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级追缉》 第1页 《a级追缉》作者:狮子歌歌【完结】 文案: ?梁秋驰在被送上军事法庭的途中身中数枪,脑袋也受到了重创。 醒来后的他,眼睛看不见了,脑子也记不起事了。 对此,莫辛只惋惜了一分钟,就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梁秋驰抛弃了他整整八年,只用一双眼睛来赔,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 莫辛是联邦最年少有为的将军,人送绰号「战争机器」。 可白天他再高高在上、冷若冰霜,到了夜里,也会为另一个男人放浪失神。 莫辛以为没人会看见他的痴迷。 可他却没发现,梁秋驰本已灰暗的眼中渐渐聚起的星光。 -------- -「莫辛,我不懂你为什么救了我,又不愿让我恢復视力?」 -因为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哪怕是个坏掉的你。 -「你想让我做一条拴在你身边的狗吗?!」 -「嗯。」 ?梁秋驰(攻)vs莫辛(受),强强1v1,he ?插叙,过去部分【攻】视角居多。 ?受性格极端,恋爱脑,偏执而卑微,不适合一切控党阅读,请自行避雷。 第1章 天气预报果然很准,十二月一日这天,联邦首府圣洛里安迎来了入冬后最大的一场落雪。 莫辛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雪地里两列持枪的士兵尽责地将数十名记者挡在警戒线外。 所谓的「世纪审判」即将开始,无论结果如何,这些人都想得到第一手消息。但他们大概不会知道,参与审判的军事委员们此时此刻仍无法统一意见,在议厅内吵得不可开交。 雷尼斯是死刑的头号支持者。 「梁秋驰必须枪决,立即执行!对待恐怖分子,没必要心软!」 「太激进了。」切伦西坚决反对,「梁秋驰是卢戈武装的核心人物,他被捕的这两个月,卢戈已经在多个地区展开了报復袭击,如果在这时判他死刑,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卢戈不过芝麻大点的地方,一共才几个人?看把你吓成什么样了。」雷尼斯轻蔑地瞥他一眼,「没上过战场摸过枪的,还是乖乖闭上嘴吧,不然显得你既无知又懦弱。」 有人试图打圆场,但雷尼斯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梁秋驰叛出联邦,加入卢戈与我们为敌,他的存在就是对联邦最大的侮辱!我提议向全世界直播他的死刑,好让大家看清楚这个践踏联邦荣誉的渣滓会是什么下场!」 切伦西发出一声嗤笑。 「你笑什么?」雷尼斯瞪向他。 「没什么,」切伦西摇摇头,「就是突然想起之前您去联邦军校给梁秋驰颁发勋章的事了,那时候您可不是这么骂人家的。」 雷尼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切伦西调侃地沖身边两位年轻军官耸了耸肩,「几年前的事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那条新闻。」他的视线在议厅内快速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窗边那个笔挺的身影上。 「莫将军,你也是联邦军事学校毕业的吧?快来帮我作证,当年雷尼斯上将是不是把梁秋驰当榜样标兵夸上天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过去。 莫辛侧过脸,表情淡淡的,「忘了。」 切伦西自讨没趣,尴尬地想再说些什么找回面子时,一名中年军官快步跑进议厅,先后向雷尼斯和莫辛匆匆行了个军礼。 「报告!蓝旗大街发生激烈交火,押送犯人的车辆被包围……」 「怎么回事!」雷尼斯花白的眉毛瞬间拧作一团,「应急预案启动了没有?」 「我们第一时间就启动了c计划,但对方有备而来,攻势太勐……」窗边人影一动,中年军官下意识朝那边看了一眼,汇报就此中断。 雷尼斯低声骂了句「废物」,快步跟着莫辛走出议厅。 出事的蓝旗大街远在十街区之外,大雪难行,当他们抵达现场时,交战已经结束了。 几辆侧翻在街边的车子熊熊燃烧着,大火混着硝烟格外呛人。横在路中央的一辆装甲车烧得最厉害,只剩下半架铁皮壳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弹孔。 「梁秋驰呢?押送他的人呢?!人都去哪了?!」 雷尼斯连声喝问,临时被调来处理现场的指挥官支支吾吾,一问三不知,更让雷尼斯火冒三丈。 马路边沿躺着几块被炸飞的车皮,莫辛戴着白手套,捻起车皮上的灰屑看了几眼,再缓慢地将它揉碎。他打断了雷尼斯的训斥,命令指挥官待火熄灭后提取押送车辆上的生物检材,送去实验室比对。 指挥官连声应了,一路小跑着,亲自去找人干活。 火气撒到一半无处发泄,雷尼斯就将矛头转向莫辛,「比对dna有什么用?难道你觉得车上这堆骨灰里会有梁秋驰?」 「如果有,不正合你的心意吗?」莫辛反问。 雷尼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我想让他死前接受正义的审判。」 「哦,那你有更好的建议?」莫辛摘下手套,看向雷尼斯。 押送路线已提前清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执行押送任务的士兵全部阵亡,也就是说没有目击者,再加上附近的监控摄像头均在交火中被损毁,留给他们可查的线索实在不多。 首先确认装甲车内那几具被烧毁严重的尸骸身份,的确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第2页 最好的结果就是梁秋驰没能逃脱,被烧成了车里的一捧灰,后续不用再耗费精力追查他的下落。 但这种事,看破不说破才好。 可莫辛偏要说破,情商实在堪忧。 雷尼斯决定要好好敲打一下这个刚从前线回来,仗着军功一身傲气的年轻人。 他说:「虽然押送犯人这事你不是直接负责人,但你们安全总局在统筹反恐防御力量,本次行动闹成这样,小莫将军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向总统交代,任职时间短可不是什么好藉口。」 即使搬出了总统,莫辛仍感受不到压力般,云淡风轻地说了句「谢谢提醒」。 见他油盐不进,雷尼斯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只是转身走了两步,他又陡然折了回来,「切伦西那傢伙今天倒是提醒了我,你在军校的时候,和梁秋驰是同学?」 「不同期。」莫辛纠正了他的说法。 雷尼斯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我很好奇,如果今天梁秋驰被顺利带到军事法庭,小莫将军对这位昔日校友会不会手下留情。」 莫辛看向那辆被烧毁的装甲车,熊熊火光也无法映热他冷漠的眼底,「我跟他不熟,没有情可留。」 雷尼斯挑挑眉,没再多说,他在现场又转了一圈,便先行离开,回去向总统做初步汇报。 没多久,天空又开始飘雪。 莫辛解开军装上的风纪扣,雪花钻进衣领,丝丝缕缕的凉意勉强压下了他心头的烦躁。 他走到警戒线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 指挥官本想趁机上前为刚才的解围向他道谢,顺势和这位政坛新贵套套近乎,可是见莫辛叼着烟站在雪地里一言不发的样子,浑身上下充斥着生人勿近的冷漠,他不敢轻易过去打扰。 等一支烟抽完,莫辛肩头已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他招手叫来候在不远处的指挥官,简单交代两句,便转身上车,回了他在圣洛里安城郊的私人别墅。 副官文森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莫辛下车后,径直朝院子里走,文森立即跟上。 两人一路无话,快步走到门廊前,莫辛才开口,问:「他怎么样?」 「胸口中了一枪,还在昏迷。」考虑到莫辛的感受,文森用词委婉了些,「情况不太乐观。」 第2章 别墅才装修好,本设计成酒窖和影音厅的地下室,在两个月前被紧急改造,变成了一个小型的医疗营地。 内置先进的医疗器械,种类功用堪比联邦顶尖军事医院的icu。 改造之初,莫辛希望它不会派上用场,但结果证明,他的计划并非万无一失。 梁秋驰躺在那,被纱布层层包扎的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只有扣在脸上的氧气面罩蒙着一层稀薄的水雾,表明他还活着。 莫辛从来没见过梁秋驰如此虚弱。 他记忆中的梁秋驰,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 「谁开的枪?」莫辛的目光隔着一层玻璃,固执地黏在梁秋驰脸上。 文森递给他一枚带血的子弹头,「根据弹头编号去查,同批次的都进了警务司法,应该是押送车上的人私下受命,一旦出现意外就立即开枪。」 莫辛的营救计划不是没有考虑到这点,特意安排人手上了押送车。 「估计他们没能在第一时间控制局面,才导致梁先生中弹。」文森推测道,他自责地低下头,「是我安排失误。」 莫辛终于分给他一个眼神:「把现场收拾干净,dna鑑定那边不能再出错。」 文森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赶去交火现场处理善后,并亲自把早已备好的dna检材送去了实验室。 三名资深专家连夜鑑定,结果经过反覆交叉核验后才呈递内阁,但雷尼斯并不认可这份报告。 「梁秋驰是联邦抓了八年的a级通缉犯,强悍又狡猾,手下更是搜罗了一批精英分子。假如这次真是卢戈武装策划的营救行动,我不信他就这么随随便便死了。在没查明真相前,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雷尼斯提议立刻封锁圣洛里安的车站、机场和港口,全面盘查可疑人员。 但以切伦西为首的一派官员认为这种做法太激进,容易造成民众恐慌。 而且全副武装押送的犯人还能逃脱,这种事说出去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更别提梁秋驰能逃出生天的概率极低。 没必要为了那么一丝微末的可能,破坏整个联邦的公信力。 双方争执不下,副总统再三斟酌后,决定将此事交由安全总局调查处理。而雷尼斯和莫辛,作为押送任务的直接负责人,都需要暂时停职,接受调查。 「小莫将军,希望你明白这个决定并不是要针对你,这只是必须要走的流程。」会后,副总统特意叫住了莫辛这个刚走马上任就要停职规避的代理局长。 莫辛一脸平静地说:「明白,我会配合调查。」 副总统欣赏地朝这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你这几年一直在前线执行任务,都没空享受生活,不如趁这次机会好好放松一下,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他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也别玩得太过,抽空熟悉下安全局的工作,等这个案子结束了,你还得回去主持大局。」 莫辛应了,心里却另有打算。 第3页 他要利用这段时间调理好梁秋驰的身体,等寻到机会,就辞去职务,和梁秋驰远走高飞。 只是,梁秋驰伤的太重,几天过去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莫辛担忧之余,偶尔又会想:醒不过来也好,虽然一直躺在床上会有些闷,但也只能委屈梁秋驰了。 谁让他藏得太深躲得太远,让他花了八年才找到呢? 这是梁秋驰活该。 「看你这次还怎么推开我。」 莫辛拿着剃鬚刀,细緻地将梁秋驰下巴冒出来的青涩胡茬一点点刮掉。 这时文森敲门来报,说是有贵客到访,莫辛手一顿,锋利的刀片就在梁秋驰的下颌划出了一条细长血线。 莫辛擦掉血迹,轻轻拍了下那张俊朗的脸,才起身前往一楼的会客厅,却在楼梯口与「贵客」相遇了。 「大哥。」莫辛的语气恭敬又疏离。 莫启站在台阶上,垂眼看着他笑:「正巧在附近办事,就顺路过来看看你。」 莫辛点点头。 「在下面干嘛呢?」莫启随口一问,「咱们难得见面,喝一杯吧。」说着,他就想绕过莫辛朝地下室走,「正好让我看看你的酒窖里面有什么收藏。」 莫辛侧身一步,挡住莫启,面色平静地说:「刚住进来,下面还没收拾好。」他吩咐文森备酒,然后指了下莫启身后,「会客厅在左手边。」 「小古板,跟你大哥喝酒还讲究这些。」 莫启语带调侃,倒是没执意下楼,转身从容地进了一旁的会客厅。他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在窗边的单人沙发边坐了下来。 「装修得还可以,住得习惯吗?」 「大哥找我有什么事?」莫辛直接跳过寒暄。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莫启解开西装扣子,朝莫辛勾勾手,示意他坐。 莫辛没动。 莫启露出一副无奈的笑容:「你啊。」他嘆了口气,说明来意,「爸听说你停职的事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你。」 莫辛「嗯」了一声,「晚些我给他打个电话。」 「也好,他老人家一直很记挂你。」莫启转着酒杯,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话说回来,这次停职规避挺好的,梁秋驰的事你少掺和。在这点上,雷尼斯那个老傢伙就不如你聪明。」 莫辛问:「他还没放弃?」 「梁秋驰杀了他最爱的小儿子,换作是我,我也不甘心。」莫启笑笑,「即便梁秋驰真的没能逃走,也得把他的骨灰牙齿从那堆废渣里筛出来称一下有没有缺斤少两,这样才能说服我他是真死了。」 莫辛微微拧眉,没说话。 「当然了,雷尼斯也不敢明目张胆违抗停职的命令,只是派了一小批人在秘密搜捕。」莫启的语气掺了一丝嘲讽,「看来联邦政府天天唿吁的精诚团结,到头来根本没有人买帐。」 莫辛并不奇怪他会说这种话——他的这位大哥向来对联邦政府不甚满意。 「还有件事,爸要参加下次的总统竞选,你趁休假的这段时间多露下面,撇开你的那些军功不谈,单凭你这张帅脸,也能给爸爸拉到不少选票。」 莫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皱了皱眉,「这酒差点意思。你快点收拾好酒窖,过两天我送你几瓶好酒。」 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提醒莫辛,「记得给爸打电话。」 莫辛打开手机,刚刚推送的新闻便跃入眼底——丹加州长莫正宏宣布竞选联邦总统。 还没细看正文,文森就急匆匆跑了进来,「将军!梁先生醒了!」 莫辛立刻沖向地下室,跑到病房门口时又忽然止住,做了几次深唿吸强行让狂跳不止的心恢復平静,他才敢拧开面前的房门。 听到动静,床上的人立刻转头看向他——哪怕刚从重伤昏迷中甦醒,梁秋驰也保持着狼一样的高度警觉。 「驰哥……」 莫辛走到床边,伸手想要摸一摸梁秋驰刚刚被他划伤的脸,只是指尖还没碰到,他的手腕就被对方狠狠钳住了。 梁秋驰手臂上连着的点滴瓶、监护仪噼里啪啦倒了一片。 莫辛想反握住梁秋驰的手,不料手腕被攥得更紧,力道大的好像下一秒就能将他的手摺断。 「你是谁?」 凌厉的质问让莫辛僵了一下。 他满脸复杂地看向梁秋驰,却对上了一双雾茫茫没有焦点的眼。 第3章 「病人枪伤这关算挺过来了,只是脑部受到重击引起的出血有些严重,影响了他的视力和记忆。」病房外,主治医生对刚才的情况做出了解释。 莫辛问:「多久能恢復?」 「这个……」医生看了眼这位年轻军官的脸色,想到全家的生死都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因而回答得战战兢兢,「要看瘀血消散的情况。」 莫辛沉默片刻,再次推门进了病房。 听到动静,病床上假寐的人立刻睁开了双眼。 他看过来那一瞬的眼神,让莫辛有点怀疑医生的诊断。 但很快梁秋驰落在他身后的目光,又让他不得不相信,那双曾映着星光和自己的眼睛,此刻是真的失去了作用。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了吗?」梁秋驰撑坐起来,脑袋一阵天旋地转,让他险些摔下床。 莫辛快步上前扶住他,「驰哥,你现在需要休息。」 第4页 梁秋驰拂开他的手,语气虽然虚弱,但相当坚定:「我需要弄清状况。」 「你出了很严重的车祸,有脑出血,压迫到了视神经。」莫辛仍不太相信医生下的诊断,可梁秋驰迷茫且不能聚焦的双眼又一直在提醒他该正视事实,「驰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梁秋驰没回答,只是又问了一遍他是谁。 莫辛报上姓名,希望能从梁秋驰脸上看出一丝表情裂痕,以此证明这么多年来自己在他心目中仍是最特别的那个。 但,什么都没有。 梁秋驰听到他的名字,就如同街边随意路过的一个陌生人,无动于衷。 莫辛垂下眼沉默了片刻,然后拍了拍梁秋驰的手,「没关系,时间很多,以后你会记起我的,你先休息。」 梁秋驰这次没推拒他的搀扶,重新躺回病床。 当莫辛俯身给他盖被子时,那刻的靠近,让梁秋驰隔着一层厚重的雾气隐约看到了他的脸。 似乎是熟悉的。 「怎么了?」莫辛问,「头疼吗?」 梁秋驰摇摇头,「谢谢,我想自己安静一下。」他闭上刺痛的眼睛,试图理清脑子里的团雾。 「那我晚点再来陪你。」莫辛给他掖好被角,轻步离开,去厨房亲自给梁秋驰熬粥喝。 文森还以为自己眼睛也出了问题。 他跟在莫辛身边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他们这位被冠以「联邦战争机器」称号的将军竟然如此……贤惠。 看他下厨,简直比看他亲自上阵肩扛火箭筒把敌军装甲轰个稀巴烂更令人瞠目结舌。 「味道怎么样?」莫辛盛出一勺,递给文森。 文森受宠若惊,板正地行了个军礼,才敢上前抿了一小口。不等咂么出滋味,一连串的称赞已脱口而出。 莫辛冷脸扫他一眼,文森立刻报以尴尬而不失敬意的微笑。 「收拾房间去。」 「是!」文森赶紧跑去了二楼。 这一层除了一个小型的客厅、茶室和书房,剩下的地盘都属于莫辛的卧室。鑑于目前梁秋驰的身体状况,文森特意挪开了不必要的软装摆设,腾出足够大的,方便他日常活动。 但即便如此,对于梁秋驰和莫辛而言,这样的独处空间依旧有些逼仄。 尤其是那张一米八的床,此刻显得格外狭窄。 「谢谢你的照顾,晚上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梁秋驰委婉地提醒莫辛该自离开了,但莫辛坚持要留下来。 「你眼睛不好,晚上去厕所的话不方便。」 「我不起夜。」 「你现在情况不稳定,半夜晕倒了怎么办?」莫辛看了眼那张近在咫尺的大床,咬咬牙,做出了妥协,「如果你介意睡一起,我可以打地铺。」 不等梁秋驰表态,他就从衣柜里翻出套被褥,铺在床尾前的空地上,俨然是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梁秋驰拿他没办法,只能由他去了。 房内暖风开得足,到半夜梁秋驰睡得口干舌燥,想坐起来喝点水,刚摸到床头柜边沿,就碰到了一只冰凉的手腕。 他下意识扣住了对方。 「是我。」莫辛用另一只手拍拍他,「水要洒了,你松手。」 梁秋驰皱眉,松开了手:「抱歉。」 常年神经紧绷的人,即便是失忆了,身体还是会本能地做出防范反应。莫辛理解地说:「没事。」 梁秋驰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但距离他躺下应该过了很久,「你……一直没睡吗?」 「听见你起床的动静才过来,」莫辛面不改色地撒谎,他把吸管水杯递到梁秋驰嘴边,目光灼热地注视着那两片稍有干涩的嘴唇,「喝吧。」 梁秋驰没有直接喝,而是接过水杯攥在手里。 水是温的,比他刚刚擒住的手腕要暖上许多。 他忽然有点不忍心:「你还是睡床上来吧,地板太冰。」 莫辛愣了下,随即「嗯」了一声,抱着被褥枕头挪到梁秋驰身边躺下。 一开始两人都没说话,房间内安静得出奇,彼此的唿吸都清晰可闻,空气中漂浮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最后,还是梁秋驰把迴转在脑海多时的问题说出来,打破了沉默。 「这几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怎么不见其他人?」 莫辛转头看向他,问:「我哪里没做好,你告诉我,我改。」 「不是,」梁秋驰怕他多心,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只是有点奇怪,是不是我以前人缘不好,出了事也没见过其他家人朋友。」 莫辛静静看了他几秒钟,低声说:「你没有其他家人朋友了,你只有我一个。」 梁秋驰始料未及,刚才酝酿起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莫辛握住他的手,安慰说:「你别伤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梁秋驰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过分亲密的怪异,但又没心情细想,只是出于礼貌点了点头应声道:「谢谢,幸好还有你这个朋友。」 莫辛对这个定位有些失落,但想到能与梁秋驰同床共枕,他又释然了。 他可以慢慢来,慢慢等。 得益于过硬的身体素质,梁秋驰的恢復速度相当乐观,不到一个星期,他胸口的绷带就可以拆了。 拆绷带的时候,莫辛正不情愿地被他大哥拉去出席一个社交酒会,接到文森电话,他立刻放下酒杯,赶了回来。 第5页 当时梁秋驰已经自己摸索着,找到了浴室的门。 莫辛脱掉沾雪的大衣,快步过去扶住他,「怎么不等我回来?」 「这点小事,我自己能行。」梁秋驰说。 「万一摔倒了呢?」莫辛打开浴室的灯和暖风,弯腰给梁秋驰换上防滑拖鞋。 梁秋驰笑笑:「不是还有文森吗?我可以叫他来帮忙。」 「不行。」莫辛斩钉截铁地说,但又没说为什么文森不行。 梁秋驰站在花洒下,挡住莫辛想给他脱睡衣的手,说:「我自己来吧,谢谢。」 「伤口不能沾水,还是我帮你吧。」莫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领口。 「没关系,医生给我贴了防水胶布。」梁秋驰侧头看着他,眼睛虽然黯淡无光,表情也是温和的,但久居高位的气场让人无法忽视他言辞中的拒绝之意。 莫辛只能妥协:「那好,你有事叫我,我把浴室门留一道缝。」 梁秋驰点头,侧耳听着莫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最后响起一声轻微的关门声,他才抬手去解睡衣的扣子。 解到一半,他又侧头朝向门口看了一眼。 确定没有动静,他便脱掉了自己的上衣、裤子还有内裤。 而本该离开的莫辛,就静静地贴靠在门板上,屏气敛息,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看。 渐渐地,莫辛的脖子红了,脸颊红了,耳朵尖也红了。 到最后,连眼睛都变得通红。 不为别的,只因梁秋驰左胸靠近心脏的那块皮肤,有一处简单而醒目的刺青,烙印着他的名字——辛。 「对不起驰哥,我骗了你。」 梁秋驰洗完澡出来,就听到莫辛这句突兀的道歉。 还来不及细问,他又听莫辛扔出一记重磅炸弹:「其实你是我男朋友。」 第4章 梁秋驰愣了好大功夫,才消化掉莫辛的这句「男朋友」。 他摸索着来到窗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与坐在床沿的莫辛面对面,问:「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莫辛看着他滴水的发梢,面红耳赤地说:「你伤势太重,一开始没心情说这些,后来就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那……现在都告诉我。」 梁秋驰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但莫辛一时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甚至有点后悔。 刚才不该那么冲动,如果说得漏洞百出,引起梁秋驰的怀疑,反而得不偿失。 「还是你问我吧。」莫辛觉得这样比较保险。 梁秋驰想了想,问:「我们怎么认识的?」 莫辛说:「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念书,你是我的学长,也是我入学军训的教官。」 「那我们在一起多久了?」梁秋驰又问。 「……八年。」莫辛半真半假地说,「我们一起爬过山、潜过水,走了很多地方。还记得有次我们去雨林冒险,遇到些情况差点没命,那时你还跟我说应该早点对我表白,早些在一起,这样就算死了也不会有太多遗憾。」 梁秋驰听后,再度陷入了沉默。 莫辛摸不准他的心思,又补充道:「你胸口处的刺青是我的名字,如果你能看到,那就是最好的证明。」说完,他的眼梢又泛起了红。 梁秋驰虽然看不到,但莫辛平日清冷无波的声线此刻有明显的哽咽,也正是这个细节,让他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选择了相信。 他低声说:「对不起。」 莫辛暗暗松了口气,「你不需要道歉。」他倾身握住梁秋驰的手,满眼渴望地注视着这个他追了八年的男人,「驰哥,你也不需要费心去回想以前那些事,我会陪你去更多更远的地方,创造更美好的记忆来弥补我们之间的空白,好吗?」 梁秋驰还没说话,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文森打了声报告,没说别的,莫辛说有事需要暂时离开片刻,就不情愿地走了。 梁秋驰的手背上残存着莫辛稍低的体温,他有些奇怪,这个人的手怎么每次都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热乎气。 他仔细回想这几天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怪不得莫辛说话总是透着暧昧与亲密,如果他们是恋人关系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只是听莫辛的描述,他们感情很深,而且经歷过生死考验,以他的理解应该是能无话不谈的关系,可怎么他感觉莫辛有时在他面前十分拘谨呢? 就像刚才的问答,一字一句如同早已打好了腹稿,说得相当谨慎。 难道是因为他重伤初愈,莫辛才处处小心翼翼吗? 还是他自己过于敏感? 梁秋驰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了片刻,忽然起身,凭记忆精准走回浴室,将灯光打到最亮。 强烈的光线勉强将他的视野变得清楚了些,他靠近镜子看了又看,胸前似乎确实有一处刺青。 应该不会有人在这种最容易戳破的事情上撒谎。 梁秋驰觉得自己还得再消化一下。 他回到房间,床还是那张床,但再次躺下去,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 尤其是当莫辛回来,洗漱完毕后径直上床来到他身边,梁秋驰的心绪就更微妙了。 「驰哥,你睡了吗?」 床垫下陷,莫辛的气息紧跟着靠了过来。 距离很近,梁秋驰闻到了他发间清冽的柑橘香。 第6页 「没有,」梁秋驰清清嗓子,睁开眼问他:「事情处理完了?」 「小事而已。」莫辛趴在他身边,湿润的发梢垂落在额前,削弱了他冷冽的气质,反而显出几分乖巧,「你如果不累,我们再聊聊天吧。」 「好,」梁秋驰侧过身,「还是我问你答?」 莫辛顺势躺下,和他面对着面,「问吧。」 「说些关于工作的事吧,还有车祸。」梁秋驰想多了解些信息,没准能从中找到关键找回一些记忆。 莫辛早就想好了答案:「我们一起开了家安保公司,出车祸那天是因为一些琐事,我们意见不和,吵了几句嘴,你一时分心就撞上了护栏。」 梁秋驰顺其自然地问:「你也在车上吗?有没有受伤?」 莫辛愣了下,才低声「嗯」了一句,「出事的时候你护着我,我只是轻伤,不要紧的。」 梁秋驰笑笑:「没事就好。」 莫辛忽然握住梁秋驰搭在腹部的手,说:「还是早点睡吧,养足精神以后再聊。」 只是他说完许久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梁秋驰不解地问:「还有事?」 黑夜里,莫辛清冽的双眼中暗潮涌动,他竭力抑制住扑过去的念头,低低地说:「能抱我一下吗?」 梁秋驰不禁有些意外。 尽管他知道身边躺着的是个和他几乎身形相当的成年男性,但他就是从莫辛的这句话里听出了类似撒娇的意思。 莫辛看他迟迟不动,有点灰心。 准备撤手时,一股温柔的力道将他拉进了梁秋驰的怀里。 梁秋驰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问:「这样吗?」 莫辛将头深深埋进男人的颈窝之中,贪婪地汲取他的气息。 他刚才提出这个要求时,觉得自己有点贪心,应该循序渐进发展他和梁秋驰的关系。但等真的被抱在怀里时,他又觉得自己太容易知足。 仅凭短短的一分钟相拥,就能轻而易举地抹平他等待的八年时光。 「可以了。」 莫辛不舍地放开手,而后躺在旁边,默默地重温。 梁秋驰恢復成平躺的姿势。 因为外界光线太暗,他的眼睛此刻连那一丁点的模煳轮廓也看不到了,但他还是睁眼对着天花板一言不发看了很久。 他想,他应该吃点药,或许眼睛就能好得快一些。 到时候要好好看看这个小心翼翼让自己抱一抱的男人,再也不要忘记。 第5章 莫辛几乎一夜没睡。 但他精神很好,清晨六点就起床下楼,先在健身房里跑了半小时步,简单沖洗一下后,又转身进了厨房,亲自给梁秋驰熬粥喝。 文森提醒他:「您上午十点要去总部调查组一趟。」 虽是例行问询,但不能掉以轻心。 莫辛拿着汤匙,一边搅着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那边有什么进展?」 文森先看了眼身后的楼梯,才低声答道:「装甲车上其他人的牙齿骨骼都相继验出来了,估计很快就能确定梁先生根本不在车上。」 莫辛并不意外。 原本按他的计划,查验dna的事大约能给他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梁秋驰不像现在这样失忆又失明,他足可以利用这几天带他远走高飞。 文森担忧事情败露,问莫辛:「要不要我联络外围,尽快护送梁先生离开圣洛里安?」 「不行,」莫辛关上灶火,将当前形势分析给他听,「就算确定驰哥没死,没有确凿证据,调查组也不会贸然上门搜查。不要露怯,轻举妄动只会落人把柄。」 「明白。」文森还想汇报其他事务,身后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梁秋驰正扶着楼梯缓步下台阶。 「小心!」 莫辛跑过去要扶他下楼,梁秋驰拂开他,坚持道:「我自己可以。」 莫辛只能虚扶着他的手臂,「你想要什么,喊我一声就行了,何必自己下来。万一摔了怎么办?」 梁秋驰笑道:「总在楼上闷得慌,想下来走走。」 莫辛回头朝文森递了个眼色,文森立刻会意,快步走出门厅去前院守着。 昨晚莫启突然造访,说是见莫辛在酒会行色匆匆不告而别,心中记挂,特意来家里瞧瞧,顺便带来了一瓶他之前说要送的好酒。幸好门禁系统灵敏,加上文森通报及时,才没让莫启发现异常。 这种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梁秋驰眼睛不好,听力反而更加敏锐。他朝向门口的位置,笑着问:「文森怎么见我就跑了?」 莫辛只能骗他:「公司有事,他去一趟。」 「不如我们一起去吧。」梁秋驰这个突然的提议,让莫辛霎时愣在原地。听他不作声,梁秋驰笑问:「怎么了?是不太方便吗?」 「不是不方便,」莫辛煳弄道,「一点小事而已,没什么好去的,文森可以处理好。」 「我不是信不过他的能力,我只是想去以前工作过的地方走走,没准能想起来点什么。」梁秋驰如实说。 他想快点找回记忆,尤其是想记起莫辛口中所谈及的八年恋爱。他以为莫辛将这段感情描述的那样真挚深刻,也一定很想他早日好起来。 然而,莫辛却再一次跟他说了「过去不重要」这句话。 「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现在的任务是需要好好休息。」莫辛将他牵到餐桌边坐下,「我给你熬了粥,驰哥你在这等一下。 第7页 言辞之间微妙的闪躲态度,令梁秋驰感到奇怪,但他没再提去公司的事。 莫辛把粥端来,见梁秋驰一连喝了小半碗,不禁期待地问:「味道怎么样?」 梁秋驰点点头,「挺好的。」 莫辛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又突然解释起来:「不是我不想带你去公司,而是因为你车祸的事我没有向外透漏,我不想让任何人议论你。」 「嗯,理解。」其实梁秋驰也并不是非去公司不可,他只是想去一些以前同莫辛走过的地方转转。 莫辛再次推脱道:「我今天没办法带你去,等下我有事要处理。」 梁秋驰放下碗,侧头对他露出一抹善解人意的微笑,「那等你有空了再说。」 莫辛暗暗松了口气,至少暂时煳弄过去了。 「我先扶你上楼吧,收拾一下我也该出门了。」说着,他起身去牵梁秋驰的手,却再次被拒绝了。 「我想在院子里走一走,你先去忙,不用管我。」 自从梁秋驰醒来,他的吃喝拉撒睡都在楼上卧室解决,实在憋闷无聊。今天阳光不错,他的视野比之前清晰许多,甚至能模煳辨出家具陈设的位置,所以他想去院子里活动活动。 「可前些天下的雪还没化,院子里路滑危险。」莫辛担心地说。 「那我就在一楼走走。」梁秋驰说。 莫辛不好再拦,只能独自上楼。 等他换好衣服下来时,就见梁秋驰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边,明明身影同初见时一样挺拔,但却给人一种极为落寞萧索的感觉。 他知道梁秋驰自尊心很强,如今看不见东西,又整天被关在房间里,心里肯定很不痛快。 莫辛又悄声返回楼上,从书房拿了台全波段收音机,给梁秋驰解闷。 「怎么还有这种老古董?」梁秋驰很是意外,但脸上带着笑意,让莫辛的眼睛有点发热。 这东西是有次他执行任务,遇到大地震导致基站被毁,正巧电子侦察小组里有个年轻人热爱无线电,随身携带着这台小巧的全波段收音机,才迅速与外界恢復了联络。只是那个年轻人后来牺牲在了前线,他就将这台收音机带了回来,一直放在书房里。 当然,这些莫辛不会告诉梁秋驰。 他只是带梁秋驰熟悉了开关和调频旋钮的位置,然后说了句「等我回来」,便出门了。 调查小组在安全总局设置了单独办公室,他身为代理局长接受询问,也就如同副总统告诉他的那样走个过场。 毕竟他为联邦荣誉在前线拼杀这么多年,没人会把他这个战争机器与私藏顶级逃犯联繫在一起。 反而因为他战功赫赫,局里不少人都很崇拜他。所以在结束例行询问后,莫辛问起内情,本不该透漏内容的组员没有多想,就将调查进度一五一十告诉他了。 「基本能确定梁秋驰是跑了,但奇怪的是卢戈武装方面不承认制造了那起火併事件,所以还得再接着调查。局长,你说如果真不是卢戈那边救的人,还能有谁呢?梁秋驰都叛出联邦这么多年了,难道咱们内部还有他的……」 「没根据的事不要乱说,」莫辛打断对方的猜测,「先将调查结果上报吧,具体怎么做听从上级指令。」 调查员连连称是。 莫辛记挂家里,想离开时,却遇见了同样来接受例行询问的雷尼斯。 「小莫将军这么着急,要去哪儿啊?」雷尼斯脱掉皮手套放进外衣口袋里,指了指旁边的茶水间,浑浊的眼里透着假惺惺的笑意,「过来一起喝杯咖啡吧,有事跟你说。」 第6章 梁秋驰坐在落地窗后的摇椅里,周身被冬日暖阳包裹着,看起来很舒服。 但细看就会发现,他额头沁了一层薄汗。 他紧皱着眉头,深陷在噩梦中醒不过来。 梦里枪林弹雨,满身是血的他在战壕里艰难地拖动一具尸体,但他的双臂很疼,低头一看,竟全是弹孔! 未等他回神,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又发现自己遍体鳞伤躺在湿热的雨林中。 茂密的丛林遮天蔽日,光影交错间,他看到一人拨开荆棘朝他跑来,焦急地喊他「驰哥」。 他浑身疼得要命,眼皮也灌铅似的沉,但他却把来人清俊的五官看得十分真切。 对方本来白皙的脸此刻涂着黑绿相间的迷彩,眉头紧锁着,漆黑的眼里亮晶晶的,快要哭了。 「别哭,不要紧。」梁秋驰听见自己这样说。 谁知这一说,对方的眼泪竟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止不住地掉下来。 梁秋驰抬手想摸摸他的脸,却忽然心头一紧,一颗子弹穿林而来,紧接着那人便无力地扑进他的怀里。 「莫辛!」 梁秋驰勐然坐起,失神地盯着眼前那片模煳的光亮好一会儿,才从悲痛心惊中缓过神来。 刚才是梦,还是失落的记忆在迴旋? 他一时不能分辨。 身边小桌上本来还在放着娱乐节目的收音机忽然「刺啦」一阵响,拉回了梁秋驰的注意力,紧接着一道严肃的男声从喇叭里传来。 「接上级指示,下面紧急插播一条重要新闻。联邦a级要犯梁秋驰,男,29岁,于12月1日押送军事法庭途中逃脱,现向广大民众徵集线索。如有知情者,请联繫……」 第8页 梁秋驰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通缉令一连放了三遍,性别、年龄都对得上,再加上他推算自己出事的时间,梁秋驰就确定联邦要全力追缉的人正是自己。 他面色平静地将恢復娱乐节目的收音机关上,重新躺回椅子里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运转回想这几天来莫辛的一举一动。 应该是莫辛救了他,显然莫辛对他的身份是知情的。那莫辛是什么来歷? 他能从押解途中被解救,又在这栋房子里安然无恙地住了这么多天,从来没有人上门搜查询问,莫辛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而自己,又为什么会是联邦a级犯? …… 头好疼。 梁秋驰再次想起刚才的梦,很多细节都变得模煳起来,唯独莫辛中枪倒在他怀里的那一瞬,无比逼真,仍令他心悸不已。 「驰哥?驰哥?驰哥你醒醒!」 焦急的唿唤与梦境重叠在一起,梁秋驰睁开眼,就见到了一双与梦中同样清亮的眼。 「怎么了?」借着强烈的阳光,梁秋驰看到了莫辛脸上的急切。 莫辛气息未平,他从雷尼斯那里得知联邦要再次通缉梁秋驰的消息后,便立刻赶了回来。 在路上,他通过车载广播听到了通缉令,更是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倒不是担心有人会短时间找上门,只是怕梁秋驰听到什么风声。 「你……」莫辛瞥了眼桌上的收音机,试探地问:「怎么没听广播?」 「刚才想睡会儿,就关了。」梁秋驰若无其事地说,内心更加笃定他刚才的推断。 莫辛见他表情没什么异常,松了口气。 梁秋驰故意说:「你事情忙完了?不如下午陪我出去走走?整天待在家里实在没什么意思。」 莫辛沉默了一下,果然如梁秋驰预想的那样拒绝了。 「等过几天我处理好剩下的事,咱们就出去散散心。你之前一直想去航海旅行,我们买艘小游轮,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公司的事不管了吗?」梁秋驰问。 「跟你相比,那些都是小事。」莫辛说。 不管莫辛之前所说的事是真是假,但这句话,梁秋驰相信他是真诚的。因而梁秋驰不禁担心,莫辛会为他再次冒险,受到牵连。 梁秋驰坐直一些,认真注视着眼前这张略显模煳的脸,「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我现在很多事都记不起来……」 「别说了,」莫辛语气生硬地打断他,「这种话我不爱听,我也跟你说过很多遍,我不需要你记起以前,我只想你记住现在的我,这就够了。」 梁秋驰听他语气像是生气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莫辛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但他实在控制不住。 以前梁秋驰就是这样,总爱把他推开,如今失忆了还是这副死样子,为什么梁秋驰就是不能欣然接受他对他的好呢? 难道梁秋驰有什么被爱恐惧症吗? 还是说他的这一腔爱意,就如此令人难以接受?! 「我去换衣服。」莫辛想转身上楼,手腕却被一把握住。 梁秋驰稍稍用力,便将人拉回到了面前。 他愧疚地拍拍他的手,说:「你别生气,我以后不说那些了。」 莫辛低头看着两人的手,闷闷地说:「我没生气。」 「是吗?」梁秋驰抬手摸到莫辛的唇,故意戳了两下,「我看看谁的嘴巴这么硬,不肯承认。」 他本意是想逗他笑一笑,但却不知道这个动作,把莫辛心里的小火苗一下撩拨得旺盛起来。 他想了梁秋驰整整八年,也忍了八年,现在人就在他眼前,还有什么必要再忍? 大家都是成年人,去他妈的慢慢来。 莫辛咬咬唇,下定决心,勐地双手捧住梁秋驰的脸,随即迎面亲了上去。 这一下,与其说是亲,倒不如说是撞。 两人都疼得皱起了眉。 梁秋驰想偏头躲开缓一下,但莫辛狠狠咬住了他的唇,很快舌尖便绽开一丝血的腥涩。 「莫辛……」 梁秋驰握住他的肩,强行将人推开一些,但紧接着他就被重重推倒在躺椅上,随即莫辛整个人强势地骑上了他的腰。 「别说废话,」莫辛面红耳赤,眼里燃烧着露骨的渴望,他的嗓子都因此变得十分沙哑,「我要你操/我,立刻。」 近乎命令的语气,令梁秋驰有一瞬的错愕。 而莫辛已将外衣甩在地上,反手来解他的睡袍。 见梁秋驰并不积极配合,莫辛又血气上涌,故意拿话激他:「你难道还伤到下半身了?你如果不行就直说,我去找别人。正好文森在外面,我……」 梁秋驰忽然笑了起来。 莫辛又羞又恼:「你笑什么!」 梁秋驰单手握着他的腰,以免他从自己身上摔下去,「我在笑这么多天了,才发现你原来是个小猫脾气。」 生起气来,牙尖嘴利而不失可爱。 「你……」莫辛正要发作,脖子忽然被一只大手按住,嘴唇随即被一双温热的唇吻住,唇齿厮磨间,还未吐露的浑话被尽数堵了回去。 第7章 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做这种事也相当干脆,没有太多前戏便直奔主题。 【……】 第9页 梁秋驰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背,「听你的语气,好像有点可惜?」 是挺可惜的,和莫辛无数次的幻想比起来,这点结束得不够完美。 「下次注意。」莫辛红着脸小声说,起身拉着梁秋驰的手,重新回到花洒下洗澡。 应该是刚才的姿势维持太久,莫辛现在双腿有点发麻,索性整个人靠进梁秋驰怀里,「帮我洗。」 高冷又慵懒,果然是小猫脾性。 梁秋驰笑着答应下来,拿浴球给莫辛擦背时,手不禁一顿。 他又细摸一下,在莫辛肩胛骨的下方三指处,有一处硬币大小的圆形伤疤。他问:「这是怎么伤的?」 「小时候的疤,具体记不清了。」莫辛站直身子,接过梁秋驰手中的浴球,「天气冷,快点洗完出去吧。」 他潦草地沖洗几下,又帮梁秋驰穿好浴袍,便和他一起回了楼上卧室小睡。 梁秋驰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胸前撕去防水贴的伤口,和莫辛后背上的那个伤疤形状几乎一致,联繫到那个逼真的梦以及广播里发布的通缉令,他确信这是枪伤。 自然,莫辛对他所说的车祸、公司等等,应该都是假的。 而莫辛能冒险,且有能力将他从联邦军方手中救出,并且多日未引起外界注意,那他的身份想来也不简单。 思来想去,梁秋驰也有了大致推测。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等莫辛唿吸渐沉,他悄声下床,摸索着走进了衣帽间。 手指一件件拨过去,很快,他就在其中一件衣服的双肩处摸到了几枚金属质地的硬物,再仔细摸来辨别,他可以肯定这是军装上的徽章。 旁边几件衣服也是如此,都是制式军服。 从肩章的样式推断,莫辛的军衔不低,梁秋驰暗暗心惊。 「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莫辛清冷的声音,梁秋驰敛起心神,再回过身时脸上已是一片坦然。 「醒了?正好过来帮我找件睡衣。」 莫辛走到他身边,瞥见军服不禁唿吸微滞。他故意抬手在梁秋驰眼前晃了晃,见对方的眼睛毫无反应,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 「以后找东西叫我,你眼睛不方便,伤到怎么办?」 「好。」梁秋驰笑着答应。 他回到床上闭上眼,静下心,将醒来以后所发生的一切仔细回忆了一遍,假如自己真是广播中的通缉目标,而莫辛也正如他推断是在联邦担任要职的话,那他能够得救的种种就能够说得通了。 可莫辛为什么要冒如此大的风险,与联邦为敌? 他又为什么不如实相告,难道是怕自己不能安心养病? 而他自己又是犯了什么罪,会被联邦全力通缉? 梁秋驰试图回想过去,但脑子里千丝万缕,他抓住其中一根想要理清思绪,谁知越用力,那线索就搅扰得越紧,再想尝试一下,就头疼欲裂。 看来这事急不得。 好在他的眼睛在慢慢好转,已经能在平常光线下分辨出近身者的大致轮廓,而不再是以前的一团黑影。 相信不久之后,他就能完全恢復视力。 到时便能看清莫辛的模样,至少是件好事。 想到这,梁秋驰的心情稍微减了一丝沉重。 无论如何,身体的感觉骗不了人,他喜欢和莫辛亲密接触,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如果他能早点看到莫辛的脸,或许对他找回记忆也会有所帮助。 于是几天后,梁秋驰寻了个机会,在餐桌上对莫辛说想去看医生。 他知道通缉的事,也不是真的要出门去自找麻烦,只是想以此为藉口试探下莫辛的态度。 莫辛拿着餐刀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梁秋驰,「哪里不舒服?」 「想看下眼睛。」梁秋驰说。 「嗯,」莫辛收回目光,继续用餐刀往吐司上涂抹果酱,而后他盖上另一片吐司,交到梁秋驰手里,才说:「医生说恢復需要时间,你不要担心。」 梁秋驰顺势握住他的手腕,说:「想早点看到你。」 这话甜蜜,莫辛不禁勾了勾嘴角,「没什么好看的。」 「那更要好好看看了。」梁秋驰知道这条路行不通,就换了个理由,「其实这两天头有点疼,偶尔还会耳鸣,我怕出别的问题,所以想检查一下。」 「怎么没听你说?」莫辛敛起笑意,「除了耳鸣,还有什么症状?」 梁秋驰决定说严重点,「昨晚半夜心悸,胸闷。」 莫辛一听,果然不再犹豫,立刻叫来文森,命他去找医生。 「文森这种24小时随叫随到的助理,你要开多少工资?」梁秋驰打趣道。 莫辛皱紧眉头,「还有心思问这些,看来你没什么事。」 梁秋驰哈哈一笑,不再说话,专心吃起吐司来。 主治医生很快赶到,战战兢兢地给梁秋驰做了一番检查,莫辛双手环胸站在窗边冷眼看了一会儿,问:「怎么样?」 他冷不丁一开口,直接把医生手里的小电筒吓掉了。 医生连忙弯腰捡起,慌乱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答道:「恢復得不错,脑内淤血应该在慢慢吸收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痊癒的。」 「那他为什么总是头疼,还耳鸣胸闷?」莫辛问。 「这、这个……」医生答不上来,后背寒毛直竖。 第10页 梁秋驰及时道:「请问医生,淤血完全吸收后,是不是就可以恢復记忆?」 医生先看了眼莫辛阴沉的脸色,才转过头对梁秋驰说:「如果没有其他脑损伤,恢復记忆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就怕长时间的积血压迫影响到了脑神经,那就很难说了。」 梁秋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视力也是同理?」 「眼睛应该没大问题,」医生的语气听起来很有把握,「您现在瞳孔的对光反射已经比醒来的那会儿好太多了……」 「行了,你出去吧。」莫辛突然出声打断,医生不敢再多说,几乎逃一样地离开了。 梁秋驰微微眯眼,看清了窗边那束光里,莫辛脸上的凝重。 似乎自己的好转,并不如预想般令莫辛感到开心。 真是奇怪。 第8章 莫辛确实不是很开心。 他已经习惯了照顾梁秋驰的生活,相比起过去,他更喜欢眼下这个受伤后脆弱困顿的梁秋驰,甚至可以说他是在享受梁秋驰对自己的依赖。 那种无时无刻不被需要的感觉,让他着迷。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梁秋驰永远不要痊癒,时间就此停留。 虽然他知道这种心态极度自私,但没办法,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卑劣的恶人。 「在想什么,这么认真?」 莫辛回神,就见梁秋驰不知何时已来到他面前,漆黑的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显得格外温柔。 以前他希望梁秋驰眼里有他,现在反倒希望梁秋驰最好永远不要记起他是谁。 莫辛眨眨眼,握住梁秋驰的手,说:「在想你既然恢復得不错,那要庆祝一下,中午想吃什么?」 梁秋驰故意问:「以前我们经常去的餐厅是哪家?」 「你在嫌我做饭不好吃?」莫辛反问。 「小心眼,」梁秋驰捏了捏莫辛的手,「想出去浪漫一下而已。」 「我知道你在家憋得闷,」莫辛正色道,「只是最近外面不太平,有地方武装在闹事,不安全。」 这话倒不是在撒谎,自从梁秋驰在押送途中被劫,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开后,卢戈武装与联邦政府多次交涉未果,导致冲突升级,摩擦不断。还有民众闹事游行,要求联邦就此事作出详细说明。 更别提还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趁机盗抢生事。 为了维持局面稳定,遏制犯罪滋生,联邦首府圣洛里安从前天开始实行宵禁,白天也会有士兵在闹市区的广场附近巡逻。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继续辛苦你了。」梁秋驰怕莫辛起疑,适可而止。 莫辛在一楼的大窗边摆了一张躺椅,旁边几米远就是开放式厨房,他可以一边煮粥,一边与坐在窗边听广播的梁秋驰交谈。 今天外面又开始飘小雪,梁秋驰坐在熹微的光里闭目眼神,膝上放着那台收音机,广播里主持人在声情并茂地念着一篇都市情感故事。 莫辛站在餐岛台后看着,觉得这一幕实在得不太真实。 「干嘛这么看我?」梁秋驰忽然开口问,人却还倚在躺椅里,没有睁眼。 莫辛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一直没听到厨房有动静,所以猜你在偷懒看我。」梁秋驰说。 莫辛随手拿起刀,边切胡萝蔔边说:「你猜错了。」 梁秋驰好笑地扬起嘴角,手摸到收音机的调频旋钮,换起了频道。 一阵嘈杂的电波声后,广播电台转到了一档时政类的新闻频道,主持人与嘉宾正在就当前的联邦安全形势开展讨论。 莫辛刀一顿,「怎么不听刚才那个了?」 梁秋驰说:「太煽情,不如听点新闻。」 「可我还没听完,」莫辛说,「你调回去吧。」 梁秋驰笑着转过头来,「没想到你喜欢这种我爱你你不爱我的老套故事。」 莫辛沉默了下,说:「只是想知道结局而已。」 梁秋驰挑挑眉,还是将频道转了回去。 莫辛攥紧刀柄,盯着不远处躺椅里的男人看了很久,才继续切菜。 午后,两人打算温存一下,莫辛的手机不适时地响了起来。 莫辛不予理会,捧着梁秋驰的脸吻得异常热情,但打电话的人十分执着,一通接一通打过来破坏气氛。 「还是接一下吧,万一有急事呢。」梁秋驰按住莫辛的手,在他的唇边印下一个安慰的吻。 莫辛不情愿地把手从梁秋驰裤子里抽出来,又抱着梁秋驰索取了一记深吻,才肯将眼神分出一点给那部不知好歹的手机。 未知号码,应该是安全局的内部电话。 莫辛从梁秋驰身上下来,拿起手机走到门外,才接通电话,「什么事?」 虽然语气还是以往的那样冷漠傲慢,但还未完全消退的情慾让他的嗓音听起来沙哑而性感,电话那头的人微微愣了一下,才说明来意。 莫辛越听眼神越冷,只说声「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立刻回屋,而是走到落地窗前,隔着一层玻璃看向屋内。梁秋驰还是刚才那副衣衫凌乱的样子坐在沙发里,神情慵懒地与他隔窗相望。 莫辛挥挥手,见梁秋驰没有任何眼神波动,心下陷入一种失落与庆幸交织的矛盾情绪中。 片刻后,他敛起思绪走回房内,对梁秋驰说:「公司有急事,我现在得过去一趟。」 第11页 梁秋驰点点头:「你先忙。」 莫辛上楼换好军服,下楼时见梁秋驰在楼梯口站着,有些心虚地整理了下军帽,才快步走到梁秋驰面前,观察他的表情。 梁秋驰依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关切地问他事情是否棘手。 「只是去开个会,很快就回来。」莫辛勾着梁秋驰的脖子吻了下他的嘴唇,便大步出门,开车直奔联邦议院,文森则留在别墅以防有事。 这次临时召开的议会,主要是针对联邦与卢戈武装日渐升级的冲突问题。 因为卢戈方面不承认制造了武装劫运事件,也不接受梁秋驰的失踪,要求联邦做出解释,否则扬言要实施更大规模的打击报復,所以才有了这次紧急会议。 「当前的重中之重,就是要把梁秋驰找到,我不信这么一个大活人,能完全消失不留一点痕迹,更何况我们的专业人员分析他是受了伤的。」担任议长的副总统提议道:「先前的事故调查小组正式改为追缉小组,全力寻找梁秋驰的下落,雷尼斯上将作为组长全权负责此事。」 「没有问题,」雷尼斯看起来胸有成竹,「不管那小子藏在哪个犄角旮旯,我都一定把他揪出来。」 与他不和的切伦西向来不放过任何泼冷水的机会:「话可别说太满,梁秋驰和那些小偷小摸的罪犯不一样,上次抓他用了整整八年的时间,这次卢戈方面可等不了这么久。」 雷尼斯不屑地哼了一声:「梁秋驰又不是钢筋铁骨,受了伤根本不可能跑远,他肯定就在圣洛里安。你觉得我把这个城市翻个底掉能用多长时间?」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要挨家挨户地上门搜查?这么兴师动众,是嫌现在的圣洛里安还不够乱吗?」切伦西呛声道。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副总统接过话来,「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太激进太张扬,不能为了一个梁秋驰让人家看联邦的笑话。」 雷尼斯紧皱眉头,眼纹又深了几分,终究还是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副总统这才放心,转而对莫辛说:「小莫将军,既然之前的调查结束,你就也不用迴避了,这次追缉梁秋驰的事抽调了不少安全局的人,你还是尽快回安全局坐镇,周边冲突反恐的事还需要你来处理。」 莫辛本来一直在琢磨辞职的事,但眼下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雷尼斯这个老傢伙,恨梁秋驰入骨,肯定不会敷衍了事。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圣洛里安的警卫力量绝对不会松懈,如果他现在辞职,肯定会引起雷尼斯的注意,所以当下最好的方法就是按兵不动,而他的别墅也是梁秋驰最安全的栖身之所。 只是…… 梁秋驰日渐好转,倘若真有痊癒的那天,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做他的笼中鸟? 议会结束后,莫辛没有急着回家。 他坐在车里沉默地抽完了半盒烟,终于下定了决心——梁秋驰必须是他的,哪怕是个坏掉的梁秋驰。 第9章 莫辛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一楼大厅的灯亮着,明黄色的光线渗出来,他不禁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前,他又停下来,再次巩固了心理建设才推门而入。 正倚在沙发里闭眼小憩的梁秋驰听到声响,抬头看过来,「事情办得怎么样?好像去了很久。」 莫辛「嗯」了一声,问:「怎么没上楼睡?」 「等你,睡不着。」梁秋驰沖他招招手,莫辛大步走过去,把手放进他掌心之中。 梁秋驰皱起眉,搓了搓他冰凉的手,「外面天冷,也不戴副手套。」 「忘了。」莫辛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半晌才说,「公司那边积攒了一些事需要我过去处理,所以最近这段时间……」 梁秋驰懂他的意思,「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莫辛有点迟疑,「可白天留你自己在家,我不是很放心。」 「那你打算带我去公司吗?」梁秋驰笑着问。 莫辛不说话了。 梁秋驰好笑地挠挠他的掌心,「我一个睁眼瞎又不会出门乱跑,待在家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你又不是一直留在公司不回来。」 莫辛抿抿嘴,「我尽量抽时间陪你,实在不能脱身,就让文森留在家里照顾。」 梁秋驰对他的安排并不意外,如果自己真是联邦全力追缉的目标,而莫辛身居高位却窝藏嫌犯,肯定时时事事都紧绷神经,不能放松。 他握紧莫辛的手,嘆了口气:「要是能早点恢復视力就好了,你也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 他本意是想宽解下莫辛的心,但这话却像根刺一样扎得莫辛胸口泛疼。 「今天的药还没吃吧?」莫辛抽回被捂热的手,倒了杯水递给梁秋驰,又去拿药。 都是些活血通脉的胶囊,帮助脑内淤血尽快吸收,梁秋驰一把将药塞进嘴里,就水服下,皱了皱眉:「今天忘了问医生这药还要吃多久。」 莫辛声音有点发紧,「多吃段时间才有效果,不能停。」 梁秋驰点点头,和莫辛一起回楼上睡觉。 夜里外面起了风,吹得枯树枝来回乱颤。卧室窗帘没有拉严,莫辛盯着墙壁上映出的树影,心里乱糟糟的。 他索性一骨碌爬起来,二话不说掀开长腿骑上了梁秋驰的腰。 第12页 梁秋驰顿时睡意全无,他仰起身子想去吻莫辛,却被莫辛重重推了一把,躺了回去。 梁秋驰低低笑了,「够有劲的。」 莫辛脱了睡衣,只扒了梁秋驰的裤子就强行往下坐。 梁秋驰怕他受伤,想翻身换个姿势掌握主动权,但莫辛强势地按住他的胸口,不肯他动。 向来冷峻的脸上此刻充满了痴迷,莫辛生涩却异常热情地骑在梁秋驰身上,起起落落的影子映在墙上,跟摇晃的树影交叠重合。 梁秋驰觉得莫辛今晚有点奇怪,但没空细想,就被莫辛勾跑了魂。 两人折腾到半夜才睡下,第二天梁秋驰醒来时,莫辛不在床上,他摸索着下楼找人,却被文森告知他一早就走了。 「去这么早,事情很棘手吗?」梁秋驰问。 文森含煳道:「还行,主要是这段时间积压了很多事,先生也是想早去早回。」他给梁秋驰盛好早饭,又把药和水一併准备好,「先生嘱咐我,一定要亲自看您吃完。」 梁秋驰笑笑:「我又不是小孩,吃饭吃药还要人盯着,你忙你的去吧。」 「可……」 「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是。」 文森安静地退了出去,梁秋驰一个人觉得无聊,随便喝了两口粥垫垫肚子,让胃里不是空的,就把药吃了。随后他在偌大的客厅里转了一圈,就逛去了一楼旁的健身房。 他现在眼睛还没好,人站在五米开外只能看个大致轮廓,所以运动器材这些还碰不了。 他只能叫文森给他拎来两只哑铃,好歹锻鍊下身体。 文森有点犹豫,「您现阶段还是休息比较好。」 梁秋驰说:「再休息骨头都要废了,只练一练胳膊而已,没事的。」 文森只能听命,把哑铃找来,陪梁秋驰一起练肱二头肌。 傍晚时分莫辛回来,文森在门口向他简短汇报了梁秋驰一天的活动。 听到梁秋驰举了一个小时的哑铃,莫辛皱了皱眉,但也没发表意见。 梁秋驰重伤一场,休养两个月,只感觉全身骨头都软了,浑身没劲。连续练了半个月,才终于把那种无力感从身体里驱除掉了一些。 只是奇怪的是,他最近几天头疼得厉害,本来在好转的眼睛,偶尔也会出现视野突然发黑的情况。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锻鍊过勐导致的,便停了几天。但身体情况并没有好转,头晕眼花的毛病反而越发频繁。 梁秋驰只能又和莫辛提了看医生的事,但莫辛的态度没有上次积极,见实在推脱不过,才请来了一直为梁秋驰诊治的陈医生。 整个过程中,陈医生一直在看莫辛的脸色,除了一句「正常」,其他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 梁秋驰敏锐地察觉出两人之间涌动的气氛掺着丝怪异的紧张,难道是他的情况不太乐观?还是莫辛和医生在瞒着他些什么? 梁秋驰不愿往坏处细想,但到底留了个心眼,他没再吃莫辛递来的药。如果莫辛在场,他会先吃下去,再去卫生间想办法把药吐出来。 几天之后,症状缓解了,梁秋驰的心情却异常沉重。 他趁莫辛不在家,找个理由把文森支开,打开了放着他药盒的柜子。 有些药盒的包装还没拆开,他挨个查看。 字实在太小,以他目前的情况,看上两三秒钟眼睛就会花成一片,梁秋驰只能闭上眼休息片刻,再继续研究。 就这么断断续续看了半天,终于,他在其中一个药盒的说明上,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内容——不良反应伴有视物模煳、视力减退的视神经炎。 梁秋驰的心瞬间凉了一截。 第10章 莫辛下午有个作战会议,参会的议员意见不和吵个没完,他听得烦躁,提前离席回家,到家时却见整栋别墅黑漆漆的,只有庭前的两盏门灯亮着。 「驰哥呢?」莫辛问守在楼下的文森。 「说是不舒服,在楼上休息。」文森接过他脱下的大衣,正准备按例汇报梁秋驰的一天活动,莫辛却大步朝楼上走去。 卧室里漆黑一片,连窗帘都没漏一丝缝隙,莫辛打开灯,见梁秋驰躺在床上闭着眼,俊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轻步走到床边,垂眸看了片刻,才开口喊了一声梁秋驰,「睡了吗?」 「没有。」梁秋驰睁开眼,没有一丝朦胧的睡意。 「那怎么不开灯?听文森说你不舒服,哪里难受?」莫辛坐下来,摸了摸梁秋驰的额头。 梁秋驰说:「开灯做什么,反正我也看不到。」 他语气有点冷,莫辛听了唿吸一滞,只觉得连喉咙都开始发紧。他解开军装上的风纪扣,依然透不过气似的闷,正想脱掉军装,手腕却突然被梁秋驰扼住。 梁秋驰坐起来,不太温柔地将莫辛拽进怀里,鼻尖若即若离地擦过他的脸颊。 莫辛仰头想和他接吻,梁秋驰闭了闭眼,说:「我今晚的药还没吃,眼睛疼。」 「……那先吃药。」莫辛捧着梁秋驰的脸轻啄了下,起身去给他倒水。 平时梁秋驰吃的药,都是莫辛提前从药盒里拿出来,分拣好每一顿的量放进专门的小盒里,等吃药时比较方便。但这两天他事多,没顾上这事,小盒里已经空了。 莫辛只好去柜子里拿药。 第13页 梁秋驰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莫辛将那盒扎眼的胶囊拿出来,与其他药放在一起。 莫辛扯松衣领,背对着梁秋驰做了次深唿吸,才转过身,将水杯和药一起交到梁秋驰手中,「水温正好。」 「嗯,」梁秋驰放空眼神,对莫辛露出一个笑容,「希望吃完能好点,疼了一下午了。」 莫辛偏头避开男人空洞的目光,低声说:「嗯,应该会的。」 梁秋驰深深看了他一眼,扬手将那堆胶囊尽数塞进嘴里,就水服下。他嘆了口气,「有点苦。」 「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莫辛刚要转身,就被梁秋驰拽了回来,下巴随之被掐住,紧接着男人热烈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梁秋驰吻得霸道,几乎不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莫辛勾住梁秋驰的脖子热情地回应,想反制拿回主动权,但梁秋驰钳住他下巴的手渐渐下移扼住了他的咽喉,并慢慢收紧,残忍剥夺他所剩不多的氧气。 莫辛只能作罢,选择做一只温驯的狗,乖乖舔舐起梁秋驰的嘴唇,以讨主人的欢心。 梁秋驰双目微睁,看着莫辛的脸逐渐因缺氧而涨得通红,眼中噙泪却掩不住痴迷,心内涌起一阵阵的烦躁。 他松开莫辛的脖子,转而将人推倒在床上。 莫辛笑了下,随即被欺过来的梁秋驰握着腰腿翻趴在了床上。 「驰哥,衣服还没脱……」 「不用脱,」梁秋驰抽出莫辛的腰带,扒掉他的裤子,扬手扇了下莫辛的屁股,「撅高点,别乱动。」 【……】 莫辛皱起眉,想问梁秋驰今天怎么回事,但嗓子干哑难受,他被梁秋驰抱回床上,没过五分钟就沉沉睡了过去。 梁秋驰也很累,但毫无睡意。 他躺在莫辛身边,静静听对方的唿吸变得均匀绵长,又过了片刻,他才睁开眼,轻轻起身下了床。 楼下文森也已经休息,整栋别墅都暗了下来,但这并不影响梁秋驰的脚步。 早已习惯黑暗的眼睛,和早已熟稔于心的房间布局,都让他能够行动自如而不碰到任何家具发出声响。 穿过二楼的小客厅和茶室,就是书房。 万幸的是门没有上锁,梁秋驰轻轻一按门把手,便闪身进了书房。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将内置布局看清楚。他快步走到书桌后,凭着渗进窗来的月光找到了电脑的开关键。 等待开机的短短几秒内,他朝书桌上随意瞥了一眼,看到笔筒旁戳着一个相框。 他拿到眼前细看,照片里的莫辛面孔明显带着一丝青涩,看军服的制式,应该刚参军不久时拍的。莫辛左手捧着一束鲜花,右手拿着一枚勋章,虽然是接受表彰,但看向镜头时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原来这人一直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可脱了衣服到床上,又是另一个极端。 电脑屏幕瞬间亮起的萤光闪了梁秋驰的眼睛一下,他勐地回神,将相框放回原地,看着屏幕上输入密码的提示拧眉思考了片刻,他输入了莫辛的生日。 错误。 他又想了想,转而输入了自己的生日——这是莫辛告诉他的日期,他也不确定是否准确,只能试上一试。 本以为莫辛应该不会是那种用生日做密码的人,毕竟太明显了一些,但没想到这次输入成功了。 梁秋驰快速打开浏览器,深吸口气,然后在搜索栏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资讯时代下,很难有秘密,不到短短一秒的时间,就能找到一个人的许多信息。 只是梁秋驰的眼睛受不了黑夜中电脑屏幕的萤光刺激,看几秒钟就疼得不行,简短两页的人生经歷,他看了一个多小时。 到后来,头也开始疼了。 梁秋驰关上电脑,双手撑着额头静坐了片刻,还没从那堆缭乱复杂、真真假假的信息里缓过神来,突然听到门廊上有脚步声,他快速起身,藏到了窗帘之后。 脚步声渐近,书房门随即被打开。 莫辛打开灯,环视了书房一圈,在看到微动的窗帘时,不禁眯了眯眼。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勐地一把掀开窗帘,帘后却是空无一物,只有几缕微风从半开的窗子吹了进来。 莫辛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忽听到楼下有动静,他快步出了书房下楼开灯,就见梁秋驰穿着睡衣站在厨房门口,脚下还有个碎掉的水杯。 「驰哥,你怎么在这?」莫辛快步来到梁秋驰的身边。 「想喝杯水。」梁秋驰哑声说。 「为什么不叫我?」莫辛牵着梁秋驰的手,小心绕过地上的玻璃碎片,重新倒了杯水给他。 梁秋驰却没有喝,只闭了闭微红的眼,转身摸索着朝楼梯走去,「头疼,还是睡觉吧。」 莫辛打扫完杯子碎片,回到楼上卧室时,梁秋驰已躺在床上睡着了。 只是英俊的眉宇间蕴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痛苦,莫辛见了不禁喉头髮涩,但他既已做了,就绝不会回头。 他暗下眼神,钻进被子里,从背后环住梁秋驰的腰,整个人贴了上去。 「很快就好了,驰哥你再忍忍。」莫辛小声着,在梁秋驰的后颈印下轻轻一吻。 不知过了多久,梁秋驰慢慢睁开了眼皮,漆黑的眼瞳在黑夜中一如鹰隼般锐利慑人。 第14页 第11章 「怎么今天有时间在家里吃饭?」梁秋驰下楼时,看到莫辛在厨房里忙活,他立刻握住楼梯扶手,放缓下楼的脚步。 莫辛放下汤勺,快步来到楼梯口迎他,「上午没事,可以陪你吃午饭再去公司。」 梁秋驰点点头,让莫辛牵着他到餐桌前坐下。 「再等一下,汤马上就好。」 「嗯。」 梁秋驰看着莫辛忙碌的背影,心内又是一阵情绪翻搅,他移开目光,转而盯着桌上的花瓶出神。 