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快跑》 第1页 《小陆快跑》作者:木槿萌萌哒【完结】 文案: 一本正经老司机攻x爱撩小奶狗受 全程互撩,比比谁的车技高,一篇小甜饼. 陆宜南捂着脸上医院拔牙,一见牙医,眼前一亮:这水平,再拔十颗他也愿意啊!! 从此陆宜南成了口腔科常客,每每笑盈盈出现在门口,不要脸道:渝医生,我牙又疼了,恐怕要和您一起看看风景才会好。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宜南,渝雪松 ┃ 配角:赵方歇,陆北川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周一,傍晚五点半,城里堵的那叫一个哀鸿遍野,大喇叭响成了一片。在这条道上,甭管你开的是千万保时捷还是神车五菱宏光,都只能一寸一寸的往前挪。 只除了一样——小电驴,在这时候,小电驴的灵活机动就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在黑压压的车流里,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各色名车间,浑身上下都是一往无前的风范。坐在车里头的咬着煎饼果子白领们个个是羡煞不已。 这是陆宜南,今年二十一,唇红齿白,青春正茂,恰是长智齿的好年华,两颗阻生智齿,折磨了他半个礼拜,他整个人逼近爆炸边缘。 就刚刚,他应付完了考试,火速抄过室友的电动车钥匙,捂着腮帮像逃命似的奔去了h医科大的附属医院。 他昨天就预约挂号了,特意选了个专家号,这齣诊专家好像叫……渝雪松,一听就是个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中老年医生。但现在人估计都得下班了,陆宜南不服,他一定要在今天把这牙给拔了,因此把小电驴开成了小飞的。 一路飞奔,到了地方,还是看见三两成群的医生护士下班往外走,陆宜南坚持爬楼梯爬到了牙科。 牙科也有几个大夫模样的人在收拾下班,陆宜南牙特别疼,疼的人都说不出话,就倚着墙蹲在了就诊室门口,眼泪汪汪的。 人生病的时候、疼痛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小可怜,陆宜南蹲在那,看着一双双腿来来去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了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自己面前。 「还好吗?需要帮忙吗?」这人的声音又清又亮,字正腔圆的。 陆宜南抬头看了一眼,哀愁没了,就剩下:哎呀,长的真好看。 那男人眉眼修长,嵴背挺直,气质清新如竹。 「要扶你起来吗?」男人又问。 「我……我自己能起来……我就是牙疼,谢谢啊,」陆宜南说,说完了看着人那长腿细腰,心里反悔了。 「牙疼?」男人略一思索,道,「你等会儿。」 陆宜南还蹲在地上,看着男人接过了护士递来的白大褂,穿上,继而双手插兜,侧过身,望他一眼,轻声道:「跟我过来吧。」 陆宜南看了眼他名牌——渝雪松。 呆了半秒,跟了上去。 渝雪松原本已经准备下班了,白大褂都脱了,车钥匙也拿了,刚出了办公室的门,就看见不远处就诊室门前蹲了个病人,清清秀秀的男孩,委屈的都快掉金豆豆了,他于是动了为医的恻隐之心,打算再加一小会儿班。 陆宜南坐在桌子前,捂着腮帮,目光在医生脸上打转。 渝雪松开电脑,找到他的挂号信息:「陆宜南。」 陆宜南点头。 渝雪松放了滑鼠,朝他招招手:「我看看你。」 陆宜南马上挪凳子坐他身边去了。 「张嘴,」渝雪松说。 陆宜南不愿意,觉得在美人面前,太煞风景。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片子,说:「上礼拜拍过片,阻生型智齿,只长了一半,肯定要拔,已经吃了一礼拜消炎药,炎症不严重,长痛不如短痛,左边特别疼,您直接给我拔了吧。」 渝雪松无奈:「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陆宜南正襟危坐:「当然您是。我这不是怕给您添麻烦嘛,耽误您下班时间已经很对不住您了。那什么,您放心,我不是百度来的,我学医,成绩还行,尤其……」 他话都没说完,渝雪松伸出手,捏住了他下巴。医生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力,且温热。 陆宜南:「……」 渝雪松态度还是很温和:「我看看。」 然后他手上就不由分说的拿了口镜,探进陆宜南嘴里。 口镜触感冰冷,抵在舌头上,说不出的被侵犯感,很不舒服。就像猫被拿住脖子,陆宜南说不出话,机灵没处抖,无法兴风作浪了。 「可以了,」渝雪松拿走了口镜,又拿起片子看了一会儿,下了判断:「情况差不多是你说的那样。没有炎症,怎么这么疼?」 「……因为疼啊。」 大概是因为靠近神经,渝雪松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看腕錶,说:「那拔一颗吧。」 渝雪松去准备手术,陆宜南接过了护士给的药水,潄了口,又百般无聊的坐在医生办公室左看右看,这办公室是拿不透明玻璃从一真整间屋子里隔出来的,可能是为了保护隐私,渝医生在玻璃前摆了一个大书柜以及两盆山水盆栽。 书柜里摆的满满的,陆宜南倾身去看,看见了不少他们学校的教材。 没多久,护士过来叫他,把他带去了手术室。 第2页 渝雪松背对着他,已经戴上口罩和手套。 「渝医生很年轻啊,」陆宜南坐在治疗台上,难免有些紧张,开始找话聊。 渝雪松转过脸来,礼貌的笑了笑,笑容掩在口罩下,所以只能看到他的眼弯了弯。那双眼睛也生的好,三分白七分黑,亮晶晶。 陆宜南心思活络了起来。 「渝医生这么年轻就能当上主任,真厉害呀。」陆宜南夸他。 渝雪松背对着他在准备手术器械,闻言答道:「只是看着不出龄,其实干这行已经快十年了,小手术,没问题的。」 陆宜南知道他误以为自己怀疑他资质,忙道:「没没没,您肯定没问题,我没那个意思,我不会说话。」 渝雪松听见他说自己不会说话,觉得有点好笑。他摇摇头,转过了身子,走了过来,要开始拔牙了。 陆宜南看了那长长的针头、手术刀、大拇指一样粗的铁锥,他整个小心脏都在抖。他是学临床外科,平时也干了不少伤兔害鼠的事,今天轮到自己身上,真是明白了什么叫天道好轮迴。 「打麻醉有点痛,拔牙不痛的,」渝雪松安抚道。 陆宜南充耳不闻,紧紧闭着嘴,不敢张开。 渝雪松:「……」 「张嘴,」渝雪松又一次说。 陆宜南逼着自己张了那么个樱桃小嘴。 牙医哄小朋友是必修课,渝雪松柔声道:「别怕,勇敢一点。」 陆宜南微不可见的抽了抽嘴角,而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张开了嘴。 打麻醉真的疼,那么长一根针进了肉,还持续注射,心里阴影和肉体疼痛齐头并进,陆宜南为了医生说那句「勇敢一点」时的口吻,硬是忍着一直没怂。 打完麻醉,正式手术要开刀、敲碎牙,渝医生转身去拿器械,要开始正课,陆宜南悄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他自己知道,后背都湿透了。 他只能靠撩医生来转移注意力:「渝医生,你是h医科大毕业的吗?」 渝雪松点头:「是的。」 「我也是h医科大的,说起来,我还该叫您一声……」话未完,渝雪松调了调椅子高度,轻轻推了推他肩膀,道:「往下躺。」 陆宜南顺着他的力道往下躺,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人家,道:「师兄~」 渝雪松:「可以开始了,林护士,来帮忙固定一下,陆……小陆,不要说话,忍一忍,很快就好。」 陆宜南:「……」 他彻底不说话了。 拔完牙,陆宜南难受的没力气,眼前冒星星。 渝医生替他擦了汗,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笑着说:「没事了,以后不疼了。」 陆宜南半睁着眼睛,虚的不行。 渝医生留他一个人呆着,自己去办公室了。 陆宜南缓了好一会儿,侧过头,透过玻璃隔断看着渝医生的侧影,渝医生正低头翻书,腰背还是挺直的。陆宜南知道自己耽误人家下班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护士端着饭盒走了过来,关切道:「怎么样了?舒服点了吗?」 麻醉没过,陆宜南还说不了话,只是弯了弯眼睛,点了头。 护士笑着:「没哭鼻子吧,渝医生特意嘱咐我晚点过来呢。」 陆宜南坐了起来,左顾右盼,看见了纸笔,刷刷刷写:「谢谢师兄师姐(﹡v﹡)」 他不仅套近乎,还恶意卖萌颜。 陆宜南沖刚认的师姐笑,继续写:「师姐,我什么时候来复诊呀,下次还找你和渝师兄好不好~」 护士毫无戒备的把渝医生给卖了,坐诊时间,毕业年份,哪个班,一通说了。 把陆宜南给乐的,刚能说话就甜蜜蜜的喊了句:「好师姐!」 护士捂着嘴走了,陆宜南整理整理自己姿容,带着精神小伙的面貌去了渝医生办公室。 渝医生放下手上的全英资料,抬头看他:「好多了?」 陆宜南点头。 渝医生再给他交代医嘱,陆宜南一路点头,没听进去,心里有别的算计。 他刚套话套的顺利,有点得意忘形,渝医生说完,陆宜南就问他要微信。 渝医生的微信提示音其实一直响着,但他偏偏面不改色的说:「我没有微信。」 陆宜南立马闭嘴,非常上道,充耳不闻,表示理解,然后干脆利落的走了,就像只是随口问了句,一点也不心虚。 渝雪松多看了他背影两眼,觉得自己说不定想多了,不过没放心上。 第2章 第 2 章 终于下班,渝雪松揉了揉手腕,收拾了东西,开了车上路。 手机上又来了好几条微信,都是他妈妈催他回家做饭的。他爸去国外交流了,妈妈五指不沾阳春水,多年来都是丈夫儿子做饭,她望着厨房就是两眼一抹黑,煮个面都不会。 偏偏这个点是最堵的,车流络绎不绝,急也没用,渝雪松于是干脆给妈妈去了个电话,让她出来,两人就在外面对付一下好了。 妈妈不会随意对付,她钦点了一家地道的粤菜馆子,还准备换件新衣服。 渝雪松当然都随她妈。 商量完晚饭,挂了电话,车还没挪动一分。他望着前面的车流和红灯,深深的嘆了口气。 这时候,他瞥见一辆小电驴,在一众车辆里行走自如,骑车的是个戴口罩的男孩,额头光洁,皮肤白皙,迎着风往前。 第3页 不远处有方向指示牌,向左箭头指向h医科大学。 红灯换成绿灯,小电驴又起飞。 渝雪松笑了笑,年轻真好。 对了,还是小师弟呢。他将这三字玩味于胸,最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陆宜南很快回了宿舍,他们宿舍关系好,刚考完临床,大家都高兴,说要去聚餐,陆宜南虽然牙口不好,但是也绝不耽误吃。 四个人商量半天,最后由宿舍长赵方歇拍板:「去小南粤。」 这家菜色清淡,粥熬得很粘稠,最近主推养生膳食,陆宜南这位病号也能吃。 赵方歇和陆宜南是最铁的,他们俩一块光屁股长大,上大学都报的h医科大临床,还特意找关系分在了一个宿舍,关系好的不行。 几个人都乐意去吃小南粤,除了孟诚。孟诚是从外地农村考过来的,性格憨实,生活节俭,从没去过这家店,但也听闻过价格,他觉得这地方也太贵了点,但是大家都挺高兴的,他又不愿意破坏气氛。 陆宜南看出了他的犹豫,笑嘻嘻的补充:「我请,谁也别和我抢。」 他这话一出,另两个当然欢天喜地,嘻嘻哈哈的说:「谢金主隆恩!」 孟诚就更觉得不行了,拉拉陆宜南,小声说:「你现在也没什么钱,还是不要了……」 陆宜南反手拍拍他肩膀,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顿饭我还请的起。」 孟诚死脑筋,还不愿意。 陆宜南沖赵方歇使了个眼色,做口型,示意他去定个包厢,对方点头,拿着手机去了外面。 孟诚在宿舍里劝陆宜南勤俭节约、量入为出,劝着劝着,手机忽然响了,很多天没怎么联繫的女朋友的电话打进来了,说晚上和他们一块儿出去吃饭,他立刻就傻了眼,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几人看他那傻样,乐了,在宿舍里笑成一团,陆宜南在一片笑声里,勾住了孟诚的脖子。 闹够了,一行人打了车去饭店。 陆宜南和赵方歇并肩走一路,他看着前面几个稍微走出了一段距离,忙扯过赵方歇,小声道出了心里的疑问:「怎么回事,她说是你打电话叫她来的?我还一直以为他们俩分手了呢。」 『她』指的是孟诚的女朋友甘枝。 甘枝正走在最前面,没和任何人说话,孟诚跟在她身后,踌躇着却又不敢上前,这俩人一看就不是正常男女朋友。 赵方歇嘘声,「小声点,还没呢,我这不是看孟诚拖泥带水的心烦吗,帮他一把。」 陆宜南送他一个白眼,「那谢谢你?」 赵方歇自认为受之无愧,「淘宝上帮分手还收钱呢,我这还不好心?」 陆宜南不接茬,继续往前走,心想,就你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南粤是老店,生意向来好,人来人往,里头装修精緻,进了大堂,入眼就是一副南国春色图,据说是去年翻新装修时大师赠礼。 几人早定好包厢,由赵、陆二人熟门熟路的带着往里走,他们俩都是南城当地人,打小就对这片好吃的好玩的地方熟稔于心。 入了席,服务员也赶紧进来了,给了菜单开始点菜。 甘枝,也就是孟诚的女朋友主动接过了菜单。这姑娘在隔壁师大读书,和孟诚一块从小镇里考出来的,现在入乡随俗,漂亮又入时。 只见她随意翻了几下,阖上菜单,对着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名,还叮嘱了做法。这姑娘她还挺会吃,点的都是挺上档次的菜,也意味着很伤钱包。 才刚入席,陆宜南没防备人闹么蛾子,他正低着脑袋,认认真真的拿手机对下午临床笔试的答案。 服务员:「请问需要酒水吗?」 「不用,」赵方歇扫了一眼席间几人,说,「美女,你能不能把这几道菜的原料和口味简单介绍下,我们这有个刚拔了牙的,得忌口。」 陆宜南立马抬起了头,点了什么?他不能吃?他那反应,就跟谁要抢他食似的。 ——再说了,赵方歇吃小南粤也有十几回了,年年家里聚会都来这,有什么菜式是还要服务员介绍的? 这时候服务员给他们简单把菜品介绍了一遍。陆宜南才听了一个菜,立刻微微皱眉,打断服务员,「就这样,你去下单吧。」 孟诚却已经反应过来了,抄起手边的菜单翻开。 这些菜名起的花里胡哨的,他起先没怎么听懂,但听见服务员说了雪蛤、鱼翅之类的名贵材料,往那方向想想,剩下几个菜名一看就解开了。 他脸上立即有了纠结之色,轻轻扯了扯甘枝,极小声道:「太贵啦,要不换几个。」 甘枝面色一僵,挥开他的手,对服务员说:「下单。」 服务员礼貌道:「好的,那我去下单了,几位有需要按铃叫我。」 她微微鞠躬往外走,却被拦住了。 「别,」孟诚说,「先别下单。」 服务员有些疑惑的看过去,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带着眼镜的男学生,面目端方,看着挺憨实,穿的也朴素。 「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服务员问。 孟诚支支吾吾,最后说:「重新点菜!」 服务员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室内人的神情,三个男孩略显尴尬,一个女孩已经完全把怒火摆在了脸色,可能下一秒就该摔盘子了。 第4页 服务员的视线在女孩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觉得颇为眼熟。 「好的,」服务员将菜单重新拿过去。 甘枝正有火没地方撒,第一个接过菜单,重重的甩在地上:「点什么点,叫你下单就下单。」 她说完从黑色牛皮小包里抽出张信用卡副卡,扔到了桌上。 服务员已经想起来了,这位是他们饭店小公子的新女友。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菜单,又被拦住了。 男学生的手隔着衣服握在她手腕上,那双手宽厚,有细茧,一触即离。 「对不起。」孟诚捡起了卡,认真的向她鞠了个躬。 服务员很快恢復微笑常态,也反过来鞠个躬:「没关系,我的服务不到位。」 「对不起对不起,甘枝她不是故意的,」孟诚说。 他道歉很认真,服务员看着他笑。 甘枝则始终抱臂,冷冷的看着他们。 「美女,你先出去吧,」陆宜南终于开口,「就那样上菜,没关系,他们小情侣闹矛盾呢,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服务员知道他们几个其实都是明白人,就只有那个呆头呆脑的、生气还不忘维护女朋友的男学生还蒙在鼓里。 她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她一走,包厢内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甘枝抱着臂,冷着张脸,一动不动的坐着,拿眼角看孟诚。 孟诚气她宰陆宜南,气她对无辜的服务员态度那么差,更觉得,自己和这个一块长大的姑娘越来越陌生了,无力比生气还多。 「你经常来?」孟诚看着她。 甘枝:「我和你提过,有个追我的,我答应了,这就是他家的店。」 「可是我们……」 「你自己清楚,这七年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本来以为还可以做个朋友,不过看现在这样,毕竟圈子不同了,还是算了吧。」 孟诚眼眶全红了。 圈子……好一声居高临下的「圈子」! 陆宜南和赵方歇对视一眼,在对方脸上看见了相似的怪异神情。 陆宜南瞪他一眼,本来高高兴兴吃个饭,闹成这样,还不是怪你? 赵方歇低下头,摸着手机键盘,拉了个三人微信群,发信息。 赵方歇:【你再瞪,再瞪我们圈就容不下你了。】 我是陆小南:【orz】 不是老二是大老二:【哪位解释一下,什么情况。】 赵方歇:【甘枝新男朋友叫黎远,我和小南以前初中同学,前段日子看见他在朋友圈发甘枝照片……就是这样。我就想让他们俩凑在一起,说清楚,但没想到刚点菜就能闹起来……】 我是陆小南:【你不是没想到,你是巴不得。我还说呢,非定什么小南粤,非把甘枝叫上,你一肚子都是坏水。】 赵方歇不回话,心想,也就是你们几个小屁孩,换个人老子才不管。 他们三人间的动静被甘枝看在眼里,甘枝理了理头髮,站了起来,秀美的小脸上已经是一片平静:「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其实我和孟诚也差不多是分手状态了,今天还厚着脸皮过来,给你们的聚餐带来了不愉快,实在是抱歉。」 她朝外走,孟诚呆呆的望着,没拉她,就是有些神游的想,她这条裙子真好看,自己刚才有告诉她吗? 甘枝已经推开门,陆宜南心急,赶紧踹了孟诚一脚。 第3章 第 3 章 这脚猝不及防,孟诚撞在椅子上,椅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分外刺耳。 甘枝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了孟诚一如既往木讷狼狈的样子。 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甘枝一走,孟诚的脸就塌了下来,他把拳头攥的紧紧的,青筋凸出,脖子也红了,看的出在极力忍耐什么。 三个男生走到他身边,但没人开口说话。 孟诚又不真傻,他们间有问题,他知道,只是甘枝不提,他就也不提,用信任来自欺欺人。可是一旦把这层自欺欺人的表皮撕开,内里势必是血淋淋的现实。他一穷二白,读医就算读出来了,日后同样收入微薄,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完全是杯水车薪,甘枝凭什么要拿自己的青春为他的梦想买单。高中三年,大学又四年,甘枝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为什么要读医呢?如果走了别的路,现在是不是不一样? 陆宜南看孟诚面色很差,想上去劝两句,被赵方歇拉住了。 「让他自己想清楚,」他低声道。 陆宜南转脸看着赵方歇,想说什么,还是吞了下去,只是说:「我出去透透气。」 陆宜南走到走廊里,掏出烟盒,又想起自己拔牙不能抽菸,把烟盒放了回去。 他倚在了栏杆上,手里一下又一下的把玩着打火机。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游走着,投向了一楼。 一楼大厅布置雅致,座位之间间距合理,用绿萝隔断,形成私密感。 有对座的情侣四目相对,也有谈事的甲乙方唇枪舌战。 陆宜南的目光扫过这些人,忽然定在了某个卡座中——那里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正在吵架,面红耳赤,十分激烈。女方身侧坐着一个小女孩,五六岁的模样,正剧烈的咳嗽,嘴唇发绀,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她显然十分痛苦,可是她的父母忙着互相指责,居然没人过问她。 第5页 陆宜南的视线在桌上扫过,桌上还没来得及上菜,只有一杯打翻的牛奶。 他飞快拔腿向楼下跑去。 陆宜南迅速赶到小女孩身边,但到的时候,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在听小女孩的唿吸。 「渝医生?」 渝雪松还是下班时的那身灰色休闲装,他身边跟着一位气质温婉,穿着得体的女士,保养的极好,看不出年纪。 女士看他一眼,上下打量,继而微微一笑。 陆宜南被看的有点怪,但想不出哪里怪,于是也回了个笑。 「牛奶过敏引起的喉头水肿,压迫气管,唿吸困难,」渝雪松回头,看他一眼:「会不会做环甲膜……」 「环甲膜穿刺,会做。」陆宜南果断答。 「来,」渝雪松朝他一招手。 陆宜南蹲到小孩身侧,小孩左侧手脚正在抽搐,渝雪松按住了她,并轻声安抚着。 服务员跑来,喘着气说:「已经问过,店里没有外科医生,这是能找到的急救用品——」她把一个小箱子打开,放在渝雪松腿边。 「给他,」渝雪松偏偏头,却有些犹豫,「你愿意做吗?」 这时候怎么可能有不愿意的。 话不多说,陆宜南检查了一遍情况,又问了父母几个问题,确定之后,摸了摸小孩的脖子,摸到喉结和软骨处,伸手,道:「针头。」 渝雪松心道,这小朋友,好大派头。他拿过器具,递给陆宜南。 陆宜南眯下眼,略一停顿,然后果断的将注射器扎进环甲膜中,抽出空气。 小孩难受的咳嗽起来,陆宜南和渝雪松却松了口气,这是已经通气了。 「不错,」渝雪松说。 陆宜南大喘气:「谢谢师兄。」 小孩通气后,父母扑过来,七手八脚的搂她揉她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陆渝二人阻止都阻止不及,被两个家长挤到了一边。 「别乱动别乱动,」陆宜南忙喊。 「再动我们救不回来了。」渝雪松平静道。 家长动作一僵,立即放开了小孩。 「怎么好端端就这样啦,刚才还好好的,」母亲抹泪,不忘指责男人,「都是你,我生的小孩你就那么讨厌吗?我就不该把月月给你!」 男人怒道:「我怎么知道!你也说刚刚好好的!我哪里带过她,你妈妈早抢过去当宝贝了!」 「……」 「……」 两个人又吵起来。 小孩肿着眼睛,却不哭了,一脸麻木。 渝雪松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髮,柔声道:「救护车马上到了,不怕。」 陆宜南从自己手机上解下一只小鹿,在她面前摇了摇,「送给你。」 小孩被小鹿吸引过去,眼睛睁圆了。 渝雪松也看了眼那只鹿,有点可爱。 救护车到的还算及时,渝雪松把小孩的情况简单和救护车上随行的医护人员说了,小孩很懂事,把小鹿放到渝雪松手里,说要还给大哥哥。 渝雪松拿着小鹿下车,正要找陆宜南,小孩的父亲便也走了过来。小孩的母亲跟着救护车走了,父亲却留了下来。 渝雪松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跨出几步,拦在了中年男人面前。 这时孟诚一行人已经来到陆宜南身边,一起看着救护车开走。 「厉害了,」赵方歇夸他。 「手还在抖,」陆宜南苦笑。 孟诚看着救护车,突然说:「我高考之后,和朋友去水库游泳,水库里有两个小孩溺水了,被人救上来,明明还有唿吸,但是没人知道该怎么做,他们就这么死了,那天下午,我坐车去了县城,找到班主任,把志愿从q大的金融改成了h医科大。」 赵方歇抬手拍了拍他肩膀。 「差点忘了,」孟城重复道。 陆宜南和室友站在一起,视线却投向了不远处,那边渝雪松正在和孩子父亲交谈。不知聊到了什么,他们看了陆宜南一眼,陆宜南看见渝雪松接下来拿出了手机。他心头飞快闪过几个念头,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他听见渝雪松说:「有什么事情找我就好。」 他的意思是,要把后续的风险自己担了。 陆宜南赶紧上前:「找他干什么,手术我做的。」 渝雪松偏头看他,微微一笑,继而亲昵的搂上他肩膀:「知道你厉害。」 陆宜南小声道:「……你干嘛??」 渝雪松偏过头在他耳边轻轻说话,热气喷到他耳垂上:「配合一下。」 陆宜南耳朵轰的一下红了,被多巴胺炸晕了。 孩子父亲还说着话呢,看见他俩突然腻歪上了,颇有些尴尬。 渝雪松致歉道:「不好意思,反正你之后联繫我就好,找我找他都一样。」 孩子父亲:「……」这样就更尴尬了。 陆宜南终于醒过神,低声道:「师兄,你干嘛呀,明明是我做的急救。」 渝雪松回:「你就说声谢谢吧。」 「谢谢,」陆宜南说。 在旁那些不懂弯弯绕绕的亲友们已经完全陷入了震惊。渝妈妈、老大老二老三一脸猝不及防,这几人的内心活动凑在一起够开联欢晚会了。 应付完孩子家长,回到包厢,渝雪松向自己妈妈解释,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说清,他妈还一脸遗憾。 第6页 渝雪松家庭环境开明,父母对他的性向没有意见,只是当妈的,看着儿子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个人陪,都快急坏了,本来他年轻点的时候还挺能折腾,结果年纪一长,彻底歇菜,离和尚就差那临门一脚了。 渝妈妈今天见了陆宜南,一颗躁动的当妈心又闹起来了,推推搡搡的让渝雪松去找陆宜南聊会儿天。 「去呀,你听不听话的啦!」她说着点点渝雪松手上拿着的那个小鹿挂坠,「你去还这个,认识一下,听妈妈的话。」 渝雪松一脸无奈,「好好好,我去还不行吗。」 另一边包厢里,陆宜南咬着大拇指,一脸回味,室友们都迫不及待等解释,喊了他好几声。 陆宜南看了看几人,一阵无语,「别脑补了,演的。」 「别演,都搂上了,你当我们傻呢,」老二说。 陆宜南撇嘴,「我骗你干什么,那是我牙医……」 「你干嘛呀,」他话都没完,老二就不满的打断他,「和我们装什么,我们对这个没看法,什么师兄弟y,牙医床y……」他越说越离谱了。 陆宜南:「……」 他简直无语,干脆顺着他说:「好好好,我们俩就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调调,故意瞒着你们,行了吧?——还牙医床、师兄弟,亏你想的出来。我倒是想呢,人家哪给我这机会……」 门忽然被敲响。 陆宜南住了嘴。 第4章 第 4 章 这种瞎扯淡时刻被打断,总让人心里虚虚的,陆宜南也不例外。 坐在门边的孟诚去开门。 陆宜南看见来人,松了口气。 来的是之前那位服务员,她笑盈盈的进来,不着痕迹的将眼神往陆宜南那飘,又立即收回来,看向眼前的孟诚。 「不好意思打扰了。」 孟诚忙道:「不打扰不打扰。」 服务员说:「我叫方俏,也是h医科大的,在这打工。」 「啊……你好。」孟诚懵里懵懂的。 方俏笑着摇头,把一个小鹿挂饰递到他手上,「这是客人让我拿过来的,说是物归原主。」 「哦……」孟诚接了过来。 陆宜南原本是和两个室友一块看热闹的,但他一看那挂坠,立马站了出来。 「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记得复诊,」她说。 陆宜南眼睛一下亮起来了。 方俏迟疑道:「还有……」 「嗯?」 渝雪松是在门口听见的,笑了一阵,招手叫来方俏,把东西交代给她,并低声道:「和他说,牙医床容易磕着后脑勺。」 听完方俏复述的陆宜南:「……」 室友都缓缓抬手,捂住了眼睛,尴尬到不忍心看陆宜南了。 陆宜南:「……」 几天后,宿舍。 「又在撩医生?」赵方歇摘了新耳机,瞥一眼捣鼓手机的陆宜南,取笑道,「你现在是h大名人,犯得着吊在一棵树上吗。」 距离上次饭店事件已经过去一礼拜,这段时间里,陆宜南坚持不懈问候渝雪松,时不时拿几个「感兴趣的口腔科问题」去问渝雪松,并顺带感激的邀请晚饭,不过收到的答覆总是非常简短且礼貌生疏,简直滑不熘秋上不了手,但这愈发的激发了他的好强心。 「谢谢渝医生,渝医生下班没呀,请你吃个晚饭~」陆宜南笑眯眯的打完这排字,期待着渝雪松的花式拒绝。 等待期间,他分出空来,回答赵方歇:「树连摸都不让我摸呢,电话都是校友录上扒下来的,还吊上,想得美——对了,h大名人是什么鬼?」 「你不知道?」赵方歇奇了,「你们村网络不通h大论坛的吗?」 陆宜南哼了一声:「有屁快放。」 赵方歇把手机扔他床上,「自己看。」 陆宜南坐起来,摸到手机,看论坛。 有人把那天他给小孩做环甲膜穿刺的视频放到了论坛里。 论坛里一百年都只有猫狗送养、电子产品置换、抱怨老师三类帖子,突然出现这么个新鲜事,楼层被堆的很高。帖子下面有赞嘆的有认亲的,也有说小哥哥真帅问联繫方式的。 陆宜南美滋滋的翻了翻,回帖道:「也就那样吧。」 不过一两分钟,下面就被跟了好几层回覆:「那样是哪样?你行你上啊。」 「我也觉得就那样,一个环甲膜穿刺,被吹成什么样了都,真low。」 「环甲膜穿刺确实简单,但不简单的是学长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站出来,毫不犹豫的做了。谁也不知道小孩是否有其他手术不适的病症,手术后又会出现什么併发症,或者『被出现』怎样的病症,学长面对这些,还能站出来,我就吹了,怎么着吧。」 「对,就吹了,怎么着。」 「……」 正如回復所言,这是个非常简单的手术,做成功并不值得吹捧,不过,在没有签字的情况下,手术实施者是冒着巨大的法律风险的,做好了还成,做的不好,又或者家属觉得做的不好,那施术者就麻烦了。 其实陆宜南当时没想到那么多,直到看见那孩子的父亲留了下来,看见渝雪松和他交洽,陆宜南才想到了法律风险的事。 到现在,事情过去一礼拜了,还没人找他麻烦,也没见渝医生提这件事,那应该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第7页 陆宜南想了想,又给渝雪松发消息:「渝医生,我还有一颗牙没拔呢,今天你坐诊吗?」 他是明知故问,都没等人家回復,直接跳下了床,手机扔回赵方歇那,自己挑衣服要出门去。 赵方歇又复习了一下那帖子,感嘆道:「这位渝医生,这种事也帮你担,人挺靠谱啊。」 陆宜南点头,再点头。 「那我暂时批准你在这棵树上多吊一会儿,」赵方歇笑着说。 陆宜南挑了件夹克,一边穿一边笑眯眯回头道:「我走了,希望我今晚晚点回。」 . 渝雪松的手机放在桌上,叮噹叮噹响,他看着电脑屏幕,当成没听到。 病人问道:「医生,电话不接吗?」 渝雪松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 一同坐诊的大夫啐了声:「真够不要脸的,还找你呢?」 渝雪松无奈,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一楼交费,交费完拿药,」渝雪松把单子递过去。 「谢谢医生,」那人接了单子出去。 他走后,趁着没人接上的空档,一同坐诊的大夫气愤的继续说道:「真够好笑的,做个环甲膜穿刺还能肺炎??脏东西从空气里跑进去了!?我要发上年度医学笑话去给大家看看,空气从鼻子里进去不是进去,非得扎个眼?你也是的,说了不要乱惹事不要滥好心,都不是你做的,你非替人扛着,现在好了,被这对夫妻缠上了,我看着都烦死了!」 他说的很气,渝雪松听着却觉得好笑。 「好了,别说了,」渝雪松笑道,「难道让他去找小朋友吗——」 「让他来啊,」一道男音从门口传来,音质清朗,语气不屑。 渝雪松有些诧异的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个干净的年轻人,戴个鸭舌帽,穿件空军夹克,五官清秀。 陆宜南走进来,道:「师兄,你怎么不和我说。」 「不是大事,」渝雪松说。 另一名大夫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打转,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小朋友。」 陆宜南和他打了个招唿,坐在了桌前,对渝雪松说:「师兄,我给你发信息了,你也没看吗。」 渝雪松拿起手机。他确实没看,手机太闹了。 陆宜南问道:「他们还给你带来了别的麻烦吗?」 一旁道大夫嘴快,道:「前两天还来医院闹了呢。」 「没事,」渝雪松打断他,「被保安请出去了。你最近也小心些,不要被他们碰见了。」 那天他们救治的小孩被送往医院后,又被确诊为肺炎,那对夫妻都不愿意出这个钱,因此打上了渝雪松的主意。 渝雪松的年纪绝不是虚长,那天和陆宜南假装亲昵,便是想要担下后来可能的麻烦,等麻烦真到了,他干脆利落的几句话撇清关系,请来保安,三两下将人送出去,以至于那二人现在也只是「有枣没枣打三竿」式的电话骚扰罢了,再过一段时间自己也就捨不得电话费停手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陆宜南和他其实也就比陌生人好不陆多少,他愿意一力担下麻烦,让陆宜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师兄,」陆宜南诚恳感激道,「你就让我请你吃个饭吧。」 渝雪松翻了一遍手机简讯,听他还坚持要请自己吃饭,很是无奈:「你不是要拔牙?」 陆宜南一下捂住自己脸颊:「不拔。」 右边的智齿不疼,他就不愿意拔,能拖多久拖多久。 渝雪松看他一眼,手托上他下巴:「来,张嘴。」 陆宜南立刻想起那天他让服务员带的话,心里像被什么挠似的,很不自在。 渝雪松倒是一本正经的,说道:「迟早要拔的,等疼起来又多受一次罪。」 陆宜南往后退:「疼起来再说,今天不拔,拔了怎么吃饭。」 渝雪松放了手,低头看眼腕錶,已经五点多,他说:「好,那就去吃饭,和你的牙告个别吧。」 陆宜南一脸惊喜:「你答应和我吃饭啦!」 旁边大夫全程拿眼睛盯着书本,不过书始终没翻页,也能看出这人心全在八卦上了。 渝雪松拍拍他。 他书一抖,飞快的说:「晚上我代你值班。」 渝雪松:「……好。」 又轻声交代了几句,他起身脱了白大褂,白大褂下面是一件杏色羊绒针织衫,衬的面白如玉,好看极了。 陆宜南非常惊喜,不但答应吃晚饭,还让同事代班,真是太出乎意料了,他还以为今天也是被婉拒的一天呢。 两人出了牙科,并肩站电梯门口等电梯,陆宜南借着电梯门的反光,看着身边的渝医生。 渝医生正在折袖口,微微敛着头,侧脸很立体。 他头也不抬的说:「电梯门变形,直接看吧。」 陆宜南一愣,真转过脸去,赞赏道:「师兄,你长的真好看。」 渝雪松抬起眼皮看了看他,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陆宜南一路琢磨着那个笑,也琢磨着渝医生这个人。 看着吧,是衣冠楚楚温文尔雅,但里子里透着股……斯文败类的气息?也不对,只是并不是想像中的传统内敛型,而是有些不正经,像是也从风月场里晃荡过一大圈,擦擦镜片,拎着外套又干干净净上来了的。 两人出了门诊大楼,渝雪松领着他,七转八弯的绕到了医技楼后边,通过一个水泥坪,停在了一栋三层建筑门口。 第8页 陆宜南眼角抽了抽,强行自欺欺人道:「师兄,是过来这边找人吗?」 渝雪松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食堂当然是吃饭的。」 第5章 第 5 章 渝雪松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食堂当然是吃饭的。」 陆宜南:「……」 他还要挣扎:「这怎么好意思,我请师兄吃饭,怎么样也要去个好点的地儿——」 「我和同事每天都吃食堂,这里挺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陆宜南语塞。 渝雪松弯着眼,眼里头透出些调侃的意味,更多的是大人看皮孩子、前辈看后生的那份『看破不说破』。 陆宜南在那样的眼神里败下阵来,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结果请吃饭的还是渝雪松。 医院食堂只认员工的用餐卡,渝雪松刷卡替陆宜南请了自己一顿两荤两素的员工餐,而陆宜南则吃了全荤,因为渝雪松说:「吃完收拾收拾回去把智齿拔了。」 陆宜南这顿饭完全没有吃出想像中的花前月下暧昧浓烈,而是一股子风雨萧萧的悲戚。 不仅是想到待会儿拔牙有多痛,还有这就餐环境。 吃第一口饭的时候,外科某医生过来和渝雪松打招唿,聊了几分钟。 陆宜南埋着头,挡着脸,心想:这是郑老师,他骂过老二打外科结像繫鞋带。 渝雪松:「小陆,打招唿。」 陆宜南:「……」 「郑老师好,」陆宜南笑盈盈的,「好久没见郑老师了,差点没认出来。我是陆宜南,以前在您那实习过的。」 郑医生的视线在他们两人间转了转,也笑呵呵的打招唿。 后来,郑老师走了。 林老师来了。 林老师走了。 朱老师来了。 …… 吃完这顿饭,陆宜南出食堂的速度就像在飞。 渝雪松忍着笑,明知故问:「你跑什么。」 陆宜南拉着个脸:「我没跑,我就是消化不良,要运动一下。」 渝雪松笑起来,露出一口细白牙,愉快极了。 两人回了牙科诊室,同事正端着饭盒玩电脑,看见渝雪松又回来了,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就知道你要回来,钱包都不带,开到路上才想起来吧。」 渝雪松褪了外套,将手錶摘下,套上了白大褂,朝陆宜南扬扬下巴:「你跟护士过去。」 陆宜南垂着脑袋丧着个脸去找护士。 同事不解:「你们不是去吃饭了吗?」 「吃了食堂,」渝雪松答。 同事震惊:「大哥,花前月下上食堂?你用不用找老庄看看病?」老庄是男科医生。 「不上食堂上哪去。」 「晚餐,散步,小电影,」同事掰手指,「太晚了,不如上你家坐坐,嗯?」 渝雪松懒得理他,起身去准备手术。 同事一脸惋惜,吃了两口饭,眼睛一转,点开了医院官网,看着上头的实习名单,思索了一阵。 渝雪松那头,去到手术地点,没能看见陆宜南。 他环望四周,两步出了门,看见陆宜南正坐在椅子上,和护士嘻嘻哈哈。 这小朋友可真能聊/撩。 「手术了,」渝雪松喊他。 陆宜南百般不愿的挪过去。 他进了室内,看见那张牙医床,就想到自己室友瞎咧咧开车,被渝雪松听到,于是脸色有点别扭。 渝雪松也想了起来,似笑非笑看他两眼。 「躺下,」渝雪松公事公办道。 陆宜南依言躺过去,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却半天不见他下手。 「嗯?师兄?」陆宜南睁开眼,渝雪松抱臂站在他身边看他。 渝雪松一点头,像被按了开关似的,拿起手术器械,要开始动手。 陆宜南奇了怪了:「你刚想什么呢?」 