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售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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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情感] 《贩售心跳》作者:新了个喵【完结】
文案:
[拽哥拽姐|双向]
没有人知道,简以在学生时代暗恋过傅听岘整整三年。
毕业的同学聚会,一向肆意骄傲的简以紧张地攥着包包里的情书、掌心微湿,没等到傅听岘露面,却听见同学们八卦的议论——
傅听岘已经向同班同学温怡表白了。
「那他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轻嗤着丢下这句话,她落荒而逃。
至此,三年暗恋无疾而终。
*
再见傅听岘,是她留学归国。
桀骜的少年眉眼间多了几分沉敛,淡声同她分析两人联姻能为双方家族带来多大的利益。
理性凉薄,尽显资本家特质。
简以欣然应允。
年少的心动早已尘封,因缘巧合下的联姻,不过是共同利益所驱。
两人对外扮演恩爱夫妻,在各自的家族企业大杀四方。实则在同一屋檐下相敬如冰,犹如隔着楚河汉界。
直到简以生日那天,深夜回到家中看见清俊的男人慵懒地靠着沙发,手里拿着一本陈旧日记本。
简以表情微僵,目光扫过他翻开的那一页,心乱如麻。
「收购傅氏集团,让傅听岘求着追我。」
——这是她毕业那年赌气写在日记本上的愿望。
社死当场,简以转身就逃,却不料男人大手一揽、从背后环住她。突如其来的亲密姿势让简以脑袋一片空白、愣怔在原地。见状,男人更是得寸进尺,俯身贴近她的耳。
「傅太太,」
清冷的声线喑哑、蕴着从未露于人前的温柔缱绻,他一字一顿地问,「想要我怎么求?」
阅读须知:
1.双c,1v1,he
2.男主没喜欢过女同学,女主不破产。[doge]
内容标籤: 强强 世家 婚恋 时尚流行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以,傅听岘 ┃ 配角:戳专栏哟 ┃ 其它:预收《暗有引力》《春光復始》求收藏呀~
一句话简介:拽哥拽姐,双向暗恋
立意:事业爱情两手抓。
第01章
雪白鱼肉被夹到金缮餐碟上,简以平静地对上女人温柔含笑的目光。
「小以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浇上酸甜的浓汁,鱼肉入口即化,鲜美非常,简以称赞:「很好吃。」
坐在餐桌主位的简怀年细细打量女儿的表情,略松一口气,笑说知道你喜欢吃鱼,秦阿姨今天特地下厨房为你做的。
简以搁下筷子,再度望向秦舒,眉目舒展,回以友好笑容。秦舒微瞪简怀年一眼,再面朝简以说:「喜欢就多吃一点。」
「好。」
从迈进家门到现在不过半小时,简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秦舒。四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益,独具江南水乡的温婉韵味。与母亲孟时青的瑰姿艷逸相比,秦舒的美没有任何攻击性。
至于性格方面,却是恰恰相反。
谦和低调,分寸拿捏得宜。
毫无疑问,秦舒是高手。
晚餐临近尾声,简怀年端出慈父姿态,叮嘱简以好好休息。简以状似无意,顺口一提:「爸,明天我想去公司看看。」
话音落,简怀年脸色微变,没接话。
秦舒忙出来打圆场,「小以,你才刚回国,何必着急去公司,多休息几天。最近天气不错,约着小姐妹聚一聚、逛逛街多好。」
闻言,简怀年立刻顺着话茬接:「你秦阿姨说的没错。小以啊,你到英国读书五年,也是很辛苦。现在回家了,先倒倒时差,好好放松放松。」
吊灯偏暖的柔和光线之下,眼前的父亲面孔模煳,简以恍然——
富有艺术感的浪漫泡泡灯变为轻奢华丽的吊灯,灯影下的人自然有所变化。何止是灯,整个别墅的装修风格亦是大变样,布局更迭,勾勒出一个崭新而陌生的家。
时移世易,她俨然成了外人。
晚餐过后,简以上楼。
三年前,在简怀年和孟时青宣布离婚后,孟时青便迅速开启週游世界的旅程。后来新的女主人到来,简家的保姆和司机全部换新,唯一没被辞退老员工的张姨,将孟时青遗留的旧物整理好,放在简以房间里。
简以打开硬纸箱,盘腿坐在床上慢慢翻看。箱子最底下压着一个相框,照片中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算起来这应该是三人最后一次旅行,简以站在父母中间,下巴微扬笑得灿烂。
高中时期的简以脸颊还有些婴儿肥,如今青涩褪去,相较从前,现在的她与孟时青更像。
手机倏然震动,拉回飘远的思绪,简以轻扫一眼信息内容,半悬的心落地。
简以心如明镜,于她而言,毕业归国并非重返温暖港湾。
相反,这里硝烟瀰漫。
——置身战场,若无计策贸然上阵,结局必然惨败。
——简以不愿做败者。
心定身动,简以来到书房外,抬手轻叩门。
简怀年素有晚饭后练书法的习惯,对于简以的到来并不意外,哪怕横隔四五年空白时光,父女俩对彼此的心思也能有几分猜测。
「爸,我就直说了。」
简以在红木书桌前坐下,言简意赅:「明天我约了城西徐家的三公子和圣驰集团的林景时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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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以,你——」
蛇打七寸。
简以太了解简怀年的盘算,与其等他开口,不如主动出击。对上父亲略显错愕的目光,她眼神笃定,认真:「爸,虽然这几年我在国外,不清楚公司的运营状况,但是简氏的股价一直在跌,我想公司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对吗?」
「是有几个大项目的资金运转出了问题。」
简怀年嘆气,又道,「但是小以,爸爸还是希望你的婚姻不掺杂太多利益,毕竟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模范家庭、模范丈夫、模范父亲,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简以一直生活在虚幻的幸福生活里。她也曾想过,到底是她的父亲太会伪装,还是他确实爱过母亲和他们的家?
但从她得知简怀年与秦舒的儿子只比她小两岁开始,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此时此刻,简怀年将答案明晃晃摆到她面前——为了替儿子铺一条顺畅的路,他可谓费尽心机。哪怕自知理亏,也要试探她,确保万无一失。
简以忍住胃中不适,眼露忧伤:「大局为重。何况......公司也是外公的心血。」
提及故去的老丈人,简怀年没法不动容,心中愧意更甚,「小以,我和你妈妈的事——」
「都过去了。」
简以打断他的话,掌心覆上父亲的手背,可惜丁点儿温热无法传至心脏,「爸,我们是一家人。」
沉默良久,简怀年轻拍女儿的手,眼中含泪、似是感慨:「小以真的懂事了。」
简以浅浅笑,小酒窝隐隐浮现。
今日她所言,字字是真,亦句句是假。
浮夸谎言骗不了精明的老狐狸,虚中有实才最自然。
谈到后来,简怀年主动说,你不是想去公司看看?明天叫老张送你去,到公司转转也好。
简以想,第一步应是走对了。
只是狐狸多疑,前路漫漫,仍不可掉以轻心。
夜渐深,简以起身准备回卧房,还未走到门边又被简怀年叫住。
「小以,其实比起徐家和圣驰,傅氏和我们在业务上会更加契合。」
简怀年替她扩大联姻的选择范围,笑问:「爸爸记得你和傅听岘是高中同学,这几年还有联繫吗?」
三个字勾起细碎砂石,掷入水面,令平静幽潭起涟漪。
书房护眼灯失效,极度刺目。简以眼睫轻颤,指尖不自觉微蜷,神思有些恍惚。
很快,她调整唿吸,淡声回:「没有。」
两人在不同的国家留学,没联繫也属正常。简怀年点点头,「那小子去年回的国,现在可了不得。听说最近傅老爷子在为他物色对象,要不要爸爸替你牵个线?」
「你们有三年同窗情谊,总会更合拍一些。」
话说的好听,看似为她着想,实则垂涎傅氏这块诱人的肉。
简以手握拳,指甲微陷掌心,「暂时不用,看明天见面的情况再说。」
简怀年倒也没勉强她。
毕竟徐家和圣驰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解决当下之困。
回到卧房,简以整理好纸箱,打开柜子准备收起来时,一眼瞧见隐藏在角落里的薄荷绿皮箱。
她蹲下身,伸手轻触。
失神。
记忆是个奇怪的东西。
三年光景,能被压缩尘封在一个小小皮箱之中,却又会因忽然听到某个名字而充盈膨胀,如汹涌海浪席捲而来......
傅氏,傅听岘。
不能再想了。
简以关上柜门,将烦乱的思绪暂时寄存于皮箱。
现下她不能有丝毫的分心,否则将会功亏一篑。
-
翌日午后,简以来到lojoymo酒庄,比约定的时间早半小时。
简氏投资的lojoymo酒庄,将酒精与艺术完美融合,是母亲的创意。长廊、品酒室、宴会厅,处处可见孟时青的油画作品。
简以预订了包厢,安静私密,多为生意人会谈的首选。今日她的两场「相亲」,或许用商务洽谈更为准确。
两点整,徐三少踩点进门。
城西徐家,代代传承至今,家族底蕴深厚,在京市有不可撼动的地位。如今徐家正值婚配年纪的,仅剩徐三少一位。
徐家三少,七岁送往英国,接受西方教育,成年后才回归家族,因而个性和生活习惯更贴近西方。
简以与他唯一一次交集,是儿时春节因长辈聚会,与他一同玩过半天。
落座寒暄后,徐三少直截了当地开口。
「jane,联姻的事我没问题,毕竟——」
他的桃花眼眼尾微扬,中文说得不太利索,「no one doesn\t like beautiful girls.」
得益于孟时青的基因,简以一直美而自知,她笑着道谢,亦夸赞他的英俊。
倒不是客套话。
徐三少的确俊朗潇洒,举手投足彰显浪子本色。不过他坦坦荡荡,摆明了游戏人间的态度。
「我母亲对你十分满意,她欣赏你的聪明,我喜欢你的美丽,你是难得能令我和她意见一致的人。不过jane,有些话我必须提前告诉你。」
徐三少不爱拐弯抹角,直言对简以的喜欢,也坦言自己做不到钟爱一人。关于联姻后的注资、合作、业务联名......这些通通没有问题。
他只一个要求,希望在两人生下继承者后,简以能够不干涉他的感情生活,并帮他解决烦人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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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果简以有需要,他也可以为她物色不同类型的男人,体验多姿多彩的人生乐趣。
简以感谢他的欣赏,没有即刻给出答案,只说三天后给他回復。
既是家族联姻,必然不会仅有一个选项。
简以有备选,徐三少亦有。
会谈结束,简以委婉拒绝徐三少的游艇pa邀请。离开前,徐三少实话实说,「jane,我将你作为首选。」
「谢谢。」
徐三少自信:「如果你没有选择我,一定是你的损失,毕竟在京市,我的颜值绝对稳居第一。」
简以笑回,「ipletely agree.」
趁侍应生清理台面,简以在心里盘算思量。
与她先前了解的大差不差,选择徐三少的优缺点明晰。徐家的流动资金源源不断,但需要配合,简以暂时没有生孩子的打算,这一点颇为难办。
再看徐三少本人,撇去浪子玩性,直白好交流,被宠惯长大的人,不屑玩心眼那一套。简以不指望他能为她提供资金以外的帮助,就怕被老狐狸几招试探,反倒会拖她的后腿......
相较之下,简以对另一位更期待些。
林家虽没有徐家那样的深厚根基,但独子林景时不容小觑。单凭他接管圣驰集团一年便利落理清家族冗余,铁血手段令京市商界为之咋舌。
若将徐三少比作纯稚小兔,那么林景时便是一匹阴冷的狼。对付狡猾狐狸,狼能够出其不意,咬断其咽喉。
但又有谁能够保证,尝到鲜甜血液的狼,不会贪婪地将盟友那份一併侵吞?
距离四点还有二十分钟,简以抬杯喝水,打起十二分精神。
侍应端来新的一套玻璃杯,用白布专业地擦拭一遍,仔细摆上檯面。简以怔然望着,短暂的放空能让她一会儿更有战斗力。
叩叩——
清脆声响让简以一瞬回神。
应是林景时到了,简以调整好情绪和表情站起来,侧身望过去——标准得体的笑僵在唇角。
阳光穿透落地窗,门边的男人周身镀上浅浅光圈。
浅色高定衬衫黑西裤,腰窄腿长,矜贵冷感的皮相依旧。光影流转,画面帧帧变,桀骜不驯的少年眉眼多了几分沉敛——也清瘦不少。
简以不由想起方才徐三少对长相的骄傲自评,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撒了谎。
「简以。」
饶是心有百转千回,面上仍能镇定自若,这是简以与生俱来的天赋。嘴角牵起弧度,她淡淡一笑,自然打招唿:「嗨。」
有礼有节,保持许久不见的老同学应有的平和姿态。
傅听岘移开视线,看向简以对面的空座,「在忙?」
正事在即,阵前乱心不是好兆头。简以想快点结束这场不合时宜的重逢:「对,我约了人——」
「林景时么?」
傅听岘凝视她的目光,长腿一迈,缓步走到她面前,「他不会来了。」
第02章
话音刚落,消息提示音紧随其后,简以垂眸扫一眼。
「简小姐,抱歉......」
后面的字句不必再看。
所以重逢并非偶然,简以快速消化目前的状况,然后波澜不惊地抬眼:「坐吧。」
侍应生将座椅拉开,再温声询问傅听岘需要什么酒。
——unico.
出自贝加西西里亚酒庄的顶级葡萄酒。
简以闭了闭眼,她的思维不受控,竟比傅听岘的回答还要快几秒。
这是危险的信号。
对于今日会谈,简以做足了准备。傅听岘的出现,是个意外。即便能猜到他来的目的,她依旧无法占上风。
纷杂情绪居于高地,理智必遭疏漏。
但她退不得。
「很可惜?」
简以不再分神,对上傅听岘散漫的目光,轻笑:「不该可惜吗?」
稍顿半息,她继续道,「几年不见,一来就搅我的局。怎么,这算是老同学送我的见面礼?」
傅听岘并不否认,直言:「林景时不适合你。」
「关你什么事儿?」
简以皱眉,忍住想骂人的冲动。理智冷静,隐藏情绪,是成熟大人必修的基础课。她明明早已高分毕业,可——
去他的傲慢自大!她在心里暗骂。
更恨自己,怎么偏就喜欢这一挂?
「别骂了。」
「......」
傅听岘主动抛出橄榄枝:「既然你打算联姻,比起林景时和徐三,我以为你会先来找我。」
简以喔一声,故意装不懂,「为什么?」
傅听岘没戳穿她,只淡声讲事实。正如简怀年所说,简氏与傅氏重合的业务甚多,联姻必然能给双方家族带来巨大利益。
但如今简氏资金周转不灵,若是联姻,利益细分之下,自然是简氏占了大便宜。
所以傅听岘分析的没错,于情于理,应该是简以找他才对。
「为什么?」简以重复,疑惑又警觉:「相比简氏,物盛或者方氏,会是你更好的选择。」
「原来你也不是完全没想过。」
傅听岘喝了一口酒,黑眸幽深,潜在眼底的狂妄隐隐浮现,他笑:「我选简氏,当然是因为你。」
简以愣了愣,唿吸微滞。
他变了。
过去简以曾想过,以傅听岘嚣张狂傲的个性,踏入商界该多不适应。现在看来,属实是她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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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推拉话术运用得多流畅。
简以不动声色地推回去,同他打哈哈,「我?」
「准确来说,是你的——」
傅听岘收敛笑意,长指点了点太阳穴,认真:「这里。」
这时,傅听岘的助理叩门进来,递上一份财报,简以顿时瞭然。
五年留学,她不仅取得了剑桥大学金融和管理双学位,且本硕连读,以第一的成绩毕业。
利益牵扯,不怕对方有所图,无所图才令人担忧。
简以笑了笑,不理会心中暗暗涌动的失落感,她撩起眼皮:「给我出考题?」
「选择权在你。」
「期限呢?」
这算是递出有意的暗号。
傅听岘耸肩,抬杯:「三天后,傅氏大楼见。」
红酒杯轻撞,简以瞥一眼财报,下巴微扬,「用不着,最多两天。」
傅听岘自然说好。
正事谈完,时至饭点。若此时对面坐的是林景时,简以必定欣然与他共进晚餐。
但面对傅听岘......她想撤。
能量告急,精疲力尽,她急需用睡眠和独处来进行自我调整。
然而傅听岘唤来侍应生,开始点餐。简以只得把那句「我先走了」咽回去——总不能漏了怯。
精緻西餐上桌,简以胃口缺缺,扒拉几口沙拉便放下叉子,揉捏眉心缓解疲倦。
傅听岘问:「你很困?」
想到昨晚通宵做的准备工作全成了无用功,简以没好气,「你既然截了林景时,怎么不干脆把徐三少也截住?」
——也省得她浪费时间!
傅听岘轻嗤,理所当然地反问,「你看得上徐三?」
简以回呛:「怎么看不上?大帅哥谁不喜欢。」
傅听岘放下刀叉,注视简以几秒钟,恍然大悟,「懂了。」
他说:「英国没帅哥。」
一副「你审美倒退很严重」的表情,让简以很不爽,「伦敦大街随便拉个人都比你帅。」
「剑桥课业那么重吗?」傅听岘惊讶道,「读书读得视力都退化了。」
「......」
淦!
沉稳个鬼,还是好狗。他好意思说她视力退化,他自己才眼盲心瞎吧?否则当年怎么会喜欢......
思及过去,简以立刻清醒,正色确认:「你现在有女朋友、情人或者性伴侣之类的么?如果有,我想我们不适合联姻,因为我没有时间也不想花精力在一些花边新闻上。」
眼下计划有变,情理交错,似要将她推向最不想走的一条路。
傅听岘和徐三少不同,简以无法自欺,更无法肯定,如果真要与傅听岘结婚,她的心态能否保持平稳无波动?所以有些事,确实应该提前确认清楚——
若是无法接受,那么及时止损,于她于傅听岘来说都是好事。
闻言,傅听岘脸色一瞬转阴。
「你没时间我就很闲?」他冷笑一声,「情人?性伴侣?不愧是剑桥高材生,简以你现在知道的挺多啊。那我倒想问问你,你有没有?」
「我没有。」简以不懂他为什么忽然翻脸,真是莫名其妙,「我确认一下怎么了?这些事情提前说清楚不应该吗?你爱说不说,阴阳怪气什么?」
四目相对,周遭空气倏然凝固,寂静良久。
「没有。」傅听岘黑着脸回答。
简以哦了一声,「那你继续吃——」
「我很忙的。」傅听岘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勾起西装恢復拽样,「走了。」
出门前,还颇为嫌弃地评价:「什么破酒庄,酒难喝东西也难吃。」
「......」
简以无语:那你还吃了一大半!
夜幕降临,葡萄藤隧道铺满夜灯,整个酒庄浸在浪漫朦胧的氛围中。简以静静倚在落地窗边,视线跟随远去的人,直至背影融于夜色。
说来好笑,自她与傅听岘相识以来,只要两人处于同一,就是针尖对麦芒,避免不了争吵的结局。
曾有同学评价他俩是气场不和,一山难容二虎。所以高中三年她的暗恋可以隐藏得那么好,因为压根没人会将她和傅听岘凑成一对讨论。
——就,完全没有cp 感。
星月明灿,回忆攒动。想起那封未曾送出去的情书,简以不禁苦笑。凭她对傅听岘的了解,她能想像出他收到情书后的反应。
「你没事儿吧?」
「吃错药了简以?」
「你憋什么坏呢?别搞这套啊,太离谱了。」
何止是离谱。
她就是有病,有大病。
离开酒庄,简以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让司机开往墓园。
四年了,简以伸手抚摸墓碑上的照片,老人温和的笑容定格成永恆。简以眼眶泛红,鼻子酸涩,哽咽:「......外公,我回来了。」
墓碑前的鲜花未见枯黄,简以木然靠着冷硬的石碑,再感受不到外公的温度。四年前外公猝然长逝,她从英国赶回,没能见到外公最后一面。
许是心有感应,孟时青在这时打来电话。
「妈。」
「小以,你回国了?」
「嗯。」
风声唿唿,吹乱髮丝。母女俩相隔千山万水,一时无言。半晌后,孟时青轻声试探:「小以,不如你来杜拜找妈妈——」
「然后呢?」简以出声打断,压抑在心底的火苗噌得窜起,「让我像你一样逃避,什么都不顾,把公司拱手让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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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以......」
简以凝着碑上照片,眼底涌动着浓烈的不甘心,「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把股份给他?公司是外公的,它就该是你的,凭什么便宜他们!」
「妈妈没用......」孟时青啜泣道,「除了画画,妈妈什么都不会,帮不了你。」
简以一瞬清醒。
她在做什么?
妈妈是受害者,她怎么也不该向妈妈宣洩怒火和情绪。人总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失控,口不择言,伤害亲人。
「妈,对不起。」
外公过世,简以身在国外,简怀年肆无忌惮公开与秦舒的关系。
孟时青在父亲的护佑下,专注艺术,一生单纯,从未想像过枕边人会背叛自己。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不知所措,
简怀年算准这一点,哄骗孟时青将自己的股份折价转让给他。
等简以得知后,已是无力回天。原本她与母亲的股份加在一起,对简氏拥有绝对掌控权,而如今仅凭她手里的股份,难以与简怀年抗衡。
外公作为有名望的儒商,一手创立的慕杉集团,便是简氏的前身。他一生正直爱妻,慕杉二字亦取自妻名,髮妻早逝后他未再娶,宠爱独女,全心全意提携女婿——
却不知简怀年仁善面具之下,藏着一颗狼子野心。
风停云散,四周寂静,简以听着自己的心跳,无声发誓。
外公,我一定会把公司拿回来。
不惜任何代价。
-
关于和傅听岘见面的事,简以没有告诉简怀年。任何事在敲定以前,都有变数存在,简以不说没把握的话。
再加上,两人最后应该算是不欢而散?以傅听岘的脾气,说不定就找备选去了。
谁知道呢?
简以甩甩脑袋,懒得猜。通过傅氏去年第四季度的财报,信息错综复杂,她有些理解傅听岘为什么要来找她。
比起简氏,傅氏内部的家族关系网更为庞杂。傅听岘想凭一人之力理清,恐怕得脱一层皮。
他没说假话,他的确需要她——的脑子。
翌日清晨,傅听岘将初拟的电子协议发了过来。简以浏览一遍,双眼微微瞪圆,他开出的条件和注资金额竟堪比徐家......
简以瞬间回想起徐家提出的硬性条件,当即拨电话过去确认。
嘟声短暂,很快接通。
「傅听岘?」
男人懒洋洋地嗯了声,语调含煳,像是没睡醒。
简以没多想,脱口而出:「要生孩子吗?」
啪嗒一声,物体碰撞。
耳膜震了震。
听筒感应灵敏。似乎是杯子牙刷掉落水池,流水哗啦......紧接着的是一阵勐烈咳嗽,伴着起伏不平的唿吸声。
他是呛着了?
第03章
通话被摁断。
不到五分钟,傅听岘回拨过来,唿吸平稳,声线清冽如常:「你刚问的什么?我没听清。」
方才一鼓作气,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听到傅听岘正正经经的询问,简以莫名有点脸热,「......呃,就是生孩子的事儿,你们家有要求么?」
傅听岘不答反问:「你什么想法?」
简以诚实道:「我没有生孩子的打算。」
一记不咸不淡的冷哼传来。
「算你脑袋清醒。」
「?」
傅听岘淡声:「我也没计划。」
简以松一口气,又听他问,财报分析好了没?
催催催,才一晚上,催债吶!
「没。」
可能是一大早呛水的缘故,某人肝火很旺:「那你还有空搁这讲废话?」
简以抿唇,真诚建议他喝点中药调理一下,然后利落挂断电话,不与他继续打嘴仗。
泡一杯美式,简以开始专注地啃财报,直到下午简怀年来叩门。
自打她提出有意联姻的想法,简怀年对她的防备明显下降不少。见她昨天忙着「相亲」,没来得及去公司,简怀年热络地提出带她去转转。
五年时间,简氏里里外外大变样,组织架构、部门楼层全部更新。搭上专用电梯,简以跟着简怀年来到总经理办公室,见到了出差回来的简立凯——简怀年和秦舒的儿子。
男人身量不高,模样清秀端正,五官极像简怀年。
「爸,过来公司怎么不和我说一声?」简立凯起身绕过办公桌,面露喜色迎上来,「这位就是简以姐姐吧?」
简怀年嗯了声,望向简以,「小以,这是立凯,爸跟你提过的。」
同父异母的姐弟,仿佛没什么隔阂,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简怀年很欣慰,拍拍简立凯的肩,问他出差谈的项目进展如何。
简立凯扬扬下巴,自信:「放心吧爸,没问题的。」
父子俩互动自然亲昵,聊了几句,简怀年轻咳一声,「立凯,带你姐参观一下公司。」
再朝向简以,缓声:「我跟你秦阿姨在春嵩食苑订了包厢,晚上和你叔叔伯伯们一起吃个饭,也算正式给你接风。」
简以点头应好。
商人用词精准,简怀年用了参观而非熟悉,摆明没有让她进入公司的打算。这几年简以虽人在国外,但也时刻关注着简氏的动向。
简立凯是两年前毕业进入简氏的,简怀年煞费苦心为他铺路。从研发中心开始,再转市场部和营销中心歷练,稳扎稳打,最后顺利过渡到总经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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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年年初开始,简怀年有意退居二线,除重大项目以外,公司所有事务的决策权皆交由简立凯。
至于简立凯......
简以偏过头,身侧的男人正眉飞色舞地向公司高管介绍她——
我姐,海归,刚回国。
剑桥研究生,大高材生呢!
人与人相识,初印象尤为重要。简氏核心管理层中不乏出自名校的,简立凯过分强调她的学校和成绩,一顶又一顶高帽压下来,明褒暗讽,给她和高管之间建起一道无形隔膜。
这一招着实高明。
从营销中心出来,简立凯一口一个姐,喊得亲亲热热:「咱们到企划部去看看?」
「不了。」简以揉揉眉心,佯装疲惫,「有点累,下次吧。」
简立凯勾了勾唇,去按电梯键,「好,不急,反正姐你随时过来。那咱先去吃饭。」
春嵩食苑,京市有名的中餐厅,环境雅致,融合中国古典的文化元素,绿竹青松、茶香清幽,一进门便令人心旷神怡。
包厢里充斥着欢乐的氛围,简以深吸一口气,提了提快要笑僵的唇角,迈步进去。
秦舒立刻起身招唿她坐下,叔伯亦是堆满笑容,来来回回将简以夸出花儿。
简怀年是家中老二,一兄一弟如今都就职于简氏。今晚名义上是简以的接风宴,不过兄弟俩没忘记真正需要讨好的人,话头转接顺畅。
「立凯现在真是出息了,总经理当得有模有样,确实有本事。」
「那是,儿子随爹,二哥厉害,立凯怎么会差?」
秦舒温声打断,笑说他从小成绩就差,不会读书,哪能跟小以比呀。
不愧是母子,一个比一个会给人戴高帽。
闻言,两兄弟仔细观察简怀年的神情,对了对眼色,继续夸简以——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才貌双全,京市找不出第二个。
简立凯的脸色微微发沉。
到底年轻,不似秦舒那般老练,喜怒不形于色。碰巧有电话进来,他礼貌示意,出包厢去接听。
恭维话愈发虚假夸张,耳畔聒噪嗡鸣,简以有些受不了,藉口去洗手间,唿吸新鲜空气。
在经过安全通道时,忽然听见简立凯的声音。
音量不大,却也很清晰。
简以缓下脚步,驻足静听。
「嗐,剑桥顶屁用,就一书呆子。」
「端着呗,跟她那妈一样,装模作样,废物草包而已。」
稍顿片刻,传出一记轻蔑呵笑,「漂亮啊。切,你那些网红小明星,全他妈整容货色,完全比不了。」
他吞了吞口水,「腰细腿长,白得发光,那双腿玩儿起来肯定刺激——」
「血缘算个叼,怎么不能搞?」简立凯低嗤,「暂时不能动,得让她去联姻......换钱呗。」
「高材生?高级鸡还差不多。哈哈哈!不都是掰开月退等着男人插......」
「干!来啊,老子无聊死了,等会儿爵森见!」
......
流水哗哗,简以紧攥双拳,目光紧盯镜中人。妆容精緻,微笑得体,戴着一副完美的面具。
却盖不住眸中火光。
正如冷水无法浇息胸腔中汹涌的火焰。
回到包厢,简立凯正在同简怀年说话,「我也不想去,可是客户已经到机场了。」
见到简以,他立刻道,「不好意思啊姐,有个客户临时来了京市,我得去接待一下。」
简以挤出笑容:「去吧,正事要紧。」
晚餐继续,高涨的怒火却难以平息。面具碎开裂痕,修补困难,掩藏的戾气似要倾泻而出。
天知道简以用了多大力气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冲进安全通道;
现在平静坐着,望着转盘上一道道精美菜餚,她只想将菜泼到简怀年和秦舒的脸上。
双手绞得生疼。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司马迁忍辱负重......歷史典故歷歷在目,简以却无法说服自己。
她成为不了勾践司马迁。
负重前行尚可,忍辱不行。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亦要及时泄愤,以免结节增生,多减寿元。到时拿回公司又有何用?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简立凯去了爵森会所。
绝好的机会,可以一试。
让简以犯难的是,眼下没有离开的藉口。她刚回国,没有自己的车,闺蜜仍在国外,无法找她帮忙......如果硬找託词脱身,到时简立凯出事,她必首当其冲遭怀疑。
怎么办呢?
宴席散场,送别叔伯后,仍然找不到开熘的藉口。简以跟在简怀年身后,眉心紧蹙。这时,转机出现——
不远处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着一个男人,毕恭毕敬送他出来。
简以眼睛一亮,「傅听岘!」
男人撩起眼皮望过来,神色淡淡。简以快步走到他跟前,惊喜:「真的是你?好久不见呀!」
傅听岘挑眉,没接话,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简以抿唇,伸手捏住他的衬衫袖口,轻轻扯了扯,旋即松开。
「帮个忙。」她用气音说。
简怀年和秦舒随之走来,傅听岘余光一瞥,瞭然,迅速入戏。
「噢,简以——」
尾音拉长,他轻笑,「什么时候回国的?」
「就这两天。」
戏演得差不多,简以转身望向简怀年,「爸,我和老同学去兜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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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听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微笑颔首。简怀年正愁没机会搭上傅家的线,这不赶巧儿了?天都在帮他。
他顿时眉开眼笑,点头应好,说年轻人是该多聚聚。
迈巴赫汇入车流,简以卸下笑容,抿紧唇线,怔然望向窗外。市中心夜景繁华,连道路两旁的景观树都装了灯饰,光影交织错落。
傅听岘问:「要去哪儿。」
简以想了想最近的商场,回答:「前面万鑫把我放下吧。」
车子缓缓停靠路边,傅听岘垂眸看了眼腕錶,薄唇微动,终是什么也没说。自动门开启,简以下车。
「刚才谢了。」她转身,似又想起什么,又回过头,「财报我分析好了,明天去傅氏找你。」
简以今天穿着米色洋装,搭了条浅咖披肩,微卷长发披散在纤薄肩头,随风吹起一抹弧度。
背影逐渐模煳,车内仍残着若有似无的淡香。
「王叔,你先回去吧。」
傅听岘平静无澜地下车,身后车门合上,缓缓驶离。被遮挡的树影一瞬落下,他的眼底晦暗不明。
-
洋装高跟鞋使人行动受限,简以快速购物换装。牛仔外套运动跑鞋,长发用皮筋扎起,随手选一顶棒球帽戴上。
一进一出,判若两人。
坐上计程车,简以直奔目的地。
爵森会所。
后门小巷口。
简以早摸透了简立凯的底。在外人模狗样,背地里黄赌毒沾了俩,烂到骨子里。
爵森会所,有正经业务,也有灰色产业。会所正门常有民警巡查,而这道后门,就是为这群烂人设置的。
没有摄像头,安安静静,直通停车场。
简以倚靠墙面,仰首望月。
今晚简立凯必定会出来,因为他答应了简怀年会回家。不过,但凡他今天玩些正经的,从前门离开,或是有狐朋狗友与他结伴同行——
她都无法得手。
天时地利人和。
就看天意了。
简以摸出手机,将近十二点,没有一个电话一条简讯。她想起坐上傅听岘车时简怀年脸上的表情,他大概巴不得她今晚就跟傅听岘睡一块儿。
噁心。
将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口袋。
这时,不远处的玻璃移门开启,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影出现......不是简立凯是谁?
简以扫视四周,乱糟糟的巷子,废弃的钢管麻袋随手可得。
天时地利俱全,她岂能辜负?
弯腰伸手,指尖将要触到麻袋时,身后隐约有脚步声响起。这条小巷巷尾直通大路,虽然夜深,但有人出现也不稀奇。
简以心脏一紧,转瞬又平稳落下。
太熟悉。
听了三年的脚步声,实在太容易辨认。
简以无声嘆气,转身,愣住。傅听岘也换了套衣服,一身黑色松垮卫衣,懒懒散散隐入昏暗小巷,俨然就是个不良高中生。
记忆斗转,距离上次打架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时间场景转换,唯一相同的是,都有他在。
夜风骤起,树枝晃动,叶片沙沙。
巷中微弱光线被人影挡住,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周遭空气倏然变得稀薄,薄荷气息逼近。
心跳砰砰,唿吸微窒,嵴背僵直,她偏过头:「走吧。」
简以不作无谓挣扎,傅听岘阻拦她实属正常。今天是她硬拉他作幌子,他与简立凯无冤无仇,万一她失手,他亦是有理说不清。
平白与简家结下樑子,惹一身腥,谁乐意?
所以算了。
再另找时机修理简立凯吧。
正欲迈步,棒球帽帽舌被捏住,简以一怔,帽舌往右歪了歪。清冷月光照亮视线,简以抬眸的瞬间,傅听岘垂下视线。
落到她的手上。
小巷外钝重的脚步声渐近。
血液沸腾,肾上腺素飙升。
本性使然,极难压制。
「抬手。」
低沉的声线抚过耳膜,纷乱情绪交杂,简以懵怔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到底跟来做什么?
傅听岘不耐烦地拽住她的牛仔袖口,将她的胳膊往上提了提,再抽出另一只插在裤兜里的手——
带出一团浅灰色的东西。
他手上动作熟稔,骨节分明的长指一拉一套,指端划过她的手背,微触即离。
短短十几秒,简以的双手被包裹住。
干净的麻手套表面纹理粗糙,里衬却很柔软。
不松不紧,与她的手完全适配。
「别留下痕迹。」
四目相对,他微抬下颌,表情冷淡,「懂?」
第04章
好似梦中场景再现。
直击、侧踢、出拳,在梦境里重复过千百次。终于触到实体,简以索性丢掉钢管,沉浸在拳拳到肉的快感里。
酣畅淋漓。
痛唿叫喊如同交响曲,与击打声美妙融合,谱写出寂静深夜最独特的乐章。
简以避开重要部位,落拳不偏不倚,只出气不伤命。学霸对时间掌控精准,五分钟,没有一丝偏差,收手。
利落转身,奔向巷尾。
灵魂舞动,血肉重塑,她瞥见自己的影子。
——恣意张扬,不受束缚。
道路边,路灯下,停着辆纯白桑塔纳。车窗全开,驾驶座上的男人偏过头,与她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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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
坐到副驾驶,扣好安全带。简以胸腔起伏,心跳和唿吸依旧急促,流淌的血液仍处于沸腾状态,每根神经都是亢奋的。
天空飘起小雨,疾风夹着雨丝吹拂脸颊,冰冰凉凉的。车窗缓缓升起,简以出声:「别关。」
窗外景物一闪而逝,风雨飘渺,不知归落何处。
「傅听岘,」
雨丝飘进眼睛,有点涩,简以浑不在意,喃声自语,「我好爽。」
没有回应。
也无所谓。
外公病逝,母亲脆弱,好友不在。京市之大,竟无一人可以说话。连分享喜悦都只能对着空气。
适逢红灯,车子停下,傅听岘从边上拿了瓶水丢到简以怀里。
简以微怔,随即脱手套去握瓶身。
握不住。
掌心湿黏,十根手指有一大半是肿的。方才揍人时全凭心火顶着,兴奋上头,什么痛感都没有,这会儿冷静下来,才觉双手痛麻肿胀,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她动动手指,再度去握瓶身,终于成功。另一只手捏住瓶盖,往外旋。
「嘶——」
十指连心,简以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干涸的唇微抿,她决定缓一缓,等会儿再拧。
傅听岘伸手覆上瓶盖,语气凉凉:「爽得连瓶盖都拧不开?」
「......」
原来在这儿等她呢!
咔哒。
瓶盖打开。
简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绿灯车行,简以缓过神,开始好奇地打量这辆旧款桑塔纳,手动挡最低配置,挡把套有些脱皮。
视线又落到驾驶座上,她张了张唇、欲言又止:「你——」
「怎么?」
白天西装迈巴赫,晚上卫衣桑塔纳。
看来戴面具的不止她一人。
简以笑笑,「没什么。」
她不也白天扮乖,晚上来揍人么?
谁还没有点秘密了。
已过凌晨,简以以为傅听岘会找个酒店把她放下,没想到路线越开越偏,最后在一间破旧厂房前停下。
路灯冷幽,夜风凉飕飕,简以攥着手套下车,轻咳一声保持镇定,从容地迈步跟上去。
耳畔风声唿唿,走在前面的男人似乎笑了声?
可能是她的错觉。
指纹锁灵敏,铁门打开。走到室内,简以才发现这里竟是个拳击馆!工业毛坯混搭的风格,训练区器械区休息区吧檯等划分清晰,整个场地布局另类独特,干净整洁。
啪——排灯全部亮起。
二楼忽然窜出一个黑影,顺着楼梯跑下来,「我就说听到声音了,岘哥你咋这时候过来了?」
男生身材瘦小,长相清俊。傅听岘理都不理,自顾自绕过吧檯去开冰箱。小男生毫不在意,目光一转,「哇!」
「岘哥你是带了明星来啊?」
欢脱的性格让简以愕然,她不是自然熟的性子,尴尬地笑笑。小男生上前几步,自我介绍:「美女你好,我叫——」
「唐小聪你悠着点,」傅听岘拿了俩冰袋,甩上冰箱门,低嗤,「人一拳能打飞两个你。」
「......」简以嘴角一僵,指关节不自觉蜷了蜷。
唐小聪啊了一声,望向简以的手,然后蹭蹭蹭跑到吧檯,抢过傅听岘手里的冰袋,又跑回来,「美女快敷一敷。」
简以接过,「谢谢,我叫简以。」
「简以?好好听啊,以以,以以美女!」
傅听岘黑着脸走出来,直接一脚踹唐小聪屁股上,「没礼貌。」
三人围着星光银长条桌坐下,唐小聪揉揉屁股,委委屈屈地叫了声以姐。简以将冰袋盖在手指上,抬眼看向对面模样稚嫩的小男生,笑问:「你几岁了?没成年吧?」
「我十九啦!」唐小聪嘿嘿笑,得意道,「看不出来吧,我就是显小,娃娃脸没办法。」
简以被逗笑,神经一下子放松。
「以姐,你有酒窝耶!」忽又想起什么,唐小聪沖简以眨眨眼,「以姐你跟岘哥怎么认识的啊?」
傅听岘瞥他一眼,「同学。」
唐小聪瞬间坐直:「姐,你也是耶鲁的?牛逼!!!」
老天爷果然不公平,不但把颜值和智商给两人叠满,而且个性还酷,真逆天。唐小聪嘆气,耷拉着脑袋,蔫了。
简以摇头纠正,「高中同学,我不是耶鲁的。」
闻言,唐小聪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傅听岘漫不经心地补刀:「她剑桥的,研究生。」
「?」
傅听岘起身往吧檯的方向走,唐小聪立刻开口,哥你干嘛去?
「泡面。」他懒洋洋地回头,淡声问,「吃不吃?」
唐小聪就等这句话,忙不迭点头,「吃吃吃!」
「没问你。」
「??」
简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她看向墙上的时钟,接近一点,她摇头:「太晚了,不用——」
「以姐你怕胖啊?」
简以点头,唐小聪嗷呜一声趴到桌上,「学霸美女,求你不要再自律了行吗,给普通人留点活路吧啊啊啊啊啊。」
在过去四年里,除了学业和关注简氏动向以外,简以对自己的要求近乎自虐,吃东西不过是维繫生命而已,饱腹感会使人昏昏欲睡,她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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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根被拉扯到极致的橡皮筋,压抑紧绷着,一刻都不敢松懈。
方才听唐小聪说酒窝,她其实也很久不曾见过自己的酒窝了。或许被活宝一样的唐小聪感染,全身细胞都松弛下来,简以弯弯唇,「吃!」
等泡面的功夫,简以听唐小聪讲了自己的故事。
唐小聪出生农村,兄弟姐妹一大堆。作为老大,从唐小聪记事开始,父母就一直在生孩子。家里连温饱都成问题,自然不可能供他读书。
从小县城到京市,唐小聪一路打工赚钱,供家里开销。但饶是他一天打三份工,都填不了家里的洞,父母天天打电话催他要钱,没钱就骂——你是不是在外面享受不顾家里!没良心的兔崽子!
唐小聪傻乎乎的,边哭边找了第四份兼职,在五星级酒店给客人拎行李。有一天通宵干完活,继续到酒店开工,贵宾到时他去后备箱提行李箱,迷迷煳煳把箱子磕在车沿上。
虽然不知道车的品牌,但一看就很贵,蹭掉不少漆,唐小聪当场就吓傻了。好在贵宾没说什么,也没追责。
酒店经理瞪他一眼,让他赶紧把箱子提进去,唐小聪连连点头,拽着行李箱往前走。
没两步,直接倒地晕了过去。
简以恍然:「那个贵宾是傅听岘?」
「对哇!」唐小聪眼眶微红,「岘哥是个大好人。」
血糖过低,营养不良的唐小聪在医院醒来,回到酒店得知是贵宾让司机送他去的医院,感动之余想着给自己找第五份工作,给老闆开车工资应该不少。
简以拍拍小聪的肩,有点心疼,难怪看上去这么显小。
「岘哥没聘我做司机,我以为没戏了,没想到他把我带到这里,让我每天打扫一遍,住这也行。」唐小聪感慨,「京市房租多贵啊,能有个免费的地儿住,真是烧高香都求不到的事儿。」
「算起来也有一年多了,不过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十一月五日,我唐小聪遇到贵人的日子!」
简以眼露惊讶,咦了声:「这么巧?那天是我生日。」
「缘分吶以姐,看来我俩有缘!」
话音未落,傅听岘的声音传过来,唐小聪滚过来端面。
热气腾腾的三碗泡面,不是用开水直接沖的,下锅滚煮过,加了火腿培根和煎蛋,香气扑鼻。
「豪华版哎!」唐小聪将筷子递给简以,「以姐手还好不,要不要我餵你?我以前在家经常餵弟弟妹妹吃饭的。」
简以连忙说不用,接过筷子,继续刚刚的话题,「那你现在还打工吗?」
唐小聪乐呵呵,边嗦面边回答,都辞了,现在在准备考试,成人高考,也很难哇!
「不过岘哥说了,书一定要读。」
简以贊同:「嗯,好好备考,加油。」
提到成人高考,唐小聪开始讲起他在夜大的趣事,不需要有人搭腔,这人绝对有讲单口相声的天赋。
说到恋爱的话题,他忽然转了转眼珠,问:「岘哥以姐,你们在处对象吗?」
两双筷子同时顿停,两人头都没抬,几乎是异口同声:「没有。」
唐小聪哈哈大笑,一脸很懂地分析,「我就说嘛!虽然第一眼觉得你们很有cp感。但你俩气场太强太像,好像随时要能打起来的亚子,应该处不了。」
「......」
其实唐小聪没谈过恋爱,但最近有了心上人,是夜大的一个女同学,比他大几岁。他不敢贸然去追,就在家里看些姐弟恋电视剧和类言情小说取取经。
今天认识了简以,他很好奇:「以姐,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呀?」
简以还愣在他上一句话里,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面条,茫然抬眸:「啊?」
唐小聪期待地眨眨眼,「你觉得我这样式儿的怎么样?」
「挺好的啊。」
「真的假的?」
「真的。」
就是嘛,姐姐肯定是喜欢小奶狗式儿的!
唐小聪正美滋滋呢,椅子腿儿被人勐地一踢,震得他浑身一激灵,「咋了岘哥?」
傅听岘语气不耐:「吃完了就滚去洗碗。」
「......」
不对外开放的拳馆,二楼空房不少,简以本打算随便休息一会儿,反正等天亮就要回家。
但唐小聪送来一套没拆封的护肤品,洗面奶卸妆水一应俱全,简以惊奇:「你还用卸妆水呀?」
唐小聪面露羞涩,说我哪有那么精緻,买来送姑娘的。简以明白了,掏出手机要转钱给他,唐小聪不肯收,一熘烟儿跑出去,几秒后又弹回来一个脑袋:「以姐,你要洗澡的话隔壁衣柜里有岘哥的衣服,都是新的没穿过。」
一天下来,确实疲倦。
纠结片刻,简以还是去拿了衣服,沖热水澡。
雾蒙蒙的镜中印出宽松松的黑t和运动短裤,简以脸颊发烫,拿吹风筒胡乱吹了吹湿发。
一定是洗澡蒸发不少水分的原因,才让她口干舌燥。
下楼拿水喝,刚打开冰箱门,身后传来玻璃门合上的声音。她转身,傅听岘刚从外头小院进来。
四目相视,两人皆是一愣。
热意上头,简以回过,冰箱内冷气拂面,她弯腰拿水。
好尴尬。
直接拿水上楼吗?
好像不太礼貌。
早知道不穿他的衣服了,真的好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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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吸一口冷气,简以取两瓶水关上门,佯装淡定转身,绕过吧檯往前走:「喝水吗?」
傅听岘忽然背过身去,冷声:「别过来!」
简以懵懵地定住,满头问号。
几秒安静。
「穿的什么衣服。」
他唿吸微沉,「丑死了。」
简以垂眸——
啊、这?
可这是你的衣服啊......
见他嫌弃至此,简以用瓶身冰着发热的脸颊,上楼去了。
傅听岘闭上眼,静听脚步声远去,房门开合,他始终面朝玻璃门,巍然不动。
周遭静谧无声,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垂下视线。
目光滞凝。
浑身肌肉僵硬。
操。
第05章
简以失眠严重,很少能连续睡三小时以上,加上时差原因,天蒙蒙亮便醒了。起床洗漱,简以惊愕地与眼肿脸肿的镜中人对视三秒——深夜吃泡面,摄入过量的盐分,果真害人不浅,肿成猪头!
换衣下楼,赶紧拿冰袋敷脸急救。
吧檯里有咖啡机和新鲜的咖啡豆,简以鼓捣一番,机器开始运作。这时,如同情景再现般,傅听岘从小院走进来......
要不是他身上的衣服换过,简以甚至以为他在院子里呆了一整晚。
撇开昨晚尴尬的记忆,简以开口打招唿:「早。」
傅听岘睡眼惺忪,淡淡应声,「早。」
一杯美式制作完成,简以顺口问:「你要不要?」
「不要。」傅听岘从冰箱拿水,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低笑一声,「我脸又不肿。」
「......!」
傅听岘绕出吧檯,「出来坐。」
简以端着咖啡走出去,迎面扑鼻的清幽花香令人心旷神怡。弧线分割、错落有致,各类花朵层次过度和谐,面前的碧绿大草坪打理齐整,安静又治癒。
休闲摇椅绵软舒适,简以将咖啡搁在一边,半躺下来,摇摆。曾经简家的花园也是这样的风格,是母亲一手布置的,如今早已不復存在,不想也罢。
京市生活节奏极快,在这里却能感受到时间放缓的幽宁。
简以侧过头,傅听岘正闭目养神,想起昨晚的事,她仍是不解:「为什么要帮我?」
「不是你把我拉下水的?」他声音恹恹。
「你可以拦住我。」
傅听岘睁开眼,没接话。咖啡热气上升,横隔于摇椅之间。简以猜测:「你跟简立凯有过节?」
「没有。」
「那为什么。」
他望过来,扯了下唇角:「纯看他不爽。」
「......」
忽然,玻璃门移开,唐小聪探出头来:「岘哥以姐,你们咋这么早?我做了早饭,快来吃!」
吃完饭,傅听岘将桑塔纳车钥匙丢给唐小聪。唐小聪哇一声,兴奋得手舞足蹈。
半小时后,商务车到达门口,两人和唐小聪说再见,利落上车。一路无言,迈巴赫车速平稳,很快在简家别墅门口停下。
「那,下午见。」
傅听岘嗯了声。
自动门打开,简以下车往前走。忽然傅听岘叫住她,她停步转身,见他下车向她走来,「怎么——」
剩下的话堵在喉间。
鼻尖触到他的肩,淡淡薄荷香混着阳光的气息,血液一瞬凝滞。
「送佛送到西,你爸在阳台。」傅听岘轻拥她,低声,「双重保险。」
等走进家门,简以的脑袋还有点懵。简怀年笑容满面地下楼,什么都没问,让阿姨去拿水果,招唿简以到客厅坐。
简以回神,环视一圈,没瞧见秦舒和简立凯,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你弟那个不中用的,昨天晚上和客户多喝了几杯,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医生刚来过,现在在房间休息呢。」简怀年皱眉摇头,嘆气:「真不让人省心!」
虽是抱怨,但眼里的心疼藏不住。
简以算准简立凯嗑了药不敢报警,没想到他如此谨慎,连简怀年也瞒着。至于秦舒是否知晓,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总算解除警报,简以轻舒一口气,关切地问简立凯的伤情。
「没大碍,养养就行。」现下简怀年更关注简以的「婚事」,想到方才别墅外的一幕,他不由地心花怒放,「小以啊,你和傅听岘是?」
简以笑笑,没正面回答,起身:「爸,我下午去趟傅氏。」
简怀年眉开眼笑,「好好好,让司机送你去。对了小以,你喜欢什么车,跟爸爸说,要不先提辆保时捷超跑?」
「再说吧。」
短短三天时间,简以觉得度日如年,在简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窒息。整理好财报分析表,她出发前往傅氏集团。
然而车行驶至半途,简以接到一个电话。思量片刻,她让司机调转路线。
包场的咖啡厅,静谧清幽。
随服务生引导,简以见到了坐在窗边的男人。四目相对,男人微笑颔首,然后礼貌地站起来,绅士地为她拉开座椅,「简小姐,请坐。」
「谢谢。」
原木暖系的装修,搭配窗外的晴朗天气,令人身心放松。点好餐品,男人勾了勾唇,温声开口:「简小姐是聪明人,应该猜得出我约你的原因。」
男人的眉眼与傅听岘有三分相似,谈吐得体,姿态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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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微笑:「傅先生不妨直说。」
「我知道听岘找了你,你们之间有三年同学情谊——」男人笑着摇头,眼神轻蔑,「不知道同学情值多少价?」
闻言,简以不动声色:「傅先生的意思是?」
男人正色,直接道:「不论傅听岘给你开什么条件,我会在此基础上加10%,不知是否足够抵消你们三年的同学情?」
这时,端着托盘过来的服务生不慎脚滑,碰翻手里滚烫的咖啡。
啪啦。
杯子掉地碎裂,咖啡泼洒在地,距离两三米,只有两三滴咖啡飞溅到简以的裤腿上。
简以没错过男人眼底的不满和烦躁。
咖啡厅负责人诚惶诚恐地带人过来致歉,简以望向那名服务生,面孔青涩,双肩瑟缩,掌心一片通红,「手去冲下冷水吧。」
两人小心翼翼地看男人的脸色,不敢动。男人看着简以,笑了声,开口让他们下去。
「简小姐真善良。」他弯唇评价。
简以静静与他对视,没说话。
「虽然目前傅氏的总经理是听岘,但简小姐应当清楚我们傅家是看重长幼的家族。」男人自信道,「总经理的位置是可变的,长子嫡孙却是唯一的。」
他一字一顿:「这么简单的选择题,简小姐应该不会选错,对么?」
简以目光微凝。
傅家的长子嫡孙,傅凌予。
真是幸会了。
从咖啡厅出来,简以没有立刻去傅氏,而是顺路去了趟万鑫。
昨晚用了唐小聪的护肤品,他不肯收钱,简以便想着买一套新的还给他。按使用体验感来说,那套护肤品应是含酒精成分的,用在脸上略有些刺痛。简以选了套价位差不多却更温和的品牌,顺便给他加了支百搭色号的口红。
看唐小聪的样子,应该是第一次恋爱,希望他顺利。
走出万鑫大门,迎面有家广式凉茶铺,花篮堆在门口,似乎是刚开业。简以若有所思地眨眨眼,迈步走过去。
午后阳光刺眼,简以双眼微眯,站在凉茶铺外等待凉茶装瓶。微风拂面,她依稀回忆起某个差不多的午后,耳畔声音犹在。
「再让老子看见你们欺负人,老子弄死你们。」
四周人来车往,阳光下尽是面具。曲意逢迎,伪装绅士,不算什么难事。然而面对弱者,大多数人总是懒得用面具遮掩本性。
因为弱者无法发声,欺负也不打紧。
人面兽心的简立凯、紧张瑟缩的服务生、被原生家庭pua的唐小聪、记忆深处被小混混欺负的摆摊老人......
傅凌予没说错,她当然不会选错。
-
来到傅氏集团,美丽的前台礼貌询问她找谁。简以正要开口,手机铃声响起,她垂眸一看。
真是巧了?
简以摁下接听键:「喂,我到——」
「简以你跟我玩儿同床异梦是吧?」傅听岘冷声打断,噼里啪啦一顿输出,「你真以为我没你不行?收收你的心眼,你爱来不来。滚蛋!」
通话掐断,听筒里传出嘟声。比起简以,前台的表情更为复杂,错愕中隐隐含着几许不可置信。
是的,你没听错。
就是你们总经理。
简以觉得好笑,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压着情绪报出名字和来由。前台拨了个内线电话,很快一名穿黑西装的年轻男人下楼来接她。
「简以小姐您好,请跟我来。」
简以点头,跟随男人搭电梯来到87楼总经理办公室。男人叩门,然后将门打开:「简小姐,请进。」
简以缓步走进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面,哒哒声清澈明晰。
办公室是黑白冷调的格局,商务气息浓郁,办公桌面一尘不染,书柜里摆放的书齐齐整整。沙发区域较为休闲,但茶几上的摆设亦是一字排开,连间隔的距离都一模一样。
果然是强迫症的办公室。
傅听岘站在落地窗边,侧影与阳光融合。
听到声响,他转身,冷淡地睥过来,「我当是谁,原来是嫂子啊。你走错办公室了,傅凌予在85楼。」
说完又回过身去,背影都带着火。
简以抿唇。
至于吗?不就是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傅凌予来找她的事,有必要跟吃了炸药一样么?
思及此,简以立刻翻袋子。
「傅听岘。」
傅听岘面无表情地偏头,「干嘛?」
简以轻笑,手一抛:「接着!」
不明物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直直朝他砸来。傅听岘抬手接住,皱眉垂眸,满满一瓶黑乎乎的液体。
什么玩意儿?
他翻转瓶身,视线落到贴纸的那面。
上面写着五个大字。
茅根降火茶。
第06章
「消消火。」
简以将包包护肤品往沙发上一搁,慢悠悠走到落地窗边。傅听岘冷哼一声,极度嫌弃地把凉茶扔还给她。简以接过,拧开瓶盖灌了一口。
淡淡草药味瀰漫口腔,温热的凉茶划过咽喉,滋味清甜纯正。
她望向不识货的某人,问:「分析报告我带来了,你不看看?」
「有必要吗?」傅听岘侧身与她对视,「知道你有本事。」
所谓考题,不过是块敲门砖,让她大致了解傅氏的现状。本是顺水推舟的事,却因半路杀出一个傅凌予而横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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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听岘冷笑:「见过我们傅家的长子嫡孙了?」
简以点头。
「他怎么说?」
「10%的增额。」简以眉眼含笑,抱着胳膊实话实说,「老同学,我很难不动心呀。」
傅听岘面无表情:「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出门电梯下两层,不送。」
不愧是正宗广式凉茶,让人通体舒畅。简以憋着笑,继续火上浇油,「这不是长辈分了,上楼来看看弟弟嘛。」
这是演上瘾了?
傅听岘回以微笑,配合道:「行啊大嫂,需不需要我送您下去?」
他故意将大嫂二字咬得极重。一想到傅凌予那张脸,简以莫名恶寒,浑身起鸡皮疙瘩。
「打住打住,不玩了。」
简以摸摸胳膊,正起神色,「已经拒绝掉了。」
闻言,傅听岘表情未缓,依旧不依不饶:「是吗?增额10%,你就不可惜?」
简以耸耸肩,「还行吧。」
「敞亮点吧简以,」傅听岘似乎耐心告罄,摆出葛朗台的架势,一字一顿直接道,「如果你想用傅凌予跟我谈条件,让我增加注资额,我就两个字,没有。多1%都不可能。」
简以笑笑:「没想跟你讲条件。」
傅听岘疑惑,「?」
「想知道原因吗?」没等傅听岘开口,简以不再故弄玄虚,直接亮明答案,「我拒绝傅凌予,当然是因为你。」
——我选简氏,当然是因为你。
似曾相识的话令傅听岘为之怔愣。
对上他略显错愕的目光,简以弯了弯唇,有扳回一局的畅快感。
不过这话却不是假话。撇去当年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理性思考,傅听岘的确是最适合与她并肩作战的队友。
简以不是黏黏煳煳拖泥带水的人,高中三年的暗恋是真,尘封过去的决心亦是真。或许感情难以控制,她做不到拍着胸脯说如今对傅听岘一丁点儿心思也没有,但毕竟不多。
人是能够自控的动物,不应该围绕情爱而活,抛开心动喜欢,生命里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简以一向拎得清,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明白眼下什么对自己最重要。
理清思绪后,简以甚至庆幸当年没将心意说出,如今才能坦荡与他谈合作。傅听岘为人正直、光明磊落、表里如一,这些品质无法伪装,比虚渺的情爱更牢固。
在前方战斗之际,简以不必担心后方队友会临阵倒戈,这是多少增额都换不到的东西。
心跳砰砰。
既是买卖,自然要挑最好的合作方。
四目相对,傅听岘的神情恢復如常。简以知道他明白了,于是伸出右手,笑着说:「合作愉快。」
不多时,他伸手,与她交握。
掌心温热,简以恍惚回想起过去,时光匆匆,他掌心的温度不变。虚虚一握,在傅听岘即将松开之时,简以用力握住他的手,唇线紧抿。
傅听岘不急不躁,等她后文。
敞亮点。
信任是合作的基础,简以深谙这一点。
「傅听岘,我跟你交个底。」
肌肤相触、掌心相贴,湿黏的细汗相融,她牢牢握紧,不再掩藏眼底蓬勃涌动的野心和决心,「我要简氏,不止是简氏的某个位置。我要的是整个简氏。」
傅听岘注视她的目光,挑了下眉:「所以?」
「所以。」微顿几息,简以深吸一口气,将合作协议做些许调整,「注资资金,麻烦你直接打到我个人帐户。」
这笔资金,将成为她进入简氏的第一步棋。
傅听岘瞭然,「那你——」
「我的脑子可以为傅氏所用。」简以认真道,「合作洽谈、财报分析、业务酒宴,所有对傅氏集团有利的事,我一定尽心尽力协助。」
良久,傅听岘点头。
简以松口气,蜷紧的手指旋即松了松,却倏然被攥紧。她目光怔凝,眼前的男人用力将她往前一扯。
高跟鞋摩擦地面划出一道刺声。
简以微一踉跄,傅听岘牢牢握她手,借力让她站定。唿吸相闻,她双眼睁圆,表情懵怔。
「不是为傅氏。」
黑眸里清晰印着她的倒影,傅听岘轻扯唇角纠正她:「是为我。」
各怀鬼胎并不要紧,利益不冲突即可。
简以清楚他的意思,点头应好。
傅听岘最后轻握一下她的手,「成交。」
合作敲定,心头一块巨石落下。紧张的神经松弛不少,简以心情愉悦,拧开瓶盖继续喝凉茶——
没想到傅听岘手一抬,直接顺走,悠哉喝一口。
简以嘴角一僵:「我喝过的......」
「现在还用分你我吗?」
傅听岘往沙发上一坐,仿佛迅速入戏,幽幽启唇,「老婆?」
!!!
气血上涌,头皮发麻。
简以勐一哆嗦,整个人都不好了。
暗恋和现实最大的区别就是,想像中的一切都很浪漫,但冷不丁在现实里冒出来,任谁都无法快速适应。
她实在吃不消,快要在现场抠出一个魔仙堡。
显然,始作俑者也没料到会这样,整个人也僵硬住。一看就是嘴瓢翻车,自己都受不了。
简以看着他勐灌凉茶,一口气喝光,甚至彪了句粗口。
缓了一会儿,傅听岘不自在地轻咳,表情严肃道:「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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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
简以忙不迭应声,背在身后的手指微蜷,「我清除记忆。」
「......」
-
既达成共识,又各有目标,便不能走传统联姻的路子。好在两人之间还有三年的高中同学情可以大做文章。
媒体号、营销号给钱办事,想编得多浪漫玄幻都行。但狗仔偷拍的照片不能找替身,只能正主自己上。
所以当两人下车抵达山顶餐厅时,傅听岘顺势搂住简以的肩,刻意营造出亲密的感觉。
简以嵴背僵直,不断平復唿吸。
「我也不习惯。」
傅听岘偏头,低声说,「忍忍吧。」
简以闷闷点头,不自然地抬手,手指不自然地攥住他腰侧的衬衫衣料。傅听岘笑了笑,空着的那只手抬起,轻抚她的拳。
「松一松,衣服都被你弄坏了。」他带着她的手,平搭在腰间,「适应一下。」
「......」
你还挺会?
也对。
简以想了想,毕竟他是有经验的人。
比狗仔效率更高的是收了钱的狗仔。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抓拍,牵手、搂抱、互餵牛排......每一张的角度都很刁钻,配上营销号文章,直冲热搜爆一。
#豪门联姻没有真爱?no!#
#久别重逢,#
#情起高中,异国多年,他们始终坚定如初!#
#剑桥耶鲁,顶峰相见#
......
占据热搜前十的大半词条,一时间引爆京市各圈层。其中最高兴的,自然是简怀年。
新闻真真假假不要紧,重要的是女儿和傅听岘之间一定有戏,毕竟文章词条可能夸大其词,但照片不会。
趁热打铁,他赶紧让简以约傅听岘到家做客。商人原则,宜快不宜迟,稍慢半步,或许会像黄花菜一样,凉了。
傅听岘从容赴约,礼数周到,诚意满满。
饭桌上其乐融融,等晚餐结束,秦舒和简立凯极有眼色地自动迴避。有关简以的婚事,至少在明面上,秦舒没有插话的资格。
客厅只剩下简怀年、简以和傅听岘三个人。
简怀年热情招唿傅听岘吃水果,又几度欲言又止,表情凝重。傅听岘清楚他的心思,主动开口:「叔叔,公司资金运转的问题,以以跟我说过一点。」
闻言,简怀年欣慰地看向简以,又故作姿态道,「听岘啊,叔叔支持你们年轻人谈恋爱,但不想让别人误会我家小以和你一起是贪图傅家什么,那样就太委屈她了。」
「叔叔放心,没人会误会,我也不会让别人乱说话。」傅听岘端正神色,一脸诚恳,「我对以以是认真的,所以我们迟早是一家人。」
对此,简怀年半信半疑,同为男人,以己度人,所谓深情,又能持续多久。再加上之前简以说过,两人在毕业后就没再联繫过。
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就非卿不可了?
没等简怀年问出口,傅听岘自然搂住简以的腰。
「叔叔,实话跟您说。」他语气温柔,将简以往怀里带了带,「从高中开始我就喜欢以以了。」
视线相撞,简以心口一紧,被他逼真的演技吓一跳。
简怀年亦是愕然,「可是小以说她和你——」
「以以不知道,我不敢跟她说。」
傅听岘忧伤垂眸,似是懊悔。停顿半息,他话锋一转:「但前几天重逢,得知有好几个人在追以以,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了。」
被追的当事人:「......」
遏制住错乱的心跳,简以实在为内娱错失一名好演员而感到惋惜。
剩下的话便是顺水推舟,简怀年被深深打动。傅听岘语气稳重,摆明了要与简以结婚的态度。
「叔叔培养以以不容易,注资就以彩礼的方式,外面的人也说不出闲话。」傅听岘望向简以,目光珍视,「至于以以,我们耽误太多年了,以后她就到傅氏跟我一起工作,反正结了婚,她就是我们傅家的人。」
有理有据,令简怀年猝不及防。
注资诚然是好事,但人性本贪,以彩礼的方式,数额再大也只是一笔,而他要的是源源不断。
思索片刻,简怀年恍然大悟。
这小子话说得好听,但绝不是什么感情用事之人。他想用一笔资金买断,让剑桥双学位研究生的简以成为傅家人,从此为他所用。
人得手以外,聪明脑袋也能握在他手里。
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简怀年摆摆手:「听岘,不管怎么说小以都是我唯一的女儿。从小我就对她寄予厚望,她外公也说过要让她进简氏。至于你们结婚后,是不是要到傅氏工作,还得看小以自己的意思。」
傅听岘微微一愣,忙点头称是。
身后,在简怀年看不见的地方,他轻轻捏了捏简以的小指头。
简以不动声色地抿唇。
——鱼上钩了。
等傅听岘到不远处接听重要电话时,简怀年望向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过话的女儿。听傅听岘讲了不少,他有些吃不准简以的态度。
简以回过神,点点头:「我也喜欢的。」
知女莫若父,简怀年见她最近总是揣着手的样子,直到方才仍刻意藏着手,便落下视线仔细一瞧。
虽然淤青较淡,但细看有好几根手指的指关节泛着青紫。联想到那晚兜风女儿彻夜未归,简怀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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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简怀年的目光,简以慌张极了,生怕露出破绽,被他瞧出端倪,于是下意识曲起手指。
见状,简怀年压低声音,眸色凝重:「小以,你老实告诉爸爸,你的手是不是听岘他......」
这?
悬紧的心松弛落地,简以双手交握,顺着简怀年的猜想垂下眸,眼睫轻颤,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不多时,她绞着手指,喃声低语:「他那样的人,总归有些特殊癖好......」
简怀年瞳仁一震。
第07章
结束通话,傅听岘返回客厅,察觉到气氛变了。
简怀年面上仍是客客气气的,但眼神明显透着几许复杂。傅听岘细思琢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离开简家,两人状似热恋情侣般沿红砖路漫步,傅听岘瞧着简以眸光飘忽的心虚样,一看就是干了亏心事。
简以自知理亏,低着头小小声,将事情和盘托出。说完,面前的人没说话,但唿吸沉重不少。
她抬眼,对上傅听岘阴沉的脸,急忙开口:「事出突然,我实在想不到託词,只能顺着说——」
越说越像狡辩,简以索性摆烂:「对不起,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傅听岘气笑,「人情?那你打算怎么还?」
简以抿唇不语。
傅听岘冷哼,凑近她耳边说,下次我打架负伤被老头子问,我就说是被我老婆弄出来的,你说可以吗?
轰得一下,简以脸蛋涨红。
果然,无论什么事代入自己,感受便完全不一样。光是设想那幅画面,她都觉得人要炸开。
于是,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咬唇低骂,变态。
「你也知道你变态啊。」
「......」
无法反驳。
傅听岘转身往后,坐上跟在不远处的商务车。简以以为他要走了,不成想车子缓缓驶到她旁边,停下。
「上车。」
简以说不用,「我往回走两步就到了。」
傅听岘黑着脸,直接下车抓她,语气相当不爽:「谁知道你真回去假回去。」
——那表情分明写着「休想让我再给你背黑锅」几个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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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心存愧意,简怀年也没有让简以分手的意思。毕竟傅氏集团的诱惑太大,商人重利轻感情,他甚至虚伪地安慰简以,至少傅听岘对你有感情,嫁到傅家是多少富家千金求都求不来的。
对父亲,简以早已不抱任何期待。
原先没打算让她进简氏的人,因傅听岘的一番话,改了主意。
简以并不着急,摆出可去可不去的随意态度,彻底打消简怀年最后一点顾虑。
让简怀年头疼的是将简以摆到公司的什么位置。在他苦思不得解时,简以收到傅听岘的消息——
傅老爷子发出正式邀请,请她到家吃饭。
见家长的环节省不了,但相比傅听岘,她的难度系数直线上升。
简怀年有求于人,姿态必然放不高。但傅老爷子不同,精明难煳弄,简以早有耳闻,不免紧张。
[傅听岘]:怕什么,老头子有软肋。
[简以]:什么软肋?
[傅听岘]:我奶奶,你搞定她就行。
简以正想问他怎么搞定,没想到傅听岘直接甩了个word文档给她。她点开一看,愣住。
标题:关于傅听岘的100个喜好。
1、最喜欢的颜色:黑
2、最喜欢的酒:unico
3、最喜欢的歌手:张学友
......
没等简以看完,傅听岘的电话进来。
「喂,这是?」
傅听岘轻咳一声,解释:「我奶奶这人吧,比较揪细节。反正你就看着记,记不住也没事。就当走个过场,问题不大。」
简以:「哦。」
挂了电话,简以安静地将文档看完。
这些不是晦涩难懂的新知识点,而是尘封许久却不曾褪色的记忆。
整整一百条,简以失笑。
若真要细细盘算,她能说出更多。
等到见面的那天,简以才明白傅听岘所说不假。在外雷厉风行的商界传奇,对夫人温声细语,连夹菜盛汤这样的小事亦不假手于人。
与简以想像的不同,除了唠家常,傅老爷子并未问她什么刁难的问题。
——撇开她与傅听岘的合作协议,在外界看来,这桩亲事绝对是简家占了便宜。毕竟按照傅老爷子挑选孙媳妇的标准,怎么也轮不到她。
午餐结束后,老爷子将傅听岘喊到书房说公司的事。简以则是跟着傅奶奶来到后花园,弄花闲聊。
傅奶奶慈眉善目,气质端庄,举手投足蕴着优雅。煮水泡茶,她将飘着幽香的花茶递给简以,柔声让她尝尝。
简以双手去接,礼貌得体。
傅奶奶忽然咦了声:「小以,你手上这印子是怎么回事?受过伤吗?」
果真是细节控。
简以微怔,垂眸看向左手食指指根上一点淡印,笑着回答:「读书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傅奶奶很好奇:「怎么弄的?」
思绪倏然飘远。
那是简以刚升入柏晟中学国际部的时候。
与寻常贵族学校不同,柏晟的入学资格极为严苛,昂贵的学费只是基础,学校对学生的成绩要求更高,光靠家底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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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学以来,简以的成绩总是遥遥领先,所以学习态度一贯不紧不慢。开学第一周,物理老师布置实验作业,以入学排名分组,两两一组完成——
与简以并列第一的同学,就是傅听岘。
描绘小电珠的伏安特性曲线实验,简单得很。那时简以拖延症严重,听到傅听岘说要在周五放学后把实验做完,当即就拒绝了。
开玩笑,区区一个小实验,怎能耽误愉快的假期前奏?两人无法达成共识,便各管各的,约定在周一前对一下数据。
到周六下午,傅听岘在企鹅上找她,问她要实验数据。简以正与好友喝下午茶,懒得搭理他,敷衍地回了句明天下午会把数据发你的。
傅听岘回她一个微笑表情。
阴阳怪气的,拽给谁看哦!
简以不爽,她会在老师要求的时间前完成,用他催?
然而周日临时出了意外,简以通宵追剧,睡得迷迷煳煳,着急忙慌起床不小心撞在衣柜上,扭了胳膊......等家庭医生处理好,赶到学校实验楼,保安说负责物理实验室的值班老师刚锁门下班。
简以又急又痛,抱着伤臂飞快往校门口跑,好在老师因取快递耽搁了些时间,才被简以追上。
走进实验室,简以满头薄汗,刘海吹乱,狼狈至极。更惨的是,胳膊扭伤,一只手连接电路非常困难。
当她跟导线和电流表作斗争时,安静的楼道响起脚步声,很快,傅听岘出现在门边。他手里拿个篮球,一身潮牌卫衣,眸色慵懒,黑短髮半湿,明显是刚运动完。
短暂对视,他开口。
「还算有救。」
从睁眼开始倒霉,简以窝着火,冷冷地回:「实验数据一会儿发你,别在这里打扰我。」
傅听岘转着篮球走进来,注意到她的胳膊,挑眉道,「手残了?」
「......」
清爽的薄荷气息靠近,洗髮水的味道干净清冽。傅听岘在实验桌对面坐下,拿起导线,「帮你接。」
简以硬气拒绝:「不用。」
「就你这进度,天黑都做不完。」傅听岘冷声,「别影响我们组的实验成绩。」
最后实验顺利完成。
但一次实验作业的教训治不好拖延症。等第一次月考后,简以懵怔望着全校第八的成绩单,如遭雷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进柏晟的,没有差生。简以倍感压力,她的天资不再无法超越。意识到这一点,简以立马改正散漫状态,全心投入学习。
每天多做两套练习题,周末整天泡在实验室,玩命儿似的努力。
长此以往,睡眠自然严重不足。在某个周日做化学实验时,一时走神,不慎将浓硫酸滴到手指上。
「啊——」她疼得倒吸一口气。
不远处在做实验的傅听岘闻声过来,扯了干布吸干她指上残余的浓硫酸,然后拉着她走到水池边。
水阀打开,大量流水沖刷皮肤,疼痛逐渐缓解。
简以抬眼,对上傅听岘兇巴巴的目光,手腕被攥得生疼,她皱眉:「我......」
「没睡醒就滚回家去睡觉!」
简以第一次被人吼,懵了一瞬,反应过来立马挣扎,「我用你管了吗?你傅听岘管天管地,管不着我实验做题!」
——他稳居第一,不也每个周末都来实验室,还不许别人努力了?
「现在知道用功了,早干嘛去了?」他牢牢拽住她手,将其固定在水流之下,继续嘲讽:「之前不是拖延得很愉快?」
每个字都狠狠踩在简以的雷区,她无法反驳又气不过,怒而抬脚,往他球鞋上重重一踩。
傅听岘冷笑:「踩死我你也是第七。」
「!」简以彻底歇菜,耷拉着脑袋,「你牛行了吧。」
骤然安静,偌大的实验室只有淅淅沥沥的流水声。
「不就一次月考,至于吗?你的得失心会不会太重了点?」
「你个第一名,站着说话不腰疼。」简以整个人被乌云笼罩,垂头丧气,嗡声嘟囔:「掉到第八名说不定就上不去了......」
傅听岘一脸不屑:「就这?」
「既然考过第一,就代表你有拿第一的能力。」他关掉水阀,丢给她一块干布,「知道哪里不足,改掉不就行了,没必要走极端。」
简以将手擦干,心情平復不少,低头瞧见他鞋面上的印渍,唇角微僵:「我赔一双给你。」
「不用。」
那双球鞋是全球限量款,简以买不到一模一样的,就选了双同一品牌差不多款式的硬还给他。
不过整整三年,简以没见他穿过一回。
想来也是,傅听岘不喜欢她,怎么会穿她送的鞋。
但是简以永远记得那一日的化学实验室。
在光线晦暗的窗边水池旁,外面阴雨绵绵,傅听岘的侧脸印于她眼底,下颌线完美流畅,他的话和他身上散发的自信光芒,驱散了她心底的阴霾和压力......
茶汤沸腾,回忆如热雾迷散开来。
傅奶奶含笑给她添茶:「怎么不做个医美祛掉?」
简以眼睫一颤,食指微蜷,说不出话。傅奶奶亦不再追问,回忆里的每个细节就是最好的答案。
以至于傅听岘下楼后,瞧见简以手腕上的传家翡翠镯,亦是一怔。按理来说,这应是给长孙媳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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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甚的是,在临出门前,奶奶悄悄将他拉到一旁嘱咐:要好好对人家姑娘。
走出傅宅,傅听岘神色复杂地看着简以,半晌,终于憋出一句:「你真的是学神。」
「......」
简以兴致不高,勉强扯了个笑。
傅听岘眸色一沉,敛起情绪:「就应付这一回。」
微顿,他很官方地补了句,辛苦了。
坐上车,两人不再说话。
简以怔望窗外的绿化带,心绪纷杂。
记忆是极磨人的东西,携带的画面无孔不入,攻击每一分感知。她轻轻唿吸,拇指指腹紧按那块印记。
她不是学神,而是钻了空。
因为「傅听岘」这份考卷,每个答案她都了熟于心。
第08章
见过双方大家长,联姻即成板上钉钉的事。
婚礼的筹备交由京市最出名的专业策划公司,至于婚房,两人名下物业不少,不过傅老爷子老早为孙子准备了江景别墅,装修家居皆是现成。
简以不在意这些,连婚戒的挑选,也只是发了无名指的尺寸过去,全部交由傅听岘拿主意。
她将所有心思放在简氏。
自打简怀年知道傅听岘要将注资资金打到简以私人帐户,他就明白这小子是在留后手。偏又说不出他的错处,若是非让他直接注资简氏,反倒落个卖女儿的名声。
如此一来,给简以安排的职位便不能低,如果让她挂个闲职,不就正中傅听岘的下怀,平白给他一个「挖」简以进傅氏的藉口。
那样,才真是人财两空。
于是,简怀年当即令公司人事发布红头文件任命书,正式聘任简以为公司副总经理。
简以并不意外,副总已是简怀年的极限,他不可能去动宝贝儿子的总经理位置。
虽然被简立凯压一头,但至少能名正言顺地进入简氏,着实说明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副总办公室设在简氏集团83楼,比简立凯低一层。
简以端着杯咖啡,静眺窗外——京市最大的商务区,人来车往,停车场地铁口,白领们步履匆匆。
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简以深吸一口气,想着楼上的景色应该更好。
忽然,清脆的敲门声响起,简以摆正神色,说请进。
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推门进来,面容含笑,恭敬道:「简副总,营销中心的季度会议10分钟后准时开始。」
「好的。」
来人名叫周影,是简怀年指派给她用的特助。周影进简氏五年,从市场部实习生开始,能力出众,短短时间晋升迅速。
简以心知肚明,周影明面上是协助她工作,实际是简怀年安排在她身边监视她一举一动的。
疑心难消。
10分钟后,简以来到营销会议室。营销总监邱玄军,五年前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销售经理。
高考后简以曾来过简氏,与邱玄军有过一面之缘。
涉及业务板块,从专员到高管,个个是人精。
邱玄军笑着地向团队介绍简以,又给简以安排了最中心的会议旁听位。等简以落座,季度会议正式开始,销售经理按顺序汇报各自的季度业绩。
与简以想像的不同,所谓汇报,没有数据分析、区域报告,而是宛若茶话会般一个个分享谈业务时的趣事。
简以脸色微变。
见状,邱玄军笑着打哈哈:「简副总在英国多年,可能不太清楚国内的业务流程。咱们部门的会议一向都是这样,总结分享经验,互相学习互相进步嘛!」
这是摆明要煳弄她。
简以心口一沉,面上不动声色地笑笑。
进简氏第一天,大半时间浪费于此。营销和研发作为公司两大中心板块,从营销中心切入失败,简以便将视线放到研发中心。
次日上午,她又去参加研发设变会议。
与业务部门的人精不同,钻研技术的工程师个性分明,说话直接,一点儿也不客气。
研发总工汪分忠,在公司近二十年,算是看着简以长大的,对简以亦是客客气气。但底下各个项目组负责人则不然,搞技术的最讨厌外行的管理层来指手画脚,尤其作为空降部队,简以简直是buff叠满。
「供应商做不了,机加工赶不出来,那怎么办?」
「就是,我们天天赶设计图,手都要废了,现在说零件做不出来,搞什么!」
「哎,副总不是在嘛,简副总帮我们协调一下呗~」
「......」
回到办公室,简以蹙眉发愁,不知该从何下手——营销中心、研发、市场部,简立凯是从这几个部门里歷练出来的,加之如今他总经理的身份,他们怎能不跟他同仇敌忾呢?
正当简以焦头烂额时,简立凯叩门进来。
「姐,在公司还适应吗?」
简立凯一脸关切,温声询问,让简以不要太辛苦,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上楼找他,然后他将手上的文件放到简以办公桌上,「对了姐,这是行政部做的关于公司团建的几个方案,你看喜欢哪个,定下来就好。」
临走前,他笑说,企业文化板块应该挺适合姐姐你的。
温和语气下的挑衅快要溢出来。
门合上,办公室陷入安静。简以拿起文件,目光扫视,不多时,啪的一声——她将文件狠狠拍到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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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穴胀痛,她抬手揉按。
这时,手机震了震,屏幕亮起,汇款信息跃入眼帘。
九位数的注资资金,傅听岘依言全数汇入她的私人帐户。简以唿吸微窒,怔然凝视帐户信息。
很快,傅听岘拨了电话过来。
「收到了?」
简以低嗯一声。
沉默片刻,傅听岘问:「顺利吗?」
两天以来,简以看到听到太多明嘲暗讽、窃窃私语和不怀好意。现下感受到真切的关心,令她压抑的情绪不住攒动。
她走到落地窗边,调整唿吸,哑声回:「......不太顺利。」
理想和现实差距甚大,犹如一记当头棒喝。她自小顺风顺水,学业上一路第一,直至剑桥毕业。
为此,简怀年防备她,不少家世相当的人乐于和她联姻,连傅听岘亦主动找她合作。
久而久之,她不免自视甚高。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高材生到职场并不能顷刻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没有像职场剧所演那般大杀四方,手持a4纸,从容淡定地甩手,冷冷一笑,高喊天凉王破,收购xx公司的牛逼场面。
她不是自带光芒的主人公,能够咔咔一通杀,走上人生巅峰。相反,现下她除了无能狂怒,便是束手无策,如同纸上谈兵的草包。
这样的她,真的有资格拿九位数的资金么?
傅听岘有不少可选择对象,如今看来,她着实称不上最优选。
思及此,简以紧紧抿唇,将她目前的情况和盘托出。
「傅听岘,你有反悔的权利。」
婚礼没办、证没领,一切都来得及。简以垂眸:「没关系的,如果你后悔的话,资金我马上转回给你。」
说完,电话那头没有声音,连唿吸声也听不见。
良久,傅听岘都没回话,简以抿唇轻声问:「你在听吗?」
「嗯。」
傅听岘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下午有没有安排工作?」
简以微怔,旋即说没有。本来下午市场部有个调研会,但她清楚没有参加的必要,她无法从这三个部门切入。
「一点钟,我到简氏接你。」
傅听岘言简意赅,简以应下来。出门时,她和周影打了声招唿,看其表情便知,他们巴不得她天天迟到早退,做个懒散闲人,别试图插手公司的事。
走出简氏大楼,简以没瞧见熟悉的商务车。视线倏然定格在一辆嚣张跋扈的aventador黑色超跑上,傅听岘坐在驾驶座,沖她微抬下巴。
简以快步走过去,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被挫败感笼罩的人,除了丢脸尴尬,无话可说。
跑车轰鸣,疾驰而去。
风声唿啸拂面,很快抵达简家。傅听岘车技娴熟,一个漂移,甩尾入库。
「去拿证件。」
简以懵怔:「?」
傅听岘说:「我们去领证。」
简以心口一震,这才发现他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衬衣。
原本两人计划下周领证,月底办婚礼。可上午她明明已经把话说清楚,即便他没有后悔,也没必要将领证的时间提前吧?
「下周我要出差。」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傅听岘解释,「反正迟早要领,早点领了完事。」
「可是我不一定能行——」
「简以,我不反悔。」他凝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自负道,「我也不会选错。」
简以一时语塞,心情复杂。
「去拿证件。」傅听岘重复。
许是预约的时间较赶,去民政局的路上,傅听岘几乎是压着限速在开。以至于等车停下,简以拿着文件袋下车,脑袋仍是眩晕的。
甩上车门,傅听岘走到她边上,递出手:「牵好。」
「?」
「别让人觉得你是被逼婚。」
「......」
除去上回达成合作时的短暂交握,这算得上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简以垂眼望着重叠的双手,掌心的温度融于一处。
古怪又奇妙的感觉。
两人提前做过婚检,整个登记流程不算复杂。
填写声明、排队等待、按写手印、拍照颁证、宣读誓言......每一项进行得都很顺利。
除了砰砰的心跳,简以无法感知其他情绪。等工作人员将两本大红结婚证递给他们,简以依然没有实感。
相较之下,傅听岘则淡定得多。
从进门到出来,两人的手始终牵在一起,唯一变化的是,牵握变为十指相扣。
回到车上松开手,简以才发现掌心汗湿一片。瞧傅听岘的模样,丝毫不紧张,那么这些汗全是来自于她......
跑车启动,汇入车流。
傅听岘没将简以送回简家,而是带她来到两人的婚房。第一次踏进奢华的江景别墅,简以感觉到满满的陌生。
热腾腾的饭香传来,简以走到餐厅,惊讶地看向一桌满汉全席。
「去洗手。」
傅听岘淡声说,「过来吃饭。」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让人准备的,简以夹了块鱼肉,微烫的口感极好。两人无声用餐,却都胃口缺缺,很快停筷。
漱完口,傅听岘捞起沙发上的西装:「晚上我有个酒会要出席。」
简以问:「那我......?」
「你有两个选择。」
傅听岘走到她面前,笑了笑,「洗澡睡觉,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明天抬头挺胸地去简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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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不要再说什么你可能不行的话。」
他冷声打断,幽深漆眸泛着狂妄的光,「你行不行,我比你更清楚。」
简以心脏发紧,鼻子微微酸涩。傅听岘没再往下说,转身迈步往外走。当他走到玄关处换完鞋,手握上门把的一瞬,简以出声唤住他。
「还有另一个选择呢?」
傅听岘回身,与她目光交汇:「第二个选择。去三楼衣帽间选套礼服换上,再化个妆,陪我出席酒会。」
简以愣住。
「我去车上等你,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在六点准时出发。」他缓声提醒,「不必勉强,按你自己的调整决定。如果你的状态还是和今天上午一样,我宁愿一个人去。」
简洁明了,没有一句废话。
大门关上,偌大的别墅只剩她一人,连唿吸都清晰可闻。
简以没有立刻上楼,她已经不是成绩退步就心态失衡的高中生,顿了顿,她走到沙发边坐下。
显眼的红本本搁在茶几上,她拿起翻开——红底背景,身着白衬衫的两人唇角牵起,肩挨着肩。
除了毕业合照,她与傅听岘的第二张合影,居然是结婚照。
而不变的是,他依旧自信,眼底的光不曾褪去半分。
视线移动,简以静静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唿吸渐次平稳。
沉吟半晌。
她站起身。
-
别墅外。
商务车里寂静无声,傅听岘长指捏着一颗陈旧的白色纽扣,指腹轻轻摩挲。暮色四合,他偏头望向窗外。
落日余晖印入眼底,他绷着唇线,神情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开口提醒他:「傅总,差不多到时间了。」
傅听岘垂眸看腕錶。
五点五十九分。
他说,再等等。
最后六十秒。
当秒针过半,傅听岘闭上眼睛,将纽扣紧紧握在掌心。薄唇微动,在他将要出声时,另一侧车窗被敲响。
自动门打开。
他睁开眼。
别墅外的灯光清冷,衬得眼前那张巴掌脸更加白皙。简以将长发简单挽起,一袭素白镂空鱼尾长裙,简洁的裁剪方式勾勒出完美腰线,搭配一条钻石项鍊,使细腻的天鹅颈越发优雅迷人。
胸腔起伏,简以微微喘气。
「忘了耳环,又回去取。」
她唇角微翘,漾出明艷而张扬的笑容,抱歉道,「没迟到吧?」
第09章
商务车平稳行驶。
车内光线偏暗,简以捏着耳环,凭感觉找耳洞,尝试几次都没戴上。忽然,薄荷气息靠近,耳环被顺势拿走。
热气拂耳,简以唿吸凝滞,脸颊发热。指腹轻触耳垂,伴随垂坠感的是耳尖传来的烫意。
「转过来。」
「嗯?」
道路两旁路灯亮起,穿过树叶间隙形成点点斑驳。四目相对,距离无限拉近,简以微怔。
傅听岘提醒:「另一边。」
「噢。」
脖颈稍转,傅听岘抬手,钻石耳环不偏不倚,轻坠摇晃。
稍触即离。
许是车厢空气稀薄,简以降下车窗,凉风拂面,吹散细密的燥意。傅听岘望着她的侧脸,视线扫过她精緻的锁骨,问:「你很热?」
简以不自在地轻咳:「嗯。」
傅听岘侧首,「王叔,开冷气。」
虽是春暖花开之际,但京市早晚温差大,怎么都没到需要开冷气的温度。穿着薄毛衣的司机轻啊一声,以为自己听错:「傅总,是要开冷气?」
「嗯。」
简以愕然,忙说不用,将车窗关上:「现在不热了。」
天知道她一点儿都不热,吹着冷风,皮肤甚至有点凉。
心理作用,不过是躁动而已。
捋捋碎发,简以顺手拨了拨耳环,忽想到什么,脱口而出:「jewels的首饰,也是你爷爷让人准备的?」
衣帽间里礼服套装鞋包一应俱全,倒也不算稀奇。巧的是珠宝首饰恰好是简以一直用的品牌。
——由于过敏体质,简以戴不了除jewels之外其他品牌的首饰,容易过敏长疹子。
傅听岘淡淡嗯了声:「去年傅氏和jewels有过一次合作。」
简以恍然。
原来如此,那就不奇怪了。
不多时,商务车在半山酒庄外停下。
月色朦胧,酒庄内外灯火通明。参加酒会的客人或结伴或独行,由侍应生引领往内。
简以已然进入战斗状态,一下车便自然挽住身侧男人的胳膊,从容迈步。傅听岘偏头看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与她并肩前行。
今日的酒会由京市商会主办,来的大多是京市商圈内的大佬,但主角却是从宁城过来考察项目的卓盛集团。
业内人皆知,近期卓盛新研发的智能仓储专利风头正盛,谁都想与其合作,分一杯羹。然而卓盛总裁卓遂一贯精明,极会打马虎眼,迟迟没有确定与哪家合作。
明面上的洽谈已结束,酒会不过是各家企业的最后冲刺。
「傅氏的赢面有多大?」
傅听岘随手取过香槟,递给简以,与她耳语:「六到七成。」
在车上两人已对过方案。
既是冲刺,便要做好攻克的方向。精明人的突破点在于其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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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卓遂唯一的软肋,是他太太。
卓盛集团曾有一个合作方,在酒宴上不慎说了句「连刀叉都不会用的人,吃什么西餐」,次日便被卓盛撤了资。
后来才知晓,卓太太不拘小节,喜用筷子吃牛排。他的话直接触及卓总逆鳞,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酒会氛围融洽,简以环视一周,瞧见一众女伴热络围在甜品角,簇拥着一位高挑美丽的女人。
也是,人人皆知之事,自是有备而来。
傅听岘低笑:「三十分钟?」
简以弯唇,抬杯与他的轻碰,眼尾微勾:「二十分钟。」
清甜的香槟滑入咽喉,简以款步而去。
酒会灯光璀璨,傅听岘静望那抹窈窕背影,似骄傲的孔雀,高贵张扬。半晌,他收回目光,迈步走向另一侧。
甜品角几乎成了酒会焦点,热闹非凡。简以缓缓走近,却没有加入其中,而是安静站地在一旁。
女伴们卯足了劲儿,你一言我一语,拼命夸赞——
卓太太的项鍊好漂亮,是上个月的慈善拍卖会卓总拍下的那一条吧?
