画面。 晏暄没什么心情看比赛，只听到大彭在旁边动嘴皮子实况转播：「路总是真牛啊，这三分球没点儿手感可投不进去……」 说着说着，大彭突然来了句：「我怎么觉得路总这球打得有点儿针对任渝呢？」 晏暄抬起头，大彭给他指了指：「你看啊，刚才任渝在篮下接球，马上就进了，路总偏偏过去给他盖了帽，本来分差就拉得够大了，路总其实可以给点儿面子让他进的。」 第48页 望着场上的路槐青，晏暄想，他本来就不是会给别人面子的人。 好似天威难测。 晏暄在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气。 他原本已经不再因为自己的性取向而困扰了，可是路槐青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他忍不住又开始思考，自己这样是不是错的。 错的喜欢，错的念想，错的期盼。 全都被他放在了road身上。 而对方有的，却是一种不适合承载这些的性取向。 晏暄晚上很迟才登录《极恶都会》，出乎意料的是，他一上线，通讯页面就显示他收到了来自road的新消息。 road：「想不想去看新出的地图。」 发消息的时间就是晏暄上线的时间。 难道road特地在等他。 这个想法让晏暄的心脏跳得乱了拍。 他说好啊。 还是抗拒不了。 《极恶都会》新出的地图是一片神庙遗址，一望无际的荒芜平原正中，安静地陈列着一座纯白神庙的断壁残垣。 游戏里的时间是傍晚，绮丽的落霞蒙上残砖败瓦，美丽得惊心动魄。 神庙是可以进去探险的，如果找齐藏在里面的每一个宝箱，就可以获得一枚限定纪念头像框。 宝箱一共三十三个，只有一个装了比较高级的武器，但开不开得出还要看运气，对于非死忠玩家来说，是那种不太划得来的任务。 road问晏暄要不要找宝箱。 晏暄还记得那次七夕任务，road说没空找那七个地方，是他一个人跑遍地图找到的。 他并不是特别勤快的人，那次心甘情愿推图，只是因为可以同road绑定cp关系。 「不要了吧。」晏暄说。 可road却说：「我陪你找。」 晏暄怔了怔。 过了片刻，他说：「你今天这么有耐心。」 road没有马上回復他。 屏幕上的淡淡亮光映出路槐青立体深邃的五官，他看着晏暄发来的问句，神色间有些微的停顿。 他不认为自己有多耐心，只是今天看到晏暄回到观众席之后的表情之后，难得觉得方才的话似乎有些说重了。 而与此同时，他也因为晏暄仿佛很难过的表情而不太舒服。 怎么对任渝的防备心就那样低。 而且明明先前还隔着镜头穿裙子给自己看，转眼就去给对方送水。 像掩饰什么一样，路槐青淡淡地说：「不要就算了。」 可晏暄却说：「要啊。」 两个人走进高耸的神庙遗蹟，触发了进入的机关。 神庙内部宽阔高大，墙壁上镶嵌着宝石组成的图腾，楼梯高低错落，结构幽深复杂。 晏暄没走几步，突然就响起了跟安全环境不一样的背景音乐，他下意识地往后躲，road把他护在了身后。 从神庙深处快速移动出一台机甲怪兽。 「敢打吗？」road问。 晏暄没太有把握地说他试试。 他从背包里抽出平常开矿用的那把铁锤，从road身后迎向了机甲怪兽，给了对方一记平a。 怪兽的血条只掉了肉眼看起来不太明显的一小段。 而一条机甲臂随即就朝晏暄横扫过来。 晏暄想横跳躲开，一慌张却忘了键位该怎么组合，眼睁睁地看着怪兽的铁臂迎头而来。 突然一把雷射剑横在了他面前，替他挡下了怪兽的一击。 是road。 晏暄看着对方在怪兽回退的几秒钟里蓄力，然后斜噼过去，直接削掉了怪兽大半血条，然后一套连招用下来，怪兽就变成了一堆机甲碎片，掉落了一把武器和几枚可以售卖的螺钉。 road眉眼淡漠地收回雷射剑，精力条和血条已经回復如初，气质冷冽。 晏暄半晌没作声。 他好像会在游戏里反覆喜欢上road一万次。 无限心动，不知悔改。 没办法放弃，放弃了也还是喜欢，喜欢就会一直妄想、蠢蠢欲动，哪怕明知自己的渴望是丑陋的，也永远不能够消解。 晏暄知道怪兽掉落的那些装备road肯定看不上，于是自己过去勤勤恳恳地都捡了起来收进背包。 road看着他收拾，忽然问：「怎么不用那把剑。」 晏暄知道road说的是他在自己过生日的时候送的那一把。 他老老实实地说：「捨不得。」 《极恶都会》里的武器都是会随着使用耐久度下降的，等到耐久度为零就会在最后一击用出来的时候碎成一堆粉末。 晏暄捨不得road送他的礼物就这样消失。 虽然对于在游戏公司工作的他来说，那把剑的本质，也只是一堆数据而已。 road随手用雷射剑点燃了附近一盏灰败的烛台，随后走得离他近了一步，把他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为什么捨不得。」 说起来也奇怪，虽然是在游戏里，晏暄也如同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压迫感。 类似的感觉他没在任渝身上感受过，倒是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路槐青那张唇薄鼻挺的面孔在心底一闪而过，晏暄赶紧摇了摇头，想把那个男人的形象从脑子里甩出去。 哪有员工下班还想着老闆的。 何况路槐青今天刚刚对他释放过不友好的信号。 晏暄不知道road问这个是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清楚。 第49页 不过他矇混过关的本事已经很驾轻就熟：「太贵重了。」 是因为价格接近五位数太贵重，还是因为是对他来说不平常的人送的才贵重。 他猜road想的是前一种，而他说的，是后一种。 road并没有后退，仍旧低着头看他：「送你是为了保护你。」 晏暄心头一跳，假如他胆子再大一点，就会问road，保护他是什么意思。 但他马上就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大概只是因为天生善良。 就像当初在巷口看到他被人欺负，road虽然不认识他，但也过来救他。 没有什么好遐想的。 晏暄跟road在偌大的神庙里游荡，躲开会伤人的机关，寻找三十三个神秘宝箱。 road观察力强，解锁的玩家技能也多，知道每种要怎么用，找到了很多位置隐蔽的箱子，而且还会卡一些不那么容易被发现的bug，顺带告诉晏暄这部分漏洞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程式设计师又为什么在性能消耗和bug之间选择了后者。 是晏暄会怀疑他看过脚本程序的程度。 但他知道这次《极恶都会》新地图的代码不是任渝负责，是路槐青交给了研发部的其他人，最后又亲自审改的。 所以任渝是真的很厉害，看一眼模型就知道代码怎么写。 road带他找齐了三十二只宝箱，还剩最后一个在神庙最深处，需要先战胜被雷射结界罩在里面的石像boss才拿得到。 在触发boss的攻击之前，road先问晏暄：「怕不怕。」 晏暄说不怕。 road问：「真的？」 晏暄看对方打出这两个字，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想起了路槐青挑眉的神情。 他想自己今晚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把road跟路槐青联繫在一起。 「真的。」晏暄说。 他感觉road像是不太相信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怕。」 road吓唬他：「boss很厉害，找准一个人就会一直攻击，你原地復活也没用。」 「就逮着一个人打啊？」晏暄松了口气，「那我更不怕了。」 road问他为什么。 之前在《极恶都会》一直奉行遇到怪不打只跑原则的晏暄说：「因为我逃跑比你快。」 第32章 一个网友 road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出来的话让晏暄察觉到几分危险意味：「帮你打怪，你就想着怎么扔了我自己跑？」 然后对方操纵着游戏角色，抬手碰了一下晏暄的脸：「忘了我是谁了？」 晏暄知道他指的是两人游戏cp的关系。 road又问：「知道本来该怎么叫我么？」 两个字从晏暄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老公。 晏暄放在键盘上的指关节有点发红。 《极恶都会》里很多游戏cp都会互称老公老婆，晏暄玩的是女号，在road面前也一直默认自己是女生，真要叫的话，是该喊road老公的。 见晏暄不说话，road并没打算就此放过他，反倒有些轻佻地说：「不知道？不知道要不要我教你。」 晏暄没谈过恋爱，不懂得调情，即使屏幕前已经从指关节红到了脸颊，屏幕上他操纵的人物也还是一动不动，呆滞僵硬。 突然间他灵光乍现，往前挪了一步，触发了石像boss的攻击。 被石像从身上卸下的石块朝他和road飞来，打断了这段让人难熬又无措的沉默。 游戏cp距离足够近操作时会触发亲密动作，road躲避的时候抱着他一起闪到了旁边一根高柱后面。 晏暄看着road游戏角色那只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觉得假如现实生活中对方也肯这样亲近他就好了。 石像用作攻击的石块会不断刷新，随着攻速加快，很快变得密集如雨，road让晏暄把机甲长剑拿出来：「我去吸引它的攻击，你到它背后触发瞄准时间，直接从头顶噼下去，一剑就能解决。」 晏暄觉得road的战略非常合理。 ……但他不会操作瞄准时间。 不太想告诉road，显得他太弱。 但road马上就看出来了：「是不是不会？」 晏暄只得点了点头。 「那要不你还是跑吧。」road说。 晏暄愣了下。 road看他一眼，跟他说了几个键位。 原来刚才是跟他开玩笑。 怕他不理解，又触发了一次亲密动作，握着他的手给他比划了一下武器挥出的路径。 「记住没有。」road问。 晏暄略微恍惚地说记住了。 因为石像有只攻击一个玩家的属性，road将伤害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晏暄得以有机会移到了石像的背面。 他按照road教给自己的键位，按下一套组合键，从地上跳起来，挥出那把机甲长剑，照着石像凌空噼下。 因为石像在移动，晏暄稍微噼歪了几寸，road在跟石像对抗的时候帮他补了一记大招，直接清空了boss的血条。 神庙连接外界的大门轰然洞开，石像在光线中从高台跌倒，摔得粉碎，露出身后的第三十三只宝箱。 晏暄说road运气更好，让他过去开。 road半跪下来，宝箱弹开，只是一块在游戏中比较常见的欧泊宝石。 晏暄把宝石收起来，看到road对自己说：「我也只是普通人的运气，跟你没什么不一样的。」 两个人在信箱里收到了系统送出的纪念头像框，右下角有发信时间，晏暄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第50页 road是那种作息比较规律的人，就算之前陪他做任务下副本，一般也会在12点前下线。 今天却陪他到这么晚。 晏暄向road说了晚安，对方也回了他同样的话。 虽然只是通讯页面上两个平淡无奇的黑体字，晏暄却觉得自己从中读出了一丝温柔。 跟road跑完神庙地图之后，对方讲的有关游戏性能限制和bug的部分启发了晏暄，他次日上班的时候，又完善了一遍《龙晶时代》的几条支线剧情。 到下班的时候晏暄还没有改完，他怕自己挤半小时地铁之后思路也会断掉在那截暄腾的车厢里，于是留在工位上，打算写完再走。 他写得专心，不知不觉间周围的人已经全都走光了。 只剩下他敲击键盘和唿吸的声音。 思考的间歇里，晏暄意识到从前头顶伴着他加班的空调轰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洋城进入十一月末，空气终于凉下来，不必再整日开着空调吹冷风，整层的办公区安安静静的，显得比白天更大，像座空荡荡的迷宫。 晏暄入神地修改，没注意到他这边工位的过道上，有个人已经站在那里看了他很久。 直到他终于改完，保存关闭文档，才发现了离他几步远衬衫西裤穿得整齐的男人。 路槐青一只手放在兜里，另一只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镜片倒映着天花板上顶灯的碎光，蒙在漆黑幽深的瞳孔上。 晏暄侷促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叫了声路总。 路槐青看着他：「这么愿意加班。」 晏暄说：「早晚都要写的。」 路槐青问他在写什么。 「改了一下支线剧情。」 晏暄说完之后，见路槐青没有走的意思，便问：「您要看看吗？」 路槐青走过来，晏暄重新打开被自己关掉的文档，正要把椅子让出来给对方，路槐青宽大的手掌就压上了他的肩头：「坐着。」 属于成年男性的热度透过一层薄毛衣贴上他的皮肤，带着没那么重却也不容反抗的力道。 晏暄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莫名其妙想到昨晚在游戏里，road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 路槐青俯下身，手臂顺势越过他的后背，去到他右手边拿滑鼠。 是有些暧昧的姿势，像把他圈在怀里，晏暄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对方。 犹豫片刻，他想还是算了。 路槐青估计是无心的，毕竟路总心里都是工作，一时半会儿没意识到也正常，说不定万一他说了，对方还会误以为是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但尽管如此，路槐青的鼻息轻轻擦过他的耳廓上缘时，他还是紧张到浑身僵硬的地步，恨不能把自己的关节都叠合起来，压缩成最小体积，不跟路槐青产生任何接触。 心也跳得好快，或许同样是因为紧张。 忽然他听见路槐青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改。」 晏暄开口的时候有些忐忑，毕竟这部分内容涉及到路槐青的专业，他不想显得班门弄斧，尽量说得清晰简洁：「这一块剧情玩家需要在长安的天空之城开蒸汽飞艇，相对速度比较快，假如按照原来由玩家自行进入探索的设定，碰撞检测不及时容易穿模，会影响用户体验，所以改成城内需要乘坐公共慢速交通工具。」 路槐青「嗯」了声，状似无意地问：「自己学的？」 晏暄想到road，不怎么自在地说：「一个网友教的。」 「网友。」路槐青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 接着又随口道：「你跟他关系很好？」 在路槐青面前提起任渝会让晏暄觉得不安，他咽了口口水，欲盖弥彰道：「还行。」 路槐青的表情有些微妙。 晏暄怕自己给他留下男同性恋不仅生活中随便骚扰同事而且私下在网上也到处撩闲的印象，便撇清道：「就是偶尔会交流一下对游戏的看法。」 路槐青看着面前男孩子拿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要不是他曾亲身坐在屏幕后面，看晏暄撩起裙摆露出白皙纤瘦的大腿给他看，他真的会相信晏暄跟网友的关系非常纯洁。 他垂眼望向晏暄：「就只交流对游戏的看法？」 两个人的距离离得太近，晏暄清楚地感受到了路槐青身上那种天生的压迫感。 他不说话，气息却变得不稳起来，偏开视线，避免跟路槐青有任何的目光接触。 路槐青看着晏暄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皮肤白白的，好像在勾着人去欺负他、折磨他，迫着他表露出不常示人也没有完全被开发的、柔软的湿润的放荡的那一面。 路槐青的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看到晏暄知道自己就是road时的表情。 怀里小动物一样的男孩子突然出声：「路总，我饿了，我想回家吃饭。」 路槐青回过神来，顿了几秒，才把圈着晏暄的手收回来。 「改得不错。」他淡声说。 路槐青站在晏暄旁边看他收拾东西，看了眼表，突然出声问：「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晏暄的动作一滞。 他抬头瞟了一眼路槐青，很小声地说：「不用了路总。」 路槐青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晏暄有种中学时代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结果给出了一个错误答案的感觉。 第51页 但他是真的不想跟路槐青吃饭，一想到要跟路总面对面地坐着，就觉得哪里都不自在。 不仅是因为对方对他的性取向有偏见，而且还有种他说不上来的特殊感觉。 于是晏暄说了一个对方一定不会去吃的东西：「……马路对面那家河粉？」 那一家连间店铺都不算，面积极小，大部分桌椅都摆在外面，时不时就有电动车飞驰而过，但胜在出餐速度快、价格低，味道也还不错，所以附近的社畜经常光顾。 但穿着昂贵西装和开跑车的路槐青显然不是这家河粉的目标客户。 晏暄为自己的灵光一现感到有些得意。 可没想到就在下一秒，路槐青却眉尖一抬，轻描淡写地对他说：「走吧。」 第33章 不像老闆看员工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晏暄再怎么不情愿，此刻也只得跟上路槐青一起下楼。 路槐青先进电梯，单手替晏暄挡了一下电梯门，等晏暄进来之后，他抬手要按一楼，晏暄连忙说：「路总我来。」 两个人的手碰在了一起。 路槐青一瞥晏暄，而晏暄像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去，开始担心路总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骚扰他。 不过路槐青没说什么，只是用冷白的指尖继续按下去，楼层键周围亮起一圈淡光。 沉默几秒，晏暄还是决定要道个歉：「对不起啊，路总。」 路槐青偏过脸看他，语气很淡：「对不起什么。」 晏暄斟酌了半天：「……不小心碰了您一下。」 更完整一些的回答应当还要再添上两人势同水火的性取向以及路槐青对他实在称不上好的印象。 路槐青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我没那么小气。」 晏暄立刻附和道：「是是是，我也这么觉得。」 不知是他这话说得实在违心，还是这种对待老闆的真诚敷衍让路槐青不满意了，总之对方没再接话。 两个人走出昼火大门，路槐青说：「我没去过，你带路。」 河粉店在马路对面分岔的一条小巷里，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店面里为数不多的位置已经坐满了，只剩下巷子里露天的桌椅。 晏暄瞥了一眼路槐青哑光质地的外套和剪裁得体的西裤，想着反正都要同对方一起吃饭，好像也没必要强迫路总来这种地方。 路槐青随手拖出一张椅子，侧眸时发现晏暄站在路上没动。 他抬了下眉：「怎么不坐？」 晏暄叫了声「路总」，又道：「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路槐青说不换了。 晏暄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白色的塑料椅子上坐下，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用手机扫了桌上的二维码。 神态自若，并不勉强，就像平日里在会议室开会一样自然。 晏暄只好在他对面坐下。 店里的种类并不多，菜单连两个屏幕都装不满，晏暄看路槐青选好了，自己也下单了比较常点的种类。 价格并不高，晏暄顺手就要付钱，路槐青却说：「我来。」 帐单不过几十块钱，晏暄觉得自己一只小小社畜也没必要同路槐青这样一位大老闆争，就只说了句「谢谢路总」。 「不用，」路槐青放下手机，「加班餐，员工福利。」 晏暄觉得这加班餐的规格属实高了点儿，老闆亲自来陪员工吃。 河粉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捞起来过一遍热水，再加上佐料就可以出餐，两只冒着热气的仿瓷碗很快摆上了桌，另附两小碟沙茶酱。 虽然刚才还对于要跟路槐青吃饭这件事很有意见，但半透明的河粉泡在暖色的汤汁里，看着就让晏暄很有食慾。 路槐青觉得看晏暄用一只比脸还大一圈的碗吃饭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坐在椅子上，没动筷，视线落在面前男孩子吃得专心致志的脸上。 晏暄喝了口汤，无意间一抬眸，看到路槐青正用漆黑的眼眸盯着自己。 他吓了一跳，险些把汤勺掉进碗里，往桌上溅了几滴汤。 路槐青随手抽了张纸，用修长的手指执着递过去，说了声小心。 晏暄接过来，小声地问：「路总，您怎么不吃啊，是不是不合胃口。」 「不太饿。」路槐青说。 晏暄「哦」了声，瞄了眼对方碗里的牛肉丸，眼里露出了明显的惋惜。 路槐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用筷子把自己的牛肉丸夹给了他。 晏暄因为路槐青的这个举动吃了一惊，他有些慌张地说：「路总不用。」 「我不吃牛肉。」路槐青轻描淡写地说。 大概是因为跟路槐青坐在一起真的紧张，晏暄没有反应过来，假如路槐青不吃牛肉，为什么在还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非要点一份牛肉丸河粉。 所以他只是尽职尽责地蘸着沙茶酱吃掉了那几个牛肉丸。 接着努力找话题同路槐青聊天：「我第一次来这边吃河粉的时候不懂沙茶酱是单独盛出来的，就直接加在面汤里了，后来看见周围的人都专门用一个小碟子装才学会。」 「你是北方人。」路槐青说。 其实他用的是陈述句，因为看过晏暄的简歷，但晏暄却误以为对方是在询问自己，说了个「对」，又说了自己家乡那座小城的名字。 路槐青有短暂的分神，他想起乔医生告诉自己，晏暄的抑郁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到原生家庭环境的影响。 第52页 为了保护晏暄作为患者的隐私，她就只跟他说了这么模稜两可的一句，没有再透露更多信息，初衷也只是想让他尽量不要给晏暄太多压力。 但其实不难猜，晏暄唯一可能会让父母不满意的地方，只剩下跟大部分人不一样的性取向。 路槐青对这种病症不算特别了解，在网上搜索时看到了一些患者的帖子，那些人说情绪上来会控制不住，想自残或寻死。 他想像不到晏暄在那种时候的样子。 难受到想要伤害自己，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是多痛呢。 晏暄觉得路槐青的眼神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太长的时间，长到有些不合时宜的地步。 他有些不自在，或许是河粉太热，水汽蒸腾，让他脸颊两侧的温度也跟着升高。 忽然他听见路槐青问：「为什么来这么远的地方工作？」 被老闆问这种问题是有标准答案可以讲的，但或许是因为路槐青刚才那个实在不像老闆看员工的眼神，晏暄回答的时候态度也不自觉地滑向了更真诚的一端。 「喜欢这个行业，」晏暄的音量稍微放轻，「也想离家远一点儿。」 路槐青看向他，而他已经又埋下头继续吃饭了。 握着筷子的手指细细的，又很白，敞开的领口里，是纤薄轻巧的一对锁骨。 过了十几分钟晏暄就吃完饭了，他一扫路槐青的碗，也差不多吃完了。 晏暄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自然一些：「路总，那我走了。」 「我送你回去。」路槐青说。 晏暄伸长胳膊指向马路对面的指示牌：「地铁站就在那边，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谢谢路总。」 路槐青没表态，只觉得晏暄这一连串话就像提前在脑子里构思好之后说给他的，理由充分、礼貌得体地对他表示了敬而远之。 他当然不是那种会贴过去的人，但晏暄恨不能立刻甩开他的样子让他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掌控欲。 路槐青淡声说好，也站起了身。 晏暄知道路槐青要去昼火的地下停车场开车，总不能说不同对方一起过马路，便跟路槐青一起走到了街边。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交通灯变换，在夜幕下折射出色彩鲜明的光晕。 红灯转绿，晏暄走到斑马线上，他闻到路槐青身上淡淡的草木冷香。 到底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类人，就算在街边的食摊坐上吃一碗河粉的时间，也沾不上半滴俗世味道。 在公司里从没听过路槐青的花边绯闻，不知道谁有手段将他拉入凡尘。 晏暄正胡思乱想，没看见一辆不守交通规则的摩托车唿啸而来，正朝着他的方向。 一只有力的手绕过他背后，攥着他的手腕把他拽了过去。 晏暄猝不及防，后背贴进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 方才的香气变得更加明晰，他怔怔地向侧上方抬头，对上了路槐青镜片后深邃的眼睛。 路槐青松开他，用清冷的嗓音道：「过马路发什么愣。」 想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晏暄的脸一下子红了。 洋城已经到了秋天，漫长的高温不能够再作为脸红的藉口。 绿灯开始闪烁，而晏暄还站在斑马线中央，清澈的眼底倒映着城市灯火摇曳的天际线。 路槐青顿了顿，突然牵住了晏暄的手，低声说：「走了。」 准确来讲不算是很标准的那种牵手，因为他只是用宽大的掌心包住了晏暄，带他走完了剩下的一段路。 晏暄的眼皮勐地一跳，被路槐青握住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抽开，然而对方力气太大，他没能成功。 路槐青一过马路就把他的手放下了，看到他的表情仍然呆滞，伸手扯了下白衬衫的衣领，解释道：「看你没反应过来。」 晏暄的手上好像还留着男人不容抗拒的力道，他把手指往掌心收缩了一下，轻声说：「嗯。」 当然是看他没反应过来，路槐青怎么会占他便宜。 地铁站跟昼火在相反的方向，过了马路两个人就该分开了，晏暄说路总拜拜，路槐青发出一个单音应他。 转身之前不知为什么，晏暄飞快地瞟了对方一眼才走。 地铁上的人不如下班时候那么多，晏暄站了两站，等到一个座位，在半小时后准时到达了他家的那一站。 走出地铁站的同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有一条新消息进来。 「到家了吗。」 晏暄第一反应是路槐青发给自己的，但一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他将目光移到联繫人那里，顿时睁大了眼睛。 是road。 第34章 移情别恋 这样准确地预估到他到家的时间，简直好像刚才跟他吃饭的不是路槐青，而是road一样。 不过这当然是个荒唐的想法，温柔地陪他做任务下副本的road怎么会是那个冷若冰霜的上司。 「刚下地铁。」晏暄回復road道。 路槐青承认自己是故意挑这个时间给晏暄发消息的。 他开始觉得似乎有必要让晏暄知道自己就是road。 不清楚晏暄此刻的内心想法是什么，他继续明知故问：「怎么这么晚，加班了？」 晏暄说是，踌躇片刻，又说：「我们老闆请我吃了加班饭。」 他想起路槐青的眼神，路槐青怀里的草木香味，路槐青握着他手时候的温度，心里不知怎么有些不够服帖，仿佛因对方而起了一些无法被抚平的褶皱。 第53页 「他不该请你吃饭么？」road问。 晏暄如实说：「觉得有点儿怪。」 road问他哪里怪。 晏暄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关于自己和路槐青性取向不合的部份，只说：「好像老闆不会亲自请员工吃加班饭。」 road：「因为你们老闆人好。」 晏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不想跟疑似喜欢路槐青的任渝讨论这个问题，于是含煳了过去，只问对方晚上要不要打游戏。 这个月份过完，就到了昼火ipo过会的团建。 坐在前往郊外民宿的大巴上，晏暄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洋城水道与建筑，手机忽然接连震了两下。 大彭：「我可给你打听好了啊。」 大彭：「下午团建活动要搭帐篷晚上开篝火晚会的时候用，两个人一组，之后还有真心话大冒险，你抓紧机会。」 晏暄有一点迟疑地问：「我抓紧什么机会。」 大彭「嘶」了一声：「你别跟我说你移情别恋了。」 「不是，」晏暄放下手机，抬眼从前面车座靠背的上方望出去，看到前面两排的任渝之后，神色略微发怔，「我就是觉得他在游戏里跟在公司里很不一样。」 他跟任渝在公司里的接触止步于同事关系，上次对方客气说要跟他吃饭，两个人一直也没有约上，有一次任渝在他开完《龙晶时代》项目组大会之后来找他说话，还没说几句，任渝就被路槐青叫走了，不知道路总同任渝说了什么，反正从那之后，任渝再也没有主动来接近过他。 大彭振振有词地说：「那不是很正常吗，任渝好歹也是研发部主任，在公司不得端得四平八稳点儿？」 晏暄想想也是，大彭又趁热打铁道：「他私底下应该就是游戏里那样，你不是说他这段时间晚上一直陪你打游戏，而且还在游戏里送你东西，虽然我没跟男的谈过，但我感觉这不就跟追你差不多？」 「你别那么大声。」晏暄的耳朵被他说得有些热。 大彭总结道：「总之我觉得你俩现在就差一个捅破窗户纸的契机，你要是再拖，人到时候移情别恋了，你可别找我哭啊。」 晏暄脑海里掠过《极恶都会》中road的身影，他已经习惯了对方给他的好，想像不到如果以后没有road的陪伴，他要怎么度过每一个漫长乏味的晚上。 窗外的天空是浅浅的蓝色，停着几片柔软的薄云，衬在灰色的建筑楼群后面，是十分鲜活的颜色。 仿佛下定决心一样，晏暄说了句行。 洋城的高架桥迂迴曲折，这条路上的弯道特别多，尽管司机的驾驶水平还算平稳，但连续过了几个弯之后，晏暄开始觉得有些头晕，他将卫衣的帽子戴上，在椅子上微微弓着背，肩膀抵在窗沿处，尽可能地蜷了起来。 大彭看他脸色发白，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晏暄摇头，简短地说：「晕车。」 大彭到处问周围的同事有没有晕车药，附近的人都没备，有同事帮他继续往前面几排问，晏暄听见了，朝外将脸稍微抬起一个角度，勉强从嘴唇里挤出一句：「不用这么麻烦，我一会儿下车吹吹风就好了。」 他没看到路槐青从第一排站起身，正沿着大巴车中间的过道朝后面走了过来，只是在即将收回视线的时候，瞥见了过道上匀称修长的一双腿。 「我有。」一道低沉冷越的声线触碰着晏暄的耳膜，他好像突然就缓解了几分。 接着一只成年男人的手就伸到了他面前，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枚半透明的含片。 大彭要接，路槐青却径直探身朝向了坐在比较里面的晏暄。 他的指关节碰到了晏暄的嘴唇。 晏暄完全被包裹在他身体投下的阴影中，睫毛不自觉地颤了颤。 「张嘴。」路槐青低声说，手指带了半分力往前抵住男孩子柔嫩的唇瓣。 晏暄下意识地张开嘴噙住了那枚含片，强烈的薄荷味从舌尖开始蔓延。 恍恍惚惚之间，他觉得这种味道跟路槐青给人的感觉好像，很强的侵略性，不容抗拒，势不可挡。 他听到男人用沉稳的声音问自己：「还能接着坐车么？」 晏暄勉强点了点头。 「待会儿如果不舒服就说。」路槐青道。 嘴里的含片化到一半的时候，晏暄没那么晕了，他坐直了一点儿身体，大彭问他要不要喝水。 晏暄说不喝。 大彭端详他片刻：「我怎么感觉路总没那么讨厌你呢。」 还剩半句话他没说，不仅不讨厌，看起来还挺关心。 顿了顿，大彭又自言自语道：「你说要是路总女朋友晕车，他能亲手给餵药吗。」 晏暄险些把剩下的半片含片直接吞下去，卡自己一个上气不接下气。 前些天road那句话跳进他脑海，他随口道：「可能路总人好吧。」 说完自己倒先愣了一下。 大彭也意识到了，小声嘀咕了一句：「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从你嘴里冒出来的话。」 他看晏暄脸色发红，以为对方的不舒服还没退下去，问晏暄需不需要自己再去跟路总要点儿晕车药。 晏暄立马摇头。 大彭以为他不想跟路槐青接触，便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盒薄荷糖给他：「那要不你吃这个，也是薄荷味儿的，可能也能管点儿用。」 第54页 晏暄接了，大彭打开手机上网查了一下怎么缓解晕车，看到有一条是转移注意力，便随便找了个话题问晏暄：「暄儿，你知道为什么薄荷糖要做成中空的一圈儿吗？」 「为了吹口哨？」晏暄说。 大彭跟他一起胡说八道：「对对对，尤其是不小心卡着气管的时候你一吹，没准儿就有人听见来救你了。」 晏暄又问：「那要是没听见呢。」 大彭「哦」了声：「没听见的话把你送走的唢吶也省了。」 晏暄：「……」 两个人正说着话，晏暄无意间瞥见前排有个女孩子停在了路槐青座位附近的过道上，是财务部门挺有名的一个漂亮姑娘，她的手撑在扶手上，靠近路槐青道：「路总，我也有点儿晕车。」 路槐青看她一眼，朝身侧的秘书抬了抬下巴，秘书便找到晕车药递了过去。 女孩子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望。 大彭也看见了，「啧」了声，像是想对晏暄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不知道是路槐青的含片还是大彭的冷笑话起了作用，大巴车开到近郊拐上盘山公路的时候，晏暄的晕车就好得差不多了。 团建之前路槐青的秘书充分收集了大家的意见，最后没安排太多集体项目，除了下午搭帐篷为篝火晚会作准备之外，剩下的时间都是自由活动。 举办轰趴的别墅面积很大，各种娱乐设备也准备得很齐全，晏暄看到二楼靠窗有一个专门打游戏的角落，放着一款他一直没捨得买的主机。 他问大彭想不想打那台主机上的独占游戏，大彭却说：「你要不去问问任渝跟不跟你打？」 「是不是有点儿明显。」晏暄犹犹豫豫地问。 周围没有人，大彭说话便也没那么多顾忌：「明显什么，你就是找他打个游戏，又不是邀请他开房。」 晏暄听了他的下楼去找任渝，对方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任渝今天穿了灰色上衣配黑裤子，晏暄忽然想到，路槐青穿的好像也是相同配色。 「任主任。」他叫了一声。 任渝闻声抬眸，看清是他之后有些意外，往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才说：「怎么了？」 晏暄鼓起勇气问：「你想不想打游戏。」 任渝看他的眼神起了点变化，像在考虑什么，不像要拒绝。 晏暄心底升腾起了淡淡的期待，非常希望任渝能答应他。 然而这时通向庭院里的落地玻璃推拉门从外面被打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任渝脸上呈现出一丝不明显的慌张：「……路总。」 路槐青「嗯」了声，眸光越过清透的镜片，在任渝和晏暄之间打了个转，在晏暄身上停留的时间比较久一点，随即收回视线，对任渝说：「你跟我来一趟。」 晏暄眼睁睁地看着任渝被路槐青叫走了。 他垂头丧气地回了二楼，大彭见状，问他是不是被任渝拒绝了。 晏暄把前因后果给他讲了一遍，大彭这次倒没说什么路槐青是来情路上克他之类的话，只是「唔」了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两眼，拿起手柄说：「那还是我跟你打吧。」 两个人打到一半，大彭说自己要去上厕所，让晏暄自己先往前看看地图，晏暄玩得入神，也没注意到他去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在觉察到身旁有人坐下的时候，随手用胳膊肘捣了对方一下：「你那边地上不是有矿泉水吗，给我拿一瓶。」 对方没反应。 晏暄以为大彭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让你帮我拿瓶水。」 这次对方终于有动静了，一支泛着凉意的矿泉水被放到了他腿上。 晏暄放下手柄，拿起来拧开喝了口，余光却发现旁边的身影好像不太对。 他迟疑着侧过脸，路槐青的面孔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帘。 晏暄的手僵住了。 他刚才居然支使大老闆给自己拿水喝。 在路槐青意味深长的注视下，他颤巍巍地把水咽下去，然后说：「路总就是路总，拿的水都比普通水好喝。」 第35章 得他垂青 路槐青却没接茬，只是问他：「不晕车了？」 晏暄说不晕了，又说谢谢路总的药。 路槐青向前俯身，拿起了桌上大彭刚才用的那只手柄。 晏暄审时度势，不得不问了对方一句：「路总想玩游戏吗？我陪您？」 路槐青说了声好。 游戏里两个玩家操纵的角色是一对中了魔法的夫妻，被缩小成毛线和木头做成的玩偶，一起在放大无数倍的房子里探险。 这款游戏很吃配合，两个人不仅得有灵活的操作技术，而且还需要默契，晏暄没想到自己跟路槐青的节奏意外地契合，甚至比方才同大彭一起玩还顺畅。 