「驰哥?」莫辛把饭端上桌,见梁秋驰眉头紧锁的样子,不禁担心,「又头疼吗?」 梁秋驰摇头,又点了点头,看了几秒热气腾腾的粥碗后,忽然说:「我不想吃药了,你把那些药都扔了吧。」 莫辛表情有点僵硬,「不吃药身体怎么能好?」 「反正都这样了,顺其自然吧,好不好都是命。」梁秋驰平静地说。 莫辛仔细观察着梁秋驰的表情,良久才握住他的手,「医生说病情反覆很正常,驰哥你别灰心好吗?我陪你,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梁秋驰沉默片刻,抽出了手,「吃饭吧。」 莫辛在他身边坐下,看他神色一直不太好,有心想逗梁秋驰开心,但他本身就不擅长和人交流,从前梁秋驰才是他们之间爱说话的那个,现在莫辛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开解梁秋驰。 更何况梁秋驰现在这般境况,他可以说是始作俑者,眼下外界形势紧张,他时时刻刻紧绷神经,不能松懈,也没心情调节气氛。 一顿饭,两人吃得各怀心事,闷闷不乐。 最后还是梁秋驰先开口,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寂。 「收音机呢?播点东西听吧。」 「我去拿。」 莫辛把收音机拿来,打开他们经常听的那个频道,正在播gg,梁秋驰说:「调新闻频道吧,外面还在闹事吗?」 莫辛手一顿,抬头看向梁秋驰,「怎么突然关心这些?」 梁秋驰神色自若地喝了口粥,「凌晨好像听见外面有警笛响,就想听听有没有新闻报导。」他笑了下,「你不让我出门,又不爱和我说外面的事,还不许我听听广播吗?这么霸道。」 「……可以听。」莫辛低下头,缓慢地将旋钮转向时事新闻的频段。 正在播出一档时政评论节目,主播和邀请嘉宾正在就最近联邦各地发生的冲突事件侃侃而谈,莫辛沉默地将收音机放在餐桌上,再没有吃饭的心情。 等梁秋驰吃完,他收拾碗筷进厨房,出来时听到主播已经谈论起卢戈武装最近在圣洛里安周边不断骚扰制造冲突的事,不禁唿吸一滞。 梁秋驰朝他转过头来,故意问:「卢戈武装是什么来头?竟然敢闹到联邦的眼皮子底下来。」 莫辛抿抿嘴,说:「一群悍匪,仗着地理优势横行霸道了很多年,这次又是趁大环境不好闹点事,向联邦要点好处。」 「哦?」梁秋驰顺势问,「新闻里说是要自治权?好像还关系到他们的一个领导人……」 「不清楚,」莫辛强硬打断他的话,沉着脸倒了杯水,连药一块放到梁秋驰手中,「该吃药了。」 梁秋驰睨了手中一眼,「我不想吃。」 「必须吃。」莫辛扬手在梁秋驰眼前晃了晃,见他没有任何眨眼反应,转手便将旁边桌上的收音机摔在了地上。 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过后,四分五裂的收音机彻底报废。 梁秋驰挑了下眉,明知故问:「怎么了?」 莫辛面不改色地说:「不小心碰掉了,应该坏了。」 梁秋驰没什么情绪反应地看着他,「那怎么办?」 莫辛说:「等我有时间再给你买一台新的,这几天就先别听了。」 梁秋驰不置可否地扁了下嘴,在莫辛的注视下吃了药,又说:「没关系,还有电视呢,到时候让文森把遥控器的按键告诉我就行。」 莫辛身后不远处就摆着台投影仪,他仗着梁秋驰眼睛不好,撒起谎来更是得心应手,「家里没有电视,你要是真觉得闷,我让文森念报纸给你听。」 梁秋驰放下水杯,起身与莫辛面对面站在了一起。 他尽量放空自己的目光,不让莫辛看出破绽,但莫辛的脸实在太有蛊惑性,令他无法平静。 他煽动几下眼睫,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低声说:「莫辛,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莫辛眼底生出几分戒备,「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梁秋驰嘆了口气,「只是觉得你一直不想让我出门,也刻意避讳着不让我知道外面的消息。莫辛,你这么圈着我,当我是什么?」 「你身体坏成这样,怎么还总想着出去?外面那么乱,每天都在死人,你出去又能干什么?我让你待在家里,并且反覆跟你保证等你痊癒了,我们就一起去更远更好的地方。」说到后面,莫辛几乎有点咬牙切齿了,「我全心全意地对你,你说我当你是什么。」 梁秋驰看到他眼圈红了,心里更乱。 他伸手在空中摸索两下,便拉住莫辛的手腕,将人拉得更近一些,「你别生气,是我多想了。」 莫辛受不住梁秋驰这样温柔的歉意,态度瞬间软了下来,「最近事多,是我忽略你了,以后我一定多陪你。」 第15页 梁秋驰没再说话,方才莫辛的一系列反应已经证明了一切。 从莫辛这里是不可能知道外面的事了,他得想别的办法。 于是他趁莫辛出门的时间,找藉口支开文森,独自待在二楼。再寻机会熘进书房,通过电脑获取外界的动向。 卢戈武装方面因为他的失踪与联邦政府展开了多次谈判,并在首府四周不断制造小型冲突示威,搞的人心惶惶,网上更是纷传可能要有战事,最近这些动向不过是双方在进行最后的底线试探。 梁秋驰又查了莫辛的履歷,只是关于他的经歷,几乎全与战争有关。 哪里危险,哪里战事紧张,他就冲去哪里,不要命一样游走在火线前方,人送绰号「联邦战争机器」。 也正是这些年立下的赫赫军功无人能及,莫辛虽年纪轻轻,但已然进入了少将行列。 除此之外,关于他在联邦的现任职务,能查到的资料少之又少,显然是做了保密处理。 越是这样,梁秋驰越是心惊。 莫辛到底要有多大的决心,冒多大的风险,才能不惜违背联邦的命令来救他? 梁秋驰关掉电脑,盯着桌上那张莫辛受勛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就出了书房准备回卧室。 谁知刚经过茶室没走两步,就见莫辛上楼停在了楼梯口处,静静地看着他。 第12章 梁秋驰喉头一紧,迅速稳住情绪,保持步伐向前走。 莫辛双手环胸背靠墙壁,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等梁秋驰慢慢来到近前时,他忽然伸出一只脚。 梁秋驰没躲,被绊得踉跄着向前倒去,慌乱中手摸索着按住了墙壁,才勉强没让自己直接摔趴在地上。 但左腿膝盖结结实实撞在地板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莫辛矮下身,仍旧不出声地盯着梁秋驰。 梁秋驰嘆了口气,撑腿站起来,扶着墙缓慢朝卧室走去。 莫辛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口,起身去了反方向,他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游荡过走廊,最终停在了书房门前。 他拧开房门,像第一次进入这里一样,细细打量房内每一处角落。 靠墙的玻璃柜里陈列着几把经典军用步枪与狙击枪,是可以直接装弹射击的真傢伙,看位置应该没有被碰过。 他又打开书桌的两个抽屉,里面的两把手枪也并没有移动的痕迹。 最后他来到电脑前,摸了摸显示器的背面,是凉的。 莫辛转到桌后坐下,从口袋摸出支烟点燃,放在唇间深深吸了一口。浓烈的尼古丁将他内心的疑虑不安暂时压了下去,目光随意扫了眼桌上的摆设,最后定格在了相框上。 他叼着烟,拆开相框,照片落在桌上,露出了被框架掩藏的摺痕。 莫辛小心展开照片,一袭笔挺军装的梁秋驰跃然出现在眼前,与当年初入军校的自己并肩而立,格外的意气风发。 只是照片中间深刻的摺痕格外刺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再美好都是过去式了。 梁秋驰这只鹰隼以前再桀骜不驯,以后也只能关在他的笼子里生活,如果他想飞,那他只能把他的翅膀剪断。 菸灰烫了下手背,让莫辛回了神。 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折好,放回相框之中,按熄菸头,起身回了卧室。 梁秋驰不禁皱了皱眉,这是他第一次在莫辛身上闻到烟味。 「我还不知道你会抽菸,」梁秋驰想到刚才走廊上的那一幕,试探地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莫辛在他身边坐下,低声「嗯」了一下,掏出烟盒在手里反覆摩挲着,「我抽菸还是你教的。」 「嗯?」梁秋驰有点意外,「我好像不抽菸。」难道失忆还会改变人的生活习惯吗? 「是啊,」莫辛苦笑着耸了下肩,「你说戒就戒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过去的习惯里改不过来。」 梁秋驰一时语塞。 莫辛随手转了两圈烟盒,然后一把拍在梁秋驰的膝盖上,梁秋驰疼得皱了下眉,莫辛问:「腿怎么了?」 梁秋驰抿抿嘴,说:「不小心摔了一下,没事。」 莫辛盯着他,说:「文森怎么照顾人的,这点事都做不好。」 「不怪他,」梁秋驰说,「我下午头疼,自己在楼上睡觉,没让他在旁边守着,那样我不自在。」 「是么,」莫辛眼皮眨也不眨,「在卫生间摔的吗?地板上如果有水,会很滑。」 梁秋驰被他锐利的目光刺得难受,只能硬着头皮说:「睡醒之后想活动一下,又不想麻烦文森,就一个人在外面的小厅熘达了两圈,没想到就摔了。」 莫辛又看了他几秒,突然半跪下去,挽起了梁秋驰的裤脚。 膝盖青了一小块。 他找来药酒给梁秋驰抹了又揉,问:「疼吗?」 梁秋驰摇头,看了莫辛一会儿,说:「你还没回答我,今天怎么心情不好,想起抽菸来了。」 莫辛低头专心给他揉膝盖,等揉到掌心发热,才低声说:「有人看上了我的一辆绝版车,我不能给,但又不能直接拒绝。」 「哦,」梁秋驰盯着他的发旋,「对方给的钱不够多?」 莫辛摇头,「多少钱都不想给。」 梁秋驰沉吟片刻:「一辆车而已,那么重要吗?」 第16页 「嗯,」莫辛揉完药,给梁秋驰放下裤腿,抬头对他说,「我想了又想,只能弄坏引擎,让那辆车安安静静待在我的车库里。对方看不见,过段时间也就不想这事了。驰哥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梁秋驰顿了下,「为什么要弄坏引擎?车子又不会自己跑掉。」 莫辛古怪地笑了一下,按着梁秋驰的大腿站起来,说:「不说这个了,你休息一下,待会儿下楼吃饭。」 他先下楼,把文森叫到会客室,问起梁秋驰今天下午的活动,文森的汇报和梁秋驰所说的并没有出入。 文森看他脸色不好,问:「将军,是出什么事了吗?」 莫辛冷觑他一眼,文森立刻低下头,改口叫他「莫先生」。 莫辛敛起目光,看了眼二楼,「给书房换把门锁,以后我如果不在,你要确保书房锁好,别让驰哥单独进去。」 「您说梁先生他……」文森的眼底充满了迟疑。 莫辛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以后看紧点,」他低声说,「等风声一过,我就向议会提请辞职,你是回特种部队还是留在安全局,想清楚告诉我,我走前给你安排好。」 文森这下没有犹豫,「我想跟您走,我的命是您救的。」 「不行,」莫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的计划里没有你,你的未来也不该再有我,懂吗?」 文森垂下头,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 莫辛「嗯」了声,「去换锁。」 书房里除几支枪外,还有整个别墅的安保警报系统。如果开启,有人不经允许入侵大门或者翻越围墙,系统就会发出警报。而系统的总开关就安装在书房的墙上。 文森知道这事的重要性,当即就找来一套几乎全新的门锁换到了书房——这是当初紧急改造地下室时拆下来的,幸好还没扔。 等下楼时,一楼楼梯口的地板上多了一盆水。 他不明所以地跨过水盆,来到厨房问莫辛:「您是怀疑梁先生恢復视力了吗?」 莫辛煎牛排的手一顿,反问他:「你有看出什么问题吗?」 文森摇摇头,细细回想了一下才说:「梁先生最近倒不像以前那样总是磕磕碰碰的,但他住久了,渐渐熟悉房间布局,这点也能说得通。况且梁先生如果恢復视力,应该不会瞒着您的,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莫辛沉默着将牛排翻了个面,听着油「滋啦啦」在煎锅里小声地响,有些出神。 忽然文森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梁先生下楼了」,一颗油点溅在他的手背上,莫辛回过神,扭头朝楼梯看去。 之前被尼古丁强行压下的不安,又在一瞬间冒了出来。 第13章 梁秋驰看到那盆水,就知道他刚才的一番解释并没有打消莫辛的疑虑。 而疑心一旦起了,以莫辛的性格,恐怕不会轻易消除。 另外梁秋驰还有点生气。 他搞不懂莫辛脑子里在想什么,冒着风险救了他,却给他乱吃药,难道是想把他永远困在这栋楼里做个废人吗? 他本想坦白自己的身体状况,但莫辛这么爱走极端,而他现在脑子也乱成一团,情绪并不稳定,搞不好两人会闹得十分难堪。 身心已经很不舒服,梁秋驰实在不想再分出精力和莫辛周旋或者吵架。 等理清思绪彻底痊癒后,再找个机会和莫辛好好谈谈吧,梁秋驰这样想。 他扶着楼梯一步步走下台阶,在最后一级时,没有丝毫犹豫踩了下去。 「叮叮咣咣」一阵响声中,梁秋驰摔坐在了楼梯上。他看到文森快步绕过餐岛台跑过来,而莫辛就一动不动地站在灶台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梁先生您没事吧?都怪我,本来打算弄点水去后院浇树,但接了个电话就把水盆忘在这里了,是我大意了。」 文森的歉意真诚得无懈可击,只是临时编纂的藉口有点蹩脚。 梁秋驰摇头说「没事」,不过一晚上摔了两跤,让他不免气闷。而且腰腿确实被坚硬的台阶狠狠硌了一下,走路姿势都受了影响。 莫辛这才发现似的赶过来,从文森手中接过梁秋驰搀着,还装模作样训/诫了文森两句。 文森照单全收,连连称是。 两人的默契配合,让梁秋驰更加烦闷。 他沉着脸拂开莫辛,踩过地板上的一滩水渍,一瘸一拐挪到了餐桌旁坐下。 莫辛淡淡瞥了文森一眼,文森赶快收拾好地板,默默离开了。 莫辛到厨房端出碗粥给梁秋驰,问:「摔到哪了?」 梁秋驰没回答,只尝了一口,就把碗放回桌上,「烫,我等下再喝。」 莫辛在旁边坐下,打量着梁秋驰的神色,问:「生气了?」 梁秋驰摇头反问:「怎么这么问?我有什么好气的?」 莫辛看着他没出出声。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梁秋驰突然问:「收音机送修了吗?」 「还没有,」莫辛坐直些,「你嫌闷的话,我去放点音乐吧。」 梁秋驰又摇摇头,「就是想听听新闻,下午好像听到附近有放枪的声音。」 莫辛「嗯」了声,把粥碗往梁秋驰手边推了推,「快凉了,喝吧,等下还得吃药。」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梁秋驰,「这两天没听到你说眼睛疼,是不是好些了?」 第17页 梁秋驰不咸不淡地说:「都已经习惯了,好不好也就这样了。」他突然转过头,直直地看着莫辛,「如果我永远都好不起来,你会嫌弃我吗?」 莫辛被他聚焦的目光盯得心慌,下意识低下头,「怎么会,」他握住梁秋驰的手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梁秋驰苦笑道:「但我一直这样,会拖累你。」 「我不怕,」莫辛攥紧他的手,「我只要你不离开我,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他力气很大,攥得梁秋驰手都疼了。 这一瞬间,梁秋驰很想问他一句为什么。既然如此在乎,又为什么要给他乱吃药?会不会是医生或者莫辛搞错了药剂,这一切只是误会,而非他有意为之。 可梁秋驰还没问出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 是枪声! 虽然听起来有些距离,但莫辛还是敏锐地起身去门边查看了情况。文森也听到声音跑了出来,碍于梁秋驰在场,他没有多说,只是和莫辛默默地交换了个眼神,便抽枪去了大门外。 梁秋驰跟着来到门廊下,问:「怎么回事?」 「应该是执勤示警,最近外面有人在闹罢工抗议宵禁。」莫辛将手枪别到腰后,挽住梁秋驰的手臂,「先进去吧,外面冷。」 不一会儿,文森回来了,对莫辛摇了摇头,示意周围安全无事,莫辛才松缓了些精神。只是他刚陪梁秋驰吃过晚饭和药,大门的门铃又忽然响了。 谁这么晚了,会来这里? 文森立刻去看了眼门禁的可视屏幕,回头沖莫辛比了个手势。 莫辛会意,对梁秋驰说:「驰哥,先让文森扶你上楼休息吧,我有点事要处理,忙完再来陪你。」 「谁来了?」梁秋驰问。 「……公司秘书。」莫辛侧身一步,让文森接扶过梁秋驰,态度已经很明显,梁秋驰也就没再多说,由文森扶到了楼上卧室。 文森帮忙拉上卧室的窗帘,又给梁秋驰拿出一套睡衣放在床上,梁秋驰说:「剩下的事我自己可以的,你下楼帮莫辛吧。」 文森有点迟疑,梁秋驰摆摆手,说:「帮我关灯关门,谢谢。」 文森只能从命,离开了卧室。 楼下大门已经开了,一身黑色羊毛大衣的莫启走了进来。 他脱掉手套,一边搓手一边和莫辛抱怨:「都已经三月了,怎么首都还这么冷,这破地方真不如咱们丹加气候舒服。」 莫辛淡淡地叫了声「哥」,「这么晚,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莫启笑着把脱掉的黑皮手套拍在莫辛胸前,径直绕过他朝客厅走去,瞥到餐桌上的碗筷,他还打趣道:「还是来晚一步,不然能跟你一起吃顿饭。」 莫辛坐在他对面,提醒道:「快到宵禁时间了,大哥你有话直说。」 莫启解开大衣扣子,在沙发落座,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手指,天生上位者的姿态,但脸上随性的笑容中和了这份姿态带来的压迫感。 「刚才外面的枪声听到了吧?」 莫辛点了下头。 「联邦的治安真的让人不敢恭维,不过一个梁秋驰而已,这两三个月因为他到处闹事的人一波接一波,联邦镇压不住不说,还让人家卢戈武装打进首都来了,说出去真是丢脸啊。」莫启边说边环视一楼,目光最终落在莫辛冷峻的脸上,「你说是不是?」 莫辛直视着他的眼睛,静静等他的下文。 莫启突然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听说雷尼斯那个老傢伙也要参加下届总统竞选。」他沖莫辛眨了下眼睛,「你懂他为什么这段时间这么起劲了吧?」 莫辛自然懂。 「如果真让那个老头抓住梁秋驰,无疑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他在联邦内的民众支持率不会低,」莫启顿了下,笑意浓了几分,「当然眼下重点不在梁秋驰,而在你。」 「我?」莫辛眯了眯眼。 「卢戈武装已经向联邦提了谈判的意向,我希望到时候你能代表联邦前去谈判,」莫启笑着说,「当然了,这也是爸的意思。如果你能处理好这件事,相信对爸的竞选会有很大的正面影响。」 莫辛沉吟片刻,才说:「哥,其实这两天我在写辞职报告。」 莫启听到后,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只是淡淡地挑了下眉,「为什么?」 莫辛垂下眼皮,说:「这几年一直在前线,太累了,想休息。」 「想休息也不一定要辞职,你可以……」 「我已经决定了。」莫辛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想点火,转而又拿下来夹在指间,「至于大哥说的事,我真的力不从心。」 「是力不从心,还是根本不捨得分心?」 莫辛勐地抬眼,就见莫启单手支着脑袋正注视着他,脸上仍挂着一向散漫的笑意。 虽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莫辛的嵴背却一阵阵发凉。 第14章 他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分心?是指梁秋驰还是他不过随口一说,歪打正着? 莫辛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个念头,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动用别在腰后的那把手枪。 莫启在这时打了个响指,拉回莫辛飘走的思绪,「想什么呢?」他笑着说,「听大哥一句劝,现在不是你辞职的好时机,再等等吧。」 第18页 莫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看得人发毛。 莫启却不以为意,他甚至翘起二郎腿,换了个更为慵懒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里。 「就算议会真的准了你辞职,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你能走到哪里去?雷尼斯那个老傢伙笃定了梁秋驰就在圣洛里安,一直紧盯着进出首都的所有关卡,你觉得你能有多大把握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 莫辛心里一紧,闷声说:「我不会带走任何机密,可以正大光明离开。」 莫启不跟他争论这个,只是劝他:「不管怎样,先把这次谈判搞定。你不愿意陪爸去各地演讲辩论,那这次谈判就算是给爸的竞选之路尽尽心吧。」 莫辛没出声,他还在琢磨莫启对他和梁秋驰的事究竟知道多少。 莫启看了眼手錶,「快宵禁了,不如我留在这睡一晚吧,有房间吗?」 莫辛挺直背,还没回答,莫启就起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开个玩笑,」他系上大衣扣子,拿起几案上的手套,「你这里空荡荡的,我肯定睡不习惯,走了。」 莫辛跟着站起来,送莫启到院外的大门口。 警卫员帮莫启打开车门,莫启一手搭在车门上,随手指了指周围,对莫辛说:「你这地方有点偏了,不比住在联邦分配的宅邸有警备守卫,这段时间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莫辛点点头,「谢谢大哥。」 「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莫启沖他笑笑,「等你去谈判了,我会帮你看好家门的,这点你不用担心。」他摆摆手,转身上了车。 警卫员关上车门,沖莫辛敬了个军礼,便开车带莫启离开了。 莫辛目送车尾灯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回头看了眼别墅的二楼,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心情越发沉重。 文森走出来,将一件大衣披在莫辛肩头,「外面冷,您先进屋吧。」 莫辛问:「驰哥睡了吗?」 「应该还没有,」文森看他拧着眉,纠结了片刻,说:「其实莫启长官说得也有道理,雷尼斯这个人很多疑,您在这节骨眼上如果找不到个强有力的理由辞职,反而会引起他的注意,到时候就麻烦了。」 莫辛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眼下他最担忧的,反而是他大哥。听莫启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概率是知道了梁秋驰的事与他有关,至于知道了多少,怎么知道的,将来又打算如何,莫辛一概没有答案。 他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更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 文森问:「您打算怎么办?」 莫辛沉默片刻,低声说:「我再想想,你先让那边准备好。」 文森颔首:「是。」 圣洛里安南郊有一片广袤森林,由于地势和气候种种复杂的因素,几乎接近原始状态,平时除了林警在森林外缘定期巡视之外,很少有人靠近那里。莫辛秘密找了位专业嚮导,必要时他可以带梁秋驰穿过那片森林,离开圣洛里安。 这也是他将别墅买在首都南郊的原因。 莫辛在楼下静了一会儿才上楼,他轻轻拧开卧室的门,一阵冷风迎面而来。他一愣,随即看到窗帘因为穿堂而过的对流风掀开了一角。 「怎么不关窗?」莫辛大步走过去,将半敞的窗户关上,房间里温度一时上不来,他又把空调温度打高了两度。 梁秋驰躺在床上没动,问了一句「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莫辛去浴室沖了个澡,顶着头湿漉漉的头髮出来,盘腿坐在梁秋驰身边,说:「驰哥,我们去旅行吧。」 「嗯?」梁秋驰终于转过头来,「你忙完公司的事了?」 「那些事永远都忙不完,我是想多点时间陪你,」莫辛笑了笑,「你最想去哪?我们明天就出发怎么样?」 「明天出发?」梁秋驰愣了下,「你不是说最近外面不太平吗?」 「去太平的地方不就好了?」莫辛催促他,「你先说你最想去的地方。」 梁秋驰把他发凉的脚拽进被窝暖着,想了想,「最想去看海。」他顿了下,补充说:「虽然看不见,但能吹吹海风听听海浪,也不错。」 莫辛把脚搭在梁秋驰的肚子上,构想了一下他和梁秋驰携手赶海的画面,提议道:「我们买一艘游轮,随海漂流吧。」 梁秋驰的心情也跟着开朗了些,他轻挠了下莫辛的脚心,笑道:「万一漂到了公海怎么办?海盗很猖狂的。」 「不怕,打得过,打不过那就加入。」莫辛难得开了个玩笑,逗得梁秋驰哈哈笑了出来。 一整晚氤氲在两人之间的低气压,一扫而空。 梁秋驰本以为莫辛说的明天就出发不过是个安慰他的玩笑话,现在时不时就能听到外面噼噼啪啪的枪响,想来安全形势很严峻,莫辛这样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抽出时间带他出门。 但第二天白天文森接了通电话后,就开始闷头收拾背包,令梁秋驰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难道莫辛真的打算带他走? 可现在他不能走。 梁秋驰沉思片刻,转身进了浴室,打开冷水沖了个澡,随后又穿着单薄的睡衣在窗前吹了近两个小时的冷风。 终于,他成功赶在莫辛回来时,把自己弄发烧了。 莫辛摸了摸梁秋驰烫手的额头,拧起了眉:「怎么突然发烧了?吃退烧药了没有?」 第19页 「吃了,」梁秋驰咳嗽了两声,半真半假地对莫辛虚弱地笑了笑,「都怪我自己,贪凉吹风,」他露出有点遗憾的表情,「看样子暂时没办法跟你去做海盗了。」 莫辛垂下眼皮,牵起梁秋驰的手摩挲了几下又放下,打算起身出去打个电话。 梁秋驰反拽住他的手腕,「陪我,」他让莫辛重新坐在他身边,开玩笑似的试探莫辛,「什么事这么神秘,还要避着我说?」 莫辛含煳道:「一点小事。」但见梁秋驰用那种空洞而温柔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脸看,他心里不太舒服,低下头说:「本来打算这两天要出差一趟,但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还是让他们派别人去吧。」 「出差啊……」梁秋驰眨眨眼,握住莫辛的手,「去哪出差,要几天?」 莫辛没回答,只是说:「我不去了,什么事都没有你重要。」 「不要这样,」梁秋驰正色道,「我不想因为我影响到你的工作,你去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不行。」莫辛本就不愿意去,现在看见梁秋驰这样更不愿意离开。 梁秋驰只能退了一步,「这样吧,如果我晚上退烧了,你就去。这样你既可以放心,我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只会拖累你的废人。」 莫辛见他坚持如此,也只能点头同意。 第15章 退烧药很快见效,天色刚暗下去,梁秋驰的体温就降下来了。 莫辛还是不放心,和谈判团秘书沟通过后,决定将出发时间推迟到第二天中午。 卢戈武装的一部分精英分子现在时不时就在联邦都城周围放枪点火,制造小事端,表达他们对梁秋驰失踪的不满。最近更是放话出来,如果联邦政府再不做出令人满意的答覆,他们就要对圣洛里安开展不计后果的报復行动。 明眼人都知道,卢戈方面是在趁机向联邦政府讨要好处,谈判团稍微推迟一两天出现,也算是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所以二十多人组成的谈判团里没有一个人质疑莫辛的延缓启程。 更何况他们要面对的是一群无法无天的武装分子,万一谈崩了,他们还要指望莫辛这台战争机器出面震慑对方。 由此可见,莫辛在谈判团中的地位之重。 只是从前不管莫辛去哪,作为副官的文森都会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我这次不陪您去,会不会引人怀疑?」文森有点担忧。 「你不用管这些,」莫辛看了眼紧闭的卧室房门,梁秋驰还在睡,他没有惊动他,只是低声嘱咐文森:「好好照顾他,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 文森点头,「是。」 文森送莫辛下楼,莫辛临上车前又不放心地交代道:「看好门禁,不要让他进书房,更别让旁人靠近这栋房子。」 「是,您放心,」文森压抑着留恋,对莫辛行了个军礼,「也请将军注意安全。」 莫辛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抬头看了眼二楼的窗户,便上车走了。 此去谈判的地点定在了距离圣洛里安有一千五百公里的法罗地区,这里位于联邦的边境地带,中央统治力在这里已经相当薄弱。 卢戈代表团的人对莫辛一行人的迟到十分不满,见面后连基本的社交礼仪也只是敷衍了事,张口就提自治权,实在没什么谈判的诚意。 莫辛坐在边上,低头看了眼桌上摆着的谈判团名单,发现对面实际到场少了一个人。 他静静听了几分钟的唇枪舌剑,觉得无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跟身边人示了下意便起身出了门。 法罗地区已经率先进入了春天,莫辛把军装外套脱了披在肩上,只穿了件黑色短袖,站在墙根下抽菸。 等一支烟快要抽完,他给文森打了个电话。 「梁先生一切都好,您放心,」文森站在一楼的玻璃窗前,低声汇报了梁秋驰这两天的情况,「他正在健身房里练划船机,强度不算大,对身体没有影响。」 「嗯,」莫辛偏头看了眼门口,又走远了几步,低声说:「派人查下乌雅惠的行踪。」 「乌雅惠?」文森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莫辛提醒他:「卢戈武装集团里面的三号人物。」 文森凛然颔首,「是,但您突然提起她……」 「我怀疑她在圣洛里安,」莫辛掐灭菸头,把它精准地投进了三米之外的垃圾桶,抬眼看了看灿烂的春阳,「找人盯着点,附近如果有可疑的人就立刻转移,我过几天就回去。」 「好,那您也保重……」 关心的话卡在喉间,文森拿着被挂断的电话有几分失神。 「是莫辛吗?」 文森勐然回头,就见梁秋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脖子上还搭着一条黑色运动毛巾。 虽然他的目光依然不太聚焦,可文森还是一阵心虚。 「梁先生,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文森扯了下嘴角,「您运动完怎么不叫我?」 「这点小事不用麻烦你,」梁秋驰笑着擦了下额头的汗,「听到你在讲电话,我就没出声。」 「啊……」文森赔笑道,「莫先生交代一些公司的事,他说过几天就回来。」 梁秋驰点点头,转身摸索着朝楼梯走去,文森快步跟上,虚扶着他上了二楼,梁秋驰又突然问:「乌雅惠是谁?」 第20页 文森刚放下的心又忽地提到了嗓子眼。 梁秋驰沖他歪头一笑,「不好意思,我问得有点唐突了,就是有点好奇莫辛最近在忙的事,你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文森飞速转动脑筋,含煳地说道:「没关系,就是个业务上的竞争对手,莫先生让我打听着点。」 「哦,原来是这样。」梁秋驰在卧房门口站定,不再让文森多送一步,「我自己可以的,你去休息吧。」 「可是……」 「有事我再叫你,」梁秋驰把脖子上的运动毛巾摘下来,「晚饭煎块鸡胸肉吧,别放太多油。」 「……那我这就去做。」 「谢谢。」 梁秋驰微微一笑,关上房门。 他靠在门板上侧耳静听,大概十秒钟后,他听到了文森逐渐走远的脚步声。 梁秋驰仰起头闭上眼,用后脑轻轻磕了几下门板,再睁开眼时,俊朗的脸上已是一派毅然之色。 他趁文森在楼下做饭,悄声拧开房门,飞身闪过去往二楼走廊另一头的书房。 房门上锁了。 梁秋驰皱皱眉头,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卧室。 他不知道莫辛回程的具体时间,但这次机会难得,他必须得赶快行动了。 梁秋驰按捺性子等了两天,等文森警惕性稍微降了一点,午夜时分,他便一身利落地熘出卧室,用一个别针撬开了书房的门锁。 他摸黑找到书房墙壁上的别墅门禁系统,刚切断总开关,就听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梁秋驰快步靠近窗边,双手扒住窗棂,打算挂在别墅外墙再找机会脱身。只是刚迈出一条腿,发现不对的文森就飞扑过来,梁秋驰只能全身一盪,一记利落的迴旋踢,给了文森当胸一脚,把人踹倒在地。 「梁先生!」文森惊愕不已,「您居然真的能看见,为什么要……!」 「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梁秋驰站在窗沿上,月色将他的身影轮廓衬得愈发高大,「我必须要出去一趟。」 文森见他要跳窗,顾不上胸口疼痛,咬牙再次扑了上去。 梁秋驰纵身一跃,落地时顺势一滚,毫髮无伤。文森也几乎是同样姿势从二楼跳了下来,狼狈地一手抱住梁秋驰的脚踝,同时挥拳攻向梁秋驰的下盘。 梁秋驰不忍伤他,一开始回挡时收了力道。 只是文森本来就是特种兵出身,又跟在莫辛在前线出生入死了好几年,他的武力值不容小觑。 两人在前院这一小块草坪上从东打到西,又从地上打到树下,梁秋驰才逐渐占了上风。 文森谨记莫辛临行前的叮嘱,生怕梁秋驰贸然出去会暴露行踪被捕,更怕梁秋驰会一去不回,眼下见自己打不过梁秋驰,只能咬牙从裤脚下掏出一只手枪,对准了梁秋驰直奔大门而去的背影。 「再动我开枪了!」 梁秋驰充耳不闻,文森朝门边的围墙打了一枪,装有消音器的手枪只在开枪瞬间爆出一朵火花,紧接着一大块崩落的墙皮就掉在了梁秋驰的脚边。 梁秋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不再动弹。 文森单手抹掉唇角的血丝,起身朝梁秋驰走去,「对不起梁先生,我这么做也是为您着想。」 他将枪口对准梁秋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给莫辛汇报这个突发情况。 梁秋驰举起手慢慢转过身,脸上露出了很无奈的笑:「那我也只能对你说声抱歉了。」 第16章 彼时天空正好划过一道闪电,亮光闪在梁秋驰的脸上,文森暗道「不好」,却已来不及。 梁秋驰勐地偏头,同时噼手擒住文森手腕,电光火石间,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掉转,对准了文森的额头。 文森露出一记懊恼的苦笑,认命地闭上眼睛。 只是梁秋驰没有扣动扳机,而是将他绑住手脚扔进了车子的副驾驶。 梁秋驰随后也上了车,头上还戴着一顶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黑色棒球帽。 文森一脸不解看着梁秋驰发动车子,「这个时间点,城区已经宵禁了,您这样会引来巡警注意的。」 梁秋驰沖他笑笑:「所以才要带上你,都是自己人,总会方便点。」 文森愣了下,眉头皱得更紧:「您……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梁秋驰笑着压低帽檐,没有再说话。 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这辆车开着大灯,犹如两柄长剑刺破了死寂的夜晚。等车子驶入市区主干道,没开几公里,就看到了检查关卡的警灯在闪。 梁秋驰暗暗做了次深唿吸,将外套脱下搭在文森身上,挡住他手腕上的绑带。 「相信等下你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文森上校。」 最后的称唿果然印证了文森的猜测,他心底「唰」地凉了半截,「您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恢復所有记忆了吗?那莫将军他……」 「你确定要在这时候问我这些?」梁秋驰截断他的一连串疑问,车子缓慢剎停,对面岗亭里的值班巡警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朝他们这里走来。 「干什么的?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悠,」巡警不耐烦地敲了敲车窗,「不知道有宵禁吗?」 梁秋驰降下车窗,向后靠了些,偏头看向副驾驶的文森。 巡警弯腰看进车内,文森敛起情绪,对巡警点了点头:「我是安全总局局长秘书,有急事需要处理,」他朝车前挡风玻璃努了努下巴,「通行证在那,自己看。」 第21页 巡警绕到车前,打开手电看了看,车挡风玻璃下果然摆着张军事局签发的夜间通行许可证。 他又弯腰看进车里,拿手电晃了下樑秋驰的脸,「你开车注意点,刚才开那么快,长官再有急事也得安全第一是不是?」 梁秋驰点头「嗯」了一声。 文森冷声道:「可以放行了吗?」 「可以可以,」巡警赶忙抬杆放行,给文森行了个军礼,「长官辛苦了。」 梁秋驰升起车窗,等车子顺利开过检查亭,他不禁低笑了两声。 文森一时也放松了不少,靠在车座里舒了口气,「梁先生,这样实在太冒险了,您到底要去哪?不是所有关卡都像刚才那个那么好煳弄。」 「没多远了,」梁秋驰瞥他一眼,揶揄道:「长官坐好,安全第一。」 文森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沉默地看着窗外的街景飞速退后。车子七拐八拐穿街走巷,倒是没再遇见过盘查的关卡,这让文森不禁有些奇怪。 「梁先生,您对圣洛里安很熟悉吗?」其实已经不能简单用「熟悉」这个词来形容了,梁秋驰精准避开了所有的检查站点。 梁秋驰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我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以前也宵禁过,这么多年果然还是没什么长进,措施都差不多。」 文森想起梁秋驰令人唏嘘的经歷,垂下眼皮说:「对不起,提起您的伤心事。」 梁秋驰笑笑:「没事,都过去了。」 车子最后驶入圣洛里安很有名的红灯区,只是最近因为推行宵禁,本该热闹喧譁的街道十分萧索寂静,还有几个站街的蹲在路边,见到有车开过来,胆子大的招了招手,胆小的就隐入暗色中很快藏了起来。 文森困窘地说:「莫将军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 「所以我才挑他不在的时间来,」梁秋驰熄灭车灯,将车子缓慢拐进一条昏暗的巷子,熄了火,「也请你替我保密。」 文森苦笑道:「您这是在为难我。」 梁秋驰看了眼车外,确定没人后,伸手给文森解开了脚上的绳索,「下车老实跟我走,不要乱说话。」 文森手被绑着,没法挣开,只能跟在梁秋驰身边,闪身进了一家不太起眼的舞厅。 虽然外面看黑漆漆的像是停业关门的样子,但掀开一个厚重的隔音帘,再穿过一间漆黑的小厅,随着梁秋驰的手推开大门,震耳欲聋的音乐鼓点伴着一阵热浪与欢唿扑面而来。 宇宙球灯旋转着发出多彩的光线,刺痛了文森的眼,他眨眨眼皮,随即被梁秋驰拽住胳膊往人潮里走,「跟紧我。」 两人穿过舞池,来到一处高台下。 台子上有个女人穿着背心短裤长靴,随着音乐在钢管上慵懒随性地转着圈,高台下的围观者也都拿着酒杯跟随节拍慢慢摇着,忽地爆发出一阵欢唿声,原来是台上的女人伸手接过了一个客人的酒杯,一饮而尽。 文森脸有点热,不敢多看,只能附在梁秋驰耳边说:「您来这做什么?咱们还是快走吧,我保证不跟莫将军讲。」 梁秋驰笑而不语,抬头看了眼台上的钢管舞女,就带着文森上了二楼。 服务生带他们去了一间闹中取静的包厢,梁秋驰从文森的口袋里翻出一张大额钞票,塞进了服务生手里,同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服务生连连点头,说了声「请您稍等」,就拿着小费美滋滋地走了。 文森脸色尴尬地提醒梁秋驰:「我只有这么多钱,您如果想干别的……」 「哦?」梁秋驰把帽子摘了扔到一边的沙发上,好心情地跟文森开起了玩笑:「如果我想干点别的,就只能找你的莫将军伸手要钱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文森还要解释,包厢房门忽地被推开,一个身穿背心短裤、烫着长捲髮的女人花枝招展地走了进来。 他诧异地睁大了眼。 是楼下的那个钢管舞女郎。 更令文森惊讶的是,那个女郎进来后直接张开手臂抱住了门口的梁秋驰,带着激动的笑意亲昵地叫他「秋驰」。 第17章 「雅惠姐,好久不见。」 梁秋驰拍了拍女人的后背,女人又紧紧抱了他一会儿才松开手,「让姐看看还好吗?」 她绕着梁秋驰走了两圈,恨不得把梁秋驰全身上下都仔细检查一遍。 「不用看了,」梁秋驰笑道,「我没事。」 「你还笑,你知不知道你失踪的这三个多月快把我急死了。」 乌雅惠嗔怒着捶了下樑秋驰的胸口,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指顺势向他内兜里一勾,装着消音器的手枪在她手中转了两圈,随即枪口便对准了还在旁边消化他们对话信息的文森。 文森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身形不稳坐在了沙发上。 乌雅惠拉下手枪保险,对文森挑了下眉:「这位小帅哥有点眼生,干什么的?」 文森抿唇不答。 梁秋驰上前按下枪口,将枪拿回来别在自己腰后。 「这段时间多亏他照顾,不是敌人。」他看了眼包厢房门,「先说正事吧,我时间不多。」 乌雅惠把房门锁好,径直朝文森走去。 文森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慢慢弯下腰,胸前的风光逐渐展露,但乌雅惠却似故意的不仅没有捂着,反而伸手去解他的皮带。 第22页 「你做什么!」文森低斥道。 「解皮带,你说做什么呢?」乌雅惠好笑地看着他,明艷的红唇噙着令人脸红的笑意。 文森不自在地撇开头,随即双脚一紧,被绑在了一起。 乌雅惠把皮带多缠了两圈,最后用力打了个死结,笑着拍了拍文森滚烫的脸颊,「臭弟弟,自己去里屋待着,别让姐姐费力气。」 梁秋驰过来一把拽起文森,「先委屈你了。」 文森没再吭声,被捆着手脚,蹦跶着进了包厢里的一个小隔间,样子有点滑稽,逗得乌雅惠笑个不停。 梁秋驰无奈地说:「雅惠姐还是这么喜欢逗人。」 乌雅惠沖他眨了下眼,确定文森老实在隔间待着后,她把门关好,打开了包厢的音乐,随后招唿梁秋驰坐在她身边。 「快跟我说说,你这些天到底去哪了!我们找了你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乌雅惠给梁秋驰倒了杯酒,「没办法,我只能每天待在这个联络点等你,今天可算给我等到了!」 「说来话长,」梁秋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正色道:「听说你们在和联邦谈判。」 「嗯,老裴的主意,」乌雅惠嘆了口气,「说是要替你要个说法,其实还是想要自治权呗。我跟他说这事急不来,他非要试试,我拦不住。」 梁秋驰沉默片刻,说:「试试也可以,就当敲打一下对方了。不过在各地的报復行动,就先停了吧,没必要伤到无辜的人。」 乌雅惠点点头:「行,我等会儿就交代下去。」她捏了捏梁秋驰的胳膊,皱眉道:「你瘦了,看新闻里说你失踪时受了伤,伤哪里了?」 梁秋驰笑笑:「脑袋,失忆了一段时间,所以来晚了。」 「失忆?」乌雅惠扳过他的脸,「现在呢,都记起来了?」 「差不多吧,有些东西还有点模煳。」梁秋驰拂开她的手,「雅惠姐的名字倒是一提就记起来了。」 「少拿这套哄我,我还不知道你吗,忘了谁也忘不了那个姓莫的,」乌雅惠戳戳他的胸口,「要不是膈应你这个名字文身,我早就把你拿下了。」 梁秋驰扯了下嘴角,「别开玩笑了。」 "不开玩笑,你明天跟我回卢戈吧,我有法子绕过检查出城。"乌雅惠说。 梁秋驰摇摇头,「不行,我还有事,暂时不能跟你回去。」 如果就这样一走了之,莫辛怕是要把整个圣洛里安翻个底朝天。 至少和莫辛说清楚,他才能离开。 乌雅惠裹了条毯子,靠在沙发里看着梁秋驰,「你该不会是想去找那个姓莫的吧?」 梁秋驰侧头,对上她审视的目光。 「你是忘了自己怎么被捕的吗?要不是因为他,你会受这些罪吗?」乌雅惠语气不善,「秋驰,聪明人不会在一个人身上栽两次跟头。你更不能为了一段感情就把自己的责任抛到一边,否则这几年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梁秋驰低声说:「我知道分寸。」 乌雅惠提醒他:「姓莫的现在是安全总局的代局长,专门负责反恐走私这些事。从立场上讲,你可是他的死敌。」 梁秋驰笑道:「我们又不是恐怖分子。」 「别和我抠字眼,」乌雅惠嗔道,「你懂我的意思。」 「我明白,」梁秋驰按了几下发胀的太阳穴,闷闷地说:「这趟浑水我自己来趟就好了。」 乌雅惠看他一脸疲倦,起身想给他揉一下,梁秋驰摆摆手说:「我休息一下就好,麻烦雅惠姐给我找部手机来吧,好联络。」 「行,我这就去。」 乌雅惠先去隔间看了眼被捆着的文森,见他老老实实待在那里没搞小动作,才放心离开包厢。 没多久她就搞了部手机来,见梁秋驰靠在沙发里闭眼休息,她便没有出声打扰,静静坐在一边守着。 梁秋驰这段时间装得太累,连睡觉都不曾真正放松过,这下来到自己的地盘,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不过他没睡多久,就被怀里的一阵震动惊醒了。 是文森的手机在响。 看屏幕上显示的未知号码,他知道这大概率是莫辛的来电。 他抹了把脸,起身推开隔间的小门,将手机递给文森的同时,也把枪口对准了他。 梁秋驰交代他:「别提我来这里的事,我不想让他担心。」 文森有点犹豫地看着他。 梁秋驰说:「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就跟你回去,没必要惊动他,最后搞得人尽皆知,毁他前程。」 文森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电话这时已经挂断了。 梁秋驰把手机交给他,枪口还顶着文森的额头。 文森清清嗓子,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电话立刻接通了,莫辛清冷的嗓音透过扬声器响了起来。 「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顶在头上的枪口警告地加大力度,文森咽了下口水,说:「抱歉莫先生,刚才没听到。」 「这种情况不要出现第二次,」莫辛问,「他睡了没有?」 文森「嗯」了一声,「十点过就睡下了,您有事要找他吗?」 乌雅惠不可置信地看向梁秋驰。 梁秋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间,示意她不要出声。 电话那端的莫辛静了片刻,说:「不用,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第23页 文森的目光飞速划过站在面前的两人,含煳道:「查得差不多了,等核实清楚我再向您汇报。」 「抓紧。」莫辛留下两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梁秋驰从文森手中拿回手机,收了枪,说了声「谢谢」。 他回头,就见乌雅惠双手环在胸前,背靠墙壁沖他连啧两声,摇着头感慨道,「孽缘啊孽缘。」 第18章 「到底怎么回事?」 「他救了我。」 「他?救你?」乌雅惠诧异地挑了下眉。 梁秋驰嘆了口气,「你没听错,就是他。」 乌雅惠把梁秋驰拽出隔间,急切道:「他疯了还是你疯了?他怎么会救你,如果被人发现,这可是要上军事法庭被枪毙的!再说了,不是因为他设套逮捕你入狱的吗?他又怎么会救你!」 「是啊,我也很想搞清楚他在想什么。」 梁秋驰苦笑着摇摇头,坐在沙发上看了眼一脸困惑的乌雅惠,「先不说这些了,手机找来了吗?」 「给你。」乌雅惠把手机扔给他,还在琢磨莫辛的事,「他是不是有病啊?抓了又救,自导自演干什么呢?试图感动你吗还是他妈耍我们玩呢?」 她越想越气,「要不是他提前横插一脚,那天你去军事法庭的路上我们自己人就动手了,那样也许你根本不会受伤!」 她是个暴脾气,那天她亲自带队执行营救任务,结果却被人告知两条街外发生了交火,她急忙带人赶过去时已经晚了。 气得她当场把自己的副手骂了个狗血淋头。 现在想想还是气不过。 「不行,我得再去骂一通那个不长脑子的,要不是他建议的埋伏地点错了,根本就不会有这些破事。」 「雅惠姐!」梁秋驰急忙拉住她,无奈地笑笑,「现在还追究这些做什么,更何况如果那天你们碰到了,后果会更严重。」 他拍拍身边的座位,「陪我坐会儿吧,消消气,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乌雅惠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沉默地看他摆弄手机,明显还是气不顺。 梁秋驰看到手机开机页面,挑了下眉:「新的?」 「嗯,」乌雅惠语气不太好地说,「姓莫的肯冒风险救你,怎么连手机都不捨得给你买?」 梁秋驰笑着摇摇头,沉默了很久才闷声说,「是我对不起他。」 乌雅惠看着他,「什么意思?」 梁秋驰脸上漫开一丝苦笑。 他用手机登录云端,从隐私空间里找到一张他珍藏了八年的照片,下载到相册里。 因为当年的像素有点低,照片在新手机上显得有些画质不佳,但屏幕上莫辛青涩的笑意,梁秋驰反反覆覆回味了八年,早已如烙印一样刻在心里无法磨灭。 乌雅惠看着照片上的莫辛,眯了眯眼:「什么时候拍的?」 「还在军校的时候,」梁秋驰的语气有些怅惘,「那时候一切都很好……」 那时他还没有家破人亡,也没有叛出联盟,他有亲密的朋友、优秀的成绩,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是学校着力培养的少年军官。 梁秋驰想起当年和莫辛初遇的情景,自己不过20岁,因为在几次演习活动中表现亮眼,被学院挑中,指派去做新生的军训助理教官。 「嗐,说好听点是个教官,但前面还赘着『助理』俩字,这性质就变了!」 好友项北同样是被选来做助理教官的,在组织新生集合的时候,忍不住向梁秋驰抱怨,「说白了咱俩就是来做苦役的,什么苦差事都是咱俩来搞,你信不信?」 梁秋驰笑着踹他一脚,「省点力气吧,等下野营拉练你如果累趴下了,我可不管你。」 「好兄弟,你可得罩着我。」项北嬉皮笑脸地贴过来,看见迎面走来一队迷彩服,立刻拍拍梁秋驰的后腰,「来了来了,听说这届新生里有个大人物呢,想不想八卦一下?」 「什么?」 「让我找找,」项北梗着脖子看了一圈,找到了目标,「右边三列倒数第二个,」他轻轻撞了下樑秋驰的肩膀,「看到了没?那是丹加州长的小儿子,听说是犯了事被扔进这里来锻鍊了。」 梁秋驰找到他说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只觉得对方个子很高,眉眼间透着股清冷的气质,不像周围新生一样好奇地四处张望,也不跟人交流,好像融不进外界一样。 在人群中很显眼。 「你怎么知道他是州长儿子?」梁秋驰问项北。 「嘁,皮肤那么白,一眼就看到了,又板着脸不跟人说话,可不就是摆少爷架子呢吗?」项北朝他挑挑眉,「怎么样,打个赌?」 「无聊,」梁秋驰的目光落回到队伍末尾的那人脸上,又问项北:「他犯什么事了?」 「打人呗,具体不清楚,」项北嗤笑道,「不过州长权力就是大,随随便便就能把儿子塞进联邦军事学校里面来。」 「还好意思说别人,你不也是被你老爸塞进来的吗?」 「诶?好端端地你说我干嘛……」 梁秋驰吹了声哨子,扬手沖队伍招唿道:「到这边集合,抓紧时间。」 项北笑骂了一句,等队伍集合完毕,便拿着名册开始点名。梁秋驰竖耳听着,记住了队尾那个被塞进来的小少爷名叫「莫辛」。 「今天是负重越野拉练,全程二十公里!待会儿发给大家的背包里面装有15公斤的装备物资,待会儿发下去请各自检查下,尤其是水壶和防毒面具,这是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东西,不能遗漏。」 第24页 教官一宣布今日的训练内容,梁秋驰就见这帮新兵各个面露难色,唯独那个莫辛还是清清冷冷的样子,没什么表情。 他也不免心想,这位来自高官家的小少爷确实心气很高。 梁秋驰和项北负责把行囊分发下去,来到莫辛面前时,梁秋驰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皮肤确实挺白的。 随即他注意到,莫辛伸过来的那只手虎口内侧覆着一层薄茧,应该是长期握枪导致的。 莫辛微微蹙眉,对梁秋驰的愣神表示不满。 「不好意思。」梁秋驰赶快把背囊递进他手中。 莫辛没吭声,只低头检查教官交代的东西。 等检查结束后,新生第一次野外拉练正式开始,梁秋驰和项北作为助理教官都要随行。 项北扛着行军旗跑在梁秋驰身边,小声嘟囔道:「我没说错吧,说是来做新生榜样的,其实就是来做苦力的!有这时间,我在宿舍里打游戏多好啊!」 梁秋驰瞥他一眼,把哨子叼在嘴里,开始吹哨领跑。 队伍迈着一致的步伐行过一段路后,进入道路崎岖的野外,行军速度开始放慢。 项北也渐渐没体力再抱怨唠叨,闭上嘴专心在前面扛旗领路。 梁秋驰放慢脚步,观察后方队伍人员的状态。他看见莫辛摘掉帽子,拿起水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水,白净的脸蛋和脖子都因为太热而蒙了一层薄薄的红。 梁秋驰高声提醒:「喝水切记要小口含着慢慢咽,喝太快容易肚子疼。」 莫辛闻言瞥了他一眼,但很快又转开了目光。 梁秋驰主动走过去,秉持着一位教官的职责,关心一下新生:「还走得动吗?」 可莫辛对这份关怀并不领情。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戴上帽子从梁秋驰面前走了过去。 第19章 野外拉练的最后五公里,是段地形比较复杂的密林。 这段路程不仅需要人爬山坡、趟洼地,更因为前期体力已消耗殆尽,极为考验人的意志力。 一群没有吃苦受累过的菜鸟,很多在家里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角色,在这种高强度的体力训练中,能坚持到最后半程才开始哀嚎,已经算很不错了。 最后还有几个陡坡要爬,项北在队伍前面和教官一起指挥大家唱歌提振士气,梁秋驰则来到队伍最后,帮助队尾的人跟进,以防有人掉队。 这时队伍中间有人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其他人见状也撑不住了,接连跟着倒了十来个。 见状,教官便命令大家原地休息二十分钟。 不过点名时,梁秋驰发现莫辛和另外两名队员不见了。 应该是刚才的混乱中,那三个人没凑热闹也没帮忙,继续向前走了。 大家体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想来他们三个也走不远,教官让梁秋驰去追,务必要把人安全带到终点。 梁秋驰一直在野外训练中表现出色,而且这条拉练路线他已走过很多次,对周围的环境已经相当熟悉,所以他是找人的最佳人选。 只是他快追到终点了,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难道那三个背着大包的菜鸟比他这个轻装上阵的跑得还快? 不太可能。 梁秋驰循着原路往回走,没多久就发现在不远处的一个洼地中升起一股粉色的烟雾。 是信号弹。 他赶紧跑过去,就见山坡下的泥洼中,有两个人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哀嚎,还有一个面无表情地坐在旁边,正在用水壶往自己的脸上浇水。 这人正是莫辛。 梁秋驰跳下山坡,先检查了下躺在地上的两人伤势,一个胳膊骨折,一个鼻樑骨折,看伤痕不太像是从山坡摔下来能造成的。 「怎么回事?」梁秋驰问。 「问他!」鼻樑断了的那个愤愤地指向莫辛,随即又被痛得捂住了鼻子,发出一声哀叫。 梁秋驰扭头看向莫辛:「你干的?」 「嗯。」莫辛很爽快地承认了,却不打算给出任何解释。 梁秋驰只好问:「为什么动手打人?」 其实他更想问,莫辛是不是练过,不然以一敌二还能保持毫髮无伤,实在有点难度,毕竟这两人并不瘦弱。 「打就打了,没理由。」莫辛的声线很清冷,态度更强硬,「要罚就罚,我认。」 「打人还这么嚣张,家里有个当官的老爸了不起啊!就看不惯你这种目中无人的大少爷!」 「是啊,要摆少爷架子就滚回你们丹加去!来这显摆什么呢,操!」 被打的两人神情言语都充斥着鄙夷,梁秋驰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再次看向莫辛,莫辛将水壶中剩下的最后一点水仰头喝掉,随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了那两个伤员一眼。 梁秋驰以为他又要动手,莫辛却收起目光,背起背包一言不发地往坡上走去。 只是脚步看起来有点瘸。 「等一下。」 梁秋驰叫住他,莫辛站在半山坡上回过身来,夕阳将他颀长的身形轮廓衬得愈发挺拔。 「脚怎么回事?」梁秋驰沖他招招手,「裤腿挽起来,我看一下。」 「……没事,」莫辛说,「我已经处理了。」 梁秋驰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莫辛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刚要转身离开,手腕却被拽住,紧接着一只温暖的手掌按住了他的额头。 第25页 莫辛下意识出拳格挡,没想到对面的人反应更快,一把擒住了他的小臂。 梁秋驰笑了下,「果然练过,怪不得这么能打。」 莫辛冷声斥道:「放开。」 梁秋驰没听到似的,仍紧紧攥着莫辛那只覆着薄肌的手臂,另一手撤开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随即又按在莫辛的额头上确认温度。 「你在发烧?」 「……」 莫辛眨眨眼,手臂和额头霎时一凉,梁秋驰的两只手都撤走了。 「发什么呆?把背包给我。」梁秋驰见他不动,只能自己动手打开背包,从里面翻出一盒退烧药,「怪不得脸这么红,你自己不觉得难受吗?张嘴,吃药。」 莫辛看着面前那只摊开的手掌心,没动。 梁秋驰有点生气,直接把药塞进了莫辛嘴里,摆出助理教官的姿态训斥道:「请有点生活常识好吗?发烧还要硬撑着负重越野,万一出事了,谁来担责任?以后如果执行任务,因为你一个人的隐瞒,有可能会让你的队友都跟着陪葬,明不明白!」 莫辛把药强行咽下,才低头说了句:「知道了。」 被打趴下的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讥笑,梁秋驰严厉地扫视过去,二人霎时噤声,不敢再多说。 梁秋驰让他们两个先爬上坡去等待与大队伍会合,他则伸手想把发着高烧又扭伤脚的莫辛扶上去。 但看莫辛那表情,明显不想跟别人有肢体接触,梁秋驰转而将他的背包拿过来,甩在自己肩上。 「走吧。」 莫辛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身影,慢慢收回目光,颇着脚跟了上去。 约莫十分钟后,大队伍陆陆续续来到了这片山坡上。 教官见到有伤员,过来询问情况,梁秋驰汇报是他们不小心摔的,那两人互相瞟了一眼,也没敢纠正梁秋驰的说法。 毕竟他们也不算完全占理,如果被人知道他们二对一还被揍成这个熊样,只怕以后几年都要沦为同学间的笑柄。 「既然没什么大事,就坚持一下,还剩最后一公里。」教官确认莫辛的脚没有大问题后,让两名助教照顾着点,随即命令大部队继续朝重点进发。 梁秋驰正准备到队尾去看着,肩上忽然一轻,背包就被人拿走了。 莫辛迈着微颇的长腿,头也不回地经过他身边,只留下一句轻的不能再轻的「谢谢」。 「我就说他是个爱摆谱的小少爷吧,你还不信,非得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这不是自讨没趣嘛。」项北像个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梁秋驰身边晃荡。 「你别胡说八道,」梁秋驰瞥了他一眼,「老实在前面扛旗,跑后边来做什么?」 「扛不动了,」项北把行军旗交给梁秋驰,「你替我扛会儿,累死我了。」 梁秋驰笑骂他一句,还是把旗扛了起来。 第20章 拉练结束回到营地时,已经傍晚时分,正好赶上食堂开饭。 队伍在教官那声「解散」的命令之后,一窝蜂地涌向食堂。 梁秋驰和项北作为助教,可以享受教职工待遇,去专门的楼层用餐,不用和这群饿死鬼抢饭。 「也就是吃饭这方面还行,不然给我多少学分,我都不想来遭这份罪。」项北也饿得够呛,低头一顿扒饭,眼睛却盯着梁秋驰盘子里的鸡腿。 梁秋驰把鸡腿丢到他碗里,「闭嘴吧,多吃点。」 项北嘿嘿一笑,还跟他假客气:「还是你吃吧。」 「我要控制体脂。」梁秋驰喝完汤,看了眼时间,就起身端盘子要走,「你慢慢吃,我先去队医那看一眼。」 项北知道他责任心强,头也不抬地朝他挥挥手,「走吧,待会儿操场集合。」 梁秋驰去医务室时,被莫辛打得手臂骨折的那人正在绑石膏,梁秋驰问:「另一个呢?」 「送医院了,我处理不了。」队医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梁秋驰,熟络地一笑,「哟,才来一年就当指导员啦?」梁秋驰自打去年入校开始,就是里的风云人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梁秋驰笑笑:「助教,帮忙打打下手。」 队医点点头:「现在是助教,以后就是长官,好好歷练吧。」 梁秋驰探头看了下医务室的内间,问:「那个发烧还扭到脚的新生来看过了吗?」 「没见着,我就这一个病号。」队医给伤员打好石膏,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妥了,别碰水,先绑一个月。」 伤员哀叫一声,疼得脸都抽了。 梁秋驰沖队医道了声谢,把伤员扶起来,送回了宿舍。 然后他就在水房看到了正在刷鞋的莫辛。 莫辛把鞋面刷干净后,又翻过来刷鞋底,仔仔细细地,将鞋底纹路间的泥点都一点点抠了下来。 梁秋驰不由地「啧」了一声。 莫辛偏头对上他的目光,皱了皱眉。 梁秋驰走过来,把还在哗啦啦沖水的开关拧上,看了眼他被凉水浸得发红的指尖,「有洁癖的人,不太适合来军校,以后还有很多泥坑打滚的训练。」 莫辛反驳:「我没有洁癖。」 梁秋驰看了眼他手中的鞋子,那鞋底简直比项北的餐盘还要干净,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莫辛也没有多解释,绕过梁秋驰,一瘸一拐地出了水房,把鞋子晾在了宿舍窗台下。 第26页 他一看梁秋驰还要跟他进宿舍,眼神不禁凌厉了一些,「还有事?」 「我是教官,你们的训练和生活都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梁秋驰朝他扬扬下巴,「还烧吗?」 莫辛把水盆和鞋刷放到床铺下摆整齐,说:「不烧了。」 梁秋驰看了眼空荡荡的宿舍,又退到门口看看门上贴着的入住名单,本该是满噹噹的八人间,结果只住了三个人。 「你的舍友呢?」梁秋驰问,「都认识了吗?」 莫辛冷冷地说:「我是来训练,不是来交朋友的。」 梁秋驰挑挑眉,过去把莫辛按坐在床上,弯腰看了眼莫辛的脚踝,却意外看到了从裤脚里露出的一条青紫色的伤痕。 莫辛想收回脚,却被梁秋驰按住了膝盖。 「别动!」 梁秋驰皱着眉头把他的裤脚提起一截,发现那条伤痕几乎与莫辛笔直的小腿一样长,青紫色的淤血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刺眼。 「这怎么回事?」 「与你无关。」莫辛不太客气地推了梁秋驰一把,将裤腿放下遮住了那道伤痕,「旧伤,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 梁秋驰被他气笑了,「所以你今天全程拖着这条伤腿去拉练的?真厉害呀,不怕把自己练废了?」 莫辛咬了咬嘴唇,「我不想被他们小看了。」 梁秋驰瞬间瞭然,原来是自尊心在作祟。 「那也得适可而止,你如果第一天就练趴下了,后面怎么办?遗憾退出让人看笑话?」梁秋驰看了眼时间,「行了,晚上集训你就别去了,在宿舍休息,我会给你请假的。」 莫辛刚要开口拒绝,梁秋驰又说:「晚上就是唱歌和联谊,你又不需要交朋友,就老实在这睡觉吧。」 他走到宿舍门口,又回头叮嘱道:「记得定闹铃,明天早训不要迟到。」 梁秋驰给莫辛关上门,嘆了口气。 他最怕遇见这种个性要强还不爱吭声的人,不能多问,又不能不管,毕竟他肩上担了一份责任。 梁秋驰只能多留份心,盯着这个冰山似的新学弟。 还好莫辛性子很安静,只要别人不主动招惹他,他也不会去惹事。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队伍的最后,认真地完成教官训练的每一个动作要求。 能吃苦、会忍耐,梁秋驰其实还挺佩服他这一点的。 等新生渐渐适应军营生活后,就要开始轮流值夜站岗。项北负责安排值班表,待在电脑前抓耳挠腮犯起愁来,「这让我怎么搞?」 「什么怎么搞?」梁秋驰刚打热水回来,就被项北拽到了电脑前。 「值夜要两个人一组,我分好了,」项北戳了戳屏幕,「现在就剩下莫辛一个,他跟谁值?」 「新生不是双数吗?怎么会单出来?」梁秋驰问。 「不是有一个让莫小少爷揍歪鼻子了吗?」项北又使劲戳了戳莫辛的名字。 梁秋驰瞥了他一眼,「别瞎说,他是自己摔断的。」 「得了吧,骗谁呢?那傢伙就是嘴欠挨揍的,这事私下都传开了。」项北把话题拉回来,「关键是那个歪鼻子直接退学不来了,这不就单出一个人吗?谁都不想跟这尊大佛一块值夜。」 梁秋驰笑道:「轮流来啊,该谁就是谁,搭档又不用固定。」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这群祖宗不干啊,围着我叽叽喳喳说了半天,都求我别把他们和莫辛排一块,不然就要请假什么的,到时候我又要重新排班,真麻烦。」 项北烦躁地在椅子上挺尸,目光忽然定在梁秋驰的脸上,嘿嘿一笑:「驰哥。」 「少来,」梁秋驰大手一挥,「我不吃你这套。」 「驰哥您坐,」项北狗腿地给梁秋驰让了座,「兄弟这个假期都没回家,就陪你在这风餐露宿的,驰哥你就行行好,帮我个忙呗,大不了等军训完回校区,我给你打一个月的饭!」 「你留在这,是不想回家被你老爸念叨,可不是为了我。」梁秋驰好笑地看着他。 「我爸骂我,还不是因为总拿我跟你比吗?说来说去责任还是在你,这事就你来搞定啊,我睡觉去了。」项北风一样冲去水房洗漱,不给梁秋驰任何商量的余地。 梁秋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孤零零的名字,无奈地嘆了口气。 第21章 夜班值守是两个小时一轮换,轮到莫辛时,正是凌晨两点。 他先去水房,用凉水洗了把脸,清醒一些后独自前往他该执勤的哨点。 站岗本该是两人一组,但名单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莫辛对这种情况并不意外。 自基础训练开始,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站岗放哨要一起独处两小时这种事,他自然不是最佳搭档的人选。 所以,落单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无所谓,反正他来这里不是为了交友的。 正因如此,当莫辛看到梁秋驰扛着枪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不禁有些惊讶。 一开始他以为梁秋驰是作为士官前来巡察的,没想到,梁秋驰持枪站上了岗哨位。 「别发呆了,」梁秋驰看了莫辛一眼,「站到旁边来。」 莫辛走到他右手边和他并肩而立,往旁边瞄了好几次,结果被逮了个正着。 梁秋驰好笑地对他说:「想问就问。」 第27页 莫辛收回目光,用片刻的沉默消化掉了偷看被抓包的窘迫之后,才低声说:「教官也要来站夜岗吗?」 「本来是不用的,」梁秋驰装腔作势地嘆了口气,「这不是怕某个人又逞强,带病上岗吗?如果你倒下了,好歹有人能及时发现,把你送去急救。」 