卓太太身材好棒呀,您有什么保持身材的好方法,也教教我呀!
哇,您的指甲太美了!
......
看得出来,被包围的卓太太兴致缺缺,一开始还会出于礼貌回几句,渐渐地耐心耗尽,连话都懒得说了。
众人见状,便不敢继续烦她,交不上朋友倒还好,万一得罪了人,就更糟了!
等人退散后,卓太太轻舒一口气,凑到甜品桌边上,左看右看,观察檯面上一套形状不规则的、融合原木与金属风格的甜点架。
简以笑着走近,直接道:「是nomanr的设计。」
女人随之抬眸,轻喔一声:「真漂亮。」
简以点头,说我有她的联繫方式,却并未唐突地拿出手机试图去加好友,而是从包里拿出钢笔,顺手拿起一个q版纸杯布丁,将信息写好递过去。
女人接过,好奇地眨眨眼:「你是?」
「我是简以。」
简以伸手,「你好。」
「你好,我是钟黎。」
女人抬手与她交握,忽而想起什么,直爽道:「原来你就是简以。」
「嗯?你认识我?」
钟黎点点头,拿小勺子慢悠悠挖布丁吃,「嘿嘿,热搜挂了好久的嘛,不过你比照片上更好看哎。」
两人在沙发坐下,钟黎望向不远处:「那你今天是和傅总一块儿来的咯?」
如此坦率的女孩,弯弯绕绕的奉承话只会适得其反。简以嗯了声,轻笑,「这不是被派来跟你套近乎吗?」
「哇——」
钟黎叼着勺子,惊讶,「这么直接的吗!」
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打直球的,钟黎还是第一次碰见。她顿时来了兴致,不似方才那般蔫不拉几。
话匣打开,简以得知钟黎开了猫咖,对小摆件极感兴趣。于是她向钟黎推荐了开连锁猫咖的同学,两人自然而然加上微信。
聊开后,钟黎的八卦魂冉冉升起,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问:「所以热搜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实里真有异国恋,还是恋爱长跑,也太神了吧!」
简以耸耸肩:「你猜。」
「咦~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钟黎撇撇嘴,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几个男人,目光锁定傅听岘,感慨帅哥真是养眼:「啧啧啧,你看你家男人,一直盯着你耶!」
「所以你们从高中开始谈到现在还这么腻歪?嗨呀,恋爱还是要看别人谈,太香啦!」
简以顺着视线看去,对上傅听岘的目光,微微一怔,很快回神——她已经开始习惯,那双狭长含情眼,搭配他出色的演技,估计看狗都深情。
余光瞧见傅听岘身侧的男人,气质温润,目不斜视,静静望着她身边的人,眼底隐隐泛着冷意。
简以回眸,笑着提醒:「你再看我男人,卓总可能要冒火喽。」
「......」
钟黎轻嘶一声,缩缩肩,喃声自语「他又开始了」,旋即起身晃了晃手机:「我先撤一步,再联繫哈!」
「好。」
淡粉倩影飘远,简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我男人。
脸颊倏然烧红。
啊啊啊啊啊——
你是疯了吗!
这时,边上的沙发凹陷,简以抬头,对上徐三少戏嚯的表情。
「哈喽,jane.」
简以笑笑,虽然联姻不成,但徐三少为人不错,在她拒绝时也不恼,只表达了遗憾。
「宝贝,你选别人也就算了——」
徐三少轻嘆,直言:「怎么会选一个疯子?」
简以:「?」
「喔哦,看来你还不知道。」
「什么?」
徐三少微微倾身凑近她,收起不正经的模样,压低声音正色道:「去年,在faberge,傅听岘差点把城南的三个太子爷给打残。」
城南江家。
简以倒吸一口冷气。
「要不是傅老爷子出面,按照江家人的脾气,这会儿他说不定就在里面了。」
徐三少难得认真,「jane,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简以神色微愣,没等她开口,身后脚步声渐近。
「徐三。」
声线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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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三少双肩几不可察地颤了下。
第10章
简以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川剧变脸」。
方才还一本正经劝告她的徐三少,几乎瞬间换上嘻哈笑脸,起身自然与傅听岘打招唿,客套地说声恭喜,继而飞快开熘。
简以:「......」
傅听岘几乎没给徐三眼神,径直走向简以,却没说话。酒会现场人多复杂,简以暂且压下疑惑,眨眨眼:「你谈好啦?」
「嗯。」
这么快吗?
明眸微转,商务角已然散场,主角卓总亦消失无踪。
「追老婆去了。」
「......」
惊诧之余,简以会心一笑。有些爱意无需言语,从眼神和细枝末节里即能体现。
——他们一定很相爱。
傅听岘问:「聊得不错?」
简以笑笑,晃动手机说已经加上联繫方式,由衷地评价:「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难怪卓总一刻都离不开太太。」
傅听岘眸光微动,没接话。
所谓酒会,除去正事,剩下便是一群富家子弟攀比调侃,相约夜场的时间。简以对此毫无兴趣,正想问傅听岘是否需要过去应酬,垂落的手忽被握住。
「走吧。」
看来傅听岘也懒得应酬,正合她意。
回程路上,简以思量再三,还是问出口:「去年你和城南江家的事——」
傅听岘掀起眼皮,语气淡淡:「徐三告诉你的。」
「嗯。」
没打算隐瞒,简以甚至不奇怪傅听岘会与江家的纨绔结梁子,毕竟被溺爱长大的三个太子爷,早已「名声在外」。
她疑惑的点不在于打架。
沉寂半晌,傅听岘轻笑了声:「害怕了?」
「嗯?」
简以微怔,摇头,「害怕什么?」
傅听岘嵴背一僵,目光定住。简以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觉得她会怕他吗?
怎么可能呢?
他们都不是好脾气的人。唯一一次一起为班上受欺负的同学打架,也是她气极失控,最后被傅听岘拦住才没酿成大祸。
否则她说不定要进少管所。
关于情绪控制方面,简以认为傅听岘要比她做得好。
「我才不怕你。」
简以嘀咕,「就是有点奇怪......」
脑海中响起简立凯那番污言秽语,简以唿吸一紧——
是啊,生活中有太多充满恶意的混蛋,失控实属难免。
算了,她说,以后冷静点,你看那天我揍简立凯多有分寸。
痛死他,又不伤重要部位。
「我不是没控制住。」
傅听岘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他坦言:「我就是想打死他们。」
似曾相识的话令简以为之一愣,当年他是怎么劝她来着的?
「把他们打死,你也得进去,为了几个杂碎,值得么?」
同样的话还给他,傅听岘愣了愣,过了许久才闷声说:「知道了。」
简以没问他和江家纨绔有何过节,就像那天傅听岘也没问她为什么非要打简立凯不可。
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
不窥探,即是尊重。
这事儿算是翻篇。
漫长的红灯结束,商务车继续前行。经过商务区时,不少上班族刚走出大楼,脚步匆匆地往地铁站或公交车站赶晚班车。
昏暗灯光下,行人倦容模煳。
凡人,烦人。
人活着就是有各种烦心事。
简以轻嘆气,对于简氏,她仍百思不得其法,不知该从何做起。
「在想公司的事?」
简以点头,倍感无力和无奈,嗡声:「营销和研发都是简立凯的人。」
闻言,傅听岘反问:「简氏是只有两个部门吗?」
适逢车停,两人下车回到别墅,简单互道晚安后各回各的房间。
洗完澡,简以开启电脑,点开公司的组织架构图,平静地扫视。简氏有将近三十个事业部,分支颇多......
她抿唇,脑海中似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
次日一早,简以来到简氏,却并未像前两日那般直接坐电梯去办公室,而是从一楼前台开始逐层走遍。
几十层楼走一趟,等到办公室时,已近中午。
简以双脚发酸,却收穫良多。
一直以来,她的目标明确,专注盯在公司的核心部门。但傅听岘的话点醒了她,研发和营销固然是公司的核心,但若没有其他部门协作,何谈盈利?
每个部门每个岗位,不论是一线还是后勤,都是公司重要的齿轮,缺一不可。正如酷炫的跑车,必然有强大的发动机,但亦缺不了最简单的方向盘。
简以沉思静想,恍惚想起小时候外公带她来公司玩,当时外公开玩笑地说,小以将来想不想进公司帮外公的忙?
那时,稚气的她懵懂点头,想。
外公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又问,那你想到公司做什么工作呢。小简以脱口而出,当然是坐大办公室帮外公管人呀。
思绪回拢,简以苦笑,现在她确实坐在大办公室里,却只是个挂名副总。她突然觉得好对不起外公,想当年外公白手起家,从小小的流水线操作员开始,将厂做大做强。
等等——
简以唿吸一滞。流水线,她怎么忘了简氏最大的部门,不是研发也不是营销,而是独立的生产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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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发设计的智能机型再牛逼,业务部门接的订单再多,如果没有产线员工加班加点做出样机,赶足产量,便都是虚的。
简氏的核心在于研发和营销,可员工基数最大的,依旧是一线操作人员。
思及此,简以茅塞顿开。
难怪过去外公总爱带着她去厂区,所谓管理,不是悠闲地坐在办公室等着数据报告。文件报告可以作假,可再大的公司都是由人构成的,想要管理公司,第一步不是别的,是了解人。
简怀年给简立凯铺了一条最便捷有效的路,她没有捷径,那就稳扎稳打,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
顾不上吃午饭,简以直奔郊外的简氏生产厂区。
初夏未至,进入生产部门,扑面而来的闷热令简以一阵眩晕。冷风机如同鸡肋,除了巨大的噪音,根本缓解不了燥热。
简以诧异:在她去英国留学前,厂区早已覆盖了冷气,怎么如今却用起了冷风机?
她的突然造访,让生产部门负责人措手不及,饭才吃一半,便急匆匆赶来,气喘吁吁:「简副总过来怎么不说一声?这儿灰尘大,我带您上楼,您到办公室去喝杯茶。」
「不用。」
简以摆手,望向身材肥胖的生产总监李俊,「李总,产线这儿怎么不开冷气?」
她穿着轻盈的套装,额间都开始冒汗,产线上的员工一个个被厚厚的防尘服包裹着,岂不是要热出痱子?
闻声,李俊目光闪烁,结巴道:「这、这个......厂区的冷气系统昨天坏了,正找人加紧来修呢!」
「什么时候修?」
「额......」
通过微表情一看便知,李俊在撒谎。
简以神情严肃,言简意赅:「李总,尽快跟进冷气系统的事。」
李俊汗颜,赶忙应声说好。
拒绝上楼喝茶的邀请,简以独自走进产线,近距离观察员工,只见他们每个人闷在防尘服下,大汗淋漓。
趁休息时,她缓步靠近,试探地问冷气是什么时候坏的。刚脱下防尘服的员工没注意到是谁,顺口回答,好久了,不见人修,都快热死了。
这时,穿着班组长厂服的男人小跑过来,狠狠瞪向那员工:「领导,您别听他夸张,没多久。」
大家注意到简以的存在,直接闭嘴噤声,连闲聊也停止了。
简以抿唇。
越是如此,说明厂区里猫腻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简以脱下光鲜亮丽的套装高跟鞋,换上轻便的着装,又从行政部领了一套厂服,当外套穿。
李俊本以为简以一个大小姐,不过心血来潮到厂区来逛一逛,没想到连着几天下来,像是要驻扎的意思。冷气系统的事无法再拖,只得喊人来修。
第五日,厂区的冷气总算开启。
在产线的员工,大多是学歷不高的外来务工人员,靠体力劳动挣钱,对总部的领导很陌生,本就没有打交道的机会。他们有自知之明,坐办公室的大多看不起厂里的人,何况是大领导。
但几天下来,不少人对简以有所改观。简以一来就为他们解决了冷气的问题,而且话不多,站在一旁不打扰,有时活多了,她还会给他们递递扳手和零件。
人心是肉长的,尤其是不被关注和尊重的一线员工。以心换心,才是正确之道。
久而久之,员工对简以不再充满防备,和她聊得话也多了起来。外出打工的人,话题永远围绕家人和孩子,离不开挣钱二字。
「难哦,小孩马上要升大学,得给她准备好学费。」
「我家老二钢琴要考级,可贵哩!」
「是说,咱不都是为了孩子嘛。」
「......」
赶产加班是常事,简以陪着大伙一起蹲在铁门边,吃收工夜宵,听他们唠家常。忽然有人开口:「咱们天天说这些,要把简总听烦咯!」
与办公室某些故意称唿她简副总来阴阳怪气的人相比,他们着实简单淳朴,大喇喇地喊她简总或者领导。
简以夹起饭盒里的鸡腿,咬一口:「我不烦。我外公以前也是来京市务工,为了我妈妈能读贵一点的艺术学校。」
提到老孟总,老员工们对简以的亲近感又增加一分。
不知有谁嘆了声气,「现在钱是越来越难挣了。」
有好几个人接话:「可不是嘛,活越来越多,工资没见涨几块。」
简以一怔。
她知道简氏近几年的利润虽不如傅氏那般增长迅勐,总体也是上升的。产线以计大工的形式核算工资,订单增多,员工工资肯定是呈平稳增长的趋势。
如果他们所说不假,那么其中必然存在问题。
这时,闪电划过夜空,闷雷响彻天际,暴雨倏然而至。
众人立刻没了吃夜宵的心情,着急忙慌地去推电车,穿雨衣。有人问:「简总怎么回去?」
有人热情道:「是啊,这里离大门停车场还有一段路,雨这么大,您坐我电动车,我载您出去吧。」
大雨滂沱,载人实在不安全,简以婉言拒绝。
周围人接打电话,有的告诉家人自己要晚些到家,有的让家人来接自己,有的嘱咐家人记得关窗......
简以笑眼望着,心口莫名泛起些许失落——
她似乎没有家。
没有人等她,没有人在乎她有没有带伞,在外面安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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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
恍然走神,简以以为自己幻听。直到身旁有人轻扯她的厂服袖子,小声说简总,好像有人找你。
简以勐然回神,抬眼望去。
应该在外地出差的人,举着黑伞出现在磅礴大雨中,不急不缓朝她走来。耳畔雨声渐弱,简以看着走到她面前的男人,懵怔:「你怎么来了。」
笔直的身躯替她挡住风雨。
「来接你回家。」
第11章
简以最不喜欢湿漉漉的下雨天,尤其讨厌鞋子踩在水里的感觉,所以在看见傅听岘被雨水洇湿的裤腿后,不自觉蹙眉,双脚亦微微挪了挪。
细微的表情和小动作落在傅听岘眼里,他上前一步将雨伞递给她:「拿着。」
简以懵懵接过,只见傅听岘脱下西装披在她肩上,然后转身曲背半蹲:「上来。」
「?」
要背她吗?
两人的「恋爱事迹」的热搜挂了许久,周围的员工现场吃瓜,面上眼底尽是笑意。
简以双颊微热,握着伞快速攀上他的背,不想被继续围观。
淅淅沥沥的雨水砸在伞面,盖过错乱的心跳。
傅听岘轻轻松松背着她,双手握拳绕过她的膝,唿吸平稳。简以圈住他的脖颈,小声嘀咕:「不是在出差么?」
「行程有变。」傅听岘说,「回来经过简氏,进去找你才知道你来了厂区。」
简以问:「找我有事?」
傅听岘嗯了声,「婚纱到了,想带你去试试。」
雨势似又大了起来,由风裹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攻击。
「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简以抿唇,将伞朝前移,「没必要跑一趟。」
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傅听岘淡声解释:「去了趟傅氏的厂区,顺路。」
呃、原来如此。
算她自作多情。
「简以。」
「嗯?」
「伞往后点,挡光。」
「......」
等走到停车场,收伞上车。简以没怎么淋湿,白跑鞋依旧干净如初。傅听岘则相反,衬衫袖子几乎湿透......
简以注意到他半湿的头髮,水珠顺着黑髮滴落。
没多想,简以抽了纸巾倾身,擦拭他的额头。
干燥的纸巾被洇湿,微凉的触感传至指尖,唿吸相闻的距离,目光交汇,简以不由地怔住。
傅听岘凝眸望着她,眼底情绪不明。
「......湿了。」
简以急忙撤身,把纸巾塞他手里,故作淡定道,「擦一擦吧。」
「嗯。」
短暂的尴尬在车子启动后渐次消散,简以不动声色地握拳、松开,再握拳再松开,反覆几次,终于调整好情绪。
雨刷匀速刷动,前车窗的雨水一遍遍被扫至边缘。
简以想着方才听到的话,下意识唤了声傅听岘。
傅听岘应声:「怎么了。」
「你们傅氏的基础操作员,月薪大概是多少。」
傅听岘略微思考几秒,给出回答:「一万三到一万五之间。」
闻言,简以脸色微变。
有参考便更为直观,简氏一线员工的薪资的确大有问题。
「是发现什么了?」
简以神情沉重,说出心中怀疑。傅听岘偏头看她一眼,认真道:「那就去查。」
「嗯!」她重重点头。
车内氛围一下凝重起来。
不多时,傅听岘冷不丁冒出一句:「简氏的厂服——」
「?」
「还挺适合你。」
「......」
翌日,简以继续来到厂区。
既然对薪资有所怀疑,首先必须得拿到员工的薪资条。可公司严格採用薪资保密制度,虽说杜绝不了员工私下讨论薪资,但真要贸然问他们要工资条,反而会引起大伙的疑惑,届时在厂区传得沸沸扬扬,着实不妥。
正当她一筹莫展,晃荡与产线和机加工车间之时,忽然迎面走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员工。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愣了愣。
简以瞧着对方面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还是男人先开了口:「大小姐?」
熟悉的声音勾起些许记忆,「您是张伯?」
男人也有些激动:「是哇!没想到大小姐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外公每每带她来厂区,一定会和张伯打招唿。张伯和简以外公一样,慈眉善目,脸上总是挂着笑,每次都会在她兜里塞糖。
简以惊喜:「这几天没见您,以为您不在公司了。」
张伯笑笑,说哪能啊,在公司干了快一辈子,肯定要干到退休的。不过是儿媳妇生了,请了个长假回老家,给孙女办满月酒去了。
寒暄一阵,简以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老张是实诚人,见状直说:「大小姐有什么事儿,只要我能帮忙的,您尽管说。」
毕竟是外公信任的老员工,简以决定赌一把。
听完简以的话,老张眼露无奈道:「这事我们班组早就怀疑了。我们计大工的,干了多少活自己心里都是有数的,可是工资发下来总是比想的要少。我们没文化,工资条也看不懂,去问领导,领导说薪资核算不会有问题......」
「再怎么说,公司福利有保证,去外面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顾虑太多,不敢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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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神色愈沉。
看来是有人利用这一点,在暗中搞鬼,侵害一线员工的利益。
「张伯,您愿意信我一次吗?」
沉默半息,老张点头——
他跟随孟总多年,就是信任孟总的人品。
孟总的外孙女,他自然愿意信任。
深夜,简以拿着老张近几年每月的工资条,和其班组记录的数据,比对公司订单的发货量。
一遍,不对。
两遍,不对。
......
整整十遍,仍是对不上——
至少有10%的差额存在。
简以揉捏眉心,心脏越揪越紧。如果连老张这样的老员工他们都不顾忌,剩下的员工谁又能逃过算计?
10%的差额,一线员工庞大的基数。
到底有多少人牵涉其中?
胸腔翻滚的火焰烧得生疼。
冷静。
简以反覆做心理暗示,要冷静。
十分钟后。
还是不行——去他妈的冷静,这群混蛋!
简以拿起手机点开微信,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她和傅听岘之间的交流很少,话题也基本围绕公司为主。
思量再三,她按下四个字:你睡了吗?
-
卧室里,傅听岘刚洗完澡走出浴室。
消息提示音响起,他看向手机屏幕,点开回覆:没。
下一秒。
简以邀请你语音通话。
唿吸微滞,他摁下接听键:「有事儿?」
电话那端的人明显唿吸起伏不定,却也极力保持冷静,「我查出来了,明天就回总部——」
稍顿片刻,她有些忐忑地开口:「就是想问问你,如果简立凯包庇,他们不配合的话,我能不能......」
傅听岘无意识轻扯唇角,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纽扣,悠悠把玩。
脑海里闪过一段清晰的画面,穿着校服的热血少女抄起木棍闷头冲进小巷子,二话不说就开干,拦都拦不住。
时光匆匆,她终于懂得谨慎,但她骨子里的东西依旧藏不住。
他几乎脱口而出:「你沖吧。」
「嗯?」
傅听岘低笑,「还记得高中打架吗?」
对面的人明显愣了下,随即闷闷道:「当时说好以后不提的。」
「没,就是想告诉你——」
他说,「你帐户里的资金就是『木棍』。」
简以:「?」
傅听岘语气嚣张:「不配合就砸他头上。」
第12章
资本的力量不容小觑。
他们敢动员工的薪资,不正是扼住其咽喉,料定一线员工不敢冒着失去工作的风险去查询自己的工资明细。
既然如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
自从回国,由于手里股份不足的缘故,简以难免畏首畏尾。可即便这样,简怀年对她始终未曾放下戒心,那么她又何必继续束手束脚。更何况,现在她的帐户里还有九位数的资金。
傅听岘说的没错,他们忌惮她,归根结底不过一个字——钱。
所以她更应该好好利用。
沖就对了。
「我懂了。」
简以舒出一口气,「谢谢。」
挂下电话,傅听岘走到落地窗前。
风起云涌,清冷月亮高高悬挂,不似飘渺的云那般随风而动,它始终孤傲而高洁。
傅听岘不自觉握紧手心,随即垂眸失笑。
他无比清楚,若非简以家中突遭变故,她与他之间只会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她不喜欢他,甚至连与他交朋友的意思都从未有过,否则不会在高考结束后就删了他的微信。
简以是皎月,亦是攥不住的流沙。哪怕一时跌落凡尘,终有一日会再度回到她原有的位置。
才短短时日,只需几句点拨,她便能融汇贯通。实现目标不过是早晚的事,到那时,她仍会离开。
饶是如此,他依然强求了。
无法自控。
月亮降落身侧分秒亦足矣。
-
次日,简以回到简氏总部,让人力资源部调出近四年的生产部门薪资核算表。果不其然受到阻碍,人资总监支支吾吾说要请示总经理。
简以直接找到简立凯,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简立凯当场懵逼——与简怀年不同,他一向不把简以放在眼里,区区一个女人,能搞出什么花样?况且他早就打点好核心部门,这几日知道简以在生产部门,也只当她无聊去瞎折腾,没想到居然让她发现......
见势不好,简立凯忙採取怀柔政策,却不料简以油盐不进,摆出要彻查到底的态度,甚至将事情捅到简怀年面前。
不多时,简怀年赶到公司,脸色难看至极。
看得出来,简怀年虽然不地道,但不至于做出这种严重损害员工利益的事。偌大的办公室沉寂许久,简怀年拧眉瞪了眼简立凯,然后朝简以正色道:「小以,这事多亏你发现。事情肯定要查,但你毕竟才进公司没多久,很多事情不太清楚,这事还是让立凯去查——」
「不行。」
简以在心里冷笑,事到如今,他竟还要包庇简立凯,外公的心血落在他们手里,迟早败光。
闻言,简怀年微怔,本以为简以会妥协,怎料......
「小以,立凯毕竟是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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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简氏的副总。」
简以一字一顿道,「还是说,我的职位只是挂名?那我也是简氏的股东。这件事影响范围巨大,如果没有一个结果,爸预备如何向股东们交代?」
话已至此,连日维繫的表面平和全然撕裂。
简怀年神情冷肃,凝视简以的眼睛,内心天平晃荡。他一直知道女儿不是省油的灯,可眼下她与傅氏绑定,暂时动不得。
半晌,他终是按下郁火,妥协:「爸既然让你坐副总的位置,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也好,这件事就交给你。」
简以点头,在心里松了口气,并趁此机会提出,要推荐一个人顶上市场总监的空缺。
明知是趁火打劫,简怀年却不得不同意。
回到办公室,简以才察觉背上一片汗湿——
今日的胜利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拉开了战争的帷幕。但她不后悔,不管现在是否是撕破脸的最佳时机,她都必须这样做。
事关员工利益,拖不得。
面对庞大的数据,简以面色凝重,对着电脑开始核算。目前在公司中,她没有可信任的人,只得独自作战。
好在他们做的并不高明,漏洞百出,像是料定不会有人发现,这倒方便了她。
到了下午,两名不速之客来找她。
就职于企划和财务的叔叔伯伯,语重心长地来「劝」她,女孩子还是要以家庭为重,既然快要结婚了,就该把心思多放在婚礼筹备上,不要太操劳才好。
简以笑笑,说企划部的品牌推广方案做得一般,还有财务的报销进度太慢,令两人脸色大变:「小以——」
「还有,以后在公司,称唿职衔就好。」
她肃声,「我还有事,就不送了。」
「你......」
看来多年不见确有弊端,连阿猫阿狗都敢到她面前说教。简以冷笑,头也不抬:「出去。」
办公室门开启,却没合上,周影轻叩门,神情恭敬:「简总,有客到访。」
不过半日,公司上下再无人称唿她简「副总」,真是唏嘘。
简以蹙眉:「谁?不是跟你说了我今天没时间——」
话音未落,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打扰简总了。」
简以一愣,起身:「你怎么来了?」
周影适时退出去,把门带上。傅听岘早料到她又忘记了,暗自嘆气,「接你去试婚纱。」
「啊?」
简以看一眼腕錶,急忙收电脑,「抱歉抱歉,忙得没看时间,我马上就好。你什么时候到的,等很久了吗?」
傅听岘轻笑,揶揄道:「在你赶人的时候。」
「......」
简以唇角一僵。
尴尬,办公室的隔音这么差的么!?
快速收拾好办公文件,简以拎着电脑包迈步:「走吧。」
傅听岘顺手勾走她的电脑包,与简以并肩下楼到停车场。上车后,傅听岘说:「一会儿试完婚纱和礼服,两个伴郎要过来,如果你不介意,就一起吃个饭。」
简以系好安全带,喔了声:「是徐知越和周叙吗?」
傅听岘微怔,「你还记得他们?」
好歹三年同窗,她的记忆力不至于退化到连同学都忘记吧?再说他俩是傅听岘最好的哥们,她想忘记也难。
更何况,徐知越和她闺蜜祝夏是,两人同在一个大院长大,她时常听祝夏提起,怎么可能不记得。
简以抿唇:「我看到徐知越发的朋友圈了,他好像是昨天回国的吧?」
傅听岘沉声问:「朋友圈?」
「是啊,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
握着方向盘的手倏然攥紧,傅听岘收回目光,眼底郁色渐浓。
连徐知越的微信她都留着。
所以,她是只删了他吗?
第13章
法国着名婚纱设计师salome,构思独到,婚纱的每一处细节都是精心设计,衬得简以整个人灿灿生光。
站在宽大的全身镜前,简以微微怔愣。
婚纱对每个女生来说,意义独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穿婚纱的样子,但真正穿上,心口情绪莫名复杂,难以形容。
不多时,熟悉的身影走近,与她并肩而立。
婚纱与西服,黑白交融,与悠远的想像画面重合,简以目光恍然,思绪有一瞬的放空——直到静止的空气被傅听岘的声音唤醒。
「侧腰需要改。」傅听岘对设计助理说道。
简以下意识抬手触碰腰侧,才发现腰身处的确松了半寸,她都没察觉。一旁的设计助理仔细查看,眉眼含笑:「不愧是新郎官的眼睛。」
「......」
salome是按照简以的尺寸设计裁剪的,本不会有误差,然而最近简以忙得连三餐都没有按时吃,自然又瘦了点。
设计助理笑说没事,改一改不费多少时间。
这时,工作室的玻璃门打开。
「wow!这是从哪儿下凡的仙女啊。」
人未走近声先至,简以转头,看见两个身量高挑的男人一前一后徐徐走来。走在前头的徐知越清俊闲散,悠声戏嚯,后面的周叙则沉稳许多,气质温润,眼露笑意。
简以弯唇,与他们打招唿:「好久不见。」
周叙微笑颔首回应,徐知越抬手与她击掌,调侃:「嗐,还说呢,有五年了吧。真不够意思啊简以,都不联繫老同学,是不是早把我们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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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一旁的傅听岘眸色幽幽,「她有看你朋友圈。」
徐知越啊了声,显然还在状况外,「那怎么不给我点赞?我以为你早把我屏蔽了。」
简以:「......」
傅听岘:「......」
有徐知越在,晚餐自然不会冷场,侃天侃地是他的专长,这么多年一如既往。傅听岘和周叙一向话不多,反而是简以接腔更多,两人聊起来,话题自然往祝夏身上引。
「夏夏大后天到京市,终于回来了。」
徐知越皮笑肉不笑地冷哼,阴阳怪气:「疯丫头,还知道回来,这几年在国外玩得心都野了。」
顿了顿,他又装作随意地同简以说,你最近忙,后天他去机场接人就行。
简以瞭然应好。
这两人吵吵闹闹多年,身边的人都瞧得清楚,就等两个装傻的当事人戳破窗户纸。
晚餐结束,简以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在拐角处迎面碰见周叙。
与五年前一样,面前的男人温和低调,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不变。
高中时,周叙便是班里好人缘的代表,不似傅听岘的嚣张冷傲,周叙习惯微笑对待每一个人,简以从没见他发过脾气。
而周家的公司,与傅氏合作紧密,周叙和傅听岘自小认识,自然成为好友。
礼貌点头后,简以正要迈步,周叙却忽然出声唤住她。
「简以,婚姻不是小事,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低沉的嗓音勾起往日的回忆,愣怔几息,简以回神,知道周叙是出于善意的提醒。她直言:「既然是联姻,老同学总比陌生人要好,我和傅听岘都清楚这一点。」
周叙笑了笑,表示明白:「也是。那祝你们顺利。」
「谢谢。」
回家的路上,简以坐在副驾驶,半开车窗,迎着微暖的风疲惫合眼。昏暗光线拂过眼皮,似有助眠的效果。
难忘的记忆形成画面,一帧帧植入梦境。
简以又回到柏晟教学楼顶层的楼梯拐角,傅听岘清冷的声线随风飘至耳畔。他一字一顿说得清晰:「简以?别开玩笑了,反正我不喜欢。」
反正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
不喜欢。
恍若冷霜拂面,简以骤然惊醒,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做噩梦了?」
简以回神,偏头对上傅听岘漆深的目光,蹙眉摇头,然后推门下车,去后车座拿电脑包。
见她脸色苍白,傅听岘伸手去接她的包,却被避开。
「不用了,我自己拿就好。」
悬在半空的手定住,长指微蜷,继而缓缓收回。
回到别墅,简以快步上楼进书房处理未完的工作。等待电脑开机的数秒,她微微发愣——
许久不见的老同学似细碎砂石,在不经意间击碎平静的湖面。近些日子与傅听岘的频繁互动,多少使她产生些许迷思。
喜欢过一个人的弊端就在此,容易放大对方的行为,让自己陷入情绪旋涡。
好在周叙出现,令她如梦初醒。
当年无意听到傅听岘的话,她惶惶退后,不慎崴脚、落荒而逃。大概是细心的周叙瞧见了她的背影,后来单独找她表示抱歉。
简以强撑着难过,面上表示不屑:「那刚好,我对他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今天周叙才会有此一举,大概是不希望老同学变为怨侣。
简以觉得他想多了。
所谓怨侣,必是曾经爱过。她与傅听岘之间从来只有她那不为人知的心思,如今更是利益牵扯互帮互助,不至于成为怨侣。
开机叮咚声唤回思绪。
简以轻拍脸颊,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一心一意投入工作中。
两天时间,在简以将要把数据核算清楚之际,生产总监李俊来到总部,坦白交代自己贪图利益,在大工单上做手脚,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简以冷眼看着。
事发突然,逼得简立凯不得不弃车保帅。
此事波及员工数目庞大,若真要大肆宣扬追究,必定使得整个公司人心惶惶。最终李俊及相关涉事人员按挪用资金罪移交相关机构,关于这几年的员工损失,简怀年向简以做出承诺,以奖金的名义补给员工。
简傅两家联姻在即,简怀年不欲多生事端,毕竟比起注资的款项,那些补偿款算不上什么——
他心知肚明,李俊不过是替罪羊,一大笔都是进了儿子的口袋。但他不得不保简立凯,因为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再次来到产线,面对拿到奖金、笑容满面的员工,简以的心总算落地。
首战告捷,后面的路更不可掉以轻心。
因为他们一定会加大防备。
-
在正式婚礼前,拍婚纱照是重要环节之一。
豪门联姻,外界和媒体关注甚多。所谓婚纱照,为的是宣发用,有利于两家企业股价增加。
salome的摄影团队,无比专业。换好礼服来到摄影棚,与摄影师eli简单交流后,两人进入拍摄环节。
简以本以为拍照是很简单的事,人往棚里一站,咔嚓咔嚓就完事。没想到试拍几张后,eli神情凝重,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不对,感觉不对。你们没有眼神交流,氛围感出不来。」
两人面面相觑,尴尬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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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亲密的姿势已经够要命,僵硬地搂抱、相拥已是极限,简以做不到心无旁骛地与他对视,下意识移开目光。
傅听岘也一样。
「很多新人面对镜头容易害羞僵硬,这很正常。」
eli理解地笑笑,提议:「我们先迴避,你们可以找找感觉,半小时后再继续。」
出去前,他还补了句——using kisses to find feelings.
用亲吻找感觉。
空气倏然凝固,两人静静站着,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大概五分钟,傅听岘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我去叫他们进来,就这么拍。」
长腿迈出去,袖口却被扯住,他回头,与简以四目相对。
简以深吸一口气:「试试吧。」
傅听岘凝眸:「怎么试?」
「就用eli说的办法。」
「你确定?」
「反正婚礼那天也免不了。」
简以神情严肃,瞪大眼睛微抬下巴,大有英勇就义之态:「来。」
傅听岘嘴角一抽,继而失笑,提醒道:「是试吻,不是赴死。」
「......」
脸颊一热,简以嗔怒地瞪他一眼。
笑屁,她又没试过。
薄荷气息逼近,腰上一紧,简以在怔愣间听见他轻声说:
「闭眼。」
身影覆盖摄影棚内的光线,唿吸和心跳同时乱了节奏,简以不自觉闭上双眼,垂落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放。
关闭视觉,其余感官无限放大。
唇上一热,双腿倏然发软,好在禁锢腰间的手臂将她稳稳拖住。炙热的气息笼罩全身,急促的唿吸交融。
双唇相贴许久。
简以在眩晕中疑惑:就这样吗?难道他不应该很熟练?
下一秒,柔软舌尖在唇缝轻轻探,湿润拂过下唇。
惊愕呆滞,简以微张樱唇,这下完全方便了傅听岘的探究。下唇被含住,简以气血上涌,脑袋一片空白......
直到,唇瓣被他的牙齿磕到。
「嘶——」
傅听岘松开她,简以睁眼,眼里印出他沾上口红的薄唇。轰地一声,她抿唇垂眼。
奇怪,他好像也不太会的样子。
「抱歉。」
傅听岘声音低哑,简以抬眸,清楚地看见他滚动的喉结。视线上移,与他的目光交汇的瞬间,她心脏一紧。
傅听岘问:「还试么?」
简以点头。
学霸的学习能力优于常人,更不会犯同样的低级错误。
在交叠的唿吸中,简以紧攥他侧腰的衬衫,像他一样,尝试用舌尖轻轻触碰他的唇。
互相探索与学习,掌握方法和节奏,却始终不敢更深入尝试,停留在初级阶段。
氧气告急,双唇短暂分开。
简以缓缓睁眼,水雾漫开眼底,眼前人影模煳。她低低喘.息,覆在后腰的手却忽然用力,她全身朝前倾去。
傅听岘凑近她耳边,哑声说:「最后一次。」
是陈述语气而非询问,简以指尖一颤,正要启唇应声,喉间的声音被全然侵吞。
学霸跳级是常事。
由初阶直奔高阶。
两人似乎都在使劲儿,相拥着移动至墙角。有墙壁作为支点,安全感倍增,无所安放的手被抬起,圈住他的脖子。
简单的浅尝辄止无法满足好学的人,舌尖相触的那刻,所有诀窍融会贯通。唇舌交缠,谁都不愿落下风,舌根发麻......
寂静的摄影棚里,相拥相缠的身影严丝合缝,暧昧的水渍声格外清晰。
祝夏跟着徐知越从机场直接来到摄影棚,就是想给简以一个惊喜。谁知还没进门,在窗边看见这一幕。
瞳孔放大,一声「卧槽」将要爆出之际,徐知越及时抬手捂住祝夏的嘴。
连他一个大男人都没眼看,徐知越撇撇嘴,将呆滞的人拖走。
第14章
摄影团队回来时,简以整个人呈半缺氧状态,恹恹地靠在傅听岘身上。她没敢去瞧他的表情,轻拂后颈的灼烫气息已足够令她心颤。
eli瞭然一笑,喊化妆师给他们补妆。
简以唿吸刚平稳,抬眸看见化妆镜中嘴唇嫣红微肿的自己,双颊温度又骤然升高。
见状,化妆师笑着打趣,腮红不用补了。
简以顿时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拍摄继续,两人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进度如坐火箭。
大概是受荷尔蒙影响,血液循环加快,使得脑供血不足,出现短暂放空的情况。思维迟缓,神态动作遵循本能。
比如自然而然的目光交汇,视线缠黏而不自知;比如亲密相贴,肌肤相触温度趋于一体;比如难以自控的唇角弧度,以及浸染眉眼的笑意。
像是两个被夺舍的人,一同进入梦幻的平行世界,所有轨迹重新排布,拼凑出截然不同的情感走向。
亲吻的魔力巨大。
eli不愧是业内顶尖的摄影大师。
随着一声干脆的结束响指,飘浮于平行时空的人落入现实世界,虚幻泡影消失不见。
只是傅听岘顺手搭在她肩上的外套,似乎仍残着熟悉的余温。
走出摄影棚,坐在休息区的祝夏大喊「以以宝贝」,然后起身飞速奔跑过来,秀眉微蹙嘟囔:「总算拍完了。」
简以错愕:「你不是晚上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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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改签啦!」
简以要去洗手,祝夏自然挽上她的胳膊,注意到一旁的傅听岘时,脑海里立刻浮现方才的画面,不禁狠狠瞪他一眼。
洗手间内,流水哗哗。
祝夏靠着大理石台面,一脸纠结欲言又止。简以关掉水阀,抽纸巾擦拭双手,瞧见祝夏的表情,笑说是不是又和徐知越吵架啦?
「才没有。」祝夏拽了拽她身上的西装袖,眉头紧锁:「你真想好啦,真的要和傅听岘结婚吗?」
简以抿唇点头:「嗯。」
祝夏爷爷和简以外公年轻时一起当过兵,关系颇好。因此简以和祝夏自幼相识,好得跟亲姐妹没什么两样。和简以一样,祝夏高中就读于柏晟,只是两人不同班,且祝夏高二便出了国。
关于简以的家事,祝夏十分清楚,也知道她回国的目标。但知道和看到是两码事,忆起方才,祝夏心里不是滋味。
为好姐妹的牺牲感到委屈。
「可是跟不喜欢的人——」
祝夏垮着脸直嘆气:「不会觉得难以忍受吗?」
跟不喜欢的人接吻,光是想想,祝夏的全身细胞都充满抗拒。
闻言,简以唿吸一窒,目光闪烁:「你看到了?」
祝夏抱住她的胳膊,痛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傅听岘,现在却不得不和他合作,还要跟他......呜呜呜可怜死了!」
「......」
不,你不知道。
简以唇角微僵,拍拍祝夏的肩,安抚她的可爱闺蜜。
而洗手间外的走廊上,男人拿着杯温水,眼微垂,瞧不见眸中的情绪,亦不知驻足多久。
在他迈步欲走时,低而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
「没有难以忍受,我觉得还好。」
脚步瞬时顿住,僵直的嵴背明显舒缓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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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定在英国的霍华德城堡,庄严壮观的巴洛克式建筑,细密的窗棱和立面砖痕风格统一,瀰漫着浪漫的童话色彩。
简以和傅听岘以及伴郎伴娘提前抵达,与策划团队接洽相关流程。除了祝夏,另一位伴娘是简以的大学室友ste,热情开朗的伦敦土着,陪伴简以度过家变的那几年,是值得交心的朋友。
ste从伦敦直接过来,一见面就给简以来了个巨大的拥抱,因和简以同住五年的缘故,ste的中文相当流利。
简以简单介绍后,ste挑眉望向傅听岘,稍作思索,继而笑着说:「这个帅哥,我曾见过的。」
简以噗嗤笑出声。
祝夏与ste早相识,闻言打趣她,「得了吧,你每次见到帅哥都这么说。」
说完,祝夏有咬舌的冲动——
糟糕,她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
闺蜜的对象是天然死敌,更何况还是没有感情的联姻对象。加上那天的震撼场面,祝夏哼哼唧唧,怎么看傅听岘都不顺眼。
ste耸耸肩:「我可没说谎。」
众人说说笑笑,一同用过午餐后便回房小憩。
到了下午,简家的人抵达城堡,简怀年专程找简以说话。在虚伪关心过后,简怀年终于切到重点,探简以的口风,关于投入简氏的第一笔资金什么时候能到帐。
「婚礼过后。」简以微笑道。
整顿和甜头需要控制好比例,才能在长线战役中取得最终胜利。
简怀年松了口气,笑说简立凯确实稚嫩,希望她这个做姐姐的以后在公司多帮衬些,而他也会多多关注公司的事务。
简以心领神会:这是在点她。
如果她有不安分的想法,即便简立凯无用,还有简怀年盯着呢!
一巴掌后,甜枣立刻接上。
简怀年问:「你推荐的那位市场总监,什么时候到岗?」
「快了。」
「你选的人,爸爸放心。不过他之前是在哪家公司就职?」
「华尔街投行。」
简以笑笑,并不细讲,「等她来了您就知道了。」
简怀年点头,叮嘱她早点休息,然后起身回房。
天色渐暗,透过拱形窗,简以凝望花园、雕像和喷泉,呆呆怔神。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她看向来电显示,心口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摁下接听键,她出声:「妈。」
「小以,你要结婚了?」孟时青声线微抖,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不是真的是不是。」
简以皱眉,诚实开口:「是真的。」
「是不是为了,为了......都是妈妈不好,否则你不会——」
「不是。」
简以打断她,抿唇:「我是认真的。」
孟时青完全不相信。
这几年都没见女儿有谈恋爱的迹象,忽然要结婚,怎么可能是认真的?她既难过又自责,怪自己没处理好父亲的股份,让女儿不得不用婚姻做筹码。
她啜泣地挂断电话。
听筒传来嘟声,简以心慌极了。
之所以瞒着母亲,是因为知道她情绪化严重,感性至上的艺术家,本身就是忧郁的性格,心上旧伤未愈,怕是又要添新伤。
简以走出房间,在走廊来回踱步,试图想出一个完美的说法。
「你在做什么?」
思绪被打断,简以停步、茫然抬头,看见傅听岘。眸光微动,她上前几步,嗡声:「帮我个忙行吗?」
傅听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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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缘由,简以垂眼:「我妈非常非常感性,你就骗骗她,说你、说你很爱我,她一定会相信......」
音量逐渐渐弱,简以轻咬舌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真是个事儿精。
「手机。」
简以抬眼:「嗯?」
傅听岘挑眉:「拨电话。」
怔愣半息,简以解锁手机拨号。傅听岘淡定接过,然后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推进房间,顺手关上门。
「???」
门合上前,简以听到傅听岘温和的声音——
「喂,妈,我是小傅......」
可惜房间隔音太好,后面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见。大约半小时后,叩门声响起,简以飞快跑过去开门。
傅听岘将手机递给她:「放心,没事了。」
简以半信半疑:「真的?」
话音刚落,一条消息弹出来。孟时青表示很高兴,她对傅听岘这个女婿非常满意,并邀请两人去杜拜玩。
傅听岘问:「安心了?」
简以回过神:「谢谢你啊。」
傅听岘淡淡勾唇,转身迈步,挥手:「撤了,早点休息。」
「噢!」
又装酷。
简以腹诽,唇角却不自觉上翘。
-
次日一早,造型团队包围简以,做髮型、化妆、穿婚纱......一系列流程下来,简以觉得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因提前「演练」的缘故,两人之间互动自然,俨然是一对处于甜蜜期的小夫妻。
到晚宴时,简以感觉脸快要笑僵了。
敬酒环节不可避免,尤其宴席上,大多是傅氏和简氏的合作伙伴,饶是每桌都是意思意思,一轮下来也够呛。
换上温柔的浮光敬酒服,简以小步走出休息室,挽上傅听岘的胳膊,低声:「等会如果你顶不住,我帮你喝。」
她的酒量还不错,可以帮他分担点。
闻言,傅听岘一脸「你少看不起人」的嚣张样,下巴一抬:「用不着。」
猖狂的结果自然是翻车。
敬完酒,新郎和伴郎们皆是踉踉跄跄,从脖颈到耳尖都泛了红。
醉得最厉害的是徐知越,迷迷煳煳地嘴里还不住地念叨:「你丫的不是不会醉吗,装什么装——」
祝夏无语地拽着他:「别动,你别乱动,丢人知不知道!」
「夏夏,你们先带他们去休息,吃点解酒药。」
祝夏问:「那你呢?你一个人能搞定不?」
伴郎伴娘辛苦一天,至此环节职责结束。而新人还有一项送客环节,所以在宴会厅不远处有间专门为新人准备的休息室,可以稍作休息。
简以望了眼靠着墙面的傅听岘,点点头:「放心,可以的,你去吧。」
几人晃晃悠悠地离开,简以收回目光,走到傅听岘身边:「你还好吗?」
傅听岘酒品不错,喝醉后反而很安静,眼睛缓慢地眨了眨,轻轻嗯了声。
简以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真是乖得要命。
「那我们去休息室吧。」
简以握住他的手,细声慢语,「走。」
一步、两步、三——步不到。
男人脚步不稳,身形一晃,往侧边栽去。
肩膀倏然一沉,简以手忙脚乱地搂住他的腰,堪堪站定。重重舒出一口气,简以偏头望向枕靠在自己肩上的男人,抬手轻轻碰了碰他脸:「傅听岘?」
男人的脑袋动了动,双眼迷离,侧脸无意识地轻蹭她颈窝,似撒娇般低喃:「......难受。」
第15章
耳尖一热,微麻的痒意从脖颈传至指尖。
周遭的空气仿佛浸染酒精,简以脸颊发烫,怔愣几秒,捏了捏傅听岘的手:「还能走么?」
傅听岘低唔一声,没说话。
这时两个工作人员经过,友好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没等简以开口,旁边的男人皱眉,身体本能般避开陌生人的触碰。
还挺清醒。
简以微笑表示感谢并婉拒帮助。
从宴会厅门口到休息室,短短二三十米的距离,似乎走了半世纪那么久。终于把人扶到沙发坐下,简以揉揉肩颈,取来解酒药和蜂蜜水。
「张嘴。」
「喝水。」
「咽下去。」
一句一动作,半醉半醒的男人比智慧机器人还听话。简以忍不住弯唇,顺手拿起薄毯盖在他身上,轻拍他的膝:「歇着吧。」
说完她起身走到吧檯,准备倒杯温水喝。
忽然门外传来错乱的脚步声和嘈杂嬉笑,简以掀起眼皮——
刚刚进屋匆忙,门没关上,只是虚掩着。
她放下水杯,迈步绕过吧檯。
含混的交谈声愈渐清晰。
「简少别气了。」
「她嘚瑟个屁!不就是靠男人,想跟我争,做梦!!!」
简以脸色一僵:这憨货真是阴魂不散。
与简立凯同行的人明显气势不足,低声劝着,简少别说了,万一被傅氏的人听到......
「傅氏?你是说傅听岘?」简立凯不屑地冷呵,张狂叫嚣,「什么神仙爱情,我呸!你不知道吧?两人高中就搞一块儿了,那骚.货带人回家睡,被我爸发现,狗男女装个什么劲儿!」
说真的,第一次听见这种乌糟话,简以的确气血上涌,恨不得当场抽烂他的嘴。但现下,简以内心毫无波澜,只当狗吠——新帐旧帐,到时一同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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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腾地站起,背影燃火,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简以惊愕。
糟糕!忘记另一个当事人了。
眼见他疾步朝门的方向走,简以心脏一紧,抬脚追上去。恨天高影响速度,简以直接蹬掉,飞奔过去。
在傅听岘触到门把手的那刻,白皙的胳膊从身后穿过紧紧抱住他的腰。
啪嗒,门关上。
污言秽语尽数隔绝在门外。
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简以感受到傅听岘紧绷又热烫的腹肌,以及起伏愠怒的唿吸。
「松手。」他竭力克制着怒火。
「冷静点,傅听岘,你听我说。」
简以用力将人箍得更紧,晓之以理:「外面好多媒体记者,想想公司股价,先忍忍啊!」
傅听岘垂眼,抬手覆上她的手背,无名指的对戒相触,蕴藏着低调的光。漆眸阴郁,他哑声:「忍不了。」
掌心转动,十指相扣。简以松开他的腰,灵动地闪身挡住门,认真道:「等回国,有的是机会教训他。」
傅听岘凝视她的目光,不说话。
「去休息,」简以拽着他往沙发走,「一会儿还要送客呢。」
坐上沙发,简以轻舒一口气,见傅听岘闷不吭声,她转移话题:「你人还难受么?」
「嗯。」
「那再喝点水。」
沉默片刻,傅听岘忽然起身,简以吓一跳,以为他余怒未消要去找简立凯,忙直起背欲站起,却被按回沙发。
「?」
「放心。」傅听岘说,「今天不揍它。」
见他没有往外走的意思,简以舒展眉心。不多时,傅听岘拿着她的高跟鞋回来,在她面前蹲下。
裸足微凉,被温热的掌心包裹,圆润的脚趾微蜷,简以唿吸一窒,嗡声:「我自己来吧。」
傅听岘置若罔闻,握着她的脚,帮她穿好鞋。
双脚落地,简以抬眸,对上他的目光。
傅听岘问:「它说过你几次?」
简以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耸耸肩:「就两次。上回在小巷,你不也看到了?我把他揍得哇啦乱叫......」
「知道了。」
宴席结束,宾客陆续散去,等最后一个客人离场,简以累得快虚脱。傅听岘带她到一个雅致的小厅,桌上摆满精緻的热菜。
光凭早晨的几口点心,撑到现在,简以快要饿的头昏眼花。
饭菜下肚,傅听岘递来一碗鸡汤,简以接过,全部喝光,总算復活。桌上的手机震了震,简以拿起一看,欣喜起身。
傅听岘问:「怎么了?」
「贵客到了。」简以笑着眨眼,「我去接她。」
傅听岘自然陪她一起。
花园喷泉,黑夜灯火勾勒出美丽的爱丽丝仙境。两人并肩站着,看见熟悉的身影款步而来。
眸光微动,迷濛月色下,简以仿佛见到一副破茧成蝶的画卷,彩蝶翩然舞动,终是飞到她眼前。
「好久不见啊以姐。」
简以笑着张开双臂与她拥抱:「好久不见。」
江宁初,华尔街近年来最炙手可热的黑马,亦是简以和傅听岘的老同学。三人回到小厅,添碗筷一同用餐。江宁初秀靥清雅,弯唇道贺:「恭喜恭喜,实在抱歉,飞机延误快一天。」
「没事,先吃点东西。」
知道她们有话要聊,傅听岘作陪片刻,自觉退场。等他一走,江宁初明显松口气,与简以碰杯喝酒:「靠,傅听岘怎么还是那么帅。」
简以笑望着她,记忆中垂头瑟缩的模样不復存在,不禁打趣道:「对他还有兴趣?」
「你可别——」
江宁初低咳,摆出尔康手,「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打住打住,尴尬死了。好歹你现在也是傅太太,居然还开我玩笑!」
高中时,江宁初曾向傅听岘告白,虽然结果遭拒,但简以打心里佩服她。或者说,是羡慕她。
在感情方面,江宁初比她勇敢得多。
暗恋是一个人的事。
简以曾想过,如果当初傅听岘喜欢的是江宁初,或是任何一个同学,她都会替他高兴。谁料想他会喜欢温怡......
双手攥紧,简以看着眼前蜕变的人,将掩藏的秘密紧封。
「说实话,刚刚我看你跟傅听岘站一块儿,真挺配的。」
江宁初笑嘻嘻,「不考虑来个先婚后爱吗?」
简以唇角一抽:「忙得连轴转,你还有时间看小说?」
「工作压力大,调节调节心情嘛。」
「......」
闲聊完,简以认真地说:「宁初,谢谢你愿意来帮我。」
偌大的简氏,孤军奋战难度甚大,思量再三,在回国前,简以拨通江宁初的电话。
从华尔街到国内,职业规划多少会受影响。但是江宁初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并立刻开始做工作交接。
「说什么呢。」
江宁初搁下筷子,眸光微动:「当初如果没有你,我就完了——」
简以皱眉打断她的话:「不是说好不提的吗?」
那是只有江宁初、傅听岘和她三人知晓的秘密。
江宁初释然地笑笑:「你怎么比我还敏感?我早没事了,真的。」
吃完饭,两人沿着花园漫步。北约克郡多雨水,厚云密布,空气亦是湿润。江宁初仰首望天,恍然想起多年前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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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时期的江宁初,内向自卑,与出身豪门的同学不同,她家的公司规模小。父母将希望寄托在哥哥身上,对她关注颇少。
考进柏晟中学后,她依旧独来独往,闷头读书。没想到被同校的三个混小子盯上,总在放学路上堵她。一开始只是言语调戏,慢慢地演变成动手动脚。
她曾试着向父母提起,反而遭到厉声责骂,你别去招惹别人不就行了?
天知道,她从未招惹过任何人。
事态愈演愈烈,直到有一天,三个公子哥似乎喝了点酒,与平时戏弄不同,他们拽着她,把她拖到小巷里。
「装什么清高啊你。」
「撕了她的衣服,录下来,叫她求着咱们弄。」
「哈哈哈哈!」
摄像头打开,衣袖撕裂声响起。江宁初满眼含泪,被摁着动弹不得。
毁灭吧。
她当时想的是,毁灭自己。
忽然,疾风颳过,梆铛声响。
木棍狠狠击打肩颈,其中一人龇牙咧嘴地闷哼倒地。
另外两个骂骂咧咧地起身,叫嚣:「你他妈——」
砰砰砰!
来人似乎一句话都懒得跟他们讲,提着木棍动作利落,几下过后,木棍断裂。女生直接捏拳继续。
一对三,皮肉颤动。
阵阵哀痛随风飘至耳畔,空气里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许是心有不甘,三人咬牙尝试反扑,但强弱悬殊,加上女生完全下狠劲,仿佛不要命似的。
眼中水雾褪去,江宁初看清来人,好像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同学。她欲站起身去帮忙,可一丝力气也没有。
不过无需她帮忙,很快三人吱哇乱叫,倒地不起。耳畔嗡鸣,江宁初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世间万物仿佛消了音,直到另一个男同学出现,才叫停混乱的局面。
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外套,手腕倏然被握紧,江宁初抬眸,看见一张精緻白皙的脸。微风拂耳,送来清冷的嗓音,「来,扇他们。」
鼻青脸肿的三人被扔到她脚边。
哀嚎、恐惧、颤抖,心中似有什么破土而出,江宁初看着自己扬起手,狠狠落掌。
啪!
江宁初回神,简以在她面前摆摆手,「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
风吹云散,月光皎洁。
江宁初无声低笑。
她的阴霾,早散了。
-
傅家包下整个庄园,将江宁初送到客房,简以回到独栋别墅。
别墅内灯光明亮,简以心情大好,绕到吧檯开酒小酌:有江宁初一起并肩作战,她的底气更足。
而二楼浴室,傅听岘正在沖第三次澡。
今晚的确是喝多了。
——燥意难消。
傅听岘拿起摆台上的纽扣,置于流水之下沖刷,记忆激盪涌现。
混乱小巷中,为了帮助受欺负的同学,她双眼血红,胳膊手背被划伤也不顾。
拦都拦不住,他不得不箍住她的腰。
「松开!我要打死他们!」
「把他们打死,你也得进去,为了几个杂碎,值得吗?」
说完,愤怒的少女终于冷静。
几个杂碎亦怕得要死,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姐、以姐,别打了别打了,我删除还不行吗?」
闻言,简以冷笑,扬手就是一巴掌:「你删你的,我扇我的。」
影片删除后,手机依旧被简以砸得稀巴烂。她还不忘让同学出气,踩着几个杂碎的后颈,让同学一个个扇。
水流哗啦——
傅听岘凝着手心里的纽扣。
当时这颗纽扣从她校服上掉落,被他捡起,从此形影不离。
洗完澡,眩晕感不减反增,傅听岘走下楼。
简以坐在吧檯边晃着腿喝红酒,见到他开玩笑说,酒醒了吧,要不要再喝点儿?
葱白纤指轻握红酒杯。
被她搂过的腰腹余热升腾,傅听岘喉结滚动,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他缓步走近,空气中的酒精浓度增加,混着独特的淡香。
他哑声回:「要。」
「看来是真喝醉了。」
简以微讶,搁下酒杯,起身绕过他去开冰箱,「给你倒杯果汁吧。」
嫣红的唇开开合合,垂落的髮丝触他肩。
似醉未醉,似醒非醒——
如同每场旖旎梦的前奏。
月亮在黑夜降临,供世人眺望。
而梦中则不同,月亮降落他怀中,能触碰、能拥抱、能独占千万遍。
今夜的梦真切得不像话,虚幻的是,孤傲冷月居然戴上标记了他印记的戒指。
她是被他套牢了么?
真实和虚妄不停切换。
因不能确认是否真在梦中,所以傅听岘极力克制着,没有立刻在开篇过后强势地拽着月亮,箍紧、摩挲......
他非常冷静地唤她的名字——
「简以。」
月亮优雅抬头,不知说了什么。
不重要。
重点是他必须保持绅士。
于是,他平静而礼貌地询问:「做吗?」
第16章
夹冰块的手勐地一颤。
啪嗒——
冰块坠入玻璃杯, 几滴橙汁溅出。
惊愕数秒,简以极力平復错乱的心跳,认真凝视他迷醉的双眼。看来并非她听错, 他的问话直接,意思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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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正常。
成年男女,合法夫妻,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
她咬了下唇,维持面上的淡定, 平静地反问:「必须吗?」
迷思涣散, 虚幻切换为真实,幽深漆眸注入几分清明。背在身后的手却没松开, 手臂上的青筋依旧微微凸起。
傅听岘声线低沉:「看你。」
简以略松一口气, 诚实回答:「今晚不想。」
她没有用女生每月的藉口来欺骗他。
不是不行,是不想;而且将不想的时间范围限定,只是今晚不想。
「好的。」
傅听岘上前一步,握住她搭在台面的手。他的皮肤灼热, 简以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 不自觉往后缩——却被用力握得更紧。
「怎么?」傅听岘轻扯唇角,似笑非笑, 拿纸巾擦拭溅在她指背的橙汁, 「觉得我会强.迫你?」
简以立刻否认:「不是!」
傅听岘松开她的手,眸色恢復如常, 转身迈步。
紧绷的背影渐远,简以蹙眉,指尖掐在掌心, 急急唤住他:「傅听岘。」
他停步,却不回头。
「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优秀的学霸也会词穷结巴, 「还有!是今晚,只是今晚——」
「知道了。」
傅听岘偏头,淡声说:「早点休息。」
-
温热的水淌过肌肤,带走一天的疲累和睏倦。
简以站在沾染水雾的化妆镜前,吹湿漉漉的长髮。热气轰鸣,镜中人模煳不清,双颊绯红隐约可见。
红酒后劲大,喝时难以察觉,等醉意涌上已来不及。
湿发脱水,干燥蓬松,她关闭电源,放下吹风筒,走出浴室。卧房光线昏暗,简以将香薰点燃,然后走到床边,缓慢地半躺下。
双眼眨了眨。
别墅卧房布局明晰,她和傅听岘的房间紧挨着,柔软大床之间,仅一墙之隔。她闭上眼,仿佛能听见他的唿吸声。
雪后松林的味道漫开,偏木质的香调,清幽舒缓,却无法缓解她内心积攒的躁动。
明明她也想的,不是么?
为什么要拒绝?
此刻便是最好的答案。
黑夜掩护,酒意催化,理智消弭。白日清醒不再,潜藏在心底的情感迸发,不受控制。
所以今晚不想。
因为不愿被发现,不愿落于下风,从此不能坦然面对他。
简以总习惯于做最坏的预判。
所以拒绝。
因为害怕从他眼里看到另一个人,更甚者,听到他唤出另一个名字。
至少。
她想,至少得在清醒的状态下进行。
睁开眼,雾气汇聚,整个人仿若置身幻境。简以侧身打开抽屉,取出干净的深蓝色盒子,打开。
在国外时,她偶尔也会想,频次不高,大多在酒后或者束于压力时——这的确是解压的好方法。
思绪起舞,简以精准倒带,将场景扭转至不久前。摄影棚的墙角,他们相拥着接吻。
场景微调。
在拥抱接吻之后,注入新的东西。残留在她胳膊上的他腰腹的温度,烫到她手的肌肤,还有迷醉的眼神。
所有真实的片段,復现于同个场景。
——这是擅于构思的学霸专长。
恍然跌落海潮,浮浮沉沉不由己。
指尖颤抖,唿吸急促,喉间发出克制而细碎的声音。浮影微动,到临界点时,她的脑袋往上,磕到金属制的床屏。
长睫沾湿,眼尾洇出泪。
清冽空气中含入更多味道,虚空之中,似有什么与她相拥。
唇瓣动了动,简以无声说出三个字。
傅听岘。
不是与她相隔一墙的人,而是由她勾勒想像,满心是她,完完整整、独属于她的傅听岘。
暖黄光线照在白墙上,隔着厚厚的水泥钢筋,还有上好的消音材料,仅能将虚无的气息传递过去。
黑暗中的人浑然未觉。
暗流涌动,全身淹没于潮汐,周而復始,食髓知味。
傅听岘斜靠床背,抬眼,重重吐出一口气。
良久,他起身走向浴室收拾残局。流水淅淅沥沥,沖走颓唐,却沖不散满腔愁郁。穿上浴袍,胡乱擦了擦湿发,他将毛巾丢在台面快步走出去,不想看镜中的自己。
拉开窗帘,月光倾泻而至,傅听岘慵懒地倚靠露台门,默然仰首。万籁俱寂,清月冷傲,悬于云端,俯瞰世人。
而在他的梦里,怀中月炽热温暖,与他相贴、密不可分,会在他耳畔温柔低语,反覆说爱他。
旖梦落幕。
万千情绪化作一声嘆。
-
日升月落,新的一天总会到来。
愁绪迷思属于黑夜,金灿阳光穿过窗台,给人镀上隐形的盔甲。简以深吸一口气,轻拍脸颊,洗漱换衣下楼。
简以走到客厅,傅听岘穿戴整齐坐在餐桌边。听见脚步声,他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早。」
「早。」
两人不约而同移开目光。
毕竟在夜里将他虚构亵.渎,此刻倏然相对,简以心跳如鼓,莫名心虚。
「过来吃早餐。」
简以回神,挪动脚步:「噢。」
虽然在英国生活五年,但简以仍旧不喜当地饮食,没想到庄园里会准备中式早餐,豆浆油条皮蛋瘦肉粥,满满的中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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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端杯喝了口豆浆,余光瞥见傅听岘吞咽食物时滚动的喉结。
「咳咳咳——」
傅听岘掀起眼皮:「没事吧?」
简以摆摆手:「没事。」
一定是豆浆的问题,她放下杯子,拿勺喝粥。粘稠的粥按顺时针搅弄,简以心不在焉,不自觉抬眸。
黑色的高定衬衫,剪裁得体,所有纽扣都扣上,颇有禁谷欠气息。视线停留在领口,她不由想起构想时,解开扣子看见的锁骨,不知是否真实存在?
「粥太烫了?」
简以啊了一声,回神对上傅听岘疑惑的目光,脸颊发热,气血沖顶。她赶忙低头,「没、没有。」
傅听岘:「你脸怎么那么红,发烧了?我叫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看什么?
看我发癫的大脑吗?
简以目光闪烁:「不用不用,我就是有点热,一会儿喝杯冰美式就好。」
「如果是因为昨晚的事——」
傅听岘沉声说,「的确是我唐突。」
不不不。
唐突的是我。
傅听岘认真道歉:「抱歉,不会有下次。」
「别、不是。」
简以口齿不清,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
总不能实话实说——
没想到吧?
其实我昨晚拒绝你以后,又肖想你了呢。
可以有下次,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妥妥有病。
说不定傅听岘会忍不住把她丢出去。
在心里无声喟嘆,她只好接着话茬讲:「没关系。」
「那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嗯。翻篇。」
简以低头喝粥,冷掉的粥一点也不香,不好喝。
婚礼结束,宾客陆续回国。简以将整理好的公司情况给江宁初,两个就后续的工作作出初步计划。江宁初还有一点收尾工作需要处理,先搭飞机离开。
简以和傅听岘没有马上回国。傅氏在东南亚投资了一个度假村,已经正式落成,邀请傅总傅太太参加开业剪彩仪式。
现下傅氏和简氏的股价持续上涨,两人多参加此类活动,露露脸,大有好处。
收拾好行李,两人从庄园出发去机场,直飞目的地。
从气候微凉的英国一下过度到炎热潮湿的东南亚,多少有些不适应。来到度假村,负责人热情地将两人迎进门。
度假村里花园环绕,泳池椰林白沙滩,方便又精緻,私密性极高。离开业还有三天,负责人专程邀请投资人们先来体验一番。
当地的特色,酸辣甜滋味相融合。度假村负责人陈铭是东南亚华裔,深谙华人的口味,对当地食材进行调味改良,更加符合华人的味蕾。
晚餐结束,陈铭知道两人舟车劳顿,故而第一天没安排什么活动,直接带他们去房间休息。
进屋前,傅听岘被陈铭悄悄拉到一旁。
「傅总,这个给您。」
陈铭一脸「男人都懂」的表情,塞给他一瓶东西,眯眼笑道:「祝您和太太新婚快乐。」
傅听岘太阳穴一跳,感觉不妙。
果不其然,独具特色的海景房,里面更是别有洞天。烛台红酒蕾丝,模煳迷离的氛围小灯,鲜花从地毯延伸至大床,居然还配有舒缓微醺的性感嗓音从360度环绕音响中传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
一起别开眼。
啪嗒啪嗒。
音响关闭,大灯开启。
世界恢復正常。
简以将冷气调低,然后走进洗手间,卸妆洗脸敷面膜。丝滑冰凉敷面,既能缓解补水,又能掩藏尴尬。
这时,傅听岘进来洗手,瞧见她贴面膜的样子,扯唇笑了笑。
简以轻哼:笑屁哦。
水阀打开,他将袖子捲起,露出胳膊——
上面有好些被蚊虫叮咬的红疹。
简以愕然:原来他是招蚊子体质啊。难怪一路同行,她完全没被蚊虫咬......
「我行李箱里有药膏和药。」
简以看了眼手掌心里的精华,「你自己去拿。」
「哦。」
傅听岘出去了,不一会儿外边传来他的声音:「简以,哪个盒子?」
简以习惯将物品分开装在不同颜色的盒子里,方便携带拿取。她慢悠悠地将精华涂在脸上,顺口回答:「蓝色的。」
说完。
简以看着镜中人,怔愣住——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她的行李箱里有两个蓝色盒子。
浅蓝的那个装着药品,深蓝色盒子里的是......
唿吸骤然停滞。
简以飞奔出去,瞧见傅听岘垂目半蹲在行李箱边,手拿深蓝盒子,锁扣已开,长指微曲,将盖子揭开快一半——
头皮发麻,血液倒流。
「傅听岘!!!」
第17章
认识这么久, 简以第一次这么大声喊他的名字。
动作定格,傅听岘明显懵住。简以三步并作两步,飞速夺过盒子, 将盖子扣上。
「不是这个!」
绯红飘上脸颊,直达耳根,简以弯腰拿起浅蓝色的盒子递给他,视线飘忽:「喏,给你。」
奇奇怪怪。
不过有隐私很正常, 傅听岘没多想, 瞭然接过,悠然走开去倒水吃药。
简以重重舒出一口气, 连额头都紧张地渗出几滴汗。她把东西放回行李箱, 合上,扣好金属密码锁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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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成年女性用小玩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被异性瞧见,尤其对方是傅听岘......难以想像, 那是一种想逃离地球村的社死状态。
唿~还好还好!
陈铭特意给两人安排的新婚浪漫情.趣房, 面积不小,但床和浴室只有一间, 意味明显——十分适合蜜月夫妻居住。
可他俩情况特殊, 浴室里各式各样的助兴小玩意儿除了徒增尴尬以外,毫无用处。简以面不改色地将东西收进柜子, 淡定地洗澡。
等到吹头髮的时候,简以仔细思考了下,虽然早上傅听岘说昨晚的事翻篇, 但成年人正常的生理需求,哪能说不用就不用了?
夫妻义务, 不必矫情。
只要是清醒的状态下,她完全ok的。
嗯,就这么决定了。
等会儿跟他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在傅听岘洗澡时,简以开启电脑,日常查阅邮件。江宁初工作效率极高,已经将详细的工作计划发了过来。
双击滑鼠,文件太大,光圈转呀转,非但没打开,还死机了。
重启两次失败后,简以放弃抢救,走到浴室外轻叩门。
「傅听岘,我电脑卡住了,能借你的用一下吗?」
「在行李箱里,自己拿。」
「噢,好的。」
一黑一白两个行李箱并排挨着,黑色的小一点,里面的东西也少。强迫症的收纳方式整洁有序,拿出电脑包,简以的目光被一个黑色瓶子吸引。
所有物品皆是用收纳袋装起来,唯独黑瓶孤零零地在外面,十分显眼。除此之外,它的味道......好像有点怪?
简以实在好奇,拿起来闻了闻,浓烈的酒精混着中药的味道,药酒?她定睛看向成分表——牛膝、地骨皮、鹿茸、貂鞭......
啊这?
简以错愕不已,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赶紧把药酒瓶放好,合上行李箱。
果然,每个人都有秘密,比如她的小蓝和傅听岘的小黑。但,傅听岘今年二十四岁,照理说应该用不到大补的药酒,所以说和年龄无关,是本身的原因。
「发什么呆?怎么不开电脑。」
熟悉的声音扯回思绪,简以回神,偏过头,看见穿着浴袍的傅听岘,情绪复杂,脑袋懵懵的。
傅听岘,药酒;
药酒,傅听岘。
简以心不在焉地按下电脑开关键,几秒后,她问:「密码是什么?」
「0901。」
「......」
还真是爱学习。
难以消化的信息暂且放一放,简以认真查阅文件,并添上自己的修改建议,然后回邮件给江宁初。
盖上笔记本电脑,简以起身,瞧见傅听岘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头髮还是湿的。
「怎么不吹头髮?」
傅听岘闻声望过来,神色慵懒,淡淡道:「懒得吹。」
简以唇角微僵:「还是去吹干吧,不然感冒了。」
——真的是,身体虚还不好好保养。
傅听岘没说话,凝视她几秒,放下手机站起来去,迈步去浴室。
吹风筒的嗡鸣声传来,简以呆怔地坐到床上,仔细回忆与分析——
昨晚傅听岘问的是「做吗」,后来又说「看你」。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明示的信号,但现在想想,也可能是他的试探......在她拒绝后,今早又说翻篇,也就是不想再提这事儿。
那瓶未开封的药酒,大概是以备不时之需,比如昨晚如果她答应,估计就用上了。
至于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天吶,一环扣一环,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本来想着好好聊聊,现在该怎么聊?
在简以陷入纠结时,嗡鸣声停止,傅听岘径直走到床边,看她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拿起枕头转身欲走。
???
简以抿唇问:「你去哪儿?」
「床给你,我睡沙发。」
「呃,床挺大的......」
「你确定?」
傅听岘回头,轻笑:「不害怕?」
简以神色复杂地摇摇头。
——怕啥?怕你一张嘴叭叭叭?
「行。」
半边床凹陷下去,简以回神,掀被子躺上去。
傅听岘问:「关灯了?」
「噢。」
房内陷入漆黑,只有未拉上窗帘的半扇窗透出一点月光。过了许久,身侧的人唿吸依旧平稳,简以觉得猜测完全证实了。
简以翻来覆去,从震惊渐渐过渡到心酸。明明昨晚他的眼神已经进入状态,但硬体跟不上......不知道他有没有去医院看过,以他的性格,大有可能讳疾忌医。
于她而言,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傅听岘已经足够完美,但这种事,对男人来说,的确比较难接受。
「睡不着?」
「啊?」
简以微怔,「有点儿。」
傅听岘说:「那聊聊?」
「也行。」
「你想聊什么?」
大量至理名言在脑海翻转,简以眨眨眼,小声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嗯。」
简以继续:「你在某处有所失,在另一处终有所得。就是我们从小听到大的那句话,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说实话,上帝给他打开的可不仅仅是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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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良久,傅听岘似是笑了声:「你喜欢在晚上聊这些?心灵鸡汤?」
「......」还不是为了开解你。
「行吧,你继续。」
这淡定的语气,好像并不需要她开导。
简以闭上眼:「睡了。」
傅听岘:「......好。」
连日忙碌下来,疲惫感使然,简以很快沉沉入睡。听着身旁均匀绵长的唿吸,傅听岘侧身,被子里的手相触,他紧张地往回挪——
见酣眠的人没有被惊扰,他又缓缓伸手,轻轻勾住她的小手指。惯性作用,她的指尖微蜷,蹭过他的手背。
唿吸窒住,傅听岘静静凝视近在咫尺的睡颜,漆眸渐沉。
-
次日中午,所有投资人到齐。吃过午餐后,陈铭安排了不少游玩项目,简以懒得动弹,躺在沙滩椅上吹风。
美中不足的是,出门急,没带墨镜。
忽然,阴影落下,鼻樑架上一副墨镜。她取下一看,塑料材质,镜框花花绿绿......俨然是儿童墨镜。
简以撇撇嘴,望向旁边刚躺下的人:「我不要这个。」
傅听岘幽声:「有的戴就不错了。」
「那咱们换换?」
「不换。」
小气鬼!
简以切了一声,继续躺。几秒后,咻的一声,傅听岘将墨镜抛过来。简以顿时乐了,戴好墨镜,再将儿童墨镜丢给他。
傅听岘从容地戴上。
简以轻啧:「还挺适合你。」
「切。」
这时,不远处传来温和的笑。简以偏头,看见一张温柔的脸,方才吃饭时听陈铭介绍,好像是一位姓魏的投资人的太太。
魏太太羡慕道:「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简以回以微笑,见她眼底有些落寞,便没有多问。
等回到度假屋,经过走廊时,他们非常巧地碰见正在打电话的魏先生。他背对着他们,大概以为周围没人,说话越发肆无忌惮——
「当然想你啊宝宝。」
「对着那个黄脸婆,烦都烦死了,倒胃口。」
「有多想我?流水了没?等我回去给宝宝止水......」
简以脸色大变,双手不自觉攥拳。傅听岘立刻搂住她,带她回房。
门一开,简以立刻冲进洗手间——干呕。
那些下流话让简以想到简怀年。
不知道在她和妈妈被欺骗的时日里,简怀年在背地和秦舒打过多少这样的电话。
噁心。
真的好噁心。
流水哗哗,简以双手撑着台面,眉心紧拧。
傅听岘倒了杯温水过来:「喝一点。」
简以接过,「谢谢。」
掌心触到温热的杯壁,简以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冷,她喝了几口水,然后走出去。
窗外天晴云朗,阳光大好,她对傅听岘说,不用管我,你去玩儿吧。
傅听岘没接话,走到她面前:「我们走吧,我现在就叫助理订票。」
「嗯?」
简以诧异,「可是明天才剪彩......」
「无所谓。」
简以听出他的意思,但是因为她影响行程,实在不好。再说了,以后碰到这种人的频次不会少,哪能每次都跑?
「来都来了,剪完彩再走吧。」
简以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强,很快调整好情绪,对傅听岘说:「走,我们下去继续玩!」
「你ok?」
「嗯。」
——才不要被无谓的人影响心情。
然而走下楼,又碰见讨厌的魏某人。
日头正盛,大家怕晒伤,不敢在室外久留。魏某人玩惯了,不一会儿就组好麻将局,看嚣张的模样,应该赢了不少。
手边放着加冰的威士忌,喝多了的人心气飘忽,话也越来越多。
有一种烂人,不仅自己烂,还要拉着别人共沉沦,对洁身自好的非同类很不屑。
余光瞥见傅听岘和简以,魏某人不管不顾,无视一旁的太太,故意拔高音量:「男人嘛,爱玩儿是天性,不玩的只有两种,要么没钱,要么就是不行!哈哈哈哈哈!」
「......」
周遭陷入安静,跟他关系不错的投资人低声劝他,少说几句。
「我有说错吗?呵。」
魏某人偏过头,挑衅道,「哎哟,傅总傅太,要不要来玩儿两把?」
这下,边上的人默默离他远点。
——蠢酒鬼,连京市傅家都敢招惹,找死么?
简以承认被惹到了。
虽然傅听岘面上平静,但恰好被人戳到心窝子,心里一定难受死了。
不能忍。
真是佛都冒火!
她攥住傅听岘的手:「走,去玩儿两把。」
魏某人只是口嗨,没想到人夫妻俩真的过来了,一瞬发憷。简以冷笑,挑眉加码:「魏总,一圈一千万怎么样?」
一下翻了20倍,魏某人汗涔涔,但又好面子,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夫妻档对夫妻档,大伙齐齐围过来。
魏某人方才让老婆使眼色才赢了不少,可面前这两人气场太强,他心虚地打哈哈:「傅总傅太可别打夫妻牌啊。」
简以勾唇:「魏总放心。」
呵,眉来眼去算什么,今天就让你涨涨见识。
简以悠悠叠起腿——在某些情况下,劣势亦能转化成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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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听岘轻扯唇角。
她一向好胜,高中时为了跑赢五千米,跑到腿抽筋都不管。
麻将开局,哗啦哗啦。
桌布之下,简以轻轻勾腿。
傅听岘正认真看牌。
裤腿倏然被勾起,微凉的鞋尖沿着他的脚踝往上,轻蹭挪划......
捏着麻将牌的长指顿住。
全身肌肉僵硬紧绷。
唿吸的阀门被她按住。
第18章
第一圈, 赢。
第二圈,赢。
第三圈,赢。
......
等到第八圈的时候, 魏某人脸色发白,额头直冒汗。眼珠骨碌碌地转,不得不假装肚子疼叫停牌局——再继续下去,可能连裤衩都要输出去。
简以也不为难他,随手扯一张纸, 写下帐号递给他:「不愧是魏总, 生意人讲究地就是一个发字。」
八千万。
魏某人的心在滴血,实在肉疼钱, 但苦于众多投资人在场, 赖不掉,只能强颜欢笑着咬牙接过。
牌局完,人群散。临走前,魏某人瞥了眼傅听岘, 边迈步边小声嘀咕, 赢了那么多还板着个脸,装什么装......
简以心情大好, 根本懒得听魏某人在讲什么。
「走啦!」
外面天色已暗, 她起身,语调兴奋:「吃饭去。」
傅听岘依旧一动不动。
简以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略弯腰,见他面无表情:「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傅听岘下颌线紧绷, 冷冷抬眼,嗓音沉闷:「你有没有分寸?」
眼底深浓的郁色和压抑让简以瞬间傻眼——
什么情况?
他不是??
完了。
无数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傅听岘收回目光, 脱掉外套,搭在胳膊上,起身大步往前。简以赶紧跟上,她不敢追到他边上,垂着头默默跟在他身后。
进房后,傅听岘没开灯,把外套丢到沙发。简以自知做错了事,弱弱解释:「我不知道,我以为、以为你......」
傅听岘背对着她,冷声:「以为我什么。」
「我看到你行李箱里的药酒,」简以无措挠头,「就——啊!」
手腕勐地被攥住,整个人被重重压到墙上。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室内昏暗一片。可眼前人漆眸沉沉,唿吸灼热,喉结滚动明显。
「就以为我不行?」
傅听岘扯了下唇角,却无笑意,太阳穴突突地跳,几近咬牙道:「那玩意儿是陈铭硬塞给我的。」
耳畔嗡鸣作响。
一是因他的话,二是因感受到的东西。
巨大的乌让她措手不及。
气息渐近,鼻尖轻触,双唇相距不足一公分时,傅听岘松开简以的手,倏然撤身。
简以懵怔半息,望着他的背影,咬唇冲上去,双手拽住他的胳膊,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推到床上。
傅听岘一时没反应过来,后背骤然陷进柔软,阴影落下,腰间的皮带被握住。
「对不起,是我的错。」
简以心口五味杂陈,手掌覆上冰凉的金属扣,用力,「我负责。」
她的动作生涩,解几次都解不开。越着急越出错,手不慎握了下,她心口一颤,慌得立马移开。
冰凉的金属难降掌心炙热。
沉重的闷哼声响起。
傅听岘按住她的手。
啪嗒一声,皮带扣恰好解开。
简以怔住,脑子空白,不懂接下去该怎么做。但骑虎难下,她僵着身子,下意识用没被按住的那只手解自己的衣服。
傅听岘的视线始终停在简以的脸上。
强行同生理反应做对抗,就是想看清她的神情。很遗憾,除了羞愧、慌乱和泄漏的惧意以外,什么都没有。
她甚至没打算亲一亲他。
只是机械地为自己的错误负责而已。
四处乱窜的心火快将他烧成灰烬,傅听岘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
天旋地转,两人调换位置。
纽扣解一半,露出锁骨,简以的后脑磕在柔软的床上,不疼,只是有点儿眩晕。热气拂面,她索性闭上眼,不去看傅听岘的表情。
必然是愤怒、压抑的。
敞开的皮带在她腰上一触一触,简以努力调整唿吸,尽量让自己放松。
不就是第一次加上angry吗?
可以的,她顶得住。
然而——
傅听岘一字一顿,闷声说:「我不需要。」
气息倏然退开,床垫回弹,简以茫然睁眼,坐起身。傅听岘已然转过身,大步朝前,走进浴室,重重关上门。
水阀和花洒齐开,水声淅淅沥沥,盖过闷重的气音。
傅听岘神色阴郁,心里比生理更难受。误会乌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她......他气得抬脚踹了下空气——
不敢踹别的,怕弄出太大动静吓到她。
操。
他可真废物。
简以在床上坐了很久才站起来,浴室里水声不停,她的心跳亦混乱难平。她迷茫地走到窗边,感觉被淋了一桶冷水似的,浑身没劲儿。
人家宁可自己解决也不要碰她,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啊。
简以忍不住踢了下墙面。
是啊,他不需要。除非醉意上头,清醒的傅听岘怎么可能会想要跟不喜欢的人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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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水声停,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炎热的东南亚,他们所处的房间内,温度降至冰点。如同无声的默片一般,两人各做各的事,谁都不开口,连目光交汇也没有。
洗漱完,简以换上睡衣,慢吞吞地挪出浴室。
床上,傅听岘侧身躺着,好像已经睡了。简以轻声走到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上去,默默关掉床头灯。
黑暗中,两个背对背,皆毫无睡意,几乎睁眼到天明。
-
第二天剪彩,两人黑眼圈明显,陈铭不敢多问,只以为是新婚夫妻夜间折腾地太厉害。临行前,陈铭拿了珍藏的药酒想最后拍一拍负责人的马屁,没成想被傅听岘冷声拒绝,看人面色不虞,陈铭立刻闭嘴作罢,把大佛送上车才舒一口气。
旅程以冷战告终。
说是冷战,倒也称不上,毕竟没吵架,但那股横隔在两人之间的别扭劲儿难消。
回国第二天,早上简以起晚了些,本以为傅听岘已经出门去上班了,没想到他还在。
傅听岘刚好准备出门,见她下楼,淡声问:「要不要我送你。」
「呃,不用了。」
简以摇头拒绝,「也不顺路,一会儿我打个车就行。」
反正她订的新车过两天就到了,这几天打车上下班也挺方便。随便吃了几口早餐,简以拎包出门,谁料司机在门外等她。
「太太,请上车。」
简以微怔:「嗯?他呢?」
司机微笑:「傅总自己开车去公司了。」
原来如此。
简以点头,随即坐上车。
回到简氏,工作积压了一大堆,简以打开电脑开始处理相关事务。第一笔注资金额已经用作项目启动,简以评估过那个项目,利润可观。
有资金投入,简怀年对她自然笑脸相迎。
简以开始着手准备下一步计划,等下周江宁初入职以后便可启动。在她认真修改计划书时,周影轻叩门走进办公室。
「简总,刚接到圣驰集团林总秘书的电话,林总想跟您约个时间见面。」
林景时?
简以眨眨眼,想起之前被傅听岘截胡的相亲。她与林景时互有联繫方式,专程让秘书来约时间,想必是重要的公事。
思忖片刻,简以开口:「明天三点吧。」
「好的。」
忙碌的一天结束,简以走出简氏大楼,又看见熟悉的商务车和司机微笑的脸。
「......」
回到别墅,阿姨已经将晚餐准备好,傅听岘坐在桌边,却没动筷,明显是在等她。
「下班了。」
「嗯。」
简以去洗了手,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吃饭吧。」
傅听岘:「嗯。」
氛围依旧怪异。
简以胃口缺缺,喝了几口汤后,放下勺子:「傅听岘。」
傅听岘撩起眼皮,示意她继续说。
「我过两天就提车了,不用让司机接送我上下班。还有晚餐,你也不用等我,让阿姨给我留两个菜或者我自己在外面解决,都行。」
简以抿了抿唇,继续说:「至于公司业务上的事,你随时联繫我。还有晚宴之类的需要我陪你出席的场合,你提前把时间地点告诉我,我会准时过去的。」
一口气说完。
简以想,没必要弄得这么尴尬,说清楚比较好。
沉默半晌,傅听岘起身,脸上没什么情绪:「知道了。」
傅听岘上楼回房,面无表情地给助理打电话,问他最近有没有需要出席的酒会或者晚宴。
助理立马查看行程表,回答:「傅总,没有特别重要的。」
「不重要的也行。」
助理看了看备註,说:「明天晚上有位合作方的孙女办满月酒,邀请您过去,不过您之前说不去,将礼金送到就好。」
闻言,傅听岘淡淡改口:「你跟合作方说一下,我会带太太一起过去。」
「......好的傅总。」
-
简以是在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收到傅听岘的信息,她看一眼内容,回覆:好的,你把地点发我。
[傅听岘]:我过来接你。
[简小以]:不用,发我个定位就行。
傅听岘没再回她,简以嘆了口气,放下手机,继续处理工作。
-
下午五点,简氏大楼外。
傅听岘坐在商务车里,时间还早,他没上楼去找她,只静静看着窗外,等人下班出来。
没几分钟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简氏大门外,不过不是下班,而是送客人。
林景时。
他认识。
没什么,很正常的商务会客而已。
两人双手交握。
看起来谈得不错。
——她弯唇漾着笑,两颊露出可爱的小酒窝。
第19章
与简以想像中一样, 林景时沉稳果决,清晰明了地同她谈合作。
关于行业内最新的智能制造项目。
众多企业想接,又迫于没有庞大的研发团队, 或者像傅氏那样,项目太多且研发人员大多在业内已是小有名气,对名望的渴求度不高。
而简氏不同,简以看过研发中心每位工程师的简歷,并仔细观察过他们的工作状态——
除去项目经理, 平均年龄低于30岁的研发团队。有个性、有冲劲、心气高, 想挣钱,亦想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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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在时, 对研发团队花费不少心血, 将项目组灵巧划分,并设置了体系完善的薪酬奖励制度,才让越来越多年轻工程师选择加入简氏。
但近两年,研发人员离职率明显上升, 简以通过数据分析过离职工程师的效能, 发现离职的大多是效能处于团队平均水平以上的工程师。
也就是说,如今的研发中心, 大有「劣币驱逐良币」之势。
管理者要负全责。
近几年简氏接的项目, 大多求稳而非寻求突破,对于研髮型企业来说, 短期内看不出什么,但长期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就工程师职业发展来说, 没有突破,便容易他人被取代。但凡对自己有要求的工程师, 不会任由自己混过职业黄金期,所以必然会离开。
接新项目,风险大,回报率不明晰。简立凯毫无远见,向来只看眼前的利益。如此下去,研发中心岌岌可危。
林景时做了充足准备,知道目前简以最需要什么,才会绕过简立凯这个总经理直接来找她。
的确如此,要想让研发人员信服,接下有挑战的大项目是简以最好的证明。
而林景时也是凭这一点,跟简以谈利润点的分配问题,以此获得更多利益。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针见血的商人,精明又利落。
简以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到了下班时分,她接下项目说明书,客气地将林景时送下楼,并约好下次碰面的时间。
自动门合上,车轮偏转,缓缓驶去。简以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欲进门时余光瞥见不远处熟悉的商务车,脚步倏然定住。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商务车后车窗缓缓降下。简以眨了下眼,抿唇迈步走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
「谈好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
「嗯。」
简以点头,抬手看向腕錶,略疑惑:「到时间了么?等我一下,我去办公室拿包。」
说完转身就要跑。
个性使然,她不喜欢也不习惯让人等。
「简以。」
清冷声音随风送至耳畔,简以顿住脚步,回身。傅听岘的视线下移,落在她的高跟鞋上:「别跑,走慢点。」
心口好似被挠了下,指尖微蜷,简以眸光闪烁,小声说知道了。
整理好文件和电脑下楼,坐上商务车,两人先去换了衣服,再往酒店赶。合作方孙女的满月宴,纯中式的酒席,喜气融融,简以一身平裁旗袍,梨花似雪,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优雅。
合作方王总到门口迎接,年过半百的男人诚惶诚恐,作为傅氏集团的一个小合作方,发请帖是出于礼貌,他根本没想到傅总会应邀,还带着太太一起出席!