渝雪松倾身,调整角度,光洁的下巴正在陆宜南眼前。 「满足你,」渝雪松说。 陆宜南懵了几秒,终于转过弯来——牙医床师兄弟y………………他要的不是这种啊!!! 半小时后,渝雪松给陆宜南做完了手术,又一次把他丢在治疗椅上,自己收拾了一下,回到了办公室。 同事的饭已经吃完,哄着贴心小护士帮忙洗了碗,自己坐在渝雪松办公室等他。 正主一回来,他便用颇有深意的眼神望过去。 渝雪松疑惑道:「怎么了?」 同事啧啧几声。 渝雪松莫名奇妙,坐回自己座位上。 「这一天天的,捧手机,看信息,笑眯眯,结果人家来了,你就带人家吃食堂,迟早有你后悔的。」 渝雪松面色淡然,「别瞎说,没有的事。」 同事切了一声,「装吧你就。」 说着就送了他一道『你自己体会』的眼神,出门找护士妹妹去了。 室内,只留渝雪松捧着茶杯,隔着升起的雾气,轻轻的嘆了口气。 怎么是小师弟啊。 . 陆宜南回到宿舍,晚上七点多钟,赵方歇在玩游戏,老二在吃外卖。老二名叫郑老二,起名马虎的不行,大家喊他老二,是正经喊他名字,并不是别的什么称谓。 「回来啦,」赵方歇打招唿。 第9页 「嗯,」陆宜南坐下来,看看四周,「孟诚人呢?现在不是他背单词时间吗?」 「嘿,」老二就笑,「桃花来了挡不住。」 「咦,」陆宜南奇了,说孟诚是榆木做的脑袋也不为过,他刚失恋能招什么桃花? 「上礼拜,咱们去吃饭,那个女服务员,记得吗,挺漂亮那个,」赵方歇丢了滑鼠,回头解释。 「她呀,」陆宜南想起来,「是叫……方……方俏吧。」 他们三凑成一堆八卦了起来。 大约过了大半个小时,孟诚从校外回来,推开宿舍门,看见自己三个室友齐齐转头,个个一脸兴奋,吓的他差点退了出去。 「快过来--」 「小孟孟~~」 「你今天挺精神啊!」 孟诚果断退了出去。 赵方歇把他抓回来,问道:「说,晚上干嘛去了。」 孟诚:「……做义工去了。」 「有情调!」 「???」孟诚茫然,「情调……?周老师带队的,去了抽血站。」 老二从他桌上拿过一张便签,指着上面的字迹:「那你怎么写,五点十分,见方俏。」 「不是不是,她也去抽血站,而且她有事和我说,还和宜南有关。」 陆宜南托着下巴:「啥啥啥?」 孟诚先朝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陆宜南吓得跳了起来:「有话说话!」 孟诚还弯着腰,闷闷道:「方俏说,看见你救的小孩的父母去饭店里闹,甘枝也在,把你身份信息给他们了,我觉得他们会找你麻烦。」 陆宜南赶紧把孟诚拉了起来:「我以为什么大事呢,和你没关系,你赶紧起来。」 那对夫妇找了渝医生,没讨到好,估计想从陆宜南这里击破。可惜陆宜南在c城土生土长,从小也是个小霸王,他们要是来搞点什么事给医学生平淡的日子助助兴,那陆宜南还挺期待呢。 「对不起,」孟诚羞愧道,「如果,如果他们来找你,我……我……」 「没事,」陆宜南上去拍拍他肩膀,笑着说,「多大点事,你别往自己身上揽,每年期末你还给我们开课呢,我们都没说谢,你就当抵了吧。」 孟诚羞愧的说不出话。 老二赶紧说:「行了,你们偏题啊,咱们不是说老三的约会吗!?你说,传个话而已,非得一起去做义工?有猫腻!」 孟诚:「……」 老二抓重点总是那么正确。 几个人再次嘻嘻哈哈起来,闹了好一阵,孟诚从这帮人魔爪里逃脱,几人才终于开始各做各的事情。 宿舍里恢復了平静,只听见翻书声、按滑鼠声,偶尔还有小声背书的。 赵方歇拎起外套,往外走,经过陆宜南身边时,踹了他凳子一脚。 陆宜南瞪他一眼,站起来,跟过去,往他小腿上绊了一下。 两人推推搡搡出了宿舍,站到了走廊上。 「怎么了?」陆宜南问他,「叫我出来什么事,我时间很宝贵的啊,在和渝医生聊微信呢。」 「……」赵方歇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让人去小南粤拿监控查一下,找几个人去警告一下,让他们知道自己捏错了柿子,你看行不行?」 「行啊,」陆宜南笑嘻嘻,「谢谢大佬,回头吃小虾我给你剥五十个壳。」 「你说的啊,我记下了,我现在就点外卖。」 「………」你大爷。 陆宜南翻着白眼往回走,又被赵方歇喊住。 「我想……你要不要借这个机会,让你爸妈帮你,免得一直这样冷战下去,都大半年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赵方歇在点菸,火苗在昏暗的空气里蹿了起来。 他借着这点光看着陆宜南。 陆宜南本就清秀的轮廓愈加模煳,明亮的眼中映着火苗。 陆宜南顿了顿,片刻后说:「晚点吧。我爸气没消,现在说了也是让我妈白担心。」 赵方歇:「行吧,我不多说了。」 「知道了,」陆宜南嫌弃的挥了挥手,「别抽了,用二手菸谋害我呢。」 赵方歇故意喷了口烟,陆宜南扭头就走。 「诶去哪啊,」赵方歇靠着墙壁,「宿舍在这头呢。」 「我去找对象!生个娃抱回家看我爸认不认!」陆宜南背着他往外走。 赵方歇被呛到,一边咳嗽一边笑。 . 倒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潇洒,陆宜南是悄悄摸摸的回了趟家。 他家在东城半山的别墅区,地铁能直达,但到了大门口,还得步行爬坡十几分钟,才能到自己家。 这是依山而造的风景,人和自然和谐共处,处处洋溢着寸土寸金的资本主义气息。 陆宜南确实是在和家里冷战,这都期末考、快放暑假了,为了冷战的可持续发展,他得回家拿点自己平时用的东西,暑假就能一直住外头、不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约莫是傍晚与夜的过渡期,日头已然落下,天际还留着余光,另一端弯月已经现了踪迹。 他知道自己爸妈都不在家——发朋友圈了,俩人都上美帝找他哥哥陆北川了。 陆爸陆妈也是真够闹心的,大儿子天生冷心冷肺,在国外呆六七年都不回来,小儿子倒是贴心小棉袄,结果取了小棉袄另一个属性:取向男。 第10页 陆宜南起先没打算出柜,没这个迫切性,他单身狗一条,何必刺激爸妈呢。 他这个出柜,纯属倒霉、『被』出柜。 家里亮着灯,陆宜南敲开门,是金姐开的门。 金姐在他家帮忙干活有年头了,是外婆老家亲戚介绍来的,人踏实肯干,实心眼,挺不错的。 金姐开了门,一见是他,先是惊讶,后是激动,「小南回来了……哎呦,小南,小南可算回来了!快快,快进屋。」 她拖着陆宜南的胳膊进屋,满脸喜不自胜。 先是把他安在沙发上,再是端茶送水、递芒果、递牛肉干,陆宜南爱吃这两个,她最清楚了。 「小南,外婆在房间睡觉,我去叫外婆好不好……哎呀不行,外婆睡不踏实,叫醒了睡不着怎么办……」 陆家夫妇去了国外,外婆身体不好坐不了飞机,便留在家里,由金姐照顾。 金姐走来走去的,颇有手足无措,想了想,一拍脑袋,要进厨房给陆宜南炖汤喝。 陆宜南被她晃的眼睛都花了,赶紧说:「别忙活,我拿点东西,就走了……我吃过饭了。」 金姐愣了:「啊……还走?」 她的神情一点一点萎靡下来,很是失落。起先那种夹杂着慌乱、讨好的喜悦,一下子就蒙上了灰。 「小南,都是金姐不好……金姐太多事了,你回家了就别走了好不好,外婆年纪也大了,你和外婆聊聊天,金姐走……」 「别,」陆宜南哪能怪她,不忍看她自责,「我这不是暑假还在医院实习嘛,就住在那边了,不是怪你,我怪你什么呀,别瞎想,最喜欢金姐了。」 「那个,我东西都在房间吧?」他站起来,往楼上走,其实有点想躲着金姐的意思,不想金姐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金姐却连忙跟上来,「要找什么,你歇着就好,我来给你拿。」 「我自己来吧,」陆宜南立马说。 金姐便站住了,想起什么,神情更加失落了。 她想起了什么呢?——那天,陆宜南妈妈说要整理一下他房间,指挥着金姐收拾。收拾出来一些陆宜南上学时候用的旧东西,笔记本啊同学录啊,还有当年用的诺基亚。 陆妈妈一看见那个诺基亚,马上就想起儿子青春期整天抱着手机发简讯、半夜和谁打电话,腻腻歪歪的,还不让她看。 儿子都这么大了,现在看看也没什么,还当是件有意思的事呢。 于是,她把诺基亚充好电,满怀期待开了机。 那个诺基亚的简讯箱满满的,往后翻,有很大一片都来自同一个号码。 起先呢,陆妈妈还翻的兴致勃勃,都快笑成了眯眯眼,心想儿子真是人小鬼大,十几岁就和人家姑娘按简讯聊人生聊理想的,再往后一看,哟,这姑娘的口吻,估计还是个大姐姐呢,她家小南还真有一套。 陆妈妈那一脸慈母笑还没完全绽放呢,继续往下翻,脸色忽然僵住了——这怎么是个男的? 她纯属是自己找刺激,陆宜南从少年起就计划了一肚子的预防针和出柜方案,还没使她身上呢,她自己一头栽进来被biubiubiu的暴击了。 也就这样,陆家这个一直最讨喜的小儿子猝不及防的『被』出柜,和家里闹起了矛盾,热战之后开始了冷战,正耗着呢。 陆宜南这次回来,除了拿日用品,还特别想偷偷拿那个诺基亚,看看这个把自己弄出柜的朋友究竟是谁。 他交际广的很,从小到大,身边有一堆交心的、不交心的朋友,哪知道是和谁乱说话漏了馅啊。 可惜呢,陆妈妈已经把证物封存扣押了,陆宜南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见目标,只能算了,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又走了。 临走前,他上外婆房间悄悄看了看,外婆睡的挺熟的,他踮着脚进去,给外婆捻了捻被子,把空调调高了几度,然后才走。 金姐也知道自己留不住他,给他捎了一堆零食带上,又把司机叫来,送他回学校。 陆宜南坐在车后座,回头看隐蔽在绿化后头的别墅,轻轻的嘆了口气。 他没得选啊。 第6章 第6章 正是万家灯火缓缓点亮之时,渝雪松停好车,走在小区里,炊烟气息迎面扑来。 小朋友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没再发信息,手机骤然安静下来,反而有点不适应。 小朋友发信息的风格是天马行空,事无巨细,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就巴拉巴拉一熘说给他听,有时候是药理老师的假髮、有时候是一只长得像兔子的仓鼠,还有搞怪的自拍,说是要经常刷脸博存在感——小陆同学已经像住在他手机里似的了,还要怎么刷存在感? 这是年轻人的好处,因为年轻纯真,活色生香,所以再怎么蹦跶也不惹人厌,这要是换成渝雪松自己这个年纪的人,立马就成了『有完没完』的臭不要脸了。 渝雪松笑着摇摇头,往楼栋里走。 上到四楼,到了家门前,他正掏钥匙开锁呢,兜里的手机叮噹一声,于是他暂停开门的动作,掏出手机解锁。 是同事发的信息:【你人呢?今晚你值班呀!】 渝雪松:【你说替我代班。】 同事:【我什么时候说替代班了???】 渝雪松还没回,他就想起来了,发了一排发怒的红脸:【你都没和小朋友出去约会,凭啥还让我代班!!!】 第11页 渝雪松:【嗯?】 【意思是,你记起来,你主动提出给我代班了。】 同事:【……】 同事还在信息轰炸,渝雪松已经把手机放回去,进了家门。 渝林兰歆女士正坐在电视机前,收看央视戏剧频道,听见了儿子开锁进门的声音,「乖乖松松,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呀?」 松松面不改色的应了声,放下东西,换了鞋,「临时加了台手术,我已经吃过了,回来给你做菜,」他说着直接拐进厨房,看了看食材,遥遥的问:「妈,晚上做个白灼菜心和糯米鸡行不行?」 渝林女士挑嘴,马上说不行,「太油了,煲个汤,清淡点。」 渝雪松挽起袖子,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一边系围裙一边说:「我晚点还要值班,那我把汤煲好在这里,定时到晚上八点,好了你自己盛。」 又是值班,大的小的干这行的,都拿医院当家。 渝林女士略一颔首,勉强接受儿子的提议。 渝雪松其实不和父母一起住,他毕业不久就搬出去了,但因为老渝同志最近出差一月,伺候他老婆衣食起居的任务责无旁贷的落到亲儿子身上。 渝妈妈是梨园名角,老渝同志娶人家的时候当着一个剧团的面下了保证,这位花旦就负责在厅堂上如花似玉,别的活都由老渝干,而等小渝长大了,也时不时要接过这个接力棒,可以说是一种优良家风了。 渝林女士在外头客厅里听戏,但厨房里乒桌球乓的声音、儿子手机叮咚叮咚的声音总给她搅局。 她伸手去拿儿子手机,想静音,却看见上面好多条未读消息,都来自「小朋友」。 渝林女士眼睛一亮。 哟,这个小朋友,是哪个小朋友? 她悄咪咪的往厨房看了一眼,厨房门关着,渝雪松在里面做菜。 渝林女士小心翼翼的把消息界面打开,她不好点进去看,毕竟有个未读的小红圈,那会暴露她老人家行踪,所以就只看见了发来七条新消息的小朋友的框框里有个「嘻嘻嘻」的表情描述。 但下面还有来自「郑西铭」的消息,她知道这是和儿子一个科室的同事,也是她家老渝以前一个学生,来他们家吃过好几次饭,在郑西铭这里,她有了意外发现——郑西铭说:算了,我今天勉为其难帮你代个班,要还啊! 「!!!!」 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渝林女士的心,是喜不自胜的心。 渝雪松收拾好厨房,擦了擦手,把菜端出去,「妈,菜做好……」他话未完,看见渝林女士正捧着脸满脸三月春风般的笑容——发着呆。 「妈?」 他走过去,渝林女士回过神,「哎呀,饭菜好啦?乖乖松松,真好。」 渝雪松:「……」 他脚步一滞,选择了拐个弯,拿起自己的手机和车钥匙,说:「那我就先走了,值班怕迟到。」 渝林女士笑眯眯:「值班好,值班好。」 渝雪松试图忽略心底那丝怪异的感觉,拿好东西出了门,这时候又听见渝林女士一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在身后问:「松松啊,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 渝雪松微微一怔,「没有,怎么了?」 渝林女士笑眯眯,「没什么,妈妈就是随便问问,你个人问题要抓紧呀,不要老让妈妈担心,不能总是等着别人老找你,要主动一点呀。」 渝雪松狐疑的打量她一阵,「你……」 渝林女士眨巴眼,似乎就盼着他继续讨论这个事。 算了,渝雪松收回了要说的话,「我先走了,去值班。到点记得关火,不然汤熬干了。」 「去吧去吧,」渝林女士高兴的说。 渝雪松:「………」 门轻轻阖上,端坐的渝林女士立马从沙发后面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名叫郑西铭的好小伙子发去一条信息:【下次来阿姨家里吃饭。】 郑西铭坐在办公室里,也笑眯眯的给他阿姨回:【谢谢阿姨。应该的,我看阿松的个人问题也很捉急,肯定要想办法给撮合撮合呀。】 渝雪松开着车,停在红绿灯前,打了两个喷嚏。 . 陆宜南最近心情轻快,和两颗磨人智齿说了再见,又和师兄进展良好,还把期末考搞定了,一科没挂,很是幸运。 最重要,他经过学生广场的时候,碰见某商业社团搞活动,他顺手抽中了特等奖,奖了台外星人电脑。 他一整晚都飘飘然。 见他太嘚瑟,赵方歇轻飘飘的说:「盛极必衰,高兴不能太早,要保持警惕。」 「……」陆宜南掀开床帘,隔空颳了他一眼刀子。 偏偏孟诚这个老实人也不老实,以一种『他说的有道理』的憨厚语气添油加醋说:「宜南,我们家里那边,如果碰上了好事都要去菩萨庙里还愿,我考上h大的时候,我妈妈就带我去了。他们都说,如果不去会有报应。」 「靠」,陆宜南坐直了,指着他们,「有完没完,你们还有点室友情没有。」 赵方歇笑而不语。 孟诚忙道:「不是那个意思。」他说着从桌上抽出一张a4纸表格和宣传册,「这个,我刚才从院青志协拿的,就在你抽奖那个隔壁,他们要徵集医学院志愿者去青宁乡义诊。我想,有了好运之后应该要做好事才比较好。」 第12页 陆宜南遥遥的看了几眼孟诚举起来那个小册子。 「给我看看,」他说着直接从床上跳下来。 「诶——」赵方歇出言阻止他不成,陆宜南已经咣当一声落地了。 陆宜南拍拍裤腿,「诶什么?」 「……别老跳,哪天折了腿呢,」赵方歇说。 「亲哥们,」陆宜南笑嘻嘻的拍他肩膀,「难为你替我操碎了心,等我真亲哥回来,我肯定天天吹枕边风。」 什么就枕边风了,成天乱用词,赵方歇别开他手,不想搭理他。 严格来说,赵方歇和陆北川比较像一拨人。尽管他和陆宜南才是一块长大的,但陆北川作为国际最年轻、优秀的神经外科医生之一,一直都是赵方歇在职业上的追求目标。 这俩人有共通点,有话题,每回陆北川回国,他们俩都像玩两人三足似的绑在一起,陆宜南完全成了空气。 「下个月月初,我哥会回来哦,」陆宜南已经走到孟诚身边,接过活动宣传册来看,但仍然扭过头,不怀好意的沖赵方歇说:「他还不知道我和爸妈吵翻了,爸妈让他回来,肯定是想让他做我思想工作……他的思想工作就交给你啦!」 赵方歇微微一怔,神色骤然恍惚起来,面色微微下沉,像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陆宜南没看到这幕,他已经拉开椅子在孟诚身边坐下,翻起了宣传册。 这是一个义诊活动,是h大医科大附属医院年年都会办的传统活动,在炎热的七月来到本市附近的乡村进行义诊,附属一到三院的医生都会轮流参与,同时他们也在h大招募一批医学生去做辅助工作。 陆宜南同学身为放假就躺尸的学渣,从没参加过这个活动,反而是孟诚,每年都推后打工时间,去参与一周义诊。 「一起去吗?」孟诚问他。 陆宜南思索片刻,觉得那个「好运好事」的理论还有点道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点了头,「嗯,今年我和你一起去。」 「太好了,」孟诚眼睛亮起来,「最近一批是后天出发,在广场集合。」 「……」陆宜南若有所思的打量他,「今年为什么要喊上我?」 「因为……」孟诚扭捏了一会儿。 「因为什么?」陆宜南更好奇了。 老二的声音插入,「因为方俏也去,他不好意思了,让你陪。」 孟诚的脸一下就红了。 「要不要这么纯情啊!」老二跃过椅子,走过来,捏了捏他面皮,感嘆道:「大学啊大学,真他妈增长了我的见识,世界上怎么能有我们小孟孟这种男人啊!」 孟诚别开脸躲他,老二揪着他不放,两人闹起来。 「好了好了,」陆宜南见义勇为保护小动物,「别闹人家了,呆会儿后天见了方俏都说不出话啦!」 老二大笑,「哎呦,小诚诚和小俏俏……」 宿舍里欢笑不断。 只不过,没人发现,赵方歇早已默默的去到室外,在原地留下几个菸蒂。 第7章 第7章 说要去义诊,第二天他们就一块去交表了,还拉上了满脸不情愿的赵方歇一起。 学校的义诊宣传点有个姑娘正挂着相机拍照,见了他们,让他们也出个镜。 孟诚躲了,就剩下陆宜南和赵方歇两人,在镜头前留下了年轻的笑容。 . 很快到了出发这天。 周日,h医科大的学生们清早就乘坐校车一齐来到附属医院大门口,加入志愿医生们的行列,和他们一起搭乘大巴去到三小时路程外的沖真县。 h大附属三所医院分别在县区内、各乡镇设了三个义诊点,陆宜南一行人去的是设在沖真县青宁乡的义诊点。 青宁乡处在大山深处,交通不便,经济上也不甚发达,面包车在盘旋的山路上行进,这车上有五个学生志愿者,陆宜南宿舍就管了三个,还有一位方俏同学也算预备役编外人员。 陆宜南往窗外看,一路茂林修竹,满眼都是绿色,偶尔星星点点人家分布在山间平地上,还有大片依山而造的梯田,错落有致的分布着,正有农民在弯腰辛勤劳作。 陆宜南拿着手机对着窗外咔擦咔擦拍照拍了一个上午,时不时回头对两个室友说:「这儿可以办个农家乐!」「咱们明天可以去水库游泳!」「山里真凉快啊真舒服!」 那新鲜样,像来度假似的。 赵方歇老早就戴上降噪耳机,拿衣服蒙着头睡了,他昨晚不知道和谁在外边打电话,到半夜才回宿舍,正补觉呢。 孟诚则乐呵呵的给陆宜南当捧哏,还告诉他:「我们那风景也好,你过来玩,我带你晚上下田捉青蛙。」 陆宜南当然满口答应,但又疑惑:「捉青蛙干吗?」 孟诚:「吃啊!」 陆宜南乐了,哥俩好似的拿胳膊肘撞撞他,大笑说:「说好了,下次去你家玩!」 同车也都跟着起闹要去。 欢声笑语一上午、颠簸一上午,到达青宁乡时,大家都满怀着期待。 . 有一批医生上个礼拜就到了,他们等着新来的同僚接班,一看有辆医院的大巴车过来了,也很高兴。 学生们下了车,由领队领着集合点名,然后和几个早就到了的医生一块在那无所事事着,不知道在等什么指挥。 第13页 陆宜南拉了拉孟诚,问:「这等什么呢?」 「后边还有一辆车,载着医生,他们出发晚,」孟诚解释,「咱们要等他们过来,帮着他们把器材和药物搬下来。」 「哦,懂了,」陆宜南说,「那这帮大夫们在等什么?」 「也等他们呀,」孟诚说,「他们接了班交代好,就能回市里了。」 陆宜南往旁边看,还有位大夫在给家里打电话说下午能回去了,于是恍然大悟:「他们看见咱们的时候那一脸高兴,我还以为是欢迎我们呢,原来是可以回家了。」 孟诚闷笑。 一行人百无聊赖等了十几分钟,终于远远的看见白色车头在盘山公路上一晃而过。 领队喊:「他们过来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车。这车一停到众人面前,医生刚一下车,就受到了学生以及同僚的一致注目,眼神如狼似虎,吓得头一个医生差点退了回去。 「怎么了?」清淡的男声从车门后传来,紧接着,男人走了下来。 他肩宽腿长,面容英俊,今天只简单穿了件白蓝条纹的t恤,衬的人清爽干净,看不出年纪。 正是渝雪松。 「师兄,」陆宜南的眼睛缓缓亮起来,像偷了腥的猫似的兴奋的舔了舔唇。 这等好事也能碰上! 孟诚莫名其妙接收到陆宜南感激的电波:「?」 渝雪松也从人群中瞥见了陆宜南。 其实很难不发现他,陆宜南的眼睛生的好看,是略浅的琥珀色,在阳光下面流光溢彩,再加上他正紧紧盯着自己,像小孩获得了巨大奖赏似的闪闪发光,让人无法忽略。 遥遥的,渝医生在阳光下眯了眯眼,朝某个方向微微一笑。 「大家辛苦一下,把东西搬下来,」领队招唿着大家开始干活。 陆宜南特别积极主动,搬了一趟又一趟,每次都路过渝医生身边。 「师兄,」陆宜南悄悄说,「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每次都能碰上。」 渝雪松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陆宜南跟上,压低了嗓音,美滋滋道:「你看啊,上上回在医院,上回在餐厅救那小孩,这回在这离市区老远的大山里,还不能说明咱们有缘吗?这是天赐良缘,师兄你要抓紧哦。」 「不一定……」渝雪松看他一眼,男孩年轻朝气的面孔上写满了欣喜和得意。 他心中微微嘆气,抬手揉了揉男孩的头髮,又无情道:「干活去。」 陆宜南抱着一箱子注射器,立在原地,半秒后反应过来,连忙赶上去拍美人的马屁,「都听师兄的!」 用了一上午搞定准备工作,大家中午简单吃过盒饭以后,就可以开工了。 义诊点设在村委会门口,小院子门口摆了一排红色的大伞,伞下摆着桌子,放着各种仪器,后边坐着白大褂们,给好奇前来的居民查体、测血压、量血糖、测心电图等等,又根据病人主诉不同,指引到不同科室的点去简单问诊。 学生们主要就在做一些简单的检查,或者给医生打打下手,干干杂活,内容颇为枯燥。但要是让他们干点所谓『有意义』的事,别说医生不放心,他们自个也一问三不知。 陆宜南戴一小红帽,和孟诚一块给人测血压,袖带绑了又拆,来的都是操着听不懂的方言的大爷大妈,他兴奋劲全没了,都快打瞌睡了。 「要不你先去歇歇,」孟诚指指后边的小平房,「里面凉快点,喝口水。」 陆宜南看看他,又看看隔壁正望过来的方俏同学。 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怎么的,这一路过来方俏和孟诚都没什么交流,孟诚这个二愣子,都不知道招唿人家一块合作合作,非拉陆宜南一天天见的大老爷们一起测血压,那能有什么意思呀。 这会儿,孟诚刚一提让他去歇着,陆宜南机灵的脑袋瓜子转了起来,立马知情识趣的道:「那我撤了,你这一个人怎么弄?还要登记呢。」 孟诚挠挠后脑勺,「那……」 「方俏妹妹,」陆宜南一侧身,笑眯眯的提议,「你帮我代代班好不好?」 方俏朝他眨了眨眼,「好。」 孟诚:「……?」 陆宜南立马回以『我很识趣』的眼神,功成身退。留一对小儿女自由发展。 他慢慢走着,耳朵动了动,听见后面孟诚似乎笨手笨脚把东西撞掉了,方俏正笑他。 . 后边的一排小平房是村委会提供给义诊医生和志愿者的,来的时候大家都把行李一股脑往里面放,暂时还没分配住处,估计得等晚上大家忙完了才分。 陆宜南在里头乱逛一阵,瞥见有处房间里头人头攒动,挺热闹的,于是脚步一转,往那边走去了。 里面似乎在清点物资,一个人在念单子,另一个在电脑上输入,每念一项,就有人把东西搬出去。 那个微微低下头念单子的正是渝雪松。 陆宜南在窗外站了一会儿,听出来,这回义诊活动好像是由师兄主管,师兄在分配各个人的任务以及带过来捐赠给村里的物品。 难怪一直没见着他人,原来在干这个。 室内,电话铃声响起,渝雪松顿了顿,说了声不好意思,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郑西铭,友情慰问他是否到了地方,感觉怎么样。 第14页 渝雪松听到那头的背景音乐以及女孩子的笑声,微微皱眉,「你不是得流感了吗?还在外面玩?」 郑西铭一惊,连忙跑出去换了个清净地方,清了清嗓子,说:「什么呀,你听错了,我在看电视呢。」 他换的这个所谓清净地方是洗手间,放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渝雪松揉了揉眉心,打直球问他:「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怎么知道陆……小陆在这的?」 这位郑西铭同志前几天积极踊跃向主任申请来青宁乡义诊,在得到批准后,不幸患上流感,只好苦求渝雪松代替,在办公室里振振有词背了希波克拉誓言,唬的渝雪松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结果一来,就碰上了陆宜南,再结合渝林女士今天送他出门那心花怒放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郑西铭:「……啥?你说啥?……我听不见!」 饶是渝雪松的好脾气,也有点无奈了,「我妈爱瞎操心可以理解,你瞎掺和什么?」 郑西铭挠挠头,思索半响,终于憋出了一句心里话:「你妈贵为院长夫人,还是我亲师母,你不能不给我这个拍马屁的机会啊。」 渝雪松:「………」 郑西铭索性坦白到底,「义诊人员名单就在医院官网首页头条新闻里,小陆还和他同学一块在学校的义诊宣传点照了张相,估计写稿子的看他俩都长得赏心悦目,就把这个当配图弄上去了。护士站的小姑娘还讨论了好一会儿,说这届师弟长得好看。我和师母想不知道都难。」 渝雪松因为这段巧妙的、百转千回的叙述沉默了两秒,这里面有故意为之,也有因缘巧合。 恰在此时,年轻人如同朝露般清新朝气的面庞出现在门口,陆宜南笑眯眯的倚靠在门框前,轻飘飘道:「师兄,你也在这呀。」 第8章 第8章 聊着聊着,郑西铭就发现自己电话被挂了,他还冲着话筒掏心掏肺的坦白争取宽大处理呢,那边就嘟嘟嘟提示人没了。 「你怎么过来了,」渝雪松说,「前面有事……」 这时候正好有同事搬东西要过道,他侧身给让了让位置。 陆宜南则抢一步上来,抱过同事手里的箱子,「我来我来,我来帮忙的,搬哪去?」 同事虽然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孩子打哪冒出来的,不过还是大受感动,认为这届师弟真不错。 「就放外面就诊点,村子里的人会过来拿。」 「好嘞,」陆宜南抱着箱子,沖人一点头,顺便回答了他亲亲师兄的提问,「渝师兄,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他朝渝雪松眨巴眼,「我可懂事了,如果师兄也有什么要帮忙的,我一定随叫随到。」 渝雪松:「……」 他刚要说什么,陆宜南就潇洒的往外走了,阳光和穿林风落在他肩头,他肩宽腿长,倒不像抱着药箱,像是扛着战旗才刚攻城拔地打胜了仗的少年将军,得意极了。 渝雪松哑然失笑。 自信满满的人才知进退,小师弟肯定是没打过败仗的。 傍晚时分,天气渐渐凉下来,在城里还折磨人的日头,到了此时此地,就温柔起来,在远处群山上勾勒出绵延的金边,也在忙碌的医生、医学生眼睛里投射出金色的光点。 「大家今天辛苦了,」渝雪松从红伞下出来,送走了一位刚抽了血的大爷。 大爷由孙媳妇搀着走了,佝偻的身形渐渐远去,同时,光顾义诊点的乡亲们也都差不多回去做饭了,四处炊烟裊裊,小孩赶着河里的鸭群上岸回家。 大家都在收拾东西,结束了一天的任务,相互调侃着终于可以去农家乐打麻将了。 可惜有那么几个人的任务还没有完。 渝雪松等人在交接了工作以后,从抽屉底发现一叠检查报告,看日期还是上个月月末送去h医科大附属医院检查的报告,估计被忙忘了,压了箱底,迟迟没有给就诊人,义诊的流程其实也不如医院规范,于是稀里煳涂的也没人来领。 他们和乡里的干部一块,把这几个人的信息找了出来,想办法通知人过来领。来倒是来了几个,可剩下几个怎么也联繫不上,听村里说家里没装固话,老人家又不会用智慧型手机,得上门去找,那样能找到。 渝雪松也不好让人村干部自己去送,送了还又让病人跑过来问这单子是什么情况,于是干脆分了几个人,分头由村委会的人带着,晚上去送单子去。 晚饭后,几个人各自上了路。 多亏新农村建设搞得好,家家户户门口都通了路,就当是饭后在乡村散散步,也挺惬意的。 渝雪松在前面走,陆宜南在后面跟着。 他嘴里叼根草,身后跟一憨厚活泼的大黄狗,这大黄自来熟,不知道怎么就跟上了小陆同学。 小陆同学也自来熟,不知道怎么就认定了师兄「需要我的帮忙」,跟上了师兄的步伐。 两人在乡道上边走边聊,时不时掺进一声大黄的汪汪汪,别有意趣。 「我爸老说,等他老了,就到乡下建个房子,自己养鸡种菜,」陆宜南说,「这么一看,还有点意思。」 「就是网不好,」他补充。 「一两个礼拜可以,呆久了就不行了,」渝雪松说,「山那边是垃圾填埋场,市里的垃圾都在那边,虽然都严格选址符合标准了,但不知道呆久了会有什么影响,再说了,常有一帮瘾君子和欢场客来这些地方潇洒,躲开监察——差点忘了,还有通缉犯。」 第15页 陆宜南:「????」 只见渝雪松唇角微微翘起,颇为怀念道:「我像你这么大,可能还小几岁的时候,经常和一群朋友上这条盘山公路赛车。」 陆宜南的脸上基本上是崩开了一条名叫『人不可貌相』的大裂谷。 「……师兄还赛车?」他问。 渝雪松看着他笑。 又是看小朋友的神情。 「几岁的时候?」陆宜南忽然来了兴趣,「成年了吗?」 「成年边缘,」渝雪松低头想了想,「高中吧。」 陆宜南愣了半响,忽然笑起来,像发现了什么特有意思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渝雪松问,「笑什么?」 陆宜南说:「我觉得你特像我哥,你们要是认识一定能一见如故。」 「哦?」 「我哥呢,每天上班穿衬衫都会把最上头两颗扣子扣紧,你和他说一百句话他回你一句,但其实以前他上高中的时候穿破洞牛仔裤,还开一摩托车停在学校外面,全家只有我知道他真面目——因为他不把我放在眼里。」 渝雪松一听也乐了,这人听着还真和他以前是一个风格的。 陆宜南还没说完呢,「我们家呢,我爸妈掌握生杀大权,我哥就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爸妈让他负责我的功课,他不想搭理我,但又得让爸妈觉得他对我特好,于是他就随便打发别的同学来教我,又或者给我发红包让我自己请家教去,还说不喜欢和蠢货浪费时间,你说可气不可气。」 他作势捂胸,表明自己痛心疾首。 渝雪松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哥俩太有意思了,像这样打打闹闹长大,肯定热闹。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村户家门口。 一直跟着陆宜南的大黄狗咬着他裤脚往另一边走,他干脆就在外边和狗玩,让师兄自己进去了。 大黄狗拽着他到旁边一大树下面,前后爪子并用的刨啊刨——刨出两根大骨头。 陆宜南看着自己脚底下裹了泥土的一根大骨头,哭笑不得。 大黄狗舔着爪子坐在一边,时不时悄悄瞥他一眼,骄矜的等着新朋友表示感谢。 陆宜南一直就喜欢狗,他养的一条金毛去年寿终正寝,之后一直没找新宠,这时候在山里碰上条田园犬,倒觉得特别喜欢、特别对胃口。 陆宜南蹲下来揉它脑袋,挠他脖子,「大黄同志,你家在哪?我把你带回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行不行?」 「汪——」 「嗯?汪一声就是行了!」陆宜南站起来,一指路,「走着,带我上你家去。」 「汪?」 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两双圆熘熘的眼睛对望着。 半响,大黄狗突然嚎了一声,往身后飞速扑了过去,尾巴摇的特别欢。 陆宜南扭过脸,看见了一个黑脸汉子,一手提着砍刀,一手倒提一只认不出品种的野生动物,估计是刚从山上打的野味。 那人又警惕又好奇的看了这个陌生的白净男孩几眼,大黄狗围着他脚下打转,他不耐烦的往狗腿上踹了一脚,狗嗷呜一声退后了几步,然而还是眼巴巴的看着他。 「别叫了!」汉子不耐烦的吼。 看样子这就是大黄狗的主人了。 陆宜南上前一步,非常亲切友好的打招唿:「大哥,我是义诊的志愿者,你们家狗真机灵,讨人喜欢。」 男人没回话,上下看他几眼,面色阴沉的冷哼了一声。 「走,」他又踹了狗一下,接着就扭过脸走了。 大黄狗一边跟上,一边又不住回头看陆宜南,依依不捨。 陆宜南:「……???」 我怎么你了?这么凶的吗?? 直到进屋去找渝雪松,陆宜南都一直是满脑袋问号的状态。 门敞开着,渝雪松坐在一把竹椅上,主人家给他端了茶,茶梗飘在水杯上,他放到了一边。 他拿过来的检查结果是这家男人的,人家一家刚吃完饭,都围着渝雪松问这问那。 陆宜南进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坐这里坐这里,」主人家给他也让了个椅子,让他坐下来,给他端了茶水。 「谢谢,」陆宜南赶紧接过道谢。 「……情况就是这样,具体的治疗方法和一些别的问题我也回答不了,我也只是转达骨科同事的意见。我们建议最好是入院观察一段时间,至于癌细胞扩散程度,只能在手术过程中才能得知,现在看不仔细。」 骨癌? 陆宜南竖起了耳朵,医学生的学习之心上了线。 他注意到,屋角有个轮椅,是经常用的样子,而屋内一家四口人面色犹豫,迟迟未正面谈及病情。 这家人沉默良久。 「那我们就先走了,」渝雪松站起来,客客气气道,「多谢招待。」 陆宜南一抬头,这就走了? 渝雪松向他点点头,示意离开。 主人家也没留客,说了几句感谢的客套话就送他们出来。 「哎,等会儿,」陆宜南喊停,回头问送客的中年男人。 「大哥,我想打听一下,村里头有没有一个……很黑,这么大块头,寸头,养一条大黄狗的?」 中年男人正想着呢,他女儿便从后边冒出头来,快言快语道:「他说的是曹俊!」 第16页 男人一愣,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哎!」 「认识呀?」陆宜南赶忙接着问,「是这样,我还挺喜欢他养的那条狗的,您知道他们家什么情况吗,我要是想买下那条狗,合适吗?」 渝雪松侧目,就这么一会儿,他还和一条狗结下了要拐回家的情谊? 男人大笑道:「买什么,走,我去你牵过来!」 诶? 女孩说:「什么你就牵过来,曹俊能让你牵吗」 男人粗声粗气道:「怎么不让了?他老子牵条狗还要他点头?」 陆宜南笑着说:「原来你们是一家人,真是巧。」 「切,」女孩白眼,「谁和他一家人,还嫌不丢人。」 「多久的事了,别说了,」母亲赶紧制止他们,「穆忠,你去送两位医生,狗的事晚上我去问问俊俊。」 陆宜南一听,狗的事还能引起他们家庭纠纷,马上就后悔提这事了,「那个,阿姨,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就是问问,没想麻烦你们。」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帮了我们这么大忙,应该的,」女人在衣服上擦擦手,提了个红色塑胶袋出来,「我们乡下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你们,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腊肠,猪都是吃草的,不吃饲料的。」 这家人是真的挺热情的,还要给他们俩捎上自制的腊肠,两人百般推却,表示不接老百姓一针一线,然而最后还是提上了一袋腊肠踏上了归途。 第9章 第9章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黑,田地里蛙声一片,四周的农户都亮起了灯。 两人慢慢踱着步,陆宜南好奇问,「诊断是骨癌吗?他们家看起来条件也不是很差,怎么他们一副不想治的样子?」 「不是不想,是想过段时间再治疗,」渝雪松回答。 「过段时间?为什么?」陆宜南根正苗红道,「我看那个单子上写了新农合医保,这不是有医保吗,社会主义政策这么好,治病又不费几个钱。」他说完还唱了两句,鲜艷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一副要上小学语文课本插图的样。 渝雪松不忍自己耳膜受摧残,赶紧轻轻一拽陆宜南的袖子,「你这样人家还以为我从周主任那里偷了病人出来呢。」 「周主任?一猜就是精神科的,」陆宜南一边说,一边抬手轻轻拨开渝雪松的手腕,食指指尖轻轻带过他手背,带来温凉的触感,他偷了腥似的得意道:「师兄,四捨五入算是牵手了。」 「那倒不对,」渝雪松随口就否了。他早在风月场里滚过好几遭,心里其实还觉得小孩这会儿说的有点欠妥,略『浮』了。 只是当他垂下眼睫随意的扫上一眼,便忽然凝住了目光。 「哪不对了?」陆宜南全然不知,还一脸无辜的朝他眨巴眼。 半明半暗的将夜之时,暑意早早消退,不知名的小虫子扑着翅膀飞过,空气里停留着青草香气,气氛宁静舒适,少年人的面孔模煳却生动,轮廓显得极为柔和,清澈的眼睛却亮闪闪的。 渝雪松凝视他片刻,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确实是得了某种中年男人的通病,俗气被新鲜漂亮的面孔晃了眼。 「他们医保不报销,」他听见自己胡乱的添上了这么一句。 陆宜南也确实是年轻,没能从师兄神情的微妙变化里读出东西来,只是问:「嗯?为什么不报销?」 渝雪松收回他肆无忌惮的目光,暗自按住了心绪,随口解释说,「等待期,不报销——周主任是神经外科的。」 他说着往前走,原先散步的节奏似乎调到另一个频道了。 陆宜南:「???」 「什么意思?」 「他们医保交的晚,还在六个月等待期内,这期间不能报销,打算先熬着,等能报销了才去,」渝雪松说,「你看他们家大儿子一直没出来,在里面卧床,是三个月前在我们医院做的手术,给大儿子治病家里钱花的差不多了,他们家也是从那之后才买的医保。」 「也是这个病?」 「不是,听说是砍柴从山上滚下来了。」 陆宜南哦了一声,思索一阵,尽管理解别人经济不佳,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他是骨癌啊,他还打算捱上几个月?师兄你和他说清楚了吗,那可是要命的。」 渝雪松不置可否,只说:「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以后你还会碰到更多这样的事,尊重他们的选择吧。」 「……」陆宜南回想起刚才那个嗓门特大说要给他牵狗的中年男人,几个月以后,他可能变成冰凉的、没有唿吸的尸体,又或者被上帝光顾,侥倖只是少了条腿,还能大哭大笑。 