莫辛冷着脸说:「我好得很,没那么弱,你回去吧。」 「别误会,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梁秋驰故意逗他,「我只是担心你万一倒下,岗哨这边无人值守,有安全隐患。」 莫辛干脆不说话了。 梁秋驰瞥了他几眼,「生气了?」 莫辛下颌线绷得更紧。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梁秋驰笑了笑,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从这几天的体能训练成绩就看得出来,你挺厉害的,是个好苗子。」 莫辛终于又肯搭理他了,「跟你比呢?」 「跟我比?」梁秋驰挑了挑眉,笑而不答。 莫辛突然侧过身来,郑重其事地看着梁秋驰:「明天我们比一下。」 这些天莫辛即便没怎么和人交流过,但私下里总是会听到看到别人一脸崇拜地谈论起梁秋驰这位风云学长的耀眼成绩。 这无疑激起了他的胜负欲。 梁秋驰对上他清亮的眼睛,一时脑热:「好啊,你想比什么?」 莫辛说:「明天有五公里计时跑训练,就比这个。」 五公里计时跑不仅对配速有严格要求,还要在最后赛程翻越矮墙、攀爬绳梯等障碍,十分考验人的体能。 梁秋驰迟疑地看了眼莫辛,「你的腿好了吗?就跟我比这个。我可不想趁人之危,那样赢了也没意思。」 「早好了,你到底比不比?」莫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难道怕输了丢人?」 「当然要比,」梁秋驰笑出了声,「不比的话,你怕是要吃人了。」 莫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重新站回原位,低声回击:「不至于,你看起来就不好吃。」 梁秋驰这下笑得连枪都快端不稳了。 他甚至觉得,莫辛这个人其实还有点可爱。 夜风卷着几片落叶从地上扫过,沙沙作响,因为训练营地设在一片荒野之中,四周没有高大建筑的遮挡,夜风扑在身上还是有点凉。 「下次站岗多穿一件,」梁秋驰看莫辛穿得单薄,提醒道:「圣洛里安不比你们丹加那边暖和,这里入冬早,白天再热,到了夜里还是很冻人的。」 莫辛「嗯」了一声。 「话说回来,你的腿到底怎么伤的?」梁秋驰抢在他拒绝前说,「作为比赛对象,我应该有权利了解一下对手的身体情况吧。」 莫辛沉默了片刻,才说:「被棍子打的。」 梁秋驰皱了皱眉,突然想起项北提到过的那个八卦,「和人打架了?」 莫辛又低头「嗯」了一声。 梁秋驰想到他腿上那触目惊心的淤痕,看来是没打过人家。 正打算换个话题,揭过这个事,谁知莫辛却主动展开了话题。 「我和大哥出门遇到了袭击,二对八,我们赢了。」 「那你的腿……」 「轻微骨裂,开学前已经养了一个多月,现在没什么感觉了。」莫辛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梁秋驰,「所以,明天比赛不需要让着我。」 梁秋驰难得听他说这么多话,结果还是为了比赛的事,他不禁感嘆道:「你的好胜心真不是一般的强。」 莫辛抿抿嘴,说:「还好,只是不喜欢输。」 「那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消化被人打骨裂这件事。」 「不用消化,那人已经死了。」莫辛的语气很平淡,好像死个人对他而言,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 梁秋驰问:「你经常遇到这种事吗?」 莫辛反过来问他:「你父亲不是联邦的国防副部长吗?这种事你经歷的应该比我多。」联邦局势一直不太安宁,位高权重的经常遇袭,政要家属也深受其害,这也是他选择读军事学校的原因。 梁秋驰一愣,随即笑了笑:「你知道得挺清楚啊。」 莫辛讥笑道:「营地里的一条狗都能背出你的简歷。」 「没想到你嘴巴还挺厉害,」梁秋驰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看来明天比赛我必须要全力以赴了,否则输了会被你挖苦死的。」 莫辛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从侧脸看过去,他像是在笑,只是笑得没那么明显,而且消失得很快。 梁秋驰看着他,内心一动:「既然是比赛,总得有点奖惩才有意思。如果你输了,就请全队的人喝东西怎么样?」 莫辛问:「你输了呢?」 梁秋驰笑笑说:「我给你刷一个月的鞋。」 莫辛沉着脸说:「我没有洁癖,不需要天天刷鞋。」 梁秋驰哈哈一笑,想了想又说:「那直到回校区上课前,每次站岗我都来陪你,怎么样?」 莫辛深深看了眼那张俊朗的笑脸,撇过头去,点了下头:「可以。」 梁秋驰挺直腰背,精神抖擞地跺了下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第22章 梁秋驰本以为和莫辛站岗会很闷,没想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度过了这凌晨煎熬的两小时。 第28页 为了比赛的公平性,梁秋驰回宿舍后浅睡了一个小时左右,就爬起床来,和新兵一起出早操。 项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气无力地睨了他一眼:「是人吗?刚站完夜岗又来跑早操,你就显摆吧。」 「你懂个屁。」梁秋驰扫了一眼队尾,莫辛也正看着他。 一双眼亮晶晶的,跟狼崽子似的。 梁秋驰笑了笑,把哨子放进嘴里,吹哨带操跑得更有节奏。 项北骂了他句「有病」,真不明白这人一天到晚怎么精力这么旺盛。 上午先是有一个小时的单兵战术训练,梁秋驰和项北作为优秀学长代表,在教官的讲解中为新生做动作示范。训练结束原地休息十分钟后,就是令许多新生闻之色变的五公里计时跑。 教官听说莫辛想和梁秋驰一较高下,不禁有些意外。 「他知道你在这个项目上破了校记录吗?」教官拿着秒表,朝队伍里瞟了一眼。 「不知道,」梁秋驰绕着脚踝做热身,小声地说:「您也别告诉他,我俩就单纯地比一下。」 「那行,五分钟之后开始。」教官爽快地答应,他扔给项北一块秒表,要他一块监督全程配速。 梁秋驰走到莫辛身边,问:「紧张吗?」 莫辛摇摇头,有条不紊地做着热身。 梁秋驰再次向他确认了一遍:「腿脚真没事?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莫辛反击道:「你现在也可以退出,还来得及。」 梁秋驰哈哈一笑,不再说话了。 赛道已经清空备好,听说他们要比赛,队员们站在赛道两侧,一个个伸直了脖子打算看好戏。 甚至有人自发组成了梁秋驰的拉拉队,开始加油助威。 梁秋驰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及时将那些唿喊声压了下去——他不想影响莫辛的情绪。 「驰哥你可悠着点啊,万一输给小少爷,你的一世英名就不保咯!」项北搂着梁秋驰的肩膀,沖旁边赛道上的莫辛眨了眨眼,「莫辛同学,我看好你。」 莫辛淡淡地点了下头。 「废话真多,赶紧去你的位置站好。」梁秋驰推了项北一把,项北笑着吹了声口哨,跑去指定位置准备监督两人的配速。 随着发令枪响,梁秋驰和莫辛几乎同时加速冲出,如一阵疾风席捲而过。 项北看着那两道黑色闪电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再看看那相差无几的配速,千言万语最后凝成了一个字:「操!」 梁秋驰眼角余光能瞥到莫辛就紧跟在他身侧,前半程几乎拉不开差距,棋逢对手的快意激发得他更加兴奋,他喜欢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赛道两侧的观众也不禁欢唿起来。 有的人是为梁秋驰助威,有的人则是对莫辛刮目相看。 热烈的声浪中,赛道上的两匹黑豹齐齐沖向最后的障碍道,梁秋驰身手矫捷,起跳、扒墙同时长腿一掀,就越过了第一道矮墙。 他爬绳梯更是快得惊人,三两下就爬上顶端,然后纵身一跃,在沙坑里顺势前滚,既快又稳地起身沖向下一个障碍。 莫辛本来与他速度持平,但绳梯既轻又晃,他做不到梁秋驰那样顺滑,身形一卡,便慢了梁秋驰半拍。 即便他后面咬牙奋起直追,也追究是再没追上樑秋驰的脚步。 最后成绩他比梁秋驰慢了半分钟。 可即便如此,这也是个相当亮眼的成绩了。 教官对梁秋驰的进步并不稀奇,他高兴的是莫辛的成绩居然和梁秋驰去年的记录差不多,「真不错,有潜力!」 梁秋驰已经顺平了气息,笑着点点头:「嗯,他身体素质确实不错,如果野外拉练那天没崴脚,估计今天成绩会更好。」 莫辛听到这话,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 梁秋驰长臂一揽,将他勾过来,对围上来祝贺的队员们说:「莫辛刚才说,中午要请大家喝东西,大家千万别跟他客气。」 「好!」人群又是一阵欢唿,连带对莫辛的态度都热情了不少。 莫辛只感觉被勾着的肩膀热乎乎的,烘得他的脸都开始发烫。 他有点不自在,想推开梁秋驰,可身边围着的人实在太多,对比之下他还是选择安静地站在梁秋驰的怀里,听他笑盈盈地和别人交谈。 至于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莫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脸上的热浪直到梁秋驰松开他的肩膀,才渐渐褪去。 梁秋驰看他一直垂着眼皮不说话,趁其他人都在测试计时跑时,他把莫辛拉到一边,歪头凑到莫辛的面前,笑道:「生闷气呢?」 突然放大的脸庞,让莫辛勐地回过神来。 他别开头,小声说:「没有,我输得起。」 「那走吧,趁现在他们都在体测,我们先去食堂占位置。」 梁秋驰又要伸手勾他的肩膀,莫辛感觉脸上那股刚刚消退的热浪又要漫起,便快速转身,率先朝食堂的方向大步走去。 梁秋驰讪讪地收回手,朝那道黑色身影大步追了上去,「走慢点,等我一下。」 莫辛问:「你不是在楼上吃饭吗?」 梁秋驰双手插兜走在他身边,说:「偶尔换下口味也不错,主要是来监督你请客。」 莫辛哼了一声,径直去往自助售卖机前一通投币,只听「咣咣咣」的一阵响声之后,机器里的所有饮品都掉进了取货口。 第29页 梁秋驰帮忙把瓶瓶罐罐抱出来,放到餐桌上摆好,就有人陆陆续续结束了体测到食堂吃饭。 看到每个餐位上都摆着一瓶饮料,大家都特意绕到莫辛的这桌来,或是微微一笑,或是打个招唿说声「谢谢」。 梁秋驰坐在莫辛对面,对这样的场面很是满意。 莫辛从一开始的冷淡无措,慢慢变成了敷衍回应,到最后又有点不耐烦了。 他瞪了梁秋驰一眼,低声说:「你故意的。」 「我是帮你改善人际关系,」梁秋驰欺近他,一本正经地说:「虽然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交朋友,但也要处理好和别人的关系。总不能事事都靠拳头说话吧?」 莫辛低下头,翻了翻盘子里的牛肉,「弱肉强食,实力至上。」 「假如你将来要领导一支队伍,你难道要把他们各个都打趴下,打到服从命令为止吗?很显然不是的。」梁秋驰好笑地戳了戳莫辛的额头,「实力固然重要,个人魅力也不能少,以后你会明白的。」 莫辛捂着被戳过的地方,静静看着对面这个笑得意气风发的男人。 掌心下的血管,忽然「突突」跳快了一些。 第23章 虽然在梁秋驰的安排下,周围人和莫辛的关系有所缓和,但冰也不是一天就能破的,再次轮到莫辛值夜的时候,名单上依然是他一个人。 莫辛照例提前起床,先去洗了把脸。 出门前无意瞄了眼镜子,他似想到了什么,看了眼时间,又动作麻利地用冷水洗了洗头髮。 跑步到岗哨亭时,距离凌晨4点还有两分钟。 没迟到。 但岗亭里除了两个要与他交接的新兵外,再没别人了。 莫辛垂下眼皮,在值班表上快速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独自站在哨位放空了许久,再看下时间,才过去十五分钟。 他一直习惯独处,但今晚独自值守却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有些无聊。 莫辛随手拿起刚签过名的值班表,翻回到几天前他的值班记录,看着自己名字旁边的那个签名有些出神。 字迹潇洒飘逸,倒是挺符合它主人的性格。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身后冷不丁出现的声音,让莫辛下意识想出手回击,可胳膊却被人有所预料地按住了。 紧接着,梁秋驰便带着一脸笑意出现在了他面前。 「虽然你的本能反应很快,但还是不应该在站岗的时候分心。」 「……你怎么来了?」莫辛想问的其实是「你为什么来晚了」,但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就变了。 梁秋驰笑着说:「睡醒了,就出来看看。」 莫辛「哦」了一下,低头说:「看完你可以回去了。」 梁秋驰没接话,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洗头了?怎么还湿着?」 莫辛拍开他的手,「头髮短,干得快。」 梁秋驰又将视线移到他身上单薄的迷彩背心,说了句「等我一下」就走了。 莫辛一直盯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不到五分钟,就见梁秋驰跑了回来。 「给你,穿上。」梁秋驰把一件作战服扔到莫辛怀里,见莫辛不动弹,他催促道:「我就穿过一次,不脏。」 「我没这个意思。」莫辛低头系扣子。 梁秋驰又把一顶帽子扣在他头上,「上次让你多穿点,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大半夜的还洗头髮,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觉得身体好,可以乱来。过两天有野外驻训,你如果再生病发烧,我可不管你了。」 莫辛抬起眼皮看着他,「你才多大,就来教训我。」他把帽子扶正,又说:「而且我没那么弱,说病就病。」 「那天野外拉练你怎么发烧了呢?」梁秋驰问。 「……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莫辛说。 「不过你生病确实不需要我来管,」梁秋驰好笑地接过他手里的机枪,站在岗哨上继续说,「发着烧还能一打二,这么生勐,我该担心的是别人。」 梁秋驰的作战服穿在莫辛身上大了一截,莫辛挽袖口时听见他这么说,手一顿,转过头来看着他,「你那天为什么撒谎?」 「嗯?」梁秋驰对上他的目光。 「那天你没对教官说实话。」 「这事……」梁秋驰反应过来,「他们被打也不算无辜,我没必要火上浇油。可能换是我,我也会动手。」 莫辛挑了下眉:「你也会?」 「不信?」梁秋驰笑道,「我以前也挺有脾气的,看不出来吧?」 莫辛摇摇头,他虽然被梁秋驰严厉地训斥过两句,但大部分时间梁秋驰对他而言都是温柔爽朗的。 像太阳一样灿烂夺目。 他想了解更多。 于是他问梁秋驰:「你为什么来念军事学校?想子承父业?」 「不算吧,」梁秋驰想了想,说:「我只是对这方面感兴趣,先进学校锻鍊下身体素质,顺便学点理论知识。」 「那你以后会进军队吗?」莫辛又问。 「会吧。」梁秋驰说。 联邦军事学校每年会挑选几名精英代表,送入某特种部队参加特训,除了演习之外,还有机会同正式队员一起执行实战任务。 梁秋驰已经报名了明年的特训,不出意外,他已经一脚迈进了部队的大门。 第30页 而且还是令许多热血少年都神往的特种部队。 梁秋驰看着莫辛,问:「你呢?为什么来这里?听说你大哥是念经济的,你怎么没跟他一起?」 莫辛放空片刻,才说:「父亲说我戾气太重。」 「嗯?」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梁秋驰的预料,「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袭击我的人,本来已经跪地求饶了,」莫辛突然转过头,对梁秋驰露出了个古怪的笑,「但我还是开了枪。」 这是梁秋驰第一次看他笑,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间蔓延开,再逐渐凝固,莫辛望着天际慢慢被黎明曙光吞没的那几颗星星,有些后悔刚才说出的话。 他攥紧拳头,重新将目光放回到梁秋驰的脸上。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梁秋驰没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这让莫辛觉得很煎熬,而且他不喜欢这种被审视的感觉。 正准备再开口时,梁秋驰忽然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很用力地捏了几下。 「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你也没必要来问我的想法,毕竟我没有亲身经歷过你当时的处境。」 莫辛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梁秋驰故意拉长的语调,又让莫辛的心提了起来。「你刚才笑得比哭还丑,你不会是面瘫吧?」 「……」莫辛冷着脸推开梁秋驰的手,「无聊。」 梁秋驰得寸进尺地揪了下莫辛的脸蛋,「这里会动吗?再笑一下给我看看,如果真是面瘫,趁年轻赶紧治。」 莫辛头向后仰,两手擒住梁秋驰的手腕,刚要作势发力,反被梁秋驰抽手袭击腋下。 莫辛见状,直接迎头而上,去夺梁秋驰单手持在胸前的机枪。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谁都没能占到便宜。 梁秋驰笑着说:「改天比一下赤手搏击,怎么样?」 「还有射击。」莫辛也勾起了嘴角。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笑意,好看得令梁秋驰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梁秋驰挑了下眉,「射击?你摸过几把枪就敢跟我比这个。」 莫辛冷哼了一声,「轻敌是大忌。」 梁秋驰哈哈一笑,忽然挑起机枪摘掉夜视仪,架枪对准了远处的旷野。 莫辛神情一凛,以为有意外情况,刚拿起望远镜就听梁秋驰说「别动」。 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梁秋驰一手托枪,一手沖莫辛勾了勾,「过来。」 莫辛走过去,梁秋驰侧身让出视野,示意他看一下瞄准镜。 莫辛单眼贴近瞄准镜,只见旷野尽头,金橘色的太阳冲出地平线,破开层层云霞,被放大数倍呈现在他眼前。 「好看吗?」 耳边响起的声音饱含着温柔的笑意,令莫辛心底泛起一丝丝陌生难言的悸动。 他低声答:「好看。」 第24章 「你干嘛去了?」 项北从床上爬起来,还没醒盹,就见梁秋驰披着一身寒意从外面回来了。 梁秋驰说:「看日出。」 「啊?」项北眨眨眼皮,「是我没睡醒还是你没睡醒?闲着没事看什么日出。」 梁秋驰笑而不语。 项北打了个哈欠,忽然把目光投向他,「不对,你不是又和那个莫小少爷一起值夜去了吧?」 见梁秋驰不吭声,他就当他是默认了。 「你未免也太照顾他了……不对!」项北瞬间不困了,「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上次你俩比赛我就看出来苗头来了!兄弟不是我要泼你冷水啊,虽然你很厉害,勾勾手就有不少人投怀送抱,但莫辛这样的……」 「瞎扯什么,」梁秋驰听不下去了,「他能力不错,我比较欣赏,仅此而已。」 「真的?」项北表示怀疑。 欣赏就欣赏,至于天天夜里陪着站岗放哨吗? 梁秋驰把脱掉的外套扔到他头上,笑道:「谁跟你一样,见一个爱一个。」 项北突然脱力般整个人后仰,「咚」的一声摔倒在床铺上,哀嚎道:「我都快两个月没见过女孩子了,再待下去我不会也要变弯了吧!」 他又「噌」地一下坐起来,拽掉头上的衣服,沖梁秋驰嘿嘿一笑。 「如果我弯了,我也去追莫辛,你不介意吧?虽然他脾气是臭了点,但脸好看吶,我能勉强忍一忍。」 「追吧,」梁秋驰也朝他笑,「希望你屁股开花的时候也能忍一忍。」 「操,驰哥你怎么变坏了!」项北怪声怪调地笑骂道,「讨厌啦!」 梁秋驰被他噁心得够呛,恨不能离他远点,但白天训练的时候,项北就跟黏在他身上了一样,甩都甩不掉。 「你搞什么鬼?」梁秋驰没好气地提醒他,「注意军容军姿。」 「嘿嘿,你不懂,我这是在牺牲自己,帮你探路呢。」 项北又跟没骨头一样靠了过来,眼睛却往队伍里瞟,冷不丁和莫辛目光撞个正着,他赶紧伸手搂住了梁秋驰的肩。 「啧啧啧,你瞅瞅莫辛那个样子……」项北轻笑着捶了下樑秋驰的肩,「有戏啊哥们!」 梁秋驰闻言看过去,莫辛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样子,和他短短地对视了两秒,就撇头转开了眼神。 梁秋驰收回视线,把项北推开一些,无奈地说:「他一直都那样,你给我正经点,下午比赛如果我输了,你替我请客。」 第31页 「又比?」 自从那次计时跑之后,梁秋驰和莫辛这两个人隔三差五就要来比一场。今天比搏击,明天比攀登,后天比泅渡……每次都不重样,每次莫辛都是输家。 别的不说,项北是打心眼里佩服莫辛这股屡败屡战、百折不挠的劲头。 跟这种人打交道,不要奢望能跟他成为朋友,但会祈祷千万不要成为敌人。 「这次比什么?」 「射击。」 项北一听,笑了:「没摸过几次枪还敢比这个,我看他就是人傻钱多,请客请上瘾了。」 「是吗?」 清冽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项北回头,被突然出现的莫辛吓了一跳。 项北不想输掉气势,沉声道:「跟教官说话要打报告。」 「报告,」莫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下午的射击,我想和项助教比。」 「我?」项北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莫辛是在说自己,他才接过话来,「行啊,没问题,照样输了的人请客。」 谁知莫辛却说:「总请客没意思。」 项北瞄了旁边一眼,梁秋驰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样子是不打算插话,他只能梗着脖子看着莫辛,问:「那你想怎么样?」 「报告,」莫辛说,「我鞋脏了,没人刷。」 项北不敢相信地戳了戳自己的胸口,「你想让我给你刷鞋?!」 莫辛没吭声,但眼底的挑衅意味丝毫不加掩饰。 项北又气又笑地点点头,「成!那你也愿赌服输咯?」 莫辛点头,「当然。」 项北眼珠子骨碌一转,梁秋驰都能听到他脑子里馊主意「叮」的冒出来的声音。 「如果你输了,那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你喜欢咱们队的一个男生,还是单相思!」项北一脸坏笑。 「玩笑要适可而止,」梁秋驰沉下脸,「这个过分了,换一个。」 项北沖梁秋驰摆了下手,「不就是个玩笑嘛,大家听了就当是个笑话,谁会真往心里去啊?」他直勾勾盯着莫辛,「当然你如果玩不起,那我再想一个。」 莫辛将双手背到身后,捏紧又放开,短短两秒钟就笃定地对项北点点头:「没问题。」 说完,他就快步离开了,全程没看梁秋驰一眼。 梁秋驰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气,转头对项北说:「你真是有毛病。」 「嘿,骂谁呢你!」项北瞪着他,「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嘛。」 「他脸皮薄,自尊心强,你这样只会弄得大家都很尴尬。」 项北绕着梁秋驰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审视他脸上认真的表情,低声道:「你这么护着他,真有那心思了?」 「我就事论事,你又往那方面扯,懒得跟你废话。」梁秋驰推开项北,吹哨召集队员继续训练。 项北突然有一种腹背受敌的感觉,中午十分委屈,多扒了一碗饭。 肚子饱了,做什么都有干劲。 下午比赛时,项北信心满满,对莫辛撂下狠话:「别说项哥没给你机会,现在你反悔还来得及。」 莫辛没有领情,「同样的话送给你。」 他手法利落地装弹上膛,试了试手感之后,对一旁记录成绩的教官和梁秋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已准备好。 项北笑着点点头,也沖教官比了个手势,准备就绪。 这次射击比赛,两人各十发子弹,按打中环数计分,最后分多者胜。 项北第一枪打出了九环,手感不错,他很得意。只是这股得意劲儿,在和莫辛比了两轮之后,就被危机感取而代之了。 莫辛持枪的手相当稳,每发子弹穿膛而出,几乎都落在同一处。 打到第八发的时候,项北就知道自己输定了。 果然,最后总成绩他比莫辛少了七分。 莫辛放下枪,长腿一抬,在空中缓慢地划了道弧线,最后轻轻把脚落到了项北面前放枪的高台上。 项北耷拉着眼皮,看他把鞋带松开,又慢条斯理地系好。 挑衅!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项北不服气地沖他招招手:「你起来,咱们再比一局。」 莫辛看看自己的作战靴,又看看项北。 项北被他看得臊得慌,催促道:「知道啦知道啦!我说到做到,待会儿就去给你刷鞋。你先再陪我比一轮,我就不信我还能输。」 「你先歇歇,」梁秋驰把项北按到身后,转头问莫辛:「有没有兴趣陪我比一比飞碟靶?」 莫辛点头,跟他一块去了旁边的飞碟靶场。 教官找来两把步枪,项北伸脖子看了一眼,是他都没怎么用过的型号,莫辛却用惯了似的,一点都不陌生。 颜色鲜艷的飞碟随机出现,或远或近,瞄准时间仅有两秒左右,比起固定靶的射击,难度要高了很多。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十发下来,梁秋驰和莫辛两人竟打成了平手。 一片惊唿赞嘆声中,梁秋驰沖莫辛竖起了拇指,「很厉害。」 莫辛勾起嘴角,轻声说:「还是没赢过你。」 「以你现在的水平,再训练几天,还怕赢不了我吗?」梁秋驰好笑地揉了下他的脑袋。 莫辛低下头,耳朵在阳光下渐渐红透了。 第25章 训练结束后,项北就去找莫辛兑现承诺。 第32页 莫辛把带来训练的四双鞋子都拿了出来,只留了一双自己穿,剩下的都送去水房接受项北的洗礼。 项北皱眉道:「入学训练就两个多月,你带这么多鞋?」 「不多,换着穿刚刚好。」莫辛把鞋子一字排开,摆在项北面前,还礼貌地沖对方点了下头,「辛苦。」 可他冷淡的语气和高高在上的姿态,都让项北胸口发憋。 「你先别走,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项北叫住他,问:「你的枪法跟谁学的?我的射击在同期生里面可从来没出过前三名。」 「自己练的,」莫辛说,「七八年了。」 「七八……」项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今年多大?」 莫辛说:「十九。」 那岂不是从十岁左右就开始拿枪? 项北惊得张大了嘴巴,「我没记错的话,丹加州应该是禁枪的吧?你这带头违规不说,还那么小就玩枪,家里人知道吗?」 莫辛不咸不淡地说:「就是家里人让练的。」 听得项北无言以对。 项北越想越憋屈,一边拆鞋带一边嘟囔:「我真是吃饱了撑的,自己还没女朋友呢,还替姓梁的瞎操心!不但费力不讨好,还得跑这来给人家刷鞋做苦力,屈辱啊屈辱!」 走到水房门口的莫辛,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项北一眼。 「哟,刷得挺卖力。」 梁秋驰的声音忽然从走廊上传来,莫辛转头,就看见他站在水房外的窗台前,沖项北打了个响指。 项北瞬间炸了,「笑个屁啊!你来干嘛?!」 「来监督你。」 梁秋驰抬脚朝门口走去,与莫辛迎面遇上,可莫辛低着头,似乎没看见他一样,他叫住莫辛,问:「明天要野外驻训,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莫辛快速看了他一眼,便匆匆走了。 梁秋驰有点奇怪,他转进水房,指了指门外,问项北:「你刚才又说什么惹到他了?」 「我还敢惹他吗大哥!」项北敲了敲水管,「你要不要先来关心一下你兄弟我在做什么啊?」 梁秋驰轻嗤一声,把藏在背后的保温饭盒亮出来,塞进项北怀里。 「给你打包的糖醋肉,快吃吧。」 「果然是好哥们,记得我爱吃什么。」项北端着饭盒去了走廊,梁秋驰看了眼水池前的那排鞋子,笑着摇摇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项北边吃边感慨:「这次真是失策!我以为他就是个菜鸟,比就比呗,谁知道人家从小就玩枪。眼瞅着马上结训回学校了,结果搞这么一出,真是晚节不保。」 「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梁秋驰靠在一边对他笑,「都算不上一次正规的比赛。」 「反正就是丢人。」项北肠子都快悔青了,「这事如果在学校里传开,我找女朋友是不是更难了?」 「你没女朋友,是因为你一直太挑剔了好不好?」 「我很挑吗?我再挑还能有你挑?」项北翻了个白眼,扒拉几口饭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梁秋驰,「你说莫小少爷怎么突然盯上我了呢?我这么低调谦虚,与人为善。」 梁秋驰好笑地踹他一脚,「赶紧吃你的饭,我走了。」 「你不陪我刷鞋啊?」项北扯着脖子问。 「回去睡觉。」梁秋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次野外驻训用时三天,行程将近五十公里,会综合运用到这两个月训练的各种技能,也算是一次结训测验。 白天他们在野外行军,穿森林、过小溪、登陡坡,晚上接受夜间战术训练,组织仿实战的夜间侦察,然后就地驻扎休整,待天亮再继续前进。 昼夜持续的训练强度很高,梁秋驰既要配合教官安排监督学员,又要处理各式各样的突发状况,忙得脚不沾地。而有时不经意间和莫辛对上目光,莫辛就飞快地撇开头,似有意避开他一样。 梁秋驰觉得奇怪,但实在没空,只能等夜间训练结束后,才想起去找莫辛聊聊。 他在一个土包后面找到了莫辛,对方一身迷彩,与夜间丛林几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梁秋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原来你在这,你不是应该在炊事灶那边放哨吗?」 「换了。」 梁秋驰看他脸上还涂着黑绿相间的迷彩,晦暗的夜色,令人难以分辨他现在的表情。 「干嘛这么看我?」莫辛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摆弄起指间的一根枯树枝。 梁秋驰没答,抬头看着漫天的星光,「应该是最后一次和你值夜了,今天星星真多。」 野外驻训结束后,就要正式开学,回校区学习理论课程。 莫辛也随他抬头看了会儿星空,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不知不觉中,他的目光就落到了旁边人的身上。 梁秋驰发现了,大方坦然地和他对视。 他静了两秒,开口道:「项北嘴巴损了点,但人不坏,如果他说错了或做错了什么,我替他向你道歉。」 莫辛皱皱眉,「干嘛突然提他?」 「看你这两天情绪不好,不是因为生他的气吗?」梁秋驰故作委屈,「连带着对我也爱搭不理,绕道走。」 莫辛心虚地错开目光,闷声说:「我没有。」 梁秋驰问:「是没生他的气,还是没有躲着我?」 第33页 「……都没有。」 莫辛不愿多说,梁秋驰也不愿强人所难,既然说没有,那就当没有这回事了。 梁秋驰后仰躺在土坡上,双臂交叠枕在头下,望着头顶的星空,说:「回了城区,就很难见到这么好的夜景了。」 莫辛再次抬头,看了一会儿,才低低「嗯」了一声。 只是眼里的景色再美,也进不到他揣满了胡思乱想的心里。莫辛纠结很久,才下定决心一样,问梁秋驰:「你女朋友也是军校学生的吗?」 「嗯?」梁秋驰意外地看向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好奇,」莫辛不敢回头,只能坐在这,盯着梁秋驰交叠的双脚,「那天听项助教说的,你好像在谈恋爱。」 「别听他瞎说。」梁秋驰无奈地笑了下。 「……哦。」 莫辛正琢磨该怎么继续问,就听梁秋驰反过来问他:「你呢?有女朋友了吗?」 莫辛摇摇头,「没有。」 「没有也正常,」梁秋驰笑着说,「你整天冷着一张脸,女孩子都被你吓跑了,谁敢来表白?」 莫辛回头看过来,「向你表白的女生很多吧。」 梁秋驰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盯着莫辛看:「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莫辛直勾勾地看进他眼里,「我先问你的。」 梁秋驰认真想了几秒,说:「皮肤白,腰细腿长,笑起来挺好看的那种吧。」 莫辛冷着脸说:「以貌取人,真俗。」 「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让我听听俗不俗。」梁秋驰坐起来,好笑地看着莫辛垮下的脸。 莫辛把脑袋撇向一边,说:「没喜欢的。」 没等梁秋驰再套出话来,远处有人叫了声「梁教官」在找他,梁秋驰高声应了一句,然后略带无奈地对莫辛说:「你这是耍赖皮。」 梁秋驰往土坡上走了两步,又突然折回来,快速说:「忘了告诉你最重要的一点,我以貌取人还有个要求,就是性别男。」 莫辛当场愣住了。 梁秋驰沖他摆手一笑,转身潇洒地走了。 第26章 原来是有个值守的队员肚子疼,想找梁秋驰请假。 梁秋驰批了假条,送他回帐篷休息,然后绕着驻扎营地巡视了一圈,但没有再去找莫辛。 他觉得应该给莫辛点时间消化一下。 虽然一方面是话题说到那,他顺其自然表明了自己的取向,也是不想让莫辛从项北或是旁人那里听到些乱七八糟的话。 另一方面,梁秋驰也考虑到如果莫辛介意他的取向问题,正好马上就结束训练返回学校了,两人也可以避免彼此再碰面的尴尬。 尽管梁秋驰扪心自问,并不希望他的这点顾虑成真,毕竟他对莫辛的欣赏,无关性别与取向。 最后一天的野外驻训,训练强度减弱了很多。大家在一起风吹日晒吃了两个多月的苦,感情渐浓,回程时都十分配合项北指挥的大合唱,歌声几乎响彻山野。 梁秋驰看了眼队伍中的莫辛,果然没张嘴巴,甚至还有点发呆。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莫辛抬眼看了过来,两人对上眼神的一剎那,莫辛又快速撇过头去,还不知从哪里掏出顶帽子扣在头上。 梁秋驰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没再看他。 带领队伍回到军训营地后,梁秋驰和项北就算完成助教的工作任务了。 「听说今天晚上操场有篝火晚会,」项北沖梁秋驰嘿嘿一笑,「晚饭我就不陪你去食堂了,我要留着肚子多吃点烧烤。」 「你就这点出息。」 梁秋驰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想到自己的一顶帽子和外套还在莫辛那里,也不知道那傢伙会如何处置它们。 还给他?还是直接扔掉? 「驻训这几天我都快累成狗了,你不累吗?」项北趴在自己的铺位上吃苹果,看梁秋驰收拾东西的眼神就像在看外星人。 梁秋驰说:「我等会儿就回学校。」 「啊?」项北愣了一下,「为什么不等到明天跟大部队一起回去?」 梁秋驰头也没抬,「学校那边有点事,我就不和你们挤一辆车了。」 项北「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联邦军事学院地处圣洛里安中心城区,是联邦高等学府之一,专门致力于培养优秀的军官战士。 这所高校和联邦议院毗邻而居,旁边的住宅区更是只有联邦的高官议员才能入住。 梁秋驰先回了趟家,和他爸吃了顿晚饭,聊聊彼此的近况。 他没打算在家过夜,拿了点衣服,就拎着行李箱回了两条街外的学校。 这两天学生陆续返校,校园里很热闹。 平时项北总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个没完,今天突然一个人走在学校里,梁秋驰还觉得有点别扭。 他放下行李,先去操场上跑了几圈,回宿舍后沖了个澡,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总是会闪现出那晚莫辛吃惊的样子,还有白天他刻意避开的动作。 啧,看来还是自己太冒失了。 如果他不多嘴提那一句「性别男」,或许还能和莫辛交个朋友。 以后恐怕没法再和莫辛在赛道上畅快淋漓地比拼一下了,实在有点可惜——他真的很喜欢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第34页 梁秋驰后悔到半夜才睡,第二天便难得地赖到将近中午才起床。 他洗漱完,正打算去食堂吃饭时,项北回来了。 他肩扛着一个行军包,哼着小曲,心情很好地沖梁秋驰吹了声口哨,「哟,吃饭去啊?等我一下,我把东西放下。」 梁秋驰踹了他一脚,「快点。」 项北优哉游哉,把包甩到床边的地上,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瓶饮料沖梁秋驰晃了晃,「喝不喝?」 「不喝。」 梁秋驰抬脚朝外走,项北拎着饮料追上去,笑嘻嘻地问:「真不喝?」 梁秋驰睨了他一眼,说:「这瓶饮料的能量,至少要慢跑半小时才消耗完,你使劲喝。」 「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啊!」项北上下抛接着饮料瓶,脸上挂着得意的笑,「这瓶饮料可不简单,是莫辛同学亲自买来送我的,我就是跑一个小时也得认吶。」 「他送你东西?」梁秋驰沖他嗤笑了一声。 「我骗你干嘛?」 项北其实自己也不太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 当时他也被吓了一跳,看莫辛冷着脸走过来的架势,他还以为对方是没羞辱够他,又来下战书的。 「不过他把东西塞我手里就走了,什么话也没说。」 梁秋驰想了想,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废话,他那张冰块脸我能认错?」项北「啪」地打了个响指,「他会不会是意识到那天的比赛对我伤害太大了,良心不安,才送我东西安慰我的?」 梁秋驰听后只想笑,莫辛的词典里面应该没有「安慰」这两个字。 项北还在不停分析莫辛的心理,梁秋驰斜眼看着他手里的饮料瓶,忽然伸手夺了过来。 「嘿,干嘛抢我的!」项北抗议道,「这可是我拿名誉换来的,还我!」 「你少喝点吧,」梁秋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过几天有体测,你抓紧时间刷一下体脂。」 项北瞬间垮了脸,低骂了一声。 他和梁秋驰都属于特种部队的预备成员,对身体素质要求较高,如果他体脂率不达标,只怕要被加训到死。 项北只能抓紧课余时间,去健身房疯狂跑步撸铁。 但有点令他不明白的是,莫辛跟盯上他了一样,几乎每天都能在健身房遇见。 最令他想不通的是,每次莫辛都要送他一瓶水或者一罐酸奶。 「他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项北拧着眉头问梁秋驰,「你跟他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你帮我问问这哥们到底什么意思啊!」 梁秋驰扯了下嘴角,「你自己问。」 「我不敢啊哥哥,」项北欲哭无泪,「我怕我这么问了,他能一枪崩了我。我是真摸不准这位小少爷的脾气,你替我去吧,你俩比我好说话。」 梁秋驰摇摇头,「最近这些天,我只在开学典礼上跟他见过一次。」因为莫辛在训练中表现优异,他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讲了两句话。 校方因为要制作年鑑,特意安排莫辛和梁秋驰这个同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的学长,并肩拍了张合影。 ——那也是他们唯一一张合影。 当时莫辛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拍完照就匆匆离开了,根本没和他说话。 梁秋驰指了指项北,笑道:「现在是你和他关系比较好。」 「啧,你是不是在阴阳怪气?」项北的眉头快拧成麻绳了。 「没有,」梁秋驰沖他笑着摆摆手,「去吧,加油。」 项北骂了他一句,把运动挎包甩在肩上,没好气地去健身房了。 不出意料的,莫辛又在。 这次莫辛递来的是一块崭新的运动毛巾。 项北憋不住了,把莫辛拽到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双手合十沖莫辛拜了拜:「算我求你了莫辛同学,您有话直说行不行,你天天来这找我,你都不上课的吗?」 「晚上确实没课。」莫辛说。 「重点不是这个!」项北回头看了眼周围,又低声说,「您再这么天天给我送东西,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有人传咱俩的绯闻了!」 他都要哭了。 「虽然咱们联邦是个自由开放又包容的国家,鼓励一切的自由恋爱,但我还是想找女朋友的呀!您别来找我了,行不行,求你了,我害怕。」 莫辛低下头,沉默片刻才说:「我有事找你……帮忙。」 「啊……」项北一怔,「什么事,你说,我能帮肯定帮。」 莫辛似乎很纠结,又犹豫了几秒钟,才抬眼看向项北。 「我想知道梁秋驰这学期的选修课表。」 「啊……」项北更奇怪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 「我不想让他知道,」莫辛看着他,「希望你可以对此事保密。」 第27章 鑑于眼下的情形,以及莫辛冷锐气质带来的压迫感,项北没什么犹豫,就拍着胸脯答应了莫辛的要求。 但梁秋驰是和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在他这,梁秋驰永远都是他的第一选择。 所以,项北转头就把这事告诉给了梁秋驰,并且没有一丁点背弃承诺的愧疚感。 还是好兄弟比较重要。 「你说他绕这么大圈子做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对他不一样,直说不就好了么?」项北想不通,他认为这就是纯粹在浪费时间。 第35页 「我对他好,是把他当朋友。」梁秋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项北抄起桌上的一个苹果朝梁秋驰扔了过去,「照照镜子吧,看你现在笑得有多烦人。」 梁秋驰稳稳接住,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笑道:「真甜。」 「甜死你算了。」项北没好气地说,「你俩将来如果真成了,别忘了给我记一功啊。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夹在中间有多莫名其妙。」 梁秋驰笑笑,没说话。 项北问他:「那课表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是我来转交,还是你自己去?」 梁秋驰说:「你给他吧,别跟他说我知道这事。」 「行吧,你俩眉来眼去,还得让我在中间传话,」项北认命地嘆了口气,「搞不懂你们在玩什么情趣。」 「别胡说八道啊,」梁秋驰警告他,「莫辛脸皮薄,别让他听见。他兴许不是那个意思。」 「啊哈!那就是承认你对他有那个意思咯!」项北一向会抓重点,「啧啧啧,我驰哥这棵铁树可算要开花了。」转瞬他又垮了脸,「我怎么就遇不到个让我心动的人呢。」 「把条件放宽点。」梁秋驰建议道。 「那不行,」项北暧昧地看着梁秋驰,「如果我能放宽条件的话,那还有莫辛同学什么事啊?你早被我拿下了。」 梁秋驰把苹果核精准地丢进了项北桌上的一个空盒里,笑了笑:「对不起,我看不上你。」 「操!」项北瞪着他,「我一个八块腹肌的大帅哥,还配不上你了?」 梁秋驰挑挑眉:「谁没有?」 项北一时语塞,最后恼羞成怒地说:「传话的事,本帅哥不干了,你自爱找谁找谁。」 梁秋驰哈哈一笑,中午给项北打包了一袋好吃的才算把人哄好。 开学后第三周,全校的选修课程陆陆续续开课。 梁秋驰因为要训练和其他专业兵种课程安排,他的选修课时间基本都是早晨第一节 。 由于晨起第一节 课和早操相差时间不多,报名选修课的人数才刚刚达到开课指标。 当梁秋驰走进教室时,里面坐的人寥寥无几,他快速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熟悉的人影。 他挑了个靠后门的座位,百无聊赖地听了半节课,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打算发信息问一下项北到底有没有把课表送过去。 「男朋友?」 一声低问幽幽地从身后传来,激得梁秋驰后背一凉。 他回头,就见莫辛坐在他身后一排正看着他,清冽的目光有点尖锐。 梁秋驰再回身看了眼讲台,见老师还在写板书,他便偷偷挪到后面一排,在莫辛身边坐下来。 「你怎么来了?」梁秋驰小声问。 「上课。」莫辛言简意赅。 「你们应该下学期才有选修课吧?」梁秋驰又问。 「……我对这门课感兴趣,来旁听。」莫辛的目光仍黏在梁秋驰的手机上,低声说:「是我来得不凑巧,打扰梁学长和男朋友交流了。」 梁秋驰给他看了眼屏幕上项北的名字,笑道:「我目前单身。」 莫辛终于肯把自己的视线从对方的屏幕里拔出来。 梁秋驰和他并肩坐着,目视讲台,朝莫辛这边稍微歪了下头,小声说:「快一个月没见了,我还以为那天我说的话把你给吓跑了。」 莫辛也朝他歪了歪脑袋,明知故问:「什么话?」 梁秋驰看了眼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笑了笑:「没什么,不记得就算了。」 莫辛耳朵尖都红了,低声说:「我记性很好。」 「那你还问,」梁秋驰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故意的?」 莫辛不想因为他几句调笑就心慌意乱,他突然转过头,直直看进梁秋驰眼中,说:「我只是开学事情多……」 解释戛然而止,因为他和梁秋驰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近到他只要稍微前倾一下身体,就能吻到梁秋驰的嘴唇。 梁秋驰的目光也变得深邃了许多,视线从莫辛发红的耳垂缓慢地扫过他的脸颊,最后落在那两片倔强的唇上。 「咳咳!」 讲台上响起的一阵极富警告意味的干咳,让两人迅速回了神。 莫辛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一副要认真做笔记的模样,但梁秋驰看到他连课程的名字都抄错了两个字。 梁秋驰笑着摇了摇头,没揭穿莫辛拙劣的伪装。 这节课结束后,梁秋驰问莫辛:「你以后都来旁听吗?」 莫辛想了想,说:「看情况,不一定。」 梁秋驰点点头,收拾好书本沖莫辛摆摆手,「那有缘再见。」 莫辛本来是想找机会要到他的电话号码的,可想了半节课,也没想出该怎样自然而不刻意地提起这个话题。 后天梁秋驰还有一门晚课,莫辛可以藉口来旁听制造偶遇,可他觉得这样未免意图过于明显,所以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星期。 这天莫辛赶在上课前就进了教室,他本以为自己来得够早,没想到他一走进教室,就看到梁秋驰坐在后排靠窗的三人位上,沖他打了个响指。 莫辛快步走过去,见梁秋驰旁边的桌上摆着一个三明治和一瓶牛奶。 他还以为这是别人占座放的,打算换到梁秋驰右手边去坐,就被梁秋驰拽住了手腕。 第36页 「去哪?就坐这。」 莫辛看了眼桌上的东西。 梁秋驰拽着他坐下来,笑着说:「早餐买多了,你帮我吃了吧,别浪费。」 莫辛小声说:「多少钱,我给你。」 梁秋驰看着他,说:「拿东西交换吧。」 「换什么?」莫辛也看着他。 梁秋驰忽然举起手机,把莫辛框进了镜头之中,「笑一下。」 莫辛怔了一秒,然后对着镜头后的梁秋驰弯起了嘴角。 第28章 照片里的莫辛,笑意青涩腼腆,清冽的眼底漾着一层罕见的温柔。 后来这张照片一直被存在梁秋驰的手机里,陪他撑过走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 遗憾的是,那部旧手机随着他的被捕而遗失了,当年和莫辛的来往信息也再也找不回了。 他只庆幸照片还能在云端找回。 「八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乌雅惠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好意提醒梁秋驰不要一味沉溺在过往的回忆里,「他现在可是联邦的头号杀人机器,不折不扣的战争狂魔。」 梁秋驰熄灭屏幕,抬起眼来看她。 「你想说什么?」 「他是个疯子,很明显,还是个为了你会不择手段的疯子!」乌雅惠耸了耸肩,「你觉得你有必要再回去找他吗?他甘心放你走的机率有多大?」 梁秋驰沉默地握紧了手机。 他如果这次又一走了之,他不知道以莫辛的性格,会做出什么事。而且,八年前他已经这么「抛弃」过莫辛一次了。 「还是那句话,别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毁了你八年付出的心血。」乌雅惠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含煳道:「你也要考虑下我们这些力挺你的兄弟。」 「嗯,」梁秋驰低声说,「我再想想。」 乌雅惠吐了个烟圈,把烟递给他,「来一根?」 梁秋驰摇摇头,说了声「不用」,包厢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重重敲了几下。 三长两短。 乌雅惠和梁秋驰快速交换了下眼神,齐齐起身。 约莫一分钟后,包厢门就被暴力撞开了,门板「砰」地一声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被人又重重踹了一脚。 「锁门做什么!把证件都拿出来!」一个巡警腰间挎着警棍颇有气势地走了进来。 包厢只有十平见方,一眼就能看全,他抽出警棍指了指正慵懒地靠在沙发里抽菸的乌雅惠,厉声道:「没听见我的话吗?证件拿出来!」 乌雅惠不急不慢地把菸捲按熄在菸灰缸里,然后站起来在那个男人面前转了一圈。 「长官,我衣服就这么几块布,您觉得能放得下证件吗?」她笑着张开双臂,沖那人挑了挑眉,「您不信可以自己来搜。」 男人被她勾得有点心痒,但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提醒了他不能乱来,这是在执勤。 「你给我站好了!」巡警发现了隔间的那扇小门,走过去用警棍敲了敲,「里面有人吗?」 乌雅惠挑挑眉,「您自己看咯。」 巡警刚要踹门,只听「吱呀」一声,那扇小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文森脸色平静地从里面走出来,问:「什么事?」 巡警伸头看了眼内间,梁秋驰贴墙站在门后,手里拿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 「里面就我一个人,」文森挡住巡警进一步的探视,又问了一遍:「你有什么事?」 「你什么态度!」巡警对他的语气很不满,「知不知道现在是宵禁时间?来这种地方干嘛?」 乌雅惠走过来,将细长白嫩的胳膊搭在文森的肩上,暧昧地沖巡警笑了笑:「长官,您说来这种地方还能做什么呀。」 文森瞄了眼她的手臂,又快速撇开头,低低「嗯」了声,「就这么回事。」 「证件。」巡警不依不饶。 乌雅惠脸上笑意渐收时,又有几个人走进了这间包厢。 「怎么回事?」 为首的男人不耐烦地问了一句,巡警回头叫了他一声「队长」。 那人在看到文森后,变脸似的瞬间换了副表情,玩味地吹了声口哨,「这不是小莫将军身边的文长官吗!我不是眼花吧,怎么会在这里遇见文长官呢?」 这人左右脸颊有对称的贯穿枪伤,笑起来有些扭曲。 文森和乌雅惠都认得他。 此人名叫戈德温·雷尼斯,是雷尼斯上将的侄子,也是当年梁秋驰枪杀雷尼斯小儿子、叛出联邦事件中的另一名受害者。 他比较幸运,虽被梁秋驰一枪崩了脸,却没有死。 当时这件事十分轰动,他的名字和照片也在铺天盖地的新闻中被多次曝光,后来他还领了个三等功的奖章,又靠着他叔叔雷尼斯的关系人脉,在圣洛里安中心城区混了个不大不小的治安队长。 乌雅惠担心地向隔间小门处退了退,她怕梁秋驰突然窜出来再把这个人的脑袋开个洞。 「怎么,趁你家小莫将军不在,自己出来潇洒?」戈德温不加掩饰地打量起一旁的乌雅惠,笑盈盈地挑眉道:「文长官眼光不错嘛。」 乌雅惠哼了一声,长腿一勾,把沙发上的毯子挑起来,披到了自己身上。 文森冷漠地看着戈德温,「怎么辛苦队长亲自来查夜?」 「还不都是因为梁秋驰那事嘛,上头的命令,没办法。」戈德温扬了扬下巴,指了下文森身后的隔间,「不介意给我看一下吧?」 第37页 文森只让出了一条缝隙,并不允许一个成年男人完全踏入。 戈德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我不喜欢别人进我的房间,」文森说,「地方不大,队长一眼就能看全,没必要进去。」 「这又不是你家,文长官出来玩还有这么多讲究吗?」戈德温眯了眯眼:「如果我偏要进去呢?」 包厢内气压骤降,戈德温带来的几个巡警互相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地将手放到各自腰间,随时准备拔枪。 乌雅惠察觉不妙,一手藉助毯子的遮掩,缓慢掏出了藏在内衣里的刀片。 「哟,这么热闹。」 包厢门口突然响起的一道醇厚男声打破了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脸上笑意温和,一身斯文气质。 文森微微一凛,恭敬地叫了声「莫先生」。 来人正是莫辛的大哥——莫启。 乌雅惠知道他在联邦政府高层任职,有机率会认出自己,她怕暴露身份,便趁大家不注意,悄然退进了隔间内,用曲线玲珑的身体挡住了大半个门缝。 门后的梁秋驰脸色阴沉,持枪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显然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莫启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信步走了进来,笑道:「我不过去个洗手间的功夫,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戈德温看了看文森,又看了看莫启,「原来文长官是给您打掩护的?」 莫启笑着说:「文森这孩子嘴巴笨,性子直,他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雷尼斯先生别往心里去,他不过是听我的话尽忠职守,不想让人冒犯到我的隐私罢了。」 他朝文森勾了下手指,「过来,给雷尼斯先生道歉。」 文森上前一步,给戈德温道了歉。 戈德温在心底暗暗衡量了一下,莫启在联邦任内务部分管土地的副部长,位高权重,如果他现在还咄咄逼人,就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执行公务罢了,互相理解、互相理解。」戈德温笑得有点假惺惺的。 「那雷尼斯先生还要不要再检查一下呢?」莫启笑得意味深长,「免得明天有什么难听的闲话传出去,对你、对我都不好。」 「莫部长说笑了,我一个小队长哪能查您的岗。您继续,希望我的冒昧不会打扰您的兴致。」戈德温一脸讪讪地带着他的人走了。 等包厢内重新安静下来后,文森情绪复杂地杵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开口和莫启解释今晚发生的一切。 而莫启先是透过门缝,看了眼隔间内那个曲线凹凸有致的女人背影,然后才说:「回去吧,太晚了。」 文森讶异地抬起头,他还以为莫启会盘问他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可莫启没有问,也没对他的突然出现并解围做出任何解释。 只对文森交代了一句「以后小心点」,莫启就转身离开了。 第29章 待莫启走后,文森再三确认包厢门外没有闲杂人等之后,才敲了敲隔间的小门,低声道:「没事了。」 隔间内,乌雅惠安抚地拍了拍梁秋驰的手臂。 缓了许久,那只持枪的手才慢慢松懈下来。 乌雅惠看着梁秋驰晦暗的眼睛,小声说:「如果你愿意,今晚我和城里的兄弟们就能把雷尼斯那个老傢伙炸飞。当然还有戈德温那个小畜生。」 梁秋驰摇了摇头。 过去八年,他有很多机会可以让雷尼斯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要雷尼斯死之前,先把当年泼给他们梁家的脏水喝下去,还他父亲一个清白。 「你确定不杀他?」乌雅惠低声说,「听说那老傢伙要参加下一届的总统竞选,秋驰,如果他真的当选,你再动手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我知道,」梁秋驰收起枪,「再给我点时间,大选之前,事情总会有个了结的。」 「别怪我啰嗦,这些年辛苦搜集到的证据,千万别随便给出去了,」乌雅惠提醒道,「联邦早就烂透了,高层都在沆瀣一气,没人值得信任。你不要重蹈上次的覆辙,再把自己搭进去。」 「嗯。」梁秋驰点点头,张手抱了下乌雅惠,「你好好保重,我先走了。」 「真要走?」乌雅惠抱着他不想松手。 「嗯,总要和他说清楚,」梁秋驰摸了摸她的长髮,「很快我会回来的,你转移到b联络点等我,这里不安全了。」 「好,你也注意安全。」乌雅惠用力戳了下樑秋驰胸前刺青的位置,笑道:「他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煳弄过去的角色。」 梁秋驰笑笑,推开隔间门,拿起沙发上的帽子扣在头上,对文森说:「我跟你回去。」 文森回头看了眼乌雅惠。 乌雅惠靠在墙上,嘴里叼着根香菸,手里的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火。 文森收回目光,快步跟着梁秋驰下楼上车。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宵禁时间快过了,他们回别墅的路途十分顺畅,没有遇到任何盘查。 回到别墅后,文森终于将憋了一路的话问了出来:「您打算怎么办?」 梁秋驰站在楼梯上,背虽然挺得笔直,但身影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你想个理由叫他回来吧。」梁秋驰顿了下,补充道:「先别把我好了的事告诉他,我亲自跟他说。」 第38页 文森为难道:「只怕昨晚的事,瞒不了将军多久。」 「没关系,」梁秋驰把他的手机丢给他,「你去打电话吧。」 文森接住手机,想了想,说:「梁先生,将军他对您是真心的。」 梁秋驰笑了笑,「我知道。」 文森深深看了他一眼,拿着手机去外面给莫辛打电话了。 他按梁秋驰的要求,没提梁秋驰恢復记忆和视力的事,而是提到了莫启。他总觉得莫启昨晚的突然出现不是巧合,估计莫启大概已经知道了梁秋驰的存在。 所以文森隐去红灯区的地点,只将他的推测简单汇报给了莫辛。 莫辛虽然早有这种猜测——上次他就觉得莫启的态度十分值得推敲,但现在听文森提起,他还是放心不下。 而谈判又卡着条件毫无进展,双方既谈不拢,也打不起来,于是莫辛就和谈判团打了声招唿,连夜赶回了圣洛里安。 他回到别墅时,已近半夜。 卧室里一片漆黑,莫辛打开灯,就见梁秋驰躺在床上,背对着门的方向,不知道睡了没有。 他脱掉外衣,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梁秋驰伸手一捞,便将莫辛抱了个满怀。 莫辛轻轻笑了两声,勾着梁秋驰的脖子,咬住他冒出胡茬的下巴,牙尖一点点上移,最后捕获了梁秋驰的唇。 两人交换了一个非常绵长的亲吻。 结束时,莫辛轻轻咬了下樑秋驰的嘴角,哑声说:「都不问问是谁,就这么配合。」 说着,他的腿还不停地在梁秋驰的大腿根处撩拨擦火。 梁秋驰夹住他不安分的双腿,反身将莫辛压在床上,不让他乱动。 他把脑袋埋进莫辛的颈间,深深吸了口气,嘆息道:「抱了你这么久,怎么会分不清是谁。」 「是么,」莫辛勾着他的脖子,眼里充满了痴迷与爱慕,「分开这几天,你想我了吗?」 梁秋驰把他压得更紧,闷声说:「特别想。」 「那还等什么?」莫辛敞开双腿攀上他的腰,「我也很想你。」 梁秋驰突然发狠地吻他,抱他的双手像要把人勒断一样用力,完全不似往常那样温柔。 莫辛觉得奇怪,但这样强势疯狂的梁秋驰像座活跃而神秘的火山,迸发出星星点点的岩火,都能轻而易举地烧干莫辛的理智。 而他就趴在火山口旁,在梁秋驰的顶撞之下,逐渐滑向那股危险又灼人的热浪之中。 他坚信,在岩浆沸腾迸射之际,他被烧成灰烬的灵魂碎屑可以和梁秋驰全然交融。 这大概是他与梁秋驰最为接近的时刻了。 莫辛贪婪无度地索求,梁秋驰不知疲倦地给予,两人似乎在缄默的接吻中达成了空前的默契。 直到力竭,堪比野兽/交合/的行为才停了下来。 「有烟吗?」梁秋驰裸着身体靠坐在床头,声音有点闷哑。 莫辛枕着他交叠的双腿躺在床上,脸上潮红未退,「事后烟?」 梁秋驰笑着「嗯」了一声,手指插进莫辛的短髮间,宠溺地揉了几下。 莫辛翻个身,伸手拿起被甩到地板上的裤子,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拿了两支烟出来。 火苗迸起,梁秋驰手指夹着菸捲放在嘴边,凑过来让莫辛点菸。 莫辛有点恍惚。 当年他第一次看到梁秋驰抽菸时,梁秋驰也是这样——慵懒、疲惫,还有一点颓废。 「会抽菸吗?」梁秋驰那时问他,一小簇火光把他的眼瞳映得通红。 莫辛摇摇头,然后梁秋驰把烟递到他嘴边,「试一下吗?」 莫辛含住那截湿漉漉的菸嘴,深深吸了一口,瞬间盈满的尼古丁呛得他直咳。 梁秋驰温柔地拍拍他的背,「慢慢来。」 莫辛又试了一下,这次被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梁秋驰低笑着收回烟,放进自己嘴里,吐了个烟圈出来,「别勉强自己。」 莫辛沉默地陪他抽完一支烟,然后他听见梁秋驰对他说:「以后别再找我了。」 ——这是八年前,梁秋驰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八年间,莫辛学会了抽菸,而且每抽一根,那句话就像根刺一样,往他的骨子里又扎进一分。 现在看着梁秋驰抽菸,莫辛不禁心慌得厉害。 他好怕梁秋驰下一秒就会对他说,「以后别再找我了。」 明明他们两个刚刚才做过最亲密的事,可莫辛就是觉得不安。 之前莫辛一直以为这种难以癒合的割裂感,是他和梁秋驰分别的八年时光所导致的。可即便他现在日日夜夜都能抱到梁秋驰,内心的空洞却仍在明晃晃地漏风。 或许他还需要很多时间,以补全这道空洞。 可直觉告诉莫辛,他只剩下这一支烟的时间了,就像八年前那样。 他忽然夺过梁秋驰手中烧了半截的菸捲,放进嘴中深深吸了一口。 「驰哥,」莫辛抓着梁秋驰的手腕,「我们走吧。」 第30章 莫辛打定了主意,决意天亮就出发。 他跳下床, 套上衣服裤子,大步走进衣帽间,开始收拾行李。 「东西不用带太多,只拿必要的,其他可以路上买。」莫辛边检查他早已准备好的假证件,边跟梁秋驰讲他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计划。 第39页 他很少这么兴奋,更难得说起话来如此滔滔不绝,其实是不想给梁秋驰任何说话的机会。 他害怕自己的直觉得到证实。 梁秋驰坐在床边,静静听着。 等莫辛语言枯竭,开始一遍遍重复他的计划时,梁秋驰才叫了声「莫辛」,开门见山地说:「我都记起来了,所有的事。」 「哦,」莫辛顿了一下,继续自顾自地说话,「第一站去卡萨吧,听说那边的沙漠很美。」 梁秋驰披上睡衣,走到他身后,说:「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我们谈谈。」 莫辛的背影似乎在那瞬被冻住了。 过了片刻,他才点了点头:「好。」 他转过身,眼睛通红地盯着面前的梁秋驰,忽然扬手亮出一柄摺叠匕首,快狠准地刺向梁秋驰的面门。 梁秋驰本能地抬手格挡,一把攥住了刀刃。 霎时间,鲜血直流。 而锐利的刀尖正对着他的眼睛,不过一拳的距离。 莫辛狞笑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表情看起来却像是要哭了,「你要跟我谈什么,眼睛?记忆?还是说你根本不想和我走!」 梁秋驰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片刻的沉默,印证了莫辛的直觉。 莫辛忽然发狠地将匕首从梁秋驰掌心拔出,再次挥刀刺向梁秋驰。 梁秋驰连步后退,躲开莫辛的攻击,但莫辛攻势凌厉,几下就把他逼退到角落里再无处可逃,梁秋驰不禁有一丝生气:「你想干什么?能不能冷静点!」 「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莫辛赤红的眼底涌动着疯狂,「既然你不愿和我走,那就留下来,永远待在这栋房子里!」他朝梁秋驰比划了两下刀尖,笑容有点病态:「只是双眼睛而已,没关系的。你瞎了,我也会把你照顾得很好,就像之前那样。」 「所以那些副作用大的胶囊,也是你故意让我吃的。」 「是啊,你不喜欢我照顾你吗?为什么不乖乖吃掉。」 梁秋驰听不下去了,他一把打掉莫辛手中的匕首,揪着莫辛的衣领把人掼到墙上,怒道:「你是不是疯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也会说以前!」莫辛低吼着,同样揪住了梁秋驰的衣领,「八年了梁秋驰!我找了你整整八年!你知道这八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么,赔我一双眼睛已经算便宜你了!」 「更何况,」他逼近梁秋驰,似乎藉由这样亲近的姿势就能让梁秋驰看清他的真面目,「我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 是啊,从来没有变过。 冷若冰川的表面之下,是一颗暗潮汹涌、激盪不安的心。梁秋驰曾感受过他滚烫诚挚的爱意,现在正面对他同样炽烈偏执的恨。 梁秋驰卸了手劲,嘆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想听这个,」莫辛双手扒住梁秋驰的颈侧,眼里溢满了哀戚与渴求,「我只要你陪我。」 「可我不是你养的宠物,」梁秋驰抓住他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把它们拽离自己,「莫辛,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不想让你跟我落到一样的下场。」 「我不在乎!」莫辛反抓住他的手,「我跟你走,我们去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我可以做你的小狗,你别想再推开我了梁秋驰……」 「不行,」梁秋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不能这么自私,你也不能!一旦被人发现,和我沾上关系,不止是你,就连你的父母兄弟都会被泼上叛国的脏水,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后果?!」 莫辛抿抿嘴,终于静了下来。 「趁现在还没东窗事发,你还有退路可以走,」梁秋驰又嘆了口气,眼圈逐渐变红,「莫辛,我希望这次我们可以好好道别。」 莫辛攥紧拳头,他早就知道一旦梁秋驰恢復记忆,自己肯定又是会被抛弃的那个。 「你现在就要走了?」 「嗯,」梁秋驰深深望着眼前的人,强力克制住抱他的冲动,轻声说:「还能再见你一面,我这辈子就没遗憾了。」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永别。 莫辛忽然一阵心慌。 他张手抱住梁秋驰,「别走,你不能这么对我。」他把头埋进梁秋驰的胸口,声音颤抖着不停挽留,听得令人心碎。 梁秋驰紧紧拥住他,却只能伏在他耳边,一直轻声地说「对不起」。 刚才莫辛质问他知不知道这分别的八年是多么煎熬,梁秋驰很想说他知道。 每一个清醒的凌晨,每一次重伤后的疗愈,他无数次想过干脆吞枪自杀一了百了,而每次他都是靠手机里仅存的那张莫辛的照片撑过来的。 他也不想放手,可他没有办法。 他走的是一条早已註定好结局的死路,而莫辛还有大好的前程、完整的家庭……他不能不放手。 