路槐青玩游戏的时候跟平时一样，是那种会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的存在，在章节末尾打boss的阶段，几乎完全是他一个人在扛伤害，指挥晏暄的时候话不多，但每一句都非常沉稳有力。 「你去我后面。」 「跟上我。」 「就站在那别动。」 晏暄跟他打着打着游戏，莫名其妙就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跟路槐青配合得这么默契，好像就是因为这种熟悉的感觉。 第55页 他觉得自己似乎不是第一次跟对方打游戏。 在脑海里搜索这种感觉的来源，晏暄下意识地想到了road。 路槐青打游戏的风格很像road。 晏暄因为自己这个想法愣了一下。 他不自觉地分神，悄悄地侧过了脸。 半上午的阳光还没有那么强烈，给路槐青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柔和了他凌厉英俊的五官线条。 路槐青穿的是一件灰色的圆领毛衣，下巴和脖子连成好看的弧度，中间有喉结的凸起，晏暄刚看到喉结那里，猝不及防路槐青就偏过了脸：「怎么分心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又漫不经心，晏暄的脸腾一下红了。 他矢口否认道：「没有。」 路槐青抬了下眉，看到男孩子细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黑色的游戏手柄，关节泛着浅淡的粉色，衬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明显。 他没说什么，按了几个键位，跟晏暄接着把游戏玩下去。 下一张地图的章末boss很难打，不能只有路槐青一个人输出，晏暄目前掌握的操作稍微有些不够用，路槐青教了他几种跑位加攻击的操作，他怕路槐青不耐烦，真正实操的时候就很紧张，连着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在原地挂掉之后又重新回档。 晏暄听到路槐青无奈地嘆了口气。 他更紧张了，正要问路槐青需不需要自己叫一个更会操作的同事比如大彭过来，就感觉到对方向自己倾过了身。 成年男人的唿吸喷在他颈间，他握着手柄的手也被另一双更为宽大的手掌包住了。 路槐青带着他操作，嗓音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响起：「这样能记住么？」 晏暄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正贴着路槐青的胸口，是类似拥抱的一个姿势。 他还是紧张，只是紧张变了种味道。 路槐青的指腹压着他的手指按键，晏暄的唿吸有些急促。 「疼了？」路槐青侧眸看他。 晏暄结结巴巴道：「不、不疼。」 路槐青低声说：「疼就告诉我。」 他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晏暄的骨关节：「你这里很紧，放松点。」 晏暄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如同过电一样，顿时酥麻得没了力气。 路槐青收回手去的时候，他的背上已经出了一层汗，跟对方紧密相贴的手上也略微泛潮。 路槐青也察觉到了，他淡淡一瞥晏暄：「这就累了？」 随即往后靠在两个人一起坐的这条沙发靠背上，云淡风轻道：「打个游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干什么了。」 尽管知道路槐青应该没什么别的意思，但晏暄却觉得脖子和耳朵更热了。 他悄悄地往外挪，直到跟路槐青之间空出还能再坐一个人的位置才停下。 大彭一直没有回来，晏暄只好跟路槐青往后玩下去，这款主机游戏是拿过年度奖项的，很容易就能沉浸到剧情里，晏暄遇到游戏设计特别巧妙的地方忍不住发出了像小动物一样表示惊嘆的语气，路槐青听见之后给他点了几句，说这里在关卡设计上的技巧是什么，又是通过什么样的代码实现的，某个地方其实还可以改得更出色。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路槐青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随意地扫了眼，跟晏暄说：「下去吃饭了。」 午餐在别墅一楼的长桌上进行，路槐青秘书订了送餐服务，几个会做饭的同事又用厨房自己加了几道菜，还特地让路槐青先尝。 晏暄在一边看着，第无数次意识到路槐青出现在任何场合，都能成为在场所有人的焦点。 仿佛神祇降临凡间，人人盼望得他垂青。 大彭坐他旁边，开了瓶汽水在喝，晏暄听着碳酸气泡破开的声音，想起了什么，问他道：「你上午不是去上厕所吗，怎么一直没回来。」 「我回来了，看见路总跟你玩得挺好，我就没过去。」大彭说。 晏暄不知道大彭是怎么得出他跟路槐青玩得挺好这个结论的，想反驳，大彭却问：「难道你跟路总玩得不好吗，我过去还听见他教你编程常识呢。」 确实也不能说不好。 只是路槐青的气息始终在他身上萦绕不去，明明是清清冷冷的味道，闻起来却带了几分勾人。 「对了，下午要搭帐篷，你提前去找任渝商量商量，让他跟你一组，别到时候被别人抢了。」大彭又说。 晏暄把自己的心思从路槐青身上收回来，恍恍惚惚地说了声好。 吃完饭之后许多人围着路槐青聊天，晏暄看任渝走了，自己也赶紧跟了过去。 那边在跟下属说话的路槐青顿了一下，马上有人问他怎么了。 晏暄的衣角消失在一层走廊的转弯处，路槐青回过神来，轻描淡写地说了声没事。 在别墅的庭院里晏暄追到了任渝，对方是过来抽菸的，站在一株风铃木下，从烟盒里拿出一支含在嘴里，低头点了烟，菸头冒出薄淡的烟气。 现在不是风铃木的花期，但因为洋城纬度低，所以也不曾落叶。 晏暄站在任渝身后叫他「任主任」。 任渝转过头，晏暄停在原地问：「你下午搭帐篷的搭档找好了吗？」 对方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了一下，晏暄补了一句：「没有的话能不能跟我一组。」 任渝抽了口烟，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不跟路总一组吗？」 第56页 这回轮到晏暄发愣：「……路总应该不参加吧。」 烟味飘到他面前，晏暄咳嗽起来，眼角浮起了一点红。 任渝又抽一口，说了声「行」。 晏暄是开心的，但开心之余，他也在忐忑。 当任渝跟他之间那层同事关系的屏障揭开之后，他真的可以看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吗？ 在私底下任渝真的就是road吗。 任渝的眸光掠过晏暄发红的眼尾，语气缓和了些许：「你先回去吧，别让烟呛着你。」 晏暄点了点头，因为这次团建活动是由路槐青的秘书祝宁负责的，回去之后他就去找了对方，问她下午搭帐篷是自由组队还是由她来安排。 祝秘书正坐在客厅的飘窗旁边晒太阳，闻言告诉他：「你们先自己找搭档，剩下落单的人我来安排。」 大概猜到了晏暄为什么这么问，她体贴道：「你想跟谁一组？」 晏暄用雀跃的声音说：「研发部的任主任，我跟他说过了。」 他发现对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不太自然，连忙问：「是已经给任主任安排了吗？」 「没有，」祝秘书只是想起了之前路总让她搜集的关于任渝的事情，「那我帮你记下来。」 晏暄说了谢谢，祝秘书目送着他离开，无意间一侧头，看到了路总正朝这个方向看过来，脸上的神色有些高深莫测。 飘窗是外凸的三面玻璃，因为别墅的房型不是那种特别规则的形状，所以从餐厅路槐青坐的那个位置也可以看得见这边的情况。 祝秘书看到路槐青低下了头，紧接着膝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路总发消息问晏暄刚才跟她说了什么。 祝秘书立刻回復道：「晏策划说要跟任主任一起搭帐篷。」 路槐青很久没说话，祝秘书以为他只是随口一问，正打算放下手机打个瞌睡，忽然听见了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他说要跟任渝搭帐篷？」路槐青走进客厅，皱着眉问。 祝秘书说是，同时觉得路总的脸色不太好看。 路槐青不假思索道：「你把所有参加搭帐篷的人排一个名单，用系统随机跳组合。」 祝秘书对于路槐青的举动不太理解，但作为秘书的良好素养早就让她养成了对于路槐青的决定只执行不追问的习惯，当即就在手机上记了下来。 记的过程中，她想到了同路总这个行为更加有关的一件事：「晏策划的搭档也按照系统随机跳的结果安排吗？」 路槐青没怎么犹豫就说：「他跟我。」 第36章 敢不敢表白 祝秘书一怔，路槐青在这件事上的反常态度让她感到意外，没忍住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您也参加？」 路槐青理所当然地说参加。 祝秘书愣愣地道了声好，把路总要跟晏暄一组的这一条也记在了手机上。 下午搭帐篷之前祝秘书宣布了系统随机分组的事情，并把分组表格发到了群里，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只是搭个帐篷而已，跟谁一起也不会有太大差别，再说私下里想换人也不是不可以。 晏暄听到系统随机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不详的预感，直到他点开表格，看见了第一排自己跟路槐青并列的名字。 任渝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张摺叠椅上，点了几下手机之后，意味不明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既没有过来找他，也没有向他提出任何问题。 晏暄咬了咬嘴唇，看路槐青不在附近，又听到有人在交换分组，便没忍住去找了祝秘书，问她自己可不可以换。 祝秘书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拿不准该不该告诉晏暄他是路总亲自指定的。 旁边的刘洋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主动凑了过来：「晏策划，要不然我跟你换吧。」 然后转过脸望向祝秘书，问她行不行。 祝秘书不确定路总是不是只单纯不想让晏暄跟任渝一组，又看到晏暄投向自己的眼神已经带了些祈求，犹豫片刻之后对刘洋道：「那你去问问路总吧。」 她伸手指了指室外的庭院，路槐青正站在那里接电话，午后的阳光透过树荫斑斑驳驳地落在他肩头，似有若无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刘洋非常乐意地跑了过去。 晏暄站在原地等待结果，他看到刘洋过去等着路槐青打完电话，笑容满面地跟对方说了几句话。 路槐青听过之后，朝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从晏暄这个角度，路槐青是逆光站着的，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是非常希望路总能够答应刘洋。 然而几秒钟之后，他就看到路槐青把脸转回去，没什么表情地对刘洋说了句话。 刘洋的脸色顿时灰败下来，笑容不像之前那么灿烂了。 他回来的时候只简简单单对晏暄撂下一句：「路总让你过去。」 显然是被拒绝了。 晏暄极为忐忑地看着远处的路槐青，男人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自然地垂落，是很从容不迫的等待姿态，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看刚才刘洋的反应，晏暄清楚自己应该没可能再跟任渝一组了，走路的时候肩膀都不自觉地耷拉了下来。 站到路槐青面前，晏暄低着头用不太昂扬的语气说：「路总您叫我。」 视线盯着地面，路槐青和他的鞋尖相对，对方的尺码稍大一些。 第57页 「抬头跟我说话。」路槐青淡声道。 晏暄被笼罩在对方身体形成的阴影中，顿了一下，仰起了脸。 路槐青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很平静地问：「不想跟我一组？」 晏暄怔了一下，立刻想到应该是刘洋跟路总说的。 准确来讲，他不是不想和路槐青一组，只是更想同任渝一组。 只是不能这么说，不然路槐青保准又以为他要骚扰同事。 于是他说：「没有，跟您一组我特别高兴，特别荣幸。」 路槐青端详着晏暄，晏暄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 半晌，他听到路槐青云淡风轻地说：「既然这么高兴，那帐篷都归你搭。」 晏暄：「……」 他忽然觉得路槐青说这句话时的神态很像一个人。 像road。 像road跟他说，喜欢那辆机甲摩托就多看一会儿，不会操作瞄准时间就直接跑吧。 说是那样说，但最后路槐青并没有只让晏暄一个人搭帐篷，而是亲自动起了手。 他今天穿得休闲，灰色毛衣配黑色长裤，晏暄想起来程的路上听到后排有小姑娘议论路总今天的穿搭很有男友感。 任渝也是差不多的装束，但即便有着暗恋的滤镜成分，晏暄也不得不承认，还是路槐青穿得更好看，有种天生的沉稳贵气。 路槐青看起来对这些需要动手拼搭的东西非常擅长，晏暄还蹲在地上研究说明书的时候，他就已经撑好了内帐，转头对晏暄说：「把搭扣递给我。」 晏暄手忙脚乱地在一堆零件之中翻找，找到之后伸长胳膊拿给对方，路槐青取走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轻轻擦过了彼此。 男人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干燥的温度，晏暄的睫毛颤了颤，等路槐青迴转过身，他不知怎么盯着对方的背影出了会儿神。 路槐青有着非常好看的背影，微微俯身的时候宽松的薄毛衣便垂落在身上，描摹出他嵴背中央那道浅浅的沟壑，以及两侧均匀有力的背肌。 由于晚上并不在这里过夜，所以路槐青就没有铺睡袋，只拿出了放在同一个包装袋里的防潮垫，晏暄一直也没帮上什么忙，见状连忙道：「路总我来吧。」 路槐青「嗯」了声，将防潮垫递给他，自己留在外面固定地钉和防风绳。 晏暄虽然没有路槐青高，但个子也不算矮，需要完全跪着才能钻到帐篷里，他很认真地把防潮垫的四角铺平，抚去了褶皱，然后才挪到了帐篷口准备出去。 他掀开帐篷的门帘，路槐青那张眉目疏朗的面孔一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没这么近看过他。 放大的五官，清晰的气息，眼下一颗泪痣，两片薄薄的嘴唇，好像只离他一寸远。 原来有人的英俊可以这么有冲击性，晏暄整个人像被按下暂停键，掌心压在刚铺好的防潮垫上，隔着两层纤维布料感觉到了洋城秋天的凉。 「出不出来。」路槐青低声问。 晏暄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原地呆滞了很久，他的脸一瞬间烧起来，慌乱地别开了视线。 路槐青捕捉到了面前男孩子的反应，他顿了顿，眸光落到晏暄粉色的嘴唇上，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 他垂眸栓好最后一根防风绳，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看着晏暄像只小动物一样从帐篷里爬了出来。 晏暄的脸还是红的，他很小声地对路槐青说：「路总，我铺好了。」 路槐青点点头，看到晏暄脸上有一抹灰，大概是刚才铺防潮垫的时候蹭上的。 他用手隔空点了点自己脸侧的位置示意晏暄。 晏暄没理解，疑惑地看着他。 「你脸上有灰。」路槐青说。 晏暄用手背去擦，但因为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只能胡乱地蹭了几下。 擦完之后他看到路槐青还在看自己，便问对方道：「路总我擦干净了吗？」 眼神干净清澈，如同倒映着整个秋天。 路槐青看着他，突然抬手用指腹碰上了他的脸，不算用力地抹了一下。 晏暄的瞳孔微微放大，或许是因为太过惊讶，他一动也没动地接受了面前男人的触碰。 路槐青收回手：「现在干净了。」 晏暄的喉咙略微干涩，不知该不该说谢谢。 脸上仿佛还留着面前男人指尖的余温。 团建以户外烧烤和篝火晚会作为尾声，夜色降临，篝火升腾，烧烤架上散发出食物的香气，有人从别墅里拿了投影仪和幕布在帐篷之间放电影。 很多人围到晏暄和路槐青的帐篷附近，晏暄知道他们都是来跟路总搭话的，自己挪到外围，不用跟路槐青站在一起反而轻松了许多。 不知什么时候起，路槐青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候，他会觉得不自在，觉得很紧张。 不单单是面对上司的那种紧张。 但到底是什么情绪，晏暄自己也说不清。 他的腰下蓦地被人拍了一下。 「身材好正啊，靓仔。」大彭笑嘻嘻地用洋城当地的方言说。 晏暄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说什么玩意儿？」 大彭打了个响指，恢復了自己说话的正常腔调，对不远处的倪干道：「我赢了，他没说我傻逼，你把这瓶干了。」 第58页 晏暄：「……」 晏暄：「合着用我打赌呢？」 他被拉到了大彭那边，大彭有心给他创造机会，又找藉口把任渝也叫过来，凑了个十来人的局。 吃完烧烤之后大彭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拿了个喝空的啤酒瓶摆在桌上当转盘。 不知道是不是他特地放水，但瓶口的确第一次就指向了任渝。 任渝说选真心话。 大彭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接着笑嘻嘻地望向晏暄：「要不暄儿替我问吧，一上来我也不知道问什么。」 迎着任渝的目光，晏暄的心怦怦跳得很快。 当着这么多同事，他不敢问太露骨的，鼓足勇气，只问了一个稍微暧昧些的问题：「你失眠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任渝似笑非笑地说：「想睡觉。」 他旁边的倪干「嗤」地笑了起来：「任主任还挺会开玩笑。」 下一轮转到晏暄，大彭挤眉弄眼地让他选大冒险，他怕大彭让他做什么出格举动惹得任渝不高兴，还是选了真心话。 大彭恨铁不成钢地嘆了口气，正准备随便问一句什么，坐在晏暄对面的任渝却说：「刚才是晏策划问我，现在是不是该换我问他一个？」 「行啊。」大彭眼睛一亮，暗中用手肘捣了一下晏暄，意思是有戏。 任渝打量着晏暄，缓缓开了口：「公司里是不是有你喜欢的人？」 晏暄呆住了。 心脏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难道说他已经知道了。 大彭也讶异地朝他望了过来。 看晏暄和大彭的反应，任渝觉得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从第一次约晏暄吃饭那天他就觉得路槐青同晏暄的关系不一般，后来时隔很久他跟晏暄说话被路总撞见，对方还专门来找过他，警告他不要对同事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结合当时的语境，他又怎么会听不懂。 真难为路总还要假装恐同来替晏暄掩饰。 想到这里，任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等着晏暄回答。 见任渝这么问，其他人也都浮起了好奇的眼神。 倪干却插科打诨道：「要不是出来玩，任主任这话可不能乱问啊。」 任渝笑了笑，不着痕迹道：「就是临时想了个问题，晏策划不想回答的话就算了。」 晏暄抿了抿嘴，拿起一瓶啤酒说：「我喝酒吧。」 大彭小声问：「你不是不能喝吗？我们玩的是一次一瓶的量。」 「没事儿，」晏暄其实自己也不太有底，「待会儿我要是倒了你记着把我晃醒。」 大彭嘆了口气，眼睁睁地看着晏暄努力地喝掉了一整瓶啤酒。 中间晏暄险些喝不下去，停下来喘了口气，一滴酒液顺着他的下巴尖滑下来，滴进了锁骨。 等他把一整瓶都灌下去，眼角已经泛了红，脸颊也像蒸上了一层粉雾。 对面的倪干见他这样，从外套口袋里拿了手机出来，不知给谁发了条消息。 晏暄喝完之后没过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了，看东西也有好几层重影，大彭跟他说话，重复了好几遍他才听明白对方说的是实在撑不住就去找个帐篷睡会儿。 看着对面那个模煳的灰衣黑裤身影，晏暄摇了摇头：「没事儿。」 他没注意到这个喝酒局的氛围不如方才轻松，而他方才看到的身影并非任渝，而是路槐青。 路槐青望着晏暄，皱了下眉，问倪干道：「谁灌的他？」 「也不算灌，就是刚才任主任问了小晏个问题，小晏不想说，就喝了酒，」倪干一扫晏暄发红的皮肤，「不过他这酒量看着可不怎么样。」 他也开了瓶啤酒给路槐青，路槐青没喝，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绿色的玻璃瓶身：「问了什么。」 倪干「唔」了声：「瞎问的吧，问小晏在公司有没有喜欢的人，小晏……」 他想到路槐青反感同性恋，便换了个模稜两可的说法：「……他那情况也不好答。」 路槐青不说话，眸光却晃了晃。 假如在昼火没有喜欢的人，那直接说没有就好了，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要避而不答。 他发觉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很在意。 但路槐青是很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倪干并没有发现他这些心理活动，只是悄声说：「师兄，你没发现你一过来大家都不敢玩了。」 他的意思是难得出来团建一次，让路槐青给他们留些自由的空间，但路槐青却误解了他的意思，用清冷的声线说：「你们不用在意我，可以继续。」 倪干：「……」 但路总都这样说了，所有人也不能继续僵着，便把游戏接着玩了下去。 大彭瞥着醉到已经开始神志不清的晏暄，心想反正晏暄喝醉了，不管做什么谁也不会责备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在今晚再撮合一把他跟任渝。 于是在最后一次转酒瓶的时候，他直接对准了趴在桌上的晏暄。 他的举动让氛围变热了些，倪干笑着说：「你要整小晏啊？不怕等他清醒了找你算帐？」 「那我小声跟他说，他要是不干就算了，」大彭拍了拍晏暄肩膀，「暄儿，这回选个大冒险呗？」 晏暄迷迷煳煳地点了头。 大彭用只有他和晏暄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敢不敢去跟任渝表白。」 第59页 晏暄用涣散的眼神看着他，同样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表白？」 大彭郑重其事道：「你现在喝醉了，万一他拒绝明天你还可以说自己是耍酒疯，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啊。」 晏暄看起来像在思考他说的话是不是有道理，过了差不多一分钟，他说：「行，我去。」 虽然大彭觉得晏暄说话的样子不是那么清醒，但他还是塞了瓶酒到晏暄手里，跟他说：「你拿这个去，小声点儿说，这样别人还以为我让你给任渝敬酒。」 的确是很周全的安排，但大彭没想到，晏暄起身之后，摇摇晃晃走向的居然不是任渝，而是……路总？ 第37章 我喜欢你 反覆回想了几次，大彭都不记得自己把任渝说成了路总。 忽然他灵光一现，注意到今天路总跟任渝穿了同色的搭配，这才想到晏暄应该是没看清认错了。 然而等他想明白，已经来不及提醒晏暄，只能看着对方攥着瓶子，走到了路总旁边。 晏暄的酒量很差，从彻底喝醉那一刻起，他就看不太清桌上每个人的长相了，不过他还记得任渝穿了什么衣服，便径直朝灰衣黑裤的那人走了过去。 他走路走得不是那么稳当，来到任渝身侧时，突然踉跄了一下，直接坐到了对方腿上。 周围顿时响起了很多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都知道晏暄的性取向，也清楚路总恐同，这场大冒险，是真的冒险。 晏暄感觉到任渝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 另一只手从他手中拿走了啤酒瓶放回桌上，瓶底同桌面相触，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低沉的嗓音在他耳侧响起：「你要做什么。」 晏暄仅存的意识不够发现这道声线同任渝并不相似，他懵懵懂懂地想了半天，方才大彭说过的话被他分散的思绪拆得七零八落，他记起一句让他小声点儿的，便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任渝的衣领，向自己的方向拽了拽：「你过来我再跟你说。」 路槐青顿了顿，然而还是低下了头。 晏暄贴着他的耳朵，用非常小的音量说：「我喜欢你。」 洋城纬度低，秋天也不像真正的秋天，即便是夜里也没那么冷，风的末尾好像还残留着盛夏的余热。 这四个字路槐青在很多地方，听很多人对他说过，不乏比晏暄更加优秀漂亮的人选，但从来没有一次，让他觉得这样难以回答。 过去他可以拒绝得十分熟稔有礼，哪怕是面对那个在他念书时坚持不懈骚扰他的男生也可以表现得极有教养，可这一刻，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拒绝，不是噁心，而是想要弄明白，面前的男孩子说这句话，到底是否发自真心。 晏暄见任渝没有反应，依靠混沌的大脑推测出对方是因为被没那么熟悉的同事告白而感到惊讶，于是又自报家门道：「我是铵根。」 是那个在《极恶都会》的巷子里被他搭救的小姑娘，是为了跟他绑定游戏情侣扯谎说想要摩托的列表好友，也是躲在镜头后面穿裙子给他看的晏暄。 更是暗恋他这么久不敢说，去工位上找他的几步路不敢迈，怕最后连普通同事都做不成的晏暄。 可不可以给他回应，可不可以也来喜欢他，可不可以不要只是在游戏里对他好。 晏暄能感受到任渝扶在他肩上的手在收紧，但并没有放开。 对方离他好近，他能感受到男人两片嘴唇张开时微微的气流。 但他没听到任渝说话，因为下一刻他就因为实在撑不住，睡着了。 从晏暄认错人开始，大彭的嗓子眼儿就一直吊着一口气，生怕路总一个不高兴，当场撂脸子。 不过好在路总有涵养，尽管晏暄做出了种种不得体的举动，他也没有动怒，甚至还迁就了晏暄几回。 而当晏暄醉倒之后，大彭才算彻底放下心，正好团建也要结束了，他赶紧走过去，要把晏暄从路总怀里搀起来：「路总，我来吧，等大巴到市区我送他回去。」 路槐青淡声问：「你喝了酒怎么送？」 大彭愣了一下，他还没打算得那么细，只是想尽快把晏暄从路槐青身上扒拉下来，防止他一再触碰路总的底线，造成什么不可预估的后果。 他结巴了一下：「我打、打车。」 路槐青看起来并不在意他要怎么送晏暄，只是简简单单地说：「我送他。」 要不是相信路槐青的人品以及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大彭的第一反应是路总要把晏暄毁尸灭迹。 「……也行，那就谢谢路总了，」大彭想起了什么，「您知道暄儿……不是，晏策划家在哪儿吗。」 路槐青说知道。 大彭再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只得说了声好。 他看看昏迷不醒的晏暄，又看看已经离开的任渝，觉得自己今晚这根红线牵得很不是地方。 还别说，估计gay和恐同直男之间真的存在什么犯沖的磁场。 回程的路上大彭也没能跟晏暄坐在一起，因为路槐青直接搀着晏暄坐在了自己旁边。 不过喝过头的也不止晏暄，车上不少人都因为醉酒在路上打起了瞌睡，所以晏暄也不显得那么突兀。 大巴开回市区，在昼火附近的换乘地铁站停车，放下了车上的人。 路槐青的秘书跟过来，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第60页 「这么晚了，」路槐青抬腕看表，「你先回去。」 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按着晏暄的肘弯，带他往昼火地下停车场的位置走。 两个人的体型差很明显，路槐青甚至觉得晏暄的腰那么细，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握住一半。 下车之后晏暄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就再也不肯走了，路槐青垂眸望着他：「你怎么了。」 「走不动。」晏暄的声音有一点迟钝，拖了腔，像小朋友。 路槐青似乎是不太习惯晏暄这样跟自己说话，过了几秒才道：「那怎么办。」 晏暄往他身上贴，细细的手指沿着他小腹的位置往上爬。 路槐青一把攥住了他，晏暄不动了，接着仿佛委屈似地，把脸埋进了他怀里。 有一点温热的唿吸，让路槐青觉得自己体外好似又长出了一颗心脏。 「怎么喝醉了就撒娇。」他低声说。 晏暄不作声，用没被握紧的那只手搂住了路槐青的腰。 路槐青嘆了口气，此刻像是忘记了他跟晏暄的身份，也忘记了对方是自己反感的那种同性恋，俯身把晏暄抱了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肩头。 晏暄很顺从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终于不再闹脾气。 路槐青抱着晏暄走进地下停车场，快要到他那辆跑车前面的时候，一直安静着的晏暄动了一下，然后转过脸嗅了嗅他的颈间，迷迷煳煳地说：「你好香。」 或许是觉得这香味熟悉，自己在哪里闻到过，晏暄皱着眉开始思考，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所以最后只是又凑近闻了两下。 路槐青压在晏暄腰际的手用了力，但没有说什么，打开车锁，把副驾驶的车门拉开了。 大约是被他这种默许和纵容鼓舞，晏暄又朝他的耳朵吹了口气，指尖顺着他的后颈往下慢慢地摸：「我们去开房好不好。」 路槐青终于开了口，他把晏暄放下的同时，口齿清晰地叫了一声晏暄的名字，又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晏暄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道：「我还没有那个过。」 他的手有些凉，带着微微的潮意，路槐青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把他的胳膊拿下来：「送你回家。」 不知怎么路槐青发动了几次才把车子从停车位开出来，甚至还险些剐蹭到旁边的一台车。 在路口等一次红绿灯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低头一瞥，是蜷在座位上的晏暄闭着眼睛，把一盒安全套递到他面前。 路槐青眉心一跳：「你提前准备的？」 「……从别墅里拿的。」晏暄说。 路槐青不知该说什么，而晏暄像只喝醉的小猫，柔软的脸颊蹭着车上的皮质座椅，含混不清道：「大彭说我再不跟你表白就晚了，我不想你被别人抢走，不想你在游戏里也送别人裙子。」 他趁这个停顿去捉路槐青的手，放进了自己的衣摆。 「你想看吗，你跟我在一起，我穿裙子给你看。」 红灯转绿，后面的车辆按起了喇叭。 路槐青回过神，从晏暄那里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他又开了一段，蓦地听到身旁男孩子吸鼻子的声音。 路槐青侧眸看了晏暄一眼，看清之后怔了下：「你哭什么。」 晏暄刚开始没说话，过了片刻才用带着哭腔的嗓音道：「……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一开始救我，后来陪我做cp任务，送我生日礼物，你还想让我叫你老公。」 男孩子哭得路槐青心思紊乱，几乎不能集中精神开车。 他从来没有拿谁这样没办法过。 况且晏暄说的，字字都属实。 或许从很久之前他对晏暄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但他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是在逃避。 假如不是因为某些并不清白干净的想法，此刻他就不会在这里，还自欺欺人地假装高尚，要送晏暄回家。 明明就有占有欲，明明就想靠近。 原来他也并不是不欲无求心意清平。 事情一旦想通，做决定就会变得容易。 路槐青在下一个路口拐了弯。 道路尽头是一间高级连锁酒店，在夜色中闪烁着通明的灯火。 纯黑色的跑车行驶在路上，车速很快，路槐青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开进了酒店停车场。 下车之前，他用修长冷白的手指捏住了晏暄的下巴，很冷静地问：「晏暄，我跟你确认一遍，你清不清楚我是谁？」 第38章 砝码 晏暄被他捏得疼了，往后缩了一下说「知道」。 又用轻软的嗓音说「你是road」。 路槐青深深看他一眼，松手下了车。 他在前台定了空房间，用自己的身份证办入住。 晏暄一直伏在他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害羞。 两个人等电梯的时候，他低头附在晏暄耳侧问：「紧张么。」 晏暄抓着他的衣摆，很轻地点头。 两个人走进安静的电梯，谁都没有说话，达到房间所在的楼层之后，经过了一段长长的走廊，地毯吸走了他们的脚步声。 路槐青刷了卡，将晏暄抱进房间，把他推到床上。 宽大洁白的床单更衬得晏暄身材纤细，他脸上的醉意不退，微微睁开了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 第61页 因为方才哭过鼻子，鼻尖和眼周都是红的。 看起来很可怜，也很让人想欺负。 路槐青站在床前看他，突然觉得自己像在趁人之危。 也许晏暄并不是清醒的，也许他不想这么快。 从刚才晏暄说话的样子看来，他只是太喜欢他，所以会想要把身体也作为表白的砝码。 晏暄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又怎么知道他就是road，而之前表现出的抗拒厌恶，全部都只是伪装么。 其实有很多问题需要等到晏暄头脑清楚的时候再讨论，路槐青努力说服自己收回方才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晏暄看不清人影，只知道对方停在原地没有动他，他抬起脚踝，顺着男人的小腿向上蹭。 两个人的皮肤隔着薄薄的布料相互厮磨。 路槐青的眸色暗了暗，随后一把握住了他，语气很压抑：「就这么忍不住？」 晏暄的脚踝敏感，被人这样禁锢着，情不自禁地蜷了一下。 可路槐青没有放开，甚至还往下拽了他一把。 晏暄的身体摩擦着床单，听上去很暧昧。 他的卫衣随着动作往上掀开，露出雪白的一截腰。 路槐青的目光停在他腰际，手指用了几分力。 晏暄感受到了，细长手指放在自己裤子纽扣的位置，慢慢地解开，半脱不脱地往下褪，露出被胯骨撑起来的内裤。 内裤非常薄和贴身，勾勒出他腰腿连接处的轮廓。 路槐青说：「你勾引我。」 晏暄口齿不清地说自己只是因为热。 他用指尖慢慢将内裤卷下去。 很白也很干净的身体袒露出一角到路槐青面前，带有某种明确的招惹意味。 路槐青发现自己的意志力没有想像中那么坚定。 他好像没办法想那么多。 晏暄感觉到自己的脚踝垂落下去，一个人把他压进床里。 男人有力的唿吸紧紧贴在他颈间，顺着他的脖子向下亲吻。 亲吻像是让他的体内打开了一个开关，他的唿吸急促起来，主动伸手去抚摸对方的头髮和耳朵，然后艰难地侧过脸，想要用嘴唇去触碰对方的嘴角。 路槐青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等晏暄找到自己嘴唇的位置，接着便将他的下唇含进嘴里，用暗示性最强的那种方法跟他湿吻，发出清晰的水声，同时抓着他的手，去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意乱情迷之际，晏暄用很小的声音问：「你喜欢我吗。」 男人顿了一下，仿佛克服什么心理障碍一样「嗯」了一声。 难得晏暄醉着也还是记得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那我们要不要谈恋爱。」 对方低沉而温和地说好。 晏暄的记忆到此为止，后面的事情在他脑海中的印象不是那么分明，只记得酒店的床被弄湿了大半张，对方后来带他换了间房。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身侧已经空了，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到床上，他愣愣地看了几秒，昨夜发生过的一切就在这几秒里浮上心头。 两个人身体相贴时的温度和喘息，对方每一次喉结滚动的声音，以及只有在床笫之间才会说的那些话，衬在夜晚的底色上，让他印象深刻。 没想到任渝看着温温和和的，在床上掌控欲却那么强。 晏暄悄悄掀开被子，打量了一遍自己身上的痕迹。 锁骨，胸口，腰侧，小腿。 