渝雪松便放缓了脚步,道:「你要当医生,这才哪到哪。」 陆宜南为什么选医学院临床专业? 因为他亲奶奶是战地护士,他亲爹是卖医疗器材发家的,大他十岁的亲哥是国际上最年轻、最优秀的神经外科医生,他的选择水到渠成。 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一份怎样的工作,但自己看见和道听途说的故事总是不一样的。 幸好只是萍水相逢,仅仅是心理上的微微不适陆宜南还是能克服的,他把语气放轻快,说道:「知道了,没事。咱们赶紧回去吧,天黑了,」 渝雪松注视他片刻,没多说什么,只是抬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抚意味。 第17页 . 两人很快回了住处,碰上其他送结果的同事也回来了,渝雪松和人聊正事,陆宜南识趣的熘了。 他和赵方歇分在一个房间,房间里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个人用品都摆在了桌面上,陆宜南刚一进去,就哎哟了一声,表示惊讶赞赏。 咱们赵大少,平时宿舍轮到他打扫他都得请钟点工,今天这一下乡还改性了,真是破天荒了。 赵方歇半躺在床上,侧靠着枕头玩手机,头也不抬说:「去隔壁找孟诚,他烧了洗澡水,说等你回来用。」 「不急不急,」陆宜南旁边就是一木桌子,他顺势往上面一坐,一条腿半弓起来,歪着头问:「这里是你整理的?」 「还能有谁。」 陆宜南啧啧几声。 他为什么知道这一定是赵方歇做的,而不是咱们勤恳友善的孟诚同学呢,这是有深厚歷史背景的。 赵方歇有这么一个不合人设的特点——每当他烦了恼了遇上什么事了,他就会激发出某种整理癖好,开始持续一周到大半年不等的收拾东西,不论功能用途,必须把所有东西都按高低顺序排好了,他才觉得心里无形的、纷扰的情绪也某种程度上跟着理出了头绪。 他上高中,失恋那回,足足半个学期,全班男生都在前一天晚上善意的打乱自己的书,等着第二天风纪赵一大早来挨个收拾,否则他一腔愤懑没地方发,就得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开始收拾人。 现在,看这一屋子整齐划一的摆设就知道,赵方歇情绪不佳。 「怎么啦?」陆宜南从桌上跳下来,坐到床边,勾着赵方歇脖子,哥俩好的凑成一堆,「来,和陆小甜甜说说,我们小芳芳这两天怎么了?」 「叫谁小芳芳呢!」 他们俩小时候两位亲妈逗他们玩,还真就叫这俩小名,赵方歇想想都觉得一身鸡皮疙瘩。 赵方歇粗暴的一胳膊肘往陆宜南肚子撞过去。 他下手还挺重,陆宜南靠外边胳膊往木制床头板上结实撞了一下,墙上的白色石灰墙皮也连锁效应似的跟着簌簌落下,落了他满肩、满头都是。 赵方歇反而乐了,靠在床头拍掌大笑,被陆宜南甩了无数个眼刀子。 笑够了,赵方歇帮着把他身上的白灰拍掉,两人这才正经聊起天来,「装修质量不行,不怪我。」 「放屁,就你的锅,欺负墙不会说话呢,」陆宜南说,「你要是还有一点悔过的心,就赶紧跟我如实交代,你昨天干什么去了、前天又干什么去了,现在跟谁聊天呢?」 赵方歇装傻,不配合回答,「没干嘛。凭什么告诉你?」 「哼——」陆宜南干脆去抢他手机,一推一让的,谁也没占着便宜。 「别动!」赵方歇牢牢的护住手机,手机微信还响了几声,他也不看,额角微微下压,眼睛盯着陆宜南,生怕他来捣乱。 「看看怎么了,」陆宜南撇嘴,「我不看也知道你和谁聊天,不就是我哥嘛,谁不知道似的。还凭什么,你说凭什么?你们俩特意甩掉我一起行动的事还少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哥什么意思。」——就是有意思! 他戳中了赵方歇的心事,不过赵方歇是城墙做的脸皮,泰然自若道:「你知道了就知道了,别动手动脚。」 陆宜南从床上跨下来,悠悠道:「邻户赵氏小芳,欲当我嫂子之心不死,迄今已十年有余。」 赵方歇对此称唿很有意见,皱起眉头,「你瞎喊什么呢。」 「我就说了怎么了,」陆宜南扭过脸,哼哼唧唧道,「我劝你啊,早日改邪归正,陆北川心里只有颅脑和嵴椎,你和他讨论学术他知无不言,这可能会给你某种错觉,但要是别的什么私事,比如说他亲弟向他谘询出柜这么大的事,他的反应只有三个字——『消停点』,他就是属于那种会娶个灵魂伴侣、同行女博士的纯直男,你别在他身上寄託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就当个好朋友得了,像咱们这样的好朋友能当到死,比别的什么实在多了。」 其实他讲了一串,都没切中赵方歇的表达要点。 「你懂个屁,」赵方歇眼皮一掀,凉凉道,「我说,你等着喊姐夫吧。」 「谁信吶,」陆宜南发出嗤笑,「没到做梦的时候呢——等会儿?喊什么?你定位有点问题吧?」 赵方歇懒洋洋的靠在床头,不辩解。 陆宜南上下打量他好几遍,慢慢摇头,「心疼,这都疯了。」 「——滚蛋,」赵方歇无情抬脚往他屁股上踹。 陆宜南灵敏闪避,一边做鬼脸,一边大摇大摆走出房间。 第10章 第 10 章 陆宜南本想去找孟诚问上哪弄热水洗澡去,结果走到隔壁房门口,往里一探,孟诚正和方俏坐一张桌子前面,肩并肩、排排坐,各抱一本大砖头,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了不得了不得,这破旧的房间都因为他们而充斥着为建设社会主义医学事业而奋斗的阵阵清香。 陆宜南非常自觉的调转了方向,他这样的还是应该洗个冷水澡醒醒觉悟。 年轻大小伙在暑季沖个凉水澡,算不上刺激。 陆宜南受人指点摸到了洗澡间,随便沖了个澡,神情气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髮回了房间。 可惜他低估了大山入夜的温差,他坐床上玩了会儿手机,等着头髮干,头髮还没干呢,温度先降下来了,他结结实实打了好几个喷嚏。 第18页 赵方歇嫌弃的快要把他卷巴卷巴扔出去了。 陆宜南搓了搓不通气的鼻子,觉得冤死了,这么就感冒了?他哪有这么虚的! 嫌弃归嫌弃,夜里睡觉的时候,赵方歇还是主动给陆宜南多卷了两床被子,尽管陆宜南是拒绝的。 陆宜南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说:「我刚说的我哥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知道了,」赵方歇背对着他,随意的嗯了一声,「睡吧,捂出汗明天就好了。」 陆宜南安静了一会儿,又神情微妙的开口了,「不过呢,关于定位的事,你还是要认真考虑,转变一下观念。」 赵方歇嘴角一抽,「谢谢您了,有这份心留着操心你自己吧。」 陆宜南哼哼道:「我好着呢,进展良好,哪是你这种脱单问题老大难的能比的,我打小就比你强。」 谈脱单,赵方歇就有点烦他了,眼睛一瞪,爷们动手不动口,隔着被子送了小陆同学一记流星拳——「哎哟哟,」陆宜南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喊痛,反正趁着他没注意,又回了他一削瘸了的有影脚。 两人打打闹闹好一阵,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就像很小的时候开始的那样,你一句我一句、你一拳我一腿,开心的事情分你一半,烦恼的心情不知不觉变淡,好朋友能当很久很久。 . 毕竟溽暑时节,山里气候潮湿,陆宜南裹着这两床被子,浸了一身黏煳煳冷汗,睡得也不算安稳。 大约是在夜里十二点钟的时候,陆宜南从梦中惊醒,月光斜着投在他脸上,五官清晰俊秀,紧抿的嘴唇此刻微微发白。 夜分明很宁静,朗月无星,蛙叫虫鸣,然而他却不得安眠。 陆宜南深吸了两口气,唿出去,让自己放松下来,试图把这种状态归结为认床、水土不服, 然而。 片刻后,小院的大门被重重敲响,混杂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哭叫谩骂。 陆宜南一惊,连忙坐起来,透过窗子往外看,有离大门近的医生揉着眼睛起了床,给人开门,喧闹声就在那一瞬间由远及近的涌了上来。 陆宜南的目光落在敲门的一行人身上,瞳孔蓦地收缩,顿时心里掀起了浪——这下是真睡不了了! 「吵死了……外面怎么了?」赵方歇转醒,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看见陆宜南匆匆换了件上衣夺门而出。 「哎——上哪去?」他在后头喊,但陆宜南没听见,已经跑出去了。 「我靠……」赵方歇不耐烦的抓了抓头髮,只好也下了床,趿拉着他的御用人字拖慢吞吞的跟了出去。 医生们早就在规培的时候就练就了半夜火速起床,进入工作状态的本领,这时候一个个手脚也快的不行,一听见动静就推门疾步走了出来。 只不过,他们平时值班不会穿着□□睡衣、带着满头塑料髮捲、穿老头背心、涂睡眠面膜等等。 这时候,几位医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评估一番,同时做了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选择,集体忽略某些细节,面色如常相互问道:「知道怎么了吗?」 大家都茫然。 这时候一个声音尴尬的响起,「那个,我……」 这是个年轻的大学生村官,脸还嫩,结结巴巴半响,总算告诉了他们,这是某户村民因为家事打了起来,很有种的动了冷兵器,伤的还挺重,赶紧送来扰医生清眠。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终,一位女医生拍拍脸上的面膜,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朝那间灯火通明、临时搭台子的房间喊:「怎!么!样!要!帮!忙!吗!」 周围人不约而同捂了耳朵。 片刻后,房间窗户推开,一个男学生探出头来,取下半边口罩,说:「没什事,普通外伤创口,不用帮忙。」 女医生认出来,这是跟来帮忙的师弟,点点头,「没事就好,」说着打了个哈欠,「那我们回去睡了。」 师弟笑眯眯,「师姐睡个好觉。」 陆宜南关上窗户,走了回去。 房间里是草草搭建的临时台子,竹床充当了诊疗床,女人坐在上面,面色愁苦,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她手臂上有条起码十五公分的外伤创口,皮肉翻开,伤口平齐,是用利器划的。 两个男人,也就是她的丈夫和儿子正一言不发的坐在墙角的长板凳上,一人分据一头,气氛冷淡,像结了什么深仇大怨一样。 可不就是深仇大怨嘛,听说是老子拿柴刀砍儿子,母亲挡了一记,才弄成这样。 而且,巧的是,这一家人正是他和渝雪松傍晚去过的那家,母亲送了他们腊肠,老子招待了他们,儿子养了条大黄狗正被陆宜南惦记着。 所以当陆宜南以他2.0的好视力隔着夜色勉强辨认出这几位的面孔之后,立即就像点了窜天猴似的奔了过来。 渝雪松和他也是一样,他们俩都以为男人骨癌发作了,吓了一大跳,结果过来一看,大反转。 屋里还有一个凑热闹、打瞌睡的赵方歇,以及一名实实在在非常有用的外科医生。 在这名外科医生的帮助下,伤口很快被处理好了,仔细看还缝的挺精细。 他们家还一个女儿,女儿听说了事情后,穿着睡裙就匆匆赶了过来,她来的晚,知道已经没事了,于是着急上火的后劲上来了,沖她爸怒道:「我还说你们大晚上的上哪去了,原来是一声不吭去找曹俊,你至于吗?走那二十几分钟去没事找事,还弄伤我妈了!还有完没完了!他现在不吃咱家大米不住咱家房子,他想跟谁搞跟谁搞,关我们屁事!」 第19页 「你这丫头,」她爸哑着嗓子说道,「当着别人呢,别瞎说。」 这时,长凳另一头的曹俊冷哼了一声,冷嘲热讽道:「哟,有啥不能当着别人说的?」 于是父亲也板起脸低吼道:「老子就不该养你个小畜生崽子,瞅你那瘪三样,祖宗十八辈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瘪三样是什么样?」曹俊冷笑,「怎么不骂二椅子、不骂屁精了?」 父亲神情一滞,面色涨红,下意识去看周围人的脸色,尽管众人并无异色,但他还是觉得极其羞耻和愤怒,『腾』的一下站起来,挥着拳头朝儿子扑过去。 几人想去拦,但阻止不及,这二人当场扭打起来。 赵方歇瞌睡一下就醒了,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他旁边放着一个不锈钢盆,里头装了水,医生刷手用过的。 下一秒,他就看一双麦芽色的、属于年轻女性的手端上了盆子。 这姑娘果然是这家亲生的,脾气一点不比她亲爹亲哥好,只见她大步跨过去,扬起盆,唿啦一声,将冷水扑头盖脸泼到了二人身上。 一盆冷水,很清凉,心飞扬,足够二人停下来,冷静一下来。 姑娘插着腰,面无表情,「还打吗?」 她哥、她爹都沉默不说话了。 姑娘冷冷的看他们一眼,把盆往他们身上一扔,扭头朝自己妈妈走过去。 母亲被刚才那短短十秒之内发生的事情惊呆了,这时候看女儿一脸倦意的朝自己走过来,她原本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劝儿子丈夫、该感谢医生、还是该别的怎么着,现在觉得还是关心一下女儿吧。 「怎么不多穿件出来?」 她下意识抬手想替只穿了件睡裙的女儿拢拢衣领,没注意扯动了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妈,」女儿急了,「你别动,手上这么大口子还不注意,你快躺着!」 「妈没事,啊,不着急。」 女儿扶着她躺了下来。 另外两位所谓的家里顶樑柱也默默的走了上来,坐在她身边。 他们一家四口总算不折腾了,施捨给了几个医生、医学生一份清净。 陆宜南摘了一次性口罩和手套,把医疗废物都归好类放到一边,推开门走到了外面。 他头脑昏昏沉沉的,需要吹吹风清醒一下。 「你还好吧?」渝雪松从他身后走来,关心道,「你脸色似乎不太好,不习惯吗?」 陆宜南搓了搓脸,「没,挺习惯的,就是着凉了,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渝雪松垂下眼睛,观察他片刻,眉心皱了起来,「是不是发烧了?开的消炎药吃了吗?」 距离他拔了两颗阻生智齿还没过去多久,没按时吃药发炎了的话,是很可能发烧的。 陆宜南茫然,「消炎药?谁给我开的,你吗?」 渝雪松无奈了。 「是啊,我——」他指指自己,「你亲师兄给开的药。」 陆宜南笑起来,眸子里朦朦胧胧的,「我不记得了,期末考呢,不过我记得心脏杂音强度levin6级分级法、还记得食管腹段癌和胃癌癌细胞栓子经胸导管、左颈淋巴干逆流至左锁骨上淋巴结,造成魏尔啸淋巴结肿大……」 「也就是这、到这、和这,」他抬起手,手指指尖依次划过自己的胸膛、锁骨,停留在左侧脖颈上,他领口微敞,露出一片白皙健康的肌肤。 「……」 渝雪松扶额,一阵无语,直接无视了这番蠢兮兮的表演,抬手搂住他肩膀,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强硬的往房间里头拖去。 陆宜南现在脑子钝的不行,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做了什么,也没反应过来他亲师兄在做什么。 只听渝雪松一边拖他还一边叨叨:「我看你不是记得期末考试,你是就记得我了,读医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要按时吃药,自己发烧了还凑过来看手术,怎么不长心呢。」 第11章 第 11 章 陆宜南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安置在了隔壁房间的椅子上,渝雪松就着昏暗的钨丝灯光翻箱倒柜找药。 陆宜南微微睁眼,看着他背影,没有说话。 渝雪松翻到了消炎药和退烧药,匆匆出去倒了杯水进来,送到陆宜南手边,「吃药吧,明天还不好就让周医生给你打一针。」 陆宜南一激灵,「不打!」 「病好了就不打,赶紧吃药。」 打针吃药都不好玩,硬要挑一个肯定是选吃药。 老老实实吃了药,渝雪松又从抽屉底下翻到了温度计,让他测体温,测出来是低烧。 陆宜南仍然不敢相信,「我有那么虚吗?我干什么了就发烧了?这是不是测错了?」 渝雪松不和他折腾,回身把温度计放回了原位,叮嘱说:「现在一点,明天早上起来再吃一次药,测体温,明天白天的义诊你就别去了,别再把别人给传染了。」 陆宜南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他安静了一会儿,又想起刚才那家人的冲突,那人说了『二椅子』『屁精』,那不就是……? 「师兄,你刚听见了吗?」他问。 渝雪松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 陆宜南向来话多,但这时候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题真正聊起了还是挺尴尬的。 「那个……你觉得呢?」他最终含煳的问了这样一句,把话题交到了渝雪松手里。 第20页 正是这样昏暗安静的夜,更容易让人感性起来,渝雪松也不例外,所以他这会儿没有向往常一样迴避,而是用心想了想这件事情。 陆宜南还是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家也特别不同意,我现在正和家里闹不愉快。我有时候也会想,这样是对是错,这种事情要怎样才算处理得当。」 渝雪松低头看了看他,然后在陆宜南身边坐下,说:「与其困在那些不成问题的问题上,还不如去认真生活。」 「嗯?」 渝雪松便解释:「比如说我,我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都比别人容易,我觉得我比别人好,所以如果我喜欢的是男人,这样的取向也比别人更好,但很多人不这么觉得,所以我故意展示给他们。但现在想起来,在这种问题上兜兜转转的,太……中二了。」 陆宜南很认真的思索他的话,但他并没有这一类生活经验,所以只能理解到浮于表面的大道理。 他于是只能很真诚的说大实话:「但我觉得师兄确实比别人好也比别人聪明,别人就是没你好。」 心灵鸡汤一下变成拍马屁,渝雪松顿时失笑,他很放松的靠在椅背上,伸长了腿,舒展肩膀,轻轻搭在了陆宜南背后的椅子上,轻声道:「你这是上哪练的,一套一套的。」 陆宜南笑眯眯:「天生的,看见喜欢的人就自动激发了。」 他们凑的很近,陆宜南的笑容甜滋滋的,像焦糖似的。 渝雪松静静凝视着他,目光一寸一寸在他脸上描摹,像在精心勾勒一副绘画艺术品。 陆宜南缓缓的收了笑,也望着他。 渝雪松伸出手,勾住他下巴,带着细茧的拇指在光滑的下巴窝上轻轻摩挲着。 室内非常安静,某种舒适而温暖的气息盘旋而上,钨丝灯泡发出的灯光很暗,几只小虫围着灯泡扑飞,在斑驳的墙面留下一圈圈转瞬即逝的光影痕迹,随即又重新摆过。 「师兄,」陆宜南舒服的眯起眼睛,唇角微微翘起,「你这样我会误会你想和我接吻。」 渝雪松仍然不说话,手指已然由下而上轻轻划过他的五官,最后在他侧脸脸颊上捏了一下,力道不大不小,像惩罚家里调皮的小孩似的。 然后他松开手,微微退后一段正常人际距离。 陆宜南:「?」 渝雪松说:「真的喜欢,需要慢一点,不为一时的新奇和逞强,才算真的喜欢。」 「师兄?」陆宜南蹙起了眉头,「你觉得我是一时新奇和逞强??」 「也许你自己也不知道呢,」渝雪松说。 陆宜南心里真是无数条草泥马,合着他追这么久,渝雪松还以为他闹着玩呢,他看着就这么不靠谱?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还真拿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啊?」 渝雪松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好起身迴避,哪知道被陆宜南用力一把拽了回去。 俊秀的年轻男孩拦在他面前,拉过他手,抵在胸膛。 「师兄,你想怎么看我的真心?三个月、半年、一年?还是没有期限?」 渝雪松不由得嘆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我不知道,但是耐心一点好吗,我也很期待。」 陆宜南一愣:没听错吧,他说他也很期待? 他的眼神不知不觉一点点亮了起来,像是突然点燃了一树花火,昏暗的夜通明起来,多巴胺小人手牵手跳起了草裙舞,一瞬间病就好了——师兄治百病。 渝雪松笑着揉了揉陆宜南的脑袋,站起了身。 恰在陆宜南晕乎乎的回味之时,破坏气氛的不速之客来到。 「渝医生?咱们带过来的药分类了吗?」刚那位外科大夫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一看,不光有渝雪松,那边阴影角落里还坐着捧着脸、呆乎乎的陆宜南,于是顺口关心了一句:「小陆啊,我刚才看你脸色就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陆宜南还没来得及回,就听见渝雪松说:「没什么,就是不听话,活该。」 陆宜南:「……」 外科大夫没往歪里想,还劝:「学生嘛,渝医生你不要太严格了,咱们读书的时候还不如他们呢。」 渝雪松可能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低声笑起来,「嗯,有道理。」 陆宜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脸红,大概是月亮的错吧。 「张医生,你要什么药?」渝雪松已经回了正题。 「哦,退烧药,消炎药,咱们带了吗?还是已经分给村里了?」 巧了。 渝雪松指了指那边桌面上,「那呢,刚整理出来。」 「哟,这么晚还整理这个?」他说着想起来了,明白了,「是小陆也感冒了是吧?」 渝雪松点头。 张大夫朝陆宜南说道:「你看,渝医生虽然嘴巴上说你不听话,但这么晚了还给你找药,对你多好啊。」 陆宜南在那抿嘴笑,偷着乐。 「再说他尾巴翘天上了,」渝雪松笑着看他一眼,收回视线,问道:「张大夫你不是来拿药的吗?谁生病了?」 「哦哦,药,」张大夫往那头的桌子走过去,边走边说,「曹俊——就是隔壁那位想砍亲爹的,说是这几天有点感冒,正好过来了,问能不能开点感冒药。」 他拿了药往外走,还念叨:「现在年轻人身体不行,还不如我们老人家,大夏天的,怎么还感冒了。」 第21页 陆宜南真是冤啊,他哪不行了! 陆宜南正色道:「师兄,我一定要伸个冤,你别说我不耐心,但这个问题要讲清楚,我身体真的很好,仰卧起坐一次能做两百个,腰腹核心肌群功能强健,绝对没有不行的。」 渝雪松微微一顿,疑惑的看他,「你锻鍊这个干什么?」想了想,又像自己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哦,也有点用。」 陆宜南:「???」 定位! 定位! 这不对啊!!! 陆宜南刚开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咯噔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惊唿。 渝雪松非常无奈了,「这怎么又打起来了。」 「不对……!」陆宜南敏锐的捕捉那边几声惊唿中的惊慌和担忧。 而且这是那个年轻姑娘叫的,要真是她哥和她爸打起来了,她顶多是破口大骂,那能这么和气。 「师兄,那边不对,好像出什么事了。」 「过去看看。」 两人急匆匆跑去,推开门,只见曹俊仰面躺在地上,唿吸急促,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嘶声,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 「不知道,先吸氧……操,这破地方什么都没有!叫他们起来,那个谁,谁来着,赵敏霞,叫她过来。」 医疗条件太差,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张大夫都有点着急上火了,一时间大脑短路都差点忘记同事的名字。 陆宜南呆愣愣的站在门口,面色骤然苍白起来。 张大夫是沖他喊,见他没反应,更急了,「愣着干嘛!去啊!」 「我去喊,」渝雪松往外走,在陆宜南身边轻声说,「你吃了药回去睡觉,好好休息。」 「不!」陆宜南忽然用力抓住他的手,手背甚至突出青筋。 他反应太大了,几人都疑惑的看着他。 「怎么了?」渝雪松握住他手,感受到他在颤抖,「你先深唿吸,冷静一下。」 陆宜南紧紧攥着他的手,深唿吸两口气,稍微平静了一下,「暂时不要叫人,谁也别出去,你们听我说。」 「我现在低烧,轻微咳嗽,唿吸道感染,此前,我和曹俊以及曹俊的狗近距离接触过,我看见他提了一只山里打的野生动物,他应该经常吃这些东西。你们记得03年非典吗?那年我哥从北京上学回来,隔离了,我记得他那个样子。」 第12章 第 12 章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经歷过2003年的非典疫情,也都心有余悸。 那一年,全球累计非典病例共8422例,涉及32个国家和地区,而中国内地累计病例5327例,病死率近11%。 无独有偶,十年后的2013年,沙特中东地区发现另一种新型冠状病毒,至次年全国的确诊病例数量达到323例,致死率更是达到近30%。 非典首例出现在中国南方,后来经多个研究团队调查研究发现,sars冠状病毒最初始的携带者是一种菊头蝠,而这种病毒为什么会来到人类社群中,并引发一场席捲全球的疫情,有许许多多种说法——其中流传最广的一种,是吃野味。 陆宜南的说辞太突兀了,冠状病毒哪有这么容易碰上。 几人面面相觑,都存疑。 陆宜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来这样的判断,坚定的认为需要进行观察和隔离——他事后回想起来,觉得只有生物直觉能解释了。 在场的张大夫当年是非典前线的战斗机,他当机立断接受这个说法,开始基本的一些体表检查。 半响以后,他说:「是合理怀疑。」 几人的心,都跟着沉了下去。 他们迅速开始行动。 经过急救,曹俊唿吸急促的症状得到缓解,状态有所恢復。根据他的病情表现,陆宜南所作的感染冠状病毒的猜测确实不是信口开河。 几人的血样被迅速送往市内医院进行检验,他们暂时被隔离在房间内,未得到确定结果之前不会离开。 曹俊的家人仍然处于不敢置信的状态中,曹父嚷嚷着要具体确切的诊断,说就是个感冒搞成这样太荒谬了,不停要求离开,要求回家,到后来基本失去理智。 因为他太能闹腾,所以最后得到了一针镇静,和一脸抱歉的曹母一块去了隔壁那间房躺着,并把门锁的紧紧的。 这屋里剩下陆宜南、渝雪松、赵方歇、张大夫,以及曹家兄妹。 神通广大的医生们给他们搞来了几套隔离服和防护面罩,扔了进来。 假如他们还没有被感染,这个举动能起到很大作用。 两位医生正通过电话向外界沟通,张大夫脾气急躁,语气间已然充满火/药味,让电话那头睡意正浓的人赶紧去把其他的人轰起来上班,他从二十岁进医学院开始就没十二点前碰过床,当医生还想睡八个小时,不如滚去街上卖皮包。 陆宜南则躺在床上,由赵方歇照顾。 赵方歇反而是最镇静的那一个,沉声叮嘱着注意事项,安抚他。 陆宜南紧紧闭着眼睛,眼睑下皱出平行的纹路,他自嘲说:「这下好了,我们兄弟三个,一个没落下。」 当年赵方歇这小子逃了课屁颠屁颠跑去机场接陆北川,结果和他一起被隔离了,好在两人都命大,就像挺过一场重感冒似的顽强存活,仍能再继续作妖。 赵方歇是一回生二回熟,当年是个半大小孩的时候就天不怕地不怕战胜了病毒,这会儿自认为是青年鼎盛时期,一个人能吃半头牛,压根没把『疑似冠状病毒』当回事。 第22页 他说:「还没确定呢,而且你下午才接触的曹俊,晚上就中招,也太快了点。」 「谁知道呢,新型病毒也说不准,」陆宜南说。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赵方歇想了想,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又拿来温度计给他测温。 一分钟后。 赵方歇就着昏暗的灯光看水银计,然后扭过头来,一本正经的对陆宜南说:「我以班上成绩第一的身份大材小用告诉你,你真的只是单纯的发烧了。因为你已经降温了,事实上也并没有出现唿吸道感染。一粒布洛芬就解决了发热,这世界上应该还没有这么差劲的冠状病毒。」 陆宜南眨巴眼,「啊?」 于是他再测了一次温度。 还真是,他不烧了。之前在隔壁房间和师兄调情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舒服了不少,还认为是师兄治了他百病,原来只是一厢情愿。 所以其实只是多巴胺抢了布洛芬的功劳。 警报暂时解除,陆宜南放松了不少。 他看了看那边的曹俊,问道:「那他……?」 「他就不一定了,03年我在医院呆了很久,sars患者确实是他这样的,你没有看错。」 陆宜南一下子又焉了,嘆气道:「为什么总有人要吃野味,多少不够吃啊,还去和人家自由自在生活在大自然的小动物过不去。」 「嘴贱的呗,」赵方歇说。 他声挺大的,曹俊能听见。 但曹俊也没脸反驳。 他妹妹也听见了,顿时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大声响,把屋里人都吓一跳。 姑娘说:「听见没!你就是贱的!吃什么不好吃那些东西!这回要是真的,你就是活该!你死了就算了,还带着这么多人跟着你倒霉,你说你干的什么事!从小到大你干过一件好事吗!」 曹俊面红耳赤,说不出话,半响,他哑着嗓子说:「其实这样也好,我死了,你们、他,都能高高兴兴过日子了。」 姑娘顿时眼眶就红了,说不清是气的还是难受的。 「曹俊,姓赵的在和你好的时候定了亲,他拿你的八万块钱去给姑娘家里送聘礼,让你替他开婚车接新娘,他除了嘴上说心里有你,还为你做了什么,他有哪里值得你忘不了。」 曹俊说:「你不懂。我知道你从小看不上我,反正这次一了百了,你们都挺好的,等救护车过来了你们上医院去治,肯定没事,我没了也如你的愿,再也不给家里添乱了。」 妹子怒了:「好啊,你去死吧,你死了我把你埋姓赵的家门前,让姓赵的和他老婆孩子年年从你身上踩过去,甭管死活你都让人家践踏!」 曹俊不耐烦低吼道:「又关他什么事,要不是你们这些人逼着,他怎么会结婚怎么会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曹家妹子被他气坏了,随手抄起张板凳往他身上砸,「全世界都对不起你是吧,你也别等生病死了,你现在就去死吧!」 曹俊根本不躲,直在那任板凳砸在他脑袋上,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哼,脑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还好他妹妹力气不大,不然他确实不用等检验结果了。 妹妹拎着另一条板凳又冲上去,渝雪松和张大夫离她近,赶紧架住了她,劝道:「别别别,冷静点,有话好好,别动手。」 而另一端,曹俊双目红肿,抬手掐住了自己脖子。 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正紧紧绞住了他的脖子,他被推上了十字架,所有丑恶的负面的东西一併刺进他跳动的心脏里,血液一瞬间停止流动,从头到脚都是冰凉冰凉的。 「他喘不过气了!」陆宜南大喊,「快看看他!」 不用他提醒,张大夫已经率先发现了,赶紧沖了上去。 曹俊的喉咙里发出嘶吼声,面色由红转白,四肢挣扎着想抓住什么。 他再次急性唿吸衰竭,并且心跳骤停。 几人手忙脚乱给他急救,然而还没开始,就被张大夫一手拨开。 「你们出去!」张大夫扭头吼,「赶紧的,出去!」 「?」几人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们为什么要出去?不是要救人吗? 渝雪松先行明白过来,沉默的一手拽一个把两个学生带走,又回头喊曹家妹子,「跟我出来,不想他死就赶紧出来。」 陆宜南被他拉着手臂离开,在外面窗口往里探,看见张大夫正就地取材的给曹俊做气管插管。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给sars病人做气管插管是一个极易引起医护人员感染的操作,但显然,这比看着曹俊窒息而死的操作好多了。 陆宜南愣愣的被拽到了隔壁房间,和曹父曹母共处一室。 几人此时正面面相觑。 曹母紧张坐了起来,问他们发生什么了。 没人回答她。 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赵方歇神色凝重说,「如果真的是冠状病毒,刚才张大夫给他做气管插管岂不是……」 他没说出下面的话,但几人都明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陆宜南问。 「很快,」渝雪松低头看腕錶,「张大夫那里不会有问题,市里医院的结果很快会出来,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耐心等一等。」 几人只得安静的等着,静静的听夏夜里的虫鸣,此时,毫无节奏的鸣叫声听起来并不悦耳,反而惹人心烦。 第23页 作者有话要说:  sars引起唿吸衰竭做气管插管、这个操作容易引起医护人员感染,这两个知识点是我在网上查的一些医护人员写的文章里看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对的。还有前文的一些医学相关知识,也是我闭门造车翻资料弄出来的,可能有很多错误的地方,有医学院的妹子看到的话,求指正。 第13章 第 13 章 更倒霉的是,像应景似的,曹父的病症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镇静剂也无法平復他的疼痛,八尺高的黑壮汉子在床上辗转反侧,五官皱在了一起,冷汗浸湿了衣服。 陆宜南急忙找来杜冷丁给他打进去,再多的也无能无力了。 折腾了好一阵,总算是缓过去了。 几人松了口气,就着地板坐了下来,彼此看看。 陆宜南心想,回去一定要好好学习。 曹母沉默的坐在一旁,她已经流干了泪,眼眶干涩,说不出话。 女儿曹敏握着她的手,两人小声说话。 「没事的,妈,一家人在一块儿,什么也不怕,」她一边安慰,一边紧紧攥着母亲的手,也不知道是安慰对方还是说服自己。 曹母呆滞的转了转眼珠子,望了望她,「敏儿,有时候妈觉得,这些事都跟在梦里似的,你哥哥摔断腿,你爸爸得病,现在你二哥也……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妈……」曹敏咬着唇,「没事的啊,妈,你听我的,咱们都会没事的。」 曹母继续神情麻木的絮叨说:「我当时应该拦着你大哥,别让他去和姓赵的要那八万块钱,那是你二哥愿意给,咱们有什么好拦的呢,拦来拦去,成了仇,还让人打断了你大哥的腿……要是没有那个事,我们也有钱给你爹治病……这都是命啊,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拆了……」 「别说了,」曹敏攥着她的手,说不出别的,只能一个劲的让她别说了。 陆宜南低着头,大家都在一个屋,这些话他不得不听到。 他在心里勾勒出了这家人的故事。 二儿子喜欢上渣男,把存款拿给渣男娶媳妇,大儿子去把钱要回来,却被人家打断了腿,家里为支付医疗费花光了钱,因此已经没法负担给父亲治病的费用。 概括一下:倒霉催的。 他小声和渝雪松评论说:「师兄,这家人真是太倒霉了。」 渝雪松看了看那家人,也悄悄贊同了他的观点,可不是太倒霉了吗,一环扣一环的。 命运就是这样,顺利的时候觉得光阴飞快,未曾珍惜,不顺利的时候则像垒石头似的,一层一层压下了,非把人的生命力都榨干了不可,这种时候,就度日如年了。 渝雪松垂下眼睫,整个人沉默下来,此时的他,正经的、不正经的表象都淡下去,某种更加深沉的东西流露出来。 他在想,他是医生,希望救死扶伤,但他力有不逮,能做的很少。 其实从他选择牙科开始,就是在选择一种的、不必直面血淋淋生离死别的道路。 这是非常明智的,性价比极高。只是在面临这样的场景的时候,他不由得也会自我质疑。 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刚年近三十,算不上什么稳重大成的时候,不过刚刚从动盪的青年期走出来,他也还在摸索成长。 「师兄?」陆宜南轻轻的用手指戳了戳他,「你怎么了?」 渝雪松问他:「为什么是临床?」 陆宜南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哦,这个啊,我没想那么多,我哥是外科医生,所以我也选了这个。」 渝雪松轻轻点了点头,保持单纯,跟着直觉,反而能做出不错的选择。 「挺好的,」他赞许说。 陆宜南一脸懵逼。 「啥?」 「没事,」渝雪松说,「让你好好学习。」 陆宜南刚要开口问,就听见渝雪松的电话响了。 那边是一个低沉浑厚的男音,渝雪松喊了声爸。 陆宜南觉得听人家讲电话不太合适,自觉地往赵方歇那边挪。 哪知道赵方歇一脸贼兮兮的,在他耳边说:「我想起来一个八卦,你知道你这位师兄亲爹是谁吗?」 陆宜南眨眼,「谁啊?」 赵方歇一点都不卖关子,直接答:「咱们渝院长。」 陆宜南哦了一声,这样啊。 「我本来还在想呢,你爸都不帮你,你这破成绩,毕业能不能上一附读研去,现在看来,您这大腿选的是真好。」 陆宜南又哦了一声,这回声音提的有点高了。 「我靠,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学习能力?我非得走后门才能上学?我考h大分不比你低啊!」 赵方歇眉一挑,赶紧劝:「我劝你别忘想,你走后门肯定不行,」他抬抬下巴,朝渝雪松那示意,「你得让人家走后门,那还有点希望……」 陆宜南当即一脚踹他命门。 这什么人啊,还兄弟呢,呸! 渝雪松那,神情似乎缓和了下来,眉宇间淡淡的压迫感因为这通电话而放松了下来。 陆宜南看见了,等他挂了电话,便看着他,等他说点什么。 渝雪松望他片刻,朝他露出了一个笑。 陆宜南:「?」 渝雪松宣布说:「送检结果出来了,确实是由冠状病毒引起的重症急性唿吸综合徵。」 第24页 陆宜南:「!!」 中彩了中彩了,真的中彩了。以后打死不来大山里了,打死不碰野味了。 赵方歇却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发出好大声响。 曹家家人面面相觑,不能从这几个人的反应里看出消息的好坏,试探问道:「是……什么意思?」 渝雪松笑着捏了下陆宜南的脸,「别这表情,看你把他们吓的。」 陆宜南没缓过神,神情空白道:「我这是生死线走一遭,吓坏了。」 渝雪松一边笑,一边给人解除警报:「重症急性唿吸综合徵就是指非典,早在03年就研究出了治癒药物,所以不用担心,就当是一场感冒。这次直接发现从动物到人的感染,可以帮助进一步确定冠状病毒的基因链条,相信从学术上会得到一定的进展,我们也不算被白白煳弄了一遭。」 后边的话都不算人话,曹家人听不怎么懂,但那句『就当是一场感冒』确实让他们放松了下来。 大悲大喜,劫后余生,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都含了泪。 . 不久后,救护车的蓝光照亮了整个农家小院,几人被送往医院暂时隔离医治。 