难道是合作项目有什么问题?
傅总是在点他?
然而将两人迎进门,直到落座,除了道贺,傅听岘完全没有要提公事的意思。王总松口气,面上的笑亦深了几分——
傅氏对他们王家如此高看,实属荣幸。
酒席临近结束,王总带着儿子儿媳过来,笑吟吟地开口邀请:「傅总,不知是否方便和我们合影一张?」
傅听岘没答应也没拒绝,偏头看向身侧一晚上没怎么说过话的人。
王总极有眼力,见状立刻会意,立马朝向简以:「傅太太,您看是不是方便?」
简以觉得一天24小时实在不够用,连坐车吃饭时脑子也不停歇,想工作、思考项目可行度。所以在听见有人唤她时,她茫然抬眸,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王总笑着重复一遍。
拍照而已,简以没多想,点点头:「可以啊。」
于是,夫妻俩随王家人一同来到布景前,站在主人公的右侧。摄影师就位,简以自然挽上傅听岘的胳膊,弯唇看向镜头。而她身侧的男人,目光始终注视着她。
拍完照,傅听岘小声同王总说话,麻烦他多洗一张合影,到时候寄到傅氏。
王总自然满口应好。
满月宴上孩童不少,两人并肩迈步准备回座时,两个小男孩捧着饮料追逐打闹,其中一人不慎被绊了下,往前摔去。好在旁边有大人眼明手快将人扶住,但小孩手里的饮料却因惯性向前扬潵——
简以没反应过来,傅听岘已经挡在她身前了。
那杯原本要泼到她身上的饮料,尽数潵到傅听岘的腰腹处。
一瞬间,周围人都慌了。
小男孩的家长感到,大声训斥,吓得孩子哇哇大哭。
简以急忙绕到傅听岘身前,抬手摸了摸湿哒哒的衬衫,余温传至掌心,她惊慌地攥住他的手,皱眉:「烫吗?疼不疼?」
傅听岘摇头,正要开口,王总急匆匆跑过来,眉目焦急,马上带他们去休息室。
一进屋,简以将人按到沙发,解开他的衬衫扣,微红的腹肌印入眼帘,她咬唇拿起茶几上的烫伤膏。
「跟你说了不烫。」傅听岘掀起眼皮,漫不经心道,「人白没办法,容易显红。」
「......」
简以心脏发紧,不搭理他,挤出烫伤膏用棉签轻轻涂抹。见她一脸沉重,傅听岘扯了下唇,故意调侃:「上回解我皮带,今天解我纽扣。看不出来嘛简以,你挺流氓啊。」
手一顿,简以咬了下唇,狠狠瞪他一眼。不过......她的视线不自觉下移,有点后怕:要是位置再下点,热饮的温度再高点,恐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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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目光,不能再想了。简以舒出一口气,轻哼:「又提,烦不烦,小气吧啦。」
「小气?」傅听岘憋了好几天,索性一鼓作气全说出来,「你随便去问个男的,被说不行是什么感受。」
更何况,她还勾得他差点失控!
「我都道歉了。」简以也很委屈,大声说,「当时我是不是要帮你来着?是你说不需要,非要自己解决的。」
「帮我?你挺能啊。」傅听岘冷哼。
「比你能。」
「......」
药涂得差不多,傅听岘起身顺手把衬衫脱掉。简以不自然地偏过头,退后一步,嘴里嘟囔,耍什么流氓。
「知道怕了?」
「对,我好怕。」简以转过脑袋,嚣张地看过去,微抬下巴:「怕你石更了又赖我。」
傅听岘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牛逼。
在气他这方面,她永远稳居第一。
平復心跳,调整唿吸,傅听岘拿起干净的衬衫穿上,慢悠悠地扣上纽扣。
「放心,不会赖你。」
他笑了笑,语气狂妄,「有能力的人不需要藉助外力。」
「......」
虽然吵了一架,但两人之间冷冰冰的无形隔阂亦是被吵散。回程的路上,疏离、别扭全不见了。
车程较久,简以拿出电脑继续办公,恨不得将一天当成一周来用。林景时给的项目说明书条款详细,细节完善,她认真浏览一遍,抿了抿唇。
不多时,她偏过头启唇:「傅听岘。」
「干嘛。」
简以不是不知变通的人,在工作上,她会利用一切资源并参考有用的建议。所以她直接问傅听岘,「以合作角度来说,你觉得林景时这个人怎么样?」
闻言,傅听岘撩起眼皮:「要跟他合作?」
「有这个计划,目前还在评估阶段。」
傅听岘嗯了声,正色说:「林景时心思确实比较重,在生意场上心眼也多。不过人品还不错,可以合作,但记得一定要做好前期调研。」
毕竟是进简氏后第一个项目,简以多少有些紧张。听了傅听岘的话,她安心不少,弯唇:「好的。」
傅听岘看她一眼,轻笑:「这么相信我?」
简以毫不犹豫:「废话。」
心上像是有羽毛扫过。
傅听岘不得不承认,什么憋闷都烟消云散了。
「我们可是绑定利益的诶,你骗我又没好处。」简以继续补充,「要是我亏本了,还不是要用你给的注资款。」
「......」
——哦,给你颁个『人间清醒奖』。
简以没注意到身侧男人千变万化的神色,她取出包包里的眼药水,舒缓酸胀的双眼。
闭上眼,微转眼珠,小憩片刻。
商务车行驶平稳,丝毫没有颠簸感。眼皮渐重,不知不觉中,简以的脑袋晃了晃,缓慢地朝旁侧歪去......
右肩倏然一重,身体瞬间僵住。
傅听岘小心翼翼地偏过头,均匀微热的唿吸拂在他的脸上。垂眸凝视近在咫尺的睡颜。
眸光微动,他抬手轻触她的脸,替她拨开碎发。
高中时可爱的婴儿肥消失不见。
瘦成这样,还不按时吃饭,实在令人头疼。
忽然,简以动了动脖子,下巴稍稍扬起。傅听岘下意识地将侧脸靠过去——温热的唇碰了碰他的脸颊。
唇角勾起,他用气音说:「占我便宜啊简以。」
沉睡中的人丝毫未觉。
于是,傅听岘微微低头。
礼尚往来。
第20章
简以醒来时, 商务车已经停在别墅外的车位里,呈熄火状态,前座的司机亦不见人影。
意识到自己靠在傅听岘的肩膀上, 简以瞬间脸热,赶紧移开脑袋,小声嘀咕:「你怎么不叫醒我——」
话没说完,她止住声。
傅听岘也睡着了。
闭上眼,长长的眼睫更为明显, 实打实的睫毛精。他的睡相很好, 安安静静,与平日里的嚣张样形成巨大反差。
简以望着他, 下意识将唿吸放轻。
不多时, 傅听岘的眼皮动了动,继而缓缓睁眼。刚睡醒,眼底困意深浓,他略迷煳地问:「到了?」
简以移开眼, 轻嗯一声。
傅听岘坐直身体, 语气悠悠:「啧,居然没把我拍醒。」
「......」
打开车门, 两人侧身下车。
简以望了眼驾驶座, 问:「王叔呢?」
「噢,早回家了。」
傅听岘耸耸肩, 百无聊赖地抛车钥匙玩儿,「王叔有三个大优点。」
「什么?」
「车技好,话又少, 收工第一名。」
「......」
简以微怔。
放眼当下,大多数老闆恨不得把一个员工当两个用——助理需要24小时待命, 司机当成保姆用,拼命增加员工的工作量。
久而久之,员工们被迫捲起来,但业务能力却没提高多少。
嘀嘀。
密码锁解开,大门开启。
两人一同进门,简以回过神,边换鞋边问:「明天我可不可以去傅氏参观一下?」
傅听岘顺手将她的高跟鞋放到鞋架上,漫不经心地应声:「行啊,什么时候来?」
「下午吧,到时候我提前联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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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偌大的别墅无形中将人的距离拉远,两人互道晚安,然后各回各房。如同高中时期,以寝室为分隔线,各自独立。
次日下午,简以出发前往傅氏集团,坐上车后给傅听岘发了条消息。傅听岘很快回消息。
[傅听岘]:有个临时会议要开,我让郑特助带你参观。
简以立刻摁键盘,很官方地回:好的,谢谢傅总。
几秒后。
[傅听岘]:简总客气了。
简以:......
大约四点,简以踏入傅氏大楼。上次她来找傅听岘时,带她到总经理办公室的人就是郑远,所以一打照面便有印象。
郑远年纪不大,长相沉稳,见简以进门,立刻上前礼貌开口:「简总,您好。我是郑远。」
简以愣了下,随即微笑:「你好,麻烦郑特助了。」
郑远不卑不亢,侧身引导:「不麻烦,这边请。」
要参观完整个傅氏,至少需要一天。简以时间有限,郑远灵活变通,规划好先后顺序,带她陆续来到傅氏的几个核心部门。
员工工作状态认真,部门氛围却不紧张,年轻员工的工位布置得各有特色,彰显每个人独有的个性。
与几个高管碰面时,郑远温声介绍她——
这位是简氏的简总。
嗯,对,傅总的太太。
傅氏员工自然知道傅太太是谁,但面对面还是第一次。听到郑远的介绍,笑着点头,「您好,简总。」
简以眸光一动,亦微笑应声。
从傅氏的人身上,简以看到两个词。
细节化。
去标籤化。
简以见过不少事业成功的女性,在世界五百强企业中担任重要职务。然而一旦结婚生子,便免不了被一些人冠上夫性,她们的称唿从某总、某经理,变成了某太太、某某妈妈。
同样已婚的情况,男性高管却不会有任何变化,他们仍然是某某总。
正如她与傅听岘一同出席酒会晚宴时,多数人会称唿傅总、傅太太,极少数的人才会叫她一声简总。
简以不在意旁人对她的称谓,但这种习以为常的贴标籤习惯,的确让她不舒服。
她是简总,也是傅太太。
但最重要的,首先她得是简以。
在走到傅氏的研发部门时,时间已临近下班。工位上有不少员工开始收拾手头上的东西,准备到点下班;还有两三位工程师,在休息区小憩。
简以默默观察,参观结束随郑远来到87楼。
临时会议掐着点结束,傅听岘搭电梯回办公室,一出电梯便瞧见简以和郑远交谈的身影。
「参观完了?」
简以转身,点了点头:「会议结束啦?」
「嗯。」
这时,郑远拿起办公桌边的黑色公文包:「傅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班了。」
傅听岘笑了笑:「走吧。」
「好的。」郑远面向简以,「简总再见。」
「再见。」
简以注视郑远的背影,直到他走进电梯才收回目光。见状,傅听岘转身推开办公室的门,轻嗤:「怎么,看上我的特助了?」
「郑特助确实不错,业务能力很强。」简以迈步进去,开玩笑道,「是有点想挖。」
傅听岘取了瓶水抛给她,然后抱臂,漆眸幽幽:「啧,那我真是引狼入室。」
拧开瓶盖,简以仰头喝了几口。青柠味的气泡水滑入咽喉,清凉的滋味一路蔓延至胃里。
收起玩笑,简以正色开口:「傅氏集团的员工每日平均工时是不是低于9?」
闻言,傅听岘勾唇,给出确切数据:「8.3小时。」
原来她还估高不少。
「简氏是10.1小时。」
简以摇头苦笑,心服口服,「多出1.8个钟,利润却纹丝未变。」
许多企业的通病,一味拉长员工的工作时长,导致员工人在公司心早飞了,全是无效加班。
结果自然是双输。
员工怨声载道,公司盈利依旧上不去。
「我知道重点是要提高员工效能。」
简以靠着办公桌,指腹轻轻摩挲玻璃瓶,「但是有个问题。例如研发部门,大家的工作强度都不低,那些能力出色率先完成任务量的工程师,在边上休息,其他人的心态不会受影响么?」
傅听岘走到她边上,双手反撑桌面,坐上去,「当然会,当初刚实行的时候,抱怨的人多了去了。」
简以微微惊讶。
「有什么好吃惊的。不论管理者做出什么新调整,总会有员工不满意,抱怨吐槽很正常。」傅听岘笑笑,「而且,越是自由的制度,对个人能力要求越高,刚开始实施一定会有人不适应。」
没错。
虽然大多数员工嘴上抱怨公司强制加班,但一旦实行效能制,除去工作效率高的员工,平时爱摸鱼的员工便会无所遁形。
以前一起加班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有人能准时下班,差别出现,抱怨自然产生。
「但这样也能逼某些人一把,让他们提高效率。」
傅听岘说,「长远来看,对他们一定是有利的。锻鍊自己在8小时里完成工作,对于喜欢稳定打工的人来说,准时下班可以让他们有更多时间做自己的事;对那些想往上继续沖一冲的人,也能节省不少时间。否则一个个全是过劳状态,肯定会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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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点头,确实如此。
所以在经歷一段阵痛期后,傅氏员工的效能能够直线上升,集团利润额亦能持续增长。
双赢是良性循环的前提。
简以领悟总结:「不过这种制度没法照搬照抄,得按照公司的现状来制定,然后不断进行调整。」
——虽然不易,但必须去做。
「对。」
来傅氏一趟,收穫颇多。简以心情大好,弯唇笑道:「让阿姨别做晚餐了,我请你吃饭。」
傅听岘抬眼,故作姿态:「那多不好意思啊。」
简以切了声,抬腿往外,「不吃拉到。」
「哎——」
傅听岘跟上去,轻哼:「吃吃吃,必须吃京市最贵的。」
简以:「......」
最后,傅听岘确实没跟她客气,摆出不把她吃破产就不甘心的架势——直到两人吃得难以动弹才罢休。
-
吃太饱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肚子依旧撑得慌。
简以端杯喝了口黑咖啡,拿起文件准备去开会,手机忽然一响,她垂眸望向屏幕。
傅听岘发来一□□胃消食片的图片:需要吗?
简以正要拒绝,傅听岘又发来一条:刚谈完事情,顺路经过简氏。
摸摸难受的肚子,简以回覆:好的。
不想耽搁他太多时间,简以决定下楼去接药。走到前台,傅听岘刚好进门——
西装领带齐整,身形挺拔,长腿一步步往前。
宛若携阳光而来的西装暴徒。
在她怔愣的间歇,傅听岘已然走到她面前,轻扯唇角关切地问:「还难受吗?」
朦胧迷思消散。
简以回神,见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
「废话。涨死了。」
简以下意识抬手捂住小肚子,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道,「都怪你!」
傅听岘:「......」
宽敞的一楼设有前台和休息区,员工加上访客,人不多,却也不少。周围原本各自交谈的人,在她说完后,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简以瞬间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僵化了——
刚刚的对话歧义巨大。无需细瞧,她的余光已经瞥见周围人面上各种怪异的表情。
甚至连傅听岘也有点发懵。
「我,你......」
算了。
不想抢救了。
直接毁灭吧。
简以咬着唇,转身就走。
一步两步,高跟鞋蹬蹬蹬,每一下好似都踩在她涨红的脸皮上。
不对。
她已经没有脸了。
毁灭吧,赶紧的,下一刻就行星撞地球!
电梯打开,简以立刻冲进去,摁下关门键。然而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一霎,被人用手挡开。
门重新打开,男人慢悠悠走进来。
简以不想看他,倚在角落,一言不发。
「慌什么。」
傅听岘走到她边上,耳尖微红,语调却淡定:「反正是合法的,又不是偷情。」
两人垂在身侧的手不小心相触。
简以仿佛触了电般弹开,浑身炸毛:「你、闭、嘴!」
第21章
叮——
电梯门开。
简以迈步疾走, 到办公室门口时周影腾地站起,提醒:「简总,离会议还有15分钟。」
「好的, 知道了。」
傅听岘悠悠跟在后边,周影见到来人立马站得更直,面上瞬间堆起灿笑:「傅总好!」
「嗯。」傅听岘看了他一眼,淡淡应声,随即走进办公室关上门。
健胃消食片放上桌面。
「给你。」
「谢了。」
简以整理好文件, 抬眸, 眼底赶客意味明显:「傅氏不忙吗?」
——怎么还不走。
闻言,傅听岘双手抱臂, 神色懒散:「还行。」
简以打开药盒, 温水吞服,然后起身往外,「噢,我要去开会了。」
傅听岘唤住她, 唇角含笑:「卓盛的合作案谈妥了。」
「真的啊?」简以抱着文件转过身, 面露欣喜,「恭喜恭喜。」
傅听岘凝视她的目光, 表情认真:「多谢。」
今天正式签合作协议, 结束后卓遂特意向他道谢,说十分感谢傅太太的帮忙。他才知道, 在那日酒会后,简以在他背后做了多少事。
她总是如此,做得多说得少, 明明自己忙得连轴转,还不忘帮他多争取些人情分, 却愣是没在他面前提过一句......
简以怔了怔,突如其来的氛围让她有点不习惯,她抬手摸摸鼻尖,「小事而已。」
傅听岘说:「礼尚往来。最近有需要我帮忙的事么?」
「把郑特助给我?」
「你还真不客气。」
简以弯唇笑笑:「跟你开玩笑的。」
她确实欣赏郑远的专业能力,但挖傅听岘的人实在不厚道,再加上公司环境不同,再专业的人才过来也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所以她更倾向在简氏内部挑人。
而眼下她比较头疼的,是怎么平稳顺利地把周影调走。
简怀年特意安排盯着她的人,难搞哦!
傅听岘朝门口的方向轻瞥一眼,心领神会:「搞不定?」
「哪有那么容易。」
简以撇撇嘴,鞋跟偏转:「我要去开会了,你真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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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闲。」
傅听岘往沙发上一坐,姿态随意,挑眉问:「怎么,要赶我?」
简以无语,斜他一眼,笑着阴阳怪气:「我可不敢?您慢慢坐,沙发不够舒服的话,里面还有休息室。」
「......」
骄傲的小孔雀扬了扬下巴,踩着高跟鞋推门出去。背影消失,傅听岘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不多时,他正色起身走出办公室。
见人出来,周影忙不迭站起来,恭敬道:「傅总。」
傅听岘偏头,视线落在堆满文件的桌面,「周特助在忙?」
周影心下一喜,没想到傅氏的总经理会主动跟他说话。他在简氏摸爬滚打五年,靠的是机灵、会看老闆脸色,才深受简家父子的信任,一路高升。
但他的野心不止于此,比起简氏,傅氏自然更好。所以他要抓住一切可以表现的机会。
「对,帮简总整理几份数据。」
傅听岘点点头,笑问:「周特助在简氏工作几年了?」
「五年多了。」
「五年时间能做到特助的位置,不错。」
周影暗自偷乐,傅总高看他,说不定到时候直接把他挖去傅氏,那就再好不过了。
听他说完,傅听岘饶有兴致地问,周特助是哪里人。
「傅总,我是泸城人。」
傅听岘将他的微表情看在眼里,喔了声:「泸城,好地方啊。」
......
高管例会开了近两个小时,散会时,简怀年笑呵呵地叫住简以,听说听岘过来了?
简以在心里冷笑。
不愧是在她周围按了摄像头,有谁来找她,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不过......傅听岘居然还没走?
简怀年叫上简立凯,和简以一起搭电梯上楼。
女婿过来,做岳父的去打声招唿很正常。
三人到时,傅听岘和周影正聊得热络。
简以懵逼:这人,真的闲出毛病啦?
简怀年眉开眼笑地叫人,简立凯则是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姐夫——他根本懒得过来,奈何简怀年非要叫上他来露露脸。
傅听岘没给简立凯眼神,望向简怀年:「爸。」
简怀年笑着点头:「在聊什么呢?」
「跟周特助随便聊聊。」
傅听岘轻扯唇角,「听说周特助是爸特地调给简以的,确实很能干啊。」
闻言,周影装模作样地说,哪里哪里,傅总过奖了。简怀年眼露欣慰,拍了拍周影的肩膀:「哈哈,小周蛮聪明的。」
「是聪明。」
傅听岘敛起笑,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件,表情意味深长,「聪明到把公司的项目数据表随便给人看。」
话音落下。
空气一瞬凝固。
像是从炎热潮湿的热带雨林倏然转移到冰雪迷茫的北极,心跳和唿吸难以适应,差点停拍。
比起傻眼的三人,简以算是最快回过神,与面前的男人短暂地交换眼神。
犹如被丢进冰河里一般,周影浑身冰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落入陷阱。他双手攥拳,颤声解释:「简总,我、我以为傅总是您的、您的——」
「怎么,我是简总的丈夫就有权看这些?」
傅听岘勾唇,掀起眼皮望向简怀年,语调平和,话却犀利:「爸,难道简氏员工连最基本的保密原则都不懂?」
「那傅氏与简氏的合作书,是不是也能随便给人看?」
简怀年脸色难看,在心里已经把周影骂了千遍万遍,又讲不出话来反驳。如今简氏仰仗傅氏的注资,发生这样的纰漏,要不是由联姻的关系,对方撤资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时,简以出来打圆场。
「当然不是了。」
她上前勾住傅听岘的胳膊,「这事爸会处理的,你发什么脾气呀。」
见状,简怀年忙接话:「对,我来处理,不会有下次。」
然而傅听岘神色未缓,简怀年只得寄希望于简以,拼命朝她使眼色。
「好了,爸你先带周影上去吧。」
说完,简以拽着傅听岘推开办公室的门,软软地撒娇:「别这么大火气嘛,我给你泡茶喝好不好呀~」
门关上,简怀年舒出一口气,继而狠狠瞪向周影,语气冷厉:「跟我上去!」
-
两人走进办公室,简以马上松开手,笑吟吟地往前。
不料手腕一紧,身后的男人用力把她扯回跟前。鞋跟划过大理石地面,简以略一踉跄,另一只手撑在他的手臂上,堪堪站稳,然后抬眸瞪他一眼。
傅听岘挑眉:「装好人?」
简以翘起唇角,没答话,脑袋一歪,眼里满含兴味,「我哪比得上你。要是放在古代,你绝对是高手。」
「......」
两人挨得近,几乎唿吸相闻。
傅听岘垂眼,目光落在简以嫣红的唇珠上。眸光稍凝,他移开眼,松开她的手绕过她身侧。
轻咳一声,他幽幽开口:「帮了你还要说我,没良心。」
简以立刻跟上去,「谢你,谢你行了吧。」
「敷衍。」
「......」
「不是说给我泡茶?」
本是装给简怀年他们看的,没想到他还挺较真。不过简以心情好,泡茶就泡茶吧。
今天傅听岘弄这么一出,周影必然要被调走。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她便可顺理成章地自己挑选助理——饶是简怀年再不乐意,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傅听岘时常会过来,要是他挑的人再出什么纰漏,他可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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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雾升腾,茶香清幽。
简以垂眸,将茶汤倒出,然后推到傅听岘面前。傅听岘将落在她指尖的目光收回,拿起茶杯抿一口:「特助人选有了么?」
简以笑了笑:「有。」
「哦。」
傅听岘搁下茶杯,起身:「走了。」
简以:「这么快?」
「废话,我很忙的。」
「......」
——装什么装!
-
处理完周影的事,简立凯回到总经理办公室。正巧秦舒过来,见儿子一脸郁闷,忙问怎么了。
简立凯皱眉跟秦舒说明来龙去脉,说完仍是憋屈:「烦死了,自打她从国外回来,我就一直不顺,这个该死的扫把星!」
闻言,秦舒默然,神情沉重。
她望向瘫坐在真皮座椅的儿子,心底嘆息——她早看出来简以不是个省油的灯,要不是简以是女儿,而简立凯是儿子,这会儿简怀年恐怕要动摇对接班人的选择。
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实在让她不放心吶!
不行,她必须得好好琢磨琢磨。
到了周末,简怀年盛情邀请新婚的女儿女婿到家吃饭。一来是为联络感情,二来也是为上回周影的事,有必要再缓和下女婿的情绪。
等菜上齐,简怀年笑吟吟地招唿大家动筷:「今天的菜是你们秦阿姨做的,尤其是这鱼汤,鲜得很,多喝点。」
简以回以微笑。
简怀年又望向傅听岘,继续道:「听岘最近是不是拿下了卓盛的合作项目?立凯,多向你姐夫学着点。」
坐在最边上的简立凯耷拉着脑袋,皮笑肉不笑:「知道了爸。」
这时,秦舒朝简怀年使了个眼神,简怀年接收到信号,干笑两声——
「小以,你和听岘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简以捏着汤勺的手顿住,抬眼望向简怀年。简怀年继续滔滔不绝:「老人家都喜欢孩子,傅老爷子肯定想抱曾孙,我也挺想抱外孙的,哈哈!」
秦舒顺着话茬,笑里藏刀:「是啊小以,趁年轻早点要孩子,身体能恢復得快一些,还能多生几个,儿女双全最好了。」
眸光渐冷。
简以松开汤勺,胃口全无。
与他们撕破脸是迟早的事,原本简以打算再等一段时间,等她在简氏的地位更稳固些。
可是,他们总要来招惹她——
出轨的渣男有什么资格说要抱外孙的话?还有小三,也敢阴阳怪气,话里有话地对她指指点点?
她抿着唇,手搭在腿上,紧紧攥拳。
忽然,身侧的人伸手,用掌心包裹住她的拳头。
简以愕然,偏头看向他,不过傅听岘没给她眼神,直接对简怀年说:「爸,说起卓盛的合作项目,我倒想起一件有趣的事。」
话题转的生硬,但简怀年不得不配合地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什么?」
「就是有家竞争公司的老总,居然带着小三去酒会。」
傅听岘自然地戳了戳简以的手,「有印象吧,那个长得蠢蠢的老头。」
简以立刻get,配合地点头:「嗯嗯。」
「你们说好不好笑?人家卓总带着太太来京市玩儿,这傻x带个小三,还想跟人谈合作,真是脑子进水。」
傅听岘无视脸色发沉的三个人,越说越兴奋,「说起来还真是,我听说那小三生的儿子,是个智障儿——」
啪嗒。
简立凯手里的筷子没拿稳,掉到腿上,再滚落地面。
简以嘴角微颤,憋笑憋得难受。
秦舒念叨简立凯几句,让他去洗手间收拾收拾。一人离场,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眉心紧拧。
见两人不语,傅听岘佯装尴尬:「不好笑么,爸?」
简怀年心口闷得慌,干巴巴地呵呵笑两声,「好笑,好笑。」
傅听岘若无其事地耸耸肩,然后看向自己空了的汤碗,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秦阿姨做的鱼汤是好喝哈,不知不觉就见底了。」
修炼多年的狐狸毕竟功力深厚,秦舒闻声弯起唇,语气平和:「好喝就多喝点。」
简以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免得爆笑出声。余光瞧见傅听岘嚣张的侧脸,扮起乖顺样,伸手去拿他的汤碗,语调绵软:「我帮你盛——」
「有你什么事!」
突如其来一声吼,耳膜微震,简以一脸懵,悬在半空的手下意识缩回来,俨然一副小媳妇儿样。
傅听岘兇巴巴地瞥她一眼,语气不耐:「笨手笨脚的,还盛汤,进过厨房么你?」
「......」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盛汤虽然是小事,里面学问大着呢。」
傅听岘悠悠掀起眼皮,将汤碗递给秦舒,嘴角勾了一抹笑,「是吧,秦阿姨?」
第22章
从简家别墅出来, 坐上车,简以终于解除封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想到秦舒憋得脸色发青却又不得不接过碗盛汤的模样, 还有简怀年难堪的神情,就够她乐好几天。
「爽了?」
简以按下发动键,依旧笑得停不下来:「那,那必须!」
傅听岘望着她侧脸的小酒窝,勾了下唇, 「悠着点。」
「?」
「你这状态跟酒驾似的, 我很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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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刚提了乔治巴顿的简以,对自己的战车非常爱不释手。
闻言, 坐在驾驶座的简以偏头瞪他一眼, 轻哼:「坐稳了,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车神。」
肆意张扬。
酷得要命。
她就该如此。
发动机轰鸣,傅听岘转眸看向窗外的别墅,眸光微沉——要不是里面的三个人, 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烦恼?
挂挡、踩油门, 简以操作熟稔,开得又快又稳。车窗降下, 初夏晚风舒爽宜人。简以忽而想起某个晚上的泡面, 于是提议去拳馆看看唐小聪。
傅听岘掀起眼皮:「想他了?」
简以平视前方路况,没瞧见身侧人意味不明的脸色, 直言:「是啊,听小聪说他交女朋友了。」
上回简以带给他的护肤品套装和口红深得女孩喜欢,后来唐小聪又发消息请教简以有关口红色号的问题, 很快就追到了女孩。
傅听岘皱眉:「交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适逢红灯,简以踩下剎车, 颇为一言难尽地转头看他,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们不一样」五个字。
看了眼时间,简以说,有点晚,你跟小聪讲一声,如果他忙着复习,我们就别过去了。
傅听岘笃定又轻蔑地嗤笑:「复习?就他?这个点绝对在摸鱼玩儿。」
「......行吧。」
然而,两个学霸的思维和唐小聪同学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尤其是刚谈上恋爱的唐小聪。
打开拳馆的门,才迈进去几步路,灯火通明的室内,一切清晰可见。
散落的衣物和鞋从客厅一路往上,楼梯台阶、转角处的扶手......空气中隐约残着复杂的气味。
更要命的是,二楼隔音并不好的房间,传出断断续续的破碎嘤.咛和粗.重喘息。
简以从震惊到石化,唿吸窒住,呆怔地不知所措。好在傅听岘反应快,回过神捉住她的手,低声:「走。」
简以忙不迭点头。
抬脚往外,寂静的空间里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愈发响亮。简以顿住脚步,非常后悔——为什么要臭美换鞋,穿那双开车的平底鞋不就没事了?
她弯腰解高跟鞋系带,想脱下鞋走,以免惊扰楼上的两人,否则到时候四个人面对面,全部当场社死。
越急越乱,绑带怎么也解不开。
忽然,后膝一热,双脚离地,整个人悬空,被傅听岘打横抱起。简以低唿,又快速捂住自己的嘴,心跳如鼓。
傅听岘瞥她一眼,随即快步往外走。
从客厅到大门,短短的距离,仿佛度秒如年。
简以靠在他肩上,双颊绯红,眼睫轻颤,不自觉微微抬眼,目光触及他的下巴又快速收回来......反反覆覆,直到唿吸到外面的空气。
傅听岘将她平稳放下,再轻轻关上门。
脚落地,心脏却始终漂浮在空中,难以落回胸腔。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回车边,不约而同绕到后备箱,拿水喝。
冰冰凉凉的水滑入咽喉,简以终于有点平静下来。
傅听岘灌下一整瓶,沉着脸说:「唐小聪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
尴尬之余,简以其实挺羡慕唐小聪和女朋友的状态,在合适的年纪热烈相爱,并非不像话。于是,她反驳道:「还不是怪你,我都说要问一声了。」
「啧,还挺护着他。」
简以没理他,打开后车门准备换鞋开车。没想到傅听岘跟过来把门关上,然后抓着她的胳膊将她塞进副驾驶,自己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歇着吧。」
他发动车子,又补一句:「车神。」
简以:「......」
毕竟撞见尴尬的场景,多少有些影响,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不自然许多。等回到家里,简以逃一般飞速上楼,洗澡洗头。
试图抹去那几分钟记忆。
可惜事与愿违,越想忘记的越是入梦来。
梦中嘤.咛迷濛,她睁开眼,发现声音来源于自己。炙热的唿吸拂过眼皮,她抬眼,看清近在咫尺的面孔——是傅听岘。
急喘着惊醒,简以坐起身,脸颊至耳根通红一片,额间沁汗,碎发湿黏。她掀开被子走到浴室,打开水阀。
捧起冷水,轻泼脸颊。
水珠沿面滴落,简以怔怔望向镜中人,咬了咬唇。
——你能不能控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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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回到简氏,简怀年带来关于周影的处理结果。
副总助理的职务被正式撤销,调回市场部。简以自然没意见,江宁初已经正式入职简氏,接管市场部,按照她的工作风格,等熟悉部门情况后,必然要将市场部进行大整改。
对于从华尔街过来的江宁初,简怀年是既欢迎又害怕。他确实矛盾极了,对简以这个女儿,他有愧、有歉,亦有惧。
他时常在想,要是简以是儿子,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如果她是儿子,他一定选择培养她成为继承人......
可惜。
真是太可惜。
不过如今,他似乎越来越难以掌控这个女儿了。连安排在她身边的助理都被弄走,而他再也没理由继续安插新的人过去。
有傅氏作为她的底气,有些权力简怀年不得不放。
跟江宁初碰面,谈了谈部门的现状和整改方向。简以刚从市场部出来,便收到简怀年发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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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她的助理人选,他交给她定,外聘或内调皆可。
简以笑笑,立刻拨内线电话到人资部——却意外收到一个消息。
近些天,她调取了公司各部门中的几份简歷,将特助人选锁定在营销中心的销售经理吴新秋身上。
985院校的营销管理研究生,在毕业春招时进入简氏营销中心,一直工作到现在。在男女比例五比一的部门,吴新秋的年销售业绩总是稳居前三。
简以看过营销中心每个销售经理的区域划分,偏心眼的总监邱玄军将最偏远的地区划给吴新秋。可以说,她是全靠自己的能力,将一手烂牌打成王炸。
更重要的是,在邱玄军故意给她难堪的季度会议上,吴新秋灵活地将其销售数据融入所谓趣事中,既不得罪邱玄军,又不随波逐流与他们站在统一战线。
令简以印象深刻。
然而,刚刚人事告诉她,吴新秋已于昨日正式提出离职。
简以没放弃,叫人事约吴新生到办公室面谈。下午两点,吴新秋如约来见她。吴新秋一身浅蓝套装,扎着高马尾,踩着平底鞋走进办公室。
「简总,您找我?」
落在她鞋上的视线收回,简以笑点头:「嗯,你坐。」
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尤其是不知道简总叫她的原因,吴新秋坐下,略有些紧张。见状,简以也不多说客套话,直切主题:「听说你提了离职,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跟我说说原因?毕竟算起来,简氏是你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时间也不短。」
闻言,吴新秋愣了下,随即开口:「因为我怀孕了。」
简以不惊讶,方才见她穿平底鞋便猜到了几分:「是身体指标有波动,需要离职静养么?」
——如果是因为身体原因,倒是没办法。
吴新秋纠结片刻,终是摇头,「不是的。」
简以疑惑:「那是为什么?怀孕的话就更不该辞职,否则后续的生育津贴便无法享受了。如果是因为工作强度,简氏内部有明确的申请调岗的制度。」
自打工作以来,吴新生头一次听见会为怀孕员工考虑的话,想起去年部门里因怀孕被逼走的同事,她的心冷很久了。
不管怎么样,对于眼前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副总,她不想随便搪塞过去。
「简总,我跟您说实话。自从我怀孕后,邱总将我手里的客户全部收回,分给别的同事。您知道的,业务岗靠的就是提成,我辛苦开拓的西南大区,好不容易维繫的大客户,说没就没了。」
吴新秋眼底涌现深浓的不甘,苦笑道,「但我不能说什么。因为我怀孕了,行业许多不成文的规则,比如应酬喝酒,这些我都没法再做......说真的,我挺灰心的,对公司对自己,可是我也知道,无论在哪个公司,都无法避免。」
「可能这就是做女人的悲哀。」
有些无力感,只有同性能够共情。
简以自问,比起一步一步往上努力的打工人,她的起点已是很高。但她目前的困境和阻碍,依旧多得数不清。
沉吟片刻,简以认真开口。
「我刚回国不久,到简氏的时间很短,关于营销中心的情况也不是完全了解。我无法保证说立刻肃清每个部门里存在的不良现象,但我能保证,我一定会做并且已经在展开相关工作。」
谁都不是傻子,打工人吃的饼已经够多了。简以不爱画饼,只实话实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过来帮我,做我的特助。」
吴新秋傻眼:「可是,可是我怀孕了。」
特助的工作少不了应酬,昼夜颠倒,饶是她的身体素质不错,但后期也不一定能胜任......
简以弯唇:「喝酒那些你不用做,除非特殊情况,你每天可以准时下班。」
「为什么?」
吴新秋表情呆愣,「您为什么会选择我。」
「当然是因为你的能力。」
简以点点太阳穴,「我看过你的简歷。除了营销能力,你还擅长心理学,在大学时做过有关微表情研究的课题。我不需要你喝酒,我需要的是你能帮我解决问题的大脑。」
「等以后你结束产假,如果想回营销中心,到时候我可以把你调回去。不用急着回答我,我给你三天考虑的时间。」
吴新秋紧紧抿唇,半晌后,她坚定抬眼:「不用考虑了。简总,我愿意。」
简以欣慰点头。
她知道,她没看错人。
既然选定特助,市场部又有江宁初坐镇,简以全心投入智能制造项目的评估中。调研方面交给江宁初,最棘手的评估环节需要专业的服务机构进行。
对于新兴项目,评估机构的知名度尤为重要。这事儿本可以交给林景时,但简以不放心,她想自己选择合作机构。
目前关于智能制造的知名评估机构,大多集中在海市。吴新秋收集好信息,与简以一同出发到海市谈合作。
综合考量下来,吉玛公司不管在价格还是别的方面,是最有希望与简氏合作的机构。
约好时间,简以带着吴新秋来到吉玛,一轮洽谈下来,双方合作意愿基本达成。如此顺利,让简以欣喜不已。
直到,晚上的饭局。
几杯白酒下肚,吉玛的负责人蒋总开始目光涣散,讲起了胡话。简以的身份摆在那,又刚刚与傅氏联姻,蒋总自然不敢调侃她,直接将目标锁定在吴新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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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经理真能干,难怪简总看重你。」
醉鬼笑呵呵,不怀好意地一抬手:「不如吴经理给我们跳个舞怎么样?」
吴新秋看多了这种人,笑着找託词想混过去。然而蒋总不依不饶,怎么不给面儿啊,简总您说,跳个舞怎么了?又不是叫她跳脱衣舞。
简以脸色阴沉,搁下筷子。一旁的吴新秋拽她袖口,轻声低语:「没事的简总,跳舞就跳舞,别耽误合作,顺利的话明天就可以敲定了。」
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酸甜苦辣吴新秋没尝过?
简以深看她一眼,重握了下她的手,继而起身冷笑:「不就是跳个舞,你跳个给我们看啊。」
挺着啤酒肚的蒋总一脸懵,以为自己幻听:「你、你说什么?」
「我说。」
简以一字一顿,「你、跳、啊!」
一瞬间,全场寂静。笑声交谈声全部停下,桌上的人齐齐看向简以。蒋总面子挂不住,火气蹭得上来:「你很嚣张啊,不就是仗着你老公吗?」
边上的人拉他胳膊——
简氏也就算了,总要顾及傅氏集团。
简以冷哼,走到他面前:「是啊,怎样?你猜吉玛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和傅氏合作?」
反正不管她怎么说,这群人早已将她定义,倒不如噎死他们。
走出酒店,吴新秋轻嘆:「简总,您冲动了。其实没关系的,跳个舞不会少块肉。」
简以侧眸:「那你的心呢?不难受么?」
吴新秋哽住。
她原本以为,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下来,她的心已经坚硬如铁。可被一语道破,她毕竟是人。
——会难受、会心疼的凡人。
「我知道,行业里有许许多多规则,酒文化、令人作呕的玩乐应酬。」
简以仰首望天,深吸一口气,「或许以我现在的力量,改变不了这些。但至少,可以从我做起,从第一次拒绝做起。」
繁星拥月,星光璀璨。
吴新秋注视着身侧的人,心口被暖流占据。年少时的希望和梦想仿佛又涌上心头,她也曾满怀憧憬地踏入社会,却淹没在汹涌浪潮中,能保持自我已经用尽她所有力气。
可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也许她的梦想和野心,真的可以凭本事实现了。
不多时,简以吐出一口气:「走,回酒店休息,明天去找新的合作机构。」
「嗯!」
与吉玛谈崩,剩下的服务机构要么太小,不适合简氏,要么规模庞大,看不上新兴项目。
几天下来,简以一无所获。最后,只得去最大的服务机构赫威碰碰运气。没想到,负责人连见都懒得见她们。
如果谈过被拒绝也就算了,连见都不见,简以不甘心直接放弃。于是,一连几天到赫威等时机。
终于在第六天傍晚,等到赫威老总贺成下楼。
贺成年近六旬,说话直接:「我没兴趣和简氏合作。」
简以根据吴新秋收集的信息,估摸着贺成的性格,言简意赅地阐明项目优势,将计划书递给贺成:「贺总,您对简氏不感兴趣,一定有您的理由。但这个项目前景可观,如果您看过计划书,改变主意的话,里面有我的名片。我不打扰您了。」
贺成目光微顿,接过计划书。
第二天,简以接到贺成秘书的电话。
正式商谈后,贺成点头,乐于和她合作。简以诧异于他的改变,贺成只笑笑回答,几年前简立凯曾带项目拜访过他,还试图用些乌烟瘴气的法子和他拉关系,这让贺成对简氏的印象大打折扣。
好在,这次见到简以,他改观了。
天无绝人之路。
这可谓是丢了坏芝麻,捡了大西瓜。
带着签好的合约,简以踏上回京市的飞机。几小时后,飞机降落京市,小半个月的出差划上句号。
一到接机口,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急匆匆跑过来:「总算回来了,饿不饿,我在家炖了汤,你最喜欢的。」
吴新秋脸蛋微红,拍了下男人的手,「干嘛呀,我老闆还在呢,烦死了。」
虽是抱怨的话,但语气更像是撒娇。
「不好意思啊简总,这是我老公徐鑫。」
男人挠挠头,面向简以:「抱歉,领导。我就是担心她,一走半个月,怕她身体扛不住。」
简以理解地笑笑:「没事,你们回吧,赶紧回家吃饭去。」
「那哪儿行?」
吴新秋看着简以的倦容,心下愧意更甚,她就没见过这么亲力亲为的老闆,除了脑力活交给她,其他的都是自己在外奔波,「您的车在停车场吧,我们先送您过去再走。」
简以摆摆手拒绝,笑吟吟地看着小俩口携手而走的背影。
有人等的滋味似乎很不错。
看两人压不住的唇角便知,她亦深受感染。
而她,一个人走,一个人回。
早习惯了。
不过这些天,傅听岘倒是每天会发条消息给她,问她的工作进展,是否需要帮忙。作为联姻对象和老同学,能关心到这份上,已经很难得了。
不过,落寞感总是难免的。
简以晃晃脑袋,不再胡思乱想,拿出墨镜戴上,拖着行李箱往室内停车场的方向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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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中出现熟悉的黑皮鞋。
淡淡的薄荷气息靠近。
简以微怔两秒,抬眸——
黑白画面定格,清晰利落的轮廓近在眼前。
下一瞬,男人抬手摘下她的墨镜,将她扯入彩色世界。然后,他微微俯身凑到她面前,双眸静静凝视她的脸。
几秒后,他轻笑一声:「黑了。」
第23章
盛夏将至, 暑意渐浓。比起京市,海市的温度明显略高几度。
这小半个月,简以几乎天天在室外奔波, 阳光灼烈,饶是每晚用面膜急救,还是被晒黑了点——好在她皮肤底子好,以前军训时被晒伤,过段时间就能恢復变白。
不过, 傅听岘这张嘴真是......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高一运动会时的记忆, 那天简以有些不舒服,但五千米开跑在即, 她不想退赛, 便咬牙上场。
枪声响,她全身心投入,在最后两百米冲刺超过第一名,撞红带胜利。
然后, 小腿抽筋倒地。
老师和同学担忧地围过来, 校医给她做紧急处理,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 两个女同学将她扶起来。
这时, 傅听岘慢悠悠地走近,将手里的拐杖递给她。
简以懵怔:他不是在跳高场吗?
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快要被小鹿撞翻。
简以接过拐杖,以手支撑,酸胀的小腿缓解许多。满含心事的少女目光闪烁, 压着错乱的唿吸,正要开口道谢时——
「嘿。铁拐以。」
「......」
什么旖旎心思、粉红泡泡, 瞬间幻灭。
她就不该多想!
思绪回拢,眼前的面孔渐次重叠。
果然,不管过了多少年,傅听岘还是傅听岘。
简以眨了下眼,疑惑:「你怎么来了?」
「我也刚回来。」
傅听岘将身后的小行李箱往前拽了拽,「出了趟短差。」
原来是碰巧。
也是,傅听岘怎么可能专程来接她?抛开别的,除了知道她今天回京市,他连她坐的是哪趟航班也不知道,难道一早过来等么?
——又不是演电视剧。
不过也许是受吴新秋夫妻俩影响,比起孤零零的一个人,有个伴儿的感觉好像是开心些。
哪怕只是巧合。
简以喔了声,晃晃手里的车钥匙:「那一起吧。你回别墅还是傅氏?」
傅听岘笑笑,「王叔已经到了。」
「......」
呃,忘记他有司机了。
「那——」
就拜拜啦。
话没说出来,车钥匙被傅听岘顺手勾走。
简以:「?」
「你的车让王叔开回去。」
傅听岘偏头看她一眼,自顾自戴上她的墨镜,「两个大黑眼圈,你是想疲劳驾驶?」
好欠揍的语气。
简以摸了摸眼睑,蹙眉哼声:「墨镜还我!」
「做防晒啊?」
傅听岘顺手拿起行李杆上的帽子,放在她头上,「那你戴我这个。」
谁要防晒,她是要遮黑眼圈来着。
「你这墨镜还挺适合我。」
「......」
好大的脸。
戴女士墨镜,骚不死你!
简以默默腹诽,懒得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抢墨镜。走出机场,阳光倾泻而下,万物皆被照得金灿灿。
她下意识转眸,目光微怔。
他和她的墨镜。
好像,是挺配的。
迈巴赫停在机场门口的临时停车位,傅听岘让简以先上车,自己绕到后备箱放行李,顺便把简以的车钥匙给王叔。
王叔拎起傅听岘那只大清早带过来,现在又要装回家的空行李箱,平稳摆放好,然后转身接过车钥匙,认真地说:「傅总,您好像在谈一种很新的恋爱。」
「......」
傅听岘唇角微僵,目光不自然地移开,「王叔,少刷点短视频。」
车子启动,很快汇入车流。
简以想起和吉玛蒋总之间的不愉快,当时提到了傅氏,再加上如今她和傅听岘的关系,于情于理都该告诉他一声。业内圈子就这么大,将来万一碰上,也有个底。
「我当时确实是有些冲动,但他太过分了......抱歉啊,如果傅氏以后有项目要和吉玛合作,可能需要——」
「吉玛是吧?知道了。」
傅听岘淡淡应声,漫不经心道,「拉进合作黑名单。」
简以面露诧异,连当事人吴新秋的第一反应都是觉得她太过冲动,而比她早一年踏入行业圈的傅听岘,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你不觉得是我太小题大做?毕竟业内的酒局应酬上有不少这样的事。」
适逢红灯,迈巴赫停在车流中,傅听岘利落将档位挂至空档,然后转头望向简以,正色开口:「行业内不成文的规则,大多数人都遵从在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么?」
清冽的声线拂过耳膜,使心口震盪。
「简以,你做得很对。」
他的双眸清澈,坚定地注视着她,「错的是他们,是业内的糟粕规则。也许我们暂时没有足够的能力改变这一切,但至少不应该随波逐流。既然无法改变别人——」
顿了顿,傅听岘一字一顿地说:「那就从我们开始。」
我们。
简以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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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继续行驶,简以望向窗外,景物飞逝,而她漂浮无力的心忽然落了地。
这半月以来,她四处碰壁,现实不断磨她的逆鳞,试图让她走回那条多数人都在走的路。
何必呢?在海市的老同学劝她,以你的身份又没人敢动你,无非是玩玩儿你的下属——那又怎样呢,想赚钱不就是得有牺牲。
可去你的吧!
哪怕逆鳞被磨得生疼,简以也不愿意踏着无数「吴新秋」的血肉走上那条所谓坦途。
如果没有外公,她又何尝不是给别人铺路的人?外公的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她当然要继续延续,还要走得更好。
在和赫威签完合同的剎那,简以脑海曾涌现一个问题:要是没有赫威,要是她真的无法在海市找到合作机构,她会不会退而求其次?
答案依然是不会。哪怕在海市找不到,她会去其他城市继续找。
那条用糟粕堆积起来的捷径,不是她要的。她宁可被拔光逆鳞,撞得头破血流,也要走另一条漫长而曲折的路,即使周围指指点点、好事者背后议论纷纷——
看吶!那个傻乎乎的异类。
她也会咬牙坚持。
独自行走的异类偶尔难免疲惫无力。可是现在,另一个异类与她并肩同行,告诉她,我们一起。
痛感和疲累共担,重量明显消减,便变得不难面对了。
郁气纾解,睏倦来袭,眼皮不知不觉地合拢......
车速减下来,在长红灯前停住。
傅听岘侧身从后座拿来绒毯,摊开盖在简以身上。
阳光照着她的侧脸,她却比光更耀眼。她的光芒难以掩盖,假以时日,她必定能成功,靠自己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只是这条路上难免有荆棘,所以他得陪着她。
——直到她不再需要他为止。
-
有赫威如此知名的评估机构,简氏和圣驰的合作项目正式签署协议。因此事,林景时对简以的能力有了确切的了解,因此利润划分最终以四六划分,林景时并未多占便宜。
那让出的一成,也在简以的预估内。
项目落成,简氏研发中心士气高昂,对空降不久的简以明显改观。做实事的管理层,正是研发人员最喜欢的。
而简立凯,越来越像热锅上的蚂蚁,轻敌的后果便是不知所措,简以的能力让他错愕且招架不住,眼见在公司的威望都要超过他。
他心急如焚,只能去找简怀年诉苦。
简怀年恨铁不成钢,又不能真的不管儿子。正好简以生日将近,简怀年忙准备好礼物,打算给她办个热闹的生日宴。
不料却被简以用工作忙的藉口婉拒。
于是在简以生日当天,简怀年假惺惺地来公司看她,说是祝她生日快乐,夸她最近的工作做得极好,实则是敲打她——让她不要忘记,简立凯才是总经理,而她绝无可能取代他。
等简怀年离开后,简以打开丝绒盒,冷眼看着里面的玫瑰花金饰。
她忽然想笑,她很想问,小时候在她生日时夸她的话,其中是否有过一丝真心。合上盖子,她把礼物丢进柜子里,不想再看一眼。
这几年,简以都没过过生日。
因为每当生日,她都会想起从前,欢欣的一家人为她庆生。假象而已,她不愿再回忆。
倒是室友ste,每年都会带一个蛋糕回住处,还故意说甜品店打折。
加班到九点多,简以走下楼,却看见傅听岘在等她。
「怎么过来了?」
傅听岘微抬下巴:「走,带你过个生日。」
简以愣了愣。
他居然会记得她的生日?
「谢谢。我不过生日的,不用麻烦了。」
傅听岘一脸「你以为我很想帮你过」的表情,懒懒地解释:「唐小聪给你准备的,吃不吃?」
小聪?
简以微怔后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唐小聪说认识傅听岘的那天,她提过一嘴,是她的生日。
想不到小聪记下了。
一番心意,怎么能拒绝,简以点点头:「吃。小聪人呢?」
傅听岘颇有深意地笑了声:「这个点,你好意思让有女朋友的人陪你过生日?」
「......」
想起上回在拳馆听见的,简以莫名红了脸,没接话,直接抬腿往外走。坐上车,傅听岘没带她回别墅,而是将车开到京鸣山山顶。
夏夜微风温暖,打开后备箱,闪烁的小彩灯和堆满的花瓣,让人眼前一亮——
不愧是有女朋友的人呀!
果然很会。
打开大保鲜盒,五种口味的龙虾冒着热气,香得要命。搭配榛果巧克力味的冰淇淋蛋糕,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的快乐。
简以笑着拿起蛋糕盒上的贺卡,画着可爱的小插画,字有些歪歪扭扭:以姐,生日快乐!!!
她是真的开心。
心口因简怀年而蒙上的沉郁一扫而空。
「小聪有心了。」简以戴上手套准备开吃。
傅听岘问:「不点蜡烛许个愿?」
简以摇头:「许愿不如靠自己。」
「你小聪弟特地买的蜡烛。」
傅听岘掀起眼皮,幽声说:「走个流程?」
「行。」
晃了晃蜡烛盒,傅听岘一股脑全倒出来,仔细数数:「好像不够二十四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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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以无语,他难道没给人过过生日么,她抿抿唇:「一根就行了。」
傅听岘哦了声,点燃蜡烛,将蛋糕捧起来,置于两人中间。
「生日快乐。」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轻咳一声,有些别扭地问:「要不要给你唱个生日歌?」
简以噗嗤笑出声,忙说不用。
傅听岘的歌喉,读书时她就见识过。未免笑得吃不下龙虾,还是算了。
不得不说,唐小聪的手艺绝了。十三香、麻辣、冰醉......简以一个接一个,吃得停不下来。
很快,嘴唇微麻,她被辣得直冒汗。
好在有冰淇淋蛋糕,这搭配真的绝。
简以正想脱手套,傅听岘阻止道:「脱下戴上,麻烦死了。」
「今天寿星最大。」
他直接拿起蛋糕,用勺子挖了一口,递到她唇边,「张嘴。」
砰砰。
心跳节奏加快。
简以垂眸,启唇将冰淇淋含进嘴里——太近了,她似乎能闻到他手上淡淡的薄荷淡香。
冰凉在口腔里化开,变得甜腻,身上的燥热不减反增。
傅听岘问:「还要不要?」
声音随风至耳畔,挠得耳膜微痒,简以捏紧手里的小龙虾,点头:「嗯。」
一口冰甜一口虾。
爽得飞起。
忽然,咻的一声。
夜空炸开烟花。
简以仰首,怔怔定住。京鸣山是京市有名的山,节假日或大型庆典时会放烟花,除此之外,一些人也会将此处作为表白求婚的场地。
几声脆响过后是特殊的造型烟花。
简以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看着烟花变为一只活灵活现的......龙虾!龙虾头往下,蜷缩的模样如同一个大写的「j」。
这,总不可能是小聪安排的吧?
简以偏头:「你——」
「你运气挺好的嘛。」
傅听岘笑着说,「还能蹭上免费烟花。」
「......」
好吧,又是她多想。
不过各种样子的龙虾在星空炸开,实在独特又好看。简以吃着龙虾,欣赏龙虾烟火,这真是她从小到大过得最特别的生日。
等烟花结束,两人也吃得差不多。
将虾壳等收拾进环保袋,傅听岘将垃圾丢到垃圾桶里。简以用湿巾擦了擦手,再抽纸巾清理下后备箱的残渍。
这时,丢完垃圾的人回来,脚步渐近。
「简以,递下纸巾给我。」
「哦,好。」
没多想,简以拿起纸巾盒往身后递——却不见他接。
忽然,手腕一凉。
简以收回手,一串钻石手鍊印入眼帘。每一颗钻石切面皆不同,正如夜空中形状不一的星星,而中间坠着的是一只龙虾。
以红钻作为大钳子。
可可爱爱的钻石龙虾。
「这......」
傅听岘已经站回她边上,语气悠然:「生日礼物。」
简以愣住,喃喃自语:「又是龙虾呀。」
傅听岘轻扯唇角:「不是跟你挺像?」
品格高尚,纯洁坦诚。
永远充满战斗力。
简以轻轻啊了声:「意思是我会被人给吃了?」
傅听岘噎住,耳根微红:「你可真是......」
——剑桥就这理解力?
「什么?」
星月之下,某个脸颊至脖颈皆染上龙虾色的男人,完全不敢偏头望向身侧,心乱如麻、含煳应声:「是是是,你迟早被人吃掉。」
「?」
第24章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怪。
没等简以反应过来, 傅听岘合上后备箱,目光闪烁地催促:「走了走了,被蚊子咬死了。」
「......」
夜色迷人, 迈巴赫平稳行驶在盘山公路上。简以将车窗降下,右手轻轻搭在窗沿。
小龙虾的两只可爱红钳在月光下摇摇晃晃,简以恍然一笑——
但愿她真能像只小龙虾,一手钳住简立凯,另一手钳制简怀年。
如今简以在简氏总算站稳脚跟。
与圣驰的合作项目正式启动, 市场部又有江宁初坐镇。一个月不到, 江宁初便发现了不少部门内的大问题。
除去明显的资源分配不公问题,部门内的男女关系极度混乱, 此种职场大忌, 在简氏居然稀松平常。
其中最令人震惊的,是市场部内至少有三个员工和简立凯私下关系密切,而这三人的职位亦升得最快。
简以直犯噁心:「简立凯把公司当成什么?供他选妃的后宫吗?」
江宁初在华尔街见过不少类似的高管,但像简立凯这么明目张胆的却不多, 「这事儿很难拿到明面上来说。即使有实证, 简立凯也能说成是你情我愿的关系,最多被人议论几句, 道德上的谴责对这种人一点用也没有。」
「不只市场和营销部门, 电商部的问题或许更多。」
江宁初回忆自己与电商部门沟通时的发现,不禁嘆气:「简氏的智能家居, 主要以电商直播的形式销售,但最近一年,简氏的直播间多次因为擦.边被封。」
简以脸色愈发阴沉。
明明是卖智能电器, 主播却打扮得暴露低俗,不论男女主播皆是如此, 以此赚取流量。这种形式刚开展时,的确使销售额大幅增长,但久而久之,简氏的口碑亦直线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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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商部直属简立凯管辖。
不用问,又是他的杰作。
要想毒瘤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实属白日做梦。
对于毒瘤,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摘除它。
「快了。」
简以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下个月召开董事会会议。」
闻言,江宁初瞭然:「你有几成把握?」
简以弯唇淡淡一笑。
把握么?
虽然没有十成,但至少也有八成。
简怀年重男轻女、公私不分,一心扶持简立凯。可董事会的董事不是傻子,他们以利为先,心如明镜,知道谁能给他们创造更多利益,令简氏股价不断上升。加上其中两个当年与简以的外公关系深厚,因此下个月董事会会议,是简以必须要握住的机会。
——把简立凯从总经理位置上拉下来的机会。
直至今日,简以依旧没有将简立凯当成对手。
因为他不配,她等的是与简怀年交手的那天。
夏雷轰隆隆,晴空骤变,暴雨顷刻将至。简以和江宁初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等待雨点落下。
这时,吴新秋叩门送文件进来。
简以惊讶:「今天不是请假做产检吗?」
「排队的人少,检查快。」
吴新秋抿唇笑笑,「我看时间还早,回公司把文件做做好。」
等人出去后,江宁初面露笑意,你的眼光真是没得说。
「哪里。」简以说,「其实像新秋那样有能力的女性在职场上有不少,只是许多被埋没了。」
江宁初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因为「吴新秋」常有,而「简以」不常有。她和吴新秋都是幸运的,因为碰上了简以。
思及此,江宁初忽然想起什么,提醒道:「网上的热搜公关部还没撤下来吶?」
简以失笑摇头。
这事儿说起来也算是意外。
自打简以将吴新秋调来做助理后,在简氏内部引起不小的议论,尤其是女性员工,对简以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其中一个员工将这事匿名发到网上——
现今社会,女性话题日益上涨,一旦发酵,便会引起热议。
简氏副总,一夜间被众多人所熟知。
[网友a]:多点这样的女领导,我们找工作就不会那么难了。
[网友b]:听说女助理还是怀孕员工,想起前年我怀孕被辞退,妈的狗老闆!
[网友c]:立人设吧?听说这个女领导刚毕业回国,和弟弟争权呢......
[网友d]:楼上酸味溢出屏幕了。呵呵,人家剑桥毕业,怎么不能继承家业了?哪来的封建余孽?
......
诸如此类评论,席捲网络广场。
江宁初担忧地说:「网络是把双刃剑,今天蜂拥而至的鲜花,很可能明天就变成尖利的刀刃。」
简以正色点头,让公关部加紧处理。
大雨降落,携风而至,淅淅沥沥,一颗颗砸在窗面。
简以抬眸静静凝视。
希望这是一场喜雨。
而在副总办公室的上一层,总经理办公室里,简立凯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与对面的中年男人交谈。
「都安排好了?」
中年男人讨好地笑:「简总放心。」
简立凯轻蔑挑眉,「叫公关部的人继续炒话题,把她推得越高越好。」
「是。」
飞得越高,跌得越疼。
简以不是装模作样,想借女性力量打造人设吗?那就让她看看,这群三八能能让她摔得多狠。
跟他斗,做梦!
-
来到董事会会议当天,简以起了个大早,却一直眼皮直跳。她不断做心理建设,不要迷信,已经万事俱备了,不会有问题的。
走出卧室,她与提着行李箱的傅听岘面对面。
「这么早?」
「这么早?」
两人异口同声。
「睡不着,有点紧张。」
简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你今天出差?」
「嗯,去趟宁城。」
走到餐桌边,简以瞪大双眼:今天的早餐怎么做得跟满汉全席似的?
傅听岘慢悠悠地坐下,笑着说:「提前预祝你顺利,等我回来再正式给你庆功。」
简副总,简总。
今天,她要把隐形的副字真正拿掉。
「好。」
简以端起豆浆,弯弯眼睛:「到时候我来请客。」
玻璃杯轻撞。
「行,还吃京市最贵的。」
傅听岘喝口豆浆,轻笑着补充:「不吃涨的那种。」
「......」
简以狠狠瞪他一眼,脸颊微红,心口密密麻麻的紧张感倒是缓解不少。
吃过早餐,两人在别墅外道别。
九点整,简以来到办公室。
整理好文件,她与吴新秋一起来到会议室。九点二十分钟,在董事会会议召开前的最后十分钟,吴新秋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顿时脸色大变。
她偏头,唿吸急促,压低声音:「简总......」
简以抬眸,眼帘印出实时热点新闻。
而她,正是其中的当事人之一。
眼眸凝住,简以立刻抬头望向会议桌对面的简立凯——
对方嘴角含笑,一脸挑衅。
九点半,会议准时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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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场的董事神色各异,明显已经看到最新新闻。
血液凝固,耳畔嗡鸣。
简以像是进入了真空的环境,五感皆失,手脚冰凉。
直到听见宣布简立凯继续担任总经理的声音,她才真正明白,这场仗,她输得彻底。
会议结束,董事离场。
简怀年和简立凯走过来安慰她。
「小以,涉事的员工警方已经带走了。这几天你先在家里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爸爸会帮你的。」
简立凯假惺惺地说:「是啊姐,那段录音一听就是合成的,你别担心,我让公关部门尽快把热搜压下去。」
「谢谢。」
简以站起身,保持微笑。
不知是笑他们,还是笑自己。
上周六,她加完班在简氏大楼边上的咖啡厅买咖啡。撞上和男友吵架的公司大主播梁梦。
梁梦男友直接将咖啡泼到梁梦身上,然后气唿唿地走人。毕竟是公司的员工,简以立刻走过去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报警。
见到简以,梁梦情绪崩溃,开始向她倒苦水——比如男友对她工作的不理解,比如领导强行让她穿那种暴露的衣服做直播等等。
简以告诉她,公司正在做整改,电商部门也一样。
然而今天的新闻标题却是「某公司女高管强.逼员工做擦边直播」,配上两人坐在窗边的照片,加上樑梦泪流满面的模样,还有一段能够以假乱真的录音——
几乎将黑锅扣死。
警方办事需要时间,而简立凯跟她玩的就是时间战。即便两三天后真相出来,董事会议已经结束,她不能再做什么。
而这几天的网上舆论,就足以压死她。
回到办公室,简以掏出手机,看了眼两个董事发来的安慰和抱歉的简讯。打开新闻软体,各种排列组合的文字如同飞刀般从屏幕里钻出来,直直往她心上扎。
[网友a]:笑死,人设崩塌了吧。
[网友b]:好噁心,亏我之前还把她当成偶像,yue!
[网友c]:女的嘛,正常,就是爱装x。
[网友d]:没救了,最惨的还是打工人。
......
「你看这些做什么!」
江宁初不知何时进来的,抢走她的手机,「别理无聊的人,他们都是听风就是雨的。」
简以面容平静:「我知道。」
江宁初咬唇,轻声问:「你还好吧?」
「没事。」
「才怪!你这样子一看就是有事。别憋着,想哭就哭出来,不丢人。」
「真没事。」
简以扯了下唇角,起身推江宁初出办公室,「去干活啦,市场部今天不是有例会么?」
江宁初担忧地眨眨眼:「那我先下去了。」
等人下楼,简以一转身,看见泪眼汪汪的吴新秋。
「简总,对、对不起。」吴新秋哽咽,「我骂不过他们......」
简以瞥了眼她的电脑屏幕,暱称名【口天小新】的用户,建了几十层澄清楼,不过抵不住谩骂的楼层,已经被淹没了。
「别哭,等会儿影响宝宝就不好了。」
简以笑笑,「放心,我没事的,等警方出结果就好。」
到下午,几条内娱顶流的热搜和沂城霍氏新品发布会的热搜逐渐登顶,覆盖了她的新闻。
简以刚要拿手机,电话便进来了。
「喂,表哥。」
电话另一端是沂城霍氏的掌权人霍存屿,简以的母亲和霍存屿的母亲是表姐妹,算起来简以也要唤他一声表哥。
男人沉声:「小以,还好吗?」
「还好,谢谢哥。」
简以紧紧抿唇,控制情绪,「也帮我谢谢嫂子。」
霍太太许柠经营着策划公司,有众多媒体朋友,所以有关她的话题热度才能一降再降。
「一家人别客气,有事别不说,哥哥虽然在沂城,但也能帮你一点。」
简以一瞬鼻酸:「嗯。哥,那几条热搜很贵吧?我以后还你。」
「说什么傻话。」
挂电话前,霍存屿又补了句:「对了,那条有关顶流的热搜可不是我买的。你嫂子托人问了,是傅氏买的。」
挂掉电话,简以怔愣许久。
等回过神,她点开傅听岘的头像,摁键盘:谢谢。
不过没有回覆。
应该是在忙。
天色昏暗,似乎是暴雨前的宁静。简以回到别墅,阿姨已经将晚餐准备好,提醒她吃饭。
她点点头:「好的,阿姨。」
搁下包包,她拿着笔记本电脑径直走到小花园,来到休闲办公区。
自下午热搜被撤下后,网友的愤慨愈发高涨。话题带不上去,便在广场一条条反反覆覆地刷。
[网友1]:md,给我整逆反了,资本了不起啊!?
[网友2]:立什么独立女性的人设,还不是靠背后男人的资本,真的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网友3]:今天不睡了,看你夹得快还是我发得快,草!
......
关闭网页,简以闭了闭眼,告诉自己不要看、不要想,继续工作。她点开文件,将视线落在屏幕上。
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大脑一片空白。
思考的神经仿佛被麻痹。
疾风唿啸,雷雨滚滚,密密麻麻砸在透明的遮雨棚上。简以站起身,走到棚沿之下,淅沥雨点随风打湿她的髮丝、额头和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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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微涩,她合上双眼。
「简以。」
雨声哗啦。
熟悉的声线变得微弱。
简以不确信地睁眼,回头。
漫漫雨帘中,傅听岘撑着黑伞,神色凝重,大步而来。走进遮雨棚,收伞放在一边,他走到她面前,衬衫被大雨打湿。
简以缓慢地眨了下眼。
尝试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她想问他怎么回来了,不是应该在宁城出差吗?她想正式向他道谢,谢谢他破费买热搜。她也想向他道个歉,捆绑的联姻,她的事势必会影响傅氏股价......
可当简以找到自己的声音,说出的话却与所想的不同。
「傅听岘,」
干涸的唇瓣微动,她说:「我输了。」
傅听岘唇线绷紧,没接话。他掏出一方素白手帕,抬手仔细为眼前人擦拭脸颊上的雨水。
做完后,他静静凝视她微红的眼眶,轻轻嗯了声。
「可以输,也可以哭。」
心脏像被紧紧攥住,强忍一天的泪意汹涌翻滚。
简以倏然侧过身,垂眸。
啪嗒啪嗒。
眼泪无声落下,与流淌的雨水融为一体。
从高中至今,这是傅听岘第一次见她哭。
夏雨在空中斜飘,如泣如诉,随风变换方向。
大颗雨点落在他肩膀。
她的眼泪砸进他心里。
第25章
大概五分钟, 亦或是三分钟,总之没多长时间,简以便止住泪。她若无其事地转身, 双眼微红,一开口嗓音有些哑:「你不是去宁城出差吗?」
顿了顿,没等傅听岘回答,简以又恍然道:「因为我的事么?抱歉,明早开市, 傅氏的股价可能——唔。」
肩膀被搂住。
不, 准确来说,是脖子被手臂圈住。
简称锁喉。
傅听岘有分寸地用力, 圈着她走两步, 去拿伞:「走。」
清冽的薄荷味混着些许潮气,令简以脑袋发懵,「去哪儿。」
傅听岘没作声,直接撑开伞。
黑色伞面上的雨珠肆意滚落, 重回雨帘之中。
简以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瞧见水渍在她鞋下晕开、再汇聚。然后,她晕晕乎乎地被傅听岘塞进副驾驶。
雨水模煳了挡风玻璃, 又被雨刷扫开, 怔然的双眸随之转动。
她没再问傅听岘。
反正他又不会把她卖了。
果然,还是熟悉的老地方, 简以见到叼着吐司的唐小聪。
大晚上的,拳馆内一片通明,唐小聪将台式机和笔电全部开启, 撸起袖子一口气建了几十个,在网络广场跟人对喷。
见傅听岘和简以进门, 唐小聪赶忙小跑过去:「岘哥以姐。」
粗中有细的机灵鬼仔细瞧了瞧简以的表情,又问:「以姐吃过饭没?」
简以没回答,笑着拍拍他的肩,边往里走边问他这么晚在干嘛呢。走到电脑边上,她略一垂眸,瞥见屏幕上滚动的评论文字。
唐小聪急忙过来挡,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干什么,玩会儿游戏。」
简以忽然上前抱住他。
「谢谢。」
被四面八方的尖刀包围之际,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从英国到国内,她身边的人其实越来越多,在无形中给她建立起一层抵御的屏障。
拥抱很快松开,简以径直去吧檯倒水喝,徒留脸颊通红的唐小聪僵在原地。
「不是交女朋友了?」
傅听岘幽幽瞥他,阴阳怪气:「被抱一下就脸红?」
唐小聪搓搓手,急道:「那不一样!岘哥你追过星不?」
傅听岘:「没有。」
「那你不会懂的。」
「......」
望了眼吧檯,唐小聪压低声音:「以姐脸色好差,我给你们煮点东西吃吧。」
傅听岘说行,然后走到吧檯沖简以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他走。唐小聪麻利地洗米煮粥,再将小饼干烤上,最后又回到电脑前,继续雄赳赳气昂昂地和水军对骂。
简以踏进透明的拳房,各种类型的沙袋印入眼帘。傅听岘按下墙壁上的按钮,透明玻璃瞬时变换颜色,如墙壁一般与外界隔绝。
「更衣室在那儿。」
傅听岘抬手指了指,「这里隔音很好,外面什么都听不见,你尽情发泄。」
说完,他转身走出去,利落地把门合上。
简以愣了片刻,继续唿出一口气迈步走向更衣室,换上运动服,熟练地戴好拳套。
在英国读书时,每当压力无法负荷时,她总会到离学校不远的一家拳馆,练拳发泄。只可惜开放式的场地,不能太过随性。
但此时此地,她仿佛与世隔绝。
她可以将面前的沙袋想像成简立凯、简怀年和秦舒,肆意捶打,直到精疲力尽。憋闷的情绪得以宣洩,整个人软软倒地,又爽又累。
淋漓的汗水顺着脸颊滴在木地板上,滚烫的血液还未降温,心脏的跳动频率依旧很快。
不多时,傅听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瓶啤酒。
易拉罐拉环打开,气泡滋啦往外涌,啤酒的独有气味瀰漫在空气里。简以用手肘撑地,半坐起身,拿起易拉罐仰头咕咚咕咚勐灌。
傅听岘将温热的湿毛巾挂在她脖子上,简以连喝几瓶,双颊愈渐发红,又躺倒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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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听岘坐在她身侧,低头问:「唐小聪煮了粥,要不要吃?」
简以摇头,双眸迷濛。
「傅听岘,耶鲁好玩吗?」
她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毕业后,她干脆地删了傅听岘的联繫方式,去到剑桥读书。但到英国的第一年,她还是会时不时想起他,想他当初有没有表白成功,是不是跟温怡在一起。她曾好几次订了机票,想到耶鲁去看看,有一次甚至连行李箱都收拾好了,却在临出门的那一刻倏然失去所有勇气。
最终还是退了票。
直到大二那年,家中变故,外公去世,她刻意将这段暗恋封锁。
傅听岘漆眸微动,声线沉沉:「还行。」
「喔。」
简以眨了眨眼,慢悠悠地回忆自己的大学生活:「剑桥也还行,就是没什么意思,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东西也不怎么好吃。」
「有时候我可想回家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我的家早没了。」
傅听岘凝视她微颤的眼睫,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简以忽又睁开眼,四目相对,他慌乱地撤开视线。
简以浑然不察,抿唇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在我回国前,曾经想过很多胜利的画面,就跟熹妃回宫差不多——」
她顿住,疑惑地问:「你看过甄嬛传吗?」
傅听岘实话实说:「没。」
「哦,反正就是很牛逼。」
简以坐起身,感慨:「我以为我是甄嬛来着,没想到我是祺贵人。」
「......」
傅听岘没看过甄嬛传。
不过他可以确定,简以喝醉了。
然而下一瞬,简以腾地站起来,步伐平稳地往外走,傅听岘忙跟上去。
见人出来,唐小聪乐呵呵地端着小饼干跑过来:「以姐,吃饼干,刚烤好的。」
闻言,简以凝眸静止几秒。
「唐小聪!」
被点名的唐小聪愣住:「怎、怎么了?」
简以眼底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抬手颇有深意地拍他的肩:「小伙子身体不错嘛,牛啊牛——唔唔唔。」
傅听岘急忙捂住她的嘴,瞄唐小聪一眼,「你以姐醉了,我带她上去。」
简以不满地挣扎,双手胡乱扒拉他的胳膊。傅听岘圈着她的腰,将人半拖半抱地拉到客房。
一松手,简以便双手叉腰,不满地嘟囔:「干嘛不让说?上次你不也听到了么?」
没想到她喝醉是这样的画风。
平常拽拽的,现在又萌又可爱。
傅听岘好脾气地点头:「能不能自己洗澡?」
简以微怔,随即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变态。」
她斜眼看他,握拳:「说,是不是想偷看我洗澡?」
「......」
傅听岘汗颜,无语地走进浴室,帮她铺好防滑垫,再出来将人推进去:「睡衣给你挂在门上,慢慢洗。」
等水声响起,他舒出一口气,也回房去沖澡。
蒸腾的热雾不但洗不退醉意,反而起到催化作用。等简以洗完澡吹干头髮,整个人感觉更眩晕。
她迷迷煳煳脚步踉跄地走出浴室,摸到床躺上去,很快门外传来脚步声,房门被敲响。
简以含煳地应了声。
房门打开,傅听岘端了杯蜂蜜水进来,搁到床头柜上:「喝一点再睡。」
简以将困顿的眼皮睁开一条缝,抬起下巴,瞧见熟悉的喉结,她下意识抬手勾勾手指,命令道:「餵我。」
果不其然,一如以往的梦境。
性感的喉结滚动。
傅听岘依言坐到床边,端杯递到她唇边。
没想到简以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no、no、no~」
她用力推他的手腕,玻璃杯顷刻被推至他身前,杯中液体轻晃,溅出几滴在他脖颈上。
傅听岘将杯子放好,嘆了口气,按住醉鬼的肩:「睡吧。」
醉鬼才不听话,直接抬手捧住他的脸,固定住。然后,凑过去,用舌尖舔去他脖颈上沾着的蜂蜜水。
温温热热的唿吸拂过皮肤,湿润柔软的触感明晰。
傅听岘全身僵住。
下一秒。
滚动的喉结被嘬了一口。
声音清晰。
血液翻滚逆流,他用力将人摁在床上,嗓音粗哑得不像话:「你想干吗?」
简以缓慢地眨眼,吐出一个字:「想。」
「......」
疯了算了。
在最后一丝理智崩塌前,傅听岘俯身,一字一顿地问:「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想什么?」
算是多给酒鬼一次反悔的机会。
简以觉得今天梦里的人有点磨蹭,她面露不耐:「想睡想做想干想操——」
后面的话连同唿吸被尽数吞没。
唇舌交缠,两人都下了狠劲。
在睡衣被完全剥落前,傅听岘勐然回神,哑声:「......等等。」
等?
等什么?
简以双腿缠着他,直接用手探,皱眉嘀咕,不是挺石更的么。
傅听岘手臂上的青筋凸起,他强忍着拨/开她的腿,「马上来。」
-
唐小聪刚洗完澡,房门便被急促敲响,他一开门,对上一张面色不善的脸。
傅听岘言简意赅,借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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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聪懵住,岘哥怎么知道他......
「快点。」
然而——
唐小聪不好意思地挠头:「用光了。」
「......」
「岘哥,我帮你去买!」
傅听岘转身就走:「不用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
等买来估计人都烧成灰了。
客房内。
简以呆怔地躺着,睏倦又疲惫。很快离开的人回来了,却没走向她,而是径直走进浴室。
耳畔传来漱口声。
在她将要入睡的前一秒,脚踝被指骨分明的手攥住,用力往上抬。
第26章
简以做了一个极其逼真又荒诞的梦。
宛若置身海洋馆, 五彩斑斓的观赏鱼涌入视线,萦绕在她周围。可后来,小鱼儿失了控, 一股脑儿往她身体里钻。
黏.腻湿.滑的触感令她神经酸麻,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在接近临界点之际,周遭场景更迭——
喧闹的音乐广场,人潮攒动, 表情兴奋地等待定点定时的喷泉表演。简以俯看着他们, 寻找其中的自己,却不见踪迹。
整点到, 音乐恰至高潮。
水压到达顶峰, 喷涌而出,洒满朦胧夜色。
失重感令简以有一瞬的清醒。
她不在人群之中。
她是喷泉本身。
......
晨光微熹,简以眼睫微颤,旋即缓缓睁开眼。脑袋稍一偏动, 肌肉的酸胀感令她不禁轻嘶出声。
是剧烈运动后遗症, 却又好像不止是因为运动。
身体的感觉骗不了人。
那是用小蓝才能得到的极致愉悦体验。
可她没有带小蓝来呀!
简以半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 胡乱猜测:莫不是浸泡酒精的梦境比较刺激, 让她直接在梦里爽了一把?
不管怎么样,身体的极度疲累使得精神上的压力减小不少。简以起床洗漱换好衣服, 将颓丧全部留在昨天。
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简以以为自己起得算早,没想到下楼后,两个男人已经吃完早餐, 一人一杯黑咖啡坐在沙发上。
见她下来,两人神色各异, 都是说不出的奇怪。
尤其是傅听岘,像是没睡好,脸色很差,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吓得唐小聪坐得离他有几米远。
简以开口跟他们打招唿。
唐小聪蹭蹭蹭跑过来,笑嘻嘻地说早餐还在锅里给她热着,他这就去取。
简以笑着应好,坐上沙发,偷偷瞄一眼不远处的人——这人今天起床气好像很重的样子,未免自讨没趣,她也不跟他搭话。
掏出手机,简以先看了简氏和傅氏的开盘价,发现波动不大,悬着的心顿时落下一半。
唐小聪端了早餐过来,海鲜粥和小油条,香得要命。
简以慢悠悠地拿勺喝粥,粥碗快见底时,搁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起,是她私人律师的电话。
警方办案效率高,合成的录音被破解,涉事诽谤的梁梦已被带到警局。这事儿原本由委託律师处理便可,只是梁梦提出想见简以一面,律师才打电话过来询问。
这件事背后是谁推动的,简以心里门清。既然简立凯敢出这一招,必定是已经给自己留好后路,肯定能摘得干干净净。
所以从理性角度来看,她没有见梁梦的必要,可是......
「想去就去。」
简以愕然抬眸,对上傅听岘的目光,不确定地嘟囔:「万一我心软了呢?」
梁梦提出见她的请求,其目的可以想见,肯定是想求得当事人的谅解,免除刑事责任。
闻言,傅听岘很肯定地说:「你不会的。」
简以:「......」
既然准备过去,简以迅速吃完剩下的粥,与唐小聪道别后便动身出发。
坐上车后,傅听岘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简以终于忍不住问:「昨晚没睡好啊?」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倏然收紧,傅听岘偏头看她一眼,扯了下唇,不答反问:「你睡得很好?」
简以诚实点头:「挺好的呀。」
傅听岘扭过头,似是轻哼:「挺好就好。」
简以觉得这人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难不成因为自己没睡好,见别人睡得好,嫉妒上了?
离谱。
看在昨天他带她来放松,还帮她压热搜的份上,简以决定不跟他的小心眼行为计较。
很快,两人来到警局。
与上一回见面时的光鲜亮丽不同,今天的梁梦一脸憔悴,见到简以便言辞恳切地请求原谅:「简总,我没有办法。我和您不一样,我是农村出身,学歷不高,家里又有三个弟弟要靠我养,赚钱真的好难......您能理解我的对吗?」
「能理解。」
简以正色说:「但不能谅解。」
梁梦脸色大变:「为什么?您不是最能共情和维护女性的么?您能调怀孕的女员工做助理,为什么不能原谅我呢?」
为什么?
从昨天事发到今天来警局的路上,简以一直在想,这件事的起源,在于网络将她神化。
也许是职场中的不公太多,夸大了她做的事,使人模煳了公平和维护的界限。
从始至终,她在工作上,只是力求公平而已。
——公平地对待每一位员工。
「我调她做我的助理,是因为她的能力,与她是否怀孕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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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坦言道:「我知道现如今职场歧视很多,女性在职场中并不容易,我改变不了别人,只能尽我所能、从我做起,做到公平二字。」
顿了顿,她继续说:「但公平不是纵容,也不是别人可以利用来攻击我的武器。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做的选择负责,所以我不会撤诉。」
从警局出来,阴云散开,天空放晴,简以亦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前段时间,网络的造神论无形间给她许多压力。人毕竟不是机器,在做判断时难免掺杂私人感情,一旦情绪被影响,决策必然容易出纰漏。
现在舆论将她狠狠打下来,跌痛的同时,她也再次触到实地。
是时候重新出发了。
简以想,这一次,她会走得更稳。
一旁的律师在门口和她道别:「简总,接下去就继续按流程走了。」
「好,辛苦刘律师。」
等律师走后,简以侧身,瞧见傅听岘似笑非笑的表情,想起他那句「你不会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说她铁石心肠的意思?
简以撇撇嘴嘟囔:「我就是心硬,怎样?」
说完,她打开车门快速坐进副驾驶。傅听岘笑了下,随即绕过车头坐上车,边启动车子边幽幽开口:「不怎样,我又没见过。」
「......」
余光见人憋着闷气,傅听岘唇角微勾。
在他看来,心软并不是什么好事,无底线的善良只会让不怀好意的人变本加厉。
所以,爱憎分明更好。
等迈巴赫汇入车流,简以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表嫂许柠发来的,两张音乐节的电子套票并附言:趁休假好好放松一下~
简以笑着回覆:谢谢嫂子。
不过两张票......她瞟一眼身侧的人,抿抿唇,到底开不了口,于是点开祝夏的电话,拨过去。
连打两个没接通,简以奇怪地低语:「最近去哪儿了?」
适逢红灯,傅听岘停车转头:「怎么了?」
「联繫不上夏夏。」
「跟徐知越在一块儿吧。」
傅听岘顺手捞起手机,拨了个号码,不一会儿懒洋洋的男声响起:「干嘛,有事说事。」
「祝夏跟你在一起?」
电话那端唿吸停了一息。
「关你什么事儿,挂了!」
简以跟傅听岘对了个眼神,双双怔愣住:不是吧,这个点在一起......
虽然知道祝夏和徐知越两个人是迟早的事,但忽然明确了,简以仍是有点吃惊。缓了缓神,她眨眨眼,问:「我表嫂给了我两张音乐节的票,你有兴趣吗?」
傅听岘凝眸。
难怪要联繫祝夏,这是找不着闺蜜,拿他当备胎呢?
「缺伴儿啊?」
傅听岘挑眉,阴阳怪气道,「求我,就陪你去。」
「......」
怎么会有这么欠儿的人?
简以压住乱糟糟的心跳,很有骨气地点开手机,喃喃自语:「我找小聪——」
没点开一根葱的头像,手机被傅听岘拿走,摁灭屏幕。
「人有女朋友,好意思么你。」
「?」
绿灯亮,傅听岘轻踩剎车,淡声说:「行吧。几点?」
简以忍不住翻他白眼,「七点。」
「呵,翻我白眼?我看见了。」
「......」
眼神还挺好!
时间不到中午,简以又在休假,用不着去简氏,便打算回别墅休息,晚点再出发去音乐节现场。
没想到傅听岘报復似地斜她一眼:「休息?想得美。去傅氏帮我看财报。」
简以无语:不愧是黑心资本家。
走进傅氏大楼,碰见一个国外的合作方,正由营销总监陪同着参观公司。既然碰面了,自然免不了打声招唿。
年轻俊朗的英国男士,金髮碧眼,绅士礼貌。听到简以的口音,他惊喜道:「have you ever lived in the uk?」
简以点头:「i attended a university in the uk.」
两人顷刻间熟络起来。
傅听岘默默观察着,忽然注意到男人的蓝眼睛,困扰一夜的疑惑好似有了答案。
昨晚上,当她半醉半醒时,主动地抱他吻他。
后来,在他帮她时,她喉间不断溢出破碎的声音,在最后还揪住他的头髮,双眼迷离地软着语气有些委屈地问:「小蓝,怎么不进来呢......」
高中三年,他们同班。
大学时,虽然他在耶鲁,却一得空就往英国飞,所以知道她在大学也没交男朋友。
既然没有前男友,那小蓝又是谁?
此时此刻,面前这位英国人的蓝眼睛尤为刺眼。
没交男朋友不代表没有喜欢的人,所以简以喜欢的或许是个蓝眼睛的男人?她甚至为他取了暱称,连醉成那样还想着。
傅听岘的双眸一瞬黯淡。
小蓝。
真好听啊。
第27章
来到87楼总经理办公室, 简以直接撸起袖子摊开掌心:「财报呢?给我吧。」
傅听岘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绕过办公桌,将她往真皮座椅上一按, 「慢慢看。」
「?」
没必要坐他的位置吧?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傅听岘抽出两份文件,解释:「我要去开个会。」
「哦。」
临走前,傅听岘似是想起什么,提了一句, 他的堂妹傅念霏最近放暑假回国, 时不时会来傅氏逛逛,如果觉得她太聒噪, 就让郑远打发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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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婚宴上见过, 简以对长相甜美的傅念霏有些印象,听傅听岘说起,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偌大的办公室陷入安静, 简以仔细翻阅财报——有事做确实比闲着要好点, 至少没有时间东想西想,使自己不断内耗。
而相比上次傅听岘给她的财报, 面前的几份问题更多。
虚假的财务数据, 做得极漂亮,明显是有傅氏高层参与其中。更准确来说, 是傅家人。
脑海里不自觉跳出傅凌予的脸,还有她曾有一两面之缘的其他傅家人。
简以不禁蹙眉。
草包简立凯出个阴招,她都差点没招架住。傅氏内部的刀光剑影较简氏更甚, 不知道傅听岘回国的第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心口微窒。
缓过神来,简以随手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钢笔, 圈出某几个数字做批註。余光扫过笔尖上端,泛着冷光的金属面刻着一个工整的字母。
y.
握着笔桿的手顿时僵住,笔尖重重点在纸上,少许黑墨水晕染开。
过了好久,简以才回过神。
根据毕业前的事,这个y字实在太好猜了。她默默将笔盖合上放回原位,像证实般又抽了另一根,打开,依旧是清晰的y。
温怡。
wy.
原来他仍念念不忘。
如果她足够自恋,其实也可以将这个y当成简以的以。思及此,简以失笑摇头——真是离谱,自欺欺人实在没必要。
感情是最勉强不得的事,难以自控。正如她一样,明明不断提醒自己别多想,却仍是会在每一次跟他互动过后陷入迷思。
明知不会有结果,还是忍不住飞蛾扑火。
玩火自焚。
简以嘆息,将钢笔放好,换水笔做批註。比起傅听岘,财报显然要简单得多,简以唇边勾起一抹苦笑。
某个人真是她生命中最难的题。
放不下,又攻克不了。
忽然,有人叩门。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简以抬眸望过去,一颗小脑袋从门缝中钻进来,弯着眼睛轻声说:「堂嫂,你在忙吗?」
「没。」
简以看了眼时间,合上文件起身,笑着说:「进来吧。」
傅念霏舒出一口气,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嘴里念叨着无聊死了。简以问她暑假没有作业么,她摆摆手,一脸无所谓。
「我就是混个文凭啦,你以为每个人都跟堂哥和你一样嘛。」
「......」
简以不擅长聊天,但傅念霏是个社牛,叭叭叭一顿输出,有人听她说话就足够了。
在傅家,傅听岘这一辈基本是各自为营,各有算计。单纯的傅念霏从小就更亲近傅听岘一些,因此对简以很是好奇。
「堂嫂,你跟堂哥真的谈了五年异国恋啊?」
简以面露尴尬:「这个——」
见状,傅念霏恍然大悟:「我就说肯定没那么简单!你们中间是不是分过手?」
「?」
傅念霏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逻辑清晰地分析:「堂哥读大学那几年,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画室画画,我就没见过有女孩子跟他打电话,后来毕业了,爷爷让他去相亲,他也不肯去。」
综上,傅念霏得出结论,「他一定是在等你。」
「对不对?你俩是不是破镜重圆来着?!」
「......」简以抿唇,岔开话题:「霏霏你大学主修什么专业?」
傅念霏:「戏剧影视文学呀。」
难怪。
这想像力不善加利用,着实浪费。
不过——
简以下意识又问了句:「他把自己关进画室?」
「对啊。」傅念霏耸耸肩,「也不知道在画什么,还装了密码锁,谁都不让进呢。」
「肯定是在画你!」
这时,傅听岘开完会回来,正好听到最后一句,立刻冷声:「傅念霏。」
傅念霏浑身一震,瞬间收起八卦心,笑嘻嘻地转头跟傅听岘打招唿。简以偏头望过去,脑海里不自觉印出镌刻的y字,她将不自然的目光收回来。
傅听岘长腿一迈,径直走到沙发边,面朝傅念霏言简意赅:「你可以走了。」
早习惯被甩冷脸子的人完全不在意,直接揽住简以的胳膊,嘿嘿一笑:「嫂子,你刚才不是说你们晚上要去音乐节嘛,带我一个呀,我让朋友给我弄张票。」
简以倒是不介意,点头说可以:「我先问问我表嫂还有没有多余的票。」
傅念霏爱玩,朋友多得很,忙说不用,掏出手机准备在朋友群里召唤一声。没想到才点开微信,一条消息跃入眼帘。
手指僵住,她眼露惊慌,急急起身:「哎呀嫂子,我想起来等会儿还有个事要去办,下次再找你玩儿啊!」
随即转身飞快地跑了。
简以愣住,这妹妹的性格可真是说风就是雨。
总算把烦人的疯丫头赶走,傅听岘默默松了口气,随口问简以,财报看得怎么样。简以回神,两人一起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将有问题的数据和部门挂钩,便能推测是谁在背后做文章。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逻辑和思路无比清晰。
说到要点处,傅听岘顺手捞了支笔做笔记。
金属光泽刺眼。
思路被迫中断,简以咬唇,垂眸调整情绪。
见状,傅听岘问:「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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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摇头:「没,继续吧。」
「今天就到这儿。」
傅听岘将笔盖旋上,余光瞥见简以的视线落在笔端,唿吸一顿,然后装作不经意般说道,「喜欢就送你一支,随便挑。」
搭在膝上的双手攥紧,简以抬眼,拒绝:「不喜欢。」
「哦。」
冰川色系的全套钢笔,明明是她最喜欢的。
高中时,简以写得一手漂亮硬笔字,获得过不少书法奖,也因此在柏晟掀起过一阵钢笔潮......