吻痕和指印交杂，浅红色的，很扎眼。 巨大的、升腾的欣喜，像有人在他的心室里放了一支烟花。 也像整个世界终于迁就了他一次。 晏暄很少有这种想向全世界分享的喜悦，他打开自己的社交软体，发了一条仅密友可见的动态。 「我跟我游戏cp确定关系了！感谢公司团建！」 被他放在这个分组里的人不多，一共也就大彭和大学时期几个要好的朋友。 一分钟之后，他的动态下面多了一条评论。 是大彭发的。 对方问他：「还没醒酒？你昨天喝多了躺咱路总怀里的事儿还记得吗？」 晏暄愣了一下，给对方发了私聊过去：「你说谁？」 大彭：「你真喝傻了？路总都不认识了？」 大彭：「就之前空降那太子爷，你说因为恐同专挑你刺儿那位。」 大彭：「这么说能想起来了吗？」 晏暄如遭雷击，手机险些从掌中落下来。 他急切地追问道：「那昨天单独送我的也是路总？」 大彭不假思索地说是啊。 晏暄呆住了。 原本的好心情一个急剎，如同过山车一般勐地向下俯冲，仿佛即将脱轨，撞得四分五裂。 所以事实并不是他跟任渝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是他把自己的恐同上司、公司的大老闆，给睡了。 这种认知让晏暄后知后觉地惊恐起来。 他想起昨天在车上自己是怎么一次一次无视路槐青的拒绝，持续不断地向对方示爱，路总把手从他这里抽出来的时候，他还哭了。 路槐青大约是觉得烦不胜烦，知道不这样甩不脱他，所以才跟他上了床。 而那些关于喜欢和恋爱的对话，不过就是例行公事一样的调情而已。 说不准今天路槐青醒过来直接走了，不是因为要按时上班，而是回忆起来觉得噁心，不想再多看见他一秒。 第62页 这样一分析，晏暄觉得自己的饭碗可能要保不住了。 而且万一这件事在公司里传开，任渝得知以后，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特别随便的人，随便到连恐同的上司都敢染指。 只不过昨晚多喝了一瓶酒，怎么今天一觉起来，他的生活就完全驶向了一条完全没想过的岔路。 现在他从来循规蹈矩的人生也终于算做了件出格事情，只是很可能即将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想到这里，晏暄终于想到要看一眼时间。 八点四十，离上班打卡还有二十分钟。 他没住过这家酒店，查了一下导航，坐地铁过去要十五分钟，打车十分钟。 也就是说他还有最多十分钟的准备时间。 有那么一瞬间，晏暄觉得索性不去上班好了，反正他也有极大的概率要被路槐青炒鱿鱼。 但理智很快让他压下了这个想法。 就算被辞退也是要走流程的，要么他在昼火再做一个月骑驴找马面试新工作，要么路槐青给他一个月工资让他立马走人，作为一只合格社畜，该维护的权益还是要维护一下。 昼火的总部大楼门口一如既往地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晏暄搭电梯上楼的时候，还碰到同事跟他打招唿。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正常，只偶尔有人开玩笑般提起他昨天团建时喝醉的事情，但不像是得知了什么爆炸新闻的样子。 应该还没人知道他跟路槐青发生了什么。 晏暄胆战心惊地摸到自己工位上坐下，开了电脑，打算像平时一样，继续处理昨天没做完的工作。 敲了几下键盘他便心神不宁地停了下来，盯了会儿屏幕，手指便不听使唤似地点进了一个招聘网站，浏览最近都有哪些游戏公司在招人。 晏暄边看边盘算了一下，自己虽然不是应届生了，但有这几年在昼火的工作经歷，现在还勉强算是个重点项目的主策，找份新工作应该也没那么难。 路槐青应该不会心胸狭隘到要联合全行业的人封杀他。 只是离职原因稍微有些难说，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是因为睡了老闆才被炒的。 干脆换个城市工作好了，就说自己实在忍受不了洋城漫长闷热的夏日，想要移居到另一个地方生活。 不过在那之前，他觉得自己还应该再做一件事。 假如都做好最坏的打算要破罐破摔了，那他还是想跟road见一面，说出自己的喜欢。 毕竟暗恋了对方这么久，就算无法得到回应，他也想让自己的心意见一次光。 晏暄心一横，拿出手机在聊天软体上找到road的头像，点进了跟他的聊天页面。 然后在输入框里打下了一句话：「我们能见一面吗？」 发送过去之后，他看到对方的马上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晏暄又补充了一句：「这么长时间都没跟你说，其实我也在昼火总部工作。」 road的输入骤然停下。 晏暄以为对方这样的反应是因为震惊，他想了想，又贴心地说：「要是你不想见就算了，我可以假装不认识你，反正我也要走了。」 road这次回復得很快，只是重点并没有落在晏暄期待的地方：「你要走？」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和煦，天上有淡淡的云，晏暄望着窗外，毫无知觉地说：「我觉得我老闆想炒我。」 昼火的总裁办公室里，路槐青握着手机，看着私人帐号上面晏暄发给自己的消息，锁紧了眉头。 见road很久不说话，晏暄追问道：「你愿意跟我见面吗？」 又过了不算短的一会儿，road终于回答了。 「可以。」 第39章 该来的 「那下班之后吧，我晚一会儿去门口找你。」晏暄说。 顿了顿，添上一句：「我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 不是女孩子，没有长头髮，平时也不穿裙子。 road说「嗯」。 并没有追问他说的不一样是什么地方不一样，好像并不需要做出任何心理建设。 晏暄这天的班上得很不专心，脑子里一会儿是昨晚路槐青贴在他耳边说话时低沉的声音，一会儿是想像中任渝得知他就是铵根时的震惊神情，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他的腰也在疼，抬起胳膊打了没一会儿字就觉得浑身酸痛。 是路槐青昨天折腾得太狠了。 对方从来没碰过谁一样，根本一点也不顾及到他，他越哭路槐青就越凶，还问他怎么那么会叫，是不是想让整间酒店的人都听见。 总之跟他平常在公司见到的路总很不一样。 那种时候的路槐青一点也不持重端方。 一整天晏暄都在努力避免跟路槐青碰面，连目光都不会往总裁办的方向斜，生怕撞上那人。 而路槐青也没有主动来找他，让他又庆幸，又担心对方其实已经在研究要怎么辞退他。 下午祝秘书带着洗出来的团建照片四处分发，递给晏暄的时候特地说了句：「你这张上面有路总哦。」 照片是晏暄和路槐青搭帐篷的时候在远处拍的，用的是大光圈镜头，背景虚化，只有他们两个人是清晰的。 被捕捉到的那一刻里，他蹲在地上，正把帐篷的零件递到路槐青手中。 即便是这样随意的抓拍，路槐青的五官也半分不曾走形，英俊到无可挑剔。 第63页 晏暄接过来，对祝秘书的一声「谢谢」说得有些勉强。 祝秘书又说：「我刚给路总送，他也有这一张。」 晏暄的手抖了一下。 可能路槐青已经把有他的那一半剪掉了，然后又扔进了碎纸机，已经变成碎片。 他将照片收进抽屉，又用一本笔记本压住，连个边角都没有露出来。 祝秘书走了之后，他的后背被拍了一下。 「暄儿，我看看你的照片。」大彭兴致勃勃地走到他旁边的一张空椅子上坐下。 晏暄逃避一样说：「别看了，照得不好看。」 大彭也没强迫他，端详着手里的照片说：「你别说，现在的相机也不知道都怎么设计的，我这张把我照得跟平时也一点儿不一样，倒是跟我们部门的小宋有点儿像。」 晏暄随意地一扫他手里的照片，然后又拿过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最后下了结论：「……你是不是拿错了。」 大彭恍然大悟般「哦」了声，举起照片挥了挥胳膊：「祝秘！这张不是我的！」 晏暄也顺着他挥照片的方向望过去，祝秘书正跟从总裁办走出来的路槐青轻声交谈着什么。 两个人都听见了大彭的声音，循声抬起了眼眸。 晏暄没防备同路槐青对上了视线。 男人镜片后漆黑深邃的瞳孔像是能够穿透他的身体，他还记得昨晚这双眼睛曾经怎样凝视着自己的身体，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 路槐青的表情比他想像得要平静很多，只是看着他的时候，眼底似是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大彭见状连忙道：「祝秘你跟路总先说，我这边不着急。」 祝秘书点了点头，继续向路槐青汇报工作。 路槐青从晏暄身上收回了目光。 晏暄紧握着的手指这才松开。 大彭想到了什么，悄悄问晏暄：「昨天路总送你回去的时候你没再得罪他吧？早上也没细问你。」 晏暄说没有的时候声音不太自然。 与此同时，又偷偷瞟了一眼路槐青。 不知为什么，跟他亲热过，就会觉得他整个人都同之前不一样，知道他端端正正穿着的白衬衫底下其实有着怎样的肌肉线条与皮肤热度，又曾怎样紧压着他，发出低沉的喘息。 「暄儿？」看他出神，大彭喊了他一声。 晏暄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脸不知不觉地红了。 离下班还剩三个小时，好漫长的三小时。 晏暄不是经常在公司摸鱼偷懒的人，今天却熘进了茶水间，趁没人在，再加上听说房间里的监控坏了，他便独自在里面磨蹭了很长时间，还在吃小饼干的时候对着监控做了几个鬼脸缓解紧张心情。 突然被他放在岛台上的手机震了震。 晏暄随手拿过来，看清给他发消息的人之后，瞳孔剧烈地放大。 路槐青：「做那么多鬼脸，饼干不好吃？」 ……不是说监控坏了吗。 晏暄立刻收拢了脸上的表情，连站姿都比方才挺直几分，规规矩矩地给路槐青回覆：「不好意思路总，我这就回去工作。」 路槐青没再说话。 晏暄觉得对方想要听到的似乎并不是他给出的答案。 小饼干还剩半袋，他飞快地一瞄监控，把包装袋带回了工位上。 剩下的两个多小时里，晏暄写完了一条自己负责的《龙晶时代》支线剧情，又在策划组的群里跟几个人讨论了一下截止到目前的成果，中间大彭来找他聊过一次天，他顺带问了问大彭国内还有哪家游戏公司的待遇比较好。 「怎么，你要跳槽？」大彭问。 晏暄含煳其辞道：「就问问，好奇。」 大彭给他说了几家，又道：「不过我有朋友在那些地方工作，我对比了一下，还是咱这儿好点儿，主要是路总人大方，不逼人996，也不随便裁员还找藉口说是优化。」 他想了想：「不过洋城这气候是真不太行，夏天又热又长，我当时从北方过来也适应了好长时间，你要是一直忍不了，趁年轻换换也不错。」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班时间，晏暄没有马上收拾东西下楼，他跟任渝说下班之后晚一会儿去找他，是因为不想被很多同事看到。 大彭经过的时候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地铁站，他摇了摇头，往左右看了看，小声告诉对方：「我要找任渝。」 想到昨天晏暄认错人的经歷，大彭明白他要找任渝做什么，眼睛一亮道：「行啊暄儿，终于胆儿大了一回。」 离开之前还给晏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送走大彭，晏暄抱着胳膊趴在了桌上，等到周围的脚步声渐渐小下去，才慢吞吞地站起了身。 乘这一班电梯的只有他一个，他希望电子屏上的数字跳得快一点，但到了下一秒，又觉得应该慢一点。 不知道任渝看到是他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晏暄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出昼火，然而看清门口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时，却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路槐青。 男人倚在跑车上，一手插在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正低着头看表，眉目深邃的脸上没太多表情，像是在等人。 而任渝不在。 晏暄猜到任渝是不想在路槐青面前跟他见面，所以先走了。 第64页 他心底泛上微微的失落。 其实晏暄本来也没期盼任渝会应许他什么，但他以为自己至少有个表明心意的机会。 不过当下不是抒发情绪的好时机，他最好还是先躲开路槐青，免得对方找他麻烦。 这样想着，晏暄便没有大摇大摆地从门口直直走过去，而是打算悄悄绕过路槐青的跑车。 就在他马上能够经过路槐青的时候，对方却仿佛额头上长眼睛一样，长腿一伸，拦住了他去路。 晏暄只得停下来，诚惶诚恐地叫了声「路总」。 路槐青淡淡一瞥他：「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该来的还是来了。 晏暄知道路槐青是要找他算帐。 见此情景，他只得诚恳地道歉：「对、对不起啊路总，我昨天认错人了。」 不是故意缠着他上床的。 尽管已经差不多梳理出了来龙去脉，但听到晏暄亲口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路槐青还是控制不住地黑了脸。 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点了几下手机，转过去对着晏暄给他看。 晏暄的瞳孔勐地放大。 屏幕上赫然是他发给road的女装照片。 照片中的他穿着裙子，长发柔顺，望向镜头的时候还带了几分期待和腼腆。 晏暄愣住了：「是任渝给你的？」 路槐青的脸色更沉。 难怪，难怪晏暄一直对任渝戒备心那样低，原来是把对方当作了他。 他叫了晏暄一声，干脆利落地问：「你觉得为什么那天你跟我说你是铵根，我听得懂。」 并不是很难理解的一句话，晏暄听懂之后，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 road竟然是路槐青。 ……所以他一开始就认错人了。 的确，s大毕业，今年二十七岁，也都是跟路槐青符合的条件。 虽然road告诉他在昼火工作的时候离路槐青继任还有一段时间，但想想其实那时候路槐青应该就已经定下了去向。 全是阴差阳错。 陪他在游戏里度过那么多个夜晚，给了他那么多关心和温柔的人，居然是他的恐同上司。 但他从来没做过喜欢路槐青的心理准备。 路槐青收回手机，声线清冷，眼角一颗泪痣危险又勾人：「把我掰弯又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40章 为什么觉得是我 路槐青的五官长得太出色，被他那样看着，很容易就会丧失思考能力。 晏暄假装没听到「掰弯」两个字，偏开视线，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你跟成与维吃饭那天。」路槐青说。 晏暄愣了一下：「所以你一直瞒着我？」 顿了顿，他想到了什么，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干涩：「路总，你是不是觉得看我那样觉得特别好玩？」 「那样是哪样？」路槐青淡淡地问。 晏暄没出声。 是他那些暗恋心事，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笨拙的撩拨，难看的渴望。 这些在路槐青那里，是不是就只是一场无聊时候的消闲游戏。 路槐青皱了下眉，直截了当地叫了他一声：「晏暄，我那时候没想过要跟你谈恋爱，要是跟你说了，你会不会觉得尴尬？」 晏暄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那你也不能……」 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路槐青不能什么呢，这件事完全由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起头，跟对方什么关系都没有。 而且路槐青完全可以告诉他是团建那天才知道他是铵根的，这样责任就全部都在他身上，可路槐青却没有这么做，而是跟他说了实话。 看着晏暄纠结的神态，路槐青的脸色变得有些冷：「所以你昨晚不是认真的，是么？我算是被你踹了？」 晏暄下意识地否认，他是鼓起了很大勇气去的，现在看来或许也算歪打正着，但他真的没想到路槐青才是真正的road。 路槐青有些粗暴地用骨节分明的手扯着他的衣领往下一拉，露出了锁骨上绯红的吻痕，声音沉得吓人：「那就是想着别人跟我上床，我说对了吗。」 晏暄垂下眼眸，很小声地说：「路总，你能不能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他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就像在撒娇。 可偏偏路槐青又很吃这一套，虽然脸上的愠色还没退，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锋利了，也松开了抓着晏暄衣领的手：「又想跑？」 停顿片刻，又道：「知道我为什么开车上来吗。」 晏暄说不知道。 路槐青抬眸看他：「就是怕你跑，为了追你。」 他仿佛刻意将这句话说得如此暧昧，音量不大，语调也很平静，但越是轻描淡写，听上去就越撩人。 晏暄知道对方说的追他只是物理意义上的追，可他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外一种，眼皮好似被烧着般一跳。 路槐青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廓停留几秒，问他：「还坐地铁回家？」 晏暄没参透他的意思，「嗯」了声，又说：「路总再见。」 路槐青看了他一眼，侧身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发动之后车头一转，离开了昼火总部的大楼。 晏暄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黑色的跑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忽然有种非常恍惚的感觉。 第65页 他一直觉得路槐青对自己来说遥远得好像另一颗星球上的居民，从来没想过自己要越过那道上下级的界限，去接近或是喜欢对方。 晏暄走到地铁站，随着人流登上回家的那条线路，度过了一个单调乏味的夜晚。 没有登录《极恶都会》，没有跟road一起跑地图做任务。 一整晚他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觉得自己日常生活的拼图失去了很大很重要的一块，做什么都变得没那么有意思。 他是喜欢road的，但长久以来，他一直把road和路槐青当作两个人看待，所以没办法那么快就说服自己，将对road的感情迁移到路槐青身上。 而路槐青也没有再来找他，晏暄知道自己虽然不是主观故意，但在这件事上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情，确实都很伤人，路槐青就算生气也是应该的。 过了几天，《龙晶时代》的全部内容基本完成，前期申请的版号被批准，进入测试和打磨阶段，开始进行市场预热。 内测之后，路槐青安排项目组的铁三角分别来跟他探讨关于之后优化的方向，晏暄虽然面对路槐青还是尴尬，但对待工作的态度没有松懈，熬上几天夜写了一份非常详细的优化书。 他上班的时候犯困，中间实在撑不住，趴在了桌上。 大彭正好在旁边跟附近一个美术组的同事讨论建模比例的问题，看见路槐青从总裁办公室里走出来，便伸手往晏暄肩上拍了一下：「醒醒。」 晏暄含含煳煳地应了一声，然而眼皮实在沉重，就算身子直起来了，眼睛也还是闭着的。 朦胧间听到脚步声，然后有人叫他名字，仔细辨别，对方的音色很像路槐青，晏暄梦游一样站了起来。 大彭停下了跟同事的讨论，提心弔胆地看着路总问晏暄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他汇报工作，而晏暄眼睛都没睁开，在那里呆呆地站了有一分钟之久，什么话都没说，直到路槐青无奈地让他坐下。 晏暄坐下之后马上又睡着了，靠中午饭点儿的时候才醒。 大彭问他去不去吃饭，晏暄揉着眼睛说去，接着又带着几分迟疑说：「我刚才梦见路总来找我问汇报工作的事儿了。」 大彭：「……」 大彭：「有没有可能，那不是做梦。」 听大彭说完前因后果之后，晏暄一下子清醒了。 现在这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上班睡觉被上司抓包了，说不准路槐青还会觉得他恃宠而骄，开始挑衅老闆的权威。 他惴惴不安地跟大彭去公司食堂打了饭，吃完之后本来想去楼下便利店买一杯咖啡提神，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应该早些回去工作，这样路槐青经过的时候，就不会觉得他那么偷懒了。 吃完饭之后，大彭说自己要去阳台上抽根烟，让晏暄先回去。 晏暄回到工位上的时候，发现自己桌面多了一杯咖啡。 杯口没有打开，他伸手摸了一下，还是烫的。 不知道是不是谁买了随手放在他这里，但他向周围环视了一周，大部分同事都去吃饭了，没有几个人还留在座位上。 到下午上班打卡的时间那杯无人认领的咖啡刚好放温，晏暄终于想到可能是别人买给自己的。 会是谁呢。 这时候他在公司内部系统里收到了路槐青的邮件，对方让他准备一下，三点去总裁办汇报《龙晶时代》的优化工作。 晏暄的眸光闪了闪，回復对方说，好的，路总。 同时把自己这几天写的优化方案从系统里发给了对方。 下午三点，他走到总裁办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听到路槐青用清冷的声线说：「进来。」 晏暄走进去，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路槐青展开了窗帘里面那层白色的衬纱，光线被散射，给室内的一切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柔光。 两个人的交流模式较之以前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路槐青也不曾刻意针对晏暄或是给他放水，只是跟他顺了一遍他的想法，挑出了里面的可取之处以及完全没有必要的地方，让他回去再跟策划组里的其他成员讨论一下。 晏暄站在他桌面没挪步，神色犹豫。 路槐青合上笔电的盖子，从从容容地问他：「还有什么想说的？」 晏暄用指尖搓了搓衣角：「我桌上那杯咖啡是你买的吗？」 他问出口之后看上去非常不好意思，只跟路槐青对视了很短的一个瞬间就低下了目光。 阳光落在他身上，路槐青看得清他脸颊细小得近乎透明的绒毛。 和慢慢变红的皮肤。 路槐青的眼神变得没有方才谈工作时那样认真，而是掺了些别的东西。 咖啡是他买的，不过他没想到晏暄会主动提及。 「不是。」他说。 与此同时向后靠住了椅背，一条腿压在了另一条腿上面，好整以暇地看着晏暄，像是想看他会怎么反应。 晏暄慌慌张张地「哦」了一声，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路槐青说话的时候不是那么正经：「那、那是我想错了，打扰路总了。」 他匆匆说完就准备要走，却在转身的那一刻，被路槐青隔着办公桌抓住了手腕。 男人手劲很大，即便被禁锢住的只是手腕，也会有种动弹不得的感觉。 路槐青一手抓着晏暄，一手撑着桌面，低低地问：「为什么觉得是我买的？」 第66页 晏暄挣扎了几下，却没有挣开，路槐青握他握得愈发紧，他的腕骨都在隐隐作痛。 这样熟悉的力道，让他想起那个对方给他留下一身痕迹的夜晚。 晏暄努控制着自己不要在这里去回忆那天晚上的细节，同时用急促的声音对路槐青说：「你别这样。」 他不敢看路槐青的脸，就只看着对方毛衣上的纹路。 突然发现路槐青穿的就是两个人上床那天的毛衣。 当时那么贵的衣服被他抓在手里，路槐青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别哪样？」路槐青的指腹漫不经心地抚摩过晏暄的脉搏，像亲手去接近他的心跳，「别碰你？」 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下：「睡你的时候哪都能碰，现在又受不了了？」 第41章 普通同事 他说得直露，晏暄的耳朵因为那两个不够隐晦的字而充血，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马上就要冲破他的胸口。 门外有人敲门，伴随着祝秘书的声音：「路总，您在吗，下周的日程需要稍微进行一下调整，我再跟您确认一遍。」 晏暄知道门没有关，偏偏路槐青还拉着他的手说在。 他听到祝秘书压下门把手的声音，急得脖子后面都出了细汗，用力地从路槐青那里往外抽自己的手，终于抽了出来。 祝秘书推开门，看到他跟路槐青都站着的时候表情有些惊讶，但马上就按捺下去，问路槐青道：「路总，我用不用待会儿再来？」 路槐青摇了摇头，神色如常道：「他说完了。」 祝秘书说好，三个人无声地站了几秒，直到路槐青的目光又扫过来，晏暄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低着头匆匆跟另外两人道别，离开了路槐青的办公室。 他没有直接回工位，而是在总裁办外面的走廊上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耳边仿佛还迴响着路槐青方才那句不够含蓄又让他特别紧张的问话。 路槐青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处在那样的情境下，故意要他慌张。 可他却并不觉得反感。 总裁办公室的隔音很好，他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声音，直到祝秘书重新打开门，他才手忙脚乱地要往回走。 然而在他抬步之前，祝秘书已经先看见了他：「晏策划。」 晏暄只得很勉强地笑了笑。 祝秘书是非常会顾及别人感受的那类人，她走到晏暄旁边，说话的样子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在路总办公室外面停留了过长的时间：「最近好冷啊，我要去茶水间接杯热水，你要不要一起？」 晏暄讲声好，跟祝秘书一起走进了茶水间。 祝秘书接水的时候忽然问：「咖啡好喝吗？」 晏暄愣了一下：「什么？」 祝秘书喝了口水，轻描淡写地说：「你桌上那杯咖啡是路总让我买的，他说看你太困了。」 晏暄握着纸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将柔软的纸质杯身握得内陷了几分。 真的是路槐青买的。 「很好喝，谢谢你。」他道。 祝秘书笑着说不用，接完水就离开了。 一阵风从茶水间半开的窗户外面吹进来，晏暄忽然想到路槐青身上那件毛衣算不上厚，不知道穿着会不会冷。 下一秒他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男人攥住他的时候手很热，不像冷的样子。 从茶水间出去之后，晏暄边走路，边在工作的群组里跟策划组的几个人商量时间准备下班前开个小会，讨论一下路总关于优化方案给出的意见。 其他人很快就回復了，唯独刘洋半天没有说话，晏暄看见对方人在工位上，没多想什么，顺便走过去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今天没空。」刘洋懒懒散散地说。 他的语气平常，晏暄便道：「那明天呢？」 「你还用得着跟我们讨论吗，优化方案都是你一个人写的。」刘洋说。 晏暄终于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之前我问过你们都有什么意见，你不是说没有吗。」 经过这么长时间跟对方的相处，他也大概知道了刘洋是因为什么而不高兴，顺口安抚了对方一句：「方案上我署的是咱们所有人的名字。」 刘洋顿了顿，又道：「反正也都是你去跟路总汇报，谁知道你写了什么。」 晏暄不想跟刘洋闹得不好看，忍了忍，心平气和地说：「你要是不想开会，我就先跟宁宁和茜锦她们讨论了，之后你要是有什么意见，也可以单独跟我说。」 他以为自己这算是一种让步，没想到刘洋听到之后，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差。 晏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误会了，误会自己是不许他开会的意思。 但这不是容易解释的事情，晏暄还没想好措辞，刘洋已经把头转了回去，一言不发地盯着电脑屏幕，键盘敲得很大声，不想再听他说话。 跟张宁宁和赵茜锦开会的过程相对愉快一些，三个人讨论了很长时间，到下班还没有结束，时不时就能够碰撞出新的想法，晏暄正兴致勃勃地说着，无意间一抬眸，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看到了背着斜挎包朝电梯间走的任渝。 任渝在接电话，神色称不上愉快，脸压得很低，像是非常不愿意被人发现。 脱去从前对road的那层滤镜，晏暄突然发现任渝在他面前走过去的时候，他的心里并不会泛起任何一丝多余的波澜。 第67页 仿佛对方对他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同事。 假如一开始没有认错人，他还会喜欢任渝吗？ road在《极恶都会》中的游戏形象出现在他脑海里，紧接着是路槐青的身影。 晏暄的眼皮跳了一下，努力将男人的形象从自己的头脑中驱逐出去。 怎么最近总是随时随地想起他。 张宁宁和赵茜锦还在讨论关于某一个npc台词的增删问题，晏暄好不容易才把思绪拉回来，记录下几个人的思路，打算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改。 隔天上午，他正在修改上一版优化方案，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晏暄拿起来，看到是大彭给他发消息。 大彭：「暄儿，我刚才看见路总被刘洋给拦下了，不知道刘洋说了什么，但看起来好像是跟路总告你状。」 大彭：「路总跟他说会来找你，你到时候可千万跟路总说清楚了，别跳刘洋坑里。」 晏暄没想到刘洋会直接去找路槐青。 他不禁有些担心，大彭说路槐青会来找他，虽然单从这件事本身来看他并没做错什么，但从路槐青的角度，会不会觉得他处理人际关系有问题，并不是做主策的最佳人选？ 晏暄知道该来的都会来，担心也没用，索性也没再多想，继续在工位上修改优化书。 直到一个人在他身边停下，反手用指关节叩了叩他的桌面。 对方长得高大挺拔，身体落下的阴影可以完全覆盖住他。 「晏暄。」路槐青的嗓音送进他耳朵。 音量并不高，却像是能够撩动他某根神经，连通心跳一样。 晏暄叫了声路总，用膝盖后侧向外把工学椅推出去，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路槐青垂眸看着罚站似的晏暄：「你来我办公室。」 然后转身回了总裁办，背影留在晏暄的视线中，姿态从容，转弯的时候恰好低头看表，从晏暄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樑。 晏暄保存好面前的文件，将笔电的盖子压低，惴惴不安地跟上了路槐青。 总裁办的门开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见刘洋已经在里面了。 他在路槐青后面进了办公室，路槐青对着门板朝他抬了抬下巴：「门关上。」 晏暄关上门，门把手冰凉的温度传到了他手上。 路槐青在办公桌后面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扫了一遍，签下几个名字，边签边漫不经心地对刘洋说：「不是有私人恩怨想解决么，把你跟我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刘洋呆了呆。 他本来只是打算偷偷在路总面前告晏暄一状，没想到路总会让他跟晏暄当面对质。 见刘洋不作声，路槐青又提醒道：「就是你说优化案都是你写的，但晏暄没有告诉我的那些话。」 顿了顿，他接着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再把策划组的其他人叫来，替你补充一下情况。」 晏暄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望向刘洋。 刘洋乱了阵脚，他抹黑晏暄的时候没考虑太多，假如路总再把张宁宁和赵茜锦叫来，他必定会露馅。 「不、不用了。」刘洋结结巴巴地说。 路槐青合上手里的文件放到一边，云淡风轻地问：「为什么不用？」 刘洋终于从路总的神态中看出对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在撒谎，他顿时慌了：「路总对不起，我乱说的，我就是对晏策划不服气，所以一时冲动了。」 路槐青没什么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一时冲动。」 他抬眸看向刘洋：「因为你的一时冲动，所以耽误我和同事的时间也无所谓，是这个意思么？」 晏暄看刘洋听完这话之后，险些要冲到路槐青腿边下跪了。 「《龙晶时代》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项目，我不希望被不必要的事情拖慢进度，假如你觉得自己不能很好地适应现在的人际环境，」路槐青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我的建议是，你可以主动退出。」 刘洋慌忙说：「路总，我能适应，我保证以后好好配合晏策划工作。」 晏暄没想到路槐青会这么直接。 路槐青瞥了他一眼，对刘洋说：「以后不用越级来找我，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晏暄汇报。」 刘洋忙不迭地说好，见路槐青没有再跟他说话的意思，便逃之夭夭一样离开了总裁办。 晏暄正要在刘洋后面出门，冷不防被路槐青叫住了。 「你留下。」路槐青说。 晏暄只得站住了，方才被刘洋推开的门「啪嗒」一声合上，像是把他跟路槐青单独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路槐青一扫晏暄战战兢兢的模样，好像想到了什么，从鼻子里轻轻出了一声气，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怕我在这儿潜你？」 第42章 投餵 晏暄不知道路槐青为什么总喜欢在自己面前说这些不符合他身份的话。 但又很让人浮想联翩。 一墙之隔就是公司里忙忙碌碌运转的日常，没有人知道那个平日里严肃冷漠高高在上的路槐青，方才在办公室里说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内容。 晏暄小声说「没有」。 又道：「刚才……谢谢你。」 路槐青看了他一眼：「是为了项目的进度。」 「我以为你会直接说我，」晏暄的声音更加小下去，「说我处理不好同事关系，毕竟我是主策。」 第68页 路槐青没有立刻接话，晏暄听到他整理桌上文件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路槐青开口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晏暄怔了一下。 路槐青抬起头用意味不明的眼光望向他：「想听我说这么处理是因为我护着你？」 男人说话时用的是很淡的语气，晏暄却听得出对方是有情绪的。 这段时间，他好像一直都可以在路槐青看向他的目光中找到这种情绪。 「晏暄，你上次跟我说，你需要时间想，」路槐青两只修长的手交叉在一起垫住下巴，「你真的想了么。」 他从小到大没有在感情里做过追逐的那一方，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晏暄这样，让他这么束手无策。 不能着急，不能步步紧逼，以往在商场上同人谈判做生意的那一套规则全都失效，只有等。 晏暄硬着头皮道：「……我还没想好。」 路槐青嘆了口气，瞳孔漆黑深邃，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不认真。」 是用强势的语气，说了一句很弱势的话。 晏暄别开了视线，觉得路槐青的凝视让他心慌。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空气安静到晏暄可以听清路槐青机械錶走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他突然想到很久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 电影里男主角追女孩子的时候，让对方陪他一起度过了沉默的一分钟，然后对她说，他会因为她记住这已经过去的一分钟。 路槐青会记得住跟他一起度过的每一个一分钟吗。 游戏里的，公司里的，他们上床那个晚上的。 他发觉自己都记得。 非常清楚的那种记得。 