「至少陪我吃完最后一顿饭再走。」怀里,莫辛最后做出妥协。 梁秋驰抚摸着他的后脑,轻轻点了点头,「好。」 莫辛仰起头,激烈地吻住他的唇。 两人拥吻着从窗边吻到床上,又从床上滚到地上,彼此的眼泪混融进唇齿之间,谁也不愿先结束似的要吻到时间尽头。 最后还是莫辛狠狠咬了下樑秋驰的嘴唇,直等到舌尖尝到了血的味道,他才松开。 他啄掉梁秋驰眼角的泪痕,闷声说:「我去做饭,好了叫你。」 第40页 莫辛先去洗了把脸,然后下楼就进了厨房。 文森看他脸色不对,就知道应该是梁秋驰对他坦白了,文森纠结再三,还是想把那天晚上樑秋驰的行踪汇报给莫辛。 可他刚开口,就被莫辛打断了。 「有事饭后再说。」莫辛只想好好给梁秋驰做顿饭吃。 文森领命正想离开,谁知门禁系统的警报声忽然响了起来。 刺耳的「滴滴」声,几乎响彻整个别墅。 莫辛手一顿,被滚烫的水蒸气熏到了手指。 紧接着,一大队身穿制服的巡警气势汹汹地冲进门院,破开别墅大门,将宽敞的一楼大厅堵了个水泄不通。 文森立刻拔枪,将莫辛护在了身后。 他厉声斥道:「你们做什么!竟然敢闯莫将军的私宅!」 那些人没吭声,站在门口的几个人左右闪开让出一条道路,戈德温·雷尼斯一手吊儿郎当地甩着手枪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文长官!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他沖文森咧嘴一笑,曾被子弹贯穿的脸扭曲得令人作呕。 文森低声对莫辛说:「是雷尼斯家的人。」 「咦?小莫将军也在啊,」戈德温探头看到被文森护在身后的人,笑着吹了声口哨,「正巧,有事找你。」 莫辛头也不回地冷声说:「你来的不是时候。」 他从刀架上抽出一柄切菜长刀,开始切菜备菜。 戈德温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看到案板上准备的食材,打趣道:「没想到小莫将军还会做饭呀。正好兄弟们起了个大早,都还没吃早饭,不如就请小莫将军辛苦一下,多做点呗,大家一起吃,热闹。」 这话一出,客厅里站着的十几号巡警不禁面面相觑。 谁不知道莫辛是联邦出了名的「战争机器」,杀人如麻的冷血动物。对他而言,杀人比切菜简单多了,谁也不会没事想去惹这种人生气。 更何况莫辛做的饭,估计也没人敢吃。 「雷尼斯队长,你想做什么。」文森质问道。 「开个玩笑嘛,文长官怎么这么严肃。」戈德温笑嘻嘻地移开文森指着自己的枪口,随即亮出一张a4大小、盖着印章的搜查令,「喏,奉命搜查联邦a级逃犯梁秋驰,看清楚了吗?」 他侧过头,沖身后带来的手下歪了歪脑袋,「干活吧,搜仔细点。」 莫辛忽然转身,锋利的餐刀「唰」地脱手飞出,擦着戈德温的脸颊直接钉进了他身后的楼梯扶手上。 一个刚跑到楼梯前的巡警,被吓得脸色惨白,杵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第31章 「莫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戈德温脸上褪去笑意,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身后那柄钉入楼梯的餐刀。 「手滑,」莫辛拿起毛巾擦了下手,走过来看了眼戈德温手中的搜查令,「谁签发的?」 「我叔叔,」戈德温傲气十足地说,「雷尼斯上将,追捕小组的组长,他亲自签发的搜查令应该不需要你这个副组长的同意吧?」 莫辛点了下头,「当然,只是追捕逃犯怎么会搜到我家来?」 「这个就得问将军你了。」戈德温扬手一挥,高声命令道:「还等什么呢,快点搜!楼上楼下,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不准放过!」 巡警们闻声而动,两三个人一小组,分别去了楼上和地下室搜查。 文森听着那乒桌球乓的动静,咬牙道:「你这是搜查还是抄家?」 「兄弟们都是底层出来的,粗手笨脚的还不识货,如果弄坏了莫将军的东西,还请文长官到时候统计一下,我雷尼斯照原价赔偿,绝对不让您吃亏。」戈德温的语气十分欠揍。 文森冷冷地驳斥他:「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钱来衡量。」 「错了,」戈德温嗤笑了一声,「那只是给的钱还不够多而已。」 「你!」 「文长官,你还是操心下自己背着莫将军去红灯区玩的事吧,毕竟莫家的家风还是很严的。」戈德温故作惊讶,随即打了下自己的嘴巴,笑道:「哎呀呀,看我这张嘴,一不小心说漏了。」 「将军我……」文森面红耳赤地想解释,被莫辛一个眼神阻止了。 莫辛看着戈德温,「既然你叔叔怀疑我窝藏梁秋驰,他怎么不亲自来搜查?」 戈德温哼了一声,「他很忙,下午还要飞去外地做竞选演讲,哪有时间来管这种小事。」 「小事?」莫辛讥讽道,「看来对他而言,总统的位子比杀子之仇更重要一点。」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好歹我也是雷尼斯家族的一份子,是圣洛里安中心城区的治安大队长,我难道不够格来搜查你的私宅吗!」戈德温双手环胸,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够格,」莫辛沖他点点头,「其实我很欣赏你的胆量。」 戈德温一听,架势摆得更足。 「当年梁秋驰枪杀你堂哥的时候,你就在现场。现在戈德温队长好了伤疤忘了疼,明知道梁秋驰有可能在我这,还敢上门来找人,怎么能不让人佩服?」 戈德温眼睛瞪得熘圆,「你这是在威胁我?!」 莫辛一脸平静的看着他,眼底充斥着冷冽的杀意。 戈德温被他的眼神吓得嵴背发凉,可又不想在气势上败下阵来,这时,负责搜查任务的巡警陆续回来了,他立刻转移话题,厉声问道:「找到人了吗?」 第41页 「……没有。」手下战战兢兢地回復。 戈德温不相信。 他那天从红灯区回去,回想文森和莫启的反应,越想越不对劲,于是费尽心思搞来了一张搜查令,就等着抓到人去向他叔叔邀功。 如果扑个空回去,他的功劳岂不是就泡汤了。 还得罪了姓莫的,更是得不偿失了! 「滚开!」戈德温推开身边的两个巡警,跑上楼去亲自搜查。 莫辛和文森对视一眼,也快步跟上了楼。 卧室、书房、小茶室……里里外外又搜了两遍,确实没有梁秋驰的影子。 莫辛捏紧手掌,指甲狠狠嵌进肉里,才让他保持住理智,没有即刻跳窗出去追梁秋驰。 戈德温一直嘟囔着「不可能」,又不甘心地拽开窗帘,后面也是一片空荡荡的。 他冲到莫辛面前,冷笑道:「小莫将军好手段啊,把人藏得这么好,是我低估你了。」 莫辛按捺着情绪,冷冷地看着他,「你一口咬定我救了梁秋驰, 证据呢?」 「你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吗?」戈德温的脸狰狞可怖,「你过去在军校和梁秋驰比赛、出任务的记录我都找到了,还有梁秋驰刚失踪的那会儿,你不止一次请过家庭医生吧?虽然我现在还没找到那个医生在哪,但有句话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文森反驳道:「你这是血口喷人,没有确凿证据,全靠脑补给别人定罪!」 「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就是莫辛身边的一条狗!而且你猜怎么着,你们莫辛将军在我叔叔面前,连给他提鞋都不配!」戈德温气急败坏,干脆和莫辛撕破了脸,「你不会觉得你爸被推选成了总统候选人,整个联邦就是你莫家的天下了吧?你如果真的救了梁秋驰,那你就是通敌叛国,我看你们莫家还能有什么资格和我们争!」 莫辛瞭然于胸,原来戈德温今天浩浩荡荡地领着人来闹这一出,不仅是因为梁秋驰,总统竞选才是最为主要的原因。 雷尼斯最近忙着在联邦各州郡奔走拉选票,不出意外的话,会和他父亲成为总统候选人,进行最后的大选。 从政治立场上讲,他们是政敌。 把敌人的名声搞烂搞臭,是基本操作。 而且强大的政敌,如果能藉机除掉,就会更令人安心。 「你知道竞选总统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戈德温捻了捻手指,笑道:「是钱!钱才是万能的!」 他拍了拍胸脯,洋洋得意地说:「整个联邦最有钱的就是我们雷尼斯家族,你们姓莫的,不过是给我们看家护院的一条狗罢了。」 文森听不下去了,他举起枪瞄准戈德温丑陋的脸,沉声说:「你还想再挨一枪吗!」 戈德温怕他真的开枪,隔空沖莫辛点了点手指,扔下一句「好自为之」,就带队快速离开了。 文森收起枪,怒气未消的同时,又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对方一旦起了疑心,就很难打消了。 不过雷尼斯手里应该根本没有实质性证据,也寻不到更为合适的搜查高官私宅的理由,所以只能派戈德温这么个杂碎来探一下虚实。 莫辛眼下并不关心这些,他也根本不在乎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知道梁秋驰究竟去了哪里。 第32章 (一更) 圣洛里安东郊有个地方名叫「乐园」,但这里无论从环境还是生活条件上看,都和「乐园」二字截然相反。 这是联邦最大的贫民窟。 杂乱的街区上流动着形形色色的人群,流浪汉、乞丐、小偷、妓女……无处不在,抢劫斗殴等暴力犯罪更是随时都在上演,只要不闹出人命,附近的巡警都不愿花费时间精力出面清肃。 街上处处散发出的垃圾恶臭,透过车窗缝隙钻进车子里,令人作呕。 莫辛紧拧眉头,不耐烦地按了几下车喇叭,踩下油门加速冲过街区,在驶过一条被污染的河道之后,臭味终于变淡了不少。 可他的车速未减,径直冲进一条三米宽的窄街,在撞翻五六个小摊之后,他又按着喇叭嚣张地拐进另一条巷道,终于看到迎面开来了一辆迷彩装饰的越野车,停在巷口拦住了他的去路。 有两人分别站在越野车两侧的脚踏上,一手拽着车窗内的扶手,一手握着把冲锋鎗,瞄准了莫辛的车子前挡风玻璃。 莫辛伸出一只手,表示他没有敌意。 然后他打开车门,利用车门作为掩体,扬声对那两人说:「我要见梁秋驰。」 那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下一秒便齐齐扣动扳机,将车门打成了筛子。 莫辛躲到车后,待枪声暂停之际,他抽出别在腰后的两把消音手枪,探出上半身的同时双枪齐发,精准打中了那两人暴露在车外的臂膀。 对面司机见状,踩下油门加速撞了过来,一手拿枪探出车窗,胡乱扫射。 莫辛一个利落的前滚翻,赶在撞车之前,顺利躲到了一个垃圾桶后。 他打爆对方车胎,车轮疯狂摩擦地面产生了强烈的噪音与火花,车子却移动不了分毫。 司机无奈只能弃车,打算与这个不速之客拼枪法,谁知莫辛却突然扯掉外套,露出了他胸前捆绑着的炸药! 若是引爆,不止是他们几个会被炸成肉酱,周围的棚户板房只怕也难逃厄运。 第42页 「喔喔喔!」司机被吓了一跳,瞬间竖起双手,表示暂时休战。 莫辛对他扬扬下巴,沉声说:「我只想见梁秋驰。」 「我就说你是个疯子,他还不乐意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戏嚯的女声,莫辛回头一看,就见一个梳着高马尾、身穿背心热裤的女人扛着把自动步枪站在巷口。 女人嚼着口香糖,闲适地架起枪口,用瞄准镜将莫辛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身材不错,」然后她将准心对准莫辛的眉心,笑道:「你觉得咱们两个谁的枪更快?」 莫辛沉默地将枪口抵住了自己的侧肋。 乌雅惠笑得更加花枝乱颤:「你这招可威胁不到我,你自己动手还给我省了一发子弹。」 「我数到三,」莫辛凝重道,「让他出来见我。」 他刚数出「一」来,就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无奈地叫了声他的名字,紧接着一身黑衣黑裤的梁秋驰出现在了巷口,并将乌雅惠对准莫辛的枪口按了下去。 看着梁秋驰一步步走近,莫辛的眼圈渐渐红了。 等他走到面前时,莫辛滚了滚发涩的喉结,委屈地看着他:「你答应要和我一起吃饭的。」 梁秋驰张手将他圈进怀里,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哑声说:「是我不好,对不起。」 莫辛反抱住他,闷声说:「事发突然,这次我不怪你,不能再有下次了。」 眼下这场景,并不适合讨论他们还有没有「下次」和「以后」。 梁秋驰只能抱抱他,再把他胸前捆着的炸药一点点小心地拆解下来,递给乌雅惠。 乌雅惠看了一眼那东西,居然是真的。 她还以为莫辛不过是做做样子,诈梁秋驰出来而已。 她不禁咋舌。 「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都这么刺激吗?」 「换个地方说话吧。」梁秋驰看了眼被莫辛放枪伤到胳膊的两个人,没有生命危险,便交给司机处理,他带着莫辛步行穿过一片杂乱的棚户区,然后进了一个赌场。 这是卢戈武装在联邦首府的b级联络点,因为附近治安向来松懈,联邦方面对它的存在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初梁秋驰被正式宣布失踪时,联邦追捕小组派人来搜查过几次,但因为在巡查中误伤了一名流浪汉,不少人藉机生事,差点发展成暴动,后来追捕小组就没再踏足过这片「乐园」。 莫辛警惕地环视四周,他担心自己来时太急,没甩掉尾巴。 乌雅惠扛着步枪走在他身后,嗤笑道:「附近都是我们的人,你可要小心咯,一旦暴露身份的话,他们会把你打成筛子的。」 「雅惠姐,帮我们准备点饭菜吧,不要放姜,谢谢。」梁秋驰搂着莫辛的腰,让整个赌场的人都可以看到他们亲密的姿态。 乌雅惠把步枪扔到旁边人的身上,嘆了口气,转头走了。 梁秋驰带着莫辛去了楼上的一间套房。 门外有两名穿着防弹衣的士兵持枪站岗,而门内的环境要比外面干净整洁得多,莫辛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就被梁秋驰用力抱进了怀里。 梁秋驰抱得很用力,勒得莫辛的腰快折了。 「你疯了是不是!」梁秋驰声音止不住地抖,「如果我没在这,你要怎么全身而退?难不成真的脑袋一热,把自己炸死吗!」 莫辛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但他一点都不想推开梁秋驰。 他早就疯了,梁秋驰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说话!」梁秋驰抓着莫辛的肩,看着他的眼睛,「莫辛,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莫辛眨眨眼皮,回答他:「我脑子里只装得下你。」 梁秋驰又气又心疼,种种情绪涌上来,最后只化成一声无奈的嘆息。 他拉着莫辛坐到沙发里,自己先去窗边看了眼外面的街道,然后才坐到莫辛身边,问:「雷尼斯家的人有没有为难你?」 莫辛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梁秋驰。 梁秋驰被他专注的眼神搅得胸口一阵阵闷痛,他担心自己会动摇。 「驰哥,你别生我的气,」莫辛抓住了他的手,讨好地沖他笑了一下,「我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 梁秋驰盯着他们交握的手指看了一会儿,才低声说:「莫辛,我们没有以后了。」 莫辛的笑瞬间僵住了。 第33章 (二更) 「没关系,你不跟我走,我可以来你身边。」莫辛抓紧梁秋驰的手,努力地说服对方,「我可以在外面站岗放哨,我很厉害,你知道的。」 「那你的家人呢?」梁秋驰问他。 「他们的意见无所谓,反正我在那个家里向来是个隐形人。」莫辛笑得很难看,「你难道忘了吗?我一直和他们没什么往来的。」 「那你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叛出联邦吗?」梁秋驰沖他摇摇头,「莫辛,你把这事想得太轻松、太简单了。」 「那你要我怎么做!」莫辛红了眼圈。 「我要你回家去!」梁秋驰同样红着眼睛看着他,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莫辛愣了一下。 记忆中,这应该是他第二次看见梁秋驰哭。 梁秋驰低下头,快速调整好情绪,恢復平静后再次看向莫辛,「叛国这条路,我一个人走就够了,你没有必要陪我送死。」 第43页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不需要你担心我的安全。」莫辛勉强扯出一记苦笑,对梁秋驰说:「其实你只是没那么爱我,所以在遇到事的时候,我就成了率先被放弃的那个。」 梁秋驰张了张嘴,解释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这时,套房大门被勐地踹开,乌雅惠端着一托盘的热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她随便把盘子往沙发前的茶几上一扔,菜汤溅了出来。 乌雅惠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单人位上,对莫辛扬了扬下巴:「你知道秋驰那年中弹感染髮高烧,嘴里一直念叨你的名字吗?还有那次走货,人家不小心把酒洒在他手机上了,为了这么个破事,秋驰差点跟人家拼命,就因为手机里有你的照片,他怕手机坏了就再也找不见了。」 「雅惠姐……」 「既然叫我姐,那你就闭嘴,」乌雅惠瞪了梁秋驰一眼,再次看向莫辛,「秋驰这八年遇到的危险不算多,也就有那么三四回差点死了吧,我每次都得跟念咒一样对他唠叨你的名字,他才挺过来了。」 她双手抱胸沖莫辛努了努嘴,「还有最近这次,要不是因为听说你被刺杀中了黑枪,他跟失心疯一样拦都拦不住地偷跑出去看你,他能被捕吗?」 乌雅惠越说越生气,「莫将军,不是非得像你一样,绑点炸药拿生命做威胁才叫『够爱』对方。」 莫辛定定看着梁秋驰,唿吸都不太顺畅。 梁秋驰扶着额头靠在沙发里,一脸疲惫。 「你们两个大男人谈恋爱,把话一次性说清楚,别误会来误会去的,既不能好好在一起,断又断不干净,让人心烦。」乌雅惠没好气地起身朝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沖梁秋驰眨了下眼,「对不起,刚才我不是要故意偷听的。」 说完,她关上门走了。 偌大的房间里霎时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过了很久,莫辛才开口打破这方凝重的气氛,「既然这么难,为什么偏偏走这条最难的路?」他看着梁秋驰,「当年你父亲的罪,本不会牵连到你的。」 「我爸是清白的,」梁秋驰坚定地说,「他是个军人,向来把名誉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绝对不会为了几个钱就出卖机密,背叛自己的国家!」 莫辛也愿意相信他的话。 当初梁秋驰枪杀雷尼斯儿子,叛出联邦的新闻轰动一时,莫辛听闻也十分震惊,他没法联繫到梁秋驰,只能在铺天盖地的新闻报导中尝试拼凑出他缺失错漏的故事。 可当时的媒体结构还很简单,说到底也不过是受联邦驱使的口舌,他能查到的东西已经经过了层层筛选与修饰,真相究竟如何,他根本无从得知。 这些年他也曾经打听过梁家的事,但知情人对此都讳莫如深,就连他父亲和大哥也不愿提起。所以他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变故,会让他本该拥有的一切在短短几天之内消失殆尽。 「到底发生了什么?」莫辛问。 他需要听梁秋驰亲口说出事实。 梁秋驰想起当年的种种,头就疼得厉害。他捏了捏太阳穴,闷声说:「一切都要从那次特训说起。」 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他宁可从没报名参加那次特训。 那时莫辛刚入军校,梁秋驰就作为优秀学生代表报名参加了特种部队预备力量选拔特训。 特训时间定在下个学期的暑假,当时莫辛已和梁秋驰做了半年多的选修课「同桌」。 对于他们一直没有戳颇窗户纸这回事,项北特别有意见。 「你说你们两个整天眉来眼去的,今天我给你打水,明天我给你带饭,每天的操课体能还要腻在一块,就连学校里的狗都知道你俩有一腿了!结果你拖拖拉拉的还不表白,梁秋驰,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磨唧的人呢?」 「你催什么,」梁秋驰嗤笑道,「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项北说,「你知不知道现在莫辛同学每天都要给我发信息查你的岗?」 「嗯?」梁秋驰好笑地看着他,「他给你发信息?查我的岗?」 「他知道这次特训又苦又累,不忍心打扰你休息,让你分心,所以他就来问我!」项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拜託,我也是特训队员!我不想流汗流泪的同时,还得吃你们餵的狗粮!」 梁秋驰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话说回来,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表白?」项北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你这进度也太慢了,连人家的手都没牵过呢吧?你到底行不行?我都替你着急。」 「还是多操心下自己的事吧。」 梁秋驰看了眼手錶,他们每天晚上休息前有十五分钟的通话时间可以对外联繫,马上就到时间了。 他去教官那里领了手机,照例先点开相册看了眼莫辛的照片,然后才拨通了莫辛的手机号码。 他们已经四五天没有联繫过,都忍不住想问对方的近况。 两次撞话之后,梁秋驰笑道:「你先说。」 莫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清清冷冷的又挠人的轻巧飘忽,「特训累吗?」 「不是很累,只是晚上偶尔失眠,想找你聊聊天,」梁秋驰笑着嘆了口气,「可惜手机要上交,没办法联繫你。」 第44页 「嗯,」莫辛沉默了几秒,声音忽然放得很轻,说了一句:「我也想你。」 梁秋驰心里一动,捏紧手机暗暗做了几次深唿吸,说:「莫辛,特训结束后,我去找你吧,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 莫辛又「嗯」了一声,「我也有话想当面说。」 「那就约好了,」梁秋驰笑得眉眼弯弯,「还有二十二天,到时候我们再约地点。」 莫辛觉得二十多天实在难熬,他迫不及待想见到梁秋驰,他问:「你们在哪特训?我能去找你吗?」 「你是要我犯纪律吗?」特训的具体地点需要对外保密,梁秋驰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我其实现在离你家不太远。」 他敲了敲手机背面,笑着跟莫辛告别,「我时间快到了,下次再聊。」 「好,」莫辛说,「我等你。」 梁秋驰依依不捨地挂断电话,正准备再给他父亲打通电话报个平安,就听到应急号吹响了。 同时不远处的集结地点,一道夺目的红色警报射灯,划破了宁静漆黑的夜。 第34章 (三更) 梁秋驰迅速赶到集结处,项北气喘吁吁跑到时,忍不住和他小声抱怨:「天天搞突袭,没有一天晚上能睡个踏实觉。」 梁秋驰瞄了眼他鸡窝似的脑袋,轻声说:「你该剪头髮了,小心被教官点名。」 「明天给我剪一下,我不嫌弃你手笨。」项北把炸起的头髮往下压了压,好让自己没那么显眼。 一声嘹亮的哨音响起,全体特训队员在三分钟内集结完毕。 「接上级指令,卢戈地区有一支非法武装力量劫持了20名人质,特种部队已于半小时前开拔,现上级要求我队全体特训队员赶赴现场,配合开展本次营救行动。」教官一脸严肃,「解散后立即去领武器装备,五分钟后出发!」 再一声哨响,所有队员即刻解散,奔向不远处的装备库。 除了基本的防弹头盔和背心之外,每个人都配置两把手枪、八个弹匣和一把自动步枪,除此之外,还有烟雾弹、手榴弹、多用途刺刀等等。 「都是实弹,」项北看到这么齐全的配置,不禁有点懵,「不是演习吗?」 「应该是实战,」梁秋驰把防弹头盔扣在项北头上,帮他系好带子,表情有点凝重,「小心点。」 项北低声骂了句脏话,原来参训前老师说的那句「可能有机会参与实战任务」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五分钟后,近百名从联邦各州选拔而来的特训队员,全副武装完毕,准时集合,分别乘坐三辆军用卡车向山地进发。 路上,特训教官简单交代了下当前形势。 劫持人质的是卢戈地区的一支民间武装,人数组成近五万。要知道卢戈在联邦的版图上还不如一个州郡的面积来得大,而这五万人的军事力量却已越过了大多数州郡的警力配备。 由此可见,这支非法武装在卢戈当地的影响力之大,非同一般。 也正是如此,联邦高层十分重视这次突发的劫持人质事件。 而梁秋驰特训的驻扎营地离卢戈不远,这也是上级要求他们前去支援行动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所乘的卡车在一座山脚下熄火停车了。 营救小组的临时指挥营就设在此处。 指挥官见前来支援的是一批毫无实战经验的新兵,十分恼怒:「当这是儿戏吗?给我派这么多小屁孩来干嘛?添乱!」 「只有我们离得最近,其他人还在往这边赶,」特训教官只能劝他接受现实,「我们当年不也是跟这群小屁孩一样,硬着头皮上战场吗?」 「那能一样吗?」指挥官把他拽到一边,低声说:「对面可是卢戈武装,和联邦对峙十几年的老对手了,你知不知道这短短两个小时我已经死了五个兄弟了!」 教官回头看了眼灯光下那一排排青涩的脸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项北站在队伍最后,小声问梁秋驰:「他们说什么呢?你听得见吗?」 梁秋驰摇摇头,他只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抬着一副担架快速跑向一个营帐,应该是有人受伤了。 「哥们,我有点紧张,」项北偷偷勾了下他的手,「咱们这种新手,应该不会沖在第一线吧?」 「不会的,」梁秋驰悄悄握住他的手,打气似的晃了晃,「到时候你跟着我,别乱跑。」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项北沖他嘿嘿笑了一下,「你记得给我挡子弹啊。」 梁秋驰笑着攥紧他的手,点点头:「没问题。」 一声哨响,指挥官开始部署营救力量。 劫持人质的这支小队伍初步估计有百十来人,已被逼退躲进了山林中。他们扬言要一个小时杀掉一个人质,所以营救小组不能再拖延时间等待其他支援力量,只能先行安排现有人员,潜进山林摸清敌人动向。 否则的话,如果卢戈武装的后援先行赶到,他们只会更加被动。 指挥官将他们分成八人一个的小组,各小组以老带新的形式,由四名作战经验丰富的士兵带领四名特训生,分批次、分方位潜入山林执行探查任务。 进入山林前,各小组都被发了两张照片,辨识他们此次行动的重点营救目标——罗伊·雷尼斯和戈德温·雷尼斯。 第45页 「居然是这俩货!」项北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人,「他们怎么跑卢戈来了?」 他把照片递给梁秋驰,说:「这是雷尼斯老头的小儿子和侄子,以前天天在咱们家那边飙车泡妞的两个混子,你还记得不?」 「嗯,」梁秋驰把照片递给旁边的战友,「两年前差点打过一架。」 其他人听到这话,齐刷刷看向项北和梁秋驰,小组组长端着枪站在一边,不禁有些疑惑,「你们两个什么来歷,居然认识雷尼斯家的两位大少爷?」 「狗屁少爷,就是两个人渣。」项北一脸不屑,「这两人非救不可吗?」 旁边的队友耸耸肩,瞄了眼身后不远处的指挥官,低声说:「上头的命令,这两位连头髮丝都不能少一根。」 项北骂了句「晦气」。 「行了,做出发前的最后检查。」小组长让大家各自检查弹药装备,然后给组员分发好纸笔,说:「三分钟后出发。」 四名新兵拿着纸笔面面相觑。 小组长拍拍自己的额头,笑道:「忘了你们是第一次出任务,」他拔下笔帽叼在嘴里,边写边含煳地解释道:「写遗书,算是某种诡异的出发仪式吧。」 「啊……」项北迟疑地环顾左右,其他未出发的小组组员基本都在埋头写东西,「三分钟能写完吗?」 「相信我,这玩意多写几次就烦了,」一位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率先放下笔,拍了拍项北的肩膀打趣道:「想当年我第一回 写,边哭边写了半小时,现在三分钟都嫌长,随便写两句就得了。」 「是啊,希望咱们每次都是白写。」小组长写完,看了下时间,提醒道:「还有一分钟出发。」 时间太紧迫,项北随便写了两句就把纸笔交还给了组长,他看了眼梁秋驰手中空白的纸张,问:「你怎么一个字也没写?」 「我们会安全回来的。」 梁秋驰其实更想用这三分钟给家人还有莫辛打个电话,可山里信号太弱,无法与外界通信。 而且他认为在遗书上写「我爱你」这种话,未免有点不太吉利。 「时间到!出发!」 午夜零点十分,梁秋驰、项北连同六名战友全副武装,以t字队形进入那片黑得瘆人的山林中,执行搜索任务。 只是当时的梁秋驰不曾想过,他这一生会被这个夜晚彻底拖入黑暗。 第35章 卢戈地区气候潮湿,山林茂密,又时值夏季,遮天蔽日的树林不仅容易让人迷失方向,林间的虫蛇蚊蚁更是令人头疼。 项北一刀割断缠腿的藤蔓,嘟囔道:「咱们不会在这割一晚上的草吧?」 几名队友都表示有这可能。 他们已经进山一个小时了,所经之处风平浪静,毫无收穫,导致这次探查任务逐渐演变成了一场无聊的义务除草活动。 「注意听耳机,」小组长提醒他们不要放松警惕,「周围小队有情况会通知我们的。」 项北的耳朵都被耳机挂疼了,心想他这玩意不会是个坏的吧?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道强烈的爆炸声。 声波炸响惊起了林间休憩的飞鸟,回声持续了片刻之后,整片山林又回归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立刻拔枪戒备,环顾四周。 梁秋驰手持夜视望远镜,沉声道:「我的九点钟方向,测距三百米,有人倒地,身份不明。」 紧接着,所有特战队员的耳机里响起了来自附近执勤小组的警告。 「四组报告,有地雷埋伏,有人受伤!有人……」 一阵噼噼啪啪的枪响突然打断了对讲机里的警报,耳机里的电流声陡然变得嘈杂,短短几秒钟后就变成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电磁啸叫。 所有队员即刻摘掉耳机,神色凝重地望向同一个方向——虽然层层林叶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但还是可以见到子弹出膛时迸出的火光。 「菜鸟一号二号,原路返回去叫后援,其他人跟我走。」 小组长当机立断,率先朝交火的方向赶去。 梁秋驰单手扛着步枪,重重地握了下项北的肩膀,「等下注意安全。」 项北郑重地点点头nan风dui佳,「放心吧。」 等他们赶到时才发现,对方的火力比预估的还要勐。 那约莫是支七八个人的小分队,负责火力压制的那人扛着几十公斤重的重机枪,对着四周的灌木丛就是一通野蛮的扫射,大有要把这片林子里的所有生物都杀个精光的架势。 强火力的扫射下,无法正面拼抢,梁秋驰等人只能暂时伏在地势较低的洼地中,躲避从头顶唰唰飞过的子弹。 他们救了一个第四小组的队员,这人腿部被地雷碎片炸伤了,行动不便。而第四小组的其他组员,在交火中走散,生死未卜。 据他所指的地雷方位,梁秋驰想了想,推测道:「这里应该离他们扣押人质的地点不远了。」 「怎么说?」梁秋驰这组的组长问。 「在这做地雷埋伏,又有重机枪压制,明显是不想让人再靠近了。」梁秋驰指了下他推测的敌营方位。 项北冒头看了眼对面扛着重机枪的那傢伙,发现他脚下还踩着个弹药箱,忍不住咒骂道:「他妈的这孙子的子弹不要钱吗?照他这个打法,咱们只要一露面,就得被轰成肉酱。」 第46页 「趴下!」梁秋驰迅速把他的脑袋按下去。 项北感觉自己的脸都快埋进土里了,可子弹擦着他头盔飞过的声音还是让他瞬间冒了一身冷汗。 「这不能久留,」组长沉声道,「把手榴弹和烟雾弹都拿出来,等下突围,分头行动,一队负责带伤员撤退到安全地带,一队负责吸引火力,见机行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窝点。」 说完他看向梁秋驰,「菜鸟三号,敢不敢跟我走?」 梁秋驰点下头,「当然。」 「算我一个。」项北立即道。 「行。」组长快速扫了一眼他的战友,所有人已准备就绪。 他拿出手榴弹,拉掉保险,数到「三」后,几颗手榴弹和烟雾弹齐齐飞出,随后在夜色瀰漫的山林间炸起一团团火光和白雾。 对面的枪声暂时停了,但不能确定对方是否被炸伤。 两支小分队只能抓紧这个时间空档,快速行动。 梁秋驰和项北跟着小组长伏低身子,藉助烟雾弹和树丛的掩护,悄声向他判断的营地方向移动。 不到半分钟后,「笃笃笃」的机枪声又响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密集! 必须得把这个重机枪干掉! 组长躲在一颗大树后架起步枪,瞄准那个机枪手,扣动扳机的下一秒,子弹穿林而来,勐地击中了组长的左臂。 项北赶紧把他拽到安全地带隐蔽,而梁秋驰则快速补了一枪,对面机枪手爆头倒地,一动也不动了。 「快走!」梁秋驰和项北一左一右护着组长潜入山林,万幸组长只是左臂擦破了一点皮,没有大碍。 组长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防止感染,突然问梁秋驰:「你是不是上过《青训》?我记得在上面见过雷尼斯上将给你颁发奖章的照片。」 梁秋驰有点无奈:「现在好像不适合聊天说这些吧。」 组长轻轻笑了下:「感慨一下我的好运气,组队分到了一只比较优秀的菜鸟,枪法不错。」 梁秋驰忽然想到莫辛,也跟着笑了下:「有人更厉害。」 「嗯嗯嗯,你们都厉害,」项北试图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我也上过《青训》的,那张照片右边第二个就是我。」 组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那等我回去再好好看看。」 项北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三人继续在林间穿行,没走多远,树林忽然变得不再那么茂密繁复,似乎有被砍伐过的痕迹。 他们便知道应该是找对了地方。 果然,不出百米,视线便豁然开朗起来。 那是一处占地不大的营寨,面积估摸只有半个操场大小,又没有院墙围挡,只有东西两个方位设置了两个更为简陋的木头搭建的「瞭望台」,所以内部情况在望远镜下一目了然。 寨子里只有两个木屋,屋外约莫有十几个人围坐在篝火前聊天说笑,每个人都配着枪枝。 而两个瞭望台子上,只有一人站岗放哨。 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会被找上门来。 「奇怪。」项北拧着眉,将望远镜的视野放得更近更大一些,「秋驰,你看看刚从屋里出来的这人是谁?」 梁秋驰接过望远镜,见一个染着红头髮、身穿背心短裤的年轻人站在一栋木屋的门口伸下懒腰,他大张着嘴打了个哈欠,脑袋随意地转了过来,让梁秋驰看清了他的正脸。 正是他们此次行动要解救的人质之一——罗伊·雷尼斯。 可他随意的姿势,闲适的样子,怎么看都和「人质」两个字搭不上关系。 第36章 「究竟什么情况?」 组长盯着望远镜下的那个青年,第一次有点怀疑自己的视力和记忆,「是不是我们认错人了?」 梁秋驰很肯定地回答他:「没认错。」 这时木屋中又走出一人,和罗伊·雷尼斯年龄相仿,但个子更高一点,出门搂着罗伊的肩膀往旁边走了几步。 「这是戈德温那傢伙,」项北一眼就认出了他,「罗伊的堂弟。」 只见他们兄弟两个站在屋檐下,边抽菸边交谈着什么,两人的神情很是轻松,说着说着还笑了几次。 说他们是人质,只怕鬼都不信。 「到底在搞什么鬼?」组长怕指挥中心得到的情报有误,决定潜入寨子一探究竟。 寨子里的人都在聊天说笑,警惕性不高,只要能悄无声息搞定那两个放哨的,就不会打草惊蛇。 组长徵求了梁秋驰和项北的意见,三人决定统一行动,万一行迹败露,也可以有个照应。 位于寨子两角的瞭望台用木头砌成,视野开阔,只要有人靠近就能发现。 项北负责在旁边的林子里制造动静,吸引哨兵的注意力,梁秋驰趁机从反方向快速爬上高台,而小组长则伏在草丛间,架枪瞄准,以防不测。 梁秋驰很擅长爬高,两米半高的台子,他毫不费力地轻轻一跃,就翻了上去。 直到他越过栏杆,脚步声落在那个哨兵的身后,那人才察觉到不对。 可刚一扭头,他的脖子就被梁秋驰干脆利落地扭断了。 根本来不及向同伴发出任何警报。 梁秋驰将尸体摆成背靠栏杆的坐姿,只露着半个脑袋,只让人以为他是坐在那休息。 然后他们又如法炮制,悄无声息料理了第二个哨兵。 第47页 梁秋驰拿了那两名哨兵的帽子和上衣,分给项北和组长做伪装。他们三人绕着寨子转了一圈,从东南角的无人处成功熘了进去。 就在他们快要接近木屋时,忽然有脚步声慢慢走近。 项北和组长压低帽沿,伪装成卢戈武装的成员站在屋外闲聊,而梁秋驰则加快脚步,一跃而起,扒住木屋的屋檐,赶在敌人拐过来前爬了上去。 他伏在木屋顶上,外人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一个中年男人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见木屋后有人在聊天,他摆了摆手,操着一口浓厚的卢戈口音说:「你俩守好窗户,如果有人敢跳窗逃跑,就把他办了。」 「放心吧。」组长侧着脑袋,姿态随意地沖对方摆了摆手。 那人也没起疑,走到一边的树林前撒了泡尿,就哼着小曲回去了。 项北松了口气,低声说:「组长,你的口音学得很像啊。」 组长再次侥倖地感慨了一句:「我就是卢戈人。」 「咦?那你怎么没加入他们,反而进了联邦的特种部队?」项北很是诧异。 卢戈当地的青年,绝大多数都是拥护民间武装追求自治的,这是他们从小就接受的教育成果。 像组长这样,出身卢戈却为联邦效力的年轻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至少项北是第一次听说。 「实话告诉你,」组长捂着嘴巴贴在项北耳边,不掩骄傲地说:「我妹妹也在部队,她可是个坚定勇敢的联邦主义战士。」 「不会吧?这么厉害?」项北更惊讶了。 组长从怀里掏出一只怀表,让项北看了眼贴在里面的小照片,「漂亮吧?」 确实挺漂亮的一个女孩,眉眼间透着股英姿飒爽的劲儿。 项北想凑近仔细看一看,组长却把怀表收了回去。 他拍了拍胸脯,笑道:「我妹妹送的宝贝,可不能丢了,不然她得骂死我。」 项北正想说他小气,耳朵忽然动了下——木屋的门响了! 两人神情一凛,不再闲聊,齐齐站在窗下,静静听着里面的声音。 而梁秋驰趴在屋顶上,缓慢地移动,找到了角落里的一丝缝隙,从上向下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半个屋子的情况。 红头髮的罗伊·雷尼斯从屋外走进来,坐进了一张简陋的单人沙发。 他翘起二郎腿,姿势倨傲地说:「我们商量过了,五千万确实不能再少了。」 紧接着戈德温也走进了梁秋驰的视野,他站在罗伊旁边,附和道:「这几颗防空飞弹可是最先进的技术,联邦有些军队甚至都还没配备,看在都是老朋友的份上,才要你五千万,换作别人,这个价钱根本没得谈。」 怎么会涉及军火交易?梁秋驰慢慢拧起了眉。 他试图看清坐在罗伊对面的人,只是视野有限,他只能听声音。 那是道粗粝的男声,混杂着一丝卢戈当地的口音,态度相当强硬:「八百万,多一分也没有。」 「八百万?你当我们是要饭的吗?」戈德温怒道。 「还是老规矩,用石油和钻石结算,」这事在对方这里已拍板钉钉,绝无妥协的可能,「如果你们还有意见,让雷尼斯过来亲自和我谈。」 「我们兄弟两个就能代表雷尼斯家的意见,没必要劳动我叔叔再辛苦跑一趟,」戈德温盛气凌人地说,「你如果诚心想交易,就认真说个数,不然我们就走了,这批货还不愁找不到下家。」 对面一时没出声。 雷尼斯兄弟两个也摸不准他的意思,但要走的话已说出口,一直沉默着待下去也不是办法。 罗伊嘆气说了句「真遗憾」,起身就要和他的堂弟向外走,这时守在门口的两名武装分子朝他们举起了手枪。 罗伊退回原地,故作镇定地问:「什么意思?」 「我倒是想问问,雷尼斯派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跟我交易,是什么意思。」 一个蓄着长髮长须的中年男人走进了梁秋驰的视线之中。 他手里拿着一支制式手枪,拍了拍戈德温被吓得惨白的脸,摆弄几下之后,忽然扣动了扳机。 戈德温被吓得大叫,闭上了眼睛。 可枪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闷的「咔哒」声。 梁秋驰听得出,这是子弹卡壳了。 罗伊赶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言劝道:「您别激动,别激动!价钱方面我们可以再商量……」 「不用商量,」男人沖罗伊晃了晃手里的枪,冷笑道:「这是上次你们送来的货,都是些淘汰下来的劣质品,你们是不是把我当傻子啊?」 「误会,误会……」戈德温冷汗连连,同样举着双手赔笑道:「这次绝对不会出现类似情况了!这样……四千万成交怎么样?我们再让一千万,就当弥补您上次的损失了。」 「八百万就是八百万,」男人不耐烦地说,「要钱还是要命,你们自己选。」 「您也没必要吓唬我们,」罗伊勉强挤出一抹假笑,「我们兄弟两个配合你演这齣绑架的戏码,给你们向联邦示威,争取合法地位的机会,假如你们过河拆桥的事传出去,实在影响您的声誉。况且如果真闹出人命,以后大家还怎么做生意呢?」 「你算是个明白人,但你别忘了,只要我们卢戈和联邦不停火休战,那你们这种军火贩子才能发更多的战争财。」男人用枪口指了指罗伊,最后又对准了戈德温的胸口,「死一个侄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第48页 「哥哥哥!」戈德温被吓得快尿裤子了,拼命地向罗伊求救。 男人笑着拉下手枪保险,玩味地沖戈德温挑了挑眉:「小子,你说这次会不会卡壳呢?」 「哥!救我啊!」戈德温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罗伊咬咬牙,赶在男人扣动扳机前一秒,高声道:「八百就八百!剩下的钱,我们自己想办法。」总不能真拿八百万去向他父亲交差,那样他们只怕会死的更惨。 男人笑着把枪扔给旁边的下属,拍了拍戈德温的脸,「我劝你们赶紧把上次私自昧下的那批货处理干净,年轻人胃口太大,会把自己撑死的。」 他信步朝屋外走去,罗伊和戈德温两兄弟一站一跪,面如土灰。 梁秋驰连同守在窗外的项北、组长,无不感到震惊、愤怒和心寒,只是他们还没完全消化掉这些信息,寨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急促的哨音。 有人大喊:「哨卫死了!小心警戒!」 第37章 霎时间,寨子里到处亮起了刺眼的光束。 先前还在木屋外谈笑风生的人们,立刻抄起傢伙跑动起来,搜寻可能潜入的敌人踪迹。 梁秋驰从屋顶一跃而下,和项北、组长一起沖向他们来时的树林。 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背影,当即开枪,并招唿同伴一起追杀。 这时天色已经泛白,梁秋驰他们扔掉夜视仪等不必要的装备,尽可能减轻个人负重,以便逃脱。 只是卢戈武装的人每天都在这片山林中巡逻往返,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梁秋驰三人根本无法就地伪装躲避搜查。 他们一直在卢戈的射程范围内,没能跑脱。 「我/操,我今天不会交代在这了吧!」项北低咒着,借一棵粗壮的大树做掩体,寻机朝追兵放了两枪。 他无法控制自己愤懑激动的情绪,只能捶了两下树干泄愤。 「这任务出的,就他妈是个笑话!」 「别骂了,快跑。」梁秋驰击倒两人,趁其他追兵离得还远,他拽着项北跳过一条窄沟,继续逃命。 负责断后的组长,忽然停下了脚步。 项北回头,急切地沖他招手,「赶紧跑啊!」 组长看了眼自己的脚下,再抬起头时,脸上堆满无奈与悲哀,「看来我的好运气用光了。」 梁秋驰拧起了眉,「地雷?」 组长点点头。 项北不敢相信地看向他脚下。 「别管我,你们赶紧跑,十点钟方向可以下山。」组长拿出揣在胸口的那块怀表,扔给项北,「替我交给我妹妹,她叫乌雅惠,在伞兵总部服役。」 「组长……」项北哽咽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组长看向梁秋驰,喉头滚了滚,声音有些发抖地说:「今天听到的那些事,别告诉我妹妹,别毁了她的信仰。」 身后脚步声渐近,他急切地摆摆手,「你们快走!不要恋战!」 梁秋驰咬咬牙,拽着项北朝山下跑。 组长抬起头,繁茂的枝叶犹如一张大手,遮住了他的视线。 终究是再也看不到蓝天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掏出了他身上的最后一颗手雷,拉掉保险,用尽力气向他的侧后方投了出去。 先后炸响的两道爆炸,惊得林子里的鸟扑稜稜飞起了一片,震得整座山都晃荡了两下似的。 项北脚下一个不稳,向前栽了个结结实实的跟头。 「你怎么样?」梁秋驰忙来扶他。 项北趴在那,狠狠捶了几下拳头。他把整张脸埋进胳膊里,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闷,「秋驰,你说咱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啊?」 梁秋驰盯着地上那个被项北砸出的小坑,说不出话。 「咱们在这拼命营救,有人中枪了,有人腿被炸废了,组长更是连命都搭进去了。结果呢,人家却是在演戏。」项北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髮,「真不值,真他妈不值!」 「他们不会白白牺牲的,雷尼斯一定会为这场闹剧负责。」梁秋驰沉重地握住项北的肩膀,「我向你保证。」 项北眼眶通红地看向他,梁秋驰眼底凝聚的决心,像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 「可我们没有证据……」 「木屋里的谈话,我拿手机拍下来了。」 项北眼前一亮。 梁秋驰把他扶起来,拍拍他的肩,「所以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活着回去。」 虽然组长的牺牲暂时拖住了卢戈武装的追捕脚步,但山中危险重重,他们必须尽快返回山脚下的指挥作战中心。 而且有一点很奇怪,现在天色已经大亮,一夜过去还没见到半个联邦的援兵,这让梁秋驰隐隐感到不安。 两人加快脚步下山,可越接近山脚,他们听到的枪声反而越密集。 「什么情况?」项北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毗近山谷,枪声四处迴荡,不好辨别具体方位。 梁秋驰推测道:「大概率是双方的后援在山下遭遇了。」 「打呗,打得越激烈,雷尼斯赚得就越多,」项北愤懑地将子弹装满上膛,「上层忙着互相勾结髮战争财,谁会关心下面的人死了多少。」 梁秋驰提醒他不要只顾着愤世嫉俗,得注意安全,因为噼噼啪啪的枪声越来越近了。 第49页 项北刚要继续说,一枚子弹「嗖」的贴着他耳边飞了过去。 项北一声「我操」脱口而出,同时梁秋驰拽着他迅速卧倒。 密集的子弹急速射来,跟下雨一样横穿过茂密的灌木丛,梁秋驰抱着项北滚了两圈,顺着地势滚到一个小土坡下,子弹「嗖嗖」地将坡顶的泥土激起了一层土浪。 他们的手榴弹和烟雾弹已在昨晚用尽了,现在身上只有一把步枪、两把手枪还有几个弹匣。 无法复制昨晚的战术,只能硬着头皮突围。 万幸对面人不多,应该是被火力冲散流窜到山中来的几个伤兵。 梁秋驰先摸清了他们的方位,才和项北一起行动。 两人的枪口打得直冒烟,扣扳机的手都被后坐力震得发麻,直到子弹快打光了,才终于杀出一条血路。 干掉最后一个敌人时,项北杀得眼都红了。 「真痛快,」他长长吁了口气,「如果能毙了那两个雷尼斯的小畜生,就更完美了。」 「先处理下伤口。」梁秋驰把他拉到一边坐下,给他包扎刚才被子弹擦伤的手臂和大腿。 「小伤,没事,」项北嘿嘿一笑,「我还真想留点疤,这样我未来的女朋友不得崇拜死我嘛!」 「不应该是嫌弃吗?」梁秋驰撕掉背心下摆,拧成布条给项北包扎止血,然后起身踢了他一脚,「起来,走了。」 项北沖他勾勾手指,示意要他来扶。 梁秋驰嘆了口气,无奈地递手过去。 项北攥住他的手腕,借力站起,笑嘻嘻地沖梁秋驰一咧嘴,一副十分欠揍的样子。 然后「砰」的一声枪响,项北脸上的笑凝固了。 「项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梁秋驰的大脑一片空白。抱着项北躲避接踵而至的另一枪,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们再次摔回到了土坡之下。 项北瘫倒在他怀里,高射速的子弹击穿了他身上的防弹衣,从后背打进了项北体内。 鲜血汩汩地从他后背的伤口流出来,很快染红了梁秋驰的衣服以及他们身下的泥土。 「项北……」梁秋驰嘴唇哆嗦着,一遍遍叫着好友的名字。 他用手捂着项北后背的枪口,试图给他止血。 可项北嘴巴里也开始不停往外冒血,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咯咯」低响。 项北眼睛睁得很大,赤红的眼底噙满了泪水,直勾勾地盯着梁秋驰。 「别怕别怕,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梁秋驰紧紧抱着他,失神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他想给项北擦掉嘴边的血,却越擦越多。 很快他的手掌就被鲜血染得通红,梁秋驰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项北颤抖着抓住梁秋驰的手,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张了张嘴。 梁秋驰赶紧俯下身,把耳朵贴到他嘴边。 他听见项北对他说,「我想回家」。 第38章 「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 梁秋驰试图把项北背起来,可项北渐渐变冷的手脚再也不可能配合他。 梁秋驰崩溃地跪在地上,把头埋进项北被血染红的脖子里哭了起来。 这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是堪比家人的存在。 上一秒他还在对自己耍赖皮,笑得那么阳光爽朗,下一秒却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让梁秋驰根本没法接受。 他突然疯了一样抓起步枪冲上土坡,对着刚才放冷枪的方位就是一通扫射。 子弹打光了,他就把枪扔了,掏出手枪冲进了那丛灌木。 眼泪模煳了他的视线,直到打完一个弹匣,他才看到了那具倒在草丛里的尸体。 梁秋驰双目猩红,眼里涌动着可怖的恨意。 他换了个满弹的弹匣,走上前去,朝着那个已经凉透的人疯狂扣动扳机。 「砰砰砰——」 十五发子弹一口气打空,那具尸体已被打得面目全非,梁秋驰却依然不解恨。 再次装好弹匣时,他突然被人从背后扑倒。 梁秋驰本能地抬枪,却先一步被压下了手腕。 「驰哥!驰哥是我!」 眼前是一张清冷白净的脸,没有血、没有伤,只有急切的关心与爱意。 梁秋驰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莫辛……」 「你哪里受伤了?」莫辛见他满身满脸都是血,身体还在发抖,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梁秋驰摇摇头。 他勐地抱住莫辛,把头埋进他颈间,温热的皮肤触感和跳动有力的脉搏终于给了梁秋驰一丝慰藉。 「驰哥?」莫辛讶异地回抱住他,「怎么哭了?」 梁秋驰一听这话,眼泪更是决堤了一样。 莫辛默默地将他抱得更紧,直到梁秋驰的情绪平稳,带他去了那个土坡之下见到项北的尸身,他才明白刚才梁秋驰为何要泄愤似的射杀那具尸体。 这半年来,他虽然和项北没怎么当面说过几句话,但往来的简讯也不算少。在他心里,项北已然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项北的死,令莫辛感到震惊和难过,还有那么一丝无力。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梁秋驰。 「驰哥……」 「我背他回家,」梁秋驰哽咽道,「你帮我一下吧。」 第50页 莫辛想替他背,但梁秋驰拒绝了,「我自己来。」 梁秋驰矮下身,莫辛帮忙把项北架到他的背上,项北的两条胳膊就垂在梁秋驰的胸前,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的,刺得梁秋驰眼疼。 他有点无法忍受这样的死寂。 梁秋驰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他问莫辛:「你怎么来了?」 「听说卢戈这边出事,特种部队都出动了,我担心你。」 莫辛家在丹加州,毗邻卢戈,出事后联邦率先调动的就是丹加的警备力量。 莫辛通过他父亲的关系,迅速掌握了前线的情况。 听闻这次连青训生都出动了,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梁秋驰的手机又一直未能接通,于是莫辛连夜赶到了第一线。 刚一进山,他听到附近有枪声,便赶来看看情况。 还好他够幸运,没有错过梁秋驰。 「你不该来的,」梁秋驰说,「这是战场,和平时训练不一样。」 「我带枪了,可以自保。」 「可战场上突发情况太多了,不是你枪法好、身手好就能保证没事。」项北和组长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我担心你!」莫辛从昨夜接到消息开始就惶惶不安,哪怕此刻见到了梁秋驰,他的心也仍然悬而未落,「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莫辛,现在不是时候说这些。」梁秋驰情绪低落地看着他。 莫辛安静地点了点头。 梁秋驰沉默了一会儿,抱歉地说:「对不起,你冒险赶过来肯定不是想听我说这些,可我……」 「我明白,」莫辛打断他的话,「我会陪着你。」 梁秋驰看进他的眼里,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着走了段路,倒是没再遇见流散的武装分子,山下的枪声也渐渐停了。 莫辛推测道:「估计是像往常一样,以停火谈判做收尾了。」 梁秋驰一点也不意外,而且他现在也不关心这些,他只想把项北妥当地送回家。 项北在家排行最小,十分受长辈的疼爱,他父亲怕宠坏了他,听闻梁秋驰打算进军事学院,便特意把项北一起送进部队磨鍊。 他们若是得知项北的死讯,不知该多难过。 梁秋驰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二老。 他没有照顾好项北,还让项北替他挡了那致命的一枪。 该死的人应该是他。 「是昨晚出勤的第三小组吗?」一道醇厚的中年男声将梁秋驰从自责愧疚中拉回现实。 莫辛警觉地举起了枪。 来人立刻举起双手,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本次行动的副指挥员尤金·雷尼斯。」 一听他的姓氏,梁秋驰就感觉反胃。 莫辛见他身穿联邦的作战军服,胸前还有几枚荣誉勋章,不似作假,才放下了枪。 「你们的组员昨晚遭遇埋伏,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刚刚才返回作战中心报告了山里的情况,」尤金·雷尼斯迈步朝他们走来,「我正打算带人去找,幸好你们没事。」 梁秋驰冷冷地说:「什么叫没事?我的战友牺牲了。」 「这就是战场,年轻人。」尤金耸耸肩,「死亡是常态,活着才是侥倖。」 莫辛拧眉看向梁秋驰,梁秋驰垂着眼皮,紧咬嘴唇,显然是在强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莫辛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梁秋驰沖他摇摇头,让他不用担心。 尤金看了眼伏在梁秋驰背上的项北,又看看莫辛,问:「你们三个昨晚找到他们关押人质的地点了吗?还有没有其他人,我好派人进山搜救。」 梁秋驰没有回答,背着项北准备继续下山。 已经能看到指挥中心临时搭起的营帐了。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身穿军服的士官急色匆匆地跑来,向尤金·雷尼斯报告,「长官,发现附近有敌人活动,您需要赶快撤回指挥部!」 「你带他们下山,我断后,快走!」尤金正色道。 那名士官领命在前面带路,莫辛护着梁秋驰跟在他身后,尤金慢慢落到了队伍最后。 许是精神高度紧绷的原因,也或许是经过昨夜,梁秋驰对雷尼斯有了刻骨的戒备心,明明脚步声、唿吸声还有四周的环境杂音都会干扰他的听力,可梁秋驰就是很确切地听到了手枪上膛的声音。 可已经来不及了。 前面带路的士官勐然回身,朝梁秋驰举起了枪。 梁秋驰背着项北,行动不便,根本避不开这一枪。 还好莫辛眼疾手快,赶在那人扣动扳机前踢飞了他手里的枪。 可同时,身后的尤金·雷尼斯也已瞄准了他。 「莫辛!」 梁秋驰这一声喊的撕心裂肺,他不敢想像如果自己再失去莫辛的话会什么样。 他朝莫辛飞扑过去,连同项北的尸身一起,顺着地势朝前翻滚了两圈。 子弹贴着梁秋驰的耳边飞了过去,外耳廓飞溅起一条血痕。 莫辛大惊失色:「驰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小心!」梁秋驰徒手和那名士官厮打在一起,他一夜未睡,而且滴水未进,身心都已到了极限,很难在这场对打中占据上风。 莫辛举枪击中了尤金·雷尼斯的右臂,又怕伤到梁秋驰,就赶来帮忙。 那名士官好勇斗狠,极难制服,莫辛好不容易扭断他的脖子,还没松口气,就感觉后背右侧稍微靠下的位置一阵钻心的疼。 第51页 直到湿热的血液顺着他的腰缓慢流下来,他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中枪了。 周遭的声音瞬间变得混沌不清。 他依稀听到梁秋驰在叫他的名字,可他没法回应。 倒下前,莫辛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是梁秋驰充满绝望与痛苦的脸。 第39章 「我也是到那一刻才发现,尤金·雷尼斯的出现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营救』,他是想把那晚潜入卢戈营寨的人彻底灭口。」 回忆起那天惨烈的画面,缠绕在心头八年的沉痛感依然挥之不散。 梁秋驰疲惫地捂住了脸。 他那时抱着满身是血的莫辛,脚边还躺着项北的尸体,当时是何等的绝望与无助。 若不是莫辛当时一息尚存,他都想干脆开枪自杀,陪他们一起去死。 「驰哥,当年无论是项北的死,还是我的伤,都不是你的错。」莫辛把手搭在梁秋驰的大腿上,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膝盖。 「一切因我而起,怎么不是我的错?」梁秋驰长长嘆了口气。 从他潜入卢戈营寨,撞破雷尼斯和卢戈方面的军火交易那刻起,有些事就已经註定了。 只可惜他那时候太年轻,太莽撞,还太理想主义,以为他曾为之骄傲的联邦主体,不过是被一只名为「雷尼斯」的蛀虫在背地里偷偷咬了一口而已。 只要把蛀虫除掉,联邦依旧是值得他效忠的联邦。 所以在那次可笑的人质事件结束后,梁秋驰回到圣洛里安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有关部门实名举报了雷尼斯走私军火、勾结非法武装涉嫌通敌的情况。 「现在想想,当时我怎么会那么蠢,真是蠢到无药可救。」 尽管当时梁秋驰已经慎之又慎,特意徵求了他父亲的意见,找到了一位在相关部门就职且和他家关系不错的官员。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递交上去的证据材料石沉大海,或被私自扣押,而且他相信通过这层关系,应该能足够引起联邦的重视。 可没想到的是,不出一个月的时间,他父亲就以叛国罪被逮捕入狱了。 梁秋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沉声道:「这条利益链上牵扯的人很多,我实在太天真了,以为对方是朋友,结果他转身就把我递交的材料交到了雷尼斯手里。」 他又悔又恨,捏碎了手中的高脚杯,玻璃碎片扎得他满手是血。 莫辛按住他的手,沉沉道:「那你爸爸的自杀……」 「也是被迫的,」梁秋驰神色晦暗地说,「前一天我还去看过他,他没有任何自杀的徵兆。」 他父亲是个倔强而忠诚的联邦战士,从默默无闻的小兵小将,一路凭着赫赫战功才成为了联邦的国防副部长,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这份荣誉,绝对不会以自杀这种懦弱的方式,背负污名,葬送一辈子的心血。 当时也有几名他父亲的政界好友,联和发表声明支持他的清白,要求联邦成立专案组彻查真相,可在他父亲「自杀」之后,这些人也陆陆续续以各种方式,在政府内部逐渐销声匿迹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前前后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梁秋驰抓紧莫辛的手,沉重地说:「这背后的关系网有多大,你可以想像一下。」 就算是调查一件普通的案子,这点时间也未必够用,更何况是这种涉及到联邦高层官员的叛国罪名。 如此迅速且潦草的结案,显然有人做贼心虚,想尽快盖棺定论。 莫辛沉默地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些我都不知道……如果我那时可以帮上你的话……」 「那段时间你在昏迷,自然都不知情。」梁秋驰摩挲着他的手指,轻声说:「这些年我唯一庆幸的,就是你没有卷进这些事里来。」 当年莫辛中弹后,悲愤欲绝的梁秋驰疯了一样和尤金·雷尼斯拼命。 当真正的救援队赶到时,尤金·雷尼斯的脸已被揍得跟烂泥一样血肉模煳,梁秋驰也是鼻青脸肿的,小腿外侧肌肉还被子弹打穿了,血流不止。 即便如此,梁秋驰也依旧强硬拒绝了军医的医治,执意跟着已经中枪昏迷的莫辛上了急救车。 子弹从莫辛的后背右侧穿腹而过,万幸没有伤到重要脏器,只是贯穿伤引起的出血情况很严重,莫辛用了整整一个星期才被宣告脱离生命危险。 这七天,对于梁秋驰而言,极其煎熬。 听到医生说莫辛脱离危险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虚脱了一样瘫坐在了地上,沉沉地唿出一口气。 但紧接着医生的话,又如当头一棒,给了梁秋驰重重一击。 「只是病人一直在昏迷中,究竟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会醒,就得看他自己了。」 梁秋驰迟钝地眨了眨眼皮,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医生的意思。 当天下午,莫辛就被转入了普通病房,他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跟平时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了一些。 梁秋驰站在病床前,痴痴看了莫辛很久。 自责、愧疚、心疼、难过、庆幸等情绪翻涌不休,其中最强烈的就是不舍。 直到日落西山,病房里的最后一丝余晖被昏暗吞没,梁秋驰终于挪上前去,在莫辛温凉的额头印下一吻。 盘桓在心中许久的表白,在纸上反反覆覆修改过很多遍的情话,终究变成了一声轻轻的「对不起」。 第52页 梁秋驰离开时,正巧在门口遇见了莫辛的大哥——莫启。 「要走了?」莫启隔着玻璃看了眼病房里面的人,沖梁秋驰挑了挑眉,「捨得吗?」 梁秋驰抿抿嘴,说:「有些事必须要去做。」 莫启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意味深长地对他说,「既然决定了那就走得干脆一点,别回头。莫辛如果醒了,我会告诉你的,你安心就是。」 梁秋驰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几乎要咬碎了牙关,才忍住回头的冲动。 回到圣洛里安后,他便致力于揭发雷尼斯家族纵容非法武装暴力、走私军火的丑陋面目。 这期间他参加了项北的葬礼,又去了本次人质事件中牺牲的二十四名士官的追悼会。 在追悼会上,他遇到了他们第三行动小组组长的妹妹——乌雅惠,帮项北将那只染了血的怀錶转交到了她的手上。 「听说你举报了雷尼斯家贩卖军火,」乌雅惠将梁秋驰拽到无人处,彼时她还是一头利落清爽的短髮,只有哭红的双眼透出一丝女孩子的柔软,「我哥是不是因为这事死的?」 梁秋驰牢记组长的嘱咐,沖她摇了摇头,「这事你不要参与。」 「我不能让他白死。」乌雅惠咬牙道,「如果你举报的是实情,那肯定涉及到的不止雷尼斯一家!」 「我知道,我在搜集证据。」梁秋驰说。 「你一个人的力量太有限了,这事算我一个。」 乌雅惠说话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她召集了几个同她一样的士官家属,帮梁秋驰拓宽了消息渠道,而搜集到的各种消息也越发令人心寒。 梁秋驰没日没夜地在联邦各部门之间奔走投诉,他不想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因为一旦闲下来,他就忍不住会去想莫辛,想他现在身体如何,想跑到丹加州去看他。 直到三个月后,梁秋驰才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只有短短三个字:他醒了。 那时的梁秋驰正一身素黑,目送他父亲的骨灰入土下葬。 关于莫辛醒来后会怎么样,他根本不敢多想,因为他的世界已然崩塌,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让莫辛捲入这场旋涡。 所以梁秋驰只看了一眼,就把那条简讯连同那个陌生号码一起删掉了。 第40章 提到梁秋驰父亲的葬礼,莫辛不禁揪心。 若说他和梁秋驰的人生轨迹是何时分裂的,大概那天就是真正的开始。 他想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在事后查阅新闻报导,通篇一律的说辞,真实性实在太低。 他想听梁秋驰亲口说,可他又怕他伤心。 梁秋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平缓了下心绪,主动向他道出了事情经过。 因为当年他父亲生前被判重罪,身份敏感,所以葬礼办得很简单,敢出席的亲眷更是寥寥无几。 但墓园外,却被众多媒体围了个水泄不通。 相比于葬礼,他们更倾向于将梁家独子作为此次头版新闻的主角。 毕竟梁秋驰曾是高等军校的优秀学生代表,雷尼斯上将曾亲自为之颁发过荣誉勋章的杰出青年,如今父亲一朝入狱自裁,从前的天之骄子到底该何去何从,更容易吸引人的眼球。 他们架着长枪大炮,不停地从各个角度拍摄梁秋驰,试图抓住他的脆弱和崩溃。 但即便此刻梁家的处境与天塌了没什么两样,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嵴背依旧挺得笔直,英俊的脸上也不见丝毫恐慌和畏怯。 除了悲伤,更多的是坚定。 「可惜了。」媒体群中有人低声感慨道,马上就被一阵惊唿盖了过去。 记者群纷纷调转镜头,对准了墓园门口停下来的一辆越野车。 从车上先后下来两人,张扬的红髮、倨傲的表情,众人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先前在人质事件中被大幅报导过的罗伊·雷尼斯和戈德温·雷尼斯两兄弟。 他们不耐烦地看了眼这群阴魂不散的记者,快步走进墓园,找到了梁秋驰。 还未等他们表明来意,梁秋驰就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戈德温·雷尼斯愠怒道:「梁秋驰,我劝你识相点,认清自己的身份,还当自己是部长儿子呢?」 