将钢笔摆回原位,傅听岘扯了下唇。
——她哪是不喜欢钢笔,她是不喜欢他而已。
-
五点整,两人准时从傅氏出发去音乐会现场。
车内气氛沉闷,傅听岘随手点开车载fm,不知是哪个频道,正在播着经典老歌。刘德华的吻别正唱到尾声,主持人适时开口。
「华仔的歌声令人回味悠长,那接下来的两首怀旧曲目,则是来自四大天王中的另一位张学友啦,请大家欣赏~」
张学友。
简以将飘在车窗外的视线收回,惯性般认真地听——前奏的旋律一响,她为之一怔。
《只愿一生爱一人》。
歌神不愧为歌神,低吟浅唱,嗓音充满故事感,能瞬间勾起久远的回忆,令人惆怅动容。
那是高三的元旦晚会。
简以和几个同学负责策划和统筹,在忙碌近一个月后,晚会正式开启。在学校舞蹈队的一支热舞开场后,四位主持人上台。
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简以拿着对讲机在幕后跟进节目,有小问题及时协调解决。晚会临近一半时,她拿了瓶矿泉水准备休息一下下,却没想到忽然之间,嘭得一声,灯光熄灭,音响设备全没了声音。
一条重要线路断裂。
几息懵然过后,台前幕后瞬间乱成一团。台下的同学议论纷纷,几个老师打着手机电筒赶到后台。
简以心脏揪紧,她准备了nb,备用的音响及舞美灯光都有,只是电路接线需要时间,策划的另外几个同学慌乱不已,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事故。
简以嘱咐师父尽快将新的线路接上,然后抱起桌上的应急小灯绕过幕布,摆在舞台的前沿。
底下喧闹声此起彼伏,高中生课业压力大,本就对晚会节目不感兴趣,事故一出,自然吵着要走。
但黑灯瞎火,贸然走动万一引起踩踏,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于是各班老师大声安抚着同学们的情绪,不过显然效果不大。
这时有一个音响恢復,简以拿起话筒,准备豁出去,先随便表演个节目救救场。可还没打开话筒,熟悉的身影跳上舞台,像阵风似的来到她面前,拿走她手里的话筒。
「你去忙你的。」
他抬手摁住她的肩,轻轻将她推向幕后,「这里交给我。」
唿吸停滞。
额头上的汗似乎比刚刚断电时冒得更多。
愣怔几秒,简以抿唇往舞台后走。不多时,舞台上的声音清晰地传至耳畔——
「大家晚上好,我是高三一班的傅听岘。」
在柏晟读书的人,对傅听岘三个字都不陌生。见他忽然上台,底下的同学纷纷安静下来,想看他要做什么。
黑暗的晚会厅,微弱光线包围着笔直挺拔的人。
「这种氛围不好吗?」
傅听岘笑了声,「黑灯瞎火,不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想看的人?」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安静。
心思各异的高中生,似乎真的在黑暗里偷偷看平时不敢看的人。
不多时,傅听岘欠欠儿的声音又响起。
「行了,看得差不多了,跟我一起唱歌吧。」
黑暗增加勇气,铺垫渲染到位,台下欢唿着附和声。只是,在傅听岘唱出第一句后,所有声音顷刻变为爆笑。
没有技巧。
全是感情。
自信的少年浑不在意,没有伴奏,由心高唱他的歌。
简以站在后台,亦不禁弯唇。
歌曲至高潮部分。
「只愿一生爱一人
因你是独有
只愿一生爱一人
一世亦未够」
整首歌,唯一唱在调上的一句,便是「只愿一生爱一人」。
思绪回拢,耳畔的声音渐远,最终融于歌神浑厚的音色中。简以眨了眨眼,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充满力量的歌声环绕,简以微抬下巴,轻啧:「你的成名曲。」
红灯亮。
车骤停,简以身体微微向前倾。
许是前排车辆较多,剎车踩得略急了些。随着回缩的安全带,简以靠回椅背,偏头对上傅听岘的目光。
漆浓的眼底看不出情绪,他问:「你还记得?」
第28章
简以微怔:怎么会不记得?
那晚歌曲至尾声时, 所有电路重新接线完毕,舞檯灯光亮起之际,简以绕过幕布, 站在舞台左边的候场区。
她目不转睛,眼底唯有一人侧影。
台下人声鼎沸,有八卦的同学起闹嚷嚷——
「你爱谁呀?」
「对啊,这么勇,顺便表白了呗。」
「万一不是咱们学校的呢?」
「......」
在话筒的开关关闭前, 简以听见音响里传出一记若有似无的轻笑, 令她的心脏没由来地揪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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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傅听岘转身缓步走到她面前, 将话筒递给她。
许是刚唱完歌的缘故, 他的胸腔微微起伏着,喉结轻滚。四目相对,简以唿吸停拍。
眼睛骗不了人,她瞧见近在咫尺的漆深眼底仍蕴着残存的涌动情潮。
视线不自然地移开, 简以接过话筒, 小声:「谢谢。」
傅听岘轻嗯了声,随即快步下台。
握住话筒的剎那, 掌心触及温热的薄汗, 简以心口一刺,细密的痛麻裹缠全身——他也会紧张得手心出汗么?
向来张扬桀骜的人, 怎么会因为上台表演而紧张,结合台下的喧杂议论及那记轻笑,简以几乎瞬间有了答案。
只愿一生爱一人。
那个人真实存在。
而且, 必然就读于柏晟中学。
目光闪烁,简以望向舞台下的观众席, 忍不住对其中一个不知名的同学生出羡慕的情绪......
一场事故,诱发失恋。
暗恋是一个人的事。
失恋亦是。
然而元旦晚会过后,却依旧不见傅听岘与学校的哪位同学走得近,难道他表白失败了?
所以在高考结束后,简以才会写下情书,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可是却在当天听闻他向温怡表白的消息。原来他不是表白失败,而是和她一样,慎重地将此事放到考试之后......
嘟嘟嘟——
催促的鸣笛声唤回飘远的思绪,简以回神,发现傅听岘仍注视着她,似是在等她的答案。
绿灯亮,车流向前,后面的车主又按了两下喇叭。见她不语,傅听岘回身,换挡踩油门。
「怎么可能不记得。」
简以装作若无其事,笑说:「那天多亏你帮忙。」
傅听岘目视前方,语气淡淡:「不客气。」
气氛骤然沉寂,压在心底多年的好奇再度翻涌叫嚣,简以望向车窗外,状似无意般随口八卦,「唱得挺真情实感,唱给某个女同学听的吧?」
「嗯。」
平放在车座上的手勐地攥紧。
够了,简以告诉自己,问到这里就够了。可是嘴巴却不受控,脱口而出:「那,后来爱到了么?」
因为得知是温怡,所以当年的简以几近奔溃,立刻删除傅听岘的所有联繫方式,逃一般飞往英国。
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温怡?
不过也因为此,关于傅听岘表白后的事,她皆一无所知。在她看来,傅听岘表白的失败机率应该近乎于零。
说完,简以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不妥,大有窥探隐私的嫌疑。她抿抿唇,试图找补:「抱歉,我不是想打听你的——」
傅听岘攥紧方向盘,指骨凸起,嗓音低沉:「没有。」
「......」
简以一瞬懵怔,微微张口却无言。
与预想中完全相反的答案,所以当年他们没在一起?
犹如将沸的水忽被撤去热源,差一步便是不同结果。简以陷入迷茫,脑海里跳出许多错乱的画面,最后定格在钢笔上的y字。
有时候求而不得的遗憾更令人难忘,这或许就是白月光一词的起源。
简以偷瞄一眼他沉郁的侧脸,眸光微动,有些许告诉他有关温怡的秘密的冲动。但转瞬一想,这事儿不好说,说不定会被扣上一个抹黑人家白月光的罪名,那她可真是自找麻烦。
还是算了。
恰逢歌曲至尾声,简以无声轻嘆,转换话题缓和气氛:「所以这首歌是你最喜欢的咯?」
她早知道傅听岘有多迷张学友。
「以前是。」
傅听岘扯了下唇角,「后来换了。」
简以好奇道:「哦?换了哪首?」
傅听岘轻转方向盘,稳稳地掉头开上高架桥,低笑一声没回答,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到音乐节上。
听出他不想多说,简以没再追问,心不在焉地接话。
周五晚高峰,高架桥上拥堵不堪,抵达「心跳飞行」音乐节现场时,人潮涌动,宽敞的入场通道被挤得满满当当。
夜幕降临,现场的温度却不减反增,音浪袭来,遍布每个角落,唤醒每个人体内平静的血液。
来音乐节的大多是年轻人,其中有不少学生和情侣。简以没时间回家换衣服,便借了件傅听岘的卫衣穿。
黑色的潮牌卫衣穿在她身上,颇有男友风的感觉。两人混入人群里,与寻常的学生情侣无异,因人流量实在太大,人与人之间空不出安全距离,几乎都挤在一起,不少人在通道里被冲散,用手机联繫约定进场后再碰头。
简以踉跄往前,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握住。她怔愣偏头,对上傅听岘的目光,他说:「别被挤散了。」
「嗯。」
漫长的入场通道,嘈杂声此起彼伏,简以感受着自己愈渐加速的心跳,抬眸望见音乐节的主题宣传板——
心跳飞行。
她的心脏确实有点飘飘然。
掌心似乎冒了汗?
简以垂眸,手微挣,掩耳盗铃般希望在他察觉前,把汗蹭掉。
感觉到她的挣脱,傅听岘松了松手。下一秒,在简以试图收回手时,温热的长指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他用力攥紧她的手。
简以心跳一顿,余光瞥见傅听岘平静的侧脸,暗暗调整唿吸。僵直的手指缓缓蜷紧,指腹触在他坚硬的指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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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温渐次趋于一致。
走出通道,人群各自散开,现场工作人员准备了许多免费的萤光棒和花里胡哨的发箍,供观众领取,还有专门做编发和彩绘的小姐姐,摊位显眼。
两人拿着萤光棒从vip通道走到前排vip区域,比起只能看到大屏幕的普通区,这里离舞台最近。不过第一排早已被狂热的粉丝占据,尖叫欢唿声起伏不断。
当两人选好位置站定时,简以的右肩被人拍了下,她转过头,对上一张笑嘻嘻的脸。
「表嫂!」
简以惊喜道,「你怎么来啦?」
许柠左脸画着q版萌宠,手上拎着各式各样的氛围道具,笑着同两人说哈喽:「你哥呗,受人之託来帮忙。喏,这些给你们玩儿。」
「喔,那等会儿表哥要上场吗?」
许柠点头:「就一首歌啦。」
说完,许柠看了眼手机,迈步往后台跑:「我先去忙,一会儿见呀!」
灵巧的背影消失在人海,简以收回目光,弯唇说:「我表哥从小玩儿架子鼓,如果不是要接管霍氏,他一定会成为很有名的鼓手。」
傅听岘点头,想起婚宴时见过的男人——所以人果然都是多面的。
讲起表哥表嫂,简以显然很兴奋:「你知道吗?我表哥表嫂缘起于大学音乐节,表嫂对表哥一见钟情耶。」
「然后就追了?」
「对!」
这时,舞檯灯全数亮起,开场鼓手solo,重金属打击乐瞬间将气氛拉至最高,所有人都跟着节拍晃动。
两人身边站了对小情侣,模样瞧着像高中生,简以偏头看了眼,正好瞧见女生口袋里露出的校徽——居然是柏晟中学的学生!
耳畔拂过热气。
「学弟学妹啊?」
简以回过头,瞧见傅听岘脸上的笑意,开玩笑说:「告诉老梁,估计会直接冲过来抓他俩回去。」
傅听岘挑眉:「你做个人吧。」
老梁是柏晟有名的教导主任,专抓早恋的学生。不过柏晟教学理念先进,抓到早恋的也不会叫家长,只是会加以引导,让他们以学业为重。
非富即贵的学生,大多数都拎得清,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即便真早恋的,成绩也不会受太多影响。
话音落,小情侣被人挤过来,不小心撞到简以的肩膀。简以脚步微晃,身体往侧边倾,傅听岘下意识揽住她。
小情侣忙道歉:「对不起,没撞疼你吧?」
「没事没事。」
傅听岘笑了声,松开的手却没撤,半搭在简以的肩上,戏嚯:「站稳点,学姐——」
简以轻哼,扭头继续望向舞台。
五颜六色的舞美灯光遮盖了她脸颊的绯红。
灯光和冷焰烟花交织,音乐将全场气氛燃到最高,心脏震动,跳跃于嗨翻的空中。每个人踩着平地上,灵魂却依旧在高空飞行。
临近尾声时,时间已至后半夜,简以双腿站麻,整个人靠在傅听岘身上,才不至于瘫坐在地。
最后的彩蛋节目是位素人演出。
身穿宽松白卫衣的鼓手上台试音时,底下又是一阵躁动,纷纷开始查最近有什么新出道的男团。
——这么帅的鼓手怎么从没见过!
这时,鼓手拿起话筒有节奏地轻拍两下,然后笑着开口:「今天,有位朋友想对现场的一位女士唱一首歌。如果你愿意给他一次机会的话,等会儿就站到那棵树下等他,好么?」
一番话将戳中在场所有人的心。
尖叫声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
「这谁顶得住?!」
「谁呀谁呀,到底是哪个女生?」
「......」
简以亦对着转动的人群转头张望,心跳砰砰,为现场的那位女生感到激动。傅听岘问:「你喜欢这种方式?」
「不不不——」简以摇头摆手,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这太社死了。」
当事人和吃瓜者怎么会是一个心态?
对简以来说,当众被表白是最尴尬的事,大学时她遇到过几次,差点当场窒息......
音乐响起,现场安静下来,清俊的男人缓缓上台。
「每个人都在问我到底还在等什么
等到春夏秋冬都过了难道还不够
其实是因为我的心有一个缺口
等待拿走的人把它还给我 」
悠扬的旋律随风飘动耳畔,简以抬眸,轻声:「又是张学友的歌哎。」
傅听岘偏头,嗓音沉缓:「嗯。」
不知为何,简以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变化,又说不出是哪里变了。
台上的男人深情演唱,现场观众目光移来动去,终于在歌曲后半段时,不远处的树下,出现一位穿着连衣裙的女生。
此起彼伏的掌声和欢唿中,男人走下台,朝女生走过去。
happy ending.
有情人终成眷属。
音乐节亦在欢乐中落下帷幕。
简以笑望着相拥的人影,听见身侧的人说:「这首。」
她回眸,眼露疑惑:「嗯?」
傅听岘注视她的目光,沉声:「最喜欢的歌,是这首。」
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简以怔愣。
他......还在等么?
「小以!小以!」
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许柠跑过来把她拉到一边:「你们等会儿就回家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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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点头:「嗯,我们开车来的。」
「都大半夜了,开车多累啊,而且现在外面的路肯定大堵特堵。」许柠眨眨眼,掏出两张房卡塞到简以手上,「附近的酒店都订满了,这家不错喔——」
顿了顿,许柠狡黠地凑到她耳边,低声:「用一张还是两张,随你自己啦!」
说完,她跟两人告别。
「下次来沂城玩儿呀。」
傅听岘礼貌点头:「表嫂再见。」
两人跟随人群往外走,简以晃了晃手里的房卡,说休息一晚再走吧。她心不在焉地迈步,脑海里都是歌曲的余音。
人潮散去,两人并肩走在街上。
「在想什么?」
简以回神,耸耸肩:「在想表哥表嫂。」
「?」
「告诉你个秘密,其实表哥和表嫂在恋爱时分开过几年,但最终还是走到一起,时间和空间都分不开他们。」
傅听岘漆眸微沉:「所以他们互相都等着对方?」
「嗯。」
「他们一定很相爱。」
「嗯。」
确实,只有相爱才能克服一切困难。
走进酒店,两人搭电梯上楼,正好碰上一对缠抱在一起的情侣。两人急不可耐,迈进电梯便旁若无人地吻得难捨难分。
只要他们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简以尬得指尖微蜷,垂眸看见金属地面里的倒影,脸蹭得发红。忽然,傅听岘抬手,蒙住她的眼睛。
倏然陷入黑暗,尴尬被紧张感取代。
好在很快抵达楼层,简以几乎是逃离电梯。傅听岘笑了声,跟在她身后缓步走。
今晚的音乐节使全身的细胞沸腾,方才的一幕更是令血液涌动。简以深吸一口气,忽然在走廊停步,转身。
傅听岘一怔:「怎么了?」
简以凝眸,问:「你还在等吗?」
四目相视,空气凝固。
傅听岘觉得她只是好奇,故而扯了下唇角,摇头。
他等到了。
至少,心上人如今就在眼前。
简以轻轻舒气。
所以,这应该算是放下了的意思吧?
两人继续前行,走到各自的房门外,两间房并排挨着。
伸进口袋的手捏住房卡,又一瞬松开,简以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傅听岘刚掏出房卡,见人走过来,撩起眼皮:「嗯?」
简以觉得她的理智仍漂浮在音乐节现场的上空,她抿了下唇,随口扯谎:「我把房卡弄丢了。」
傅听岘深看她一眼,眼底情绪不明。半晌,他抬手刷开房门,把房卡放到她手上,将人往里推:「我去前台补一张——」
还未转身,手腕被反手握住。
简以缓慢地眨眼:「就,不补了吧?」
走廊的明亮和房间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明暗之间,空气骤然升温,仿佛下一刻便要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简以眼睫轻颤,正欲松手时,整个人被压进房内。
嘭——
房门关上。
没人顾得上插房卡,漆黑的室内只余一抹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唿吸缠绕交叠,音浪的余热顷刻復燃,似有将两人吞噬之势。
在窒息的前一秒,双唇稍稍分离。
些许理智回归,简以趁着喘息的间隙,嗡声低喃:「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傅听岘摁着她的肩,哑声回:「你说。」
「做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说话?」
她是善于伪装又理智的胆小鬼。
即便被情.欲压垮,也要率先确保自己的心不受伤害。
漆色的眼底阴沉一片。
傅听岘勾唇冷笑:这是不想听他的声音,想直接拿他当替身使?
「可以。」
搭在她后颈的掌心往上,扶住她的后脑微微用力,迫使她的脸仰起:「我也有一个要求。」
强势的力量令简以错愕,全身肌肤开始不受控地颤慄,她不得不仰首,撞进傅听岘深不可测的眼里。
他抬手拨开她额间碎发,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
第29章
房卡唤醒电源, 电光火石间,唿吸愈急,昭示一场心照不宣的博弈。
棋逢对手。
箭在弦上。
迫切的情绪和喜洁的本能相持, 眼神交汇,达成一致——
浴室是主战场,喷涌而出的温水是催人向前的战鼓,饶是调成偏凉的温度,亦能点燃滚烫的血液。
盔甲是保护, 亦是阻碍, 被淋湿后的湿/黏笨重感令人不适。在正式交手前,两人先礼后兵、友好互助, 屏息为对方剥去阻碍。
雾气萦绕, 流水哗啦,浇不灭心火。
水不是水,而是炙热滚烫的岩浆,似要将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融化。
太可怕了。
简以在惊愕中认清一个事实。
想像和现实之间大概相隔十万八千里, 她不是拥有筋斗云的孙悟空, 别说翻跟斗,她连动都动弹不得。
傅听岘没比她好多少。
未曾探索过的陌生领域, 学霸也免不了笨拙无措, 更何况是口不能言的学霸。
隔着雾气,简以看见他眼底血红一片, 不禁翘起唇角。
天平的两端,你强他便弱,人的劣根性就在于此, 即便自己是个菜狗,也要压制另一个菜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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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生打架。
菜狗互啄。
后颈被捏住, 湿漉漉的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她的肌肤。处于下风太久,简以不甘示弱,圈住他的脖颈,狠狠吻/吮他的喉结。
耳畔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是专属于胜利者的号角。
简以满意地笑,却在下一瞬被反制,整个后背撞上氤氲着水汽的玻璃门,好在傅听岘将掌心垫在她的后脑,否则非要撞懵不可。
局势转变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准守承诺的人果真一声不吭,犹如压抑到极限的困兽,漆眸似漩涡。简以怔然望着他的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吞噬。
力量悬殊,双腿不得不缠着他稳住身体。
傅听岘浅浅笑,低头与她接吻——他最喜欢她微微仰头的样子,仿佛她的眼里唯有他一人。
简以窒息。
她不允许他讲话,他便报復般阻断她的唿吸,令她也失语。简以皱眉挣扎,眼尾湿润,不知是水还是泪。
舌尖在混乱中战出一线生机。
但她笑不出来。
因为傅听岘亮出了武器。
她没有的武器。
武器触在肌肤上,隔着保护膜,也要比水烫上百倍。像是被利刃抵住咽喉,来回挪蹭,逼迫威胁。
简以一向有骨气,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认输。要杀不杀的缓慢磨蹭更让她煎熬,她气得咬他唇角挑衅:「就、这?——唔。」
锋利的宝剑。
尺寸不合的剑鞘。
不过进一寸,双双疼得唿吸凝滞。
大意了。
简以欲哭无泪。
像被命运卡住脑门,进不得退不得。
她有点怀念小蓝。
那个由她掌控,温度、尺寸、节奏都随她掌控的可爱小蓝,显然要比眼前不受控的人要贴心。
简以的额头不断冒出豆大的汗,圈住傅听岘脖颈的手摸到他一跳一跳的青筋,她咬住唇,像个视死如归的英勇斗士,下定决心——
长痛不如短痛!
傅听岘强忍着,抚摸她颤/栗的嵴背,极有耐心地等她适应。却不料,痛苦蹙眉的人忽然反击,按住他的肩,用力往前挤,像是要跟他同归于尽。
箭入心脏。
贯穿到底。
一击致命。
闷哼被痛唿尖叫覆盖:「啊!!!」
简以觉得如果自己死了的话,傅听岘大概很冤,说不定要被扣上过失杀人的罪名。
傅听岘也差点断气,抽身后抱起她,气得牙痒痒:「疯子!」
没有胜负的战局。
没有赢家。
简以躺到床上时,像条搁浅的鱼,唿吸一颤一颤,快要翻白眼。更严重的是她抽筋的右小腿,疼得她不住抽气,眼里涌出生理性的泪。
傅听岘坐在床尾给她揉捏小腿肚,又气又燥,想狠狠打她屁/股。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在这事儿上也要拼命争强。
操。
弄死她算了。
心里不断撂狠话,手上动作却温柔得要命。
牵拉僵硬的肌肉逐渐舒缓,简以止住眼泪,另一处的「泪」又汇聚涌出......她轻轻呜咽,却一声不吭。
惨痛的教训让她不敢再试。
实践出真知,总归还是小蓝更好。
傅听岘了解她的反应。
嘆息一声,攥住她的脚踝往下拖,而后半跪着吻上去。
双月退垂搭在宽厚的肩上,简以瞪大眼睛,生理和心理双重震惊。梦境与现实融合,她抽气颤抖,躬身指尖触他黑髮:「昨、昨晚是......?」
傅听岘微微抬首,嗓音哑到极致,「想起来了?」
轰——
简以无力瘫倒。
好在傅听岘关了房里的灯,否则他一定会嘲笑她,像一只煮熟的虾,红透软透。
音乐喷泉失控。
游鱼唿噜噜地汲取水分。
简以的脑袋像浆煳般,一息之间,化敌为友,从博弈到帮助,令她懵怔茫然。不过本能使然,简以不是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
被帮助一回,自然要还回来。
在傅听岘站起来转身前,她翻身攥住他的手腕,将脑袋凑过去:「我帮你。」
脑门被掌心抵住按回去,傅听岘笑了声:「真要帮我?」
简以在黑暗中点头:「嗯。」
他闷声抬起她的腿,「行。」
「?」
下一瞬,简以马上反应过来。
抽筋的地方经过傅听岘的按摩,现已痊癒。但细心的「傅医生」还有巩固的热疗,蹭过小腿的每一寸肌肤......
细緻有力。
一举两得。
简以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简直要疯,索性把自己埋起来,掩耳盗铃般不去听从他的声音。
两人收拾完自己,从浴室出来时,天光已是蒙蒙亮。床单已经睡不了人,更何况他们也睡不着。
好在烘干机给力,换上衣服,两人无声下楼退房。
清晨的风舒适凉爽,吹拂脸颊,把丢失的理智一併带回脑子里。后知后觉的羞耻感将简以淹没,她耷拉着脑袋,完全不敢直视傅听岘。
走到停车场,傅听岘直接打开后座的门把人塞进去,然后径直坐进驾驶座,摁下启动键,挂挡开车。
显然也不想跟她对视。
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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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在后座躺下来,扯了绒毯把自己裹住,连头也蒙起来。
好尴尬。
她居然真的把傅听岘给睡了?
准确来说,是互相睡。
虽然痛得想死,但后来解锁的东西是真刺激,强是真的强,就是与她的......太不合。
太要命,真的感觉差点死翘翘。
可怕。
要死!
以后该怎么面对他,还能好好搞事业不?!
各种情绪堆叠,睏倦的眼皮逐渐合拢,唿吸平缓,额头却滚烫起来......再醒来时,眼帘里印出家庭医生的脸。
她和傅听岘双双躺在床上。
医生嘆气诊断:「你们这是典型的发骚后遗症,这个病很稀有,好在你俩是夫妻,问题不大,连续做上十天十夜便可康復。」
简以的表情犹如五雷轰顶:「???」
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鬼话?
十天十夜,不如直接把她送走。
眼前一阵眩晕,等缓过神,她和傅听岘又站在领奖台上,台下人声鼎沸,欢唿和鼓掌声连绵不断。
家庭医生化为颁奖牌位,笑着将两块钻石奖牌挂到他们的脖子上。
「恭喜你们!」
「?」
评委转身,面朝观众席:「让我们祝贺这对打破吉尼斯世界doi记录的夫妻,十天十夜,他们是第一对突破七天七夜的夫妻,掌声送给他们!!」
十天十夜?
什么奖牌,她才不要呢!!!
简以双腿发软,两眼一抹黑。
......
「简以,简以?」
新鲜的空气注入肺腑,简以睁开眼皮,模煳的轮廓渐次清晰,是傅听岘。她倏然瞪大双眼,心有余悸般四周张望,唯恐家庭医生又忽然跳出来。
傅听岘见她一脸惊慌,又想起方才她的梦呓,一声一声唤着「不要」。
她后悔了是吗?
眼底黯然,手臂却被抓握住。
「就你跟我两个人是吧?」
「......」
傅听岘错愕抬眸,对上一双茫然的鹿眼,心下一软:「做噩梦了?别慌,已经到家了。」
舒出一口气,简以推开他下车,不自然地轻哼:「谁慌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家门,换鞋的时候,简以脚步不稳差点栽倒,傅听岘扶了她一把,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再看她愈渐变红的脸颊,抬手贴住她的额头,皱眉:「你发烧了。」
像是被踩到雷区,简以拍开他的手,往前跳一步,超大声:「你才发骚!」
「......」
没管平翘舌音,傅听岘直接拽着她大步往前,将人按倒沙发上,然后掏出手机拨电话,语气不容置喙:「我叫医生过来。」
简以怔住。
家庭医生。
发骚后遗症。
十天十夜。
吉尼斯世界doi记录。
啊啊啊啊啊——
救命!
仿佛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简以瞬间失控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抢过他的手机摁断通话:「我不要看医生!」
傅听岘的火快要压不住,沉着脸拽她坐下,冷声:「闹什么?」
简以身心俱疲,头疼腿疼哪哪儿都疼,也没有恢復平静,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她移开不自然的视线,甩手躲避:「不用你管。」
傅听岘快要被她弄疯。
「你在别扭什么?」
傅听岘掰过她的脑袋,非要她看着他,「昨天胆儿挺大啊,后悔了是不是?」
简以目光闪烁,蹙眉:「谁后悔了。」
淬了冰的眼眸稍稍和缓,傅听岘又问:「那是弄疼了?哪里不舒服跟我说。」
「我——」
简以顿住:他凭什么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她?
比小蓝大了不起啊?
去你丫的!
简以不爽地拍开他的手,勐然支起身子平视他,呵笑:「拽什么拽,我又不疼。倒是你,没被夹伤吧?」
傅听岘太阳穴忽跳,一把将人摁在沙发上。
简以挣扎,却在瞧见脖颈下的红痕时愣住。错失反制的时机,下巴被用力捏住,她回神对上他含怒的眼睛。
「想死是吗?」他问。
第30章
傅听岘倒是没用多大力, 但指腹传来的温度明显比她还烫。
简以微愣。
他也发烧了?
那就更不能叫家庭医生了,否则医生一问,原来是做出来的烧, 可不就真成了发骚后遗症?
思及此,简以浑身一激灵。
双膝被他压着,稍一动,扯到某处,疼得简以轻嘶一声, 吸了口冷气。傅听岘瞬间恢復理智, 松开手,起身去拿医药箱。
用耳蜗温度计一测, 38.3度。
傅听岘倒了杯温水来:「那就先吃颗退烧药。」
简以点头吞药, 吃完把药递给他:「你也来一颗。」
「我不用。」
「......」
不跟他废话,简以撇撇嘴,拿起耳蜗枪往他耳朵里一塞。
嘀嘀。
38.7,比她还高0.4度。
难怪连耳朵都烧红了。
傅听岘不发一言地坐下, 掰药丢进嘴里, 随手拿起她喝剩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吞咽声清晰可闻。
偌大的别墅,宽敞的空间, 尴尬的空气充斥席捲每一个角落。
说真的, 如果实在这所江景别墅里,简以再怎么样也不会失了理智。只要踏进这里, 她便有非常清醒的认知——联姻代表什么,她该在这场联姻中做些什么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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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真的是个意外。
冲动是魔鬼。
简以默默抿唇,偷偷瞄一眼身侧的人, 站起来干笑一声:「休息去了。」
「等等。」
傅听岘平静地唤住她,沉声:「定个时间, 互报体温。」
「......」
好小子,还挺惜命,怕烧晕了没人发现是吗?
最后两人约定每隔4小时微信上发一次体温,如果超过39度就叫医生来。看吧,一回别墅,条理、逻辑、理智、分寸全部回归。
她是如此,傅听岘也一样。
回到房间,简以脱下卫衣打算再简单沖洗下。明亮的浴室灯光下,她弯腰瞧见小腿肚依旧是一片红红。
热水浇上去,愈发火辣辣。
靠。
这混蛋磨得是真狠啊。
再往上,就更疼......
大概是发烧的缘故,脑袋越发昏沉。晕晕乎乎躺到床上时,简以心口莫名涌上一大股遗憾。
虽然尺寸的确不合,但除了她兇勐冲过去差点把自己送走的那一下,就啥都没有了。
人硬邦邦地抽走,居然真就没再继续。
后面领教了他其他的技术,爽是爽到了,但还是可惜。
药效起作用,简以迷迷煳煳沉入梦乡,嘴里仍止不住地嘆气。
唉。
没机会咯。
别墅的另一间卧室,水声已停,穿着浴袍的男人坐在桌前,脸色凝重地盯着电脑屏幕里的网页。
标题是他刚输入的。
「尺寸不合会给女生造成阴影吗?」
有条高贊的回答。
是一个专业医生给出的建议:其实尺寸不合的情况并不多,女生觉得难受有痛感,大多是因为男生的动作太过粗鲁,前/戏不到位,暴力进入导致的。只要男生注意温柔一些,就不会有问题。
啪——
傅听岘黑着脸合上电脑。
温柔前/戏,是他不想做吗!?
她给他时间了吗!!!
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撞过来,把自己弄伤,也差点把他夹断。
操。
怎么会那么紧。
他在里面呆了多久?
两秒?三秒?
就一下!
比猪八戒吃人参果还快,除了疼和紧,爽个屁!他想像了八百万遍的第一次,被毁得彻底。他就不该心疼她,就该撒开了弄,让她长长教训。
脑瓜子嗡嗡的,郁火、燥火和怒火合併而成的「三昧真火」,烧得人温度越来越高。
傅听岘不爽到极点,走到床边撒气般踢开被子,躺倒。
一分钟不到,他翻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面无表情地给从小认识的江医生发消息:江叔,帮我拿两支药膏......
发完,把手机一丢,傅听岘捞过被子蒙头睡觉。翻来覆去十分钟后,他烦躁地掀开被子,半坐起,狠狠揉一把头髮。
她好像很疼。
那里看着也确实有点肿。
又转念一想——
疯女人!
疼死活该!
消息音响,屏幕亮起,江医生回覆:行,你什么时候要?
傅听岘边打字边下床开衣柜换衣服。
——我现在就过来拿。
活祖宗。
他上辈子欠她的。
-
简以这一觉睡得很沉,甚至还做了个很清醒的梦。优秀的人从不给自己留遗憾,现实不够,梦境来凑。
没有痛感就是舒服。
醒过来的时候,发了一身汗,体温也恢復正常。简以看了眼床头钟,刚好过了4小时多一点,她摁亮手机,发现傅听岘准时准点发了体温数据过来。
[傅听岘]:37.5
他是调闹钟了吗?
没等她回復,又有消息弹出来。
[傅听岘]:?
[傅听岘]:烧昏迷了?
......乌鸦嘴。
嘴角往上翘了翘,连简以自己都没发现,她回覆:我退烧了。
[傅听岘]:哦。
[傅听岘]:给你买了东西,放你门口了。
简以微愕,下床走到卧室外,发现挂在门把手上的小袋子。她取下打开,里面放着两支药膏。
看清楚名字,双颊一瞬飘红,她缩了缩脖子,退回卧室里。
僵着手指紧抿唇,简以艰难地打下谢谢两个字回过去,然后去浴室换下被汗浸湿的睡衣,沖澡洗头。
涂完药,些许撕/裂的痛缓解不少。吹干头髮,回到床边,她下意识拿手机看——没有回覆。
行吧,也正常。
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变化后,简以勐地惊醒。
可怕,睡了一觉,她居然就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成年男女走个肾,却勾出了潜藏在她心底的小九九。
完蛋。
这很严重。
深唿吸深唿吸。
简以不断做心理建设,千万不能乱,想想联姻的目的,总算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各大新闻网发布了最新的警方通报,澄清热搜一下飙升,网友评论又开始一边倒。
简以笑了笑,没看两条就退出页面,不会再被赞美或诋毁的言论影响情绪。
彻底放下。
重新再战。
手机震动,是江宁初的电话,一接通,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猜猜看?」
简以抿唇:「简立凯的脑门被简氏大楼移动门给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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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宁初爆笑,「你真的是哈哈哈哈哈,不过也差不多,脑子没被门夹也干不出那事。」
根据江宁初前同事提供的消息,江宁初又找了熟人查了下求证,确定简立凯这两天去了漂亮国的某个州,参加地下狂欢派对。
「新型毒/品,他真的玩儿疯了。听说那东西比一般的瘾要更大,他肯定不能每次都飞国外——」
人渣败类都是步步沦陷的,越赌越大,越吸越狠。简立凯赢了她一场,疯狂得不行。
看来是要自己来送人头。
这种人不去蹲大牢,简直是危害社会。
窗外天色渐暗,小憩一会儿,简以走出卧室下楼。阿姨已经把晚餐做好,差不多一天没吃饭,简以肚子空空,真饿了。
她掏出手机给傅听岘发消息,叫他下来吃饭。
等了5分钟,还是没有回覆。
她凝神看着那条37.5的消息,快接近正常体温,现在应该退烧了吧?准备摁语音通话的手顿住:说不定正睡得香,先不打扰他了。
简以让阿姨单独给傅听岘留一份饭菜,然后盛汤吃饭。吃完后,她在客厅看电视,慢悠悠地吃餐后水果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每隔几分钟她都抬头往楼上望。
然而不见人影,消息也没回。
这也睡太久了吧?
简以蹙眉,拨语音通话过去,没人接听。意识到不对劲,她起身快步往上楼,走到傅听岘的房门口。
叩叩叩。
没人应。
「傅听岘?傅听岘?」
音量增大,依旧没有回应。
结婚后,两人达成一致的默契,便是从不踏足对方的卧室。私人空间对人尤为重要,在未得到允许前进入,实在不礼貌。
但现在情况特殊,简以咬唇思考几秒,握住门把手,推开门。
卧室里的空气干净清冽,泛着淡淡的薄荷味道。简以缓步走进去,小声开口:「傅听岘,你还在睡吗?」
床头灯幽暗昏黄,光圈浅浅,简以走到床边。
躺在床上的人唿吸沉重,薄唇干燥,脸颊很红。她抬手摸他额头,滚烫滚烫的。心脏倏然揪紧,她焦急地轻拍他的肩:「傅听岘,醒醒,醒一醒!」
烧得晕晕乎乎的人微微睁开眼,说不出话。
简以赶紧掏手机拨电话给家庭医生,接通后,把情况告诉医生,手和声音都是抖的。
医生冷静地安抚,说立刻过来,并告诉她先做些简单的降温处理。
搁下电话,简以立刻拿来退烧贴给他贴上,然后用温凉的毛巾给他擦拭皮肤。她自责地眼眶通红:都怪她,为什么不让他叫医生?
发烧可大可小,严重的话可能会烧坏脑子......简以越想越害怕,颤抖着双手牢牢握紧他的手,在心里暗暗发誓——
如果傅听岘真的烧成了傻子,她也会为他守好傅氏,不会让别人欺负他的。
这时,昏睡的人嘴唇动了动。
简以用指腹轻触他的唇,马上起身去倒水,打算用棉签给他润一润。
傅听岘被拽进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很长,里面除了简以还是简以,哦,好像还有个金髮碧眼的英国小哥。两人手挽着手、姿态亲昵地从他面前走过,一步也不停留。
小酒窝晃啊晃。
她笑得真开心。
他皱眉追上去,追了好久终于跑到他们面前,却收到简以的冷笑:「我们试过了,不合适有什么办法?」
他不合适,难道英国小哥就能合适?
黄种人你都受不住,居然还想试白人!
你是不是想找死啊简以!?
可惜怎么张嘴都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两人走远......
迷茫地睁开眼,傅听岘思绪混乱,不知道是否还在梦里。身上没什么力气,他半撑起身体。
忽然脚步声传来,挽着金毛离开的人又回来了。
他有点懵:「简以?」
简以端着水,一脸惊喜,醒了就好,看样子也没有烧傻。她迈步走到床边:「来,快喝点水。」
傅听岘怔住。
果然是梦。
太假了。
简以从没对他这么笑过。
在梦里也要拿他寻开心,过分了吧?
「别演了——」
傅听岘面无表情地启唇,嗓音沙哑:「渣女。」
简以的笑僵在唇角:「?」
第31章
渣女?
她吗?
三观超正的简以绝对跟渣没有一毛钱关系。
所以是她幻听还是他烧煳涂了?
「你——」
简以正要说话, 却被强震动的电话打断,看了眼屏幕,她放下水杯赶紧下楼去接医生。
傅听岘确实烧得有点厉害, 39.5度,难怪会说胡话。医生给他注射完退烧针,再挂上点滴,整个人的状态恢復一些,体温也逐渐往下降。
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等点滴挂完, 医生测量了温度,说是没什么大碍, 注意观察体温, 如果又烧起来再送医院治疗。
送医生离开,简以唿出一口气,折返傅听岘的卧室。
随着高烧退去,昏昏沉沉的人亦清醒不少。看着简以端着水果进来, 傅听岘双眸怔怔, 半晌才低声说了句谢谢。
嗓音仍是哑得不行。
「晚饭正在加热,你先吃点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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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余悸, 简以认真观察他的脸色, 「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难受就告诉我。」
四目相对,藏在被子里的手倏然攥紧, 降下去的体温似乎又升了点,傅听岘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淡淡地说:「没事, 你去休息吧。」
简以抿抿唇,可不敢去休息, 万一他半夜復烧,等她明早发现,估计就烤熟了......
「医生说每隔三小时要给你量一次体温。」
傅听岘偏头,哦了声:「所以你要留在这——」
简以点点头。
「跟我睡?」
「?」
看着她发懵的表情,傅听岘唿吸微窒,随即笑笑说:「回去吧,我微信给你报体温。」
简以不放心,摆摆手:「别逞能了,万一復烧起来,烧成大傻子,你哭都没地哭去。」
傅听岘嘴角一抽。
他怎么听出一股嘲讽的意思?
简以就是故意的,谁让他污衊她是渣女。可惜高烧时记忆断层的人完全忘记自己说过什么话,闻言不高兴地低哼:「傻子哭个屁,傻子老婆才该哭。」
「......」
很好,逻辑清晰,看来傻不了。
发过烧的人胃口缺缺,没吃几口就搁下筷子,简以没勉强他,让他吃完药躺下睡觉。
等后脑沾枕时,傅听岘才反应过来——
他怎么真跟个傻子似的,这么听话?
简以白天睡多了,实在不困,索性拿电脑过来,躺在床边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办公。
倒不是她矫情,睡过荤觉的人,还会怕睡素觉吗?只是莫名其妙的紧张,毕竟就一晚,万一上瘾了咋办?
见状,傅听岘眸色微沉:「你不睡?」
「我不困,再看会儿文件。」
简以拿遥控调整床头灯光亮度,「你睡吧。」
傅听岘嗯了声,翻身背对她。
——是不困,还是不愿意跟他睡一起?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月光幽静。
简以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合上电脑起身,将躺椅轻轻挪到床边。测完温度,她放下心来,听着均匀绵长的唿吸声,凝眸注视他的睡颜。
下颌线轮廓干净利落,眉眼的疏离感淡去不少,大概是睡着的缘故。距离上一回如此专注地看他的五官,已经过了两千多个日夜。
那是个意外。
高二时的班级篮球赛,傅听岘带领一班打到决赛,和五班展开最终较量。五班的主力宋遇峥,从入学起就给简以送情书,被拒绝也不放弃,满腔热忱地继续追。少年极有分寸,追求却不纠缠,只是热烈地表达喜欢而已。
拒绝无用,简以只好冷处理。
篮球决赛双方打得极凶,犯规的小动作也越来越多,自然产生口角。下半场时,肢体冲撞愈演愈烈,不知是哪边先动的手,直接混乱地扭打在一起。
等裁判和老师们把一群人分开,两边的主力像疯了似的,还在发狠缠斗,最后自然是伤的最重,一起被送到校医室。
傅听岘胳膊扭伤,宋遇峥更严重,腿差点骨折,都需要留在校医室包扎观察伤势。
教导主任训完话后离开,一班和二班还有课,班主任带着几个同学离开,让简以留下来看着他们,以免两人再动手。
简以本就不放心,自然乐于留下。
校医给两人上药包扎好,将他们分开到不同的观察室休息。简以先看了傅听岘手臂,确定没大碍后转身往外。
这时,傅听岘在背后凉凉道:「去哪儿?」
简以停步回头:「我去看看宋遇峥。」
傅听岘阴阳怪气地哟了声:「心疼啊?也是,毕竟是追求者。」
双手不自觉攥紧。
虽然平时偶尔也会被同学调侃,但听他说的感觉完全不同。
心脏像被人掐了下。
酸酸麻麻,难受得很,又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闭嘴吧你。」
简以故作淡定,「多大的人还跟人打架,丢的还不是我们一班的脸。」
傅听岘噎住:「......」
走到隔壁房间,宋遇峥刚打好石膏,躺在床上休息。见到简以,瞬间面露惊喜:「你是来看我吗?」
简以点头:「没事吧?」
「没事!」
在心上人面前怎么能喊痛?宋遇峥摆摆手,潇洒道,「一点小伤而已。」
「那就好。」简以抿抿唇,小声说,「傅听岘他做事冲动了点,你——」
「哦,没事,反正他也被我打了。」
简以神情微僵:可你俩伤的不是一个级别啊。
宋遇峥很兴奋:「来来来,你坐会儿。」
简以本不打算多待,但也不想见那个乱说话的讨厌鬼,便走到窗边坐到沙发上。隔着一段距离,她面朝双眼发光的宋遇峥,深吸一口气说:「宋遇峥。」
「?」
「你人挺好的,但我真的不喜欢你,以后咱能不能当个朋友,你也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好不好?」
少年眼底的光一点一点熄灭,良久,宋遇峥苦笑了下:「好嘛好嘛,我知道了,以后不会骚扰你了。」
简以皱眉:「我没觉得你骚扰,我就是不喜欢你而已。」
宋遇峥无奈地瘪瘪嘴,「好扎心,你比傅听岘还狠。」
「......」
「那就说好了,当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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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简以笑笑,「你休息一会儿。」
见宋遇峥终于放弃,简以也松口气,拿起一本杂志打发时间。落日余晖照拂全身,温暖舒服,她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等醒来时,身上盖着毛毯,床上的人不见踪影,而傅听岘不知是何时来的,靠在沙发另一端,歪头睡着了。
简以屏息,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第一次近距离看他,心跳加速,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咽喉。
很快,长长的睫毛微动,在他睁眼的同时,简以慌忙移回另一端。傅听岘睡眼惺忪地望她,像是睡懵的样子。
简以目光闪烁,轻咳一声,问:「宋遇峥呢?」
「回去上晚自习了。」
「哦,那这毛毯......」
傅听岘起身往外走,语气幽幽:「不知道,又是你的哪个爱慕者吧。」
简以窝火,扔开毛毯追上去:「傅听岘,你有病。」
思绪回拢,简以抿唇低笑,伸手轻轻触碰他的脸。
——还是睡着的时候可爱。
暗恋像是无药可救的病。
饶是做了那么亲密的事,简以心里始终没什么实感。但这一刻,天地无声,她的指腹感受着他的温度,心底涌动着的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
天光微亮,傅听岘睁开眼,眼帘里印出熟悉的脸。她侧身睡在躺椅上,眉眼间倦色浓重,拿着温度枪的右手垂搭在他的枕边。
知道简以睡眠浅容易惊醒,傅听岘不敢抱她到床上睡,只好拿绒毯轻轻盖到她身上,蹲在躺椅边看着她。
——胆小鬼。
耳畔似又响起讨厌的声音。
傅听岘漆眸微怔,想起当初在校医室时被宋遇峥取笑的事。
因为篮球赛起冲突,受伤后简以就看了他一眼,然后无情地去隔壁探望宋遇峥,并且一去不回头。
她明明拒绝他了。
难不成苦肉计有用?
傅听岘越想越担心,憋着气走到隔壁,见到睡着的简以和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宋遇峥。
他走过去挡住宋遇峥的视线,冷着脸压低声音:「看什么看?」
宋遇峥瞥他一眼,低声回击:「看女神,关你什么事儿?」
「她是我们一班的人。」
「那也不是你的人。」
「......」
这时校医过来,扶宋遇峥去换药,傅听岘顺便跟着问校医拿了条毯子。给简以盖好后,他坐在她边上,呆呆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宋遇峥拄着拐杖回来,瞧见这一幕,什么都明白了。
「打架挺牛,还不是胆小鬼一个。」
他拎起床上的校服外套,走得晃晃悠悠,「怕被拒绝吧?」
傅听岘说不出话。
无法反驳。
眸光晃动,简以动了动,一只手从毯子里滑出来。傅听岘回过神,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头用唇贴了贴她的手背。
胆小鬼又怎样?
总比冲动被拒绝的好。
他了解简以,知道她有多干脆利落,如果知道他有非分之想,她是绝不会选择跟他合作的。
她有许多选择。
而他没有。
-
混乱的周末以傅听岘高烧痊癒告终。
周一一早,简以准时来到简氏,笑着走进大楼,与同事打招唿,脸上丝毫没有被上周风波影响的痕迹。
简怀年来公司开会,假惺惺地安慰了她几句,说网上的议论不去看就好了。简以笑着回问:「如果是立凯呢?如果是他被网暴,爸也会这样安慰他吗?」
简怀年怔住,尴尬地笑了笑,「男孩子当然更没关系了。」
是吗?
你最好是。
简以微笑,她就看他到时会怎么做。
等一天忙碌结束,吴新秋提醒她别忘记晚上的慈善拍卖会。简以点头,掏出手机准备告诉傅听岘一声,毕竟大型拍卖会,最好一起出席。
但又想到今天好像是傅氏的季度会议,他估计开了一整天的会......
算了。
大病初癒的人,别又累着了。
以前读书是身体挺好的呀,现在好像挺虚的?
把手机放进包包,简以走下楼,上车出发去拍卖会现场。说来也巧,今天的慈善拍卖会是宋家主办的,宋遇峥搞的排场很大,派专车接每一个参加拍卖会的人。
财大气粗。
很高调。
简以笑,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吶。
快到拍卖会现场时,傅听岘打了电话来,简以接起:「餵?」
「你去拍卖会了?」
「对啊。」
傅听岘声音冷淡:「为什么不叫我。」
「我看你挺忙,这拍卖会我一个人能应付——」
「我过来了。」
简以愣住:「?」
「我马上到,等我一起进去。」
没等她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断了。
什么情况?
看不出来,他这么喜欢参加拍卖会的吗?
这时车停下,自动门打开,简以提起裙摆下车。来参加拍卖会的都是熟面孔,简以端起笑与他们点头打招唿。
等了几分钟,她觉得有点尴尬,拿出手机想问问傅听岘到哪儿了。
「简以!」
简以抬眼,瞧见熟悉的人。宋遇峥一身休闲高定,脸上漾着笑,皮肤比读书时黑了点,也更成熟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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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啊宋遇峥。」
宋遇峥轻啧,大大方方地调侃:「女神就是女神,更好看了。」
简以噗嗤笑出声,「别开玩笑了。」
宋遇峥四处张望:「傅听岘呢?」
「他在路上,应该马上到了。」
闻言,宋遇峥尾音拉长,噢了声:「我就说,看一眼都不行,他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来。」
简以听不懂他的话,蹙眉疑惑:「什么?」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黑色劳斯莱斯剎停,两人一同看过去——
男人下车,薄唇紧抿,克制又隐忍,风尘僕僕地大步走来。
第32章
「到多久了?」
许是走得有些急, 清冽的嗓音透着一丝喘,简以望着他说,「我也刚到, 没几分钟。」
傅听岘神色稍缓,这才看向嬉皮笑脸的宋遇峥,淡声打招唿,眼底的警告意味明显。
宋遇峥眼珠子骨碌碌的转。
同校三年,他一直关注着简以, 他又不傻, 才不会被前段时间的「神仙爱情」骗到。见状忍不住暗自窃喜:娶到女神却得不到女神的心,这可比被女神狠狠拒绝惨多了。
谁让傅听岘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嘿嘿, 该!
宾客陆续抵达, 宋家作为主办方,要接洽的事情颇多。宋遇峥朝简以热情笑道:「我先去忙,给你、们留了最好的位置,一会儿见!」
故意断开的话颇有搞事情的嫌疑, 简以对此幼稚行为深表无奈, 抿唇笑了笑,「好的, 谢了。」
等宋遇峥走开, 简以迈步往前:「我们进去吧。」
一步。
两步。
三步。
身侧空空如也,简以停下脚步, 疑惑回眸——傅听岘仍站在原地一动没动,表情淡漠地与她对视。
什么情况?
总不至于还记着高中篮球赛的事,不爽宋遇峥吧?
简以转身走到他面前, 正要说话,一对相熟的夫妻走过, 含笑与他俩打招唿。对外交际,简以了熟于心,笑着挽上傅听岘的胳膊,点头回礼。
「宋家主办的拍卖会歷来的竞拍品都是稀有品,傅先生傅太太可有中意的?」
傅听岘回:「看她。」
简以愕然偏头,见他唇角微勾,漾着淡淡笑意。
「......」
嚯,变脸还挺快。
来到拍卖会现场,水晶灯璀璨,梦幻异常。宋家歷来主办的慈善拍卖会,口碑和专业度受到业界一致认可。
此次採用银河宇宙的主题,现场设置音乐团,将先进科技和古典乐曲融合成一体,巧妙又极富新意。
光影交叠下,两人缓步走向座位。经过中排时,简以眼尖地瞧见许久不见的人,随即停步。
坐在水晶座椅上的人也看见了她,目光闪烁,下意识移动身体,把脑袋藏到身旁男人的肩膀处。
简以弯唇低笑,略提音量唤人:「祝夏。」
祝夏死死埋着头,倒是徐知越闻声望过来,拉起别扭鬼起身走过来。等两人磨蹭着来到简以和傅听岘面前,祝夏仍是躲在徐知越身后,就露出一双眼睛,心虚地望向简以。
「怎么?还想躲我一辈子?」
徐知越直接把人提熘出来,面不红心不跳地跟两人打招唿:「来了啊。」
傅听岘嗯了声,挑眉故意问:「不介绍一下?」
「没长眼睛?」
徐知越伸手大大方方搂过祝夏的肩,抬了抬下巴:「女朋友。」
祝夏面红耳赤,忸怩地拍徐知越的胳膊,嗡声嘟囔,你说这么大声干嘛啦?又挠挠头看向简以,嘿嘿干笑:「以以......」
简以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用眼神控诉她隐瞒的行为。
青梅竹马好不容易转变成恋爱关系,徐知越护得紧,见状沖傅听岘撒气,「哎,管管你老婆。」
傅听岘掀起眼皮,冷淡地瞥他一眼,低嗤:「垃圾男人才管老婆。」
听见这话,祝夏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掐着徐知越的胳膊不满地嘀咕:「听听,你听听,学着点,以后再管我吃冰激凌你就是垃圾!」
徐知越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好损一狗,居然明着阴他!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食物链的最底层,全逮着他薅。再看看简以,活脱脱站在食物链顶端,女朋友、兄弟全供着她。
牛逼。
真是从小到大的牛逼。
在三人斗嘴时,简以的思绪还停留在傅听岘说的话里——虽说两人约定在外扮演恩爱夫妻,但在徐知越和祝夏面前根本没有装的必要,他说老婆......未免也太顺口了吧?
「以以、以以?」
简以回神,懵懵地啊了一声。
「走什么神呢?」
祝夏戳戳她的手,双颊泛着害羞的余韵,「徐知越说,过两天请你们吃个饭啦!」
「噢,行呀。」
现场的人愈渐坐满,四人亦分开回座。望着相携而走的登对背影,祝夏表情怪异地歪脑袋凑到徐知越耳边,小声问,你觉不觉得这两人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
「不知道,就是说不出的奇怪。」祝夏鼓鼓嘴,「你说傅听岘会不会喜欢上以以呀?」
闻言,徐知越微愣:「啊?不能吧?」
祝夏皱眉:「怎么不能?你什么意思啊,看不起我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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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
徐知越凝神,被祝夏一讲,再结合刚刚傅听岘的话,好像是有点奇怪。但是不应该啊,他和他俩同窗三年,要是真有什么,还会等到现在?
况且,当年同学们私下投票评选柏晟「最不可能成情侣」,他俩可是居于榜首。
「那可说不准,」祝夏眨眨眼,老神在在地道,「万一真的假戏真做,先婚后爱了呢!?」
徐知越勾唇,眼露玩味:「那要不要打个赌?」
「行啊,赌什么?」
徐知越贴着她的耳,低声,「每天三次?」
全身血液直冲头顶,祝夏唿吸窒住,整个人都热烫起来。她咬唇,狠狠踹向他的小腿:「滚!」
-
灯光渐暗,正中的屏幕随之亮起,工作人员调试设备,做最后的检查工作。
宋遇峥给他们安排了前排中心位,确实是最好的位置。两人坐下,转头便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周叙,拍卖会即将正式开始,没有时间碰头聊几句,只好点头先打个招唿。
这时,门口一阵喧譁,一对男女携手共赴拍卖会,引起不小的议论。简以定睛一瞧——
是傅凌予和未婚妻唐真真。
唐家财力雄厚,当初傅老爷子为傅听岘挑的联姻对象之一便是唐真真。然而傅听岘自有主张,快速与简以达成共识结了婚,这婚事自然落到傅凌予头上。
傅凌予对唐真真兴趣不大,当初找上简以,一来是为了搅黄傅听岘的盘算,二来是名媛圈的确找不出第二个简以,美貌和头脑兼备。对于他们家族来说,联姻对象的财富远比不上头脑,有基本盘在手,头脑才能让钱源源不断地生钱。而唐真真不过一个花瓶,没有唐家作为后盾,啥也不是。
不过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
同样的,唐真真也瞧不上傅凌予。长子嫡孙有什么用?现在掌傅氏实权的人是傅听岘。再加上作为颜控,虽然傅凌予长得并不赖,但与傅听岘压根没有可比性,白玉盘秒变白萝蔔,唐真真心里也不乐意。
但既然联姻已成定局,两人对外自然是要同心协力的。毕竟傅凌予还有长子嫡孙的头衔,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呢?
两人光鲜亮丽地款款走来,不在座位前坐下,反而挑事似的径直走向简以和傅听岘。
「听岘,等会准备拍点什么给弟妹玩玩儿?」傅凌予皮笑肉不笑地挑衅道。
好低级。
简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拍什么我都喜欢。」
简以抬眸,弯唇浅笑,「嫂子今晚好漂亮,大哥今晚是不是对那条『克诺之星』势在必得啦?」
音量不大不小,正好是周围人可以听见的程度。此话一出,便将傅凌予推向高地,如果不应,反倒落一个对未婚妻抠门的形象。
但想想「克诺之星」的起拍价,这是要他大出血啊!?
见傅凌予落了下风,唐真真不甘示弱,「我倒是想给凌予拍几样东西玩玩儿,也不知道他们男人喜欢什么。弟妹给点建议?不过——」
她语气稍顿,眼露精光:「听说简氏最近资金周转不灵,弟妹的流动资金不知道够不够?没事,不够问我借哈。」
提及简氏,简以心脏一紧,面上却依旧淡定,正要开口时,傅听岘抬手轻轻揽住她,撩眼看向唐真真,直接道:「用不着竞拍品,你送几样儿童玩具就行,对吧大哥?」
两人双双脸色变:「......」
圈中谁不知道傅凌予有个私生子,但没人会把这事儿拿到明面来说。虽是各玩各的,但毕竟要当后妈,唐真真的面子哪里挂得住?
可又再找不出话来反击。
唐真真怒视悠然端坐的两人,心中忿忿:像他们这样的身家,谁还没点黑歷史了?但眼前的两个人偏偏就没有,不玩不赌也不嗑药,私生活挖不出一点黑料。只有一大堆学霸头衔,肯定是读书读傻了。
一个赛一个变态。
凑一对儿,妥妥的变态夫妻!
再说下去不知道又要给他们挖什么坑,周围全是看好戏的,两人挑衅不成,怏怏离去。
唐真真气得牙痒痒:说不过,还比不过吗?她非要砸钱争口气!
水晶灯暗下来,聚光灯锁定台上,主持人上场,慈善拍卖会正式开始。
简以看过拍品单,她没什么感兴趣的,但其中有一副mia brown的画作,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知道傅听岘喜欢画画,尤其擅长油画,在高中时得过不少大奖。所以她的目标明确——
不过刚刚跟唐真真发生口角,估计唐真真会跟她硬槓,她手上可用的资金的确不多,肯定比不过唐真真......
想个什么法子呢?
在简以思考时,三件竞拍品以千万的价格成交。接下来的拍品,便是方才她提到的「克诺之星」。
不出所料,被架上火把的傅凌予没法子,只得叫价。但今日到拍卖会现场的名流不少,纷纷为女伴争面子,于是价格越抬越高。
傅凌予汗涔涔地举牌,实在不想跟了。他在外面养了不少小情儿,开销大,流动资金实在抵不住这么嚯嚯。
叫到七千万的时候,他简直快要窒息。
真的到极限了。
他在心里祈祷:可别有人再跟了!
这时,又有人举牌。「克诺之星」拍卖规则,每举牌一次增加一千万,但举牌人声音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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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亿。」
别说傅凌予在心里骂娘,连简以都差点爆粗口。
怎么了这是?
疯啦???
唐真真脸色极差,不甘心输给简以,拧着傅凌予的胳膊逼他加价。傅凌予心一横,决定要赢傅听岘一次,抿唇举牌:「一亿两千万。」
简以舒出一口气,轻扯傅听岘的袖子,小声:「厉害呀!你心理战打得可以的,让他大出血——」
话没说完,身侧的男人又举起牌。
「一亿五千万。」
拍卖珠宝向来是女伴攀比的战场。简以搞不懂他干嘛要争这种输赢,她一点没想赢啊!
一亿五千万,可以做多少投资啊,白花花的钱换项鍊,多傻的行为。
简以嘴角抽抽。
大冤种竟然在她身边。
三次成交。
一锤定音。
周遭投来羡慕的眼神,剑桥金融学硕士的心在滴血。没时间跟傅听岘讲话,下一件拍品便是mia brown的作品。
刚输一把的唐真真气得冒火,见简以看上这幅画,非要跟她对着争。起价五百万,举牌一次加五百万,几轮叫价下来,作品被喊到两千五百万。
简以转眸,准备停手,傅听岘却偏头与她低语:「不是要买给我吗?继续加,钱不够我给你垫。」
居然被看出来了。
但是!你今天是来当散财童子的是吗?
简以嘆气摇头,「我没你那么傻。」
「......」
后排一位太太举牌叫到三千万,见简以没再举牌,唐真真自然也不跟了,作品归后排的太太所有。
简以狡黠一笑,心脏落地。
不过边上的男人没看到她的表情,眼底黯淡一片。
接下去的拍品两人皆兴致缺缺,等拍卖会结束,傅听岘来到洗手间,垂眸打开水阀。
流水哗啦,沖刷不掉汇聚在心口的失落情绪。
简以会去拍那幅画,只不过是礼尚往来之举。她是理性至上的人,即便他说给她兜底,也断然不会做超出自己预算的事。
他本就知道的。
那么现在又在强求什么,怪她不像他一样冲动吗?
冲动的前提是在意,她不喜欢你,凭什么为了你冲动?
忽有脚步声响起,宋遇峥笑着晃悠进来,哟了一声:「恭喜啊,拍到了『克诺之星』,是为了简以吧。」
傅听岘没说话,关了水阀转身,没走几步又听到身后的人开口:「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回头,冷声:「关你什么事儿。」
宋遇峥刚刚在外面跟简以聊天,试探了几句,发现人对傅听岘藏着的心思一无所知。
他了解到一些事。为了娶到简以,傅听岘几乎是拿自己所有的流动资产,去给简氏注资。今天又拍了「克诺之星」,估计最近赚的钱又全花掉了。
都到这份上了,还特么憋着不说。
绝,傅听岘是真的绝。
忍者神龟都没他能忍。
连宋遇峥都看不下去,嘆气:「你告诉她啊,即使她现在不喜欢你,好歹也能赚点感动分。」
——真的是,有没有点情商?
傅听岘垂眸,没什么情绪,「没意思。」
勉强换来的感动,除了给她造成负担,没有任何用处。
回到拍卖会现场,宾客散去大半,简以在等他。流光幻彩,她安安静静坐着,胜过无数画作。
见他出来,简以起身走向他,「夏夏和徐知越先走了,后天晚上约好一起吃饭。」
傅听岘点了下头:「嗯,我们也走吧。」
嘀嘀。
手机屏幕亮起。
简以扫了一眼,笑着抬眸:「你去车里等我,我马上出来。」
「好。」
-
坐上劳斯莱斯,傅听岘打开丝绒盒,「克诺之星」主钻为鸽血红宝石,无瑕切割抛光,两边嵌合榄尖钻石,沁人心脾的透亮。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丢在一边。
反正她也不喜欢。
这时,简以与钱氏夫妇走出拍卖会,抱着用牛皮纸包着的画与他们道别:「今天真是谢谢你们。」
「哎呀,不客气的。」
见人走过来,王叔适时打开自动门。
简以腾地跳上车,拿出徒手拆快递的架势,刷刷几下子便把包装撕得干干净净:「喏,给你。」
mia brown的油画印入眼帘,傅听岘一瞬怔愣。
第33章
车内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微妙。
方才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把画送出去,简以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掌心出了汗,她下意识握拳, 藏住湿黏。
可心跳如鼓,难以掩藏。所幸司机启动汽车,发动机的轰鸣盖过砰砰声响。
除了高中赔给他的那双球鞋,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送他东西。说不紧张是假的,尤其是......他好像没什么反应。
是不喜欢吗?
不应该啊。
傅听岘垂眸足足愣了好几分钟, 炙热的目光好似要将画点燃, 纷杂的情绪搅乱唿吸和心跳,令人无法思考。
是礼尚往来还是特意托人拍下的?傅听岘不敢开口求证。不管是什么,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买来给他的。
这就够了。
「谢谢,我很喜欢——」
握着画框的手攥紧,他既词穷又要掩饰慌乱,「这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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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相撞一瞬, 他立即偏头继续看画, 心思却完全不在画上面。
简以怔住。
真这么喜欢?眼底的雀跃和唇角勾起的弧度骗不了人,看来是送对了。比起高中推拒多次才勉强收下的球鞋, 这幅画买的真值。
思及此, 简以不禁失笑。
三千万买幅画,对于目前财政状况并不充裕的她来说, 真的很奢侈。然而刚刚瞧见他笑的样子,胸腔溢出无限满足——
古有周幽王为搏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从前简以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没想到今日她也会昏头。
嗐,色字头上一把刀。
劳财又伤命。
走神之际, 一个丝绒盒被递过来。简以愣了下,打开一看,鸽血红宝石直晃眼,一亿五千万的「克诺之星」,果真是沉甸甸的。
傅听岘平静地说:「给你。」
闻言,简以立马摇头摆手:「不不不,太贵了,你自己留着吧。」
笑话。
三千万的画换人一条「克诺之星」,多少有点坑人骗钱的嫌疑。
简以当即抬手准备还给他,傅听岘有预判似的,掀起眼皮,理直气壮道:「我留着有什么用,你想让我戴这玩意儿出门?」
你还知道这玩意儿不实用啊?
我看你举牌加价的时候喊得挺欢呀!
无奈地眨眨眼,简以提出可行的建议:「我托国外的同学帮忙卖出去吧?」
毕竟在慈善拍卖会拍下的东西,如果在国内流通,多会被人说闲话。但拿到国外则不然,还能卖个好价钱。
「......」
傅听岘看向窗外,轻扯唇角喃喃自语,「真是没有浪漫细胞。」
简以没听清:「什么?」
「你留着吧。」
他扭头说,「万一哪天咱们破产了,还能救救急。」
简以嘴角一抽,拳头硬了:「闭上你的乌鸦嘴!!!」
生平第一次,不想跟他成为「咱们」。她好想用胶带把他的嘴给封上,简氏才不会破产呢,她会赚超多超多钱——对,到时候用人民币封他嘴!
傅听岘眸光微动,眼底笑意渐浓。
有多久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生动的表情?简家的事像乌云般笼罩她多年,哪怕隐藏得再好,偶尔流露出的沉郁愁绪骗不过他的眼睛。
简氏易得。
心伤难治。
他多希望她能够一直像高中时那般无忧无虑,哪怕她的眼里永远看不到他也无所谓。
回到江景别墅,两人各回各房。说来好笑,傅老爷子送的别墅像是下了事业蛊似的,只要一进门,简以的事业心顷刻便能高涨几分。
不忘初心。
莫要沉迷男色。
简以将这十个字刻烟吸肺,反覆提醒自己。她打开抽屉,将黑色丝绒盒放进去,与小龙虾手鍊并排放在一起。
凝眸半晌。
嘴角微翘,她莫名其妙地傻笑了下。
别墅另一边的卧室,傅听岘打开储藏柜,将油画放进去。柜子里物品摆放整齐,其中最中心处摆着的黑金鞋盒,异常显眼。
傅听岘伸手将鞋盒拿出来,打开盖。
全球限量款跑鞋,质感极好,黑色细节点缀,加上当年最流行的復古元素,街头韵味和潮流并存。
因为小小意外,她非要赔给他。是赔不是送,她向来不喜欠别人。
他藏了八年。
捨不得穿。
收好放回柜中,鞋盒与油画摆在同一层。傅听岘怔然望着横隔八年的两件东西,眉眼渐次晕开笑意。
-
翌日午后。
简以从简氏休闲吧拿着咖啡出来时,迎面碰见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简立凯,走近一瞧,眉心眼睑皆有些黑。
像是嗑药磕嗨了。
自从董事会议过后,简立凯愈发肆无忌惮,觉得自己稳坐总经理位置,见到手下败将自然不放在眼里,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唿,便牛逼轰轰地往大门方向走去。
简以时刻关注着简立凯的动向,加上江宁初的人脉,基本将目前简立凯常去的几个「毒窝」摸透。
近来简立凯愈发猖狂,自己吸还不够,拉了不少富二代与他一起。
多拖一个人下水,对他越有利。
纯属走偏门地建立人脉。
警方早就盯上这群人,加上简以提供的相关信息。再过五天,「狂欢趴」开启日,就是简立凯被抓之时。
回到办公室,手机消息音响起。
相熟的董事发来一段录音,简以抿唇戴上蓝牙耳机,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淡漠的眼底愈渐冰冷。
糟糕的情绪持续到下班后,简以毫无胃口,径直上楼回房。泡完澡,愁绪依旧难消,她走到落地窗边,俯看江景。
幽黑江面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多看两眼,仿佛就要将人吸入其中。饶是做好心理准备回来,按部就班、游刃有余地在简氏扎根,却依旧会难过。
她能从容面对秦舒和简立凯,但对简怀年,她没法牢牢压制情绪。
小时候,孟时青沉迷绘画,很少管简以。相较之下,简怀年陪她的时间更多,带她去游乐园、动物园,吃遍京市的儿童餐厅。
近二十年的父女情,切断时怎会不伤筋动骨?
简以强忍着,强行让自己快速从爱转变到不爱和无感,但重压之下,人的心理变化难以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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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与不爱之间,夹杂着浓烈的恨与痛。
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字,像尖刀般狠狠往她心上扎。大概需要让痛感到达麻木的程度,才能结束吧?
呆怔许久,简以下楼倒水喝,见到在客厅看电视的傅听岘,她面露诧异:「今天这么空?」
他俩的工作都不闲,回别墅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各自办公,打开电视实属难得。
傅听岘抬眸嗯了声,淡淡道:「阿姨给你留了粥。」
「噢,好。」
秉承不浪费的原则,简以把粥端出来,盘腿坐在另一侧沙发上,慢悠悠地喝。欢乐的综艺里笑声不断,客厅里两人相对无言,心思皆不再电视上。
简以喝了半碗便放下勺子,傅听岘偏头问:「不高兴?」
以她现在的脸色,估计傻子都看得出来。
「嗯。」
「要不要去兜风。」
「?」
「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做。」
「......行。」
风声唿唿,长发随风吹乱,简以坐在敞篷车里,歪着脑袋微眯双眼,安静地看着宽敞的街道。
车子漫无目的地开,兜了一圈又一圈,时间瓶被月光灌满,路上的车和街上的行人逐渐减少。
红灯车停。
傅听岘望过来,嗓音沉缓:「感觉好点没?」
简以侧身对上他的视线,点点头。
眼底郁色未散。
明显是在骗人。
傅听岘转眸看向红灯,轻扯唇角,「教你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办法,要不要试试?」
简以:「什么?」
傅听岘微抬下巴示意,「闭眼数秒。」
这有什么难的,试就试。
短红灯只剩最后十五秒,简以屏息凝神,专注地数秒。
五、四、三、二、一。
简以睁眼,红灯正好熄灭,转为绿灯。
傅听岘笑了声,将手里的东西抛给她:「不错嘛,给你个奖励。」
空中划出一道半弧,简以摊开掌心接住——是颗糖。
汽车继续行驶,简以剥开透明糖纸,把糖含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柚子糖融化在舌尖,清香瀰漫口腔。
接下来没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简以都闭眼玩数秒游戏,渐渐地,手里的水果糖也越来越多。
愁绪似乎被糖溶解了一些。
傅听岘悄悄看她的侧脸,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然后转弯驶向附近路口中时间最长的红绿灯。
170秒的红灯。
「继续?」
简以挑眉,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闭上眼睛。
安静的空间里,心跳清晰可闻,红灯一秒接一秒倒数,简以在心里默念计数,丝毫不乱。
忽然,身侧的男人开口。
「要不要加点难度,挑战一下?」
简以一心二用,闭着眼微微偏头:「怎么加?」
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后颈,唇上一热,须臾之间,她唿吸骤乱,眼睫轻颤,双眼忍不住要睁开。
「专心点。」
薄唇开合在她双唇间轻蹭,「数对有大奖。」
「......哦。」
混沌中启唇,柔软的舌滑入,气息交缠,小半颗未融尽的柚子糖被勾走。吻加深,两人口中的温度、湿度和甜度趋于一致。
在接吻中数秒。
四十、三十、二十九......
不对,她刚刚数到哪了?
第34章
柚子糖融尽, 思绪混沌纷乱。
录音和简家的乌糟事如同被海浪拍到沙滩的鱼,暂离清澈海域。海浪吞噬席捲,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数秒失败。
双眼紧阖, 黑暗放大其他感官。简以无意识地回应他,在接吻方面,两人的默契值攀升,换气频率一致,专注投入。
简以的额间渗出细汗, 她欲抬手, 却被抓握住。下一秒,温热的指腹贴上, 替她拭去。
用于思考的血液被沖乱, 注意力亦分散,再重新汇聚于另一处。
直到刺耳的鸣笛声响起,两人才如梦初醒,缠腻的唇分开之时, 甚至磨出一记几不可察的黏煳余音。
光线晃眼, 简以睁眼后适应了几秒,绿灯安静地亮着, 进入倒数计时。车子驶过信号灯, 她的心跳久久无法平静。
一个长红灯加绿灯是多少秒?
「挑战失败,」
傅听岘低低笑了声, 边开车边说,「大奖没了。」
夜风将他的声音吹到耳边,简以全身燥热, 面上却不动声色:「喔。」
对大奖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心情好点没?」
「好多了,你吻技挺好的。」
「......」
傅听岘被噎了下, 喉结轻滚,沉声回:「你也不赖。」
他就知道。
音乐节那晚她的主动,不过是因为阴郁的情绪需要一个发泄口。刚刚也是,想帮她分散注意力不假,试探也是真。
荷尔蒙能调动心跳和唿吸,使欲望压过理智,却很难增生情感。所以她能快速抽离,恢復云淡风轻。
简以唿吸平缓:「谢谢。」
她不懂傅听岘为什么要吻她。
纯粹帮她帮她分散注意力?荷尔蒙作祟忽然想接个吻?正好与她接吻的体验感不错,藉此回味一下?
想不明白。
不过总不可能是因为喜欢上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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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喜欢和喜欢上是两个概念。
难不成是因为那一晚,因性生爱?
简以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客观来说,撇去互帮互助,那晚深入交流的体验感实在不算好,简直可以用又痛又快来概括。
所以不可能。
那是因吻生爱?毕竟他俩接吻还挺合拍。
疾风阵阵,髮丝凌乱,思绪跟着乱。简以觉得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相当于饮鸩止渴,从一个坑出来,扑通跳到另一个坑。
她抬手抓了抓头髮。
——更烦了。
不知不觉,跑车开到柏晟中学附近。贵族学校位于市中心,附近有好几条美食街。傅听岘把车停在路边泊车位,熄火下车。
简以茫然:「怎么来这儿了?」
傅听岘耸耸肩,语气欠欠儿又理所当然,「开车陪吻,不消耗体力?」
「?」脸呢?逼你吻了吗?
「大奖没了,给你个安慰奖。」
「......」
简以没想到安慰奖是熟悉的大排档。两人进门坐下,虽然都穿着普通的休闲服,但颜值摆在那,不引人注目也难。
面相和善的老闆过来点菜,多看了他们两眼:「两位以前是不是来过?」
傅听岘没否认,嗯了声,「以前在这附近读书。」
老闆瞭然,难怪看着面熟,估计过去常来,他笑问:「吃点啥?」
傅听岘轻扯唇角,点了几样菜。两人都是逆天的记忆力,看着面前復现的烤串小海鲜,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倒不是常客,高中时两人就来过一次。不怪老闆印象深刻,是因为他们差点在这里砸了人家的店。
那天帮江宁初打走三个败类后,两人打算送她回家。但江宁初被吓得不轻,即便是出了气,心里还是溢满后怕,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在这种状态下,江宁初不敢回家,怕被父母瞧出端倪。于是抽泣着向两人表达感谢,说自己想在外面呆会儿,让他们先走。
简以不放心,抿唇望向傅听岘:「我陪她,你回家吧。」
「......」
傅听岘怎么可能留下她俩自己走。时值饭点,两人一合计,带着江宁初走到美食街,随便挑了家大排档进去吃饭。
打架能手简以不擅长安慰人,酝酿半天憋出一句:「要不明天我再去揍他们一顿?」
江宁初捏着纸巾,摇头哽咽,「不、不用,今天真的谢、谢谢你......」
简以挠挠头,「不客气。」
点完菜回来的傅听岘远远瞧见这一幕,简以歪着脑袋,笨拙地给江宁初递纸巾,生涩地小声安慰。
与打架时的兇狠形成巨大反差,但一样让他的心脏强烈跳动。他平復心跳,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座。
「......那几个杂碎肯定不敢再来骚扰你。」
见傅听岘回来,简以扭头朝他使眼色,「傅听岘,你说是吧?」
「嗯,他们的手机已经被她摔烂了,不会留下视频或者照片的。」
两人打配合,认真告诉江宁初,这件事情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让她放心。美食加安慰,蜷缩的人总算从阴霾里探头,重新聚集能量。
吃完饭,傅听岘去买单,没想到就一小会儿功夫,又出了事。大概是那天三个人出门都没看黄历,刚打完架,又碰上不长眼的小混混。
醉醺醺的三个混混,进门看见简以和江宁初——两个学生妹,一个纯一个辣,顿时两眼冒光。
简以正慢悠悠喝可乐等傅听岘结帐,一只肥腻腻的油手倏然搭上她的肩,另外两个则围住江宁初。
简以当即爆了粗口,直接拿可乐瓶往人手上招唿:「操!」
倒不是害怕,就是烦。
烦爆了。
好不容易才把江宁初安慰好,又被狗东西毁了,真的是气绝。
于是等傅听岘结完帐,这头已经火热开打。也许是触底反弹,江宁初不似在小巷里那般胆怯,虽然心里还是害怕,但有简以在,无形中给她壮了胆,她咬唇抄起饮料瓶毫无章法地冲上去助攻。
旁边的几桌客人先是一愣,见俩小姑娘如此勇勐,忍不住起身去帮忙。小混混招架不住,又觉得丢脸,咬着牙拿出狠劲不肯退让。
傅听岘听到动静,急忙跑过去,深吸一口气加入战局。混乱缠斗中,有个小混混掐住了简以的胳膊,下一刻整个人被掀翻,手也差点被掰断。
这特么是学生?
战斗力强的简直可以去收保护费。
这时,大排档老闆匆匆从后厨赶来,大声高喊要报警,见势不好,混混赶紧往外跑。小小的店面被打得乱七八糟,老闆新开业不久,没赚到什么钱,碰上这一出,实属倒霉。
长嘆一口气,老闆拿了医药箱出来:「你们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三人面面相觑,冷静下来,一脸歉意,「对不起啊老闆。」
虽然是混混的锅,但老闆更是无妄之灾。
「唉,做生意难免碰到这种人,跟你们没关系。你们还在读书吧?以后在外面别这么冲动了,万一吃点亏,父母要急死了。」
老闆耳清目明,「你们看看,胳膊都红了,快上点药。」
「......」
更愧疚了。
简以和傅听岘的手蹭伤了些,涂上药膏,两人掏出钱包,把钱偷偷放进医药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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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鱼来咯!趁热吃。」老闆的声音一如既往嘹亮。
热辣鲜香的味道一如当年,鱼肉滑嫩,简以边吃边环视四周,发现店面扩大了两三倍,不禁弯唇:「好人就该赚大钱。」
傅听岘看她一眼,问:「在国外打过架么?」
「没有。」
简以摇头,顺着话反问他,「你呢?」
傅听岘挑眉,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我,文明人。」
「嗯,去年在faberge跟人打架的不知道是谁。」
「......」
吃完大排档,胃里满满当当,憋闷的情绪消散不少。傅听岘买完单到门口等她,简以洗完手走出去,一眼瞧见站在跑车边上的男人和两个搭讪的年轻女人。
似曾相识的场面,简以顿住脚步。
上一次打完架离开大排档,走了没几步便有女生追上来,先面向简以,大大方方地询问:「同学你好,请问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女生穿的是隔壁华干中学的校服,跟他们同龄,黑长直,长相甜美。简以领会到她的意图,扶着江宁初的手下意识紧了紧,目光闪烁地朝边上退几步,给她留出空间,「不是。」
得到答案后,勇敢的女生松了口气,扬起笑容转身正对傅听岘:「同学,我是华干中学的,想跟你交个朋友,能交换一个联繫方式吗?」
傅听岘礼貌拒绝,「谢谢,不能。」
站在一旁的简以:「......」
仿佛看见自己表白的下场。
算了算了,还是暗恋保险。
思绪回拢,这回简以听不见搭讪的女人说了什么,只看见傅听岘抬起左手,懒洋洋地晃了下。
连话都没说。
直接给人看婚戒。
拒绝的速度比上一次更快。
年轻女人快步离开,傅听岘一抬眼,与简以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脸色一瞬发沉。简以愣了下,继而迈步走到他面前。
「看到了?」
「嗯。」
傅听岘冷笑:「你就干看着?」
没等简以说话,傅听岘直接解锁跑车,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简以打开车门上车,有点不明所以。
不就是被搭个讪,怎么就生气了?
车子启动,驶入马路。
傅听岘目视前方,莫名地气闷。
高中时他被搭讪,她秒速退半步给人腾地儿也就算了,毕竟当时只是同学。可是今天呢?好歹是领过证的夫妻,她居然站那干看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兜什么风,兜一肚子火。
人都要炸了。
车速渐快,简以略懵,小声问:「你怎么了?」
傅听岘松开油门,秉承不开赌气车的原则,直接减速靠边停车,侧身凝眸近盯她的眼睛。
——你猜我怎么了?
简以抿唇,试着猜测:「如果是因为刚刚的事,我觉得你能处理被人搭讪这种小事,就没过来帮忙。」
「被人搭讪是小事,」
无名火越烧越旺,傅听岘气笑了,「那在简总眼里什么算大事?」
本来出来兜个风,心情挺愉快的。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阴阳怪气地上纲上线,简以觉得莫名其妙,也有点恼火:「你到底想说什么?」
「睡觉算吗?」
简以眼皮一跳:「啊?」
——他在说什么?
的确,傅听岘已经郁气凝结,开始口不择言。
「还记得吗?」
他眼底阴沉,一字一顿提醒她,「你把我睡了。」
第35章
你把我睡了。
平平淡淡五个字轰隆隆砸过来, 令简以太阳穴一跳,心脏腾地发紧。
不是,好端端地提这事干嘛?被人搭讪跟这有半毛钱关系吗?
——什么神逻辑!
再一琢磨, 不对啊,怎么能说是她把他睡了呢?那晚的事难道不是你情我愿的么,怎么说得跟她强迫他似的?
简以眉心紧拧,越想越不对味。成年人这点默契没有吗?居然莫名其妙跟她翻旧帐。
「注意措辞,什么叫我把你睡了?」
傅听岘:「需要我帮你復盘吗?」
认真的语气像是要復盘什么重大项目, 他思路清晰地说出每个细节, 「是不是你先拉我的手?还有房卡,是真丢还是假丢, 你心里清楚。」
「......」记忆铺天盖地席捲而来, 羞耻感无限放大,简以全身紧绷。
「要严谨一点是吧?」
傅听岘冷声总结:「那就是你有预谋地,睡、了、我。」
分析地有理有据,简以唿吸窒住, 纤长的鸦睫轻颤, 羞耻与气恼同步暴涨,脑袋一热, 胜负欲叫嚣。
「我睡你怎么了?你很勉强吗?不见得吧?」
双颊涨红, 她气极,「拉个手就硬成那样, 总不是我强迫你的。」
质问三连气得傅听岘脑袋钝痛:「你——」
「你什么你,我有说错吗?」
简以的心脏像落进沸水里,快被烫熟麻木, 她不想再跟他争辩下去,既难堪又没意义。她解开安全带, 伸手去推车门。
傅听岘眼疾手快,啪嗒一声,将车门锁住。
「没吵完,你跑什么?」他扣住她手腕。
简以真的被气着了,区区跑车,锁车门又怎样?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掌心撑在车沿上,直接跳出去,不费吹灰之力。
第73页
傅听岘:「......」
淦!
他为什么要开跑车?
夜已深,空旷的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昏黄路灯将疾步而走的人影拉得很长。傅听岘拔出车钥匙,推门下车追上去。
「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儿?」
简以脚步不停,像只炸毛的小孔雀,声音冷硬:「不用你管。」
傅听岘跑到她面前攥住她的手,眸光冷凝,语气却软了下来,「不吵了,先回车上。」
简以下意识挣了挣,没挣脱开,燥怒的火更甚。
「是我要吵的吗?是谁没事找事?」
她冷眼垂眸,阴阳怪气地低嗤,「看清楚现在是谁在拉谁,别到时候有反应了又赖我头上,说我强睡你。」
「......」
傅听岘快被气死了,她的嘴是a.k.47吗,瞄准他心脏毫不留情地开枪。唇线绷成直线,他面无表情地把车钥匙塞到她手里,「车你开回去,我走。」
说完转身长腿一迈,大步离去。
简以懵怔地看着车钥匙:什么情况,怎么就变成他走了?
眼看傅听岘越走越快,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简以咬唇折返回车上。明明是他挑事儿,演变至此,搞得像是她把他丢下一样。
太可恶了。
简以很想直接开车回别墅,管他呢!但跑车启动后,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扭转方向盘掉头......
一分钟不到,跑车追上冷峻的背影,简以减缓车速,默默跟在他边上。情绪烦闷,她别扭开口:「上车。」
男人闻声顿了下脚步,只一秒,又继续往前。
没看她一眼。
「?」
这都什么事儿啊?
简以无语凝噎,瞄准转弯的时机,直接偏转车头堵住他的去路:「傅听岘——」
男人被逼停脚步,抬眸直视她。
「如果有人这样子搭讪我,」
他表情淡淡,像是在问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你还觉得是小事吗?」
简以呆滞地扫视车头与景观花草围成的封闭三角,目光最后停在被环住的男人身上,对视片刻。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她从傅听岘的眼神里读出的意思是——「今天你能冷眼旁观着我被人搭讪,下回你就能看着我被人睡。」
!!!
完了完了,她一定是被傅听岘弄魔怔了!
没等她说话,傅听岘迈步绕过车尾,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简以真心服气,也明白了他对被搭讪这事儿的在意程度,轻嘆一声,她说:「知道了,以后有人搭讪你,如果我看见的话,会过来帮你的。」
「嗯,对不起。」
「......」
从咄咄逼人无缝切换到情绪稳定地道歉。
你干脆去学川剧变脸得了。
简以抿唇倒车,平稳地驶入宽敞的道路。夜间起风,温度稍凉,简以摁按钮合上车盖。
风声被隔绝在外,车内空气安静,唿吸可闻。
吵架后的尴尬感明显。
沉寂半晌,傅听岘忽然开口叫她。
简以应声:「嗯?」
「给我颗糖。」
「哦。」
数秒游戏赢的糖全放在薄外套口袋里,简以随手拿一颗递过去。傅听岘剥开糖纸丢进嘴里,外层的糖霜融化后,柠檬糖的酸味瀰漫口腔,又密密麻麻渗透全身。
回到别墅,两人无言搭电梯上楼。本是各回各房,但踏出电梯时,简以出声唤住身侧的男人,眸色沉沉,像是做了一番深思熟虑。
「那晚的事......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可以补偿你——」
「怎么补偿?」
简以抿唇:「一次换一次,或者你提一个我能做到的要求,都行。」
傅听岘将双手背在身后,隐忍的青筋凸起,难受地想死,又不得不忍住,不能再跟她吵架。
吵一次就够呛了。
唿吸滞缓,他嗯了声,嗓音低哑:「知道了。」
回到卧室,简以往床上一趴,身心俱疲,脑子乱得跟浆煳似的。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冲动了,现在弄得两个人尴尴尬尬。
难受死了。
-
接下去几天,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格外怪异,比她刚回国那会儿更客套疏离。
这时候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转移注意力是最好的。五天时间不长不短,简以将证据资料全数提供给警方,终于迎来简立凯被拘留的消息。
听闻儿子吸毒,这对简怀年来说无疑是个巨大打击。震惊痛心之外,他当即花费心力封锁消息——至少不让简氏内部的人过多议论。
简以冷眼旁观这一切,直到简怀年找上她,拜託她帮忙。
窗外风清云舒,简以偏头深看一眼,勾了下唇,眼底却无笑意。见状,简怀年急道:「小以,你有没有在听爸说话?」
「嗯,在听。」
「那你——」
简以动作利索,打开手机调出录音,按下播放键。清晰的对话声,令简怀年听之色变。
「小以被网暴的事,是立凯做的不对,但我能怎么办?」
「我就立凯一个儿子。」
「小以是优秀,可她现在毕竟是傅家的人。」
......