路槐青没有逼迫晏暄给出回答，也没有埋怨他逃避的姿态，而是终于出声道：「你回去吧。」 晏暄回过神来，应了对方一声，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关门的时候他没敢抬头，害怕跟路槐青对视，害怕再一次接触到男人那种会让他血液运行短暂停滞的眼神。 中午晏暄跟大彭去食堂吃饭，两个人端着餐盘面对面找了张远离人群的空桌子坐下，大彭问晏暄路总有没有因为刘洋打小报告的事情找他。 晏暄点了点头。 「路总没为难你吧？」大彭问。 晏暄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 大彭放下心来：「那就行，我就知道路总肯定不会轻信刘洋那种人。」 他打量着晏暄：「不过路总怎么处理的啊，让刘洋跟你道歉了？」 「不是，」晏暄迟疑一下，压低了声音，「他就是跟刘洋说，要是处理不好同事关系，可以主动退出项目组。」 路槐青的行事风格一向雷厉风行干脆利落，偏向于用最简单高效的方式达到目的，道歉这种流于形式的手段，他不会用。 晏暄觉得自己很能理解路槐青的想法，然而大彭闻言却惊讶道：「让他退出？路总这么护着你？」 跟路槐青反问回来那句话一模一样的用词让晏暄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抓起碗喝了口汤，顺了气之后道：「……你别乱说，他怎么可能护着我。」 大彭反驳道：「怎么不可能了，你看路总上任以来跟谁说过这么重的话没有。」 「跟我就说过，」晏暄回忆起路槐青最早让自己改反推案时的表现，「他那时候说要是我不行他可以换人。」 大彭说：「你这个性质不一样，那你后来不是行了吗，路总这是激将。」 晏暄忍不住说：「但我觉得我当时也没不行啊，路总就算不激将我也会认真做的。」 大彭突然盯着晏暄身后的方向清了清嗓子。 晏暄浑然不觉地继续说：「路总当时就是故意的……」 一道低冷的声线在他身后响起：「我故意什么？」 晏暄拿着筷子的手一抖，一只宽大的手掌用掌心贴着他的手背扶了他一下，没让他把筷子掉下来。 等他拿稳之后，路槐青松开手，朝晏暄旁边的空位别了别下巴，问大彭道：「这里有人么？」 「没有没有，路总您坐。」大彭说。 路槐青坐下的时候，晏暄闻到了他身上清淡的香水味。 是木质香调，跟食堂不太匹配的气味，仿佛一座起雾的森林突然降临在他旁边。 大彭跟对方寒暄：「路总也来食堂吃饭啊。」 路槐青「嗯」了声，眼光一扫晏暄：「看来以后要常来，还能听见你们讨论我。」 晏暄没敢出声，而大彭笑嘻嘻地说：「刚才晏暄是在反思，他觉得自己之前不行，经过路总来之后一调教，现在又行了。」 虽然大彭是在帮他找补，但晏暄总觉得这话听起来不是那么正经。 路槐青挑了下眉看着晏暄：「是么，你觉得自己之前不行？」 晏暄咽了口口水，不想让路槐青觉得他骄傲自满，于是硬着头皮说：「……其实现在也不太行。」 大彭附和道：「对，还需要路总多指导提高。」 路槐青不常来公司食堂吃饭，像现在这样偶尔来一趟，就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原本晏暄跟大彭选的是张位置比较偏的桌子，被路槐青这么一坐，周围顿时人来人往起来，还有人特地绕路过来打招唿。 大庭广众下跟路槐青坐在一起吃饭不知为什么让晏暄觉得很心虚，他想快些吃完早点儿回到工位上，便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第69页 不知道是不是他吃得实在太快，快到引起了路槐青的注意，到最后还剩下一个橘子的时候，对方忽然偏过了脸：「你急什么。」 晏暄一紧张，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路槐青看了他两秒，问他：「你吃橘子不剥皮？」 大彭「嗤」地笑了出来。 晏暄这才注意到自己拿着一个完完整整没剥皮的橘子正要往嘴里送。 他有些尴尬地把橘子放在手里，慢吞吞地剥着。 大彭朝他挤眼色，示意他把剥好的橘子给路槐青，好献个殷勤。 晏暄视若无睹，剥完之后就要塞到自己嘴里，大彭以为他没看懂自己的暗示，索性出声提醒道：「晏暄，咱们路总好不容易来一趟食堂，你……」 他话音未落，晏暄已经把那只不大的橘子全部填进了嘴，两个腮帮子都微微鼓了起来，手里只剩下一张空空的果皮。 「……」大彭没话说了。 路槐青侧过头一瞥像小松鼠一样的晏暄，停了停，随手把自己餐盘里那个橘子也递给了他。 晏暄：「……」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接受投餵的动物。 吃了两个橘子的晏暄和大彭一起走出食堂的时候，大彭还在嘀咕：「你说你吃那么快干什么，这下好了，不仅没给路总献成殷勤，还把人家的橘子也拿走了。」 晏暄没有解释，这时候他不能给路槐青献殷勤，他不想做会让路槐青误会的事情。 下午路槐青给《龙晶时代》项目组的铁三角开了个小会，通知他们说久腾科技那边换了一个对接他们的负责人，风格跟上一位有些差别，可能之后对方会来洋城再跟他们做一些协商和调整。 倪干问路槐青：「他之前都接的是什么项目啊？」 路槐青简单说了几款游戏的名字，倪干「嘶」了声：「我去，我怎么感觉他理解不了咱们的理念，这些不都是那种专门割韭菜的快餐游戏吗。」 他说得太不加掩饰，路槐青轻咳了一声。 倪干立马会意，举手投降：「不好意思啊，不该嘴咱们合作商。」 旁边的制作人插话道：「一款游戏最初的想法跟最后上市的样子可能差别很大，我们不能仅仅因为这个否定一个人，是吧。」 「说这个只是通知大家一声，做好心理准备，不是给大家泄气的，假如久腾不认可，我们也可以换别的合作商，」路槐青的手压着桌子，神态很从容，「我对我们的产品有信心。」 会上没有太多别的事情，很快就开完了，晏暄走出会议室之后，想起自己之前排过周末的值班，最近可以申请补休，便又转了回去。 会议室里只有路槐青和祝秘书，祝秘书是刚刚才进去的，两个人像是在随口议论什么事情，祝秘书说：「好的，我明天休，联繫一下之前找过的那个人。」 晏暄没太听懂后半句，只是想着正好明天不忙，自己也可以休，便顺口对路槐青说：「路总，我也想休。」 路槐青和祝秘书都愣了一下。 晏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路槐青道：「你会修下水道？」 第43章 嫉妒 原来祝秘书说的是修下水道的修，最近公司先前扩建的地下停车场排污管出现了错位，需要找人来维修。 晏暄刚弄清楚，就看见路槐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对祝秘书说：「那你带着他一起修。」 晏暄：「……」 祝秘书笑了，善解人意道：「晏策划要说的是休假的事情吧。」 路槐青问晏暄为什么要批假，得知他只是补休不是生病之后，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因为想着第二天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不用担心早上起不来赶不上地铁，这天晚上晏暄就没那么多负担地熬了夜。 从知道路槐青就是road后，他第一次登录了《极恶都会》。 游戏里的景象一如既往，钢铁森林，霓虹雨夜，高耸的山顶上是几百年前的神殿遗蹟，晏暄在地图里慢慢地走着，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每一处都有他同road的回忆，在哪里他们一起做过任务，在哪里他们停下来聊过天，全部歷歷在目，十分清晰。 而现在屏幕背后的那人有了一张有名有姓的脸孔，薄薄的嘴唇跟他接过吻，冷白的手指曾在他身上游走过，让他意乱情迷，喘息不断。 晏暄不知不觉走到了他跟road做过的七夕任务中的一个场景，是山顶上一处建模成心形的湖泊，湖畔开满了可以採摘的岩兰草，时常在下雨。 这里是《极恶都会》中的知名cp打卡地，从那次七夕活动之后，很多游戏cp确定关系之后都会在这里截一张图作为合照留作纪念。 岩兰草是游戏里的一种香料，晏暄顺着湖边摘了一圈，看到远处森林中的树下还零零散散地开着一些，便走了过去。 他正重复地按着採集的键位，面前的树下突然绕出来一个人影，是个男玩家，他站在离晏暄很近的地方说：「妹妹，认识一下？」 晏暄假装没看见他的消息气泡，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男玩家坚持不懈地向他发送消息：「你一个人来心形湖啊。」 晏暄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不然半个人来？」 男玩家死皮赖脸道：「妹妹你这性格挺带劲儿的，给我看看照片呗。」 第70页 从认识road之后晏暄一般都只跟对方一起打游戏，很久没遇到这类骚扰了，他想起自己整治这种人的惯用手段，准备先好言好语地敷衍两句，然后突然开麦，用自己的男声给对方送出一些心理阴影。 「好啊。」晏暄说。 男玩家没有注意到他的态度转变得很突兀，操控着游戏角色，又往晏暄的方向走了一步。 突然一道修长的身影挡在了晏暄前面。 那人穿一身黑，手里举着一把同色的伞，身上有种肃杀的气质。 road。 路槐青。 「他有主了。」 这句话路槐青是开麦说的，男人凛冽的嗓音经过电脑音箱的过滤，多了一种漫不经心的磁性，在晏暄的耳膜上引起了浅浅的战慄，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下意识地往后收了一点距离。 男玩家自以为被搅了好事，恼羞成怒道：「你马子自己要给我发照片，你管得着吗？」 路槐青闻言，让自己的游戏角色朝晏暄转过身，问他道：「我管不了你？」 作为社畜的晏暄被老闆这么问，怎么敢说管不了。 他只得战战兢兢道：「管得了管得了。」 男玩家看路槐青转身，不知死活地拿出了自己的低阶双手剑，对准他的背影开始蓄力，想要搞偷袭。 《极恶都会》的一大特色是如果操作得当，任何手持物品都可以作为武器，路槐青看对方的装备不行，甚至都没有将雨伞切换成更高级的刀剑，而是直接按了一套行云流水的连招，干脆利落地用伞骨原地清空了男玩家的血条。 在对方復活的冷却时间里，路槐青居高临下地说：「不想死第二次就赶紧滚。」 男玩家终于开始识相，甫一復活就迅速把自己传送走了，只留下晏暄跟路槐青站在潮湿的森林里。 「你怎么来了。」晏暄没话找话。 路槐青没接茬，只是盯着他问：「你真要给他发照片？」 晏暄老老实实地说不是，就是打算先哄哄对方，然后用真声吓他一跳。 路槐青好一会儿没说话，过了片刻才道：「你倒是有办法。」 紧接着又问：「不怕他像那个人一样欺负你么。」 晏暄知道路槐青说的是两人初见的时候，那个把他堵在小巷子里，声音像他暗恋过的学长的人。 「那样的概率很小的。」晏暄说。 他觉得路槐青似乎还是认为他这样做不安全，但对方却并没有说出来。 晏暄看到旁边那棵树下还有一株被遗漏的岩兰草，正在幽暗的雨夜中散发着幽幽的萤光，他往对应的方向挪了一步，弯身採集的时候，听见路槐青问他：「那张照片你还给谁发过？」 说的是他那张戴了假髮穿了裙子的照片。 晏暄很久没出声。 路槐青嘆了口气：「我知道这是你的自由，我只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会觉得嫉妒。 晏暄突然说：「只给你发过。」 他不像路槐青那样开了语音说话，只是简单地打了一行字在聊天框里，消息气泡安静地浮现在屏幕上，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是害羞的还是平静的。 路槐青的麦克风还开着，晏暄听得见他的唿吸声仿佛因为这句话而起了一些波澜。 半晌，路槐青问晏暄想不想下副本。 就像以前晏暄还不知道他身份时问得那样自然随意。 晏暄答应了。 路槐青像之前每一次带他打游戏时一样，话说得很少，操作精准，偶尔会告诉晏暄某个动作路径从代码层面上是怎么实现的，唯一不同的是，这回他下线时，主动跟晏暄说了晚安。 退出游戏界面的时候，晏暄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缺少的东西回来了。 这一晚他睡得很沉，做了一个漫长零散的梦，梦里有他小时候躺在洁白的病床上通关《深橙》，有他初来洋城时那个过得缓慢无比的夏天，有他在《极恶都会》里被road救下，有他醉酒之后伏在路槐青怀里说喜欢对方。 如同一夜之间，又重新回顾了一遍自己的人生。 他的梦是被第二天早上来自大彭的一通电话打断的。 晏暄迷迷煳煳地接起来，开始还以为大彭是提醒自己别迟到，含混地跟对方解释自己请过假了，然而大彭却说：「你看新闻了吗，我不知道你跟任渝现在进展到哪儿了，但你可赶紧跟这个人渣撇清关系啊。」 新闻、任渝、人渣。 三个词组合到一起，晏暄立刻清醒了大半。 他从床上坐起来：「什么新闻？对公司有影响吗？」 大彭那边顿了一下，似乎是对他第一句没问任渝反而关心的是公司感到意外，但还是跟他说了三个字。 性骚扰。 晏暄愣住了。 「都上热搜了，一路往上爬，你说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咱们新游戏马上要上市了，也不知道媒体那边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大彭说。 晏暄开了免提，最小化了通话页面，去搜索大彭说的新闻。 新闻最早是由匿名的知情人士曝光出来的，是一段任渝下班后进入一家酒店，第二天才出来的监控画面，时间就是晏暄跟张宁宁和赵茜锦开小会的那天。 他想起自己当时曾看到任渝满脸阴郁地接了一个电话，接电话时遮遮掩掩，不知是谁打来的。 第71页 知情人士声情并茂地发了一篇小作文，声称自己是昼火内部员工，任渝当天约他去酒店，假借谈工作之名侵犯了他，他害怕实名举报会引火烧身引起报復，因此只能匿名举报。 除此之外，他还说因为任渝在昼火担任了多款知名游戏的主程，权力很大，经常骚扰下属，而昼火的高层对此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息纵容。 这几年类似的事件总能立刻点燃公众情绪，晏暄翻了翻评论，看到高贊已经说要对昼火出品的游戏发起抵制。 再往下翻，他还看见其他自称是昼火员工的人证明任渝作为研发部主任确实时常行侵犯同事之实，为了证明所言非虚，还配了一张模煳的抓拍照。 晏暄点开那张照片，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 照片里的人是任渝和他。 他们都穿着夏天的衣服，晏暄想起是他跟任渝一起去吃了火锅的那天。 画面中任渝揽着他，姿态亲昵，手里还拿着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 是安全套。 这条评论刚发布不久，而右下角的贊数正在快速上升，晏暄的手开始发抖，手机落在了被子上。 大彭听见声响，问他怎么了。 晏暄说不出话来，正要把那张照片转发给大彭，点开之后却发现那条评论显示已经被删除了。 他一怔。 大彭继续说：「暄儿，我听他们说路总待会儿要跟项目组和公关部开个会……」 晏暄定了定神道：「我现在过去。」 已经过了早高峰，地铁上没有那么拥挤，晏暄靠在门边的一块空地，盯着手机上任渝的新闻，还有些恍惚。 所以那天，路槐青其实是想保护他吗。 第44章 关系不一般 晏暄靠在车厢的墙壁上，出神地盯着对面黑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那晚认错了人，没有主动向任渝投怀送抱。 地铁往洋城市区飞驰而去，晏暄走出地铁站，抬起头望向昼火大楼外面巨大的品牌logo。 他走到楼下才发现大楼外面人声鼎沸，已经被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包围了，门口的保安正在拉警戒线让他们退后。 不知是谁眼尖看到了他的工作胸牌认出他是昼火员工，一支话筒马上递到了他嘴边：「您是在昼火工作吧，请问您怎么看待研发部任渝主任的性骚扰事件呢？」 无数镜头顿时对准了他，更多的话筒伸了过来，伴随着接连不断的追问。 「您跟任渝主任的关系怎么样？」 「您觉得公司高层的确存在包庇任主任的情况吗？」 晏暄没经歷过这样的阵仗，他知道这件事关系到昼火的声誉，他不能乱说话，但因为一时半会儿无法摆脱记者的围堵，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记者们继续蜂拥而上向他提问：「不说话是因为公司下达过封口令吗？」 「您有没有考虑过被侵犯的员工跟您是处于同一立场上的？」 「昼火才刚换了新总裁就爆出这样的事件，您从员工的角度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矛头开始指向路槐青，晏暄的眼皮跳了一下。 话筒和镜头向他越靠越近，像能把人吞吃入腹的怪兽正在伸出冷硬的触角，晏暄下意识地后退，对面的记者却寸步不让，绝不肯放他逃跑，眼见着一支镜头就要磕到他额头上。 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替他挡开了镜头。 晏暄的肩膀被揽住，他惊讶地转过头，看到了路槐青面无表情的侧脸。 对方低头看他一眼，确认他平安无事之后，示意他不要直接面对镜头。 有记者认出了路槐青，激动地叫了一声「路总」。 一时闪光灯大作，路槐青显然比晏暄这种不知姓名的小员工有採访价值得多，记者们的注意力马上从晏暄身上转移走了。 「路总，这是昼火第一次爆出负面，请问您对此有什么想法？」 「您入职昼火这么长时间，一直不清楚任主任的所作所为吗？还是说您也是包庇他的一员？」 「路氏是您的家族企业，您知道如果这次事件得不到妥善的解决，会对整个路氏都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吗？」 路槐青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顺手捏住离他最近的话筒，眉眼淡漠道：「感谢各位媒体朋友对昼火的关心，就这件事昼火正在成立专门的调查组，假如网上爆料的情况属实，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 有记者不客气地喊道：「是因为被爆出来才决定调查吗？假如没有人发声，是不是任渝主任还能继续在昼火横行霸道？」 路槐青干脆利落道：「不是，关于这件事我之前做过简单的背调，网上关于有人包庇他这方面的爆料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们有空在这里扰乱我们的正常工作，还不如先去联繫那位匿名的爆料人，证实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昼火员工。」 空气因为路槐青掷地有声的回应而安静了片刻。 路槐青说完之后，放在晏暄肩头的手掌便往下滑到肘弯的位置，用力地将他压向自己，带他离开了记者的包围圈。 两个人有比较明显的身高差，晏暄的一小块侧脸贴在路槐青的西装外套上，能感受到他衣服下面身体的坚实。 不知道路槐青只是路过，还是特地下来找他。 第72页 保安举起警戒线让他们进去，进入昼火大门一直转到电梯间之后，路槐青才放开晏暄。 「不是休假么，怎么又来上班了。」路槐青用平静的声音问，仿佛今天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工作日。 他这么平静，让晏暄觉得好像自己也不应该表现得那么焦急：「听说要开会。」 电梯就在一楼，路槐青伸手按了上行，闸门打开，两个人走进空无一人的轿厢。 看着缓缓关闭的电梯门，晏暄忍不住问：「那天你送我回家，是不是因为……」 路槐青有些意外似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打算怎么处理任渝。」 晏暄没说话，只是固执地望着他。 路槐青当然还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看到任渝从便利店买了安全套出来，他又是怎么在路口掉了头，带晏暄上了自己的车。 「是。」他简简单单地说。 晏暄又想起了什么：「……评论里那张图片是你找人删的吗。」 路槐青「嗯」了声。 晏暄抿了抿唇，他觉得自己在感情这方面好像特别不顺，总是会遇到像中学学长或任渝这样的人。 他又有些踌躇地问路槐青：「你准备怎么处理。」 并不是担心任渝，只是怕会像刚才那个记者说的，这件事对昼火乃至整个路氏都产生影响。 其实路槐青没必要跟他透露这些的，但他问了之后，对方还是很耐心地道：「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那天晚上任渝去见的未必是昼火的人，这些都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停了停，他看了晏暄几秒，又接上一句：「虽然出于我个人的角度，会希望能够尽快辞退他。」 电梯里的顶灯给他镜片后的眼珠蒙上薄薄一层清光，显得他的瞳孔很深邃。 晏暄愣了一下，路槐青没再说下去，只道：「具体的情况等开会的时候说。」 电梯正好在这时开了门，路槐青伸手挡着门，让晏暄先出去。 晏暄走到工位上坐下，听见附近的人都在议论任渝的新闻。 任渝也来上班了，一个人阴着脸坐在工位上，电脑开着，他却没在操作。 大彭看到晏暄来了，走到他旁边拖了张没人用的椅子，瞥着走进总裁办的路槐青：「你跟路总一起上来的啊？」 晏暄点点头，略去了路槐青带他走出包围圈的那一段，含煳其辞地说：「正好碰见了。」 大彭靠近他，低声说：「现在大家都在猜爆料的那个是谁，有人说早上在热评里面刷到过一张照片，但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删了。」 晏暄顿了顿。 那张照片的拍照人为了营造偷拍的氛围，将画面处理得很模煳，倘若他不是主角之一，也很难那么快就辨认出是自己。 所以假如路槐青不删掉那张照片，现在他一定已经成了爆料人的热门提名人选之一。 毕竟那张照片实在引人遐想，两人姿态暧昧，他喝醉了，任渝手里拿着刚买来的安全套。 晏暄抬眸望向总裁办的方向，意识到对方好像总在保护他。 还没来得及跟大彭继续聊下去，祝秘书就通知《龙晶时代》项目组的人和公关部去大会议室跟路总开会。 都知道这场会议为什么而开，大家起身的时候，议论纷纷的声音大了起来。 他们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路槐青已经坐在了桌首，哪怕是面临着这样的突发事件，他也依旧是从容不迫的，坐在那里英俊得好像一座完美无瑕的大理石雕像。 「想必各位都能猜到今天为什么要开这个会，」路槐青一条手臂压在桌上，语气波澜不惊，「目前事件还不明朗，网上的爆料真实性存疑，我希望在调查结果水落石出之前，大家不要胡乱猜测，尤其是《龙晶时代》项目组，你们的任务就是做好游戏上市前的收尾工作。」 「真实性存疑」几个字一出，会议室里又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家都听懂了路槐青的意思。 爆料可能是假的。 路槐青继续说：「我早晨调了那家酒店的监控，找了做这方面工作的朋友一起看，没有在那天晚上发现除了任渝之外任何昼火的同事出入。」 倪干嘴快：「那直接问问任主任他见的是谁不就得了。」 「他说网上的爆料属实。」路槐青道。 所有人又是一愣。 渐渐大家都反应过来了，晏暄听见大彭嘀咕了一句：「那就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呗，他权衡利弊觉得还是背这个性骚扰的黑锅合算。」 还有一点路槐青没说，他之所以几乎可以确认任渝应该不会做出性骚扰的行为，是因为那次在火锅店外面碰见晏暄之后他让祝秘书去做任渝的背调，得到的结果是对方的私生活还算干净。 而今天早上他单独找任渝谈话，在任渝毫无准备的时候，问了对方一句交没交过女朋友，任渝怔了一下，说交过。 「男朋友呢。」路槐青又淡声问。 任渝非常惊讶地说：「我不喜欢男人。」 也就是说，那天他准备对晏暄下手的时候，有别的目的。 路槐青让公关部的人发一份声明正面回应，此外再针对那名爆料人进行调查，其他人如果有什么线索，都可以提供给他。 说完之后他就宣布散会了，晏暄没急着出去，等大家都走了之后，路槐青看他还坐着，抬了下眉问：「有想说的？」 第73页 晏暄说对，他回忆着自己跟任渝之间不多的相处片段，告诉路槐青说：「任主任好像很在意我跟你的关系，总是问我是不是跟你关系不一般。」 路槐青的目光一顿，他上下扫了眼晏暄，最后目光停在了男孩子早上因出门匆忙而没来得及扣好的衣领上，声音透出几分玩味：「我们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第45章 弃子 晏暄今天穿的是白衬衫配毛衣背心，衬衫最上面那两颗扣子没系，背心圆领以上的皮肤露了一块在外面，看起来有着非常柔软的质地。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白。」 路槐青说话的时候眼神中多了些自己也没察觉到的侵略性，晏暄被他看得脸红，觉得自己现在比起没系扣子，反倒更像没穿衣服。 他边整理领子边小声说：「我跟你说正经的。」 路槐青扬了扬眉，没说什么，看晏暄正衣领的时候，喉结却不动声色地滚了一下。 他们发生关系之后的第二天他因为要去上班，没来得及看晏暄早晨起来穿衣服的样子，不知道男孩子起床以后，看见身上的痕迹会不会害羞，头髮是不是乱的，会先穿哪一件衣服。 路槐青收回思绪道：「打听我们的关系，是看你好不好下手。」 晏暄想了想，又问路槐青道：「会不会是他对《龙晶时代》这个项目感兴趣？」 任渝不是road，仅仅看对方生活中对他的态度，基本能够排除掉对他有兴趣这一种可能。 那就只能是为了那时候他有，而对方缺少的东西。 这样一想，似乎也只剩下《龙晶时代》的策划案了。 路槐青的神色一凛，似乎晏暄说出的话印证了他的某种想法。 「继续说。」他道。 见路槐青不觉得他在胡说八道，晏暄便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如果那天晚上他真的得手，那他应该是想拿这件事要挟我，先告诉他策划案的内容，然后再给他保密。」 「你觉得谁对我们的策划案最感兴趣。」路槐青问。 晏暄犹豫了一下：「……竞争对手吧。」 甚至任渝被拍到的那天应该也是去见了那些人，对方想来是许给了他什么好处，才让他认下了性骚扰的罪名，否则他要是照实说，会同时得罪两边的人，最终什么也捞不到。 路槐青说「嗯」，晏暄的话跟他想的差不多。 还有一点晏暄不太理解：「不过会是谁污衊他性骚扰呢。」 「或许是同一批人。」路槐青淡淡地说。 晏暄一怔。 路槐青的指腹轻轻敲了敲桌面：「这么长时间没拿到有效信息，他在对方眼里，应该已经是弃子了。」 晏暄明白了。 路槐青的保密工作做得好，即便现在到了内测阶段，《龙晶时代》的剧情和玩法也没有被偷跑，只有官方放出的一段时长一分钟的实机视频。 而且也没有从任何一家游戏厂商那里看到要发布类似于《龙晶时代》产品的消息。 晏暄又联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任渝每次接电话时那种既不耐烦又阴沉的表情，看起来就不像进展得很顺利的样子。 几乎可以确定任渝没有获得任何有关《龙晶时代》的资料。 所以对方公司决定放弃任渝也是情有可原的，他们做了个圈套给任渝钻，还能趁机在昼火上市的关键期抹黑昼火的名声，也算是种一举两得，只不过任渝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所以你当时没让他加入项目组，是已经有察觉了吗。」晏暄忍不住问。 路槐青说：「一方面是想改变一下昼火原本的结构，另一方面是因为你那件事，让我意识到他在人品方面可能存在一些问题。」 晏暄「唔」了声，路槐青看着他，忽然说：「以后戒心别那么低。」 谈论的公事后面紧跟着接了一句关心的话，仿佛时时刻刻都记着他这个人，晏暄猝不及防，心口软了一下，心跳在这短暂的一秒钟过后，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垂下眼眸，在路槐青的注视下很小幅度地点头。 大概是因为现在心思都放在处理任渝的突发事件上，路槐青跟他说话的时候没有那么多情绪，反而显得温柔了很多。 路槐青控制住了自己想伸手去摸晏暄头髮的冲动，只说：「好了，你先回去吧。」 晏暄听大彭说任渝这件事对昼火影响很大，不仅股价急跌，而且之前出品的游戏全都被恶意刷分打了差评，据说久腾科技那边已经在考虑撤回跟昼火的合同，跟昼火还在合作期内的各大品牌也都派人来联繫过中止合作的意愿。 但全都被路槐青压下来了，大概路氏那边也给了他一些支持，昼火的各项工作仍旧在正常运行，没有被业内明显割席。 有了思路，调查进行得很顺利。一周之后，昼火顶着压力，发布了任渝性骚扰事件的调查经过。 事实同路槐青和晏暄的猜测差不多，任渝被昼火的对手公司星屿网络花高价买通，承诺帮对方拿到《龙晶时代》的策划案和核心代码，没想到后来他既没有进入项目组，也没有拿到任何内部信息，时间拖得太长，星屿也担心东窗事发，就用了这样一个栽赃陷害的办法处理掉任渝，还骗他假如他因为性骚扰被昼火开除，会让他到星屿任职，工资比起原来只升不降，这才让任渝心甘情愿背下了黑锅。 第74页 据任渝交代，那天原本是想拍下晏暄的床照作为要挟，虽然晏暄也是调查经过中的重要一环，但路槐青并没有让他的名字出现在公共视野中。 因为这次商业间谍行为并没有对昼火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所以昼火没有起诉星屿，只是开除了任渝。 证据确凿、经过详实的调查报告一出，沸沸扬扬闹了一周多的舆论迅速反转，昼火原本连着跌了几天的股价直接涨停，《龙晶时代》在社交媒体上的实时搜索量也在今年即将发布的游戏中排到了第一。 事件逆转，原本的负向舆论甚至意外地成为了一场成功的出圈营销，昼火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任渝的座位上再没坐过人，东西他也没来收拾，最后还是祝秘书给打包寄走了，不知道是不是路槐青的安排。 项目组和公关部枕戈待旦了一周多，路槐青特地给他们批了天假放松。 晏暄在社交软体上发了只有分组好友可见的动态，犹豫了一下，他把路槐青也加进了那个分组。 他说谢天谢地，又在下面评论了一句「有假放真好」。 过了十几分钟，他收到了一条评论：「你这几天放假吗？我想去洋城玩，你有没有空陪我。」 评论的是他大学时期在社团认识的好朋友温星，留在f大读研，还有大半年就该毕业了。 他私聊回復温星说有啊。 然后又告诉她，他的假期在这周周五，正好跟周末连在一起，是完整的三天。 温星很高兴，说那她现在就订机票了。 晏暄帮她参考了几家酒店，温星看了看，又甩过来一条连结给他：「你看这个怎么样？」 这家晏暄也知道。 是他喝醉了酒跟路槐青过夜的那家。 见晏暄久久不回復，温星问道：「这个在你们那儿不好吗？他家不是知名连锁吗？」 晏暄回过神来：「挺好的。」 仿佛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他想了半天那家酒店的缺点：「是不是有点儿贵。」 「没事儿，反正我爹出钱。」温星说。 晏暄知道温星是燕城本地人，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里条件好，又宠着她，住酒店的这点儿花销根本不算什么。 「那就这家吧，」晏暄回忆了一下，「房间挺大的，床的软度也挺合适。」 温星：「哟。」 温星：「住过啊？」 晏暄的耳朵有些热，他欲盖弥彰道：「出差的时候在外地住过。」 怕温星追问，他又说：「等晚上回去再跟你聊，这几天我还要上班，你要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可以留言跟我说。」 这样才摆脱了温星的调侃。 周四傍晚，晏暄去机场接到了温星，因为下班前制作人给他们开了会，所以他稍微晚了一会儿，过去的时候温星已经取到了託运的行李，站在直通地铁安检的地方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晏暄过去的时候，她有点不高兴地说：「你怎么才来啊？」 接着把手机往他手上一贴：「你摸摸，我这手机都玩发烫了。」 晏暄知道温星是大小姐脾气，吃软不吃硬，便说：「我这不是上班吗，临时开了个会，上班哪有你上学那么自由。」 「我看你就是觉得咱俩的友情不重要了。」温星说。 「哪儿能呢，」晏暄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些自己重视温星的证明，「昨天晚上咱俩聊天，我一想到你要来，激动到半夜两点都没睡着。」 「晏暄，」温星一字一顿叫他名字，「昨天咱俩挂电话的时候，还差三分半钟就两点了。」 晏暄举手投降：「行行行，那我请你吃饭赔罪，你那酒店旁边有家洋城菜挺有名的，我带你去试试。」 他陪温星坐地铁去酒店放行李，然后去了他说的那家洋城菜，洋城这边有的老店不支持扫码点餐，两个人对着纸质菜单一样样勾选的时候，晏暄的手机震了震。 他拿起来，看清是路槐青用road那个私人帐号给他发消息的时候，眸光闪烁了一下。 对方问他放假的这几天有没有空。 温星点好菜，把菜单递给旁边的老闆，对方说了句本地方言，她没听懂，隔着桌子喊晏暄：「他说什么呢，是不是要先结帐，你跟他说我支付宝。」 晏暄还低着头在看路槐青给他发的消息，闻言心不在焉地对老闆说：「多来碗饭，我朋友说她吃不饱。」 第46章 我在追求他 温星：「……」 她瞥了眼晏暄，自己打开手机上的付款码递给老闆看，但对方原来不是要她结帐，费力地比划半天，只是问她有没有忌口。 温星告诉老闆自己什么都吃，说完之后看晏暄放下手机还在出神，便清了清嗓子问他：「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晏暄惊醒一样抬起头，眼神飘忽地说：「没有。」 温星充满怀疑地打量着他：「骗我呢吧，你之前不是说跟你游戏cp确定关系了吗？」 「骗你什么，谈恋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晏暄说。 他犹豫一下，又道：「之前是个误会。」 温星用指关节去敲他手机：「那你跟我说，刚才是谁跟你聊天？」 晏暄露出了十分紧张的神色：「……没谁。」 温星「哼」了一声：「我都看见你回消息了你还没谁。」 第75页 晏暄没办法，只好如实说：「我老闆。」 温星愣了一下：「你老闆这时候找你？」 「他问我这几天有没有空，」晏暄顿了一下，「估计是想让我去公司加班。」 温星「啊」了一声，再望向晏暄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同情：「你们老闆好没人性，亏我上周看到你们公司那个性骚扰事件调查的时候还觉得他肯定是个正直的好人呢。」 接着又问：「那你怎么回復的？你不会真要回去加班吧？」 晏暄摇了摇头：「我说我要陪朋友。」 温星「哦」了声，看晏暄不像说谎，知道手机那端不是他的交往对象，也丧失了更多了解的兴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顺口问道：「他怎么说。」 晏暄慢了一拍才回答：「他问我是什么朋友。」 温星对晏暄老闆的印象顿时更差了：「不是吧，跟他有什么关系啊，这可是下班时间，你们这个老闆怎么这么事儿啊？」 晏暄没接茬，温星没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表情，继续评价道：「事儿妈，不对，男的女的？」 「男的。」晏暄说。 温星最终定了性：「事儿爹。」 晏暄看了她几秒，觉得有点滑稽，不知道路槐青如果听说这个世界上有人管他叫事儿爹，会是什么反应。 刚才路槐青问他陪的是什么朋友时不是立即问的，聊天框上方显示了比较久的「对方正在输入」，看起来像在举棋不定。 但他回復了，他说是大学同学，提前好几天就跟他约好了要来洋城玩。 仿佛向路槐青解释似地，他告诉对方他跟温星毕业之后很久没见了，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聊天框上又断断续续地显示了一段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但最后路槐青只是对他说「玩得开心」。 落地窗外是洋城温和的夜色，餐桌对面的温星正兴致勃勃地跟晏暄讨论自己未来几天的安排，晏暄看着她的笑脸，却心神不宁地想，不知道路槐青本来想说什么，问他有没有空，是要约他出来吗。 约他出来，又要做什么呢。 是会像追人那样，送他花，请他吃饭，约他看电影，然后牵手拥抱，跟他在浪漫的地方接吻吗。 还带他去酒店吗，会像那天一样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吗。 晏暄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 温星注意到了晏暄的心不在焉，说话勐地急剎车：「你听见我说什么没有？」 晏暄凭藉残存的印象道：「你不是说你的行程吗。」 他随口念了几个洋城的地标。 温星无奈地说：「你搁这儿瞎矇呢。」 她端详着晏暄，问他道：「你是不是担心你们老闆之后找你麻烦，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回去加班吧，我这么大个人了，一个人也能玩儿。」 晏暄怔了一下说：「他不会找我麻烦。」 温星还沉浸在刚才对晏暄的老闆是个事儿爹的想像里：「怎么，你是被压迫麻了吗，对他印象还挺好。」 