「诶,没事的,」罗伊·雷尼斯大度地摆摆手,沖自己的堂弟笑道:「他父亲今天下葬,心情不好,咱们应该理解。」 戈德温一听这话也跟着笑了,连连点头称是,拍他堂哥的马屁,「还是二哥你宽宏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梁秋驰耳边听着他们的奚落嘲讽,眼前浮现的都是那天组长踩到地雷时无奈又坚毅的表情,还有项北红着眼圈嘟囔说「真他妈不值」的样子。 「说正事吧,等下我还要回家沖澡。」罗伊嗤笑着瞥了眼梁秋驰父亲新立的墓碑。 戈德温立刻附和地点了点头,「这地方确实晦气。」他沖梁秋驰打了个响指,语气傲慢像在命令一条狗,「去车上说。」 梁秋驰纹丝未动,眼底蕴着一层阴翳。 罗伊沖戈德温摇了摇头。 戈德温嘆了口气,走到梁秋驰身边,特意背过身挡住那些好奇的镜头,才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 第53页 「这里面是两千万的支票,拿着这些钱滚出联邦,爱去哪去哪,别再回来。」 戈德温把信封拍在梁秋驰的胸口,梁秋驰没接,信封轻飘飘地掉在了草地上。 罗伊挑了下眉,问:「嫌少?」 梁秋驰冷睨着他们,「这点钱,只能买你们两条贱命。」 「梁秋驰!你别不识好歹!」戈德温瞪着他,沉声说:「趁我们没改主意前,赶快拿着钱滚,别再搞举报投诉那一套小动作。否则的话,下一个埋在这的人就是你了。」 「哦?为什么不干脆弄个罪名也把我一起弄死?是担心动作太大引起舆论怀疑,到最后无法收场吗?」梁秋驰根本不惧他的威胁。 「梁秋驰,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该跟钱过不去。」罗伊说,「这些钱如果不够,等你出境我会再打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逍遥享受,怎么样?考虑一下。」 梁秋驰踩过那个信封,走到罗伊·雷尼斯面前,沉声说:「我哪也不去,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看清你们雷尼斯的真面目,让你们付出代价。」 罗伊被他锐利的眼神震慑住了,愣了两秒才耸了耸肩,说:「真可惜,你做了个错误选择。」 戈德温捡起那个装着支票的信封,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重新放进口袋里,然后煞有介事地顿了一下,「咦,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稍有褶皱的薄纸。 戈德温装模作样地想了两秒钟,故作恍然想起的样子,「哦,原来是刚才查封梁家时顺手拿的呀,二哥你看我这记性是不是得喝点什么补补脑子了?」 罗伊沖梁秋驰笑了笑,「不好意思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因为你爸爸犯的是叛国罪,虽然不会牵连亲属,但他的全部财产都得归属联邦。如果你非要留在这,恐怕就得露宿街头了,应该没有人敢在这时候收留你吧?」 梁秋驰此刻不关心房子,他更在意戈德温手中的那张纸。 「还给我。」 「这么紧张,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 戈德温早已看过上面的内容,他就是想拿来羞辱梁秋驰。 他故意沖罗伊·雷尼斯晃了晃那张信纸,笑道:「二哥,你说这会不会是他们梁家和卢戈方面来往的书信呢?咱们打开看看?」 罗伊十分乐意配合他演这齣戏码,点了点头。 戈德温把摺叠的信纸打开,清了清嗓子念道:「亲爱的梁秋驰同学,」他故作反胃的样子吐了吐舌头,继续念信上的内容,「这是我们第一次出任务,居然要写遗书,真讨厌。」 「还我!」梁秋驰想去抢,被戈德温一个闪身躲开了。 「不知道写什么,也不想写给我爸妈,」戈德温高举着信纸,装腔拿调地大声念道:「不过如果我真死了,你别伤心太久,虽然你不大可能再找到像我这么优秀的朋友了哈哈。」 「还我。」梁秋驰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 戈德温置若罔闻,「落款,项北。」他看向罗伊·雷尼斯,笑道:「二哥,这个项北是不是前两年和我们撞过车的那小子?」 罗伊点点头:「是他。」 「报应吶报应!」戈德温笑嘻嘻地看向梁秋驰,「看吧,跟我们作对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梁秋驰捏紧拳头,双眼通红地盯着他,「如果不是你们,项北他不会死。」 「哦,」戈德温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那他得谢谢我和我二哥了,要不是我们给他这次机会,他怎么能被追授英烈勋章呢?」 罗伊微笑着说:「为救我们而死,是他的荣幸。」 戈德温哈哈大笑起来,他把那封项北的绝笔随意对摺了一下,然后撕成了碎片。 他将纸屑随手一扬,沖梁秋驰眯了眯眼,「看到没?你们的命就像这张纸,贱得可怜。」 纸屑洋洋洒洒地落在了草地上、墓碑旁。 梁秋驰所有的理智、牵挂,在那一瞬间,彻底绷断。 第41章 在媒体记者的惊唿声中,梁秋驰从腰后掏出手枪,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了戈德温那张散发恶臭的嘴。 戈德温偏头想躲,已出膛的子弹贯穿了他的脸颊。 他满脸是血,倒在了地上。 罗伊·雷尼斯转身想跑,但他的运气没有戈德温好,直接被梁秋驰一枪爆了头。 雷尼斯上将最爱的小儿子脑浆飞溅的画面,被现场直播的媒体同步传送给了联邦电视台的所有观众。 虽然直播信号被紧急掐断,但那个充满尖叫声的恐怖画面,至今仍能在某些未被删除干净的网站上找到资源。 悲愤交加的梁秋驰将他父亲的墓碑擦拭干净,才快步离开了墓园。 那时的他满脸是血,拿着手枪走在路上,行人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 梁秋驰像具行尸走肉游荡在街头,回不了家,也不知他的前路在哪。 直到一双手将他拖进小巷,他才回过神。 乌雅惠扔给他一身干净衣服,向巷口谨慎地张望了几眼,催促道:「快点换上, 跟我出城。」 梁秋驰抬手抹掉脸上的血渍,哑声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来葬礼的路上看到出事了,就赶紧来找你,」乌雅惠看他不动,干脆亲自动手扒掉了梁秋驰沾血的外套,「快点,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得赶在拉起路障前出城。」 第54页 万幸陵园不在主城区内,梁秋驰坐上乌雅惠的车,一路疾驰,赶在巡警设卡前顺利离开了圣洛里安。 事发两小时后,联邦正式下达了对梁秋驰的通缉令。 「前面靠边停车,」梁秋驰麻木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谢谢你送我到这。」 「你下车能去哪?两条腿走路,等着人来抓你?」乌雅惠看了他一眼。 「我不想连累你,」梁秋驰说,「你哥不想让你卷进这些事里来。」 「说这些没意义,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乌雅惠握紧方向盘,幽幽道:「现在就看你有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了。」 梁秋驰转头看向她,「你是指什么?」 乌雅惠勐地一打方向盘,踩住剎车,将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她扭头看着梁秋驰的眼睛,沉声说:「跟我们去卢戈。」 「你们?」梁秋驰抓住了重点。 乌雅惠说:「有些你父亲的支持者,有些是不满联邦现状的兵痞子,还有像你我这样亲人不明不白地死了却始终得不到真相的。」 「一共几个?」梁秋驰又问。 「可靠的约莫十几个,」乌雅惠说,「都是曾经帮忙搜集过证据的朋友,在追悼会见过面。」 梁秋驰陷入了沉默。 乌雅惠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等他的答覆。 两分钟后,梁秋驰终于点了点头,「好,就去卢戈。」 乌雅惠一脚油门轰到最大,车子再度飞驰,载着梁秋驰一路狂奔隐入黑夜。 梁秋驰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路牌,知道他这一走,终究是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由圣洛里安去往卢戈,势必要经过丹加州境内。 乌雅惠所说的那十几个朋友,就在丹加与卢戈接壤的界碑处等着与梁秋驰会合。 他们都是雷尼斯权势下的受害者,多年来投诉无门,还要饱受欺压。 本以为这次藉助梁秋驰的上诉,可以一伸冤屈,谁能想到梁秋驰父亲这样级别的高官竟也沦为阶下囚! 他们终于明白,只要雷尼斯家族一日不倒,他们在联邦境内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当乌雅惠问他们是否愿意前去卢戈时,他们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梁秋驰抵达会合地点时,这群人纷纷下车列队,默契地给了梁秋驰一阵热烈的掌声。 「你今天杀了两个小畜生,也算是给他们出出气了。」乌雅惠向梁秋驰解释了一下这通掌声的原因。 梁秋驰笑不出来,只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乌雅惠说:「先上车,到了卢戈地界再说。」卢戈向来追求独立自治,所以一旦进入卢戈的地盘,也就意味着联邦下发的通缉令基本无效了。 梁秋驰回头看了眼远处的阑珊灯火,突然问:「那边是丹加的首府吗?」 「对,」乌雅惠也跟着眺望了一下远方,是个很美的城市,「你想去那?」 梁秋驰忽然想起那些陪莫辛一直值过的夜岗,那时候他们并肩看过星空、看过荒野,唯独没见过这样的万家灯火。 想想还是有些遗憾。 梁秋驰恋恋不捨地收回目光,关上车门,看向另一边的无际黑暗,「走吧。」 他就这样跟着乌雅惠,用罗伊·雷尼斯的命当作敲门砖,加入了卢戈当地的民间武装,正式叛出联邦。 卢戈虽然地方小,但民风彪悍,几乎到了人人皆兵的地步。 他们崇尚武力,只要能力够强,就能拥有话语权。 所以即便梁秋驰是「半路出家」,经过两三年的疯狂打拼、收割地盘,他渐渐也有了一些追随者。 「那你又是怎么进到卢戈的领导层的?」莫辛不信卢戈武装原来的领者会如此大方地将指挥权拱手相让。 梁秋驰说:「我和雅惠姐用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才等到这个机会,那时候因为雷尼斯家族日益贪婪,在交易中漫天要价,卢戈方面已经想跟他撕破脸,所以我才有机会参与到他们间的事务中来。」 梁秋驰瞅准机会,以伪造的身份到境外多方游走,终于谈妥了几个可靠的买家渠道。 再由乌雅惠出面,和雷尼斯做石油和军火交易,这样慢慢地将卢戈方面的交易逐渐笼到自己手中,最后全盘接手。 「可这些都需要钱。」而且是相当大数目的一笔钱。 「第一笔交易是项北父亲在背后支持的,后面运转起来,钱越赚越多,自然就不需要担心这些了。」 梁秋驰说得很轻松,可那几年他过得是刀尖舔血、枪口逃命的日子,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放黑枪。 等他的钱赚得足够多,势力积攒得足够大时,他便在卢戈内部拥有了一些话语权。 直到有次一笔钻石交易中,买家想黑吃黑吞掉那批货,在交易地点周围设了埋伏,梁秋驰和乌雅惠拼着命把卢戈的首领裴吉从炸药堆里扛出来,他在卢戈内部的地位才算稳固了。 「裴吉和我还有雅惠姐拜了兄弟,还要我做卢戈的首领,」梁秋驰无奈地对莫辛笑了笑,「听起来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 莫辛的确如此认为。 即便救命之恩再重,也不至于要将统治权交出去。 「其实他很聪明,」梁秋驰说,「裴吉一直想退居二线,所以他趁那次爆炸对外宣称重伤不醒,把我和雅惠姐推到台前转移火力,实际上他在幕后还是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第55页 「为什么偏偏选你?」莫辛担心这背后有阴谋。 梁秋驰想了想,说:「算是对联邦的示威吧。」 即便是被利用,梁秋驰也心甘情愿,因为他终于站到了可以和联邦对话的高位上。 这次,他要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说的话。 第42章 「那你这几年,搜集到证据了没有?」莫辛问。 梁秋驰点了点头。 不止是最近这两年的每次交易都留存证据,他上位后,还追溯到了近十年的全部交易记录。涉及到的除了军火、石油和钻石,还有很多被联邦列为违禁的药品与非法武器。 另外他还发现,雷尼斯在联邦境外拥有一支百十人的僱佣军团,强制垄断了当地的矿产资源开採权,以此谋取暴利。 单这一条,以联邦的现行法律,雷尼斯的后半生就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了。 再加上其他种种走私非法交易,向卢戈方面泄露军事机密等罪行,死刑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莫辛问。 如果梁秋驰想以卢戈领导人的身份将这些材料公之于众,他早就可以行动,没必要拖延至今。 所以他认为,梁秋驰一定另有打算。 梁秋驰沉吟许久,才说:「我打算自首。」 「什么?」莫辛以为自己听错了。 梁秋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自首,让联邦重新启动调查。」 「你疯了吗?」大门再次被踹开,乌雅惠气沖沖地走了进来,沖拧着眉的莫辛并不走心地说了声「抱歉」,然后再次瞪向梁秋驰,「你去自首等于自杀,你要走你爸的老路吗?那这几年我们的苦心经营,就打水漂了!」 莫辛兀地想起那天,梁秋驰跟他说的那句「希望这次可以不留遗憾好好道别」,不禁心惊。 原来那一刻,梁秋驰是真的想和他死别。 原来再度面临抉择,梁秋驰还是选择了放弃他。 「为什么?」 莫辛发现自己问了太多的为什么,可他总是弄不明白,为什么他双手奉上的一颗痴心,梁秋驰总是可以轻易割捨。 他不甘心,所以还是要多问一句为什么。 或许这样一直问下去,总有一次梁秋驰会做出不同的选择,留在他身边。 「现在媒体的架构和八年前不一样了,不再单纯的只是联邦的口舌,我公开自首,会引发很多关注。」梁秋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正好这段时间我失踪的新闻热度还没消退,如果我主动露面,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了?」乌雅惠被他气得够呛,「你们姓梁的是不是脑子里只有一根筋?」 「我没忘,」梁秋驰已经笃定了主意,「如果雷尼斯敢动手,正好向公众证明了他心虚。」他抬头沖乌雅惠笑了笑,「当然,我如果死了,督促调查的事就得劳烦雅惠姐继续帮我了。」 「怎么帮?」乌雅惠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双手环在胸前,没好气地说:「你人都死了,我还帮个屁!」 「这个你不用担心,」梁秋驰拍拍她的肩,「我列了一份名单,都是当年在雷尼斯生意链上的人,这些年因为雷尼斯的不断扩张,受到了很多排挤和打压。其中有几个我已经初步接触过,他们愿意做污点证人的可能性很大。」 「因利而聚,因利而散,是很合理,」乌雅惠瘪了瘪嘴,「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 「雅惠姐……」 「你死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乌雅惠戳了戳梁秋驰的胸口,「用好你的身份,现在整个卢戈给你做后台,你为什么偏要走一条死路?」 「因为宣告我父亲有罪的是联邦,为他澄清名誉的也该是联邦。」梁秋驰沉声说,「以我现在的身份,如果不自首,联邦绝对没有重启调查的可能性。」 乌雅惠还想反驳,梁秋驰沖她笑着摇摇头,说:「你说的没错,我们姓梁的确实只有一根筋。」 如果当年他父亲再圆滑世故一点,也许可以从那场斗争漩涡中脱身。 可他并没有那么做。 如今他也一样,或许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解,但他依然想走他选的那条路。 如果他的死可以换回他父亲的清白,揭露雷尼斯的丑恶嘴脸,让项北在九泉下得以安慰,他愿意牺牲。 毕竟八年前,他就该死在那座大山里。 梁秋驰内心唯一觉得歉疚的,就是他不得不辜负莫辛。 莫辛起身去了窗边,将窗帘拨开一条窄缝,沉默地看着外面杂乱的街巷。 那些纵横交织的棚户像一团乱糟糟的死结,看得他心里发闷,过了很久,他也理不顺堵在胸口的那团气。 于是他问梁秋驰,「那你死后,打算安排我做什么?」 「莫辛……」梁秋驰走到他身边,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辛侧过身和他面对面站着,一道阳光透过窗帘的窄缝钻进来,横亘在他和梁秋驰之间,像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将他们割裂成了两半。 「你打算怎么安排我?」莫辛又问了一遍。 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也很平静,可越是这样,梁秋驰就越难启齿。 「懂了,」莫辛扯出抹笑容,对着梁秋驰点了点头,「我根本就不在你的计划里。」 第56页 「莫辛,你本来就不该牵扯进这些破事,我想你好好的,你有大好的前程,有完整的家庭……」 梁秋驰知道莫辛不想听这些理由,可他必须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止是说服莫辛,也是要说服他自己。 这个计划,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安全脱身,所以他不想将莫辛拉下水。 否则一旦出现纰漏,莫辛的这辈子就葬送在他手中了。 「八年了,梁秋驰……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你陪着站岗放哨的新兵了,」莫辛说,「我是少将军衔,现在任职安全局代理局长,我大哥在内务部,我爸在竞选总统的位子,下个月就会有结果。这些你不知道?还是你觉得你来找我,我根本不会帮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梁秋驰伸手想抱抱他,却被莫辛退后一步避开了。 「我不接受你这种单方面的善意和爱护。」 莫辛偏过头去,等情绪稍微平復了些,他再次看向梁秋驰。 「不管你是为我着想,还是根本没考虑到我,对我而言,结果都是一样残忍。」 第43章 「莫辛,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你走我这条路。」梁秋驰嘆了口气,「这条路太苦了,我一个人走就行了,即便你会恨我……」 「你以为我这八年走的路就不苦了吗?」莫辛截断他的话,再也控制不住地红了眼圈。 当年他中枪昏迷了将近三个月,不仅仅是身体瘦了一大圈,醒来时更是浑浑噩噩的,用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将混乱的脑子理清楚了一些。 清醒的第一时间,他就想给梁秋驰打电话,询问对方的状况。 「先别打了,」他大哥说,「等你休养好了再联繫他也不迟,这样他也不会担心你。」 「先把手机给我,」莫辛说,「躺着无聊。」 莫启推脱道:「手机坏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你先躺着吧。」 莫辛觉得他大哥的态度有些奇怪,他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闭上眼都是他中枪倒下前梁秋驰绝望惨白的脸。 他实在担心梁秋驰。 于是,他干脆拔掉输液针管,踉踉跄跄地下楼去找电话。 可梁秋驰的电话无法接通。 起初莫辛以为自己是记错了号码,他再一次输入时十分缓慢认真,和记忆里的数字确认核对,但结果仍然一样。 他有点心慌了。 一方面是怕自己的记忆混乱出错,另一方面是怕他不好的预感成真。 于是那个晚上,莫辛一直守在电话旁边,神经质地不停拨打同一通无法接听的号码。 直到凌晨三点,莫启起床去卫生间时才发现了他。 「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莫启命人强行把莫辛带回卧室,重新挂上吊瓶。 「梁秋驰的电话打不通,我只想问问他的情况。」莫辛面色苍白地看着他,「大哥,你帮我联繫他一下行吗?」 「他好得很,你别想那么多了,赶紧睡觉。」莫启离开时,担心莫辛又半夜偷熘出去,干脆从卧室外面给门上了锁。 这样模稜两可的态度,更是加重了莫辛内心的担忧。 他躺在床上不停默念梁秋驰的名字,手脚不受控制地以某种固定节律不停地颤抖,他盯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滴在变少,等它变空时,莫辛再一次下了床。 发现门打不开,他就去爬窗。 正巧护工来给他拔针,被攀在窗沿上的莫辛吓得大叫起来,惊动了莫家所有人。 莫启面色凝重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时地看一眼弟弟比鬼还吓人的脸色,最终停下脚步,嘆了口气,说:「我和爸爸商量过,本来想把这个事缓一缓,等你的身体好点了再告诉你。」 「什么事?」莫辛不禁揪紧了被子。 「是这样……」莫启想了想,说:「梁秋驰他死了。」 莫辛如遭雷噼。 他怔忪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他不停追问关于梁秋驰的一切,但莫启的回答都很含煳,只敷衍几句就藉口离开了。 莫辛始终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可莫家上下都对梁秋驰这个名字讳莫如深,除了「梁秋驰死了」,莫辛再也无法知道更多的细节。 震惊和悲痛几乎要把莫辛湮没了,可随之漫上来的,就是一点点自我欺骗式的否认与希望。 除非看到梁秋驰的墓碑,否则他不相信这是事实。 然而他爸爸和大哥对他看管得十分严格,决不允许他离开莫家半步,甚至也不给他任何接触外面的通讯设备。 莫辛觉得蹊跷,便在某个雨夜找到机会,偷熘进了他大哥的书房。 外面风雨交加,雷声阵阵,为他的脚步声提供了很好的遮掩,这次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打开电脑,还未来得及有任何操作,屏幕右下角的新闻弹窗就自动跃入了他的眼帘。 标题是:前国防副部长之子梁秋驰宣告正式加入卢戈武装 莫辛以为自己眼花,点进去一看,竟发现这不是什么故意吸引人眼球的标题党,而是真的! 怎么会? 莫辛惊喜梁秋驰没死之余,更多的疑惑涌上心头。 他快速搜索了一下相关新闻,通篇一律的稿件都在给莫辛传达相同的信息:梁秋驰父亲犯下叛国重罪,他作为独子走投无路,枪杀罗伊·雷尼斯后正式叛出联邦,加入卢戈与联邦为敌。 第57页 而至于梁秋驰父亲犯罪的具体信息,他查不到任何发言,只是找到了葬礼那天,梁秋驰枪杀罗伊和戈德温的几秒钟画面。 看着晃动的镜头里,梁秋驰开枪时决绝而冷毅的模样,莫辛觉得有些陌生。 因为记忆里的梁秋驰,总是会温柔又开朗地对他笑,而屏幕上的这个男人,只是个冷酷的杀手。 他昏迷的这三个月里,外面怎么会发生这么多巨大的变故?梁秋驰现在还好吗?他为什么不来丹加寻求庇护,而是跑到卢戈去了?卢戈方面会真的接纳一个来自联邦高官家庭的人吗? 莫辛实在有太多问题想知道答案了。 不行,他必须找到梁秋驰当面问个清楚才行。 新闻报导都不足以信,他只相信梁秋驰说的话。 莫辛拿定主意,行动起来更是利落。 他只带了一把枪,就下楼出门,准备开车直奔卢戈去找人。 但他刚迈出楼下大门,就触发了不知何时安装在围墙和大门附近的安保系统,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雨夜。 莫辛想跑,可他的身体状态还没完全恢復,力气不如从前,行动也不及之前迅速,打不过也跑不掉,他再次被莫启安排的人绑回了家。 「放开。」莫辛的双手被缚在背后,一时无法挣脱。 莫启拽着他去了一楼的会客厅,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他问莫辛:「外面下着大雨,你打算去哪?」 「找梁秋驰。」 「啊,」莫启嘆了口气,「没想能瞒过你,但你知道的这么快,还是出乎我意料。」 「为什么骗我他死了?」莫辛冷冷地质问道。 「他叛出联邦,跟死人有差别吗?」莫启坐进沙发里,表情有点无奈,「你知不知道你去找他,也是在送死。」 「所以新闻是真的……」莫辛的心沉了下去,「他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我不能不管他。」 「你跟他什么关系,要去管他的事?」莫启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个从小到大对任何人和事都冷冰冰的弟弟,轻轻啧了一声,「梁秋驰又有什么魅力,能把你迷成这样?」 莫辛跪在地上,奋力挣扎着试图解开手上的绳索,手腕上的皮都被磨破了,可绳结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大哥,算我求你,放我去找他。」 「那好,我问你,外面这么大你打算去哪里找他?」莫启说,「卢戈吗?我相信你甚至都还没摸清梁秋驰具体的藏身地点,就被当地人乱枪打死了。」 这话丝毫动摇不了莫辛的决心。 「不试试怎么知道。」 莫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行吧,我们立个君子协定,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找,如果找到了,随便你怎样。如果没找到,你乖乖回来上学念书毕业,从此以后别再提这个人。」 莫辛一时间没有回应。 莫启提醒他说:「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如果让爸爸知道的话,也许你连这次机会也没了。」 「好,」莫辛答应下来,「就这么办。」 第44章 活着回来,是莫辛在出发前,莫启提出的附加条件。 莫辛点点头,就这么一个人、一把枪还有一辆车地离开了家,出发去卢戈找人。 正如他大哥所预料的那般,卢戈地区由于种种原因对外地人比较排斥,尤其是听到他打听当地武装的事,对他的态度更是恶劣。 莫辛尝试着去黑市探听消息,但那里的人更加谨慎,对于他这种无人介绍的陌生面孔,根本没人愿意理睬。 即便他出的价钱令人动心,但没什么比命更重要。 时间一天天过去,莫辛一直在原地打转,偶尔得来的一两条情报,他满怀希望地前去核实,到最后却都落了空。 那时候的他不知道梁秋驰正在卢戈的山区雨林中收割地盘、整编属下人手,他只是像个无家可归的游魂一样,整天游荡在街头。 一个月的期限很快就到了,莫辛连梁秋驰的半点消息都没找到。 而莫启派来接他回家的人,却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 莫辛不想回去,他不信一个人可以人间蒸发一样,半点痕迹都不留。 莫启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直接命人将莫辛电晕了扔上车带回了丹加州。 不过等莫辛醒来后,他却没再吵嚷着要回去继续找人,而是按照协定乖乖待在家里休养身体。 等体能完全恢復后,莫辛就回了圣洛里安的军事学校继续他的学业。 只是这次回来,学校荣誉墙上撤了梁秋驰的照片,所有提起过他名字的事件簿也都被销毁。 梁秋驰成了一场人人避讳的瘟疫。 莫辛站在宣传栏前,看着项北的黑白照片挂在橱窗里面,地上摆满了鲜花纪念,心里越发空落落的。 他还记得发给项北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梁秋驰训练辛苦吗? 项北回復他的是:哥哥,我也很辛苦的,回学校后记得请我吃饭哟。 莫辛不敢再多回忆。 但自那之后,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吃饭不能和莫辛坐一桌,因为他会指指身边的两个空位说「有人」,尽管从头到尾都不见有人来他身边。 莫辛成了学校里的怪人,虽然他本来就性格冷僻,只是这之后更是怪得彻底。 第58页 他独来独往,从不与人有任何非必要的交流,训练十分刻苦,每门成绩都近乎满分,足以和当年的梁秋驰媲美并肩。 只是梁秋驰的辉煌,已经变成了学校里的禁忌。 莫辛以极其优异的成绩,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完成了五年制的学业,获得了提前毕业的资格。 毕业后,他第一时间加入了部队,去往联邦的南际边境线执行任务。 莫辛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禁有些抱怨,「这小子,竟然连家都不回一趟就出任务,他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莫启却不意外,「您想想,现在南际边境线有谁在呢?」他笑着嘆了口气,「莫辛这两年根本就没放弃过打听梁秋驰的消息。这不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就过去了嘛。」 现实确实如此。 当时梁秋驰还尚未进入卢戈武装的高层,只是作为普通成员前来参加一批走私药品的交易运输。 由于过程中出现了一点纰漏,买卖双方滞留在联邦边境线处扯皮。 莫辛听到风声,立刻去了南际边境线。 趁部队待命的时机,他换上便装,一个人趁着夜黑风高偷偷潜进了那座废弃的工厂。 工厂建地面积很大,里面的车间弯弯绕绕的很容易走错,莫辛不知道梁秋驰的具体位置,只能慢慢搜寻。 周围不时有交谈声和脚步声响起,莫辛的心脏咚咚咚跳得极快,不知道是紧张的成分居多,还是因为快要见到牵挂了两年的人而激动。 他放轻脚步,朝着交谈声传来的方向靠近,忽然有一股淡淡的菸草味出现在身后,莫辛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 「别出声,跟我走。」 贴靠在耳边的那道男声,让莫辛的鼻尖瞬间变得酸楚起来。 是梁秋驰! 他不会听错,一定是他! 待那只手撤开,莫辛立刻回身,却只见昏暗中有一个男人挺拔又萧索的背影轮廓。 他快步跟上去,刚想伸手去抓他的衣角,梁秋驰勐地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到了身后。 迎面走来一人,沖梁秋驰吹了声口哨:「梁,你干什么去?」 「天台,抽根烟。」梁秋驰将一串钥匙丢给那人,「这里你先守着点。」 「没问题,你去吧。」那人甩着钥匙,没有丝毫怀疑地与他们擦肩走过去了。 梁秋驰松开了手,和莫辛一前一后走着。 路上再没遇见旁人,两人经过一段楼梯后上了天台。 夜空黑沉沉的,积着厚重的云层,闷闷的雷声从头顶滚过,一阵凉风卷着深秋的寒意掠过,削减了一些空中氤氲的沉闷。 「驰哥!」莫辛再难抑制自己的激动,扑过去将梁秋驰抱了个满怀,语气饱含着委屈和思念:「这两年你去哪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梁秋驰回抱住他,一只手来回轻抚着他的后背,像在哄小孩子。 莫辛的手越收越紧,恨不能将梁秋驰抱进身体里,头顶却传来一声闷哼。 很轻,但夹杂着一丝痛苦。 他赶紧放开怀抱,紧张地看向梁秋驰,「你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对梁秋驰而言,受伤已是家常便饭。他退后一步,好方便自己将莫辛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看他似乎恢復得不错,「你呢?背上的枪伤有没有落下后遗症?」 「我也没事。」 梁秋驰笑了笑,「那就好。」 两年未见,莫辛看他俊朗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和倦色,他不禁有几分哽咽:「你家的事,我从新闻上看到了,驰哥你节哀。」 「都过去了,不说那些了。」梁秋驰靠在天台的围栏上,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盒,他问莫辛:「会抽菸吗?」 莫辛摇摇头,沉默地看着梁秋驰点燃了一支烟。 「试一下吗?」梁秋驰把烟递到他嘴边,莫辛迟疑了一下,凑上去含住了那截湿漉漉的菸嘴。 在梁秋驰灼灼的注视中,莫辛勐吸了一口,然后被呛得咳红了脸。 梁秋驰笑着给他拍背,让他不要勉强。 几缕缥缈的烟雾中,莫辛恍惚觉得回到了以前两人站岗放哨的夜晚,那时候他们也会这样站在一起,梁秋驰也依旧那么温柔体贴。 可待烟雾被风吹散,莫辛看到了梁秋驰身上难以掩去的破碎和颓废。 他说:「驰哥,你跟我走吧。」 梁秋驰看向他,菸头的火光在他眼底明明又灭灭。 「先陪我抽完这支烟吧。」梁秋驰这样回答他。 莫辛就乖乖地站在一边,默默看他抽完了这支烟。 然后,他听见梁秋驰对他说:「回去吧莫辛,别再来找我了。」 第45章 梁秋驰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莫辛在天台的冷风中呆立了很久,才明白这句「别再来找我」的意思。 可他不明白梁秋驰为什么要抛下他。 跟他走不好吗?还是说他有什么顾虑,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莫辛想再去找梁秋驰问个明白,可他跑下楼去时,却被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拦住了去路。 「你如果想害死梁秋驰,那你就继续往下走。」那个女人抓着莫辛的衣领将他掼在墙上,声音压得极低,「不过我劝你还是趁现在没人发现,赶紧离开这。梁秋驰不想再见你,死心吧。」 第59页 莫辛当然不能死心,他花了两年的时间才终于见到梁秋驰一面,可却只有一支烟的时间。 他怎么能甘心? 但他不能让梁秋驰置于危险之中。 他反抓住那个女人的手腕,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交代道:「让他来天台见我,我等他给我说清楚。」 「他如果不来呢?」 「你告诉他就是!我会一直等他。」 莫辛推开她,径直回了天台。 夜里的风似乎更冷了,他固执地守在那,一动也不动。 直到开始下起了雨,梁秋驰也没再现身。 或许是他有事被绊住了脚步,莫辛这么劝慰自己。 他站在雨里继续等,梁秋驰那么温柔照顾他,如果知道外面下雨,一定会想办法跑上来找他的。 可一个小时过去了,天台仍旧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莫辛又在想,或许是雨下得不够大,又或许是那个女人并没有将他的话转达给梁秋驰知道,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出现。 瓢泼大雨兜头浇下,把莫辛心里烧得那团火越浇越弱,直到他听到天台入口传来脚步声,那团火噗的爆起一束火花,随后在看清来人的面孔时,戛然熄灭。 「我以为梁秋驰够倔的,没想到遇见个更倔的。」乌雅惠披着件皮衣盖住脑袋,冒雨跑到莫辛身边,把他拽进了楼道里。 「他让我跟你说赶紧回家,我们要走了。」 乌雅惠把那件衣服扔给莫辛,就匆匆下楼去了。 几分钟后,楼下工厂门口停着的几辆越野车发动引擎,碾过一地的泥泞,渐渐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整座废弃的工厂又恢復了一片死寂。 莫辛拖着被淋得湿透的身子,一层又一层地将整间工厂翻了个遍,再三确认梁秋驰已经离开了。 梁秋驰把他留在了这片废墟里,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理由。 仅存在他内心的那一丝希望,彻底幻灭了。 莫辛一病不起,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似的憔悴不堪,部队怕他有闪失,特地将他护送回了丹加的家中休养。 这次大病不同于两年前的枪伤,莫辛整日躺在床上,不是盯着天花板出神,就是望着窗外的树梢发呆。 他没有再偷偷离开过这个家,甚至不想踏出卧室半步,就连莫启来探望他,他也不太愿意交谈,全然像个木讷的植物人。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躺下去?」莫启绕着床走了一圈,「你知不知道你一动不动的样子怪吓人的?护工跟我说,她有时候都觉得你已经咽气了。」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当然,她原话没有这么直接,但很显然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吓到人家了。」 莫辛干脆把被子拉过头顶。 「啧,你这人……」莫启探身给他掀开被子, 看着莫辛一脸木然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从小到大,你对什么东西都是冷冰冰的,我和爸妈还认真讨论过要不要带你去看下心理医生。真没想到,有一天你竟然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莫辛闭上眼,对莫启的这通感慨无动于衷。 「失恋嘛,是会痛苦一段时间,尤其还是你的初恋。」莫启坐回椅子里,翘起二郎腿,「不过你听哥一句劝,像梁秋驰这样的人,你把握不住的,早点断干净了对你对他都好。」 莫辛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他是哪样的人?」 莫启没接话,「总之我的意思是,你还年轻,生活里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等你去做,你别在梁秋驰这棵歪脖树上吊死。」 「比如?」 「呃,」莫启随口说,「比如说世界和平?」 莫辛歪头睨了他一眼。 莫启笑了笑,继续劝他:「男人要建功立业,等你功成名就了,想要什么都会有的,到那个时候你未必还会把梁秋驰看进眼里了。」他拍拍他的手,「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说完便起身走了。 莫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很久,清冽的眼底渐渐凝起一股坚定之色。 他不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虚耗光阴,重新捡起体能训练,以最快的速度恢復到入队标准,然后便一头扎进了部队。 哪里有战事冲突,他就去哪里;哪些任务危险重重,他就志愿执行哪项任务。 他坚持沖在战火的第一线,扛过炮筒、挨过枪子,有一次甚至单枪匹马潜进贼窝,冒险炸掉了对方的武器库。 那次任务他险些丧命,但也是在那次行动中极其优异的表现,他立下个人二等功,开启了他令人惊嘆的军衔飞升之路。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过是运气好又敢拼罢了,但后来莫辛又策划并执行了几起类似的自杀式行动计划,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个军坛新星是个纯粹且疯狂的杀戮机器。 「我知道他们背地里都叫我『疯子』,我不在乎,」莫辛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那几年我确实疯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冲在火力最前线吗?」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 「不是为了战功,更不是为了什么世界和平,我只是脑子里一直盘踞着一个念头,假如我就这么死掉的话,你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后悔那天没多跟我说句话。」 梁秋驰想骂他是不是傻,可话哽在喉间说不出口。 「告诉我答案,梁秋驰,」莫辛上前一步,站进阳光里,朝梁秋驰扭曲地笑了一下,「你会不会后悔?」 第60页 第46章 梁秋驰被莫辛的笑容深深刺痛了。 他没办法回答这样尖锐的问题,他甚至不敢想像如果莫辛真的战死,他会怎么样——毕竟莫辛的安好,是唯一可以让他在无边黑暗中暂时得以慰藉的事了。 忽然间,腰腹间传来的异物感拉回了梁秋驰的思绪。 他低头一看,是莫辛拿枪抵住了他。 「驰哥,那时候进军校认识了你,我还以为我们会一直并肩战斗,哪怕你后来叛出联邦,这个念头我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莫辛拉开枪上的保险,眼圈慢慢变红了,「可你从来没给过我机会,我真恨你。」 「姓莫的你干什么?!」乌雅惠被他拉保险的声音惊动了,回头一看,险些从沙发上掉下去。 莫辛恍若未闻,只定定地看着梁秋驰,「为什么你从不问下我的想法呢?问问我怕不怕死,愿不愿跟你并肩揭露真相?你真是太小看我了……」 梁秋驰的眼眶也渐渐红了,「对不起……」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莫辛给枪上膛,抬手将枪口抵住了梁秋驰的胸口,「我不会再让你丢下我第二次……」 「莫辛!」乌雅惠吓得脸色惨白,梁秋驰却伸出一只手,对她做了个「不要动」的手势。 「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莫辛说,「一,让我帮你,再找机会向联邦揭发雷尼斯的罪行,替你父亲平反;二,我现在杀了你,然后我再自杀,你想要的公平正义和我的安全,全都实现不了。」 这种情况下,梁秋驰当然会选「一」。 莫辛却并未将手枪放下,「我说的再找机会,不是让你蠢到去自首。」 「可这就是最好的办法,」话说来说去又绕回了原地,像是个走不出去的怪圈,「莫辛,我真的等不起了。」 「什么意思?」莫辛问。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下个月雷尼斯竞选总统成功了会怎么样?」梁秋驰嘆了口气,「我只能抓紧这剩下的时间博一下。」 莫辛沉吟片刻,反问他:「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竞选成功的是我爸呢?」 乌雅惠闻言立刻调转立场,附和道:「对啊秋驰,他爸爸如果成了总统,利用这层关系,我们的胜算会更大的!」 梁秋驰看着莫辛的眼睛,一时间没有说话。 莫辛眼里浮出了一丝期待。 乌雅惠继续劝道:「假如我们赌输了,再等机会就是了,你实在没必要拿自己的命去换。如果你死了,大家只会拿你的死起闹做文章,又有几个人真的关心你爸是不是清白的!」 「让我帮你,」莫辛调转枪口,把枪放进梁秋驰的手里,「这次让我站到你身边来行吗?」 梁秋驰低头看了眼那把枪,又看看莫辛的眼睛。 眼前这个人,为了能站到他身边来,连命都可以不要了,那他苦苦坚持把他推开的理由也就不復存在了。 这次,他愿意为了莫辛,冒一次险。 梁秋驰张开手臂,将莫辛抱进怀里,「好,这次我们一起。」 莫辛回抱住他,暗自舒了口气。 乌雅惠也如释重负,重新坐进了沙发里,盯着满盘子的菜看了一会儿,闷闷地说:「你俩抱够了没有?菜都凉了,还吃不吃?」 梁秋驰松开怀抱,捧起莫辛的脸在他的唇边轻啄了一下,才说:「再去把菜热一下吧,吃凉的对胃不好。」 「以前总见你吃凉的,也没这么多事啊,」乌雅惠翻了个白眼,「要去你自己去,我懒得动弹。」 「好,我去热。」梁秋驰笑笑,竟真的端起托盘去外面热菜了。 套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乌雅惠和莫辛两人。 乌雅惠沖莫辛勾了下手指,沉声问:「你觉得他是真的妥协,放弃自首了吗?」 莫辛想了想,「他不会骗我的。」即便八年前他把他丢在大雨里,他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谎话。 「你可别得意,还是警惕着点,这么多年的计划和心血不可能为了你说改就改。」乌雅惠提醒道。 莫辛点点头,不用乌雅惠提醒,他也会注意。 实在不行,他会动用非常手段把梁秋驰绑在身边,也绝不会让他冒生命危险去自首。 「不过话说回来,」乌雅惠长腿一掀,直接迈过沙发靠背,踩着一张小几,两步跨到了莫辛身边,「我比较好奇的是,如果刚才他不同意,你真会开枪吗?」 莫辛沉默片刻,又点了下头。 乌雅惠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你有种。」 莫辛说:「我不会杀他,我的目的是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的前提是你还能活着,可惜的是如果你真的开枪,外面的人会第一时间冲进来把你打成筛子。」乌雅惠笑呵呵地说。 莫辛侧头看过来,一脸笃定地说:「你会帮我的。」 乌雅惠挑挑眉,「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可不太喜欢你哦。」 「可你喜欢梁秋驰,」莫辛的眼神带了一丝尖锐,「你不捨得他去送死。」 乌雅惠哈哈一笑,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小莫将军,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她爽朗地掐了下莫辛的脸颊,赶在他掰断自己手腕之前匆匆撤手,「放心吧,这么多年秋驰心里只有你,姐姐我也不想为了他放弃整片森林。」 「可这几年,你一直在他身边。」莫辛的语气很平静,但乌雅惠却平白听出了一丝嫉妒。 第61页 她笑得更明媚了,「我还羡慕他把你的名字纹在胸口呢。」 说起这件事,乌雅惠就兴致高涨。 她热络地把莫辛拉到沙发里坐下,「我跟你说,这件事本来应该挺感人的,但梁秋驰特别,他竟然对文身的颜料过敏!」 莫辛不觉得好笑,只有担心:「过敏该怎么办?」 「他不说,在那硬扛,」乌雅惠笑哈哈地说,「后来实在痒得受不了,他就一直在那个纹身床上乱蹭,害得纹身师还以为他有什么怪癖,私下里和很多人传八卦。」 莫辛皱起眉:「什么八卦?」 「反正这东西越传越离谱,最后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听到的版本是梁秋驰暗恋纹身师无果,只能躺在人家的床上发/骚哈哈哈。」 莫辛眉头拧得更紧了。 乌雅惠笑得仰倒在沙发里,拍了拍莫辛的大腿,「有机会一定让秋驰带你去卢戈走一圈,你看看他是不是得绕着那家纹身店走哈哈哈。」 梁秋驰端着热好的菜回来,在门口听见这爽朗的笑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无奈地推门走进来,「雅惠姐,咱们不是说好这事不许再提了吗?」 「我就跟小莫将军说一下怎么啦,他又不是外人,」乌雅惠笑着踢了下莫辛的脚,「你说对不对,小莫将军?」 莫辛抬眼看着梁秋驰,低低地「嗯」了一声。 终于,他不再是「外人」了。 第47章 「言归正传,接下来这段时间该重新计划一下了。」乌雅惠把沙发让给他们俩,自己蹲在小桌旁,边吃边问梁秋驰是否准备出城。 梁秋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眼下按兵不动是最好的,不出意外的话,联邦的警备力量一般是不会伸到『乐园』这边来的。」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把尾巴处理干净?」乌雅惠问莫辛。 莫辛很确定地点了点头。 乌雅惠还是有点不放心,「以防万一,咱们还是转移下吧。」 梁秋驰倒是很坦然,「如果有人跟踪,想来雷尼斯的人已经把这里包围了,他不会允许我在外面多待一秒钟的。」 「戈德温那傢伙真是蠢得要死,一点耐性都没有,以为找到点蛛丝马迹就上门来挑衅,结果却是打草惊蛇,这事如果被他叔叔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臭骂他一顿呢。」乌雅惠沖梁秋驰眨眨眼,「你说你当年那一枪怎么就给打偏了?」 「怪我枪法不好。」梁秋驰乖乖认错,抬手给莫辛碗里夹了点菜,「多吃点。」 莫辛紧挨着他坐,梁秋驰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乖巧得不像话。 乌雅惠被他俩腻到了,快速扒拉两口饭菜,就出门望风了。 等她一出门,莫辛就放下碗筷,跑过去把门反锁好,然后又折身跑回来,把梁秋驰勐地推倒在沙发上,长腿一掀,骑跨在梁秋驰身上。 梁秋驰握住他的腰,眼热地仰望着他,气息不稳地问:「不再吃点了吗?」 莫辛脱掉外套,同样热切地盯着身下的人,「嗯,想吃点别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耳朵尖是红的。 梁秋驰用手指摩挲着他稍微鼓起的肚子,笑着说:「怕给你戳疼了。」 「那你别动,我自己来。」莫辛没让梁秋驰脱衣服,只拉下裤子拉链,便急切地坐了下去。 这次莫辛全程掌握着主动权,他执意要把梁秋驰按在沙发里无法起身。 他掌控着梁秋驰所有的情绪波动,切切实实感受着梁秋驰的每一根神经都在为他跳动和冲撞。 当梁秋驰渴望着抱紧他时,莫辛心底涌起的快意要比身体上感受到的强烈百倍——因为从这一刻起,他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拥有了梁秋驰。 梁秋驰坐起身来,拦腰抱着莫辛,把头埋进他覆着一层薄汗的颈间,闷声说:「莫辛,这几年我实在亏欠你太多了……」 「嗯,」莫辛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单手在他的后颈处来回轻抚,「辛苦你一夜七次,尽量弥补。」 梁秋驰低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会开黄腔。」 莫辛说:「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是啊,」梁秋驰感慨道,「一步走错,就错过了很多很多。」 「以前的事不提了,」莫辛挑起他的下巴,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一番,「以后你我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梁秋驰抱紧他的腰,定定地看着他,「好,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莫辛满意地勾起嘴角,低头含住梁秋驰的唇,和他交换了个绵长的吻。 吻着吻着火又上来了,还未分开的年轻躯体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温存。 鑑于他们的情路坎坷,莫辛在这件事上直接跳过了羞臊的阶段,从来都是直白而放浪地表达他对梁秋驰的爱意。 可怜门外站岗的几个硬汉,听到后面都有点招架不住了,纷纷扛枪走远了些。 楼下忽然跑上来一名卫兵,手里还拿着一部正在响铃的手机。 「那个姓莫的手机,掉在他来时放枪的那个巷子里了,现在一直在响,怎么办?」 门口的哨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刷刷摇头,表示不管这事。 那人准备敲门进去,结果听到门内的动静,举起的手又迟疑地放了下去。 「谁啊?」他惊讶地看向一边,「老大和姓莫的?」 第62页 「废话,以后改口叫莫哥。」 「啊?可他不是联邦的小将军吗?」 「哪那么多事,叫就完了,上面的事少打听。」 停止震动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被梁秋驰顶在门板上的莫辛捕捉到了,他拍拍梁秋驰的背,哑声说:「应该是文森找我。」 「不专心,」梁秋驰惩罚性地咬了他一口,「还有心思注意到别的。」 「说明你不够卖力。」 莫辛回咬了他一下,梁秋驰笑着摇摇头,松开一条他架在自己腰上的长腿。 莫辛身高略矮,只能踮着脚尖、双手搂住梁秋驰的脖子维持平衡。 梁秋驰拧开门锁,将大门只打开一条缝隙,伸出手去。 门外还在八卦的几个人赶紧停止讨论,把那部疯狂振铃的手机交到梁秋驰的手中。 梁秋驰看了眼屏幕上的未知号码,把手机转交给莫辛,「接吧。」 莫辛接过手机,双腿再次盘上樑秋驰的腰,一边搂着他的脖子,一边接通了电话,「说。」 文森焦急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响了起来:「将军,您没事吧?我给您打了十几通电话,一直都无人接听……」 「没事。」莫辛被梁秋驰抱着转了两圈,两人来到了窗台边。 阳光打进莫辛的眼里,让他的瞳孔都染了一层漂亮的浅金色,像一只慵懒娇人的猫。 梁秋驰轻轻咬了下他的锁骨,莫辛顺势扬起脖子,整个人舒展地靠在窗上,询问文森:「你那边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只是周围一直有陌生人出没,应该是戈德温不甘心派人来监视的。」文森问,「要不要动手清理干净?」 莫辛和梁秋驰对视一眼,然后说:「先别动,由他们去吧。」 「好,」文森安静了几秒,又问:「将军,您什么时候回来?」 莫辛想了想,说:「晚上九点。」 「好的,我等您回来!」文森一瞬间的语气都轻松了许多,莫辛挂断电话后,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梁秋驰把他的手机扔到沙发里,有些遗憾地调侃道:「你九点回去,那我们怎么一夜七次?」 莫辛微微拧着眉,感嘆道:「真想把你绑在我身边。」 「你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梁秋驰闭上眼,准确吻住了他的唇,「如果我一直没能恢復视力和记忆,现在肯定也在和你做一模一样的事。」 「那抓紧时间,都给我,」莫辛抱紧他,伏在他耳边轻声嘱咐,「一滴都不要流出来。」 第48章 为了不引起怀疑,莫辛再不舍,还是赶在宵禁时间前离开「乐园」,回了他在圣洛里安城郊的私人别墅。 出于谨慎,他特意在回程路上一段没有监控的区域换了车,确定无人跟踪监视后才绕路回了家。 文森一如既往守在门口等他回来。 莫辛下车后,把车钥匙交给他时在门口站着抽了根烟,等这支烟吸完,他也弄清了附近的监视点分布情况。 文森把车停好,快步来到莫辛身边,眼见一辆警务用车就明目张胆地停在了大门口的斜对面不过百米的距离,他沉声说:「白天他们离得更近,如果不是我拦着,他们恨不得上门来盯梢,戈德温·雷尼斯这是摆明和我们作对了。」 莫辛掐灭菸蒂,说:「随他去,先别撕破脸。」 文森倒不是忌惮戈德温,他只是担心他的叔叔,「如果雷尼斯上将亲自来质问,您打算怎么办?」 「他眼下竞选总统,忙着四处拉票演讲,应该顾不上和我对质,」莫辛推测道,「先前戈德温上门来搜查的事,他叔叔多半也不知情。」 否则戈德温不仅没找到半点证据,反而打草惊蛇这事,老雷尼斯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文森讶异地看了眼远处那辆警车:「戈德温有胆子伪造搜查令吗?」 莫辛没答,转身走进了别墅。 由于这栋宅子被戈德温带人来搜了一遍,文森担心有人趁机在房间里安装窃听设备,他特意用探测器仔仔细细地将房间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两遍。 尽管如此,文森还是压低了声音,问:「您……找到梁先生了吗?」 「嗯。」 莫辛没有多说,但眼角眉梢间都透着几分罕见的惬意和轻松,文森跟在他身边多年,哪怕是在营救梁秋驰的行动计划成功后,也从未见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看来两人谈得不错。 文森低下头,手握紧又松开,反反覆覆几遍之后,他才有勇气开口:「您打算什么时候带他走?」 莫辛说:「计划有变,」他在文森诧异的目光中朝楼上走去,「明天早晨我要回法罗继续谈判,你跟我一起。」 「是!」文森朝他行了个军礼,眼底有掩不住的雀跃。 至少眼前这情形,他能多留在将军身边一段时间了。 第二天一早,莫辛和文森乘坐军用飞机赶回法罗地区,和卢戈武装的「二当家」,也就是当初假装退位让贤的裴吉进行最后一轮谈判。 卢戈方面一直追求独立自治,这次藉由梁秋驰无端失踪的事大做文章,也是想进一步扩张自己的势力,联邦谈判团自然不愿退让,双方一直卡在细枝末节处相较不下。 莫辛直接把枪丢到谈判桌上,直接亮明了联邦的底线,「要么接受,要么打,快点决定。」 第63页 裴吉端坐在谈判桌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莫将军看起来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不等莫辛开口,他恍然想起梁秋驰的手机,暧昧地一笑,「原来是你,那论关系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莫辛蹙眉,谈判团的其他代表更是一头雾水。 裴吉却点到为止,没有提起他们之间和梁秋驰的这层关系,只是更加成竹在胸地看着莫辛,「既然是朋友,那就更好谈了。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卢戈与丹加州交界处的一座荒山而已,不过分吧?」 莫辛反驳道:「山里有未开採的铁矿,怎么会是荒山?」 裴吉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联邦愿意收编你们,等于间接承认你们的武装合法性,希望能和平共处,我劝你们见好就收。」莫辛不太耐烦地看着他,「否则我们现在就可以撤出这里,正式宣战。」 裴吉一时间没有出声,在场所有人都不禁捏了把冷汗,生怕他突然抄傢伙朝屋子里一通扫射。 这时,一个黑衣卫兵拿着部卫星手机来到裴吉身边,低头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裴吉看了眼对面的莫辛,才接过手机走出谈判间去打电话。 莫辛知道,那是梁秋驰打来的电话。 他们约定好了,必须趁这段时间首先快速解决掉卢戈与联邦之间的这场拉锯式的谈判。 这件事表面因梁秋驰而起,自然由他来收尾最合适。 但莫辛有点担心,裴吉不像是能够轻易被说服的人。 不过梁秋驰对他说:「别担心,交给我。」 于是,莫辛就有了谈判桌上扔枪的底气。 没多久,裴吉就回来了,态度一改之前的盛气凌人,进门后直接爽快地朝身边的秘书打了个响指,「核对下细节,签字。」 闻言,所有人都感到诧异,,不懂怎么一通电话的功夫对方就改了主意。 裴吉绕过谈判桌,沖莫辛张开手臂,「莫将军,合作愉快。」 莫辛拒绝了他拥抱的盛情,和他浅浅地握了下手,便大步离开了谈判间。 他想打电话给梁秋驰,问他究竟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裴吉让步的,但旁边人多眼杂,他又担心通讯线路有问题,只能给那个未存进通讯录的号码发去一条简讯。 【成了,办完即回。】 很快,梁秋驰就发来回覆:抱抱。 莫辛笑了笑,恨不能马上飞回到他身边。 「你知道,我一直把梁当成兄弟的。」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让莫辛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收好手机,裴吉已信步走到他身边,继续说:「梁被捕的这件事,我一直都很自责。」 「是吗?」 莫辛回头看了眼身后,最亲近的卫兵都止步在十米开外,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梁是个可靠的朋友,讲义气、重承诺,曾经拼死把我从炸药堆里扛了出来。我没有孩子,只有一帮不怕死的兄弟跟着,我其实是真心想把卢戈的未来交给他。」裴吉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 莫辛平静地看着他,「但是呢?」 「但是,」裴吉笑着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个人,有牵绊有软肋,就不太适合做卢戈的领导人。」 莫辛只简单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我去年被人刺杀,是你安排的?」 「聪明,」裴吉大方承认了,语气还有点惋惜,「没想到没能成功,这事还被梁知道了,你是没看见他得知你受重伤时的样子有多吓人,他甚至沖我举枪了。」 莫辛攥紧拳头,没吭声。 「我怕他冲动,派人把他铐起来冷静一下,结果他直接逃走,偷偷熘去看你。」裴吉嘆了口气,「这么说起来,他的被捕还是要归咎于我,我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他。」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莫辛冷声问。 「没别的意思,都是一家人,闲聊而已。」裴吉笑笑,「有机会来卢戈,我一定请你和梁吃顿饭赔罪。」 「吃饭赔罪就不必了,」莫辛侧过身来,和他面对面站着,「说起来,我该谢谢你那一枪,倒是成全了我和他,有机会重逢。」 裴吉挑挑眉,「是么。」 莫辛点下头,随即扬手一拳重重砸在了裴吉的脸颊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十米之外的所有卫兵全部戒备地朝莫辛举起了枪。 裴吉抬手示意自己没事,让他们放下枪,不必在意。 他用舌头顶了顶被砸出血的右腮,不怒反笑:「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回敬你那一枪的谢礼。」莫辛甩甩手腕,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吉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感慨地摇了摇头:怪不得梁秋驰会对这个人一直念念不忘。 第49章 「将军,没事吧?」文森在远处目睹了一切,不禁心惊。 莫辛摇摇头,吩咐道:「在圣洛里安东郊找一所房子,不用太大,安全隐秘性最重要,回去之前办妥。」 「明白。」 那所别墅周围到处都是雷尼斯家的眼线,不用莫辛交代,文森也已经在寻找新的、更不为人所注意的新住所了。 不过要避开所有监视找房子,文森不好直接出面,所以还是需要花费一番周折。 莫辛耐着性子在法罗地区闲逛了两天,等谈判所有的文字工作都完成签字盖章的流程,他就藉口要先回一趟丹加州,提前离开了。 第64页 不过他没有回丹加,而是半路改道,没有惊动任何人,偷熘回了圣洛里安。 他辗转多种交通工具,伪装成一个初进城的流浪青年,误打误撞似的闯进了圣洛里安东郊的贫民窟「乐园」,漫无目的地拐过一条又一条骯脏杂乱的巷道。 最后,趁着浓重的夜色,他闪身进了一片错落无序的棚户区。 他身手敏捷地攀上一户木棚的屋顶,像只优雅的波斯猫一样,踩着洒落在屋顶的月光,无声地穿过这片相连的区域,而后纵身一跃,扒住了对面那栋建筑的二楼窗沿。 窗户没锁,反而留着一条缝隙。 莫辛轻轻推开,翻身进去,双脚刚一落地,整个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唔……」热切的吻随之而来,将他的气息捕捉了个干净。 「胆子真大。」 莫辛被扔在了床上,他刚撑起半只胳膊,又被梁秋驰按着肩膀躺了回去。 梁秋驰边脱他的衣服,边问:「为什么有门不走,非要走窗?」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难道一直守在窗边等我?」莫辛配合地抬起屁股,让他脱掉自己的裤子。 「从你进到『乐园』的地界,就有人告诉我了。」梁秋驰扇了他的屁股一巴掌,警告道:「下次不许这样,如果有人没认出你,误伤了怎么办?」 莫辛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拽到自己身上,「你那时候不也是走窗户来偷看我的吗?」 梁秋驰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问完他就猜到了答案,应该是裴吉告诉他的。 莫辛有点好奇,梁秋驰是怎么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说服裴吉放弃谈判条件,和联邦达成和解的。 「其实很简单,」梁秋驰解释说,「我告诉他追求自治的第一步,就是先摘掉非法武装的帽子,只有拿到联邦的军队编制和合法承认书,这样卢戈才能谈下一步该如何站稳脚跟。」 「于是他就接受了?」 「嗯,」梁秋驰不想在光屁股的时候和他讨论别的男人,于是又提醒了莫辛一遍,「下次不能再爬窗户,太危险了。」 「那你怎么可以爬?」莫辛说的是去年他中黑枪后回家养伤的事,「那天我觉得窗户被人动过,我大哥还非说是我的错觉。原来真的是你。」 梁秋驰点点头,「是我。」 「看了我多久?」莫辛问。 「两分钟,」梁秋驰亲了亲他的额头,「不敢多待,怕捨不得。」 莫辛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就为了这两分钟被捕了,后悔吗?」 梁秋驰笑道:「不后悔,」说完他又改口:「还是有一点。」 屋内没开灯,但透过月光,梁秋驰还是能看到莫辛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有点不好看。 梁秋驰低头轻啄他的脸颊,嘆道:「我的手机在被捕的时候损毁了,里面有张很重要的照片,是我的初恋。」 莫辛冷淡地「哦」了一声。 梁秋驰的吻如雨点般落在莫辛的唇边和下巴,就是不碰他的唇,「那张照片是他第一次对我笑,笑容有点腼腆,但很好看,百看不厌的那种漂亮。」 莫辛勾着他的脖子,又问:「还有什么?」 梁秋驰想了想,说:「那张照片是我用一顿早餐换来的,有很特别的意义。」 莫辛「嗯」了一声,主动吻上他的嘴唇,「那顿早餐对我来说也很特别。」 「好吃吗?」梁秋驰问他。 莫辛点头,「一直记到现在。」 梁秋驰抬起他的一条腿,架在自己的肩头,然后偏头在莫辛的脚踝处落下一吻,「现在给你吃点别的,也要一直记得。」 莫辛张开双腿,虔诚迎接他的降临。 窗外霓虹灯开始摇来晃去,街角兀地拉响一长串警笛,尖啸着划破黑夜,盖过一切喘息与低吟,随即又渐渐远去。 当千里之外的深海,卷积起第一波浪潮抵达海岸线时,高悬夜空的月亮移上了莫辛的头顶,尽情地将第一捧皎洁的月色撒在他干渴的唇上。 当梁秋驰再度深入时,莫辛觉得自己就像这座矛盾的城市一样被一分为二了。 为了梁秋驰,他可以放弃那半边的盛大灯火,融入这个破败的街区。 或许哪天他会和梁秋驰一起去荒野尽头流浪,累了便停下来休息,让漫天星光见证他们浪漫的野/合。 「在想什么?」梁秋驰察觉到他在走神,不满地轻轻咬了下他的肩膀。 莫辛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梁秋驰听后忍俊不禁,「你之前不是想去做海盗叱咤公海吗?现在又想转行去做流浪汉,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莫辛也跟着弯起嘴角,「我只是说去看看大海,谁说要做海盗?」 「你自己说的『打不过就加入』,想抵赖吗?」 「随口一说的玩笑话,你怎么还记得?」 「你说的所有话,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是么?」莫辛顿了一下,抬眼看进梁秋驰的眼中,「那我有说过『我爱你』吗?」 梁秋驰抱着他的胳膊收紧了一下,「莫辛,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随即他在莫辛的眉间印下一个十分纯情的吻,声音轻得像在嘆息,「还有,我也很爱你。」 莫辛心满意足了。 梁秋驰抱着他走到窗边,两人环拥着彼此,额头相抵着,在月光下温情地晃着脚步。 