在医院住了几天,陆宜南和赵方歇的同班同学来了一茬又一茬,就在门外隔着玻璃,拿着长/qiang/短/炮……那倒没有,就是都端着个智慧型手机拍照,拍完修修图发朋友圈,到此一游。 他们宿舍三个算是在学校出名了,上村里做个志愿,得了非典回市里,不赔包赚,新鲜人生体验。 陆宜南已经翻白眼翻到无力,把手机扔到一边,再也不想看朋友圈、、贴吧这三个热闹地方了——哪哪都有他穿着病号服的帅脸。 实在啼笑皆非。 等到消除危险真正能出院这天,陆宜南压根就不想回学校拿东西。 万一路上见到个陌生同学,找他合照,他是跑呢还是跑呢? 简单收了下东西,陆宜南和赵方歇出了院,带着护士医生师兄姐们的欢送,他们踏上了医院大门。 大门外停车坪,很显眼的地方,渝雪松降下车窗,按了按喇叭。 陆宜南立马注意到了他,兴沖沖的跑过去。 赵方歇无话可说,拎着自己的行李、开着自己的保时捷,寂寞但富有的走了。 「师兄,」陆宜南说,「我还给你打电话了呢,你都没接,他们说你前天就出院了,你忙什么呢?」 渝雪松正在筹备一些事情,不过没办成前还不打算说。 「以后告诉你,」渝雪松扭动车钥匙,「想去哪?」 「……啊?」陆宜南暂时还真不知道他来这找自己是干什么的。 渝雪松提示:「是先回家放东西,还是先吃饭?」 「诶?」陆宜南顿时活跃了起来,「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你来接我吃饭的?」 渝雪松:「……」 一般成年人交往,对某些规则、某些进展都是秘而不宣、默默体会的,他真是第一回见陆宜南这样打直球的类型。 陆宜南顺杆往上爬,乖乖举手说:「师兄,我选回我家吃饭。」 渝雪松:「……」 「我看你也没什么行李,」他扫了眼小朋友的包,一个学生品牌运动背包,里头估计也就塞了个水杯和条毛巾,「那就先去吃饭,我订好位置了。」 「好好,」陆宜南笑眯眯捧着脸凑过去,「是不是下了一趟乡,回来越看我越顺眼啦,以前哪有这么好的事啊,师兄您还能请我吃饭,我这感动的哟~」 渝雪松就笑起来,也不说话,发动了车。 这就是默许了嘛。 两个人吃了饭回来,路过a市四中,此时快到中午两点,正好是学生上学的时间。 陆宜南抬头一瞧,哎哟,他高中班主任骑一小电驴正从车窗前过呢。 对方像感觉到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眼,颇有些疑惑的扫过这辆四轮车,只不过因为所处位置的光线折射,没能分清车里驾驶座坐的两个人。 「那是我高中班主任。」 这句话是渝雪松说的。 「该打个招唿,不过他应该要进去上课了。」 陆宜南立刻就震惊了,我滴个乖乖,缘分能追溯到那么早呢?同一个班主任啊。 他心里觉得特高兴,有些事情就是註定了嘛! 于是陆宜南和师兄说:师兄,您是我真师兄,那也是我班主任呢。 第14章 第 14 章 两人坐在车里,这样一个封闭空间里,聊起高中的事,挺多都能对上的。 早上七点高三楼下关大铁门,七点以后来的都罚站示众;周一升旗,单数周点名开罚单,双数周学习经验分享;广播站即不红又不专,成天放周杰伦;最有意思的是,教导处主任的头在渝雪松那届的时候,还不秃呢!也不知道中间经歷了哪届学生,皮的他头秃了。 两人一边聊一边笑,这怎么能这么巧呢! 聊到第一节课下课铃到响了,有学生熘出来在门口买奶茶,渝雪松终于想起来,自己下午还有正事要办呢。 于是他问陆宜南下午什么安排。 陆宜南摆手,「没安排没安排,跟师兄混。」 「我下午打算再去一趟青宁乡曹家,你去不去?」 「去那干什么?」陆宜南问。 渝雪松简单说:「为医院的事。」 第25页 那就去呗。 陆宜南没有多问,就当踏青,再一次踏上了前往青宁乡的道路。 渝雪松没走国道,挑了条近距离的公路,盘着山就进了村,前后也就花了两个小时便到达了目的地。 车停了下来,山间依然蝉鸣鸟语,树木葱郁,夏风清凉。 两人下了车,正好碰见一个白脸汉子从曹家门口出来。 那人穿的件白色衬衫,一条黑色棉布七分裤,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在这村里居民中应该算特别突出了。 他一个人从曹家出来,面色平静,眉眼里带几分低落,不言不语绕过一个路弯,消失在大山的掩盖里。 按曹家人那热情的脾性,不送客,基本就代表不欢迎这客人了。 渝雪松和陆宜南对视一眼,一起走进了曹家。 他们在半掩的门上轻轻敲了敲,听见屋里一声字正腔圆的『滚』! 陆宜南嘴角轻耸,这曹家姑娘,脾气就是暴。 他不请而自入,走了进去。 曹敏在气头上,立马嚷嚷起来,「有完没完了,让你滚……啊,陆……陆……」 「陆宜南,」小陆同学好意提醒,「那个,我看见那个人走了。」 曹敏怔忡过后,便有点脸红,手忙脚乱给他搬凳子、倒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们,陆医生、渝医生,真不好意思啊……刚那个……那个人就是赵齐临。」 赵齐临,就是那个让他们家『倒霉催』的渣男。 那人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还真看不出是这种人。 「那个,渝医生,您过来了,我们资料准备好了,您等会儿啊——妈,妈,把东西拿出来!」 曹母便遥遥的应了一句,不一会儿,便从屋子里出来,手里用红色塑胶袋包着一本旧书,书里好像另外夹了几页纸,不过也看不清楚。 陆宜南正蒙在鼓里,不知道这双方进行什么奇怪『交易』呢。 渝雪松礼貌的接了过来,翻开看了看,查看文件的完整性。 陆宜南于是探头瞥见了些,比如低保户证明,医疗诊断书等等。 这到底干什么呢?他觉得更奇怪了。 他们这边在看东西,曹家母女那也在小声说事。 曹母拉过闺女的手,从兜里拿出一张卡片,低声说:「你看这个,我估计是赵齐临刚给我揣兜里的,你看看。」 曹敏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张银行卡。 卡片背面贴了纸条,上面用签字笔写了密码、帐户余额,落了一个『赵』字。 足足二十万。 曹敏顿时愣住了,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妈也没注意,就是一摸,就多了这个东西,就他来了,不是他是谁呢。」 「……」 曹敏捏着那张小卡片,捏着那笔『巨款』,真的反应不过来。 陆宜南本来坐在那看师兄写写画画呢,瞥见曹敏傻了吧唧举着张卡,对着阳光一个劲的照,完全一傻妞形象。 小陆同学眼神特别好,一眼就望见那后边的纸条以及文字,当时就卧槽了。 赵齐临跑来给了他们二十万? 这是那个骗人钱当聘礼的渣男吗? 「都齐了,没问题,」渝雪松合上东西,一抬头,发现几个人神情不大对,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曹家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曹敏说:「渝医生,还得麻烦您等会儿,我们家现在有点事。」 曹家母女这是决定立刻上赵齐临他们家问清楚去。 他们还不到见钱眼开的地步,拿了钱二话不说的收下、谁也掏不出来,他们得把事情理的清清楚楚,他们家本来占着理,但不清不楚收了人家钱,就感觉不对了。 渝雪松问为什么,得到了解释。 于是渝雪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我送你们过去,顺路一起回市里医院。」 曹敏很感激的说:「那谢谢渝医生了。」 曹家现在就两个女人当顶樑柱,大哥卧床养伤,二哥父亲都在医院里,由渝医生帮忙找的护工陪着—— 渝雪松替他们申请了一个补助,帮助很大,曹家母女这次回家就是为了办各种手续。而渝雪松是来取文件,顺便把他们接到医院去照顾两个男人的。 . 曹家母女二人来到赵家的二层洋楼门口,大门紧闭,窗户、窗帘也都关着,整栋房子非常安静。 敲门半天也不见开,曹敏脾气就上来了,她心想,你赵齐临刚还在我家露面,现在还装不在家?故意的呢! 于是敲门变成的砰砰砰的拍门,她粗着嗓子吼了起来:「开门,姓赵的,出来,钱的事说清楚!」 她是真兇哟,那嗓子一压和男人似的。 里头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咯噔一声很是清脆。 「就知道有人,赶紧的,开门!!」 过了几秒,里面传来女人的诉求声:「赵齐临不在,我们不知道他上哪去了,您行行好,要钱找他自己要去,真不关我们的事。」 曹敏一听,这话怎么不大对呢? 里面说话的正是赵齐临的媳妇,她继续哭着求说:「他借了你们多少钱啊?他……他怎么能这样,我哪对不起他了,他这是要害我啊!我大哥都被你们打折了腿,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以后和那个姓赵的一刀两断,没有关系了!」 第26页 曹敏又愣了。 听这意思,这人借了高利贷来给他们家,还不上,反而让自己媳妇和大舅子代他受了难。 这什么操作?这个人咋想的? 曹敏看看自己手里这张银行卡,觉得莫名其妙、又心酸又想冷笑。 这个赵齐临和他二哥之间,来来回回的,想怎样啊? 但曹敏也没有说清事情,没有把卡给赵家媳妇。 赵家媳妇口中的大哥,打断了曹敏亲大哥的腿,因为他去讨那八万块钱。 现在,曹家也需要钱给爹治病。 曹敏不可能会给的,怎样都不会给。 . 车内,陆宜南悄悄从后视镜扫了一眼曹家母女,他们保持着沉默,就这几天,曹母的额上又添了条沟壑,积着生活的善变。 天色渐暗,几人回到市区。 这是属于陆渝二人生活的空间,但并不属于曹家母女,若是要按『时髦』划分法,前者是高端人口,后者是低端人口,一条鸿沟如此分明。 曹家母女到了医院便去病房找家人了。 而陆渝二人则又找了家评分不错的餐厅,应了陆宜南那句『今天就跟着师兄混了』,又一块儿吃晚饭去了。 同一辆车上下来,有人往命运的泥潭里陷的很深,努力朝外挣扎,而有人隔着岸,那端便是春风拂过杨柳岸,一片欢歌。 第15章 第 15 章 曹父在一附院接受手术,状况不错,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便可以出院——这里的状况不错,也仅仅是和『恶化』相比的不错,假如一个人命中注定有这样一个过不去的坎,医生也只能尽量为他争取时间,减轻痛苦,算是尽了力了。 曹俊知道了赵齐临给他送来二十万的事情,他躲在人后整理情绪,再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泄露,于是也无法窥探他内心的起伏汹涌,无法得知他是悔是恨还是依然在爱。 有一天,渝雪松找他补一个手续。 两人一起吃了饭。 他是在这个时候才得知的,曹俊和赵齐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一块儿读书、一块儿打工,他们共同得到关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也把对方嵌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两人前半生都耗在一块儿的,乍然离断,无异伤筋动骨。 所以曹俊才和他妹妹说:「你不懂。」 不过,这也不需要曹敏懂。曹俊这个当哥的首先懂事了。他如今安分多了,担起了一个家庭里哥哥的角色,成熟的不像他本人。他寡言而坚韧,终于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温慰。 只不过,他始终没有提过赵齐临这件事,让人觉得,应该还差那么点——如果没有爆发的话,那应该是差一个离别吧。 这段时间,曹敏心情倒是好了很多,每天早上都会放置新鲜水果在渝雪松办公室,感谢他的帮忙,当然,她也经常问起陆宜南,说他怎么还不来。 渝雪松只好又一次无奈的催促这位。 那么陆宜南在哪呢?——他懒在家呢。 这时候已经放暑假了,学生宿舍水电都停了,陆宜南没有住宿舍,而是住在了市区的房子里。 那是位于西二环的一处单身公寓,套二,精装,是他考上h医科大后父母送的礼物。现在虽然暂时和家里冷战,但房子钥匙在他手里,爸妈还是没有绝情到连个公寓都不让他住的地步的。 他早该开始实习了,不过由于志愿活动以及非典那事耽误了一阵子,这两天没什么事也该去报导了。 他被分在一附院,也就是渝雪松所在那家医院,虽然师兄是口腔科,陆宜南应该很难轮到那去,不过,每天刷刷脸也是很棒的嘛~ 过了两天足不出户的外卖生活,陆宜南终于被赵方歇亲自上门捉去了医院——这丫藉口养病,拖延实习,可恨! 其实赵方歇自己也是碰上了件不大不小的难题,想让陆宜南来给他当难兄难弟。 他们这帮半吊子医学生,刚来实习没几天,一般也就在查房被轮一遍、进手术室旁观一下医生秀操作,至今并没有什么人敢真给他们一把刀来委以重任。 但赵方歇不一样,他心气高着呢,这人出身医学世家,自己年年考第一,对象兼赶超目标是国际知名的神经外科医生,让他来医院深度游,就干看着,整天的插胃管写病歷,他能愿意吗? 于是,赵方歇找上了外科的张大夫——这位张大夫和他是有交情的,当初在感染危机中,他们几个也算并肩作战、一个战壕的战友了。 还得说回当时张大夫把人都赶出去,自己一个人在临时手术室里给曹俊做插管。 那天晚上,警报刚解除之时,赵方歇就冲出了房间,去了隔壁,给张大夫帮手。 在等待救援的漫长时间里,他当副手,张大夫掌舵,两人合作的非常好,张大夫还问他是哪个科室的小年轻,什么时候分过来的,怎么没见过。 赵方歇那时候就想好了,实习想跟着张大夫干,他可敬佩张大夫呢。 结果呢,等他去实习,和张大夫说这事,人家却不认他了。 那真是翻脸不认人啊,一句话都不和他多说,就让他安分点,服从安排,别乱攀关系。 这么一顶大锅,严严实实的从天而降,把赵方歇都给撞懵了。 他,赵方歇,赵公子,攀关系?哎,他这锅背的…… 第27页 陆宜南没良心,听完捶地大笑,「哈哈哈哈………让你攀关系,碰上硬骨头了吧,啃不下来吧,让我看看,你那一口银牙咯碎了没……」 赵方歇面无表情,端坐一旁,「没那么好笑,省省。」 陆宜南不听,继续嘲笑他。 笑完了,神神秘秘的说:「你等着啊,哥们帮你问问,马上就揭晓。」 说完又抱着手机,聊微信,一通按。 赵方歇瞥一眼,备註是:亲亲心肝师兄。 「……」 陆宜南和渝雪松打探完消息,渝雪松又问:「你怎么还不来实习?我看你几个室友每天都一起吃饭,就你不在。」 陆宜南回他:「看来师兄特意关注过我啦。」 渝雪松:「嗯。」 陆宜南:「明天就去!我不和他们吃午饭,我和你吃!」 「……」 赵方歇看不下去,不耐烦的踹陆宜南屁股,「完没完,问正事了吗?」 「问了问了问了,」陆宜南在地毯上滚个圈,避开赵方歇那脚,不跟他计较,反正陆小爷现在心情大好,啥都不往心里去。 「其实挺简单一事,就是张大夫脾气不好,对人有点凶,带某批学生的时候被恶意举报了,从那之后就不愿意带了。」 赵方歇想了想,那还行,不算什么特难过的坎,就和张大夫说说清楚,自己不是那种人,那应该就差不多了。 于是第二天,赵方歇领着陆宜南,来到张大夫面前。 他特意带上陆宜南,希望能唤起张大夫对青宁乡那晚的回忆,让他知道眼前这俩小子还是靠谱的。 「张大夫,」赵方歇沉声道,「耽误您一点时间,就是想和您说说,我是从那天晚上和您一块照顾了曹俊之后,觉得挺崇拜您的,所以想跟着您学习。」 张大夫是刚从手术室出来,眼前还有点发晕,被两个大小伙拦住了去路,眯了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下。 哦,是这俩孩子。 都是挺好的孩子,他想。 旁边同事看了他们两眼,笑道:「张大夫,那您就收了他们俩呗,多好啊。」 张大夫推了下眼镜,镜架下头一双眼睛闪过暗淡之色。 「那你收,」他推给旁边同事,「我没精力,带不来,你喜欢你收着。」 陆宜南在后头听着,觉得不对,他俩又不是进贡的宝贝,哪还能推来推去,张大夫这还是不想收啊,心有余悸,怕麻烦。 赵方歇又诚恳的上前一步,「那这样,张大夫,我能在跟着两位一块儿学习吗?」 张大夫上下打量他,面色稍显冷淡,「你现在没轮在外科吧,医院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实习,我做不了主。」 他是真的不想接,态度很明显。 他转身从走廊往外走。 赵方歇赶紧跟过去,继续游说,「张大夫,那要是医院安排我来,您接吗…………」 张大夫回了俩字:「不接。」 赵方歇:「……」 不就是证明自己很真诚,抵消张大夫被恶意举报的心理阴影吗,做人这点厚脸皮他赵方歇还是有的。 他追在张大夫屁股后面跑过去。 那两人越走越远,陆宜南却没跟过去,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对情绪的感知挺敏感的,他觉得张大夫挺喜欢他们俩的,在赵方歇提实习的事以前,张大夫看他们俩的眼神都能开花,那绝对是欣赏后辈的眼神。 那既然都挺喜欢他俩了,为什么还不接啊? ……怪。 陆宜南没跟上,而是回了自己的位置,认认真真的上班、学习了。 过了没多久,赵方歇落败而归。 陆宜南抬头瞥他一眼,仿佛穿透他此刻的面瘫脸,看见他被社会打肿的灵魂。 ……值得同情。 . 陆宜南回医院实习的第一天,除了正常学习上班、除了旁观赵方歇打脸全过程,还见了一面曹俊。 他是在医院外面见到曹俊的。 当时曹俊急急忙忙的让他从医院出来,他有东西给他。 陆宜南疑惑的脱了白大褂跑出去——哎哟我去,曹俊这丫左牵黄右擎苍,六的不行啊。 曹俊松开绳子,牵的那条大黄狗立刻汪汪汪的朝陆宜南扑了过来。 陆宜南乐死了。 这大黄,没忘了他! 他蹲地上当着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和狗玩了好一会儿。然后,陆宜南才抬头问:「你这是……卧槽你提的那个鸟笼里黑漆漆的是个什么?别他妈又是野味啊!」 曹俊疑惑的啊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笼子,「菜场买的,鸽子,呆会儿放店里让人炖了给我爸补身子。」 陆宜南仔细一瞧,哦,他反应过度了,那是只鸽子。 不怪他,他这是心理阴影,洋气点叫ptsd呢。 「吓我一跳,」陆宜南嘟囔,「你牵大黄来干什么,不是想炖狗肉吧?那你还不如卖给我呢,我给你多添个零,你上药店买一参给你爸补补才是正事。」 「给你,」曹俊说,「渝医生说你还记挂着大黄,上一次我爸来找我要,我以为他要拿去吃,渝医生说了我才知道是你喜欢,你喜欢就拿去养吧。」 「啊……?」陆宜南揉了揉大黄狗的脖子,「那你不养了?」 「不养,养不了,我得出去打工,挣钱,给我爹看病,你要是能带大黄走,我挺谢谢你的。」 第28页 大黄估计听懂了,从喉咙里呜咽了一声。 「乖,」陆宜南揉它头,安抚他。 曹俊看得出他是真喜欢狗,而且,他还看得出,像陆宜南这样的人,一直生活在温和宽松的生活环境里、接受良好教养,很难不平和善意的对待身边事物。 倒不是说有个什么一定的因果,只不过,陆宜南确实是这种人。 ——被温柔相待,因此温柔待人的人。 第16章 第 16 章 清晨,天空瓦蓝瓦蓝的,像只倒扣的青花瓷碗,成色细腻、清澈。 这时候太阳还刚醒,呈现着某种温柔的状态,懒懒的放着光。 陆宜南牵着狗一路小跑,细细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 公园小道上,树木筛着细碎的阳光,远远的,陆宜南便看见穿着件白色运动短袖在那等着的人。 他邀了师兄一块儿遛狗,师兄每天早晨都晨跑,也正好。 陆宜南本人从来睡到日上三竿起,他同学也大多这样,而到了渝雪松这,晨练的、拿保温杯的、吃保健品的忽然就多了起来,也不知道会从哪个神奇的年头开始,让前者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小命,从而过度到后者。 渝雪松一看,他一张脸泛着红,额前黑髮微微汗湿,马上就笑他,「明明十多分钟才和我说出门了,怎么就累成这样了。」 陆宜南大感吃亏:「那我长得白,所以一热就红了,其实没有看起来这么夸张,这才十多分钟,怎么可能!」 渝雪松眼神示意:我懂,别说了。 陆宜南瞪他一眼,「给你看啊。」扒拉自己领口,往下扯,「看见没,脖子也红,我不至于吧?显然不是因为体力啊!」 又低头,给他看后脖子,显出微凸的颈椎骨头和流畅的脖颈线条。 渝雪松盯了会儿,微微挑起了眉。 成心的吧? 真不是,人家小陆就是『大方』,没往歪里想。 这大清早,万物初醒,生机勃勃,旁边有练太极的大爷大妈,有晨读的学生,他正沐浴在积极向上的气氛里呢,哪能想歪。 也就是渝雪松这个外面披着楚楚君子皮,里头风花雪月揉成一团堆在某个角落里——就是天生不正经的在装念佛呢。 陆宜南牵着狗绳,一边快步走,一边和渝雪松聊天。 渝雪松问:「什么时候领来的狗?」 「昨天下午,快下班的点儿,曹俊拿给我的,说自己要打工,照顾不了了,他爸医疗费是搞定了吧?曹俊说你给他们联繫了一个什么基金。」 渝雪松点头嗯了一声,「是差不多了,但覆盖不全,好在曹危——就是曹俊大哥,也好的差不多了,打算带曹俊一起去他那个装修队,以后家里有收入了,日子也好过些。」 「装修?」陆宜南一想,「哎,那正好。我就一直想给我那房子重新装一遍,现在是开发商留的样板间装修,那质量我真是无话可说。」 渝雪松便随口问说:「你住哪?」 陆宜南说了楼盘名。 渝雪松便知道了。 那楼盘就在公园旁边,南边望着公园,北边毗邻商业区位置特别好。 说起来,这地皮当初是两家房产商一块儿拍下来的,一家当年就开始开发,渝雪松当时就买了,然后搬出了家里;另一块地皮则由于政策原因迟迟未动,后来房产商坐不住了,左右疏通关系,才放开手脚开发了起来,当时正赶上房价飞涨,比之前跃升一大截,也算因祸得福。 陆宜南买的就是后者。 他们两个小区比邻而建,一个叫湖景瑞园,一个叫湖景凯丽,楼挨着楼,大门挨着大门,是a市里有名的兄弟小区,据说开发商是对兄弟——很多住在瑞园的家庭,会在隔壁小区再置业,给孩子或者老人住,不仅因为离得近,而且,买隔壁还能打9折,那就比同位置的其他小区便宜很多了。 这开发商也真亲兄弟,这生意头脑一看就是一家的。 两人一起熘了狗,看着时间不早,便要分头回家收拾,接着去医院上班。 出了公园,陆宜南先问:「师兄,你住哪?咱们上班顺路吗?」 渝雪松说:「湖景。」 陆宜南摸不着头脑,「是啊,我住湖景,你呢?」 渝雪松摸了摸狗头,抬头说:「我也住湖景,你隔壁小区,顺路。呆会儿我在你们小区大门口等你,你快点儿。」 听完,陆宜南就差把「惊喜」两个字写左右脸了。 陆宜南乐颠颠的牵着狗往回走,心里美滋滋的想:缘分,妙不可言。 乐着乐着,一摸裤子口袋——这条夏款运动裤根本没口袋,也就是说,他没带钥匙。 ……乐极生悲简直了。 不怪他,大黄一早五点多把他闹醒,他从来就没起过这么早,能不懵吗? 他去找物业,物业说没他家钥匙,钥匙早被他爸妈要走了。 陆宜南有点惊恐,他爸妈手里还攥着他钥匙呢??? 这事先抛到脑后,重要的是他得先把这身衣服换了、狗安置好,第二天上班不能迟到。 . 十分钟后,渝雪松领着一个面色赧然的小朋友、一只兴奋好奇留着哈喇子的狗,进了家门。 他低头看看表,「还有五十分钟,不着急,你先沖个澡……」他扭头看眼厨房,「吃三明治还是煎饺?」 第29页 陆宜南把狗放了,狗还挺礼貌的,蹲在沙发后边,探头看这两个人。 「煎饺,」陆宜南说。 「行。」 陆宜南还有点别扭。 渝雪松看出来了,问:「怎么了?」 「……那个,衣服?」陆宜南指了指自己身上,一身晨练的衣服,没法穿去医院。 「你等着,」渝雪松上房间衣柜里找衣服。 陆宜南于是自己呆在他客厅里,左看右看的。 装修是地中海风,蓝色墙壁,条纹布艺沙发,墙上还挂一个航海指南针以及地图做装饰——凑了巧了,这就和陆宜南那一样一样的,这就是样板间的设计,这俩家房产商真是亲兄弟,抠的一样一样的,设计图都捨不得多来一份。 茶几上,放了几本杂志,陆宜南瞟了一眼,有英文的医学杂志,有经济学人,还有本男士穿搭,就摊开在那,还拿笔圈了东西。 他顿时就憋了笑:可见渝雪松这人吧,其实也就是明着跟你风轻云淡,其实暗里讲究着呢,连本时尚杂志他都还做笔记,你说他能佛吗? 渝雪松在房间里,本来只是想从外层拿件新买的给陆宜南穿,但触着衣料的手指头一顿,忽然就有了别的想法。 他拿了件天蓝色的t恤,一条浅色牛仔裤出来,那件t恤正面简单,背后藏着心机——那后面是割开一条条破洞的,破洞又拿更深色的布贴补起来,都是虎头图案。 陆宜南一看他出来了,便走过去接衣服,拎起来一看:哟,这是个什么设计? 他立马又想到刚那本做了笔记的时尚杂志,终于忍不住笑。 真时尚啊! 渝雪松眯了下眼,这小孩笑什么呢? 陆宜南于是就直说了:「师兄诶,这个……是个什么设计啊?您新从哪个小众设计师那购来的潮货?」 他一脸憋笑,语气就是在调侃。 渝雪松把眉毛一挑,抱起手臂靠在墙壁上,「我上大学时候穿的,不记得哪买的了,那时候可喜欢了。你穿不穿?」 啧,还是有的。 渝雪松就是突然想看看,自己二十几岁时候穿的衣服,上了陆宜南身上,是什么样子。 他二十几岁的时候,野着呢。 这衣服还算保守了,那会儿把白大褂的扣子一解,露到胸口,半边衣服塞裤子里,半边盪着,再利落的将袖子撕两截,里面什么也不穿,立刻就能和一帮顽主一块儿在灯红酒绿里胡作非为去。 「穿啊,怎么不穿呢,」陆宜南把衣服一抱,干脆利落的往浴室去。 师兄二十几岁穿的衣服,多有纪念意义,他当然穿。 渝雪松于是就靠在墙边,看着他背影,笑了起来。 他已经穿好了一件灰色衬衫,熨帖笔挺,金丝眼镜造型中规中矩,压在笔挺的鼻樑上,整个人看起来是内敛又温润的,但细看的话,就能从他这样放松的、毫无掩饰的神情中看出来——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来,眉梢也是扬着的,那双漂亮桃花眼藏在了眼镜后边,流光溢彩,像天生就会说话似的,迷人至极,都不必宣之于口,便能从中看出一场风月。 渝雪松趁着陆宜南洗澡的时候,做了早饭,刚把吃的摆好盘,电话就响了,他靠在窗户边上接了这个电话。 陆宜南正从浴室出来,拿毛巾擦着头髮,随口说:「洗好了,你衣服我穿着挺合适的,我发现啊,呆会儿把白大褂穿起来,后面遮住了,主任肯定也不会骂我,你买的时候肯定也这么想的吧。」 渝雪松扭头看他,随便唔了一声,谁知道呢,不记得了,不过他从前可没管过什么主任不主任的。 陆宜南往他身边走过来。 渝雪松和电话那边沟通完,挂了电话,陆宜南大大方方站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好看不?」 渝雪松拿眼神自上而下的扫了他一遍,年轻人的肩膀骨骼明显,仅有薄薄一层皮肉覆盖着,略显单薄,但也很干净,上半身应该也是练出了肌肉,线条流畅,也不夸张,那想必是託了他犯懒的福,没走向健身房肌肉男的歧途,他正撩着头髮,露出腰腹的人鱼线,向下延伸了下去,再往下便是牛仔裤下边紧緻结实的大腿了。 渝雪松说:「你自己觉得呢?」 陆宜南大言不惭:「那肯定好看的,不看看谁穿。」 渝雪松也不反驳,就顺着他意思笑着说:「是,那你还问。」 陆宜南摸摸鼻子,也嘿嘿笑。 「吃早饭吧,」渝雪松迈开步子想往厨房走,却被挽了一下手腕,停住了脚步。 窗子后边正是晨景,太阳金光大放,天空蓝的澄净,几朵云闲逸的飘着。 陆宜南用大拇指轻轻在他手腕上蹭着,轻声说:「师兄,我刚在想,你二十岁是什么样子,和现在会有哪里不同。」 渝雪松不怎么在意的说:「那也不是什么好时候,用不着知道。」 渝雪松想了想,又微笑起来,抬手指摸掉他头髮刚滴下来的水珠,就在锁骨上,轻轻的按了按,低声说:「你看,我们一个高中、一个大学、一个小区,不过呢,我刚好每一步都比你快上一点,我刚走,你才来,每次都碰不到,到这个时候,才机缘巧合遇到,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是有趣,总隔着那么一小段微妙的距离,能看见,却碰不着,永远神秘、令人想要探究,这是他们现在关系的状态。 第30页 这大概是成年人游戏里最令人着迷的一段了。 陆宜南耸耸肩,你说有趣就有趣吧,谁让小爷就是迷上你了呢。 渝雪松笑着又问:「对了,你是真没带钥匙,还是假没带钥匙?」 陆宜南:「………」 渝雪松笑的促狭,修长漂亮的手指还在他脖颈上轻轻的划着名,这声源太近了,就像直接从耳膜触到了神经,动人极了。 陆宜南没备好这个说辞,他真没带钥匙,本来就心虚,哪晓得这个人拿这事来调侃。 或者不是调侃,还真是问他:是不是装没带钥匙,跑来他家洗澡。 渝雪松看他薄薄的耳朵尖上都染了红,心想:那估计是假没带钥匙了。 小孩花招挺多,就是脸皮薄了点。 陆宜南冤枉死了,「真没带!!」 渝雪松给他台阶:「知道知道,没事,反正还早。」 陆宜南:「……你知道什么???」 渝雪松觉得他这副『戏要演到底』的样子特别可爱,笑了起来,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包住他脑袋,给他擦头髮,手指是不是拂过额头、鬓角,撩起一片触电似的感觉。 陆宜南不比他矮,配合的低下头,下巴轻轻搁在了他肩膀上,看着水珠子沿着自己下颌角滴在了对方的灰色衬衫上,浸湿扩散出一点深色的痕迹。 第17章 第 17 章 大黄就放在了渝雪松家里,渝雪松让家政今天多呆几个小时,看着狗,他们打算中午再找锁匠把陆宜南家门锁撬开。 安排好了,两人一起吃了早饭,上了渝雪松的车。 陆宜南坐车上,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还不过去那一关。 他再次辩解说:「真的,不骗你,我真没带钥匙。」 渝雪松按了喇叭,盯着前方的车流以及红绿灯,随口嗯了一句,都不知道有没有听清陆宜南说的什么。 陆宜南神色认真:「师兄你相不相信我啊?我没有啊!」 渝雪松:「嗯。」 陆宜南继续唠叨:「今早才五点多钟的时候吧,我们陆大黄就不甘寂寞的爬我床,舔完左边脸舔右边脸,把我吵醒了,我起来也没法睡,整个人都晕着呢,哪记得什么钥匙不钥匙的事。真的,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上午十点以后,那您就直接当是我干的,但早上五点,不可能,我就没那个脑子。」 吃早饭的时候,陆宜南就说这事了,渝雪松故意逗他,结果被他闹到现在。 红灯,车停了,渝雪松扭头,说:「我又不介意。」 「真的,不骗你,」他补充。 陆宜南几乎抓耳挠腮了,他幽幽道:「……但我真的没有故意……去你家……勾引你……」 渝雪松啼笑皆非,「好好好,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欢迎你下次故意,下次再来。」 陆宜南一听,他话中有话,于是捂着脸乐起来。 . 陆宜南满面春风上了医院,在更衣间的时候,碰上赵方歇。 赵方歇披上白大褂,瞅他一眼,「什么时候买的衣服,大了点吧。」 「是吗?」陆宜南低头拉了拉,「还好吧,没感觉大了。」 赵方歇很利落的扣好扣子,从他身边经过,要出去,忽然余光瞥见陆宜南后背的装饰,陡然止住了步子。 「你等会儿,」他大步走过去,从后背按着陆宜南的肩膀,看了好半响。 「怎么了?」陆宜南疑惑说。 「你这是穿的陆北川的衣服吧?他回来了?」赵方歇说。 陆宜南满脸茫然,不知道他从哪得出来的结论,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赵方歇看出来这是件旧衣服,而且陆北川也有一件,以前看他穿过。 陆宜南也是听完赵方歇的话才知道的。 他很无语:「您也够可以的,我都不知道我哥还有这么件衣服。这是我穿着渝师兄的,估计凑巧了吧,说不定那年就流行这个,爆款。」 赵方歇推测全盘错误,失望的哦了一声,心想,陆北川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之前就说要回来,怎么一直不见人呢。 「……哎你等等,」陆宜南一把抓住赵方歇,赵方歇正面无表情要往外走。 陆宜南:「你没听见我说,我穿的师兄的衣服?你就这么走了??」 赵方歇一愣,他还真就选择性过滤的这事,这么重要一大事! 「你穿的……?你们过夜了?我去……你这速度!」 陆宜南神秘一笑,卖了关子,换了衣服,悠悠的朝外面走。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赵方歇重复问:「真过夜了?和渝医生?」 陆宜南唔了一声,说:「怎么样,嫉妒之情是不是喷涌而出了?」 「神经病,」赵方歇说。 陆宜南逗他,「老实说,是不是忽然感受到一种失落、一种被好朋友甩在后头的孤单感?」 赵方歇不想搭理他,但可能是有点这种感觉吧,不能成天摽在一块儿,确实不怎么舒服。 陆宜南就张狂大笑,「就你!和我哥两个人!从小到大,让我感受多少回了!活该!」 赵方歇撇了撇嘴,「行了你,话那么多。」 陆宜南凑过去,小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啊……」 赵方歇侧耳听,心想,这丫要是给他讲带颜色的私事,他的撩阴腿蓄势待发。 第31页 「……我,骗你的,其实是我早上遛狗忘带钥匙,上师兄他们家度过难关去了。」 「……」 神经病!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打闹闹的走了,沿路还被主任捉住,训了一顿。 他们谁也没看见,就在他们聊天的地方,座椅上,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听了他们打闹开玩笑的全程,神情冷凝了下来,冷冰冰的盯住了陆宜南走掉的方向。 「林医生?」护士抱着病例经过,看见他,问:「查房吗?怎么不进去?」 林维抬起狭长的丹凤眼,眼睛里的情绪未来得及收拢,那一瞬,让护士有点吓着了。 很快,他便恢復成风流和气的样子,眼睛一弯,说:「进去啊,等你陪我一块儿呢。」 护士只当他是值了夜班休息不好,也就笑着和这位人见人爱的林医生一块儿进了病房。 . 陆宜南当晚是和赵方歇一起行动的。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不能老缠着渝医生,另一方面,也是老赵同志情绪确实不太好,需要他陪着。这年头,当兄弟的,赴汤蹈火的事还碰不上,但陪着上夜店喝喝小酒解解闷,必须义不容辞。 他们去的是家叫红光的夜店,这店在他们小时候还是家录像厅,后来随了大势改成歌舞厅,然后是时髦的夜店,请了一帮身材火辣的洋妞来热场子,调酒师还长得帅,花样特多,调酒的时候非常炫目。 a市有几位二代特别钟爱这场子,没事就来捧场,连带着其他一些讲究及时行乐的顽主们也就习惯来这了,隔三差五的能见这帮人邀在这。 赵方歇和陆宜南自从上了这个头悬樑锥刺股的医学院,都快从这圈子里头隐形了。 他们俩一露面,那沙发上坐着的二代就装模作样的打量他们俩,说:「这俩谁啊?我怎么觉得特别眼熟,看看,这长的多像咱们赵公子和陆公子,可惜那两位都上后山清台寺落髮出家了,这肯定不是他们俩。」 赵方歇根本不搭理他,指了指沙发,挥挥手,意思是你丫赶紧给两位爷让个座。 陆宜南就笑嘻嘻的往沙发上一坐,没骨头似的陷进去,翘着二郎腿,也是公子哥做派,旁边的妹子很识眼色,递了两杯酒过去,一杯给陆宜南,一杯给赵方歇,都是深蓝色混调的鸡尾酒,在灯光里照的流光溢彩。 陆宜南接了酒,瞟一眼,揽过那说话的二代的肩膀:「你看你这个每天兴风作浪的样,我们俩要是不好好学,以后你出门挨揍了,落我手里,你放心吗?」 二代乐起来,「你小子,谁落你手里了,你一学外科的,我是缺胳膊了还是少腿了我落你手里?咱能说点人话吗?」 陆宜南大笑:「谁让你说我出家的,该!」 他们这几个,有一块儿玩认识的狐朋狗友,有家里认识所以打小一块儿玩的,也有上学时候同过校的,反正圈就那么大,都认识,就是交情深浅不同而已。 今儿这场子里,还有一位也在:黎远。 这事过去有一阵了,黎远就是抢了孟诚女朋友的那位。 他今天胳膊上粘着另一个妹妹,小脸清秀,五官被其他浓妆艷抹的姐姐们一衬托,显得就有些寡淡了。不过男人嘛,就好这口,长得柔弱清淡,身材有料,黎远最近正喜欢着她呢。 至于他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姑娘,他早都忘的差不多了。 乱花迷人眼,如果不是一朵别致的、漂亮的很惊人的花儿,是没法让他念念不忘的。 陆宜南看了眼,就淡淡的把目光移开了。 这些人换女朋友就像换装游戏,没什么好关注的。 第18章 第 18 章 电音轰耳,年轻男女嬉笑声不绝于耳,赵方歇把酒一口闷了,他胸中有块垒,得有威士忌来浇。 他愁什么呢?——除了陆北川那座融不化的冰山,他还能愁什么! 有人使了个眼色,让一块儿来的姑娘上去陪他聊聊天,赵方歇冷冰冰的扫了人姑娘一眼,把人弄的进退不得,颇为尴尬。 陆宜南一看,哎那不是来添堵的吗,立马把姑娘挡回去了,酒塞人家小手里,笑嘻嘻的说:「你们玩,我跟老赵说说话,他这是为情所困,别搭理他。」 赵方歇又把陆宜南那杯酒给喝了,陆宜南瞥一眼,这应该是杯冰蓝渐冻玛格丽特。 赵方歇说:「陆北川到底回不回?」 陆宜南则问他:「你干什么呢?」 然后陆宜南露出一个『你还有没有点出息』的表情。 知道又是为这事,没有别的新意了。这就跟赵方歇的大姨妈似的,每到一个时间点,就有了满腹凝结的不畅快,需要发泄一下。 从陆北川出国那一年起,六年以来,赵方歇都是这样过的。 他站在原地守着,等着,根本不是耐心的人,但又扎太深了走不动道,所以痛苦万分。 陆宜南没说什么,陪着他坐着,喝着。 到后来,喝的有点多了,他们俩加入身边的朋友,开始玩游戏。 陆宜南输了局,选了大冒险,让他上隔壁桌找个人聊五分钟天。 这有什么好怕的,就找人聊个天,算特别无聊、特别『不冒险』的大冒险了。 他拿了瓶酒,往隔壁去。 隔壁也是桌青年男女,放浪形骸,和他们没差。 第32页 陆宜南走过去,善意的一拱手,笑道:「大冒险,来你们这坐五分钟,」然后递了酒过去,「送你们。」 一坐的近的女孩伸过来接,也笑着说好,还给他让了个位置,让他坐。 小陆长的好看,腕上还戴一百达翡丽,怎么可能不让他进来。 这时候,一双手横空而出,拨开姑娘,十指尖尖的,手很长,像程咬金拦路似的抢先拿过了那瓶酒,但动作是很优雅的。 陆宜南就着昏暗的紫色灯光一看,那人还挺面熟的,一双丹凤眼很是好看。 是熟人?他心想,不记得名字了,呆会儿要问起来还真有点尴尬。 哪知对方没让他尴尬,而是点了点旁边人的肩膀,让对方让开,然后示意陆宜南坐下来。 「坐吧,」他斜了陆宜南一眼,一双眼颇带几分暧昧之色。 陆宜南心里敲了下警钟,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腿挨上腿,蹭了下,陆宜南打量对方片刻,不动声色的把腿收拢了,没再碰上。 这就是一个挺含蓄的拒绝了。 这人却又凑了过来,说:「我是林维,维护的维。」 陆宜南便说:「我姓陆,叫我小陆就行。」 林维是生的好看,而且身条好,他和陆宜南说了两句话,看陆宜南不怎么回,便往中间池子跳舞去了。 他走到时候,将上衣解了,往后一掷,扑头盖脸的往陆宜南脸上罩,陆宜南赶紧抬手捞住了,搭在了沙发靠背上。 林维回头瞄他一眼,眼角都带着勾子似的。 陆宜南暗自扶额,心想,这真是朵人间富贵花,香气扑鼻——腻得慌。 他呆够五分钟,就往自己卡座去了。 林维跳了舞回来,一看,这人已经不在了,忍不住嘲讽的勾了唇。 他经过同伴的指示,一扭头,透过卡座之间的屏障,看见了陆宜南。 陆宜南正背对着他,揽着一个肩宽腰窄的年轻男人,手不规矩的在人腰上挠痒痒,然后两人闹起来,推推搡搡倒在沙发上,沙发靠背挡住了林维的视线,他也就再看不到二人的动作了。 林维心想,渝雪松表面说什么玩累了,现在还不是找了这么一个人,仍然是没有到什么干净光洁的岸上去。 当晚约莫十点多钟的时候,一帮人尚是方兴未艾,正题都未点,各种新鲜刺激的玩法也没上,陆宜南便就打算先撤了。 ——来的时候他还说呢,当兄弟的,陪着喝酒解闷义不容辞,结果还是重色轻友,说自己想起来一事,得立马找师兄去。 