晏暄不知道怎么跟温星解释，就只含含煳煳地说了一句：「反正没关系。」 洋城最有名的地标建筑是座建在江边的电视塔，塔顶有摩天轮可以坐。 因为电视塔晚上开了灯才会好看，第二天晏暄先陪温星在市区转了一圈，等到傍晚才过去，先在塔下的餐厅吃饭，打算等吃完饭去登塔和到江边坐船。 现在不靠近任何假期，也不是旅游旺季，餐厅里的人不多，座位没有坐满，晏暄和温星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 温星提起刚才在地铁上看到的一对举止亲密的同性情侣，说觉得洋城对这方面很宽容，当时周围的人没有一个露出异样的眼神，说着她便问晏暄：「你来这儿也两年多了，没遇着一个合适的？」 晏暄想起最近这小半年发生的事情，想说也无处下嘴。 何况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跟路槐青算是什么关系。 「工作太忙了，接触不了什么人。」他说。 温星理解地点了点头：「这我知道，你们昼火也算大厂了，之前咱们不是有本科同学去大厂工作的吗，我看他们朋友圈，确实都忙得要死。」 「那你呢，交男朋友了吗？」晏暄问。 「研一刚开学那阵儿谈了一个，没几个月就分了，我现在主要纠结的倒不是谈恋爱，是想跟我导师读博的事儿，我发的文章太少了，不知道能不能行。」 温星说起学习来就开始唉声嘆气：「我不是跟我导套近乎吗，她让我替她参加她儿子的家长会，还跟我说要是她儿子被老师表扬需要家长发言，注意别夸得太过了，你猜怎么着，我过去之后被老师骂了半个多小时，我这脱离高中多年的人被训得跟三孙子似的，我是怕了，以后结婚我可不敢生孩子……」 说到这里，她突然咳嗽了一声，朝某个方向开始挤眉弄眼。 晏暄不明就里：「你眼睛抽筋了？」 「放屁，」温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边有个帅哥。」 晏暄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望过去，却在下一秒愣在了原地。 路槐青怎么会在这里。 大约是因为现在是下班时间的关系，男人的西装穿得没有那么整齐，纯黑色的外套敞开，没打领带，露出了束在腰带里的白衬衫，他身上落了一层灯光，从晏暄的角度看过去，路槐青就像是一帧电影镜头里面的男主角，其他人都是陪衬他的近景或远景。 第76页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路槐青抬眸向他望了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晏暄觉得路槐青的眼神仿佛行星周围附着强大引力，可以直接将他拉拽过去一样。 假如他是宇宙间的漂浮物质，是不是就会直接成为对方的一部分。 晏暄仓促地低下头，同对方错开了视线。 耳边温星还在细细碎碎地念叨：「好有气质啊，该不会是什么明星吧，你说我去要个联繫方式他能给我吗……等等，他怎么走过来了，是不是发现我在偷看他了？」 晏暄还没来得及告诉温星路槐青的身份，就感觉到身侧的那张椅子被拉开了，他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木调冷香。 很熟悉的味道，熟悉到他不必抬头就知道坐过来的是谁。 余光里出现了一双被西裤包裹着的修长紧实的腿。 晏暄总不能等着老闆先跟自己打招唿，只能先开口道：「好巧啊，路总。」 温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路槐青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晏暄给她介绍：「温星，这是我老闆路总。」 又侷促地对路槐青道：「路总，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大学同学，温星。」 路槐青对温星说了你好。 温星从知道路槐青是昼火总裁之后就不敢像刚才那样一口一个帅哥还肖想要什么联繫方式了，也跟晏暄一起叫「路总」。 「我请你们吃饭。」路槐青说。 晏暄连忙说路总不用了。 温星没深想，把晏暄和路槐青当作普通的那种下属和上司，以为路槐青只是客气，也顺着说：「对，不麻烦您了。」 路槐青瞥她一眼，忽然抬手搭上晏暄的椅背，微微偏过脸，用很亲昵的姿态问他：「怎么同学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 他的气息拂过晏暄颈侧的皮肤，晏暄抓着筷子的手一瞬间用了力。 温星不是看不懂路槐青的举动带着什么样的意思，她迟疑着叫了晏暄一声：「晏暄，你跟路总……」 或许是路槐青的表情太坦然，温星还没有得到晏暄的回答便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得知路槐青是晏暄的男朋友之后，她便没那么拘谨了，想到前不久晏暄面对自己提问时的遮遮掩掩，便不满地问：「晏暄你怎么谈了恋爱不跟我说啊？」 她的声音不小，引得周围的顾客纷纷朝他们看过来。 晏暄有些尴尬地说：「都跟你说了我没谈恋爱。」 与此同时，他把身体稍微向另一侧挪了挪，想跟路槐青靠得不那么近。 可惜椅子一共也只有那一点空间，就算他挪到最边上，也没办法跟对方拉开多少距离。 还是闻得到咫尺之遥的香味，也还是能感受到温热的唿吸。 「嗯，没谈，」路槐青的手仍然搭在晏暄的椅背上没放下，就像把男孩子圈在怀里，嗓音清淡平和，「是我在追求他。」 第47章 难追 晏暄的睫毛颤了颤，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眸，惊讶地望向身侧的路槐青。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会亲口承认在追求自己。 温星「哇」了声：「追了多久呀。」 路槐青想了想：「还好，不久。」 温星笑眯眯地说：「那路总可要加油了，晏暄很难追的，大学的时候追他的人不要太多，男生女生都有。」 路槐青瞥了眼晏暄：「是挺难追。」 服务员来给他们上菜，路槐青又扫码翻着菜单加了几道，然后直接结了帐。 这样一来，晏暄也不好不让他继续坐，只得跟路槐青一起吃起了饭。 有他在场，晏暄便不方便再跟温星讨论刚才的恋爱话题，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什么内容更加合适，桌上的气氛便沉寂了下来。 最后还是路槐青主动开了口：「你们大学的时候是怎么认识的。」 「社团，」温星边吃饭边说话，「当时我们学校有个主机游戏社团，我们是游戏搭子，经常一起打游戏。」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什么，嘻嘻哈哈地对路槐青道：「其实当时好多人想跟晏暄一起打游戏，不过大部分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一回我们系草过去找他，跟他打了一下午，然后说自己要去吃饭了，问他要不要一起，结果路总你猜他说什么？」 路槐青等着她说。 「他没听出来人家什么意思，」温星憋着笑继续讲，「跟系草说，你先走，我还没打够。」 说完她就笑了，笑了半天才意识到空气中只有自己的笑声在迴荡。 温星顿时收了声，目光在晏暄和路槐青之间打了个转。 晏暄的表情看起来有稍许尴尬，路槐青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追你的人这么多。」 男人的嗓音中没什么情绪，但就算是温星这个跟对方并不相熟的人，也听得出他绝对不是高兴的意思。 晏暄攥着筷子的指关节微微泛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路槐青也没有再多说，两个人都没怎么动桌上的菜，连温星也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吃完饭之后，晏暄如释重负般对路槐青说：「路总，那我们走了。」 路槐青「嗯」了声，没有拦他。 晏暄跟温星走出餐厅去买登塔的票，他问温星恐不恐高，恐高的话一会儿搭电梯的时候记得往后站。 第77页 温星没答话，开口时说的却是：「你为什么不答应路总啊？」 晏暄愣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道：「现在塔上开灯了，要不我们先走远点儿看看？」 温星却不依不饶道：「你是不是觉得他太优秀了，自己配不上他，还是说你怕跟他谈恋爱会被同事议论？」 「你别乱猜。」晏暄道。 温星往四周张望一下，又凑近晏暄道：「那是担心他对你不是认真的，对不对。」 晏暄停下不走了：「你自己上去吧，我回家了。」 温星去拽他胳膊：「你别那么小气行不行。」 晏暄不为所动。 温星只得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陪我上去行吗。」 两个人坐电梯到了可以参观的楼层，晏暄应温星要求给她拍了几十张可供挑选发布到社交媒体上的照片，然后两个人才去了顶层坐摩天轮。 晏暄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再次碰到路槐青。 对方也在排队，跟他们之间隔了一个男生。 温星悄悄碰了碰晏暄的胳膊：「你们老闆后面那个男孩儿好帅。」 晏暄心不在焉地说「哦」。 按照排队的次序，路槐青正好要跟那个男生坐同一间摩天轮，工作人员正要指引他们上去，温星突然毛遂自荐道：「我跟他坐一班行不行？」 她像一阵风一样坐了进去，接着就对那个男生笑盈盈地招手：「你坐进来呀。」 晏暄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路槐青，唿吸蓦地不那么顺畅起来。 工作人员向他们确认道：「那就是你们一起坐了哦。」 晏暄不作声，而路槐青说好。 两个人走进摩天轮，路槐青跟在晏暄后面进，抬手贴上门框，防止他磕到。 摩天轮空间很大，晏暄跟路槐青分别坐在了两边相对的座椅上。 今天洋城天气清朗，天空中没有云，夜色十分清透。 红色哑光漆的摩天轮缓缓启动，绕着轨道开始滑行，从五百米高空看到的洋城像微缩的立体城市地图，车流涌动，灯光通明，江面宁静如墨，看得人微微眩晕。 晏暄其实没有上来过，票价不便宜，他每次经过都会犹豫，然后决定下次等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再上来。 可惜他的生活太平淡，几乎没发生过什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这次要不是陪温星，估计他今年还是不会上来。 夜景太过美丽，晏暄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摩天轮的落地玻璃前面，贴得很近去看外面。 「要帮你拍照么？」路槐青问。 晏暄回过神来，说不用。 他没那么喜欢拍照，也不像温星那样是去哪里都会想要用照片记录下来的类型。 摩天轮转得那么慢，窗外是一下子变得极其渺远的城市，晏暄会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正站在一颗稳定运行的小行星上。 是太小太小的一颗星球了，原本只应该有他一位居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路槐青也在这里，和他分享着同一个夜晚，一起在城市的上空漂浮。 这是不是他允许的，是不是他希望的，是不是他向对方开放的。 摩天轮又转过一段距离，晏暄听到路槐青叫他。 「晏暄。」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又笃定。 晏暄刚一回头对上路槐青漆黑深邃的瞳孔，就被对方强势地攥住手腕拉了过去。 旋即一只有力的手掌便扣住了他后腰，炽热的温度隔着衣服烫上来，像种意味明显的暗示，晏暄的眼皮情不自禁地跳了一下。 猝不及防的失重让他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路槐青的肩膀。 跪坐在对方腿上，晏暄的两个膝盖压住座位，有点硌，也有点疼。 下一秒，他就被路槐青封住了嘴唇。 第48章 初吻 男人吻他吻得很兇，像压抑了特别久的时间，终于有机会释放。 晏暄被路槐青亲得透不过气来，急促而又含煳地叫他路总，他这种气息不足的声音不知让路槐青想起了什么，按在晏暄腰际的掌心比方才还要用力，趁他张嘴，将舌头长驱直入地顶了进去，扫过他的牙龈与上颚，晏暄的头皮都开始发麻。 摩天轮持续转动，他们当着整座城市亲吻。 在晏暄觉得缺氧的时候，路槐青才停了下来，跟他拉开一点距离，哑着嗓子问他：「这是不是你初吻。」 晏暄眼中水雾朦胧，目光有些失焦，过了几秒，他才说：「那次是。」 路槐青顿了顿，片刻之后，才用仿佛忍耐什么不快的语气道：「那次你不知道是我。」 「不是那天，」晏暄的声音小下去，「是夏天，你送我回家的时候。」 洋城的夏天那么漫长，路槐青却立刻就明白了晏暄说的是哪一天。 是他看见任渝带晏暄从火锅店出来的那天。 当时晏暄喝醉了，要下车的时候解不开安全带，他倾身过去帮忙，晏暄抬头的时候，碰上他的嘴唇，然后就下车吐了。 「记得挺清楚。」路槐青说。 晏暄没作声，路槐青还要再说什么，而晏暄察觉到摩天轮的转速趋缓，马上就要停下了。 他怕待会儿舱门打开被外面的人看到他跟路槐青现在这个过于暧昧的姿势，很着急地想要从路槐青身上下来。 男人并没拦他，只是用一只手掌扶着他的侧腰，确认他站稳才放开。 第78页 摩天轮停下之后两个人走出来，像从一次宇宙旅行回归到了现实世界，晏暄还有些恍惚，觉得方才在舱内看到的夜景，和路槐青给他的那个亲吻，都不像真的。 谁也没有说这个吻代表什么，跟被晏暄认定为初吻的那天一样，他们默契地不再提及这件事。 但好像还是有些不同。 温星和那个男孩子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两个人看起来正在交换联繫方式。 她看见晏暄和路槐青，向他们招了招手，跟男孩子说了再见之后，就朝两个人跑过来。 「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温星端详着晏暄，「这嘴怎么了，咱们晚上点的菜太辣了？没觉得啊。」 晏暄悄悄瞥了一眼路槐青，发现他也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之后，又马上把头转了回去，清了清嗓子，避而不答道：「不是要去坐船吗，走吧。」 温星「哦」了声，又对路槐青道：「路总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晏暄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并没有阻拦。 今天风平浪静，观光船在江面上缓慢地行驶，一岸是刚才看过的电视塔，另一岸是灯火辉煌的大都会风光。 等船开到江心，温星便拉着晏暄去给船头甲板上给她拍照，按快门的间隙里，晏暄忍不住回头去看坐在桌边的路槐青。 男人身后的景色很衬他，远隔一江地价几十万的夜景，同他一样清冷端贵。 怎么想像得到这样的人会来喜欢他。 温星注意到了他视线的方向，却没有点破，只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 她知道晏暄恋爱经验几乎为零，不是那种会有意吊着别人的人，迟迟不答应路槐青，应该是真的没想清楚。 晏暄把头转回来的时候，温星神色如常地指挥他：「等待会儿有风的时候你给我抓拍一个头髮被吹起来的侧脸，要左脸啊，我左脸比右脸好看。」 「知道了，你转过去，我给你找角度。」晏暄说。 他正按快门，忽然一滴水落在了他脸颊的位置。 晏暄没注意，倒是取景框里的温星先反应过来了：「不是吧，天气预报怎么骗人呢，不是说今天不下雨吗。」 洋城的天气预报的确不太准确，尤其是在降雨这方面时常出错，晏暄原本出门都会带伞，但这段时间因为路槐青和任渝丑闻的事情心烦意乱，心也没那么细了。 温星提醒晏暄：「你要不去问问路总带没带伞，跟他借一下？他出门应该开车吧，一般车上会放把伞的。」 从甲板下楼回到船舱里的时候，晏暄走在路槐青旁边，叫了声路总，又问他有没有雨伞借给自己和温星。 「一会儿我送你们。」路槐青说。 下楼的台阶很高，晏暄险些踩空，路槐青伸手抓住了他的肘弯，把他往上带了一下。 「谢谢路总。」晏暄说。 路槐青松手松得没有那么快，晏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男人手落下去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背。 楼梯不算宽，刚够两个人并肩走，空间狭小，晏暄可以闻到路槐青身上温热好闻的气息。 同样的味道，方才在摩天轮里被亲吻的时候，他也从对方的领口里闻到过。 晏暄的手指蜷了蜷，他突然觉得楼梯真的有些太窄了，连手脚都没办法大幅度地摆动。 路槐青的车放在塔下的停车场，他今天开的不是那台跑车，而是晏暄没见过的一辆越野。 车子的空间很大，晏暄本来要跟温星一起坐后排，路槐青却说：「你坐前面给我指路。」 听起来是个非常充分的理由，虽然晏暄清楚温星住的那家酒店路槐青一定知道怎么走。 温星问路槐青住在哪里，路槐青说了个别墅区的名字，温星拿出地图查了一下：「这样应该先送晏暄，回程的时候正好经过我住的酒店，然后再到路总家。」 「先送你。」路槐青说。 温星一愣，但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笑了下说，也行。 晏暄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路槐青毕竟是个单身男人，这样安排大概是怕最后他一个人送温星，让她不自在。 这些事情路槐青向来可以考虑得很周到的。 车开在路上，温星有些感慨，对晏暄说：「总感觉昨天咱们还在学校里念书呢，现在你都工作这么长时间了。你记不记得毕业的时候我还跟你说，要是你工作之后不顺心，有人欺负你，我就飞过去帮你打他。」 晏暄「哦」了声：「现在这话还算数吗？」 「当然了，你跟我说谁欺负你。」温星道。 晏暄说：「钱欺负我，你给我打钱吧。」 第49章 情难自已 路槐青从鼻子里不明显地笑了一声。 温星撇了撇嘴，对晏暄说：「你烦不烦。」 雨下得越来越大，将窗外的霓虹灯光在玻璃上沖刷成模煳的色块，车很隔音，几乎听不到雨滴落下的声音，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 路槐青开车很稳，没有打滑，晏暄的余光里是他冷白的手背与分明的骨节。 衬在纯黑色的皮质方向盘上，有种天生的矜贵好看。 路槐青将车一直开到温星酒店的落客门廊，等到里面的服务生撑伞来接才开锁让她下车。 温星朝车内挥了挥胳膊，大声跟晏暄和路槐青说了拜拜。 第79页 她离开之后，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 路槐青开了转向灯，打方向盘调头。 越野车的前照灯在雨幕中切割出两道明亮的光线，雨落得又急又快，在前挡风玻璃上形成被雨刷一次次掀开的雨幕。 地面上已经形成了一定高度的积水，晏暄能感觉到车轮碾开水流的阻力。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晏暄看路槐青连导航也没开就朝他家的方向行驶过去，忍不住很轻地问：「不是要我指路吗。」 路槐青侧眸，目光在男孩子的唇上停了几秒。 那里仍旧泛着偏艷丽的红色，即便是在昏暗的车厢里，也还是分明得好像宝石的光泽。 看得出那时候他吻得多用力，多情难自已。 路槐青收回目光，淡淡出声：「你想让我说什么。」 晏暄噎了一下。 路槐青的指腹轻轻点了一下方向盘：「明明心里都清楚，怎么还来问我。」 晏暄抿了抿嘴唇，正不知该如何回应，车子突然停下了。 他因为惯性向前倾了一下，有些茫然地转头望向路槐青。 路槐青皱了下眉，熄火重新启动，还是开不了。 「是不是抛锚了？」晏暄问。 路槐青说应该是，将下巴朝晏暄面前的抽屉抬了抬：「里面有伞，帮我拿出来。」 晏暄听话地打开，递伞给路槐青的时候，两个人指尖有短暂的相触。 路槐青推门下车，撑开那把黑色的摺叠伞，去后备箱里取报警闪光灯。 晏暄觉得他单手操作不方便，也跟着下了车，跑到路槐青旁边，仰起脸说：「路总，伞我来打吧。」 路槐青听到他的声音怔了一下，开口之前先将伞朝晏暄的方向斜了过来，然后说：「你上去，下面危险。」 晏暄坚持道：「你两个手搬会比较快。」 路槐青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把伞给了他。 给个子比自己高的人打伞是很吃力的，晏暄得把胳膊抬得非常高才行，况且雨势又大，为了不让自己和路槐青被淋湿，晏暄下意识地跟对方贴得特别近。 路槐青放好警示灯，灯光在漆黑的雨夜里闪烁，他拿出手机，一边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叫拖车，一边走到车身前面去开引擎盖。 晏暄跟在他后面，听他用镇定自若的语气跟保险公司描述目前车子的位置。 是那种很容易就会让人产生安全感的类型。 路槐青说了几句之后，偏过脸看他，低声问了句：「还打得住么？」 晏暄觉得路槐青把自己想得太柔弱，便又把伞举得更高了些：「我好歹也是差不多一米八的大男人。」 路槐青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些想笑，他跟保险公司打完电话之后轻描淡写地问：「差不多一米八？差多少？」 「就差一公分半。」晏暄说。 他斤斤计较的样子让路槐青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上下打量晏暄，故意说：「我怎么觉得不止差这么多。」 晏暄急了：「真的只有一公分半，不信你跟我比比。」 他一时间也忘了这是在大雨瓢泼的马路上，路槐青那台车还抛锚了，并不是一个适合证明自己身高的好时机。 晏暄要把伞递给路槐青，却在松手的瞬间险些被风吹跑，他转身去抓，在握住伞柄的那一瞬间，面前就有一辆车唿啸而来。 他懵了一下，而路槐青上前一步，握着他的腰把他拽了回去。 经歷了仿佛慢放镜头一样的一秒钟，晏暄贴进了路槐青怀里。 两个人的衣服都淋湿了，晏暄微潮的脸颊抵上了路槐青的领口。 对方有两颗扣子没系，暖热的体温毫无遮蔽地传递给了他。 「怎么这么冒失。」路槐青低下头说。 被男人的唿吸拂过额前，晏暄脸一下子红了。 他不敢跟路槐青对视，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动，会让人想起某种没有攻击性的小动物。 路槐青看着晏暄，忽然将他的手连同伞柄一起握住了。 晏暄的手一紧，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路槐青含住了嘴唇。 他勐地睁大了眼睛。 其实该推开的，他明明还没想清楚，却无法抗拒一样，一晚上同对方接了两次吻。 雨水落在合成纤维的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晏暄全身上下的感官好像在这一瞬间都失灵，只知道路槐青在追逐他的舌尖。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才放开他。 「我家在这附近。」路槐青用漆黑深邃的眼眸望着他说。 男人说话间还有刚接过吻的温热气息，晏暄的唿吸不够平稳，一时间没有给出回答。 过了一会儿，晏暄才说：「路总，我不想这么快。」 都是成年人，他当然听得懂对方的话。 而且他也记得那一夜，自己在床上和路槐青配合得很好。 但对他来说，从知道自己的网恋对象是谁，到今天路槐青邀请他去家里过夜，只过去了几周。 比照他能接受的恋爱速度，现在似乎太快了。 何况他们还没有在恋爱，他还需要时间。 已经在没考虑好的情况下接了吻，他不想继续这样稀里煳涂地上床。 对两个人都不公平。 路槐青用指腹摩挲着晏暄的手，顺着他道：「我不碰你，只是去避雨。」 第80页 晏暄脸上的红还没褪，他侷促地往下一瞥，看到什么之后视线像被烫着了一样收回来。 虽然雨下得这么大，去路槐青家里避一晚上的确是最佳选择，但想起上次对方在床上的表现，他犹犹豫豫地问：「你……能忍住吗？」 第50章 升温 「晏暄，」路槐青叫了他一声，垂眸看着他，「我是有正常思考行为能力的人，不是发情了控制不住的动物。」 在床下路槐青说的话听起来都会让人觉得可信，晏暄的手挣扎几下，路槐青松开了他，自己一个人举着伞。 过了几秒，晏暄说：「那好吧。」 路槐青买车险的公司是熟人开的，对方得知他下大雨被困在路上之后，直接开了车过来接他。 看见晏暄之后，那人愣了下，毕竟已经是很晚的私人时间，路槐青现在还跟他在一起，不像没有特殊关系。 路槐青倒没管这些，只是简单地告诉对方自己家的地址，又道了谢。 坐在后座上，晏暄注意到路槐青的熟人从后视镜里看了自己好几眼。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一下子升了温，不安地在座位上蹭了蹭，想朝远离路槐青的方向挪过去。 而身畔的男人以为他是冷得发抖，很自然地伸过手去握住了他：「冷么。」 晏暄的眼皮一跳，看后视镜里又投来了目光，下意识地将手从路槐青那里抽了出来，底气不足地喊了声：「路总。」 路槐青也没再回握，只是问前排的熟人能不能把空调开高些。 对方正密切观察着后排的情况，突然被路槐青点到名字，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伸手打了暖风。 或许是觉得时机成熟，熟人顺口问道：「槐青，这位是？」 路槐青一瞥晏暄，淡淡道：「你跟他说。」 「……我是路总的员工。」晏暄道。 不知为什么说出来的时候有些心虚。 这个答案大概跟那人想得很不一样，不过他还是温和地搭了句茬：「怪不得刚才听你喊路总。」 晏暄尴尬地笑了笑。 可能是看出晏暄的不自在，路槐青主动挑起话题跟熟人聊起了天，填补了车上安静的氛围。 晏暄手机上收到了温星的消息，对方问他有没有到家。 「没有，车坏了。」晏暄说。 温星追问道那怎么办。 晏暄不确定要不要照实说，他发现关于路槐青的一切抉择，从大到小，都让他很难做。 所以最后他只是模稜两可地说：「看看吧。」 路槐青家住在市区最繁华地段的别墅区，车子很快就把他们送到了目的地。 晏暄第一次来路槐青家，是独栋的上下两层，庭院里有长方形的泳池，旁边邻着公园，种满了洋城特有的热带植物。 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么漂亮的住宅建筑。 路槐青在他身后撑着伞，提醒他看路。 两个人来到门廊，路槐青收了伞挂在墙上，用指纹开了锁，带晏暄进去。 房子里瀰漫着清淡的香薰味道，跟路槐青身上是一样的。 晏暄觉得路槐青家里应该是常年僱人打扫，井井有条得就好像酒店一样，睡衣、拖鞋和洗漱用具这些东西都会另外备一份全新没用过的。 两个人的衣服都在这场大雨里湿了大半，路槐青拿了睡衣给晏暄，让他去洗澡。 晏暄走到二楼的浴室里面，要把睡衣挂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放在睡衣里面的内裤。 路槐青在这些事情上确实会很细心。 尽管知道对方给他的一定是新的，但看着某处对他来说过大的尺码，晏暄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地回想起了一些画面。 他把水开得很热，仿佛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觉得自己脸上身上散发出的热意，都只是因为水温。 虽然内裤不合适还可以将就，但路槐青的睡衣裤子晏暄无论如何也穿不了，他的腰本来就细，何况路槐青因为个子高，穿的号码比他大出很多，那条裤子根本就没办法好好地挂在他的腰上，一提上去就往下掉。 无奈之下，晏暄只好只穿着路槐青的上衣，走出了浴室。 路槐青似乎格外偏爱黑色，连睡衣也是纯黑的。 晏暄看到路槐青脱了西装外套，正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雨景。 听到晏暄的脚步声，路槐青转过了身，看清男孩子的一瞬间，喉结微微地滚动了一下。 衣服太大，哪怕扣子繫到最上面一颗，也还是顺着晏暄削薄的肩线垂落下来，露出了整片的锁骨和胸口，晏暄下面没穿，下摆只盖到大腿根的位置，墨黑的颜色更显得他的皮肤白得扎眼。 「怎么不穿裤子。」路槐青眸光掠过晏暄泛粉的膝盖与脚踝，明知故问道。 晏暄往下拉了拉睡衣的下摆，略微不安地答道：「太大了。」 路槐青看着他，晏暄忽地意识到对方的白衬衫还是半湿的状态，贴在那具雕塑一样的身体上，隐隐透出了腹肌的轮廓。 皮肤间刚消退一些的热意又有了捲土重来的趋势。 他迴避似地低下了头：「你还不去洗澡吗。」 路槐青「嗯」了声，看男孩子的发梢还在向下滴水，便说：「一楼的洗手间里有吹风机。」 晏暄说好。 经过男孩子旁边的时候，路槐青察觉到晏暄躲了一下。 第81页 他停下来，用指关节扯住了晏暄的睡衣。 带了几分轻佻的动作让晏暄紧张起来。 他提醒路槐青道：「你答应我的。」 「我记得。」路槐青的指关节轻轻一捻，似有若无的触感顺着薄滑的布料传到了晏暄的皮肤，仿若细碎的电流。 男人瞳孔幽深，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想欺负你，你现在已经没力气躲我了。」 晏暄的耳根红得像马上就能滴出血来。 路槐青放开他的睡衣，眼中是压抑的侵略性。 「客房的被子会定期换洗，都是干净的，还不放心的话，可以锁门。」 留下这句话之后，他就上楼去了浴室。 很快晏暄就听到了花洒打开之后传来的水声。 他怔忡着走到洗手间去取吹风机吹头髮，在和暖的人造风中，他开始发呆。 今天路槐青吻他的时候他不排斥，那是不是就证明他有点喜欢对方？ 可他又不能完全确定，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有这么简单。 毕竟在还不知道路槐青就是road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向对方动过这种念头。 晏暄吹了很久的头髮也没想出结果，最后还是决定去睡觉，客房也在二楼，他顺着楼梯走上去，想先去一下洗手间。 浴室里没什么声音，路槐青应该是已经洗完澡了，晏暄没想太多就推开了门。 下一秒，他就看见了什么也没穿，正在披浴袍的路槐青。 第51章 学两声猫叫听听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静止。 浴室里暖色的灯光倾泻而下，勾勒出了路槐青好看的躯体轮廓，宽大的肩膀，清晰的腰线，晏暄的目光在接触到某个地方之后迅速弹开，男人那两道向下延伸的人鱼线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路槐青乌黑的头髮带着潮意覆在额前，睫毛投下的阴影中，是那颗若隐若现的眼尾泪痣。 洁白的浴袍被他修长的手指拎着，搭在有力的手臂上。 听见门口发出的声响，他抬眸望过来。 看清晏暄之后，他微微地怔了一下。 晏暄这才回过神来，攥着门把手的手指蜷了蜷，指尖沁出了粉色。 他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向路槐青道歉：「对、对不起路总，我以为你洗完了。」 然后转身就跑了，很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躺在客房的床上，晏暄的心跳仍旧没有平息，他愣愣地睁着眼睛，觉得今晚单独和路槐青呆在一起的自己实在反常。 像失去思考能力，容易紧张，经常发呆。 门外远远传来路槐青的脚步声。 路槐青掩上浴室的门。路槐青关灯。路槐青下楼。 晏暄把脸埋进被子里，一片漆黑之中，只有他脸上的热意那么鲜明。 窗外还在下雨，他听到雨滴落在泳池里发出的水声。 手机在震动，温星给他发消息，问他找到地方住没有。 面对朋友的关心，晏暄不好意思说谎，便老老实实道：「路总让我去他家住。」 温星似乎是被这个答案震惊了，一连发了很多个感嘆号给他。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那现在你俩……」 「我住客房，他在楼下。」晏暄说。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他甚至打开檯灯拍了一张房间里的画面。 温星先称赞了一下路槐青的装修品味，接着又试探道：「晏暄，那个，你有没有跟你们同事了解一下你们路总的具体情况啊？就比如说他那方面怎么样？」 晏暄一下子没明白：「哪方面？」 「就是，」温星想了想，换了更加直白的说法，「他是不是不行？」 晏暄：「……」 半晌，他躲躲闪闪地道：「那应该不至于吧。」 毕竟有过亲身的体验，这一点上，他很有发言权。 温星却很坚持：「这很重要啊，你要是不提前问清楚了，到时候才发现，那多扫兴。就比如今天你都去他家了，他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好好好，我之后问问。」晏暄敷衍道。 话题的主角路槐青就在楼下，而他在楼上跟温星讨论对方行不行，这让晏暄产生了一种心虚的感觉。 好在温星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跟他说起了第二天去什么地方玩的事情，晏暄总算松了口气。 一夜过去，雨过天晴，晏暄起床之后推开窗户，地面湿漉漉的，空气中充盈着植物被雨水沖刷过后散发出的草木气息。 他跟温星约了今天去洋城郊区爬山，他准备先回家换一身衣服，之后去景区门口跟温星汇合。 晏暄去浴室取出了自己昨天放在那里阴干的衣服换上，洗漱过之后准备下楼去跟路槐青说自己要走了。 楼梯刚走到要拐弯的那一半，他就听见路槐青正站在门口的玄关处同别人说话。 担心打扰对方，晏暄停住没有再走。 外面人的声音很熟悉，他听出是祝秘书：「路总，衣服都按您的要求买好了。」 「放地上吧，辛苦了。」路槐青淡淡地说。 听到关门的声音之后，晏暄才把剩下的一半楼梯走完，正好看见路槐青拎着一只长方形的纸袋往回走。 他正要说话，而路槐青看见他之后反而先开了口：「怎么又把昨天的衣服穿上了？」 第82页 晏暄愣了一下。 路槐青低头一瞥纸袋里的东西：「让人给你买了新的。」 晏暄注意到纸袋上的logo就是自己平常会买的那种牌子。 路槐青记得他说过的话，记得他说太贵重的衣服他捨不得穿。 「不着急的话可以先换上再走。」路槐青淡淡地说。 晏暄迟疑片刻，说了声好。 路槐青把纸袋交给他，晏暄看见不远处的桌子上摆了两人份的早餐。 他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路总，」晏暄叫了对方一声，「早餐是给我准备的吗？」 路槐青看了他一眼：「不是。 又说：「待会儿出去餵猫的。」 晏暄：「……」 晏暄：「哦。」 餵猫还摆那么整齐。 过了一会儿，他憋出一句：「你们小区还缺猫吗。」 路槐青的表情因为他这句话缓和了不少，掀了下眼皮：「你想吃也可以。」 顿了顿，又漫不经心道：「学两声猫叫听听。」 要不是路槐青是自己老闆，晏暄一定会很有骨气地说那我不吃了。 但人在屋檐下，晏暄只得满脸纠结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路槐青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说：「去换衣服。」 晏暄换完衣服走出来之后，路槐青已经坐在餐桌旁边了。 男人没有动筷，而是在浏览摆在桌侧的平板电脑，看起来是在等他。 晏暄也走过去，瞄到屏幕上是黑底的统计图，路槐青似乎是在看昼火的股票情况。 他坐下时路槐青先伸手握了一下盛牛奶的玻璃杯，然后才推给他：「不烫了。」 晏暄捧着杯子小口喝牛奶的时候，路槐青用触控笔在屏幕上写了几个字，接着又打开邮箱，check了一下邮件。 看着男人熟练地在休息日处理公司的事务，晏暄才意识到对方有多忙。 但又很游刃有余。 路槐青无意间一抬头，正好跟晏暄视线相撞。 晏暄一阵手忙脚乱，连忙别开了视线。 与此同时，他听到路槐青问自己：「看什么。」 晏暄辩解道：「……我在发呆想事儿。」 路槐青挑了下眉。 晏暄极力撇清：「真的，我觉得我下楼的时候好像忘记关水龙头了，所以刚才一直在想。」 「那怎么还不上去关。」路槐青说。 晏暄硬着头皮道：「因为又想起来我关上了。」 路槐青看着他，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你是不是不信。」晏暄小声问。 「没有，」路槐青上下打量他几眼，「就是在想假如你真的忘了关，物业来问的话，我就告诉他们我家猫学会开水龙头了。」 第52章 不得体 「我不是你家猫。」晏暄抗议道。 路槐青瞥了一眼桌上的早餐，轻描淡写地说：「那为什么吃我餵猫的东西，明目张胆骗吃骗喝？」 晏暄：「……」 似乎逗弄晏暄对路槐青来说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他用比较柔和的表情将剩下的邮件看完，把平板收起来放到一边说：「下周久腾的新任负责人到洋城，应该会在周二那天来昼火跟我们开个洽谈会。」 晏暄呆了一下，问路槐青：「他对之前的合作方案不满意吗？」 路槐青喝了口手边的清咖：「应该是有些希望调整的东西，但更具体的内容他没有在邮件里提到，可能更希望当面说。」 