第65页 他们无比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过了很久,莫辛又问他:「驰哥,你说会实现吗?」 「做海盗还是去流浪?」梁秋驰笑着轻抚他的后背。 莫辛轻蹭他的额头,顺着他的调侃继续问:「都可以,会实现吗?」 「会的,」梁秋驰声音温柔地向他保证,「你想做的事,我们都会一一实现。」 莫辛像在确认他的回答一样,重复道:「是我们。」 「嗯,」梁秋驰郑重道,「是我们。」 第50章 对于莫辛一早出现在梁秋驰房间这件事,乌雅惠一点都不意外。 她只是扛着她最爱的那把自动式步枪,用枪托把门外的哨卫挨个敲了遍脑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水。 「还好昨晚翻窗进来的是小莫,人家只贪图你们老大的美色,但万一哪天被另有所图的人钻了空子,你们这几只木头脑袋就等着跟梁秋驰的一起开花吧。」 哨卫们各自垂下脑袋,憋着笑,不敢吭声。 梁秋驰瞥了眼莫辛通红的耳朵,招唿乌雅惠进房里来坐,并遣人把房门关好。 乌雅惠坐在沙发扶手上,脚踩着前面的茶几,环视了一圈房间后,意味深长地对梁秋驰说:「等下早餐多吃点,补充蛋白质。」 梁秋驰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莫辛则默默地把窗子又拉开了一截。 「都是成年人了,小别胜新婚,我懂的。」乌雅惠的视线在他俩之间游走几次,好笑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不逗你们了,说正事。」 她回头看向站在窗前的莫辛,问:「你有没有看昨天的新闻?」 莫辛还没说话,乌雅惠就知道她这是问的废话。 他肯定只顾着和梁秋驰翻云覆雨,怎么可能会分心留意外界媒体的动向? 「昨晚联邦发了关于谈判收编卢戈武装承认其合法性的声明,舆论就炸开锅了。」 乌雅惠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下当前形势,「有很多人不太满意这个结果,觉得谈判团这是在搞分裂,当然也有贊成的,认为这是在促进双方保持和平,避免激化矛盾酿成战争,更激进点的干脆直接说进步的联邦主体不需要卢戈这种野蛮粗鲁的民族拖后腿。」 梁秋驰掏出手机,快速浏览了些新闻舆论。 确如乌雅惠所说,对于本次双方谈判达成的结果,外界批评与贊同的声浪此起彼伏,毁誉参半。 莫辛作为此次谈判团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在前期宣传中曝光量很高——当然这也是他大哥莫启多方努力的结果,他希望此举能够为他们的父亲在此次总统竞选中提高知名度,从而拉到更多的选票。 现在谈判结果一出,莫辛自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梁秋驰关切地看向莫辛:「你打算怎么办?」 莫辛摇摇头,这事与他无关,他没想着要做任何应对。 乌雅惠提醒他说:「你最好做点准备,不要影响到你爸的口碑和形象。」她摸着下巴想了想,「如果利用好了,也许这件事能帮你爸拿下这次大选。」 话音刚落,莫辛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他大哥莫启打来的。 莫启没问他在哪,直接让他回圣洛里安,准备出席过两天的记者会。 莫辛问:「什么记者会?」 「关于本次和解谈判的,」莫启的意思和乌雅惠刚才说的话如出一辙,「等下新闻部应该会给你打电话,我只是提前告诉你有个心理准备。」 莫辛还有点犹豫,但见梁秋驰沖他无声地点了下头,他便没有推脱。 「我明天回去。」 莫启没再催他,只嘱咐他在外面玩注意安全,就挂断了电话。 果不其然,新闻部的电话随即打了进来,也是想他出面做发言。 莫辛答应后放下手机,问梁秋驰:「你不会想在这个记者会上自首吧?」 梁秋驰失笑着摇摇头:「我答应过你不会轻举妄动了,」他顿了下,又说:「不过确实希望你可以帮我个忙。」 莫辛攥紧手机,没有立刻答应。 「你先说来听听。」 第二天傍晚,莫辛才离开「乐园」,在走出两个街区后随手拦了辆计程车,径直去往他大哥莫启的住宅。 莫启没有自己购买私宅,住所是联邦政府分划给高官政要居住的洋房,这里环境高雅清静,配备的警卫力量更是顶级的,计程车只能远远地停在大门口百米外的位置。 莫辛下车后,独步走进了这座园区。 「怎么没开车?」莫启看他只身一个人来的,又问:「文森去哪了?」 「他有事晚点来,」莫辛在门口换好鞋,「今晚我睡这里,可以吗?」 莫启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高兴地搂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里走,「难得你会想留宿,大哥这里你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莫辛走进客厅,莫启问他吃过晚饭没有,他点点头:「吃了。」 莫启到酒柜前挑了一瓶好酒,抄起两个杯子走到大厅里,问:「陪我喝点?」 莫辛不置可否,莫启倒酒的时候,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你最近心情不错。」 有这么明显吗? 文森前两天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莫辛不禁一凛,在沙发里坐直了些,说:「还好。」他接过莫启递来的酒杯,轻晃几下,「听说明天的新闻稿交给你替我过目了。」 第66页 莫启沖他努努下巴,「在那,自己看。」 莫辛拿起茶几上的一沓稿纸,列印出的稿件上被人用红笔勾了几处用词,「还没定稿?」 「差不多了,」莫启抿了口酒,「都是官方套话,总而言之就是谈判团费心竭力避免了一场战争,维护了联邦的和平局面,然后你再宣布一下解除圣洛里安的宵禁消息,就没事了。」 「解除宵禁?」 「嗯,今天下午议会讨论决定的,」莫启说,「已经影响到有些人的钱包了,他们自然想尽快解除宵禁。」他朝莫辛举下酒杯,充满暗示地挑挑眉头,「你懂的。」 联邦的许多政要议员都是经商出身,像梁秋驰的父亲那种纯粹靠军功挺进政坛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长期宵禁,影响的不只是底层群众的生活,也让很多高层官员的腰包瘪了许多。 「但是还没抓到梁秋驰,」当初雷尼斯建议实行宵禁,就是为了抓捕梁秋驰,「雷尼斯能同意吗?」 「他算个屁,这事除了他一个人坚持,其他人都是投的贊成票,」莫启笑着说,「可见雷尼斯这老傢伙平时得罪了多少人。」 莫辛沉默片刻,突然问:「你觉得扳倒雷尼斯的胜算大吗?」 莫启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看着猩红的酒液在杯中渐渐停止了晃动,他才说:「你说的扳倒,是什么意思呢?」 莫辛没说话。 「或者我换个问法,」莫启放下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着莫辛,「你刚才的问题是为了咱们家,还是为了梁秋驰呢?」 莫辛也放下酒杯,毫不避忌地对上他大哥的目光,「这两者有区别吗?」 第51章 兄弟两个对视良久,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微妙而凝重的气氛在偌大的客厅渐渐蔓延开,压得人透不过气。 守在门口的警卫员,不禁朝远处挪了两步。 莫启忽然噗嗤一笑,重新靠回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对莫辛说:「没区别,都一样。」 莫辛却并未因此感到轻松。 如果说以前只是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他很肯定,他哥已经知道了梁秋驰的事。 可莫启似乎没有要质问他的意思。 为什么?难道他是贊成他私藏并帮助梁秋驰的举动?还是说他另有打算,现在不过是在按兵不动? 电光火石间,莫辛脑海中闪现过无数可能。 「你不用想太多,」莫启开口拉回他的注意力,「先把明天的记者会办好,爸爸的支持率肯定会往上走,到时候雷尼斯就是演讲磨破嘴皮,也是白费力气了。」 莫辛一直没怎么关注过总统大选的形势,但他认为莫启的结论过于乐观和自信了。 莫启看了眼时间,「行了,我等下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你先上楼去休息吧,房间随便挑。」 莫辛「嗯」了声,起身走向楼梯时,忽然又停住脚步,叫住了莫启,「大哥。」 「怎么了?」 「你没别的话要说吗?」 莫启想了一下,「大选落幕前别乱跑,不要给雷尼斯立功的机会。」他沖莫辛笑了笑,「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话已至此,莫辛也就不好再说别的。 第二天一早,兄弟二人刚吃过早饭,文森开着一辆军用越野准时出现在了门外。 「正好他来接你,我就省事了,」莫启说,「我们部里今天上午还要开会,忙得很,我就不送你了。」 「嗯。」莫辛换好鞋,便大步上了车,同文森一起前往记者会现场。 路上,经过城市的中央广场时,他看到有不少人聚集在一起,手持横幅,看样子又要搞游行示威那一套。 而具体示威的缘由,莫辛就不关心了。 抵达会场后,媒体基本已经就位,都是经过层层筛选才拿到入场资格的记者,而流程也已提前安排好,诚如莫启所说,他只需要照着新闻稿念一念、再回答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便好。 不过在媒体群的最前排,戈德温·雷尼斯那傢伙还有他的三两个手下大喇喇地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 看见他们准备上台时,戈德温还竖起两指戳了戳自己的眼睛,嚣张地表示自己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文森咬牙道:「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莫辛换好军服,对着镜子整理领口,他随意朝台前扫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敛起目光。 他伸出手,文森立即将一顶平整的军帽交到他掌心。 「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出错。」莫辛戴好帽子,转身在一片闪光灯中走上了发言台。 一切按照流程进行得很顺利,直到记者提问环节,坐在台下的戈德温忽然幽幽地举起手来,丑陋的脸上还带着一副不怀好意的笑。 有眼尖的记者认出他来,秉持着敏锐性将提问的麦克风递了过去。 只是还没等戈德温开口,同样一身军服的文森突然跑上发言台,附在莫辛耳边低语了几句。 尽管莫辛及时捂住了话筒,但还是有一两句短语漏了出来,被坐在前排的戈德温准确捕捉到了。 梁秋驰! 梁秋驰果然和他们有关系! 戈德温的眼睛都变亮了,紧盯莫辛的眼神仿佛一头饿狼锁定猎物。 莫辛按下话筒,朝另一位谈判团发言人勾了下手指,便和文森大步离席,走向后台。 第67页 会场一片譁然,记者们交头接耳,都在猜测究竟是什么突发情况会惊动莫小将军突然离场。 而戈德温领着他的几个下属,快步追了上去,见莫辛和文森已驾车离去,他也急忙跳上车,「给我跟紧他们!」 「是!」两辆车先后发动,加足油门冲上车道。 「将军,他们追上来了。」文森看了眼后视镜,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后座上的莫辛所吸引。 此时的莫辛脱掉了军服,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正在换裤子。 哪怕是在这种衣冠不整的时刻,也搅不乱他那身冷冽禁慾的气质。 可越是这样,越是容易让人幻想他意乱情迷的样子。 莫辛忽然抬起眼皮,语气冷淡地说,「好好开车。」而后面无表情地拉好裤链。 文森赶紧收回视线,脸热地攥紧方向盘,专心开车。 三辆车保持着相对稳定的距离穿过两个街区,等经过城市中央广场时,路上人潮涌动,车速降慢了许多。 「这是在干嘛?」后车上的戈德温不明所以,「怎么这么多人?」 「好像是商户在聚集示威反对宵禁。」 「这些人不看发布会的吗?」眼见莫辛的车逐渐被来来回回的行人淹没,戈德温烦躁地探身按了几下车喇叭,两名下属降下车窗探出头去,对着挡路的行人挥手,「都让开!巡警执行公务!」 一听有巡警,游行队伍立即围了上来,愤慨激昂地向他们讨要说法。 「蠢货!」戈德温气愤地扇了旁边人一巴掌,对司机说:「加速冲过去!快点!」 司机有些犹豫:「会不会闹出人命啊?」 「怕什么!出了事我担着,你快点开!」戈德温急得如火烧屁股,「如果跟丢了莫辛,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得罪不起雷尼斯家的人,司机只能心一横,踩下了油门。 在一阵尖叫声中,戈德温的两辆车终于穿过中央广场,在疾驰出半条街后,终于再次遥遥看见了莫辛那辆车的车尾灯。 戈德温松了口气,拍拍司机脑后的车椅靠枕,「别再跟丢了,如果能顺势抓住梁秋驰,我保你们几个以后飞黄腾达。」 「谢谢队长!」几个人连声应了,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那辆百米开外的军用越野。 车子驶过繁华城区,朝圣洛里安南郊那片广袤叠翠的森林驶去,最终在一块林前界碑处停了下来。 但是车子熄火之后,却迟迟不见有人下车或上车。 观察近半小时后,戈德温坐不住了,决定下车去看看莫辛和文森到底在搞什么鬼。 「队长,需要叫后援吗?」一名下属声音紧张地请示戈德温的意思。 「他们就两个人,咱们有六个,叫什么后援?」 话虽如此,戈德温却不自觉地咽了几下口水,检查好手枪子弹才打开车门,悄声快速朝那辆军用越野走去。 六个人从不同方向齐齐靠近,将车子纳入包围圈。 戈德温敲了敲车窗。 玻璃窗缓缓降下,驾驶位上的文森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诧异,「雷尼斯队长?你怎么在这?」 戈德温懒得和他废话,目光越过前排座椅看过去,眼睛瞬间瞪得熘圆:「莫辛人呢?!」 宽大的后排座椅上,除了一套叠放整齐的军服、军帽外,再无其它。 这怎么可能?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你们搞什么把戏?莫辛去哪了?」戈德温拿起枪,对准文森的额头。 文森举起双手,表情平静从容地说,「莫辛长官事务缠身,如果戈德温队长有事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第52章 一身黑装的莫辛穿过拥挤的示威人群,步行走进一条窄巷,在确定无人跟踪后,他穿过巷道,来到另一条大街拦了辆计程车,目的地与文森驶离的方向截然相反。 约莫半个小时后,计程车在一片墓园的门口停了下来。 莫辛付了钱,在入口买了两束鲜花,再次确定周围没有可疑人尾随后,他才大步走进了墓园。 穿过一片嫩绿的草地后,沿长阶而上,几十个台阶过后向右拐,第七个便是项北的墓碑。 墓碑前摆着几束还沾着露水的鲜花,显然才有人来过这里。 莫辛警觉地看向四周,梁秋驰一身黑色素装从一棵大树后走了过来,「项北的大哥刚走。」 「他看到你了吗?」莫辛问。 梁秋驰摇头,感慨道:「往年项叔叔也会来的,今年听说他身体不大好了。」 莫辛将一束鲜花交到梁秋驰手中,问:「你也每年都来吗?」 「偷偷来,」梁秋驰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花束,声音发闷地说:「今天是项北生日。」从小到大,梁秋驰作为好兄弟从来没有缺席过项北的生日。 他勉强扯出抹笑容,对莫辛说:「如果不来,他肯定会怪我忘了他。」 而事实上,过去的每一天,梁秋驰闭上眼都会看到项北躺在他怀里浑身是血的景象,而记忆里那个活泼开朗、有着灿烂笑容,偶尔会沖他撒娇耍赖的顽皮大男孩,却渐渐变得模煳了。 这也是梁秋驰冒险前来的原因之一。 他不想忘记好朋友鲜活快乐的那一面,不想提起他的名字,脑海里浮出的只有那些惨烈的画面。 第68页 梁秋驰矮下身去,将鲜花放到墓前。 墓碑上,照片里的项北顶着一头微卷的发,笑容干净明亮,从晶亮的眼神中可以窥见几分他身上张扬年轻的气息。 莫辛也陪着梁秋驰蹲下来,说:「他的照片看起来比本人乖一点。」 「髮型的原因吧,」这张照片是那年为了报考学校拍的证件照,梁秋驰和项北一起去拍的,「项北为了上镜效果好看点,特意留了几个月的头髮,拍照前先去找人做了髮型。」 说起往事,梁秋驰语气变得飘忽又温柔,「拍完照后他嫌头髮长太麻烦就去剃了光头。剃光后又后悔,他就在我家住了一个月,等头髮重新长出来,才回自己家去。」 莫辛静静听着,「像是他会做的事。」 「他就是这种风风火火的性格,」梁秋驰注视着那张照片,「项叔叔想让他稳重点,才把他送来和我一起进了联邦军事学院。」他愧疚地垂下眼睫,「追根究底还是我害了他。」 莫辛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 梁秋驰沖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八年的时间,他已经学会与内心的负罪感和平相处,只是每次来看望项北时,他仍会被莫大的遗憾情绪所裹挟。 他在枪林弹雨中逐渐变得成熟稳重,而项北的生命却永远定格在了意气风发的20岁。 且时间不但无法弥补这道裂痕,反而会逐渐将它拉大,直至它变成一条唯有死亡才可以跨越的鸿沟。 梁秋驰没法再待下去了,他对项北说:「明年我再来看你。」他戴上墨镜,遮住眼眶泛起的红,然后对莫辛伸出了手。 莫辛握住他的手,陪他一路安静地拾级而下,等来到那片草地时,他攥了攥梁秋驰的手,问他:「要去看下你爸爸吗?」 梁秋驰的父亲葬在另一片墓园,距离此处还有近二十分钟的车程。 今天难得把那群苍蝇似的尾巴甩掉,如果他们加快速度,应该不会被发现。 但梁秋驰还是拒绝了。 「那边常年有人盯着,我一露面就会被发现,」梁秋驰说,「等事情了结之后我再去看他吧,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两天。」 莫辛「嗯」了声,率先走向梁秋驰开来的车子,坐上驾驶位后又说:「我每年都去扫墓了,很干净,也没人乱来,你放心吧。」 梁秋驰坐在他的斜后方,闻言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莫辛的性格偏冷,对活着的人尚不在意人情往来,更何况是死去的人。 「每年都去?」 「嗯,」莫辛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里对上樑秋驰的目光,「我算半个盯梢人。」 他和那些盯梢的虽抱有不完全相同的目的,但都为等梁秋驰现身。只不过每次去,都不过是一场希望落空的过程。 梁秋驰忽然起身靠过去,揪着莫辛的衣领迫使他侧过身来,和自己接吻。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梁秋驰内心饱含着深深的自责,亲吻时嘴唇都有些不受控的颤抖。 莫辛本来觉得没什么,但听他这么说,心头竟莫名涌上一丝委屈。 他摸索着解开安全带,热烈回应起梁秋驰的吻。 梁秋驰长臂一揽,便将他从驾驶位拖到后座,把人抱进怀里温柔又细緻地抚慰。 只消一个眼神,莫辛都能对他硬起来,更何况是被这样充满爱意的拥抱着。 可惜此时此刻场合不对,两人没能做到最后。 「真想把你裤子扒了。」莫辛发狠地咬了下樑秋驰的嘴角,才恋恋不捨地结束这个吻。 梁秋驰留恋地吻了吻他的下巴,「今晚和我一起睡吗?」 莫辛当然想和他一起睡,但一想到难缠的戈德温肯定不会轻易就被打发走,他就觉得扫兴。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枪口塞进他嘴里。」莫辛面上平静,但语气听起来多少有点咬牙切齿。 梁秋驰笑着拍拍他的后背,口袋里的电话恰时震了起来。 他看了眼号码,面色稍沉,立即接通了电话,「雅惠姐。」 「快回来,」电话那头的乌雅惠干脆利落,语气是少见的郑重,「带着莫辛一起。」 梁秋驰和莫辛对视一眼,莫辛即刻跨回驾驶位,发动车子。 梁秋驰问:「怎么回事?」 「一句两句说不清,」乌雅惠说,「你们一起回来就行,路上注意安全。」 第53章 莫辛开的是梁秋驰来时的车,为免街头监控捕捉到梁秋驰的身影,所以回「乐园」的路上,由莫辛来开车较为妥当。 「她没说是什么事?」莫辛用手指敲了两下方向盘,斟酌地看了梁秋驰一眼,「等下我先去看看情况,你再露面。」 梁秋驰摇摇头,「我跟你一起。」 乌雅惠虽然没有详细说明情况,但她并未发出警告信号,说明「乐园」内暂时安全。 「可能是有内部情报,不方便在电话里细说吧。」梁秋驰只能这样推测。 两人回程路很顺,不出半个小时,车子便驶入了「乐园」地界,几个流浪汉追着车子跑了几步,随即被扬起的灰尘挡住,变成了后视镜中越来越小的模煳轮廓。 穿过棚户区抵达b级联络点时,停在巷口的一辆黑色轿车引起了莫辛的注意。 第69页 虽然这辆车前后车牌均做了刻意遮挡处理,但他认出了车前挡风玻璃处的摆件。 莫辛熄火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屋内。 平日里聒噪吵闹的赌场此刻异常安静,并非是今天生意不好导致空场,相反的,偌大一层大厅里此刻站满了人。他们一个个神情紧绷,手持武器,齐刷刷对准了同一方向。 「让开。」 梁秋驰下了命令,人群立刻左右避开让出一条路。 莫辛走过去,就见尽头的那张沙发里,他大哥莫启优哉游哉地坐在那,一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状似随意地揽着乌雅惠的腰肢。 不细看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他手里那柄锋利的匕首。 而被挟持的乌雅惠也丝毫不见慌张,她甚至还和莫启在品同一杯酒,见梁秋驰和莫辛回来,她无奈地嘆了口气,「终于回来了!赶紧让他们把枪放下,我说的话都不管用了。」 梁秋驰看了左右两侧一眼,几名手下迟疑地交换了下眼神,最终还是听话地放下了枪。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收起武器。 乌雅惠侧头看了莫启一眼,「你呢?」 莫启微笑着松开她,匕首在他指间轻快地转了两圈后,被他收进衬衣袖口内。 「抱歉,」他沖乌雅惠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平时我对美女都是很绅士的。」 乌雅惠没接他的话,长腿迈过沙发,走到一旁的赌桌前,开了瓶啤酒灌了两口。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莫辛走上前去,开门见山地问。 莫启没有回答,目光越过他的肩,落在了梁秋驰的身上,「好久不见。」 梁秋驰点点头算作寒暄,他走到莫辛身边,对沙发上的男人说:「上楼聊吧。」 「好,」莫启放下酒杯,「带路吧。」 三个男人连同乌雅惠一起上了二楼的套房,莫启走到沙发前落座,姿态从容的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坐吧。」梁秋驰握着莫辛的手腕,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莫辛站在原地没动,他居高临下看着沙发里的莫启,「你监视我?」 他质问的语气很冰冷,眼底甚至折射出一丝尖锐的敌意。 莫启仰头看着他,脸上依然挂着笑,「你先坐。」 莫辛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他看。 眼见兄弟二人间的气氛快速变得凝重,梁秋驰伸手揽过莫辛,强行将他按坐在了自己身边。 他对莫启说:「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梁秋驰倒不认为莫启是靠监视莫辛得来的情报,毕竟以莫辛的敏锐程度,应该不会被监视了而毫无察觉。 「这个嘛,」莫启目光转向乌雅惠,「还要多谢这位美女。」 「我?」乌雅惠很聪明,脑子一转就猜出了大概,「那天晚上在舞厅包厢里,你果然认出我了。」她指的是那次戈德温突击夜查红灯区,莫启出面解围的事。 「你那时候就知道秋驰和我见面了,所以派人盯着我从舞厅转移到了这个b级联络点?」乌雅惠问。 莫启纠正她:「没有一直跟着,」说着,他又看向梁秋驰,「我也没有敌意,来这里只是为了找我弟弟而已。」 梁秋驰相信他没有敌意,否则此时此刻这里就会被追缉小组包围了。 莫辛仍语气不善,「你可以有很多途径找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这就要问问你了,」莫启反过来问他,「为什么非要在记者会快结束的时候,搞一出突然离席的戏码?」 「抱歉,」梁秋驰说,「是我拜託他帮忙,支开一些碍眼的人。」 「你的事我管不着,也不关心,我只想知道我弟弟在众目睽睽之下弄出这么大动静后,打算怎么圆上这个故事。」 莫启沖梁秋驰粲然一笑,「除了二次逮捕你,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梁先生愿不愿意跟我走一趟,就当是给我添点政绩,怎么样?」 梁秋驰还没做出反应,莫辛已经伸手按住了别在腰后的枪。 莫启见状不禁啧声摇头,「这就是我的好弟弟,为了你,都可以六亲不认。」 梁秋驰按住莫辛的手腕,对莫启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你又何必总拿话刺激他?」 「怎么会是刺激他呢?」莫启似笑非笑地说,「莫辛救了你一次,肯定能想办法救第二次,所以梁先生你大可以放心,我弟弟的本事大着呢。」 「你果然都知道了,」莫辛沉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出事那天我就猜到是你做的,去了一趟你的别墅后就更确定了。」莫启嘆了口气,「别人或许不清楚你和梁秋驰的内情,但我是你哥,尤其是这几年你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我还能不了解你吗?」 「你的意思是,你支持我们?」莫辛问。 「我的意思对你来说重要吗?」莫启反问。 莫辛没回答,莫启也并不在意他的答案。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那些记者可以暂时放一放,但戈德温·雷尼斯可是个难缠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理?」莫启幽幽地说,「尤其是今天的事一出,他更会盯着你不放。你都想对我拔枪,对他倒是很宽容。」 梁秋驰说:「我派人去把他秘密解决掉吧。」 「能保证一次成功吗?」莫启打趣道,「他那个脑袋有多硬你应该是知道的,毕竟你当年贴脸的一枪都没能把他打死。」 第70页 梁秋驰笑笑:「我这次换把更趁手的枪,谢谢提醒。」 「先别动他,」莫辛说,「在处理掉他之前,我需要从他那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话音未落,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莫辛瞥了眼号码,接通电话后直接说:「一个小时后,警局见。」 第54章 一个小时后,莫辛准时出现在了戈德温的办公室门口。 戈德温仗着警局是自己的地盘,摆起了架子,见到莫辛不仅没有起身,反而双腿交叠搭在了办公桌上。 他看了眼腕錶,「莫将军很准时嘛。」 莫辛站在门口没进去,「文森在哪?」 「我让他在后面冷静一下。」戈德温说的后面,是指警局内设置的临时羁押点,铁栅栏焊成的牢笼,用来暂时关押等待进一步处理的违法犯罪者。 莫辛面露不虞,「你无权关押他。」 「他妨碍我执行公务,要不是看在你莫将军的面子上,他现在待的地方就该是监狱了。」戈德温用手指隔空戳了戳莫辛,语气更是轻蔑。 莫辛冷脸去羁押点找人。 十平米见方的铁笼子里,关着七八个人,文森一身军服笔挺地站在铁栏后,与周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其他人见他军衔不低,整齐地挤坐在同一张冷板凳上,好奇地看着他不敢吭声。 「将军。」文森见到莫辛的第一眼,便行了个板正的军礼。 本来坐在旁边聊天的两名巡警一听这动静,齐齐抬起头来,望向这个走近铁牢的年轻男人。 「莫将军?」 因为莫辛穿着一身黑色便服,他们不能确定他的身份。 莫辛淡然点头,问铁栏后的文森,「受伤没有?」 文森立刻答道:「没有,戈德温那傢伙故意挑衅,我都没有还手,但他还是把我押到这里了,」他面露歉意地说,「还要麻烦将军你来一趟这种脏地方,对不起。」 莫辛转头瞥了旁边的警员一眼,虽然没说话,但让他开门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迫于他的强大气场,警员想开门放人,刚拿出钥匙来,就被戈德温按了回去。 「别急嘛,」戈德温双手环胸靠在铁门上,笑嘻嘻地看着莫辛,「莫将军还是先配合调查,等证明自己的清白后,再把人带走也不迟。」 「清白,」莫辛问,「什么清白?」 「上午的记者会开到一半,你就急匆匆地走了,是做什么去了?」戈德温的语气像在审问罪犯一样尖锐,「莫将军又是怎么做到从车上消失的呢?这么处心积虑地甩开我,真的让我很好奇。」 莫辛冷声说:「我的隐私,你无权过问。」 「别来这套,」戈德温咄咄逼人,「我就直说了吧,我以前只是怀疑,现在是肯定你和梁秋驰的失踪有关。你上午就是去见他了吧?」 「证据呢?」莫辛反问,「污衊联邦官员,是要担责任的。」 「你吓唬不住我,」戈德温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上午文森向你汇报的时候提到了梁秋驰,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提他的名字,又能代表什么?」莫辛一派淡然,「我是负责抓捕梁秋驰的追缉小组副组长,文森汇报工作提到他的名字很正常,你为什么笃定我会帮一个通缉犯?」 「你……」 「就凭我和他上过同所学校,一同出过任务?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了,」莫辛问,「你要不要带上搜查令,再去我家搜一下其他证据?」 戈德温被问得哑口无言。 莫辛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一度,「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放人,二是我亲自打电话给雷尼斯,问问他给你签发搜查令去我家是什么意思。」 戈德温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毕竟那张搜查令是伪造的,他是打算等拿到实质性的证据之后,再告诉他叔叔。否则按正规流程的话,他怕根本不会有靠近莫辛别墅的机会。 「放人可以,」戈德温稍作妥协,又不甘心被莫辛这样轻易拿捏,「你至少要告诉我你上午费心甩开我的理由。」 莫辛却不买帐,还是那句话:「个人隐私,不想透露。」 戈德温咬牙说:「既然这样,那就没得谈了,只能委屈文森长官在这里多待段时间。」 莫辛一言不发,拿出手机转身朝外走。 戈德温怕他真的给自己叔叔打电话,他朝旁边的警务员大手一挥,然后赶紧追上去,对莫辛说:「什么隐私这么重要,如果确实与梁秋驰无关,我可以保密。」 莫辛不理他,迈着大步走出警局。 门口停了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而一身黑色风衣的莫启就靠在车头站着,见两人出来,他客气地沖戈德温打了声招唿。 「莫部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戈德温有点意外。 但见莫辛一言不发上了这辆车,他又笑呵呵地对莫启说:「二位感情真好,您还专程来接小莫将军,我还想着派车把他送回家呢。」 「哪里敢麻烦大队长你呢?」莫启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支烟,「上午莫辛陪我处理点事,正好接到队长的电话,我就干脆送他来见你了。」 「哦?」戈德温叼着烟,半信半疑地瞥了眼车内的人,「莫部长是说小莫将军上午的记者会突然离席是去……」 「嘘,」莫启故弄玄虚地朝他眨眨眼,「一点不好向外讲的私事,大队长就别声张了。」 第71页 戈德温正要再问,突然从街角冲出一个女人,对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头扎进莫启的怀里,娇嗔地质问:「你怎么最近都不来找我了?玩腻了?」 莫启握着她的肩膀,将人推离自己怀抱,「这是警局,有事回去再说。」 「我不,你一走怎么可能还会再回来?」女人撒娇着又贴了回去,「这么多天了,你来看过我一次吗?反倒是那天跟你来的梁先生肯照顾我生意……」 「不要无理取闹,先回去。」莫启二话不说,将女人塞进车里,旋即沖戈德温露出个抱歉的笑,「我还有事,改天再聊。」 他快速上车,鸣笛两声后车子便疾驰而去。 戈德温被甩了一脸的车尾气,正专心思考时,被释放的文森经过他身边,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 戈德温向前趔趄了一步,恼怒地瞪向文森时,脑内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为何这样熟悉。 他曾在红灯区,撞见过这个女人和莫启还有文森在同一个包厢。 当时文森始终拦着他,不让他进包厢里的隔间,果然事有蹊跷! 戈德温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滋生出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 第55章 当晚入夜,戈德温便装进入红灯区,径直走进了那间外观平平无奇的舞厅。 他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有人将消息告诉给了在吧檯边坐着的乌雅惠。 「嗯,」乌雅惠边给梁秋驰发信息边问,「他带了几个人?」 「好像只有四个。」 「知道了。」乌雅惠发完信息,将手机塞进胸衣,随即将外套一脱扔给前来报信的小弟,在一片热烈的欢唿口哨声中跳上了舞台。 她瞬间成为全场的焦点。 戈德温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挤到台边,掏出两张大额钞票沖乌雅惠招了下手,乌雅惠笑着弯腰靠近,让戈德温把钱塞进她的内衣中。 「跟我上楼喝一杯?」戈德温向她发出邀请。 乌雅惠沖他笑笑,摇头道:「这点钱,可不够哦。」 「钱不是问题,走吧。」戈德温沖她歪歪脑袋,率先抬脚朝楼梯走去,只是乌雅惠没有立即跟上,而是回到舞台上继续热舞。 一直坐在暗处的莫辛,忍不住问了一句:「她在做什么?」 「热身吧。」梁秋驰坐在他旁边,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卫衣,长发散在额前耳侧,看起来刚刚二十出头,不禁让莫辛有些恍惚。 如果没发生那些事,他会不会在某天和梁秋驰也出现在类似的场合,像普通人一样单纯地喝酒聊天,陷入热恋? 「在想什么?」梁秋驰已起身来到他面前,温厚的手掌按住他的头顶轻揉两下,「走了。」 「嗯。」 莫辛朝他伸出手,梁秋驰笑着握住,两人十指相扣,并肩朝楼上走去。 乌雅惠先行一步,走进包厢时,戈德温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站在那做什么?进来。」 「老闆,」乌雅惠靠在门口,拢起外套下摆遮住自己玲珑的曲线,眉眼间尽是勾人的风尘妩媚,「我最多一次性接待两个,你们这么多人,我可受不了。」 「他们只喝酒,不干别的。」戈德温朝她招招手,「你先过来坐。」 「我不陪酒的,太耽误事,我喜欢单刀直入。」乌雅惠抛出一个明媚的笑,转身推开了对面包厢的门。 戈德温低骂了句「麻烦」,对跟来的下属说:「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跟她谈。」 「队长,会不会有诈?」 「我叫你们来是干什么的?」戈德温扇了那人一巴掌,「看好门,别让外人进来,里面就她一个女的,我还干不过她吗?」 「是。」 戈德温走进对面的包厢,见乌雅惠已脱了外套,姿势诱人地半倚在沙发里,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但他惦记着立功的事,还是压下了乱七八糟的念头。 「你先坐好了,」戈德温坐到乌雅惠身边去,「我问你,前几天宵禁的时候,你那个相好的莫长官,是不是还带别人来了?」 乌雅惠顿了下,才说:「没有啊,就他一个。」 「你给我说实话,」戈德温的眼神仿佛早已看穿一切,「那人是不是叫梁秋驰?」说着,他掏出手机给乌雅惠看了一眼梁秋驰的照片,「是不是这个人!」 乌雅惠随便瞥了眼屏幕,否认道:「不知道,不认识。」 「我劝你识相点,老实配合调查,否则我就要请你去警局走一趟了。」戈德温语气严厉地问,「这个姓梁的什么时候来找过你?关于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这个……」乌雅惠面露难色,「要不还是你亲自问他吧。」 「什么?」 没等戈德温反应过来,乌雅惠忽然长腿一抬,绞住了男人的脖子。 她双手一撑,拧身而起,像擒拿歹徒一样,干脆利落地把戈德温按趴着脸贴地。而后她反拧其右手,用匕首快狠准地扎穿他的掌心,把他的手钉在了一旁的木头矮几上。 「啊——!」 戈德温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但外面人声鼎沸、音乐震耳欲聋,没人留意到他的哀嚎。 「听说你在找我。」包厢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走了进来。 第72页 戈德温甚至都没看清他的脸,便被吓得连连退缩。 他惊恐地求救,可守在门外的属下,没有一个冲进来。 梁秋驰摘下帽子,将包厢的门缝拉开更大。 戈德温看到莫辛从对面包厢里走了过来,白皙的脸上溅了几滴血,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你们果然是一伙的!」戈德温赤红着眼睛,瞪向乌雅惠,「还有你!你居然也敢骗我!」 「还不是特别蠢嘛,」乌雅惠站起来,用脚踩了踩他扭曲的脸,「给姑奶奶老实待着,有话问你。」 「雅惠姐,你先休息下,」梁秋驰将包厢房门反锁好,来到戈德温面前,「我来跟他算这笔帐。」 戈德温额头冒了一层冷汗,心脏「砰砰」跳得几乎要到嗓子眼了。 「你、你想干什么!」他壮着胆子说,「姓梁的你别乱来啊,我警告你,我出来前跟局里打过招唿,如果我十二点前没回去,他们肯定会找来这里的!」他愤愤地扫视在场的三个人,「到时候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莫辛冷淡地「哦」了一声,对梁秋驰说:「驰哥,加快速度。」 「嗯,」梁秋驰沖他笑笑,「听你的。」 眼见梁秋驰的一只手绕到身后,像是要掏枪,戈德温吓得脸都白了。 「我看谁敢杀我?!你、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戈德温嘴皮子都不利落了,「莫辛你身为联邦政要,居然和梁秋驰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你不怕被人知道吗!」 「你操心的事还挺多,」乌雅惠噗嗤笑了出来,「放心吧大队长,这里都是我们的人,还是先想想你今晚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吧。」 「等等!等等!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没理由杀我,」戈德温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希望可以等来救兵,「这样,我们打个商量,你们放我离开这,我保证对你们的事守口如瓶,绝对不跟任何人提起!」 「你的嘴这么漏风,怎么可能会守口如瓶啊?」乌雅惠笑着沖梁秋驰努努嘴,「这次可别打歪了哦。」 「保证不会,」梁秋驰也跟着笑,边给手枪加消音器边说,「这件事被你唠叨了好几年,如果再打歪,那我这辈子就没法在你面前抬头了。」 乌雅惠哈哈一笑,「知道就好。」 戈德温急了,几乎是嘶吼着想引起梁秋驰的注意:「我说的都是真的!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保证不泄露你的行踪!」 「你开出的条件确实不错,但是——」梁秋驰装好消音器,将枪口对准了戈德温的额头,「我只想让你以死谢罪。」 第56章 「我有什么罪!」戈德温闭上眼大喊,「你让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豆大的汗珠顺颊而下,几秒钟后,他壮着胆子睁开了眼。 黑洞洞的枪口仍然如毒蛇一样沖他吐着信子,而在它之后,是梁秋驰那双更令人畏惧的眼睛。 「你有什么罪?」梁秋驰矮下身,直接将枪口抵住了戈德温的下颌,「项北的死忘了吗?那些为了救你们而牺牲的人,你都忘了?」 「那关我什么事!」 戈德温顾不上手掌被扎穿的剧痛,试图向后撤开躲避那冰冷的枪口,可梁秋驰把他逼得再无路可退。 他只能豁出去似的说:「要报仇你该去找我叔叔,你来找我算什么本事啊!」 梁秋驰冷声说:「雷尼斯家的人,一个都跑不掉。罗伊·雷尼斯是第一个,现在轮到你了。」 「我就是个跑腿的!」戈德温声嘶力竭地要减轻自己的罪责,「当年的人质计划也都是罗伊的主意,我就是听他的吩咐办事而已!」 梁秋驰的目的达成,他起身退到一米之外,而乌雅惠则掏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了跪地求饶的戈德温,「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眼下关头,保命要紧。 戈德温便将八年前人质事件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不过他将罪名一股脑推到了已经死去的罗伊身上,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只知道听从命令行事的小跟班。 「你们也知道的,我虽然姓雷尼斯,但在家族里根本插不上话。罗伊又是我叔叔最喜欢的小儿子,他出的主意,谁又敢拒绝呢?」 乌雅惠将镜头拉近,戈德温满是鼻涕眼泪的面孔在屏幕上显示得一清二楚。 她尽量压住满腔的愤懑,质问道:「为什么要刻意制造冲突?你们帮助卢戈创造谈判机会,就是叛国行径,这可是死罪!」 「我刚才不都说了嘛,一开始没想到会闹那么大,以前双方有点小摩擦,最后都是谈判解决,让卢戈捞点好处就行了。」戈德温说,「而且不制造冲突不开战,那他们买军火干嘛?闲着没事打鸟吗?」 「所以,为了雷尼斯家的军火军工生意,你们就和卢戈勾结?」乌雅惠咬牙切齿地瞪着他,「那些死掉的人,都他妈只是你们利益交换的牺牲品对吧!」 「不是有抚恤金吗?而且私下也给了他们补偿款!」戈德温理直气壮,在他眼里,人命不过等同于一串数字,区别只在于数字的大小而已。 乌雅惠恨得牙根痒。 莫辛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把手机交给他来录像。 他问:「关于雷尼斯家族的走私生意,你还知道什么内情?」 戈德温怔了一下,突然笑了:「你们不会是要拿这段录像再去举报吧?」他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梁秋驰,「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我劝你们别再动这种心思了,我也不怕说出来,这条利益链上的人太多了,你们根本动不了。」 第73页 「都有谁?」莫辛又问。 「套我话啊?」戈德温一下觉得自己有了谈判的资格,「名单很长,小莫将军打算让他们一个个都下台吗?」 莫辛刚要开口,梁秋驰走过来把手机录像关掉了。 「行了,」梁秋驰不想再听下去,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影像,现在多看这人一眼都觉得反胃,「雅惠姐放开他吧。」 乌雅惠过去给他拔了刀,戈德温疼得眼前阵阵发黑,还没从剧痛中缓回一二,掌心再次被扎穿。 「这一刀,是你欠我哥的。」乌雅惠再次拔刀,「咣当」一下,把沾满鲜血的匕首扔在了木几上。 莫辛戴好手套走过去,揪住戈德温的衣领,将疼得瘫坐在地的男人一把薅起,「走。」 戈德温眼冒金星,弯着腰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被莫辛推搡着走进了包厢自带的小隔间。 恍惚间,鞋子似乎踩上了一块厚重的塑质帘子,戈德温定睛一看,顿时被吓得惊声尖叫。 只见地板全部铺设了这种不渗水的塑质帘,四周墙壁乃至头顶的天花板也做了防护,他像走进了一间布置严密的分尸现场,哪怕鲜血四溅,也不会留下一滴线索。 而他,就是那只待宰的羔羊。 戈德温转身想跑,可莫辛拦在门口,接过了梁秋驰那柄上了消音器的手枪。 他想跳窗,可这狭小的空间内无窗可跳,更何况还有一身黑装的文森站在身后,像拿着镰刀的死神,对他虎视眈眈。 「还是我来吧,」梁秋驰握住莫辛的肩,「不想脏了你的手。」 「我来。」莫辛很坚持,正如他在墓园时他对梁秋驰说的那样,如若不是想拿到这份口供,他早就想把枪口塞进戈德温的臭嘴里了。 戈德温惊恐万分,退了又退,哭喊道:「你们不能杀我!别杀我!求你们了,求求你们!」 他被逼退到了墙角,只能跪地乞求活命的机会。 「只要能放过我,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我可以做证人的,我帮你们指证我叔叔走私军火还有叛国行吗?你拿段录像出去,人家可以说你是伪造的,怎么会比我这个大活人说的话管用呢是吧……」 莫辛走到他面前,将装有消音器的枪口塞进了戈德温的嘴中,堵住了他滔滔不绝的告饶。 「你的忏悔,留到地狱去说吧。」 一声闷哑的枪响,被门外涌来的音浪遮了过去,弹壳掉在地上铺设的防水帘,赶在被戈德温骯脏的鲜血污染前,被文森捡走了。 「将军,这里交给我,您和梁先生先走。」文森恭敬地将车钥匙交给莫辛,「车停在巷口。」 「时间不多,我留下来帮忙,」乌雅惠叫来两个手下,然后对梁秋驰说,「你们先走吧。」 「辛苦了。」梁秋驰揽过莫辛,和他先行离开了。 虽然联邦政府已撤了宵禁令,但红灯区作为特殊场所,治安较差,常有巡警拦车检查。 梁秋驰坐在副驾驶,指挥莫辛在各种窄巷小道里穿梭躲避,莫辛不禁侧了他一眼。 「怎么了?」梁秋驰有点奇怪地问。 莫辛回正眼神,说:「没什么。」 梁秋驰看了眼后视镜,指挥他:「在下个路口右拐,绕过酒吧街。」 「哦。」 莫辛勐打方向盘,梁秋驰顺着惯性朝他这边歪过来,一口亲在了他的脸颊上,「我们小莫将军怎么有点不开心?」 莫辛一手把他推回座位,冷淡道:「我们梁先生对这片地区很熟悉,应该经常来玩吧。」 「唔,还行,」梁秋驰故意逗他,「之前也就一周来个三四次,后来家里管得严,只能一周一次。」 莫辛一脚踩下剎车,将车子剎停在了路边。 排气筒喷出的白色尾气,在夜色与红色车尾灯的照射下,鼓鼓冒起,和开车人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 梁秋驰哈哈笑着捏住莫辛微鼓的腮,「我们小莫将军,怎么连吃醋都这么可爱。」 莫辛拍开他的手,正欲发动车子,忽然瞥到后视镜里,一名巡警挎着警棍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第57章 巡警走到距车子五六米远时,那辆斜停在路边的越野开始了上下震动模式。 不过这没有劝退他,反而勾起了他的一丝好奇心。 他掏出警棍走过去,敲了敲包裹严密的车窗。 车子停止了震动,似在确认外面的情况,巡警又催促地敲了两下,车玻璃缓慢下降了一条缝隙,几声男人的粗喘随着车内暧昧的热气一同钻了出来。 「干嘛的?证件拿出来。」 半分钟后,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探出车窗,两指之间夹着一张硬质卡片。 巡警接过来看了一眼,竟发现那是张军官证,他浑身一凛,凑近车窗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车内驾驶座被放平,一个身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将另一个皮肤白皙的人压在座位里,两人保持着相拥的姿势。 再比对一下手里的证件照片,似乎和被压着的那人长相相似。 这么年轻的长官? 巡警怀疑地打开电筒,仔细看了下军官证上的钢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莫、莫将军!」他慌里慌张地把证件还回去,整理了下制服和帽子,半弯着腰毕恭毕敬地隔着车门对莫辛说,:「您怎么半夜在这呢?」 第74页 「怎么,我出来还要跟你报备吗?」车内传来的声音,淬了十成的寒意。 巡警诚惶诚恐地连忙摇头道:「当然不需要,是小的冒昧打扰了,您继续、您继续……」 「滚。」 莫辛侧耳听着脚步声急促跑远,还未松口气,梁秋驰就趴在他身上咯咯笑了起来。 「你说,明天戈德温失踪的消息和莫将军在红灯区和男人车震的消息,哪个传得更快?」 莫辛脸颊发烫,虚抓着他的头髮,试图制止他的调侃,「你还笑。」 「不笑了。」梁秋驰安抚性地亲了亲他的脖颈,想撤身回到副驾驶时,又被莫辛一把拽了回去。 梁秋驰一边和他接吻,一边问:「怎么改主意了?」 莫辛张开双腿攀上他的腰,去解梁秋驰的腰带,「不坐实一下车震,我就亏了。」 梁秋驰再次笑了起来,他将驾驶座彻底放平,探手拿过后座上的一个抱枕,垫在了莫辛的屁股下面。 车子在夜色中再次上下震动起来,一只路过的野猫在车外驻足片刻,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车内激烈的动静,又竖起尾巴静悄悄地离开了。 既然莫启已经知道了梁秋驰的存在,莫辛就干脆直接将车子开回了「乐园」,留下和梁秋驰一起过夜。 第二天起床吃早餐的时候,乌雅惠和文森一起回来了。 「脚怎么了?」梁秋驰发现文森走路一瘸一拐的,让他坐到沙发休息,「要看医生吗?」 文森第一次来这,有些拘谨,想站起来,又被梁秋驰按了回去。 乌雅惠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果汁,才说:「他呀,看着挺利落的一个人,谁知道跳窗的时候崴脚了。」 文森面露愧色,「太久没训练,动作生疏了。」 莫辛问:「怎么摔的?」 文森如实答道:「昨晚刚处理完尸体,戈德温的同事就来了,我一着急,往下跳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他连声说,「不过您放心,现场打扫的很干净,没有人起疑。」 「等会儿看看警局会不会报他失踪吧。」乌雅惠拿给文森两片吐司,自己着拿了个水煮鸡蛋进房休息,「困死我了,除了地震谁都别来打扰我睡美容觉。」 文森看了眼她的背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是我拖累她了,没想到乌小姐身手这么厉害。」 梁秋驰安慰他说:「雅惠姐是伞兵出身,经常跳飞机,窗户对她而言是小菜一碟。」 文森恍然大悟地点了下头。 「你吃完早饭也去休息一下,」莫辛对文森说,「辛苦了。」 梁秋驰说:「我来安排房间。」 文森道了声谢,上楼时回头看了眼莫辛。 莫辛坐在桌边和梁秋驰边吃边聊,不知梁先生说了什么,莫辛嘴角微微扬了起来,是他不曾见过的温和样子。 他在这一刻才明白,莫辛偏执地找了梁秋驰八年的理由。 - 上午十点过,莫辛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他大哥莫启打来的电话。 刚一接通,莫启就开门见山地说:「戈德温·雷尼斯被正式宣告失踪了,红灯区那间舞厅,你让梁秋驰把人都尽快撤走。」 莫辛看向身边的梁秋驰,梁秋驰沖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这次联邦的动作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莫启提醒他,「总之最近小心点,没有要紧事让他别再露面了。」 莫辛说:「戈德温去舞厅前,嘱咐了身边人,如果昨晚没回去就是出事了。」 「哦,原来是这样,」莫启又问,「处理干净了没有?」 「嗯。」莫辛言简意赅,莫启也就不再多问。 「对了,」莫启挂断电话前,又忽然叫住莫辛,干咳了两声才说:「你最近也别乱跑了,出门低调一点,现在到处都传遍了。」 莫辛一时没反应过来,「传什么?」 莫启压低声音说:「现在外面都在说,你昨晚跑到红灯区招了个男大学生乱搞。」 莫辛下意识瞥了眼沙发里的梁秋驰。 「男大学生」坐在沙发上,面色如湖水般平静,无波无澜。 「总而言之,你们两个都老实点,别让人抓住把柄。」莫启交代完,就把电话挂了。 断线的下一秒,梁秋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莫辛耳朵尖都红了,踹了他一脚,说:「不许笑。」 梁秋驰直接大笑着仰躺在沙发里,「果然被我说中了,」他看着莫辛的面皮逐渐晕了一层浅淡的红,不禁更觉得他可爱,「小莫将军,以后你干脆别出门了,脸皮这么薄可怎么办呢。」 莫辛把手机扔进他怀里,冷着脸反击道:「改天带我去趟卢戈纹个身,看看你见了那个老闆,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梁秋驰把他拽进怀里,双手捧起莫辛的脸,在他的眼角眉梢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好啊,正好请你帮我澄清一下,」梁秋驰笑盈盈地看着他,「告诉那个老闆,我当初文身的时候脑子里一直想着的那个人,是你。」 第58章 戈德温·雷尼斯失踪的消息,迅速在圣洛里安传开。 不过大多数民众的反应都是拍手叫好,毕竟他仗着雷尼斯的身份,嚣张跋扈欺负了很多人。他消失了,大家庆幸少了个恶霸还来不及,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他究竟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第75页 雷尼斯上将不得不发布高额悬赏金,试图找到关于侄子的行踪线索。 悬赏发出去,消息纷至沓来,但都是为了骗取奖金而来的假线索,不仅没找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反而加重了警务局的任务。 时间一长,寻找戈德温的行动也就因陷入僵局而逐渐被搁置了。 加上总统大选即将落幕,雷尼斯和莫辛的父亲莫正宏的最终角逐日益激烈,两人每天在电视上发表竞职演说,忙得不可开交,雷尼斯也顾不上督促这件失踪案的调查。 至于大选的结果,很多人都认为胜负已定。 如今联邦各盟属州郡多起冲突,很多效仿卢戈武装的做法,时不时搞点小动作来换取利益,这让民众常年饱受冲突袭击的困扰。 也正因如此,保守派的莫正宏支持推行亲民和平的政策,赢得了很多人的支持。 相比之下,奉行铁腕、军人出身的雷尼斯就显得不那么善类,很多人担心他如果竞选成功之后,难免不会把联邦推向战争的深渊。 乌雅惠关掉电视,捏住梁秋驰的肩膀,说:「你愿意多等几天,是很正确的决定。」 梁秋驰没有她这么乐观,「就算莫辛父亲当选总统,也不一定会帮我们重启调查。」 「怎么不会呢?」乌雅惠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雷尼斯是他的政敌,他如果当了总统,肯定会帮我们把雷尼斯彻底搞下台。」 「这当然是最理想的结果,」梁秋驰说,「但也要想个备用计划,以防万一。」 毕竟八年前,他已经得到过一次血的教训,这次他肯定不会再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凡事都没有绝对。 乌雅惠问:「那你想到了吗?」 梁秋驰摇头,这就是最令他头疼的事。 他既不想再伤一次莫辛,又不能让这些年努力的心血付诸东流,但他想了又想,始终都没想出一个可以两全的方法。 「别急,慢慢想,还有一个星期才公布大选结果呢,」乌雅惠劝他,「不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吗?更何况事情可能就像我说的那么顺利,你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但愿吧。」梁秋驰笑笑,下楼去找莫辛。 莫辛正被一群人围在桌旁,和人进行组装枪枝的比赛。 他用时很快,几乎是秒杀对手,赢得很轻松。 输掉的人垂头丧气地靠边站,下一位不服气的选手兴致沖沖挤上前,没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如瘪了的气球蔫哒哒地走了。 见一连输了五六位拿枪好手,其他人都杵在原地不敢动了。 「还有人吗?」 莫辛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站于楼梯看戏的梁秋驰身上,眼中充满期待。 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服输的劲头又霎时被点燃了。 梁秋驰走下楼,来到他们中间,对莫辛说:「我们很久没比过赛了,来一场?」 「嗯,输的人请客。」莫辛记得他们以前比赛,都是这个规则。 「好啊。」梁秋驰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面前分别摆着一堆零件,文森充当裁判,待他一声令下,梁秋驰和莫辛便在众人注视下快速组装起来。 他们手速极快,进展相当,只是梁秋驰在组装好将枪放下的那一刻,莫辛抢先一步,将枪口对准了他。 尽管枪里没有子弹,周围人还是被他这个动作吓得脸色一变。 梁秋驰举手投降,笑嘆:「我输了。」 莫辛一勾手,枪枝在他指尖轻转两圈,随后被放在桌上。他扬起下巴,沖梁秋驰勾起嘴角,「我终于赢你一次。」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初识梁秋驰的十九岁。 本以为时过境迁,他对梁秋驰更多的是爱而不得的偏执心在作祟,但现在他无比确定,当年内心的悸动依然鲜活澎湃,不曾被时间沖淡半分。 梁秋驰宠溺地揽过莫辛的肩,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对周围人说:「晚上我们在楼顶组织烧烤,想吃什么派两个人出去买,我报销。」 大家开心应了,齐齐谢过莫辛的赌约,便嘻嘻哈哈地散开了。 文森也识趣地走开。 梁秋驰牵起莫辛的双手,左看看右看看,莫辛蜷曲下指尖,想把手抽回来,「有什么好看的?都长茧了。」 「那更要好好看看,」梁秋驰摩挲着他手上被枪械磨出的薄茧,「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你那天说的话,一想到你这几年一直是抱着那样的心情沖在前线,我就难受,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弥补……」 「驰哥,」莫辛攥紧他的手指,认真说:「那些都过去了,我们说好不再提了。」 梁秋驰看进他眼中,连日来萦绕在心头的种种繁复的念头,忽地在一瞬烟消云散。 他反手将莫辛拽入怀里,低声应道:「好,不提了。」 莫辛回抱住他,安静享受片刻后,小声说:「晚饭想吃烤红薯。」 「我给你烤。」梁秋驰把他抱放在一张撞球桌上,莫辛勾住他的脖子和他接吻,情意渐浓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来电号码是莫启。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因为他们有过约定,关键时期没有特殊情况,不会电话联繫。 果然,电话接通后,莫启一改往日散漫的语调,严肃且低气压地说:「出事了。」 第76页 莫辛以为是总统大选进程不如人意,或者是联邦方面捕捉到了梁秋驰的行踪,却万万没想到莫启对他说:「爸受伤昏迷,正在抢救,你做好心理准备。」 这时楼梯上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乌雅惠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来,直接打开挂在墙上的电视,所有频道都在转播同一个画面。 今天莫正宏与雷尼斯有一场实时直播的竞职辩论,双方为了造势,会场聚集了许多人。辩论结束退场时,一向走亲和派路线的莫正宏按照惯例,与现场的支持者握手互动。 四名保镖前后左右将他围护在中间,形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小保护圈,再加上能进入会场的人都经过严密的筛查,所以当莫正宏被一只大手用力拽了个踉跄,随后被一柄匕首刺入胸口时,在场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剧烈抖动的镜头里,现场瞬时乱作一团,人群的尖叫声瞬间充斥整个会场。 几名安保人员低吼着冲过去,将行兇者按倒在地的画面成为整场直播的最后一个镜头。 紧急插播的新闻只能反覆播放这些画面,偶尔再实时连线一下处于事发现场的记者,以及蹲守在急救医院外的记者。 除了关注莫正宏的身体状况外,所有人都在讨论兇手的身份,以及这一突发事件可能引发的后果。 莫辛看不下去了,正欲关机时,梁秋驰忽然拿过乌雅惠手中的遥控器按下暂停键。 他走近两步,仔细盯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看了又看,沉声说:「这个兇手,我认识。」 第59章 乌雅惠闻言走到梁秋驰身边,对着屏幕上那张略显模煳的脸努力回忆了一下,「他是……万察?」 「嗯,」梁秋驰眉头紧皱,沉声对莫辛解释这人的身份,「我两年前在边境线救过他一命,后来就跟在我身边做事。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看向乌雅惠,乌雅惠也是一脸奇怪。 梁秋驰上次被捕后,身边兄弟为了开展报復和营救行动,有死有伤,因为万察跟着他时间不长,存在感不强,乌雅惠又诸事缠身,就没太在意对方的行踪。 「我先去医院,兇手的事后面再说。」 莫辛朝外走,文森已备好车,梁秋驰碍于身份不能亲自送他去医院,只能在他上车前,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嘱咐他:「你自己也注意安全,有事电话联繫,我一直在。」 「嗯。」莫辛神色凝重地上了车。 梁秋驰目送车子快速驶离街区,眼神也逐渐变得沉郁,乌雅惠轻步来到他身边,同他一起望着远处,幽幽道:「这件事怕是雷尼斯那老傢伙搞的鬼。」 「大概率是。」梁秋驰和她观点一致,毕竟莫正宏遇袭,雷尼斯是最大的受益者。 「现在不确定的是万察那个小混蛋,」乌雅惠略显纠结地说,「他是煳里煳涂被雷尼斯当枪使了?还是说他一直都是雷尼斯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呢?」 「万察没那么多心眼,」梁秋驰倒是很肯定,「他应该是被利用了。」 「怎么讲?」 「假设整件事的前提是雷尼斯真的策划了这起刺杀,他为什么不找个更成熟的杀手秘密执行任务,反而挑中了年轻气盛、毫无经验的万察?而且还是选在电视直播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候动手?」梁秋驰大胆推测,「我猜雷尼斯是想利用万察的身份撇清自身干系,将矛头转向卢戈方面。」 乌雅惠听得阵阵心惊,「这口黑锅甩得挺熘啊。」她皱眉道,「不过我们可不能背,你怎么想的?」 梁秋驰深思片刻,「还没想好,最好是能见万察一面,问问具体情况。」 「那怎么可能?!」乌雅惠瞪大眼睛警告他,「你别乱来啊,联邦的监狱系统虽然很烂,但也不是你能冒险乱闯的地方。」 梁秋驰让她放心,「眼下最重要的是莫辛那边,其他情况再等等看。」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总觉得雷尼斯利用万察这件事,除了撇清自身嫌疑之外,还另有目的。但他自己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内心有种强烈的直觉在向他发出警醒。 梁秋驰只能暂时压下怀疑,静观其变。 莫辛抵达他父亲送医的急救医院时,门口聚集着一堆媒体记者,被森严的警卫拦在外面,只能冲着医院的两栋大楼一顿勐拍。 见莫辛下车,镜头又纷纷转向他的脸。 闪光灯晃得他眼前发白,那一瞬间他恍惚看到了那年仅仅二十岁的梁秋驰,在父亲骤然「畏罪自杀」后,也是被这群毫无边界感的镜头包围着,像被一丛水草紧紧缠住脖子与胸口,憋闷得令人喘不过气。 「都让开!」 文森高声呵退试图围过来的媒体,莫辛则沉着脸一言不发,在几名士兵的护卫下,大步走进医院。 抢救室所在的整层楼已清离掉无关人员,层层警卫更是将这里严密保护得连只苍蝇都无法飞进。 走廊上三三两两正在低声交谈的联邦要员,见到莫辛后,不约而同退至一旁保持肃立,没人敢上前同这位战争机器表示一下慰问之意。 莫辛穿过一片肃穆的目光,来到已守在抢救室外的莫启身边。 兄弟两个并肩坐在长椅上等待消息,沉默了很久,莫启忽然低声说:「咱爸来圣洛里安快十天了,一直说要和我们两个吃顿饭,可咱们三个都没能聚在一块见个面。」 第77页 莫辛低头「嗯」了一声。 「他忙他的大选竞演,我忙着拓展人脉,你也有你想要陪伴的人,」莫启苦笑,「一点家的样子都没有,怪不得你不爱在这个家里待着。」 莫辛扭头看向他。 莫启紧紧握住他的肩膀,「等爸好了,咱们好好吃顿饭。」说着,他眼圈有点泛红。 莫辛微微一怔,还是郑重答应下来。 从小到大,他一直浸泡在冷酷而严肃的军事教育中,很少能体会到家人之间的温情时刻。但梁秋驰用自身沾血的教训告诉他该珍惜家人的可贵,他愿意为之努力,尝试做个有温度的人。 或许可以先从一顿饭开始。 但莫正宏的情况并不乐观,虽然被医生在生死关头拉了一把,但一只脚始终踏在鬼门关内,并未真正脱离生命危险。 医生只能将他送入急重症病房进行护理,再联合各科顶尖专家进一步研究救治方案。 这意味着什么,莫家两兄弟都很清楚。 他们在医院帮不上忙,只能隔着病房的窗户遥遥看上一眼,特护病床上的人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床旁的仪器时不时发出几声刺耳的「滴滴」报警,听得人刺心。 莫启嘆口气,率先走开了。 莫辛在病房外又静看片刻,才去找他。 两人在医院守了两个通宵,脸色都很不好,莫启叼着根烟并未点燃,对莫辛说:「先跟我回去休息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他们共乘一辆车,除了驾驶位上的文森再无别人,说话就不用有所顾忌。 莫启接了几通电话过后,疲惫地靠在后座上,斜睨着身旁的莫辛,问:「他这两天有没有联繫你?」 「有发简讯,」莫辛如实道,「驰哥怀疑这事和雷尼斯有关。」 「不用怀疑,肯定是他,」莫启眼皮半垂,「总统竞选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明摆着开战了。」 「眼下没有指控证据,」莫辛沉声说,「离大选结束只剩五天。」 莫启「嗯」了一声,「基本不可能翻盘了,除非……」他沉吟几秒,再次看向莫辛时,眼神变得意味深长,「除非他能站出来,把雷尼斯那老狐狸也推到风口浪尖上来。」 莫辛知道他说的是谁,可梁秋驰一旦站出来,能全身而退的机会简直堪比天方夜谭。 他一时没有应声。 莫启知道他的顾虑,更知道威逼利诱这套对莫辛根本毫无作用。梁秋驰之于莫辛而言,是他荒芜青春里唯一的亮色,以至于莫辛对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现在两人终于得以重逢,莫辛怎么可能轻易放梁秋驰去冒险? 等车子拐过街角,莫辛才低声答覆:「这件事我得问问他的想法。」 这个反应已属莫启的意料之外,他欣慰地拍拍莫辛的肩膀,还没来得及说话,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着一股强烈的冲击波席捲而至。 