字字句句皆出自他口,无从抵赖。
「小以,我......」
简怀年脸色由红转白,又恼又羞愧,「这件事是立凯对不起你,爸爸也做的不对,但警方已经澄清了,就算过去了。可是现在立凯被拘留,事情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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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
简以冷笑打断,「爸是让我以德报怨么?」
「毕竟是一家人......」
牛皮袋被甩到桌上,厚厚一叠照片滑出,简怀年犹如五雷轰顶:「小以你——」
「我给爸两个选择。」
简以言简意赅,「一,更换集团总经理,明天正式发人事任命书,这些照片就留存在我这;二,为简立凯保留总经理的位子,今天下午六点,京市各大媒体会发布消息,到时候外面的人怎么议论立凯,恐怕难以控制了。」
「你就完全不顾简氏的股价?」
简以笑:「股价大跌,爸猜董事们会做什么?」
这是第一次,父女俩正面交锋。
简怀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女儿怎么可能是只温顺的绵羊?四目相对,他将她脸上的冷意尽收眼底。
简以遗传到她妈妈出尘绝艷的容貌和她外公的聪明才智,简怀年时常在想,她究竟哪里像自己呢?
此时此刻,他恍然大悟。她不似她外公那般温和心软,她遗传了他的果决狠厉。
不知该喜还是悲?
简以面露冰霜,她当然希望在最快时间里坐上总经理的位置,但心底某个角落却生出一丝希冀。
选二,不是说网上的谩骂没什么吗?
至少,别那么双标。
可惜事与愿违。
不到五分钟,简怀年妥协道:「明天你搬上楼去吧。」临走前,他更是目光深深地盯着牛皮袋,嘱咐她,别让媒体肆意报导出去。
办公室陷入沉寂,简以心口五味杂陈。她得到了目前最想要的,往前迈了一大步,却仍旧无法开心起来。
但江宁初很高兴,第二天乐呵呵地冲进总经理办公室,逛了一圈:「终于!」
「正式撕破脸了,」
简以笑了笑,「后面的路会更难走。」
江宁初再也不是当初缩在阴影里的小女生,能力和成功让她变得从容自信,「怕什么,沖就完事儿。」
再怎么样,她都不是孤军奋战。
临近傍晚,祝夏发信息过来提醒她不要忘记晚上聚餐。上回在慈善拍卖会时徐知越说好要请客,但因为出差耽搁了,这才拖到今天。
简以回覆:记得的。
下班走出办公室,吴新秋唤住她:「简总,这是我老公做的牛轧糖,您尝尝味道。」
简以接过漂亮的包装盒,弯唇笑道,「谢谢,你也早点下班。」
吴新秋已经显怀,但体力和精神非常不错,每天上班动力十足。望着简以的背影,她无声嘆气。
她曾经十分羡慕简总,高起点的人生是打工族可望而不可即的。但这段日子跟着简总,看着她每天既要处理文件,又要监督新项目进展,偶尔还要挤时间跑生产产区。
一个人连轴转,几乎是拿命在拼。这也就算了,但简董的偏心她看在眼里,实在过分。
叮——
微信消息跃入屏幕。
吴新秋收拾东西准备下楼。普通打工人也有平凡的快乐,不知道简总的婚姻怎么样,毕竟是老闆的私事,她也不好问。
希望简总能在婚姻中得到点慰藉。不过豪门联姻,利益结婚的婚姻,大概也难。
唉。
-
走出简氏大楼,简以想取车出发,却诧异地望见熟悉的车。
几秒后,迈巴赫开到她身侧停下,她打开车门坐上去,问:「怎么过来了?」
傅听岘说:「晚上徐知越请吃饭。」
她当然知道徐知越请吃饭,但完全可以分头行动。那天兜风过后,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丝尴尬,像薄冰般难以消融。
「恭喜,升总经理了。」
「......谢谢。」
落日像颗咸蛋黄,铺洒余晖,简以怔然望着,忽而想起董事大会那天清晨,傅听岘与她一起吃早餐,提前预祝她成功。
如今心想事成,却没人再提当初的庆祝约定。
适逢红灯,傅听岘停车,望一眼她手里的盒子,问:「拿的什么?」
简以回神,噢了声,「助理老公做的牛轧糖......你要吃吗?」
「嗯。」
读书的时候也没见他喜欢吃糖呀!
最近几年的新嗜好?
简以拆开包装,拿一颗给他。然而绿灯亮起,傅听岘没接,「我先开车。」
「哦,好。」简以收回手,拨开糖纸自己吃。
傅听岘:「......」
——餵我一下会怎样!!?
聚餐的地点是京市有名的私房菜馆,平时需要提前两个月预约,但徐知越有投资,算老闆之一。
五人聚餐,两对加上周叙,全是认识多年的熟人朋友。
既是徐知越请客,话题自然围绕他和祝夏打转。青梅竹马打打闹闹多年,冷不丁变成男女朋友,祝夏适应了好久,才敢大大方方面对朋友们。
有点小尴尬嘛。
尤其是在简以面前,以前她不知道骂过徐知越多少次......真香打脸了。
相较之下,徐知越就不要脸得多,他理直气壮地说:「本来就是早晚的事,小时候我就说过,你肯定要当我老婆的。」
在座的另外四个人:「......」
差不多行了。
私房菜已经够腻了。
但徐知越才不管,摆出谁请客谁最大的架势,秀了一晚上。直到快吃完,他去接工作电话,众人才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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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夏和简以去洗手间,趁此机会问她:「你和傅听岘什么情况呀,我看着怪怪的。」
「没情况啊,」简以睁眼说瞎话,「哪里怪了?」
祝夏撇撇嘴,「反正就是怪?上次拍卖会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今天晚上更奇怪了——你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先婚后爱那种?」
「......」
简以指尖微蜷,撇开眼,「怎么可能,你别乱讲,没有的事。」
冰冷的流水沖刷双手,皮肤的温度却愈渐升高。
留在包厢里的两个人也在交谈。
傅听岘和周叙自小认识,加上周叙的性格与大大咧咧的徐知越完全相反,心思细腻,在高中时就看出了他的心事,傅听岘自然没瞒着他。
周叙脸色平静地说:「听岘,何必呢?这么多年了,强求而来的真是你要的么?」
傅听岘沉默不语。
周叙低嘆:「高中时你就知道她的心思,缘分的事勉强不来,倒不如放下。」
傅听岘垂眸。
放下?
难道他不想吗?
如果时间有用,如果不是简家出事,他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冥冥中註定般,他并非想要锦上添花,也知道她不会稀罕。
正因为是雪中送炭,他才会迈出那一步。
周叙眸色微沉,亦不再说话。片刻后,傅听岘抬眼问了句:「你跟温怡怎么样,现在还有联繫么?」
幽深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周叙淡淡摇头。
见状,傅听岘便也没再多问,毕竟是两人的私事。
-
晚餐结束,五人道别。
因祝夏和周叙的话,简以和傅听岘的情绪都有些不平静。回程路上,两人默然不语,却时不时地偷看对方一眼。
——先婚后爱,可能吗?
——强求真的没结果吗?
终究是傅听岘先忍不住,在红灯时偏头,沉声问:「上回你说的一次换一次,还作不作数?」
简以微愣一瞬,随即点头,「今晚吗?」
「嗯。」
搭在腿侧的手攥紧,简以心跳凌乱,唿吸发颤,竭力冷静道:「可以,我方便的。」
「......」
傅听岘漆眸沉凝,望着她淡然的侧脸。
永远。
她永远这么冷静。
不管他说什么,想做什么,她都是平静接受。因为不在意,所以什么情绪都没有是吗?
傅听岘闭了闭眼,喉结轻滚,声音低沉:「如果我说现在呢?」
简以诧异转头,不可置信,「现在......在这里?」
「嗯,可以么?」
惊讶之余,简以稍稍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呢?
「你开玩笑的是不是?」
她缓和神色,笃定地说,「我知道你有洁癖。」
音乐节那天,在两人失控前,他都记得拖她进浴室。高中三年,她清楚地记得他的每个习惯和癖好。
他有洁癖和强迫症。
难搞得很。
闻言,傅听岘眸光微顿,随即低笑一声。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
他松开剎车踩油门,转换路线,直接驶入附近幽深而隐蔽的小巷。车子停下时,简以望着两边的墙,表情发懵。
寂静的空间里,落锁的声音格外清晰。
傅听岘解开他和她的安全带,熄灭车里车外所有灯。车座后移,他直接倾身拦腰把副驾驶上的人抱过来。
车高有限,他把掌心覆在她头顶,免得让她撞到车顶。
「啊——」
简以下意识小声惊唿,直到嵴骨抵住坚硬的方向盘,她才堪堪回神,「你,我......」
不知道说什么。
心脏跳到嗓子眼,她莫名结巴起来。
黑暗的车厢内,只剩一缕从天窗透进来的月光。
「你有多了解我?」
简以隐隐约约见他勾了下唇,嗓音愈发沙哑:「洁癖是么?你确定?」
狭窄的空间让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近,简以感受到他的反应,下意识往后退。可是无路可退。
嵴背不小心蹭到车喇叭。
「嘟——」
鸣笛声倏然一响,尖锐刺耳。
简以被吓到,身体颤抖,本能地往前。
扑到他怀里。
第36章
夏日炎热, 空间狭窄,车内空气愈渐闷热稀薄。
简以的耳朵不偏不倚贴在傅听岘的心口处,隔着薄薄的衣料, 强烈有力的心跳震动耳膜。
同时攥住了她的唿吸。
温热的掌心贴上后背缓缓轻抚,如同过电般激得简以全身肌肤颤慄,她慌乱地抬手撑在傅听岘的肩上,支起身子。
微弱光线笼罩两人,简以动了动唇, 眼底印出他滚动的喉结, 双手下意识握紧。黏腻的唿吸似被无形的线连接,起伏汹涌, 节奏混乱又趋同。
无需言语。
皮肤贴蹭, 似要擦出星星火光。
身体反应最诚实。
傅听岘眸色漆浓,简以眨了下眼睛,喉咙紧涩地出声:「那——」
就做吧。
没说出口的话被吞噬融化在滚烫的气息里。
的确是交换,连主动权都被拿走。摁着后颈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滑过皮肤, 令简以不自觉贴他更紧。
简以这才意识到, 音乐节那晚他还是收敛的,此时此刻动作强势、连接吻都兇狠的人才是真正的傅听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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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无限放大, 指尖到头皮都是发麻的状态, 皮肤渗出细密的汗。空气稀薄得快要让人窒息,傅听岘腾出手降下一点车窗。
温凉的夜风从窗缝飘入, 缺氧的人稍稍缓解。双唇暂时分离,汲取新鲜空气,简以双眼蒙了一层水雾, 润湿的唇却觉得干渴难忍,细汗凝聚成小汗珠, 沿着侧脸滑至脖颈。
车座靠背往后倾斜,简以微微偏头喘.息,余光瞥见男人姿态慵懒,胸腔起伏着,即便情.欲.缠.身,也能掌控全局,搭在她侧腰的长指甚至在悠悠画圈......
狗得彻底!
简以蹙眉拍他手背,傅听岘低笑一声,直接扣住她的腰,支身凑过去。炙热的薄荷气息靠近,简以不自觉缩肩——
唇上的痛麻感还未消散,再来怕是要被咬破。
难得见她这副模样,傅听岘眼底笑意更深。他仰首吻上她的颈,跳动的脉搏接连他的心脏,他头一回深切体会到与她亲密无间的滋味。
简以惊愕地僵住,不是接吻,却比接吻更灼心。濡湿的舌尖轻触她的肌肤,脖颈快要烧起来,细汗越聚越多......
——洁癖是么?
——你有多了解我?
简以跨坐在他身上,下巴微仰,手指插.入他的黑髮,以此作为着力点。唿吸滞缓难舒,傅听岘用切身行动告诉她,她有多不了解他。
几乎是本能反应,简以咬唇扼住细碎的声音,垂手去寻他的皮带扣。冰凉的金属已被磨得发热,她勾住想要解开,却被傅听岘摁住双手。
?
简以懵怔抬眸,对上一双同样被欲.色浸染的眼睛,更是不解。
「今天就到这里。」
傅听岘嗓音沉哑,「算半次。」
半次?
简以整个人快要烧起来,她拧眉挣开他手,狠狠圈握住,怒气高涨、唿吸急促:「半你个头!」
喉结上下滚动,巨大的海浪倾覆而来,傅听岘忍到极限,难以抑制地发出一记沉闷低哼。
简以再度伸手、动作急切,嘴里不高兴地嘟囔:「装屁装。」
傅听岘面露无奈,又一次制止,「车里没套。」
「......」
简以停手,像被泼了盆凉水,攥拳咬牙:「那你是想怎样?」
闹呢?
这特么好玩么?!
简以今天穿了条宽松的西装短裤,傅听岘亦能感知到一波又一波的涌动浪花,他皱眉思索,却想不出帮她的办法——
嘴硬也改变不了事实。她没说错,他确实有洁癖,但对她免疫。他喜欢她因情.动而出的汗,却嫌弃自己湿黏的手。
未洗净的手指不可以碰她。
嘴巴亦是。
一时情绪上头惹出火,这下真的难收场。
将人抱回副驾驶,傅听岘给她扣好安全带,沉声说:「回家再继——」
「用不着你!」
「......」
简以瘫靠在椅背上,眼里的各种火能把边上的男人烧成灰,人难受得要命。如同接近沸点却被撤去火的水,不冷不热,煎熬万分。
两根操纵杆印入眼帘,她目光沉沉地怒视,忍不住骂他:「傅听岘,你有大病。」
「嗯。」他挂挡倒车。
「脑子有问题。」
「嗯。」
「......」
拳头打在棉花上,更难受了。简以不再说话,闷头生气。等回到别墅,她无视来拽她手的人,直接甩开沖回房间。
浴室雾气蒸腾,简以站在花洒下,拍打淅沥水花——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
洗完澡,简以翻出小蓝,纾解余热。自婚礼那晚后,她已许久不曾用小蓝,莫名觉得变了滋味。
明明是适宜的温度、贴合的尺寸和可掌控的震频,却怎么也不得劲。
脑袋里全是那根「操纵杆」。
嗷呜一声,简以丢开手里的动手,扯过被子把头埋进去,裹得死死的。
见鬼了。
真要命。
-
翌日早晨,简以顶着黑眼圈下楼,碰见同样脸色一般的傅听岘。
「早。」
「哼。」
简以没好气地甩脸,坐到餐桌边吃早饭。傅听岘自知理亏,闷声坐下,默默给她倒了杯豆浆。
简以不搭理他,当他是空气。
「......」
傅听岘垂眸,憋半天憋出一句,「给个道歉的机会?」
简以抬眼看他:「怎么个道歉法?」
见她终于肯说话,傅听岘松了口气,轻扯唇角:「看你,我都行。」
闻言,简以搁下筷子,认真思考起来。傅听岘喝了口豆浆,也不催她,耐心地等。
片刻后,简以开口:「你也让我弄半次?」
「咳咳咳——」未吞下的半口豆浆呛在喉咙里,傅听岘神色复杂,耳根泛起可疑的红。
简以原想着过过嘴瘾,没想到话一出口,心跳如鼓,悔得差点咬断舌头。她没敢看傅听岘的反应,听咳嗽声就心知一二。
应该是尬到了。
她起身,目光闪烁地说,上班去了。
而后心虚地快步熘走。
直到走进简氏大楼,迈入办公室,简以的心跳仍无法平復——她和傅听岘之间,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简以唿出一口气,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到午休时分,她接到祝夏的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去玩密室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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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以一口回绝,「不去。」
祝夏撒娇:「老徐叫了周叙和傅听岘,哦,还有傅听岘的堂妹也来。你也来嘛,我们刚好三对,六个人可以玩最高难度的主题!」
被祝夏磨得没办法,简以只好答应。挂了电话,她看一眼时间,决定不吃午饭,省出时间工作,才能准时去赴约。
让简以不解的是——
谈恋爱真的有那么开心?她看祝夏和徐知越最近几乎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跟她聊天也是三句话不离老徐,不腻味吗?
不懂。
超出母单的认知范围了。
临近黄昏,简以终于看完最后一份文件,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拎包出门。走出简氏大楼,又是似曾相识的情景。
还是那辆黑色迈巴赫!
傅听岘的胳膊悠悠搭在车沿上,微扬下巴,示意她上车。暖风吹拂脸颊,简以的目光扫过车内,心口一痒,莫名觉得异样。
心理作用,她总感觉若有似无的味道仍未消散。
于是,她摆手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
傅听岘表情一怔,随即倒车入库,下车去坐她的车,动作一气呵成,令简以侧目咋舌。
「正好,我也懒得开车。」
「......」要点脸吧你!
盛夏来袭,气温越来越高,饶是太阳落山,温度也不见消减。行人纷纷穿上清凉的夏装,吊带短裙,靓丽显眼。
六个人直接在密室逃脱馆碰面,祝夏和徐知越穿着碎蓝情侣装,非常扎眼,傅念霏一身粉嫩的吊带连衣裙,使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甜美,周叙也穿着潮牌衬衫,更显阳光干净。
只有简以和傅听岘,穿的素色t恤,明显没打扮过。
「绝了你俩,长得好看了不起是吧?」徐知越吊儿郎当道。
傅听岘挑眉,斜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徐知越轻哼,搂着亲亲女友往里走。而傅念霏,眼睛黏在周叙身上就没下来过,意图明显。简以与傅听岘并排走在最后,见状压低声音问:「霏霏喜欢周叙?」
傅听岘嗯了声,「很多年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简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傅周两家交好多年,傅念霏喜欢周叙也很正常。
「那周叙呢?」
傅听岘轻嘆,摇头:「他对念霏没那个意思。」
简以抬眸望过去,看得清楚。肢体语言骗不了人,即便傅念霏挽着周叙的胳膊,周叙的身体也是往另一侧倾斜着的。
他抗拒傅念霏的触碰,又不好意思推开小姑娘,造成尴尬。
密室逃脱的主题是祝夏提前预订好的,最刺激的「槐树之下」主题。进入馆内,专业的工作人员将干净的眼罩分发给他们戴上,再让他们互相搭着肩,引领他们进主题房门。
黑暗中,工作人员边走边读着注意事项:「......不允许殴打npc哦。好,几位停步吧。」
随着吱嘎声响,房门被合上,广播里传出机械的男声:「你们可以摘下眼罩了。」
简以摘掉眼罩,缓慢地睁开眼,还没看清周围地场景,身侧传来尖叫声。
「啊——!!!」
耳膜差点被震碎,人影直往她身上窜,她被撞得重心不稳,朝边上栽倒,直接磕在凹凸不平的石面墙上。
她倒吸一口冷气,痛得皱眉轻嘶。
大家都才睁开眼睛,没反应过来,先被傅念霏的鬼吼鬼叫吓一跳。简以微微弯腰查看被撞的小腿,傅听岘眸色一沉,快步走到她面前,单膝蹲下。
「痛不痛?」
他用指腹轻轻触碰白皙小腿上的红印子,沉声说,「我先带你出去。」
另外四个人也围过来,面露担忧。难得聚在一起玩儿,简以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所幸没伤到骨头,只是皮肉痛而已。
「没事没事,继续玩吧。」
傅念霏愧疚得要命,又被傅听岘瞪了一眼,眼眶通红:「嫂子,对不起。」
「没事,你放轻松点儿。」
有一种人天生不适合玩密室逃脱,天生胆小的傅念霏,要不是为了能跟周叙多相处,她才不想玩儿呢!
查看完简以的伤,大家放下心来,继续找线索。密室被石壁环绕,上方有条看不见尽头的通道,悬挂着一个逼真的骷髅头。
方才傅念霏一摘眼罩,迎面看见骷髅头,视觉冲击下,恐惧被无限放大,才吓得失了态。
这会儿大家都看见了。
祝夏虽不像傅念霏那般胆小,但也是害怕的,直往徐知越怀里钻。傅听岘下意识看向简以,只见她上前扯下那只骷髅头晃了晃,丢到一边,兴奋地高声喊:「这里有把钥匙。」
「......」
不愧是你。
用钥匙打开通道门,简以挥挥手,走,我领头,你们跟上哈。
宽敞的通道,两人能并排往前爬。简以和傅听岘带头,中间是周叙和傅念霏,最后跟着祝夏和徐知越。
通道内冷气骇人,阴森可怖的凄楚哭声和若有似无的阴笑此起彼伏,傅念霏被吓得直发抖,开始呜咽抽泣。
简以和傅听岘相视一眼,停下来扭头安慰,「别怕,只是音效。」
「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更大了。
没法子,只能先爬出去。
通道连接的密室是一间古老的停尸屋,除了一盏烛光外,没有别的照明物。傅念霏快撑不住了,窝在周叙怀里哭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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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广播又响了。
「请派一位最勇敢的小伙伴,去棺材底下拿物资。」
简以抬眸对上傅听岘的目光,问:「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你留在这。」
「行,那你小心点。」
两人移开棺材板,傅听岘翻身跳进黑洞,脚步声越来越远。虽然知道是游戏,但简以的心莫名地揪住——
早知道还不如她去呢。
不多时,广播再度传出声音。
「请派另一位勇敢的伙伴,出门去神庙楼,将点燃的蜡烛取回来。记住,在途中蜡烛不能灭哦,否则需要重回神庙楼点燃。」
这几条支线任务里绝对会有npc出现,傅听岘已经下去了,徐知越上前一步,「那这个我去吧。」
但是祝夏牢牢抱住他的胳膊,「我怕......」
简以迈步说:「我去吧,你俩照顾好她们。」
「不要!」祝夏拉住她,「你也别去,我、我们不玩了,这个一点也不好玩......」
屋外风声诡异,祝夏听着就起鸡皮疙瘩。简以拍她的肩,安抚道:「没事,都是人啦,别怕,我马上回来。」
说完,简以转身走出门。
祝夏不知道马上是多久,手机和手錶被工作人员收走,没人知道确切的时间。直到傅听岘从棺材底下出来,手里拎着一只布包裹。
微弱的烛光下,只剩四个人。
他眉心一跳,问:「简以呢?」
「她去另一个支线任务了。」
傅听岘声音顿时冷下来,目光如剑,看向徐知越:「去多久了?」
徐知越小声回答:「你下去没多久她就出去了,到神庙楼拿蜡......」
没等他说完,傅听岘拔腿往外跑,一头扎进诡谲的风里,空中盪着冰凉的雨丝,拂过脸颊,让傅听岘想起刚刚在棺材底下,碰到的两个npc——冷不丁冒出来,真有点吓人。
他们居然让她一个人去做任务!
脚步加快,造型怪异的神庙楼近在眼前。忽然,里面传出一记惊唿——是简以的声音。
傅听岘唿吸窒住,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第37章
不得不说, 「槐树之下」的确是极恐的密室主题。
逼真的冷雨和妖风无所不在,简以抱臂疾步往前,终于踏进沉香扑鼻的神庙楼。比起残破昏暗的停尸屋, 这里相对明亮些,四周环绕铺开一盏盏蓝色的灯。
大大小小的神龛别致而诡异,寂静无声的氛围较刺耳哭声更迫人心神。
简以屏息上前,拿起正中心位的神龛台上摆放的小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字。
「蜡烛在深井之中。
--井底镇压着蒙冤的孤魂。」
「......」
绕过神龛台, 地面的小灯顷刻变为绿色, 布满青苔的古井印入眼帘。简以走到井边,俯身往下看。
漆黑一片, 不知深浅。
似有若无的铁锈味飘上来, 令人蹙眉。
单线任务里一定会有npc,而卡片内容更明显地提示,告诉她npc就在底下。说明井底的东西必然恐怖至极,否则不会有明晃晃的提醒。
简以攥了攥拳, 随便拾起地上的小碎石丢进去。啪嗒一声, 声响很近,看来是有支撑的平地。
她想拿一盏灯做照明, 可惜小灯是固定在地面上的。
如此设计的意图便是让玩家直面黑暗。
行吧。
简以调整好唿吸。
害怕吗?
当然会害怕。她又不是神, 只不过是个胆子大一点的人而已。是人自然会恐惧害怕,会被各种情绪影响。
但人生有时候就像单线任务一样, 害怕却又不得不做。变故和危机来得猝不及防,怕和哭没有丝毫用处,她只能咬牙向前, 独自面对魑魅魍魉。
跳下井,有块粗糙的台面作为支点, 连接着一条不规则的石梯。简以深吸一口气,鼻腔注入浓浓的铁锈味,抿唇往下走。
凉风钻入衣袖,裸露的脖颈似有羽毛飘过,微痒,肌肤秒起鸡皮疙瘩。被npc抓住手腕和脚腕时,简以全身血液凝固,惊惧但却发不出声音。
如同回到那日董事会议现场,被简立凯扼住咽喉。
「松开吧,意思意思得了。」
即便灵魂在恐惧颤抖,躯壳和声音永远沉稳如山。连npc都为之一愣,没见过这样的玩家,上一场进来做单线任务的高大男人,在井底也吓得连连尖叫。
难道场景不够恐怖,需要重新设计了么?
冰冷的手松开,简以找回唿吸,软着腿往光源处走。鲜红的神龛幽幽立着,有一支燃着的红蜡烛,与桌面融为一体。
边上放着一根白蜡烛。
她抬手拿起,借红蜡烛的火点燃它,随即转身快步折返。期间又遇到两三个npc,等走到台面,她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藉助石壁的凸起点爬出古井,简以小心翼翼地护着火焰,却在走出神庙楼的那一刻,被风吹灭。
小小烛火熄灭。
只剩一小圈黑烟,消弭于空中。
再度回到井里,恐惧感不减反增。强撑的能量快要消失殆尽,她的平淡反应让npc很没存在感,不服气地努力作势,时不时跳出来吓她。
然而简以死咬着唇,铁了心把恐惧封在心里。
第二次拿着蜡烛站上檯面,她正欲迈腿爬上去时,下方石壁处突然勾出藤蔓,缠住她的脚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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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细密的软刺吸附在皮肤上,不会伤人,像条黏腻的蛇,紧紧缠绕不放。惊恐到达临界点,实在让人崩溃又无力。
「简以!」
倏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无助的人仿佛在漆黑深渊里寻见光亮和希望,她仰起脖子,提高音量颤声回应:「我在这!在井里!」
傅听岘跑到井边,胸腔剧烈起伏着,下颌线紧绷,眼底情绪翻滚,他伸手:「快上来。」
简以蹲下去解藤蔓:「等等,我的脚被勾住了。」
傅听岘单手撑住井沿,准备往下跳,「我来帮你。」
这时,机关卡扣触动,井盖缓慢移动,似要将古井封住。简以心脏一紧,没有时间解另一只脚了。
她出不去了。
「你别下来!」
她直起身踮起脚,抬手举起蜡烛,「蜡烛给你,你回去找他们。井底应该还有别的路。」
烛火晃动,印出她的清澈鹿眼。
慌乱的眼神里蕴着坚定,正如她这个人,脆弱又坚强。
完完全全的矛盾体。
傅听岘一秒都没犹豫,在井盖合拢前,凝眸一跃而下。
混着清冽柠檬气息的疾风使微弱的烛火熄灭,咔哒一声,井盖牢牢封锁,光线和声音全部被隔绝在外。
密闭无声的黑暗古井里,简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搂住,紧紧箍进怀里。
耳畔是他的心跳声,起伏强烈,震动她每一条紧绷的神经。
「别怕。」傅听岘说。
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动,僵硬的身躯渐渐放松。简以无法想像,如果一个人被关进井里,她会怎样?
硬着头皮找出路?
或是直接放弃,让工作人员带她出去?
总而言之,不会像现在这样,心脏像浸泡在柠檬汽水里,酸酸涩涩,莫名有点想哭。
小时候在游乐园迷路,被简怀年找到的那一刻;看野狼狗打架吓哭,趴在外公背上听安慰的记忆;与此时此刻,是一样的感觉。
久违的心安,让人忍不住想落泪。
傅听岘揉了揉她的后脑,继而松开她蹲下,在黑暗中摸索,帮她解开勾缠在脚腕上的藤蔓。
「没事了。」他站起身,轻轻搂住她,「往下走?」
「嗯。」
黑暗能够掩藏情绪,简以用指背蹭了蹭眼角,与边上的男人脚步一致缓缓向下走。他的胳膊搭在她肩上,简以的脸颊后知后觉开始发烫,她小声说:「我不怕的,我都下来两趟了。」
傅听岘嗯了声,加重力道搂紧她,「我怕。」
「......」
简以懵懵:怕,你还跳下来?
「所以你保护我。」
简以回神,点点头,「那我在前面带路?」
「带什么路。」
傅听岘握住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理直气壮道,「抱紧点。」
「?」
「别让npc碰到我。」
「......」
话是这么说,但等两人走到井底后,傅听岘揽着简以,几乎将人包裹在怀里,掌心压住她后颈,遮挡她的视线,不让npc触碰她吓她。
许是多个人的缘故,npc也收敛不少,出来扑腾两次便隐身了。
来到神龛前,熄灭的蜡烛再度被点燃。两人缓步在井底找出路。
两人一起和独行的区别很大,浓重的铁锈味淡了不少,身侧萦绕的气息让简以心脏落地。
傅听岘一手牵着简以,一手举着蜡烛照明,很快找到一道隐蔽的门。但是门被铁锁锁住,需要找到钥匙。
摸索一圈,终于找到一条黑漆漆的窄暗道,傅听岘把蜡烛递给简以:「我进去看看。」
简以看向暗道,上前一步:「还是我去吧,你留在这里等我。」
傅听岘挑眉,用最拽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不行,我怕npc过来吓我。」
说完,直接跳进暗道里。
简以悬着心等在出口处,不多时,暗道里传来一声闷哼,她心口窒住,大声喊:「傅听岘!」
里面立马传出回声,「我没事。」
很快,傅听岘拿着小木盒跳出暗道,举到她面前晃了晃,「看,钥匙。」
简以敏感地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左手,皱眉问:「你手怎么了?」
傅听岘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侧身转移话题,「没事,走吧。」
简以抿唇,伸手拽过他的胳膊看,傅听岘停住脚步,倒吸一口冷气。
「嘶——」
冷白的皮肤被划出一道长痕,不深,但也见了血,渗出些许小血珠。简以垂眸盯着伤处,情绪翻涌,沉默不语。
傅听岘解释说:「在暗道里蹭了下,问题不大。」
闻言,简以腾地抬眼,拧着眉语气急促,「我是不是说让我去?你干嘛自作主张?还有,为什么要跳下来?拿着蜡烛去找夏夏他们不就没事了吗!!」
恐惧和后怕混杂,搅动着五脏六腑,连同心脏狠狠抽疼,最后化为满腔无名火——
傅听岘何必陪她困在这里?
人的磁场会互相影响,在几年前,简以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幸运有福的人。果然是真的,跟她一起玩密室逃脱,也会流血受伤。
傅听岘愣了愣,「我——」
剩下的话被截断。
简以扑上去,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用力抱紧,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眼睛酸涩,她不不自觉地轻蹭他温热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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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听岘整个人僵在原地,一瞬变成不会思考的木桩子,任由她抱着,难以动弹。
刚刚跳下井时抱她时的紧张感不及现在的千分之一。
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淡淡的栀子花香,是她洗髮水的味道,多年不曾变过。他轻嗅,抬起僵硬的手,安抚她微颤的嵴背,然后用脸轻轻贴一贴她柔软的头髮。
半晌过后,耳尖被灼了下,他偏头低哼一声。
简以眼睫轻颤,嗡声问:「手,很疼吗?」
「......没。」
傅听岘不愿意推开她,沉声解释,「火烧到耳朵了。」
简以反应过来,马上松开手,低着头:「对不起。」
然后飞速拿过他手里的盒子,取出钥匙开门,喊他一起走。从密道出去后,傅听岘还在持续后悔。
悔得肠子青。
为什么不让她多抱会儿?
烧耳朵而已。
人没一个耳朵会死吗?
不会啊。
千载难逢的机会,没了。
密道出口与另一个房间相连,推开门,见到另外四个人。殊途同归,这家密室逃脱馆的设计果然有点东西。
歷经整整两个半小时,精疲力尽的六个人总算从槐树边上的洞口爬出来。两个工作人员笑容满面地迎接他们:「恭喜你们,顺利闯关啦!各位的东西在外面,这边走。」
离开前,老闆递上纪念品和优惠券,「欢迎下次再来玩儿,凭券可以打七折哦!」
「......」
倒也不必,不会有下次了。
一场密室逃脱下来,祝夏和傅念霏快要虚脱,主要是被吓得不轻。而简以和傅听岘挂了彩,原本打算好的聚餐也只能暂且搁置,各回各家调节休整去。
回别墅前,简以绕路到药店买药膏药酒,两人坐在昏黄的路灯下擦药。
傅听岘拿棉签快速擦完药,本就不是什么大伤口,估计明早就能结痂。反而简以被撞伤的小腿,有起淤青之势。
简以倒了点药酒在掌心,咬唇揉捏小腿,疼痛让她无法使劲。见状,傅听岘接过药酒,在她面前蹲下身:「我来吧。」
暖热的掌心贴在小腿肚上,缓缓揉按,简以蹙眉:「唔——」
傅听岘抬眸:「疼?」
「有点儿。」
「得把淤血揉散,你忍着点。」
「......」
奇怪的对话让简以的脑袋里冒出些有颜色的片段,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傅听岘仰头对上她的眼神,莫名读出她的想法。
同频的点非常古怪。
他挑眉,轻扯唇角:「少看点片吧你。」
简以瞬间脸红,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你瞎说什么!」
「装屁。」傅听岘语气拽拽,表情欠揍,「以前我们班里流传的种子至少有一半是从你地方传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简以震惊。
柏晟中学的教育採用中西结合的方式,在性教育方面做得十分好。从柏晟毕业的人,没几个会有性羞耻的。
性不该是遮遮掩掩、被避开的话题。与其让未成年人瞎猜,去网络上胡乱看,不如好好教育引导,比谈性色变要好很多。
傅听岘低笑:读书时,他的眼睛和耳朵是围绕她转的摄像头,哪里有关于她的话题,哪里就有他。
学习、竞赛、八卦......他全部知道。
简以嘴角抽抽,忽然惊醒,勐一拍腿,眯眼看他:「你也看过,对吧?」
呵。
所谓高冷系禁慾拽哥,还不是会看片?
傅听岘:「......」
擦完药,两人并肩回车上,简以的肚子咕噜咕噜发出轻微的响声。中午没吃饭,到现在连着两餐空空,再加上体力消耗,果然饿得有点晕眩。
傅听岘:「去吃饭?」
简以摇头:「累死了,回去随便吃点好了。」
「那明早要不要去吃个豪华早餐?」
「哪里?」
「明天带你去。」
「......行。」
夏风温暖,将长发吹乱,拂过男人的肩。夜色美好,空气中泛着药酒的味道,却有点甜丝丝的。
两人的影子黏在一起,被拉得很长。
但豪华早餐还是没吃成。
当天晚上,傅听岘接到助理的电话,行程有变,有个商务合作提前,需要飞到国外去谈。简以将药膏塞进他的行李箱里,与他道别。
这趟出差足足有半个月之久,两人再见面的时候是在爱尔兰,傅凌予和唐真真的婚礼现场。
简以提前一天抵达,傅听岘在婚宴前赶到,两人在庄园外碰头。在东南亚毒辣的太阳洗礼之下,傅听岘多少晒黑了点。
简以眨眨眼,狡黠一笑,轻啧:「黑了。」
终于把话还给他。
舒坦了。
傅听岘勾唇笑笑,自然牵起她的手,「切,你白死了。」
简以拽着他的手,将他的衬衫袖子往上扯,长长的伤口早已脱痂,只留下淡淡的红印子。
「好了哎。」
傅听岘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小腿处,「你腿呢?」
高跟鞋微转,简以将星空长裙往上提了提,露出白皙的小腿,嘿嘿笑:「完美。」
傅听岘喉结微滚:「......」
——臭美。
几百英亩的花园,相临麦格河,超大的大理石宴会厅。傅唐两姓联姻,排场盛大无比。唐真真对拍卖会上的事耿耿于怀,铁了心要把简以给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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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根本不care,反正不是花她的钱,唐真真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呗。她就愉快地吃个席,然后闪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
席间去洗手间时,她撞上在补妆的唐真真。唐真真一身艷丽的敬酒服,轻蔑地看向简以,呵笑一声。
简以懒得理她,打开水阀洗手。
唐真真其实老早就看不惯简以。名媛圈的异类,学习好、洁身自好,总被富一代拿出来与自家孩子对比。
真是烦死她了。
更何况,她还抢了本属于她的傅氏总经理夫人位置,和那条「克诺之星」!
唐真真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气,非常不甘心。
「简以,装什么呢?」
她双目瞪圆,尖酸刻薄道,「简氏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你不就是靠不上你那没用的爹,只能另找个男人靠呗。」
「傅听岘东拼西凑,掏空自己的流动资金来娶你,你是不是觉得你很神气啊?」
简以愣住。
那笔注资款,是他东拼西凑来的?
当时她就有疑问,那么大的数额,足以与城西徐家给她的条件持平。他才接管傅氏一年,哪有这么多钱?
不过傅听岘拽得二五八万,一脸「爷有的是钱」的拽样,才让她打消疑虑。
见她不语,唐真真继续夹枪带棒地攻击:「没话说了吧?所以别每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装给谁看吶——」
「唐真真,梦幻婚礼有趣吗?」
简以打断她的话,冷笑给出直击,「自已掏钱给傅凌予填漏洞,是不是更有意思?」
一句话ko。
唐真真着实没想到傅凌予有那么混,会在外面欠那么多债。可她已经跟他领了证,只好帮他还,否则唐家的脸面也要跟着丢。
没想到简以居然知道。
耀武扬威失败,唐真真咬牙蹬腿,怒而转身离开。
简以亦关掉水阀,擦干手脸色沉重地走出洗手间。没走几步,身后有人温和出声唤她:「小以。」
她停步转身,看见秦舒温柔地笑对着她。
所以刚才秦舒也在洗手间?
自从简立凯聚众吸毒被抓,拘留结束后被拉去强制戒毒。秦舒心碎不已,她早知道儿子染上毒瘾,但又劝不住。
立凯被抓的事和简以脱不了干系,从简以回国开始,秦舒就知道她是有备而来的。
果然。
她出手了。
秦舒恨死面前这个害她儿子的女人,又不得不保持体面。如今简以在公司如日中天,她拿她没办法,但——也不想让她太好过。
对上带刺的眼神,简以没什么表情:「有事?」
「你很恨我对吧?恨我抢了你妈妈的位置,更恨立凯抢走你的爸爸。」
秦舒弯唇,眼尾勾起,唇边漾开优雅的笑意,「刚刚唐小姐的话说得很对,你不也是靠男人么?」
「靠你老公的钱,在简氏做人上人。那就别装成独立女性的样子,把自己包装成什么人。说白了,小以,你只不过是高级点儿的合法金丝雀罢了。」
「不也跟我一样吗?」
简以冷冷看着她。
美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脏的心?
没等她说话,身后传来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
「她当然跟你不一样。」
第38章
话音落, 人已走到她身边。
简以垂眸,唇畔泛起一丝苦笑——
多么经典的桥段,霸总撑腰一顿精彩输出, 啪啪打脸反派。实则更印证了唐真真和秦舒的话,如今的她不就是靠别人么?
傅听岘偏头深看她一眼,随即望向秦舒。
「想听?给钱啊。」
他姿态慵懒,语气狂妄,「听脱口秀还得买门票呢, 我这给你讲不得收费?」
秦舒傻了。她都准备好说辞来接他的茬, 没想到人直接一个急转弯,给她来了个迴旋镖, 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从容不迫的神色骤变, 秦舒紧紧皱眉,扭头就走——
神经病!
「你发什么呆呢?」
简以抬眼对上傅听岘的目光,还没从懵圈中回过神,欲言又止:「你怎么......」
「我怎么?你理她干嘛。」
傅听岘拽住她手, 悠然往宴会厅的方向走, 「跟这种没有道德的人说不着,思想都是歪的, 逻辑能对?」
稍顿半息, 他捏了下她的手,正色道, 「你别被她那些狗屁不通的歪理给绕进去,她是在cpu你。」
「......」
简以愣了下,小声纠正他, 「是pua。」
「噢,是吗?反正就那个意思。」
简以何尝不知道秦舒的意图, 可知道是一回事,完全不去想是另一回事。尤其在唐真真告诉她关于注资款的事之后,她很难控制自己不想。
回到酒席上,简以再没有品尝美食的心思,而是不自觉喝了一杯又一杯红酒。脑子急速运转着,将各种数据整合,算出一个大概的数字。
财报分析、方案建议、协助拿项目......截至目前加起来,都无法与九位数的注资款相当。
傅听岘看她眼底沉郁不断灌酒,终于忍不住摁住她的手背:「够了,别喝太多,吃点菜。」
简以没意识到喝了多少,闻声便听劝不再喝,只是红酒的后劲上头,人已经开始有些晕眩。
见状,傅听岘眸色一沉,起身提前离席,带她回房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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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内的总统套房,宽敞豪华,视野绝佳,浴室设计新颖独特,有符合人体工学的看海按摩浴缸和舒适的干湿蒸房。
简以泡了个澡,洗去身上浓重的酒味。虽然头晕,但她没醉,相反,思绪异常清晰。
换上睡衣吹干头髮,她走出浴室。
傅听岘坐在沙发上,听见脚步声抬头:「过来把解酒药吃了。」
简以走过去,喝水吞药。傅听岘站起来,也准备去洗澡,「去睡吧。」
「傅听岘。」
简以唤住他,直接开口,「我想问你关于注资款的事。」
栀子花的味道混着淡淡红酒香,拂过傅听岘的侧脸,他沉眸微愣,唿吸一紧,没接话。
简以瞬间瞭然,唐真真的话是真的。她咬了下唇,继续问:「你真的不怕亏本吗?」
如果他资金充足,选择与她联姻,可以说是长远考虑;但如果是东拼西凑,就太冒险了。
难怪当傅凌予来找她时,他说多1%都不可能。
原来,那笔注资款是他全部的流动资金。
「我跟你说过,我不会选错。」
傅听岘注视她的眼睛,实话实说,「现在我也没有资金紧张的问题,别多想,早点睡觉。」
浴室水声淅沥,简以坐在商务办公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剩余的工作。处理完便静静发呆。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关于流动资金的问题,可不是一句不紧张就没事了的。充沛的流动资金能够抵御各种风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唿吸急促、心悸难耐,耳畔嗡鸣不停,握着滑鼠的手没由来地发抖,胃部像被凿打般抽疼......
许久未曾有的感觉倏然席捲而来,她试图抵抗,努力让自己不思考、放轻松,却毫无作用,反而引起反效果,大脑运转不停,想要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减少他的损失,或快速让他得到多一点的回报。
数据更迭。
投资和回报在天平两端各不退让。
傅听岘洗完澡出来时,见她闷声坐在电脑前,忍不住皱眉:「怎么还不去睡?」
清冽的声线穿过嗡鸣传入耳中,简以十指紧蜷、腾地站起来,语气急切:「我帮你看财报吧?或者有什么需要数据分析的项目,你给我,我帮你做。」
多一点,再给他多一点回报。
傅听岘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丢开擦头髮的毛巾走过去,认真回答:「不用,最近没有需要你帮忙看的数据文件。」
简以紧抿唇,心理压力让她喘不上气,她迫切需要做些什么来反馈,「那......市场调研方面呢,我也可以——」
「不用,都不用。」
傅听岘打断她的话,绕过办公桌握住她的手,嗓音沉缓,「先睡觉好吗?」
睡觉?
对,她还有一个价值。
简以调整唿吸,点点头反握住他的手:「好。」
她行动力十足,直接拉着人快步走进卧室,将他往床上一推,跨到他身上,捧住他的脸俯身去吻他。
夫妻义务,性价值。
能还一点是一点,九位数的注资额,这点价值连利息都算不上。
她如同一个机械ai,尝试计算出每一项可供交换的筹码,尽量不让他亏太多。
傅听岘懵了几瞬,直到她扯开自己身上的浴袍,一边毫无章法地吻他一边去解他的浴袍。
他回神,一把拽住她发抖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然后快速替她拢好浴袍,系上腰带。
「简以,不需要这样。」他的喉咙像被棉花堵住,嗓音干涩低哑。
简以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还能给你带来什么?
联姻的前提是互惠互利,她的价值远不够,虽然时间漫漫,但她也想尽快给他应得的回报。
卧室的沙漏摆件匀速落下金沙,分秒流转,剧烈的生理反应有所缓解。在傅听岘去握她手时,她下意识缩回手,往边上走两步,跟他隔开些距离,坐到床尾处。
「对不起,我没有要侵.犯你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悸,解释:「我有轻度焦虑症。其实回国以后挺久没发作了,今天听唐真真说你把流动资金都给了我,忍不住就多想了。」
傅听岘唇线紧绷,每一口吸入肺部的空气都是沉甸甸的,五脏六腑被挤压得钝痛难忍。
「吓到你了是不是?」
见他不语,简以侧身看向他,抿唇说,「别怕,只是偶尔才会这样,不会伤人的......如果下次再发作,你别理我,把我推开就行,差不多15分钟左右就能恢復正常。」
傅听岘心脏窒麻,起身走到她面前,用力把人摁到怀里。眼底沉痛一片,哑声说:「我没怕。」
四年前,简以的外公去世,简家和简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傅听岘飞到英国偷偷看她,更託了在剑桥读书的朋友注意她的情况。
但简以始终冷静,得知父母离婚,母亲的股份被转移,得知秦舒和简立凯的存在,都未曾有过情绪失控的时刻。
只是不再爱笑,整个人如同一条沉寂的河流,将自己裹藏在平静的漩涡里。
傅听岘在耶鲁选修了心理学,知道人在面临重大变故时,情绪会有一系列变化,而简以则不然,她依旧上课、运动,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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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她在压抑,拼命压抑自己。
即便偶尔用拳击的方式发泄,但也远远不够。情绪积压到一定程度,怎么可能不产生心理问题。
自从两人结婚以来,傅听岘感知到她的焦虑症状。她喜欢在强压下工作,沉浸在过度疲劳的状态下,三餐不定时,对自己吹毛求疵等等,实在太过明显。
他尝试着改变她的习惯,确保她的早晚餐能按时吃下去,带她去拳击馆,放松神经,在潜移默化中调整她的状态。
焦虑症急不得,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来。
可是今天真正看到她深陷焦虑心理时的样子,他才深切地体会到,那是多么痛苦的感觉。
她一个人在英国时,有过多少次焦虑崩溃心悸?
简以呆滞几秒,侧脸紧贴在他的浴袍上,感受到他劲瘦的腹肌,才平復的唿吸又急促起来。
——他是在同情她么?
思及此,她挣脱他的怀抱站起来,垂眸不自然地说,「我没事。既然你没什么需要我帮你做的,那我去处理自己的工作了。」
随便找个藉口,她迈步欲走。
「等等。」
傅听岘叫住她,屏息沉声,「帮我吹个头髮?」
简以微怔,随即点头:「好的。」
吹风机的热风赶走耳畔密集的嗡鸣声,傅听岘坐在床边,略低头,简以盘腿坐在床上,认真地给他吹头髮。
他的发质偏硬,她抚着他湿漉漉的黑髮,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不再钻在某套逻辑的死胡同里。
湿发被吹干,蓬松黑髮穿过她的指缝,她轻轻地抓握,莫名感觉有点治癒。眼眸定住,她后知后觉地认清一个现实——
无论过去多少年,哪怕再努力不去触碰心底,掩耳盗铃般自欺欺人,都无法改变她依然喜欢他的事实。
且不减反增。
关掉吹风机,松弛的神经唤起倦意,简以钻进被窝里,朝傅听岘笑了笑:「困了,今天谢谢你。」
傅听岘将被角扯平,低声,「睡吧。」
夜渐深,入睡的人唿吸均匀绵长。傅听岘靠着床背,仰头望向天窗外。漫天繁星闪烁,仿佛触手可及。
满眼星空恍若昨日。
「我是高二一班的简以,很高兴我能代表全体同学在此发言......」
「最后,我想代表同学们向家长和老师们提几点小建议,希望我们能够创造出更好的学习氛围!」
自信张扬的模样犹在眼前,耳边迴荡着她自由洒脱的发言。
傅听岘轻轻躺下来,侧身凝视她的睡颜,眉心蕴着化不开的愁绪。忽然,她皱眉挪动身子,睡得不太安稳。傅听岘下意识抬起手,正好给她空间,挪进他的怀里。
「唔。」
小声的呓语,片刻消散在空气里。
傅听岘小心翼翼地搂住她,闭上酸涩的双眼。心跳的频次趋于一致,他低头吻在她的发顶——
咸湿坠入栀子花中。
第39章
一夜无梦。
宛若置身于温柔的柠檬草里, 舒适宜人。紧绷的肌肉和神经在充足的睡眠中舒缓放松下来,电量不足的精神像是充满了能量。
简以睁开眼睛,瞬间懵逼。
她的脑袋枕在傅听岘的胳膊上, 鼻尖触着他的肌肤。这也就算了,更离谱的是,被窝之下,她的一条腿挤进他的双腿.间......
诡异的姿势。
她居然睡得还挺香!
要不是确定她是一个人安分地先睡的,简以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焦虑症发作疯魔地把他给强睡了。
还好还好, 她和他浴袍齐整, 身上也没什么怪异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地挪动身体,试图把腿抽出来。
一寸。
两寸。
三——
腿上一紧, 男人本能的力量, 夹得她小腿肚发麻,连带唿吸也滞住。
简以抬眸,对上傅听岘惺忪的双眼,他无意识地抬手, 掌心正好抚过她的后脑, 两人同时愣住。
太亲密了。
像极了正值蜜月期的新婚夫妻。
「呃,」简以目光闪烁, 「你夹我腿了。」
傅听岘迷煳地唔了声, 松开腿放她出去。他不是个睡醒就能迅速恢復清醒的人,需要几分钟缓冲的时间, 所以刚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脸,他有些恍惚, 还以为仍在梦里。
直到抽离的腿蹭过他的某个部位,然后始作俑者掀开被子, 熘得飞快。
他完全清醒,又僵又疼。
晨起反应加各种情绪交杂,让他缓了好一会儿。
简以刷完牙时,傅听岘才进卫生间,拧开水阀挤牙膏。并排的水池,宽大的双人镜,两人一起洗漱,时间在这一刻慢下来。
傅听岘望着镜中闭眼涂洁面泡沫的人,心脏倏然变得柔软。清晨的阳光透进落地窗,照在她身上,温和明亮。
与第一次见她时别无二致。
简以沖干净脸,随手抽一张洗脸巾擦干水分。抬头看向镜子时,余光与镜中人的视线相撞。
她的心勐地一跳,胡乱扯话:「是上午的航班回国吗?」
「嗯,11点半。」
傅家统一订的回程机票,傅听岘走到她边上,问:「想不想再玩儿一天?」
简以凝视他的眼睛,看出他的想法。她摇头笑笑,「你想帮我是吗?但焦虑症一天可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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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帮你治了?我又不是医生。」
傅听岘把两人的漱口杯摆放好,用过的毛巾也叠成方块,「纯想玩而已。」
简以抿唇思考,随即垂眸:「可是我没时间。」
「真没时间吗?你看一下行程表,是真的有紧急工作,一天内不处理完就会产生损失的那种,有么?」
简以咬唇。
他一针见血,她的确不是没时间,她只是不允许自己休息。她恨不得一天做三天的事,三个月完成一年的工作。她焦虑、紧张,生怕时间不够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担心,总想着快点拿回简氏。
她不是讳疾忌医的人,在英国时她就定期去做心理谘询。她的焦虑症状并不严重,因为她能理智调节。但越理智,越无法完全摆脱焦虑。
循环往復,她与焦虑共存。
傅听岘抬步走到门边,「还是那句话,看你。你想回国一会儿吃饭午饭我们就出发去机场——」
「我想去玩。」简以抬头。
她想试一试,想回忆一下无忧无虑地玩是怎样的感觉。于是在出门时,她关掉了工作手机。
两人沿着海边公路一路北上,欣赏鬼斧神工的海景。适宜的温度,温暖的海风拂面,简以望着海岸线,心绪放松。
好几年没有真正放松过,从外公过世后,她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努力地读书、收集资料,在回国前做好各种准备。
她不敢停下来,也不能停。所以她拼命逼自己,让自己变成不停转的机器人,最好连喜怒哀乐也抹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
日復一日,她生生把自己逼出焦虑症。
停下车,两人在海边漫步,与周围成群结队的游客一样。简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髮,重重舒出一口气,随即偏头说谢谢。
「有必要这么客气?」
傅听岘轻笑,「就算没结婚,我们不也是老同学?」
简以弯唇点点头,「对,老同学。」
这时,一个金髮的白人游客举着相机走过来,请他们帮忙拍张照,独自旅行的人想照一张全身照很不容易。
简以欣然答应,拍完后金髮女人接过相机,笑着说:「do you want to take photos?you are well matched!」
简以笑了下,眼珠骨碌碌的转,用英文回答。
——好的,不过我们只是同学。
金髮女人喔了声,拿着简以的手机往后退几步,蹲下把摄像头对准两人。傅听岘瞥她一眼,幽幽抬手搭住她肩。
简以一瞬挺直嵴背,肩膀有些僵。
「老同学,你紧张什么?」傅听岘故意呛她。
简以唿吸一窒,随口反击,「怕你吃我豆腐。」
「你真好意思说。」
「行了行了,赶紧拍。」
「......」
咔嚓咔嚓几下。
两张笑脸定格。
金髮女人把手机还给简以,下一刻便看向傅听岘,笑着问他要联繫方式。简以傻眼,猝不及防的走向。
傅听岘狠狠瞪她,用眼神控诉她嘴瓢的行为,然后准备开口拒绝。
有上次的经验教训,简以反应巨快,立刻说:「sorry,i was just joking,he is my husband.」
傅听岘愣住,眼底泛起惊讶的光。金髮女人笑着说没事,热情地送上祝福,然后与他们告别。
「你干嘛?良心发现开始做人了?」
简以切了声:「傅少爷不喜欢被人搭讪,我不说话,等会儿又沖我撒气,直接把我丢在这里也说不准。」
「......屁。」
他什么时候丢过她!
上回吵架还不是把车钥匙给她了。
瞎说八道!
此时此刻,简以觉得身心无比放松,大自然的治癒能力强的厉害,她感受着心脏正常的跳动,唿吸也是正常的平静,一点儿也不紧张急促。
「傅听岘,谢谢你。」
她说,「不是客气。不管是昨晚还是今天,真心感谢。」
傅听岘停步看向她,扯了下唇,挑眉说:「别把自己当成什么异类。焦虑就焦虑,现在的社会生活节奏那么快,有心理问题的都市人多了去了。你不也知道我有强迫症,关锁至少三遍,物品必须按顺序摆......那又怎样,没影响到别人不就行了。」
简以嘆气:「可我昨晚差点把你——」
「你打住。」傅听岘没忍住笑,「你羞辱谁呢?还你把我,你能把我怎么样?强上我吗?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简以脸涨红,慌忙环视四周,急声道,「神经病啊!说那么大声!」
傅听岘耸耸肩:「强迫症属于神经官能症的一种,你说神经病也没错。」
「......」
靠,还真有人把有病当成什么骄傲的事。
永远理直气壮。
永远牛逼轰轰。
简以忍俊不禁。
这几年,她习惯了一个人解决问题,总觉得自己的焦虑情绪会影响到身边人,所以刻意减少与朋友们的联繫。久而久之,她已经快忘记了,以前的简以是什么样的。
重回车上,两人往最近的一个小镇开。
简以偷偷看他,忍不住问,高中时的我是什么样儿的?
「学霸,校花,女神。」
傅听岘偏头看她一眼,「我怀疑你是故意问的,想炫耀是吧?」
「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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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收了多少情书心里没数?」
傅听岘压着心底涌动的酸意,装得若无其事,揶揄道,「平安夜有学长给你搭蛇果树,情人节有学弟在操场给你摆爱心蜡烛,高三快毕业的时候,隔壁班的俩傻缺还为你打起来了。还用我举例吗?」
简以皱眉:「不用了!好尴尬......」
情书的数量她确实没数过,那些公众场合的表白行为也让她相当尴尬。她又不是想问这些。
顿了顿,她屏息抿唇,「那你呢?」
心跳倏然漏拍,傅听岘凝神说:「学神呗,如果不从商的话,我觉得你能超越爱因斯坦。」
简以:「有点过了。」
「实话。」傅听岘减缓车速,表情认真,「既然你现在从商,成为全国首富只是时间问题,沖一冲,世界首富也不是不可能。」
「......」
说不震惊是假的。
简以不知道傅听岘心里对她是这样的评价,从听见他说不喜欢她以后,她就下意识以为他是讨厌她的。
原来站在同学角度,他是欣赏她的。
只是没有男女之情罢了。
「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废话,别说九位数,你以后肯定能赚十位数、十一位数、十二位数。」傅听岘语气笃定,「我可不是瞎说,同窗三年,这点眼光我还是有的,你绝对行。」
真切的彩虹屁简直让人飘到云里。简以恍然想起当年,帮助江宁初后的一段时间,放学后她都会偷偷跟在江宁初后面,防止几个混蛋又冒出来欺负人。
有一天,她发现傅听岘也跟在她身后,看来他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后来两人被江宁初发现后,她垂着头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事的,我们是同学。」
因为这句话,江宁初春心萌动。
简以觉得太正常不过了,谁能不心动呢?
当年巷口的风与如今的温度相似,简以望着他的侧脸,与少年的轮廓相融合——
她不再极力压抑情感。
喜欢是无法扼制的。
暗恋就暗恋吧。
因为傅听岘太值得了。
两人走过小镇,吃吃喝喝,享受风和阳光,看潮起潮落、看黄昏落日。最后玩儿累了,他们走进一家特色酒吧。
爱尔兰是黑啤酒的出产地,復古的红砖装修亮眼,超酷的旋转楼梯设计,地道的爱尔兰民谣乐队,音乐和酒碰撞,氛围满点,有人翩翩起舞。
点完酒,傅听岘到外面去接一个工作电话。简以坐在二楼,欣赏乐队表演。一曲毕,乐队主唱起身拿麦,用蹩脚的中文说:「我有两位认识了很多年的中国朋友,我们的友谊从大学开始,至今已有三十年。今天我想唱一首歌,愿我们的友谊再延续三十年、六十年!」
前奏响起。
很熟悉的旋律。
周华健的《朋友》。
酒吧里的客人全部安静下来,专注地看着这场感人的演出。年过五十的主唱,唱功极佳,虽有些咬字不清,但情感到位,令人动容。
简以沉浸其中,忽然豁然开朗。
暗恋多年,酸涩、不甘、难受、放不下,她尝遍其中滋味。但今天知道傅听岘对她的欣赏后,如同拨云见雾,她不再庸人自扰,更不想奢求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不见天光的暗恋,多少人只能远远地看喜欢的人一眼,有些人甚至连认识对方的机会也没有。
相较之下,她其实很幸运。
同窗三年,他们有不少交集。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并没有讨厌她,相反,他对她有欣赏,更不吝于对她的赞美。因缘巧合下,他们结了婚,未来的日子也会一起并肩作战。
他们是老同学,是战友,也许还会成为一生的朋友。
简以茅塞顿开,多年的暗恋仿佛得到升华。
终见天光的暗恋或许能修成正果,亦或许会在磨合中沖淡爱意,最终分道扬镳。换个角度想,朋友要比爱人稳固太多,可以相伴携手走三十年、六十年,甚至一辈子!
相比爱意汹涌的一时愉悦,简以更希望时间长久。
朋友身份实在是太好了。
她越想越激动,眼睛里泛起雀跃的光。
傅听岘走到酒吧二楼时,瞧见她带笑的侧脸,也不禁勾起唇角。像是心电感应一般,简以转过头,两人的目光在充满酒香的空气里交汇。
「傅听岘!」简以站起来,兴奋地朝他招手。
这么高兴?
捡到钱了??
傅听岘愣了两秒,随即迈步走过去。简以将玻璃杯满上,深吸一口气递啤酒给他,「傅听岘,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微红的白皙小脸满含笑意,可爱的酒窝晃眼又勾人,傅听岘有点懵:「?」
醉了?
简以继续说:「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并肩作战,无话不谈!就像他们一样,几十年以后也能一起快乐地喝酒。」
傅听岘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小小的舞台上,三个小老头眼含泪花地抱在一块儿,共用一个麦克风,声情并茂地唱着朋友。
歌曲到了尾声,情感几乎满溢。
「一句话,一辈子
一生情,一杯酒」
傅听岘收回目光,接过酒杯,百思不得其解,他就去接了一个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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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她太过激动,组织不出完整的语言,索性举杯去碰他手里的啤酒杯。
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说了,话都在酒里,你懂得!」
说完,她抬杯仰头,一饮而尽。
第40章
在温暖热烈的bgm包围下, 傅听岘表情克制,漆眸沉沉望着眼前沉浸在音乐和友情氛围里喝嗨的人,眼底情绪翻涌。
朋友。
他细细品琢这个词。
青涩少年不懂如何表达爱意, 斗嘴、揶揄、装酷,他只会用最笨拙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
天知道与她分到同一实验小组时他有多兴奋,周日在实验楼外等了整整一天,在值班老师锁门离开时,他追过去拦人, 却在她跑来时悄悄隐身。
秋日凉爽, 他藏在保安亭后面的树荫处偷偷看她,额头冒了不少汗, 不知是跑步的原因还是其他。
到体育馆沖完澡, 他掩耳盗铃般拿了个篮球,才快步赶往实验楼。
她聪明优秀,自信好胜,会因为一次考试失利而拼命努力。
那几个月的周末, 是最温柔美好的时光。
实验楼外云捲云舒, 乍雨乍晴,全与他无关。在一方小小天地之中, 她手里的电流表连接的是他的心跳, 酒精灯燃烧的是他的唿吸,浪漫的「硫锌」雨在他脑海炸开......
她眉眼认真、专心致志地做实验, 而他心不在焉地胡乱接导线,余光里全是她的侧脸。
第一名和第二名,他们轮换着来。每次大考后放榜, 是他与她的名字挨得最近的时候。
后来一次巧合,他们救下同班的女同学。也因此, 他们之间有了更多的交集。他想,相比普通同学,她应该把他当成朋友了吧?
同学、朋友、男朋友、伴侣......与她吃完大排档那天,他已经开始思考两人的婚房该如何装修。
——离谱却真实。
直到某次体测前,他帮周叙回教室拿落下的铭牌,却听见班里女生们的讨论。正值青春期的男生女生,在私下议论交流,再正常不过了。
有女生说:「听说昨天又有学妹给傅听岘送情书和巧克力了耶,不过还是被拒绝。你们说他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呀?」
「谁知道。学妹学姐还有我们同级的,他都不喜欢,你们说他是不是有对象啊?然后对象不是我们柏晟的。」
「看着不像啊。」
「那可说不准,可能是青梅竹马,暗恋什么的呢!」
「......」
女生们热络的聊天,只有简以安静地坐在窗边座位上,认真做题。不多时,有社牛同学往她的方向看过去,调笑着问了句:「简以,作为『最不可能cp』的女主角,你怎么看?」
平时同学们就爱互相打趣开玩笑,简以一向是笑笑,不发表意见。但这次,她淡淡出声回应。
「跟我没关系。既然是『最不可能cp』,你们以后就不要把我和他放在一起讨论了。」
自始至终,她连头都没抬。
傅听岘站在教室后门边,像是被人从头顶浇了一桶冰水,冰冷彻骨。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出她语气里隐隐的烦躁。
青春期里的女生讨厌被人议论,尤其是和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就那么讨厌他?
是不是与他接触和说话,都会让她厌烦噁心?
傅听岘攥紧拳,无声离开。自此,在班里,他刻意避开与她讲话,不再给她造成困扰。
可是他仍旧忍不住。忍不住偷偷看她,听她给同学们讲题,关注她的成绩和准备去留学的国家。
毕业那天,他思虑再三,还是想给自己一次机会。
说出来,至少不留遗憾了。
可是当他来到同学聚会的包厢,却不见她的身影。有同学说她来了一会儿就急匆匆地走了,他心脏一紧,胸腔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藉故离开,让司机开车去了简家门口。
夏日炎炎,车内冷气充足,可他的掌心还是洇出黏腻的汗,一如那年秋日。短短几个字,他编辑良久。
「简以,有时间吗?我在你家门口。」
心跳停拍,唿吸窒住,他郑重地按下发送键。下一秒,瞳仁震动,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净——
「jy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酒吧开启灯光秀,音乐摇摆,浓酒催人醉,舞台上的三个人唱嗨了,唱完朋友紧接着继续唱干杯朋友。
简以乐呵呵地收回视线,转眸望见表情怔然的人,含雾的双眼涌上疑惑:「怎么了?有紧急工作么?」
清悦的声线撞散那年夏日的记忆,傅听岘回神,摇头:「没有,没事。」
简以眨眨眼,噢了声,「那你喝呀!」
啤酒花和麦芽香融合,黑啤滑入咽喉,清纯温和,气泡在胃里噼里啪啦炸开,酸甜苦辣,滋味复杂。
离开酒吧时,简以有些醉了,确切来说,是身心放松后的倦懒。傅听岘背起她,踏着湿滑的石板路,伴着月色穿过喧闹街道。
被激发了音乐魂的简以,闭着眼睛在哼歌。
「让我们数着星星一起老去
让我们肩并着肩笑看风雨
别迷失在爱里
为一棵树哭泣
而放弃姐妹温柔拥抱的森林」
温热的唿吸伴着酒气拂过耳朵,傅听岘神经紧绷,神情微僵:「谁跟你是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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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低唔了声,从善如流,迅速切歌。
「彼此为着目标相距
凝望夜空往日是谁
领会心中疲累
来忘掉错对
来怀念过去
曾共度患难日子
总有乐趣 」
傅听岘:「......」
得,又变兄弟了。
暖风吹散歌声,睏倦的人贴着他的颈窝唿吸绵长。傅听岘扯唇轻笑,自言自语般低喃:「真要跟我做朋友?」
停顿片刻,他自问自答,「——也不是不行。」
从同学到朋友,他用了八年。
那么再过八年,他能否往上再晋一级?
比八年久也没事。
他有的是时间,只要她愿意给他机会。
心脏雀跃跳动,胸腔震动,仿佛又回到元旦晚会那一天,少年张扬高唱,将爱意隐藏于黑暗里。
今日亦是如此,低低吟唱多年未让她知晓的心事。
「常在暗恋你想你等你
我的眼神泛滥着爱情
能令天知道他知道
应知道都知道
偏偏你未知 」
情感到位,粤语标准,不过依旧五音不全。睡梦中的人脑袋轻轻动了下,傅听岘赶紧打住,心跳如鼓。
下一瞬,柔软的唇轻触他颈上的肌肤,梦呓如小猫般呜喃。
「唔,好、好难听。」
「......」
-
爱尔兰之行收穫颇多,最重要的是舒缓了压抑的情绪。
回国后,简以抽空回了趟简家,将那只薄荷绿皮箱拿到江景别墅。她不再钻牛角尖,她坦然面对曾经酸涩的青春记忆。
而简怀年和秦舒,为简立凯的事奔波费了不少心。尤其是简怀年,像是苍老了十岁,疲惫不堪,根本没有心力再与她交锋。
唯一的儿子前途迷茫,他怎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打压女儿。
凡事留一线。
实则在为自己留后路。
简以趁此时机,整改简氏许多部门。营销中心和电商部,从前被简立凯弄得最乌烟瘴气的两个部门,在她和江宁初的共同努力下,完成了一次大换血。
邱玄军之流离开简氏,部门架构调整,薪资体系、绩效全部重新制定,引进业绩规划系统,杜绝职场猫腻,公平划分销售区域。
果真被傅听岘说中,她开始顺风顺水,盘活了简氏的业务和资金流。而在忙碌的工作中,她开始有意识地规律一日三餐。
虽然偶尔仍会焦虑,但她逐渐适应和平衡时间,不再过度逼迫自己。
盛夏亦接近尾声。
在祝夏的甜品屋开业那天,几个朋友聚在一起,祝贺她生意兴隆。清凉甜品摆满桌,简以、祝夏、江宁初、傅念霏四个人围着水晶台面,玩起了塔罗牌。
徐知越苦逼打杂,帮女朋友收拾门外的庆贺花篮,跑进跑出累得要死。傅听岘和周叙坐在另一边开着笔电处理公事。
但某些人难以集中注意力,时不时地往不远处瞥一眼,目光在小酒窝上停留一息便收回,然后垂眸低笑。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周叙愣了下,随即小声问:「你和简以现在......?」
傅听岘坦然回,「现在挺好的。」
「你告诉她了?」
「没。」
傅听岘摇头,眉眼含笑:「她说要跟我当朋友。」
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说的那句话。
「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他不是贪心的人。
这就够了。
周叙凝眸望向女生堆,视线落在简以脸上片刻,随即偏头露出温和的笑,「挺好的,恭喜你。」
这时,傅念霏惊唿:「哇哦,嫂子,有人在偷偷喜欢你耶!!」
简以没玩过塔罗牌,对星座之类的都不太信。但听到傅念霏的话,她下意识往窗边的办公区域瞄了一眼。
视线意外相撞,两人同时愣住,随即快速移开目光。欢声笑语掩盖了砰砰砰的心跳,一人面上发烫,一人耳根泛红。
众人皆以为是暑意作祟,除了周叙。
在初秋到来前,情侣们迎来了七夕情人节。虽然如今每月都有情人节,更有520等新潮节日,但七夕仍是国人们心目中最传统的情人节。
是以,当简以早上踏进简氏大楼时,瞧见前台被花束盖住,上百束花堆在一起,浩浩荡荡。她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会心一笑,她迈步上楼。
总经理办公室与助理办公室相连,她瞧见精心打扮的吴新秋,轻轻叩门:「晚上有约会呀?」
吴新秋的肚子已经大起来,穿着定制的孕妇连衣裙,舒适又美丽,她闻声笑着站起来:「简总早。」
「别站了,坐着坐着。」
简以走进去,笑说:「今天你提前两小时下班,早点跟老公过节去。」
虽然怀着孕,吴新秋一点没耽误工作,有时周末还来加班,十足的工作狂。简以变着法让她休息都没用。
闻言,吴新秋皱眉吐槽道:「别提了,我老公蠢爆了,订餐厅还定错时间,定了明天的位置。」
简以噗嗤笑出声:「那你们晚上回家过?」
「对啊,只能延后一天过了。」
吴新秋笑,「不过新裙子还是要穿的,仪式感嘛!」
简以贊同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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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简总,mi插el先生大约十点到公司,资料我放你办公桌上了。」
「好的。」
情人节跟她没什么关系,干活要紧。这位mi插el先生,是她在剑桥读书时认识的一位学长,没想到他与周叙私交不错,正好简氏有个项目在找合作人,周叙在中间给她牵线搭桥,今天mi插el过来,没什么问题应该能把合同签下来。
这时,手机震了下,她捞起一看,是位合作商送了两张情侣豪华海鲜套餐的电子券给她。
日期正是今天。
简以抿唇,沉思许久。
撇开情人节,请朋友吃个晚餐没什么吧?
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
「简总,mi插el到了。」
简以起身,「好,我们下去吧。」
-
下午四点,凉爽的宾利车内。
傅听岘唇线紧绷,怔怔盯着旁边的深黑礼盒,表情极其凝重。连前排驾驶座上的王叔都忍俊不禁:「傅总,你是去给太太送花,不是去打架。」
那年载他到简家别墅外的人也是王叔,所以他的心思根本瞒不过过来人。傅听岘轻咳几声,缓和神色纠正,「我是去给好朋友送花,撑撑场子。」
光看傅氏集团今天每个部门的收花盛况,他能不去么?堂堂简氏总经理,怎么能失面子。
必须去!
王叔瞥一眼后视镜,忍不住揶揄道:「我家孙子前几天早恋被叫家长,他跟他爸狡辩,说和女同学是朋友。未成年人没办法,已婚的成年人还玩这套?挺新潮嘿!」
「......」
走进简氏大楼没几步,熟悉的身影晃过,与助理等人陪同一个年轻的外国客户参观。
不过那个金髮碧眼的外国人,看简以的眼神好像有点怪?
没多想,傅听岘欲上楼去她办公室等她。
忽然,手机铃响起,是周叙来电。
「喂,听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傅听岘拿着手机,眼底的光一点一点黯下去。挂下电话,他沉吟半晌,随即走到前台,把礼盒交给工作人员。
「傅总不上去吗?」许是节日烘托,前台行政没忍住,多问了句。
「不了。」
在傅听岘离开半小时后,简以将mi插el送下楼,婉拒他的晚餐邀请,把人送上商务车。她没多想,外国人大概不太懂中国的情人节。
舒出一口气,她转了转发酸的脖子,与吴新秋一起走进大门。见她忙完,前台行政起身:「简总,这有您的花。」
「?」
简以走过去,「我的?」
行政笑着说:「是呀,刚刚傅总来过。」
傅听岘来过?
怎么没跟她说一声?
「他人呢?没上楼吗?」
「傅总好像有点忙,放下花就走了。」
简以微怔,捧着礼盒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转身去搭电梯,身后的谈论声此起彼伏。
「哇塞,那个包装盒我就在国外见过一次,超贵的!」
「何止是贵,法国的花艺大师carver,听说脾气怪得很,有钱都不一定能在他那儿订到花。」
「......」
回到办公室,简以仍有点懵怔,心脏跳得飞快。七夕情人节,傅听岘送花大概是为了给她撑场面,毕竟两人结婚,要是重要节日没表示,难免引人议论。
可是没必要订carver的定制礼盒......她解开丝带,打开盖子。
粉金渐变的玫瑰,像阳光下少女害羞的脸。
她捂了捂发烫的脸颊,耳朵也热。缓缓神,她拿起手机拨电话过去,漫长的嘟声后,忙音响起。
他在忙?
若换作平常,简以肯定就不打了,但今天——她咬唇,又拨了过去。
依旧是机械的嘟声,她垂下眼,等待忙音响起,电话却忽然接通了。可对面没反应,只有沉沉的唿吸,给她一种他不小心按到接听键的错觉。
「傅听岘?」她轻轻出声。
大约十秒后,「嗯。有事?」
低沉的声线拂过耳膜,简以愣了愣,才问:「你在哪儿?在忙吗?」
「我在机场。」
他沉声回,「要临时出趟差。」
「......」
喉咙像被棉花塞住,简以声音低哑,「哦,那你出差顺利。」
在她准备挂断时,电话那端的男人却忽然唤住她。
「简以。」
他停顿几秒,「你找我......有什么事?」
简以觉得气氛不太对,又说不出是哪里怪异,她想了想,还是如实说:「有个合作商给了我两张豪华海鲜套餐的劵,本来想约你今晚一起去吃的。」
「今晚?你......约我?」
好奇怪的语气。
有必要这么诧异么?
你都送花给我撑场子了,我回请你吃顿饭怎么了?而且还是免费的,不用钱那种,不吃白不吃!
「对啊,不过你要出差就算了,工作要紧嘛。」
简以呵呵笑了下,「我给我助理吧,刚好她和她老公没订到餐厅。」
「等等,你先别给。」
「?」
「有个电话进来,你等我两分钟。」
「呃,好的。」
两分钟眨眼过,简以蹙着眉,总觉得傅听岘非常怪!不过电话进来,她收起思绪,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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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对面的声音明显轻快不少。
「不用出差了。」
「?」
傅听岘脚步匆匆,似乎走得很快,语气微喘:「合作方跟老婆生气,临时敲定的会谈时间。」
「啊?还有这种事?那现在——」
「现在跟老婆和好了,就跟老婆过七夕去了。」
「......」
简以脑袋懵懵,傅氏集团还有这种不成熟的合作方?
「晚上在哪吃?定位发我。」
第41章
简以问:「你自己开车吗?还是王叔送你?」
「没开车, 王叔送我到机场就去接老婆过节了。」
傅听岘无所谓道,「你发定位给我,我打车过去。」
「......」
你这老闆当得可真与众不同。简以看了眼时间, 快到下班高峰期,又加上特殊节日,估计高架一会儿就得堵,她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起身,「我过来接你。」
电话那头唿吸微滞, 过了两三秒才装模作样地说, 「那多不好意思,一来一回太麻烦了吧?」
无语。
狗男人居然开始装起来了。
电梯移门打开, 简以走进去, 一尘不染的金属面中出现一张灿若桃花的笑脸,翘起的唇角微僵,她抿唇移开目光,指甲掐着掌心、羞窘感愈甚, 语气不禁急躁起来:「别废话!哪个出口?」
「t3。」
「嗯。」
坐上车, 简以摁下启动键,深吸一口气调整唿吸后, 才沉稳地去踩油门, 把车开出去。
一路无阻,大约二十分钟后, 越野车减速驶入机场通道。骄阳西沉,落霞漫天,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 由远及近渐次清晰——
他站在石墩边,身形笔直挺拔, 余晖铺洒,为他增添几分慵懒。鼻樑上架着一副墨镜,他没有玩手机,而是安静地等着。
饶是看不清他的表情,简以的心脏仍是狠狠跳动。他戴的墨镜还是前不久她送的,因为那次在机场看他挺喜欢,她就去订了同品牌同系列的男款,也是隐藏的......情侣款。
高中时送他的那双球鞋,她也自留了双情侣款,可惜他没穿过。时隔多年,他终于戴上她送的墨镜。
眼底泛起雀跃的光,她的心动一如当年。
暗恋一时爽,一直暗恋一直爽。
内心丰富地饰演独角戏,是独属于暗恋者的乐趣。
大概是正好赶上航班抵达,出口处人群涌动。某些人无论站在哪儿,都是引人侧目的存在。不少人看向他,与同行的人悄声讨论是否遇到了什么明星,大胆一点的则欲上前问号码。
招蜂引蝶。
简以蹙眉,脑海里莫名冒出这个词。
站着的男人警惕心很强,注意到周围的目光,便将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左手无名氏的婚戒折射晚霞,异常晃眼,直接将走近的路人逼退。
简以忍不住弯唇,轻按喇叭踩下剎车,打转向灯缓缓靠边停车。傅听岘偏头望过来,随即长腿一迈,大步走到车门边,拉门上车。
盛夏将过,暑意未消。热融融的风随人一併涌入车内,凉爽的空间顷刻升温几度。
傅听岘额头渗出不少汗,干净无褶皱的高定衬衫亦被汗洇湿了些。简以将纸巾盒递过去:「怎么不坐在里面等?」
三十度的气温,搁那凹什么造型。
既招人又受罪,图啥呢!
傅听岘摘下墨镜,没答话,抽几张纸巾擦汗。重度洁癖人表情沉重,浑身湿黏,难受得要命。
见状,简以取出湿巾拆开,侧身抬手:「我帮你。」
微凉的掌心抚上黑髮,另一只手捏着湿巾替他擦拭。冰冰凉凉的触感从额头辗转往下,夹杂着清幽的淡香,如同秋日细风撩动心弦。
傅听岘不自然地移开眼。
他怎么可能冷静地坐在里面等?
从听到她说要来接他的那刻起,他的心就直冲九霄云外,栓都拴不住。站在出口外等她的34分钟,每分每秒都是雀跃跳动的。
他忘了炎热,甚至感受不到汗水。
直到见到她。
冷气拂面,傅听岘悄悄转眸看她认真的眉眼,忽然觉得这身汗出得真值。她的指腹划过他的脸颊和脖颈,喉结上下轻滚,湿黏汗水被拂去,心口燥意却徐徐攀升。
简以把湿巾丢到车载垃圾桶内,又用纸巾给他擦一遍。傅听岘不抽菸,酒也喝得少,饮食健康规律。即便出汗,身上的味道也不难闻。
距离拉近,简以竭力按捺着躁动的心跳。专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充斥鼻腔,她并不陌生。
每次接吻时都能紧紧将她裹缠。
「好了。」
她回身舒气。
给他擦汗倒是让自己出一身汗。
唉。
傅听岘压根没看她,自顾自掩藏情绪,故作客气道,「谢谢。」
赶上车流高峰期,好在简以提前规划了路线,绕路再走几条无名小道,愣是没被堵住,直达山顶餐厅。
新开业的餐厅,主打豪华海鲜,每样食材都是当天空运抵达,品质极佳。
停好车,两人走进餐厅,出示电子券,忙碌的餐厅经理瞥见人影,赶忙疾步走来,礼貌颔首:「傅先生,傅太太。」
「你好。」
所谓情侣套餐券,不过是合作商拿来做人情的,八成会被送出去,压根想不到人两口子居然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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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经理汗涔涔,十分紧张,机灵地请示老闆后,便笑盈盈地开口,说是请两人去楼上的包厢。
套餐券不过是普通大厅位,虽然七夕佳节,餐厅客人爆满,但老闆深有远见,空了一间包厢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真就用上了。
闻言,简以却没动,「不用去包厢,我们在这儿吃就行。」
经理汗颜:「大厅相对比较喧闹,包厢环境安静,您与傅先生的用餐体验会更好些。」
傅听岘轻笑,「没事,我们喜欢热闹点。」
「......」
行吧,或许是有钱人图个新鲜。
经理点点头,不再勉强,走到一边嘱咐领班亲自照看他们,确保两人的用餐品质不受影响。
七夕节气氛浓郁,大厅里几乎每桌都是情侣,有的桌上摆了玫瑰花,有的则是放着精緻的蛋糕。
脸上皆洋溢着甜蜜笑容。
不过气氛再好,傅听岘仍是心事重重,眼底愁绪难消。简以收回目光,抬眼瞧见他的神色,终于憋不住了:「你今天有点怪。是有什么事吗?」
傅听岘唿吸滞住,目光闪烁,「没有。」
简以才不信,「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感觉你不太对劲,到底怎么了?」
「......」
还不是因为你。
傅听岘轻咳一声,装得若无其事,「真没事,可能是天太热,有点中暑。」
「噢。」
说话间,海鲜陆续端上桌面。
豪华刺身拼盘、老虎斑姿造、鲜活乱跳的虾、纹理清晰的牛肉船......鹅肝入口即化,厚切三文鱼软糯,鱼肉几秒烫熟,入口鲜甜滑嫩。
除去套餐券里的餐品,老闆特地嘱咐,将限量的龙虾和新品赠送,让他们品尝给意见。
简以最喜欢吃鱼,拿着筷子大快朵颐。
见状,傅听岘皱眉:「又没吃午饭?」
「吃啦!不过没吃多少。」
简以咽下虾肉,重重嘆气,「太忙了今天,根本没时间。」
傅听岘沉眸,到底没忍住,试探地问:「接待客户?那个剑桥学长?」
「对啊。」
「谈得怎么样?」
「挺好,估计明后天能把合同签下来。」
「那怎么......不请人吃个饭?」
「?」
简以终于听出一丝怪异,搁下筷子抬眼,「今晚请他吃饭?你认真的?」
鹿眼转动,示意他看周围,脸上露出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傅听岘扫视四周,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又怎么了?吃顿饭而已。」
简以无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莫名烦闷,早知道不约他吃饭了,净说她不爱听的。她低哼:「避嫌懂不懂?这种节日被记者拍到上个热搜好看么?公关部的人不在背后把你和我骂死?」
「也是,那明后天再吃呗。」
「饭是肯定要请的,不过我就不去了,让李总帮我招待,他比较老道。」
傅听岘挑眉:「为什么不去?」
「mi插el学长以前追过我室友,ste说他人挺多情的,也不管女生是不是有男朋友或者结婚了,男女关系有点子乱。」
简以耸耸肩,慢悠悠地剥虾,「不过人家的私生活也跟我没关系,我就拿到合同搞钱就行,至于私交嘛,就没必要维繫得太紧密了。」
她看人一向准。
打过几次照面便知道值不值得深交,若非如此,她也不需要周叙牵线搭桥了。
傅听岘:「......」
心脏倏然落地,连唿吸都变得顺畅。似乎是闹了个乌龙,估计周叙收到的消息不准,把简以和ste弄错了。
总而言之,好在他多问一句,没有憋闷地跑去外地出差,否则就真的成傻逼了。
「你笑什么?」
简以觉得这人今天绝对不正常,阴晴不定的,方才还沉着脸像被人抢了八千万似的,现在又仿佛捡到钱一样勾唇傻乐。
「没什么。」
傅听岘压下唇角,扯开话题,「海鲜真不错。」
「傅大少爷,你一口都没吃。」
傅听岘哦了声,慢条斯理地捲袖子,「现在要吃了。」
「......」
海鲜入肚,饱腹感令人满足。小提琴演奏曲悠扬迷人,灯光缓慢变幻,大厅的主题不断切换,从幽静深海转换成潺潺小溪。
置身其中,不仅色香味齐全,亦能收穫满满的感官体验。
不多时,一个手捧红玫瑰的男人出现,站得离两人的位置不远,眼神紧盯另一侧的位置,手微微发抖。
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暖光下的情侣座上,一个年轻女生安静地在吃甜品。
她弯唇,压低声音,「哎,等会儿应该有惊喜求婚。」
傅听岘偏头望一眼,低笑:「嗯。」
「可是他看上去好紧张。」
饶是不断深唿吸,男生的手脚依旧在发抖,简以担心他可能都走不到女生面前。不过她也只是心里想想,哪知道傅听岘直接转头小声喊人:「嘿,兄弟!」
男生看过来,目光呆怔,往他们边上走两步,「您......叫我?」
虽然年龄没差多少,但傅听岘周身散发的矜贵气息无法忽视,男生下意识便用了尊称。
傅听岘客气地让人坐下,直入主题:「等会儿要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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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额头冒汗:「对。」
「很紧张?」
「......嗯。」
傅听岘给他倒了杯餐酒,「喝两口。」
等男生喝完,他扫一眼距离,给他规划路线:「从这里出发,绕过中心吧檯,从那条直廊小道走,正好是你女朋友的视野盲区。记住,在她左边停下,免得她太激动,往右转容易碰翻酒杯。」
清冽沉稳的声线安抚紧张的神经,男生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傅听岘:「再检查一遍戒指。」
男生机械地照做,「戒指在的。」
「嗯,出发吧,加油。」
「好!」男生自信地站起来,「谢谢哥!」
简以目瞪口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求婚策划人呢!
有模有样的,他是对求婚很有经验么?
简以不禁蹙眉:「你很懂求婚?」
「知道单身人士平常在做什么吗?给别人提供建设性意见。」
傅听岘轻嗤,「徐知越从高中起就天天发神经,光是表白都策划了好多年,简直了。」
「......」
不过求婚嘛,倒不是帮徐知越想的。
毕竟他都想到新房装修了,求婚怎么可能落下?他构想过几十种场景,策划方案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对求婚场面,他自然了熟于心。
很快,热烈的欢唿声响彻全场。男生单膝跪地,女生双手捂着嘴,眼里闪着泪光。求婚的话简单真挚,女生接过玫瑰,男生为她戴上求婚戒指,两人在好友的包围下紧紧相拥。
简以以为到这就结束了。
没想到男生还不忘感谢傅听岘,脸颊泛着酒红,拿着麦高声喊话:「谢谢那边的大哥和嫂子,祝你们七夕快乐!」
「......」
两人齐齐被尬住。
教别人很有两下子,到自己时直接傻愣住,只能摆出尬笑点头示意。
这时,有情侣认出他们——
「他们好像是傅氏和简氏的豪门夫妻耶!」
「有钱人也坐大厅吗?」
「你懂啥,人家是体验生活的。」
「真般配啊,这是豪门联姻文学照进现实?」
「......」
眼见拍照的人越来越多,餐厅经理急急赶来,将两人带到顶楼目前未对外开放的观景台。
「不好意思啊,傅先生傅太太,我让人把餐点拿上来。」
「不用了,我们吃得很饱,再这儿站会儿就行。」
意外的情况,使两人不得不晚些再走。经理给他们送了两杯无酒精饮料,是餐厅的新品,酸酸甜甜,适合餐后饮用。
顶楼有一套不错的音响设备,经理为两人开启,傅听岘连了自己的蓝牙,点开张学友的经典歌单。
简以噗嗤笑出声:「你这算不算是夹带私货?」
「切,那你选,你想听谁的歌?」
简以眸光一顿。
因为年少的喜欢潜藏,她也在不经意间听了多年的张学友。如果傅听岘是夹带私货,那么她是不是算爱屋及乌?
「......选不出来,就听这个呗。」
傅听岘微扬下巴,「张学友,永远的神。」
山顶里天空很近,两人靠在缠满霓虹灯的栏杆上,晒月亮。
歌曲一首接一首,从《如果这都不算爱》到《你最珍贵》,又缓缓切入《每天爱你多一些》。
杯已空,不含酒精的饮料也能醉人。
简以笑了笑,理性地说:「这歌词不写实。根据恋爱的脑神经机制,热恋不可能一直维繫,通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不可能每天多一些。」
傅听岘偏头,眸色深浓,「是吗?可我觉得很写实。」
「你那是对偶像的盲目崇拜!」
「......」
稍顿片刻,简以又点点头,「好像也是,有些人可能会这样。比如我表哥表嫂,还有徐知越和夏夏。」
「嗯。」
心潮涌动,音乐为夜色增添一份朦胧。
简以忽然开口:「傅听岘。」
「嗯?」
「如果我说,我是说如果,」她心跳如鼓,「如果你心里的那个人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你会怎么办?」
话题忽然深入,让傅听岘猝不及防,唿吸亦发紧。
他抬眼注视她的目光,半晌后启唇回答:「不会,她不会不好。」
「......」
就这么爱是吗?真是无敌恋爱脑。
简以不说话了。
酸甜的气泡饮料在胃里轻轻炸开,让她非常难受。
让你多嘴问。
活该!
傅听岘将一只手背在身后,紧张地握了握空气,才出声试探:「那你呢?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他又酸又好奇。
到底那个小蓝是什么人,能得她青睐?
简以心脏跳停,缓了缓才抿唇含煳道,「就,很好的人呗。」
知道她没有在大学谈过恋爱,傅听岘还是故意问:「在一起了没?」
「没有。」
简以失笑,抬眸与他对视,苦涩又无奈,「人家都不喜欢我。」
「?」
傅听岘拳头硬了。
他做好了听她暗恋往事的准备,没想到却得到这样的答案。
难怪她没有在大学谈恋爱,原来不是暗恋,而是被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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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居然还有不喜欢简以的人?
到底什么人啊?
脑子绝对有病。
见她愈渐落寞的神情,傅听岘心脏揪紧,酸麻了。
「有多好?」他问。
「就很好很好啊。」
好个屁!
「现在还喜欢?」
话题怎么就不知不觉扯到这上面来了?