他见晏暄看起来一下子没了胃口，顿了顿，很罕见地开口安慰人道：「我之前说过，我们未必要按照合作商的要求修改。」 晏暄抿了抿嘴唇，问路槐青道：「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 「不是。」路槐青说。 他看着晏暄，忽然觉得对方有这种遇事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性格，从小到大，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晏暄仿佛因为路槐青过于迅速和肯定的回答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脖子和耳朵都有点红。 他把头埋了下去，很快地吃完饭，然后主动把两个人的盘子都洗了。 晏暄洗碗的时候察觉到路槐青一直在他身后站着，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目光望着他。 他以为路槐青是想安慰他，于是洗过碗之后转过身道：「路总，我没气馁，你不用担心。」 路槐青「嗯」了声：「我没担心，我就是想告诉你……」 他朝开放式厨房靠近岛台的地方抬了抬下巴：「那边有洗碗机。」 晏暄：「……」 路槐青问了他今天要跟温星去什么地方，问清之后说：「我送你去。」 晏暄小声说：「是不是有点儿麻烦。」 「我今天正好有空。」路槐青说。 「而且，」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我说过，我在追求你。」 因为那辆越野车送去修了，路槐青这次开的还是平常用的跑车。 晏暄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男人搭在方向盘上好看的手，忍不住问道：「你昨天怎么会去电视塔那边，你知道我在吗？」 「猜的。」路槐青说。 短短两个字，却把晏暄的问题都回答了。 是为了他去的，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只是猜他会在那里。 电视塔是洋城的地标景点，选在晚上看的概率要高一些，所以路槐青能猜到，晏暄并没有很意外。 第83页 他只是因为猜测得到验证，下意识地心跳加速了。 去景区的路很远，洋城的立交桥迴环曲折，晏暄以为自己会晕车，但路槐青开车很稳，他没有产生任何不适的感觉。 晏暄在路上给温星发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可能会提前到。 温星很快给他回了，说自己正好打算先过去逛一会儿，说不定两个人能碰到。 天气很好，明亮的光线从前挡风玻璃照进来，晏暄伸手把遮阳板拉下来，听见路槐青问他想不想听歌。 晏暄说：「我睡一会儿，昨天失眠了，睡得有点儿晚。」 话音刚落，他发现自己好像说漏了什么。 不过路槐青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失眠。 这让晏暄的心跳平稳了很多。 路槐青的这台车很隔音，晏暄几乎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噪音，过了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像是过了很漫长的时间，他朦朦胧胧间察觉到车子的行驶停了下来。 但仍旧处在浅度睡眠中的晏暄没有太多清醒的意识去分辨是不是到达了目的地，只是听见了很轻的关闭车门声。 他又睡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一只手绕过了他的腰际。 对方怕弄醒他一样，动作非常小心地在他身侧拨弄着什么开关。 但一缕成年男人的唿吸拂过他的鼻樑时，他还是有所察觉地睁开了眼睛。 眼神缓慢聚焦，晏暄看到了离自己很近的那张英俊脸孔。 对方挡住了车窗外炽烈当头的日光，从领口传来的清冽气息若隐若现地侵占了他身周的空气。 「弄醒你了？」路槐青低声问。 又说：「到了，怕你繫着安全带睡不舒服，想帮你解开。」 晏暄活动了一下胳膊，没防备正好将掌心压上了路槐青帮他解安全带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男人的手很大，不能被他的手掌完全覆盖住，他意识到之后正想挪开，却突然被路槐青反手攥住了。 「躲什么。」路槐青说。 低沉凛冽的音色让晏暄的睫毛颤了颤，他预感到男人接下来会做的事情，垂下视线，心脏剧烈地撞击了一下胸口的位置。 路槐青的指腹很轻柔地摩挲了一下他手上的皮肤，晏暄感受到他气息的迫近，偏凉的风正从敞开的车门外钻进来。 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兀地开始震动。 晏暄惊醒一般伸手去找，路槐青却握着他不让他动。 「应该是温星，」晏暄说话的声音慌乱，「她说她会提前到。」 他觉得被温星看到自己跟路槐青此刻不够得体的姿态是件极为尴尬的事情，于是用力地从路槐青那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去听电话。 果然是温星。 她大大咧咧地在手机那端问晏暄：「你在哪儿呢，我已经到了，哎，我好像看到停车场那边有个人挺像路总的……」 晏暄闻言，手忙脚乱地把路槐青从自己身上推开，佯作镇定道：「是他送我来的，那你过来吧。」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心虚地借着手机屏幕的反光整理衣领和头髮。 虽然路槐青还什么也没对他做，他看起来跟早上刚出门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 晏暄整理完要下车，路槐青却抱着胳膊，站在车门和他之间的那一小块空地上没让步。 「温星马上就过来了。」晏暄轻声提醒他。 路槐青挑了下眉：「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晏暄没明白他的意思：「像什么？」 路槐青放下手，指尖按着晏暄的锁骨，一字一点道：「偷、情。」 第53章 错觉 路槐青直白的形容让晏暄噎了一下。 他探身朝周围张望了一圈，确认温星还没到附近之后对路槐青道：「你别乱说。」 路槐青勾了下唇角，收回手往外走了几步，让晏暄从车上下来。 洋城郊区的这座山平日里游客不多，更多的是过来锻鍊的中老年人，晏暄跟温星慢慢走在上山的步行道上，温星拉着他拍了张自拍：「发给我妈妈看，她特别喜欢爬山。」 也许是因为晏暄没接这句话的茬，温星想到了什么，犹豫一下，问道：「你工作之后跟你爸妈还是没有什么联繫吗？」 晏暄很坦诚地说：「他们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过生日的时候给我转过钱。」 温星听他说得这么坦荡，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了。 她在f大读本科的时候就知道晏暄家里的事情，晏暄聊天的时候不太避讳这些，别人问他就讲，她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因为在意了也没办法，才不得不表现得这么无所谓。 晏暄察觉到温星的为难，主动岔开了话题：「半山的地方有个观景台，能拍到昨晚我们看的电视塔，你不是喜欢拍照吗，要不要过去？」 两个人去观景台的路上温星问了晏暄很多公司里的事情，表现得非常有兴趣的样子，晏暄给她转发了昼火的官方网页，那里面可以看到公司全部的可公开信息。 中午两个人从山上下来，去一家温星想要打卡的餐厅吃了饭，她定的是晚上的机票，吃完饭就要回酒店收拾行李。 在送温星去酒店的地铁上，马上就要到站的时候，她忽然说：「不管你最后会不会答应路总，你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你开心最重要。」 第84页 晏暄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这个。」 地铁停稳，车门打开，温星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顺着下车的人流走出了车厢，然后站在外面，朝晏暄挥了挥胳膊。 她没有告诉晏暄，她会这么说，是因为觉得他有一点喜欢路总。 虽然路槐青看起来什么都好，但她作为晏暄的朋友，还是希望他的情绪可以不要被任何人牵着走，希望他开心。 晏暄回家也走这一趟线路，他又往前坐了几站，在枢纽站换乘，回到了他在郊区的家。 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算着温星去机场的时间，他发消息问她有没有顺利到达。 温星过了一会儿才回覆：「半个小时之前就到了，刚才在写邮件，没看见你消息。」 晏暄说好，祝她一路顺风。 假期之后，昼火又恢復了从前的平静，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龙晶时代》项目组开始为周二久腾科技的那位负责人来访作准备。 中午在食堂吃过饭，晏暄拿出手机订了咖啡。 是上次路槐青给他买过的那家。 那家店离得不远，不到半小时就配送到了，晏暄接了骑手的电话，乘电梯下楼去取。 他坐电梯的时候一直在看手机，看得十分入迷，出门的时候也没有抬起头来，余光瞥见面前一个人拎着带咖啡店logo的袋子往里走，想当然地以为是给他送咖啡的骑手，抬手便拦住了对方：「是我的，给我吧。」 接着他瞥到那人穿的是西装，心想现在咖啡店的配送都这么讲究了，穿得比他都正式。 骑手迟迟没有把袋子递给他，晏暄有些奇怪地抬起头看他，却在下一秒定在了原地。 路槐青站在他面前，眉尖微抬，语气玩味：「是你的？」 晏暄：「……」 原来不是骑手，是也买了同一家咖啡的路槐青。 他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路总」，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骑手再次打了电话过来。 晏暄飞快地去取了咖啡回来，没想到路槐青还站在原地等他。 男人扫了眼他手中的包装袋：「怎么不喝楼下的，不喜欢了？」 晏暄总觉得对方的话听起来意味深长，他局促不安地把袋子拆开丢在电梯旁边的垃圾桶里，拿出咖啡喝了一口：「觉得这家也挺好喝的。」 他喝的时候刻意将杯身上贴的标籤转了个角度朝向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路槐青看到自己点的是跟上次一模一样的一杯。 这个时间上楼下楼吃饭取外卖的人多，都等在电梯口，大家看见路总之后把最前面的位置让了出来，晏暄自觉地没有跟过去，但路槐青往前走了几步，随意地往身侧一瞥，没见到晏暄的身影，便朝后偏过头，漫不经心道：「怎么不过来。」 于是很多道目光落在了晏暄身上。 路槐青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让晏暄紧张，但不过去又会显得更奇怪，他只得走到了路槐青旁边。 真的有一种在谈办公室恋爱，做对方地下情人的错觉。 电梯到了，他跟路槐青最先走进去，后面又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轿厢变得拥挤，两个人站得很近。 晏暄觉得自己靠近路槐青那一侧的皮肤在升温，像是热咖啡的温度顺着掌心钻到了血管里。 中途他前面那个人觉得拥挤，往后挪了一点，险些撞洒他手里的咖啡，路槐青抬手挡了一下，手放下来的时候，无意间擦过了晏暄的手背。 皮肤相触的感觉那么熟悉，会让晏暄想起一些他和路槐青单独相处时的记忆，那些记忆在这个寻常的周一工作日浮现出来，格格不入却又特别鲜明。 好不容易电梯到了他工位的那一层，晏暄这才松了口气，匆匆同路槐青道别，跟着人流涌出去。 大彭又在那里跟人聊天，晏暄加入进去，听到对方说的是趁这三天假回了读大学的城市参加同学聚会。 有人问大彭有没有见到哪个当年暗恋的女同学，大彭说：「你别说，我暗恋我们院花，这次看见她，还跟五六年之前一模一样。」 晏暄接嘴道：「真的吗，连髮型都没变？」 大彭摇摇头道：「不是，我说的是她以前不理我，现在还是不理我。」 第54章 看重 下午上班时间后，祝秘书来向路槐青汇报工作。 她先是确认了一遍对方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安排，又把从公司邮箱里挑选出来的合作邀请给路槐青过目，最后她犹豫了一下道：「路总，邮箱里还收到一封邮件，是给您个人的。」 路槐青掀了下眼皮：「说什么。」 「具体的内容我没有看，」祝秘书拿出工作手机，「发邮件的是一位温小姐，她说她是晏策划的朋友，有些话想跟您说。」 路槐青似乎是怔了一下，过了几秒才说：「转发给我。」 祝秘书说好，做完这件事之后，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路槐青用笔电打开温星的邮件。 并不是一封措辞非常工整严谨的信，看起来更像是发件人想到什么说什么，打了一大堆字，然后简单修改就发过来的结果。 温星在邮件里给他讲了关于晏暄父母的事情。 跟他猜测的差不多，只是情况还要更加不好一些。 第85页 温星告诉他晏暄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当时晏暄因为暗恋高年级学长被请家长的时候，两个人谁都不愿意来，后来他因为抑郁症住院，也没有人管他除了医药费之外的事情。 「路总你知道晏暄为什么会进入游戏行业吗，他跟我说过，他住院的时候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出来了，想过各种各样自杀的方法，是他玩的那个游戏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有意义，就算是为了可以玩到那个游戏也应该活着。」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路总知道，晏暄他能走到您面前被您看见真的很不容易，希望您对他是认真的，也希望您不要轻易放弃，他在这方面受过伤害，没有普通人谈恋爱那么容易。」 不太长的几段话，路槐青却看了很长时间。 可以的话，他很想早一点遇到晏暄，早一点喜欢上对方。 也会觉得遗憾，当初没能把《深橙》继续做下去。 游戏行业是他的兴趣，他却没想过，会有像晏暄这样的玩家，把他的作品刻进生命里。 直到市场部的下属来找他签署文件，他才回过神，给温星回了简短的两个字。 「放心。」 周二那天久腾科技新上任的那位负责人如期到访，闷声不响地看完项目组展示的剧情大纲和操作视频，倚在靠背椅里，问了声：「能抽菸吗？」 祝秘书赶紧在一边说：「不好意思，室内不可以抽菸。」 负责人「哦」了声，翻了翻放在他面前的项目资料：「技术方面的事情我也不太明白，但刚才听你们策划介绍，我觉得这个剧情是不是有点儿太严肃了？」 晏暄便问：「您觉得哪里严肃？」 负责人放下资料，想了想说：「我觉得你们可以多加一些女npc，穿点儿有料的衣服，然后再有什么超高爆率的噱头，砍一刀送什么装备，你明白吧？」 倪干忍不住「嗤」地嘲讽了一声。 路槐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倪干立刻开始假装咳嗽：「……那个，最近降温，我这身体容易感冒，大家别见怪啊。」 制作人态度委婉地向负责人解释道：「是这样，我们的产品可能跟您说的那种纯男性向网游不太一样，我们算是全年龄段游戏，而且一直很尊重女性玩家，不好加那些设计的。」 「不好加？我以前没做过这种全年龄段游戏，也不知道你们那一套是什么思路，但是我说的那些肯定能赚钱。」负责人说。 顿了顿，他又道：「不然你们这种游戏让我们公司很没底啊，给了那么高的报价，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本。而且当初签的合同里也说过，游戏正式发布之前，关于合作的细节都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怎么变成昼火的一言堂了？」 虽然说话时的表情仍然放松，但所有人都意识到对方没有让步的意思。 晏暄抿了抿嘴唇，《龙晶时代》的剧情几乎是他一手建构的，游戏做到现在差不多还原了他脑海中的那个废土长安，但他知道，他想像中的那个世界一定没有坦胸露背专为取悦别人而生的傀儡角色，也不想要整天喊打喊杀只为了发泄和获得高级装备的玩家。 但决定权不在他手里。 路槐青之前已经冒险让他当了主策，採纳了他不够常规的玩法设计，虽然对方之前说过不是必须要同久腾合作，但久腾毕竟是目前国内最大最知名的游戏主机生产商，将《龙晶时代》和他们的新机绑定，其实对双方都算是一种安全保险，所以现在最好的做法，其实就是接受这位负责人的建议。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为自己争取。 负责人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将目光转向了路槐青：「路总，您觉得呢？」 路槐青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沉吟片刻道：「如果您对《龙晶时代》未来的流水状况不够乐观，我们可以再多拿出百分之五的利润，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位负责人在内。 之前签过的合同里，昼火拿出了百分之三十利润，现在又加上百分之五，在昼火的合作史上，从来没有给出过这么高的比例。 而路槐青继续说：「假如您不能接受，或许我们该重新考虑一下是否合作的问题。」 轻描淡写，先礼后兵。 再怎么担心风险，百分之三十五的利润也无疑是一个很诱人的数字，负责人马上就答应了。 接着又说：「看来路总对新游戏很看重啊。」 宁愿给出这么高的利润比例也不愿意做出修改。 晏暄察觉到路槐青看了自己一眼。 这两天对方经常用那种眼神看他，他形容不出来，只是被看着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一只淋了雨被人捡回家餵养的小猫。 「是很看重。」路槐青收回视线，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看重的不只是游戏，更是跟他一起做游戏的人。 「好，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负责人说。 路槐青跟他握了下手：「合作愉快。」 旁边祝秘书道：「等久腾开发布会，我们给您送花篮捧场。」 倪干小声嘀咕：「花篮就算了吧，我看送个花圈挺好的。」 第55章 情信 谈完合作，祝秘书带负责人去参观昼火大厦，剩下的人回去继续工作。 晏暄走在比较后面的位置，身后只有路槐青。 第86页 会议室的门是那种厚重隔音的玻璃，假如不用手撑着就会自动回弹关闭，他从倪干手中接过门把手，正要往外走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掌就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将他的手连同门把手一起拉了回去。 晏暄没防备绊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才发现自己被路槐青困在了门板和怀抱之间。 对方看着他，低声问：「要是我刚才答应他，你打算怎么办？」 见晏暄不答话，路槐青嘆了口气，掌心收紧，攥着他皮肤细腻的手，附在他耳边说：「晏暄，你想要什么，从来不跟我说。」 晏暄抿了抿嘴唇，小声说：「路总，外面能看见。」 虽然倪干他们已经走远了，现在走廊上是空的，但他还是很怕有人过来。 晏暄极力地在小小的空间里同路槐青保持距离，整个人快要缩成一片贴到玻璃上。 路槐青见他这样，没说什么，却松手放开了他。 晏暄觉得对方那个问题问得很没有道理，路槐青是公司里拍板的人，就算答应了久腾那边的负责人要修改剧情，他还能怎么办呢。 不知为什么，他这么跟路槐青说的时候，男人的表情看起来不太愉快。 「而且就算你答应他，也是为公司考虑，我会改的。」晏暄说。 他这么说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很单纯，路槐青克制住了自己想伸手去捏他下巴的冲动，只是问：「你不难受？」 晏暄没说话，只是将目光从路槐青脸上偏开了。 路槐青觉得晏暄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觉得说出来不合适。 他看了晏暄一眼，然后说：「你先回去工作吧。」 晏暄说好。 回到工位之后他坐着发了会儿呆，看见路槐青走出会议室回到总裁办之后，想到自己其实该谢谢他的。 他是被对方那些问题绕晕了，忘记了这件事其实只是路槐青保全了他的游戏剧情，而他刚才却表现得看起来很不识趣。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晏暄便坐立难安起来。 他不觉得路槐青这样做是应该的，哪怕对方喜欢他。 没有人有义务对别人好，这是他从小到大学会的最深刻的道理。 晏暄想了想，从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衣兜里掏出回家用的门禁卡，把上面那只像素兔子的挂件拆了下来。 他带着这只兔子，起身去了总裁办。 站在门口，晏暄反手敲了敲门，听见路槐青说「进来」。 走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晏暄有些紧张地站在了路槐青面前。 路槐青仿佛没想到来的会是他，望向他的眼神带了些意外：「怎么又回来了？」 进来之前在脑海里打好的全部草稿都在路槐青的注视下消失不见，晏暄憋了半天说：「想谢谢你。」 怕路槐青觉得突兀和奇怪，他又补充道：「在会议室的时候忘记说了。」 路槐青看了他很久，眼中带着让晏暄看不懂的情绪。 半晌，他听到路槐青说：「不用谢。」 晏暄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像素兔子放到了路槐青桌上。 「这个给你。」他说。 这是他非常珍贵的东西，不知道路槐青能不能懂。 路槐青用修长的手指拿起来，尽管兔子身上的logo已经变得模煳不清，他还是认了出来：「《深橙》的周边。」 晏暄「嗯」了声。 路槐青的指腹抚摩过像素兔子光滑的表面，他问：「捨得给我？」 像是还准备给晏暄反悔的机会。 于是晏暄知道路槐青了解这个对自己多重要。 「你不喜欢吗。」他问。 路槐青没接话，过了片刻，他说：「你知道么，这个系列的周边，当年是我拿到第一套。」 晏暄愣了一下。 他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了路槐青的意思，睁大了眼睛道：「这个游戏是你做的？」 「读本科的时候做的，上次去燕城出差，那天晚上你在酒局上看到的就是其他制作组成员。」路槐青说。 晏暄的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 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巧合都被他赶上了，路槐青是他的游戏cp，也是他进入游戏行业的初心。 当初《深橙》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希望。 大概是觉得他的反应看着好玩，路槐青挑了下眉：「这么惊讶？」 晏暄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一件事：「所以《深橙》是你大学的时候做的？」 路槐青随意地说是，见晏暄呆立在原地，又问：「怎么不说话了？」 「没有，」晏暄回过神来，「就是觉得，人和人的差距真大。」 这个世界上或许也只有路槐青这样的天才，才能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做出那样惊艷的作品。 路槐青随手拿过自己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将晏暄给他的像素兔子挂了上去：「那这个我收下了。」 晏暄慢了一拍才说好。 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少年时期偶像一样的人，他觉得自己像在梦游。 其实那时候他还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过假如有一天能够见到《深橙》的制作组，他要说什么，要怎样表达他的感谢，但此刻在路槐青面前，他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顿了顿，晏暄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试探着问路槐青：「所以当时《深橙》结尾的通关字幕上，那一排制作组的邮箱真的可以联繫上你们吗？」 第87页 路槐青说可以，又说：「邮箱对应着每个制作组的成员」 晏暄「哦」了声，表情变得忐忑起来：「……那你还记不记得收到过一封情信，信里说特别喜欢你，等长大了要去找你。」 路槐青的眼眸忽地变得玩味起来：「记得，我还回復了。」 「你是不是回了一句谢谢？」晏暄追问道。 路槐青点点头，轻描淡写道：「怎么？」 晏暄如同下定决心一般告诉他：「那个是我写的。」 路槐青循循善诱：「怎么知道那个邮箱是我。」 晏暄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因为我给制作组的每个人都写了一封，结果只有你回了。」 第56章 不搭 晏暄说完之后，看到路槐青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你是说，」路槐青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你给每个人都写了一封情信？」 他的语气晏暄很熟悉，路槐青刚刚空降昼火的时候，每次要给他挑刺都是这么说话的。 晏暄作为社畜的本能敏感地让他意识到了危险。 「我当时还小。」他替自己辩解。 路槐青却不愿意给他这个台阶下：「那么小就知道给这么多人写情书？」 晏暄被他说得脸红：「不是那种喜欢。」 路槐青抬了下眉：「你的喜欢分得还真细。」 晏暄没话说了，他观察着路槐青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啊？」 路槐青说没有，又说：「我没那么小气。」 但用的还是那种语气。 他抬眸瞥了晏暄一眼，忽然说：「公司守则有一条，不能上班时间解决私人事务。」 晏暄愣了一下：「啊？」 路槐青放下手中的像素兔子，两手交叉垫着下巴望向晏暄，虽然是坐着，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场：「你违规了，今天把守则抄十遍给我。」 「……我怎么记得公司守则里没有这一条。」晏暄说。 路槐青云淡风轻道：「我刚加的。」 晏暄：「……」 祝秘书在门外敲门，路槐青说进来。 这回见到晏暄在总裁办，祝秘书已经没有那么惊讶了，她只是笑眯眯地同晏暄打了个招唿，随后将一份文件放在了路槐青桌上请他过目，说是市场部那边最终敲定的《龙晶时代》营销方案。 晏暄却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待下去，跟祝秘书和路槐青打了声招唿，就匆匆离开了总裁办。 他走之后，祝秘书等路槐青看完文件，拿出手机说：「路总，你让我找的两个联繫方式我拿到了，现在转发给您。」 路槐青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见祝秘书转发给他的两个号码。 号码前面的名字分别是「晏明海」和「周晴」。 是晏暄的父母。 路槐青说句辛苦，将签过字的文件递给祝秘书，祝秘书接了，出去的时候替他拉上了门。 距《龙晶时代》上市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市场部请到的代言人女明星江惜辰来昼火拍摄gg片和宣传物料，大彭拉晏暄去凑热闹，临时搭建的摄影棚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结结实实。 江惜辰本人确实长得很漂亮，晏暄觉得她比自己在影视剧和新闻图片里看到的还要好看许多。 对方的经纪人似乎不太满意有这么多人来围观，跟市场部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要求清场，却被江惜辰制止了。 她笑盈盈地说：「大家是因为喜欢我才来看我的，别这么扫兴。」 然后她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问：「路总呢？怎么没见他来？」 祝秘书连忙说：「我们路总最近比较忙，还在开会。」 江惜辰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接着望向了经纪人，经纪人会意，对祝秘书说：「方便的话能不能约一下路总晚上的时间？路总以前在燕城的时候惜辰跟他见过，想跟他叙叙旧。」 在附近围观的昼火员工纷纷露出了八卦的眼神。 大彭用胳膊捣了下晏暄，悄声说：「原来路总喜欢这样的，富二代是不是都爱找女明星？」 晏暄顿了一下，答得有些勉强：「可能吧。」 而祝秘书却是个明白的，要是这位江小姐真的跟路总认得，私下直接约他就可以，何必还要在工作场合通过她牵线搭桥。 但毕竟对方还有接下来的拍摄，为了不影响江惜辰的情绪和拍摄的效果，祝秘书还是说：「好的，我去跟路总汇报一下。」 大彭「啧」了声：「江惜辰最近刚上了新电影，记者都追着她跑，要是路总答应，明天是不是就要出曝光恋情的新闻了？」 边上有其他部门的同事接了句嘴：「江惜辰的代言很难拿的，小道消息啊，我听说她是为了路总才接的。」 拍摄中场的时候晏暄要走，大彭问：「你不看了？」 晏暄看了一眼正被工作人员围着补妆的江惜辰：「我有点儿累。」 大彭终于听出了晏暄嗓音的低落，他仔细端详了对方一番：「暄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有，你看错了。」晏暄说。 与此同时，祝秘书在会议室门外找到了刚开完会的路槐青，跟他说了江惜辰的邀约。 见路槐青皱眉，祝秘书善解人意地补充：「江惜辰是咱们请的《龙晶时代》代言人。」 第88页 「我没时间。」路槐青道。 祝秘书说好的，又说：「等拍摄结束我去跟江小姐说。」 路槐青叫住她：「怎么工位上人这么少。」 祝秘书「哦」了声：「都去看江小姐了。」 路槐青的目光落到某一个座位上：「晏暄也去了？」 祝秘书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我记得在棚里见过他。」 十分钟之后，回到工位上的晏暄收到了大彭发来的消息：「路总也来看江惜辰了，他俩之前不会真有过什么吧。」 晏暄愣愣地看着手机，这才想到他从来没有问路槐青之前的恋爱经歷，比方说喜欢过什么人，跟谁在一起过。 路槐青那样优秀，就算之前谈过恋爱也很正常，但他今天见到江惜辰之后，才那样切实地意识到自己跟路槐青有多么不搭。 而手机上大彭还在源源不断地给他转播现场实况，还拍了照片过来。 照片上江惜辰走到路槐青旁边跟他搭话，两个人看起来非常般配。 只是路槐青并没有将视线投向身边的人，而是在低着头在看手机。 下一秒，晏暄的手机震了一下，弹出了路槐青从私人帐号上发来的消息。 「不是来看拍摄么，怎么没看见你人。」 晏暄不知为什么，十分不想给路槐青回復。 但对方毕竟是他的上司，他不能当作视而不见。 于是晏暄说：「不是上班的时候不能处理私人事务吗，那你是不是也要抄公司守则？」 第57章 吃醋 给路槐青发了这句话过去之后，晏暄过了一会儿才收到对方的回覆。 男人问他：「你在生气？」 又道：「生什么气。」 晏暄否认了，他说没有。 「没生气怎么这么跟我说话。」路槐青道。 晏暄说：「规矩不是你定的吗。」 过了片刻，路槐青发过来一句：「你在吃醋？」 晏暄的睫毛颤了一下。 他并没想过自己情绪的来源，但路槐青的话却让他怔忡起来。 「我要工作了。」晏暄逃避似地说。 虽然嘴上这样讲，但他却一直把手机拿在手里，像是觉得路槐青还应该跟他说些什么。 但对方却没有再回。 于是晏暄想，对方应该是在跟江惜辰说话，等到晚上，两个人大概就会去叙旧，说不定明天路槐青就认清事实，发现之前对他的追求不过是一时兴起头脑发热，然后回归正轨跟他划清界限。 这种推测让晏暄的胸口真的产生了憋闷的感觉。 与此同时，路槐青看着手机，觉得自己方才又有些操之过急。 每次他想要往前一步让晏暄说出自己的心意，对方就会躲，实在躲不过去，就直接逃跑。 不知道晏暄青春期里因为暗恋学长的那件事受到了多大伤害，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 大彭看完江惜辰拍gg回来，在晏暄旁边拉了张工学椅坐下，啧啧称奇道：「江惜辰派头真足啊，我才发现她带的化妆团队里有俩是外国人，好像是法国的，我刚跟他俩一起坐电梯，他俩聊天我全听懂了，看来学习还是挺有用的。」 「你什么时候学法语了。」晏暄无精打采地问。 大彭笑嘻嘻地说：「我还没说完呢，要不是学习有用，他们怎么能把中文说这么利索。」 晏暄：「……」 他往大彭身后瞟了一眼，状似无意地问：「路总也回来了吗？他都跟江惜辰说什么了。」 「路总早回来了，你别说，我后来观察了一下，他看着不像去看江惜辰，倒像是过去找人的，站那儿看了会儿手机马上又走了。」大彭说。 晏暄没说话，半晌，他说：「找人？」 大彭点点头：「可不，他去了之后问了声祝秘书什么，祝秘书还往我这方向看了来着。」 晏暄心不在焉地「哦」了声，大彭还沉浸在见到女明星真人的兴奋当中，没注意到晏暄时不时地去瞥手机屏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已经到了冬季，洋城的空气变得湿冷，下班之后，晏暄从地铁车厢温暖的人流中挤出来，迎面而来的风让他打了个寒战。 不想做饭，他在楼下随手打包了点东西带回去，自己一个人吃完，玩了会儿手机，然后就坐到电脑前面，登录了《极恶都会》。 游戏里只有时间变换没有四季更替，此刻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神殿缝隙中生长的杂草反射出白色的光芒。 晏暄一项项地把日常任务做完，然后自己去逛新开的海岛地图。 他在地图里捡到了椰子和螃蟹，看见岸边鱼摊摊主npc头顶的气泡对话框上显示了一个红色的感嘆号，知道能够触发任务，便准备走过去开启对话。 然而他又稍微有些犹豫，因为《极恶都会》的开服时间已经很长，不少玩家的级别升得特别高，他们向昼火官方反馈说觉得打怪难度太低，于是在开发后续地图的时候，项目组便升级了任务的难度，对于晏暄这种旅游观光型玩家来说新地图就变得不那么友好了。 之前有路槐青带他还不觉得，现在真的要一个人去打怪，他多少害怕起来。 正在犹豫之际，系统忽然给他发来了游戏cp上线的提示。 路槐青上线了。 第89页 晏暄操作键盘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几秒钟之后，屏幕上他的游戏角色旁边就多了另外一个身影，对方的游戏是，road。 路槐青在游戏里不怎么买衣服，永远穿一身黑色，浑身上下透露着冷肃的气质。 晏暄一扫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才晚上八点半钟。 「要去做任务？」路槐青问。 晏暄没接话，路槐青已经朝鱼贩npc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走了几步，看晏暄没有跟过来，便开了麦道：「怎么不跟上。」 晏暄没挪步：「你这么早就吃完饭了。」 是不是跟江小姐吃的，都聊了什么，有没有送她回家，你们还会继续发展吗。 路槐青说「嗯」，又说：「不早了。」 他见晏暄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添了一句：「这里的新地图还有地下的部分，需要做完这个任务才能看到，很漂亮。」 知道晏暄喜欢打卡地图，不会没反应。 果然，晏暄听到之后，不太情愿地朝他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路槐青耐心地等着犯别扭的晏暄跟上自己，看见他给自己发送了一个对话气泡：「你怎么跟江小姐认识的？」 「我不认识她，晚上的饭是自己吃的。」路槐青说。 晏暄提醒道：「她的经纪人说在燕城的时候她跟你见过。」 路槐青想了想说：「我读书的时候被我家老爷子带着去谈过很多生意，有的老总喜欢找女明星作陪，如果她说的是这种见过，那我确实没什么印象。」 晏暄终于也开了麦克风：「有人说你们富二代就喜欢找女明星。」 路槐青不动声色道：「是有人喜欢。」 「那你呢。」晏暄问。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上了路槐青的钩子。 路槐青却没答话，而是单刀直入地问：「为什么关心我这个。」 