二代在旁边听见了一点,半取笑半试探他,说:「哟,这是不是家里有人拿着键盘等你跪呢?」 陆宜南没多说,点了头,只是说:「差不多。」 二代立马酸他:「哎呦怎么回事啊,怎么又出了个傻子,吊在一棵迷魂树上了。你和赵方歇你们俩真够可以的,这完全掉队了啊!」 陆宜南白他一眼,带着刺怼了回去。 你们才傻呢,就您,今天带着这位妹妹,晚上回去睡,她卸个妆,过几天下次再睡,你还以为换了个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跟谁浪费了时间。 小陆自认为头脑清醒些,就喜欢那一个人,过许多年回想起来,不管成败,好歹是有意义的,不至于只剩一片罩着五光十色的泥泞。 吊在一棵迷魂树上是什么?那是他们老赵这种,他是真中毒,救不了了。 他们这三类人,谁也不能理解谁的想法,不过照样能在彼此高兴时、苦闷时,一起寻欢作乐,有问题的时候,彼此帮帮忙,这就是朋友了。 . 小陆为什么重色亲友、自己打脸走了呢? 因为他忘了自己现在是个有狗的人………… 他急匆匆赶到渝雪松家里,渝雪松给他开了门,面色如常的走回去,在地毯上坐下来,面对着ps4设备继续打游戏,陆大黄今天大抵是吃饱喝足,享受了来自陌生家政的伺候,此时正安逸的坐在地毯上,抬着头,狗眼一眨不眨,聚精会神看渝雪松打游戏。 陆宜南:「……」 他不自觉的就放轻了脚步,往另一边坐了下来,和他们排排坐,也看渝雪松打游戏。 这人是个纯技术流,过路小怪都不打,红蓝全留着砍boss,不过偶尔遇上几个怪他还是会上,砍一个捡一样东西,估计是早从攻略里知道哪个会掉落什么装备,节奏把握的很准。 game over。 渝雪松这才扭头,说:「在外边玩?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陆宜南奇了怪了,他又没喝酒,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外边玩?」 「闻着味儿呢,」渝雪松说,「你自己闻闻。」 陆宜南扯着衣服低头闻,香水、酒水、汗水搅和在一起,是股夜店特有的味道。 陆宜南笑嘻嘻,「被发现了,有没有键盘给我跪跪。」 渝雪松还真故作沉思片刻,接着摇头,「德国买的原装机械键盘,怕给你跪坏了,下回自带吧。」 陆宜南一瞪眼,我靠,还有自带这种操作? 接着俩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宜南轻车熟路的上他浴室去洗了个澡,他早上换下来的衣服,正好由家政洗了晒在阳台,渝雪松晚上回来替他收了,叠好放沙发上了。 陆宜南洗掉一身气味,穿上自己的衣服,走出来。 第33页 渝雪松在给大黄收拾东西,狗粮、玩具、牵引绳,都是他下班的时候买的,买来就是想给大黄用。 他一边收一边随口叮嘱陆宜南说:「上班的时候别玩太晚,不然白天没精神。有时候如果人手不够,可能会用上实习生,别碰上这种时候出岔子,当医生还是要慎重。」他说完自己也愣了愣,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飘渺。 陆宜南没看见那神情,他半跪在地上,和狗握了握手,说:「晚上去的红光,陪赵方歇去的,还有几个朋友,他们还在那,我先回来了。一般来说,只要老赵不犯抽,我基本不会去的。」 渝雪松轻轻点了点头。 陆宜南这时候才抬头看了看他。 家里的灯光是暖橙色的,他穿的是件柔软棉质的家居服,赤着脚踩在地毯上,眼镜已经取下了,露出清晰明朗的五官,能看出他的轮廓比较深刻,颧骨下面有淡淡的阴影,鼻樑很挺,在人中也烙下一道阴影,到微凸的唇珠时,便是削薄淡色的嘴唇,这人如若卸去平日的伪装,情绪稍低落,且不言不语,是会显得有些难接近的。 陆宜南便试探的问道:「师兄,你是不是累了?」 渝雪松答:「没有。」 说着便收起了脸上那抹暗色,笑了笑。 他岔开了话题,说:「很久没去红光了,有什么新鲜的事吗?」 陆宜南耸肩:「还好吧,就那样,能有什么变,妖魔鬼怪的。」 他也坐在地上,拿起游戏手柄,说:「来一局,打完就回去睡觉了。」 渝雪松说好,在他身边坐下。 渝雪松的手机响了起来,微信滴滴滴的,他手机是放在陆宜南那边,于是陆宜南帮他拿着递过去。 他随意的扫了一眼,看见了『林维』两个字。 陆宜南立即就愣住了。 林维?怎么和今天晚上夜店碰见的那位一个名字? 渝雪松拿手机看了眼微信,没打算回,刚要放到一边,便注意到陆宜南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问。 都不等陆宜南说话,渝雪松忽然就明白了。 他看见林维发消息了。 渝雪松心里闪过几个念头,脸上神情倒一直轻松自如,只是随手把手机拿起来,解了锁,调出那个页面给陆宜南看,「喏,看不看?」 他递过手机,好整以暇。 陆宜南没伸手接,但眼睛尖,已经看见聊天框里的内容了。 林维发了三张他的照片给渝雪松。 第一张是他从背后搂着赵方歇,正苦口婆心的劝。第二张,他也不记得是为了什么,和老赵两个人掐成一团相互挠痒痒。最后一张,是他和二代朋友就『到底谁傻』的问题掐起来,从拍照的角度看,两个人凑的很近。 林维说:新欢? 渝雪松背靠着软垫,手托下巴,也不说话,懒洋洋的,就让陆宜南自己看。 陆宜南也就看了那一眼,就让他收回去了。 他坐那,斟酌半天,说:「这前面那个是赵方歇,你肯定知道吧?」 渝雪松说:「知道。」 「后面这个,是我一朋友,也是一直玩在一块儿的,晚上这局是他攒起来的。」 渝雪松不置可否,又说了声知道。 陆宜南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这什么态度。 渝雪松说:「还打游戏吗?」 当然打。 于是两个人打了局游戏。 两个都成了精,通关很快,二十分钟就搞定。 电视机里头传来砰砰砰的降妖塔/崩塌的声音,通关抵达,放了恢弘的背景音乐。 陆宜南本来说打完这局走的,但这时候觉得还有事没说清,于是挪不动道了。 渝雪松看他这幅『我很焦虑』的样子好笑。 为什么啊,这小孩总在他面前露出这样蹩脚的表现,到底因为是『小孩』,还是只在他面前? 不管怎么说,每当这种时候,渝雪松都觉得他特可爱。 「师兄,」陆宜南耷拉着耳朵,喊了他一声。 然后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又喊了一声。 他就是一声又一声的喊着『师兄』。 陆宜南觉得吧,渝雪松当年估计也是那种夜场常客,顽主之一,后来不晓得为了什么修了禅,既然有这么个转变,应当就是对前者会不太喜欢,不然他怎么会是现在的自己呢? 他冤啊,自从成了医学生,他也是和师兄一样,完完全全出了家。 其实陆宜南并没有想到,日久见人心,根本不必解释、不必追问,否则就显得不再『游刃有余』。 在两个人的来往之间,不再游刃有余的那个,不就是落了下风吗? 渝雪松践行着这个行为准则,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这样做。 只有在意自己超过在意对方,才会不想输给对方。而陆宜南每一次,都毫无抵抗的把所有真心给喜欢的人。 这恰恰是他动人所在。 陆宜南仍然满脸欲言又止不知所措。渝雪松在这个时候,心里忽然就软了下来,松了下来,心里轻轻的啧了一声,他恍然大悟的想:原来是这样的。 第19章 第 19 章 「林维是我大学同学,以前经常一起玩,你应该见过他的,他是外科的,你没注意吗?他可能在医院看见我们俩了,」渝雪松主动的说。 第34页 陆宜南抬头,看着他。 看着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渝雪松又自觉的补充了一句:」我和林维是普通朋友,没别的关系,至少在我这没有,他那不好说。「 「他肯定喜欢你,」陆宜南嘟囔道,「他今天还和我搭讪了,我还以为我自己魅力无穷呢,原来还是托师兄的福。」 这是不别扭了。 两人坐的凑近了一些,肩靠着肩。 渝雪松说:「你今晚可以睡这里。」 陆宜南:「!!!!」 「……不,不好吧?」他怂怂的说,「那个……我……我觉得……」 平日操作勐如虎,事到临头怂的一逼,说的就是他了。 「家政平时都有收拾客房,」渝雪松善意的补充,「帮我一起通关一个新游戏,可以晚点睡,明天一起遛狗,正好你也有衣服在这。」 陆宜南:「……哦。」 他脑筋一转,扭头怒视渝雪松:「你故意逗我的!」哪有这么大喘气的! 渝雪松正懒洋洋的靠在沙发腿上,抬胳膊揽过陆宜南,轻轻拍两下算是安抚他,然而这人满脸都写着——太可乐了,都快笑的没正形了。 陆宜南气的掐他。 他笑着躲,还一本正经说:「我这没东西,你要是想的话,下次吧。」 陆宜南当然知道他说的什么东西,顿时更恼了,扑上去开掐。 两人打打闹闹滚成一团,直到陆大黄不识风趣的跑过来凑热闹,舔了两人一脸狗粮味,才停了下来。 . 当晚两个人通力合作通关了新游戏,心满意足分别回房睡觉。 约莫半夜时分,扰人好眠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陆宜南把手机忘在了客厅,手机一响,把两人都吵醒了。 他揉着眼睛迷迷煳煳的去外间接电话。 这是二代朋友打来的,说他一语成谶,这回真要落他手里了。 陆宜南顿时清醒了。 他匆匆忙忙穿衣服收拾要出门,渝雪松疑惑的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陆宜南言简意赅的解释:「朋友在夜店打起来了,送我们医院急诊了,我去看看。」 他急忙穿鞋要走,渝雪松让他等等,「别急,我开车送你。」 于是两人又一起出门。 渝雪松发动了车,把胳膊上挂着的外套给了陆宜南,「披上,半夜温度低,别感冒了。」 陆宜南揪着衣服,点了点头。 . 夜色深沉,凌晨一点的马路上,有三三两两夜间活动的青年男女,嬉闹声散落了一地,偶有几辆车穿梭着,载着寻欢作乐的夜归人,往城市深处驶去。 车很快来到医院,两人疾步走向急诊室。 里头正忙着,灯光如同白昼,医生来来往往,某位病人嗷呜哀嚎。 陆宜南这位二代朋友名叫孟元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看热闹不嫌事的典型二货,产科接生他的时候估计磕着脑门了,管『判断情势』那部分就没发育起来。 据说,陆宜南回家以后,先是甘枝来了——就是甩了孟诚的那位。 甘枝那是来争宠的,黎远左拥右抱,臭不要脸,非常美滋滋。 赵方歇呢,本来看不惯他,又喝多了犯沖,就非常不客气的刺了他两句,接着把甘枝拽到一边去了。 甘枝不配合,拨开他就往黎远那去。 赵方歇被甩了一脸的冰渣子。 孟元星一看,哎哟,还有这种热闹事,那必定要添油加醋,于是你这挑拨两句,他那挑拨两句,不知道怎么,就惹的这两个人火气十足的拼起了酒,整个夜店都跟着起闹。 也不知道是人群里谁先提的:赢的和姑娘过夜,输的包全场的酒钱。 这话落了地以后,谁也没想到,先急了眼的就是甘枝本人。 这姑娘看着弱质芊芊,但拎起酒瓶子就开摔,唿啦唿啦的碎了一地:谁他妈让你给老娘做主了? 这一下暂时镇住了场子里的人,但片刻之后,就有人不爽了:你是个什么玩意,还拿乔?外围上夜店里耍贞烈,那不是那啥立牌坊吗? 接着就闹起来了。 毕竟是自己这边的人,孟元星几个人护着姑娘,而来瞎掺和的那伙人也是喝高了,不罢休。 于是推推搡搡之下,有人中彩摔到碎玻璃上、有人脚滑撞到别人造成多米诺效应……一片狼藉。 陆宜南听完这个过程 ,面无表情的想:这帮人到底哪个幼儿园毕业的? 孟元星扎了一手臂的玻璃碎片,陆宜南套上白大褂,戴上手套,低着脑袋给他拔玻璃片。每拨一道,耳膜就受一次凌虐。 孟元星几乎要给他跪下求轻点。 陆宜南哼哼:「叫你照顾老赵,你把人照顾到医院来了,你够可以的。」 孟元星求饶:「我错我错了……嘶!轻点儿!」 陆宜南手起刀落,可以说是非常冷酷了。 渝雪松陪着陆宜南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林维。 林维坐在角落里,像心灵感应似的,抬起了头。 渝雪松低声和陆宜南说了两句,便朝他走去。 林维坐在这帮人隔壁,被无脑波及,深深的觉得自己出门没看黄历。 「林维,」渝雪松来到他面前,神色淡淡的,「肯消停了吗?」 林维托着下巴,眼神越过他肩膀看到了陆宜南,又收回了回来,冷着脸说:「又是一起过来的?打扰你们好事了?」 第35页 渝雪松一掀眼皮,瞥他一眼,「知道就好。」 林维递了个白眼给他。 「我发给你的信息你没看到吗?还是说,你也就玩玩而已,不介意?」 「看了,不介意,不过并不只是玩玩,」渝雪松回答他。 林维勐地抬起头,眼底是不容掩盖的错愕之情:「你说什么?」 「我挺喜欢他,」渝雪松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安分点,别动他。」 林维此时只剩一句卧槽环绕在心口。 「……」他有点茫然,左右环看,望见了来往的同事,于是他指了指门外,「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你说清楚。」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的去到了电梯间。 陆宜南看见了师兄和林维往外走,但没去管,他觉得渝雪松能把事情处理好。 他站了起来,朝赵方歇那边去。 赵方歇喝多了归喝多了,脑子仍然是比孟元星好使,他躲着呢,没受伤,不过酒劲上来了,现在正晕乎乎的靠着墙壁打盹。 他紧闭着眼,睫毛筛下一双阴影,唇色淡淡的,面容很是疲倦。 陆宜南慢慢走过去,揉了揉他肩膀。 赵方歇半睁开眼睛,见到是他,自觉靠了过来,把脑袋抵在了他肩膀上,然后闭上了眼。 陆宜南低声说:「喝多了?头疼吗?」 赵方歇唔了一声,没说话。 就这么靠了一会儿,陆宜南找护士要了两瓶葡萄糖,嘱咐给他挂上。 然后便轻手轻脚的离开,去了走廊。 走廊里头也是人来人往,陆宜南走到电梯间转角,看四周没人,便拨通了越洋电话。 陆北川不知道又泡在手术室多久了,不接他电话,陆宜南都能想到那个场景——护士问他要不要接,他问是谁,知道是亲弟这种无关紧要没啥正经事的角色后,果断摇头说不接。 陆宜南坚持回拨。 终于接了。 陆北川简要的问他:「什么事?」 陆宜南平静的说:「你还回不回家了?」 「过段时间,」陆北川说。 陆宜南继续平静:「走的时候说好五年,五年早就过了,上个月说好月初,月初也过了。陆北川,你想看看等你的人现在什么样吗?」 陆北川显然顿了一下。 他扶着椅背坐下,低头看了看日历,日子确实就这样稀里煳涂的过去了。 「我给你订下个礼拜回国的航班,你愿意回来就回来,如果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陆宜南抿了抿唇,「全看你有没有良心了。」 他们兄弟两个人很少这样对话,这甚至已经角色对调了。 通常都是哥哥教育弟弟,没有弟弟能抓住哥哥小辫子的份。但那也是多年前了,这些年的分别,何尝不曾在这对兄弟的心里扎下刺呢。 面对弟弟的步步紧逼,陆北川只是敷衍道:「再说吧。」 陆宜南这才整个人绷不住了,心里窝着火呢,咬牙切齿的骂:「陆北川我/操/你大爷!再不回你那满屋子书别想要了你晚回一天我烧一本……十本,烧到你回来为止!」 陆北川:「…………」 他瞥一眼手机屏幕,通话背景是陆宜南做鬼脸的照片,于是一抹淡淡的笑意上了嘴角。 还以为小屁孩多沉得住气呢。 陆北川先将了他的军,把电话给挂了。 陆宜南更是气的想踹垃圾桶,终于还是素质了,忍了,气沖沖回急诊室接着折磨孟元星去了。 却不曾想,转角电梯间,渝雪松和林维两人无声站立着,将他这通电话听了个全程。 渝雪松面露讶异,林维脸色则不太好看。 「他是陆北川的弟弟?」林维攥紧了拳头,目光紧锁着渝雪松,扫描着他脸上每一寸细微神情,「你知道他是陆北川的弟弟?」 渝雪松没说话,也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但林维和他相识多年,稍能窥见平静水面下的惊涛骇浪。 他不知道,林维心想。 这个认知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不过心头仍然是沉甸甸的,被往事压的透不过气。 林维一字一句的强调:「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陆北川下周回来,陆北川,要回来了!」 渝雪松终于肯看他一眼,神色复杂,「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林维重复他的话,而后定定的看着他,「你说我急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我急什么,当年我们……」 渝雪松截然打断他:「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没必要再提了。」 「不,」林维抓住他的手,逼进一步,仰着头,神态几近恳求:「你是因为陆北川走了,才不理我了,那他回来了,你准备怎么办?你还要我吗?……他的弟弟,你总不可能碰吧!」 渝雪松的面容彻底冷肃下来,淡漠的说:「我再告诉你一遍,我要喜欢谁、不喜欢谁,和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陆北川走的时候是我送的,他回来了,我就给他接风洗尘。至于你,你自己想清楚吧。」 他一边说,一边把林维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拨开,理了理领口,大步的走了。 林维追了上去,却看见渝雪松追上了陆宜南的步伐,两人笑着说了两句话,并肩走了。 林维伫立原地,喃喃道:「凭什么……我早到反而还错了……」 第36页 第20章 第 20 章 急诊室里非常热闹。 今晚的戏尚未演完。 几十个需要处理外伤的患者送来就医,需要人手,实习生都被叫了过来,孟诚和方俏也一同赶到了。 他们俩处于一层窗户纸尚未捅破的状态,整日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其实也快差不多了。 他们进门前已经听说了事情,也做好了要见到谁的准备。 ——这是继饭店的闹剧后孟诚第一次见到甘枝。 他们认识很多年,一起从小镇到大城,然后分道扬镳,失去联繫。 甘枝在混战中不知道被谁推到地上,撞到了头,一直说不舒服,张大夫吩咐人带她去ct室。 孟诚尚未开口,方俏先行一步,主动请命,带着她去了ct室。 一架轮椅,一坐一推,两人一路无话。 临关门的时候,甘枝才问:「你们在一块儿了?」 方俏说:「差不多吧。」 「恭喜,」甘枝真心实意的说。 方俏便道谢。 甘枝又说:「别在心里评判我,都是这么大人了,各有各的路,我不是傻子。」 方俏低头看她妆容齐整的漂亮脸蛋,笑着说:「不会的,我知道。」 安贫乐道是过活,追求物质是过活,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人也承担各人的因果。 这是个自由的时代,谁也别管着谁,谁也别碍着谁,管好自己就行了。 后来做完ct,一起出去,孟诚站在走廊那边等。 方俏看着他,又低声和甘枝说了一句话:「但你别后悔,别回头了。」 甘枝笑起来,「嗯,放心。」 她扭头说:「让护士推我吧,你找他去。」 于是甘枝坐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方俏和孟诚走了。 再见啦,她想。 . 约莫快到凌晨,急诊室里的病人算是处理的差不多了。 该值班的值班,该补觉的补觉,该回家的也脱了褂子洗了手往外走了。 渝陆二人肩并肩走出医院大门,都沉默着。 夜风唿啸而过,让人感到一阵凉意。 「你等着,我去取车,」渝雪松嘱咐说。 「一起去吧,」陆宜南跟上,「你又不是司机。」 二人来时,前坪七零八落的停着各色车辆,正是急诊室里那帮打架的幼儿园的亲朋好友开来的,照那帮人的尿性,朋友里再出几个二货也是大概率的。 渝雪松不想让爱车停的靠这帮大马猴太近,所以特意把车放在大楼后面的空地了。 两人一起去后面取车,途中陆宜南接了个电话。 赵方歇醒了酒,没找见他,便打来问问他在哪。 「当然是回去睡觉了,」陆宜南说,「您看看这都几点了,赶紧的找个地方睡一觉吧。」 「知道,」赵方歇说,「这不问你呢吗,医院不好住,你那又太远了点吧,上我那去凑合一晚?去不去?」 赵方歇总之是正宗土豪,哪都有房,他妈妈就爱买楼玩,现在瞅着房价比刚开始买的时候翻几倍,把人家都弄的嫉妒羡慕恨,说她败家娘们的多嘴人士都打脸打的啪啪响。 陆宜南:「不去不去,我回家,师兄开车来了,很快能到家。」 赵方歇刚才晕着,急诊室闹哄哄的,他也没注意渝雪松也过来了,才出这么一不解风情的馊主意,他一听陆宜南的话立马就明白了,不怀好意道:「」夜虽然漫漫但已经过了一半,你俩悠着点折腾。」 陆宜南呸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这货会开玩笑了,应该是好了吧? 他想起渝雪松的话,叮嘱赵方歇说:「你记得请个假,晚上喝酒了白天就别上班了,这可是医院。」 赵方歇说:「嗯,不会,我比你清楚。」 陆宜南也没听懂什么叫『我比你清楚』,只是又老妈子上身叮嘱了他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听他挂了电话,渝雪松便问:「是赵方歇?」 「是啊,」陆宜南点头,「以为我没地方去,让我上他那住去。」 「你们关系很好吗?」 「摽一块儿长大的,从幼儿园到高中都一直有老师把我俩弄混,算是特别好了。」 他瞄着黯淡灯光下渝雪松的脸色,立马又补充,「声明啊,世界上最纯洁的兄弟情就是我们俩了,可没别的。」 渝雪松一勾唇,脸上带了微微笑意,那笑意在夜灯下头看着十分模煳、令人生出探究的欲望。 陆宜南继续说:「他脑袋瓜结构和咱们就不一样,他从小爱粘那种不理他的,越不理他他越来劲,就好比你看他整天求着张大夫带他,他对……哎,就是对他喜欢的人,也这样,人家出国了,他就觉得自己喜欢人家,人家不回来,他就更忘不掉,反正天生就爱摆在三尺高阁上的东西,像我这种接地气的小甜心呢,和老赵也就是当个塑料兄弟的份了。」 渝雪松才刚展开联想,一听他自己管自己叫小甜心,立刻被他断了脑迴路,没忍住噗嗤笑了,伸手点了点他脑袋。 恶意卖萌非常可耻了,但小陆同学反而摇了摇脑袋,以此为荣,满脸自得。 两人乐了一阵,沿着路灯一起往前走。 渝雪松心中仍然存疑,于是装作不经意提起:「你刚说,赵方歇喜欢的人出国了?出去很久了吗?」 第37页 「六年,」陆宜南回答。 「不回来吗?」 「回来吧……?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他愿意回就回,不回算了,像谁求着他回来似的,烦人。」 陆宜南觉得自己心理就比赵方歇健康多了,无论关系多近的人,只要走了,他就不会太陷进去,他只喜欢和自己连在一块的人。 渝雪松若有所思,往事一幕幕回现,那些以前想不明白的、觉得突然的事,这一刻就串起来了。 「你多大了?」他忽然问。 「啊?」陆宜南没反应过来,「问我吗?」 「对。」 「……二十二,怎么突然问这个?」 渝雪松没回答,但笑意缓缓在脸上加深,想起了更加有趣的事情。 他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陆宜南,做了一个点评:「人小鬼大。」 陆宜南:「???」 渝雪松笑的很开心,搂住了陆宜南的肩膀往前走。 陆宜南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忽然有此福利,待遇提这么好,他也没半点屁话,跟着走了。 夜风越发张狂,将树叶扫到空中旋转着。 迎着风,渝雪松又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你上学的时候英语怎么样?」 陆宜南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人是困傻了不会聊天了。 前面聊出国,后面就问人家英语怎么样……你想干嘛?又不是新东方卖课的。 英语怎么样?——他英语成绩烂如狗屎,线上线下家教都换了七八个,中考后勉强及格上了本部高中,当年那个暑假就被一个人扔出国认认真真啃语言,结果回来一口流利美语,试卷仍然只在及格线。 这么惨痛的歷史,记它干嘛? 「挺好的,」陆宜南一本正经的回答,「我比较有语言天赋,学语言不怎么费力,老师都挺喜欢我的,以前我还做过英语家教。」 渝雪松:「……」 「哦?是吗?很厉害呀。」 陆宜南谦虚,「还行吧,主要靠天赋,自己不算努力,没什么值得说的。」 渝雪松唔了一声,诚恳道:「那也很优秀了。」 「一般般吧哈哈哈……」 渝雪松垂下眼睫扫他一眼,果然没有脸红。 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羞的吗。 陆渝二人取车离开。 车辆渐渐驶离,医院大楼被甩在背后,里头灯火通明:住院部里,曹家人依偎相守;诊室外走廊里张大夫靠着墙角临时打盹;闹哄哄的二代们归于平静,零零落落的出了医院门;黎远牵着甘枝走了,孟诚和方俏一同回了宿舍;赵方歇接了越洋电话,正躲在卫生间抽菸……… 冷月放着光,照着人间百态。 . 陆宜南早就困的不行,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就睡过去了。 渝雪松侧头看他,就着车灯打量这张年轻英俊的脸,心中生出许多感慨。 其实,他们以前是认识的。 没有想到,这个男孩就这样跨过十年的桥樑,带着春风向他走来,这多么奇妙。 渝雪松想起在青宁乡的时候,陆宜南无意间提起他哥哥,说他们要是认识了,肯定一见如故。 那个时候他下意识以为陆宜南的哥哥应该比他大不了几岁,所以没能联想到连自己都得喊学长的陆北川。他哪里知道伯母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那哪用得着一见如故啊,他们本来就是老朋友了。 渝雪松比陆北川小两岁,上同一个高中,这其实算不上巧,像他们这样的,肯定得上a市最好高中,那也就是二选一的机率了。 他们俩都是表面好学生,其实爱玩爱疯,所以上高中就玩在了一块儿,后来陆北川来到h医科大成了渝院长爱徒,两人又是一拍即合,整天同出同进——当然,纯洁的兄弟情。 直到后来出了变故,约莫算是渝雪松这个当兄弟坑了陆北川一把,对不住他,让他不得不出国避风头,他们两人的联繫因此少了很多。 ——说回他们俩关系好的时候,某次渝雪松打赌输给陆北川,被委以重任,教陆宜南英语。 说来挺好笑的,他们聊过那么久,也没记住对方名字,再相见还是陌生人。 那时候陆宜南沉迷网游,家里不让他用电脑,智能机也还没普及,所以他们俩都是通过电话教课,花了不少话费,没见过面。 那时候渝雪松以『花天酒地』形容都不为过,能把陆宜南放心上就怪了,他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就管人家叫『陆北川的学渣弟弟』。陆宜南就礼貌多了,管他叫哥,但在心里喊他:第八个陆北川用来敷衍我的狐朋狗友——陆北川从小到大都干着这事呢。 这两个人呢,一个不是认真教的,另一个不是认真学的,每堂课到后来都不怎么学知识了,就开始天南海北的瞎吹胡侃。 反正对面几乎是陌生人,聊起来也没什么禁忌的,有时候有花花草草来找渝雪松,他也不挂电话,就和人家调笑几句敷衍过去,全程都让陆宜南听了,陆宜南就在电话那边一个劲的啧啧啧。 陆宜南给他讲自己在学校发生的事,讲少年人的烦恼,偶尔隐晦的提起对性向的困惑,渝雪松就没认真听,也没认真答,只是告诉他,顺其自然,你开心就好了。 陆宜南反而听进去了:开心就好。 第38页 挺多事情,和身边的好友、和亲人并不好开口,但对陌生人却能知无不言。 渝雪松经常在外面玩晚了、喝多了,回来微醺状态和他打电话,而陆宜南处在那样过渡的青春期,困惑的东西太多了,必须找个人说说,所以他们俩像打深夜电台似的,算是交心了,什么事都聊过一二。 到后来,他们完全是默契的不去问对方名字,保持陌生人的状态最好、最不尴尬。 也不记得两人是怎么就不联繫了的,大约是课业繁忙,也可能是交了新朋友、新恋人,总之是把对方忘的差不多了——其实也就相当于聊嗨了的网友,谁还记得十年前的网友呢? 加上陆北川突然远走国外,他们间的关联因此也中断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兜了一个圈,少年长成大人,大人用起了保温杯,两人还能坐上一辆车,回同一个家。 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呢。 大约真有那么一根红绳,牵着他们身上,那上头,应该就写着『天赐良缘』。 第21章 第 21 章 说回陆渝二人离开家之后——某位姓陆名大黄的朋友立刻蹿了起来,像得到了某种解放似的,开始了第一回进城的撒欢。 捲纸像雪花似的散了一地,沙发垫迁徙数米来到门口,上头浸了可疑液体,某本做了笔记、折了页的时尚杂志引发了大黄同志极大的兴趣,烙下了『到此一游』的爪印,和渝雪松的字迹交映生辉,更别说它还在皮鞋里拉粑粑…… 可以想像,当二人打开门看见这一幕时,神情一片空白。 陆大黄迅速躲到沙发后头,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偷看。 陆宜南:「……」 「夜宵涮狗肉吧?」 渝雪松:「……」 他弯腰,捡起脚边一张彩图,那是杂志上撕下来的尾页,上面用签字笔写着:佛手柑伴手礼、墨镜ray-ban、钥匙链 dior homme……这是他看完这本总出来的购物清单,并伴有陆大黄已阅的爪印。 陆宜南瞄一眼,小心翼翼恭维道:」师兄……品味真好。「 渝雪松无言以对,只能说:「大黄也是。」 陆大黄听见有人喊自己,便弱弱的、小声的汪的一声,以此试探他们俩。 陆宜南简直快给这位大神跪下了,在哪乱来不好,在师兄家乱来,简直给他添了成倍的焦头烂额。 他赶紧进屋开始收拾,心想,完蛋,这得收到大半夜去——其实本来也已经下半夜了。 渝雪松慢慢走进来,预备推开卧室门去巡查一圈,陆宜南赶紧探出头去,大喊:「等等!等等!」 渝雪松动作一顿,回头,「怎么了?」 陆宜南把狗塞到窗帘后面,蒙住它贼熘熘的大眼睛,然后才说:「行了行了,你开门吧,不能让这丫看见,看见就学会开门了,以后卧室也要遭殃,在训好这货以前,一定要防着它点。」 领养陆大黄以后,被它这几天乖巧的表现所蒙蔽,完全没想起来:这货是只野惯了的田园瑰宝,平时都在山林田野里头上蹿下跳的,能规矩到哪去? 渝雪松终于扑哧笑了,开门还得防着狗! 他还挺配合,好整以暇道:「蒙紧了没,我开门了啊。」 陆宜南认真检查,点头,「合格,开吧。」 渝雪松便开了房间门,巡视了一圈,此处尚属于安全地带。 陆宜南这才松了口气。 渝雪松从房间出来,没急着收拾东西,而是先给自己泡了杯红枣枸杞茶,端坐在沙发一角——完好的一角,暂时休憩了一会儿。 他不紧不慢的说:「别收了,明天家政来收,陪我坐会儿。」 陆宜南正忙前忙后,恨不得觉醒什么异能让这片儿恢復原状,可惜未能做到。他是越收拾越发现大黄战绩斐然,沙发腿啃坏了,布罩被标记了,游戏手柄失踪了,大批固定的不固定的资产都折旧折的不忍直视了。 他听渝雪松喊他歇着,便沮丧的拖着尾巴走到渝雪松面前,道歉说:「对不起啊师兄……」 「没事,」渝雪松握着个杯子,心态很佛系,「狗就像小朋友,捣捣乱是正常的,还小呢。」 陆宜南看看他,又看看四周一片狼 藉,心想这人还真『临危不乱』,毁成这样他还拿着个保温杯在沙发上坐着,真服了。 「不小了……」陆宜南嘟囔,「说是快一岁了,那都青春期了呢。」 渝雪松勾着唇,心想,那不是随你呢吗,你青春期也闹腾着呢。 他放松的靠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空位,朝陆宜南说:「来,陪我聊会儿天。」他打算把陆北川的事、把以前的事给陆宜南说说清楚,问问陆宜南这小没良心的,还记不记得他。 陆宜南垂着脑袋坐了过去,坐在沙发另一端。 「过来点,」渝雪松招手,「坐我旁边。」 陆宜南:「……你不是叫我过去打我吧?」 渝雪松搂着个保温杯,一掀眼皮,懒洋洋道:「想什么呢你,坐那么远当我审犯人呢。」 陆宜南于是别别扭扭挪过去,再次道歉,「真的特别对不起,这祖宗真太能给我惹事了……师兄你看要不这样,我明天上家具城去给你挑套新的,行吗……这个沙发也不能用了。」 「明天再说,」渝雪松摆摆手说,「我还没当回事呢,你先急什么。」 第39页 这时候陆大黄就像听懂了人话似的,忽然从窗帘后面探出头,嗷呜了一声,表示贊同。 陆宜南颳了几个大眼刀子过去,生生把狗瞪的缩了回去。 渝雪松看着这两位,是真不生气,而且觉得好玩。 刚进门的时候,他肯定是有点恼的,谁家被狗捣乱成这样能不恼呢,不过这种恼火没有发展到迁怒,并且背后还藏着啼笑皆非。 看看,那个小的藏匿在窗帘后头瑟瑟发抖,这个大的臊眉耷眼的挨他坐着,脸上哪哪都写着『愁』字。 ——就像两个犯错的小孩,画面感非常强。 渝雪松看着这一幕出神,心想:怎么开口呢?从哪里捋起…是从陆北川为什么走说起,还是从十几岁时的相交说起? 陆宜南看他默不作声,心里打鼓,于是拉拉他衣角,又道了一次歉,一分钟内第三次了,真的特别诚恳。 这简直把正在整理语言、想着该怎么聊他哥的渝雪松,都弄的想不下去了……进家门都道过多少次歉了,这小孩是过不去这个坎了是吗? 渝雪松只好罢休,朝垂着尾巴的陆宜南勾了勾手指,「听话,你过来。」 陆宜南温顺的凑过去,把自己的狗头呈了上去。 接着,他脑门被轻轻的敲了三下,再是脸颊被拍了拍。 陆宜南:「……!!」 他呆了。 「好了,」渝雪松笑着睨他,摸摸他头髮,「打你了,高兴了吧?」 两人凑的很近,陆宜南看着他,微微发怔。 「放松点,」渝雪松低头在他耳边说着话,手指顺着脸颊侧边划下去,在他鬓髮边一下一下的捋着,挠的人心里痒痒的,「多大点事,跟我用不着这么紧张,不久是几件家具嘛,我没放在心上。」 一室狼藉,四下寂静,彼此的气息融在一起,温热的唿吸似乎染上了他的耳垂,一点一点的烫了起来。 这着实是个旖旎而亲密的姿态。 「嗯,」陆宜南低着头,低声说,「我第一次来你这里住,没想到会这样,又是夜店,又是跑医院,现在狗又捣乱……简直什么都跟我过不去。」 「真是傻孩子,」渝雪松唇角微翘,「你尾巴都快垂地上了,和大黄一模一样。」 陆宜南恼了:「你还开玩笑,不知道我很紧张吗。」 「你紧张什么?」 他看了一眼渝雪松,又别开脸,小声说:「我怕你烦我……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啊,有完没完啊,能消停点嘛……这样的,我怕你这么想。」 渝雪松听了这话,低低的笑起来。 他抬手,把委屈吧啦的坦诚自己心情的男孩搂紧在怀里,揉揉脑袋,给他秃噜毛。 「别怕,不烦你,」他说,「就喜欢你高高兴兴翘尾巴的样子。」 「哦,」陆宜南故意别扭说,「现在尾巴耷拉下来,你不喜欢啦?」 「也不是,就是……」他意味深长的看男孩一眼,「就是会忍不住。」 陆宜南反应了两秒,轰的一下脸红了,「……我算看出来了,你真不是省油的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装正经呢!」 在他说话的时候,这人又从他耳垂把玩到后颈,手指在微凸的骨节上一下又一下的按着,惹的陆宜南忍不住肌肤发麻,一片触电似的感觉。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省油的灯?要是给了你这种错觉,」渝雪松顿了下,后头原本的惯用语法该是『那很抱歉』,不过被他替换成了:「那也没办法,你就适应适应吧。」 陆宜南别开脸,不敢看人,沖别的地方脸红了好半响。 他靠在师兄肩上,对方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他的脖子,估计觉得手感极佳,捨不得放手。 过了好半响,他才微微侧过脸,眼睛一闭,心一横,喊道:「师兄……」 「嗯?」 陆宜南:「家里真没东西?没骗我吧?有也没关系啊!」 他小声提议:「那个……我刚上来的时候看见楼下便利店还在营业呢。」 渝雪松一愣,还真没反应过来。 醒悟过来的时候,就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摸摸他尾椎骨,乐的不行,「你尾巴这不就翘起来了嘛。」 「骗你干什么,真没东西……晚点再说吧,先不急。」 陆宜南反正已经突破自我了、不要脸了,缠着说:「那你还撩我,这大晚上的,撩了不负责,真过分。」 渝雪松举手投降,「是是是,我过分。」 陆宜南赖着他哼哼了好一会儿,渝雪松觉得,自己真是主动把自己架上去了——陆宜南是什么人?一见面就要他联繫方式,看上了就成天追着跑,表达喜爱的方式热烈而率真,他能害羞多久?他能不顺杆爬嘛! 渝雪松呢,倒不是真禁慾禁成和尚了,他只是觉得,不管想怎么样,也得等陆北川回来再说。 到时候恭恭敬敬给人负荆请罪、鞠躬道歉,还并上一个拐跑他弟的罪名。 而且,还不知道陆宜南能不能接受呢……算了,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说。 两人靠在一块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没营养的话。 渝雪松原本想和陆宜南聊会儿天,不过眼看着都凌晨一两点了,再加上他心里头想了这些无关风月的麻烦事,便没心情继续温存了。 第40页 渝雪松拍了拍怀里人的背,说:「乖,该睡觉了,太晚了,明天要是犯困了主任得批评你了。」 陆宜南赖着不肯动,「那这屋子怎么办?」 「明天上午家政会过来收拾的,」渝雪松不在意道,「明儿晚上有空的话,我去重挑几件家具,当是遛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带我去,我付帐,」陆宜南举手发言。 渝雪松点头。 两人达成一致,才解除腻歪状态,起了身,重新洗过澡,各自收拾一番回房间。 两间房分别在走廊左右,门对着门。 临关门,陆宜南忽然喊住渝雪松,「师兄。」 渝雪松回过头。 只看见陆宜南一脸戏嚯的上下瞄他,说:「你保温杯落客厅了,别给忘了,注意养生。」 渝雪松:「……」 你等着吧。 第22章 第 22 章 实习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大半个月,已是溽暑,每日午后都例行泼一场瓢泼大雨,堪堪二十分钟便止,雨后天晴,太阳再次生龙活虎。 难得这天下午,陆宜南宿舍几人都有了空,一起在医院不远处的饮品店里闲坐。 店里顾客三三两两的坐着,精神头不不大足,懒懒散散的,因此几人也只能压着嗓子、压着兴奋劲闲聊。 方俏主动去端了饮料和甜品过来,摆在桌上,笑着说:「等实习完了,大家都有空,再请吃个晚饭吧。」 一群人立马:「哟~~~」 方俏大大方方的在孟诚旁边坐下,都习惯他们起闹了。 她和孟诚正式确定了关系,因此按照惯例和宿舍人(娘家人)一块儿小聚一下,也算是个小小的仪式。 郑二——因为没参加志愿活动所以最近没出来刷存在感的郑二同学,此人首先举手发言:「弟妹,二哥有一事不明。」 方俏:「……嗯?」 郑二指了指自己俩眼睛下头挂的大黑圈,又指指陆宜南、赵方歇那俩,说:「昨儿个上午,我听孟诚紧张万分的给你打电话,约你十点钟在医院后门第三棵树下面见面,是去表白的对吧?」 方俏耳根一红,点头。 孟诚惊了,「你们偷听?」 郑二坦然点头:「我是第一次偷听吗?」 小情侣无言以对。 「那么,问题来了,」郑二再次指自己黑眼圈,「我们三,在那等的花都谢了,月亮都不见了,阴风阵阵,不该见的都见到了,该见的却没见到。你们为什么不出现?不知道我在等你吗?」 「……啊?」孟诚往后缩了缩,颇为谨慎的问:「几点?晚上吗?