简以不想回答。
她气不顺,烦爆了。
傅听岘唿吸酸闷,视线飘忽不定,飘了一圈又落到她的侧脸。良久,他又开口,嗓音沉哑:「那你......要不要换个人喜欢?」
第42章
换个人喜欢?
简以耳膜微震, 心脏像被跳动的音符缠绕,忘记了自身原本的跳跃节奏。懵怔的眼眸偏转,余光瞥向他的侧脸, 辨不出他的情绪。
两人独处的空间,声音再小亦清晰可闻,简以再懵也无法将他的话当成幻听——他就是说了。
简以今年二十三岁,哦不,已经过了生日, 应该是二十四岁。她不是青春期的少女, 听不懂某些话的意思。
事实上,虽然她没有谈过恋爱, 但自初中起开始收情书的人, 她见过各种各样表达喜欢的方式。
炙热勇敢的、谨慎胆怯的、自信大方的、小心翼翼的......因为性格不同,表达喜欢的语言行为皆有不同。
而她收到过许许多多的喜欢,也一腔孤勇喜欢一个人多年,所以她会更加敏感多思。
尤其因为说这话的人, 是傅听岘。
简以几乎是把每个字细细嚼碎、品琢, 再全部咽下。作为成年人,如此明显的暗示, 不可能听不出来。
让她换个人。
他是想跟她试试吗?
大脑飞速运转, 得益于强记忆的天赋,她调出近段时间两人独处的画面, 在脑海里走马观花般过一遍——
细节繁多,暧昧攀升。
她以朋友之名,却难免.流露小心思。而傅听岘也没刻意避开, 反而容许两人之间的情感升温。
聪明如他,是不是已经看出她的心思?所以顺水推舟, 试探地问一句?
换位思考,毕竟两人婚也结了,睡也睡过,又是挺欣赏的老同学,虽然不是抓心挠肺、非她不可的喜欢,但好感多少是有点的。
理性来讲,这世上能有多少轰轰烈烈的爱情?又有多少爱情在迈入婚姻后,在柴米油盐中变为一地鸡毛?
所以,既然白月光已是求而不得,日子又要过下去,那就退而求其次,凑合着过呗,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也没什么不好。
倘若简以没有喜欢的人,或是与他一样心有所属,那么她必定会欣然答应,与他达成共识。
可惜,天意作弄人。月老将他们绑进婚姻里,却粗心地只系了一条单向红线。
良久,两人都没说话。
歌单播放结束,寂静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低沉发闷。简以垂眸,心口五味杂陈,陷入自我矛盾的境地,她怕他追问,又怕他不问。
她像漂浮在酸涩的死海之上,浮浮沉沉不由自主。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喜欢,喜欢得要命,却在对方朝你伸手时犹豫后退,贪婪心大肆膨胀。
牵手后想要拥抱,拥抱后想要对方的心,欲望高涨,一步步狮子大开口,企图占满对方的全部。
——不再有白月光,唯有她一人。
可怕。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矫情拧巴,扭捏做作。
幸好电话铃声及时打破僵局,傅听岘往边上走两步,接听电话。工作上的事,关于明天的季度会议,郑远与他确认相关流程和细节,挂下电话后,他压下翻滚的情绪,故作轻松地开口:「走吧,回家了。」
「好。」简以垂眸,转身与他并肩下楼。
心口泛起五味杂陈——
他并没有追问,说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是吗?她答应了就一起过,不答应也没关系,维持原状亦可,于他而言没有多大影响。
是啊,他表述得足够清楚不是吗?
他说的是让她换个人喜欢,而不是「我喜欢你」。
回程由傅听岘开车,两人表面依旧聊天,却各自心知肚明,无法快速恢復轻松自在的状态。
傅听岘问:「困的话就睡一会儿。」
「不睡了。」
简以面朝窗外,夜风吹拂脸颊,思绪凌乱如麻,「回别墅再睡,免得晚上失眠。」
「嗯。」
傅听岘看一眼她安静的侧脸,不再试图调节气氛找话题打扰她。微风舒适温暖,而他的心如冰凉一片。
他专心致志地开车,却在红灯时难抑愁绪。
是他给她造成了困扰。
她本就聪明,又因家中变故而变得更加敏感。难得她愿意与她当朋友,他不该在她对他只有一点点好感的时候就迫切的试探,这样一定会让她多思多想。
她是边界感极度分明的人,这一点他在读书时就知道。结婚至今,她从未说过一次回家,直到方才她说的依旧是回别墅。
她心里并未有过与他组建一个家庭的想法。
是他太急,也太过贪心。
嘴上跟兄弟装模作样地说跟她当朋友挺好,实则贪求更多。尤其在听她说到喜欢的人时,嫉妒涨满胸腔,让他失了分寸。
他就像初学攀岩的人,野心大,想一步登天,挑战陡峭的石壁,却能力不足,最后自然重重坠地——
第93页
生死难料之际,他想的是,不知能否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回到别墅,简以回房洗完澡,在临睡前鬼使神差地拿出了那个薄荷箱。翻开陈旧的日记本,她终于鼓起勇气正视过去。
翻阅到最新的一页,上面只有笔迹凌厉的一句话。
「收购傅氏集团,让傅听岘求着追我。」
她抿唇失笑。
回想当时的心境,伤心难过、气愤不甘,才会赌气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时移世易,她忍不住想,如果外公还在,家中未曾发生变故,她在毕业以后得知他的近况,会否如当日写的那样,想方设法得到他?
应该会的吧。
毕竟过去的简以,自信张扬,加上外公的托底,她有什么不敢做的?
搁下日记本,简以躺上床。望着干净的天花板,她转念一想,当年最好的简以,他都不喜欢,更何况是现在的她。
畏首畏尾。
又卑又亢。
她自己也不喜欢,却改不了。
-
翌日清晨,两人下楼在客厅碰头,打完招唿吃早餐,没人再提昨晚的话。不清醒的提议被留在黑夜,由月光吞噬消灭。
简以轻舒一口气,开始与傅听岘聊工作。干活是缓解情绪最好的方式,她五点起床帮他看了份数据报告,什么情啊爱啊的,现在她的脑子里只剩成本和利润。
「傅凌予和唐真真结婚以后,有唐家的资金作后盾,做事越来越不管不顾了,你要当心。」
触目惊心的数据让简以皱眉,同为傅家人,傅听岘拼命工作,连轴转地出差谈项目合作,全心全意为傅氏。而傅凌予呢?不作为还要在背后使绊子,为了自己不惜侵害整个集团的利益。
简直是又蠢又毒的典型。
傅听岘见她没再为昨天的事困扰,反而在为他担心,不禁眉目舒展,克制情绪道,「嗯,我心里有数。」
简以仍是困惑:「我不懂,傅凌予做的缺德事你都有证据,为什么不直接通过股东大会撤了他的职,一劳永逸多好。」
傅听岘低笑摇头。
「为什么?你爷爷心疼孙子不让你动他么?可是他已经严重无害到傅氏集团的利益,你没告诉傅老爷子吗?」
「说了。」
简氏和简家的事已经够让她操心了,何必把傅家一团乱的情况告诉她,徒增她的烦恼。傅听岘嘆气,「......有点复杂,以后再跟你说。」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简以点点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族集团牵扯人情利益,可谓是难上加难。
京市秋季短暂,眨眼便过,气温骤降,寒潮来袭。傅听岘的以后再说没有期限,简以亦没再追问,只尽其所能帮他看看数据,她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简氏。
秦舒和简立凯找了许多门路,都没能让简立凯从戒毒所出来,估计还得呆一段时间。吸过毒的人要想戒掉难如登天,尤其像简立凯这种瘾大的,这辈子大概是废了。
简怀年亦不再阻碍她的工作,像是採取缓和策略,大有讨好之意。简以没有理,也没再回简家,爱恨之后,便是无感。
父亲这个词,真正开始在她心底淡化。
年底时,简以拿到一份值得庆祝的简氏年度财报。平稳上涨的利润额,数量繁多的研发专利,翻倍的员工效能,无一不在昭示集团蒸蒸日上的趋势。
她对比往年,按员工效能,批下双倍的年终奖文件。画饼无用,人才是集团的核心,双倍的年终奖会让明年的财报更好看,亦能吸引更多人才加入简氏。
一举两得。
正如外公所说的,将眼光长远,稳稳赚钱。
忙碌大半年,简以终于能松口气休息。她本想约傅听岘一起庆祝,虽然没法走远,但自驾游去玩个几天放松一下也不错。
可是傅听岘很忙,一连半个月,除了早上能打个照面,他基本都是加班到半夜才回来。
简以知道集团年终事情多,但不至于多到这种程度。她问过他一次,是不是公司有什么事,傅听岘只淡淡笑,说没事,就是有个项目出了一点问题。
简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也说不用。
直到跨年前夕,傅氏集团被狙击的热搜冲上热门第一,简以悬着的心被狠狠攥紧——
原来他遇到这样严重的事。
临近黄昏,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被夕阳晒干,简以滞着唿吸去拿手机,不料指尖微抖,第一次没拿稳重重落回桌面。
啪嗒。
心脏又被砸了下。
她握了握拳,再松开去拿手机,恰好有电话进来,来电显示上印着「傅念霏」三个字,她急忙摁下接听键。
「嫂子......」
傅念霏带着哭腔,语气很急,「我联繫不上我哥,他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
简以大脑一片空白,安抚傅念霏几句后便挂断电话。她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冰冷机械的女声告诉她对方已关机。
她抓起车钥匙往外走,最后的理智让她拐弯走进助理办公室,「新秋,帮我核算我名下帐户的所有流动资金。」
吴新秋刚看到新闻,一瞬瞭然,点头正色:「好的简总,我马上做。」
「辛苦你加班了。」
「没事的,您去忙,我一会儿发您手机上。」
电梯直达停车场,简以坐上驾驶座,没立刻开车,而是缓缓心神,集中注意力后才发动车子,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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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别墅,她刷脸开门,几乎失态地喊:「傅听岘!」
空荡荡的别墅,回声清晰。她咬唇,上楼推开他的卧房门,依旧没有人。
——他没回来,否则不会不应声。
他会去哪里?
还在傅氏吗?
脑子一片混乱,不会在傅氏,刚刚傅念霏说她去过傅氏,找不到他人。
还有什么地方?
他在哪里?
手足无措时,唐小聪的电话如同及时雨一般到来。是了,还有一个地方,她匆匆下楼打车过去。
她很清楚,以她目前的状态无法开车,容易出事。
专车司机驾驶平稳,简以嵴背僵硬,愣神地望着窗外。唐小聪在电话里说他情绪稳定,只是不说话。
可她的心依旧高悬,在崖边摇摇欲坠。
遇到红灯时,她忽然想起什么,打电话跟傅念霏说了一声,叫她别担心,「霏霏,关于傅家的事,你知道的、能说的,都告诉我可以吗?」
电话那头停滞一息,随即哽声回她:「好。」
有些细节傅念霏不见得一清二楚,但也足够了。挂下电话,简以浑身脱力,唇畔微微勾起。
自嘲的笑。
简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厌恶自己。说什么喜欢他多年,好像多感动天地似的。实际上她虚伪至极,比起傅听岘帮她的,她除了理性地反馈,从来没有真正去了解过傅家,了解过他。
她一心扑在简氏,明明早该询问清楚的事,被他搪塞过去后就没有再问,真挺没心没肺的。
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浮于表面,肤浅至极。
从认识傅听岘以来,她沉浸在他桀骜不驯的外表下,只知他是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家庭亦不像她那个支离破碎的家。
他永远自在洒脱朗,好像从来没有烦恼。
但世界上哪有这么完美的人生?
完美主义、吹毛求疵、强迫症、洁癖......这些都不是与生俱来的东西,而是后天形成的。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她没有认真关注过而已。
利己主义。
狼心狗肺。
她是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专车在目的地停下,简以扫码付款,司机表情复杂地看她一眼,而后递了包纸巾给她,和善道:「姑娘,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简以接过,道谢下车。
她哭了吗?
抬手触到脸颊上的湿润,好像是的。
白眼狼也会哭吗?
鳄鱼的眼泪。
噁心。
她用纸巾狠狠擦掉眼泪,平復情绪进去。瞧她多厉害,收放自如,连唐小聪都看不出她哭过。
「姐,岘哥在院子里,坐下就没动过,我也不敢去喊他。」
「嗯。」
简以缓步走过去,打开玻璃移门,走进院子。傅听岘还是坐在他的专属摇椅上,听见声响偏头望过来,漆黑的眼睛蕴着疲惫,他神色淡淡,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扯了下唇:「过来了。」
简以抿唇,压住所有情绪,可开口时嗓音蒙着哑,她问:「为什么关机?」
傅听岘愣了下,拿起边上的手机一看,站起来面对她,语气略含歉意:「没电了,没注意到。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
此时此刻,他还在道歉。
简以宁可他发泄情绪,骂她让她滚远点或者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都行,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全部憋在心里。
他是人,会被挫折打击、会伤心难过气愤的人,不是机器。
简以紧紧攥拳,任由指甲嵌入掌心也不觉得疼。
四目相对,傅听岘能读懂她眼底的情绪,是自责,深深的自责。心脏震动,他知道她高傲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讲义气的心,她有多好,他早就知道。
这次的事是他故意瞒着他,是他的问题,可她还是会归因于自己。
多傻的人。
让他如何能不喜欢。
「博眼球的新闻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多大事,我能处理好。」
他迈步走到她边上,淡定从容,「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我去煮泡面,你要不要——」
简以拽住他的衬衫袖口,他停步回身。
五脏六腑被酸涩的气泡水淹没,而酸泡泡仍在四处攻击,漫上咽喉,让人说不出话。
简以就这么静静拉着他,傅听岘也不催她说话。
良久。
不擅长做安慰者的人,将他曾安慰她的话生涩说出:「有、有我在,你可以输......」
傅听岘漆眸渐深,随即嗯了声。
停顿许久,简以终于把话说完,「也可以哭。」
「哭就算了。」
傅听岘低低地笑了,这种时候还不忘逗逗她,「剑桥高材生不说点新词儿?」
简以松开他的袖子,垂眸不语。傅听岘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转身。然而简以忽然出声问:「要抱抱吗?」
心脏被她的声音缠绕,脚下如有千斤重,他走不动了,只好回头。面前的人微微张开手臂抬高——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简以。
胸腔内情绪起伏,喉结上下滚动,他哑声回:「要。」
他竭力抑制住上前抱她的冲动,上一次在黑暗的密室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而现在她的踌躇、傻气、小心翼翼都尽收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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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最无力的时候,他想再体会一次被她用力抱紧的滋味。
第43章
隔着玻璃移门, 心焦的唐小聪在屋内不住地往院子里张望,直到看见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繁星点点,伴着齐开的院灯, 给他们周身镀上一层柔软的光。
唐小聪差点惊掉下巴。
短暂的错愕之后,他忽然觉察到两人之间微妙的和谐感。没谈恋爱之前,他就像个愣头青一样,对男女关系一窍不通,只觉得一山难容二虎, 气场强大的两人应该是擦不出火花的。
但最近经过女朋友的调.教, 他开窍不少,待人接物也更加细緻了。
eq突飞勐进的唐小聪一下反应过来——
这两个人绝对有情况!
与此同时, 院子里的两人对唐小聪丰富的内心戏浑然不察。
简以微微踮脚圈紧他的脖子, 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傅听岘顺势搂住她的腰,把人摁在怀里。
不知抱了多久,简以有点站不住, 嗡声问:「可以了么?」
「嗯?」
「手麻了。」
「......」
傅听岘扯了下唇, 松开她,捞起她的胳膊慢悠悠揉捏。简以瞬间脸热, 心跳比刚才拥抱时跳得更快。
不多时, 酸麻感消减,血液顺畅流动。
「先吃点东西?」
「嗯。」
简以任由他牵着走到屋内, 鲜香扑鼻而来,唐小聪笑嘻嘻地端着碗绕过吧檯:「岘哥以姐,吃饭了!」
两人对视一眼, 默契地笑笑,然后落座吃东西。虽然胃口缺缺, 但唐小聪厨艺精湛,两人还是捧场地多吃了两口。
吃完,唐小聪默默收拾碗筷,把空间留给他们。有些话题适合在封闭的空间说,两人依旧来到拳房,变换了玻璃的颜色,挨着肩靠墙随意往木板地面上一坐。
这时,手机消息音响起,简以拿起,是吴新秋发来的,她看了眼资金数额,偏头说:「明天我把钱打你帐户上。」
傅听岘凝视她认真的神情,勾唇:「多少钱啊?」
简以直接举起手机给他看。
「哟,富婆嘛。」
「......」
简以蹙眉,忍不住握拳锤他一下,「严肃点。不知道你需要多少,这是我全部的流动资金,你先用着,不够的话我们再想办法——」
「不用。」
傅听岘不自觉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髮,「这事儿两三天内就能解决,资金方面......下午周叙提前把项目利润结了过来,目前也够。」
简以稍稍松口气,哦了声,又嘟囔道,「还是打给你吧。特殊情况,哪有嫌钱多的呀。」
听着她嘀嘀咕咕的碎碎念,傅听岘勾着她长发缠绕把玩的手指一顿,双肩耸动,笑出声。
简以觉得他莫名其妙:「笑什么?」
傅听岘挑眉,「有种联姻变包.养的感觉。」
「......」简以很无语,推开他的手,欲站起身,「你再这样我走了。」
「哎,别。」
傅听岘拽她手腕,恢復正色:「不开玩笑,真够用。你把钱留好,没事别给男人花钱知道吗。」
「......」
简以目光闪烁,索性垂眸不言。
她想说她精着呢,要换作别人,她才没这么大方。
不过这话感觉古怪的。
算了,说多错多,还是不说了。
安静片刻,她才抬眼,一鼓作气启唇说:「关于傅家的事,我问霏霏,知道了一点。没有想窥探你隐私的意思,只是刚刚联繫不上你,我才——」
「本来就该告诉你的。」傅听岘说。
简以抿唇,摇摇头:「不想说也没事。」
「没有不想说。」
之前没告诉她,只是怕她疲于简氏的一摊事,给她加无谓的负担。既然如今简氏运转良好,资金流充足,她又想知道,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瞧着简以一脸凝重,傅听岘伸手戳了下她的脸:「放轻松。」
简以听傅念霏说的,知道个大概,而傅听岘则把所有细节补全。相比京市某几家混乱的豪门关系,傅家的事确实算不上最狗血,但也是狗血的。
傅老爷子年轻时,精明能干,与钱家联姻后,将傅氏集团带上一个新台阶,可谓是志得意满。
虽是联姻,傅老爷子和钱家千金属于极幸运的一对,两人互相一见钟情,婚后生活甜蜜蜜,并生下三个儿子。
吃到联姻甜头的人,自然强势地让儿子们与他一样,走强强联姻的路。可惜,联姻中产生爱情的机率极低,除了三儿子婚后与太太过得不错,大儿子和二儿子皆不顺遂。两个儿子原本就有自由恋爱的对象,却惨遭棒打鸳鸯,不得不接受父亲的安排。
结果便产生了两对怨侣。
大儿子傅坤娶了孙家千金孙梦云,生下傅凌予;二儿子傅远娶了周家千金汪瑜,生下傅听岘。
完成联姻生子的任务后,傅坤开始夜不归宿,游戏人间。孙梦云是书香世家出身,温柔恬淡,管不住丈夫便郁郁寡欢。
另一对则相反,傅远虽然不爱汪瑜,但为人正直,既然结了婚,便想着好好过。然而汪瑜却不愿意,她是汪家最小的女儿,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直到被逼婚。
生下傅听岘后,汪瑜逆反心大起,开始包男人玩儿。今天小明星明天大学生,月月换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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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远跟她彻谈讲道理,她亦不为所动。
当时的傅家,三家人同住在别墅。傅远才能一般,比不上哥哥和弟弟,又遭老婆嫌弃,颇为郁闷。
他在傅氏挂个闲职,平日较为空闲,时常抱着画板去外面写生顺便散心。
一日,他在湖边写生时,碰见同样在外闲逛的孙梦云。两人经歷相似,十分投机,傅远给孙梦云画了幅素描,相谈甚欢。
自此,两人有意无意一起出门散心,咖啡厅小花园,处处留下他们的身影和心跳。虽然两人各怀小九九,但亦做到了度己以绳,除去画画,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直到有一天,汪瑜发现丈夫藏起的画,每一张都是孙梦云。汪家千金,嚣张跋扈,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要是别的女人也就算了,孙梦云和她是妯娌,便是公然在打她的脸。
汪瑜大闹一通,几乎闹得傅家人仰马翻。
孙梦云从小家教甚严,如此一来,孙家面子挂不住,强硬地将她「接」回家,说是好好管教。
回孙家十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孙梦云从家里的别墅一跃而下,跳楼身亡。
一场惨剧,闹得沸沸扬扬。
傅坤倒是无所谓,他本就对妻子没什么感情。
而傅远深受打击,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孙梦云,如果两人不走得那么久,孙梦云也不会死。平庸的男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脸上再看不到一点笑容。
汪瑜则不然,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她认为孙梦云是活该,与她无关。
夫妻俩貌合神离,关系愈发紧张。
傅老爷子出面将消息压下,意识到自己的强势给儿子儿媳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心力交瘁,一下子苍老不少。
自此,他对长媳的儿子、嫡孙傅凌予加倍溺爱,屹辞补偿逝去的孙梦云。
见状,汪瑜心气不顺。虽然丈夫窝囊,但她的儿子却智商超群,于是她便把心思放在傅听岘身上——
不是因为爱,而是逼迫,逼他成为最完美的小孩,把傅坤、傅凌予甚至是傅老爷子,都比下去。
成绩,必须要拿第一。
语言,必须掌握八国以上。
特长,必须比傅凌予会的更多,数量上至少是翻倍。
......
从三岁起,傅听岘便在强压下,过着窒息的生活。汪瑜请了最有名的老师,一对一的教学,将他的所有时间排满。
没有放松时间,只有无尽的功课。
如果他学得好,汪瑜会奖励他一辆小汽车,同款不同色,不是给他玩,而是让他一辆辆排好,必须排整齐且要一尘不染。
她说要训练他的定力。
别像他爸爸那样又蠢又不自觉。
傅远成日郁郁寡欢,注意力从没放在傅听岘身上。傅老爷子忙于集团事务,偶有闲暇也是更关心傅凌予的成长状态,以至于等傅奶奶发现汪瑜变.态的教育时,傅听岘已经小学毕业了。
没人知道三岁到十岁间,傅听岘是怎么过来的。傅奶奶请了心理医生给孙子做疏导,庆幸的是除了洁癖和强迫症,没有别的大问题。
后来孙辈慢慢长大,在闲言碎语中得知父母辈的事。傅凌予恨屋及乌,加上深浓的嫉妒,他恨极了傅听岘,拼命跟傅听岘作对。
而傅老爷子因愧偏帮长孙,时常跟傅听岘说:总归是你母亲的错,你就多让着点哥哥。
就这样,直到现在。
实际上,傅老爷子心里门清,傅氏的未来只能靠傅听岘。可对于傅凌予的捣乱挑事,一次次给傅氏造成损失,他却总是狠不下心。
他习惯了让傅听岘受委屈,包括这一回。
傅凌予联合华尔街狙击手,意在把傅听岘从总经理的位置上弄下来,却赔了夫人又折兵,差点让外人尽收渔翁之利。
最后还是要靠傅听岘收拾烂摊子。
说到这,傅听岘自嘲地笑了下,「你知道我爷爷说什么吗?」
简以指尖发颤,屏息压制情绪,摇头。
「还是那句话。让让他,你大度一点。」
简以握住他的手,眼眶通红,唿吸不平,喉咙像被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傅听岘偏头,曲指轻敲她的脑门:「也没那么惨,你别脑补过头。」
稍顿,他又说,「其实还好,小时候认识了周叙,后来还有徐知越,我也不算是孤独少年。」
简以眼睛发涩,双手用力攥紧他的手,声音低哑:「以后还有我。」
傅听岘愣了下,身上缺失的能量被补足,「嗯。」
不多时,他拉她站起来,往外。走上楼,他松开她的手,「早点休息。」
简以却拽住他的袖子,小声却坚定地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不含情.欲。
只是单纯想要陪着他。
这里不是界限分明的江景别墅,暂时忘记联姻,忘记简氏,今天她只是那个喜欢他的简以。
傅听岘读懂她的眼神,半晌后,点头。
是夜,简以紧紧抱着他,以绝对保护的姿势,牢牢不松手。傅听岘动了动被卡住的脖子,在窒息前把她的手移开,将人搂进怀里。
随即失笑——
这么多年,她身上的保护欲不减。
「我可没占你便宜。」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压低声音,「是你先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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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的人低唔一声,将他抱得更紧。
-
正如傅听岘所说,狙击的事很快处理完毕。好在他发现得早,提前做了应对方案,才不至于让傅氏蒙受更多的损失。
当周周末,傅老爷子约傅听岘和简以到傅家老宅吃饭。
傅听岘对爷爷的想法心知肚明,于是便同简以说,你不必去,我去应付一下就行。
但简以不肯,她非要去亲眼看看老爷子的心有多偏。
傅听岘哭笑不得,只好由着她。
一周时间眨眼过,两人来到傅氏老宅。果不其然,傅凌予和唐真真也在。这个家庭聚餐,不过是老爷子组局,做和事佬罢了。
等定期来给老爷子做检查的家庭医生一走,众人齐上桌,老爷子眉眼和善地让大家动筷。
简以的心思不在美味佳肴上,她仔细观察始作俑者的嘴脸,依旧是堂而皇之、神采飞扬。
很快,老爷子轻咳一声,放下筷子说话。
「最近公司的事,听岘处理的不错。」
闻言,傅凌予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那是,听岘多厉害,什么事能难倒他啊?」
「够了。」
老爷子脸色微沉,「凌予你也安分一点,听到没有?」
「知道了爷爷,我又不是故意的,被坏人骗了嘛。这次得到教训了,以后不会了。」
「嗯。」
简以眉心拧得更紧。
——就这样,这么大的事就这样翻篇了?
淦!
她好想骂人。
这时,傅听岘在桌下伸手,握了握她的拳头,慢条斯理地掰开她的手指,安抚她。
简以咬唇,暂且忍了。
一顿饭吃得窝火。
饭后,傅凌予和唐真真麻熘儿闪人,傅听岘和傅老爷子到书房谈话,简以在大厅陪傅奶奶吃水果聊天。
很快,傅听岘下楼,说是去帮傅老爷子取件东西,马上回来。
等他前脚迈出门,傅老爷子后脚就下楼,唤简以去茶室喝茶。简以知道,肯定不是纯喝茶闲聊,一定是有话跟她说。
茶室飘香,与第一次过来时一样,傅老爷子招唿她坐下,然后递给她一杯茶。
「小以,最近简氏的生意不错?」
简以接过热茶,点头:「还行。」
「说起来我跟你外公有过几面之缘,」
傅老爷子笑起来,面露欣赏,「你不愧是孟崇山的外孙女。」
「......」
这么大一顶高帽戴下来,简以不由地警惕起来。
知道她是聪明人,傅老爷子便也不卖关子了,直言说:「傅氏和傅家的事,听岘肯定告诉你了。爷爷知道你聪明、能力强,也帮了听岘和傅氏很多,爷爷很高兴你能成为傅家的孙媳妇。」
简以凝眸,弯唇:「爷爷,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性子还挺急。」
傅老爷子笑笑,「爷爷看得出来,你为听岘不平。但是有些事,放宽心,人能活得更自在些。傅氏有听岘,现在还有你,肯定出不了大乱子。我记得你外公是个温和大度的人,相信小以也一样是不是?」
简以本来就窝着火,听了这话火气更大。拉偏架也就算了,这会儿居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摆明就是想让傅听岘吃哑巴亏,照这样下去,有老爷子偏帮,下次傅凌予绝对还敢,说不定折腾得更大!
「不是。」
简以眸色沉郁,冷声回,「我和我外公不一样。」
闻言,傅老爷子一愣:「小以你——」
「我知道爷爷偏心傅凌予,也知道傅凌予妈妈的事。但这不是他可以瞎胡来的理由,不只是因为傅听岘,也为了傅氏上万个员工,您不可以再由着他了。」
「他闹不出什么大事的。」
「是吗?这回可以联合外人,下次就能亏空公款了。」
简以面无表情,「傅听岘不欠他的,也不欠您的,您帮着傅凌予一次次让他受委屈,让他收拾烂摊子,您就一点也不心疼他吗?」
老爷子眼中有愧意,重重嘆气:「我当然心疼。可是小以,能者多劳。」
「不,您不心疼他。否则您不会说这样的话。」
简以气得坐不下去,直接站起来,顽固的老头说不通,她也不想多说了,「既然您要纵容傅凌予,那我今天也跟您撂个底。与其让傅凌予嚯嚯傅氏,倒不如等简氏资金充沛时,我把傅氏收购了。」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老爷子瞬间震惊,随即捂着心口:「你......」
「爷爷别装了,刚刚家庭医生走的时候,我和傅听岘问过您的身体状况,各项指标正常得很。」
傅老爷子:「......」
不多时,他舒出一口气,眉目舒展笃定道:「你不会的。」
「我为什么不会?」
「因为听岘。你今天跟我说这些,不就是心疼他?你不会做有损傅氏的事,你不会害他的。」
「收购傅氏和害他有什么关系?如果傅氏收归简氏名下,傅听岘可以继续做他的总经理,没有乌糟事再烦到他。」
简以笑,一鼓作气,「如果您再由着傅凌予乱来,如果还有下一次,我跟您保证,我一定会这么做。到时候,傅氏和傅听岘都是我的,我不会对傅凌予客气的。」
这下,傅老爷子是真的被气到了,连连喘气。简以拿了茶给他顺气,非常体贴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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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气息平缓,老爷子抬眼,余光瞥见倚在门边的身影,气更不打一处来,立刻摆手不耐烦道:「臭小子,还不快把你老婆领走?」
简以闻声愣住,顺着老爷子的目光看过去,傅听岘正悠然斜靠在门边,漆眸蕴着笑意,与她对望。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第44章
从傅家老宅出来, 两人默契地没有上车。冬日阳光大好,透过树叶的罅隙照在身上,将毛衣晒得更加暖融。
简以自认为性格不算冲动, 方才对傅老爷子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实在是情绪累积到极限,没忍住。
那天在拳馆,傅听岘将傅家的事讲给她听——
说到父母辈的恩怨情仇时,他低垂眉眼, 尤其讲到孙梦云跳楼自杀的时候, 低沉声线里难抑的哽。
可说到他自己,却是三言两语带过, 甚至还反向安慰她, 让她别脑补太多。
他是个共情力很强的人,能快速觉察出身边人的情绪。他共情旁人,却不让别人共情他的感受。
他把所有痛苦隐藏起来,在外永远是桀骜洒脱、云淡风轻的样子。
所以简以非要跟着过来, 体验过才更能感知。果然, 一次就让她无法忍受。可他却是从小生活在这样的氛围下。
控制欲强的母亲、事事不理的父亲、偏心的祖父、疼爱他却对孙辈一碗水端平的祖母......他从未得到过独一份的偏爱。
简以是泡在糖罐子里长大的,即便有几颗糖吃到最后, 显露出酸苦的内馅儿, 但小时候尝到的甜是实打实的。更不必说她的外公,完完全全的将她当成掌上珠来宠爱。
她无法想像, 在那样的环境之下,不长歪已经是福报了,他是怎么做到正能量爆棚的?
「关于傅凌予, 我跟老爷子谈过了,这是最后一次。」
见她迟迟不说话, 傅听岘悄悄看她两眼,率先打破沉闷,「大伯母来傅家两年,我进傅氏前就跟自己说过,给傅凌予两年时间,期间他做什么我都不计较,算是补偿大伯母,现在两年快结束了,我不会再由着他乱来。」
简以回神,心尖发酸,「你不欠他的......」
「我知道。」
傅听岘扯了下嘴角,又重复一遍,「可还是想为大伯母做点什么。我十岁那年有一晚下楼喝水,碰到我爸,他喝得醉醺醺的,迷迷煳煳、嘴里念叨着大伯母的事......」
虽然不曾见过面,但通过父亲的表述,傅听岘认识了孙梦云。或许是死亡美化了记忆,傅远口中的孙梦云善良得天上有地下无,温柔恬静、优雅端庄。
「不知道真假,总归不是什么坏人。」
傅听岘嘆了口气,「我想如果她还在,肯定希望傅凌予能好好的、有出息。我也尝试过,希望他能正正心思,可惜失败了。」
从小在长辈溺爱偏心中长大的人,自私自利已经深入骨髓,没得救。
顿了顿,他耸耸肩,像是释然后的轻松:「也算问心无愧了。」
简以抿唇,心里五味杂陈,想说点什么却又词穷,只能应一声:「嗯。」
「不过你跟老爷子说的那些话——」
感觉氛围有点凝重,傅听岘扯开话题,勾唇,「不会是把我当圣母了吧?」
「......」
刚才一鼓作气没什么感觉,现在回想起来,真的要尴尬死。什么收购傅氏,傅氏傅听岘都是我的,居然还被当事人听到了——
脸烫得不行,大概是太阳晒的,简以目光闪烁,终于憋出个理直气壮的说辞:「我给你撑场子呢!」
傅听岘笑,哦了声,由衷评价:「牛逼,不愧是你。」
「......」
不知不觉,两人走得离别墅老远,于是转身往回走。背光而走,刺眼的阳光顿时变得舒缓,温和许多。
简以忍不住开口:「傅听岘。」
「嗯?」他走到她面前,面向阳光面向她,慢悠悠地倒走。
简以蹙眉:「干嘛倒着走?多刺眼。」
他又恢復欠欠儿的语气,「你管我,我乐意。」
简以不自觉翻了个白眼,又被抓包,脑门上挨了一下,不痛不痒,她没还手没还嘴,思绪飘散。
傅听岘瞧出她的怪异:「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
简以怔怔望着他被阳光刺得微眯的双眼,轻声问:「就是好奇,那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在其他小孩玩闹、叛逆的三至十三岁,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傅听岘愣了下,脚步微顿然后继续缓步走着,久远的记忆模煳却深刻,他曾一度抗拒回忆,发现难以将记忆剥除,有些事越抵抗越清晰,任由它在那里,反而能够和谐共存。
「真想知道?」
「可以吗?」
「你还挺八卦。」
「......」
傅听岘没有用过多的情绪来描述,而是像在讲别人的故事那般平静地讲述。
被习题、口语课、特长课挤满的十年,是孩童最懵懂的时光。小时候的傅听岘不懂正常的父母、正常的教育是怎么样的,汪瑜给他安排了什么,他无力反抗,只能照做,每天都累得精疲力尽。
直到上了贵族小学,他看见来接同学的父母,好像跟他的父母完全不一样。没有疾言厉色,他们会问小孩想吃什么、喜欢什么玩具、想到哪里去玩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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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听岘的饮食是经过健康规划的,玩具就是小汽车,哦,还得排得整整齐齐,至于玩儿,他的所有时间都被排满......
原来,不是每个小孩都是这样的。
于是八岁那年,他曾有过一次「叛逆反抗」,用绝食逃避没完没了的课外课,结果反而惨遭制.裁,换来汪瑜的变本加厉,将课时拉长,占据他的睡眠时间......
「后来就学乖了。」
他笑笑,下意识转动腕錶,将它掰正,「犟不过就装乖,很管用。」
简以的眼睛被他的动作刺痛。
酸胀难受。
「说实话,是很压抑。不过后来接触到网络,看到一些落后山区的新闻,还有残障儿童努力奋发的报导,就看开很多。」
「比惨真的有用。比起许多可怜人,至少我物质上不缺什么,人嘛,也不能既要又要。虽然是自我安慰,总归好受很多。」
「后来我奶奶终于看出不对劲,我也算解脱了。但其实也没完全解脱,小初中生,被我妈看见还要阴阳怪气几句,说我成绩好还不是多亏她......」
简以听他轻快的语气,心里更堵。傅听岘根据时间线讲着,最后总结:「到高中才觉得自己真的完全脱离了,心理上的摆脱。」
也许是生长激素影响,也许是看的书越来越多,看到的世界越来越大,他终于脱离桎梏,轻装上阵。
「然后就碰到了徐知越,神经兮兮的,心大又开朗。还有周叙,他算是我认识时间最长的朋友了。」
简以舒出一口气,弯唇点头。
年少时遇见好的朋友,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能量。
傅听岘定定地注视她。
其实在遇到徐知越前,高中开学第一天,进入他眼帘的第一个人,是她。
走到车边,两人拉车门上车,系好安全带,傅听岘开车。半降车窗,微风拂面,她想起高中时学校里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由地失笑,「一下子解放了,你居然没学坏?不抽菸喝酒泡夜店什么的吗?」
初高中生大多有叛逆期,富贵人家的小孩也不例外,尤其因着富足的物质条件,干出来的事会更离谱。
傅听岘轻踩剎车,在人行道前停下等红灯,偏头看她一眼,想起高一时的演讲比赛,是关于「光」的主题。
学校嘛,肯定得搞点正能量的活动比赛。
可偏偏,讲「背光」的人拿了冠军。
牛逼轰轰的冠军上台领奖的时候,扬起下巴,弯着眼睛自信地说着领奖词。不是提前准备的,学霸女神做什么都是信手掂来。
「背光的树或许生长地慢一点,但别管周围快飞生长的同类,只要做好自己,慢一点没有关系。只要坚持下去,汲取每一分能汲取到的养分和能量,枝叶照样能强盛往外,触到本该属于你的阳光。」
好好长大。
慢一点没关系。
急躁和叛逆被抚平,比起发泄不满,他更想触到光。
良久没听他说话,简以微怔:「嗯?被我说中了?」
傅听岘笑笑,「你说抽菸喝酒?想过。高一的时候偷偷买了烟和打火机,想试试。」
「抽了?感觉怎么样?」
「没抽,被人没收了。」
「哪个老师?」
「不是老师。」
傅听岘扯唇,凝眸说道,「是你外公。」
简以睁大双眼,惊得唇瓣微张:「?」
「就在学校附近的那条小巷口,我刚拿出烟,就被你外公收走了。」
「我外公有时是会来接我放学。」
「嗯,顺便把一只脚迈入歧途的人给拽出来了。」
「......」
有瘾的东西都不好,尤其是未成年,心智不成熟,体验过菸酒的滋味,说不定会去找更刺激的玩意儿。
简以心脏砰砰跳。
以前不知道,他居然见过外公,像是冥冥中的一些註定,无形的线将他们相连。
奇妙的感觉。
「你见过我外公几次?」
「四次。」
「居然有四次......」
简以拼命回想,想不起外公有提到过他,不过也是,外公本就乐于助人,再加上不知道傅听岘是她的同学,肯定不会专门告诉她一声。
她从小跟外公关系最好,而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喜欢的人和外公居然见过面。真的像是上天安排,至少外公见过他了。
虽然可能是不太好的形象?
外公不会把他当成抽菸的败家子吧......
简以无声轻嘆:这些问题註定没有答案了。
车子驶入车位,傅听岘熄火,偏头:「在想什么?」
怔愣的人回神,抿唇问:「你觉得我外公人怎么样?」
「和蔼、幽默,非常好。」
傅听岘不自觉笑起来,半晌,才聚神望向她,「脾气比你好多了。」
「?」
没等简以反应过来,人已经推开车门飞速熘走。
第45章
冬去春来, 有些阴霾亦随着京市的厚重积雪而消融。简以没有主动问傅听岘与外公四次见面的细节,傅听岘也没有说。不过或许是因外公的缘故,给两人的关系更添一层不可言说的感觉。
但两人默契地没有说破。
因为开春后, 是京市各大型企业最忙碌的时节。每年的第一季度末,要评选出企业叶鼎奖,这个奖项是京市企业的最高荣誉。不仅要看企业的利润额,还要从公益项目、员工匿名调研、离职率等诸多数据综合评估排出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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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外公在在世时,简氏曾连续五年蝉联第一。但自从孟崇山过世后, 简怀年接手简氏, 这个奖项便与简氏越来越远。甚至于去年,简氏连入围的资格都没有......
简以从去年的第二季度进入简氏, 到今年第一季度末, 正好整整一年。对许多进家族企业的人来说,有父母铺路、起点很高,再不济便是从零开始,只有简以差不多是地狱开局, 从负值开始干。
所以当看到入围名单时, 她实在是有点不敢置信。前30家入围企业,简氏排在第27位, 虽然是倒数, 但也算是入围。
短短一年时间,对于这个名次, 简以已经很满意了。叶鼎奖颁奖典礼那天,她与傅听岘一同到达现场。
颁奖现场人声鼎沸,环形舞台由led屏幕包围, 垂挂的金色圆柱使得整个舞台呈现震撼人心的视觉效果。
这是简以第二次来到叶鼎奖颁奖现场,上一回是在高二, 外公带着她过来见见世面。那时她坐在前排观众席,而今天她的铭牌放在入围企业席中,虽然是后排,但心里的感觉完全不同。
——从懵懂抱着玩心的观众变为身在其中的企业家。
坐在水晶椅上,简以认真注视桌面上的铭牌、笔记本和钢笔,忍不住翘起唇角。
「有这么高兴?」
轻飘飘又欠欠儿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简以偏头,不耐烦道:「你怎么还不去前面,杵在这儿干嘛?」
傅氏去年便进了前十,今年的入围名次为第三,今晚有望登顶。入围企业的席位按名次排序,傅氏在第一排,简氏在倒数第二排。
傅听岘一身正式的高定西装,像个常客般神色轻松,目光却始终凝着眼前人。今天她穿一袭金色亮片鱼尾礼服,后背开了深v,蝴蝶骨性感又可爱,配上现场熠熠灯光,如同高贵的人鱼公主。
「过去听他们吹牛啊?没兴趣。」
简以往前排望去,果然几个面熟的企业家正端着笑互相交谈着,她知道这种场合免不了吹牛恭维,不过能坐到前面,偶尔职业假笑也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傅听岘绝对是在凡尔赛!
简以撇撇嘴:「切。」
傅听岘扯唇,「怎么,想去?」
「废话,谁不想。」
「我带你过去坐坐?」
「不用,明年那里会有我的位子。」
看着她扬起下巴志在必得的表情,傅听岘勾唇点头:「当然。」
这时,第26名的企业负责人抵达现场,简以忙不迭戳他手背,小声提醒:「别占人家位置,快走啦。」
傅听岘收起嬉笑,正□□起身,却又被唤住:「等等。」
「嗯?」
简以抬手很自然地帮他整理领带,几秒后朝他眨眨眼,「可以了,祝你拿奖。」
若有似无的淡香拂过脖颈,傅听岘微怔,随即站起来,掌心轻触她的发顶,「谢谢。」
转身与几个企业老总碰面,打声招唿后继续朝前走,他忍不住抬手碰了碰领带,唇角无意识弯起弧度,眼底蕴满笑意。
颁奖典礼即将开始,所有观众、业内人士、媒体记者都纷纷落座。坐在简以旁边的均正集团总经理含笑与她打招唿,「你好,傅太太。」
简以愣了下,眼尾微垂,面上保持微笑,点头:「你好。」
纵观整个入围企业,30个席位中,只有7位女企业家,不到30%的比例。简以抿唇,垂眸无声低嘆。
随着灯光变幻,典礼正式开始,主持人优雅上台,介绍颁奖嘉宾以及流程。在一段长长的京市企业剪辑片播放结束后,主持人开始揭晓一个个常规奖项。获奖的企业家陆续上台,终于到典礼尾声,宣布叶鼎奖的最终得奖企业。
led上开始疾速滚动五家企业的名字,最后画面停格在傅氏集团上。
简以心脏随led画面跳停,虽然不是简氏获奖,但她依旧激动得无以復加,情绪复杂,比开心更兴奋。
周围三两个集团老总笑着恭喜她,傅总拿奖,傅太太肯定很高兴吧?
当然。
她朝几人点头致意,视线却牢牢锁定前方,注视他的身影。
简以屏住唿吸。
不知道傅听岘现在是什么心情,上台领奖会不会紧张?
然而被聚光灯包围的男人大步走上台,身姿挺拔、淡定从容,一气呵成说完官方的获奖感言。
水晶和大理石融合而成的多彩奖盃,质感好又大气,拿在他手里,十分合衬。叶鼎奖歷来是严肃正经的场合,但今年的得奖企业家堪称歷史最年轻,主持人亦忍不住笑着开口:「傅总停步,不急哈。」
傅听岘闻声停住,眉眼略显疑惑。
主持人一脸调笑,明显是要搞事情:「今天入围叶鼎奖的有您太太的企业,傅总难道没什么话想对傅太太说吗?」
追光灯打过来的时候,简以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看见led屏里自己的脸,才想起做表情管理。
同样的,方才还一脸淡定的男人,眼底难以掩饰地泛起侷促,他紧握话筒,启唇:「呃......」
尾音拉长,两秒后,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想谢谢我太太,刚刚给我整理了领带,还祝我拿奖。现在我真拿到奖了,说明我太太是预言家。」
「......」
简以哭笑不得,澄澈眼眸弯起,心跳与激烈的颁奖音乐融合。在场的人群或笑或揶揄的朝她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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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到这里,已经非常不错了,但年轻的主持人显然舞台经验不足,八卦心又重,有点玩嗨了。她咧着嘴继续问:「那这个奖盃,回家后傅总会不会偷偷送给傅太太呀?」
话一出,全场安静下来。明显过头的玩笑,但凡换一个有点经验的主持人,都问不出这么没有大脑又让人难以回答的话。
简以亦是愣住。
心口五味杂陈,难以言说的滋味。
后台工作人员意识到现场事故,忙撤了追光灯,大屏幕恢復颁奖背景。主持人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正欲救场,傅听岘却先一步开口。
「不会,她不需要我的奖盃。」
没有追光灯,他仍定定注视着那个身影,漆眸深深,一字一顿笃定道,「我说过她是预言家,她说明年她会坐到第一排,那她肯定可以。我相信明年她能自己拿到叶鼎奖——」
微顿,他深吸一口气,与台下的目光交汇:「简总加油。」
几息沉寂后,现场掌声雷动,他亦转身稳步走下台。
简以眼眶微红,心口巨大的酸涩感被另一种情绪覆盖,她竭力调整唿吸,对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微微启唇,无声应答。
好。
她一定会的。
颁奖典礼结束,两人坐上商务车。简以从红木盒中拿出奖盃,轻轻摩挲着,眸光微动。
傅听岘问:「在想什么?」
简以笑了下,「想我外公。」
傅听岘喉咙微哽,良久才说:「刚才在台上说的话,我是认真的。」
「嗯。」
简以把奖盃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还给他,「我知道。」
车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
半晌,傅听岘轻咳一声,别别扭扭地问:「要不要去吃宵夜?」
简以目光闪烁,指端轻捏裙摆,「行啊。」
「王叔,调头。」
坐在驾驶位上的王叔一脸恨铁不成钢,觉得后排两个成年人还不如自家早熟的孙子,他清清嗓子,应声打方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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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仗一般的第一季度过去,许多企业慢下脚步、调整战略,而简以不敢松懈,一来是工作狂的性格难改,二是因为简怀年用尽关系网,终于让简立凯从戒毒所出来。
不过简立凯毒瘾深重,出来后一直呆在家里,暂时没有要回公司的迹象。只不过自他出来后,简怀年又开始蠢蠢欲动。重男轻女观念根深蒂固的人,总认为把资产和公司给女儿的话,相当于送给外人。
总归儿子才是根。
原本步入正轨的简氏,因为简怀年接连给简以使绊子,业绩又开始滑落。而她好不容易谈下来的项目,因简怀年迟迟不批覆文件而不得不耽搁,没办法,他藉故避着她,採取拖延政策,简以只好拿着文件回简家堵人。
时值周五,傅听岘来接她下班一起吃饭。近来太忙,两人没什么闲暇时间,便约定了每周五一起吃晚餐,于是一同往简家去,先去找简怀年。
「需要帮忙吗?」
「不用,他也没什么大动作,就是拖呗。等见面,他就没办法了。」
傅听岘嗯了声,在红灯时偏头看她。气温回升,她在去年冬天养回来的一丁点儿肉又没了,眼底一片红血丝,周身泛着疲倦。
「哎,绿灯了。」
傅听岘回神,松开剎车,「哦。」
迈巴赫缓缓在简家别墅门口停下,两人一起下车,缓步走向大门,没等简以刷脸解锁,院子里传来简立凯和秦舒吵吵闹闹的声音。
秦舒难道加重语气:「立凯,您能不能听点话!?」
简立凯依旧是混不吝的态度,轻狂道,「我怎么了?你跟爸非要把我关在家里,是不是想把我关一辈子,关到死为止啊!」
「我跟你爸是为了你好,你爸花了多大功夫把你弄出来。你又要去找你那堆狐朋狗友是不是?立凯,那东西不能再碰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
秦舒重重嘆气:「你给妈妈争点气,简以现在占着公司,你得快点恢復精神,才能把她赶走。」
「全都怪那臭丫头,从她回来就没好事!」
简立凯咬牙,面目狰狞恨声道,「她怎么不跟她外公那老不死的一样,赶紧去死!!!」
闻言,秦舒心口一跳,忙扯他手腕,「你轻一点,别被你爸爸听到了。」
「我爸?呵,我爸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天是他带我们回家的,被老不死的撞见,气得心脏病发翘辫子,他难道心里没数?不就是装呗,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行了!」
秦舒火冒三丈,嗓音尖利,「给我闭嘴!这件事以后再不许提!」
当时孟崇山撞见她和简怀年厮混,还看见立凯,当下气得一命呜唿......虽然这事没人知道,但经不住死小子嘴里没把门,迟早惹祸。
面对发火的秦舒,简立凯到底犯憷,于是嘟囔着进屋回房去了。
简以站在门外,落日余晖照在身上,身上的血液凝固,如坠冰窖。
外公撞见他们才心脏病发的。
外公本该活着的。
外公本该活着的。
她双眼空洞,全身力气被抽干,整个人往后栽去。傅听岘眼睛血红,扶住她的身体,屏息把人横抱起,步伐沉重地走回车边。
解锁开门,系安全带,启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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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两三分钟,迈巴赫驶离,快得仿佛从未来过一样。简以瘫在副驾驶座上,面无表情,耳畔和脑子里反覆迴响着简立凯和秦舒的话。
大二时,她接到外公出事的电话,连夜搭飞机回国,在飞机上她止不住地哭,乞求上天再让她见外公最后一面。
明明她飞在空中,离天最近的距离,天却充耳不闻,听不见她的乞求。
她没能见到外公最后一面。
明明高三时外公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手术很成功,去医院定期复查各项指标也很正常。
怎么会那么突然?
简以无法接受,却不得不强撑着安慰更崩溃的母亲。后来简怀年带秦舒和简立凯进门,骗走母亲手里的股份,简以不是没怀疑过外公去世是否不是意外,但无凭无据,没有任何办法。
原来。
原来真的并非意外,是他们害死了外公。
简怀年、秦舒、简立凯,他们是杀人犯。
车子在江景别墅外停下,傅听岘把简以抱出来,浑身的神经扯得生疼,可他不能在这时候倒下。
进门后,简以忽然挣脱他的怀抱,跌跌撞撞双脚触地。
「简以......」傅听岘嗓音沙哑。
简以表情木然,没流一滴眼泪,她听不见任何声音,踉跄着上楼回房,把门关上。
她没有开灯,安静地摸索到床上,什么自觉都没有。
月光透过玻璃,淡淡地铺洒床被,她摁下遥控,把窗帘合上。黑暗中,她睁着眼,眼前一帧帧闪现的是外公陪她长大的画面。
从孩童学步、咿呀学语,到高中毕业,画面定格在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将近二十年,外公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想拿回简氏,不甘心是一回事,主要是不想外公的心血被糟蹋。
可是外公是被害死的。
她什么都不能做吗?
报警?
不会有用。
干涸的眼睛似要滴血,万亿细胞中的暴戾因子集合一处,她死死攥拳,所有理智在顷刻间被湮灭。
当她回神开窗帘时,晨曦微光显露,她抿了下干燥的唇,漠然下床往外走。
啪嗒——
房门开启。
眼帘里出现熟悉的身影。
傅听岘无声站在房门外,眼底亦是血红一片,憔悴不堪。简以没有多余的情绪分给他,怔然转身,却被握住手腕。
「简以,」
他的声音沉哑,「听我说几句话。」
简以转头,目光很冷:「说什么?让我冷静?别冲动?」
「我——」
「傅听岘,他不是你外公。」
所以你能冷静面对而我不能,因为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没法当成什么也没听见,继续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
简以用力甩开他的手,身体也随之轻晃。
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挺没良心的,但她控制不了,她像一只竖满刺的刺猬,无论谁靠近,都免不了被她狠狠扎到。
简以慢悠悠地下楼,傅听岘没再说话,只是跟着她。她没有绝食,相反,她认真吃饭,比平日里吃得更多些,因为她要保存体力。
整整一个周末,除了吃饭,她始终吧自己关在房间里,而傅听岘在外面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直到周日晚餐过后,简以上楼,机械地转动门把手,推开房门,却忽然顿住,转身面向身后的男人。
她凝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淡声说:「你拦不住我的。」
他不是无所事事的人,他有傅氏要管,最多再一两天,他肯定要出门去公司。所以她不反抗,因为她迟早能出去。
傅听岘唇线紧绷,闻言上前一步,将人拢进怀里。
「简以,」
他的掌心缓慢抚过她的后脑,「好好睡一觉......」
简以唿吸滞住,她抬手轻轻推开他,转身进了房门。寂静的空间中,她合眼浅眠一会儿。
再睁眼时,她起身打开房门,外头的人已经消失无踪。走到另一侧卧房,房门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他......终于被她气走了么?
这样也好,简以重新走回房间,从笔记本里随意撕下一张纸,想要写点什么,提笔却是无言。
对他,她词穷了很多年。最后,她只写下一句话。
「对不起,你要好好的。」
要好好生活,好好搞事业,最好再找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好好过日子。
简以把纸放在他的书桌上,用钢笔压住。然后从衣帽间拿了只容量较大的手袋,下楼从厨房拿了一把小刀放进去。
随后出门。
没有立即去找人,简以先去了趟墓园,总要跟外公说一声。来到孟崇山的墓碑前,一束新鲜的话安静地摆在台面。
她心脏一紧,莫名地感知到什么,正好守墓人经过,与她打招唿。
墓园有简氏的投资,守墓人自然对简以不陌生。简以问:「李叔,今天是不是有人来看过外公?」
「对啊,人刚走一小时不到吧。」
孟崇山资助过不少青年,所以常来墓园探望的人不算少,可此时此刻,应该不会这么巧。
简以掏出手机,守墓人看照片,她和傅听岘没什么合照,这张照片还是在爱尔兰拍的。
「是,就是这个小伙子。」
李叔对傅听岘印象很深,「简小姐,您前几年在国外,这个小伙子每年会过来看孟老先生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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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唿唿刮过,简以无力坐在墓碑旁,心脏发堵,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半晌,她苦笑一声。
终究,没能跟他好好告别。
可能是註定的。
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好好告别过。
不多时,她起身,深深凝望孟崇山的照片,目光坚决:「外公,我马上就来陪你——」
希望到时候,你不要骂我。
她转过身,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打开,拿出小刀边上的手机,是祝夏的电话。思考半息,她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风声更急,祝夏语气凝重:「以以,你跟傅听岘在一起吗?」
简以心脏勐然一跳:「没有,怎么了?」
「那就是真的了。」
祝夏大声:「徐知越的朋友跟他说好像看到傅听岘抓了简立凯去城南棒球场,我跟徐知越现在正飞车赶过去,你人在哪里......」
啪——
手机坠落在地。
耳畔嗡鸣隔绝风声,眼前和脑海里仅有一片白光。
第46章
傅听岘第一次见孟崇山, 是高一上半学期的某个周五。
那时汪瑜基本将傅家当成旅馆,偶尔回一次,也不怎么管他, 但碰面的时候仍会故意刺他一下。因为傅听岘的五官越长越像傅远,更是遗传了傅远的绘画天赋。这便触了汪瑜的逆鳞,让她越看儿子越不顺眼。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值叛逆期,加上对家里乌糟事心烦得很, 于是这天放学, 傅听岘避开学校正门口来接他车,从侧门熘出去, 到附近的超市买了包烟。
当时学校里偷偷抽菸的男生不少, 考试没考好来一根,没追到女生来一根,仿佛香菸能够解千愁。
傅听岘见过同学抽,家里的父亲菸瘾更是大, 好奇加心烦, 让他忍不住想试试。拿着烟随意拐进一条巷子,他靠着墙, 撕开包装取一跟叼在嘴里, 淡淡的尼古丁味道令他皱眉,当他掏出打火机欲点燃时, 一记低笑声冷不丁响起——
他叼着烟偏头看过去,穿着中山装的儒雅老头慢悠悠地缓步走过来,瞧着年纪和他爷爷差不多。
看衣着打扮和身上不言而喻的贵气, 便知不是普通老头,而且这个点出现在柏晟附近, 一看就是过来接孙辈的老人。
老头一脸和善,笑眯眯地开口:「小伙子,借根烟?」
傅听岘:「......」
原来是犯菸瘾的老头子,傅听岘大方地将剩下烟和打火机递过去,孟崇山接过,顺便把他嘴里叼着的那根也拿走。
「?」
「嘿!没收了。」
傅听岘满头黑线,很无语,转身迈步欲走,却又被拉住。
「急什么?喏,还你还你。」
不过还的不是烟,而是一把水果糖。傅听岘撇撇嘴,一脸嫌弃:「小孩才吃糖,我不要。」
「你这年纪不跟小孩儿差不多?抽什么烟,吃糖吃糖。」
香菸没了,还碰上个奇奇怪怪的老头,可傅听岘又不想太早回家,于是剥开糖纸丢一颗进嘴里。
是柚子糖。
酸酸甜甜的,不腻。
孟崇山问:「好吃吧?我外孙女最喜欢的糖。」
傅听岘:「还行吧。」
「怎么偷偷摸摸买烟抽,考试没考好?」
「当然不是。」
「哦,那就是追不到姑娘。」
「......」
傅听岘服了。
好一个八卦老头。
在傅家那种家庭氛围长大的人,几乎从来没有跟长辈有过如此轻松的交谈,聊了几句后,傅听岘不再神经紧绷,说话也没了顾忌。这个年龄段的高中生,多少有点臭屁在身上,他语气欠欠:「我这张脸,需要追女生?」
孟崇山轻啧,瞄他一眼,认真道,「帅是挺帅,不过比我年轻的时候要差点。」
「......」
「我外孙女不一定能看得上你。」
「?」
傅听岘脱口而出:「我也看不上您外孙女啊。」
话音刚落,脑门就挨了一记爆栗,痛得他嗷嗷两声。孟崇山理直气壮地说:「这世界上就没有人会不喜欢我外孙女。」
「......行吧。」傅听岘学乖了,不跟亲外公眼的老头逆着来,免得又被打,反正他心里的女生才是世界第一。
聊了一会儿,孟崇山接到司机电话,于是同傅听岘道别:「走了,我接外孙女去了。」
原先积压在心里的郁闷散去大半,傅听岘别别扭扭地开口:「谢谢您......的糖。」
孟崇山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兜里放点糖,别抽菸,大多女孩子不喜欢闻烟味,吃糖的男孩子更讨人喜欢。」
傅听岘挠挠头,「知道了。」
自此,他对香菸的好奇尽数覆灭,后来步入社会,也不曾抽过一根。
第二次见面,是高一下学期期中考试后,他的优秀成绩在家庭聚餐时被汪瑜拿出来大肆夸赞,目的在于给大伯和傅凌予难堪。
一餐饭吃得每个人都板着脸,最后傅老爷子撂话走人结束。事后,老爷子还不忘敲打他,让他没必要揪着成绩到哥哥面前炫耀。
真是滑稽。
他一句话都不曾提起。
压抑的家庭让他窒息,以至于周一时他提前出门,宁愿早一点去学校。而到校门口,等接送的车驶离,他又来到小巷子,喘口气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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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崇山送简以进校门后,路过巷口看见他,便让司机停了车。
「不上学去,杵这儿干嘛呢?」
熟悉的声音令傅听岘眼睛一亮,他转身扯了下唇角:「是您啊?您来送外孙女上学吗?」
「嗯。」
「哦,时间还没到,我等会再进去。」
「又碰到不开心的事了?」
孟崇山又拿糖给他,「吃糖吃糖,没什么事是吃糖不能解决的。」
「不用,我有。」
傅听岘摆摆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几颗递给他,「我请您吃。」
「行呀。」孟崇山乐呵呵地收下。
「怎么了?跟我说说。」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羡慕您的外孙女。」傅听岘垂眸,自嘲地笑,「我爷爷不喜欢我,应该说家里没什么人喜欢我。」
孟崇山愣住,面上笑容凝固,半晌,他抬手摸了摸傅听岘的脑袋,「羡慕啥?爷爷喜欢你。」
傅听岘抬眼,有点懵:「?」
「多俊的小伙子,你家里人不喜欢你,是他们没眼光。」孟崇山表情认真,「不要理他们,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你的。」
对于亲人,总有人会说,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爱你的,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傅听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们不喜欢你是他们没眼光。
「您不劝我跟他们搞好关系吗?」
孟崇山微笑,摇摇头:「不是所有父母子女都能有深刻的缘分,你是懂事的孩子,如果这样他们还是不喜欢你,那就不是你的问题。把目光放远一点,亲缘如果一般,你的朋友缘、爱情缘一定会很好......老天不会亏待你的,你的缘分在别处,不要把自己困住,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一番话,让傅听岘豁然开朗。自小缺爱的人难免奢求亲人的关注和爱,但有些爱註定不属于你,那么就应该早早放弃,不必自困。
自此,傅听岘彻底放下,专注自己,不再庸人自扰。只是在高三的某日,汪瑜和傅远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汪瑜声音尖利地翻旧帐,摔了许多东西,走出卧室后见到画室里的傅听岘,恨屋及乌,突然像疯了一般冲进去撕扯他的画......
傅听岘心如死灰。
他双手颤抖把碎片捡起,一遍遍告诉自己,还有几个月就能解脱,就能跟这个窒息的家说再见。
第二天上学,他又来到许久未曾来的小巷子,拿着被撕碎的画,心里忍不住期盼能再碰见那位爷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快到上课时间,他轻嘆一声准备离开。然而或许是老天听到他的愿望,竟然真的给他一点甜头。
孟崇山的车原本都开过去一百米了,心里却突然有什么感应似的,便让司机掉头回来看看,没想到真又碰到熟悉的小伙子。
看到他手里的碎纸片,孟崇山不禁皱眉:「谁给你撕坏的?爷爷找他去!」
傅听岘眼眶微红,他从小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你妈就是这样的,别跟她一般见识,毕竟是你妈妈」,而一个与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居然会为了他出头,他哽声:「是我妈。」
「走!」
孟崇山拽住他的手腕,昂首挺胸,「爷爷给你去评理,哪有这么当家长的。」
「不用了爷爷......谢谢您。」
傅听岘很知足,这是他从未感知过的温暖。
真的足够了。
孟崇山无声低嘆,拿过他手里的碎片仔细地瞧,「画得真好,以后想当画家吗?」
「没,就画着玩儿。」
「可惜了,世界书画圈痛失一个大画家。」
「......?」
神级转场让傅听岘噗嗤笑出声,孟崇山拍拍他的肩,说,这些送给爷爷吧,要珍藏起来,万一以后真成了有名的画家,碎片也是钱吶!
傅听岘不好意思地笑,「您喜欢的话,我给您画幅肖像画吧?」
孟崇山眼露笑意,「好啊!我回家挑挑照片,下回带张给你。」
「不需要照片,我过目不忘。」
「这么牛!?不得了不得了......」
回家后,傅听岘花了一个周末把肖像画画好。温和的眉眼、永远含笑的嘴角,以及精神的中山装。
可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碰见爷爷。直到高三快结束时,一日放学,他看见校门外,自动门敞开的商务车里坐着的人。他面露喜色,正欲抬步走过去,一阵风颳过,简以蹦蹦跳跳地跑去,边挥手边喊外公。
傅听岘怔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远处亲昵互动的两人,很快简以上车,自动门合上,商务车缓缓汇入车流。
原来爷爷是简以的外公。
像是冥冥中的註定,傅听岘凝眸笑了笑,还真被说准了,爷爷的外孙女可不就是看不上他嘛......
算了算了,下次简以不在的时候在把画送给爷爷吧。
以免尴尬。
谁知,那竟是最后一面。
而那幅肖像画,永远都送不出去了。
在耶鲁时,听闻简氏集团老董事长逝世的消息,傅听岘整个人头重脚轻,搭飞机回国,赶上孟崇山的葬礼。
他没有身份进去,只能远远地看着简以,苍白憔悴,而他的心脏亦绞得生疼。
有些人共同生活了二十年,依旧感情浅薄;而有的人不过几面之缘,却仿佛认识了很多年,与亲人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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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糖的男孩子更讨人喜欢。
你的缘分在别处。
爷爷给你去评理。
......
简以说得没错,他的确没福气当孟崇山的外孙。但那道坎,他同她一样,无法迈过去。
滋啦——
尖锐的剎车声掐断思绪。
他面无表情地下车,双眼血红,将后座昏昏沉沉的人拖出来,往棒球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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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打车到城南棒球场时,一下车双腿还是软绵绵的,全身虚脱般无力。她原本做好心理准备,想要跟他们同归于尽,但是傅听岘......她根本不敢想。
城南棒球场是傅家的产业,简以踉踉跄跄跑进去,终于在西侧的棒球场地见到傅听岘。
昏黄灯光下,傅听岘垂着头静静坐在石阶上,简立凯躺在一边,不知是死是活。简以心跳停拍,唿吸的阀门被牢牢拧上。
脚下如有千斤重,她一步步走过去,瞧见地面上的血迹,以及简立凯鼻青脸肿的脸......
她脚一软,蹲下伸出颤抖的手去探他的鼻息。
虽然微弱,但还有唿吸。
心跳恢復一些,她大致看了下简立凯的伤势,右手和左腿都骨折了,估计两三个月下不来地。
冷光晃眼,简以抬眸,看见傅听岘手里握着的匕首,急忙跨步走上台阶。好在匕首上没有血迹,可他的手背和卫衣上血迹斑斑。
简以握住他的手,想取下匕首,他却死死攥着不放,简以喉间酸涩,嗓音沙哑:「你松手。」
傅听岘缓缓抬头,猩红的眼底空洞无光,简以瞬间鼻酸,眼睫轻颤。光圈晕开,他看清面前的人,喉结滚动,声调沉哑:「这件事,我们俩......总有一个人得做,不是么?」
设想和现实相差甚远,原来要一个人的命是这种感觉。简以以为足够的恨意能够支撑她,痛快地捅下去......
但是真的到此刻,她才发觉,恐惧和颤抖把她紧紧缠住,自小外公的教导和多年来受到的教育,都无法让她视法律于无物。
天知道方才探到简立凯鼻息时,她有多庆幸。不是庆幸他还活着,而是庆幸傅听岘的人生不会因此毁灭。
而他亦同样不是么?
自小的修养和道德让他无法下手。
「不做了......」
简以红着眼,语带哭腔,「你松手。」
傅听岘终于把手松开。简以松口气,紧握匕首四处张望,没瞧见垃圾桶,便咬唇收进手袋里。
这时,祝夏和徐知越匆匆赶到,紧接着前后脚赶来的,是简怀年和秦舒。
今晚的事闹得不小,加上近期简怀年时刻盯着简立凯的动向,自然很快收到风声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见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儿子,秦舒平日里故作的优雅荡然无存,对着台阶上的两人破口大骂:「疯子!畜生!小贱人!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我要报警把你们抓起来!」
说着便要往简以的方向沖。
傅听岘直接上前挡在简以面前,眸光冷厉:「你再骂她一句试试。」
秦舒一瞬止住脚步,瞧着傅听岘身上的血心头髮憷,只好拽着简怀年的衣袖撒泼:「老简,你不管吗!你儿子就要让人打死了!!」
简怀年看了眼简立凯,心疼得不行,转眸恨恨盯向简以,厉声质问:「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简以的目光始终停在简怀年身上,闻言她一步一步迈下台阶,眼前闪过的是外公对简怀年的提携和看重,逢人便夸女婿的画面。
「简怀年。」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倒是让简怀年愣了下,「是你害死外公的。」
简怀年目光微闪,只一瞬便恢復原样,他狡辩道:「你听谁在背后嚼舌根?你外公是心脏病突发走的,那是意外!」
「是吗?你心里清楚。」
简以冷笑,「简怀年,你梦到过外公吗?你就不害怕吗?」
简怀年身形微晃,「你、你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简怀年,你们一家人......」
简以心脏微梗,恨到极致,「你们会不得好死。」
「你!」
简怀年气得抬起手,往简以的脸颊狠狠扇去,却在空中被人一把攥住,用力甩开。不再年轻的躯体往后踉跄一步,秦舒赶紧扶住他,表情狰狞:「你这个不孝女,连你爸爸也打!」
一旁的祝夏实在听不下去了,大步跨上前,骂道:「你给我闭嘴,否则下一个就打你!」
「好,好啊,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聚在这里打人,我要报警!」
傅听岘完全不在意,今天他既然做了,就不怕进局子。而秦舒的话音刚落,地上的人动了下,裤袋里掉出一包白色的粉末......站在边上的徐知越眼疾手快,弯身拿起——
「行,你报,你特么赶紧报!」
收起平日的嘻哈模样,他语气急躁,「我兄弟进去,你儿子也得进去,这回你们猜他还能不能出来?」
秦舒瞬间哑火,简怀年亦说不出话。不成器又去嗑药的儿子,面前一群家里有背景的人,他能怎么做?
报警么?只怕以傅家和徐家的能力,傅听岘关个几天就能出来。但復吸的立凯,怕是又要被关进戒毒所里。
沉吟片刻,简怀年阴着脸,让秦舒一起把人扶起,然后抬步离开。
简以的后背被汗浸湿,也许真是外公在天有灵,帮了他们一回,她重重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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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夏和徐知越上前:「我们送你俩回去吧。」
两人异口同声:「不用。」
猜到他们的情绪没那么快平復,便也没再勉强。祝夏轻轻抱了抱简以,徐知越则拍了拍傅听岘的肩,让他们早点回家休息。
等人走远,简以垂眸看向他手上凝固的血迹,抿唇:「去洗洗吧。」
傅听岘站着没动,仰首望向夜空中的月,良久,才很轻地问她:「简以,我......是不是挺孬的?」
——我没有为外公报仇。
——我们的外公。
嗓音和声调浸染沉痛,简以眼睛酸胀,喉咙被苦水堵住,她使劲儿摇头,半晌才找回声音,「......没有。」
她拉起他的手,嗡声:「我带你去洗手。」
棒球场面积宽大,两人牵着手安静地往另一侧走,月光安静,唿吸和心跳都有点发疼。
简以咬了下唇,低声问:「跟我说说吧。」
「什么?」
「你和外公的四次见面。」
灯光下两人的身影拉长,傅听岘沉声启唇:「好。」
寂静深夜,回忆翩翩。当两人走到洗手池边,傅听岘正好说完,简以垂眸拧开水阀。
流水哗啦,她握着他的手放到水流下。
「我自己来吧。」
「我帮你。」简以难得执拗。
干涸的血被沖刷,露出手背和指骨处的伤口,未结痂的伤口经水洗涤,冒出新的血液。
简以眼前一片模煳。她眨了下眼睛,聚集的水雾凝成眼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是从小在黑暗里长大的人,只要一点点光都能让他发亮,何况是外公对他的帮助。
他是真的把外公当成了亲人。
而她却说了那样伤人的话。
傅听岘关掉水阀,用纸巾擦拭双手,随即掰过她的脑袋,给她抹了把泪,「不哭了。」
「对不起......」
简以的眼泪止不住,捧住他的脸,小声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傅听岘眼睛通红,一把把人搂进怀里,湿漉漉的泪沾湿他的脖颈,他的眼尾微湿,脸颊贴着她的头髮:「嗯。」
许久,简以哭累了,抱着他低声呢喃:「我们回家吧。」
傅听岘瞳仁一震,声线微颤,「你说什么?」
「回家,」
简以低呜,「我想回家了......」
傅听岘揉了揉她的后脑,哑声回:「好,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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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颓然,加上今晚的一通闹腾,两人皆是精疲力竭。江景别墅离城南太远,两人便去了拳馆。
家的定义不在于房子,而是人。
唐小聪和女友去了外省旅游,馆里静悄悄的。两人把灯开启,上楼洗澡,洗去黏腻汗湿和沾染上的污秽气息。
原本疲累的身体在洗完澡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简以嘆气,起身下楼,走到小院子里。与她一样,傅听岘也睡不着,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坐下望天。
星月璀璨,两人心脏相连,想的是同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些困意,简以起身,却听见啪嗒一声,馆内灯光顷刻熄灭,黑暗一片。
「应该是线路不稳定,我先带你上楼,等会我看一下电闸。」
「好。」
手牵手摸黑进去,两人走得极慢,简以仍是不慎被沙发凳绊了下,身子歪扭,栽倒在身侧人的怀里。
傅听岘唿吸沉缓:「没事吧?」
「没事。」
唿吸相闻,一抹月光透进来,两人只能瞧见对方如星子般的眼眸。不知道是谁先吻过去的,凌乱的气息汇于一处,在漆黑的空间里点燃无形的火。
后背触到沙发时,简以有过一瞬清醒,傅听岘亦是,薄唇稍离,只余炙热的唿吸拂在她的唇上。
不过须臾。
她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稍微用力往下,唇瓣再度被衔住。
第47章
炙热绵长的深吻直到两人濒临窒息时才依依不捨地结束, 趁喘息的间隙,傅听岘仍捧着她的脸一下又一下轻啄她柔软的唇,宛若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浑不觉累。
比起满含情.欲的热吻,这样的浅啄更令简以脸热心跳。周遭的空气明显升温,交错的唿吸从脸颊缓移至脖颈,简以思绪混沌,无意识抬手去解他的睡衣纽扣......
这时, 微弱的电流声响起, 紧接着馆内每盏灯通了电,灯光大亮, 满室通明。
黑暗增生胆量, 明亮徒添怯意。
四目相对,眼底皆是意乱情迷,凌乱的髮丝和敞开的衣领彰显了方才的冲动疯狂。及时的来电使得丢失的神思恢復清明,黏连的目光被迫切断, 两人撑着沙发坐起来。
缠紧的双腿分开时, 简以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差点又跌回沙发上, 傅听岘扶了把她的腰, 让她坐稳。
简以垂眸心虚:「呃,很晚了。」
傅听岘亦目光闪烁, 「嗯。」
「那我去睡了。」
「好。」
简以腾地起身,低着头急急迈步,没走两步, 手又被握住。她半回身,傅听岘抬眸凝着她, 半晌启唇,嗓音里蕴着未尽褪的喑哑:「晚安。」
然后,温热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
全身如同过电般轻颤,简以缩缩肩,抿唇不自然地回:「......晚安。」
缱绻深浓的视线注视着她的背影,简以逃一般沖回房间,跳上床用被子把头蒙住。额间和嵴背洇出细细密密的薄汗,心跳如鼓,久久难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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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身体的疲惫盖过粘稠的情绪,她终于合上睏倦的双眼,沉入梦乡。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几天她的脑海里全是外公的影子,许是外公感应到她的思念,知晓她得知了真相,于是静静入梦来。
梦里的外公一如当年,和蔼可亲、笑容满面,他温柔地抚摸简以的脑袋,称赞她做得对,以后也一样不要冲动。
简以眼睛通红、抱着孟崇山的胳膊,声音哽咽地求他别走。
「小以,这下外公是真的放心了。」
孟崇山眼含泪光,长舒一口气,笑着说,「你永远是外公最大的骄傲。」
透明的身躯消失在晨曦微光之中,简以睁开眼睛,纤密的鸦睫一片湿润,她吸吸鼻子,起床洗漱。
下楼后,傅听岘已经穿戴整齐,若不是手背的痂痕,实在看不出他昨晚做了什么。简以整理手袋,将里面一大一小两把刀丢进垃圾桶里,傅听岘沉眸望着她,胸腔五味杂陈。
无需言语,默契攀升。
收拾妥当,加热两个三明治,两人相对而坐,边吃边聊。
「我算了下流动资金——」
「能不能借我点钱——」
两人异口同声,随即怔愣,几秒后不约而同地弯唇笑。芝士和培根搭配,鲜香溢满口腔,简以将嘴里的三明治咽下,继续说:「既然已经完全撕破脸,我之前的计划要变,需要加快脚步。」
「嗯,我下午把钱打你帐户里。」
傅听岘点点头,又问,「你预计需要多少时间?」
简以正色仔细一琢磨:「两个月左右。」
傅听岘挑眉,扯唇轻笑,漆深的瞳仁泛着自信狂妄的光,「我觉得可以再快一点。」
「多块?」
「一个月。」
「?」
怎么可能。
满打满算,一个月也做不到把简怀年手里的股份完全吸纳。
傅听岘拿起笔记本电脑,稍抬下巴:「去沙发说?」
简以微愣,随即起身跟上,「行。」
昨晚的旖旎消散,沙发区变得格外商务正经。简以咬了口三明治,认真望向屏幕里的方案——部署周密,细节周到,绝不可能仅用一个晚上就能想出来。
的确是早就盘算好的计划。
在孟崇山逝世、简怀年接秦舒母子进门后,傅听岘与简以一样,时刻关注着简家的动向。在有知遇之恩的老丈人过世后,迫不及待显露狼子野心,简怀年在业内的名声早就烂了。
回国之初,傅听岘不是没想过直接收拾了简家父子,但思虑之下,还是没有实行。一是他没有做这件事的身份,二是简怀年毕竟是简以的父亲,这件事必须由简以来决定。
况且,无需假手于人,她自己绝对能做到。
但眼下情况有变,外公离世另有隐情,简以与简怀年彻底决裂,再无半分父女情谊,自然不必再留情面,而他如今亦是名正言顺。
偏头看向简以,傅听岘问:「你觉得怎么样?」
「不行,风险太大。」
简以摇摇头,忍不住皱眉,「如果失败了,你可能、可能会......」
倾家荡产。
傅听岘懂她的意思,但是无论哪一个计划都有风险,「你的方案是比较稳妥,但你别忘了,他是只老狐狸。」
简以怎么可能不明白。
对付疑心深重的简怀年,时间拖得越长,越容易让他察觉,从而影响整个布局。若非一击即中,第二次的难度将会更高。
「可是,可是你。」简以还是犹豫。
「这样吧,把选择交给上天。抛硬币决定,头像还是花?」
「这么随意的么?」
「快点。」
「......头像吧。」
傅听岘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随手一抛,而后硬币落在掌心被盖住。简以心跳砰砰,果然在硬币抛到空中时,她就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了。
她希望是花的那一面。
而结果亦然。
傅听岘勾唇,把正反面皆是花的特殊硬币藏回口袋:「那就决定了?」
简以轻嗯一声,眸色复杂地凝视他的眼睛,心潮翻涌,抿唇低喃,「谢谢。」
傅听岘盖上笔记本电脑,偏头目光灼灼,喉结轻滚,声线沉缓:「还要跟我说谢谢?」
指尖微蜷,柔软的沙发垫漫开令人酥麻的热度,与昨晚一模一样。简以如坐针毡,视线飘忽,迟迟落不到实处。
难得见到她如此羞窘的模样,傅听岘眼底笑意渐浓,垂眸看见被她紧捏着的小半块三明治,低笑:「吃饱了?」
「啊?」
简以茫然回眸,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摸摸鼻子:「吃不下了。」
「那给我吃。」
「......」
三明治快被她捏成饼,简以僵硬地抬手递给他。傅听岘没接,而是握住她的手腕固定住,然后低头咬住。
温软的唇隔着薄薄的透明膜触碰指腹,简以的手像是被烫了下,立马松开,飞快地站起来,故作急切:「你快点吃,要回公司了!」
说完赶紧背过身,大步往门外走。
白皙的脸颊红至耳根,神态动作像极了被逗生气的猫。傅听岘飞快地吞下三明治,起身追过去:「等我。」
「哎呀,你慢死了。」
虽然语气兇巴巴的,但脚步却不自觉慢下来,等他一起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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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计划定下来,两人有序分工,意在打简怀年一个措手不及。
简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辞退简怀年的两个兄弟。她进简氏一年多,早已收集到不少这两位叔伯背地里的勾当,等到如今才动手,不过是要在最适当的时机,砍断简怀年的两只手臂。
即便是心不甘情不愿,但证据摆在眼前,两人不得不妥协。其实在简氏那么多年,兄弟俩捞得油水不少,即便离开,后半生也能比寻常人过得好。
因此大伯没说什么,收拾东西便走;但小叔简怀时则不依不饶,望向简以的目光像是猝了毒,恨意满满:「臭丫头,你个小白眼狼!」
简以懒得理会,叫保安将人拖出去,一了百了。
此举给简怀年敲响狠狠的警钟,自打棒球场决裂后,他的心脏总是不安稳。因为简立凯不成器的缘故,先前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到最后儿子依旧扶不起,他便做低姿态与简以缓和关系。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女,她还能真对他赶尽杀绝不成?
然而不知怎么被她知道了孟崇山的事,简怀年很清楚简以对外公的感情有多深......如今她毫不留情地处理了她的叔伯,那么接下来一定是他。
他不能坐以待毙。
即便简立凯无用,他也要将简氏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
沉静的眸子染上凶戾,是不孝女逼他的。
简怀年拿出手机拨通某个号码,待接通后,沉声吩咐:「生产车间正在赶产的最新机型,你去把图纸换掉。」
次日,江宁初带着录音和被更改的图纸来到简以办公室,边舒气边笑:「终于行动了。」
简以弯唇:「那就好。」
江宁初撇撇嘴,「我这双面间谍当得很累哎。」
江宁初之所以能在简氏快速站稳脚跟,一是凭藉超强的能力,二是在她进入简氏前,简怀年就已经找上了她。
简怀年和江宁初的父亲关系匪浅,加上江宁初自小听话,所以简怀年早打了坏主意,把江宁初挖到自己的阵营,以求在关键时刻给予简以最重一击。
「辛苦啦。」
「你就不怕我真的被简怀年买通?」
简以耸耸肩:「当然不怕。」
「害。」
江宁初抿唇,一脸嫌弃:「自以为是的蠢坏老男人,难怪臭味相投。他们还以为我是小时候唯唯诺诺的自卑姑娘呢,切,我跟你说,我爸早出轨了,再外面还有个女儿。」
简以表情微愕,闪过一丝不自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三暑假回家,听到的。不过好在是大三,如果是高中时的我,说不定真就被打击到了。」
简以缓了口气,又问:「你查过你爸外面的女人和私生女吗?」
「没,懒得管,一堆烂事我没兴趣,反正他离破产也不远了。」
「嗯。」
这个话题结束,江宁初的眼底泛起几许意味不明的笑,她随意地往办公桌上一坐,调笑道:「你跟傅听岘怎么回事?假戏真做啦?」
简以移开视线,「什么假戏真做。」
「别藏了。」江宁初老神在在,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男人不为你花钱,一定不爱你,为你花钱呢,也不一定真的爱你。可是把整个身家砸进去,这种玩命程度,绝对是真爱!」
简以心脏一紧,不动声色道:「哦,是吗?」
「废话!」
江宁初轻敲桌面,「姐妹,你就一点也不心动?」
简以垂眸,唇角向上翘起,嗡声呢喃:「心动......的吧。」
「啧,嘴角要翘上天了你!」
「......」
江宁初感慨:「真好,说起来你俩确实有缘分。就说救我那天吧,你俩从天而降,气势汹汹,就像一对收服小鬼的黑白无常。」
简以嘴角一抽,「你能不能换个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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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怀年打的歪主意是让简氏陷入抄袭风波,到时作为总经理的简以势必首当其冲,届时股价大跌,他便可藉此机会收购简以手里的股份。
可是他的流动资金不足,要做事哪哪儿都要钱,加上简以步步紧逼,人被逼急的时候,什么法子都会尝试。
比如说,先卖出手里的股份。
当好友为他接洽到资金雄厚的国外卖家时,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其中或许有诈。如今简以并非孤军奋战,她身边有个实力不菲的男人,甚至会为了她不惜打架伤人。
但这样一个局,即便是傅听岘,也要拿出所有资产来玩儿。同是男人,简怀年也曾年轻过,曾经对孟时青,他亦是满腔热血和爱意,可人都有劣根性,推己及人,他不信会有男人傻到如此地步。更何况,傅听岘是精明能干的商人,怎会因为头脑发热而做出不理智的事?
所以,他放心地赌了!
另一边,在交易进行时,简以紧盯屏幕,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傅听岘递给她一杯水,轻笑:「放松点儿。」
简以勐然抬头。
这人什么心态?白花花的钱吶,就不紧张?
「万一他在最后关头反悔了怎么办?」
傅听岘无谓地耸耸肩:「那输就输了呗。」
「傅、听、岘。」
「简以,我们输得起。」
他定定地注视她的目光,「你剑桥我耶鲁,头脑就是我们的资本。最坏不过是从头再来,就算比命长,我俩也稳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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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屏幕跳出消息,简以急切扫视,凝重的脸上终于显露笑容。
傅听岘绕过书桌,笑望着她:「稳了?」
简以乐得跳起来,勐地抱住他,「yes!!」
请君入瓮,如今断了双臂的简怀年两只脚都迈进瓮中,再无翻身之地。兇险的一局,依旧被他们赌赢了。
这一局,几乎所有好友都参与了帮忙,尤其是徐知越,动用徐家在国外的资源,掩护好两人的脚步。
胜负已定,徐大少爷比当事人还兴奋,在群里叫嚷着让傅听岘请吃饭。
没办法,只好满足爱闹腾的人。
等到聚餐那天,简以和傅听岘才知道徐大少爷打得是什么主意。人来疯的徐知越,破天荒忽视祝夏的眼刀,在酒足饭饱后忽然严肃道:「简以,老傅,我有一个问题憋了很久,实在是忍不住了!」
简以:「......」
傅听岘:「......」
两人眉心一跳,预感不是什么好问题。
徐知越恢復乐呵呵的表情,拿筷子敲了下碗,高声问:「你们俩,是不是先婚后爱?说!」
「......」
饭桌倏然陷入沉默,简以垂眸,脸颊烧得滚烫,又羞又恼,只能狠捏祝夏的手——谁叫她没管好徐狗的嘴!
这时,江宁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了句:「就是,说说嘛,这儿又没外人。」
在座的,祝夏是简以从小玩到大的闺蜜,剩下的全是老同学。确实都不是外人,可是熟人才尴尬啊!
不多时,简以另一只垂落的手被宽大的掌心覆住,握紧,温热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两只交握的手搁上桌面。
傅听岘挑眉,眸光坦荡:「是又怎么样?」
「喔喔喔~」
「卧槽,老傅你真的,卧槽!」
「啧啧啧啧啧。」
在起闹声中,简以唿吸发紧,偷偷偏头望向身侧的人。傅听岘也看着她,漆眸幽深。
简以抿了下唇。
或许是的吧?不知情的人大概都会以为他们是先婚后爱,傅听岘亦如是,只有她知道,自己是暗恋成真。
心口漫开酸酸甜甜的滋味。
很快,调笑揶揄在傅听岘警告的眼神中渐渐消散,众人纷纷感慨又祝福。徐知越笑道,「咱们班当时谈得有三对吧?后来一对也没成。倒是你俩,『最不可能cp』,反而成真cp了。」
祝夏拧他耳朵:「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这时,一直在旁温笑的周叙开口,像是顺着高中的话题延伸道:「说起来,我们柏晟抓早恋还挺严格,所以好像不少同学都是默默暗恋的。」
江宁初接话:「我可没有,我当时喜欢傅听岘来着,惨遭拒绝。」
「......」
真有你的,现在是完全不在意了哈!
闻言,祝夏斜了眼徐知越,徐知越赶紧举手表忠心:「我也没有啊,我三岁开始就只喜欢你了!」
桌上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于是将目光投向没有说话的两个人:「男神女神不需要暗恋吧?」
没想到两人非常诚实:「暗恋过。」
话音落,傅听岘眸色微怔,他一直以为她暗恋的人是剑桥的,怎么,居然是柏晟的么?
而心尖酸泡泡越冒越多的人没瞧见他的眼神,默默抽回手,战术性喝水——她早知道了,多大点事呀。
毕竟人都结婚了,好端端提高中的暗恋算怎么回事儿?
祝夏和江宁初对视一眼,赶紧把话题扯开,免得两人不自在。等聚餐结束后,几个人在餐厅外告别。
周叙独自解锁上车,面上笑意全失,他掏出手机,点开那个许久未曾联繫的号码,按下拨号键。
嘟嘟嘟——
「喂,周叙?」
清淡的女声传来,周叙皮笑肉不笑道,「嗯,最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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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江景别墅很近,来时是徐知越开车捎了他们一程,现下月色皎好,夜风舒适,正好散步回去。
两人并排走着,一时无言。
傅听岘在脑子里搜寻了许久,才想起一号人物,长得挺有书卷气,成绩也不错,他的优秀作文曾经在整个年级传阅过。
蓝昊,隔壁班内向的男生。
完全对上了。
原来简以高中时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傅听岘失笑,他承认他还是很酸,不过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的简以会因为他脸红,还会主动亲他......区区一个瞎了眼的暗恋对象算什么?
而简以从纷乱的心绪中抽离后,也垂眼自嘲——不就是一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他早八百年没联繫了,有什么好多想的?人家可是为了你哐哐砸下全副身家,简直不要太爱了好吧!
一阵微风吹过,傅听岘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其实高中时期懵懵懂懂的暗恋,算不上什么的。」
简以附和道:「嗯。」
——你最好是心口如一!
「那......」
两人同时停步,侧身望向对方。简以唿吸窒住,感知到他的情绪,不免心跳加快。她缓慢地眨了眨眼,与他对视。
他要说什么呢?
那——
我们就在一起吧?
好好过日子吧?
做真夫妻吧?
估计八九不离十,简以做好心理准备,不就是点个头的事儿?她脑补不少,甚至想到,如果等会儿她答应了的话,晚上是不是就要跟他睡一间房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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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搬过来还是她搬过去?
然而,清冽的声线随风拂过耳膜,打断她的思绪。傅听岘双手背在身后,藏起紧张和忐忑,一字一顿郑重地问:
「我就开始追你了?」
第48章
简以不是特别注重仪式感的人。自青春期开始便不缺追求者的人, 见过许许多多追求的方式,但都不是她想要的。
新颖浪漫、花样百出的追求,皆抵不上她喜欢的那个人。
而且如今他们已经结婚了, 这种追求的步骤其实省略也没关系,不过听他说出口,简以的心跳仍是加快节奏、雀跃难抑。
被暗恋对象追哎......谁能不激动?