晏暄噎住了。 他左顾右盼半天，听到路槐青说：「我不喜欢女明星。」 晏暄握着滑鼠的手指紧了紧。 路槐青继续说：「我喜欢你。」 晏暄的脸立刻红了。 过了许久，他问：「如果我跟你在一起了，是不是需要换工作？」 路槐青没有回答是或不是，而是问：「你想换什么工作？」 「有没有能在家睡觉的那种。」晏暄开始异想天开。 「能在家睡觉，」路槐青停了一下，「不过是在我家睡觉行么？」 第58章 你们这个老总 晏暄：「……」 晏暄：「我要下线了，你自己打吧。」 「不去看新地图了？」路槐青淡淡地问。 晏暄没说话，看起来非常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于是路槐青什么也没说，意料之中地看到晏暄一声不吭自己走过去触发任务。 他便也跟上去，跟晏暄一起进入了任务地图。 等待系统传送的时候，路槐青问：「你刚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晏暄知道对方说的是哪句，是方才他问如果跟路槐青在一起，他需不需要换工作的事情。 「之后我们见面说吧，我想正式一点儿。」晏暄说。 路槐青顿了一下，答应了。 地下的任务地图一片漆黑，即便只在屏幕里也会让晏暄觉得没有安全感，他紧紧跟在路槐青身边，生怕从哪里就跳出一只怪兽。 晏暄听到路槐青从麦克风里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觉得这是对自己的嘲笑，有些恼羞成怒地说：「你不是说新地图很漂亮吗？」 谁知道下来之后就是一团什么也看不清的乌漆墨黑。 路槐青没说什么，笑声也收了，可晏暄觉得他是在憋笑。 他觉得生气，正要再说些什么，面前突然亮起了两枚椭圆形的光点。 紧接着光点就向上起伏移动了起来。 直到一根怪物材料合成的武器横扫过他和路槐青的面前，晏暄才意识到，那两枚光点是地下怪兽的眼睛。 一柄双手剑在千钧一髮之际挡在了他身前，将怪兽的武器弹了开来。 怪兽转身去捡自己的武器，晏暄才意识到刚才要不是路槐青，自己已经在刚进地图的第一分钟里挂掉了。 他手忙脚乱地操作从背包里找攻击的武器，犹豫片刻，拿出了路槐青送他的那把机甲长剑。 路槐青在怪兽背身对着他和晏暄的时候直接蓄力，用组合键打出了一套连招，直接清空了怪兽的大半血条。 系统设定怪兽受到攻击之后会有一段时间无法实施行动的后摇，晏暄连忙跑过去，趁这段时间捡起了对方的武器装进了自己的背包，他也没掌握什么复杂的操作，就只用机甲长剑接连给怪兽来了一长串平a。 好在长剑本身的伤害值就足够高，哪怕是这种正面莽上去的打法，也利落地给路槐青收了个尾，怪兽化作一团黑烟，地上留下了掉落的各种材料。 晏暄熟练地跑过去捡掉落，看见其中有一枚打火石，便从背包里拿了一捆木柴点燃，火光亮起，原本怪兽待着的地方隔几步路，就是有一处树藤盘成的祭坛。 他取了根木柴点燃祭坛，整个地下一瞬间光明大亮，树藤通体透明，发出淡绿色的微光，四周是银蓝色的大地与高树，星星点点的萤火在其间闪烁。 晏暄愣了愣。 第90页 路槐青操作着游戏角色走到他旁边，问他：「不漂亮么。」 晏暄回过神来：「……你怎么不早说。」 路槐青轻描淡写道：「早说你现在就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晏暄才想起来，公司有不少人也是《极恶都会》的死忠玩家，这次出新地图之前还去打听项目组的同事里面有什么内容，得到的答覆是先别问，问了就没有惊喜了。 「那你不怕有的玩家一下来觉得太黑了，直接上去也不玩了吗？」晏暄认真地问。 路槐青说：「连这点耐心都没有的人，不是我们的目标用户。」 晏暄明白了。 所有游戏的最佳目标用户都是那种捨得花费时间精力的人，对这部分玩家，游戏研发端更重要的是给他们提供惊喜，而不是过于直白的及时反馈。 虽然跟路槐青说要当面说，但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晏暄却都没找到机会，因为路槐青去燕城出差了。 在这一周里，他接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他父母打来的。 很久没同那两个人说话，晏暄自己都觉得冷淡生疏，但晏明海和周晴这次却非常耐心，事无巨细地关心了一遍从他大到工作情况小到饮食起居的各种细节，言语之间感受得到他们的负疚，说这些年亏欠他的太多了，那时候以为他的抑郁症只不过是小孩子犯矫情，现在才知道对他的人生有这么大的影响，还问他有没有时间，周末三个人一起出来吃顿饭。 晏暄的心情十分复杂，然而他发现自己其实不是不愿意原谅晏明海和周晴，记忆里到底还是有非常多关于童年的温暖记忆，让他捨不得。 但他想到了什么，问两个人是怎么知道他现在的许多情况的，有的事情，比如在昼火当了重点项目的主策，比如还在找乔医生复查，他记得自己并没有向他们说过。 周晴略一迟疑，向他确认道：「你们老总是姓路吧？」 于是晏暄就明白了。 「他去找你们了？」他轻声问。 周晴说是，又感慨似地道：「你们这个老总也真是关心员工，这要是有了女朋友，不得宠到天上。」 晏暄听了这话莫名心虚起来，打了个岔把话题转移走了。 放下电话，他发了会儿愣，然后给路槐青的私人帐号传了条消息过去：「你找我爸妈了？」 对方很快就给了他回覆：「嗯。」 晏暄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温小姐临走那天，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路槐青如实说道。 晏暄怔了一下，这样直接，倒确实也是温星的作风。 听他没作声，路槐青问：「怎么样，谈得还顺利么。」 晏暄回过神来说，挺顺利的。 他随手翻了一下桌上的日历：「你什么时候回来？」 路槐青先没回答，而是压低声音，问道：「想我了？」 男人低沉的声线顺着紧贴耳侧的屏幕传过来，像是唿吸直接拂过耳廓，晏暄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你别这么不正经。」他说。 路槐青便顺着他换了话头：「我这次来还看见你妹妹了，她兼职做得不错，你不用担心。」 晏暄听他那边有些喧嚣的人声，便问：「你在忙吗？」 「没有，我现在在姨母家，我表姐跟表姐夫在拌嘴。」路槐青说。 晏暄道：「那你怎么不去劝劝？」 「我不会。」路槐青说。 晏暄觉得这并不难：「你就想想假如你是你表姐，你希望听到弟弟说什么。」 「说什么。」路槐青顺着道。 晏暄思索了一下：「姐，我带什么样的刀过来。」 第59章 有话 路槐青从鼻子里笑了声：「你真会劝。」 顿了顿，又说：「是在提醒我以后不要跟你吵架？」 晏暄：「……」 他听见路槐青那边有按键盘的声音。 晏暄又看了一眼日历，确认今天是休息日：「你去姨妈家还工作啊？」 路槐青「嗯」了声：「把之后的工作提前了，想尽快推进完。」 晏暄说这样，胸口那颗心脏却忍不住跳动起来。 路槐青提前做完工作，是为了快些回来见他吗。 怕自作多情，他并没有问。 又过了几天，晏暄跟《龙晶时代》项目组的同事一起聚会，临近游戏上市，手头的工作接近尾声，大家都轻松起来，不知不觉就聊了很长时间。 有个美术组的同事正好这天收到了工厂寄来的《龙晶时代》周边样品，他把一盒东西都放在桌上，让大家挑着带走回去做纪念。 晏暄拿了一把贝雷塔手枪的模型，这是他写的剧情中一支非常关键的武器。 有人说：「要是这回《龙晶时代》能爆，估计上市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迴路总去燕城就是为这事儿吧。」大彭道。 听他们提到路槐青，晏暄不知不觉有些走神，想对方出差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有回来。 走出餐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晏暄好不容易赶上最末一班地铁，或许是时间太晚，他竟然在地铁里找到了一个座位。 飞驰而去的车厢将他送到了熟悉的站点，晏暄走进夜色中，马路空空荡荡的，周围很安静。 第91页 走到即将拐进小区的路口时，晏暄正伸手从衣兜里掏门卡，突然一个人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 他吓了一跳，正要转头，身后那人就用威胁的语气道：「你敢喊。」 晏暄不敢置信道：「任渝？是你吗？」 任渝冷笑了一声：「你还能听出来，不容易。」 晏暄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他下意识地感到恐惧：「你想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过成什么样了晏暄，你说我想干什么，要不是你跟路槐青，我会落到这个地步？」任渝咬牙切齿地说。 一番颠倒黑白的话让晏暄对他彻底失望。 自己当初怎么会把他当成road。 晏暄不知道哪里来的爆发力，咬了任渝的手一口。 任渝没防备，吃痛松了手。 晏暄要跑，却被对方拉住了胳膊。 「你再这样我报警了！」晏暄义正辞严道。 任渝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刀对准了他：「闭嘴，身上带钱没？」 锋利的刀尖隔着衣服抵到身上，晏暄不是不害怕。 但他不想就这样对任渝低头。 他的一只手还放在衣兜里，那里面除了他刚才要找的门卡之外，还有晚上聚会的时候，美术组同事给的周边。 晏暄把攥住了那把贝雷塔手枪模型。 任渝大概是害怕时间太长有人路过发现，恶狠狠地催促道：「你再磨蹭信不信我捅你。」 晏暄心一横，把模型枪拿出来，隔空指着任渝的额头，虚张声势地说：「不是太相信。」 任渝愣住了，而晏暄抓住这一瞬间挣脱了他，往小区的方向跑。 他太慌张，路都不看，没跑几步，就一头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将他让到了身后。 晏暄懵懵懂懂地抬头，看到了路槐青路灯下分明的侧脸轮廓。 对方举着手机道：「您好，是110么？」 任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拿着刀朝路槐青冲过来，却被路槐青很轻易地抓住了手腕。 晏暄担心路槐青单手应付不来，心一横，从他背后跑出来，去任渝手里夺刀。 路槐青没想到他会这样，怔了一下，怕伤着他，三言两语挂断报警电话，去钳制任渝的胳膊。 因为顾着晏暄，他动作之间就多了许多顾忌，一不小心被任渝一刀划伤了胳膊。 鲜红的血迹从纯黑色的西装中浸透出来，路槐青皱了下眉，干脆利落地抢过了刀柄。 而晏暄也不敢轻举妄动，任渝趁这个机会，扔下刀逃跑了。 顾不上去看任渝跑到了什么地方，晏暄满脸焦急地问：「你怎么样啊，疼不疼？」 路槐青看着他说没事。 这两个字听起来实在太像敷衍，晏暄并不相信，他一边拿出手机打车，一边念叨着：「我带你去医院。」 等路槐青包扎完，两个人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就是下半夜了。 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晏暄要打车送路槐青回家，却听到他说：「我跟你一起回。」 晏暄迟疑了一下，目光掠过对方缠着纱布的胳膊，小声说：「你不是受伤了吗。」 知道他在想什么，路槐青说了句不那么干净的话：「受伤了可以你坐上来。」 晏暄的脸在凌晨烧得通红。 见他这样，路槐青才道：「我的车还在你家那里。」 晏暄想到了什么：「你刚回来？」 路槐青点了下头，淡淡添上三个字：「从机场直接过来的。」 「怎么这么着急。」晏暄说。 路槐青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碰了碰他的脸：「不是有话要当面跟我说么？」 他的动作很温柔，仿佛晏暄是用某种非常易碎的材料制成，怕一用力就伤到他一样。 晏暄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珍惜过。 心口涌动着一种异样的情愫，他忽然握住了路槐青的那只手，然后踮起脚，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对方的嘴唇。 就在他要退开的时候，路槐青碰在他脸上的手放下来，强势地按着他的腰，让他贴向了自己。 男人的嘴唇覆了下来，带着长久的渴望，和毫不掩饰的侵占。 晏暄尝到路槐青唇齿的热意，被他吻得缺氧，却又沉溺其中，想要更多。 他主动地回应和迎合，路槐青放在他后腰的手紧了紧，更加兇悍地掠夺着他，掌心也撩起他的衣摆不断摩挲，寒冷的空气侵袭着晏暄细腻的皮肤，气温的凉和渴求的热不断交织，晏暄用手指去摸路槐青的耳朵和下颌。 「想不想要我？」 晏暄听到他哑着嗓子问自己。 第60章 沉溺 两个人坐上出租之后谁也没有说话，晏暄被路槐青抓着手，能感受到对方的压抑。 他让计程车停在楼下的便利店门前，进去买了那些他家里没有的东西。 两个人从单元门一路吻进电梯，这个时间不会有人看到，监控似乎也不那么重要。 路槐青粗暴地从晏暄那里翻出钥匙开门，抵着他进去，用脚把门关掉。 晏暄的衣服被撩得很高，他仰起头，指尖穿过路槐青的头髮。 没想到路槐青说的那句让他坐上来的玩笑话会变成真的。 路槐青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按着他往下坐，力气大到让晏暄怀疑他根本不疼，但他又怕自己挣扎会牵拉到对方的伤口，就只能无论路槐青想怎么磋磨都受着。 第92页 他也不知道这个晚上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下了班的时间，却惊险刺激得好像电影，有人，有人受伤，有人相爱。 好像从路槐青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生活中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意乱情迷之际，晏暄问路槐青第二天还去不去上班。 路槐青大概是嫌他不专心，并不接话，掌心掐紧了他的腰。 晏暄搭在对方肩上的指尖一下子收紧，他听到撕塑料包装的声音。 记不得是第几次了。 像被洪水席捲，除了面前这个正在占据他的人，他想不了太多。 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晏暄头脑混沌地伸手去床头摸手机，按亮屏幕之后看着上面地时间数字，意识到自己从准备入睡到现在，只过了不到三小时。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覆上他的手背，伴随着路槐青沙哑低沉的嗓音：「你起这么早。」 晏暄想把他推开，想到他胳膊上的伤口，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不早了，现在起床我差不多能提前十分钟去上班。」 「不去了。」路槐青说。 晏暄很坚持：「我要打卡，不是你定的吗，每个月全勤有奖金。」 路槐青顿了顿，看不出是不是在后悔定了这条规矩。 过了片刻，他随口说：「我给你。」 手也不安分起来。 晏暄的脸顿时红了，胡乱扒开路槐青的手：「你别瞎说八道。」 路槐青睡了他，又给他钱，怎么想都是不应该的事情。 他站到地上去找自己昨天脱的那身衣服，但是越急越找不到，偏路槐青还靠着床头支起上身看他。 晏暄什么都没穿，被路槐青这么看着，从脸一直烧到脖子，连指关节都泛了粉。 「你能不能别看。」他小声说。 路槐青挑了下眉，轻描淡写地说：「你哪里我没看过，下了床害羞什么。」 晏暄觉得自己没法跟他解释，又越着急越找不到衣服，不得不开口问道：「你看见我衣服了没。」 「给你洗了，」路槐青大发慈悲一样告诉晏暄，「不能穿了。」 晏暄：「……」 他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不能穿了。 挤进早高峰地铁的时候，晏暄突然觉得自己特别亏。 上班给路槐青打工，下了班还要被他折腾。 刚才出门前路槐青本来要开车送他，但被他坚决地拒绝了，毕竟对方的胳膊才受过伤，能少折腾还是少折腾一分。 晏暄到工位上的时候正好大彭路过去接水泡茶，看到他之后挺惊讶地说：「你昨天晚上失眠了？这么大黑眼圈儿。」 然后又低头看了眼表：「来得也不早，再迟会儿你不用打卡了。」 晏暄含煳其辞地说睡晚了起不来，心里想到的却是早上出门之前，路槐青又按着他折磨了他好一会儿。 《龙晶时代》项目组的工作基本已经结束，晏暄来了其实暂时也没多少事情做，读了一会儿三测玩家的反馈，做了个文档分类，给后续发布之后的更新做准备。 中间他读着读着就有些走神，昨晚过得太仓促来不及回味，此刻闲下来，许多碎片一样的画面开始掠过他的脑海。 距离上一次跟路槐青上床已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晏暄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对方衣服下面坚实身体的轮廓和热度，但真的被对方拥在怀里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什么都记得。 也喜欢，也沉溺，也想要更多。 半上午的时候，晏暄听见电梯上行的响声，无意间一抬头，瞥见了从电梯中走出来的路槐青。 他怔了怔。 路槐青也看见了他，像是想走过来同他说什么，但晏暄担心被同事发现，条件反射般马上低下了头。 可对方似乎没有读懂他的暗示，几秒钟之后，他被笼罩在了一片阴影当中。 路槐青把手放在他肩上，指关节抵着他的颈侧，不动声色地蹭了蹭：「来上班你就舒服了？」 晏暄往旁边躲，轻声提醒他：「好多人在。」 路槐青没说话，瞥了一眼晏暄面前的屏幕，望着被分门别类归档好的玩家评价，意有所指道：「你倒真看得进去。」 又说：「下班去地下停车场等我，送你回去。」 晏暄下意识地去看他受伤的胳膊：「你开车来的？」 「司机。」路槐青说。 晏暄「哦」了声，空气沉寂片刻，他听到自己问路槐青：「晚上你过来吗。」 路槐青的眸光闪烁了一下，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希望我来么？」 晏暄好半天没作声，他低着头看自己放在膝头的手掌，过了很久，点了点头。 路槐青的手指伸进了晏暄后颈的领口，将下未下地摩挲了两下。 晏暄的身体微微地颤慄了一下。 他走的时候，晏暄听到他意味深长的声音。 「你家的床，太窄了。」 晏暄用了很长时间才让皮肤上的热度降下去，他没听懂路槐青那句话的意思，不清楚对方说床太窄，是会来，还是不来。 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晏暄在手机上收到了路槐青发来的消息，对方跟他说派出所那边打了电话，说找到任渝了，目前处在拘役阶段。 「你想怎么处理。」路槐青问。 第93页 晏暄说：「让他不要再来找我就行。」 路槐青说知道了，虽然发过来的只是文字，但晏暄却仿佛听到了他平稳的声音，是光听起来就会让人很有安全感的那种类型。 他相信路槐青可以用所有人都满意的方式处理好这件事。 晏暄正要将手机放到一边，屏幕上却又浮现出了一条新的消息气泡。 「下班之前能不能来一次我办公室。」 路槐青用的是疑问句，不符合他从前找人谈工作时雷厉风行的作风，于是晏暄知道，对方叫他去，谈的一定不是工作。 但他却说了好。 其实处在《龙晶时代》即将上市的阶段，晏暄去找路槐青也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可他还是心虚得要命，站在门口确认半天这时候没人经过，才小心翼翼地敲了门。 路槐青说「进来。」 晏暄于是推开门，听见路槐青说：「什么事？」 他望过去，发现路槐青在看文件，还没发现来的是他。 于是他没有说话，直到路槐青抬了头。 男人的眼神暗了暗，平日里清俊疏冷的一张脸上有了更加勾人的东西。 「过来。」路槐青说。 晏暄受到蛊惑一样走到他旁边，路槐青拽着他的手腕往前拖了一下，他站不稳，跪坐到了对方腿上。 闻到路槐青身上传来他最熟悉的那种洗髮水和沐浴露香味。 因为昨晚两个人一起洗了澡。 空气中涌动着暧昧旖旎，路槐青的手轻车熟路地扶住了晏暄细瘦的腰，向上揉的时候将他的衣服也带了起来。 晏暄按着他肩膀，意志力不太坚决地跟他说不行，不能在这里，也不能在上班时间。 路槐青的椅子很高也很大，两个人的体型差又明显，于是晏暄的拒绝看上去就不是那么有力，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路槐青哄得脱了衬衫外面那件毛衣背心，里面的衬衫也解开了上面一半的扣子，露出了半边白皙的肩膀。 反观路槐青倒还衬衫西装穿得整齐，英俊沉稳，仿佛在正正经经办公。 男人的嘴唇擦过晏暄锁骨附近的皮肤，他的指尖泛起了粉色，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又不怕有人听见了？」路槐青低声问。 晏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意，紧紧抿住了嘴唇。 他不知道他越这样，路槐青越喜欢戏弄他。 洋城即便是冬天也会有十几度气温，太阳不会落得很早，窗外的天光还很明亮，路槐青怕他冷，方才随手开了空调，窗帘里遮光的白纱被暖风吹得轻微拂动起来。 有人在门口敲门。 「师兄，是我。」 是倪干。 晏暄一慌，要从椅子上下来。 路槐青拽住了他的手，低低地说：「你就穿成这样让我给他开门？」 晏暄哽住了，他现在衣冠不整的样子，的确不太适合让倪干看到。 「师兄？你在里面吗，我直接推门进来了啊。」倪干在外面问道。 听到门把手的响动，晏暄再整理衣服也来不及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情急之下一推路槐青，挣开他的手，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 第61章 别的 晏暄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倪干就推门进来了。 他手上托着笔电站到路槐青桌前：「师兄，你让我修改的《极恶都会》的那部分代码我完善好了，就是有一块双层for循环的地方我觉得还是有点儿毛病……」 晏暄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跳动，他担心倪干走过来，便伸手扯了一下路槐青的裤腿，想让他往前一些，把自己挡严实。 路槐青低下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晏暄索性一手扶住他的腿，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把。 男人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的腿擦过了他的脸颊。 晏暄的耳朵红了红。 他听着倪干说了半天，大气都不敢出，也难得路槐青一直听着，还给倪干指出了几处问题。 倪干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顺手把电脑放在桌上，俯身按了几下键盘。 晏暄蹲得腿麻，实在忍不住，换了姿势跪在地上。 他发出了一些细碎的声响，被倪干听到，对方愣了一下，问路槐青道：「师兄，你桌子底下好像有声音。」 路槐青面不改色地问：「什么声音。」 倪干抓抓头髮，努力形容道：「跟有只猫在那儿似的。」 路槐青淡淡道：「你听错了。」 毕竟在总裁办里养猫的确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倪干「哦」了声，把代码改完，端着电脑要走。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师兄，你椅子扶手上是什么？」 路槐青垂眸去看，是晏暄的毛衣背心搭在上面。 「空调毯。」他说。 倪干疑惑地看着那条据说是空调毯的织物：「我怎么看这像个，而且花色儿也挺眼熟，公司里是不是有谁穿过。」 路槐青抬了下眉：「别人穿什么衣服你记这么清楚。」 晏暄听得着急，工作也谈完了，路槐青怎么不仅不找个理由让倪干赶紧走，还跟他聊上了。 他捏了一下路槐青的腿想提醒对方，却只听到男人陡然变重几分的唿吸。 倪干走了之后，晏暄想要从桌子底下出来，伸手去推路槐青的腿，却没推得动。 第94页 他只得仰起脸道：「你让我出去。」 路槐青不放他，非要逼他跪在自己两条腿中间的地方，让他保持着这个受制于人的姿势，还问他：「刚才拽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就是不想被倪干发现。 晏暄这么说了，却发现路槐青的表情看起来不太买帐。 男人低着脸看他：「晏暄，你知不知道……」 路槐青放缓声调说了三个字，第一个字是「我」，第三个字是「了」，中间那个字是一个形容词。 晏暄的眼皮像过电一样跳了一下，原本还无意识地搭在路槐青腿上的手立刻弹开了。 偏路槐青还问他：「怎么办？」 一边问，一边用腿暗示性地去蹭他的肩膀。 桌下狭小的空间让晏暄躲无可躲，他没跪稳，一下子趴在了路槐青腿上。 路槐青的嗓音低得很勾人：「这么急？」 晏暄的指尖蜷了蜷，半晌，他说：「你去锁门。」 快下班的时候，大彭看见晏暄在洗手间里刷牙，刷得特别卖力，指关节和嘴角都在泛红，他挺惊讶地问：「你吃什么了，这么受不了？」 这下晏暄连脸带脖子全红了。 大彭听见他从喉咙深处嘀咕了一句什么，好像是「刚吐了」。 大概是没吃对东西。 下班之后晏暄特地等大部分同事都走了之后才搭电梯去地下停车场，路槐青那辆跑车显眼，他一下子就看到了。 男人坐在后座上低着头看手机，略微昏暗的环境更衬出肤色的冷白，细边金属镜框架在高挺的鼻樑上，折射出一点淡光。 晏暄走过去，很轻地敲了一下窗户。 路槐青看见是他，把车窗降下来，跟他说：「门没锁。」 晏暄坐了上去，路槐青的司机训练有素，没多看他一眼，让他舒了口气。 跑车驶出地下，在都市灯火通明的夜色中奔驰。 路槐青一瞥晏暄的嘴角，不是很有愧疚之心地问：「还不舒服？」 「……好多了。」晏暄说。 虽然路槐青的司机全程没有说话和转头，但晏暄还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讨论这种事。 路槐青看得出来，也没逼他，只是车开了一会儿，他就把手从晏暄身后绕过去，指腹轻轻掐着男孩子腰上的软肉。 昨晚的身体记忆还在，晏暄有些受不了，想往旁边挪，路槐青却变本加厉，附在他耳边威胁了他一句。 晏暄立刻乖乖坐好了。 忽然间他发现车子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去往他家的，问路槐青，对方轻描淡写道：「去的是我那儿。」 晏暄呆了呆，想到路槐青说自己家的床太窄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下车之前路槐青给晏暄把衣服拉下来，直到完全盖住腰身才开门，跟他一起走进了冬季傍晚的风里。 晏暄第二次来路槐青家，这次没有下雨，两个人走得也不那么急，洋城的植物四季常绿，空气中散发着清淡的花木气息。 走到门前，路槐青输了指纹，晏暄正要进去，却被男人捉住了手腕。 他愣了一下，看到路槐青在门口的指纹锁上按了几下，然后攥着他的一根手指压上了识别的平面，录入了他的指纹。 伴随着录入成功的提示音，晏暄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他不是看不懂路槐青这个举动的含义。 所以在路槐青的认知里，他们两个是会拥有一段长期稳定的关系吗。 晏暄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路槐青。 对方「嗯」了声，又换了种更通俗的讲法：「也可以说成我们在谈恋爱。」 晏暄的睫毛颤了颤。 像是从那天两个人误打误撞上床开始，路槐青就始终没有动摇过，一直坦然而坚定地走向他，对他说喜欢，等他动心。 原来他也值得被珍惜。 落地窗外是明度很低的蓝紫色天空，路槐青进屋就开了空调，玻璃蒙上一层迷濛的雾气。 晚上晏暄问路槐青要不要洗澡，路槐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晏暄不自在起来。 他小声说：「不是你说的吗。」 路槐青反问他：「我说什么了。」 「你说我家床太窄了。」晏暄嗫嚅道。 路槐青想了一下：「今天算了吧。」 晏暄问为什么，路槐青抬手用指腹压上他的下唇，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因为你下午不舒服。」 这天晚上两个人真的什么也没有做，路槐青还问晏暄是想跟他一起睡还是睡客房。 晏暄说：「我跟你一起睡。」 于是路槐青给他在自己的床上加了一套枕头和被子。 晏暄第一回进路槐青的卧室，空间很大，色调以黑白为主，窗帘是非常遮光的那种。 跟对方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晏暄觉得浑身都有些僵硬。 明明两个人已经是发生过关系的成年人，他心里却泛起初恋一样的紧张。 但认真算起来的话，路槐青也真的是他初恋。 路槐青用没受伤的手臂横过他的腰，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过来一小段距离。 身体同被单发出暧昧的摩擦声，晏暄听得脸上发烧。 「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路槐青低声问。 晏暄刚要说话，路槐青的嘴唇就抵了过来，跟他接了一个很长的湿吻，又在险些越界的时候停了下来。 第95页 这晚晏暄睡得意外地安稳，只是在后半夜的时候，模模煳煳地听见了窗外的雨声。 半梦半醒之际，晏暄想到假如是在他读大学的燕城，这个时候就该下雪了。 大约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晏暄陆陆续续地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路槐青家里，两个人正式开始同居。 过年的时候路槐青回了路氏，他走之前问晏暄去不去，晏暄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觉得假如路槐青带一个男的回家，想必会引起难以想像的轩然大波，让家里所有的人都过不好这个年。 晏暄说「我不想去」，又说：「等你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路槐青看了他一会儿，答应了。 除夕那天晚上，晏暄自己包了饺子，拍照片发给路槐青看，路槐青在零点的时候拨了电话过来，祝他新年快乐。 听到男人嗓音的那一刻，晏暄发现原来谈恋爱是这么简单，又这么让人满足的一件事。 原本他以为路槐青会在放满七天假期之后才回来，没想到初一还没过完，对方就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会坐隔天上午的返程航班。 晏暄搭地铁去到航站楼，过完安检之后就找了排空着的椅子坐下，等路槐青的航班抵达。 最近的天气非常晴朗，飞机应该可以准时落地。 晏暄从外套口袋里拿了手机出来玩，因为昼火之后想要进军手游领域，所以他前几天下了好几款比较经典的产品，打算在假期里体验一遍。 突然身侧坐过来一个人，问他：「你也喜欢玩这个啊？」 晏暄抬起头，看清是一个年轻的男生，大概只有十八九岁。 「我刚下载。」晏暄说。 「这个可好玩了……」 男生滔滔不绝地给他讲解起玩法，晏暄本来也感兴趣，便耐心地听着，还时不时从用户体验的角度问几个问题。 聊了一段时间，男生也拿出了手机，眸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晏暄好看的五官：「要不我们加个联繫方式吧，以后还可以多交流。」 晏暄觉得对方的目的似乎不像嘴上说的那么单纯，但如果猜错又显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于是他打量了男生片刻，想到了婉拒的方式：「你才高中毕业吧？」 男生点点头：「对，去年毕业的，现在大一了，你也刚高中毕业吧？」 晏暄笑了下：「我高中毕业七年了，你是不是该叫我叔叔啊。」 男生果然尴尬了起来，也明白了晏暄的意思，连连道歉，把手机揣进兜里就走了。 晏暄正准备去瞥一眼航班信息，却蓦地发现路槐青就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旁边是一只拉杆箱。 灰色羊毛大衣勾勒出路槐青清挺的身形，他一只手放在衣兜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晏暄：「聊得开心么？」 「……没怎么聊。」晏暄说。 路槐青看了眼表，轻描淡写道：「我在这儿站了十分钟了。」 晏暄：「……」 虽然他真的没跟那个小男生聊什么出格内容，但被路槐青这样看着，他还是产生了一种类似心虚的感觉。 因为给司机放了假，路槐青先前走的时候直接把车开到了机场，他带晏暄去取车，问晏暄这几天都在家里做什么。 晏暄立即兴致勃勃地告诉他自己在研究市面上的几款手游，有这样那样的发现，他说着说着，发现路槐青并没有像以前谈工作的时候那样接他的话，表情中还有些欲言又止。 两个人走到路槐青那台跑车跟前，坐进去之后，晏暄听到对方淡淡地问自己：「这几天都在想玩游戏，没想过别的？」 晏暄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还想继续说：「就刚才我等你的时候玩的那个，我觉得它们的用户群体真的很庞大，就那个坐我旁边的小男生……」 他剩下的半截话断在了嘴里，路槐青的脸倏然放大，唇齿间的温热气息吞没了他。 男人的舌头非常直接地撞进了他嘴里，纠缠吮吸，发出清晰的水声，一只宽大的手捧住他的后颈，用力到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 晏暄的手下意识地拽住了路槐青的衣襟，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头脑一阵晕眩，仿佛被卷进摇曳的深海，氧气被掠夺之后，只能听凭暗流载浮载沉，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生还可能。 路槐青吻得兇悍，嘴唇带着潮意一路向下厮磨到晏暄的脖颈，晏暄想让他别那么急，伸手去推他，却被男人单手掐着两只手腕按到了车窗上方的顶棚。 引颈受戮一样的姿态，晏暄觉得自己像猎物，本能地觉得不安。 路槐青低低地喘息着，目光有如实体，一寸寸逡巡过晏暄的眉眼、嘴唇和领口，边解衣领，边哑着嗓子问他：「这些都没想？」 第62章 回家 晏暄垂下眼眸，过了好半天才说：「想了。」 路槐青用鼻樑抵着他问怎么想的。 晏暄的脸烫到像在发烧，他非常小声地道：「用你的衣服。」 他不知道为什么路槐青听到这句话之后，卡着他手腕的手紧了紧。 怕对方生气，晏暄连忙又小心翼翼地添上一句：「我没弄脏。」 不仅没弄脏，还因为担心是什么特别讲究的料子，所以送去干洗店洗过。 路槐青从鼻子里轻笑一声，贴在晏暄耳边说了句什么。 第96页 晏暄的唿吸急促起来，腰间一凉，是毛衣的下摆被撩开了。 折磨了他一会儿，路槐青暂且先放了手，把车开到了停车场里比较隐蔽的地方。 《龙晶时代》上市之后很受欢迎，不仅下载量在各个应用商店的新发布游戏排行榜上名列第一，主机版本还连带着帮久腾科技刷新了销量。 昼火趁势提出并申请了上市的註册文件，在比较短的时间内，正式被审核通过。 庆功宴定在上市成功之后某一周的周末举行，全公司的人都会去。 路槐青还记得晏暄不能喝的事情，去之前特地叮嘱他，不要碰酒。 但毕竟晏暄是《龙晶时代》的主策，游戏能大爆，又助力了昼火上市，他说不激动是假的，气氛到了，他也忍不住跟项目组的同事碰了一杯，然后仰着头全都喝了下去。 这一幕恰好落在不远处路槐青眼中。 他站了起来，直接走到晏暄旁边，夺下了他手里的杯子：「不是说好不喝么。」 桌上的人一下子愣住了。 但为时已晚，晏暄已经把酒都咽了下去，因为路槐青夺杯子的动作，一滴红酒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了下巴上。 路槐青看着晏暄变得鲜艷的嘴唇，喉结微微地滚动了一下。 晏暄酒劲上来很快，几乎是喝下去的同时，劲儿就一下子烧了上来。 他有些看不太清面前男人的面容，脑子也变得晕晕乎乎起来：「我想喝。」 因为喝了酒，晏暄说话有些拖声拖调，听起来就很像撒娇。 其他同事的眼睛顿时睁得更大了。 路槐青无奈地将酒杯放回到桌上，嘱咐人给他在这张桌子上加一把椅子，然后在晏暄旁边坐下了，看着他不许他再喝。 庆功宴结束之后，路槐青去结帐，倪干见状也跟了过去。 路槐青淡淡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要结？」 倪干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钱结。」 他笑嘻嘻地看着路槐青：「师兄，所以那天你办公室那个背心是晏暄的，对吧。」 路槐青没承认也没否认：「想说什么。」 倪干「啧」了声，意有所指道：「不知道谁跟我说过，办公室恋情影响工作，原则上他不鼓励呢。」 路槐青挑了下眉，边刷卡结帐边轻描淡写道：「是么，还有这种说法，谁说的。」 