车窗玻璃霎时被震碎。 莫辛快速抬手将莫启的脑袋按下,下一秒,他们所乘的这辆军用越野就被冲击波掀翻在了路边。 第60章 插pter 60 莫辛被卡在倒置的车内,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脸颊倒流进了他的眼底,煞得他眼睛很疼,视野也阵阵发黑。 他缓了两秒,才从上下颠倒的视野里,看清车外的景象。 本来在前面带路的莫启的专车,就是爆炸源,车辆现已被赤红的火舌吞噬,熊熊燃烧着冒出大量的黑烟和刺鼻的汽油味。 而街上人群,在一片车辆报警声中四散奔逃,他看不到有可疑人物。 「将军?」前排的文森受的冲击不小,但有安全气囊护着,受伤情况倒不严重。他缓过神来,率先问莫辛的情况,「将军您还好吗?」 「没事。」 莫辛的安全带卡扣已变形,他从战靴内侧掏出一柄摺叠刀,割断安全带,再去解救已陷入短暂昏迷的莫启。 这时车窗外快速跑来一人,焦急喊着莫辛的名字。 莫辛心中一热,高声道:「我在!我没事!」 紧接着,梁秋驰急切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真没事?」梁秋驰单膝跪在地上,矮身伸手进来给莫辛擦去脸上的血痕,「你等等,我这就救你出来!」 说着,梁秋驰脱掉外套缠在手中,将车窗上残存的玻璃碎片清除干净,以免莫辛爬出车时受到二次伤害。 莫辛先行出车,梁秋驰和文森又将昏迷中的莫启一併拖出车外,快速检查了下没有严重外伤,梁秋驰说:「先离开这,跟我走。」 他背起莫启,带莫辛和文森快速拐进一条小巷,在穿过一片居民区后,与等候接应的乌雅惠成功会合。 「先回我们那,」梁秋驰说,「你们两个家里应该都不安全了。」 莫辛点头,和梁秋驰一起将莫启扶上后座,回程途中再次确认莫启应该只是被近距离的冲击波震晕之后,莫辛松了口气。 「你怎么会来?」莫辛问梁秋驰,「如果被人看到,你会有麻烦的。」 「有点事要办,不放心你,本来打算去医院外面看看有没有机会去见你一面,没想到正巧遇见了爆炸。」梁秋驰沖他勾勾手,「过来。」 莫辛听话地探身过去。 他的右脸颊被一块玻璃渣划破了,伤口不深,只是血流得吓人。 第78页 梁秋驰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细緻温柔地为他擦血。 莫辛感觉得到,男人滚烫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安慰地用脸颊蹭了蹭梁秋驰的掌心,「驰哥,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梁秋驰喉结轻滚,想起刚才赶去现场看到那辆掀翻的越野车,险些失控发疯的心情,胸膛下的一颗心依如捶鼓般不安。 他勐地欺身吻住莫辛的唇,狂热掠夺他的气息,莫辛温顺地迎合梁秋驰的唇舌,试图抚平他的情绪。 两人吻得动情,坐在前排的文森面红耳赤,如坐针毡,一旁开车的乌雅惠好笑地弹了下他的脑袋。 「你俩亲够了吗?能不能照顾一下伤员的感受?」被夹在后座中间的莫启突然幽幽出声,乌雅惠再没能忍住,发出一串不太合时宜的笑声。 梁秋驰松开莫辛,莫辛还有点留恋地在梁秋驰的嘴唇上轻啄两下,才转头看向他身边的大哥,「醒了,头疼吗?」 「本来不太疼,」莫启目光轻扫,见梁秋驰沖他坦然地笑了笑,他只能嘆口气,重新闭上眼,「我再眯会儿。」 「那你怕是睡不成了。」 乌雅惠掏出手机扔给身边的文森,让他打开视频软体,瞩目的头条新闻跃入眼帘。她说:「这两天你们几个在医院忙着陪护病人,雷尼斯那老东西也没闲着,忙着上电视搏版面出风头呢。」 文森越看越皱眉,转而将手机交到后排莫辛的手中。 这是档时事评论节目,雷尼斯正在对前两天莫正宏遇刺的事侃侃而谈。 梁秋驰说:「刺杀者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现在雷尼斯一心致力于让公众相信,万察是受卢戈方面的指派刺杀你父亲的。」 「那到底是不是呢?」莫启突然睁开眼,神色犀利地看着梁秋驰。 「我用人格担保,不是。」梁秋驰坦荡地直视他,「我已经和裴吉确认过,卢戈方面从来没有刺杀计划。」 莫启挑眉道:「好,我信。」他看向手机里正在发表评论的雷尼斯,眯了眯眼,「刚才的爆炸,是沖我来的,看来这位的目标应该是斩草除根了。」 如果不是他在出医院时改坐莫辛的车,那他早就被炸得四分五裂了。 「那他又准备怎么对付我?」莫辛沉声问。 车厢内一时安静无声,唯有手机里的雷尼斯仍在和主持人你来我往聊得起劲。 主持人问雷尼斯如何看待这场突发事件的性质,雷尼斯正襟危坐,肃声道:「我认为这是一场典型恶劣的政治报復,这件事也警惕我们——与虎谋皮往往会被老虎反噬。」 随后雷尼斯出示了莫辛在联邦军事学校就读期间与梁秋驰的共同训练记录,甚至还有他们唯一那次并肩到领奖台上的受奖合影,主持人配合表演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好让雷尼斯继续深挖莫辛与梁秋驰的关系。 莫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已明了于心。 「看来他是打算用感情这把刀来杀你了。」 果然,雷尼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莫辛与梁秋驰过从亲密,但由于再拿不出更有实质性的证据,雷尼斯只能说一些捕风捉影的推测,在最后他还亮出了戈德温·雷尼斯这张牌。 原来,戈德温在失踪前预感不妙,已将他对莫辛的怀疑告诉给了他的叔叔。 目前戈德温·雷尼斯已失踪近一个月,老雷尼斯干脆在这档面向广大民众的节目中大胆宣告他怀疑戈德温的失踪与莫辛以及梁秋驰有关。 「果然是要做总统的人了,想怎么胡说八道都没人管。」莫启伸手关掉手机,问梁秋驰:「是不是有种重回八年前的感觉?」 梁秋驰点头,「他泼脏水的套路越来越熟练了。」 雷尼斯先暗示莫家与梁秋驰勾结,又利用万察是卢戈人的身份,反诬卢戈方面因合作破裂而刺杀莫正宏进行报復,一通操作下来将自身嫌疑撇得干干净净。 剩下的只等舆论煽动,不用多久,莫正宏就会从受害者变成叛国的嫌疑人。 「那怎么办?」文森一脸担忧地看向莫辛,「将军您要不要暂时避避风头?」 「避什么?」莫启说,「雷尼斯这通发言顶多算是党派间的竞争对手常规的泼脏水操作,没有实质证据,根本达不到司法程度的指控,出去避风头反而显得你做贼心虚。」 莫辛表示同意,他不可能在此时退缩。 只是至于下一步该做什么,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车厢内瀰漫起压抑的沉默气氛,每个人都在沉思分析当前的形势,然而不管怎样分析,摆在他们眼前的已註定是一盘死棋。 纵然梁秋驰肯在这时候站出来指控雷尼斯的累累罪行,也几乎不会在短短五天的时间内,改变雷尼斯在总统大选中胜出的结果。 待车子驶入「乐园」后,梁秋驰开口打破了这片凝重:「这件事的突破口,还在万察身上。」 莫辛和莫启齐齐看向他。 梁秋驰对上莫辛的目光,「我必须得见他一面。」 第61章 「不是我要泼你冷水,但现实情况就是你想见他一面,不如你出面自首来得更容易。」莫启此时还不忘打趣一嘴,「也许你俩还能在监狱里做邻居。」 梁秋驰笑笑,「我知道这很难,但万察是刺杀案的关键证人,如果想指控雷尼斯是主谋,就必须先从他嘴里知道真相。」 第79页 「你的计划是什么?」莫辛问。 梁秋驰说:「万察因为是卢戈人,刺杀的又是政府要员,按流程他在审判前应该被关押在17号营。」17号营是联邦用来关押战犯与政治犯的地方,管理权归属军队,是一所比较特殊的军事监狱。 莫启看他的眼神多了一层欣赏,「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 「何止呀,」乌雅惠幽幽说,「秋驰对这座监狱的布局设计可以说得上烂熟于心。」 梁秋驰解释道:「我父亲当年也被关押在这。」他甚至也做好了自首之后被监禁于此的心理准备,只是他与莫辛的再度重逢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过他在这八年里的筹谋与准备,并未全然作废,反而在此刻能发挥关键作用。 「说回正题,」梁秋驰说,「和万察见面未必需要我进去,也可以是他出来。」 莫启眉头微挑,「你的意思是……」 莫辛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梁秋驰说:「去探监。」 17号营由于其特殊性质,不允许常规探视,莫辛有少将军衔加身,又作为遇刺要员的家属,他进入17号营质问兇手,算是比较合情合理,因此他一路通行没有受到盘问与阻拦。 莫辛在军中声望很高,他在这所监狱里也有几个较为忠诚的自己人,因而在莫辛进入探视间后,本该守在旁边的狱警很懂眼色地退了出去。 两人隔着一道玻璃幕墙对视,莫辛从万察的眼中分辨出几分仇恨的意味。 他扬扬下巴,示意万察拿起对讲电话。 果然,对方开口第一句话就字字带刺:「怎么?你老爸凉透了没有?」 莫辛无视他话里的挑衅,冷声问:「雷尼斯许给你什么好处?」 万察吊儿郎当地哼了一声,「想套我话?」他欺近玻璃,眼中的敌意越发明显,「告诉你,我不止想杀你老爸,我还想杀你全家。」 相比之下,玻璃幕墙另一侧的莫辛反应相当平静。 「为什么?」 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从前没有任何交集,照理说不该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意。但万察浑身充斥的敌意,很明显不是装的。 「你还有脸问?」万察咬得牙根咯咯作响,「如果不是你,梁哥会被捕、会失踪吗?我他妈要你全家都给他陪葬!」 莫辛双眼微眯,「梁哥?」 「姓莫的,我知道以我个人的能力动不了你,但你给我记住,你老爸之所以遭殃,都他妈是你害的!」万察怒瞪着他,脸上满是报復得逞的快意笑容。 莫辛向后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他近乎魔怔的样子,冷声说:「所以雷尼斯是以替梁秋驰报仇为理由说动了你。」 万察学他的样子靠进椅子里,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别费力气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甭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口供,都是我自己干的。」 「是么?」莫辛犀利的目光已看破一切,「如果真是你自己做的,你的第一反应该问我雷尼斯是谁。」 万察浑身一僵。 莫辛又说:「如果不是背后有人帮忙,以你的身份,根本没法通过当天的安全检查进入会场。」 万察嘴硬,不肯承认:「那又怎么样?我自己不能托关系混进去吗?你少在这跟我废话。」 「行,说正事,」莫辛单手捂住对讲机的话筒,压低声音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晚八点前你必须关禁闭。」 万察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荒谬,「你说什么屁话?」 「想不想再见你的梁哥,自己看着办。」莫辛挂断电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剩下万察还留在探视间,像只发狂的猴子一样拍打着玻璃幕墙,嘶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回来!回来说清楚!」 「莫将军,您……没事吧?」守在门外的狱警见莫辛脸色不好,义愤填膺的语气好像万察杀的是自己老爸一样,「您放心,他待在这里面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莫辛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走到门口时才正眼看了狱警一眼,「辛苦。」 狱警忙不迭行了个军礼,恭敬地目送这位年轻的长官大步离开。 莫辛一言不发地走上车,驾驶位的文森立即发动引擎,驾驶车子开往来前梁秋驰告诉他的会合地点。 路上,文森几度瞄向后视镜,后排座位上的男人似乎又恢復到了他刚认识时的状态,冷冰冰的,不沾染一丝人情味的冷漠颓丧。 「将军,」文森攥紧方向盘,「真要这么做吗?」 莫辛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始终没有说话。 车子七拐八拐,在确定无人跟踪后,最终驶入一片工业园区。 因为圣洛里安的城市发展建设需要,这片工业园区已于两年前进行整体搬迁,不过拆除工程较为滞后,所以这里的许多仓库及厂房仍在被租借使用。 他们的车在一间库房门口停了下来。 文森下车快速查看一番,确认这里就是c区21号无误,他才去给莫辛打开车门,「将军,应该是这没错。」 莫辛下车,这间库房位于整片工业园区的东南角,外观看来与四周的库房没什么区别,白色捲帘门蒙着一层厚重的灰垢,看起来像很久没人来过了。 他淡扫文森一眼,文森会意,正欲上前敲门时,电动捲帘门自动升起,乌雅惠弯腰从门口探出头来,警惕地看了两眼左右,沖他们招招手:「进来吧。」 第80页 这间库房比外观看起来要大一些,但内部除了一张桌椅和一个简单的储物柜外,再无其他摆件,所以显得更为空荡。 唯一特别的是,左手边的整面墙,挂了一张巨幅图纸,上面用各色图钉与记号笔做了许多标记,密密麻麻的,令人见之心惊。 梁秋驰此刻就站在这张图纸前,目不转睛看着它。 莫辛站在他身边,跟着看了片刻,问:「这是地图?」 「算是吧,是这块区域的地下排水系统管道图纸,」梁秋驰长臂一伸,细长有力的手指按住图纸左上角一处被红色图钉标记出的地点,敲了两下,「这是17号营的禁闭室。」 手指顺着图纸上纵横交叉的线条缓慢向下,最后停在一处被贴着红色五角星的地方,又敲一下,「这是我们脚下。」 莫辛顿时瞭然,17号营与这片工业园区在地上看并不算近,车行来往需要绕过三四条街区,但若是通过下水道系统,二者之间的距离就大大缩短了。 「图纸你是怎么搞到的?」莫辛问。 「市图书馆都有,我三年前就弄到了备份。」梁秋驰答。 这条路本来是为他自己自首入狱后准备的退路,他早几年便藉由项北大哥的名义买下这间仓库,利用这段时间将仓库通往17号营的地下通道完全摸透。 不过这条退路也不是什么万全之策,因为梁秋驰觉得假如自己主动自首,即便果真如愿被关进17号营,雷尼斯也可能不会让他有机会在监狱里活过第二天,更别说让他通过关禁闭的方式来全身而退。 莫辛还是不太放心,「最近两年圣洛里安的城市规划有变动,万一图纸不准或者实际情况有差……」 「别担心,这条路我已经实地走过很多次了。」梁秋驰搂住他的腰,让他放心,「昨天我也走过一遍,不会出错。」 他在图纸上给莫辛演示了一遍轨迹,事实上即便他闭上眼睛,都能将路线准确标出。 他从未想过能全身而退,却还是为这仅有的一丝可能做足了准备。 八年前他已经吸取到了足够惨烈的教训,八年后的他不会再打无准备之仗。 可即便如此,梁秋驰也依旧没能说服莫辛让他独自前往17号营。 「万一他叛变了,等在禁闭室里的是一群狱警,我还能做做掩护,」莫辛执意要和梁秋驰走这一趟,「我想和你一起。」 一双黑亮的眼里满是令人悸动的坚定爱意,梁秋驰只觉得看一眼,心窝就漾满了暖流。 他捧起莫辛的脸,欺身在他眼角印下一吻,「好,我们一起。」 当晚七点半,乌雅惠掀开地毯,露出镶在地板上的一扇木板。 「时间到了,」她看着整装待发的梁秋驰和莫辛,面色仍有迟疑,「真要去吗?万一那傢伙没关禁闭,或者像小莫将军说的那样更糟,怎么办?」 梁秋驰心想无论怎样,都得去看一看。 莫辛检查好弹匣,把枪别到腰后,幽幽道:「那就要看梁哥的魅力大不大了。」 梁秋驰好笑地看向他。 乌雅惠听这话酸熘熘的,但时间紧迫,来不及多问。她将木板掀开,一股闷热潮湿又略带异味的空气从地下瞬间涌进鼻腔。 她憋着气挥挥手,梁秋驰和莫辛先后顺着一截梯子爬下去,乌雅惠迅速将木板盖好,终于活过来似的长长吐出一口气,「憋死我了。」 第62章 因为附近工业园区已基本完成搬迁,厂房仓库仅用作存储用途,所以这里的下水道大多都是干涸的,至少没有工业废水污水。 只是杂物垃圾清理得不够及时,将近两米高的管道内还是充斥着难闻的气味。 「怎么样?还能忍吗?」梁秋驰关心地看向莫辛。 莫辛面不改色道:「我去过更脏更臭的地方。」这种长久未用、只残存着一些雨水的下水道不算什么。 昏暗中,梁秋驰的笑声变得更明显了些,声声撞在他的耳膜上,「可我总记得你当时入学连鞋底都要刷干净的样子。」 「我没有洁癖,」时隔多年,莫辛又一次向他解释,「那只是我发泄情绪的方式。」 「嗯,」梁秋驰在前引路,向后伸出一只手牵着莫辛,姿态随意地像在和莫辛一起逛街,甚至还有闲聊的心情,「现在小莫将军怎么发泄情绪?总不能还是刷鞋吧?」 「现在是抽菸和做\爱。」 莫辛答得坦然,令梁秋驰笑意更盛。 「抽菸不好,以后就只用后面这个方法好了。」 莫辛抓紧他的手,低低「嗯」了一声。 城市的下水管道系统如一只纵横交织的大网,有许多分叉路口,梁秋驰却走得很快,那张图纸早已与这庞大的管道系统被他熟记于心,更何况这条路他还来来回回走过许多遍。 前方污水越来越多,渐渐没过了脚踝,莫辛知道他们大概离17号营不远了。 果不其然,在拐过两道弯后,一扇早已生锈的铁制栏杆竖立在眼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前面就是17号营?」 莫辛用手电照了一下黑漆漆的前方,发现那扇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已被人用工具破坏,中间两条铁桿分别向左右扩张,撑开了一条能容人通过的窄缝。 应该是梁秋驰做的。 「跟我来。」梁秋驰先行钻过,又走出几十米后,一截挂在管壁的梯子出现在眼前。 第81页 梁秋驰率先爬上去,莫辛在下面为他照明,发现头顶原该一体成型的管道也被人用工具切割下了一块圆缺,空缺部分被同色金属板盖住,梁秋驰只用单手就能轻易掀开。 「上来。」梁秋驰爬出管道顶部,反趴在上面为莫辛照明。 莫辛快速爬上去,发现上面的空间比下面狭窄得多,大概只有半米高,他们两个大男人根本直不起身,只能半蹲着前行。 好在只向前几米,梁秋驰就再次停下,无声指了指身侧凹凸不平的墙壁。 莫辛知道这是到了,他照下手錶,梁秋驰凑过来看眼时间,距离八点还有十分钟。 两人熄灭手电,在黑暗且狭窄的空间内相对而坐,静静等待八点的到来。 忽然,莫辛扬手将一束光打在梁秋驰的下巴上,一副审问犯人的冷硬表情,「说,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梁秋驰轻笑着配合道:「报告长官,三年前租下仓库摸清路线后,就一併在这里把通往禁闭室的隧道挖通了。」 「这么嚣张,」莫辛用手电晃晃他,「不怕被发现?」 梁秋驰握住他乱动的手,将手电的亮光熄灭。「这种地方又脏又臭,除非特殊情况,没有人会来定期巡检的。」 莫辛用指尖轻刮几下他的掌心,「这条隧道是你打算自首之后,假设事情不如人意,来给自己脱身用的?」 梁秋驰「嗯」了一声。 莫辛低声说:「可是你怎么能确定你如果自首,会被关押在17号营?」梁秋驰上次被捕入狱,就没有监禁在此。 「只是做一手准备而已,」梁秋驰如实回答,「我知道派上用场的可能性不大。」他轻抚着莫辛的手腕,黑暗中声音轻得如同嘆息,「但总想着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想有机会逃出去再见你一面。」 莫辛紧握住他的手,郑重地叫他一声「驰哥」,「我不想你冒险自首指认雷尼斯,总会有更好的办法的。」 梁秋驰沉默片刻,于黑暗中伸手将莫辛拽进怀里,「你放心,我不会擅自行动,我们一起再想想更好的办法。」 虽然当前形势急转直下,雷尼斯似乎已稳操胜券,但他收买万察刺杀莫正宏这一招走得太冒进,很容易被抓到把柄。 一旦把万察争取过来,那雷尼斯的犯罪铁证无疑又会多出一笔。 「八点了。」莫辛打开手电,和梁秋驰确认时间无误后,两人收拾好心情,专注于眼前的任务。 莫辛附耳贴在墙壁上,试图弄清楚禁闭室内究竟有没有人,梁秋驰也听了一下,但只能听到墙内水管的杂音。 「只能赌一下了。」梁秋驰沉声说。 他找到先前在墙壁上做的标记,那块40公分见方的墙壁早已被他凿穿,反被一扇较厚的闸门严丝合缝地取代,只需他拧动开关,就可以从块墙洞中窥见禁闭室内的情景。 「我来。」莫辛按住梁秋驰的手,「万一那边有狱警,我也有说辞可以煳弄过去。」 梁秋驰觉得有道理,便撤到旁边为莫辛照明。 莫辛掏出装有消音器的手枪,转动闸门,不需多大的力气,便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哒」。 梁秋驰迅速将手电按熄,莫辛屏住唿吸,尽量将动作放轻放缓,打开那扇闸门。 禁闭室内漆黑一片,静悄悄的,不像有人。 莫辛将闸门打开到最大,静待十秒确认墙壁另一侧没有异常动静后,他微微探过身去,在黑暗中仔细察看禁闭室内的情况。 禁闭室面积狭小,内部除了一个简易马桶外,再无别的摆设。只是由于环境极为漆黑幽闭,所以莫辛即便眼力再好,也费了很大的劲才辨认出离他不远处的地上似乎有一坨黑影。 莫辛伸手从梁秋驰手中接过手电,用五指捂住光源,只露出一丝亮光帮助他将那团黑影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一看,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有情况。」他轻声对梁秋驰说了一句,按灭手电,双手微撑便利落地钻进墙洞进入禁闭室,不等梁秋驰跟上,莫辛又干脆利落地退回洞口,手中还拖拽着已昏死过去的万察。 两人快速将万察拖进隧道,关上闸门,梁秋驰探了下万察的鼻息,还有气。 莫辛打开手电,见万察的嘴角沾着食物残渣还有白沫,和梁秋驰对视一眼,两人心底对他的情况都有了大概推测。 ——应该是中毒了。 「先离开这。」梁秋驰和莫辛将万察拖出隧道,按原路进入下水道,能直起身后,梁秋驰把人背起来,快步朝他们的仓库方向走。 「他的情况不能送医院,眼下最安全的应该是『乐园』,但『乐园』离这太远,路上还可能会遇到执勤的岗哨……」梁秋驰快速分析着情况。 莫辛说:「我有地方去,」上次被戈德温·雷尼斯盯上后,文森在第一时间就找了一栋安全屋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医生一时半刻没法过来。」 「医生我让雅惠姐安排,希望还来得及。」 梁秋驰加快步伐,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他们仅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赶回到仓库。 文森快速发动车子,莫辛将地址告诉乌雅惠,由她联繫靠谱的医生即刻赶往安全屋会合。 万察在车上一直抽搐,时不时发出几声难受的嚷叫,梁秋驰拍拍他的脸,试图让他清醒过来,但并没有效果。 第82页 文森直接将油门踩到底,万幸他当时选的安全屋离这片区域只隔着三条街区,无人查哨,一路畅通,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赶到目的地。 这时,万察已陷入彻底的昏迷状态。 「医生还要多久才到?」梁秋驰问。 「应该快了,我再催。」乌雅惠拿着手机拨电话,铃声同时从耳边和门外响了起来。 「来了来了来了,催命呢催催催……」 一人拍开屋门,进来时脚上人字拖断了根绳,他踉踉跄跄朝前跌去,幸亏乌雅惠眼疾手快扶他一把,才没让他怀中抱着的那一大袋瓶瓶罐罐摔在地上。 「你拿的都是什么?」乌雅惠语气熟稔地对来人念叨,「不是跟你说了十万火急吗?居然还有空拿这些东西。」 那人也不客气,直接沖她翻了个白眼,「姐姐,不拿解毒剂,你让我给他用嘴吸吗?」他踢掉坏了的拖鞋,直接光脚走进屋内指挥梁秋驰,「把病号放床上,再准备催吐的东西,速度!」 第63章 插pter 63 「什么情况?」乌雅惠请来的医生名叫曲承,他一边检查万察的身体情况,一边问询事情起因。 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曲承见万察所穿的囚服,挑眉道:「17号营里的人?」 乌雅惠依旧在催:「这些不重要,你先专心给他治……」 「我必须得问,你就说是不是?」曲承一边说,一边从他抢劫似的搜罗来的那个黑色袋子里翻东西。 梁秋驰沉声答了句「是」,曲承也顺利找到了想要的解毒剂。 「算他走运,」曲承掰开安瓿,将针尖插入瓶中吸药,「17号营秘密处决嫌犯就只会那一招,把微量药品掺在目标的饭菜里,让对方呕吐、腹泻,最后大部分都落个脱水休克致死。事发之后如果尸检,也只当是肠胃病而已,查不出什么名堂。」 莫辛对这种事有所耳闻,但他奇怪的是,曲承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曲承将解毒剂打进万察的血管,粲然一笑:「因为我以前就是干这脏活的。」 莫辛:「……」 「这种事干多了,难免心虚,我就申请转到伞兵总部做队医去了,」曲承沖乌雅惠抬抬下巴,「然后便和这位姐姐成了战友。」 乌雅惠作证,让莫辛不用心怀戒备,「他说的都是实话,后来我们和秋驰一块去了卢戈,都是老朋友了。」 梁秋驰一直眉宇紧锁,盯着昏迷中的万察,「不洗胃能行吗?」这里没有专业的医疗设备,无法洗胃,只能靠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催吐。 曲承耸耸肩,「听天由命吧。」他根据万察被发现时的状态推测,这人中毒的时间不长,「我再试试给他催吐,希望还是很大的。」 「那麻烦你了。」梁秋驰拍拍他的肩膀,和莫辛一道去了浴室,换掉那身沾了下水道臭味的衣服鞋子。 莫辛顺带在洗手台前沖了沖头髮,他关掉水流,双手撑在台盆两侧,抬眼从镜子里看向站在他身边的梁秋驰,「你觉得这事是雷尼斯做的吗?」 梁秋驰点头。 雷尼斯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应该尽早除掉万察,彻底切断自己与刺杀事件的关系。 因此他不意外雷尼斯会对万察下毒手,只是他没想到偏偏是今天,偏偏在莫辛刚去探过万察的监禁之后。 「不知道这只是个单纯的巧合,还是说雷尼斯特意挑在你去探监之后动手。」梁秋驰脑子飞快运转,思考如果是后者,他们该如何应对。 水珠在莫辛脸上留下丝丝凉意,他感到思绪前所未有的冷静,「假设是他特意挑的时机下手,无非是故技重施,想把毒死万察的罪名安在我头上。」 毒害杀父仇人,合情合理,很容易说服民众。 梁秋驰正是担心这点。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安下心来,「万察如果没事,他好起来后自然会出面指证雷尼斯。如果他没能醒过来,没有他的尸体,雷尼斯也不能拿这件事做文章。」 莫辛沉声「嗯」了下,无论如何,雷尼斯和他们莫家的关系已彻底崩裂,再无和平相处的可能。 「转过来抱抱。」梁秋驰一手握住莫辛的肩,莫辛听话地转身,站直,张手环住梁秋驰的腰。 梁秋驰低头在他颈侧轻嗅两下,「好香。」 「没洗澡,怎么会香?」莫辛扬起下巴,方便梁秋驰更贴近他的颈窝。 梁秋驰双手收紧,嘴唇贴伏着莫辛温热的皮肤,声音很轻地说了句「对不起」。 说到底,莫辛父亲遇刺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他千算万算,莫辛连同他的家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拖进了这场争斗漩涡。 莫辛明白他的愧疚,更明白这件事的本质源自雷尼斯的猖狂恶意,并非梁秋驰消失就能一力避免。 他父亲的遇刺,大哥的车爆炸,乃至他这几天所面临的怀疑与指控,都是雷尼斯清扫政敌的卑劣手段。 准确来讲,梁秋驰也不过是被雷尼斯用来编纂罪名的藉口之一。 「道歉我接受了,补偿的话等扳倒雷尼斯再说。」莫辛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樑秋驰的后脑。 梁秋驰将他抱得更紧,「好。」 他们沉静拥抱了片刻,走出浴室时,都闻见一股难言的味道。 乌雅惠站在窗边,将百叶窗的叶片缝隙调至最大,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将房间内的异味沖淡了些。 第83页 梁秋驰快步走到床边,见曲承戴了口罩尽责地守在那,脚边的垃圾桶里多了点万察刚呕吐出来的东西。 「放心吧,死不了了。」曲承闷声说,「估计明天早上能清醒。」 梁秋驰松口气,沖曲承点了点头:「辛苦。」 曲承摆摆手,示意这里他来照顾就好。 万察能够脱险,无疑是件好事,梁秋驰有信心能劝服他出面指证雷尼斯与刺杀事件有关。至于什么时候出面,以什么形势出面,还是需要再斟酌一下。 就好比此刻他手握几件武器,该如何排兵布阵,发挥出最大效果,是他该重点用心思考的事。 机会只有一次,绝对不能哑火。 梁秋驰这么想着,走到外间,发现莫辛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莫辛唿吸轻浅,眉宇微微皱缩着,似乎在梦中仍有心事缠绕,睡不踏实。 也难怪,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尤其这两天,莫辛一直在医院陪护还未完全脱离生命危险的父亲,箇中煎熬,梁秋驰也曾深有体会。 梁秋驰放轻脚步走过去,坐在莫辛身边。 常年保持警惕的人格外敏锐,沙发轻微的下陷,便令莫辛睁开了眼。 但见到身边人是梁秋驰,他眼底的尖锐又瞬间被一片柔软的迷濛之色所取代。 梁秋驰扬起手臂搭在莫辛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莫辛顺势靠进他怀里。 梁秋驰低头吻了下莫辛的发顶,轻声道:「再睡会儿吧。」 「嗯。」莫辛靠在他胸口,像只小狗似的拱了两下,调整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再次闭上眼睛。 梁秋驰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穿过胸膛,砸在莫辛的耳膜上。 莫辛睫毛忽闪,唇角微扬,发出一声轻笑。 「笑什么?」梁秋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莫辛的脑袋,听见他笑,也忍不住跟着笑。 「没什么,」莫辛一手搭在梁秋驰的胸口,「听到你心跳变快了。」 梁秋驰眼皮微垂,笑着拨弄他的耳尖,「吵到你了?」 莫辛仰头看向他,这次眼里晕了满满当当的笑意,「不吵,喜欢听。」 梁秋驰低头吻住他的唇,莫辛听到他的心跳越发加快,他忍不住抬手勾住梁秋驰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赶在擦枪走火之前,梁秋驰按住他的下巴,主动结束了这个吻。 「先好好休息,再亲下去,我们还得去找酒店。」 说完,他又留恋地在莫辛唇角落下几记轻吻。 莫辛餍足地重新躺好,在梁秋驰逐渐规律下来的心跳声中,渐渐沉入梦乡。 只是他内心牵念的事太多,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也是冥冥中自有预感一般,没多久,耳边传来沉闷突兀的敲门声,让莫辛再次警醒地睁开了眼。 一直守在门边放风的文森,看了看猫眼后,打开了大门。 莫启披着一身寒意站在门口,脸色比他身后的午夜更加凝重。 第64章 「圣洛里安不能待了,我们要尽快回丹加去。」 莫启进门后,直接对莫辛说明来意,急切的语气竟是一刻也不能再等,越早动身越好。 梁秋驰问:「发生什么事了?」按先前他们商议的计划,并没有即刻动身回丹加的迫切必要。 莫启深深看向莫辛,低沉的声音中掺了一丝罕见的哽咽,「爸爸可能挺不过去了。」 莫辛身体僵直,默默良久,才低头应了一声,「好,我来安排。」 梁秋驰用手轻抚着莫辛的后背,没有出声安慰——在死亡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莫启在他们旁边坐下,脑袋低垂,看不清表情。 他沉默半晌,收拾好心情,才说:「雷尼斯这几天的动作频繁,明显是想把事情做绝,既然这样,我们也不用再跟他过表面关系。」 莫辛沉声说:「我知道。」 莫启说:「虽然雷尼斯一直想往你身上泼脏水,但他目前还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你仍然是拥有联邦空海两军指挥权的将军。」 莫辛明白他的意思,「我会绕过雷尼斯安排好的,他插不上手。」 「那就好。」 莫启忽然抬头看向梁秋驰,向他发出邀请:「跟我们一起走吧。」 这时,乌雅惠也从内间走了出来,听到这话不禁问:「去哪?」 莫启没回答,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梁秋驰,「圣洛里安马上就要变天,你留在这,一时三刻恐怕没法和雷尼斯抗衡,不如跟我们回丹加,从长计议。」 莫辛有点意外,没想到他哥会放弃劝梁秋驰出面自首指证雷尼斯的罪行,反而邀梁秋驰去丹加。 莫启说:「现在出面指证有点晚了,我听到风声雷尼斯会提前宣誓就职,大概就这两天的事了,否则我也不会大半夜赶来找你们。」 他继续劝梁秋驰,「带上那个证人,跟我们一块回丹加,我们再商量该如何让现有的证据发挥最大效果。」 莫辛听懂了,他也转过头去看梁秋驰。 乌雅惠两步走过来,询问道:「也就是说,雷尼斯当选总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莫启面色阴沉地点点头。 乌雅惠低声骂了句脏话,眉头紧皱地看向梁秋驰:「秋驰你怎么想的?我听你的。」 第84页 梁秋驰沉思片刻,抓住莫辛的手,看向莫启:「既然是同一战壕的战友,自然要共进退。」 莫启双手抹了把脸,随后在大腿上重重一拍,整个人松了口气似的振奋起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梁秋驰让乌雅惠尽快遣散蛰伏于城内各个联繫点的人手,乌雅惠并不担心这个。 「他们的身份都很隐蔽,一时半刻没有暴露的风险,我比较关心的是你和万察,该怎么安全转移出圣洛里安?」 一个是联邦的a级通缉犯,一个是刺杀丹加州长的越狱犯,想顺利通过出城关卡的检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特别是刺杀事件一出,圣洛里安的各个卡点检查变得十分严格,原先她费心打通的出城路线,此刻也风险重重,不宜再用。 「这样,你先走,一个人成功脱险的概率大点,」乌雅惠说,「我暂时先留在这,等万察恢復好了,我再想办法带他去找你。」 「不用,」莫辛说,「你们几个和我们一起走。」 为了防止通讯设备被监听,导致走漏风声,莫辛决定亲自安排可靠人手布置出城计划。 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半夜出门,天刚亮就发信息给梁秋驰和莫启,只寥寥数字说「一切就绪」,并没过多透露其他信息,人也迟迟没有返回这栋安全屋。 莫启也是在这时才知道万察中毒的事。 「他还没醒吗?」 乌雅惠说:「凌晨醒了一次,但还是不舒服,这会儿还在昏着。」她不禁担心,「他连床都下不了,怎么出城?」 梁秋驰攥紧手机,「听莫辛的安排。」 他愿意无条件相信莫辛,也相信莫辛有周密安排好一切的能力。 上午十点过,一辆救护车唿啸而至,紧急剎停在门口。 文森一身救护衣装扮,带了一名医生和护士抬着担架匆匆而来。 进门后,文森立即说明计划,「辛苦梁先生和乌小姐换好医护服,把万察抬上救护车,」他脱掉身上的救护衣,塞进闻声而来的曲承手中,「曲医生和你们随车救护,等到达医院后直接上住院部大楼楼顶的救护直升飞机。」 他又从口袋中拿出口罩,分发给他们几人。 梁秋驰套上医护服,问:「莫辛呢?」 「将军在医院处理其他事,」文森转身看向莫启,「长官您等下和我一辆车,绕其他路线去医院。」 「好。」莫启问,「一切都安排好了?」 「请您放心,都是用的自己人,绝对可靠。」文森说。 两句话的功夫,梁秋驰等人已换好衣服,戴上口罩,他们将仍在昏迷中的万察抬上救护车,给他脸上扣好氧气面罩,一时间也无法辨认他的面目五官。 文森将医院地址告诉曲承,随即跳上救护车旁的一辆军用越野,载着莫启率先离去。 他们抄近路,比救护车速度快不少,车子抵达医院时,莫启见门口被一堆媒体堵着,近乎水泄不通。 「什么情况?」 莫启降下车窗,看到持枪警哨在门口并肩而立,形成一道人墙肉盾,阻拦记者往医院里沖。 文森剎停汽车,看了眼时间,「将军说要开个简短的记者会。」 「在这?」莫启眉头一跳。 不等文森答话,媒体群忽然一阵骚动,一袭笔挺军装的莫辛只身出现在住院部大楼的门口,大步朝记者这边走来。 所有镜头瞬间聚焦在这位年轻的军官身上。 父亲遇刺,生死未卜,最近又接连被雷尼斯上将在电视节目上喊话,有勾结嫌犯、出卖军事情报的嫌疑,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当事人究竟会作何回应。 记者们全部向前挤去,都想等下採访时能离莫辛更近一点。 几名警哨肩抵着肩,渐渐有拦截不住的架势,领头人只能通过对讲机调遣更多人手来维持秩序。 等莫辛来到记者面前时,车内文森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 文森看眼信息,对莫启说:「住院楼内的哨卫已经全部替换成自己人了,长官您等下直接随莫老先生的救护医生上飞机就好。」 莫启已经明白莫辛的安排。 他靠在座位里,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遥遥看着那个被多个镜头对准的笔挺身影,沉沉发出一声感慨。 「我这个弟弟……胆子还真是大啊。」 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送一个a级通缉犯离开。 第65章 「莫将军,请问您父亲现在身体状况如何?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雷尼斯上将在电视节目上指控您和卢戈武装方面关系不浅,请问对此莫将军有什么想回应的吗?」 「莫将军听说您昨天去17号营,探监了刺杀您父亲的兇手,你们都聊了什么?」 「……」 记者们七嘴八舌,话筒和录音机恨不能怼到莫辛脸上似的使劲往前递。 莫辛压低军帽帽檐,漆黑的眼眸沉静如水,只消一个眼神,就令前排离他最近的几个媒体悻悻地收回了逾矩的手。 拥挤的现场霎时鸦雀无声。 莫辛这才开口,「今天开记者会,只是想针对几则不实传闻做一次回应,同时正告心怀不轨之人,不要试图煽动舆论给人编纂罪名,当心自尝恶果。」 「莫将军指的是雷尼斯上将吗?您所说的编纂罪名是什么?」 第85页 「既然您否认那些传闻,那您能不能具体说说您和梁秋驰的关系?据我所知,圣洛里安军事学院的年鑑里确实曾经有您和梁秋驰的合影照片。」 「戈德温·雷尼斯的失踪案……」 一连串的疑问再次被抛出来,莫辛耐心听着,注意力却放在远处。 耳听着隐约有救护车的鸣笛声传来,文森也启动车子载着莫启驶向那群记者,莫辛才再次开口。 「我确实曾和梁秋驰同校,但并不同期,这能说明什么问题?至于雷尼斯怀疑我勾结卢戈方面,他应该拿出更有力的证据,而不是仅凭一张合影就信口开河。」 莫启这时已开门下车,同文森一起来到莫辛身边。 他的出现再次引发一阵骚动。 「各位,」莫启双手微抬,示意大家安静,自己有话要讲,「这就是雷尼斯制造的一场可笑的闹剧,没什么好回应的,稍微有点判断力的人都应该看得出来,今天的记者会就到此为止了,我同莫将军还有事要做。」 可记者们还没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自然不肯罢休。 「莫部长来医院探视吗?莫正宏州长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听说莫将军您昨天去见了兇手,这是真的吗?」 「……」 现场乱闹闹的挤成一团,所有警备力量不得不亮出盾牌,试图将拥挤的媒体群推到警戒线之外。 因此当救护车开进医院的应急通道时,根本没人阻拦检查,也无人在意。 莫启和莫辛交换一个眼神,莫启点点头,率先离开,只身大步朝住院部大楼走去。 文森站在莫辛身侧,一手掩唇在他耳边低语两句,莫辛微微颔首,再次看向追问不休的记者群。 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前,媒体再次安静下来,话筒齐齐朝他这个方向举到极限。 「只说一件事。」 莫辛微顿,像在整理语言,又像在吊大家胃口,故弄玄虚。 他在心里默数时间,估摸梁秋驰他们已成功进入住院部直通顶楼的电梯。他才微抬下巴,极具压迫感的冰冷视线缓慢扫过眼前的众多媒体。 「刺杀我父亲的兇手昨夜关禁闭后,无故失踪,雷尼斯上将此刻应该也已经收到消息,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此话一出,一片譁然。 反应两秒过后,大家才明白莫辛所指的「无故失踪」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是很懂他的后半句是何用意。 刺杀政敌的兇手疑似越狱,关雷尼斯什么事? 等嗅觉敏锐的记者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影射的含义,现场更是犹如被一记重磅炸弹炮轰般乱作一团,所有人都有无数问题想要深挖,可莫辛却不再接受任何提问。 此时,几辆特勤警车唿啸而来,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巡警齐刷刷下车,快速集结后再朝医院门口这边靠拢。 文森朝门岗打了个响指,医院的电动大门逐渐关闭,将试图沖卡的巡警挡在外面。 记者群分列两侧,不明所以地看着现场对峙的两拨警备力量——这是在干嘛?内讧? 劲爆啊! 一人拨开巡警队伍走上前来,和莫辛隔着半人高的电动大门相对而立,「小莫将军,这是做什么呢?」 镜头纷纷对准来人的侧脸,常年报导时事新闻的记者一眼就认出这人是雷尼斯上将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他的长子——威尔·雷尼斯。 但只录了两秒视频,就被旁边的巡警强制关掉全部设备,所有记者均被蛮横无礼地逼退至警车之外。 待现场肃清之后,威尔·雷尼斯又上前一步,笑吟吟地对莫辛说:「执行公务,麻烦小莫将军配合,否则被那些苍蝇似的记者盯上,最后弄得大家都很难堪,下不来台。」 莫辛平静地反问:「什么公务?」 「搜捕嫌犯。」威尔年近四十,久居上位,盯着人看时极富压迫感,仿佛对方的一切盘算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 但莫辛丝毫不为所动。 「这所医院自昨夜起由我全权接管,」莫辛语气冷淡,「你想执行公务的话,还请稍候片刻。」 「哦?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威尔·雷尼斯问,「有上级的签发令吗?」 文森冷硬道:「莫将军是反恐工作的最高长官,该是你来出示搜查令才对吧!」 「反恐?」威尔挑眉。 「因怀疑莫正宏州长遇刺是一场有组织、有策划的恐怖袭击,此处已被设为特殊安全监护场所,特护等级为s,」莫辛沉声对威尔·雷尼斯说:「你若想进来,还请按流程报批安全总局向我请示。」 话音刚落,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带起一阵强烈飓风,席捲而至。 威尔·雷尼斯抬头看去,神色微沉,「你在做什么?」 直升机越过头顶,引擎声盖过了威尔的质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救护直升机调转航向,向南飞去。 「你做了什么?」威尔·雷尼斯再次冷声质问。 莫辛目送飞机远去,幽幽说:「执行公务,保密。」 文森在旁边提醒:「将军,时间差不多了。」 莫辛点头,目光冷漠地划过威尔·雷尼斯,转而落在旁边严阵以待的两名门卫岗哨上,「没有签发令,谁也不准放行。」 「是,将军!」两名士兵严肃敬礼,站出了两个排的气势。 第86页 莫辛转身向住院大楼走去,威尔·雷尼斯大喊他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正当威尔·雷尼斯考虑要不要带人强行闯门时,住院部大楼门内快步冲出三队架枪的士兵,乌泱泱的一堆,看起来约莫有四五十人。 那些士兵在途中遇见莫辛时,整齐划一地列队行礼,如同接受长官检阅一般,向脚步未停的莫辛行注目礼。 医院大门外,所有黏在莫辛背影上的目光很快这群迈着统一步伐跨步而来的士兵队伍挡住了。 这些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现役兵,单论气势就比门外的巡警强出不少,更遑论此刻他们各个全副武装,手持武器,在电动大门后一字排开,场面十分慑人。 饶是常年跟在父亲身边见惯大场面的威尔·雷尼斯,也不禁后退了两步,拉开安全距离。 当莫辛跨进住院大楼的电梯时,楼顶的第二架救护直升机轰然起飞。 莫启连同他们父亲、还有负责途中急救的医生护士一起,启程飞往联邦南部的丹加州。 文森站在莫辛的侧后方,低头看眼腕錶,「将军,三分钟后,我们准时起飞。」 莫辛低低「嗯」了一声,自昨晚起就绷紧的神经,在他和文森跨上第三架直升机时,才暂时得以放松。 他垂眼淡淡扫了一眼医院大门的方向,沉默片刻,才开口:「走吧,回家。」 第66章 由圣洛里安飞往联邦南部的丹加,只需两个小时。 当威尔·雷尼斯将医院这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报告给他父亲时,梁秋驰、莫辛和莫启分别乘坐的三架救护直升机已飞出圣洛里安的空域。 「要不要去追?」威尔·雷尼斯请示道。 他本人是想去追的,趁莫辛飞走的时间不长,或许能够赶在他们进入丹加前拦截住。只是这么一来,事情就闹大了,不好收场。 「追什么?」雷尼斯上将沉稳威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们三架飞机,你追哪个?你有空军的调度指挥权吗?蠢货!」 「是,父亲您批评得对。」威尔放低声音,谨慎地问:「那就放任他们回丹加去吗?」 电话那端静了片刻,才说:「他们应该知道大局已定,才连夜搞这些小动作逃跑了。」 「是。」 「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把那个万察给我找到,不惜一切手段把人处理掉,留着这个人迟早是个祸害。」 威尔又一连说了三个「是」,电话就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他不甘心地看了眼仍镇守在医院大门后的那列持枪的士兵,转身朝自己带来的寥寥几人摆摆手,「都跟我回去,有新任务。」 这边他加派人手,恨不能将圣洛里安翻个底朝天,却不知要找的人已在丹加州第一私立医院的楼顶安稳落地。 万察和莫正宏在落地的第一时间被分别送往重症室严格护理。 莫辛的第三架飞机还在不远处悬停,等楼顶清场,莫启拍拍梁秋驰的肩,说:「丹加州虽然不会执行联邦的通缉令,但现阶段比较敏感,你尽量少出现在公共场合。」 「我懂,」梁秋驰沖他点点头,「多谢。」 莫启笑笑,脸上有挥之不去的疲惫感,他说:「你在这等小辛吧,我需要先回家补个觉,等休息好了咱们再好好谈谈。」 梁秋驰点头,莫启扬手朝乌雅惠与曲承打了个响指,「走吧,带你们去参观州长的私宅,房间随便挑。」 等他们离开后,莫辛的直升机在一阵强风中平稳降落。 梁秋驰迎风走过去,张开手臂,稳稳接住了朝他飞奔而来的莫辛。 梁秋驰轻吻他的发顶,柔声问他:「累么?」 连日的精神紧张,外加熬了两晚陪护病人,昨晚更是通宵安排撤离计划,莫辛当然很累。 他扔掉军帽,扬手勾住梁秋驰的脖子,整个人向上轻跳,双腿夹住了梁秋驰的腰。 整个人如同大型挂件一样,挂在梁秋驰身上。 他埋进梁秋驰的颈间,闷声地说:「很累,不想走路。」 梁秋驰顺势托住他的屁股,好让他不必再费力。 「我抱你回去,你睡会。」梁秋驰把人往怀里颠了两下,莫辛收紧勾住他脖子的双手,轻轻「嗯」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梁秋驰的手臂结实有力,胸膛又暖烘烘的,给足了莫辛安全感,等他们上车时,莫辛唿吸绵长,俨然已经睡熟。 看来是真被累到了。 文森将车门打开,梁秋驰松开托着莫辛双腿的手,改将他打横抱在怀里,坐进车里也没叫醒莫辛,就维持着抱他的姿势,一路回了莫辛在丹加的家。 莫辛的卧室在二楼,和他们在圣洛里安住的那栋别墅布局很像,梁秋驰抱着莫辛躺在床上时,静静看着房内的摆设有些出神。 怀里的人不安稳地蹭动几下,梁秋驰回神,低头看到他在睡梦中眉宇都在皱着,有些心疼。 他温柔拍了拍莫辛的后背,像在哄小孩一样。 莫辛闭着眼朝他这边挪了下,脑袋抵在梁秋驰的胸口,再次陷入沉睡。 梁秋驰就这么侧躺在他身边,单手支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莫辛,陪他入睡。 等暮色将房间色调染成漂亮的橘红时,莫辛才悠悠转醒,一睁眼便对上了梁秋驰温柔的目光。 第87页 「醒了?」梁秋驰倾身吻了吻他的唇角,「刚才文森来叫吃晚饭,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吵你。肚子饿了吗?」 莫辛点头,刚醒来的声音还透着一丝沙哑。「饿了,但不想动。」 「我给你端上来,」梁秋驰问他,「有特别想吃的吗?」 莫辛眨眨眼皮,眼瞳中的迷濛渐渐散开,变得又黑又亮:「想吃你。」 梁秋驰笑着又来吻他,「空腹吃怎么能有劲?吃到一半晕了怎么办?」 话是这么说,可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掌却探进莫辛的军装,在平坦有力的小腹流连爱抚,迟迟不愿抽离。 莫辛被撩拨得唿吸不稳,面色微红,他等不及想和梁秋驰温存,干脆推倒梁秋驰,长腿一掀骑在男人身上。 只是衣服刚脱到一半,兴致刚起,耳边就传来一阵拘谨的敲门声。 文森在门外试探地问:「梁先生,将军醒了吗?」 莫辛俯身堵住梁秋驰的唇,单手去解男人的裤扣,试图用沉默让门外的人识趣走开。 但文森静等片刻后,并未离开,而是又稍微抬高音量,「莫长官请你们下楼,雷尼斯快要发表电视讲话了。」 正在接吻的两人戛然而止,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警觉的意味。 他们快速起身,整理好衣服推门而出,在楼梯上时便听到大厅里的幕布投影仪里响起了雷尼斯的声音。 电视讲话很简短,流程也很顺畅,雷尼斯按部就班地进行总统宣誓。 因为是提前就职,雷尼斯并没有如往届的联邦总统那样,举办隆重盛大的就职典礼,只是找来几位所谓的「社会各界代表」在议会上装装样子,便结束了他的宣誓仪式。 然后,电视节目还转播了雷尼斯昂首走入总统办公室的镜头,宣告联邦的新一任总统任期,从此刻正式开始。 转播结束后,电视台恢復正常的节目播出。 莫启关掉投影仪,整个大厅一时间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半晌,莫启才开口打破沉默,「还好今天上午我们回来了,」他讪讪的语气中尽是自我嘲讽的调侃,「否则还真不好脱身。」 莫辛看向梁秋驰,梁秋驰面色沉静,只是额头上的青筋微突,泄露了他内心的暗流汹涌。 莫辛握住他同样攥紧的拳头,沉声说:「他不会一直得意的。」 梁秋驰反握住他的手,沖他展露一丝笑意,「没事。」 八年的时间,他都一天一天熬过来了,不会在乎再多煎熬一段时间。 雷尼斯的帝国看起来庞大光彩,无懈可击,但不过就是一座由沙子堆砌起来的城堡而已,内里并不结实牢固。 只需要一根尖钉,对准雷尼斯的痛处戳下去,这座城堡便会如流沙一般崩塌溃败。 而万察,就是他楔进雷尼斯帝国的第一根尖钉。 梁秋驰让乌雅惠联繫仍在医院陪护的曲承,询问万察的情况到底如何,这颗钉子最好不要有事。 「正要给你们打电话汇报,」曲承说,「好消息,三分钟前他刚醒过来,精神还不错。」 听到这个消息,梁秋驰和乌雅惠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但曲承语气一转,变得有点迟疑,「不过有个坏消息……」 这时,莫启、莫辛两兄弟的手机,连同家里的座机一起,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了铃声。 「莫州长应该撑不过今晚了。」 第67章 去医院的路上,车内鸦雀无声,如同有一层浓厚的阴云笼在头顶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梁秋驰戴着顶鸭舌帽,无声陪在莫辛身边。 虽然莫辛一言不发,冷峻的脸蛋也如往常一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波澜,但他紧攥着梁秋驰的那只手,关节都因用力变成了苍灰色的白。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重症监护室外,医生饱含遗憾地对莫家兄弟说,「州长先生现在已经完全丧失自主唿吸和心跳,全靠机器在维持。」 言外之意,只要撤掉机器,就会立刻死亡。 已经没有再抢救的必要。 「知道了,」莫启语气沉重地说,「再给我们两分钟吧。」 医生打开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心肺復甦机一下下打桩似的机械按压声格外刺耳。 莫正宏躺在病床上,病号服大敞着露出蜡白色的上半身,胸腔按压机每按一下,他的身体便跟着弹动一下,毫无生气可言。 莫辛怔怔地站在监护室的门口,迟迟没有向前挪动一步。 莫启也觉得此情此景十分刺眼刺心,他知道再这么按压下去,爸爸的肋骨、内脏怕是都要被按得粉碎,他便折身去找医护人员,让他们将心肺復甦机撤掉了。 他从梁秋驰怀里揽过莫辛的肩,语气轻得像在嘆息,「走吧,去和爸好好告个别。」 莫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病床边的。 他只是呆呆望着病床上的父亲,看他花白的鬓角,额头的皱纹,还有含泪的眼角。 他常年沖在火力前线,很少回家,因而印象中的父亲总还是年轻而严肃的,从不曾像这样苍老虚弱。 「爸,我和小辛都在这里,」莫启跪在病床前,握住父亲发冷僵硬的手掌,「您未完成的抱负,我会扛起来,害您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请您放心……」 他声音哽咽,再难说下去,只能攥紧父亲的手掌,希冀对方能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感知到家人的陪伴。 第88页 莫辛僵硬地挪到他身边,同样跪下,不发一言地将手覆在了大哥与父亲的手掌之上。 在监护仪的报警声中,莫正宏的心电图拉成了一条直线。 插在喉间的唿吸机也被撤掉了。 莫辛在将白布盖上父亲面容的前一刻,伸手帮他将眼角的那滴泪痕擦干净了。 陪护父亲的遗体走完最后一程,莫辛突然脱力般腿软,梁秋驰眼疾手快将他拽到怀里,才避免他摔跤。 梁秋驰让文森去买块面包,他扶着莫辛在医院的长廊中坐下。 莫启问:「还好吗?」他的鼻音很浓,身上也有一股烟味,应该是刚才在无人处哭过了。 梁秋驰看他的精神也不太好,而且此刻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便对莫启说:「你先去忙吧,这里有我陪他,放心。」 莫启点点头,拍拍莫辛的肩膀,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文森小跑着,将买来的面包牛奶递给梁秋驰,梁秋驰撕下一小块面包,耐心又体贴地餵到莫辛嘴边,「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先垫垫肚子,不要真把自己累垮,好吗?」 莫辛垂着脑袋,张嘴将面包吃了下去。 文森见状松了口气,默默走了。 梁秋驰就这么将面包撕成小块,一块一块地餵莫辛吃,莫辛始终低着头,眼睛一直盯着脚尖发呆。 直到后来,面包咽不下去,被他叼在干涩的嘴里,眼泪就那么「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落在裤腿上,砸在地面上。 「莫辛……」梁秋驰看他这副模样,不禁喉间发紧,他伸手搂住莫辛的肩,沉声说:「想哭就痛快哭一场吧。」 可莫辛不会放声痛哭。 从小他接受的教育向来都是冷酷而严厉的,不允许他有情绪如此失控的时刻。 他只是沉默地落泪,偶尔压抑不住时,才会肩膀轻颤着发出两声啜泣。 梁秋驰轻抚着他的后背,陪他默默宣洩内心的悲痛。 过了许久,莫辛才找回自己沙哑的声音,「我半年前见他的时候,他还没有白头髮。可刚才我看他的鬓角都白了……」 梁秋驰抬手为他擦掉脸上的泪。 「从小到大,我其实和他交流不多,我都不明白我现在为什么这么难过。」莫辛再次低下头,用双手捂住了泪湿的脸。 「交流不多,不代表感情不深,」梁秋驰抚上他的后颈,「你们是一家人,血缘亲情是很难割捨的。」 莫辛歪靠进他怀里,头也埋进了他的胸口。 梁秋驰抚摸着莫辛的脑袋,一下下,温柔安抚他的情绪。 莫辛又哭了一小会儿,就止住了泛滥的情绪,只是他没有立刻起来,仍窝在梁秋驰的怀里静静整理心情。 梁秋驰默不作声地等他。 半晌过后,莫辛突然闷声问他:「当年你也是这种心情吗?」 梁秋驰抚摸的手微顿,「嗯」了一声,「我还很自责,」他的声音透过胸腔沉沉地传到莫辛的耳中,听起来有些失真,「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揭发雷尼斯,我爸也不会落到那样的境地。」 莫辛转过脸来,靠在梁秋驰的胸口上,用那双哭红的水汪汪的眼睛静静仰视着他。 梁秋驰垂眼与他对视,指尖在莫辛的脸颊上轻轻刮蹭,「好几次不想坚持,痛苦到想一死了之,但想到你,又捨不得,没那个勇气。」 莫辛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指尖。 梁秋驰目光深沉地注视着他,喉结轻滚,低声说:「现在看着你,好像又重新经歷了一遍那些事,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莫辛鼻音浓重地问他。 「后悔没有在这八年里动手除掉雷尼斯。」 梁秋驰有很多机会可以动手,但为了坚持追寻他所谓的公义,他没有这么做。 「如果他死了,你父亲就不会死。」 莫辛垂下眼睫,沉默片刻才说:「想这些没有意义,谁也不能预知未来。」 梁秋驰勾起他的下巴,让他再次看进自己的眼睛,「雷尼斯欠下的血债,我一定让他如数奉还。」 莫辛内心微凛,因为他在梁秋驰眼底看见了义无反顾的坚决。 第68章 在拿到莫正宏的死亡医学证明后,梁秋驰陪莫辛走出医院,上车回家。 一路上,莫辛垂眸看着手里的这张薄纸,沉默不语。 文森一脸担忧地不停从后视镜向后瞄他,几度欲言又止,见梁秋驰默不作声地沖他摇摇头,他才将心思重新拉回到开车这件事上。 等车子驶回莫家宅邸,乌雅惠听到动静,立刻跑出来迎人,但见车上下来的三人都面色凝重,便知道事情不好。 她关切地看向莫辛,「你脸色很差,我去帮你煮碗面吃吧?」 莫辛没有吃饭的心情。 他直接回到二楼卧室,关上房门,隔绝一切的问候与关心。 梁秋驰说:「让他自己安静一下吧。」他问乌雅惠,「莫启回来没?」 乌雅惠摇头,「没见到。」 丹加州是联邦第二大成员单位,在管理州内事务方面拥有高度自主权,如今州长因为遇袭不治身亡,势必会在丹加州乃至整个联邦引起不小的轰动与影响。 莫启身为莫正宏长子,此刻肯定诸事缠身,难以顾全方方面面。 梁秋驰让乌雅惠拿来便携电脑,打开屏幕便看见,莫正宏去世的消息与雷尼斯提前宣誓就职的新闻,一左一右占据了整个时事新闻的头条版面。 第89页 热衷搞事情的几家媒体,还故意将这两位昔日政敌同台竞职演说的照片放在一处,背后用意十分耐人寻味。 梁秋驰捕捉到了舆论走向的微妙。 他觉得,是时候该反击了。 梁秋驰盯着电脑思虑半晌,打定主意后,绝不拖延片刻,开始打电话安排人手。 等一切安排妥当,挂在大厅墙面上的石英钟指针已缓慢指向零点。 乌雅惠和文森仍未回房间休息,两人耷拉着眼皮静坐在一块,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梁秋驰让他们去休息,这两天大家连轴转,已是身心俱疲。 「可将军他……」文森担忧地看了眼二楼。 「我陪他,你们先去睡,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梁秋驰说。 乌雅惠用膝盖碰了下还想再说话的文森,率先起身,「那行,有事叫我们。」 梁秋驰点头,等他们两个各自回房后,独自在大厅静坐片刻,他才起身去了二楼,轻声推开莫辛的卧室房门。 房中漆黑一片,夜风带着初夏时节的热气与花香掀动帘子,穿过房间扑面而来。 阳台上,有细碎的火星子在烧。 是莫辛在抽菸。 梁秋驰走到他身边,看莫辛的眼睛有点肿了,应该是才又哭过。他问:「还有烟吗?」 莫辛低头,掏出烟盒递给他。 梁秋驰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凑到莫辛面前,直接向他唇间燃烧的菸捲借了个火。 两人身体微倾靠在栏杆上,肩抵着肩,静静抽着烟,谁也没说话。 菸头的火光明明又灭灭,偶尔有零星的火星子随着菸灰坠落,飘散在夜空中最后消失不见。 烟抽到一半,梁秋驰听见莫辛闷声说:「饿了。」 梁秋驰掐灭烟,侧过身看着莫辛,「想吃什么?」 莫辛摇摇头没说话。 梁秋驰牵起他的一只手,柔声道:「那我给你简单做点,吃吗?」 莫辛「嗯」了一声,被梁秋驰牵着走出房间,来到楼下厨房。 他坐在餐檯边,静静看着梁秋驰在冰箱与灶台间忙碌的身影,吸了吸发酸的鼻子。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被端到面前,梁秋驰将筷子递到莫辛手中,「小心烫。」 莫辛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青菜,蒸腾的热气熏得他双眼发热,「没想到你会做饭。」 「这几年才学会的,味道一般,能填饱肚子就行,」梁秋驰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午餐肉,切成小块放进莫辛碗里,「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忍忍,将就吃点垫垫胃。」 莫辛低头吃了一口,「好吃。」 梁秋驰坐在他身边,笑道:「好吃就多吃点。」 莫辛沉默着将一碗面吃完,最后连汤也喝了,然后他放下筷子,转头看向梁秋驰,「我没事了。」 至亲离世的悲痛,怎么可能只用几个小时就能完全消化? 莫辛性格虽然冷漠,但冷漠不等于冷血,梁秋驰深深明白,这个习惯用冷硬外壳武装自己的人,内心其实是极度渴求着爱意的。 不然他也不会执着地追寻了自己八年。 梁秋驰握住莫辛的手,「莫辛,我希望你可以更依赖我一点。」他稍稍用力攥紧,「在我面前,你可以脆弱,可以大哭,可以尽情宣洩你的情绪。」 莫辛抿着唇,静静看着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半晌说:「我想你再抱抱我。」 梁秋驰倾身靠过来,结结实实地抱住他。 莫辛将头埋进他的颈间,男人宽厚有力的胸膛给足了他安全感。 他闷声叫了他一声「驰哥」。 梁秋驰回应他:「我在。」 「别离开我,」莫辛紧紧抱着梁秋驰,「不要受伤,不要流血,不要不告而别。」 他这半天一直在回忆他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 印象中,父亲总是对他横眉厉声,和面对公众时展现出的亲和形象出入很大。 从小到大,他们父子相处的时光不算多,气氛也多数紧张又严肃。 可不知怎么,现在莫辛完全想不起父亲曾对他的那些严词批评,反倒是当初自己练枪练到快要崩溃时,父亲用宽厚手掌握住他抖个不停的手腕要他坚持的画面,一直盘桓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长大后,父子间的交流变得更少。 尤其最近这几年,莫辛不要命似的在前线冲锋陷阵,很少回家。只因他去年中了黑枪,莫正宏命令莫启必须把人带回家卧床养病,两人才得以短暂见面。 严格意义上讲,那是他们父子最后一段相处的时光。 莫辛本以为自己对亲情的需求度并非普通人那样深厚,他甚至也曾对梁秋驰说过可以割断与家庭的纽带不顾一切跟他走,仿佛亲人对他而言不过是轻飘飘的一个名称代词而已。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比想像中的要难过、愧疚和遗憾。 他到这一刻才明白,梁秋驰曾经用「亲情」这个理由咬牙推开他的良苦用心。 原来,人总是在失去某样东西后,才懂得它的宝贵。 莫辛喃喃低语,后悔曾说过那些自私的浑话。 梁秋驰将莫辛抱进怀里,手一下下轻抚着他的后背,声音比窗外的夜风还要温柔:「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第69章 第90页 梁秋驰将莫辛抱回卧室,两人像连体婴似的,睡觉也搂着不松开。 莫辛睡眠浅,内心又低落郁结,天不亮就醒了过来,窝在梁秋驰的怀里安静望着窗外熹微的天光发呆。 梁秋驰醒来后,见他眼下乌青,问:「醒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莫辛一手搭在他腰间,嗓子有点哑,「刚醒。」 梁秋驰揉揉他的发顶,「饿了没有?」 「嗯,想喝粥。」莫辛点名要他做饭,梁秋驰欣然答应,又抱了他一会儿,便下楼去给莫辛熬粥。 莫辛像只黏人的猫,跟在梁秋驰身边寸步不离。 梁秋驰在厨房切肉丝,莫辛就坐在外面的餐檯边,直勾勾盯着他看。 等粥熬煮出香味时,乌雅惠披头散髮地从楼上游荡过来,靠在厨房门框上沖戴着围裙的梁秋驰竖了个拇指,「贤惠。」 她打个哈欠,坐到莫辛身边,同他一块等着开饭。 「如果你说没做我的那一份,我可跟你急啊。」 「做了,马上就好。」梁秋驰站在砂锅前拿勺子搅拌两下,粥香四溢,咕嘟咕嘟的声音让莫辛听着舒心不少。 过了片刻,文森也下了楼,见梁秋驰也给自己盛了粥,他受宠若惊,连忙进厨房帮忙拿餐具。 四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喝粥,乌雅惠有心问一句莫辛怎么样,但看他喝粥喝得认真,还是将问题咽了回去。 莫辛埋头将粥喝完,放下勺子看眼墙上的石英钟,沉默地走到一边把大厅里的幕布投影仪打开。 新闻频道里,主持人正在口播新任总统雷尼斯的履歷,屏幕上播放的是今天一早雷尼斯在教堂与他的支持者们一同合唱的活动画面。 梁秋驰走到他身边陪他看了一分钟,然后拿过莫辛手中的遥控器,换了频道。 不过其他电视台播放的内容,几乎如出一辙。 梁秋驰掏出手机摆弄几下,打开投屏功能,宽大的幕布上黑了两秒,再出现的就是一条熟悉的街道,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每个人都高举手幅或标语,领头人激愤大喊着让雷尼斯下台。 「这是什么?」乌雅惠和文森听到动静,纷纷放下碗筷跑过来。 梁秋驰说:「示威游行。」 莫辛一眼认出,游行地点应该是圣洛里安城区的中央广场,这里距离联邦的总统办公室最近,也是圣洛里安着名的地标式建筑。 「不止是联邦首府,」梁秋驰点击手机屏幕,幕布上的游行画面从一个逐渐增至九宫格,「各大州郡的首府也有抗议示威。」 乌雅惠想起昨夜他打了半小时的电话,「都是你组织的?」 梁秋驰摇头,「只有圣洛里安是,其他地方是自发的。」 游行人群除了部分刻意煽动气氛的卢戈人员外,百分之八十都是雷尼斯的反对者。对于雷尼斯提前任职一事,他们本就心生不满,再加上在这敏感时期,莫正宏突然遇刺离世,更是容易给人以很多揣测的话柄与空间。 他们强烈抗议新任总统的宣誓就职,并要求联邦彻查莫正宏遇袭一案。 他们不想要一个谋杀嫌疑犯做联邦的当家人。 梁秋驰略带不忍地看向莫辛,「抱歉,这件事不得不借用你父亲的事做文章。」 这相当于揭人伤疤,而且他没有提前和莫辛商量。 莫辛摇摇头,「我懂。」 眼下趁雷尼斯还未站稳脚跟,游行示威的效果能发挥到最大,时机稍纵即逝,若不抓住,以后会更难办。 临近中午,抗议人群已来到总统办公室所在的街区,由于有警备力量的防御,队伍无法再前进,他们便在烈日之下静坐示威。 有媒体闻风赶来,借航拍机将堵得严严实实的整条街道收入镜头之中,然后曝光在网络上,大肆渲染。 一场舆论战在悄无声息中正式拉开序幕。 中午十分,莫启风尘僕僕回了家,他神色疲惫,没顾上吃一口饭,上楼回房间快速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后又大步往门外走。 临上车前,他又折返回门口,对莫辛说:「父亲的葬礼还需要你多用心。」