何况此时此刻,她总不能表现得太急不可耐,直接说不用追, 赶紧牵手拥抱接吻睡觉一条龙吧?
稳住稳住。
要矜持一点。
见她迟迟不语, 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傅听岘眼底忐忑愈甚, 沉声再度开口:「行吗?」
简以回过神, 对上他的视线,眼睫轻颤、垂眸转过身,「......行吧。」
嘴角疯狂上扬,简以竭力忍住, 不到五分钟, 感觉脸颊都要僵住了。
害!
憋笑好难。
好在傅听岘也低着头没看她,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地,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 全身每个细胞似乎都泡在糖罐子里,眉眼晕染开的笑意无法掩藏。
心情同频的两人短暂地丧失语言系统, 默不作声地并排漫步,却丝毫不觉得尴尬或无聊。喜欢的人近在咫尺,连吸入肺腑的空气都是甜的。
不知不觉走到别墅, 进家门后,两人搭电梯上楼。电梯门开, 两人的卧房一左一右,隔着长长的走廊。
互道晚安后,简以迈步欲走,又被唤住:「简以。」
她停步回头:「嗯?」
「明早你想吃什么?」
「呃......都行。」
「哦,好。」
简以抿唇,摸摸鼻子:「明早见。」
傅听岘笑了笑,「明早见。」
好像差不多了,简以干巴巴地挥手,「那,拜拜?」
「嗯,晚安。」
「你刚刚说过了。」
「有吗?」
「......」
几分钟莫名其妙的对话结束,简以脚步飘忽地走进卧室,脸颊和耳朵都红红的。她赶忙拿睡衣去洗澡,顺便把水温调低几度,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
果然有点用。
沸腾的血液好似平静了些。
吹干头髮,她重重深唿吸,然后舒展身体往床上一躺,顺手拿过手机解锁——傅听岘在十五分钟前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睏倦的眼皮赫然睁开,简以屏息点开。
[傅听岘]:睡了么?
短短三个字,像羽毛一般在她心尖挠痒痒。澡白洗了,她用滚烫的指腹摁手机键盘:还没。
傅听岘秒回:我也没。
简以不知道该回什么,边思考边乱点手机屏幕,下一瞬,又一条消息跃入眼帘,伴随着满屏的星星雨。
[傅听岘]:在想你。
几秒懵怔后,简以忍不住踢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明明在同个屋檐下,好像更抓心挠肺了......
该怎么回?
我也想你。(删掉,太不矜持。)
你过来吧。(好像更不矜持。)
......
啊啊啊啊啊好难,比做生意、商务谈判争份额还难。想来想去,发什么都不太对,只能动用万能表情。
简以聊天时大多言简意赅,表情包用得少,存的也少。思前想后,还是选了最近使用里的第一个可爱表情。
然而太过紧张,手往下微滑,她没注意到直接按下发送键。
[j]:/微笑.jpg
紧盯着屏幕的人,见对话框上方断断续续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整颗心脏七上八下,直到一个微笑脸出现。
傅听岘手一抖,脸色微僵:......
是太轻浮了?
简以不会把他当成油腻男了吧?
傅听岘丧着脸捶床——怎么办,怎么找补?他的好感分不会一下子减到负值吧?!
完蛋。
激动蹦跶的心被浇了一盆冰水,在他心如死灰之际,微笑脸倏然被撤回,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萌萌的可爱脸。
心脏瞬间死灰復燃。
傅听岘挺直嵴背:他又可以了。
简以咬唇拍了下手背,希望他没有看见那个阴阳怪气的笑脸。她撤回的速度不慢,他总不可能一直盯着屏幕吧?所以肯定没看到。
不多时,消息又进来。
[傅听岘]:明天送你去上班?/可爱.jpg/可爱.jpg
简以:......
傅听岘的拽哥形象和萌萌哒反差巨大,让她噗嗤笑出声。她回了个好,也加上一个可爱脸。
[傅听岘]:/可爱.jpg
好幼稚好可爱好喜欢,好想摸......
简以丢开手机,睡意全无,跳下床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散散燥热。余光瞥见那本陈旧的薄荷绿日记本,她打开一张张翻阅,翻到那页赌气写的话,唇角弯起更大的弧度——
梦幻的想法,好像真的实现了。
将日记本随意放到桌上,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真煎熬呀!
过去是不敢想,现在成真了,却看得见摸不着。相隔几十米,像是千山万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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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烦。
好热。
好馋。
以前想的时候还能用用小蓝,现在却连打开盒子的欲.望都没有。哪有被抱着压在沙发上亲舒服?还有那次在车里,跨坐在他腿上接吻的感觉也很刺激......
简以烦躁地薅了把头髮,扑到床上呈凌乱的大字状——
唉。
他要追多久呢?
翻来覆去许久,翻腾的神经终于抵不住睏倦,简以的肌肤蒙着一层薄汗,皱眉入眠。
天边露出些许鱼肚白时,漆黑大床上的男人第三次醒来,全身跟着火似的发烫,额头上全是汗。
他掀开被子起身去浴室解决,然后拧开水阀沖冷水。春末夏初,晨间温度并不高,但傅听岘丝毫不觉冷,心火根本浇不灭。
回想梦境,他不禁深深皱眉,没由来地鄙夷自己——
不管不顾地掐着她的腰,把人翻来覆去,无视她的哭喊,在她双眼红肿一搭一搭抽着气的时候,还扯过领带绑住她白皙的手腕,扣紧她纤细的脚腕往上抬。
落地窗边、氤氲水雾的镜子前、浴缸里、衣帽间......他跟疯了一般,兇狠地欺负她。
简直就是个禽兽。
水声淅淅沥沥,良久才停歇。禽兽披上外衣,人模狗样的,随意擦了擦头髮走出浴室。
不敢再睡,梦里无理智,抓住人就压上去,实在太不像样了。唾弃自己千百遍后,他索性打开电脑,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开始认真做约会攻略。
标题:与简以第一次约会前的准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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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没等到两人正式约会,简以又开始忙得连轴转。
简怀年马前失蹄,找的内应是碟中谍不说,手上的股份全部被简以吸纳。而他妄图以抄袭风波陷害简以的事也露出马脚,一时间,董事会中仅剩无几支持他的董事尽数倒戈。
利益至上,是商场亘古不变的道理。简怀年为一己私慾,不管简氏的名誉,令人心寒和厌恶。
胜负已定。
昔日风光不再,如今简氏掌权人移位,他已然大势所趋。
资产变卖、财产清算,一样接着一样来,连简家别墅,也不得不变卖。好在,他还有一套房产,是当初包.养秦舒时,买在她名下的大平层。
总归还有容身之所。
简怀年搬出别墅的那一天,卖家面无表情地踏入别墅,亲眼来看他们落魄的模样。褪去光鲜亮丽的西装洋服,简怀年和秦舒面容憔悴,头上生出不少白髮,而重伤未愈的简立凯仍坐在轮椅上,右腿打着石膏,眼圈乌黑......
父女俩对视,简以眼底漠然,而简怀年神色复杂,终是一句话也没说,与她擦肩而过。秦舒满腔怒火,恨不得撕碎面前的人,但她不敢,没了金钱则丧失底气,她没有蛮横的资本了。
当初她扬着下巴昂首挺胸地走进这里,站在三楼露台看着孟时青提着行李落荒而逃。如今,孟时青的女儿成了赢家,而她不得不被赶出去。
她怎么能甘心!?
简以瞥向咬牙切齿的秦舒,唇角勾出一抹轻蔑的笑。秦舒眼神愤恨,脸色铁青地走出别墅,与简怀年一起先把儿子扶上计程车,再低下头颅坐到后座。
别墅陷入寂静。
简以缓步往里走,环视四周、一地狼藉,心口不免发酸。这栋别墅,是外公送给简怀年,作为女儿女婿的新婚贺礼。
这里更承载了她人生的前十八年,欢笑和温馨的画面歷歷在目,转眼皆成空。
她垂下眼眸,眼窝发酸。
傅听岘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把人轻轻搂进怀里,无声给她力量。简以靠着他的肩,嗡声低喃:「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栋别墅......」
「想卖吗?」
「想卖又不想卖。」
对这里的情感太过复杂。
「那就不卖。」
傅听岘用下巴蹭她的头髮,「我叫人过来打扫一下,把他们三个住过的房间封起来好不好?」
简以点点头:「嗯。」
从别墅出来,傅听岘开车直接送简以去机场,有个大项目需要简以亲自飞一趟英国。以前出差不觉得有什么,这回出发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
很捨不得。
取好登机牌,傅听岘送她去过安检。两个人的步子都放得很慢,百米不到的距离走了好几分钟......
「那我进去了哦?」
「等等。」
傅听岘眼眸漆深,上前一步替她把碎发掖到耳后。
「工作狂。」
他轻扯唇角,笑着开口:「回来约次会?」
简以耳根发烫,心跳砰砰,抿唇回应,「好。」
然而她这趟差,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简氏从运转平稳期顺畅地过度到快速增长期,而傅氏集团因着某些捣乱的人,股价有所动盪。
傅听岘本就不想再惯着傅凌予,打算趁这次他收受供应商回扣和转移公款的事,让他彻底滚出傅氏。令他吃惊的是,傅老爷子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再包庇傅凌予,反而支持他,接受他的决定。
上回简以的话,傅老爷子是真的听进去了,加上年纪大的缘故,回想以往,对傅听岘这个孙子确实亏欠甚多。更重要的是,如今他已老,阻止又能阻得了几次呢?
孙子孙媳妇都是有能力的人,万一哪天他们真的不管不顾起来,他说不定会像孙媳妇那个没脸的爸一样被扫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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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归,如今傅氏已不是他拍板的时候了。
而傅凌予这回干的事,闹出不小的动静,连身在英国出差的简以也收到了消息。她想起半小时前还跟她若无其事打电话的人,心口不住地发酸——
傅家的人全都是混蛋,居然又欺负他,他们真当她死的吗?
傅听岘也是混蛋,演技真好,还瞒着她呢!
简以咬唇,通宵将合作方案赶出来,缩短了一天的时候,改签航班提前回国。他不告诉她,她也不要告诉他。
什么傅凌予,敢欺负她的人,回去她就收拾他。
至于约会,她也要拒绝,谁让他瞒她事情的?简以决定了,要晾傅听岘一星期......至少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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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郊区拳馆内。
简以出差好久,别墅里冷冷清清,傅听岘百无聊赖地来到这儿。这里原本就是为了她而建的,大学时知道她常去拳馆发泄,他就投资建了这所拳馆。
能让她无所顾忌地肆意发泄。
唐小聪参加完成人高考后,与女友一起奋发图强,合伙开了家小餐馆,如今生意红火,与女朋友同住,有了自己的生活。
傅听岘开冰箱拿水喝,越想越不是滋味——
怎么人人都在热恋期?
偏他有老婆还是跟孤家寡人一样,连见面都要在梦里才能见。不敢给她打视频,怕吵到她工作,他连语音电话都很少打......
烦死了。
好在简以明天的航班回来,傅听岘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垂眸看向腕錶。
时间过得真慢啊!
忽然,门外传来解锁的声响。傅听岘皱了下眉,绕过吧檯抬眼就看见走进门的人,眼眸定住,他愣在原地。
简以把手里的包扔在地上,大步跑到他面前,紧紧抱住他......
她去过别墅,发现空无一人,便直接赶到这里。果然与上次一样,受了委屈就往这儿跑。
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她打定主意不要理他,却在见到他的剎那变了主意。
根本忍不了。
好心疼好心疼。
傅听岘用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握着她的肩,眼露惊喜:「提前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简以松开他,凝眸注视他的脸庞,喉咙被酸糖堵住。
此时此刻,他还在强颜欢笑?
简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索性捧住他的脸凑过去用力亲他。傅听岘彻底懵了,他开始自我怀疑,这是在做梦还是真的?
几秒后,他搂紧她的腰,回应她的吻。沉静的空间,交缠黏腻的水渍声格外清晰,漫长的吻直到两人气喘吁吁才结束。
傅听岘瞧出她的不对劲,摸着她的后脑沉声问:「怎么了?项目谈得不顺利?」
简以摇头,澄澈的鹿眼蒙着水雾,不知是心疼还是接吻所致。傅听岘半信半疑,抬手曲指蹭了蹭她微红的眼尾,忽然想起什么,启唇:「我跟你说件事——」
话没说完,嘴巴又被堵住。
「?」
她肆无忌惮地点火,搅得他唿吸凌乱,浑身滚烫僵硬。简以不想听他转移话题的说辞,他总是这样,把不好的事都藏在心里......
双唇暂离的一瞬,傅听岘掌心触着她的后颈,气息又沉又乱,眸色愈发狐疑:「到底怎么了?嗯?」
胡作非为的手往下一握,所有话皆化为一声沉重闷哼。
简以不擅长安慰人,对于他的性子,除了这件事,估计也没其他方法让他能痛快发泄一下。
「先做......」
她声音微哽,有些发颤,「先做不行吗?」
喉结起伏滚动,漆眸晦暗幽深,额上的血管突突地跳。忍耐到极限,他重重掐住她的腰,一用力转换了两人的位置,将她的后腰抵在冰凉的吧檯上。
空出的手则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微微仰起头。
然后,他俯首狠狠吻下去。
第49章
空气升温, 馆内的冷气跟摆设似的,毫不顶用。
单薄的小外套被丢到地上,露出两节白皙纤细的胳膊。简以被吻得浑身无力, 后腰硌得有点疼,双腿软绵绵的,她下意识抬手欲推他,却被强势地缚住、交叠束于身后......
大脑晕眩缺氧,简以这才意识到, 音乐节那晚他绝对是收着的, 现在他彻底放开,她完全招架不住。未到正餐, 不过是开胃前菜, 她便已经吃不消了。
但又无法喊停。
是她自找的。
纯白柔软的细吊带挂在肩上欲坠不坠,伴着明亮的灯光,极度晃眼。怀中人颤抖了下,傅听岘终于捨得暂时放过她的唇, 转而细细啄吻她的脖颈至肩头。
天大的惊喜。
前不久他还颓丧着, 暗暗酸那几个热恋的人,而现在, 他实在庆幸这里没有碍眼的闲杂人等在, 否则真就坏事了。
被情.欲席捲吞噬的男人仅剩一丝理智,才在最后一步前剎车, 把人扛在肩上,大步往楼上走。
「啊——」
突然的头重脚轻令简以惊唿,她挣扎乱动, 气血翻涌:「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傅听岘扣住她乱蹬的腿, 掌心覆上她的小腿肚,轻轻揉捏,笑得不怀好意,「你确定?」
简以的身体仿佛过电般酥麻一片,放弃挣扎,又不甘心,掀开他的衣摆狠狠掐他精瘦的腰。
「还有力气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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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听岘踹开门,动作愈发无所顾忌,把人丢到床上时却不忘用掌心垫住她的后脑,然后顺势捧住她的脸含吮她嫣红的樱唇,辗转吻磨。
紧接着,简以深刻地理解了人狠话不多这句话。
空气闷热稀薄,简以仿佛置身潮湿的桑拿房,唿吸艰难,全身肌肤被汗浸透。
……
待唿吸平復,简以髮丝湿透、凌乱地黏在脸上,她搭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来得匆忙又急迫,甚至连妆都没卸,估计要煳脸了。但实在疲累不想动弹,简以只好抽了张纸巾盖在脸上,不用想,妆肯定花完了,现在是她最丑的时刻。
见状,傅听岘勾唇轻笑,伸手拿开她脸上的纸巾,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耳尖,随即起身:「等我一下?」
简以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应一声。
傅听岘捞起件浴袍穿上,走出房间。简以隐约听见下楼的脚步声,她拽了拽被子,心口莫名涌上些许失落——
男女生理构造不同,满足的点也不太一样。女生抽离较慢,男生就不一样了,神清气爽,可以秒提裤子走人。
嗯,狗男人。
傅听岘也不例外。
这时,浑然不知被骂的「狗男人」折返房间,手里还拿了不少东西。他缓步走到床边蹲下,目光缱绻地望向静静躺着闭目养神的人,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脸。
简以心气不顺,闭着眼睛挥开他的手,整个人被低气压笼罩:「别碰我。」
傅听岘愣怔,眼露慌乱——
才几分钟功夫,怎么就变脸了?难道是把她弄疼了?不应该啊,他明明收着力的,完全根据她的反应调节奏,而且过程中她也很舒服......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没良心的女人,爽完就翻脸!
心脏拔凉拔凉,傅听岘无声嘆气,但还是拧开电解质水的瓶盖,把水倒在玻璃勺里。
「不碰你,」
他嗓音沉哑,略显无奈和落寞,「你把嘴张开。」
简以:「?」
简以睁开眼睛,瞧见餵到唇边的玻璃勺,疑惑不解:「这什么?」
傅听岘言简意赅:「电解质水,喝点。」
「......」
葡萄味的电解质水一口一口餵进嘴里,清甜弥散在口腔内,而后滑入咽喉,逐渐缓解干渴和不适。
简以心口微震,茫然地吞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错怪他了。
给她餵完水,傅听岘拿起从她房间取来的卸妆水,沉声问:「这怎么用?」
简以更加心虚,微微坐起身,抿唇:「给我吧,我自己来。」
傅听岘神色不变,执着重复,「怎么用?」
「......」
卸妆步骤很简单,湿敷等待,轻柔擦拭。简以闭着眼,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透过湿润的卸妆棉传至眼皮,干净的眼睫轻轻颤。
很快,黏煳煳的彩妆被卸去,素颜清爽无比,简以舒服地喟嘆一声。
傅听岘把卸妆棉丢进垃圾桶,再偏头问她:「去洗个澡?」
简以点头,拽他手:「嗯。」
「不是不要我碰?」他语调幽幽。
简以理直气壮:「现在要了!」
「......」
好个变脸大师。
傅听岘轻松抱起她往浴室走。
磨砂玻璃里水汽迷濛,热雾缭绕,好心帮忙的人边帮边收取报酬,那半瓶电解质水终是以其他方式进入他的口中。
又是一番折腾,等简以穿着浴袍被抱到洗手台时,腰已经酸得直不起来了。傅听岘拿吹风机给她吹头髮,热风徐徐,使人燥意难褪。
等湿发吹干,傅听岘收起吹风机,简以顺势圈住他的脖子,眨眨眼:「你刚才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没有。」
「实话吗?」
傅听岘手上一顿,「不是。」
简以噗嗤笑出声,凑过去在他下巴亲一口:「现在呢?」
「......」
真会拿捏他啊。
傅听岘眉眼舒展,抱她出去躺回床上,把人拢进怀里,贴得严丝合缝。他轻嗅她的髮丝,两人身上的味道融为一体,他哑声启唇回答:「很高兴。」
「高兴就好。」简以轻抚他的背。
傅听岘笑着感慨,「你提前回来,傅氏的事也解决了——」
捕捉到重要信息,简以怔住:「嗯?什么?」
方才她来的突然,话都不让他说完,急切地缠他,说要先做。那种情况下,不做就不是男人了。
现下吃饱喝足,正好把好消息告诉她。
简以傻了,僵在他怀里,感觉cpu干烧了。傅氏没事,傅凌予也快凉凉了,那她刚刚在做什么?!
有些事经不得深想。
她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么大的乌龙。如果她的记忆没有错乱的话,刚才在楼下,她像只发.情的孔雀疯了似的抱他亲他......毁灭吧!
整个人僵住,简以本能地回缩,试图脱离他的怀抱。傅听岘察觉到不对劲,摁住她的腰:「怎么了?」
「呃,恭喜恭喜啊。」
简以干笑两声,推开他的手,掀被下床,「我去楼下喝口水。」
傅听岘皱眉坐起来,「我去帮你倒。」
「不用!我马上回来。」
跟逃一般窜出房门,简以用最快速度到隔壁房间换衣服,然后跑下楼,目光闪烁,没眼看扔了一地的衣服,轻手轻脚拿起包熘出拳馆,打车直接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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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人还没上来,傅听岘意识到不对,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无人回应。他皱眉起身下楼,却不见人影。
跑了?
他掏出手机打她电话,漫长的嘟声过后,电话接通。
「你去哪里了?」
「......机场,我去出差。」
傅听岘脸色阴沉:「出差你一声不吭就走?」
简以含煳其辞,「比较急的事。」
「我不是傻子,」傅听岘嗓音发沉,一字一顿唤她名字,「简以,你到底干嘛来了?」
「真的有事......不说了,回见!」
嘟嘟嘟。
她把电话挂断了。
傅听岘扶额,头疼得厉害。被窝还热着,她的气息还留在他身上,人居然穿上裤子就跑了。
好样的。
不愧是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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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急急跑路到外省出差——一趟可出可不出的差。
冲动是魔鬼,什么都毁了。
本来人追得好好的,仪式感满满。现在被她这么一搞,相当于告诉他,她有多等不及......
真的巨丢脸。
人也别做了。
简以蔫儿了吧唧地度过两小时的飞行,下机时,腰和腿仍是酸酸的。她拧着眉打车去酒店,办理入住。
走进宽敞的套房,冷冰冰一片,她垂眸嘆了口气,拿出手机开机,很快,傅听岘的消息跳入屏幕。
[傅听岘]:下机回电。
......好冷漠的四个字。
简以抿唇,正要打字回復,语音电话弹了进来,熟悉的头像让她心脏发颤,她手指一抖,直接按下挂断键。
几秒后——
[傅听岘]:再不接电话,我马上飞来找你。
淦!
居然开始威胁她了?
电话再度进来,简以只好接起,轻咳一声,故作轻松道:「刚刚不小心按了挂断,你怎么还没睡呀?」
傅听岘冷哼,语气不善:「你说呢?」
低哑的声线拂过耳膜,简以唿吸滞住,指尖微蜷,垂眼硬转话题:「还是早点睡吧——」
说没话说,直接被打断,「简以,你把我当工具了是吧?」
「没有......」
「没有?」
电话那头传来一记很轻的笑,而他的嗓音愈加沉闷,「那你睡完就跑?」
质问的话语隐含几许委屈。
第50章
简以说不出话了。傅听岘不清楚其中原委, 根据她没头没脑一通乱来的行为,着实很有睡完不认帐的嫌疑......
她也后悔啊,如果世上有后悔药的话, 她一定要搞一颗来吃吃。
见她迟迟未答话,傅听岘亦不再追问,良久,才轻声问了句,有什么不舒服吗?简以耳根发烫, 嗡声嘟囔, 极不自在地回,没有。
「那睡吧。」傅听岘语气闷闷。
「嗯, 你也早点睡。」
挂下电话, 简以满脸纠结,别别扭扭地倒在床上,睁大眼睛讷讷地望着天花板——
她跟傅听岘结婚一年多,会发展成如今的模样, 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早已习惯了压抑情感, 习惯默默喜欢他。
比起暗恋,面对面的暧昧互动是她不擅长的领域。一方面, 她会因为他的某句话或某个动作而心跳雀跃, 可另一方面,她会茫然无措, 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坐上患得患失的天平,以至于说话做事丧失了平日里保持的理智。傅听岘现在一定觉得她莫名其妙加神神经经,估计对她很无语吧......
重重嘆气, 简以扯过被子把自己埋起来。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像鸵鸟一般缩起来逃避, 不敢直面问题。
因为太喜欢,所以做不到游刃有余、坦然应对。
夜深寂静,简以心绪烦乱,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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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近千里的京市,满怀心事的男人亦难成眠。今晚他像坐过山车似的,领略过冲到顶端的亢奋喜悦,然而下一瞬,又快速下坠,狠狠栽回地面。
偌大的空间,室温渐渐下降,直至冷冷清清。傅听岘满眼失落,陷入深深的无力感中。
他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他仍然不懂她。
不懂她的心思,不懂她想要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有多少分量。
过去她不喜欢他时,他尚能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片随风飘荡的落叶,悄无声息。
但如今她多少对他有了点意思,他便愈加贪心,想要更多,想要她再多喜欢他一点,再多一点......
其实他并不着急,他想的是循序渐进,可今天是她主动,他又不是禁慾忍者,对着喜欢的人能够坐怀不乱。
谁知会演变成现在这样,无情的女人前一秒捧着他的脸亲,后一秒穿上裤子就跑得没影儿,难不成是把他当炮友了?
傅听岘冷笑——
哦,还真有可能。
之前就说要跟他当一辈子朋友来着,看来是友谊变质升级了,可真有她的。
越想越烦闷,傅听岘抓了把头髮,起身边打电话边往外走。感情不顺的男人心里极度不平衡,三更半夜扰人清梦,把唯二的两个兄弟从睡梦中叫醒,约出来喝酒。
深夜酒吧,人声鼎沸,舞池里男男女女腰肢扭动,眼神迷乱,笑意盈盈。而坐在角落卡座上的矜贵男人,眉眼冷淡,除了喝酒,对周遭一切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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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长相太过出众,有女人试图过去搭讪,可惜人冷得跟冰块似的,连个眼神都不给,一来二去,便没人再去自讨没趣了。
没过多久,徐知越和周叙前后脚进来。难得见他这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徐知越坐下便问:「咋了你,跟简以吵架了?」
「没有,」
傅听岘闷声闷气,「她出差去了。」
徐知越嗐了声:「不就是出差吗,你怎么跟害相思病似的。」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
徐知越不懂内情,只以为是小夫妻闹别扭,便陪着喝了几杯,劝了几句,说没事的,哪对情侣不吵架,他和祝夏每天都要吵好几顿呢。
安慰的话说得跟炫耀似的,傅听岘越听越不是滋味,索性不说话,喝闷酒。
不多时,徐知越接到祝夏的电话,女朋友一催,兄弟立马抛在脑后,反正还有周叙在,他直接搁下杯子走人。
叽叽喳喳喧闹的人离开,周叙才正色开口问:「到底怎么了?真吵架了?」
傅听岘喝下最后一口酒,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
「不知道,我还是不懂她。」
灯光交错,周叙凝眸不语。傅听岘喝了点酒,跟俩兄弟说说话,感觉好很多,无力归无力,还能不爱了咋地?
他又不是第一天栽。
他都栽了快十年,早认命了。
降低期望可能会好一点。
炮友就炮友吧,生理需求也是需求,她还不是需要他?
这时,周叙眸光微动,欲言又止道:「听岘,你有没有想过——」
傅听岘偏头,「想过什么?」
「作为兄弟,我其实不应该说些让你泄气的话。」周叙眉目温和,无奈垂眸,「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对简以的感情太深,容易陷在其中,曲解她对你的心意。」
闻言,傅听岘心脏一沉,唇线紧抿。
「我是旁观者,也和简以同窗三年,跟你更是从小到大的兄弟。」
周叙认真分析道,「你仔细想想,简以的个性干脆利落,不喜欢拖泥带水,如果她喜欢你的话,怎么可能不让你知道?」
顿了顿,他又低低嘆气:「你很清楚这几年简家发生的事,对简以来说有多打击,而她回国的目标明确,你也是藉此机会和她结婚,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帮助她。现在简家的事差不多结束,你仔细想想,她是真的和你情投意合,还是因为感激而继续跟你在一起。」
「听岘,感动不是喜欢,感动也无法变成爱情。」
周叙的话如同当头棒喝,击碎虚幻的粉色泡沫。傅听岘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胃里的酒变得又苦又涩,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走到卧室。
他高烧时简以躺在椅子上彻夜照顾她的身影还歷歷在目,如今一室孤清,只他一人。
傅听岘拿起笔记本翻开,上面做了第一次约会前的准备。他原本打算带她去看看他的画室,把他的喜欢坦诚告诉她——
他并非像徐知越开玩笑所说的先婚后爱,他早就喜欢她了。
可是今天周叙说的,让他变了主意。感动不是爱,愧疚更加不是,他不能卑鄙地用喜欢去情感绑架她,那样太混蛋。
沉思许久,他拿笔将几行字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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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出差五天,期间傅听岘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却不再提及那晚的事。虽然依旧保持着消息往来,但很明显不似那晚之前的热络暧昧,两人的关系好像又倒退回过去相敬如宾的时候。
也是,忽冷忽热,哪个男人受得了她?
整理好行李,她打车去机场,飞回京市。下机后,简以缓步走到接机口,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让她不由地愣了下。
傅听岘大步走向她,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面上笑意淡淡:「事情谈得顺利吗?」
「嗯,挺顺利的。」
「那走吧。」
「好的。」
他没有牵她,只是与她并排走着,疏离感明显。简以垂眸,唇紧紧抿着,眼底难掩失意。
上车后,一路无言,直到某个红灯,傅听岘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偏头问她:「过两天是你的生日,今年想怎么过?」
「......」虽然语气挺官方,但难得他还记得,不过现在他们之间尴尴尬尬的,一起过生日估计也不自在,简以指尖微蜷,不自然地找藉口,「我跟宁初她们约好了一起庆祝。」
傅听岘目光微顿,继而点头:「好。」
关于她生日的话题就这样揭过,仿佛他只是随口一问。短短五天,好像什么都变了,江景别墅一如既往宽敞冷清,而他们之间如同隔着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客客气气。
简以心口郁涩。
看来他想通了,毕竟不是多深刻的感情,被她瞎闹一通,马上就消磨没了。所以他也不打算追她了,就恢復以往,相敬如冰地过日子。
没关系。
她能接受。
到生日那天,简以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眺望万家灯火。能接受,却还是会难受,她垂眼看向手里的龙虾手鍊,眼前浮现去年生日的场景——
龙虾餐、龙虾烟花、龙虾手鍊和他,好怀念,但回不去了。感情是很奇怪的东西,进一步后再退回原地,便再难恢復往日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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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落空,远比没有期待更酸涩。
傅听岘不会知道,她有多喜欢他,以至于很多行为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纷乱的思绪飘荡,直到手机铃声响起,简以回神,看见来电显示,心跳漏了一拍。
她抿唇接起,傅听岘声线清冽,平静地问:「什么时候回家?有没有喝酒,要来接你么?」
「不用。」
简以回绝,「我没喝酒,能开车回来。」
傅听岘嗯了声,又问:「我电脑黑屏了,能借你的用吗?」
「可以啊,」工作狂有两台备用的笔记本电脑,她大方道,「你去我卧室桌上拿就行。」
「好。不过你那里......怎么这么安静?」
「......」
简以一瞬慌乱,握紧手机,忙不迭道:「我在洗手间,先不跟你说了,再见。」
电话被挂断。
傅听岘目光沉沉望着眼前的生日蛋糕,轻扯唇角苦笑。真的很难自欺欺人,她避他避得跟什么似的,连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
人倒霉起来,连电脑都罢工。傅听岘嘆气,起身搭电梯上楼,来到简以的房间。整洁的卧室,空气中漂浮着若有似无的她的气息,他径直走向她的办公桌,顺手给她整理了杂乱的文件,然后拿起笔记本电脑,却不小心碰掉了一本薄荷绿封面的笔记本。
啪嗒——
笔记本坠地,书页翻乱。
傅听岘弯腰去捡,目光扫过翻开的那页,一行字清晰地跃入眼帘。视线定格,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大脑陷入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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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零点,简以才回到别墅。最近她都尽可能避开他,免得情绪泄漏,被他瞧出端倪......
开门进屋,灯火通明,简以在玄关处换好鞋往里走。客厅静谧无声,她便下意识认为傅听岘已经回房休息了,因此余光瞥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时,唿吸窒了窒。
大半夜的,居然还没睡?
既然碰到了,总该打声招唿,简以缓步走过去,语气轻松地开口:「怎么还不休——」
视线凝固,眼睛睁圆,声音被堵在喉咙里。男人姿态慵懒,转眸望过来,眼底情绪不明。
简以僵着身体,往前走了一步,看清他手里的陈旧日记本,薄荷绿刺眼,她感觉眩晕,尤其在看见他翻开的那一页。
熟悉的一页,熟悉的字。
「收购傅氏集团,让傅听岘求着追我。」
心乱如麻,她不知道他看了多少,是只看了这一页,还是全看完了......全身血液逆流,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无数情绪汇聚心口,让她难以承受。
这时候,傅听岘站了起来。
简以下意识往后退,手足无措——
他要说什么?
他想问什么?
她什么都不想说,不想承认......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她勐然转身,打算逃离这里,可惜没跑几步,腰倏然被揽住,温热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他从背后牢牢环住她。
除了在床上,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如此亲密过,即便拥抱也是面对面。这种姿势,像黏腻的情侣,难捨难分。
所有感官变得模煳,简以脑袋一片空白,愣怔着无法动弹。傅听岘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见她毫无反应,仍是惊慌失措的模样。
但也没挣扎。
这些日子以来的烦闷憋屈在此刻消散,他搂紧她的腰,俯身贴近她的耳。
「傅太太,」
他声线喑哑,蕴着不自知的温柔缱绻,沉声一字一顿地问:「想要我怎么求?」
简以浑身酸麻。
她恍然想起那晚他抱着她,边用力边叫她的名字,与现在是一模一样的语气。额头洇出细汗,她快要窒息而死了。
「你......」
她哑声,艰难开口:「你都看完了?」
「没有。」
虽然无比好奇,但傅听岘不是随意翻阅他人隐私的人,他诚实道,「不小心碰掉的,我没有乱翻你的东西。」
闻言,简以长舒一口气,飞快地拿过她的日记本,挣扎出他的怀抱,目光闪烁地编瞎话:「这是毕业的时候我跟同学打赌,写着玩儿的。」
傅听岘不意外,这行字的确说明不了什么,所以他故意抱她问她试探她,而她刚才的反应骗不了人,对他,她绝不是只有感激这么简单。
「当时是打赌,那现在呢?」
他不想再跟她打哑谜,直接问,「现在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喜欢?」
「我——」
简以梗住,攥着日记本,心潮翻滚,「那你呢?」
傅听岘皱眉:「难道那晚我说的不够多?」
简以撇撇嘴,反驳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能信?」
「能。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
他漆眸深深,表情认真,「现在能不能给我个准话,别折磨我了行吗?」
他真的,快被她折磨死了。
简以瞳仁微震,有点不敢置信,半晌才反应过来,咬唇低喃:「我也、也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你,而且比你要早得多。
意外和惊喜来得猝不及防,两人把话说完,脑子都有点懵。相对而视许久,简以脸颊绯色未褪,忍不住问:「现在要干嘛?」
傅听岘回神,喉结滚动,提议道,「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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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行......」
「?」
简以挠挠头:「我今天不方便。」
傅听岘抓住她的手,不太高兴地问,「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跟我做?把话说清楚。」
简以唿吸发紧,全身的细胞沸腾跳跃,她视线飘忽,「都喜欢不行么?」
「......」
傅听岘没说话,不过脸色缓和不少,拉着她搭电梯上楼。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走出电梯。
「你搬过来还是我搬过去?」
「呃。」简以拗不过他,只好答应,「我搬过来吧。」
在松手前,傅听岘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腕,言简意赅,语气强硬,「等你五分钟,过来跟我睡素觉。」
「......」
第51章
走进卧房, 简以晕晕乎乎的,开灯的时候还差点撞到墙。一室暖光亮起,她拿着日记本呆怔地坐到床尾, 大脑仍未恢復运转。
——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
——能不能给我个准话,别折磨我了行吗?
两句话交错反覆在耳畔迴响,让她的心跳久久难以平復。原来在她患得患失的日子里,他过得也并不好......
心动、雀跃、狂喜。
她抱着日记本倏然倒在床上, 然后翻个身, 把绯红滚烫的脸颊埋起来。比起上回他说要追她时的忐忑悬心,这些话无疑是一记强心针, 让她的心不再七上八下, 令人颇为安心,也更有实感。
没等她情绪平復,覆在床单上的手机震了下,她偏头扫过屏幕。
[傅听岘]:你还有一分钟。
简以嘴角微僵:「......」
啧, 发萌萌表情的时候多可爱, 现在装什么霸总呀!
默默吐槽两句,简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 先慎重地把日记本放回收纳箱, 然后拍拍脸醒醒神,抱起枕头往外走。
四分五十八秒。
傅听岘迈步走出房门, 正好与抱着枕头的人面对面,悬着的心瞬间落地,他不动声色地抽走她怀里的枕头, 不发一言转身留下一个酷酷的背影。
「......」
装上瘾了?
简以撇撇嘴跟进去。
时至深夜,两人快速洗完澡, 预备关灯睡觉。然而整晚没吃东西的人忍不住肚子叫,即便刻意把自己缩进被窝里,还是被身侧的男人发现。
傅听岘把人揪出来,靠在床头、目光幽幽:「晚上去庆祝了?」
简以心虚地眨眼,嗡声轻喃:「没吃饱......」
「你还挺能吃。」
「?」
「等着,」傅听岘没戳穿她,转身悠然迈步往外,「大胃王。」
「......」
不多时,傅听岘拿着蛋糕、水果和熟食拼盘迴来,还不忘仪式感,带了打火机和蜡烛。
「再庆祝下?」
简以没想到有蛋糕,所以哪怕她拒绝和他一起庆祝生日,他依然准备了......心口胀得满满的,她走到桌边坐下,「谢谢哦。」
见他要点蜡烛,简以抬手阻了他的动作,摸摸鼻子:「不用这么麻烦,反正时间也过了,直接吃吧。」
摆在桌上的电子钟显示着精准的时间。
一点零八分,她的生日早过了。
傅听岘偏头望过去,随即伸手拿过电子钟,手动调整时间。夜静如水,嘀声遮盖心跳,时间快速倒退两小时,回到前一天的十一点零八分。
滋啦——
星星蜡烛被点燃,如仙女棒般炸开金色的花火。
隔着绚烂烛光,简以怔怔凝着眼前的男人,火花刺目,她的眼睛有些发酸。于是,她闭上眼遮掩情绪,并许愿。
她的愿望很简单。
希望以后的每个生日,都有他陪她过。
「生日快乐。」
手腕一紧,简以睁开眼,腕上套了串坠着平安锁的白玉菩提。与奢华的小龙虾钻石手鍊不同,菩提珠触感温润,让人心生暖意。
傅听岘问:「喜欢吗?」
简以眼睛微热,嗯了声,「喜欢。」
傅听岘揉了揉她的头髮,目光温柔。
去年送她的小龙虾手鍊,是希望她能无往不胜,实现自己的目标。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只希望她平安健康。
永远在他身边。
温馨的生日仪式落幕,简以摘掉蜡烛,准备切蛋糕。谁知傅听岘把蛋糕往边上一推,直接抽走她手里的蛋糕刀,「行了,你吃肉吧。」
「?我要吃蛋糕!」岂有此理,居然不给寿星吃蛋糕。
傅听岘挑眉,「冰淇淋蛋糕,你不能吃。」
简以秒垮脸,馋虫被勾起,难受得很,她抿抿唇,开始跟傅听岘讨价还价:「我就吃一小块,没事的。」
「不行。」
「那就一口。」
「一口也不行。」
「......」
简以皱着眉扒拉烤肉,嘴里嘀嘀咕咕小声骂他。傅听岘置若罔闻,切了块蛋糕慢悠悠地吃。
简以咬牙切齿:「你是人吗?」
傅听岘撩起眼皮:「我是替你吃。」
「那我还要谢谢你咯?」
「不用客气。」
可恶。
好狗的男人!
化气愤为食慾,简以吃了好多肉和水果,把胃填得满满当当。搁下筷子,她起身揉了把肚子,「我去睡了。」
傅听岘拽住她的手:「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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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其实有一点点。
傅听岘:「那么想吃?」
简以点头:「嗯。」
「行。」
好看的唇微勾,简以见他拿勺子舀蛋糕,下意识弯腰凑过去。没想到他餵进自己嘴里,简以蹙眉准备撤,下一秒又被箍住手。
「你干嘛——唔。」
冰凉的唇贴住她的,封住她的唿吸和话语。草莓冰淇淋在口腔里融化,甜蜜黏腻,又伴着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炙热冰淇淋。
她是第一次尝。
唇舌交缠,绵长的吻结束时,两人的唇都有些肿。
傅听岘笑:「满意了?」
简以浑身烧起来,踹他一脚,快速跑向洗手间,「臭流氓!」
「......」
洗漱完,等两人躺到床上时,快到凌晨三点了。深夜大吃的结果便是胃难以消化,失眠睡不着。
外加今晚是两人互相剖白完心事后首次睡在一起,又不能做什么,脑子想东想西,心就更乱了。
感觉怪怪的。
甜滋滋又尴尬。
在简以第十次尝试入睡失败后,身侧的男人笑了声,索性没事找事翻旧帐:「简以。」
「嗯?」
「前段日子为什么躲我?」
简以心虚地啊了声,「没、没有啊。」
「还不让我给你过生日。」
「......」
简以侧身背对他,小小声:「就是尴尬。」
傅听岘也侧过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她的后脑勺,不解道,「为什么尴尬?因为那晚?」
「......」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回忆起那晚她匆匆赶来,异常的缠人,傅听岘若有所思,眸中漆色愈浓,他哑声问:「那晚为什么突然想睡我?」
感觉煳弄不过去了,简以破罐子破摔,把乌龙一股脑儿说出来:「......我弄错了嘛,当时情绪上头,就想先安慰你来着。」
傅听岘听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后有些哭笑不得,「那样安慰?」
「我不太会安慰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简以瓮声瓮气,「想着那样你应该会高兴,谁知道是乌龙。」
「嗯,我很高兴。」
心脏因她的话软得一塌煳涂,真是令人欢喜的乌龙,傅听岘说,「特别高兴。」
「哼。」
他是高兴了,反正丢脸的是她。
弄清楚前因后果,傅听岘通体舒畅,想着周末到来,他勾唇问:「等睡醒我们去约会?」
「......」
简以唿吸微滞,但仍克制着躁动的心,理智地说:「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傅听岘:「?」
「反正已经结婚了,没必要搞这些。」
他们和其他恋爱结婚的情侣不同,何必非要补上这些,顺序颠倒,也许会使两人不自在,她认真道,「我们这样好好过就行了。」
说完,空气陷入静默。简以以为他是默认的意思,便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突然嵴背贴上温热的胸膛,他从后环住她的腰,将她拥在怀里。
灼灼的气息拂在后颈,简以肌肤颤慄,心跳如鼓。
「怎么没一点浪漫细胞?」傅听岘缓声问,「不喜欢谈恋爱和约会?」
简以唿吸发紧,语气闷闷:「没不喜欢,就是没谈过——」
因为没谈过,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但又太喜欢你,所以害怕,怕约会时手足无措,让你觉得跟我约会是件很无聊的事。
「我也没谈过。」
傅听岘用唇贴了贴她的后颈,全身肌肉因紧张而绷紧,「我们试试看?」
心尖发颤,他的语调充满诱惑,简以无法抗拒,喃喃应声:「嗯。」
天边的月亮在不知不觉中悄悄隐退,东方朝阳渐露。简以困得眼皮耷拉,偏偏抱着她的人好似很兴奋,一会儿用下巴蹭蹭她的脖子,一会儿蹭蹭她的肩。
简以推他的手:「你还是别抱我了。」
傅听岘皱眉:「为什么?」
简以一本正经:「因为我会……难受。」
「......」傅听岘嗓音低哑,「我更难受。」
「那你就松开呀。」
「不行。」傅听岘语气坚决。
「......随便你。」
都那样了,还要抱着她挑战高难度睡素觉,牛逼。简以不理他,直接闭眼睡觉,很快唿吸变得均匀绵长。
睡梦中,她无意识换了个姿势,傅听岘顺手把她搂在怀里。乌黑髮丝铺在他的手臂上,他凝着她的睡颜,颇有美梦成真的感觉。
-
两人睡醒时,热辣的太阳已经正当空。
起床洗漱换衣服,然后神清气爽地下楼。阿姨把午餐端出来,但简以昨晚吃太多,完全不饿,随便吃两口就撂筷子了。
傅听岘做了不少约会攻略,根据今天的高温,给出几个选项:「海洋馆、电玩城、看电影或者脱口秀,你喜欢做什么?」
简以想了想,选择困难症发作,搬出经典回答:「都行。」
「......」
最后两人决定下午去电玩城,然后吃个晚餐,再看场电影。
完美。
距离简以上回来电玩城,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自从出国留学,加上家里的事,她很久不曾敞开了玩儿过。
京市最大的异时空电玩城,周末人潮密集,有学生、小情侣和各个年龄段的酷乐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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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爆的音浪和炫彩的灯光,使人顷刻兴奋起来,两人先兑了几百个币,打算把游戏项目玩个遍。
首先来到排队较少的投篮机,不到五分钟就轮到了他们。投篮机一排五个位置,他们占了一个,身边还有一对情侣。
计时开始。
简以专心拿球投篮,两人配合默契,命中率极高。忽然,身边的女生边鼓掌边惊唿——
「宝贝你好棒呀!!」
「哇塞哇塞~~」
「帅死了!」
简以分心瞥过去,有点懵逼。
难道这才是情侣玩投篮机正确的打开方式?
虽然有点子腻歪,但她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转过头:「傅听岘。」
傅听岘正投得起劲,闻声侧目:「嗯?」
「你、你好——」简以攥拳,微掐嗓子,「好厉害呀!」
傅听岘顿住动作,表情微僵,下意识抬手去摸她的额头,「没事吧你?」
简以满脸黑线,拍开他的手,「滚。」
直男不以为意,催促道,「赶紧的,投起来!」
「......哦!」
好吧。
并不适合他们两个。
射箭、vr过山车、跳舞机、碰碰车......项目玩得越来越多,小推车里的奖品也越堆越高。
等玩累了,正好走到娃娃机的区域。
异时空里的娃娃机比其他电玩城的要可爱许多,且仅此一处,这些娃娃买也买不到,因此吸引了不少喜欢抓娃娃的玩家。
但也是出了名的难抓。
傅听岘抬了抬下巴:「去试试?」
简以点点头:「走。」
尝试几次后,简以根据甩爪的弧度和抓力,摸出一点窍门,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狂抓娃娃。
四周苦抓许久抓不到的玩家纷纷围过来讨教经验,简老师大手一挥,开课讲解,然而大伙儿脑子懂了,手还是不会......
最后演变成,众人簇拥着「抓娃娃女王」,抓遍每台娃娃机。虽然很累,但是看着拿到娃娃后一张张的笑脸,简以也同样开心。
她帮人抓娃娃,傅听岘在一旁抱臂,笑望着她。
等一波玩家散去,一圈娃娃机里少了一半娃娃。傅听岘走到简以边上,揶揄道:「估计我们要被电玩城拉进黑名单。」
「啊?」简以惊愕,沉思片刻后,她正正神色,「那我们再多抓点吧。」
「?」
「反正也要被拉黑了。」
「......」
不愧是简以。
说干就干,两人又去兑了些币,开始比赛看谁抓得多。不到半小时,两个人推车满得快要放不下。
有个萌猫,简以看中很久,但因为摆放的角度刁钻,试了几次还是抓不到。她不信邪,跟猫猫槓上了。
「这么想要?」
「嗯,真难抓。」
「我试试。」
「行。」
傅听岘调整抓夹的角度,摁下按钮——
还是差一点点。
「我再试试。」
简以又稍稍微调,正要按键时,傅听岘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又将抓夹调整一厘米,「行了,按吧。」
抓夹往下,两人屏住唿吸,萌猫被抓起,终于落入出口。
「耶!」简以欢唿抬手与他击掌,随即把萌猫拿出来,递给他,「这个送你吧。」
傅听岘笑着接过,搂了搂她:「好,放卧室里。」
「......」
耳尖又开始发烫。
在电玩城玩得太嗨,以至于吃完晚餐都快十点了。疯玩一天,实在累得慌,电影只好放到下次再看。
两人拎了两大袋娃娃回家,萌萌的动物玩偶摆满飘窗,卧室的氛围都变得不一样了。
周日下起了大暴雨,两人窝在家里一整天,简以忙了会儿工作,就跟傅听岘一起窝在客厅沙发看电视。
傅听岘从来没觉得无聊的肥皂剧有这么好看,家长里短的剧情他看大半天也不觉得烦。倒是简以,无聊地枕在他腿上困得打瞌睡......
离谱。
这男人居然喜欢看苦情剧,口味确实独特。
-
愉快的周末转瞬即逝,周一工作日,傅听岘先把简以送到简氏,再回傅氏上班。
黑色星期一,事多会议多,无论是打工人还是老闆,都不喜欢周一。
然而郑特助进办公室送文件的时候,居然看到傅总脸上泛着浓浓笑意......真是见鬼了。
他决定当心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傅听岘一整天的工作效率极高,快到下班的时间点,他下楼开车去简氏,准备偷偷给简以一个惊喜。
晚上去哪儿吃饭呢?
吃完饭再带她去坐个摩天轮,顺便接个吻。
计划通。
然而在简氏大楼外的停车位等了许久,都不见简以的身影。傅听岘摇下车窗,望眼欲穿,手肘撑着床沿——
怎么会有这么喜欢工作的人?
一天下来一条信息也没有,就一点也不想他吗!?
面露不满的望妻石在某个人出来时,瞬间恢復神采。他默默发动汽车,准备悄悄跟过去,在她身侧停下,给她一个惊喜。
可车头刚开出一半,尖利的轰鸣声响起。傅听岘唿吸一窒,偏头往另一侧望去,一辆黑色无牌车忽然发动,方向直朝简以而去,显然是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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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速飞快,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
抬手挂挡,踩着油门冲出去。
此时此刻,没有叫停飞车的可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车去挡住那辆要去撞她的车。
他必须保护她。
两股轰鸣声交杂在一起,在碰撞的剎那发出巨响,车胎疾速摩擦地面,拖出深痕并伴着尖锐刺耳的声音。
嘭!
安全气囊弹出,傅听岘整个人径直往前撞去,额头和胸口倏然一疼。
他趴在方向盘上,双眼微睁,隔着破碎的挡风玻璃,模煳而熟悉的身影朝他狂奔而来。
真好,她什么事都没有。
看来华安寺的平安锁很灵验。
他安心了。
眼前光圈渐渐黯淡,他被彻底拖入黑暗之中。
第52章
傅听岘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中漆黑一片, 他什么都看不见,耳畔嗡鸣,迴荡着尖刺的巨响。渐渐地, 有其他声音掺杂进来。
熟悉又模煳。
眼皮微动,傅听岘艰难地睁开眼,胸腔和额头的顿痛感依旧。他转动眼珠,稍稍适应一下光线。环境清雅的vip病房,灯光亮度调得很暗, 消毒水味道浓重刺鼻。
他偏了偏头, 视线落在趴在病床边沿安静的身影上,他抬手, 指腹轻轻触碰她的手背。
温度微凉。
简以近三十几个小时未曾合眼, 不过浅憩着,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刻惊醒。她勐地支起身子,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对上他的目光,忡怔数秒, 黯淡的眼底重聚光芒。
她呆呆抬手, 在他眼前晃了晃,嗓音沙哑带颤:「傅听岘?」
「嗯。」他虚弱应声。
丢失的三魂七魄堪堪归位, 简以飞快地站起来去按床头的唿叫器。不多时, 几个医生来到病房,一套检查下来, 情况还算良好。脑损伤是轻微的,胸骨虽然骨折,但因着安全气囊的及时弹出, 并未错位或有其他严重损伤。只需好好治疗休养一段时间,便可痊癒。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昏迷将近一天半, 简以调整病床斜度,给他餵了点水和粥,期间什么话也没说,什么问题都没问,只是低垂眼眸沉默着。
傅听岘忍住胸骨疼痛缓慢地一口口把粥咽下,眼睛凝着她憔悴苍白的脸,觉察到她压抑的情绪,心脏更难受。
简以放下粥碗,手被傅听岘握住,他轻捏她僵硬的手指,低声:「没事了,我没事。」
眼眶发酸,睫毛轻颤,她轻轻嗯了声,收回手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你要住院一段时间,我得回趟家给你拿点衣服过来。」
傅听岘拉住她,让她休息下再去。他又不是傻子,在他昏迷的期间,她绝对是没吃没睡,累了好久。但简以坚持,身上有伤的人怎么也拦不住她,眼睁睁看着她拿起包快速跑出病房......
天光逐渐大亮,很快,一众好友陆陆续续过来探望。前天事发后,徐知越第一时间赶来,和简以一起守了很久才离开,回家睡了一觉,便又带着祝夏过来了。而周叙出差在外,今天回到京市便立刻赶了过来。
简以回来时,江宁初正好提着果篮过来,两人一块儿上楼,病房里变得热闹极了。不过这事儿暂时还瞒着傅家的老人,等傅听岘好一些再说,免得吓到老人家。
午后,做笔录的警察到访。
前天的事,是一起蓄谋的故意伤人案件。事髮结果被简氏大楼外的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下来,而犯罪嫌疑人也被警方控制起来,如今仍在昏迷中。
从监控以及法证专家的现场鑑定,再根据剎车痕迹判断,犯罪嫌疑人目标明确,是铁了心要置简以于死地。
若非傅听岘开着迈巴赫横冲出来挡住他,按照当时简以背对着来车的状态,怕是难逃一劫......
那名犯罪嫌疑人,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与简以有亲属关系的人。
简怀年的弟弟,简以的叔叔——简怀时。
警察给两人做完笔录后,说案件有进展会与他们再联繫。简以点点头,礼貌地送走警察,然后去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仔细询问有关护理的注意事项。
忙碌的一天结束,简以调低床头灯的亮度,设置好关闭的时间,然后躺到陪护床上。vip病房设施齐全,病床和陪护床挨得也近。但再怎么说,肯定没有家里舒服,傅听岘让她回家去睡,但拗不过她......
夜深人静,灯光熄灭,简以心事重重,却也抵不住疲倦似浪潮席捲吞噬,眼皮合上,陷入沉睡。
可惜噩梦扰人眠。梦中她的身体不断往下坠,耳畔轰鸣声一阵接着一阵,紧接着她又回到简氏大楼门口。
情景再现,只是这次,她是正对着飞驰而来的黑车,脚下如有千斤重,无法动弹——
在飞车离她还有几十米时,忽然熟悉的迈巴赫从右侧的车位横冲而出,挡住飞车。在碰撞的瞬间,迈巴赫被撞得翻车......油箱泄漏,熊熊火焰直直窜起,眼底铺满火光。
嘭!
车辆爆炸,人车尽毁。
烧焦的烟味刺鼻,火焰熏得眼泪直流,她的喉咙像碾过荆棘,鲜血漫出,她痛得失去知觉:「不要——」
额头、脖颈和嵴背冒出大量冷汗,浸湿了睡衣,简以倏然回到现实,勐地坐起身,急促地唿吸,心跳节奏错乱,太阳穴一突一突地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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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听岘本就没睡熟,闻声支起身体,掀被欲下床:「简以,怎么了?」
「没事。」
简以动作更快,跳下床摸黑往外走,声音微哽,「我去隔壁房间睡,你要好好休息。」
「简......」
骤然吸入大量空气,胸骨刺痛,傅听岘皱眉说不出完整的话,「咳咳咳——」
简以心脏一紧,脚步顿住,转身往病床边跑去。漆黑的空间,她动作急切,膝盖不慎撞到床沿,顾不上疼,她摸到床边,打开床头灯,抬手抚他的背:「胸口痛吗?要不要喊医生过来看看?」
「不、不用。」
半晌,傅听岘止住咳嗽,抬眸瞧见她通红的眼睛,再握住她的手,掌心汗湿冰冷。他心口一跳,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缓声问:「做噩梦了?」
简以垂眸不语,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没有人能懂她转身看到两辆车相撞时的心情,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可她不得不跑过去。熟悉的车、玻璃俱裂,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也碎成一片片,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透不过气......
在傅听岘昏迷期间,她整个人都悬在空中,大脑无法思考,连医生和徐知越的交谈也听不清。等他醒来,她又陷入无尽的后怕之中。
她竭力控制自己,压抑情绪,可白日尚能保持,夜晚入睡,所有恐惧汇聚成梦,让她无法逃避。
这样的情绪只在五年前外公去世时出现过。
全身震颤的细胞无一不说明,她有多害怕失去他。
见状,傅听岘搂住她的脖子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衣料被泪水浸透,心脏被她哭得酸痛,声线变得干涩无比,「吓坏了是不是?」
简以呜咽:「嗯。」
什么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见到那样吓人的场面是事实,恐惧需要时间慢慢抚平。傅听岘抽纸巾替她擦眼泪:「跟我一起睡。」
「不行,」简以摇头,「会影响你休息。」
「不会,抱着你睡得舒服。」
「......」
情绪稍稍平復,简以换了套睡衣,躺到病床上。病床宽敞,她缩在边缘,生怕碰疼他。
没想到傅听岘抬起手臂,撑着被子:「过来。」
「......」简以只好侧身往他的方向挪了挪,不料腰被揽住,后背贴上他的胸膛,她瞳仁微震,「会疼的!」
「不会,睡吧。」
不知道他是不是说真的,简以不敢动,以免扯到他的伤。两人共用一个枕头,傅听岘将她环在怀里,轻声唤她:「简以。」
「嗯?」
他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头髮,声音沉且清,「不怕了。」
——我不会死,我会身体健康,会永远陪着你的。
简以鼻尖发酸,眼睛热热的,哽声呢喃:「嗯。」
清冽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简以总算能安稳入眠。虽然偶有风吹草动,让她在睡梦中不安颤抖,但有傅听岘抱着她,温厚的掌心时刻安抚她,她便能慢慢安定下来......
身上的伤和心里的伤都需要时间慢慢疗愈。
因为这次意外,简以把许多工作都带到病房里来做,一周抽两天时间回简氏上班。而简氏大楼门口,她仍心有余悸,不敢再度踏足,每次都是从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直接上楼。
至于傅听岘,虽然需要静养,但同样的,工作不能不做。好在傅凌予已经不在傅氏,集团内部运转良好,特助时常把文件送到医院,由他批覆就行。
从前在别墅里,两人各自有书房,而如今却一同在病房里办公。
黄昏霞光透进窗户,傅听岘偏头,目光随之定住。白皙美好的侧脸认真专注,当年实验室里的画面与此刻融为一体。
时光漫长悠扬,她仍在他眼底。
傅听岘放下批覆好的文件,随手拿只橙子剥开,随后递一瓣餵到她嘴边。相处的时间越长,两人的默契越高,简以转动下巴叼走,傅听岘凑过去,继续投餵她......
半只橙子下肚,沉浸在工作中的人愣是没看他一眼。等简以惯性扭头去咬橙子时,对上一双不满的眼睛。
「?」
「你做完了吗?」
「快了。」
「哦。」
看出他情绪不对,简以放下手里的电脑,坐到病床上,「怎么了?太无聊了?」
「嗯。」
简以挠头,接过他手里的半个橙子,剥一瓣餵他:「吃橙吃橙。」
傅听岘瞥一眼,扬起下巴得寸进尺道,「用嘴餵我。」
「?」简以耳根微热,狠狠瞪他一眼,直接把橙丢给他,「爱吃不吃。」
「......」
这时,在病房门口听墙角的情侣被腻到,面目狰狞地敲门进来,两人闻声齐齐望去。
徐知越勾着祝夏的脖子,用嗲嗲的语气模仿:「夏夏,我要吃橙啦~」
祝夏抿唇笑,配合道,「嗷,要用嘴餵吗?」
简以:「......」
傅听岘:「......」
-
一周后,傅听岘胸骨的伤好了不少。而简怀时亦甦醒过来,警方对他展开盘问,他态度冷漠,一口咬定是自己对简以怀恨在心,要报復她。
对此,简以和傅听岘十分不解。简家和简氏的事,若说对简以的恨意,秦舒和简立凯甚至简怀年,应该都要比简怀时来得强烈。
作为沾了简怀年光的两个兄弟,早几年赚了不少,即便有恨,实在到不了要杀人的地步。尤其对比简以大伯的反应,简怀时的动机显得更加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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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养伤期间,两人难得降下工作节奏,在晚上闲暇时,也会打开智能影院,看看电视剧电影。
有一晚,两人看了部狗血的伦理片,里面的家庭关系尤为复杂,明面和按理的配对模式都是错乱的。
看完电影,两人相视一笑,关灯睡觉,过了许久,傅听岘先出声问:「你说简怀时会不会......」
「什么?」
傅听岘笑了声,「没什么,可能被电影影响,冒出一点乱七八糟的想法。」
「其实我也有个猜测,」
简以抿了抿唇,最近她不断回想这一年来在简氏和简家发生的事,期间她曾好几次看见秦舒与简怀时窃窃私语,当时只以为简怀时讨好简立凯和秦舒,以求在简氏多捞点油水,但经过这次,她的心头疑惑更甚,「我觉得简怀时和秦舒之间......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他才会那么恨她,想要她的命。
闻言,傅听岘眼眸发沉,「我找人去查查看。」
简以点头:「好。」
「你明天早上的飞机,早点睡。」
简以嗯了声,钻到他怀里,不得不出一趟短差,她语气闷闷:「三天就回来了。」
难得见她这么黏人,傅听岘搂紧她,低低地笑,「捨不得我啊?」
简以才不承认:「没有。」
傅听岘低头含住她的唇,「嗯,是我捨不得你。」
「......」
不舍的情绪融化在缠腻的亲吻里,两人的心跳趋于一致,相拥入眠。
-
在简以出差期间,徐知越和周叙轮流过来照看傅听岘,虽然只有短短三天,但傅听岘颇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终于等到简以回来那天,在她上机前,两人打了一通电话。时值周末,傅听岘不想占用特助的休息时间,便让简以顺路去趟傅氏,帮他拿份文件。
其实也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挂下电话,坐在一旁的周叙笑着轻啧:「不愧是热恋期。」
傅听岘耸耸肩,眉眼含笑,没反驳。
两人聊了聊关于公司项目的事,时间过得很快,等聊完,周叙看了眼表,笑道:「简以应该下机了吧?」
十分钟前刚跟人发过消息的傅听岘点头,「嗯。」
「那我先走咯,不打扰你们小别胜新婚。」
「行,走吧你。」
「......」
走出病房,周叙敛起笑意,缓步下楼。大厅里,一个戴着墨镜的捲髮女人见到他的身影,起身走过去。
「她快到了?」女人语气淡淡。
周叙没什么表情,鼻腔溢出一记嗯声,「一会儿你看消息,走出来就行。」
说完他抬步欲往外,女人摘下墨镜,露出妩媚的眼睛,急急出声唤住他:「周叙!」
周叙停步回头:「怎么了?」
女人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知是笑他还是自嘲,她开口问:「这么多年,你是真的喜欢简以,还是因为她喜欢的是你最恨的人而不甘心?」
闻言,周叙眸底泛起冷光,不过几息,他面无表情地启唇,「不关你的事。」
望着他冷漠的背影,女人紧紧攥拳,任由尖利的指尖嵌入掌心,并用力咬唇,直到舌尖漫开血腥味才松开牙齿......
-
简以下机后,坐上商务车,很快抵达傅氏集团。来到傅听岘的办公室,她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在转身前,余光瞥见那几支熟悉的钢笔。
身体定住将近一分钟,她才迈步离开。心脏微微发紧,她甩甩脑袋,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不过是几支钢笔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人要活在当下,眼前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她在路上调整好情绪,直至医院。下车后,司机开着车离开,她深吸一口气,抬腿往里走。
迈上通向住院部的台阶时,一个女人从大厅出来,与她面对面。简以瞬间停住脚步,浑身僵硬,妆容精緻、独具成熟韵味的女人与她目光相撞,也愣了下,随即移开目光,不以为意地往前走......
与她擦肩而过。
简以忍不住回头看她的背影。
——是温怡。
「简以。」
听见声音,简以转身,一步步走上台阶。周叙眼神慌乱,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你、你看到她了?」
简以思绪混乱,紧紧抿唇,不发一言。
「简以,听岘和温怡......他们没什么的。」
周叙表情凝重,欲言又止,「温怡在国外听说听岘出事,赶回来探望他一面而已。他们之间其实都已经过去了......总之,你千万不要误会。」
简以面容沉静:「你一直在大厅?」
周叙:「知道你今天回来,听岘也是怕你误会......」
简以垂眸笑了笑,说知道了,随即往里走去。周叙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全身神经亦是紧绷。
上楼后,简以敲门进病房。
傅听岘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人,眼露雀跃,勾唇道:「工作狂回来了?」
简以嗯了声,虽然在病房外平復了好一会儿,但眼底的情绪难遮掩,她把文件递给他,转身去洗手间洗手。
冷静。
再冷静一点。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傅听岘觉察到她滴落的情绪,轻声问:「怎么了,事情谈得不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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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简以移开目光,随口说道,「就是有点累。」
视线落在床头大大的新鲜果篮上,她走过去,拿起一颗橙子。
「想吃橙啊?」傅听岘伸手去接,「我给你剥。」
简以避开他的手,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剥橙子皮。心绪平缓下来后,她抿了抿唇,状似无意地问:「今天有谁来看过你吗?」
傅听岘诚实回答:「周叙啊,他和徐知越轮着来——」
「还有吗?」
心脏停拍,指尖微蜷。
说啊。
只要你说出来。
「没了,就周叙。」
指甲陷进橙皮中,汁水滴落,酸酸的味道一瞬瀰漫开,充斥于病房的每个角落。
第53章
简以平静地把橙子放下, 又去洗了一遍手,从洗手间出来时,傅听岘已经剥好一个新的橙, 而那颗被她指甲戳坏的橙,则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
一颗橙,两人对半分。橙香清甜,汁水丰盈,两人边吃边聊天, 与之前并无不同, 简以无疑是控制情绪的高手,却也难免从甜橙里尝到一丝涩味。
经歷过短暂热恋期的人, 无论男女, 感情敏感度皆会大大提升。对方的一点变化,都能感受的到。
他们依然亲密,仍旧每日相拥而眠,但傅听岘却明显感觉到简以对他的疏离。不是身体上的, 是心的疏离......
「你怎么了?」
近日来甚至连对视也避开, 傅听岘着实摸不着头脑,疑惑道, 「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摁着热毛巾的手一顿, 简以眼睫轻颤,低声回:「没有。」
胸骨的伤势逐渐痊癒, 只是每天给他热敷时,看着大片青紫的淤伤,心脏像被狠狠揪住, 疼得厉害。
热敷结束,简以替他扣好睡衣纽扣, 随即躺上床抱住他,将侧脸贴在他的心口。肌肤的余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脸颊,伴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什么事都没有。」
简以闭上眼睛,呢喃,「就是累,好累好累......」
闻言,傅听岘全身绷紧,搂着她的手臂亦有些僵硬。最近这段时间,她几乎是简氏、傅氏和医院三点一线,工作压力加上情绪压力,偶然还有梦魇作祟,怎么会不累呢?
「辛苦了。」他声线喑哑,轻拍她的背,「睡吧。」
「嗯。」
简以唿吸浅浅,扯唇苦笑。真没想到,他们之间这么快就到了同床异梦的地步。她的话半真半假,她确实很累,但不是身体的累,而是心累。
意外的发生、温怡的出现、难消退的伤痕......桩桩件件,不断撕扯着她。
这一年以来,他们经歷了不少事,简以不怀疑傅听岘对她的感情。但长久维繫爱的前提是信任,说真的,她并不介意他与温怡见面,她在意的是他的隐瞒。
玻璃的碎裂大多由一道几不可察的裂缝开始,感情亦是如此,隐瞒促生裂缝,信任逐渐崩塌,爱意终将消减于无。
父母的感情,因简怀年的出轨而惨澹收场。无论简以多理性,心里的创伤在所难免。对男女情爱,她多少呈悲观态度。
只是对方是傅听岘,年少时期至今的梦,会给这份爱镀上一层美好的光芒。陷入虚幻和现实之中,她错乱迷茫,不知该如何做。
唯一能确定的是,至少得等他把伤养好。以及,如果最终他们无法有一个好结果,她也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结束......
希望他一切都好。
希望他能爱到真正爱的人。
-
时间熘得飞快,到傅听岘出院的那天,温怡都没有再出现。若不是在住院部门口面对面碰到,简以或许要怀疑是否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与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只有简以心里清楚,裂痕无声无息摆在那儿,平时没什么,在欢欣雀跃时便会倏然浮现,让人瞬间打个冷战,恢復清醒。
燥热的夏季离场,清爽秋日来临,柏晟中学亦迎来五十年校庆。许多柏晟毕业生收到了母校的邀请函,简以和傅听岘自然不例外。
前几年两人在外留学,缺席了好几场同学会,如今校庆在即,再无任何藉口,班长在同学群里点名艾特两人,让他们今年别想跑。
群里消息轰炸的时候,正值两人下班之际。傅听岘伤势大好,但开车与路况息息相关,所以最近都是简以去傅氏接他一起回家。
看着一条条疯狂艾特的信息,傅听岘偏头笑问:「同学会去吗?」
认真开车的人不晓得群里发生了什么,有点懵,「嗯?」
红灯车停。
傅听岘把手机递到她眼前,「班长叫我们呢。」
「噢,哪天啊?」
「就校庆那天晚上,定在鼎元。」
「那......就去吧,你想去么?」
「当然。」
得到肯定的答案,傅听岘勾着手指打字:我们会准时到的。
没想到从来不在群里冒泡的人突然被炸出来,一时间群里又沸腾起来。傅听岘没再理会,只是垂着眼无声笑笑。
从高中到现在,他和简以,终于是我们了。
校庆那天,柏晟中学热闹非凡。贵族学校,本就美得如同名胜景区,加上校领导为了五十年校庆,又将学校外墙重新修整一番,在阳光笼罩下,显得更加金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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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活动不少,两人和几个好友一起过来,许多未曾踏足,简以心头滋味复杂。柏晟的一砖一瓦都没变,变得是来来走走的一波波学生而已。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飘散的思绪回拢,简以回神对上江宁初的笑眸,弯唇:「没什么。」
她与江宁初手挽手慢悠悠地逛校园,与她们相隔不远,傅听岘和徐知越周叙一块儿走着,遇到熟悉的面孔便打个招唿。尤其是简以和傅听岘,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人群里的焦点。
逛了一会儿,简以忽然顿住脚步,江宁初微愣,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轻声低喃:「那不是温怡吗?」
「嗯。」
「听说她毕业后去了德国,嫁给一个德籍华裔,去年离婚了。」
闻言,简以眼露诧异,这些她倒是没关注也不知道。江宁初耸耸肩,「我也是听人说的,我们不少同学在华尔街,各种消息传得都很快。」
原来如此。
随着老同学们一一露面,江宁初回想起高中时期的自己,不免感慨:「害,难以想像,当年的我会那么自卑。」
顿了顿,她摸摸头髮,望着不远处的人,轻笑,「说真的,高中时我跟温怡其实没什么交集,也没怎么说过话,但总感觉她对我有敌意......可能是太敏感了吧!」
简以眸光微动,挽着她的手稍稍紧了紧。
少女时期的敏感是好事,它能帮你从直觉上分辨危险。温怡对江宁初的敌意,并非是江宁初因敏感而产生的错觉,那是真实存在过的——
满满恶意。
眼见温怡渐渐走近,简以下意识迈步,半挡在江宁初身前。不似那日在医院碰面时的懵怔,此时此刻,简以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明显。见状,温怡停步,温柔地朝她们一笑,随即转了方向,朝傅听岘三人走去......
「怎么走了?我还以为她会过来跟咱们打个招唿呢。」江宁初挠挠头,拽了拽简以的手,「你干嘛挡我前面啦?」
熟悉的感觉,像是那天在小巷时,她替她打跑三个坏蛋。不过现在明显没有危险呀!
潜在的危险消失,简以闻声偏头,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她忍不住笑了笑。她的确有点应激,然而时移世易,如今的江宁初,已经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她足够强大、优秀,不仅能够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了。
所以无论如何,简以都不后悔当年跟温怡私下达成的约定。当初她放了温怡一马,换来江宁初的破茧成蝶,怎么都值了。
「没什么,我们去崇德楼逛逛吧。」
「嗯,走!」
余光瞥见四人欢快交谈的画面,简以收回视线,所有情绪化为无声嘆息。校园里人潮涌动,简以和江宁初走走逛逛玩玩,除了盛德楼,她们将柏晟逛了个遍。
盛德楼,是简以不敢踏足的教学楼。
那个拐角的记忆,她仍不愿触碰,只能避而不去。
黄昏降临时,校庆亦来到尾声。与老师们道别后,一众同学纷纷驾车前往同学会的地点。
这次因着柏晟校庆,许多班级藉此组织了同学会,巧的是,一班和二班的聚会地点同定在鼎元,两个厅相临,欢声笑语交错,异常热闹。
说是同学会,其实也能算是重新拉近距离的聚会。就读于柏晟的人,家里大多是做生意的,如今皆是大学毕业,接管家里的公司,日后互相合作的机会不会少。
难道简以和傅听岘都到场,同学们免不了调侃一番——
「不愧是男神女神,真强强联合!」
「我当年就说了,他俩绝对有戏。」
「屁,你那时不还追过简以么?」
「......」
岁月褪去青涩,昔日同窗经过商场的洗礼,变得精明圆滑,即便是开玩笑,分寸拿捏得亦是恰到好处,不会让当事人觉得有丝毫不适。
是啊,每个人都在成长。
话题一个接一个,席间没有冷场的时候。忽然,有人把目光注意到温怡身上,笑道:「温怡,你也好多年没露面了喔!」
女人眉眼弯弯,轻声细语地回:「是啊,我在德国呆了几年。」
不少同学知道温怡的事,跟着德籍老头好多年,离婚时分到大笔财产和一个公司,如今手里资产无数。
大家自然挑好话说,「听说你在德国的公司快上市了,真不错啊。」
这时,有同学随口一问:「在德国发展的那么好,是不是和姜欢一样,除了定期回国转转,以后都定在国外啦?」
「不是,我打算不走了。」
「为什么呀?在德国发展得那么好。」
「因为——」
温怡欲言又止,等简以抬眸朝她看过来时,才悠悠开口,「一个人。因为挂念的人在国内,所以没办法,只好回来啦。」
她的语气柔柔,眼底的挑衅稍纵即逝。
简以捕捉到她的眼神,只觉得好笑,她抬杯喝了口酒,辛辣的酒液划过咽喉,让她忍不住轻咳两声。见状,傅听岘抽纸巾给她,抬手替她拍背顺气:「喝慢一点。」
酒精使心火烧得更旺,简以不自在地侧身。
——你滚远点。
这时,外面一阵骚动,像是有什么大人物去了隔壁班。有好奇的同学熘过去打听,原来是隔壁班有名的大才子蓝昊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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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昊。
简以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于是安静地听同学们议论。
大家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在柏晟的校友中,生意做得好的企业家数不胜数,他们大多都是商人的后代,而真正专注创作的文学家却是稀少。
去年蓝昊的新书在中外引起巨大反响,得了不少文学奖项,如今更是文学界炙手可热的作家。
物以稀为贵。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与妻子之间绝美的神仙爱情。听说蓝昊和太太相识于他创作的低谷期,因为蓝太太的陪伴与鼓励,才有蓝昊的今天。
只可惜前年,蓝太太因车祸落下终生残疾,不得不与轮椅相伴一生......
「听说当时蓝昊太太非要跟他离婚,但蓝昊怎么也不肯。」
「好像因为太太的事,蓝昊推了不少工作,陪太太四处旅游散心。」
「读书的时候看他写的作文就知道,文如其人,真的是个好男人。」
「......」
已婚的同学中不乏有婚姻不顺的,听到这些加上多喝了点酒,便真情实感起来,「你们说,像我们这种家庭,婚姻不过是维繫事业的纽带。爱情,呵,这辈子估计与我无缘了。」
话音刚落,啪得一声,简以不慎碰翻酒杯,鲜红的酒液浸透桌布。专业的服务生眼疾手快,过来收拾换新餐具。
不过是小插曲,没人放在心上。
除了傅听岘,他凝眸注视身侧心不在焉的人。自打话题落在某个男人身上后,她的情绪明显不对了......
还是忘不掉是吗?
同学会结束,在散场前,简以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瞧见傅听岘、周叙和温怡三个人在聊天。
宴会厅灯光灿灿,虽然她有些头晕,但不至于眼花——傅听岘和温怡互换了名片。
见简以出来,傅听岘和面前的两人告别,转而过去搂住微醉的人,一同走出宴会厅。
两人的背影渐远,直至消失,温怡转眸望向周叙,笃定地说:「凭他俩现在的状态,你又能折腾他们多久呢?」
这两个人,没一个是傻子。
当年周叙精心设计的局,让他们彼此误会多年,结果呢?现在不还是成双成对的吗?
更何况如今,即便想方设法给他们制造误会,又能改变什么呢?
「能折腾多久算多久。」
周叙冷笑,「简以不好受,傅听岘就会比她难受百倍千倍。」
多久都好。
哪怕是一天、一分、一秒,只要傅听岘痛苦,他才能稍微好受点。
闻言,温怡愣住,心底泛起冷意。但很快,她又恢復笑容,贴着他勾起红唇低语:「你果然不爱她。」
没有人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难受,周叙不爱简以,温怡自嘲地笑,怔怔望着他,目光痴缠。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底线变得这么低了呢?从爱她,到只要不爱其他女人,她就能满足......
从高中起,她便陷入这个男人的情网,无法自拔。
道理她都懂,但她没有办法,只能饮鸩止渴。
-
返程时,两人坐在商务车后座,傅听岘向简以提起刚才周叙说的项目,需要再加上一个合作伙伴,温怡。
两人在工作方面时常互相给意见,他便顺口问她。
简以没说话,偏头看向窗外——
是有商务合作,还是借合作之便,重新建立联繫?她知道,信任的裂痕一旦出现,便只会一步步扩大,无法修补。
她厌恶疑神疑鬼的自己,不想再这样下去,在一段感情里失去自我无疑是最可怕的事。
所以她宁可及时止损。
没听到她的回答,傅听岘问:「喝多了不舒服?」
「没有。」
既然没有不舒服,那你又是为了谁在伤春悲秋?
憋了一晚的气事胸骨格外抽痛,傅听岘唇线紧抿,情绪快到临界点,却仍压抑着,沉声试探:「蓝昊和他太太的事......你怎么看?」
这话问得过于明显,但他实在忍不住。
忽然提到无关的话题,一般都是心虚的表现。简以心凉如水,淡淡地笑,认真回答:「蓝昊很不错,文学造诣深,好男人好丈夫,男性楷模。」
「......」
你可真是,完全不藏着掖着啊。
回到别墅,各有心事的人默默上楼。简以一身酒气,不太舒服,拿了睡衣便打算去洗澡,不料手腕被拽住。
「怎么?」
嫉妒之火熊熊燃烧的男人强势地覆过来,想要亲她,却被简以扭头避开。太过熟悉的感觉,简以知道代表什么,她垂眸拒绝:「今晚我不想。」
很好。
五个字,犹如火上浇油。
不想?
怎么,回忆起初恋就不想了?
一贯顺着她的男人气得快要发疯,掰过她的脑袋不管不顾地吻下去,嗓音沙哑得厉害:「可是我想。」
「唔唔唔——」
简以皱眉挣扎,却又挣脱不开。心脏泡在柠檬海里,又酸又恼又恨,恨他也恨被他掌控情绪的自己。
气恼之下,她狠狠咬他,眼尾泛红,唇舌相.缠,口腔里漫开血腥味。
即便这样,傅听岘仍是不松手。
绵长的吻像撕咬,两人似乎都想把对方生吞活剥了。
酒精和窒息带来的眩晕感让简以无所适从,理智一点点溃散,直到她的一双胳膊触到柔软的飘窗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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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了节奏的唿吸压着毛绒绒的毯子,鼻间痒痒的,宽敞的飘窗上摆满了可可爱爱的公仔,还是上回他们一起在电玩城里抓的......
围了一圈的公仔目光单纯,近距离注视着他们。
半身裙被掀上去。
喑哑的坏笑声响起——
「不诚实啊简以。」
简以死死咬唇,眼里聚起水雾,攥着拳气极:「你这算什么呢?既要又要是吗?」
与白月光要断不断,现在又对她这样。
「既要又要?」傅听岘脸色铁青。
没错。
他清醒地面对自己的爱和欲。
他就是既要她的心,又要她的人,不可以吗?
每个字都往他心上扎,她总能轻而易举让他失控,嗓子如同煎在沸水里,发出一个音节都在痛,「那你呢?」
如果说他是既要又要,那她就是既享又想。
身体沉浸式享受愉悦,心里却又想着另一个男人。
第54章
「傅听岘, 我们谈谈吧。」
战况激烈,从飘窗到地毯,最后移到床上时, 两人像是从水里刚捞起来一样,干燥的床单洇出道道湿痕。
没有胜者的战局,只有两败俱伤的输家。
傅听岘搂着有气无力的人,随手替她拨开黏在脸颊上的髮丝。气都没喘匀,温热的肌肤上仍残着一层薄汗, 居然就要跟他谈了?
谈什么?她能跟他谈什么好事?
刚经歷一场失控,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这混蛋女人翻脸的速度?
傅听岘嗓音沉哑, 拒绝:「不谈。」
简以无声嘆息, 动了动唇,正要说话,身侧的男人赫然起身,抱起她往浴室走。
「不想继续就闭嘴。」他恨声威胁道。
「......」
洗完澡, 傅听岘换好新的床单, 两人无声躺上去。身体疲累,脑子却十分清醒, 毫无睏倦之意。
半晌, 简以抿唇低喃,问他亦是自问:「该怎么过下去呢?」
温怡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情绪、理智、思考......全部乱了。简以承认,直到今日她还是喜欢傅听岘喜欢得要命,但即便如此, 她也不要把自己放在低微的位置里。
自小外公的培养教导,十多年读书学习和经歷了家庭的事, 让她给自己定下一个信条:爱不可凌驾于自尊之上。
余温消散,身体渐凉,直到被揽进暖暖的怀抱里。
傅听岘贴近她的耳,哑声说:「好好过。」
——再多看看我,跟我好好过下去。
夜渐深,两个伤心人相拥而眠,绵长的唿吸交缠在一起,明明心上人近在咫尺,却依旧难受不甘。
-
翌日周六,傅老爷子发话叫两人回老宅吃饭。
自从傅凌予的事了结后,这位傅家的长子嫡孙到老宅闹了好几次,见傅老爷子不再偏袒他,便狗急跳墙,不顾长幼尊卑大肆谩骂爷爷奶奶和傅家其他人......
如今傅凌予彻底脱离傅氏和傅家,开始去吸老婆娘家的血,混混日子,当个坐吃山空的纨绔大少。
傅老爷子年事渐长,近来开始不断回忆过往,才自知现在的局面与自己过去的溺爱过不了干系,只是幡然醒悟,却也为之晚矣。除了傅凌予的事,他也想起从前对傅听岘亏欠甚多,便想多做些弥补。
适逢傅念霏学校放假,傅家老宅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饭桌上,有傅念霏叽叽喳喳,倒也不会冷场。就是傅老爷子,忽然做些亲近之举,显得不那么自然。
傅听岘也很不适应,尤其当老爷子给他盛汤递过来时,他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眼见两人的侷促,简以极有眼力见儿,接过汤碗放到傅听岘手边。
一餐饭吃得尴尴尬尬,饭后一家子人围坐在客厅吃水果。聊天的话题渐渐扯到傅听岘的绘画天赋上,傅奶奶笑说,如果不是要接管傅氏,听岘大概会成为有名的美术家吧。
「对呀对呀,我哥大学的时候每次回家都把自己关在画室里——」
傅念霏年龄小,完全看不出两人之间紧张的氛围,嘴上没把门,再度提及,「肯定在画嫂子吧。」
「......」
两人皆不语,一个垂眸暗自神伤,一个被无意戳破心事,不知该说些什么。很快,老爷子叫傅听岘到书房谈公事,调侃的话题总算终结。只是简以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目光更是时不时地往三楼的画室瞟。
是温怡吗?
他究竟画了多少画?
到晚餐结束,简以仍是心事重重,傅听岘看出她的不对劲,以及她多次往上漂移的视线。
在准备离开老宅时,傅听岘背过手,深吸一口气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简以眼露诧异,「什、什么?」
「画室,想去看吗?」
「......」
脚步虚晃,等简以回过神时,人已经到画室门口了。感觉得到,傅听岘很紧张,攥着她手腕的掌心微湿,似乎比她更紧张窘迫。
暗红色的画室门,像潘多拉魔盒的盖子,復古的密码锁,是开启魔盒的钥匙。
傅听岘松开她,屏息凝神走到门边,准备输入密码。简以心跳如鼓,好奇心与恐惧感同时到达顶峰。
嘀——
一个数字输入,耳膜震颤。
「不、」
简以攥紧拳,唿吸发紧,「我不想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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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转身就走。
「你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简以脚步顿住,却没回身,低沉的声线蕴着深浓的情绪,她不敢回头看,成了胆小的逃兵,也因此错过了傅听岘眼底的痛楚。
「里面是你的隐私,」她说,「属于你一个人。」
是夜,简以做了个梦。
梦里她独自走进那间画室,一张张画像印入眼帘,全是温怡明艷动人的脸......她冒着冷汗醒来,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她迟早会把自己逼疯。
于是她来到简氏,交代好近期的工作,准备休一段时间的假。好在如今简氏运转良好,有江宁初在公司与她保持联繫,她无需过多担心。
订好去沂城的机票,简以开车到傅氏集团。有些话在公司说比较好,免得在家里,谈着谈着又变得混乱起来。
对于争吵的解决方式,她和傅听岘出奇地有默契,用上/床来逃避问题,他们倒是合拍得很。
有点好笑,身体居然比心更合拍。
随着电梯一层层上移,简以恍然想起第一次来傅氏时的场景,当时的一拍即合到现在,怎么就走进死胡同了呢?
走进总经理办公室,依然是熟悉的陈设,傅听岘抬眼望她,两人目光相对。
「我要去沂城一段时间。」
在傅听岘对面坐下,简以直入主题,「一会儿的航班,过来跟你说一声。」
傅听岘唿吸微窒,喉结滚动,眼底情绪翻滚,「好,几点钟,我送你去机场?」
简以摇摇头:「不用了。」
相对无言,偌大的办公室陷入沉寂。良久,简以才调整情绪,抬眸冷静开口,「傅听岘,最近你也很累吧。」
傅听岘漆眸沉沉:「你想说什么。」
「我们之间出了问题不是么?」简以心口发酸,抿唇继续道,「好像挺难解决,我难受你也难受。」
「所以呢?」
「所以。」
简以重重吐出一口气,故作潇洒,「我们各自冷静一段时间,如果真的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我们就、就——」
还是很难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傅听岘声线冰冷:「就怎样?」
简以像吞了碗苦药,流淌的血液都是苦涩的,她平静地回答:「就考虑是不是分开......会比较好一点。」
傅听岘面色不变,胸腔内翻腾,痊癒的胸骨此刻疼得厉害,他盯着她的眼睛,「你的心里话?」
简以嗯了声,指甲嵌入掌心,生疼生疼。
又是一阵沉默。
简以快要无法唿吸,再多与他待一秒,她的决心怕是又要动摇,她补充道,「不管以后怎么样,就像我们在爱尔兰的时候说的。我们是老同学、好朋友,这些永远不会改变......」
去你的好朋友。
傅听岘竭力控制着,以免失控。他何尝不知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眼下她分明要与他散伙,他真恨不得把她关起来!
但关起来又有什么用,她的心不在他这里。
「我要出发去机场了。」
简以站起来,忽又想起什么,开口提醒,「如果温怡要参与傅氏集团的项目,你最好慎重点......」
闻言,傅听岘微愣:「什么意思?」
简以自知失言,撇开目光,「没什么。」
「说清楚。」
傅听岘心乱如麻,烦躁得快爆炸,索性随意抽一支笔丢到她面前,「好好分析一下。」
就像以往与他一起分析项目数据,评估合作伙伴一样。
再多留一会儿。
简以垂眸,拿起刻着y的钢笔,忽然懒得再说,直接狠狠把笔摔回他面前,扭头就走:「随你的便吧。」
爱合作不合作,她多管什么闲事。
「......」
笔盖和笔身被砸得分离,傅听岘的心脏也被砸得四分五裂。办公室门开启关上,他耳畔嗡鸣,抬手握住钢笔,攥得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了闭眼,随即睁开,拨通内线电话叫郑远进来。
「去查一个人。」
郑特助:「傅总要查谁?」
傅听岘面无表情,「温怡。」
郑远颔首,随即快步离开,去做事。
盖上笔盖,傅听岘唿吸沉沉。
他认识简以快十年,不论她是否爱他,不论他们能否继续走下去,关于她的为人,他百分之百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让他对谁慎重的话,所以有关温怡的事,他必须查。
交错的思绪仿佛揭开第一层网,算一算他们别扭开始的时间,傅听岘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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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还是没忍住,在飞机上无声地哭了一场。
两个半小时后,她抵达沂城。表嫂许柠知道她要来,提早等在接机口,见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什么也没问,只是张开手臂抱了抱她。
「走,先回家休息。」
「嗯。」
不想太过打扰表哥表嫂,简以拒绝了去两人家里住的邀请,于是许柠带她去了另一个公寓,也是两夫妻的房产,正好给简以住,距离近也好照应。
住进去后,许柠本打算带简以在沂城好好玩一玩,不过见她兴致缺缺,便也没勉强。
换了个城市,彻底远离京市,暂时抛开繁重的工作,离开某个人。她疯狂刷剧、吃吃睡睡、昼夜颠倒,过了一个星期,情绪仍是沉闷,好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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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许柠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公寓。
「你表哥出差了,我好无聊,今晚就睡你这里啦!」
许柠拿出海鲜拼盘和各种熟食水果,还带了不少酒,「喝酒吗?尝尝我的手艺?」
简以自然捧场,笑着点头:「好。」
小酒鬼许柠深得第八天酒馆调酒师的真传,调出的龙舌兰日出酸酸甜甜,喝几口,微醺宜人。
愁绪绕心头,加上酒精,更加容易醉。
见她放松不少,许柠才开口问:「还是不开心?」
简以脸颊飘红,弯唇,「被你看出来啦?」
「超明显好嘛!」
许柠与她碰了下杯,抿一口酒,「能让你这么烦恼,肯定不是工作上的事。怎么,跟妹夫吵架了?」
「没。」
许柠瞭然,耸耸肩:「那就是比吵架更严重。」
简以:「......」
「他触犯底线了吗?」
「不不不——」
关于温怡的事,像一根刺一样扎在简以的心里。但即便如此,她也相信,在婚姻存续期间,傅听岘不会跟她有什么的。
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只是不想成为那个阻碍他寻求真爱的人,他们之间怎么也不该走到彼此折磨的地步。
许柠松了口气:「既然不是触犯底线的事,那你有没有跟他好好谈一谈呢?」
简以抿唇,摇头。
「为什么不谈呢?」
「不知道该怎么说......」
追溯到高中,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见状,许柠正色道:「感情的事,外人说不好。我是过来人,或许有过比你更长一段别扭的时期。」
简以小声问:「是你跟表哥分开的那五年吗?」
许柠轻轻嗯了声,眼底浮现遗憾,「人陷在感情和情绪里的时候,容易忽视许多东西。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想我不会跟你表哥再错过五年。」
「那时我自卑到了骨子里,只想着不要拖累他,以为他好的心理离开他。但其实,比起拖累,失去才让他更痛苦。」
简以嗓音微哽:「表嫂......」
「和你表哥分开的五年是我无法扭转的时光,那是我永远的遗憾。」
许柠认真地说,「小以,去找他吧,找他说清楚。无论能否继续在一起,都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玻璃杯轻撞,两人将酒饮尽。
当晚,简以睡得很好。积压在心口的石块仿佛一瞬消散,她从迷思中抽离,不愿再逃避。
表嫂说得没错,无论结果怎么样,至少要说清楚。
聚和散,都要明明白白。
第二天,简以收拾好行李,与许柠道别,踏上回京市的路。取登机牌、过安检,她在vip候机室等待登机。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她看向来电显示,是周叙的电话,她按下接听键。
温润的声音传来,字字句句清晰,平和的面容渐次发沉,舒展的眉眼亦是拧紧。等挂下电话,她点开微信,周叙已将两张图片传了过来。
一张是怀孕b超单,一张是人工流产同意书。
两张单子都是温怡的,根据上面的年份和日期,可推算出是他们高三下学期的事。
而人工流产同意书的委託人一栏上,签的是傅听岘的名字。
拿手机的手莫名攥紧。
-
简以离开京市的第十天,傅听岘查出不少事。
关于温怡,关于......周叙。
他花了整整一夜消化桩桩件件的事,这些还只是近几年,如果按此推测到过去,他大脑眩晕,不愿再想下去。
那时候,他们还是未成年的高中生。怎么能、怎么会......他简直不敢想。尤其事关简以,太多谜团,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开的。
有想过联繫她,几次电话都拨出去了,又摁断。他不是铁人,他也会伤心的,撇开高中的谜团不说,就说这段时间,被外人三言两语挑拨,她居然愣是一个字不提,说走就走。
似乎还打算要跟他分开。
十多天了,一个电话一条消息也没有......