倪干：「……」 他正要说话，忽然董事会那边有人走了过来，叫了声路总，跟路槐青搭话，无非是意识到了目前的大势所趋，来表忠心。 晏暄睏倦地趴在桌上，半边脸枕住胳膊，觉得头昏得厉害。 大彭看他这样，想去叫路总又不敢，左等右等路槐青不来，他便问桌上谁没喝酒，可以送晏暄。 还不等有人应声，晏暄就嘟囔了一句什么。 大彭没听清，待要让晏暄再重复一遍，却看到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路槐青的电话。 路槐青正在听董事会的人说漂亮话，放在西装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然后说：「抱歉失陪，我接个电话。」 或许是路槐青的神色变化得太明显，他走了之后，董事会的人问倪干道：「路总交女朋友了？」 倪干「嗤」地笑了一声：「这我可不知道。」 路槐青边往酒桌上走，边接了晏暄的电话。 他很低地「餵」了声，听到晏暄在那边用半困不醒的声音问他：「你去哪儿了。」 「马上就回来。」路槐青说。 晏暄「哦」了声，大概是醉得深了，甚至忘记了挂电话。 路槐青没有按掉，他听着晏暄的唿吸声，也让对方听着自己的。 回到酒桌上的时候，他看晏暄已经趴下了，伸手按了一下男孩子的肩膀：「回去再睡。」 晏暄迷迷煳煳地被他搀了起来，像没长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 路槐青索性也不避讳了，直接把晏暄扛起来抱在了肩上，一只手按着他纤瘦的腰，另一只手揽着腿弯，朝酒店外面的停车场走。 他摸到车钥匙开了锁，拉开门把晏暄放进去，要起身的时候，晏暄却搂着他的脖子没有松。 「放手了，带你回家。」路槐青轻声说。 晏暄闻言把手拿了下来，却又碰上了路槐青的脸。 从眉眼，到鼻樑，又到嘴唇。 他一路摸下来，路槐青的唿吸变得不那么平稳。 「做什么。」他握住晏暄的手。 晏暄闭着眼睛对他纯真无邪地笑了一下，又凑上来，亲了亲他的嘴唇。 路槐青嘆了口气，回吻过去。 接吻的时候他对晏暄说：「你要是这样，以后天天给你喝酒。」 晏暄不知道听懂没，嘴里呜咽了一声，勾得路槐青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舌头。 一路用快要超速的车速开回住处，路槐青下了车，打开晏暄那侧的车门，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单手把他抱了回去。 两个人在进门之前就开始接吻，路槐青关门的同时把晏暄的裤子扔在了地上。 连卧室都不想回，他直接把晏暄推到了室内的楼梯上，让他背对着自己。 楼梯抵在身上的感觉很硌，晏暄想逃，刚往前爬，就被路槐青抓着脚踝拽了回去。 第97页 承受不住的时候，晏暄伸手去抓楼梯的罗马柱，指关节紧绷泛白，指尖却是粉的。 意乱情迷之际，门铃却响了。 晏暄身体一僵，路槐青却没有停的意思。 直到门口传来了一声：「槐青，是我，妈妈。看新闻说你公司上市了，我来给你送点儿东西庆祝。」 第63章 我喜欢他 晏暄的心口勐地跳了一下，酒意也顿时消了大半。 他艰难地转过脸，伸手去推路槐青撑在他身侧楼梯上的手臂。 路槐青停下来，贴着他的耳朵说：「可以装不在。」 晏暄涨红了脸：「我会有心理阴影。」 顿了顿，又小声说：「你这样我就再也不想这个了。」 这话看上去很有效，因为路槐青听到之后，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心理素质这么差。」 十分钟之后，晏暄抱着自己的裤子躲进了路槐青卧室，而路槐青穿戴整齐，给自家妈妈开了门。 路妈妈挎着名牌包，拎着给路槐青带来的礼物走进来，随手放在了玄关处：「怎么这么慢。」 路槐青笑了下，眸光落在礼物的包装盒上，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这是什么，怎么也不通知我去机场接你。」 「老爷子给你的翡翠，老坑玻璃种，」路妈妈瞥了眼紧闭着的卧室门，「提前没通知你，想给你准备个惊喜。」 路槐青面上的神态微微有些无奈：「是很惊喜。」 路妈妈走到沙发上坐下，路槐青给她倒了杯水。 两个人聊了一些昼火上市的话题，路妈妈捧着水杯喝了口，忽然慢悠悠地问：「工作上的事情我就不问了，成家这方面你打算什么时候考虑？」 路槐青没有马上回答，脑子里闪过晏暄过年的时候不愿意跟自己回家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轻描淡写地说：「还没想这些。」 路妈妈不许他岔开话题：「没想就该想想了。」 路槐青态度很好地敷衍：「之后吧。」 路妈妈放下水杯：「老爷子的意思是，燕城那边有几个朋友的女儿想让你见见，你要是有空，就回去住一段时间，要是有看中的，可以追一追，跟人家发展看看。」 「妈，」路槐青干脆地打断了她，「我不去。」 路妈妈知道这些事上自己劝不动他，只道：「我就是替老爷子和你爸爸传话，你要是不去，到时候自己去说。」 她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望向卧室的方向：「怎么看我来还把房间门关了，没来得及收拾屋子？以前不是习惯请家政阿姨吗？」 「阿姨请假了。」路槐青面不改色地说。 「请假你就乱着，多大人了，」路妈妈脚步轻快地走过去，伸手推开了门，「我看看有多乱，给你整理整理……」 她的嗓音戛然而止。 路槐青站在她身后，越过她的肩头，看到了满脸呆滞的晏暄。 晏暄刚才很怕弄出声音，所以穿内裤和裤子的时候动作非常慢，路槐青妈妈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还在系裤腰上的一粒纽扣。 「阿、阿姨好。」晏暄结结巴巴地说。 饶是自认思想开放跟得上时代的路妈妈也愣住了。 深更半夜，一个男孩子待在路槐青的卧室里，还在穿裤子。 联想到刚才路槐青过了十分钟才给她开门，再看晏暄脖颈上暧昧的红痕，她的表情立刻凝固了。 刚才她看卧室门紧闭，以为儿子最多是在家里金屋藏娇，而现在面对真相，她发现自己接受不了。 半晌，路妈妈问路槐青：「这就是你不去相亲的原因，是吗。」 路槐青说是。 路妈妈有涵养，不会把气撒到旁人身上，只是松开门把手，转身回了客厅：「路槐青你跟我过来。」 路槐青看了晏暄一眼，轻轻对他摇头，意思是让他不要担心。 路妈妈气沖沖地在沙发上坐下，水也不喝了：「卧室里那个怎么回事儿？你用不用跟我解释解释？花钱找来的？玩得爽吗？」 路槐青皱了下眉：「我男朋友。」 路妈妈愣住了。 她的神色比方才还要复杂，看起来是不知道该因为路槐青没做不三不四的事情高兴，还是该为发现了他的性取向而震惊。 路槐青也没开口，两个人沉默着僵持。 路妈妈打破了安静：「以前没看出你这样啊。」 「是碰到他之后。」路槐青低声说。 路妈妈想起了什么，她微微拧眉，仿佛在从记忆中寻找某一个片段：「等等，我怎么觉得你那个……男朋友长得那么眼熟，上次我来洋城跟你表弟吃饭的时候，他拿出来那张照片是不是他？」 路槐青没想到她还记得。 「是他。」他说。 路妈妈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你表弟怎么样我管不着，你个当哥哥的，怎么也跟着他一块儿胡闹？」 「成与维那次，」路槐青想了想，「是误会，跟他没关系。」 路妈妈这才缓过气来，她抓起桌上的水杯，将里面剩掉的水一口气都喝了。 路槐青看出她是找不到话说，又有情绪没发泄掉，便道：「妈，要不你先回去接受一下。」 路妈妈语气不太好地问：「要是我接受不了呢？」 路槐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非常诚恳地说：「我喜欢他。」 第98页 路妈妈被噎住了。 过了几秒，她站起来，拎起了自己的包。 路槐青送她到门口。 等电梯的时候，路妈妈说：「你考虑好了，就算我跟你爸爸能消化，你还有老爷子那关要过。」 路槐青说他知道。 路妈妈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做了什么决定一定不会轻易改变，她看着他，动了动嘴唇，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推开门走了。 路槐青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随手关上门，转过身的时候，看到了不安的晏暄。 「阿姨是不是生气了？」晏暄小声问。 路槐青「嗯」了声，又说：「我有心理准备。」 晏暄不出声了，他想到路妈妈方才说的话，假如没有他，路槐青是不是真的就会跟一个更加门当户对的，家里长辈朋友的女儿结婚。 知道他在想什么，路槐青捉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放缓了声音道：「能不能相信我，这些事情，我都会解决。」 晏暄感觉到路槐青捧起他的脸，温柔地含住了他的嘴唇，跟他接了一个安慰性质的吻。 「所有人都知道了，晏暄，」路槐青叫他的名字，「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这天晚上的路槐青对晏暄很温和，晏暄说疼他就会停下，晏暄哭他就亲过来，让晏暄觉得自己是在被补偿。 可路槐青其实不需要补偿他的，他没想过会被路家的人接受，也不觉得路妈妈的态度有什么不妥。 可路槐青听他这么说，按着他腿弯的手却紧了紧，问他是不是没考虑过两个人会有以后。 晏暄愣了一下，他的确没想得太远，但不是不认真，只是因为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何必再去苛求那么遥远而不确定的未来。 这种时候不适合谈正事，因为路槐青似乎猜到了他要说的话，带着不太好的脸色惩罚他，他的唿吸剧烈地颤了颤，一下子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二天早上，晏暄翻了个身，摊开的胳膊的时候却发现身旁没有人。 他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看到床上是空的，余温都没了。 路槐青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 明明是周日。 已经习惯了每天醒过来都能看到对方，晏暄不知怎么心里升起些不得劲的感觉。 他从床头的充电线上把手机拔下来，给路槐青打了电话过去。 对方接得很快，声音却冷淡：「餵。」 「你去哪儿了。」晏暄问。 路槐青言简意赅地说：「公司。」 晏暄「哦」了声，路槐青没再开口，但也没挂断。 「你是在工作吗，有没有我能帮上的。」晏暄又问。 路槐青说不需要。 晏暄的指腹摩挲了几下手机的机身，他犹豫一下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路槐青顿了顿，跟他说晚上。 就算没话找话也再没什么可说的了，而且晏暄想问的并不是这些。 他跟路槐青说自己知道了，又说了拜拜，然后挂断电话，呆呆地爬起来坐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路槐青好像是生气了。 他刚才本来要问路槐青为什么周末要去加班，就算加班，又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声就走了。 但路槐青的语气让他问不出口。 晏暄自己一个人在路槐青家里待了一上午，第一次觉得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待着有点儿孤单。 中午他叫了外卖吃，边吃饭边玩了会儿手机，大彭忽然给他发了消息过来。 大彭：「首先声明，我不是想打探你隐私啊。」 大彭：「但你跟路总这什么情况？」 晏暄喝醉之后脑子不太清醒，他努力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模模煳煳地想到昨晚的庆功宴之后，他好像是被路槐青抱走的。 他抿了抿嘴唇，问大彭：「好多人看见了吗？」 大彭：「没那么多，不过就是区区公司所有人而已。」 晏暄：「……」 大彭大概是实在好奇，直接给晏暄发了语音条过来：「暄儿，你是真跟路总在谈啊？」 晏暄说嗯。 想到大彭可能觉得突兀，又把前因后果给他补充了一遍，比如他的游戏cp其实是路槐青。 大彭「啧」了声，直接说了句「牛逼」。 「但是今天路总生气，一大早就去公司了。」晏暄又说。 大彭意外道：「啊？怎么回事儿啊？」 晏暄于是给他描述了一遍昨晚的经歷，但是非常自觉地过滤掉了其中的马赛克内容。 大彭听完之后说：「这不挺明显的，路总觉得你对他不认真，你这都看不出来。」 晏暄谦虚地向他求教：「那怎么办呢。」 大彭说：「献殷勤你会不会？就是主动点儿，你上网查查追人都有什么招儿，说什么话，你拿来用在路总身上试试。」 晏暄真的去查了。 然后给路槐青发了一条消息：「你知道撇点点撇点横钩横撇横撇捺代表什么吗。」 发出去之前还特地确认了一下「爱」这个字的笔顺。 几秒钟之后，路槐青给他回了：「代表你不识字？」 第64章 骗你的 晏暄：…… 看来路槐青真的生气了。 他放下手机，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然后去衣柜里，翻出了自己放在最底下的一件衣服。 第99页 是路槐青对他来说还是road的时候，他穿着给对方开过摄像头的那条裙子。 晏暄拉上窗帘，对着镜子换上，又戴好了假髮。 很久没穿过这个，他有些不适应，拿着手机拍照的时候，拍了好长时间才选出几张满意的。 晏暄怀着几分忐忑，把照片发给了路槐青。 几秒钟之后，他收到了对方轻描淡写的回覆。 「晏暄，我刚才在给别人用手机投屏。」 看到这行字，晏暄的脸腾地一下热起来。 这时候屏幕上出现了路槐青的视频电话邀请。 晏暄迟疑片刻之后还是接了，看到路槐青那边的背景是昼火的总裁办。 「不是在给人投屏吗。」他小声问。 路槐青说：「骗你的。」 晏暄被噎了一下，想说什么，然而接触到路槐青的视线，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男人眼眸漆黑，充斥着毫不掩饰的侵占欲，被他那样看着，晏暄会觉得自己没穿衣服。 路槐青说了句话：「怎么突然……」 后面两个字直白得有些露骨，是别人一定不相信路槐青会说的那种话。 晏暄垂下眼帘说：「你不想看就算了。」 路槐青叫了他一声，又说：「去床上。」 嗓音低沉，晏暄的眼皮被烧着一样跳了一下。 但却不由自主地按照路槐青说的，走到了卧室里，身体贴上床单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和唿吸就变得不稳起来。 路槐青用命令的语气跟他说话：「裙子撩起来，我看不见。」 后来晏暄躺在床上叫，用没有力气的声音喊路槐青老公，说自己好想他。 他觉得路槐青这时候好像又没那么生气了。 而拿出那么长时间跟他打这个电话，看来对方去公司加班，也并不是真的那么忙。 结束之后路槐青边用湿巾擦手，边听他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想看你的脸。」 晏暄用白细的手指抓着手机，懒懒散散地对着自己。 裙子的吊带已经松了，从他肩头垂落下来，他的假髮散在床上，还有几缕搭在锁骨附近的位置。 路槐青说「晏暄」，又说：「你第一次穿这个跟我视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我还没跟你算帐。」 原本已经放松了的晏暄没想到他会翻旧帐，表情从茫然到愣怔，又变得有点措手不及。 「我不是故意的，」晏暄替自己辩解，又想起来自己今天的目的是哄对方不生气，慌忙改了口，「那你想怎么办。」 路槐青用手指颇具暗示性地点了点屏幕：「裙子穿着，等到我回去。」 放下电话，晏暄想路槐青其实挺好哄的。 只是这种哄法经常用的话，他会吃不消。 路槐青下午就回来了，跟他一起把卧室里的床单糟践到没法看的地步，直到洗完澡之后躺在床上，晏暄才有空跟路槐青说，自己昨天晚上，并不是对他不认真的意思。 路槐青按着他的腰把他往怀里拽了拽，低低地「嗯」了声。 晏暄又慢慢地说了很多，说他不是非要让路槐青的父母接受自己，就算保持现状也很好。 路槐青摩挲着他细窄的腰：「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我？」 晏暄揽上他的脖子，用小腿去蹭男人的腿：「你不喜欢吗。」 路槐青的喉结动了动，一把攥住他的膝盖：「又勾我。」 感觉到路槐青身上的热意，晏暄有些怕了，腿也不敢再动，嗓音软软地说：「我不行了路总。」 路槐青淡淡地说：「还叫路总，什么时候能把这个改了。」 晏暄今天特别地听话，路槐青话音刚落，他就叫了一声「老公」。 路槐青低头看着他，眼神漆黑，过了一会儿，说了个别的称唿让晏暄喊。 晏暄涨红了脸，尽管今天原则上要顺着路槐青，但他张了张嘴，还是叫不出来。 路槐青附在他耳边说：「叫了下次还帮你……」 最后那个字是一个动词。 晏暄回忆起一些才发生过不久的画面，白皙的皮肤像是下一秒就能滴得出血。 几秒钟之后，他声如蚊蚋般道：「爸爸。」 路槐青闷笑了声：「乖。」 虽然能够预见到那场庆功宴之后自己去上班会被怎样的目光洗礼，但周一真的走到工位上的时候，晏暄觉得自己要被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眼神在身上盯出洞来了。 中午他没有去食堂，跟大彭去了昼火对面的商圈吃饭，大彭已经对于他跟路槐青谈恋爱的事情接受良好了，张口闭口都是「你们家路总」。 晏暄惴惴不安地问他：「你说公司里的人知道了以后，会不会对我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讨厌你的人就是多了个理由讨厌你，了解你的也不在意这些，」大彭顿了顿，「而且说实在的，你看路总那个人就不像能因为感情的事儿在工作上偏袒你，大家估计都看得出来。」 晏暄没话说了，路槐青不会因为跟他谈恋爱就对他放低在工作上的要求，大彭这一点倒是说得非常有道理。 两个人吃完饭回去的时候在昼火一楼碰见了倪干，对方也刚从外面回来，跟他们打了个招唿，又笑嘻嘻地对晏暄说：「小晏，我是不是以后得改口叫你小嫂子了。」 第100页 周围有人听到了往这边看，晏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倪干又说：「我之前一直不知道我师兄能找个什么样儿的，其实他那个性格冷成那样，跟他谈对象也怪不容易的。」 晏暄想到昨晚的路槐青，很想告诉倪干，他对他师兄的印象有一些不准确。 在那种时候，路槐青一点也不冷酷。 电梯来了，晏暄他们走进去之后，又跑进来一个搬着东西的年轻男生。 倪干跟他打了个招唿，又给晏暄和大彭介绍道：「研发部新来的小韩。」 然后他对小韩说：「你先去办入职手续，之后再上楼找我。」 晏暄离闸门最近，正要按关门键，忽地瞥见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路槐青。 他伸手挡了下门，路槐青进来的同时，晏暄看到小韩腾不出手，便问对方道：「你去几楼。」 电梯很挤，后面还有人在大声聊天，小韩怕晏暄听不清，凑在他耳边说了个数字。 晏暄正要帮忙，就看到路槐青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投了过来。 他的手瑟缩了一下：「那你快按，马上过了。」 第65章 破例 倪干「噗嗤」笑了一声，自己伸长胳膊帮小韩按了电梯。 下午小韩去研发部报到，倪干拉着他到处介绍了一圈，小韩初入职场显得很紧张，说了一大堆话之后却忘记说自己的名字，晏暄问他叫什么，小韩这才如梦初醒道：「对对对，我忘说了，我的名字是我爸翻新华字典取的。」 接着又说：「我叫韩新华。」 晏暄：「……」 那几天除了小韩之外又陆续入职了几个新员工，等到开全员大会的时候，路槐青宣布要成立一个新的项目组，研发今年昼火的主推游戏产品。 有了《龙晶时代》的成功在前，大家都对公司的新游戏充满期待。 路槐青按了一下电脑，身后投屏的幕布上就出现了两个大字—— 《深橙》。 晏暄的眼皮一跳。 下面有人记得这款游戏：「路总，这个游戏版权不是在盛成互娱手里吗，我记得当时他们从制作组手里收购开了高价，结果后来做得稀烂。」 路槐青说「是」，又说：「我买回来了，前几天刚签的合同。」 会议室里的讨论之声顿时热烈起来。 路槐青简单展示了一下《深橙》原本的设计思路，因为是很多年前的游戏，所以昼火要改，基本上是披着原皮重做，他提供了几种修改的思路作为参考，然后让大家有问题可以问。 小韩大概是作为新人想给路槐青留下一个积极的好印象，第一个举起了手：「路总，我想问一下您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游戏重做？我知道《深橙》当时很火，但是也还有好多别的ip可以选。」 路槐青没有长篇大论地回答，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句：「因为有人喜欢。」 他虽然不曾指名道姓，但晏暄的脸却马上红了。 大彭轻轻「啧」了声。 小韩深以为然地把路槐青的话给理解偏了：「您说得对，到现在网上还有人在骂盛成互娱把《深橙》给做毁了的。」 路槐青笑了下，却没有解释。 这天下班之后，晏暄坐在路槐青的车上，问他打算怎么成立《深橙》项目组。 「自愿报名，人太多的话会筛选。」路槐青说。 晏暄立刻问：「那我能报吗。」 路槐青看了他一眼，没说能也没说不能，只是问：「你忙得过来么。」 晏暄不说话了。 按昼火的惯例，一个人一般不能同时加入两个项目组，《龙晶时代》才刚发布没多久，他作为主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退出。 路槐青收回视线，手放在方向盘上，准备变道的时候一瞥右视镜：「我的建议是你先留下。」 晏暄没作声，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可是我想去。」 道路两旁的街灯在夜色中亮起，正好遇到一个红绿灯，路槐青嘆了口气，侧眸看向晏暄：「我不是不让你去，你考虑清楚，是不是要我为你破这个例。」 晏暄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管他是同时加入两个项目组，还是直接从《龙晶时代》转去做《深橙》，都是不合规矩的事情，路槐青一旦给他开了这个口子，很难不为人诟病。 到时候不仅是他，连带着路槐青的威信也会受影响。 他刚才没想这么多，只是单纯地因为喜欢《深橙》，所以才会想要向路槐青争取。 红灯转绿，路槐青在路口拐弯，晏暄下了决心，说，那我不去了。 路槐青倒好像有些意外似的：「考虑得这么快？」 停了停，挑了下眉，戏嚯道：「看来也没那么看重《深橙》。」 晏暄认真地纠正他：「这叫忍痛割爱。」 路槐青轻笑了声，又开了一段时间，才说：「我刚才在想，你可以挂一个策划顾问在《深橙》的项目组，这样也可以参与一些剧情的工作。」 晏暄思索了几秒，跟路槐青说：「还是算了吧。」 「怎么。」路槐青问。 晏暄老老实实道：「我怕到时候大家想到我们的关系，我说什么他们都不敢反驳，我不想那样。」 路槐青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髮。 第101页 然后说：「《深橙》也是我直接负责，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我也行。」 「那我到时候能参加内测吗。」晏暄期待地问。 路槐青说能，又说：「本来就是送你的礼物。」 是想告诉晏暄，他十几岁时候的遗憾，都能够得到补偿。 喜欢的游戏，喜欢的工作，还有喜欢的人，都会朝他走来。 等大家都接受了路总被掰弯的爆炸性新闻之后，晏暄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静，只是在公司里的时候，他还是很注意跟路槐青保持距离，甚至开会的时候都会特地避免坐对方旁边。 路槐青觉得没必要，但晏暄对这件事的态度出奇固执，他劝不动，也只好随晏暄去了。 只是总会有忍不住想接触的时候，一次晏暄去茶水间接水，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他刚走进去，就听见身后的门被人关上了。 晏暄还没来得及转身，两只手就撑在了他身侧的桌沿上，两片薄而温热的嘴唇贴上了他耳下的一小块皮肤。 熟悉的清冷气息包围着他，他知道是路槐青。 「会有人进来。」晏暄小幅度地挣扎。 「锁门了。」男人抓着他的手腕，顺着他的脖子往下亲。 在晏暄颈间吸了口气，路槐青说：「周末有没有空陪我回燕城。」 晏暄怔了一下。 半晌，他问：「是去你家吗。」 路槐青「嗯」了声，察觉到晏暄的不安，他说：「只是去见我爸妈，我已经跟他们聊过了，他们都能接受。」 晏暄想到那天在路槐青家，路妈妈的激烈反应，不知道路槐青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说服家里人的。 路槐青以为他的分神是迟疑，便贴在他耳边说：「觉得勉强的话也可以不去。」 晏暄回过神来，说：「现在买机票吧。」 说完之后，他仿佛有什么顾虑一样，对路槐青说：「我能提个要求吗。」 路槐青点了点头。 晏暄不太好意思地问：「机票能不能报销？」 第66章 游乐园 晏暄带着忐忑跟路槐青回了燕城。 两个人到机场之后有司机过来接，想必是路槐青父母提前打过招唿，司机管晏暄叫小晏先生，态度很恭敬。 晏暄跟路槐青一起坐在他家车上的后座，他有些焦虑，一直低头看手机，交替地玩着过年时候下的那几个手游。 路槐青忽然捉住他的手腕：「紧张什么。」 晏暄手一僵，先抬眼去看后视镜里司机的脸孔。 好在对方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心一意地开车，并不曾有什么好奇的神情。 被路槐青这么一握，晏暄游戏界面上的角色已经被敌方削空了一半血条，他知道这点血量不够自己撑过关卡，索性直接点了退出。 然后对着屏幕开始发呆。 说实话，他面对路槐青的父母，总有一种歉疚的感觉，认为是自己拐跑了他们的好儿子。 路槐青仿佛能看出他的想法，跟他说：「晏暄，如果不是有十分把握他们能接受，我不会让你过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坦荡，也没有避着前座的司机。 停了一下，路槐青用指腹摩挲了几下晏暄的手背，又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路槐青父母的家跟晏暄想像得差不多，房子很大，雇了佣人，装修得没有路槐青在洋城的住处现代，风格偏向传统的旧中式。 看得出路妈妈的情绪已经平復得很好，面对晏暄的时候态度和蔼，不像那天在路槐青卧室看到他时那么激动，吃饭的时候还一直给他夹菜。 而路爸爸虽然没有表现得那么热情，但在桌上听妻子跟晏暄聊了一会儿，看得出晏暄是个正经孩子，也开始慢慢参与进他们的话题。 尽管路槐青告诉晏暄什么都不用顾虑，但晏暄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对方的父母留下一个好印象，他极力地将聊天维持下去，每次想不到要说什么就用吃饭来掩饰，吃完再继续说，仿佛在吃的是一次商务晚餐。 路妈妈看晏暄把面前的一碗饭都吃光了，便问他：「小晏你要饭吗？」 晏暄愣了一下，大概是太紧张了，他呆呆地说：「阿姨，我有正式工作，不是要饭的。」 路槐青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接着路妈妈和路爸爸也笑了。 晏暄这才反应过来，面露尴尬，正要说什么，路妈妈已经拿过了他手里的碗，去厨房给他盛饭。 她起身的时候，路爸爸小声说了句：「要是是个女孩儿多好。」 听得出他是喜欢晏暄的，但因为他的性别，多少还是遗憾。 路妈妈轻轻打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怕晏暄不自在，路槐青婉拒了父母让他们在家留宿一晚的邀请，吃完饭就说要走了。 路爸爸给了他一把车钥匙，让他带晏暄出去转转。 坐上车之后，晏暄轻轻出了一口气。 路槐青听见了，随口问道：「终于不紧张了？」 晏暄诚实地点头，又说：「谢谢你。」 「晏暄，」路槐青叫了他一声，「这是我作为你男朋友应该做的事情，不用说那么多谢谢。」 他启动了车子，问晏暄想不想去什么地方。 晏暄说都可以，他降下车窗，柔和的晚风灌了进来，吹得他的衣领轻轻翻动，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自由。 第102页 路槐青看了他一眼，将车开出家里的地下车库，从支路汇入了主干道。 他在夜晚的马路上奔驰，晏暄渐渐看到了远处一片璀璨的亮光。 车子越开越近，晏暄终于看清，路的尽头是一处夜里还在运营的游乐园。 「来过么。」路槐青问他。 晏暄说没有，一瞥导航，又说：「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在朋友圈看过同学来玩。」 路槐青找地方停了车，带晏暄去售票处买票。 这座游乐园是燕城的老牌景点，设施并不新，颜色偏暗的霓虹灯光在天幕下慢速闪烁，看起来就像上世纪电影里的布景。 路槐青接过两条作为门票的一次性纸带，低头给晏暄绑在手腕上。 游乐园里的光影忽明忽暗，照在路槐青脸上，显出他高挺的鼻樑和微深的眼窝，英俊得像从海报上走下来的男主角。 晏暄的手腕被对方的指尖碰了几下，一闪而逝的皮肤触感像细碎的电荷，他的睫毛微微发颤。 「想玩什么。」路槐青问。 晏暄朝远处望了一圈：「我想坐飞椅。」 两个人去排飞椅的队，混迹在带小孩的家长和年轻的情侣之间，他们并不显眼。 路槐青握住了晏暄的手。 和暖干燥的触感自男人宽大的掌心中传来，晏暄迟疑片刻，也回握住了对方。 前一轮的飞椅正盪到一半，晏暄刚开始看着还觉得没什么，直到飞椅的吊绳几乎与地面平行，他才怔了一下道：「怎么这么高。」 「害怕了？」路槐青问。 晏暄不想被路槐青小看，硬着头皮说不怕。 路槐青挑了下眉，也没戳穿他，就跟他一起排到了最前面。 他们正好是这一轮的最后两个人，剩的座位都是前后分开隔了一段距离，没有并排的。 晏暄觉得害怕，下意识地伸手拽上了路槐青的衣角，下一秒才想起这是灯光明亮的大庭广众，又赶紧松了手。 而路槐青却攥住他，走向引导游客的工作人员，语气温和地问对方自己跟晏暄能不能下一场再上来。 工作人员问起原因，路槐青没有说看出晏暄害怕，只说：「我想跟我男朋友坐在一排。」 或许是路槐青清冷的面孔同这句话反差太大，工作人员反应了几秒，才说，好的。 接着拉开了入口处的栅栏，让他们站在最前面等。 同时还偷偷打量了路槐青和晏暄几眼。 晏暄的脸在发红，可他却勇敢地回握住了路槐青。 飞椅真的会飞得很高，晏暄人在半空的时候忍不住闭着眼睛喊了出来，听到隔着不远的距离，路槐青用气音发出的一声轻笑。 从飞椅上下来之后，晏暄的膝盖都软了。 路槐青边笑边去扶他，问他还有没有力气，没有的话就去旁边休息。 而晏暄直接就地蹲下了，路槐青还以为他要吐，将掌心放到了他薄而窄的背上，给他顺气。 晏暄蹲了好半天，仰起脸对路槐青可怜巴巴地说：「我饿了。」 路槐青有些好笑，放在他背上的手转移到他脸颊，随手捏了捏：「带你去吃东西。」 晏暄抱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在远离洋城远离昼火的地方，他好像终于学会了怎么同路槐青做一对普通情侣。 两个人去了乐园的夜宵餐厅，路槐青扫了一遍菜单，手插在外套兜里，问晏暄想不想吃冰淇淋。 晏暄说自己要吃烟燻火鸡腿。 路槐青没挪步：「你不是喜欢甜的？」 他还记得晏暄送过自己巧克力的事情。 「但我现在就想吃火鸡腿。」晏暄说。 路妈妈做饭偏清淡，他吃了一晚上，现在特别希望能够尝到一些咸味。 路槐青说那好吧，他找了张桌子让晏暄先坐着，自己去买烟燻火鸡腿。 走到点单的柜檯前面，他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问店员说：「你们有办法把戒指塞到烟燻火鸡腿里吗？」 第67章 暗恋心事（完结章） 晏暄远远看着路槐青跟店员说完话之后，对方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想大概是火鸡腿卖完了，便给路槐青发了消息，说要是没了就给他换个汉堡。 路槐青过了几秒之后回復他说：「就不能换个冰淇淋？」 晏暄不知道路槐青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给自己买冰淇淋，但好巧不巧，他今天真的不想吃甜，于是向路槐青坚持了一下，说自己必须要吃汉堡。 「不吃会死。」他向路槐青强调。 路槐青给他回了个好字。 游乐园餐厅里卖的都是预制菜，加热一下就可以端上来，路槐青很快就带着餐盘迴来了。 他怕晏暄噎着，除了汉堡之外，还配了一杯柠檬茶。 晏暄吃的时候，路槐青叮嘱了他一句：「慢点儿。」 看晏暄一口接一口像小仓鼠啃苹果，他实在忍不住，再次提醒道：「别吃那么快。」 晏暄疑惑地放慢了速度，却好像在下一口里，咬到了什么东西。 他把汉堡拿得离自己远了些，看到在生菜和面包之间，夹着一样亮闪闪的物品。 是一枚戒指。 素圈的款式，只镶了一颗钻，设计得很简洁。 晏暄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路槐青为什么刚才希望自己点一支冰淇淋。 第103页 他忍不住小声埋怨道：「你怎么把戒指放这里面啊。」 路槐青抬了抬眉：「谁告诉我必须吃汉堡，不吃会死的。」 还格外强调了「不吃会死」四个字。 晏暄：「……」 他小心翼翼地找了根牙籤把戒指挑出来，放进了餐厅赠送的冰水里。 洗干净后，晏暄把戒指拿出来，用餐巾纸擦净，戴在了手上。 大小正好合适。 「你怎么知道我的戒围。」他问。 路槐青轻描淡写地说：「你睡觉的时候量的。」 晏暄对着灯光看戒指，路槐青很会挑，虽然款式简单，但看起来却很舒服也好看。 他想起了什么，问对方道：「你也戴吗。」 路槐青「嗯」了声：「我的那个在酒店。」 「所以给我这个，」晏暄慢慢地问，「是什么意思。」 他怕是自己会错意，毕竟情侣之间送戒指，也可以只是一份什么都不代表的礼物。 路槐青放低了声音：「带你见家长了，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顿了顿，又说：「想跟你有比谈恋爱更稳固的关系。」 晏暄的唿吸变得不那么平稳。 路槐青把他的手抓在掌心里，耐心地说：「晏暄，我们可以结婚。」 他说了几个可以註册的地方，晏暄的心脏伴着落地玻璃外的霓虹闪灯一次又一次地跳动。 那晚路槐青最后带晏暄去坐了摩天轮，不如洋城塔顶的那么高，但窗外的景色也同样漂亮。 路槐青想跟他接吻，但晏暄却慌张地推开他，说自己刚吃过汉堡。 没有强迫晏暄，路槐青只是在摩天轮转到最高点的时候，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晚风柔缓，几个小时之后，这座城市又会迎来新的一天，没有人知道，他们度过了一个多么如梦似幻的夜晚。 【尾声】 这一年年末，年度游戏入围名单揭晓，《龙晶时代》唿声最高，位列第一。 十二月，颁奖典礼开幕，在万众瞩目下，主持人宣布今年的年度游戏即将颁发给—— 「《龙晶时代》！」主持人放下话筒，身后的大屏幕上忽然涌现出《龙晶时代》的宣传片镜头。 废土长安震撼恢弘，蒸汽机甲飞行器在其中环绕，画面迅速拉至地面，身后带着一只兔子的少年侠客正踏上他冒险的旅途。 台下掌声雷动，主持人说：「下面有请昼火游戏公司的代表上台领奖。」 聚光灯和媒体的摄影机纷纷转向台下的路槐青。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昼火那位年轻英俊的总裁望向身旁的男孩子，低头问了他句话，而对方摇了摇头，还往椅子上缩了一下。 路槐青那种出色的面孔上露出一点带着宠溺的无奈，这才站起来，从从容容地走上了颁奖台，接过奖盃，开始发表获奖感言。 晏暄坐在台下，认真地抬起头望着他。 在《龙晶时代》入围的时候路槐青就问过他，假如获得年度游戏，他要不要上台领奖。 晏暄虽然喜欢《龙晶时代》，但一款优秀的游戏不是只有策划就能落地的，他不希望自己的风头盖过制作组里的其他人，于是拒绝了路槐青。 就在刚才，对方上台前又问了他一次。 他还是坚持了原来的想法。 而且真要说起来，如果不是路槐青空降昼火，就根本不会有这款游戏，他也不会成为主策，做出迄今为止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台上路槐青的致辞到了末尾：「……如果说快十年之前，《深橙》给了我踏入游戏行业的勇气，那么今年，是我在昼火遇到的同事们让我有了继续坚持的信心，谢谢你们。」 大屏幕上展示出了《龙晶时代》全体项目成员的名单，路槐青将制作人和铁三角的名字念了一遍，最后是「晏暄」。 他的目光越过观众席的人山人海，与坐在中间的晏暄相遇。 晏暄看到他对自己笑了一下，攥着麦克风的那只手上，一枚素圈戒指正在灯下折射出柔和的亮光。 十几岁的时候还没学会怎么去爱人，就先受了伤，后来只敢怀着小心翼翼的心事暗恋，好在终于有了特别圆满的结局。 晏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在《极恶都会》的地图里初见路槐青的场景。 那天下雨，小巷狭窄昏暗，road撑着一把黑伞，逆光走向了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