……不该见的是什么?」 「有人烧纸,」郑二面无表情,「当然烧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是咱们张大夫,让我们写了三份检讨——麻烦你先回答一下问题好吗?」 「我们约的白天,上午十点,」方俏出声,「他九点给我打电话,约十点。」 「……」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也就是方俏受得了这种呆子。 孟诚早被批评过,面色赧然,此时恰好柜檯叫号,他匆匆过去,端了碗草莓冰沙过来,递到女朋友桌前,说:「趁热吃。」 「……」 方俏乐不可支,捂着嘴笑。 余下三人面无表情的挪开眼:丢人! 孟诚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还一本正经的问:「草莓冰沙是不是宜南点的?我再给你点份行吗?」 「……谢谢您,」陆宜南扯了扯嘴角假假的笑了一下,「谈恋爱还记得我,我真激动。」 孟诚:「?」 陆宜南生的白皙,他那一双黑眼圈是最明显的,神情也最萎靡。 「怎么了?」孟诚终于想起来,这三个室友刚刚提到碰到了张大夫——他能在恋爱时期绕地球一圈的反射弧的帮助下想起关心室友,也是很让人激动的。 「张主任烧纸?什么情况?」他茫然问道。 郑二答:「谁知道呢,我们做贼似的在那小草丛里蹲着,想蹲你俩,没蹲着,远远的看见有个人过来,在不远处停下,开始烧纸,一边烧一边长吁短嘆。医院里头死那么多人,偶尔来几个烧纸的倒不算什么,就是他烧着烧着,走了过来……」他顿住,面色微妙,有点不想说。 「嗯?怎么了?」孟诚追问。 「……难怪要写检讨,」方俏扶额。 她阻止了男友继续追问。 能干嘛? 半夜,走进小树丛……拉拉链脱裤子撒尿的呗。 都不知道这两方到底谁倒霉。 「张大夫给人烧纸?」方俏忽然重复了一遍。 「鬼。」陆宜南纠正她。 方俏思索一阵后,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哦了一声。 方俏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儿,尤其做人处事非常天赋异禀,上哪都是进退有度的样子,共事过的都喜欢她、也信任她。 这时候她就想起,之前和护士们闲聊的时候,听说的事了。 「怎么了?」孟诚问她。 方俏看了大家一圈,接着回头环顾饮品店一圈,没有医院人士,于是勾了勾手指,示意大家凑过来听。 几人凑脑袋过去,听见方俏压低声音说:「很久以前,张大夫……对一个女病人特别好,那个女病人手术失败去世了,他至今未婚。」 第41页 都知道『对一个女病人特别好』内涵着什么,几人都愣了下,然后有点唏嘘。 「……那他昨天是给她烧纸的,」郑二小声说,「看不出,张大夫还挺长情的。」 「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陆宜南举手提问。 「大概六七年前的样子,」方俏答,「我也是道听途说,嘘……」 「?」 「?」 「?」 三个人互相看一眼,都知道是个什么想法:张大夫六七年,也得快四十吧? 方俏想了想,补充说:「六七年前,张大夫大概是才做住院医没几年,也是因为年轻吧,才碰上这样的事。」 「……」 陆宜南扭头,问赵方歇:「还想当医生吗?尤其你还想跟张大夫。」 赵方歇:「……压力也不是很大吧,只是三十像四十,四十像五十而已。」 于是众人一脸迷之微笑,都不继续互相伤害了。 聊了一阵,眼看着一对儿小情侣快承受不住几人的调侃了,他们才肯罢休,结了帐预备回去医院搬砖。 「等等,」陆宜南回头喊几个室友,「我带杯鲜榨西瓜汁,你们等我一会儿。」 郑二便阴阳怪气的说:「等等,我给你们补点儿狗粮。」 众人大笑。 都知道,陆宜南肯定是要给他亲亲师兄带果汁。 陆宜南不理他们,等着店员榨果汁。 这时候,有人拽了他裤腿一下,劲儿还挺大,陆宜南往旁边一看,一个学龄前小娃娃正拿他借力,想爬上高高的吧檯椅坐下。 她穿件浅绿色草籽连衣裙,一手抱着一个粉色兔子玩偶,藕节似的肉胳膊,圆鼓鼓的小脸蛋,非常可爱。 陆宜南弯下腰,说:「哥哥抱你上来?」 女娃娃发现了自己不自觉的抓了他裤腿,赶紧松了手,很有礼貌的说:「谢谢哥哥,我自己来。」 陆宜南就笑起来,「没关系,你要点什么东西呀……妈妈呢?」他环看一圈,奇了,店里就没有像能带孩子的。 「我自己来的,」女娃娃说,「姐姐你好,我想点西瓜汁——」店员已经从柜檯出来,也很亲切的看着这个小顾客。 「好的~」她笑眯眯的说,「等一会儿马上好。」 她顺带把陆宜南那杯送出来,陆宜南给她钱,并且把小女娃娃的那杯也付了。 他和几个室友正打算走呢,刚到门口,听见店员喊他,说是榨汁机正好坏了,就这么巧,做完他这杯以后就不听使唤了,于是只能抱歉的退款给他。 女娃娃乖巧端庄的坐在椅子上,听了这话,眉毛垂下来,沮丧说:「那就没有西瓜汁了是吗?」 「有有有,」陆宜南把本来要带给师兄的纸袋塞给她,「给你。」 太可爱了,要什么都给你。 女娃娃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看纸袋,犹豫再三,还是说:「谢谢哥哥,这是你的,我不可以要。」 「为什么不要呀,」陆宜南蹲下来,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哥哥不喜欢,你不要的话,也浪费啦。」 女娃娃皱了皱鼻子,说:「骗小孩。」 陆宜南乐了,终于忍不住罪恶之手,大胆的、迅速的戳了一下她的脸蛋肉肉。 女娃娃微微受惊,瞪大了眼。 陆宜南不由分说把装着果汁的纸袋搁在桌上,说着「拿着拿着」,然后美滋滋的和室友一块跑了。 . 回了医院,几个人通过走廊玻璃栈道,说说笑笑的,还在讲刚刚那个小孩多软萌,陆宜南多么怪蜀黍。 远远的,看见渝雪松低着头,靠在栏杆边上等着。阳光自上而下斜斜的投在他身上,显出一份出尘的味道。 几人止住话语,渝雪松抬头,朝他们笑了笑。 陆宜南立马脱队朝他走去。 「那我勉强跟你走一块儿吧,」郑二看看左边的小情侣、前面的小情侣,阴阳怪气的圈上了赵方歇的胳膊。 赵方歇嫌弃的甩他,「毋宁死!「 两人互瞪,冷哼一声,谁也不理谁了。 陆宜南和渝雪松肩并肩进了医院,他腿没长自己身上,而是系师兄那儿了,不知道为什么就跟来了牙科,接收了一大片若有似无的视线。 护士挡脸,神秘微笑,一个劲的往陆宜南这瞥。 陆宜南经过她的时候,笑眯眯的说:「小姐姐,别看了,我有这么好看吗?」 护士小姐姐噗嗤一声笑起来,「谁看你了,想的美!」 她嘴硬呢,她看的明明就是咱们小陆同学,或者说,想看看咱们小陆同学今天又拿什么藉口来牙科帮忙。 这小师弟,成天的来牙科晃,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而且吧,他回回来,渝医生都不赶他,有时候两人吃完饭,还给大家带甜点,既堵住了悠悠之口,又收买了一片人心。 都多少年共事了,大家都明白,渝医生这是要老树开花了嘛~都期待着呢!所以也就表现的好奇了点、八卦了点,情有可原。 今天下午渝雪松不出门诊,进了办公室,便将门关上、锁上了。 陆宜南心里『哟』了一声。 「没事看会儿书,」渝雪松照例坐沙发上去,没骨头似的陷进去,捧了本杂志懒洋洋的看,并指挥陆宜南坐桌子后边去,看专业书。 陆宜南今天不想听话。 第42页 他赖渝雪松身边坐下来,说:「我们刚刚喝下午茶了,我吃了甜点。」 渝雪松配合的抬手,圈住他肩膀,自己继续看书,可有可无的唔了一声。 「方俏说,张大夫以前喜欢一个病人,病人去世了,他到现在也没再找。」 「哦?」渝雪松挪了下眼珠子,顿了一秒,但这只引起了他片刻兴趣,紧接着便继续看那本好像多精彩、多吸引人似的杂志。 陆宜南:「……」这人就好像默默的在心里给他定了个学习时间,不学习不理他。可太烦人了! 为了挽回尊严,陆宜南起了身,拿了自己书,干脆利落打算走。 渝雪松这才堪堪抬头,「走了?」 陆宜南哼哼,点头。 渝雪松颔首,阖上杂志 陆宜南心里得意了,觉得自己得逞了,终于撬动这尊大佛了。 哪知渝雪松八风不动稳如山,问:「哪家店吃的甜点,我约了人,正想着该去哪里坐坐。」 陆宜南:「……」 「嗯?」 陆宜南面无表情的说了店名。 渝雪松哦了一声,把杂志放在一边,起了身,理了理皱了的衣角,问他:」吃了什么,味道怎么样?「 陆宜南:「……还行吧,吃了……唔!!!」 话未完,渝雪松就捏着他下巴亲了上来,把后头的话都堵了回去。 那是个轻柔的、细腻的吻,动作缓慢,耐心十足,像真的在品尝和琢磨唇齿间的每一寸滋味似的。 陆宜南心跳如鼓,「!!!」 「抹茶奶盖,」渝雪松轻轻抽离,低笑着说出他的判断。 陆宜南瞪他,眼睛里头却是软绵绵的情绪,所以也就像奶狗发脾气,没什么威慑力。 「猜的对吗?」渝雪松笑着,又凑近,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接着舔了舔嘴唇,「味道应该不错。」 陆宜南:「……」 「还有别的,」他说。 「哦?」 陆宜南:「给你多几个机会,再猜猜?」 说着,他便主动出击、扳回一城,不由分说,亲了上去。 渝雪松刚乘人不备挖了一勺糖,正甜的沁人心脾,哪知下一秒便被小师弟莽撞的撞了上来。 他们身后是长沙发,两人向后倒去,陆宜南整个覆在他身上,他笑着搂紧了对方的腰。 沙发后头,就看见两人的腿交叠着,时不时传来淅淅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两人的笑声和说话声。 甜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发完发现漏了一段,在五点左右看的小天使可以清一下缓存,补一下,不过不补也不影响剧情~ 比心 第23章 第 23 章 卫生间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隔了片刻,渝雪松从里面走出来。 他一眼就看陆宜南躺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搁在扶手边,身上盖着本杂志,阖着眼睛,像是闭目养神,看起来一派平静。 他微微翘起唇角,朝陆宜南走去。 这时候,对方还泛着粉色痕迹的脖颈才让他露了馅。 陆宜南睁开眼,笑眯眯:「师兄好啦,这么快?」 渝雪松一眯眼,「小流氓。」 陆宜南严肃的说:「话不能乱说,你没亲眼看见,怎么知道小?」 渝雪松扑哧笑了,真是小流氓。 「你刚说要约人?」陆宜南疑问。 渝雪松轻笑了一声,「逗你呢,你看看我什么年纪,约人还上甜品店吗?」 陆宜南:「什么什么年纪呀,咱们渝医生可不是年纪的问题,别人在你这年纪都生龙活虎呢。」 「那你说是什么问题,」渝雪松走过来。 陆宜南坐起来,给他让了个位子。 渝雪松眼尖,瞥见他把杂志继续盖在了身上。 「是……」陆宜南戏嚯道:「是我的问题吧,没能比过伴随您多年的正房五指姑娘,您说呢?」 这丫宁可自己上洗手间去,也不愿意继续,谁的问题? 渝雪松眯了眯眼,神情略有些危险,凑近到他耳边,「你等着。」 陆宜南笑的一脸得意,「等您好了吧。」 渝雪松不和他计较,心想,等你哥回来了,准保收拾你。 他坐正了,上下打量陆宜南,忽然以闪电手速飞快揭开杂志——「喂!!!」 陆宜南顿时恼了,脸上红晕刚歇去几分,这时候又浩浩荡荡上了脸。 他毕竟年轻,状态还在,一看师兄就起来了,一直拿杂志当着呢。 渝雪松现场扳回一城,当下故作瞭然状,「年轻人火气真旺——」接着在陆宜南恼怒的眼神里,拖长了语调说:「小—流—氓~」 陆宜南更气了,张牙舞爪就开挠,渝雪松笑着都担了。 为了陆宜南那点男子气概,渝雪松最后终于投降发声明:其实大还是小呢,是没法判断的,有待日后查验,这会儿纯属说着逗他呢。 两人闹了一阵,看时间不早了,才接触黏黏煳煳状态,渝雪松又强行命令陆宜南坐桌子后边看书去。 陆宜南现在是大五实习期,过不久该考研了,他打算考h医科大的神经外科,也没什么深思熟虑的原因,就是挑了个和他哥陆北川一样的专业。 他过去几年的成绩单虽然说不上劣迹斑斑,但也绝对够不着保研资格,所以只能勤勤恳恳在搬砖实习的过程中,抽出空来复习考研。 第43页 他现在又是实习、又是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坐得住的人,一直就没怎么看书,渝雪松知道了以后,非常自觉的担任起来监督他学习的重任。 陆宜南正看专业课,看着看着,有点不懂,就拿出来问师兄。 师兄也不会,师兄大学研究生都是口腔医学,和他不是一流派的。 渝雪松起身,把知识点拍了个照,说:「你等等。」 陆宜南端坐,点头。 渝雪松就在办公桌上坐了下来,一个劲的按手机。 片刻后,在微信的叮咚声里,陆宜南忽然被某个乍现的灵光砸懵了:「等等!!你发哪了?」 渝雪松把手机侧过来给他看,他忙站起来探身。 陆宜南:「……」 渝雪松:「?」 陆宜南僵硬的坐下,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书。 师兄把题目发在主任医师群了,普外的、心外的、唿吸内科的、妇科的……都很有学术精神的就地做了题发了答案,有两位答案不同,还争起来了。 陆宜南:……我何德何能。 这事的续集是:第二天,陆宜南一行人跟着大夫查房的时候,大夫还颇有兴致的说:我出个题考考你们。 ……从这之后,陆宜南不管碰上什么题,都没问过渝雪松了。 . 完成今日份的学习计划,陆宜南从师兄办公室离开,打算去外科和大家汇合。 他们现在正轮到外科科室,h医科大附属医院对本科生实习管的不怎么严,所以他们参与度也不怎么高,这情况到研究生的时候才能有改变。 这也就是赵方歇为什么成天追在张大夫屁股后面跑的原因了。 赵方歇成绩非常好,保研资格妥妥的,这时候不需要复习,每天又没人管,闲到心里闹得慌,他就希望实习能学点真功夫,多看几台手术,就算只是拉勾也行。 和他结成同盟的,还有孟诚,这俩已经被实习生们评为『外科跟屁虫小分队』了。 说是这么说,但心里也都颇为感慨酸涩的觉得:这两位是真学霸,比不了。 对于医学生们来说,真正从学院派过度到医院的真枪实弹,也就是这个大五实习了。 学生中有些人仍然对医学事业兴趣勃勃,有些则发现自己并不适合,想另谋出路,毕竟读医本科学歷拿不出手,还得读硕士甚至博士,拿规培证得三年,做住院医还得24小时在院,工资待遇也不算高,确实算不上一条好路。 这并不是他们不够坚持、没有毅力,而是现实如此,光靠情怀能养活自己、供上房贷车贷、养小孩吗? 让自己和家人体面的活着,这个考虑总是得摆在救陌生人性命之前吧。 . 这天下午,陆宜南和郑二一起在外面草坪闲聊。 他们俩嘴上叼根草,躺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交流之后,二人发现,这几天他们就干了堆取化验单、录病歷、肛肠科替大老爷们指检、给老太太插胃管的事,都有点生无可恋。 郑二还差点挨了那做胃管的老太太家里人一顿呲,得亏他身强力壮,胳膊一抱,脸色一沉,没人敢上来动他,也就是在一边骂骂他而已。 「赵方歇和孟诚呢?不是说了在这见面吗?」 「你猜。」 用不着猜,肯定当跟屁虫去了。 郑二嘆气:「真是有干劲啊……」 「老子不想干了……」他惆怅的说。 「这才哪到哪,」陆宜南说。 郑二:「那老子更不想干了。」 「其实我也有点不想干,」陆宜南终于也说实话了。 郑二吐槽:「不好玩,挺无聊的,没干什么正经事,当然,正经事我既不敢上、又没什么兴趣上,就想躲值班室里玩会儿游戏,而且我觉得吧,干这个也挣不了几个钱,我高中同学现在都上班了,我看他们发朋友圈,下班和女朋友吃好吃的,周末去附近自驾,我觉得他们的生活比我的自在多了。当然,也有忙成狗的,干审计的谘询的,那几个上班时间也就和咱们差不多,不过人家收入比咱们翻番了,办公在cbd,附近都是美女,走出去也倍有面子,哪像咱们……唉。」 「别说了,」陆宜南说,「太丧了,这种大实话不利于咱俩身心健康。」 他确实也是有点坐不住了,他每天除了实习还要钻空子复习厚厚的专业书,另外还有考研英语、考研政治,每天都得背单词,特别烦。 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到底能不能干、该不该干、为什么干,但有时放弃的想法突然作怪,他也会觉得:凭什么呀,孟元星那帮没正形的,每周都去几个商业沙龙,去俩论坛,上上电视和杂志,我比他们强多了,结果我就在这给人送尿检样本? 郑二说:「我选专业的时候看了一电视剧,白大褂治病救人,特别帅,我热血上头,就报了临床医学。」 陆宜南说:「现在脑子里热血没了?」 「不是热血,那是水。倒干净了。」 「……」 两个意志不坚定的丧在了一块儿,唉声嘆气。 陆宜南倒是不可能真的就不读了,他哥哥珠玉在前,师兄又每天盯着他念书,他现在是被架在那了,下不来的。 而郑二,他是真的在考虑转行,他脑子灵活,朋友多,确实也有几个机会在等着他。 第44页 第24章 第 24 章 两人决定不能再成群结队的丧,于是坐了起来,打算走。 刚起身,砰的一下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一位女士。 她面色焦急,行色匆匆,左顾右盼的在找什么人,因此没有注意到脚下两个大小伙子刚坐起来,被撞了个趔趄,摔在草坪上。 「没事吧,」两人赶紧扶她,看她伤着没,好在这片柔软的草坪,除了身上沾了些草屑外,并没造成伤害。 「没事没事,」女人被他们扶起来,摆了摆手,也不再多说,就想走了。 她像是急着找什么人,之前两人躺着的时候,就听见她在附近喊一个名字。 于是陆宜南问:「您找什么人吗?我们医院有广播,您可以让他们帮忙找一下。」 女人顿时面露惊喜,「是吗!我在我女儿,她……这么高,」她比了比,到自己腰的位置,「我带她来办住院,她说是下来买冰淇淋,但一直没见她上来,你们有看见过这样一个小女孩吗?」 二人摇头。 正打算带这位母亲去找广播处的时候,身侧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响了起来:「妈妈?」 几人顿住。 小女孩背着一个画板,手里拿着个冰淇淋在舔,疑惑的看着自己妈妈和两个哥哥。 女人顿时松了口气,焦急担忧的心情退去,恼火后怕的情绪涌上来,但她忍住了,只是轻轻的把小孩抱起来,说:「宝宝上哪去了?妈妈一直在找你。」 「我在树下画画,」小女孩扒着妈妈肩膀,道歉说,「对不起妈妈,我不该乱跑。」 「没关系,没关系,」女人拍拍她胳膊,「找到了就好。」 尽管找的心焦,但她完全捨不得对小女儿发脾气。 「哥哥好,」小女孩扭过头,看向陆宜南。 这小女孩就是陆宜南几天前在饮品店里遇见的,几天不见,又可爱了,估计是一天三顿吃可爱多的。 陆宜南笑眯眯,伸手指给她握了握,算是礼节性的握手打招唿。 他们和这位小姑娘大概是有缘的,他们一起进了医院大楼,进了同样的科室,小女孩原来是外科的病人。 几日后,心外和神外再次会诊,为的仍然是这个小女孩。 陆宜南和郑二难得勤勉的加入了两位室友,当了大夫们的跟屁虫,默默的在后面听着他们的讨论。 小女孩先天心脏功能不齐,早先在医院做了手术,现在是二进宫,她在门诊时突发呕吐晕厥,经诊断为颅内多发性动脉瘤。 据说这和遗传以及她母亲高龄育儿有关,她的姐姐在二十岁时也因颅内病变手术失败而去世。 当日中午,几个医学生聚在餐厅,议论了一阵,一阵唏嘘。 他们这段时间既见了人间惨剧,也见了真情动人,回回都唏嘘,唏嘘完了做鸟雀散,还是该干嘛干嘛,红烧肉得吃,西兰花要扔,一切如常。 陆宜南在午饭后,悄悄来到小女孩病房门口。 「雯雯,」他轻声喊,「吃饭了没有?」 「吃啦。」 陆宜南走进来,「妈妈呢?」 雯雯坐在病床上,乖巧的说,「妈妈刚刚走,去画廊了。」 她妈妈经营一家画廊,听说这几天正办活动,女儿却生病,两边跑的焦头烂耳。好在雯雯懂事,也不用担心,给她一本画册、一支画笔,能自己呆很久。 陆宜南像献宝似的掏了本漫画出来,「看我带了什么给你。」 雯雯眼睛一亮,特别心动,但又特矜持的说:「谢谢哥哥,哥哥可以帮我放在柜子上吗?」 她输着液,不能伸手接。 陆宜南把书放下了,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瞥见她放在床头的画。 「咦,」他扭头去看,「这是一只小兔子和……」 「和小猪,」雯雯说。 「这是什么故事呀?」陆宜南问。 雯雯是个特别有绘画天赋的小孩,家里培养的很好,小小年纪就有一个自己的画册故事系列。 她说,这是小兔子和小猪上学的故事,小猪很笨,小兔子很胆小,但他们是好朋友。 而她自己,虽然是个乖巧聪明的小姑娘,却既不能上学,也没有好朋友。 陆宜南揉了揉她脑袋,没说话。 颅内手术过于精密,动脉瘤的摘除很考验医生的技术水平,再加上雯雯心脏的问题,还需要心外医生在旁待命。 雯雯妈妈始终不能做出手术的决定,她上一个孩子就没能成功下手术台,假使她签了字,很可能就是亲手将女儿送上处刑。 她没有那么勇敢。 但雯雯现在住院,颅内动脉瘤随时都有破裂的危险,这也是在等待处刑。 「哥哥?」雯雯歪着脑袋,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望着自己出神了。 陆宜南回神,笑笑,「没事。」 说着又抬手指戳了一下她脸上的肉肉。 . 渝雪松注意到,陆宜南这几天午休以及有空的时候都没怎么过来自己这儿。 他颇为疑惑。 这天,他终于亲自来逮人。 护士给他指了陆宜南在的病房,他走了过去,在病房外就听见陆宜南在喊:宝贝、心肝。 渝雪松微微挑眉,推开了门。 病房里头,陆宜南和一个雪做的小娃娃面对面坐着,正笑的开心。 第45页 见他进来了,陆宜南有点惊讶,又挺高兴,「师兄,你怎么来了!」 他起身拉渝雪松,介绍说:「雯雯,这是我师兄,姓渝,喏你看他胸牌;师兄,这是雯雯。」 雯雯非常礼貌,小大人似的,正襟危坐说:「渝医生好,我是雯雯。」 「你好,」渝雪松忍俊不禁,这真是个小心肝。 聊了一会儿,陆宜南拉他到一边,说:「师兄你怎么来啦?也不给我发个信息。」 渝雪松就想看看他干什么,搞搞突然袭击,怎么会给他发信息呢。 陆宜南也没想到那去,真信了他是路过,开开心心的开始和他摸摸小手聊聊新鲜事。 渝雪松挺奇怪他最近干什么去了,但又不好直接开口,就问:「这两天学到哪了?」 陆宜南支支吾吾,渝雪松便看出来,这是压根没学。 往好了想,没撒谎骗他,也算好孩子。 「下午去我那看书?」渝雪松邀请。 陆宜南更加支支吾吾,他真不想看书啊……太痛苦了,每回看书的时候,都能想起十八年前不痛快的事,但把眼睛从书上移开,就能忘了,能开心起来了。 陆宜南圈着师兄的胳膊,耍赖,「下次吧,外科好忙啊。」 渝雪松不置可否,不再提了。 但没想到,这还没完呢。 傍晚时候,渝雪松照常下班,他爸爸已经回国了,伺候他亲妈的任务移交回去,他现在晚上都挺闲的。 因为医院对实习生抓的不紧,前段时间,陆宜南都一直是和他一块儿回去,吃个饭,然后一个学习、另一个在旁边安静的消遣。 但今天,陆宜南给他发信息说,晚上有事,不和他一块儿回去了。 渝雪松以为他值班,毕竟外科是真的忙,但他打开微信,主任医师的群里头,外科同事打趣说:「今儿小崽子们都不在,没人添乱,高兴!」 渝雪松把手机撂到一边,看向窗外,缓缓眯起了眼,有人真的欠收拾了。 . 那么陆宜南在干什么呢? 他在家里头,和陆北川视频。 陆宜南其实这几天都在看雯雯的病歷以及相关病症研究,还远程打扰了陆北川好几回。 想起来都生气,刚开始,他问陆北川要资料,了解颅内动脉瘤手术相关信息,毕竟学术讨论,陆北川对他还有点耐心,哥俩刚和平相处一会儿,就听见陆北川疑惑的问:「你多大了?现在就能主刀了吗?」 陆宜南:「………………」 瞧瞧,这就是他亲哥。 陆宜南翻着白眼和他说了清楚,他还说:「哦,那你早说,你了解这个没用,神外不会带你进手术室的。」 陆宜南直接就挂了视频。 这什么人吶! 他的骨气撑不了二十四小时就成了骨头汤,碰上不会的、看不懂的,还是得问他哥。 好在都是一家人,沟通通畅,脑子都灵光,陆北川教他的,他也都听懂了。 陆北川再次重申:「你看这个没用,不管怎么准备,神外的大夫都不会带你去的。」 陆宜南不信邪,为什么不带?目前,他对雯雯的情况是最了解的,他真的非常上心,而且他又不是想上手术台拿刀,他就在旁边看着,看着就行。 陆北川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不能进去,是因为这是h医科大神外的惯例。」 陆宜南:「啊?」这么高冷? 陆北川正要给他解释,陆宜南的家门被敲响了。 「你等等,」陆宜南起身,低头说,「应该是外卖,你等会儿啊,不准挂。」 外卖确实来了,不过是由渝雪松拎着的。 渝雪松淡淡道:「电梯碰见的,我替你拿了,」说着把外卖递给他,自己换鞋进了门。 陆宜南家里有点乱,衣服到处扔,书就摊在地上,他自己也坐在地毯上,把笔记本电脑搁在茶几上。 陆宜南打开门那一刻,看见师兄,小脑袋瓜一转,忽然灵光一现,不由得多了几分高兴和得意——自己说晚上有事,师兄就来他家找他,还有白天的时候,还说路过,啧,分明就是来找自己的。 他笑眯眯的撑在门框上,「师兄,想我啦!~」 渝雪松也歪头,笑着看他,说:「是啊。」 陆宜南:「白天,是路过,还是特意来找我?」 渝雪松笑意更深,捏他下巴,点到即止的亲了一口,说:「找你,想你了。」 渝雪松往屋内瞥了一眼,扫见了茶几上、地上铺开的书籍和资料,打开了视频的电脑,视频里头,对方低着脑袋在做自己的事情,没露出正脸。 渝雪松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走进来几步,捡了本书起来,一看,神经外科专业书。 陆宜南专门避开他,回家看书??? 陆宜南赶紧拉他进来,让他在沙发上坐下,解释说:「查了雯雯的病的资料,正和我哥聊呢——哥,」他发了个窗口抖动,喊了两声,成功让陆北川抬了头。 渝雪松:「……」 陆北川:「……」 猝不及防。 陆北川给资料翻页的动作顿住,手指悬空,眸中满是错愕。 第25章 第 25 章 陆宜南只以为他为自己交对象的事而惊讶,心里还觉得他大惊小怪。 第46页 本来就打过预防针了的,几个月前就给他说:你弟弟出柜了。 当时他怎么回的?——消停点。 陆北川个假淡定,碰上真人真事还不是要炸。 「什么表情啊,」陆宜南怼他哥,「美帝的政治正确你学着没?别好的不学学坏的,赶紧的,打个招唿,这是渝雪松,也是我们医院的。」 陆北川面无表情,「渝雪松。」 渝雪松:「……」 陆宜南笑嘻嘻的,「这就是我哥,陆北川,他,专业是神外,我和你提过的。诶,以前我哥也在h医科大干过几年,你们没见过吗?」 见过,大大的见过。 这是渝雪松和陆北川好几年以来头一次『碰面』,他们俩从陆北川出国以后,聊过几次天,但后来就不怎么联繫了,倒不是生了间隙,而是时差颠倒,陆北川工作又忙,打过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也没人回,来来去去的,这段友谊就失联了。 万万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形下见到。 渝雪松觉得自己已经在陆北川脸上看见了『你敢拱我家白菜?』这一行大字。 毕竟陆北川的印象里,他还是那个风花雪月夜店连轴转的浪子。 真是要了命了。 渝雪松刚想说点什么,却看见那边黑着脸,啪的一下阖上了电脑盖,然后愤愤离开,踹凳子的动静大的这边都能听见。 渝雪松:「……」 陆宜南个小没良心的,还以为他哥是为他真出柜了这事而不爽,心里倒是憋着乐呢。 他笑的没正形,倒在沙发上,拿个抱枕挡着脸,一直哈哈哈哈哈。 渝雪松望望他,又往往一片漆黑的视频,顿时情绪复杂起来。 没头脑,才能高兴啊。 . 就为气着陆北川这事,陆宜南乐了整天,到第二天他值班的时候,偷偷在值班室里头睡觉,梦里还咧着嘴乐呢。 但他完全没想过,为什么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乐成这样? 还不就是因为在意他哥嘛,从内心来说,其实他还是个撒泼打滚想尽办法引起哥哥注意的小孩。这点,从他专业的选择、从他从小到大对赵方歇和陆北川一块儿玩而生气,就能看出来,他其实特别在意、特别喜欢他哥。 晚上睡的太好,外头动静没闹醒他,他自己醒过来,揉着眼睛,走到护士站,笑眯眯的问:「怎么样,晚上没什么事吧?」 护士小姐姐也撑着脸打瞌睡呢,眼珠子机械的转到他这方向,说:「有事。」 「嗯?」 「13床的雯雯进手术室了,」她说。 陆宜南一愣,像被闪电噼了似的,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呢?」 「还是上半夜的事,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暂时体徵平稳,」另一名护士小姐姐转过身来,说:「还好当时身边有张大夫看着,不然大家都不知道。你也真是,不该你在的时候,整天守着,该你在的时候,你没影了。」 陆宜南赶紧沖她比了个双手合十的手势,接着往病房飞奔。 「哎你慢点,张大夫在呢……」 陆宜南跑到病房前,整理了会儿唿吸,从窗口往里探。 娇小的女孩儿身上插了各种管子,身边仪器红红绿绿的闪着,小脸蛋在面罩下头,随着轻浅的唿吸,浮出淡淡的白雾。 张大夫坐在凳子上,面色疲惫,阖着眼睛打盹,即使在睡眠中,他眉心仍然皱着个川字。 张大夫今晚不值班吧?他昨天前天连值了两天呢,怎么还在? 「顾雯雯是顾沁的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赵方歇来到他身边,轻声说。 「?」陆宜南扭头看他。 赵方歇一直跟着张大夫,再加上夜间进手术室前目睹了顾妈妈的情绪崩溃,自然猜到了一二。 他解释:「顾沁,张大夫的那个病人。」 陆宜南瞭然。 那可真是…… 「雯雯入院以来,他就没离开过医院,」赵方歇说,「我也跟着好几天都没停。」 张大夫在遇见姐姐的时候,还是个黑白颠倒的住院医,当妹妹来了,他又像回到了以前似的。 「他看见你每天都找雯雯了,还说要我劝你别老来,在病人身上投入感情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望里面望一眼,赵方歇小声说:「放心,雯雯没事,张大夫看着呢。吃点东西去?」 陆宜南点头。 两人脚步一转,一起走了。 这时候是早餐六点多,医院外头有一两家早点铺支摊支的早,两人找了家坐下。 赵方歇:「米粉加肉不加蛋?」 陆宜南:「嗯。「 赵方歇去点了东西,端了两碗豆浆过来。 陆宜南边喝边问,「前两天都没听你说过,早知道我就不天天上雯雯那去了,还能给张大夫留个位子探病,这样他一看见我,不就不好进来了吗。」 「刚知道的,」赵方歇说,「雯雯进手术室以后,才联络到她爸妈,他们过来了,我给他们讲情况的时候,听他们自己说的。后来下了手术,又听师兄姐们聊起来,才知道个全貌。」 陆宜南:「?」 「都说顾沁是个特别温柔的女孩,张大夫脾气差你也知道,医院不顺心的事也多,他就总爱去顾沁那找鸡汤喝,来来去去就在一块儿了,当时情况其实并不悲观,顾沁的病手术就能治,她之所以去世,完全是因为手术事故,事后主刀还引咎辞职了。」 第47页 陆宜南一愣,「那张大夫不得撕了那位主刀?」 「谁知道呢,」赵方歇摆手,「话题到这就敏感了,没人继续说,再多我也不知道了。」 陆宜南点头。 老闆把两碗米粉端过来,陆宜南接过来,「谢谢,」然后扭头继续说,「那张大夫是真的因为这个一直没结婚吗?」 「那我哪知道,人家心里的事,」赵方歇评价说:「你可真八卦。」 陆宜南送了他一个白眼。 「颅内手术很精密,出现事故,后果难以预测,」赵方歇补充说。 陆宜南看着他,眯起眼:「你想说什么?」 「你关心雯雯的话,把你哥请回来做手术,」赵方歇说。 陆宜南:「……」 「你以为我没有吗?我这几天每天都和我哥聊这个事,他这人你不是不知道,油盐不进,没心没肺,我有什么办法?我真是奇了怪了,h医科大好歹算他母校,他怎么跟结仇似的,死活不回来。」 赵方歇无话可说,只能说了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这话有道理,陆宜南也只能这么做。 继续轰炸陆北川吧,大不了自己装个病,亲弟他总治吧? . 晚上下班,陆宜南照例是去找渝雪松一块儿回去,他今天迟了些,到口腔科的时候正好赶上大家换班吃饭,没几个人。 仅剩的两个护士小姐姐把他引到护士站坐着,小声说:「院长找渝医生,你先在这坐会儿吧。」 院长? 陆宜南刚反应过来,那不就是渝雪松亲爹吗? 这时候,渝雪松跟着一个气质儒雅、穿白大褂的中年人出来了,二人相貌气质如出一辙,一看就亲生的。 「小南,」渝雪松看见了他,勾唇一笑,朝他走过来,「下班了?」 「下班了……」 渝院长落后一步,笑眯眯的看着他俩。 陆宜南有点惶恐。 「爸,这是陆宜南,」渝雪松回头对他爸说。 渝院长笑意加深,大步走过来,伸出手,「你好啊,小陆同学。」 陆宜南端庄、礼貌、乖巧的站起身,和渝院长握手,「院长好。」 渝院长摆手,「叫什么院长,叫渝伯伯,雪松经常提起你啊,你们俩有空就多来家里坐坐嘛。」 陆宜南:「……」他脸上的笑再怎么真诚,也掩盖不了心里的懵逼。 见家长??? 「爸,」渝雪松侧头警示的看他爸一眼,提醒他别太过了。 渝院长则心想,人家不是大大方方的嘛,渝雪松这小子护那么严实干什么。 陆宜南定住一脸笑,『大大方方』的说:「有空一定去,一定去。」一定去…… 渝院长朗声大笑,说好。 旁边的护士小姐姐一边低头吃盒饭,一边疯狂眼神对话。 这个电波当然被陆宜南察觉了,他觉得自己尴尬到要飞了。 渝雪松很是无语,他哪有提过陆宜南很多次,他压根就不怎么回家,怎么提?还不是他亲妈提的。有这么恨嫁吗? 渝院长最后是被亲儿子微笑着请走的,心里还想着,自己今天回家,绝对在老婆那记一大功。 回去的时候,陆宜南坐的是渝雪松的车。他们一块儿去取车,和渝院长同路,到分叉口的时候,还被慈爱目送,简直跟在背后扎针似的。 陆宜南在心里疯狂念着『走路不能同手同脚』,然后同手同脚的爬上了副驾驶。 渝雪松看在眼里,忍不住想笑。 他也心里念着:不能笑不能笑,惹恼了今晚不让亲了。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同行着。 过了好半响,心理素质极佳的陆宜南终于回过了神,平定好了心情。 他问:「师兄,你爸不是刚回国吗?怎么知道……」 「我妈说的,」渝雪松说,「你见过我妈,之前在小南粤。」 得,现在『父母双全』了。 「我爸妈怎么就没这么开明呢,」陆宜南小声嘀咕,「我还没说什么呢,主动翻那种陈年旧事出来跟我算帐,过分。」 渝雪松耳朵动了动,眉毛一挑,「陈年旧事?」 「对啊,就是……我妈不知道怎么的,心血来潮,去翻我上学的时候用的那个诺基亚,不知道翻着我和谁的简讯了,就这么把我出了柜,猝不及防啊。」 渝雪松眨了眨眼。 心里忽然有点虚…… 「还能找见吗?」他微笑着问。 「估计在我妈那儿呢……也不一定,可能金姐收起来了,回头我再问问。」 渝雪松此刻改名渝心虚,不再多话了。 第26章 第 26 章 关于陈年旧事,渝雪松又试探了好一会儿,陆宜南始终是一副「你问我我问谁」去的表现,反倒把渝雪松弄的有点牙痒痒,总结起来就一个词——小没良心的。 吃了顿晚饭、手牵手遛了食,两人各自回家。 渝雪松进了电梯,把一直静音的手机拿了出来,上面好几个未接电话以及未读信息,都是来自林维的,他特意没有理会。 这时候,他才翻开信息,知道了林维是为了什么轰炸他:说是顾沁的妹妹进了医院,昨晚还抢救了。 渝雪松稍微有些惊讶,但也不算太在意,因此没有回覆。 第48页 他筹备着别的事呢,暂时没空理会林维。 他回了家,沐浴更衣、整理说辞,终于拨下了那个越洋电话。 电话嘟嘟两声就被接起,就像专门候着他似的。 陆北川和他就不装样子拿架子,接了电话就冷冰冰抛出了四字真言:「有屁快放。」 渝雪松:「大哥,早上好。」 陆北川:「……滚蛋。」 渝雪松:「长兄如父,那……岳父早?」 陆北川气笑了,骂道:「让你滚蛋听见没!」 渝雪松被他骂两句心里舒服多了,笑道:「息怒息怒,你还没听我说怎么回事呢。」 「怎么回事?」 渝雪松一本正经:「两情相悦,纯洁的恋爱关系,不能更纯洁,不能更柏拉图了。」 「别蒙我,」陆北川冷冷道,」新鲜吧?你一直就喜欢和年轻小孩玩,觉得特有意思?他是小孩,你不是吧,有你这么胡来的吗?「 渝雪松:」什么就『我喜欢和年轻小孩玩』,我怎么了我?「 「当年那个叫林什么的小孩,你还让我带他进手术室的,你现在不认了?」 渝雪松:「……」 渝雪松:「要不你回来,我给你跪下?」 陆北川:「省省。」 渝雪松:「开个视频,远程给你跪一个也行。」 陆北川:「……」 渝雪松换了个姿势,靠在了沙发上。 像这样瞎聊了两句,两个人并不陌生,还和以前一样,他便放松了下来。 两人的默契仍在,陆北川的脸上也染上笑意。 他们聊了聊近年来发生的事情,有工作上的、生活上的,都还算合意。 陆北川不信渝雪松改邪归正,要亲眼见才能信个一两分。 但除了这一点,他们还是一样的合得来、一样的有话聊。 「哎,」渝雪松懒洋洋道,「你是不是和小南在讨论一个颅内多发性动脉瘤的病例,你猜猜那是谁。」 陆北川又想扔四字真言。 渝雪松说:「那是顾沁的妹妹,林维都快为这事魔疯了。」 陆北川危险道:「你搭着我弟弟,还关心林维?」 渝雪松:「……」 「哥,我没有,我随口说说的,八百年前的事,咱不提行吗?」 陆北川便不打岔了。 「所以啊,」渝雪松说,「要是小南叫你回来做手术,你千万别同意,这个事情太敏感了,不管做成了没做成,对你声誉都会有一定影响。」 陆北川:「早说过了,那是正常医疗行为,不可避免的意外,我也不是因为害怕这种事情出国的,你不用在意,让林维也不用老记挂着。」 渝雪松不信,因为事实上,他就是在医疗纠纷的节点下辞职,平息了家长的怒火,然后出国的。 「而且我也答应回去做这个手术了,」陆北川补充。 渝雪松微微一怔,「什么!?」 「刚刚,小南求我给顾雯雯做手术,我答应了,」陆北川说。 渝雪松:「……」就分开后那几分钟的事?陆宜南这动作太快了点。 「而且,」陆北川说,「你觉得,我不用回h大找回场子的吗?」 渝雪松只好贊同。 他还有什么好劝的呢。 「行吧,」渝雪松说,「手续方面呢?」 「我明天和老师说,」陆北川说。 他老师就是渝雪松他爸了。 「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渝雪松说。 「后天上午九点,机场,和陆宜南一起来,直接去医院。」陆北川说。 「嗯,」渝雪松勾了勾唇,看向窗外的天空,说:「欢迎回来。」 「等着,」陆北川说。 . 第二天,中午,刚吃完饭,医学生们三三两两的从食堂往外走。 陆宜南神神秘秘的把赵方歇拉到一边,赵方歇上午一直在手术室,他们俩都没照面,到这时候陆宜南才找着机会见到他。 「芳芳,我立了一大功,」他说,「你应该报答我。」 赵方歇上下打量他,「什么?」 陆宜南挤眉弄眼,「你猜,你猜。」 「……快说,跟小学生似的。」 陆宜南白他一眼,「你这人真没劲。」 「好了好了,说就说,我哥要回来了,明天,一起去接机。」 赵方歇却没反应,整个人都提不起劲,「知道了,你自己去。」 「???」 赵方歇往外走,陆宜南赶紧追上去,「为什么呀,你不是盼了很久了吗?他回来你不去接机?」 「我知道,」赵方歇神色淡淡的,眉宇间有几分黯然,「我和他聊过了。他做完这个手术还是会。你说,有什么意义?」 陆宜南:「……」 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方歇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对了,差点忘了。」 陆宜南:「?」 「我周末回家的时候,金姐找过来,拿了些你的东西,让我带给你。」 「啊?什么东西?」 「日用品吧,怕你住不习惯,我放车里了,你没什么事吧,现在拿去你家?」 陆宜南点头。 于是两人一起往停车场去。 