对他就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上菜咯!趁热吃哈。」
熟悉的大排档老闆,热辣的海鲜小炒,傅听岘漫无目的地开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开到这里来了。
白酒下肚,又沖又上头,火辣辣的菜,味道呛人。
傅听岘辣得眼睛都红了。
忽然,大排档的门被推开,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傅听岘抬眼望过去。布满红血丝的醉眼微微有些模煳——
这人......怎么跟混蛋简以长那么像?
目光定住,表情懵怔。
简以慢悠悠地走进来,生意红火的大排档满客,老闆热情吆喝:「美女一个人吶?随便找个位拼下桌就行儿。」
她走到傅听岘面前,曲指轻叩桌,「坐这儿行吗?」
靠!
还真是她。
翻滚的情绪席捲而来,傅听岘收回视线,一时梗住,随即闷声拒绝:「不行。」
「......」
这时,旁边几桌有人喊:「美女来这儿,跟我们拼桌就成!」
傅听岘在心里暗骂,掀起眼皮将眼刀丢过去。简以没说话,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
周围的人多看了几眼,算是看明白了。
啧,情侣吵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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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是真饿了,动手盛饭,拿起筷子吃起来。傅听岘看着眼前犹如饿鬼投胎的人,有些傻眼,半晌才冷冷开口:「怎么回来了?」
「等等啊,我先吃完,真的饿死了。」
「......」
小半个月不见,她胃口倒是好了不少。
不愧是没良心的混蛋!
吃完买单,两人走出大排档。
夜色朦胧,走出美食街,周遭的喧闹声小了不少。简以动了动唇,不知道该从哪件事开始说起。
那天收到周叙发来的图片,反倒瞬间让她茅塞顿开。
傅听岘让温怡怀孕打胎,而且是在高中的时候。这种离谱的事,简以只觉得好笑。抛开近段日子不提,能让她暗恋这么多年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点简以坚信。
也正因如此,让她不禁将温怡和周叙联繫到一起。这几天,她拜託表哥查出一些事,心惊之余,对高中时期的不少事产生了困惑。
所以她回来了。
她也必须回来。
「怎么,是找到解决的方法,还是想和我分开?」
阴阳怪气的语调,简以回神,「呃......有件事想跟你说。」
傅听岘表情淡淡:「什么。」
「有人说温怡高中的时候为你打胎——」
「放屁!」
「......」
傅听岘气得火冒三丈,忍不住爆粗口,抬腿大步往前。
别人说什么她就信是吗?
还打胎!怎么不说他生孩子呢!
操操操!
「哎哎哎。」
简以小跑几步追上去,拽他袖子,「我没说完吶。」
傅听岘停步转身,眸中怒火旺盛,他提高音量:「简以,老子跟你是第一次!」
这是气疯了?
简以握住他的手,勐点头:「知道知道,我没不信你。」
没不信他?
当他傻子呢!
傅听岘冷漠地抽回手,低哼:「不是说要分开吗?行,明天我让律师跟你谈。」
说完,他转身就走。
「......」
火气好大!
不过是她理亏,简以继续跟上去。然而腿长的男人利用身高优势,走得飞快,简以累得半死,忽然余光瞥见小路,便调转方向抄近路。
傅听岘走着走着,发现身后的人没影儿了。
不是吧!?
他明明放慢脚步了,怎么可能追不上?他算是看出来了,混蛋女人对他没有一点耐心!
嘭——
简以忽然从前方的小花坛里跳出来,对上他的目光,隔着五六米,踌躇着不敢上前。傅听岘没由来地心软,嘴上还是很硬:「跟过来干嘛?」
简以眨了眨眼,轻声说:「想哄你来着。」
「那你哄。」
「......」
「不会?」
简以挠挠头:「嗯。」
傅听岘喉咙微痒,半晌后,冷声指导:「滚过来抱我。」
简以震惊:「真要滚?」
「......过来。」
「噢!」
简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牢牢抱紧他。傅听岘心头震动,本想再硬气一会儿,可惜手不听使唤,自动抬起搭住她的腰,然后哑着嗓音问:「还分不分?」
「不分不分不分不分——」简以嗡声道歉,「对不起。」
「嗯。」
原谅你了。
两人无声抱了许久。
「傅听岘,我们去约会吧。」
简以凑到他的耳边,「我订好票了,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现在?」
「嗯,现在。」简以闭了闭眼,低嘆,「接下去有的忙了,不是吗?」
傅听岘嗯了声,松开她:「你跟我一起吗?」
简以眉眼弯弯:「当然。」
一起。
并肩作战。
第55章
简以选的电影是近期大热的谍战片, 光线幽暗的空间,两人十指紧扣,在剧情高潮时相视一笑, 默契十足。
走出电影院,厚云垂悬,星月被遮盖,夜色漆深,淅淅沥沥的秋雨给京市镀上一层凉意。
应时又应景。
是夜, 两人相拥着倚躺在飘窗上, 安静地凝望不停歇的秋雨,一颗颗落入江流之中。
收回视线时, 瞧见周围的毛绒公仔, 简以顺手拿起其中一只奶唿唿的海獭,浅浅弯唇:「我就把它带走啦!」
小酒窝在眼前晃啊晃,傅听岘喉结微滚,烦闷道, 「不走行不行?」
简以抬眼:「刚才不是说好了?」
「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傅听岘长指挑开她宽松的毛衣,轻掐她腰, 「从谍战片开始给我洗脑!」
简以被挠得咯咯笑:「这个真没有, 我随便挑了部票房最高的。」
哪知会这么巧?
玩闹腻歪一会儿,眼看时间差不多, 简以跳下飘窗,「那我走了?」
傅听岘哦了声,故作冷淡:「走吧。」
简以目光定定, 此情此景,飘窗上的男人, 姿态慵懒、下巴微扬,多少有点45度仰望天空非主流内味儿,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男人闻声偏头望过来,神情更不满了,简以直接捧住他的脑袋,低头吻住他的唇,一触即离。
「别不开心,又不是真走,也不会断联。」
不提还好,提起断联,傅听岘瞬间炸毛,扯住人往身上摁,发狠地吮吻她的唇瓣,辗转含弄,直至两人气喘吁吁才肯放过她,然后边喘边冷冷翻旧帐:「失联半个月的人还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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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热的气息拂过肌肤,简以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这副样子简直性感得要命,她弯起眼睛:「你好帅。」
「......」傅听岘不自然地轻咳,移开视线,「拍马屁也没用。」
简以像条灵活的鱼儿滑出他的怀抱,起身整整衣服,狡黠地勾唇:「那怎样有用?」
傅听岘抬眸,不搭腔。
「等我回来——」她弯腰凑到他耳边,拉长尾音,「再在飘窗上来一次?」
「......」
漆眸又沉三分,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心跳节奏被她一句话弄乱,傅听岘沉着脸伸手去抓她,然而简以早有准备,说完就退后,熘得飞快。
傅听岘气息不稳,站起来挑眉道:「找死是不是?」
「略略略。」
简以吐舌头扮鬼脸,轻松耸肩,「没啊,我讲真的。」
要不是时间紧迫,傅听岘真的想让她尝一尝口嗨的代价,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嗓音沙哑:「行,到时候别又哭得可怜巴巴。」
闻言,简以愣了下,随即摸摸鼻子,嗡声轻喃:「那又不是哭......」
傅听岘:「?」
如今心情舒畅,简以小跑几步凑到他耳边诚实评价。
傅听岘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行,你等着。」
「......」
见他耳朵红红,简以立马打住,抬手抱了抱他,语气轻柔:「好了不闹了,真要走了。」
手臂微微收紧,随即快速松开,她扭头不敢多停一秒,走得飞快,「不要送我......」
因为她与他一样,也非常捨不得。
凌晨四点,雨已停,留下一地的落叶与湿漉。傅听岘站在落地窗边,目送清冷的倩影拖着行李箱走出别墅,驾车离开。
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不多时,手机震了下,他捞起扫过屏幕,是简以发来的消息:加油!/奋斗.jpg
眼底顷刻浮现笑意。
如今,他们的心是连着的。
-
一日后,豪门夫妻婚变的词条占据京市各大热搜。
爆料的真实性极高,一是前段时间简以非因工作独自离开京市去沂城半个月,二是有记者拍到清晰的照片,简以凌晨冷脸搬离爱巢,两点佐证,使婚变的消息更加真实。
一时间,不少记者纷纷致电当事人,企图拿到第一手採访,然而双方婉拒不谈,对外三缄其口。
不过分居是事实,所以即便当下没离婚,估计离婚也不远了。
新闻喧嚣尘上,必然惊动好友和家人。傅老爷子多次询问,傅听岘含煳搪塞过去,这招将计就计,不过是演给某些人看而已。
为求效果逼真,傅听岘故作郁闷地买了好几场醉,不管周叙和徐知越怎么问,愣是一句话不说。
做足了铺垫。
戏假酒真,每次喝得醉醺醺回家,傅听岘都直接躺在飘窗上,抱着四五只公仔给简以打视频。
看着屏幕里红着脸被公仔围起来的男人,巨大的反差感令简以心尖酥软,她眨眨眼,轻声问:「吃解酒药了没?」
傅听岘缓慢摇头,「没。」
简以蹙眉:「怎么不吃?」
「你餵我。」
他静静凝视她,哑声重复:「你餵我。」
唿吸微滞,简以忍不住凑近屏幕,目光与他炙热的视线交缠,眼睫颤动,她启唇问:「傅听岘,我是谁?」
「简以。」
沉缓的声线拂过耳膜,简以弯唇浅笑,下一刻,男人薄唇开合,缱绻低语:「老婆......」
指尖轻颤,手机晃了下,差点没拿稳。醇香的酒气好似透过屏幕传递过来,熏人慾醉,白皙的小脸飘上绯红,热意延至耳根,她抿了抿唇,轻轻应声:「嗯。」
很快,酒醉的男人被睏倦击倒,手一垂,手机坠落脸侧。
屏幕忽然一黑,简以低唤:「傅听岘?傅听岘?」
回应她的是沉稳绵长的唿吸声。
她弯唇笑笑,没挂断视频,而是把手机放在枕头上,听着他的唿吸。良久,在即将入睡前,简以动了动脑袋,闭着眼贴近屏幕,无意识呢喃一声——
「老公。」
-
眼见两人真要闹崩,徐知越第一个深受牵连,祝夏没听出简以跟她说「没事」两个字中包含的深意,一心认为她是被傅听岘欺负了。
狗男人居然把简以赶出家门,渣得没边了,作为他的好兄弟,徐知越日子自然不好过。
睡了几晚沙发后,徐知越腰酸背痛,讨饶道:「姑奶奶,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先别折腾我了行不?」
「不行。」祝夏撩起眼皮瞪他,态度坚决,「就是你们男人的错!」
「......」
得,连坐是跑不掉了。
自身难保之下,徐知越实在没法再去安慰兄弟了。于是便只有周叙一人,时机正好,周叙知道有些事徐知越不清楚,因此他在场,有的话傅听岘不会说,只剩他们俩的时候,便更好探口风了。
果然,又一次深夜买醉后,周叙屏息试探道:「听岘,你跟简以到底怎么了?怎么会闹得这么严重?」
傅听岘醉眼迷离,沉默许久,才闷声吐出一句话,「她要跟我离婚......」
「为什么?」
「不知道。」傅听岘偏头,「你说她是不是真的从来没喜欢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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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情假意地安慰一番,直到回到车上,周叙才重重舒气,眼底的喜悦显露无疑。看来那两张单子威力巨大,这下,凭简以高傲的个性,绝无回头的可能。
在傅听岘深受打击之下,正好便于他推进计划。方才他提起合作的项目,傅听岘果然无心多细查,只说让他多费心。
事业和爱情,失去其中之一已然难以承受,而他要让傅听岘全部失去。
心跳雀跃,周叙降下车窗,飞车开回家。
低调奢华的住宅,他搭电梯上楼,两梯一户的大平层,私密性绝佳。输密码推开冰冷的门,明亮的灯光令他微怔,心口泛起不适之感。
听见声响,穿着浴袍的女人款步而来,擦着湿漉漉的长髮,沖他盈盈笑:「回来啦?」
周叙放下车钥匙,皱眉换鞋,「你怎么来了?」
他习惯于一个人居住,独处的空间被打破,情绪自然不悦。
闻言,温怡愣了下,才说:「想见你不行么?」
周叙迈步走到她面前,抬手僵硬地揉了揉她的头髮,笑意淡淡:「可以。我去洗澡,你去房里等我。」
「好。」
从高一至今,温怡见过周叙所有虚假的面具,她与他是同一类人,习惯性活在面具底下,伪装得温柔无害。
而面具下的真正面孔,只有他们彼此知道。
所以他们会相爱。
牵手、拥抱、初吻、初次、怀孕、打胎......她的每个第一次,都是与他一同完成。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她的呢?温怡也不清楚。
坠落幽潭的两条鱼儿,本该在阴冷潮湿处依偎取暖,可他却开始嚮往明媚的阳光和星空皎月。
真是可笑。
温怡忽然笑出声,她更可笑不是么?像她这样的出身,居然仍会陷入情爱迷沼,会死心塌地地爱一个男人这么多年,真是难以置信。
唇上传来疼痛,似是惩罚她的不专心,周叙咬她的唇,「在想什么?」
潮热的汗滴落,温怡低笑:「你觉得简以真的信了?」
「当然。」
男人自负道,「她不是普通女人,就算再喜欢傅听岘,她也不会把自己困在情爱里。」
所以当年他能够成功做局,令两人五年无交集。
温怡闻言怔怔抬眸,看见他瞳仁里的自己,不禁轻嗤。真是讽刺,她能占满他的眼睛,却无法占据他的心。
简以......呵,多管闲事、自以为是的大小姐,占据那么多男人的心还不够,为什么连周叙也要喜欢上她?
好在她这几年吃尽苦头,外公离世、父亲出轨、暗恋多年而不得,这些都是她的报应。
是简以抢走她男人的心的报应。
闷哼响起,她被周叙抱紧。只有这种时刻,她才隐约能感觉到,他是爱着她的。
即便是自欺欺人,她也无法放手。
因为阴冷深潭之中,除他以外,再无第二条鱼了。
-
搬离江景别墅后,简以住在外公留给她的公寓里。
百平米的公寓,面积不大,但很温馨。小时候外公便对她说过,以后无论结不结婚,自已要有个独处的空间。
公寓的装修是外公定的,虽然外公不曾住过,但简以依然能在这里感受到深深的暖意。
这段日子以来,两人兵分两路,傅听岘与周叙周旋,令他放松警惕,露出马脚;而她,则负责细查温怡在德国的公司。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真的查清楚后,简以也不禁愕然。这些年温怡做的所有,全是为了周叙——
嫁给富豪,离婚拿到财产和公司,以便用国外的公司替他洗黑钱。而她自己名下,除了那间有问题的公司,竟是毫无资产......
为这样一个男人,她是真的疯了。
高中时,简以在无意间知晓温怡的另一面。明明平日里温柔友好的同学,居然在私下指使小混混去欺负江宁初,被她发现后,竟还理直气壮、不知悔改——
「怎么样?你去告诉老师啊!」
四目相对,温怡勾唇无所谓地笑,并挑衅似的把一切告诉简以。
欺辱江宁初,是温怡进高中前的计划。只因她和江宁初的爸爸是同一个人,而她却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凭什么呢?她失去了父爱,江宁初也应该失去些什么才公平,不是么?
本来计划顺利,本就胆小如鼠的江宁初,被男生动手动脚欺负尾随后也不敢吱声。在角落里看着江宁初无助的模样,温怡心里异常舒爽。
直到简以的出现,打破这一切。
无论温怡再怎么威逼利诱,男生们都不敢再去招惹江宁初,主要是害怕简以,能打家底又厚,谁敢惹?
于是温怡便把主意打到社会青年身上......
简以气得唇颤:「你以为我不敢吗?」
「简大小姐有什么不敢的呀?」
温怡呵笑,「不过你可想清楚了,我呢,大不了就是退学,退学以后我会继续找人弄她。无所不能的大小姐,你能24小时保护她吗?」
简以一瞬脸色发白。
「还有,」温怡继续道,「那胆小鬼还不知道她爸出轨的事,正好让她知道一下,多大的人了,也该成长了嘛!」
恶毒的话让简以心口一阵恶寒,她最讨厌被威胁,却不能拿江宁初的未来去赌,所以她不得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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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温怡开口说:「做个约定如何?」
简以冷声:「什么约定?」
「你不去告发我,替我保密,我也不再叫人去搞她。」虽然振振有词,但毕竟是高中生,怎么可能不怕退学呢。
思考良久,简以妥协:「行。」
「你记住,以后离江宁初远点,不要跟她说话。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说到做到。」
温怡笑了笑,「可以,你也记住你说的,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
飘远的思绪被铃声拽回,简以扫过屏幕,紧蹙的眉目舒展开,她接起电话:「餵。」
清冽的声音夹杂着唿唿风声,「睡了没?」
「没呢。」简以弯唇问,「你在外面吗,怎么风这么大?」
傅听岘笑了声:「在窗边吹风。」
「......」
可真有兴致。
两人每天都会通话或视频,说一下各自的进度,简以问:「他开始行动了吗?」
「嗯。」
「哦,」与他们部署的时间差不多,「那快了——」
「简以。」傅听岘忽然唤她。
「嗯?」
「你数过我们多少天没见了吗?」
「......」
简以望向书桌上的檯历,上面一个个日期被她画了红圈。怎么可能没数呢?她同样是度日如年。
见她不语,傅听岘直接说出答案:「32天。」
沉哑的嗓音蕴含浓浓想念,简以没由来地心脏狂跳,她握紧手机,柔声说:「开视频好不好?」
谁家夫妻分居这么久的?
确实是要疯了。
没想到却被冷淡拒绝,「不好。」
「?」
简以捏拳:好一个装模作样的狗男人!
下一秒,门铃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过来开门。」
第56章
简以唿吸窒住, 大脑一瞬宕机,几秒后,她起身飞奔出书房。
咔哒。
门打开。
男人穿着舒适的黑卫衣, 搭一条休闲牛仔裤,长腿笔直,随意又自在。简以微怔恍然,眼前的身影仿佛与高中时的少年重合。
秋夜微凉,他进屋, 清冽好闻的气息夹杂些许潮气。
「什么表情?」
傅听岘换完鞋, 见她依旧愣着,呆萌又可爱, 与平日反差巨大, 让他忍不住想逗她,「不是说老公不在家,让我过来吗?」
简以回过神,顿觉无语又好笑, 这人最近演戏演多了, 随时随地戏精上身。她眨眨眼,点头配合道:「是啊, 那你动作快点。」
「......」
傅听岘眼神一黯, 颇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目光灼灼地注视她, 她一身简单的家居服,温柔的米色印入眼帘,让他心脏软了一片。
他抬手揽住她的腰, 把人抱起放到玄关柜上。
简以顺势圈住他的脖颈,视线交汇黏连, 与隔着冰冷的屏幕不同,眼下他们能够感知对方的唿吸和心跳,整整32天,心口缺失的地方被补足,踏实又满足。
「怎么过来了?」简以手往上,揪住他的两只耳朵捏了捏,「不是有人在别墅外监视你么?」
周叙为人敏感多疑,在他的字典里永远不会有百分之百的相信,如今项目即将签订合同,他绝对会为自己再按一道保险,以免横生意外。
傅听岘笑:「我从后门熘出来的。」
「?」大半夜的,不能开车,在别墅区打车又引人注目,简以愕然,「那你怎么过来的?」
「走路,共享单车,再打车。」
外面飘着绵绵细雨,难怪他的头髮微湿,身上潮意明显。
简以鼻子发酸,抬手揉搓他的头髮,嗡声呢喃:「傻子......」
傅听岘嗯了声,漆眸晕开缱绻浓色,声线沉缓,「傻子想见你。」
心头震动,简以俯身将脸颊埋进他的颈窝,用暖热的肌肤驱散他身上的潮气。傅听岘回抱她,从玄关柜到沙发,直到两人的体温趋于一致。
即便什么都不做,静静相拥已经足够。
他们黏在一起,简以窝在他怀里,傅听岘勾一缕她的长髮一圈圈缠在手指上,眉眼含笑。
当然,也不忘说正事。
关于周叙近些年做的事,傅听岘查到一些后,便立刻联繫警方,这才知晓经侦警察老早盯上他了。只是周叙做事谨慎,许多关键事项皆交由旁人经手,异常狡猾,以至于警方目前没有足够的证据抓他。
这回他迫切地想搞垮傅氏集团,反倒给了警方很大的突破口。傅听岘配合警方行动,将计就计请君入瓮,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为什么呢?」简以百思不得其解,她与周叙同窗三年,傅听岘更是与他从小相识,「他为什么要害你?」
人做每一件事皆有动机,周叙的动机是什么,两人对此困惑了很久。尤其是傅听岘,他把周叙当成亲兄弟,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伤害他的事,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如此。
「我查到一点事,关于周叙爷爷和我奶奶的,时间太过长远,我不想去打扰老人家,所以具体也不太清楚——」
傅听岘皱眉,眸光沉沉,「其实我更想听他亲口说。」
感觉到他肌肉紧绷,简以轻抚他的手臂,用脑袋蹭蹭他的肩,嗯了声:「所以周叙和温怡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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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傅听岘低声说,「有次无意间撞见他俩逛街,周叙没瞒我,我就知道了。」
闻言,简以的身体没由来地颤抖起来。
从b超单和流产单开始到现在,缠成一团的迷思一点点被剥开,真相近在眼前,比起不敢置信,她更觉得心颤,凉彻心扉的寒意将她席捲,密密麻麻,令人无处可逃。
她勐地支起身子,眼睫颤动。
「傅听岘,高中的时候,我......」
她双眼泛红,语无伦次,甚至组织不出一句清晰的话,「温怡,她,我以为你——」
傅听岘用力将她搂进怀里,心脏绞得生疼,他抚摸她的后颈,哑声安抚:「我知道。」
她前段时间那样大的反应,绝对不仅仅是温怡的几句话能激起的。如果周叙对他的恨意已有数年,那么高中时得知他的心事,他会做些什么......
傅听岘闭了闭眼。
横隔数年的痛意让他难以唿吸。
「简以,」
他轻轻唤她,「我们不说了。」
简以也的确说不下去。
一直以来,她确定的事,自以为了解到的事实,竟是人为构造的假象,而她蒙在假象中多年,如今假象揭开,她一时间无所适从。
穿梭在迷雾中,她遗落错失的又是什么?
她知道,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两人互相依偎,他们不再提及过去,尤其是高中三年,他们小心翼翼地呵护对方心上的伤疤。
一道同样的伤疤。
-
初冬寒潮来临,京市气温骤降,冷风戚戚,吹散最后一丝暖。
项目合同签订结束后,周叙志得意满,面上的笑容亦不似平日那般克制收敛。傅听岘静静凝视他,觉得陌生至极。
三人一同走进傅氏集团,搭电梯上楼到总经理办公室。进门的瞬间,周叙唇边的笑容凝固,从云层跌落地底,竟是一瞬间的事。
简以站在落地窗边,阳光照在她身上,与她融为一体。她缓步走到傅听岘身侧,什么话都没讲。
傅听岘淡声说:「谈谈吧,周叙。」
周叙忽然笑了,凝眸直直望向简以,这是他第一次不掩藏自己灼热的目光,他问:「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你发我那两张单子开始。」
「还真是......」
周叙勾唇自嘲,又眼露赞赏,「输给你,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闻言,站在他边上温怡心脏钝痛,随即恶狠狠地瞪向简以。这时,有人嘭得推开门,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抬脚往周叙的肚子上踹,气得声音发抖:「狗东西,你他妈还是人吗?傅听岘哪儿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害他!?」
场面混乱,两人扭打在一起,傅听岘上前拉开徐知越,温怡扶起周叙,心疼地替他擦嘴角的血。
周叙低啐,冷笑:「他当然对不起我,他们傅家都对不起我!」
随着周叙的低吼,全场沉默下来。他直直看向傅听岘,眸子里全是恨意:「傅听岘,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傅氏、叶鼎奖、简以,你什么都得到了,凭什么呢?凭什么你生下来就那么幸运?」
顿了顿,他继续道,「要不是你爷爷抢了钱奶奶,现在你我的位置应该调换才对!」
周家和傅家的渊源早在两人的祖父辈起便开始了,那时两家的生意规模差不多,周老爷子和傅老爷子的能力亦是相差无几。
而周老爷子与钱家千金自幼青梅竹马,早已心生爱慕,可惜傅家长辈先行到钱家提亲,定下两人的联姻......
周老爷子心伤过后,不得不接受长辈的安排,娶了强势的汤家千金。汤奶奶暗恋傅老爷子许久,奈何那个,男女间交往不便,于是错过良缘。
阴差阳错,两人结为夫妻。汤奶奶不喜周老爷子犹犹豫豫的性子,生活在一起,嫌弃抱怨良多,两人吵闹不断。
渐渐地,傅氏的生意越做越大,周家公司却是生意平淡。汤奶奶认为都是周老爷子没用,对嫁入傅家的钱奶奶更是心生嫉妒。
既然丈夫靠不住,那她就寄希望于独子。在她的严苛教育下,资质平平的周叙父亲仍比不过傅家人,于是汤奶奶让儿子早些结婚生子,把目光放在孙子上......
压抑的家庭氛围令周叙父亲喘不过气,在周叙出生后,便吞下安眠药自杀,周叙母亲受不了打击,成日精神恍惚,无法照顾儿子。
如此,正好遂了汤奶奶的愿。
丈夫和儿子不中用,如果孙子再不中用,她就再培养曾孙......子子孙孙,总归会有超过傅家人的吧?
周叙从小便被灌输要超越傅家孙子的思想,不管用什么方法和手段,能赢就行。发现孙子不如傅听岘后,汤奶奶疾言厉色,要周叙去跟傅听岘交朋友:「你记住,与比你强的敌人做朋友,再趁他不备击垮他,是最有效的手段。」
周叙自小内向,只得言听计从。
直到他读高中,汤奶奶去世,他终得自由。然而汤奶奶闭眼前的话,一次次在他梦境中响起——
「你不如傅听岘,是因为周家基因不好。要是我当年没有嫁给你爷爷,就不会这样了、不会这样了......」
在深深疑惑下,周叙去问了爷爷,才知祖父辈的一切。那时他正值叛逆期,与傅听岘同班,却又处处不如他,无论他怎么努力,每天只睡3个小时,成绩永远在傅听岘之下。
第134页
他憋闷、不甘,正好温怡追他,缓解他青春期的躁动。然而爱与欲不同,他承认对温怡有好感,却远远达不到喜欢的地步。
早在入学时,他的目光就被班里另一个女生吸引。
阳光明媚、自信开朗,周叙不敢接近,远远地看着她便已经满足。傅听岘会喜欢她,周叙一点也不奇怪,谁能不喜欢她呢?
打破他内心平衡的并非是傅听岘,而是简以。
在他偷偷注视她时,竟发现她悄悄将视线停留在傅听岘的身上......一次或许是巧合,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周叙再清楚不过。
凭什么?
傅听岘上辈子是拯救世界了吗?良好的家庭环境,温柔的奶奶,优异的成绩,连暗恋对象都悄悄喜欢他。
周叙妒火滔天。
为什么他从小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如果爷爷娶的是钱奶奶,那么傅听岘拥有的一切便都是他的。
天之骄子、喜欢的人......因妒生恨,仇恨不断滋长,他不能让傅听岘如愿,否则天理何在?
「你不过是会投胎而已,你命好,我不是输给你,我是输给命。」周叙面无表情,「这该死的、不公平的命运!」
光影交错,简以偏头望向身侧被阳光笼罩的人,再望向陷入阴影里的周叙,心口情绪复杂。
应有尽有的天之骄子,外人眼里所谓的命好,不过是他把苦全都咽进肚子里罢了。他从不抱怨,更不会嫉妒旁人,即便置身黑暗,他仍心怀善意,一步一步走到阳光之下。
人各有苦,但苦难并不是理直气壮伤害他人的理由。
简以握住傅听岘冰冷的手,将温暖渡给他。她没什么想对周叙说的,肆意伤害另一个女人,又振振有词说喜欢的人,永远不会懂喜欢两个字的意义,但有一件事她必须问清楚。
「那天我在盛德楼拐角听到的话,是你弄得吧?」
无需回忆,周叙记得清清楚楚,亦诚实回答,「对,你听到的是模拟声带的合成录音。」
简以倒吸一口冷气。
那时不过高中的周叙,竟能做到这般地步。
见状,周叙瞳仁微动,低声问:「恨我么,简以?」
「我不会恨你。」她从不将情绪浪费在无谓的人身上。
「果然。」
见到周叙受伤的神色,温怡心如刀割,她朝简以恨声道,「你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就凭你出身好是吗?」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简以微愣,随即怒视温怡,警告:「记住你说过的话。」
「哈哈,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护着她?」
温怡瞥向江宁初,心绪复杂,怨恨仇视,又羡慕......可笑,比起父爱,此时此刻她居然更嫉妒江宁初有简以这个朋友,护着她度过自卑的青春期,从胆小如鼠的不起眼女生变为华尔街投行炙手可热的黑马。
为什么没有人护过她?亲人、爱人、朋友,一个都没有。
「江宁初,开心吗?」
温怡呵笑,「知道你的好姐妹为你付出了什么吗?毕业同学聚会那天,我让人故意传话给她听,让她以为傅听岘向我告白,即使这样,为了你,她愣是憋着没去找傅听岘......」
若非温怡与江宁初之间的渊源,即便被周叙一次次误导,凭简以的个性,必然会告诉傅听岘,温怡霸凌同学的事。
一圈绕一圈,误解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成为无法解开的死局。
因此,周叙和温怡成功了八年。
简以身体微晃,傅听岘搂住她的肩,支撑着她。
这一幕刺痛周叙的双眼,他倏然大笑,面朝傅听岘扬起下巴,像一个胜利者般炫耀:「你以为你赢了吗?」
「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即便你能活到一百岁,也就十二个八年。」
他一字一顿地问,「傅听岘,你不是很牛吗?那么,你有办法逆转时光,将你们错过的八年补回来吗?」
无论如何,这道伤痕将永远存在。
你们人生中至少有十二分之一的时光,永成遗憾。
第57章
周叙和温怡被经侦警察带走, 而两人重重砸出的话杀伤力和后劲十足,令人久久难以平静。
作为在场唯一的旁观者,徐知越气得头顶冒烟, 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边烦躁地抓头髮边骂骂咧咧。
另一边,江宁初呆怔良久,待回过神来,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地掉。她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哭过, 过去是因为自卑与怯懦, 此刻是因自责和愧疚。
最平静的反倒是两个当事人,一对一劝慰, 总算把好友的情绪安抚下来。说实话, 哪怕到现在,简以仍然不后悔,尤其在经歷过父亲出轨的事后,她切身体会到这种打击, 连成年后的她都难以接受, 更何况是高中时期的江宁初。
所以即使能再来一次,她的选择还是不会变。
送走徐知越和江宁初后, 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个人。时至正午, 阳光浓烈,四目相对, 彼此眼底的痛楚显露无疑。
擅于隐藏情绪的人,只会在最亲密的人面前展现脆弱。
傅听岘把人摁到怀里,胸腔起伏, 喉咙酸麻。简以回抱他,唿吸凝滞, 心跳与他同频。
尝过暗恋滋味的人才知其中酸涩,而比起不见天光的暗恋,错过的双向暗恋酸涩翻倍,苦味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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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猜不到真相,而是不愿去想。
更准确来说,是不愿对方再度受伤。
然而周叙的话,将彼此小心呵护的旧伤撕开,企图使伤痕扩大,最好永不痊癒......
既然无法逃避,那么就坦然面对。
不多时,简以拉着傅听岘回了家。她翻出那本日记本,深吸一口气,递给傅听岘:「把它看完。」
傅听岘眸光微动,接过,「好。」
「好了,我也要去找我的药了。」
见她拎起包,傅听岘抬眸,声线沉缓:「需要我陪你去吗?」
简以摇头,唇畔勾起一抹弧度,「不用,我知道在哪里。」
同样的伤,需要不同的药。
他们各自寻药疗伤。
-
翻开陈旧的薄荷绿日记本,工整隽秀的字迹印入眼帘。傅听岘逐字逐句地看完,眼窝发酸,他用力闭了闭眼。
而后,他把日记本合上、郑重放好,起身拿车钥匙出门。
迈巴赫停在柏晟中学门口,傅听岘提前给班主任打过电话,顺利进入学校。周六的校园较为安静,傅听岘缓步经过每个熟悉的路牌,与三两个拿书本或抱篮球的学生擦肩而过。
柏晟的校服未曾变过,傅听岘恍然转身,似乎瞧见了当年的简以和他。
他径直来到实验楼。
化学实验室空空荡荡,隔着玻璃窗,傅听岘望向左排第三个位置,视线停留许久,才缓缓移动到水池边。
【他说,既然考过第一,就代表你有拿第一的能力......我的脑子可能被浓硫酸腐蚀了,否则怎么会一直想他?】
原来当年周末的实验室,心跳错乱的人不止他一个。
离开实验楼,傅听岘走到不远处的篮球场。思绪飘回高二的篮球赛,他忍不住轻笑,少年满腔的胜负欲不假,看不惯宋遇峥也是真的。
篮球场紧挨校医室,干净整洁的观察室里,摆设有些许变动,只有窗边的沙发位置不曾改变。
【打架打架,就知道打架!你的追求者也不少啊,居然阴阳怪气我,烦死了,狗东西!!!睡着的时候倒是乖,睫毛好长......唉,要是毯子是你给我盖的该多好?】
胸腔酸胀,傅听岘垂眸,眼睫颤动,暗骂自己傻逼。
——不过那条毯子,还真是我给你盖的。
阳光穿透树叶罅隙,一晃眼来到柏晟的大礼堂前。除了大型节日、晚会和校领导重要讲话以外,大礼堂通常不开门。
然而今天,礼堂门大开,有学生进进出出,像是在彩排节目。
傅听岘踏上台阶,走了进去。灯光昏暗的晚会厅,几个学生在舞台上对剧本,他随意在后排找个座位坐下。
【原来你也会因为喜欢而紧张。只愿一生爱一人,在你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真的好羡慕她......】
高三的元旦晚会,因为是她策划和统筹的,所以他才会在突发事故后上台救场。五音不全的少年,踌躇紧张地在黑暗中拿起话筒,用了好大力气才找回声音。
敢面对台下唱出来,是因为喜欢的人在幕后,他才能鼓起勇气。
——不需要羡慕,那个人就是你。
漫步在校园里,走走停停,公告栏里的年级大榜,第一名和第二名写着两个陌生的名字,但位置依然紧紧挨着。
正如当年的她和他。
原来,那时紧密连在一起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名字。
最后,他来到盛德楼。
柏晟中学最老的教学楼,顶楼的教室空置,学习压力大的时候,学生常常会到这儿来放空自己。
他没有搭电梯,而是一层层走上前,走到十楼,顶层的楼梯拐角。
【算了,那我也不喜欢你了。】
日记本的倒数第二页,这句话的笔迹很淡,大概是在极度无力的状态下写上去的。
可是在最后一页,她还是写下赌气的话。
傅听岘闭上眼睛,楼道涌入凉风,他静静体会那年那天她听到合成录音后的心情。
酸甜苦辣俱全的高中三年,那份小心翼翼的无声暗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全部得到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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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坐上车,直接往傅家老宅开。巧的是,车开进幽静的别墅区,地上残着喜炮的痕迹,她目光一顿,透过车窗看见三个男人。
城南江家的三个纨绔太子爷,喜气的穿着打扮,一看便是来参加友人婚礼的。
徐三少的话在耳边迴响,一个猜测倏然浮上心头。简以靠边停车,推门下车、径直朝三人走去。
看清来人,江家三个太子爷心下犯憷,面露心虚,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一步,站在中间的江大少梗着脖子,拧眉警惕道:「想干嘛?」
三人的反应增加了猜测的准确性,简以表情淡淡:「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们一件事。」
闻言,三人脸色大变——
果然是来秋后算帐的!
「你这就没意思了吧简以?你老公不是已经给你出头了么,有必要揪着不放吗?」
「跟他说过了,那天是我们喝多乱说的,一码归一码,架都打过了,怎么跟娘们似的!」
简以脸色一沉:「说谁娘们呢?」
「......」
服了这两口子。
前两年他们是混了点,看简家失势,酒后吹牛逼说浑话,说等简以回国就把人弄过来玩玩儿,没想到被傅听岘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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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得送掉半条命,又被长辈狠狠教训,他们早已安分做人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小子还跟老婆告状呢!
他们是混,但又不傻。如今简氏和傅氏联手,股价疯涨,势头大好,结仇于江家没任何好处。
「没说你的宝贝老公。」
「......」
「对不起,当初是我们嘴臭犯贱,我们跟你道歉,这事儿能不能翻篇了?」
话已至此,猜测完全被证实,简以笑了笑:「行。」
重回车里,简以眼眶发热。
——他的两次失控,一次为了外公,而她没见到的那次,是为她。
调整好情绪,她发动车子,很快来到傅宅。步伐坚定地走到那间画室前,上一回,她不敢进去,这回,她来寻找答案。
第一次输入密码。
0901,他的电脑密码。
滴滴。
密码错误。
指尖微蜷,简以抿了抿唇,尝试输入自己的生日。
0627.
咔哒,门锁解开。
幽静的画室内漂浮着淡淡海盐味,落地窗前摆在不少绿植,弧形吊顶设计柔和,墙面用艺术漆涂绘,纹理清晰,是质朴简约的侘寂风。
走近展示柜,上面的每幅画她都无比熟悉。
柏晟中学的校门、实验楼、一班的教室全景......是他们共同度过高中时光的地方。
颜料画笔摆放有序,原木画板的边上放着置物架,简以走过去在画板前坐下,然后拿起那本厚厚的画册。
心跳如鼓,她颤着手翻开第一页,目光定住,唿吸瞬间停滞。
绑着高马尾的女生站在柏晟中学操场主席台上,穿着新生军训服,眼眸清澈含笑,脸颊上的小酒窝活灵活现。
——这是高一刚入学,她作为新生代表在国旗下讲话的时候。
翻到画的背面,左下角的四个楷体字线条流畅,笔力劲挺。
【想认识你。】
简以喉间一哽,鼻子发酸。
她原本笃定,她的喜欢一定早于他,然而事实是,他的心动比她更早。
第二张,物理实验室里缠着伤臂,单手捏着导线的她。
【第一次和你一起做实验。-胳膊怎么扭伤了?】
简以一张张往下翻,这本画册仿佛是她的个人记录册,有些场景在她的记忆里甚至没有什么印象。
比如在课堂上回答老师问题的背影,到讲台前给同学演示解题步骤的侧脸,还有班级大扫除时,她跳上窗台笨拙地擦玻璃,脸蛋鼓鼓、眉眼透着小狼狈......
直到翻到校医室里的场景——她靠在沙发上,身上盖了毛毯,落日余晖照拂她的睡颜。
【好多人喜欢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还有将她的心脏搅得七上八下的元旦晚会。
唯一一张底色黯淡的画,在昏暗中,他将话筒递还给她,同时捕捉到她懵怔的眼神。
【在后台的你,听见我唱的歌了么?】
【三年亦未够,唯你是独有。】
心砰砰地跳,那晚的歌声在脑海里迴荡,当时的酸涩和羡慕被雀跃和满足覆盖。
——傅听岘,我听见了。
翻到高中毕业典礼时,简以本以为这是画册的结尾,没想到往下,即是剑桥大学的开学典礼......
紧接着是新生晚宴后,她与室友漫步在月光下的轻松背影。
【简以,开学快乐。】
因为误会,她在毕业的同学聚会后,便利落地删掉他的微信......这个傻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剑桥看她入学的?
缓了一会儿,她继续往下翻。在她入学后,整个大一他都没有再来,因为下一页,便是她回京市,外公葬礼时的场景。
殡仪馆外,她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不管你是否需要,我都在。】
只有这张画纸,有几处发皱,似是被泪水洇湿过。
眼眶湿润,简以抬手捂住眼睛——原来从相识以来,她人生中的每个重要节点,他都不曾错过。
欢乐、愉悦、悲伤、痛苦,他始终与她在一起。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后面的画多为她的背影和侧脸,家庭变故后,她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学习和关注简氏以外,她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即便走在阳光下,她亦感受不到温暖。
【怎么能让你开心点呢?】
简以别过头,心口震颤,血液沸腾,全身都热了起来。后面连续四张,是四年的同一天,她的生日。
第一张,她拿着室友ste买的蛋糕,靠在露台栏杆上,放空自己。
【19岁的简以,生日快乐。】
后面的三张,没有她,只有三个生日蛋糕。
从19岁开始,每年她的生日都有他参与。
原来ste没有说谎,她应该是见过傅听岘,每年她生日那天甜品店打折,也不是ste胡诌的。
——是一个漂洋过海为她庆生的傻瓜偷偷做的。
......
最后一张,是她在剑桥附近那间拳馆里,发泄完躺在休息区的侧影。
【等你毕业回来,京市有属于你一个人的拳馆。】
合上画册,涌动的情绪再也无法压住,简以双眼通红,汇聚的晶莹一颗颗往下坠。
柏晟的三年加上剑桥的五年,八年时光里,他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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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煳的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她擦了擦泪,缓缓抬眼,视线扫过那双她送给他的限量款球鞋,干净崭新,随即逐渐上移——
过去只敢偷偷观察对方,目光总是难以交汇,跨越八年的青涩与酸楚,终于在此刻深深交缠。
简以双眼红肿,干涸的唇瓣轻启,哑声问:「怎么过来了。」
「我猜你应该想见我,」
傅听岘目光温柔,嗓音微沉,「对吗?」
简以嗯了声,凝视他含笑的眉眼,学着他的语气开口:「我猜你现在想吻我。」
她稍稍停顿,见他喉结轻滚,才继续道,「我猜对了么?」
傅听岘没说话。
下一秒,他迈步跨入画室合上门,动作一气呵成,快步走到她面前,抬手捧起她的脸,俯身重重吻住她的唇瓣。
用行动回答她的问题。
他吻得又急又凶,滚烫的舌尖互相勾缠,搅乱彼此的唿吸,辗转含.弄,似是要将八年来错失的亲吻全部补回来。
直到气息不稳时才微微松开她,双唇仍贴合着,他轻吮了下,声音沙哑:「继续?」
简以眼尾湿漉漉的,轻啄他的唇角,脸颊绯红,喃喃道:「......脖子有点酸。」
傅听岘扯了扯唇,拦腰抱起她搁到旁边的八斗柜上,简以顺势圈住他的脖颈,气息缠绵,绵吻漫长。
等亲累了,简以把脑袋枕在他的肩上,眸光瞟见那本画册,眼睛又开始泛酸。她的确不后悔与温怡做的约定,但不代表她不自责。她吸吸鼻子,用脸轻蹭他的颈窝:「傅听岘......」
「嗯?」
「你怪我吗?」她颤声问,「我想听实话。」
傅听岘没直接回答,只是将她抱下来,牵起她的手走到画室的转角处,带她看唯一一幅挂在墙上的画。
目光所及,简以怔住。
画上的女生叼着冰棒,双肩微缩,头髮随意扎起,站在夏日的街道边,青春洋溢。
「这是......」
傅听岘望着画,目光灼灼,心跳一如初见:「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简以隐约想起来。
9月1日,入学的第一天。
柏晟中学开学报导,签到领军训服,然后便可以回家,9月2日正式开始军训。
简以记得那天,她特意没让司机来接,打算在新学校附近逛逛。天气炎热,她打算到甜品店买冰吃,不料人还没走到店门口,便看见不远处有两个混混在欺负衣衫破旧的老人。
她想都没想直接跑过去赶人,小混混见她一个小姑娘,完全没放在眼里,甚至想对她动手动脚:「见义勇为呀小妹妹?这么着吧,你陪哥哥们去玩一会儿,我们就放过这老头,怎么样啊?」
「好呀~」
简以弯起眼睛,直接刷刷两圈,利落又漂亮,「还玩吗?」
见她是练过的,小混混讨不着便宜,转身就跑了。简以轻哼一声,拍拍手,偏头问老人:「爷爷,您没事吧?」
「没、没事。」
老人家受了惊吓,而且视力貌似有点问题,问他家在哪儿也说不清楚。简以本想报警,却瞥见他攥在手里的卡片,她接过一看,上面写着老人家属的信息和联络方式......
打完电话后,很快,一对夫妻赶过来。原来老人是阿兹海默症患者,家人一时不注意,没看住人,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在简以联繫了他们。
鞠躬感谢后,两人领着老人离开。简以舒出一口气,额头黏着汗湿的头髮,她抬手擦汗,快步走到边上的便利店,买根棒冰吃。
小店老闆娘全程看见她的见义勇为,送了她一根草莓发圈,简以随手抓了抓头髮,扎起来。
打电话给司机后,她站在路牌边,惬意地咬冰棍,悠然等待......
「懂了吗?」
傅听岘一字一顿对她说,「我不可能怪你。」
让你自责的原因,是我对你一见钟情的理由。充满正义感的青春女侠,勾起少年从未有过的怦然心动。
简以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牢牢抱紧他。
「简以,我确实无法扭转时光,但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简以在他怀里摇头,哽声低语:「我不觉得遗憾,真的。」
遗憾是不满、悔恨和不甘心,是对过去行为的深切后悔。他们之间,谈何遗憾呢?
每一次,她站在阳光下怔然望天,身后永远有他充满爱意的目光。
在孤独的时光里,爱意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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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肌肤融成温泉,灯影摇曳,淡香浸透骨骼,烙下独有的气息。唇瓣贴合,蕴出无限呢喃。
暂歇的平和时光里,两人兴致勃勃地闲聊。当初的酸涩醋意,如今说出来,反倒充满趣味和甜蜜。
然而,傅听岘忽然想到什么,眸光微顿,欲言又止。简以敏感地捕捉到他的反应,抿唇:「在想什么?」
「没什么。」
「不准瞒我。」
傅听岘不自然地撇过头,故作轻松地问,「小蓝是谁?」
「......」
简以懵住,脸颊稍褪的热意一下子又席捲而来,她语调羞窘低弱,「你怎么知道的?」
哦,还真有。
「你喝醉的时候说的。」
傅听岘语气泛酸,又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毕竟你在英国五年,对其他人有过心动很正常。没事,我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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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大点事。
小事而已。
他完全不在意。
简以憋住笑,小声试探:「真不介意?」
「嗯。」
「那我带你认识认识?」
「?」傅听岘皱眉,「怎么,还留着联繫方式?」
「联繫方式倒没有。」
简以弯唇,伸出两只胳膊,「抱我去我的房间,带你见见它。」
闻言,傅听岘眼睛微眯。
靠?
还有照片??
还要带他去看,过分了吧???
他把人横抱起,挑眉警告,「想清楚后果没?」
简以勾唇,完全没在怕:「当然。」
「......」
行吧。
反正还没到她房间来过一次,正好了。
许久不曾进过的房间,温度微凉,简以腾地钻进被窝,露出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在床头柜第二格抽屉里。」
说完,她就整个人埋进被窝里,一声不吭了。
傅听岘轻啧。
知道慌了?他还以为她花样多到离谱,完全不害怕呢!
什么小蓝,他移开抽屉,酸里酸气地拿出蓝盒子。
噢,有点熟悉,在东南亚的时候见过。
婚礼还带着呢!
打开盖子,傅听岘浑身一僵,整个人直接傻在原地。
简以缩在被窝里,半天听不见声响,快要窒息了。忽然,腰上一紧,她连人带被子被拖进灼热的怀里。
隔着薄薄的清凉被,她嗅到危险的气息。很快,男人喑哑的问话声传至耳膜:「喜欢小蓝还是小傅?」
「......」
第58章
事实证明, 学霸较起真来是非常可怕的。关于小傅和小蓝的话题,深入探讨至晨光熹微。
从一间卧室换到另一间,忘乎其形、不知疲倦。
洗完澡换上新睡衣, 简以像只慵懒睏倦的猫,安安静静枕在傅听岘的腿上,眉眼弯弯、愉快地享受他的吹头髮服务。
吹完头髮,傅听岘把人捞到怀里,肆意无形, 有一下没一下地浅啄她的唇。
简以原本困得不行, 可惜某人闹个没完,惹得她睡意全无, 于是撩起眼皮狠狠瞪他:「好烦啊你。」
变脸如此之快, 让傅听岘猝不及防,他学着她的语气回应:「好渣啊你。」
「?」
莫名被安罪名,简以不服,抬手掐他的胳膊, 「我哪里渣?」
傅听岘挑眉, 理直气壮:「现在说我烦,刚刚怎么喊我的, 不记得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人睡前睡后完全是两幅面孔,兴致高、舒服的时候, 让她说什么好听的都照做,乖得跟什么似的,搂着他腻歪黏人。
完事就翻脸不认人, 跟卸磨杀驴没什么两样。
而且不止一次!
闻言,铺天盖地的记忆回卷, 简以脸颊发烫,绯红蔓延至耳根。
听岘、宝贝、老公、哥哥......平常从没叫过的称唿,几乎被她叫了个遍。置身潮热时自然而然就叫出口了,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平静下来,简直想换个星球生活。
但再怎么样,气势不能输,简以轻咳一声,梗着脖子故作惊讶:「不是吧不是吧?女人在床上说的话你也信?」
「......」
傅听岘被她弄得没话讲,漆眸幽幽地凝着她,以眼神示意——你个渣女本渣。
提起这茬,简以倏然想到他发烧那次,醒来迷迷煳煳地就喊她渣女,不禁蹙眉跟他翻旧帐。
想起发烧时做的梦,傅听岘也觉得好笑,把人往怀里一按,打算煳弄过去。简以一看便知有问题,不依不饶非要知道。
傅听岘没办法,只好告诉她。
「你在梦里说我们不合适,然后跟个白人走了。」
「???」简以满脸错愕。
傅听岘提醒:「蓝眼睛的白人。」
「......」蓝眼睛,小蓝?简以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随即一把捧住他的脑袋,认真与他对视,「这么离谱的想法,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谁离谱?音乐节那晚是谁发疯?」
简以脸红心虚,瞬间垂眸闭嘴。傅听岘狠狠揉搓她的头髮,每回想起初次时她的横冲直撞,都会气得太阳穴突突跳,他沉声感慨:「第一次被你毁得一干二净。」
「这能怪我吗?」简以轻哼,反驳道,「要不是你的太、太......」
见她欲言又止的羞窘模样,傅听岘心情好不少,勾唇坏笑:「太怎样?」
这是给她下套呢?!
简以直接背过身,不理他了。傅听岘从后将她拥进怀里,凑到她耳边低语:「睡吧,老婆。」
「......嗯。」
傅听岘很不满意:「嗯,你就嗯?」
简以回身与他面对面,看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不安。心口满涨,她钻进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柔声开口:「傅听岘。」
「怎么?」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对吧?」
半晌,她才听见沉缓的回应:「知道。」
简以弯唇,额头在他颈窝轻蹭,喃喃道:「老公......」
「嗯。」
毫无起伏的语调。
这么平静?
简以勐地抬头,提高音量又唤一声:「老公。」
傅听岘喉结轻滚,表情仍是淡淡:「听到了。」
好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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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变这么快的吗?
简以不信邪,决定再试试:「老——」
话没说完,直接被用力摁回他的心口,耳畔砰砰声节奏加快,傅听岘哑声打断她:「别喊了。」
「?」
「再喊就别睡了。」
「......」
-
关于周叙涉及的经济案件数量颇多,范围波及海外,警方正逐一调查。所幸没有影响到傅氏集团,而简以搬回江景别墅,有关豪门夫妻婚变的新闻尽数消失,一来一回,反倒使两家集团的股价上涨不少。
简氏运转良好,业务量和利润同比去年翻了一倍。从简以回国至如今,她终于将被简怀年和简立凯弄得一团糟的公司盘活。
一切尘埃落定,当初回国帮她的江宁初也要离开,重回华尔街了——那里才是属于江宁初的战场。
简以和傅听岘送江宁初到机场,与当初见面时一样,她们笑着拥抱。十年的友谊,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管未来如何,只要对方需要,她们都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全心全力地帮助。
送完好友,两人携手回家,换衣服准备出门约会之时,傅听岘接到一个电话,脸色微变。
等他挂断,简以问他怎么了。
傅听岘说:「之前让人去查简怀时和秦舒的事,有点眉目了。」
闻言,简以眸光一顿,「我们猜对了?」
「八九不离十。」
傅听岘点头,正色道,「秦舒在跟简怀年之前,和简怀时早就认识,两人关系匪浅,曾一同多次出入小旅馆,这些年,他们一直偷偷联繫着、没断过。虽然没有亲子鑑定报告,不能说百分之百确定,但从简怀时的行为动机来看,可能性非常大。」
「所以简立凯很大可能是简怀时的儿子?」
「嗯。」
简以表情怔然,倚靠在沙发上,心绪复杂——简怀年将重男轻女刻进了骨子里,即便心知简立凯无用,亦一心帮扶他,希望他出人头地。到头来,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见她呆滞许久,傅听岘摸摸她的头:「在想什么?」
简以回神,摇头失笑。
「我以为我会很高兴,然后去他面前嘲笑他一番。但现在却感觉没什么意义,对我来说,他已经离我的生活很远了,就是一个无关的陌生人。」
「没错,咱们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傅听岘搂住她:「我们过我们的好日子。」
简以重重点头:「嗯!」
反正简怀时已经伏法,至于简怀年是否知晓他与秦舒的关系,都与他们无关。两个将这事当成一个小插曲,傅听岘担心简以心里不舒服,便提出到国外去旅个游,放松放松心情。
正好,两人结婚至今,还没一起旅过游呢。
简以当然乐意,自从接管简氏后,除了上回堵心时去沂城几天,美其名日休假,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完全不是休假的心情。
说定了,两人各自将集团的各项事宜先行处理完毕,订好机票,再一起收拾行李。万事俱备,乐呵呵的两人刚准备洗澡睡觉,别墅的门铃响起。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看了眼室外监控,两人皆是一愣,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打开门,面容严肃的两名警察按流程出示警官证,随即进屋同两人说话。
「两位好,我姓王。」
王警官人到中年,沉着冷静,直言道:「昨天中午有人在城东的河里发现两具尸体,经证实两名死者是秦舒和简立凯。」
简以脑子嗡得一下,眼前白茫茫的。傅听岘亦是瞳仁微震,轻轻搭住简以的肩,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
见状,警官问:「要不要喝杯水,缓一缓?」
简以摇头:「不用。王警官,那简、简——」
「目前没有发现简怀年的踪迹。」王警官凝神,继续道,「经法医验尸,两人并非死于溺水,而是窒息身亡。案发第一现场应该是在城东的金汇小区,他们居住的大平层里。」
「按照目前的证据,简怀年是本案的第一嫌疑人。」
相关细节警方不便多说,因着简以和简怀年的关系,故而过来询问及告知。如果简怀年联繫她的话,请第一时间通知警方。另外,也提醒他们注意自身安全,毕竟嫌疑人涉及命案。
警察离开后,简以仍无法平復心跳,胃里翻滚,应激剧烈,几次想吐又吐不出来。傅听岘给她顺背餵水,把受惊的人揽进怀里,轻轻安抚着。
「他、他居然会杀......杀人。」
简以的确痛恨他们,但听到秦舒和简立凯死亡的消息,尤其是杀人的竟然是简怀年。
她无法不震颤。
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窒息而死,光是想想那幅画面,简以的心脏都快跳停。
傅听岘紧紧搂着她:「别怕,别怕。」
这事直接打乱两人的出行计划,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紧绷。第二天傅听岘便叫人将别墅内外的安保系统升级,再聘请两名专业保镖,负责简以上下班的安全。
原本睡眠有所好转的简以,又开始梦魇缠身,傅听岘每晚守着她,一有风吹草动惊醒得比她更快......
过了两周,强烈的应激反应渐渐褪去,简以也慢慢调整好情绪。期间,简怀年没有联繫过她一回。警方不断追捕,亦是无迹可寻,他像是潜逃离开了京市,销声匿迹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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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傅听岘不敢松懈心神,但每天带着保镖出行多有不便,又过两周,两人把保镖撤掉了。
风平浪静。
只是两人每天出行,会多留一份警惕。
年关在即,出差亦变多。这些日子,傅听岘把能推的差都推完了,眼下的行业交流会,每年一次,不得缺席。
他很纠结,想了半天还是不想去。
「去吧,不会有事的。」
简以笑笑,「你别太紧张了。」
傅听岘皱眉:「我不放心。」
简怀年一日未抓到,他的心便一日难安。虽说他怎么也不该来伤害简以,但罪犯的心理岂能按常规来琢磨呢?
在简以好说歹说之下,傅听岘终于肯出差去了。不过两天的短差,简以觉得他就是过于紧张了。
不过傅听岘一走,她心里空落落倒是真的。好在两人每天要通好几个电话,简以觉得他离她也不算太远。
「今天没什么异常吧?」
紧张兮兮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简以抿唇笑:「当然没有。」
「明天下午我就到了,」
傅听岘松一口气,「明晚想吃什么,庆祝一下?」
简以一本正经:「你。」
傅听岘眼神一黯,一字一顿唤她名警告,「简以。」
「干嘛?小傅要跟我打招唿不?」
「你就口嗨吧。」男人声线沙哑,「还有24小时不到。」
「......」
挂下电话,简以低笑,跟他拌拌嘴心情都好不少,她抱着枕头,缓缓入睡。
次日周六,原本不用上班,但是销售中心有个临时会议,简以只好去公司加个班。会议在中午时分结束,简以拿着车钥匙下地库取车,准备去机场接人。
虽然傅听岘说不用她接,但她又不是不懂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所以要给他一个惊喜!
周末,地下停车场没什么人,简以的车停在专用车位上,她缓步走近,却一眼瞧见后座上放了一只兔子玩偶——
她的车里从来没有放过什么玩偶!
心头一跳,有些毛骨悚然,肌肤颤慄,她怕车上有人,当即就往停车场的出口跑。好在最近她很小心,没穿高跟鞋,跑得也快。
只可惜在经过拐角时,胳膊勐地被人用力拽住。
毕竟做了二十几年的父女,熟悉感令简以无需回头便知是谁。她下意识抬手去挡,利落地还击——
可惜,简怀年很了解她。
了解她警惕又聪明,故而没有等在车里,而是用一只兔玩偶引她到拐角。而她的身手,做父亲的岂会不知,因此他早有准备。
简以手肘击过去时,脖颈倏然痛麻。
电流窜过,神经被麻痹,她眼前一黑,失去所有知觉。
-
下飞机后,傅听岘打开手机给简以发消息,然后坐上商务车往家里赶。
十分钟过去,消息仍无回应。傅听岘皱眉拨电话过去,漫长的嘟声过后,电话依旧没接通。
再打,亦是如此。
平静的脸色渐渐沉下去,傅听岘让司机加快速度,然后继续拨她的电话。等到了别墅外,车门打开,他快步跑进屋。
「简以!简以!」
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电话又打不通。他知道简以不是没分寸的人,有事也会提前告诉他,更不可能乱跑。
眸中漆色愈深,傅听岘转身打算去趟简氏,如果她不在简氏的话......他不敢往下想。
正要抬步,手机铃响起。
他一瞬雀跃,以为是简以回电,却在看见陌生的来电号码后,神情更沉。接起电话,一记呵笑传来:「在找小以吗?」
傅听岘神经绷紧,心脏直直往下坠,声线颤动:「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简怀年低低地笑:「啧,这么紧张。想见她吗?那就看你有多少诚意了。」
「你想要什么?」
「五亿现金。」
「可以,」傅听岘紧攥手机,嗓音沙哑,「我要听她的声音。」
电话那头有微响传来,紧接着是熟悉又沉闷的低哼,大概是简以不愿意说话,简怀年用方法迫使她发出声音。
「好了!」
傅听岘心脏抽痛,咬牙:「你别动她!」
「你别——唔唔。」
挣扎的声音被强行封住,傅听岘提高音量:「简怀年!」
「呵呵,我刚才没讲完,我要的可不止五亿现金。」
「还要什么,你说。」
「你的命。」
简怀年收起笑,声音阴冷嘶哑,「怎么样,敢来吗?我的好女婿。」
第59章
城西郊区, 一所废弃工厂内。
简以坐在一把老旧的木椅上,双手绕过椅背铐上手铐,两只脚用不锈钢扎带绑在椅子腿上, 腰上亦捆了绳子,整个人完全无法动弹。
嘴巴被黑胶布封住,好在眼睛没被蒙起来。简以动了动脑袋,脖颈被电击过、仍有酸麻感,稍微缓了缓, 她抬眸环视四周——
房间面积不大, 四面环墙,斑驳的墙面生出大片青苔。右墙上方有一扇不大的窗, 透进来些许光亮。
周遭脏乱昏暗、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霉味, 右侧有张破破烂烂的矮桌,上面堆着乱七八糟的食物残渣......
方才简怀年给傅听岘打电话时,曾短暂揭开黑胶布,逼迫她说话, 而后又走了出去。房里没有钟錶, 简以只能模煳估计,大约已过去五六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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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 门把手被拧动, 生锈的铁门被推开。
简怀年穿了件劣质咖色皮衣,不合身的牛仔裤裤腿沾染不少污秽, 头戴一顶全黑棒球帽,手里提一盏小灯和一只大木箱。
借着微弱灯光,简以看清楚他的面容。蜡黄的脸颊消瘦, 前额布满深深的皱纹,未被帽子遮住的两鬓含霜, 胡茬乱糟糟的,显得颓然又邋遢。
他将东西放下,随即拿了几包零食、再拖张凳子走到简以面前,揭去她嘴上的黑胶布。
皮肤倏然一痛,简以微微偏头、皱眉轻嘶。
简怀年往凳上一坐,撕开一包零食,淡淡笑了声:「饿了吧?」
嘶哑的声线令简以心脏震动,近距离对视,她瞧见他眼底的红血丝、干裂的嘴唇以及凸现青筋的双手。
身体因恐惧而发抖,简以极力控制情绪,动了动唇瓣,调整唿吸:「爸......」
打颤的牙齿使语调颤动,她抿了抿唇,才继续说,「爸,如果你需要钱,我给你,你拿着钱赶紧离开京市——」
没等她说完,简怀年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皱纹凹陷得更深。他的瞳仁浑浊,定定地注视简以的眼睛,打断她:「小以,还想骗爸爸吗?你有多久没叫过我了,现在心里一定很噁心吧?」
简以喉咙发紧,想被无形的手狠狠掐住,再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心脏亦是跳停几拍。
「吃吧。」
简怀年将食物递到她唇边,简以眸光微动,乖顺地张口。机械地嚼两下,怪味虾片的咸鲜漫开在口腔里,有些熟悉。
餵她吃完小半包,简怀年又开了瓶牛奶,简以喝了几口,不是纯奶或鲜奶,而是甜甜的糖精口感......
模煳的记忆中她似乎曾经尝过这些味道。
「你小时候,我带你吃过几回。」
简以一愣,简怀年起身将剩下的零食放回桌面,然后掏出烟盒,点一根烟叼在嘴里吸一口,吐出烟圈,低低地笑:「你从小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营养均衡,没吃过这些东西。我偶尔抱你出去玩,偷偷买给你吃,你还挺喜欢。」
简以怔怔望着他,等他抽完一支烟,才走过来,抬手轻轻摸了摸简以的脑袋,神色沉沉。
他低声说:「爸爸小时候没你那么好的福气。」
简以没吭声,安静地听简怀年回忆过往。
出生在偏远农村的简怀年,家境贫寒,时常连饭都吃不饱。他在家中排行老二,亦是最被忽视的那一个。大哥是长子,父母期望甚高,弟弟是老么,深受宠爱,排在中间的简怀年就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然而他却最有出息,闷头读书、学习成绩好,成了村里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甚至年年能拿奖学金。
寒门子弟离开农村,远赴京市读大学,眼界瞬间开阔。虽然贫穷,但俊朗的长相和优异的成绩,使得简怀年成为a大电子系有名的人物。
一次偶然的联谊会,他遇见美院的院花孟时青。才子佳人,穷小子和白富美,工科与艺术,碰撞出美丽的火花。
他们相爱了。
无法逾越的阶级差距往往是恋爱和婚姻的阻碍,而简怀年无疑是幸运的。孟时青的父亲孟崇山并没有嫌贫爱富,相反,他很支持女儿的选择,并一心一意提携简怀年。
热爱电子专业的简怀年,经过一番挣扎,毅然决然选择从商的道路。如果深钻学术,那么他最多成为教授,有名望却无金钱,难以挺直嵴背站在孟时青的身边......
婚后第一年,孟时青生下简以,孟崇山和简怀年喜出望外,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家里的公司亦发展得越来越好,简怀年三个字逐渐和寒门子弟剥离,且开始在京市商界展露头角。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简怀年将父母接到京市安置,在公司给哥哥和弟弟安排好职位。原本一切都很美好,可惜父母年岁渐大,而且因为年轻时风吹日晒做农活,落下了一身毛病。他们见简怀年如此有出息,心里满足之余却有一大遗憾——那便是简怀年膝下无子。
大儿子和小儿子都生了孙子,简怀年却只有一个女儿,他们开始催他趁年轻赶紧再生。
——总得生个儿子,有儿子才有根。
但是孟时青身子弱,生简以的时候已经气血大伤,以孟崇山宠爱女儿的个性,绝不会让独女再受生孩子的苦楚。
简怀年不敢提生二胎的事,偏偏躺在病床的父母逼得紧,每天念叨,让他痛苦不堪。
这时,头脑向来机灵的弟弟向他提议,既然嫂子没法再生,不如在外面找别人生......简怀年一开始不同意,触碰底线的事太对不起妻子和岳父了,奈何父母以死相逼,加上产后孟时青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内外煎熬下,他同意了弟弟的提议。
至于女人,因着一次意外,他救下被小混混欺负的秦舒。南方村镇出身的温婉女人,家境差,个性温柔如水,与孟时青的大小姐脾气完全不同,简怀年很快沦陷,在外面安了个小家。
两年后,秦舒生下儿子,父母了无遗憾地离世,简怀年亦松了口气。毕竟从小被灌输生儿子防老的思想,有了儿子后,他内心的天平自然偏向秦舒。
不过每每看见天资聪颖的女儿,他的心里亦十分愧疚,只能对女儿更好一点。
时光匆匆,在尔虞我诈的商界浸.淫多年,当初纯粹的青年变得圆滑狡诈,尤其在看见合作伙伴的儿子时,为简立凯铺路的想法便越来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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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再聪明能干,最终都会嫁人,他不愿像岳父那样将一生积累的财富送给毫无血缘的女婿。他没有孟崇山的慷慨无私,他希望儿子能继承自己的一切。
在简以出国留学后,孟崇山身体越来越差,一次无心之失,他将秦舒和简立凯带到别墅外,自己上楼去取文件,却没想到两人偷偷进来,被孟崇山撞见,混小子嘴坏,加上老爷子本就有心脏病......
这是简怀年不愿触及的痛。他不断逃避、自欺欺人,说不是自己的错,只是意外而已。
但他却再也无法面对孟时青......骗走傻妻子手里的股份,他留了一大笔钱给她,他深知孟时青的鸵鸟性格,这些钱足够她去外面无忧无虑地生活。
终于尘埃落定,没想到简以回国后,一切都变了。她杀伐果决、利用一切资源打击他,真不愧是他的女儿。
搬离令他夜夜梦魇的别墅,他内心平静地来到大平层生活。却不想温柔小意的枕边人突然变了嘴脸,成日骂骂咧咧,举止粗俗不堪。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她鬼鬼祟祟地与弟弟打电话,过了没多久,他看见简氏大楼外黑车蓄意伤人的新闻......
个性多疑的简怀年去调查事情原委,查出了弟弟和秦舒勾搭偷情的证据,他不死心,偷偷与简立凯做了亲子鑑定。
报告出来的那天,他颤抖着手打开牛皮袋,终于心如死灰。
即便没有简以,他亦是被最亲近的人算计,为他人做嫁衣。
奔忙半生一场空。
良善的岳父、美好的妻子、优秀的女儿,他全部失去了。围绕他的是乌糟的漫骂和鄙夷,还有空气中久久难散的毒品气味。
半夜耳畔嗡鸣,他走到厨房,拿出尼龙绳......
「都是他们的错,」
简怀年双目猩红,恶狠狠地说,「他们该死是不是?小以,爸爸没有做错!」
简以眼眶亦是泛红,唇瓣颤抖,嗡声呢喃:「可这都是你的选择......」
从出轨开始,一步错步步错,没有人逼你,是你选了这条错误的路。
闻言,简怀年倏地笑了。
「小以,你还年轻,你不懂,每个男人都是这样的。你以为傅听岘会是例外吗?」
他弯腰把木箱拖过来,「爸爸年轻过,也爱过。但对一个男人来说,爱情永远不会是全部。」
木箱打开,浓重的硫磺气味传入鼻腔,简以瞪大眼睛,浑身颤慄哆嗦,求生本能令她往后缩,她颤声开口、试图拉回简怀年的理智:「爸爸,爸爸不要,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小以,爸爸没有回头路。」
简怀年目光狠厉,冷漠地不剩一丝理智和情感,他将导线一圈圈缠绕在简以的小腿上,动作利落熟练。
「他应该快到了。爸爸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他扯唇,漠然地笑,「如果他真是个奇行种,那爸爸就让他陪你一起死,黄泉路上陪你作伴。要是他跑了,说明爸爸是对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什么亲人爱人,全部是假的,你就陪爸爸一起走吧。」
横竖他都要她死。
红蓝导线错乱交缠,双脚被绑得结结实实,简以心口发凉,红着眼睛说:「何必把他扯进来呢?」
简家的事,凭什么要带上傅听岘?
明明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简怀年站起来,轻拍她的肩,轻笑:「让你看清现实。」
这时,底下传来清晰的剎车声。
「他来了。」
-
按照简怀年的指示,傅听岘提着皮箱抵达废工厂,走到二楼铁皮房门口,推门进屋。
「不错嘛,很准时。」
简以的嘴巴又被黑胶布封住,看到她脚上绑着的炸弹,傅听岘心脏钝痛,他把皮箱往前一扔,冷声说:「里面有现金和瑞士银行的卡,一共五亿,取用绝对安全。我到了,你不是要我的命吗?把她放了。」
简怀年勾起一抹阴狠的笑:「谁告诉你能一命换一命了?」
「混蛋!她是你女儿!」
「没错,所以她就该陪我一起死。」简怀年笑容凝固,抬手掐住简以的后颈,表情疯戾,高声说:「是她的错,如果她不是个姑娘,而是男孩子,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简以是男孩,那么他就不会被父母逼迫、弟弟算计,也不会失去光明的未来。
简以面露痛苦,傅听岘攥拳:「你松开她。」
啪——
一个铁盒被抛到傅听岘脚下,砸开,滚出大量冒着热气的砂石。
「心疼?想让我松手吗?」
简怀年厉声:「那你就跪下!」
没有任何犹疑,傅听岘直接扑通跪地,砂石直接烫穿西装裤,他疼得倒吸冷气,咬紧牙关一字一顿:「松、开。」
简怀年依言松手,简以偏头痛苦地喘气。傅听岘挺直嵴背,抬头瞪向简怀年,嗓音沙哑:「是你咎由自取,关她什么事?因为你出轨,害她难受焦虑,每天都在逼自己,陷入跟简立凯比较的怪圈思维——」
砂石嵌入皮肉,傅听岘抽气停顿,缓过神继续道,「事到如今,你怎么好意思把你的错按在她身上?」
简以眼前一片模煳。
那些被她刻意藏起来的情绪和不甘,原来他全部了解。
简怀年闻声轻呵,「年轻气盛啊。你现在言之凿凿,是因为你没到年纪,以傅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更需要有男人来继承,你也会像我从前一样经歷催生,迫切想要个儿子来继承衣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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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个屁儿子!」
傅听岘忍耐到极限,膝盖痛心更痛,听到这些话简以肯定难受死了,他恨恨出声:「别拿你的糟粕标准来定义我和简以,我们不是你,更加不会跟你一样。」
简以泪眼朦胧,心脏酸疼,不远处的男人身影模煳,熟悉的声音却将她带回高一盛夏的辩论赛——
「聪明、优秀、笨拙、平庸,区分男女,给每个人贴上标籤,这种行为本身就是错的。人这一生,过怎样的生活、该怎么过,从来没有标准答案。」
自始至终,她心里的少年,从未改变。
简怀年没说话,垂眸看向腕錶,随即解开简以的手铐,笑着按下控制器。
嘀。
炸弹的定时显示屏亮起,五分钟倒数计时。
心脏勐然揪紧,简以耳畔嗡嗡作响。傅听岘提高音量:「疯子!你给她解开,沖我来!」
简怀年快速将门钥匙塞进简以手里,然后拿起地上的皮箱快步朝外,关上房门。傅听岘起身,踉踉跄跄走到简以面前半蹲下,小心翼翼地替她揭下黑胶布。
四分三十秒。
四分二十九。
......
房内的音频连着简怀年的对讲机,他幽声说道:「炸弹的爆炸时间,是你的出生时间。」
简以全身冰冷,弯折的手臂被傅听岘慢慢掰回来,她摊开手,看见掌心的钥匙。
傅听岘低着头查看密密麻麻缠绕在她脚上的导线,忽然听见她开口:「拆不掉的,你赶紧走。」
「你说什么?」
他抬眸,眼底浮现不可置信,「这种时候,你让我走?」
简以攥住他的手腕,把钥匙放进他的手心,又怕房中有监听器,微微倾身凑到他耳边,颤声低语:「别走铁门,可能有陷阱,从那扇窗户走。他试探你的,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不可能杀我的。你快走!」
知道他不会走,那她就只能骗他。
可拙劣的演技和谎言怎么可能骗过傅听岘?
他握住那把钥匙,漆眸深沉。
下一秒,他偏过头,用力把钥匙扔出窗外。
与此同时,嘭的一声,隔壁房间的炸弹爆炸,使得整个工厂震动,墙面掉下不少灰尘泥土。
剧烈的爆炸声令心脏震麻,即便傅听岘最快速度捂住她的耳朵,恐惧仍然被无限放大,随之而来的是简怀年的声音:「最后三分钟,每分钟一次。」
「你赶紧走,快走啊你!」
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简以哭喊:「能活一个是一个,你难道不明白吗?」
「那天你问我知不知道你有多喜欢我,」
傅听岘眼眸通红,牢牢握住她的手,声线亦是颤,「那你又明不明白,我有多爱你?」
「我明白,」
简以眼泪直直往下坠,艰难哽咽,「我真的明白。」
她懂,但她不能让他陪她死。
「可是除了爱,我们还有责任。傅氏和简氏,那么多员工......傅听岘,你不要冲动,理智一点好不好?这个世界很美好,地球没了谁都能转,可能一开始会很难熬,但只要熬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不该被我拖累,你会有光明的未来。
不管有没有我,你都会的。
「你还是不明白。」傅听岘眼角湿润,定定地注视她,心跳与计时器相连,他声音沉哑,「我从没觉得世界有多好,活着有多美妙。如果没有遇见你,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让我失去你,我不接受。」他紧攥她的手,一字一顿,「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但傅听岘没了简以,就活不了了。」
苦涩的童年被黑暗包围,他并非生来就是积极阳光的人。只是因为遇到她,万物明亮,他才体会到活着的生机和能量。
简以泪流满面,仅存无几的理智被他的话击散,她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她的喉咙像被棉花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又是一记巨响。
心魂俱颤。
最后六十秒。
傅听岘低声问她:「还要赶我走吗?」
简以俯身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抽泣着摇头。傅听岘抱住她,抬手抚摸她被掐红的后颈。
嘀、嘀、嘀。
音频忽然振动,传来简怀年低沉的声音:「真感人,我都有点不忍心了。给你们一个机会,木箱里有钳子。二选一,剪对了,我就放过你们。」
打开边上的木箱,果然有把专用钳。
「别剪,他骗人的。」简以阻止他的动作,她完全不信简怀年的话,「他就是想玩我们。」
呵笑声传来,简怀年不否认,反而威胁道,「不剪的话,我现在就引爆炸弹。」
被炸弹缠紧的双腿早已麻痹无力,简以怕得浑身颤抖,每一记嘀声好似催命音在耳畔迴荡。
「我剪。」
傅听岘紧盯隐蔽的摄像头,「你别再吓她。」
三十秒。
二十九。
二十八。
......
他半侧身,以身躯挡住所有□□,将简以的脑袋按在肩上,再单手拿住钳子,深吸一口气,轻声:「红线还是蓝线?」
简以摇头:「我不要选……」
「好,我剪蓝线。」
钳子夹住蓝线,一切都是未知数。事实上,他也不相信简怀年的话,丧心病狂的杀人犯,谁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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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微微偏头,在简以耳边说了一句话。
一切声响皆消失,因恐惧而震颤的心脏亦平缓下来。简以双手抱紧他,闭上眼,最后一颗泪落在他的肩头。
他说,这辈子姻缘太短。
留条红线,续下辈子的姻缘。
第60章
三、二、一。
嘀嘀。
倒计时显示屏跳至0, 然后倏地熄灭。相拥的两人紧阖双眼,惊魂未定,忽又听见铁门和玻璃窗同时发出响声——
傅听岘在抵达废弃工厂时便报了警, 并将车内的定位系统开启。特警部署缜密、行动迅速,快速控制局面,拆弹专家与特警一同到现场,将绑在简以腿上的炸弹拆下......
半日间,恍若隔世。被特警搀扶走出废弃工厂时, 暮色四合, 晚霞铺洒满地,简以微眯眼, 仍有些不适应光线。
两人被扶上救护车, 傅听岘的膝盖血肉模煳,躺到担架床上,简以坐在一旁,握紧他的手。
在后车门关闭的前一刻, 简以心口微动, 下意识偏头往外望去——两名特警一人一边抓扣着简怀年的手臂,将他带往警车, 而他的目光亦是投向救护车。
四目相对。
最后一眼。
简怀年颓败干枯的脸上浮现笑容, 眼底情绪万千,有欣慰、安心以及放空一切的释然。很快, 他被特警摁住脑袋押上警车。
医护人员将救护车后门关上,简以整个人依旧呆怔着,久久无法回神......直到车子启动, 途经郊区不平坦的石子路,颠簸了几下, 她的眸光才重新汇聚。
全身力气被抽光,简以终于抵不住汹涌的情绪,趴伏在傅听岘胸膛放声痛哭。为他的伤、为两人的劫后余生,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难过。
傅听岘安静地搂着她,轻抚她的嵴背,任由她肆意哭泣。此时此刻,无需任何言语,她需要痛痛快快的宣洩。
抵达医院后,医生为两人处理伤口。简以只有手腕擦伤了一点,消毒包扎完便去看傅听岘。
滚烫的砂石没有伤及筋骨,但嵌入皮肉,需要一颗颗挑出来。看见他额头因疼痛而冒出冷汗,简以刚平復的心绪又掀起波澜,鼻酸眼热,喉咙发涩。
等伤口上好药,医生离开病房,简以眼眸含雾,唇瓣动了动,哑声低喃:「你又受伤了。好像跟我在一起之后,你就一直在受伤......」
车祸、绑架,脑震盪、胸骨骨折,现在膝盖又伤成这样。
「说什么呢,这么点小伤而已。」
傅听岘摸摸她的脑袋,指腹捻去她眼角的湿润,轻扯唇角,「要不要吃糖?」
随身带糖早已成习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糖纸餵到她嘴里,问她甜不甜。
橘子糖清甜,简以没说话,而是探身吻住他的唇,融于彼此舌尖的糖浆是最好的答案。
养伤期间,警察带来绑架案的后续消息。经由拆弹专家证实,那天绑在简以腿上的炸弹,其中一根主线并未接上......按照废弃工厂另外两个爆炸的自制.炸弹来看,制作失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简以并不意外,当日工厂外对视的那一眼,她就已经明白简怀年的真正意图。等警察离开后,她蜷着腿蔫蔫儿地窝在傅听岘怀里,耷拉着脑袋提不上劲儿。
「我无法接受他......我还是做不到原谅。」
傅听岘嗯了声,俯身在她耳边说:「只为成全自己的不能称为爱,那叫自私。」
简以吸吸鼻子,点点头。
——他永远懂她。
因为伤在膝盖,虽然不严重,但活动受限。别的倒也没什么,车接车送的傅总,不会影响工作和正常生活。
但有一件事,影响颇大,又不能直说,憋得难受。于是,在某夜倩影叠到他身上时,傅听岘又惊又喜。
圈住她的腰却还要装腔作势:「不用了吧,再过几天就好了。」
简以轻贴他的唇,「嘘。」
温热的气息顷刻变得灼烫,灯影交错,上下晃动,膝伤的福利简直比梦还虚幻。以至于心思不正的某人,开始动起歪脑筋,故意以伤为託词,给自己挣福利......一次、两次,到第三次的时候,终于被识破,差点喜提一周睡客房套餐。
日子一天天悄然过去,身体的伤痊癒,心口的伤痕亦渐渐癒合结痂。
新春到来之际,出国多年的孟时青终于肯回国与女儿女婿共度新年。关于简怀年,除去简以被绑架的事,孟时青安静地听完,所有情绪皆化作一声嘆息——前半生已了结,她要认真度过剩下的后半生。
而在孟时青带回来的孟崇山的遗物里,简以发现了傅听岘的画,碎片被外公一片片拼黏起来恢復原状,望着那几张陈旧的画,傅听岘忍不住红了眼眶。
大年初一,两人带着鲜花去墓园看外公。
那幅没送出去的肖像画,他们在墓碑前拿给外公看,然后将其燃烧,希望天上的外公能够收到。
「外公,」简以眉眼染笑,轻轻擦拭墓碑上的照片,弯唇低语,「他是傅听岘,你的外孙女婿,你见过他的,还记得吗?」
傅听岘唿吸微滞,心跳如鼓,见家长的紧张感不断攀升。望着照片里熟悉的和蔼面孔,他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唤一声外公。
微风吹拂,无一丝凉意,暖冬降临,昭示一年的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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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后,又是各大企业争夺叶鼎奖的拼杀时节。
相较去年,今年再度来到颁奖现场,陌生和紧张感褪去,只有淡定和从容不迫。而经过一年,简以的位次终于来到入围企业的第一排,简氏是第二名,巧的是,第一名的企业便是傅氏。
颁奖典礼的现场布置一年比一年豪华,盛大又热闹。简以穿着一袭剪裁大气的纯白长裙,裙摆溢出柔光,腰线一览无遗。礼服比去年更简单低调,但由内而外的自信难以掩盖。
「你不会蝉联吧?」
傅听岘偏头狂妄地挑眉:「怎么,不行?」
简以轻切一声,自信满满道,「你想得美。」
两人的位次和关系给颁奖现场增添不少新闻点,闪光灯咔嚓咔嚓,记者拼命收集素材。
终于,颁奖典礼拉开帷幕。
京市知名主持人款步上台,剪辑片及常规奖项颁髮结束后,最后到了叶鼎奖的揭晓时刻。
屏幕上的企业名字开始快速滚动,简以屏住唿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简氏集团四个字扩大,跳至屏幕正中时,全场掌声雷鸣,简以一瞬脑子空白,几秒后才缓过神,站起来。
傅听岘亦起身与她拥抱,然后替她整理长长的裙摆,再捏了捏她的手,小声说:「别紧张,去吧。」
「嗯。」
追光灯跟着她的身影缓缓上台,全场灯光汇于她一人。主持人笑着说完恭贺词,颁奖嘉宾拿起奖盃,简以双手恭敬接过,平復心跳,流畅地将准备好的获奖感言说完。
「简总,请停步。」
主持人熟悉的话令简以为之一愣,不是又有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吧?
见状,经验丰富的主持人莞尔一笑,声线优美:「有一段录像,是简氏集团的员工送给您的一份礼物。」
简以微怔,身后的led屏变幻,录像开始播放。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脸上带笑——
「我是简氏营销中心的员工。从前我以为谈业务肯定是要喝酒的,但在简氏两年,我谈下来的每张订单都是不含酒精的。嗯......谢谢简总。」
「我是人力资源部的招聘专员。之前在别的大公司工作过几年,招牌岗的难题之一,就是有些条件合适的应聘者因为年龄、育龄的关系不被录用,是非常无奈的事。但来到简氏以后,这个难题不再存在,简总让我们无需关注别的录用条件,只看应聘者的综合能力......」
「我是研发中心的工程师。说实话,简总刚进公司的时候,我还以为公司又来了个花瓶领导,哎,这是可以说的吗?这段剪掉啊!......直到有一次项目赶进度,零部件不足,简总飞到国外半个月解决了这个难题,还陪我们一起通宵加班,就、挺难得的,没见过这样的领导。」
「俺们是生产线的,简总常常下我们一线,跟我们一起吃盒饭聊天。现在公司发展越来越好,伙食也越来越好,一天五餐,俺过年回家,不止挣到钱,俺老婆还说俺胖了哩!」
「......」
画面斗转,最后定格在一个靓丽的身影上。偌大宽敞的办公室里,江宁初一身职业装,脸上漾着自信的笑,她面朝镜头开口:「相信有很多女生跟我一样,有过一段自卑胆怯的岁月,我很幸运,在那段时光里,有一束光引导我离开阴影,让我迈开步伐,大胆往前走......谢谢你,以姐。」
录像播放结束,简以双眼通红,哽咽地说不出话。主持人贴心地递上纸巾,她轻轻贴一贴眼睛,生怕弄花眼妆。
这群人真的是......搞什么煽情嘛!
「简总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简以调整好唿吸,凑近话筒,「去年叶鼎奖的入围企业中,有7位女企业家,今年是11位,我相信明年一定能过半数。让我们一起创造公平的职场环境,不埋没人才,使企业和员工共同发展,迈向更高的阶梯。」
一瞬间,掌声络绎不绝。
主持人又笑问:「那么简总,有没有话对傅总说?」
灯光熠熠,简以凝眸望向第一排,温柔含笑的目光隔空相对。傅听岘笑望着她,心潮澎湃——从初见的一眼,他的女侠就像降落人间的暖阳,不仅自己发光发亮,而且还能照亮他人。
简以抿了抿唇,仿佛回到高中时期,第一名和第二名的争夺战久久不歇,她轻举奖盃微微晃动,眼眸如星子,弯唇笑问:「傅总,明年再战吗?」
傅听岘漆眸缱绻深浓,隔空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以口型示意:「当然。」
全场目光在两人之间流动,掌声和欢乐的起闹声迴荡在颁奖典礼现场,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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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春光明媚,闲暇的两人兴致颇高,携手来到柏晟中学,逛校园。
与上此一人回忆过往不同,两人一同走过校园的每个角落。那些年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和目光被尽数回收,变成甜丝丝的暖流。
年级大榜、篮球场、校医室、实验楼、一班教室......岁月昭昭,从高中起至今,他们相识十年,亦是相爱十年,虽然中途波折不断,但所幸他们仍然在彼此的身边。
走到盛德楼的时候,简以脚步微顿。
傅听岘挑眉:「上去看看?」
「好。」
两人缓步往上走,直到顶楼的楼梯拐角。从得知真相后,傅听岘一直没问她,当年那段合成录音说的是什么话,直到此刻,他终于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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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以垂眸笑了声。
——简以?别开玩笑了,反正我不喜欢。
魔咒一般的谎言困扰她多年,令她甚至不敢踏足此处,回想起来,这里也称得上是他们的分界点。
听完她说的话,傅听岘松开她,蹬蹬蹬迈步跑上楼梯。同样的拐角,不在是机械的合成声带,他一字一顿含笑说道:「简以,我超喜欢的。」
谎言在剎那间消散于无。
简以心口震动,抬眸望着楼梯上的人朝她坚定地走来,与17岁的少年身影重叠。
「哎,简以,」
他眉眼桀骜,一如当年那般坦荡,「做我女朋友吗?」
简以噗嗤笑出声,眼露狡黠:「高中生不能早恋哦。」
傅听岘才不管,强势地抓住她的手,微抬下巴:「那——」
「那就偷偷地谈。」她笑得灿然。
指尖轻转,穿过他的指缝,两人十指紧扣。
顶楼刮来暖融融的风,吹拂他们的面颊。视线交缠,犹如那年夏天,同频的心跳雀跃不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