金姐整理了一行李箱的东西,有衣服鞋帽,还有他用惯的洗护用品,床头的闹钟,做日程的小本子,还有两大瓶金姐做的牛肉酱。 第49页 「这是什么?」陆宜南拿出夹层的小盒子,仔细端详。 赵方歇探头过来看一眼,「打开看看。」 打开了,里面是整齐摆放的电子产品,金姐不认得这些东西,一熘都给他放进来了,其中甚至有他早八百年前用的mp3、诺基亚。 「金姐真用心啊,」赵方歇感慨说。 紧接着,他发现陆宜南神色微妙的捧着那个诺基亚,一言不发。 「怎么了?」赵方歇问。 「这,就是我现在有家不能回的罪恶之源。」陆宜南说。 赵方歇一下就明白了。 陆宜南按了开机键,但屏幕一片黑,估计是没电了。 「芳芳,」陆宜南问,「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和谁关系好到能谈取向,还成天聊天,成天发简讯的?」 「我,」赵方歇说,「……哦不对,你不给我发简讯。」 两人一起回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赵方歇记性好,把快十年的事给翻出来了:「有一个,陆北川的同学,给你教英语的,但他不敬业,成天和你聊天,你们俩聊的特别欢,你记得吗?」 陆宜南恍然大悟,「记得记得,有这么个人。叫什么来着……」 叫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了,就记得两人以前没事就胡侃。 对方大自己快一轮,这对陆宜南来说是很新鲜的,对方所提到的生活、工作、交际,都是另一个世界的精彩,所以他那时候对这个人兴趣很深。 不过后来……后来怎么不说话了的? 好像是因为升学?又好像是因为交了很多新朋友。 不记得了,谁记得这么久远的事呢。 第27章 第 27 章 当夜,陆宜南就在家里捣鼓那些东西,诺基亚一直打不开机,金姐没把充电器捎给他,而这版本还停留在拆电板用万能充的技术层面,他毫无办法,只能等有空了去旧货店淘淘看了。 于是这东西被他随手扔在了茶几上。 洗了个澡出来,换上家居服,正好门被敲响了。 陆宜南去开门,门外是师兄。 他们俩住的这么近,最近相互串门是常事。 「师兄来啦,」陆宜南拿拖鞋给他,「正好,我回来的时候在楼下超市新买的,和你家那双一样的,以后你就穿这双了。」 渝雪松穿上他的专属拖鞋,进了门。 他神态自若的把沙发上和地上攒的脏衣服和大黄同志的玩具们分开,将带着添加十二种天然维生素狗粮味道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里。 洗衣机轰隆隆开始工作,陆宜南面色赧然的一路跟在渝雪松屁.股后面,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谢谢师兄,」他挂在渝雪松胳膊上不肯放手,「师兄你们家家政能介绍给我吗?」 渝雪松指了指自己,似笑非笑道:「我给你当家政还不够,还得加一个?」 陆宜南很不规矩的挠了挠渝雪松的手心,「既然如此,我就以身相许给你付个家政费?」 「免了,」渝雪松无情拒绝,走到沙发边上自顾自坐了下来。 陆宜南瞅瞅他脸色,又瞅瞅自己那堆复习书目,悲伤的想:今天又是不背完书不准亲亲的一天。 陆宜南乖乖坐下来背书,渝雪松颇为满意,随手又给他收拾起桌子。 这上头乱的千奇百怪,隔夜的零食和刮鬍刀亲切会晤,狗狗磨牙棒放置在玻璃杯里,一块不知道从哪拆出来的电板扔在纸盒里,和老款诺基亚手机一起躺着。 陆宜南瞥见他收到这个,随口说:「初高中用的,前几天和你说把我出了柜的诺基亚,就是它了。」 渝雪松顿时觉得拿了一块烫手山芋。 这时候,他今晚来这的目的就迂迴的浮现在脑海里了。明天就该去机场接陆北川了,他现在起码得把自己和陆北川的关系解释清楚。 他沉吟片刻,道:「小南,有一件事情。」 「嗯?」陆宜南抬头,眼神清澈干净,灯光下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熠熠生辉。 渝雪松不说话。 陆宜南:「?」 「……有热水吗?」渝雪松说。 陆宜南觉得他问的奇奇怪怪的,「有啊,那儿,直饮水。」渝雪松家里也装的这个,这算什么问题。 渝雪松面色淡然的起身。 「那茶叶呢?」他又问。 「……在你手边,还是你前天带过来的。」 于是渝雪松泡了杯茶,静坐。 十五分钟后。 「师兄,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陆宜南受不了了,非常疑惑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渝雪松。 渝雪松的脸上一直飘着『欲言又止』的弹幕,难得见他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上了身。 「你喝茶吗?」渝雪松起身加水。 「我不喝,老人家才喝,」陆宜南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渝雪松:「算是吧。」 陆宜南思索片刻,恍然大悟、痛心疾首:「我说呢,没事的,我会陪着你度过难关。」 渝雪松:「……你脑子里都是什么玩意?」 陆宜南严肃道:「师兄,有病咱们得治,得积极面对,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他拿手机点开医院微信公众号,「师兄,我这就给你挂号,咱们挂庄主任还是挂雷医生?庄主任和你熟一点,但雷医生嘴严实,各有优缺点,你说呢?都听你的。」 第50页 这俩都是『男科圣手』。 渝雪松把杯子一扔,大步走到沙发前,陆宜南只见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来源,微微眯着眼睛,神情莫测。 这小子不治不行,成天就拿那方面开玩笑。 陆宜南哟了一声,好整以暇的坐起来。 谁知这时,渝雪松忽然抓住他的手,抵在沙发上,弯腰凑上前,两人一上一下的,瞳孔倒影着彼此。 陆宜南一点不慌,笑嘻嘻的在他耳边说,「不要讳疾忌医哟。」 「你是不是欠……」渝雪松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句荤话。 陆宜南抬手勾他脖子,回答说:「是呀。」 渝雪松便倾身下来,覆盖住了他。 本以为是浓情蜜意水到渠成。 结果呢,最后还是两人分别半身不遂的、一人一间洗手间解决问题。 陆宜南简直无话可说,看得见摸不着,摸得着进不去,来来回回好几遍了,年轻人真不能和老年人比耐心啊,他都要上火长泡了。 陆宜南就是被他弄出了火,现在就憋着劲挑衅他,什么庄主任雷医生都是胡诌的,他碰过了,精神的很。 渝雪松这到底是等什么呢? 完全没理由啊。 两个并不神清气爽的人面对面,一人一张沙发,谈判似的。 「有病得治,积极面对,」陆宜南念经似的重复道。 渝雪松头疼,赶紧说正事:「其实是真的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陆宜南哼哼,「嗯哼?」 恰在这时候,陆北川给渝雪松来了个电话,确认明天接头的时间。 陆宜南越听越奇怪……明天师兄也要去机场接人? 渝雪松刚挂了电话,扭头便看见陆宜南凑近的脸。 渝雪松:「……」 陆宜南:「师兄,你明天七点去机场?是几点的航班?接谁?」 渝雪松终于找到机会说出来了:「陆北川。」 陆宜南:「??」 「我认识你哥陆北川,很多年的老朋友了。」 就像勐地闪了腰似的,陆宜南觉得自己被他勐地闪了一下脑子。 「你认识我哥??」 这什么情况? 「你没提过,」渝雪松甩锅,「那天视频我才知道的,后来我和他打电话,他还说我来着。」 「说你什么了?」 渝雪松装模作样卖委屈,「没什么好话。」 陆宜南立马就信了,他确实是没提过陆北川,而且渝雪松和陆北川认识也不是什么多意外的事,这地儿就这么大,他们俩年纪相仿,就该认识。 「你们俩认识很久了?」陆宜南缓过劲来,他是个乐天派,这时候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哥和师兄是好朋友诶。 他问:「怎么没听我哥……哦,他能提就怪了,他都不怎么和我聊天的。师兄,你们是同学吗?」 「高中同学,后来你哥毕业来h医科大读研工作,又一块儿了。」 陆宜南笑着说:「当时在青宁乡我就说嘛,你和我哥真的很像,肯定能凑一块儿,我说中了吧。」 渝雪松抹了抹他鼻子,「是,你说中了。」 「我也是希望得到他的首肯,才一直没和你到最后一步的。」 陆宜南哦了一声,觉得他这番在古装剧里才出现的台词非常别扭,「认识就认识吧。什么叫要获得我哥的首肯,他管的着我吗?」 渝雪松不说话。 陆宜南继续问。 渝雪松终于举起投降:「我心虚。」 陆宜南:「……」 他们俩大眼瞪小眼片刻,渝雪松先开始战略转移,坐到他身边,把人搂进怀里。 陆宜南坐的是单人沙发,渝雪松搂着他肩膀,下巴搁在他脑袋上,身子大半叠在一起,交换着体温。 「嫩草、窝边草,你说那个我能吃的不心虚?」 渝雪松蹭着他头髮,低声说:「而且,你比我小十多岁,我是希望你想的清楚一点,留给你的时间、给我们的时间久一点。」 陆宜南立马精神一振,「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接陆北川,赶紧把这丫解决了。别的你也别提了,矫情,像琼瑶奶奶的脑迴路,师兄,不是我说你,其实挺年轻、挺当年的一个人,怎么整的跟个老人家似的,您这矫枉过正有点严重了。」 渝雪松被批评了矫枉过正,但没反思自己,而是轻轻笑了笑,搂着真年轻人亲了一口,没说话。 渝雪松确实觉得自己越活越过去了,如影随形的不光是保温杯,还有对各种事情的前后思量、畏首畏尾,这是他的初老症。 许许多多的不同将在他和陆宜南之间显现端倪,不知好坏,他有时期待,有时烦恼,偶尔起身给自己倒杯茶时会跳脱出来这个怪圈,发觉自己认真的不可思议。 . 当晚他没待多久就回了家,毕竟就差那么一条线,他老人家顽固的决定守住。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按照约定一起去接陆北川,在后座还放了条狗。 渝雪松看一眼后视镜,车窗降了半条缝,某条狗特傻帽的把脸贴到风口,想吹吹风。 渝雪松又细细端详着副驾驶座上闭目打盹的陆宜南。 这对兄弟太不一样了。 陆宜南微微睁开眼,斜眼看他,说:「想亲也可以哦。」 第51页 渝雪松笑起来,问:「怎么你和你哥完全不一样?」 陆宜南揉了揉眼睛,反正等着没事,便给他解释两兄弟的成长路径。 事实上,陆家对两个孩子的教养方式非常不一样。 早年生陆北川的时候,陆父陆母正值创业,一直把陆北川放在外婆外公那养着。 外婆可不是传统小脚女人,她处在一个思想碰撞激烈的战乱年代,十几岁敢跟着恋人私奔,先是落草当土匪,后是上战场,做战地医生。比起和平年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洗礼下的年轻人来说,她老人家还要犀利很多。 在她老人家的想一出是一处的特殊教养下,陆北川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一点和谐有爱气息都没培养出来,相反,他这人孤傲、自负、清高,嵴梁骨笔挺坚硬,要不是专业水平高,符合高冷人设,他走出去早被揍的亲妈不认了。 陆北川不讨人喜爱,但令人嚮往。 而陆宜南和他相反,陆宜南是最讨人喜欢的了,他的外壳是软绵绵的,接触起来非常舒服。 陆家的公司在新三板挂牌后不久,陆父陆母从忙碌的事业中抽身出来,生了这个小孩,一直带在身边,当小棉袄似的养着,父母亲戚朋友都疼他。 他一路顺风顺水,在蜜罐里泡大,因此性格里头缺了一份硬度,能用小聪明解决的问题就不愿意下苦力,因此,到现在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成绩。 大概大部分新时代里的年轻人都是这个样子,所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他是资质平凡,但讨人喜欢。 哦,他还挺有钱呢,那就很不平凡了。 第28章 第28章 陆北川穿了件黑色长风衣,肩宽腿长,面容英俊,拖着行李箱走在机场里,颇有回头率。 许久未归,四周乡音无改,但他面色淡然,很难从中窥探他的情绪。 陆北川低头看了眼手机简讯,来接他的两位已经到了。 他倒不急,慢悠悠的拐进了旁边的咖啡店,里头顾客三两,吧檯前也排了七八个人。 排到陆北川的时候,一个女孩急匆匆的推门进来,快步挤到吧檯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三杯摩卡,麻烦快一点!」 她正好挤掉陆北川。 陆北川面无表情。 女孩大约是二十几岁,年轻漂亮,双手合十朝陆北川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可以让我先吗,我给boss买的,我怕赶不上。」 一般人这时候也就让她先了。 「少糖少奶,我不吃甜,」陆北川从钱包里夹出张钞票递进吧檯,然后居高临下的瞥女孩一眼,说:「排队。」 女孩:「………」 「小气,」她不满的嘀咕着,依然靠在吧檯前,不肯走。 陆北川接了自己的黑咖啡,正打算走,听见这女孩又小声说:「小气鬼走了。」 他顿住脚步,又敲了敲收银机,提示后面的服务小妹。 「您好,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还要两杯,」陆北川面不改色的说。 陆北川拎着咖啡到了约定的出口,他刚一出现,便看见一辆白色suv的前车窗降下,老朋友撑着头,看着他,一双眼睛里满是笑意。 陆北川的脸上这才染上暖意,真是好久不见了。 紧接着,车门打开,年轻人兴高采烈的沖了过来,大喊着「陆北川你丫捨得回来了!」,像小炮弹似的冲到他面前,一把把他抱住,撞得他退了两步差点摔个趔趄。 「松手松手,」陆北川试图拨开他弟弟,但没成功。 陆宜南:「你没瘦啊一点没瘦,还有肌肉哇塞,国外真的很流行健身啊,哥!!」 陆北川无力挣扎,让他在自己胳膊上捏来捏去好半天。 「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陆宜南拉着他背过去比身高,哥俩确实已经一边高了,陆宜南很高兴,他哥走的时候,他还矮半个头呢。 陆北川无奈的任他摆布,但没发现自己已经笑弯了眼。 渝雪松靠在车窗前,很不识趣的打断了他们俩热热闹闹的重逢,「先上车,」渝雪松按了喇叭,叫他们上来,又打开后备箱,「行李箱放后面。」 「松手,上车,」陆北川也吩咐说。 陆宜南不听话,没松手,而是拖着他哥一起坐进了后排,后排大黄同志看见陆北川,特别热情的上去舔他,陆北川整个人都要炸毛了。 陆宜南大笑。 回去的路上,他一改来时打瞌睡的样子,兴奋极了,巴拉巴拉问这问那,陆北川被他烦的头大,但一旦表现的稍微冷淡一点,就会被陆宜南揪耳朵挠痒痒,被言语威胁「你不理我我让大黄舔你」,陆北川就只有投降了。 渝雪松在对话中时不时插进两句,从后视镜里头看着这对兄弟,不自觉被感染的笑起来。 陆北川也很是默契的看他一眼,表示自己对这个弟弟很无奈。 渝雪松:「晚上吃个饭,我叫了老郑他们几个,给你接风洗尘。」 陆北川:「不了,你们吃吧。」 渝雪松扭头:「给你接风洗尘,你不来,我们吃什么?」 「我有说要接风洗尘?」 「那我不管,已经攒局了,你不来我面子往哪搁。」 陆北川只好勉为其难同意。 陆宜南问:「老郑是谁?能带我不,我也想去。」 第52页 陆北川看也不看他,「你不认识,不带你。」 「……师兄,」陆宜南向渝雪松求助。 哪知渝雪松已经叛变,「就是我们几个老同学,你都不认识,去了也没意思。」 陆宜南嘟囔着,又是一个碰上陆北川就不带我玩了的。 渝雪松听见他犯嘀咕,不过没说话,今晚可是他负荆请罪的鸿门宴,真不能带陆宜南。 白色suv停在医院门口,一时间没人下车。 陆北川透过车窗,看着来往进出的病人和医生,半响没有说话。 片刻后,渝雪松问:「确定直接去医院?要不先去我家坐坐?」 陆北川望着窗外,头也不回,「你都停在这了,还问?」 「我停在这,又不是绑在这,还能走,」渝雪松说,「你坐那么长时间飞机,时差都没倒过来,还是先休息一天吧。」 「不用,飞机上睡了很久,别废话了,走吧。」 于是他们下了车。 陆宜南跟在二人身后,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不就是来一趟医院吗,这两个人怎么像是要打副本似的?他们间好像有种旁人难以掺进去的气氛,让陆宜南有点无所适从。 进了医院,楼梯前,陆北川忽然顿住脚步,侧头说:「你不用去上班?」 陆宜南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我陪你啊,上什么班。」 「去上班,」陆北川说,「别老跟着我。」 吐鼻涕泡泡的时候、上游戏厅的时候、上学的时候,任何年龄段,陆宜南都听陆北川说过一百八十遍:别老跟着我。 陆跟屁虫就是喜欢跟着大哥,而且有的是办法烦死他大哥。 「我跟你了吗?我跟的是我师兄,」陆宜南说。 陆北川看一眼渝雪松。 渝雪松微笑。 「他跟的是我,」渝雪松选择了正确的立场。 陆宜南得意极了。 「不过……」渝雪松小声在陆宜南耳边说,「我们去找我爸,你也去吗?」 陆宜南:「……」 「打扰了,」他说,「我去上班,再见。」 说完干脆转身跑了。 开玩笑,渝院长那热情程度他可吃不消。 渝雪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自觉勾起了唇,但看到陆北川冷冰冰的眼神的时候,立马装出了一本正经,「走走,找我爸去。」 渝院长正好带了几个医生一起开会,开完会从电梯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儿子,身边还跟着出国好几年都没回来的爱徒。 二人也看见了他,快步走了过来。 「爸。」 「老师。」 两人同时喊。 渝院长笑的眼角全是褶子,高兴的拍着陆北川的肩膀,说:「好,北川回来了,好啊。」 陆北川心中愧疚,低下头说:「对不起老师。」 「这说的什么话,来来来,走,去办公室坐,」渝院长揽着他要走,满脸喜不自胜。 渝雪松赶紧咳嗽两声提醒他,这身边还好几个满脸探究的大夫呢,不得介绍一下吗? 渝院长反应过来,直拍脑袋,「哎,瞧我这记性,一高兴就给忘了,来来,认识一下,这是陆北川,以前在我们医院干过几年,我的爱徒,这几年在国外专攻神经外科,这次请回来交流的。」 几名大夫便都给他台阶下,并热情的和陆北川握手。 陆北川和几人逐一握手,很有礼貌的寒暄,看着彬彬有礼的,一名大夫直称赞说:「不愧是院长的爱徒啊,这么年纪轻轻的,就能在神外有所成就,不一般啊!」 陆北川谦虚应对,商业互吹,态度比对亲弟弟好多了。 跟在最后边一位医生却皱起了眉,陆北川与他握手时,他就面色怪异的上下打量着陆北川。 陆北川面色淡定的收回手。 这医生扭头问渝院长问:「什么叫请回来交流?您昨天提的要做顾雯那台手术的,就是陆北川?」 第29章 第 29 章 他这言辞显然是来者不善了,身边同事轻轻拽了拽他,示意让他别乱说话。 医生别开同事,看见陆北川点了头。 他立即满脸不可思议,「陆北川?认真的?」 这时候空气略微停滞了,渝院长沉下了脸,说:「你们几个先走。」他指的是另外几个医生,那几个医生忙上来拉这个刺头,小声劝告,但都没成功,最后只得悻悻离开。 刺头名叫封秦,是神外老资歷,向来凭技术说话,从不服人。 他说:「我记得陆北川,七年前医疗事故上了媒体头条,辞职离开了,当时那台手术就是顾雯的姐姐顾沁的,您让他来做顾雯的手术,您怎么想的?」 渝院长神情严肃起来,他毕竟上了年纪,两条法令纹深的像刀刻似的,不苟言笑时也颇具威严,「当年是意外,媒体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做了这么多年医疗工作,这点道理需要我教吗?」 封秦拧着眉毛,「不用您教,我比您清楚,当时他拿着探针手抖了,往外头说,手抖是难免的,是意外,可您想想,作为一个神外医生,探针在病人颅脑里,这种意外应该发生吗?这不是医疗事故是什么!」 渝院长鬍鬚抖了起来,「放屁!北川当年才多少岁?你想想你那个年纪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对这样的优秀人才,非但不鼓励,还抓着一点小错反覆鞭打,你问问你自己,这是为人前辈应该有的态度吗!你们整个科室,你,还有那个彭正,你们安的什么心?谁不明白!」 第53页 封秦也拉下了脸,「您的意思是,我们不容人,嫉妒他,赶他走?您这话可是诛心了,他二十几岁的小年轻,我们就让他上了手术台,我们还不器重他吗?当医生,要对病人负责,他当时熬不住舆论,经不住病人家属的指责,才离职出国了,那是我们逼的吗?今天我就事论事,顾雯,她是顾沁的妹妹,她妈妈能让陆北川来做手术吗?」 「封医生,」陆北川忽然开了口,「您对神外是什么看法?」 封秦:「神外……」 陆北川并不打算真的听他介绍,打断说:「我上飞机前,刚送了两位病人出院,头部相连的连体婴儿,做了脑血管重造,治疗前后共歷时四个月。」 封秦愣住。 陆北川面色平静的说:「我认为,抛弃成见,接受我来做顾雯的手术,才是负责的做法。而且,我特意回来,也就是因为她的顾沁的妹妹。」 陆北川的意思是自己的技术水平完全能够应付顾雯的手术。 封秦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 陆北川微笑,转脸对渝院长说,「老师,我们去你办公室聊?」 . 和师兄以及哥哥分开后,陆宜南又来到雯雯病房,想看看她。 病房门半掩着,张大夫和雯雯妈妈都在里头,似乎商量着什么事,雯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俩。 陆宜南不想打扰他们,打算走。 正好这时候,张大夫起身想要离开,一眼就看见了陆宜南,于是向他招了招手,提高了声音喊他说:「陆宜南,你进来一下。」 陆宜南听话的进去,和几人打了招唿。 张大夫向他低声吩咐道:「你陪雯雯呆会儿,我和雯雯妈妈出去谈谈手术的事。」 陆宜南立马说:「好。」 陆宜南走到雯雯床边,雯雯奶声奶气的说:「哥哥上午好。」 「好~陆宜南笑眯眯的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好奇的问:「刚才妈妈和医生在说什么呀?」 「医生说,有一个别的医生要来给雯雯做手术,那个医生是个外国人,很厉害的,他说妈妈可以放心的签字,他还说,如果拖着不做手术的话,雯雯就会很危险。」 陆宜南立刻明白了,张大夫的消息还真快,他问雯雯:「那雯雯想做手术吗?怕不怕。」 「不怕,」雯雯做鬼脸说,「但是妈妈怕怕。」 陆宜南笑起来。 他瞥见床头柜上多了几张画纸,应该是雯雯今天画画了,他笑着问:「雯雯今天画了什么?」 雯雯画的画就放在床边柜子上,陆宜南随手拿起来看。 画笔稚嫩灵动,白纸上的小猪栩栩如生,小猪自己坐在草坪上,他的小伙伴小兔子不在身边。 翻过这张,来到下一张,这张有了剧情。 路过的人问小猪:你的兔子小伙伴呢? 小猪说:她去世啦。 路人问:你不伤心吗? 小猪托腮捧脸:小兔子的一生,就只有这么长呀。 「哥哥?」雯雯歪着头看他,「你怎么了?」 「没事,」陆宜南缓缓坐下,「雯雯,你知不知道是谁要给你做手术?「 雯雯摇头。 「要给你做手术的不是外国人,是一个外国专家,他是我的哥哥,他很厉害的,从小到大没有他做不成事,他一定能让你健康起来。」 雯雯长长的哦了一声,笑着拍手,「哇,是哥哥的哥哥。」 陆宜南嗯了一声,补充说:「他是真的很厉害,你会没事的。」 「没关系,」雯雯说,「真的没关系啦。」 她掰着手指算,「小兔子七八岁,猫咪、狗狗十几岁,它们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呆很长,它们都很可爱。哥哥,我已经七岁了哦。」 陆宜南笑起来,「你七岁,很可爱,不过你七十岁也会很可爱的。」 雯雯嘟着嘴不说话。 陆宜南笑着说:「想不想上学,哥哥给你讲过好多上学的故事吧,上学会有很多小朋友和你一起玩的。」 雯雯转了转眼睛,肯定是想的,不然怎么会让小兔子和小猪一起上学呢。 「你会上学,毕业,工作,有小猪这样的好朋友,还会和你很喜欢的人结婚,一起活到七十岁,七岁太早了,一点也不够。」 雯雯眨眨眼。 陆宜南拍拍她的小脸蛋,「不说这些了,乖,那哥哥继续给你讲故事。」 雯雯高兴的直拍手。 讲了没一会儿,雯雯妈妈和护士一起进来,要推雯雯去做检查,陆宜南便停了下来,打算去干活了。 雯雯拉拉他的衣角,「哥哥,手术的时候你会在吗?」 「不一定,」陆宜南犹豫道,「哥哥去问问医生好吗?」 雯雯乖巧的点头,扭头和妈妈说:「妈妈,你可不可以和医生叔叔说,我想做手术的时候哥哥在旁边。」 雯雯妈妈看看陆宜南,又看看自己女儿,却一时间没有点头,而是说:「雯雯先去做检查吧。」然后向陆宜南歉意的笑笑。 陆宜南表示没关系。 「咳,宜南啊,」张大夫忽然喊他。 陆宜南吓一跳,「怎、怎么了?」 「听说渝医生带着国外专家去见院长了?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 「……去院长办公室了吧,」陆宜南低头看表,「差不多二十分钟以前过去的,不知道现在在不在。」 第54页 「这样,」张大夫又问,「那个国外专家靠谱吗?你见了吗?」 陆宜南还没回答呢,张大夫又自言自语说:「见一面能看出什么,真是的。」 陆宜南:「……挺靠谱的吧,要不您自己去看看?」 张大夫点头,正有此意,于是飞快的走了。 陆宜南无言以对,低头掏手机,问渝雪松他们还在不在,得到了肯定答覆。 恰好赵方歇也匆匆过来,一把抓着陆宜南,「你不是接陆北川去了吗?人呢?」 陆宜南:「……」陆北川可真是受欢迎。 「嗯?说啊?」 「接着了,师兄领着见院长去了。」 赵方歇哦了一声,神情怅然。 「想见他就去,人还在医院,别给我摆老娘脸。」 赵方歇看着他,「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院长办公室,爱去不去,」陆宜南说。 赵方歇迟疑片刻,被陆宜南出其不意的一脚踹上屁股,陆宜南叉腰评价道:「瞧你这齣息!」 赵方歇一抹脸,心里生出一股狠劲,妈的,去就去! 第30章 第 30 章 「这是23床的化验报告刚拿过来……」陆宜南正和医生说话,手机嗡嗡嗡的响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医生点头让他去。 是赵方歇打来的,他十分钟前才从这跑去找陆北川。 陆宜南接起电话,道:「怎么了?找不到人?」 「不是,」赵方歇说话时带点喘,「你过来,行政楼5楼。」 「怎么要我过去?……哎!」 赵方歇急匆匆的把电话挂了。 陆宜南一头雾水,只好和医生请了个假,往行政楼赶去。 刚出电梯,陆宜南便看见赵方歇一个人屈膝坐在某办公室门口,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 陆宜南走过去,拍拍他,「喂,别说你被陆北川赶出来了?」 赵方歇抬头看他一眼,陆宜南这才看见他脸上带了淤青,吓了一跳,「哟,你这是怎么了?谁揍你了?我哥揍你了?你干什么了?」 赵方歇无力的摆摆手,「不是,你坐,我跟你说。」 陆宜南坐下来,问:「我哥呢?」 赵方歇指指身后的大门,「里面呢。」 陆宜南脑补了一出大戏。 「不是你想的那样,」赵方歇说,「我一过来就看见张大夫和陆北川打了起来,这伤都是拉架的时候挨的。」 陆宜南一惊,「什么?」 「顾沁的手术是陆北川做的,」赵方歇说。 陆宜南彻底呆住,自己居然还千方百计催陆北川回来做这个手术,太离谱了,而陆北川居然还答应了。 赵方歇嘆气。 「那张大夫人呢?走了?」 「也在里面。」 陆宜南拧起眉毛,下意识拽了他一下,「你让这两个人呆在一个房间?」 「嘶,」赵方歇被他按到伤口,喊疼。 陆宜南赶紧松手,低头一看,赵方歇胳膊上好大一块淤青,「还伤哪了?没事吧?」 「没事,就这块,撞到墙角了,你别碰我就行,」他回答了陆宜南的问题,「里面没事,渝医生在呢,不会打起来的。」 这回换陆宜南喊了,「你让渝医生一个人呆里面?呆会儿他和你一样拉架挨揍怎么办!」 赵方歇翻白眼,不想搭理他。 陆宜南砰砰砰敲门,赵方歇有气无力的劝:「陆北川以为我走了呢,你别暴露我偷听,你不能等我走了再敲门吗。」 陆宜南回头看他一眼,「那你还不走?」 赵方歇不说话。 陆宜南评价他:口嫌体正直。 门打开了,渝雪松站在门口,看见是陆宜南,「你怎么过来了?」 陆宜南探头看里面,一张桌子,两端坐着张大夫和陆北川,看样子是和平谈判。 「怎么不进来,」渝雪松说。 「我就看看,你们没事就好,你们聊你们的吧,」陆宜南说。 「放心,」渝雪松抬手摸了摸他胳膊,算是安抚,「完事我再去找你。」 陆宜南点头,小声说:「他们要是打起来,你千万别拉架,陆北川特别会打,一个打三个没问题,吃不了亏。」 渝雪松忍不住笑了,「好。」 赵方歇扭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对上陆北川平静如深海般的眼眸,片刻后,挪开了眼。 陆宜南拖着魂不守舍的赵方歇往外走。 电梯叮咚一声到了楼层,又一名白大褂从里头走出来,这人正是林维。 林维看着他们两个,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彼此打了个招唿,擦肩而过。 陆宜南回头,看着他走到了渝雪松呆的那间办公室,敲开门,进去了。 陆宜南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林维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 这一上午折腾来折腾去,过的飞快。 往常呢,赵方歇是张大夫跟屁虫,陆宜南是渝雪松的跟屁虫,俩人今天都没了可以跟的对象,于是结成难兄难弟,一起在食堂吃饭。 赵方歇感慨,「重色轻友,自从你有了师兄,眼里就没有兄弟了。」 陆宜南故作惊讶,「哎呀,你怎么说出来了,多伤感情啊。」 赵方歇噗嗤笑了,点评他说:「小没良心的。」 第55页 陆宜南:「我可是从你那学来的,你也有点自觉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理亏,于是不继续讨论了。 打了饭菜,陆宜南找位置坐下来,赵方歇去打汤。 他刚坐下,却没想到,同桌来了个不速之客。 林维慢悠悠的坐下来,看看他,说:「怎么了,这个表情是不欢迎我吗?」 陆宜南皮笑肉不笑,「怎么会呢,不过林医生今天怎么不和外科同事一起吃饭?」 林维反问:「怎么你今天不和渝雪松一起吃饭?」 陆宜南微笑,满脸写着你管太宽了。 林维轻轻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哦,对,陆北川回来了,他肯定陪陆北川去了。」 陆宜南看他一眼,心里有种极其微妙的感知,他这话的语气怎么听起来不对劲呢? 林维笑眯眯的,「你和你哥哥还真不一样。」 陆宜南:「谬赞。」 林维摇头,」可不是在夸你。你可比不上你哥。「 他把话说的这么直,陆宜南就不爽了,拉下了脸,「林医生,我比我哥差再多,他也是我哥,我们俩打架和好、再打架的日子已经过了几十年了,我上次在意你这种挑拨,还是小学的时候,咱们成年人说话就别像小孩似的了,不好玩。」 林维微微挑眉,做出一副惊异的表情,「咦,你这是还不知道吗?」 陆宜南不说话。 「别误会啊,」林维说,「大家都比不上陆北川,这点我们都要承认,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我也是他的手下败将,渝雪松心里呢,最看重的就是陆北川,我们其他人都是玩玩而已的过客,当不的真。」 陆宜南本来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此时正端着小碗喝汤,但听到「渝雪松心里最看重的就是陆北川」这句话时,手抖了一下,汤汁溅到了大拇指上。 「瞎扯也要有个度,」陆宜南说,「你出门编故事以前能打个草稿吗?」 林维笑着,「那我怎么觉得你心里动摇了呢?说不定,我说的就是真的。」 陆宜南:「胡说八道。」 林维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道:」其实渝雪松就是喜欢比他年纪小的,好玩,好骗。我呢,以前也和你差不多,机缘巧合和渝雪松认识,他大我几届,我追他,他没拒绝,那时候我俩也每天呆一块儿,直到我惹到了陆北川。「 陆宜南觉得他完全是扯淡,还没开口呢,忽然就看见赵方歇黑着脸从背后过来,一把揪住林维的衣领,威胁道:「你他妈再瞎说一句试试!」 林维吓了一跳,面色涨红,「你干什么!」 「哎呀这怎么动手了,」旁边的同事赶紧来劝。 陆宜南忙起身拉架,「这是在医院呢,咱们不和他计较,啊。」 赵方歇还盯着林维,压着嗓子道:「你他妈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顾沁的死就该算你头上,要没出这事,老子用得着熬这么多年吗,□□妈你还敢自己送上来!」 林维的小身板只够让赵方歇按在餐桌上摩擦的,他不停挣扎,但赵方歇力气大,下手更重了。 赵方歇今天坐在那门外偷听并不是一无所获的,他终于知道七年前发生了什么,知道陆北川是以什么藉口躲他躲的远远的。 陆北川那他发泄不了,逮个导火线当出气筒总是可以的。 最后,林维被赵方歇揍了好几拳,脸上严重挂彩,才被拉开。 赵方歇挨了主任一顿骂,但他油盐不进,摆着一张面瘫脸在那,让主任都没脾气了。 主任听陆宜南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倒没欺负学生,一碗水端平,把林维也叫来骂了一顿,这事就算了了。 第31章 第 31 章 陆宜南站在走廊外头等着赵方歇,他一出来,便揽着他往外走,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才说出心中的疑问:「怎么回事?你刚才说林维怎么了?」 赵方歇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林维想上手术台,托渝医生向陆北川卖人情,结果在手术台上出了岔子,撞到陆北川的手,当时没有发现异常,手术成功,但后来顾沁却死了,林维在公众场合脱口而出问是不是因为当时陆北川手抖了,顾沁爸妈在场,一直纠缠这个问题不肯罢休。」 这话一出,只听得陆宜南也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脏话。 「他没有告诉过家里,我和我爸妈都以为他是出国深造的,」陆宜南沮丧道。 赵方歇垂着脑袋,「不止是这样。」 陆宜南:「嗯?」 赵方歇抿紧了唇,任陆宜南怎么逼问,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段时间,他和陆北川在一起了——身体意义上的。 他知道,陆北川走的很大一个原因一定是想躲他。 陆宜南放过这一茬,犹疑道:「……那,师兄为什么要帮他?帮林维进手术室……」 赵方歇深深的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兄弟间关系再好,这种时候也不适宜掺和。 陆宜南揪着头髮想了半天,「应该不会吧,师兄说过他们是普通朋友关系,可能只是帮扶一下学弟,没什么特别的,毕竟师兄人真的挺好的,你想,我和他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替我处理了一对医闹的夫妻……」 他说着说着就劝服了自己,最后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赵方歇无言以对,终于受不了他,指点迷津道:「你就不能直接问问你哥?」 第56页 陆宜南恍然大悟,眼睛亮的和灯泡似的,「对,问我哥去。」 . 傍晚,陆宜南在外科整理好材料,走出来,正好看见陆北川和张大夫从诊室出来,在走廊上肩并肩走着,看这意思,应该是言和了。 遥遥的,陆北川朝弟弟招了招手,「来。」 陆宜南过去,陆北川便给张大夫介绍他,「这是我弟弟,往日麻烦你了。」 张大夫看看他,又看看陆宜南,琢磨一阵,说:「长得真像!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靠琢磨才能发现的像,你能知道就怪了。 张大夫又说,「之前拉架的那个学生,赵方歇,他很不错,你们也是认识的吧?哎呦,误伤了他,真是不好意思。」 陆北川眉梢微微抖动,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表示,「没事。」 陆宜南故作不解,「哥,人家是对赵方歇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没事?」 陆北川冷冷的扫他一眼,陆宜南仍然对拆台行为毫无悔意,「张大夫,赵方歇从小就爱跟着我哥,他们俩特别熟,要是刚刚拉架拉偏了,您可别怪他。」 张大夫笑着说没事。 等出了医院,陆北川一张面瘫脸仍然没有改善。 陆宜南心中暗爽。 陆北川在路边拦了辆的士,两人一起上去,往回家的方向开去。 陆宜南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回家?」 「不然呢?」 「你不是答应师兄晚上接风宴吗?」 「那就晾着他呗。」 陆北川回答的态度轻慢熟稔,让陆宜南心里很不舒服。 他刚想问你们俩什么关系的时候,陆北川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陆家父母问他们的行程。 「在车上了,很快到家。」 「南南也在的吧?」陆妈妈问。 「在。」 陆妈妈让陆宜南接电话。 陆宜南别别扭扭的接了,还不知道要用什么语气,毕竟很久没回过家、没和妈妈说过话了。 好在陆妈妈没有提他们吵架的事,语气很殷切的关怀了他,问他最近在医院怎么样,问他胖没胖吃的好不好,陆宜南一下子就找回了小棉袄的感觉,和妈妈聊了起来。 陆宜南和妈妈说完话,把手机还给陆北川,陆北川餵了一句,却发现对面已经挂掉了电话。 陆北川的脸色顿时又冷了几分。 陆宜南是万万没想到,他以为的家庭晚餐是场相亲鸿门宴。 穿粉色欧根纱连衣裙的漂亮女孩坐在圆桌边,笑盈盈的朝他点头。 陆妈妈介绍说:「这是悠悠,夏阿姨的女儿,还记得夏阿姨吗?妈妈的大学室友,以前我们还一起去欧洲玩过的,那时候你和悠悠玩的可开心了。」 陆宜南记得个屁,他和谁都玩的开心。 然而他还是得保持礼貌,微笑着说:「哦,记得,悠悠,好久不见,现在真漂亮。」 滋啦一声,凳子摩擦着地板的声音格外鲜明刺耳,是陆北川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他扫视一遍桌上,父亲对他无奈摊手,母亲没看着他,而是殷切的看着陆宜南和夏悠悠。 又是这样 。 陆北川坐了快二十小时飞机,直奔医院后,又是被人当面指责、又是被人不由分说动手,心情绝对说不上轻快,嘴角也还留着一块擦痕,但直到他坐在自己家的餐桌前,心情才称得上是跌落谷底。 两兄弟的境况都不咋地,陆宜南皮笑肉不笑的应付相亲,陆北川冷冰冰的一言不发,整个晚饭非常尴尬。 饭后,陆妈妈还张罗着大家一起去花园坐一坐、熘熘食。 陆宜南拽着他妈妈到一边,压着嗓子说:「妈!你这是干什么!「 陆妈妈说:「悠悠条件这么好,你要抓住机会。」 陆宜南心里都快抓狂了,「妈!我有对象了!」 陆妈妈当然知道那不会是她所期望的对象。 「玩玩就行了,」陆妈妈说,「你总得成家。」 「妈!」陆宜南又一次喊,「您别瞎掺和,您这不是胡闹呢吗?夏阿姨对您做什么了,您这么坑她和她女儿!」 陆妈妈一下子就不开心了,「什么叫坑她?我们家条件这么好,门当户对的,怎么不行了?」 「您说呢?」陆宜南说,「我不喜欢她,我没那么缺德,我真有对象了,他也特别好,学医的,按您的说法,人品家世也和咱们匹配,您不能这么乱来。」 陆妈妈拉了个大长脸,「我看就是你这个什么对象带坏了你,你别去什么医院了,回家来,家里还供不起你这口饭吗。」 陆宜南彻底无语了,真的不想和她继续争下去,根本说不清理。 他愤愤转身,坐到另一边的藤椅上去了。 陆北川就坐在那,有他在的地方,就像自带一个真空罩似的,别人都不怎么敢过去搭话。 陆宜南大大咧咧一屁股坐下来,和他哥吐槽说:「真受不了咱妈,管这管那的,我有人权的好吧。」 陆北川现在不想搭理他, 陆宜南也习惯大哥这样,没察觉他的不同。 他想到白天林维的事,试探说:「哥,你当年为什么出国啊?」 陆北川不理他。 「是因为……」陆宜南顿住,想到陆北川当年既然没有说,那就是不希望家人知道,于是换了一个问题,「哥,你和师兄关系很好吗?」 第57页 陆北川仍然不理他。 陆宜南抱着他胳膊摇,「哥~问你话呢~」 此时陆妈妈在另一头喊:「南南,别老坐在那,来和悠悠聊聊天呀!」 陆北川低头扫了陆宜南一眼,「你想问什么?」 陆宜南有点不好意思,问:「就是……今天林维说……你们两个以前那什么……?真的假的啊?」 陆北川:「……」 他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说:「真的。」 说完拂袖离去。 陆宜南在原地彻底呆住了。 . 在陆妈妈的张罗下,陆宜南和夏悠悠加了个微信,夏悠悠离开后主动给陆宜南发了消息。 陆宜南躺在自己床上,橙色灯光明亮舒适,房间里贴着球星海报以及飞镖靶子,是他住了很多年的房间,是他自己的领地,但他心里却无所适从。 他又一次敲陆北川的房间门,又一次被拒之门外。陆北川现在简直比出国前还更难搞。 其实陆宜南心里有数,妈妈总是只看见自己,照顾自己,对大哥忽视太多了,这偏心眼实在是太太太明显了,陆宜南隐晦的和她提过几次,她却理所当然的说:「你年纪小,照顾你是应该的啊。」 陆宜南觉得他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不讲理、过于偏执己见这一点,让人无可奈何,也给他和大哥的关系带来了很大的负担。 他是真的很喜欢他哥的。 陆宜南回着夏悠悠的信息,手机电量告急,他翻身去床头柜上找充电器,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东西都在公寓里头。 他似乎习惯了住在那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习惯了夜晚黄金时段门铃响起,渝雪松笑着站在门外,提着一袋水果或者拿着本杂志,两人或者各做各的事情、或者腻腻歪歪度过一晚,到了第二天再一起遛狗上班。 按照往常,这个时间,渝雪松会督促他复习考研,他起初是硬着头皮啃书,但度过那个适应期以后,学习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他开始喜欢这种有目标的、充实的感觉,自己拿主意,自己努力,爱自己爱的人,他喜欢那样的生活。 而现在,回到家,躺在这里,连手机电量都在抗议。 陆宜南问自己,信不信哥哥说的那句「真的」。答案是:不信。 他非常笃定。 陆宜南掀开被子坐起来,迅速的找到衣服,拿好东西,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晚上九点,渝雪松和一群老朋友告别,今晚陆北川放了他们鸽子,大家都习惯了,大傢伙其实经常聚会,都是熟人,玩的也都挺高兴的。 渝雪松下了电梯,低头拿钥匙,余光却瞥见自己家门前蹲了个可怜兮兮的男孩。 他忽然笑起来。 「需要帮助吗?」渝雪松说。 陆宜南抬头,「医生,我牙疼,不抱抱不会好。」 渝雪松笑着给了他一个抱抱,然后把人拉进了家门。 还未来得及开灯,便被抵在门上,属于年轻男孩的清香气味扑面而来,带着热情爽朗的喜爱,唇舌碰撞交缠着。 一双手摸进腰间,不规矩的上下捏了捏,从t恤下面往上钻,陆宜南口齿不清的问道:「喝酒了?」 「两杯,」渝雪松回答。 「不够,」陆宜南遗憾的说。 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渝雪松想,他的完整话是:不够酒后乱性。 陆宜南拍开灯开关,灯光下对方的脸乍然呈现在眼前,清晰而英俊。 陆宜南捧着他的脸细细的吻了一遍,小声抱怨说:「都怪你,长得太招人了。」 「怎么了?」渝雪松问。 两人来到沙发上坐下,陆宜南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渝雪松听得嘆气,心里软成一片,搂着人又亲了八百遍。 「怎么不直接问我呢,」他说,「那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干嘛送上门去让他们欺负。」可心疼了。 「林维分在神外,但家里希望他能一起移民,而不是留在国内做医生,于是和神外几个医生通气,想晾他一段日子,看他是不是真有决心,所以那段时间一直没让他进过手术室。他求到我这,我和你哥哥关系好,替他求了情,当时我以为不会有事,毕竟不让他操作,只是观摩,但没想到他前一天跑去酒吧玩,喝了带料的东西,第二天上手术台精神恍惚,撞到了主刀……但看录像显示,当时是没有造成什么不良影响的,后来顾沁的死,不一定是归结于这个意外,也可能是其他併发症,毕竟颅脑构造太过精密,我们现在也没能完全掌握。林维毕竟年轻,心慌,当着病人家属把这事说了出来,才导致后来的事情。你哥完全可以不承担责任,但他有意为之,一方面性情如此,另一方面,也有一些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 「家庭、亲密关系、研究条件等等考虑,其实他其实想走很久了,那个意外只是一个导火线而已。」 陆宜南思索半响,没有说话。 「别想了,」渝雪松揉乱他头髮,「去你家,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你。」 第32章 第 32 章 夜晚,空气里飘散着家家户户话家常的细微声音,深色地毯和昏暗灯光将室内裹成一个独立、私密的茧,二人并肩靠在床头,神情放松愉悦。 陆宜南把诺基亚放下,「所以说,我们早就认识咯?」 第58页 渝雪松摊手。 陆宜南把头埋在师兄肩窝里,闷笑。 太有趣了。 缘分真奇妙。 「喂,你知道多久了,」陆宜南戳了戳他。 「没多久,你说你哥是北川的时候知道的。」 「哇那你怎么早不说呢,瞒着我好玩是吧。」 「怎么可能……」 「那是什么?」陆宜南逼问。 「我紧张,行了吧,」渝雪松举手投降。 陆宜南像偷了小鱼干的猫似的,抓着他衣领问:「是不是特别喜欢我,特别在意我呀。」 「是是是,」渝雪松前倾,亲了亲他的耳朵,「原谅我?哪有谈恋爱一直运筹帷幄的,我也要偶尔犯点错的吧。」 陆宜南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不停的往他怀里蹭。 渝雪松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脖颈上勾画着,忍不住从胸中荡漾出一声嘆息,「你长大了。」 陆宜南不自在的扭了扭,反手去抓住他的手,「痒,你这什么坏习惯。」 渝雪松轻轻的笑。 陆宜南说:「我长大了,你还在这,正好凑成一对。」 「是啊,」渝雪松凑上去捉住他的唇,低声道,「你知道我带什么过来了吗?」 陆宜南微微一怔,随即被他吻的失去了一半理智,软在床头,而另一半理智促使他伸手从床头柜拿到东西,塞进渝雪松手里。 渝雪松低头一看,「你喜欢这个牌子?」他便妥协了,「行吧,用这个。」 「流氓,」陆宜南边笑边说。 渝雪松忙着上下其手,也没空以相同的词回敬了。 总之,夜,欢愉而漫长。 . 第二天两个人都没去上班,在温柔乡里泡的忘我了,哪管爱岗敬业这回事。 第三天早上,陆宜南接到哥哥来自北极的电话,被冻的一下子清醒了,这才赶紧收拾收拾去了医院。 渝雪松送陆宜南到了三层外科楼梯口,两人都是春风满面,搂搂抱抱,腻腻歪歪。 一道冰寒的射线从两人身后投来。 陆宜南觉得背后一寒,扭头往后看,发现他哥哥捧着个本子,抬起头来,biubiubiu的给自己发眼刀子。 他顿时立正站好,低声说:「师兄你去上班吧。」 「过来,」陆北川站在那段喊道。 陆宜南立刻过去了,渝雪松甚至来不及叮嘱他两句。 渝雪松手插口袋走到陆北川面前,把他拽到一边,低声道:「朋友,这可是你亲弟,恐怕你们家最喜欢你的就是他了,你可不能迁怒他。」 陆北川斜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滚。」 渝雪松耸肩,迈着大长腿滚了。 「你,」陆北川瞥他弟一眼,「今天跟我进手术室观摩。」 「啊?」 陆宜南反应了两秒,「哥?……你是说雯雯的手术?这么快?」 颅内动脉瘤的手术永远不嫌快,因为随时有动脉瘤破裂危害病人生命的可能,不过陆北川懒得和他解释。 「准备一下,找到赵方歇,十一点,让他也来,」陆北川吩咐说。 「你自己找他去……」陆宜南小声反抗。 陆北川看他一眼,他也瞪眼,谁怕谁。 陆宜南给雯雯做好手术准备,想要刷手进手术室之时,却意外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封主任把眉头皱成川字,拦着他说:「谁让你进手术室的?」 陆宜南:「陆北川。」 顿时,封主任额头上又多了个「王」字,整个人都散发着不满的气息。 「胡闹,」封主任说。 陆北川从后面走过来,瞥一眼陆宜南,「去刷手。」 陆宜南进退不得。 封秦怒道:「陆北川,上次你就是带了个实习生进手术室吧!你还有没有点长进了!我同意你做这个手术已经是很大退让了,你别把这当美国了,这里由不得你做主!」 陆北川先转头吩咐了护士几句,才面不改色的看向封秦,「你可能误会了,这里、这台手术,就是由我做主。」 封秦气的手抖。 陆北川说完这话,便要去做准备,而封秦拽着他不让。 陆宜南看他们这样争执,赶紧说:「那要不算了,我就不进去了。」 他说完便发现,身边温度骤降,陆北川正拿「你想死吗」的眼神看着他。 陆北川这是觉得他拆台了。 陆宜南心里挠啊,做人太难了。 他考的可是神外的研究生,以后还在封秦手底下混呢! 毕竟这台的主刀是陆北川说,他说了算,陆宜南最后还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进去了。 「哥,」陆宜南小声说,「不是我怂啊,我考的就是我们医院的研究生,你这么跟他干架,我怎么办啊。」 「考我的,」陆北川说。 陆宜南:「?????」 「你要回来?」陆宜南心里炸开了花,高兴的快跳起来了。 「跟我出国,」陆北川补充。 陆宜南:「……」 「我说真的,」陆北川说,「h医科大神外不行。」 大哥,您还在人家地盘呢。 陆宜南偷偷翻了个白眼,「你嫌不行你回来啊,渝伯伯那么喜欢你,肯定让你放手改.革,就会坐上飞机跑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躲清静,无情!」 第59页 陆北川早就练就金刚不坏的面瘫脸,此时他的重点在「渝伯伯」上。 「你管渝老师叫什么?」陆北川危险道。 「你管我叫他什么,」陆宜南说,「我和人家儿子谈着恋爱呢,还能叫什么?你教我?」 陆北川:「……」 「哥,我二十好几了,咱俩是同一个妈生的,你想想你二十几的时候什么样子?我能比你那时候差很多吗?别拿我当小孩了。出国是不可能的,我有牵挂,就算这份牵挂里有烦恼、有纠结,我也是选择慢慢捋清楚,而不是学你一样,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你这不叫洒脱,叫不负责。」 陆北川第一次被弟弟灌鸡汤,还直戳痛点,和心理医生说的差不多,他顿时有点刷新认识的感觉。 陆北川上下打量弟弟,好像是长大了? 陆宜南被他盯的发毛,「你看什么!?」 陆北川哼笑一声,转身走开,就留了一句,「昨天骗你的。」 陆宜南一怔,然后翻了个结结实实的白眼,然而脸上却染上了笑意。 . 这是陆宜南第一次看手术状态的陆北川,他专业、精准、干脆利落,上了手术台以后,他性格里浮于表面的偏激和傲气都沉了下来,从而透出一种厚重的、平静的气质。 他的专业水平确实很有说服力,一脸不满的封秦从满眼喷火,到面露讶异,最后专注认真的盯着他的动作看,而周围其他医护人员也都变得格外安静、紧张,在他的带动之下、所有人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到出手术室的时候,才慢慢有人开始低声交谈,谈话的内容都是「真是名不虚传」「还能这样做」「手太稳了,这素质」「三个栓塞,他一点都不慌,天啊」…… 「看见了吗?」陆北川走过陆宜南身边,顿住脚步,说,「我承认,一开始我是逃避。但到后来,不是的。」 陆宜南点头,他懂了。陆北川不是那种期期艾艾的小可怜,他的自负也并不是掩盖伤口的面具,而是切切实实的、来自对事业心无旁骛的追求和自信。他很强大。 「所以,要和我走吗?」陆北川说。 两人此时走出大门,走廊外,渝雪松靠在墙边,对着他们笑,还有另一个人,林维,他坐在椅子上,听见门打开,便勐地抬头,看向二人。他已经听说手术成功,但还一直在这等着,像是等着陆北川从很多年前朝他走来。 「不走,」陆宜南扭头看他哥,「你回来。」 渝雪松走上前,揉了揉陆宜南的脑袋,「怎么样?」 「特别好,」陆宜南仰头笑,「人很多,不过,可以亲一下吗?」 渝雪松低低的笑起来,照做了。 附近人都各忙各的事情,没人驻足围观。 出于公众场所道德规范考虑,这个吻一触即止,轻的像羽毛一样,不过已经足够充值一罐蜜糖了。 第33章 第 33 章 雯雯醒来时,爸爸妈妈都在身边,激动的痛哭流涕。 陆北川带着医护人员过来,经过一番检查后,对着这对夫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去,想给他们留点空间。 刚从麻醉状态醒来,雯雯身体未能恢復,只能哑着嗓子小声说话,顾妈妈侧耳去听,听到她说:「谢谢叔叔。」 顾妈妈捂着嘴,拽了拽丈夫的衣袖。 夫妻默契让顾爸爸立刻懂了,他急匆匆出来,追上了陆北川,出于惯性抓住了他的胳膊,又很不好意思的放了手,连连道谢。 「我应该做的。」陆北川说。 在此前,为了让陆北川来做这个手术,顾爸爸特意把顾妈妈支开,自己签了字,他大概比做母亲的更冷静一些,明白多年前手术的前因后果,再加上陆北川这样的资歷,理性的看,陆北川绝对是最好的主刀医生人选 。 「沁儿走了以后,她妈妈一直走不出来,直到有了雯雯,她才重新有了神采,但雯雯身体也不好,她就一直操心,所以之前难免有冒犯的地方,给您道个歉。」 「那件事我也很遗憾,」陆北川抿了抿唇,说,「那之后,我一直在做这方面研究,但仍然没有找出原因。」 「是命吧,」顾爸爸自嘲的笑了笑,「我活到这个年纪,见太多了,我有个老朋友,得了癌症还活上了十几年,前段日子车祸死的,还有个朋友,在工地被铁钉扎了一下,没两天就走了,生死有命,人生无常,谁能争的过呢。」 陆北川默然片刻,才说:「现代医学发现了很多从前的人们一无所知的问题,现代医学让很多人不用认命了,现在确实有很多尚未知晓,等待攻克的难题,这些也许要花费几十年、经过非常多死亡,但总有一天,我们能做到的。」 顾爸爸没有说话,伸出了手。 陆北川和他握了手。 「总之,之前对不住了,这次真的感谢您,」顾爸爸说。 「没事,」陆北川说。 . 一周后,得知陆宜南婉拒了相亲对象悠悠,陆妈妈暴跳如雷,「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那个对象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他这是要毁了你呀!」 陆宜南在喝茶,「妈,淡定。」 陆妈妈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我和你说话呢,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陆宜南说,「来,坐,喝茶。」 第60页 金姐扶着外婆慢悠悠下楼梯,外婆坐下来,看一眼自己女儿,「怎么站着!」 陆妈妈:「气的!坐不下!你问问你外孙发什么疯!」 外婆说:「南南,你妈妈这是发什么疯?」 陆妈妈气结。 陆宜南讨好道:「外婆,妈妈要给我包办婚姻,我不愿意,她骂我呢。」 外婆嗤笑出声,「章秀秀,你还记得你自己是怎么来的吗?」 外婆就是逃婚和外公在一起的。 陆妈妈争辩,「妈,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外婆说,「你是让南南相亲吧,南南不喜欢吧,你就不乐意了吧?」 陆妈妈:「……是。」 「那不就得了?」外婆接过陆宜南的茶,大口喝了,放下来,语重心长说,「毛.主.席说的好,看问题要看本质,你多看看毛.主.席.的语录,学习知识。」 陆妈妈无话可说,暂时按下不提,等她蛮横的亲妈走了,她再和陆宜南算帐。 外婆喝了茶,问:「北川呢?还在房间?」 说起来,今天都没见陆北川出来呢。 金姐上楼去敲陆北川的房间门,半响不见回应,于是推开门一看——「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陆宜南站起来,「怎么了?」 金姐跑下来,「北川走了!」 . 蒙了尘的跑车从车库里头缓缓的倒车出来,陆宜南带着他妈妈去机场追陆北川。 外婆由金姐扶着,站在车库门口,提起拐杖指着车窗一侧,里头坐着陆妈妈,外婆怒道:「不把我大外孙追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一路上,陆妈妈都沉默不语。 陆宜南余光瞥见她失落的样子,出声安慰说:「外婆说话就是这样,妈你别往心里去。」 外婆骂她偏心眼,人家家里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这只有小儿子是心肝,大儿子从国外回来都没见她多上心,偏偏小儿子也没管多好,哪个儿子都不愿意搭理她,她这是自己一身臭毛病,还想当掌事的,做的大清朝的美梦! 人被骂呢,生气不要紧,怕的就是真戳到痛点,引起自我怀疑。 陆妈妈被骂的狗血淋头,想想丈夫整天谈生意不着家,小儿子出柜不服管,大儿子不言不语的就走了,心里一片戚戚然,不住的想着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孽。 陆家,三代,从外婆到陆妈妈,再到陆北川,其实就是一脉相传的臭脾气,老的镇不住小的,都拗着呢。 陆北川从小跟着外婆,长大以后对爸妈礼貌疏离,让人看不透他想的什么,陆妈妈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就有样学样,不怎么管他,对他不过问,自认为很尊重他。 但当妈的,面对儿子要走的事实,这一刻也必须承认,世上就没有她这样当妈的! 他们最后是在机场外的大道上逮着陆北川的。 陆北川手里拿着件行李,站在红色兰博基尼外,另一手插着口袋,在和车内人对峙。 陆宜南有段日子没开车,很险的停在兰博旁边,车漆还刮出一道口子。 反正刮的是赵方歇的车,他不心疼。 赵方歇逮人的速度比们这俩当妈的、当弟弟的都快。 陆北川黑着脸,眼看着又有两个傻子堵住了自己。 他只是来机场取託运期间丢失的行李而已。 但当陆妈妈抱着他痛哭的时候,他彻底愣住了。 第34章 第 34 章 陆北川没有应付这种场景的经验,他常年在外,习惯了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即使在国内的时候也是独立惯了,很少受到父母的关怀,但最近这几天,这种场景经常出现—— 陆妈妈亲自削了盘水果送到他面前,笑眯眯的:「川川吃水果啦。」 外婆半睁开眼,看一眼她女儿悔过自新的样子,轻轻哼了一声。 陆爸爸丢下他那每秒都贵的不得了的生意,回到家里和大儿子联络感情。 「川川,要不在国内上班好了?和你弟弟一起,每天都可以一起回家吃饭嘞。」 陆北川默不作声,选择吃水果。 「是啊是啊,在国内好哟,在国内家里可以照顾到的,妈妈和金姐学煲汤,每天都可以给你们送汤的,家里房子大,住着也舒服……哦,要是不想住家里,医院附近的楼盘也都可以买一座,都不喜欢呢,爸爸妈妈就新开发一块,我记得那边是有块地皮拆迁了在卖对吧,老陆。」 陆宜南正从楼上下来,一听他的金主爸妈在要医院附近搞地产,立马来凑热闹,「买买买!您知道吗,现在的人都可重视医疗健康了,您这个地皮一开发,对外宣传a城第一医疗地产,嚯,保准全国各地人都来买,您这赚大发了!」 「去去去,少出馊主意,就你们h医科大附近那交通、那人流量,住那边的人没病都能被吵出病来,还医疗地产呢,你亲爹得亏死。」陆爸如是说道。 陆宜南撇嘴,「哦。」 「不过,」陆金主爸爸拍拍他大儿子肩膀,「远一点儿的地方,就那个后面秦天山那一块儿,开车大概二十来分钟,目前路不大好,不过环境清幽,住起来很舒服的,政府在招标,你看看喜欢不喜欢,爸爸去标来。」 陆北川:「…………」 一块地是喜欢就能标来的吗? 他出国早,和父母交流也少,还是第一次感受这种扑面而来的浑厚金主气息。 第61页 陆金主爸爸在旁边掰着手指筹划,「开发一个低密度、高绿化的别墅区,配套设施要齐全,嗯……那地方还算大,可以搞个高尔夫球场,哎呦,年轻人喜欢这个吗?川川,你打高尔夫吗?你喜欢什么说给爸爸听啊,爸爸给你建。」 陆北川委婉道:「您别冲动,多考虑考虑。」 「不冲动不冲动,」陆爸爸大手一挥,「我儿子难得回国了,你喜欢什么,我就买什么。」 陆妈妈附议。 陆北川生怕他为博自己一笑,成了昏君,直接把陆家搞破产。 他用眼神向看戏的奶奶和弟弟求助,老人家抿着唇,笑眯眯的默不作声,弟弟低头看手机微信,也看的笑逐颜开,拿着手机就往外走了。 「……妈,宜南去哪?」陆北川知道他要去找渝雪松,故意转移矛盾焦点。 陆妈妈轻飘飘瞥小儿子一眼,陆宜南本来都到门口了,推开了门,都看见渝雪松的车在外头等着了,忽然被亲哥出卖,被亲妈盯上,简直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了。 「喂喂餵……陆北川你这个……」 「走呗,」陆妈妈不在意道,「等什么呢,反正我管不了你了。」 陆宜南讪笑,「妈……」 陆爸爸起身,看了眼窗外,「等着呢?」 陆宜南:「……嗯。」 「那赶紧去,别让人家等急了,」陆爸爸道。 陆宜南眼睛缓缓亮起来,:「诶?」 陆妈妈扭开头,背着他,不说话。 陆爸爸挥手,「去去去,别理你妈,让她自己消化去。」 陆宜南立刻立正敬礼,「听令!」 而后一熘烟跑了。 他上了车,渝雪松凑过来给他系安全带,他还满脸不可思议,「师兄,我给你说,我这回是官方批准出来找你 ,我爸亲口发令让我出来,别让你等急了。」 渝雪松并不惊讶,他到现在背还疼呢,被陆爸爸给揍的,人家揍也揍过了,出气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负荆请罪个几天,也不算太难。 毕竟陆宜南不是这两天在他这齣柜的,而是大半年前出柜的,这段时间虽然父子之间没有联繫,但毕竟自家孩子,陆爸爸一直在给儿子找理由来让自己接受这个事情——能把事业做到他这程度的,都不是死脑筋,现在lgbt人群的权益都快成世界性政治正确了,就算墙内还避之不及,但墙外早都接受了,陆爸爸眼光并不局限,自己给自己做了大半年心理工作,也就接受了。 父爱拳拳,便是如此了。 渝雪松和陆北川是多年的好朋友,可以说是非常了解他,所以在负荆请罪之余,又委婉的在这事情上提了点建议,陆父那几天也为大儿子操心的不行,机场虚惊一场,但难保没有下次,下次说不准就真是又去美国了,再在那儿娶个老婆生个孩子,那可真是下半辈子都难见到这个儿子几面了。 渝雪松直言,陆家天平太歪了,弟弟重过哥哥太多,哥哥看起来八风不动,其实心里介意的很。 看这样子,陆父听进去了,回家也执行了。 「师兄,我爸好像有点昏君的意思,你知道吗,他说要在秦天山那块儿搞地产,就为了让陆北川住的舒舒服服的,留在国内,我咋感觉我家要被整破产了。」 渝雪松失笑,「有你这样说自己家的吗?」 「你是没看见我爸那样,跟换了个人似的,」陆宜南不知道从哪掏出盒蓝莓,塞了颗到开车的渝雪松嘴里,「师兄,你看我这么乖,我家破产了你可得养我。」 「养养养……」渝雪松话未说完,便勐地踩下剎车,二人都被晃了一下,险些撞到头。 前方路上,摇摇晃晃横穿马路的大卡车撞上行进中的计程车,将计程车撞翻过去! 这条道是从西山别墅区下来,行人车辆并不多,此时两辆车撞在一起,万幸没有形成连环交通事故。 「你打给交警,我打给医院。」 两人迅速行动起来。 不过多时,交警就到了,但医院离这儿有一段距离,救护车迟迟未到。 「我……我给我哥打电话,」陆宜南道。 他给陆北川打了个电话,让对方迅速前来帮忙,而自己朝那辆计程车走去。 卡车吨位大,司机没事,只是轻微擦伤,他应当是疲劳驾驶,此时正被交警扶着做笔录。 交警拦住陆宜南,「前面车祸,车在漏油,危险。」 「我是医生,让我去看看。」 两个交警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领他过去了。 计程车整个都倒转了过来,盖在地上,里面的人被安全带束着,整个人都倒了过来,脸色涨红,头破血流。 「你好,你还好吗我是医生,救护车马上到了,你坚持一下。」 那人缓缓睁开眼睛,看了陆宜南一眼。 「不不,你别动……」陆宜南马上阻止他,「你别扭脖子,就这样就行了。」 那人哑声道:「好。」 陆宜南紧紧抿着唇,目光先是落在他脸上,发现这人有些眼熟。 渝雪松也过来了,低声问:「你是……赵齐临对吗?」 那人有些惊讶,「你……你认识我?」 「我们认识曹俊,」渝雪松说,「曹俊的爸爸上礼拜来复查过,恢復很好。」 「哦,哦,那就好,」他喃喃道。 第62页 陆宜南抓紧了渝雪松的手,他忍不住自己的颤抖。 「别慌,你哥马上来了。」 因为,赵齐临的脑袋上,一柄装饰用的小剑,从他的头顶贯穿下来,看不见深度。 他自己仿佛并不知道。 当陆宜南问他有哪里不舒服的时候,他说还好。 陆北川匆匆赶到,见了伤势,问了赵齐临几个问题,而后让他安心等待。 十二分钟后,救护车闪着蓝光来到,配合着警员和消防员,将赵齐临从车内搬了出来。 . 会诊室,神外医生面面相觑,看着赵齐临的脑部ct,迟迟无人说话。 陆北川取了片子,大步朝外走,「谁跟我做这台。」 身后几人对视一眼,封秦咬牙道:「我。」 有他带头,其他几人便放松多了,开始议论和安排起这台手术。 很快,医护人员各就各位,做好准备进了手术室。 那枚小剑极其巧妙的避过了重点区域,并穿过某条血管,暂时没有造成损害,所以病人目前体徵稳定,但一旦开颅,手术过程中微小的震颤都可能导致病人殒命。 手术室静悄悄的,只听见仪器的声响和众人的唿吸声。 陆北川冷静的口令陆续传来,医护人员都十分配合。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到陆北川做手术。 每一次都非常震撼。 原本做完雯雯的手术后,陆北川便离开了医院,他来这里的名目就仅仅只是做这台手术,所以不管其他人对他多不满、多排斥,但他只管做好那台手术,便可潇洒离去。 他在国内呆了一礼拜,这礼拜并没有出现在过医院里头,所以神外已经渐渐不再讨论他 。 但此时,他又重新出现,跟着救护车,带着这样一个棘手的病人出现。 他实在是太令人惊喜了。 手术进行了一个小时的时候,走廊外。 曹俊急匆匆的赶到医院,见了渝雪松,忙问道:「渝医生,他怎么样了?他不会有事吧。」 渝雪松摇了摇头,「在手术,等吧。」 曹俊的心脏仿佛坠入冰块中,沉重而冰凉,他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沉默着。 第35章 第 35 章 时间太漫长了,每一秒都像是一整年。 曹俊抱着头,埋在膝盖上,神色颓然。 渝雪松试图安慰他,然而根本找不出安慰的话。 这个人一生所爱正在一门之隔的手术室内,生死未卜。 「我听人说了情况,」曹俊主动开了口,声音很低。 「我和他最近重新联繫了,他在跑出租,我在工地,他被那群高利贷的人追着,被我碰上了,我带他去了我的出租屋,他其实在还钱,也还了一笔了,但那群人不放过他。」 「他和那个女人离婚了,把家里的房子卖了,筹了笔钱,我也给了点,总算把钱给还了。我以为我们能重新开始了……」 他捂住嘴,止不住哽咽。 「我们命不好……命不好……」 生来就在山沟里头,玩着泥土长大,周围人都不念书,所以自己也不上心,大了只能卖苦力挣钱,却还碰上种种意外,这几乎要压垮这两个年轻人了。 有人生来富贵锦绣,有人则从一开始就註定很难逃脱。 「他在努力的活,」渝雪松蹲下来,握着他肩膀,和他平视。 「他伤很重,现在进了手术室,」他低头看表,「一个半小时,手术尚未结束,他在忍受痛苦很努力的活下来。」 「他是碰到了意外,但恰好碰上了我的车,我把他送到医院,又恰好有位非常出色的神外医生回国交流,他是非常幸运的,真正命不好的,是那些一点机会都没有的人。」 曹俊缓缓抬头,看着他。 渝雪松道:「你们是碰上了很多不幸的事情,但你们还年轻,这才哪到哪,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而且,就算是你之前的遭遇,那也是有选择的,如果你做了正确的选择,也不必埋怨命运。」 他灌了一通鸡汤,但对方很是茫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渝雪松失笑,换成人话:「你别着急,耐心点,等手术的消息,赵齐临还没死呢。」 曹俊跟着他的话语点了点头。 「你可以和我说说,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曹俊低头道,「就在一块儿呗,没什么别的打算。」 这次倒换成渝雪松受教了,对两个人的打算,就是两个人在一块儿就行了,没有别多余的东西。 他笑了笑,坐下来,坐下来时一不小心撞到了椅子扶手,恰好是他伤处,渝雪松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曹俊关心道:「您这是怎么了,还好吧?」 「没事,」渝雪松摆手,苦笑。 曹俊一看,他袖口处隐约露出些青紫淤青痕迹,吓了一跳,当即道:「渝医生,谁动的手!我带兄弟给你找场子去!」 他话一脱口,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人家渝医生是斯文人,哪像他似的呀,怎么能说人家的伤是被人打的,那肯定是自己一不小心撞的。 只是不等他说抱歉,就听见渝雪松苦笑道:「别了,那可是我老丈人。」 曹俊一愣,「啊?」 他想了想,「哦,陆医生的……」 第63页 渝雪松点头。 在此情此景里头,曹俊倒是笑了出来,觉得找像自己和渝医生这样天上地下的两个人,突然有个共同点。原来渝医生也有一样的烦恼。 曹俊给他出主意:「渝医生,家里人的认可呢,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您和小陆医生要一致,你俩好好的,比别人看法都重要。」 渝雪松含笑点头,「是这个道理。」 「我吧,也是不懂事,得自己吃了亏才明白,喜欢就得说出来,从前呢,我和小赵俩人相互喜欢,但憋着不说,憋了快十年,一直到他娶媳妇,后来闹出这么大事,真的太傻了。」 渝雪松侧头望他,这个男人眼睛里头含了泪水,他很是懊悔,「我们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但总耽误,耽误来耽误去,才好几天啊,又来这儿了。」 「我总以为时间还长,其实一辈子,哪那么长啊,一眨眼就没了。」 渝雪松心中微微一动。 他说的,是真的有道理。 如果今天他开车再快上一秒,被撞的就不止是赵齐临,还有他和陆宜南。 渝雪松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你一块儿等。」 「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手术室的指示灯还未变换,一位医生便走了出来。 曹俊忙站起身,身形晃荡了一下,他太紧张,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腿都麻了。 渝雪松忙搀住他。 医生摘了口罩,笑着说:「在收尾,手术很成功,我出来告诉你们一声。主刀的陆医生在后面,等他出来了你谢谢他吧。」 曹俊大喜过望,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大喊几声:「他活着……他活着……」 噗通一声,他就倒地了。 渝雪松和那医生被吓坏了,立刻检查他体徵,过路的医生护士也赶紧来帮忙。 一番查验后,得出结论:这位是真高兴的晕过去了。 他这位病人家属最后醒的比病人还迟,赵齐临不住笑他,他挠着后脑勺傻笑,心里头说不出来的高兴。 不过那是后话了。 . 手术结束后,陆宜南跟着哥哥从里头出来,左右张望,却没看见原本等在外头的师兄。 「师姐,渝医生人呢?」他问旁边的护士长的姐姐。 「不清楚,看他打了个电话匆匆走了。」 陆宜南道了声谢,给渝雪松打了个电话,对方却没接。 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找渝雪松呢,因为他俩原本是要出去约会的。 下午4点的电影,8点的餐厅位,现在做了手术,电影是别想了,但那餐厅位子可难定了,网上挺火,好几道菜他都一直闻名,却吃不着,这次好容易订到位置,他特别不想错过。 陆宜南嘀咕着,往外走去,想去停车场看看。 他还没走出手术区域呢,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跟亲哥一块儿过来的。 陆北川和他并肩走着,见他望过来,淡淡道:「哦,想起我了。」 陆宜南讪笑。 「哥,你自己回去?」 陆北川冷冰冰的看着他。 「……哥。」 陆北川:「我去找院长,你该去哪去哪,招人烦。」 听了这话,陆宜南不走了,盯着他哥,「找院长吶?为什么呀?你这是真要留啊?」 陆北川不说话。 哎哟,这就是默认了。 陆宜南喜笑颜开,真的特别高兴,「真的?那我真能考你的研究生了!!哥!啊我太高兴了,我得告诉赵方歇去!赵方歇人呢?」他左看右看,就是没看见老赵同志。 「他在家,」陆北川说。 陆宜南长长的哦了一声,「在家啊……这你都知道。」 陆北川抿了抿唇,好像在掩盖着一丝丝的不好意思。 「我靠……」陆宜南瞬间真相了,「所以你留下是为他啊?……没事没事,为谁都行,能留下来就好。」 陆宜南乐的不行,到停车场的时候,果然看见渝雪松在车边上等他。 他大步过去,「师兄我跟你说,陆北川他还真要留下来,我得和……嗯?」 他睁大了眼,看着渝雪松从车里头拿出一束玫瑰,眼里噙着笑,递到他面前。 陆宜南挠了挠头,收了花,旁边有认识的人吹口哨,他还挺不好意思的。 再怎么说也是个大男孩,长这么大,头一回被送玫瑰花。 「师兄你还准备了这个……」他笑着。 渝雪松站着不说话。 「嗯?」陆宜南歪头看他。 片刻后,顿悟了,给了个抱抱。 两人上了车,陆宜南还嘀咕着,「都不说一声,害我到处找你。 」 「喂喂,讲讲道理,」渝雪松侧头看他一眼,「让我怎么说——小陆同学,你出来一下,你有一束玫瑰花等待查收?」 陆宜南噗嗤笑了,「好了,收了,你可以走了。」 「翻脸不认人啊,」渝雪松空出挂挡的手来揪他大腿。 陆宜南躲,握住他手,五指交叉,「别乱来啊,公众场合呢。」 渝雪松轻笑着挠了挠他掌心。 一路说说笑笑,去餐厅的路程似乎就缩得很短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目的地。 上餐厅的楼梯时,渝雪松故意让了让,让陆宜南走在了前头。 第64页 那是家隐藏在闹市中、闹中取静的餐厅,位于老民房的顶层,四周种满花草,零星摆了三四张桌子,十分安静舒适。 陆宜南沿着楼梯上去,放眼一看,这儿居然没人,每张桌子上都没人,按理说,这地儿不是应该是满了吗。 渝雪松为他拉开椅子,「坐。」 陆宜南坐下来,看看服务员离自己的距离,小声道:「我靠,这地儿是营销的,网上吹的可火了,居然没人!」 渝雪松:「………………」 他赔了不少好话不少毛爷爷,结果被陆宜南误解成营销店。 餐厅一头,抱着吉他唱民谣的哥们唱的很是深情,并问唯一一桌客人想听什么。 「哥们,来个动感点的!」陆宜南吆喝。 民谣哥:「???」 陆宜南挥手笑着说:「唱个欢快的英文歌!」 渝雪松这一刻觉得自己安排太仓促,简直想打退堂鼓。 老闆娘是个圆脸和气妇人,她亲自过来上菜,笑眯眯的。 「谢谢,」陆宜南礼貌道。 老闆娘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转了转,笑着说:「祝你们幸福。」 她转身走了。 陆宜南拽了拽师兄,小小声道:「这家店的画风太文青了,文青店一般都是虚的,菜不好吃,咱们下回还是换个别的实在的。」 渝雪松不想说话。 民谣哥看看他们俩,困惑了起来:那之前选的那首经典情歌还唱吗,他倒不是不会唱嗨歌,问题就是,唱着嗨歌给人家递戒指盒,合适吗? 渝雪松扶额,干脆起身朝民谣哥走去,伸出手。 民谣哥如蒙大赦,赶紧的把他那戒指盒递过去了。 陆宜南好奇的探头去看,「什么东西?」 渝雪松走过来,哐当一声把戒指盒放他面前桌子上了。 陆宜南:「!!!!!!!」 「师兄????」 「打开看看。」 陆宜南抖着手把盒子打开了,里头一条项鍊,上面挂着戒环。 他震惊了,抬头,「我……我……」 「你挂上就行了,」渝雪松无力道,「我考虑不周。」 「不……不……」 「嗯?」渝雪松惊了,「不?」 「不是不是,」陆宜南立刻把舌头捋直了,盒子一收抱怀里,生怕渝雪松收回去。 渝雪松看着他,笑了。 「这是送礼物,还是送戒指,」陆宜问。 「戒指,」渝雪松说,「你戴着不方便,就配了条链子,挂脖子上。」 「那……那……那这算……求……」 「按你的说法,是,求婚,」渝雪松说。 「那……按你的……你的……」 渝雪松干脆道:「按我的说法,是许下承诺,如无意外、或者就算有意外,你得和我共度一生没跑了。」 他这求婚完全就豁出去了的状态了。 「噗嗤……」陆宜南看他,扑哧笑了。 他找回自己脑子了。 「哎师兄,记不记得,当初我追你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慢慢来,有点耐心,啧啧,风水轮流转吧。」 渝雪松勾唇,看他这得意的小样,心里喜欢极了。 「是啊,输给你了。」 歌声恰在此时响起:细腻的喜欢,你手掌的厚实感,什么困难都觉得有希望,我哼着歌 ,你自然的就接下一段,我知道,暖暖就在胸膛…… 渝雪松起身给他戴上项鍊。 「是不是太娘了?」陆宜南叽叽歪歪。 「那换一个?」 「哎别,我就要这个!」 渝雪松轻笑。 眼前男孩青春洋溢,他心性或许尚不定,未来要走什么路也不清楚,可能今天想考研明天就不想了,又或许医生当个几年受不了、跑回家继承公司了,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会相互陪伴,从日出到日落,从他跳脱活泼,到他遭受挫折,再到逐渐沉稳,从年轻,到年老,今后他人生的每一段歷程,都将有他的参与,他们会一起走向人生的尽头。 和喜欢的人在一块儿,就是最好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走完了,可能还一两篇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