粗粝的嗓音像把破风箱,他自己都意外地怔了一下,「这两天我要一直待在州政府那边,抽不开身。」 莫启说完,拍拍门框转身要走。 莫辛忽然叫了他声「大哥」。 莫启回头,「嗯?」 莫辛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声说:「多喝水。」 莫启不禁又是一怔。 二十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莫辛口中听到关心的话语。好像一夜之间,他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弟弟就忽然变得有温度了起来。 他欣慰地沖莫辛一笑,走去上车的步子都变得有力起来。 对于莫辛的细微改变,梁秋驰也深感触动,他自知一个人的成长必然要经歷痛苦,而这些苦痛,也只能莫辛自己扛下。 他所能做的,只不过是默默陪在一边,在莫辛需要的时候张开双臂让他靠一靠。偶尔再帮莫辛处理下葬礼流程的相关琐事。 莫正宏的葬礼定在了他去世后的第十天。 他身为丹加州州长,在任期内政绩不俗,颇受州内民众的爱戴。州政府特设的治丧小组为悼念他,经莫家兄弟的同意,在葬礼前特意举办了一场为期三天的追悼会,不少人远道而来,只为送这位州长最后一程。 第91页 灵堂内外,俱是一片鲜花的海洋。 葬礼这天,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但墓园外还是聚集了不少自发前来送行的人群,州办公厅不得不临时加派人手,到现场维护秩序。 梁秋驰碍于身份敏感,不能陪莫辛出席葬礼。 他帮莫辛戴好左臂上的黑纱,眼里充满关切地看着他,「还好吗?」 莫辛点点头,看了眼正站在门口抽菸的莫启,又将视线收回,落在梁秋驰身上,「都安排好了?」 「嗯,」梁秋驰话带犹豫,「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推迟两天也无妨。」 「没事,」莫辛神色坚定,「今天人最多,时机最佳,众目睽睽之下才有说服力。」 莫启低头看了眼时间,回身沖莫辛点了下头,示意他该走了。 莫辛又深深看了眼梁秋驰,「放心,按计划进行就好。」 「好。」梁秋驰张开手臂轻轻抱了他一下,目送莫辛迈着长腿走到莫启身边。 两兄弟简单低语几句,便一前一后低头走入雨幕之中。 送葬队伍在沉重的哀乐声中从灵堂出发,穿过墓园的一片草地,在园区外众多送行群众的注视之下,来到下葬地点。 棺椁内,莫正宏遗容安详,只是他身上盖着的是丹加州的州旗,而不是联邦的国旗。 有幸进入墓园报导的两家媒体记者,见状不禁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彼此眼中捕捉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待亲眷最后一次瞻仰完遗容后,由四名礼兵将莫正宏封棺下葬,墓园外的送行者纷纷低头默哀。 莫辛站在树下,沉默地看着泥土一点点将父亲的棺椁掩埋不见,文森在旁为他撑一柄黑伞遮雨,但淅沥沥的小雨还是将他左臂上的黑纱打湿了。 莫启捧着父亲的遗照站在一旁,也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忽然低声问:「人在哪呢?」 莫辛眼也没眨地回答道:「快了。」 待最后一抔土被撒入已填埋平整的墓地时,一声枪响兀地震彻整个墓园。 在人群慌乱的尖叫声中,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不知怎么突然从一棵树后冲出,举着枪直冲莫辛而来。 嘴里还高唿着「雷尼斯总统万岁」。 第70章 周围人群尖叫着乱成一团,几名负责护送灵柩的礼兵也不禁有些发慌。 他们的礼兵枪中没有装填弹药,毫无杀伤力可言。 一旦交火,只能做肉盾。 「将军,您快走……」 两人咬牙挡在莫辛身前,希望文森能快速护卫他离开现场。 然而,文森没动,莫辛也没动,莫启甚至还有闲心低骂了一句:「妈的,不能提前打声招唿吗?吓我一跳。」 只见那个半路杀出的连帽衫又朝天开了一枪,跑到离莫辛大约十米远的时候,几名警卫左右包抄把他按倒在地。 在场拍摄葬礼的两名记者快速调转镜头,总觉得这一幕场景似曾相识。 而当那人的帽子被扯下,露出完整的脸庞时,在场的人几乎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曾经在竞职演说现场刺杀莫正宏的兇手! 他不是被联邦逮捕了吗?! 怎么又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莫正宏的葬礼?! 他出现是为了刺杀莫辛和莫启吗?那他刚才高唿的「雷尼斯总统万岁」又是什么情况?! …… 万察的脸被按在泥土里,口鼻被煳住,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他挣扎着「吱吾」两声,几名警卫将他按得更紧。 莫辛扫了文森一眼,文森立刻会意,命人将已拍摄到素材的两家媒体及其他闲杂人等请离现场。 很快,整片墓园就被肃清干净,周围也被拉上黑色帐幔屏蔽掉外面探究的视线。 莫辛手撑黑伞走到万察面前,命警卫撤手。 万察双手已被拷在背后,他艰难地拱起上半身,满脸都是泥巴。 他狼狈地想站起来,却被莫辛踩住肩膀,硬生生地再度跪了下去。 万察愤恨地抬头瞪向他,咬牙道:「姓莫的,你别太过分!」 莫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脚上加大力气,冷声道:「磕头。」 万察感觉肩膀的骨头都要被那只皮鞋碾碎了,他咬紧后槽牙,沉声说:「我今天来这里配合你们演戏,是听梁哥的话,还你救我一命的人情,不是来他妈送葬的!」 莫辛直接一脚将他踩趴在地,赶在万察起身之前,重重踩住他的脸。 「我今天不杀你,也是因为你的梁哥。」 莫辛移开脚,矮下身揪住万察沾满泥土的短髮,用力地强迫他朝自己父亲的墓碑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鲜血瞬间流了一脸。 万察的头皮也快被扯掉了似的,疼得他嗷嗷直叫。 「行了,」莫启走过来,将面色阴冷的莫辛拽到身后,他垂下眼皮对万察说:「等这事了结,我会放你走,算还你今天的这个人情。不过那之后你是死是活,梁秋驰护不住你。杀人偿命,你自求多福。」 莫启招招手,文森立刻带两个人过来将头破血流的万察拖走了。 万察再次被捕的画面,率先被丹加州的媒体曝光,随即引得联邦各州媒体的疯狂转发。 当时联邦新上任的总统正在驻守在南际边境线的部队做检阅慰问,秘书快步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以手掩唇对他低语几句,雷尼斯当场变了脸色。 第92页 随后的公开採访环节中,有人临时变更问题,提及万察再次被捕时高唿「雷尼斯万岁」的口号一事,质疑雷尼斯与万察之间的关系,雷尼斯总统更是拒绝回答,拂袖而去。 他的反应,落在民众眼中,众说纷纭。 甚至有微表情专家都出动了,将镜头一帧帧放大分析。 但无论如何,联邦在一系列事件中的无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尤其是万察悄无声息地越狱,联邦政府追捕多日无果也就算了,结果还让这人跑到受害者的葬礼上叫嚣,性质实在恶劣不堪。 这导致莫正宏的支持者和雷尼斯的反对者们,再次爆发了新一轮的抗议,要求新任总统政府一定要就此事负责,出具明确的事件调查责任报告。 雷尼斯本就一路下跌的口碑,在这件事发生之后,更是如山体滑坡般崩坏。 「这场舆论战,算是开了个好头。」莫启关掉电视的新闻画面,转身沖梁秋驰举了举酒杯,「多亏你这些天的筹谋安排,辛苦了。」 梁秋驰摇摇头,对于利用莫正宏的葬礼制造冲突的事仍感到有几分愧疚。 他自己的父亲当年含冤枉死,葬礼冷清而潦草,还被罗伊·雷尼斯的血弄脏了墓碑。 这件事一直梗在他心头,想起便觉得自责懊悔。 而如今时移世易,他不想让莫辛也跟他经歷同样的遭遇。 莫启见他面色沉郁,不禁发笑:「那是我爸的葬礼,我和莫辛都不介意,你也不用内疚。」 梁秋驰轻声「嗯」了一下。 莫启又说:「既然第一枪已经打枪,眼下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果只是一味制造舆论,而不跟进后续行动,等时间一长,再多质疑也会偃旗息鼓,对雷尼斯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或许,还会让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梁秋驰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向莫启,沉声说:「我有个计划,不知道你这边能否配合。」 莫启站在窗边,闻言看过来,对上视线的一瞬,他笑着眯起眼睛,「这么巧,我也有个计划想请你配合。」 他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梁秋驰先别说话,「我看看咱们有没有默契。」 莫启手拿酒杯,缓步走向梁秋驰,「你正在被通缉,自然不合适出面,而你又一直迟迟不回卢戈,想来是不想借他们的手。放眼全局,只有我才是最适合站出来的人选,也是最有可能帮你的人。」 「没错。」梁秋驰坦然点头。 回到丹加的这几天,莫启一直泡在丹加的州政府办公厅,和各路官员开会论事。显然,他在州政府这边不仅人脉广,对某些事务还拥有决策权。 如果请莫启以丹加州政府的名义,向联邦方面施压,要求联邦议会监督总统行使权力,再进一步要求进行总统弹劾投票,不仅名正言顺,还能保证他多年搜集到的雷尼斯犯罪铁证不会再一次石沉大海。 毕竟,现在雷尼斯也是莫启和莫辛的杀父仇人。 梁秋驰问:「那你愿意出面吗?」 莫启说:「那得看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条件。」 梁秋驰没有丝毫犹豫:「接受。」 「你不问是什么条件?」莫启挑眉,目光戏嚯地扫了眼楼上,莫辛正在书房开视频会议。 他压低声音问梁秋驰,「如果事关你们两个,你也愿意?」 梁秋驰说:「我手里能够指控雷尼斯的罪证,基本都是他和卢戈方面做的非法交易,你如果出面递交这些证据,很容易被雷尼斯倒泼脏水,说丹加和卢戈联手污衊他。」 莫启挑挑眉:「他已经这么做了。」 雷尼斯为了挽回不断下跌的支持率,连日来想尽办法,试图转移公众的注意力。于是他便拿莫辛与梁秋驰的关系大做文章。 莫辛背后是丹加,梁秋驰背后是卢戈,雷尼斯既可以将莫正宏遇刺案说成是双方暗中勾结不成而酿出的内讧惨剧,自然也可以把自己塑造成双方进行利益交换下的受害者。 毕竟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唯有利益至上。 雷尼斯想翻转舆论,虽然会花费一些力气,但并非没有可能。 「如果想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就必须先让雷尼斯对你和莫辛的指控全部失效,否则就是给他留下转圜的余地。」莫启眼神黑亮地看着梁秋驰,「而想达到这种效果,最有说服力的一招就是你们两个划清界限,站到彼此的对立面上去。」 「同意,」梁秋驰声音很平静,「过两天莫辛要回圣洛里安处理安全局积压的事务,我会跟他一起走,那就是最佳时机。」 「是吗?那咱俩还真是默契,想到一块去了。」莫启依旧是笑,语气明显带着怀疑。 梁秋驰点头:「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莫启耸耸肩,无奈道:「我不担心你,我担心的是莫辛。他肯定不会同意。」 梁秋驰说:「我等下亲自和他解释,他会接受的。」 「既然如此,」莫启走到他面前,语气郑重道:「我们会竭力保障你的人身安全,绝对不让悲剧重演,这是我个人还有整个丹加州政府对你做出的承诺。」 梁秋驰淡然道:「我只是个引子,后续就拜託你了。」 「那是自然,梁先生静候佳音就好,不过……」莫启话音稍顿,「在这之前,还要另外拜託你一件事。」 第93页 「请说。」 「我想请你先带我去卢戈见裴吉一面。」莫启苦笑道,「他退居二线后,想联繫他实在太难,有你这个熟人帮忙做中间人,会让我省很多事。」 梁秋驰沉吟道:「你找他做什么?」 「这就不关梁先生的事了。」莫启笑着说。 梁秋驰直觉此事不简单,他试探道:「我可以把联繫方式给你。」 莫启并不买帐:「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才有诚意。」 梁秋驰不卑不亢:「既然要合作,难道不是开诚布公比较好吗?」 莫启思索片刻,说:「事关重大,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决议,现在开口乱说实在没什么意思,」他朝梁秋驰举起酒杯,「等事情有眉目了,我自然对你知无不言,怎么样?」 梁秋驰没说话。 犀利的目光似乎能洞穿一切。 莫启笑笑:「大家都是聪明人,又何必什么话都说开呢?你只需要相信,我们的一致目标是把雷尼斯搞进监狱就行了。」 见梁秋驰眉宇松动,他径直将酒杯伸过去,和梁秋驰手中的高脚杯轻轻一碰。 「叮」的一声清响,莫启愉快地向梁秋驰举杯致意,「合作愉快。」 第71章 两人坐在窗下,细聊许久。 将未来行动计划的每一步,细化到每个时间节点与人物,力求配合天衣无缝,不给雷尼斯任何喘息反击的机会。 待计划完善得差不多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莫启意犹未尽地看着梁秋驰,「很久没和人聊得这么投契过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相见恨晚。」 「我也聊得很开心。」梁秋驰起身,对他说:「我去找莫辛。」 莫启幸灾乐祸地沖他笑:「预祝你顺利。」 梁秋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书房的门虚掩着,视频会议仍在继续,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狭窄的门缝在走廊投出一束光明地带。 梁秋驰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 莫辛回丹加州后,安全总局那边知道他在忙葬礼的事,不敢贸然打扰,特意等葬礼结束后三天,才敢派人来询问莫辛何时可以回总局处理事务。 这段时间,实在积压了太多需要他签字审核的文件。 莫辛没把归程时间说死,很多事又不能再拖,就连线召开视频会议,将最近积攒的事一併处理干净。 电脑那端,一位中年士官正在就前两天抓到的一个假情报贩子做汇报。 摄像头下的莫辛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嗯」上一声,态度冷锐,哪怕隔着网,都让人后背发凉。 士官摸不准他的意思,一边汇报一边打量他的表情,声音越来越小。 忽然,莫辛抬起眼皮看了眼摄像头,士官下意识止住汇报,等待他的指示。 却见他们这位素来冷漠的年轻将军,目光越过屏幕看向远处,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竟然上扬勾出了一抹弧度。 士官直接愣在当场。 其他在视频连线中的士官,也一个个屏住唿吸,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这是在笑吗? 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经常扛着火箭筒沖在第一线的战争机器居然笑了? 「做得不错,」莫辛蓦然收回视线,说了一句「今天先到这」,就快速掐断连线。 梁秋驰已绕过书桌,一手搭在桌沿,一手搭在莫辛的椅背,将人圈了起来。 莫辛扬起下巴,在他胸前轻嗅。 梁秋驰低笑着揉了把他的头髮,「闻什么呢?像小猫一样。」 莫辛拽着他的领口,迫使他弯腰与自己平视,「喝酒了?」 「嗯,一点点。」 梁秋驰双手环在他的腋下,莫辛配合地搂住他的脖子,身体一轻,便被梁秋驰抱放在桌上。 梁秋驰挤进他的腿间,欺身趴在莫辛肩头,歪着脑袋在他耳边问:「开了一天的会,累不累?」 「还好。」莫辛一手探进他的衣摆,指尖暧昧地沿着男人的嵴柱一路向下,「你呢?一直在楼下和我哥说什么?」 梁秋驰没答,又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圣洛里安?」 莫辛指尖一顿,眼神也跟着晦暗下来,「再过两天。」 「嗯,」梁秋驰凑到他颈间亲了一下,「我跟你一起。」 莫辛侧过头,垂下眼皮看向梁秋驰,「为什么?」 当初费尽心思离开的地方,为什么又要回去? 他是为了处理公职,梁秋驰又是为什么? 梁秋驰笑笑,说:「不想跟你异地恋。」 莫辛神色依旧严肃,根本不信他的话。 梁秋驰轻嘆口气,直起身来,手依旧搂着莫辛的腰背,笑容带了点无奈:「你也太敏锐了,我还在想怎么开口。」 莫辛拂开他的手,冷冷道:「实话实说。」 梁秋驰被他冷眼盯着,不由站直几分,像乖乖听话的小学生一样,将他与莫启的计划完完本本地报告给了莫将军。 莫辛听完后,陷入了沉默。 梁秋驰给他思考的时间,同时也在心中默想,莫辛没有一口回绝,就表示此事有得商量。 谁知,莫辛沉思半晌后,竟点了下头:「好,就这么办。」 梁秋驰更意外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 第94页 莫辛沉声说:「以前不答应,是因为还有更多更好的办法。现在既已打响第一枪,就没有再退缩的理由。」 梁秋驰一脸欣慰地看着他。 莫辛被他灼热的眼神盯得耳尖发热,「怎么了?我没说错。」 「是没说错,」梁秋驰伸手拨弄几下他发红的耳垂,「只是有时候你太可爱,会让我忘记你还是联邦战无不胜的莫将军。」 莫辛拂开他的手,垂着眼皮小声说:「没你说的那么厉害。」 「怎么会?我的莫辛最厉害了。」梁秋驰弯腰凑到他眼前,故意压低声音说:「等回了圣洛里安,还要请小莫将军多多照顾我啊。」 莫辛对上他一双饱含笑意的眼睛,郑重地点下头,「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头髮。」 梁秋驰忍不住亲了一口他的唇,「真软。」 莫辛重新攀住他的脖子,坐在书桌上用脚勾住梁秋驰的大腿,让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你再感觉一下,软吗?」 梁秋驰笑着又去吻他,「小莫将军好威风,」唇齿缠绵间,声音也变得暧昧,「身上怎么红了?你好热……」 莫辛喜欢听梁秋驰的言语撩拨,但每每又不禁撩,只能面红耳赤地去堵梁秋驰的嘴。 晚饭时分,两人都没下楼。 其他人也知情识趣,没来敲门打扰。 大约晚上九点半过,莫辛才下楼来。 丹加州地处南部,已率先一步进入夏季。他穿着黑色背心与短裤,肌肉线条漂亮又不过分夸张,十分吸睛。 尤其是他锁骨处的几枚红痕,更是看得人浮想联翩。 文森脸热地移开目光,一双手都不知该怎么摆,他干脆跑向厨房,「我去给您热菜。」 莫辛毫无自觉,在沙发里落座,看向含笑不语的莫启,「笑什么?」 莫启耸耸肩,问:「梁秋驰人呢?」 莫辛没回答,只是平静中掺着一丝冷淡地看着他。 莫启好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莫辛语气平平:「你跟他倒是默契。」 莫启笑意更甚,「你不会跟我都要吃醋吧?」 莫辛正色道:「我是你弟弟,你的计划可以瞒他,不能瞒我。」 莫启笑意渐收。 莫辛眸光沉沉地看着他,「你去卢戈找裴吉,要做什么?」 莫启沉吟片刻,忽而又笑眯起眼睛,「你这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一二了,没必要再来问我。」 第72章 莫辛眉头微蹙,想说点什么,可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后,他只是问了他哥一句:「想好了?」 「当然,」莫启笑得坦然又从容,「况且这也不是我个人脑子一热就能拍板决定的事。」 莫辛抿起唇,没再发问。 没多久,梁秋驰也下楼来了。 他刚洗过澡,头髮没有完全吹干,微湿的黑髮略显凌乱,衬出他几分居家慵懒的气质。 他径直拐进厨房,文森正在那乒桌球乓地和锅碗瓢盆较劲。 看他拿铲子的架势比扛枪还要紧张僵硬,梁秋驰失笑,拍拍他的肩,说:「我来。」 文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想给将军炒个新菜……」 「知道,」梁秋驰系好围裙,重新开火,一边炒菜一边和文森闲聊,「雅惠姐的手艺确实一言难尽。」 因为梁秋驰留宿莫家,不方便外人在场,莫启暂时遣散了家中负责做清洁与下厨的佣人,这几天他们吃饭都是靠电话订餐送上门。 今天傍晚乌雅惠心血来潮,说要亲自下厨做顿好吃的,结果自己都咽不下去,一早便讪讪上楼遁了。 梁秋驰语气随和,和文森聊起过去,「以前我们常在山里扎营,闲着无聊举办过一次厨艺比赛,雅惠姐是公认的票选倒数第二名。」 文森讪笑了一下,「可乌小姐下厨时还挺自信的……」 梁秋驰关火装盘,又耐心地将盘子里的姜丝挑出来。 ——莫辛不爱吃姜。 文森见状,心头微微发酸之后便是一片释然:梁先生这么温柔细心,莫将军喜欢他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走吧,再出去吃点。」梁秋驰端着餐盘,让文森拿上碗筷,走到餐厅招唿莫辛吃饭。 莫启跟着一块坐到了餐桌上,拿起筷子。 莫辛瞄他一眼,「没吃饱?」 「啊,我再陪你俩吃点。」莫启夹了筷子菜,边沖梁秋驰竖拇指边说,「顺便聊点正事。」 文森很懂事地找个理由退场:「我单独盛点饭菜,给乌小姐送去。」 待他走后,三人围坐在餐桌旁,先吃了点饭菜垫垫肚子,莫启才开口:「既然计划都知道了,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他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干净嘴角,继续道:「你俩在书房聊天的时候,我接了内务部一通电话,那是个熟人朋友,他有可靠的消息渠道。」 他顿了下,看向莫辛,「雷尼斯准备在下月初,任命他的心腹担任安全局局长。」 联邦安全局主要负责打击非法武装、大型走私交易及恐怖袭击活动,下辖多支特种部队,更是装备多种重火力武器。 权力大、火力强,甚至有权动用大规模的市民情报网。 安全局局长可由总统直接任命。 现如今,莫家与雷尼斯已是水火不容的局面,所以雷尼斯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撤掉莫辛这个代理局长,是意料中事。 第95页 「雷尼斯耽误这些天都迟迟不见有动静,应该还是万察在葬礼上突然出现的事件起到了作用。」 舆论压力太大,他不好动手。 只待事情稍作平息,雷尼斯再安排好人手顶替莫辛的职位,也不算是火上浇油。 莫启严肃道:「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行动了。」 必须要赶在莫辛还未被撤掉之前, 给予雷尼斯致命一击。否则等他被撤去职权,相当于自身力量被削去半数,那就不好办了。 「嗯,」梁秋驰给莫辛碗里夹了块肉,「多吃点,刚才抱你都轻了。」 莫辛乖乖吃掉,又扫了眼离他远点的那盘青菜,梁秋驰伸手给他夹来,放他碗里。 莫启:「……你俩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莫辛抬起眼皮,视线漫不经心地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又落在他手边的菜碟上。 梁秋驰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回答莫启的话,「在听,继续。」 莫启:「……」 说不下去了。 他盯着这两个人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哪哪都看不顺眼。 他端出兄长的架子,屈指在桌上叩了下,对莫辛说:「你没手吗?夹菜还得用别人帮你。」 「累,」莫辛淡淡地说,「手酸不想动。」 莫启噎了一下,脑中飞速闪过多种儿童不宜导致手酸的画面,这下连坐都坐不住了。 「你俩慢慢吃吧,我去睡觉。」莫启起身,头也不回地上楼走了。 梁秋驰和莫辛对视一眼,忽然齐齐笑弯了眼睛。 莫辛放下碗筷,靠在椅背上短促地轻嘆口气,「心情好不少。」 梁秋驰问他:「不再吃点?」 莫辛摇摇头,「我看着你吃。」他沉默半晌,又忽然说,「离月底还有十天。」 这意味着,他和梁秋驰能朝夕相处的时间只剩十天。 梁秋驰懂他的意思。 他牵起莫辛的手,五指一点点插入对方的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等这件事结束,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很多个十天。」 梁秋驰郑重的语气与表情,给了莫辛十足的底气与信心,积压在胸口的那团闷气瞬间烟消云散。 由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们仅有十天时间,事不宜迟,第二天下午他们一行五人便动身前往卢戈。 「你去卢戈做什么?」乌雅惠一脸警惕地盯着身边的莫启。 卢戈地区多山林丘壑,虽有城市县镇,但规模都不大,当地武装驻扎在城镇太显眼,所以总部还是在当地的一座山林腹地辟了块空地出来。 既隐秘安全,也防止外部势力窥探。 不过这边的山林路段没有经过系统的修缮,相比起圣洛里安那些大城市的柏油路面,这边的路段实在崎岖难行。 军用越野的减震效果再好,莫启也被颠得晕头转向,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他强撑着身体,沖乌雅惠摆了摆手,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秘、密。」 乌雅惠看他脸色白得像纸,不禁讥笑道:「弱鸡。」 文森担忧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莫先生,需要我开慢点吗?」 莫启摆摆手,恨不能文森能把油门踩到底,下一秒就带他飞出这片山林。 梁秋驰开另一辆车,载着莫辛在前方带路。 林间空气潮湿闷热,头顶上炎炎烈日穿过枝叶缝隙晒得人头皮发烫。 梁秋驰架着一副墨镜,上身穿一件黑色背心,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手随意地搭在车窗全降的门框上,手臂青筋分明,野性十足。 莫辛靠在副驾驶位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梁秋驰扫向后视镜时,视线不禁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笑道:「在想什么?这么认真。」 莫辛摇摇头没说话。 他只是在借着梁秋驰眼前的模样,想像他们分开的八年间,梁秋驰在这片野蛮的山林中打拼的样子。 不禁有些遗憾。 也有点羡慕。 「羡慕乌雅惠能跟在你身边,并肩作战,」莫辛沉声说,「我从来没这机会。」 梁秋驰换了只手掌方向盘,腾出手来牵他,「现在我们不就是在并肩作战吗?」 不是只有沖在硝烟瀰漫的战场上,才算战友。 莫辛想拂开他,「好好开车。」 梁秋驰却牵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大腿,莫辛的耳尖「唰」一下红透了。 他任由梁秋驰牵着,脸热地将脸转向车窗外。 心思却全然放在手上,挪不开。 夏天裤子单薄,梁秋驰结实有力的大腿肌肉在他掌心下格外清晰,他顺着流畅的线条一路向更热的地方摸去。 直到指尖碰出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件。 梁秋驰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 莫辛面红耳赤地回过头,看清楚自己摸到的是一柄经典款燧髮式手枪。 他神色一僵,就听梁秋驰笑得更加大声。 莫辛解开安全带,作势要跳车,梁秋驰连忙伸手把人拽回座位,快速凑过去在他滚烫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梁秋驰抽出那柄别在大腿外侧的手枪,递给莫辛,哼了一个简短的节奏,「按这个节奏朝天放枪,我们要到了。」 莫辛板着脸,持枪伸出窗外,向天空放了六枪。 第96页 枪声霎时间响彻整片山林。 几乎是同时,车前原本被葱郁林木挡住大半的视野迅速变得开阔起来。 抬眼就能看见一座由木头搭建而起的高台岗哨,横在山路中间。 梁秋驰按了几下车笛,十几名身穿迷彩的士兵扛枪列道,远远地朝驶来的两辆车行注目礼。 梁秋驰未踩剎车,只是摘下墨镜朝为首的那人摆了下手,示意后面的车辆也要放行,便载着莫辛驶入营寨。 莫辛凛直坐好,他终于走进了梁秋驰的世界。 第73章 这片营寨,远比莫辛想像的还要大上许多。 「这是食堂,后面是个小型操场,可以打篮球、踢足球,」梁秋驰降低车速,给他介绍场馆,「那边还有射击场和体能训练场地,太远了,你有兴趣的话,等下有时间我再带你过去玩两把。」 莫辛点点头。 这一路,四处都是岗哨,还有扛枪巡逻的流动哨卫。卫兵见到梁秋驰后都会行礼致敬,好像每个人都认识他。 莫辛不禁想起当初在学校时的情景,梁秋驰也是耀眼夺目,受人崇拜。 这人即便跌落进尘埃之中,身上的光芒也从未被掩盖。 梁秋驰扫看他一眼,笑道:「皱眉做什么?」 莫辛正色道:「联邦针对卢戈武装开过很多次专门的作战会议。」 「嗯。」梁秋驰大约猜到了他要说的话。 「都说卢戈纪律散漫,不过是一群会打枪的山匪,不足为惧。」 莫辛冷眼扫视四周,这里无论是从环境氛围还是看哨卫的精神状态,都和联邦的正规部队没什么差别。 如果真的开战,以联邦方面的轻敌态度还有对卢戈武装的片面了解,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 梁秋驰笑道:「以前是挺散漫的,这两年好了很多。」 莫辛重新看向他,「你整顿的吗?」 「主要还是雅惠姐的功劳,她以前在联邦的伞兵总部服役,接受过正规的系统训练,我只是个半吊子选手。」梁秋驰说,「一开始整改,没人愿意配合,光是说服裴吉都用了大半年的时间。」 「但你们还是做到了。」莫辛说。 梁秋驰笑笑,将车子停在另一道警卫森严的岗哨门口,他对莫辛说:「到了,下车吧。」 莫辛下车,见前方十几米远处有一栋白色小洋楼,楼前辟出了一片空地,又分成一块块小区域种着各式各样的蔬菜瓜果。 「这都是裴吉亲手种的,他退居二线后就多了这么个爱好。」梁秋驰牵起莫辛的手,朝那栋洋楼走去。 裴吉正在菜园里浇水,听见动静回头看是梁秋驰,他放下喷壶,张开双臂迎上前来。 「梁,你终于回来了。」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去年,因为裴吉派人暗杀莫辛的事,他们大吵一架,气氛相当剑拔弩张。 后来梁秋驰被捕,又被莫辛营救,在这期间他与裴吉不过因为谈判的事通过一次简短的电话。 裴吉热情而主动地抱住梁秋驰,拍拍他的后背和肩膀,郑重道:「今天早上接到你的电话,我就一直在这等你,现在看见你没事,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说完,他又放开梁秋驰,朝莫辛伸出手,「又见面了,小莫将军。」 莫辛只碰了下他的指尖,便算打过招唿。 这时,莫启和乌雅惠以及文森也走了过来,梁秋驰重点给裴吉介绍莫启。 莫启面色煞白,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依他的处事风格,本该握住裴吉的手客气礼貌地来一套开场白,但他已强撑了一路,现在脚踩在地面上,整个人仍天旋地转的没有丝毫缓解。 一开口便觉不妙,就那么捂着腹部弯下腰,吐在了脚边菜园里刚结出果实的草莓苗上。 所有人:「……」 莫辛暗自想,无论他哥来找裴吉聊什么,有这么个糟糕的开场,怕是都不太好谈。 莫启吐出来舒服了点,他讪讪地沖裴吉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裴先生别生气。」 裴吉面上没展露任何不悦,只是也没接他的话,转而热络地揽着梁秋驰往洋楼里走,「快跟我说说,你这段时间到底都遇到什么事情了!」 吃了闭门羹的莫启,挺直嵴背,默默嘆了口气。 「没事,之前秋驰不小心踩坏了一片南瓜秧,裴吉也只是半个月没搭理他而已。」乌雅惠拍拍莫启的肩,眼里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你这都是小意思哈。」 文森侷促地站在旁边,对莫启说:「怪我车开得太颠了。」 莫启摆摆手,一句话也不想说,还是硬着头皮跟乌雅惠一起走进了那栋洋楼。 裴吉已备好饭菜,都是他亲手种的,纯天然无污染。 他给梁秋驰和莫辛倒了酒,嘘寒问暖,亲切的态度仿佛在照顾自家兄弟。 莫启被晾在一旁,场面有点尴尬。 但他浸淫名利场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碰过,裴吉的无视态度丝毫影响不到他的发挥。 他拉开椅子,在乌雅惠身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酒。 乌雅惠跟他碰了下杯沿,眨眨眼,示意他见机行事。 梁秋驰也恰时地向莫启敬了杯酒,「这些天多亏莫大哥的照顾,我先干为敬。」 莫启心道梁秋驰还算有眼力见,客气地陪梁秋驰喝了一小杯酒。 第97页 梁秋驰放下酒杯,又对裴吉说:「上次在法罗谈判,卢戈之所以能顺利拿到联邦的合法承认书,莫大哥在背后也出了不少力。」 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裴吉,对莫启态度放尊重点。 闻言,裴吉终于肯拿正眼瞧莫启了。 莫启这时又倒了杯酒,沖裴吉举杯致意,「刚才的事,对不住,我自罚一杯。」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莫辛,见状不禁皱了下眉。 他面色沉静地给他大哥碗里夹了点菜,「胃不舒服,少喝。」 莫启欣慰地一笑,「没事,我好多了。」 见他又要倒酒,梁秋驰在桌下不贊同地踩了一下裴吉的脚。 裴吉这才放下架子,开口说:「莫先生不忙喝酒赔罪,那都是小事。」 他双手插在胸前,靠在椅子背里,态度仍是微妙。 「只是卢戈与你们丹加州虽然接壤,但从来没有打过交道,莫先生突然来我这小山沟里做客,实在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裴吉目光沉沉地看着莫家两兄弟,凛声说:「二位该不会是因为你们父亲的事,跑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吧?」 虽然他有此想法很正常,但莫辛对他尖锐的语气有些反感。 倒是莫启莞尔一笑,全然不受影响似的笑眯起眼,「当然不是,刺杀事件的来去脉已经搞清楚了,都是雷尼斯挑拨离间的把戏罢了。如果我来兴师问罪,秋驰也肯定第一个站出来不答应,怎么还会带我来找你呢?」 梁秋驰「嗯」了一声,把刺杀事件的经过大致和裴吉说了一遍。 裴吉听后,脸上表情变化不大,但还是咬了咬牙根,骂了句雷尼斯「老狗逼」。 最近这两年卢戈方面与雷尼斯的生意越发难做,在个人情感上,裴吉对雷尼斯的忍耐度也已逼近极限。 莫启一见他这反应,心里就有了底。 「裴老大是爽快人,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莫启有话直说,「我这次来,是代表丹加政府来和卢戈谈合作的。」 此话一出,乌雅惠和文森面上都难掩惊讶之色,莫辛照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略微蹙眉地看了眼梁秋驰。 梁秋驰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他面色如常,叫人看不出内心情绪。 「你们聊,我带莫辛出去走走。」 第74章 插pter 74 两人牵手走过菜园,沿来时的路朝射击场的方向走。 沉默走出几十米远,莫辛终于忍不住捏了捏梁秋驰的指关节,「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梁秋驰将刚经过的场馆指给他看,「里面有撞球厅,要打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莫辛定定看着他。 梁秋驰停住脚步,笑着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莫辛问他:「如果你一早知道我哥代表的是丹加州政府,你还会带他来见裴吉吗?」 眼下政府人员交接更替,正是新旧权力过渡的敏感时期,以个人身份拜访,和以一个州郡政府代表的身份,意义天差地别。 梁秋驰何尝不明白这一点。 但他同样明白,即便没有他,以莫启的人脉关系,早晚也能找来这里。 「你哥……」梁秋驰顿了顿,斟酌了下用词才说,「有野心有抱负,执行力又强,早点脱离联邦那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也是好事。」 莫辛沉默着没说话。 他们都知道,一旦丹加和卢戈联手合作,那将意味着什么。 梁秋驰忽然松开莫辛的手,转而按住他的头顶,温柔地揉了一把。 「联邦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分崩离析是早晚的事,大势所趋,不是我们凭个人力量就能改变的。」 莫辛抬眼看向他,「那你打算继续为卢戈效力?」 梁秋驰摇摇头,这几年他四处奔波、殚精竭虑,身心都疲累不已,「想好好休息,做个普通人。」他又揉了把莫辛的头髮,「你呢?」 「我当然跟你走。」莫辛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第二种选择。 他的首选,永远都是梁秋驰。 「如果你哥想让你回丹加帮他呢?」梁秋驰又问。 莫辛依然很坚决,「你去哪,我去哪。」 他黑亮的眼里盛满了爱意,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被这样一个人坚定地爱着,很难不令人动容。 远处有一队巡逻兵正齐步而来,但梁秋驰还是张手抱住他,低头在他额间亲了又亲。 「就这么喜欢我呀。」 「嗯,」莫辛回抱住他,「无与伦比地喜欢。」 梁秋驰忍不住想吻他。 莫辛勾住他的脖子,仰头温情脉脉地和他接吻。 巡逻兵走近,见他们老大竟然在抱着个男人在亲,忍不住多看两眼。 但见那人忽然撩起眼皮,朝这边看来,虽是漫不经心的一眼,但视线似有实质般尖锐,令人不敢直视。 带头的巡逻兵不自觉加快脚步,带队迅速离开。 梁秋驰笑着托住莫辛的侧脸,轻咬了下他的唇,「走吧。」 莫辛意犹未尽,反勾着梁秋驰又吻了许久,才恋恋不捨地松开他,同他一起继续往射击场走。 「还想再比一场吗?」梁秋驰拿起一把手枪,随意朝靶子开了两枪,子弹洞穿的地方相距不过几毫米。 第98页 莫辛当然要比。 当年他们在军校,他处处都差梁秋驰一点,唯独在射击成绩上和他打成平手。 如今八年过去,他也想知道自己和梁秋驰到底谁更胜一筹。 「那还是打移动靶吧,打空一个弹匣计分。」 梁秋驰说话间,莫辛已啪啪打出三枪,枪枪命中十环。 梁秋驰看他的眼神,渐渐多了些浓郁的情致。 莫辛在他的注视中,打出了118环的恐怖成绩。 他放下枪,横眼看向梁秋驰时,脸上挂着一丝罕见的骄恣,「本来可以打满的,都怪你。」 梁秋驰笑着将12发的弹匣装满,「怪我什么?」 「你看着,影响我发挥。」莫辛埋怨道。 梁秋驰笑意更盛,「那你也可以来影响我。」 莫辛靠在一边,看梁秋驰打靶时挺拔的站姿,不禁想起第一次和他比赛的场景——梁秋驰在赛道上奔跑的身姿仿若一头矫健优美的猎豹,恣意潇洒得令人心猿意马。 时隔八年,他依旧让他心动。 莫辛轻步来到梁秋驰身后,双手向前环住男人劲瘦有力的腰。 梁秋驰只是笑,并未伸手阻止,持枪的右手依旧很稳。 莫辛将下巴搁在他肩头,眼神随意地掠向靶场,可他的左手并不老实,两枪之间,已探入衣摆滑向梁秋驰平坦的小腹。 本来规律的枪声,因他的小动作而有所迟滞,莫辛听到梁秋驰宠溺地嘆了口气。 「八环,」莫辛好心提醒他,「再打歪一次,你就输了。」 梁秋驰终于将他不安分的手拿了出来,转而将人从身后拽进怀里,单用一只臂膀把人紧紧困住,「老实点。」 莫辛故意将腿分开,勾住梁秋驰的大腿,「你说的,我可以来影响你。」 梁秋驰垂下眼皮,浓密眼睫投下的阴影令他眸底化不开的情慾掺了一丝危险。 但莫辛不怕,他是天生的冒险家。 他握住梁秋驰持枪的右手,手指摸到扳机的位置,稍一用力,就听「砰」的一声枪响,他满意地沖梁秋驰挑了下眉头。 「脱靶,你输了。」 「嗯,输了。」梁秋驰忽然收紧左臂,迫使莫辛与自己贴得更紧。 他微微颔首,作势要吻莫辛,却在莫辛迎上来时,稍微歪头躲开了他的唇。 「你刚才是在作弊。」梁秋驰哑声说,目光一寸寸描摹着莫辛近在咫尺的五官。 「嗯,你想怎么罚我?」莫辛勾住梁秋驰的脖子,不死心地又要追来吻他。 梁秋驰微微用力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不赞许地摇了下头,「罚你,不许亲我。」 鼻尖却总是撩拨似的擦着莫辛的鼻尖与脸颊。 莫辛被撩起了一身火,他想用强的,扳住梁秋驰的后脑勺和脖子,不许他动,好让自己能吻个够。 但梁秋驰却先一步,用大手轻轻抵住了他因想要索吻而高高扬起的脖子。 而那柄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枪,就横枕在莫辛轻滚的喉结之上。 「驰哥……」莫辛眼中的慾火越烧越盛,手还要往梁秋驰的衣服里伸。 梁秋驰手稍一用力,迫使莫辛将下巴扬得更高,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垂下头,去吻莫辛贴靠在枪管下的脖子。 鼻尖萦绕的硝烟味,刺激得莫辛更加兴奋。 他环抱住梁秋驰的宽肩,不肯让他离开。 梁秋驰忽然抬眼看向他,同时撤开那只拿枪的手,在莫辛的注视下,单手卸掉枪中的弹匣。 在子弹一颗颗落地的清脆声响中,梁秋驰将还未完全褪去温度的枪管抵住莫辛的腰侧,再缓慢向下探去。 「这里,才是我想瞄准的靶心。」 【……】 第75章 两人在射击场胡闹了半天,用来放枪的桌案被搞得一片狼藉,各式各样的枪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莫辛坐在桌上休息,脑袋靠着隔板,安静看着梁秋驰收拾现场。 这人刚才在他身上有多性感威风,现在弯腰捡枪的样子就有多狼狈好笑。 莫辛禁不住笑了一声。 梁秋驰把枪堆到旁边桌上,朝他走过来,帮他揉了揉腰,「我抱你回去吧。」 莫辛脸皮薄,还在为刚才激烈疯狂的行为感到羞臊,他一脸镇定地拍开梁秋驰的手,「没那么弱。」 他跳下桌,强撑着腰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去看梁秋驰。 梁秋驰跟在他身后随时待命般张开手臂,刚想要来抱他,就见莫辛情/潮未退的脸颊又涨得发红,低声问他:「那支枪呢?」 梁秋驰粲然一笑,撩起背心衣摆,露出别在腰间的那支微湿的手枪,「这里呢,放心,落不下它。」 莫辛轻哼一声,转头走了。 从背后看,耳朵尖通红。 梁秋驰轻笑着快步跟上,没再逗他。 两人回到小白楼时,一楼大厅里只有乌雅惠和文森并肩坐在沙发里打电动游戏。 梁秋驰问:「他们人呢?」 乌雅惠指指楼上,「书房聊半天了。」 梁秋驰点点头,「你们继续玩。」 他带莫辛穿过一楼大厅,从后门去了后院,莫辛才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一间占地不小的平层。 「这里只有我住,」梁秋驰带他进去,「浴室在里面。」 莫辛「嗯」了一声,并没有急着去洗澡。 第99页 他先在几个房间里里外外转了个遍,这里虽然配套设施很齐全,但生活痕迹并不重。 梁秋驰脱掉背心,将腰间的手枪放在桌上,边脱裤子边说:「我一年大概也就会在这住上一两个月,其余时间都在外面漂着。」 莫辛点点头,看到他已脱个精光,不禁又有些心猿意马。 梁秋驰勾手在他腰间一横,不由分说把他扛上肩头,带人大步进了浴室,一块沖凉。 莫辛被他折腾得都快散架了,洗完澡就困意来袭,他坐在床头任梁秋驰给他吹干头髮,便向后一倒,滚进松软的被窝里闭上了眼。 梁秋驰收拾好东西,掀开被窝钻进去,从背后搂着莫辛。 等他睡熟,梁秋驰又抱了他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起床,披上衣服走出房间。 裴吉正在二楼阳台抽菸,见他这边门开了,便「哟」了一声叫住他。 梁秋驰抬头,就见裴吉叼着菸头,单手撑着栏杆轻松越过阳台,单臂扒住阳台外的屋檐,身体轻盪,三两下便平稳落到后院的草坪上。 梁秋驰好心提醒道:「小心闪到腰。」 裴吉哈哈一笑,「半年多不见,你变幽默了不少。」 梁秋驰问:「聊完了?」 「啊,他嘴皮子真碎,叽里咕噜说半天都不带停的,」裴吉吐出个烟圈,不无怀疑地看了梁秋驰一眼,「他和你那位真是亲兄弟?」 梁秋驰温和地笑了笑:「莫大哥口才确实不错。」 裴吉挑眉看他,「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 梁秋驰如实答道,「不知道,但能猜个大概。」 裴吉定神地看着他,「那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梁秋驰沖他笑,「你才是卢戈的当家人,我的意见并不重要。」他稍顿,眼神深沉了几分,「况且你已经拿定主意了,不是吗?」 裴吉掐灭菸头,扔在脚下碾了又碾,「卢戈和丹加虽然接壤,但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即便联邦那头施压,莫正宏也坚持中立,没给我使过绊子,我是承他这个情的。」 他再次看向梁秋驰,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但莫正宏是莫正宏,他儿子可不可靠,我心里还真没谱。」 梁秋驰没接话,只是认真地建议他:「希望你做什么决定前,都能三思后行。一旦和丹加州政府合作,那就没有退路了。」 「我早就没退路了,」裴吉讥讽道,「雷尼斯老狗这几年越来越过分,漫天要价不说,还几次他妈的想搞死我,我忍他很久了。现在他当了总统,你觉得他能让我有好日子过?」 梁秋驰抿唇不语,下颌绷得很紧。 裴吉嘆了口气,「我知道你坚持和平谈判,你以为我愿意打仗?但不抄傢伙的话,卢戈还要多少年才能真正自由?十年?二十年?我老了,再不打就真干不动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梁秋驰知道没必要再劝了。 裴吉抬手捏住他的肩膀,语气极为郑重:「梁,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能看清形势。我希望你能留下,帮我一把,卢戈这几年越变越好,都是你的功劳。」 梁秋驰抬眼看他,「莫大哥和你说了?」 「提了一嘴,」裴吉不贊同地看着他,「何必要去冒险呢?和我一起打江山不好吗?你不要再天真了,如果你现在还对联邦政府抱有一丝幻想,就是在犯蠢。」 「不是天真,」梁秋驰自嘲地一笑,「只是想为我这八年的坚持讨个结果。」 裴吉看他黑亮的眼底沉着无法撼动的坚毅,便将所有的话咽了回去。 没必要再劝了。 两人在后院沉默走了两圈,裴吉才问:「你什么时候走?」 梁秋驰说:「明天一早。」 「行,」裴吉又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如果你折在圣洛里安,我给你办十桌流水席。」 梁秋驰扬起嘴角,「才十桌,有点小气了。」 裴吉嗤笑,沖他一歪脑袋,「走吧,进去陪我喝点,以后再想坐一起喝酒就难了。」 两人喝到半夜,回溯过去、畅想未来,聊了很久。 裴吉喝醉了,搂着梁秋驰的肩膀一直要他留下,梁秋驰把他拖回房间时,他又开始指着梁秋驰的鼻子骂雷尼斯是狗东西,声音大的连走廊那头的乌雅慧都惊动了。 「怎么回事?」乌雅慧进门就被酒气熏得皱起了眉,「喝了多少?」 梁秋驰给裴吉脱掉鞋子,「他心情不好,喝得有点多。」 乌雅慧靠在门框上,目光复杂地看着梁秋驰。 等梁秋驰忙完裴吉这边,一抬头,就看见乌雅慧一脸快哭了的表情,他不禁心软:「别这样呀,雅慧姐。」 乌雅慧抽抽鼻子,哽咽着问:「真的要走?」 「嗯,都计划好了,时间紧急,不能再耽搁。」梁秋驰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眼角沁出的泪水抹掉,「不要哭,又不是不能再见了。」 「你确定这不是去送死吗?雷尼斯现在可是总统!」乌雅慧咬牙道,「你就这么肯定莫辛能护得住你?」 「重点不是我的生死,重点在之前我们联繫的那些愿意出面指控雷尼斯的污点证人,决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错。」梁秋驰说。 乌雅慧低下头,抬头快速抹了把脸,再开口时已经稳住情绪,「这个你放心,这些人一直都在和我们保持联繫,我保证绝对不会出差错。」 第100页 「那就拜託雅慧姐了,」梁秋驰温和地注视着她,「也多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包容和迁就。」 「少跟我说这些东西,」乌雅慧重重地捶了他一拳,「弄得跟临终遗言一样,晦不晦气!」 「好,那就不说了,」梁秋驰笑笑,「你放心吧,计划都安排得很周密妥善,不会有事的。」 乌雅慧没再多说,她张开手用力拥抱住了梁秋驰,感受到梁秋驰的回抱,她闭上眼睛静了两秒,便一把将他推开了。 「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早上我就不起床送你了,大晚上的在这喝酒闹腾,影响我睡美容觉。」 「好。」 梁秋驰主动抱了她一下,揉揉她的发顶,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梁秋驰和莫辛在莫启的房间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三人详细地将全部行动计划还有应急方案反覆沟通核对后,两人就开车走了。 文森暂时留在这里,等护送莫启回丹加后,再乘飞机回圣洛里安和他们汇合。 等车子开出山林,驶入洲际大道准备北上时,莫辛忽然说:「先拐去丰明停一下,我有点事要办。」 「嗯?」梁秋驰边调转方向,边扫了他一眼,「什么事?」 「……先别问,」莫辛垂着眼皮低声说,「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梁秋驰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这么神秘,弄得我更好奇了,现在就告诉我吧。」 莫辛拍开他的手,正色道:「好好开车。」 第76章 插pter 76 丰明是卢戈地区的首府城市,地势较为平坦,气候也相当宜人,定居人口也最多。 虽然整体而言,这里的发达程度不及圣洛里安,但治安还算不错,人们在此生活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 莫辛八年前曾来这找过梁秋驰,最终无功而返。如今再来,心境已截然不同。 最重要的是,他想得到的人已然就在身边。 「去哪?」 梁秋驰开车沿第一大道缓速行驶,但莫辛一直不肯告诉他为什么要来丰明走一遭。 他实在好奇。 莫辛敛起心神,看了看路牌,又看眼手机地图,给梁秋驰指路,「下个路口右转。」 梁秋驰对丰明比他熟,在车子拐弯后看到熟悉的街景,他就笑了。 「你该不会是……」 「就这,停车。」 莫辛率先跳下车,几步来到一家并不起眼的小店面前,他抬头确认店名招牌,梁秋驰已停车熄火来到他身边,发出一声无奈的轻笑。 「看来没找错地方。」莫辛侧头看他一眼,推开店门径直走了进去。 门口的风铃发出几声叮噹脆响,正在消毒柜旁边擦东西的老闆回头看来,热情地对莫辛说了句「欢迎光临」,在看到莫辛身后的梁秋驰时,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变成了略显尴尬而侷促的笑。 「梁、梁先生,您怎么有空来这啊?」老闆连忙迎上来,手指紧张地搓了搓裤缝,「您不会又要来文身吧?」 梁秋驰也有点尴尬,指了指莫辛,笑道:「陪我男朋友来的。」 「男、男朋友……?」 老闆重新将目光放在莫辛身上,脸长得是挺帅,就是冷冰冰的,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 莫辛忽然掏出一支手枪,放在柜檯上。 老闆差点被吓跪,脸色苍白地往梁秋驰身后躲,「梁先生这、这什么意思呀?」 梁秋驰觉得好笑,不着痕迹地往莫辛身边挪了一小步,拉开他与老闆的距离。 莫辛表情淡淡地看向老闆,「接活吗?」 枪都掏出来了,能不接吗? 老闆点头如捣蒜,「接接接!当然接!」 莫辛把枪往他的方向推了两公分,「文这个。」 老闆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立刻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没问题,您、您先坐,稍等我一下。」 趁老闆准备印图的功夫,梁秋驰暧昧地贴在莫辛耳边,轻声问:「这是昨天的那把枪?」 莫辛「嗯」了一声,耳朵尖又有点泛红。 梁秋驰揉了下他的腰,笑道:「看来昨天的体验让你很满意,不怕疼吗?」 莫辛不想被他逗得满脸通红,于是嘴硬道:「我只是来看看你的绯闻对象,顺便文一下。」 这下轮到梁秋驰尴尬了。 「什么绯闻……」他无奈地笑,「雅惠姐随便说的几句话,居然被你记到现在,这家店也是她告诉你的?」 莫辛点头,环顾四周,问他:「这里和你当初文身的时候一样吗?」 梁秋驰也跟着看了一圈,「差不多,没怎么变。不过那时候过敏太难受了,没过多留意周围。」 他其实连老闆长什么样也没看太清,没想到后面居然传出他暗恋老闆无果那种无稽传闻,真是既滑稽可笑,又叫人无语。 「老闆对你倒是念念不忘。」莫辛幽幽地说。 梁秋驰弹了他额头一下,「不许乱吃飞醋。」 莫辛瞪他一眼,但眼底饱含情愫,毫无震慑力可言,反而十分勾人。 梁秋驰捧起他的脸,低头在他唇间亲了一口。 印好图案的老闆侷促地站在不远处,暗恨自己的店面为什么这么小、这么窄,他明天就去把隔壁两间铺子盘下来,一定盘下来! 第101页 梁秋驰用拇指按在莫辛微湿的唇瓣上,揉擦两下,才抬眼沖老闆一笑,「不好意思,印好了吗?」 老闆赶紧点头,献宝似的把新鲜出炉的图案给莫辛过目,「这样行吗?跟您那把枪的型号应该是一样的。」 莫辛点头,抬脚要和老闆进里间去文身时,梁秋驰拽住了他,「真要纹?想好了?」 「嗯。」莫辛牵住他的手,带他一起进到隔间。 他躺在纹身床上,将裤腰解开向下褪了一截,露出薄削而诱人的胯骨与小腹。 「印图给我。」莫辛伸出手,老闆赶紧将制作好的图纸递过去。 莫辛微仰起头,将那柄手枪图案印在了自己肚脐偏左,靠近腹股沟的小腹位置。 枪口斜着向下,指向那个为梁秋驰疯狂悸动过无数次的东西。 站在一边的梁秋驰,眸色变得深邃起来。 「开始吧。」印好图案,莫辛重新躺回去,沖梁秋驰露出一抹动人的笑。 梁秋驰脱下外套,为他盖住胯下,然后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牵住莫辛的手,「我陪你。」 老闆戴好橡胶手套,给纹身枪做好消毒,再看到他俩这姿势,瞬间压力巨大。 怎么觉得自己像在给人接生的呢? 他甩甩脑袋,硬着头皮凑过去,又向莫辛确认了一遍,「黑白色的吗?这个位置和大小都可以吗?」 「嗯,速度。」莫辛语气平平,催他抓紧时间。 手枪的枪托部分有大面积的黑色,梁秋驰听到纹身机嗡嗡的轻响就觉得头皮发麻,再看到莫辛白皙平坦的小腹此刻被针刺得通红,不禁又觉得心疼。 但莫辛并不觉得有什么疼。 都是上过战场挨过枪子的,这点微末的疼痛根本微不足道。 图案不太复杂,老闆技术又娴熟,不过一个小时就文好了。 他给文身覆上保鲜膜,再盖了两层纱布,叮嘱莫辛这几日需要注意的事项,末了梁秋驰要付钱的时,老闆连忙躬身哈腰地再三推拒。 梁秋驰看他满头大汗、小心谨慎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他掏出几张大额纸钞,压在柜檯上的pos机下,便带着莫辛离开了。 「怎么样?」梁秋驰不敢走得太快,怕裤腰磨到莫辛的伤口,「疼吗?」 「没什么感觉。」莫辛上车,调整下坐姿,目光深邃地看向梁秋驰,「伤口大约半个月就能恢復。」 梁秋驰当然知道,但他想起那大片的刺青,还是觉得心疼。 莫辛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垂着眼皮低声说:「等这里好了,我就可以再次看见你了。」 梁秋驰心念一动,反牵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嗯,一定会的。」 两人在丰明吃了午饭,便不再耽搁,沿洲际大道一路北上,昼夜不歇。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分,他们终于开到了圣洛里安的南部界线,再往前不过三公里,就会有巡警岗哨查车验人。 梁秋驰将车子停在路边,莫辛勐地扑进他怀中,两人热烈地拥吻纠缠,双手难耐急躁地在彼此身体四处游走,不知疲倦地索取与抚摸。 「准备好了吗?」 急促的喘息声中,梁秋驰捧着莫辛的脸问了一句,随后又狂热地吻住他。 莫辛无比激动地回吻他,唇舌纠缠着不肯分开,只趁着换气的短暂瞬间,急速「嗯」了一下,便又吻住梁秋驰。 两人难捨难分地吻了很久,直到再也不能拖延,莫辛才强撑着理智推离梁秋驰的怀抱。 他跨坐在梁秋驰的腿上,在梁秋驰灼热的注视中打出几个电话,然后又看眼时间,说:「该走了。」 「嗯,」梁秋驰沉声说,「走吧。」 两人对视片刻,默契地拥抱住了彼此。 用力的相拥,强劲的心跳,乃至急促的唿吸都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珍重。 半晌过后,莫辛推开车门跳下车,头也不回地沿公路向前走去。 几十米外,有辆军用越野停靠在路边。 梁秋驰远远地见他上了车,便重新发动引擎,踩下油门,轰然向前驶去。 他的车子飞一般的经过那辆军用越野时,梁秋驰按了下喇叭。 紧接着他从后视镜中看见,莫辛发动越野车,疾驰追来。 梁秋驰笑了笑,戴上墨镜降下车窗,单手把着方向盘,另只手伸出窗外感受着疾风唿啸穿指而过,内心竟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兴奋。 已经能看到前方的岗哨关卡了。 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驾驶车子急速冲去。 而莫辛就跟在他身后,如同他的守护神一般,同他一起沖向终点。 在梁秋驰沖卡的最后瞬间,性能良好的军用越野勐地撞来,轮胎疯狂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 车身翘起又重重落下,最终在转了两圈后,「砰」的一声撞上岗哨亭,停了下来。 十几名正在查岗的巡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戒备地掏出枪,将两辆追尾的车从各个方向迅速包围。 「什么人!下车!双手抱头下车!」 莫辛率先从几近完好的军用越野上跳了下来。 他穿着黑色背心,迷彩长裤的裤脚塞在高帮战靴里,宽肩窄腰长腿,让人眼前一亮。 再看他那张辨识度极高的冷峻面孔,当即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第102页 「莫将军……」 莫辛面色平静,大步朝那辆被撞的屁股冒烟的黑色轿车走去。 这时,那扇有些轻微变形的车门被人踹开了,吓得巡警们齐齐将枪口对准了那个方向。 只见一条长腿先行迈出车门,随即整个人暴露在众枪口之下。那人将双手举至耳侧,表明自己并无任何攻击性,姿势表情可以算得上悠闲。 看清他的脸后,在场巡警们更是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梁秋驰! 竟然是联邦搜捕了近半年的a级逃犯! 「莫将军危险!您别过去……」有人大声提醒,有人连忙拉开保险,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莫辛仿若未闻,掏出别在腰后的手铐,信步朝做投降状的梁秋驰走去。 事先联繫好的几辆媒体车,也在此时唿啸而至。 一切都刚刚好。 就这样,在一片混乱的警笛声与快门声中,莫辛逮捕了他的心上人。 第77章 插pter 77 莫辛将手铐锁住梁秋驰的双手,没留情面地把锁卡到最紧。 梁秋驰被卡得腕骨发疼,不禁闷哼一声,才堪堪将扬起的嘴角重新压下去。 他故作抱怨地瞪着莫辛,「可不可以轻一点呢长官?我的手要废了。」 莫辛冷着脸没理他,全然不似五分钟前在车里与他吻得难捨难分的样子。 梁秋驰看了更觉得想笑,连忙皱着眉将视线移开,好让在场的媒体可以拍到他愤怒难言的表情。 莫辛押着他的左肩,打算带他上车时,一名巡查长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莫将军……这附近有家医院,您刚才撞了车,属下派人护送您去检查一下身体吧……」 「不必。」莫辛冷淡地拒绝,想带人走,那名巡查长却挡在面前迟迟没有让路。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 淡漠的视线极具威慑力,巡查长哪怕年龄比他大出将近二十岁,但还是被这个年轻将军看得嵴背发寒。 「那个……莫将军,」巡查长声线控制不住地发抖,「您将梁秋驰交给我们吧,属下保证将他押送回警察总局,羁押的事就不劳长官费心了。」 莫辛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他冷声问:「你打算让谁费心?」 巡查长的额头瞬间冒了一层冷汗,不敢吭声。 莫辛目光森然,「你回去转告威尔·雷尼斯,梁秋驰是联邦a级要犯,追捕事宜一直由军方和安全总局直接负责,你们警察总局只需要听从命令办事,不需要指手画脚。」 「可这……」 「如果还有疑议,让威尔·雷尼斯打报告。」 莫辛话里处处透着官威,巡查长不敢再不识好歹,连忙敬礼,肃声道:「是!长官!」 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再拦,纷纷让出一条路,眼睁睁看着莫辛将双手被铐的梁秋驰押上越野车,扬长而去。 「威尔·雷尼斯不会善罢甘休的。」车上,梁秋驰目光沉静地看着后视镜。他们的车后一串跟屁虫,有媒体的,也有警方的。 莫辛握着方向盘,淡定地说:「我能应付。」 他扫了眼梁秋驰,面带愧疚,「手很疼吗?」 刚才还气势十足,现在语气又软下来,他的温柔从来只吝啬于给梁秋驰一人展露。 梁秋驰无时无刻不感受着独属于他的偏爱。 「不疼,」梁秋驰发出一声宠溺的轻嘆,「别再这么看我了,我会忍不住想亲你。」 莫辛转开视线,鼻尖莫名有点泛酸。 这里离17号营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下车后,他就要亲手将梁秋驰送进那座军方监狱。 哪怕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在做戏,哪怕他在这座监狱掌握一定的话语权,但迫在眉睫的离别是真的,内心对会有突发意外的担忧也是真的。 「放轻松,」梁秋驰看出了他的忧虑,「现在主动权已经在我们手上了。」 莫辛「嗯」了一声,眉宇却未见松动。 梁秋驰还想在多宽慰他两句,车子拐弯驶出洲际大道,沿市内公路向西行进,远远就见有几辆警车闪着灯、拉长鸣笛迎头开过来。 「动作够快的,」梁秋驰面色稍沉,但嘴上还在打趣,「看来上回的事给他们留下的阴影不小,生怕我又被人劫走了。」 莫辛攥紧方向盘,「他们一直都很忌惮你。」 梁秋驰轻笑着看向他,「是小莫将军厉害。」 莫辛笑不出来,因为警车已近在眼前,横在公路上拦住他们的去路。 车门打开,数十位全副武装的特种队员持枪下车,快步将这辆越野围了个水泄不通。 梁秋驰不禁自嘲地一笑,「用这阵仗迎接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你坐矮点,护住头,别下车。」 莫辛嘱咐完,便下车与来人交涉。 幸运的是,来者并非受雷尼斯指派而来,而是17号营方面看到了莫辛当众逮捕梁秋驰的突发新闻,便立刻组织人手前来接人。 正如梁秋驰调侃的那样,他们不敢不重视,万一又被梁秋驰在押送途中逃走,那他们这些人的脑袋就可以开花了。 莫辛身为少将,权力与声望颇高,17号营又是直接受军方督管的军事监狱,在没接到更高一级的指示之前,身为追缉小组副组长的莫辛,便是最高长官。 第103页 他说的话,自然也是铁令。 几句话说完,围车的特种队员便接到命令,齐齐退后两步,让出一定的空间。 莫辛转身拉开车门,对梁秋驰说:「下车。」 被拦在十几米开外的媒体,齐刷刷地将手中的长焦镜头拉近。 只见晃动的视野中,梁秋驰刚一下车,就被莫辛不客气地用一张黑色面罩兜住了脑袋。 随即有两名扛枪的特种队员上前来,分别押着梁秋驰的左右两臂,带他快步走上另一辆防弹装甲车。 其他队员迈着整齐的步子,快速跑回各自车上,调转车头,左右开道,护送那辆装甲车直奔17号营的方向而去。 莫辛还是开自己的越野,坠在队伍最后,一起驶入17号营。 各家媒体只能跟到大门口,再往前就是禁摄区,他们所能拍到的最后画面就是17号营铁锈斑斑的大门缓慢关闭的情景。 敬业的记者们迟迟不肯散去,大家都聚在门口,将梁秋驰被捕入狱这一重磅突发新闻,在第一时间发布出去。 雷尼斯总统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怒,直接把手边的咖啡杯扔到墙上摔了个稀碎。 他给大儿子威尔·雷尼斯打去电话,噼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竟然让莫辛抢了先手!你们警察总局究竟干什么吃的!现场还有那么多媒体记者,这不是当众打我的脸吗!」 雷尼斯在最近的各种演讲和採访中,话里话外不止一次对公众暗示过莫辛与梁秋驰关系匪浅,试图将莫正宏的惨死、侄子戈德温的失踪乃至先前梁秋驰逃脱的事件,全部归结为这两人之间的博弈与合作。 而今天,莫辛在众目睽睽之下逮捕梁秋驰的举动,让他这些言论都变成了一场用心可憎的政治阴谋。 本来他就因为这一系列的事备受公众质疑,自从他宣誓任职后,抗议游行示威接连不断。今天这事一出,舆论对他的谴责和怀疑只会更加严重。 往后他还能有公信力可言吗?! 「废物!一个万察都摆不平,又让莫辛堂而皇之的在圣洛里安逮住了梁秋驰!我看你这个总局局长是不想干了!」 电话那端,威尔·雷尼斯诚惶诚恐,「您先消消气,实在是这事发生的太突然,我也是五分钟前才收到消息……」 「突然?!你手下人是怎么办事的?没人跟踪吗?没人追查吗?联邦每年拨出大笔预算给你们完善情报网,更新道路监控,都他妈白砸了?!」 即便隔着电话线,威尔·雷尼斯也被他父亲的盛怒吓得冷汗涔涔,但他也一肚子委屈。 莫正宏出事后,丹加州政府对联邦的态度就变得微妙起来,最近更是动作频繁,竟将他安插在丹加那边的几个眼线全都掐断了。 丹加像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他这个才调任不久的警察总局局长就算手眼通天,也没法探听到莫辛的动向。 更何况他在系统监察到莫辛的副官文森定了两天后返回圣洛里安的两张机票,他便默认莫辛也会那天回来。 哪成想莫辛会只身一人开车回来? 还好巧不巧地在圣洛里安的关卡附近,和梁秋驰当众上演了一场追缉飙车的大战? 「梁秋驰现在在哪?」雷尼斯总统暂停了咒骂,但粗重的声音里仍然怒气未消。 「……17号营。」 威尔听到电话那端再次响起杯子碎裂的动静,神经绷得更紧,脑袋都开始疼了。 「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他做掉,绝对不能让他看到明天的太阳!」雷尼斯粗声说,「否则你就别进我雷尼斯家的大门了!」 愤怒之音戛然而止,威尔·雷尼斯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重重嘆了口气。 这事棘手了。 第78章 威尔·雷尼斯决定亲自去一趟17号营,先探探虚实,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去的路上,他浏览着各路媒体的一线报导,越看越头疼。 果然,梁秋驰再次被捕导致舆论对他父亲的讨伐愈演愈烈,只怕最近这段时间又要有无数的抗议游行等他去摆平。 真他妈累。 最关键的是,17号营不在他的辖权之内,想搞死梁秋驰哪有那么容易? 「局长,」去登记的秘书小步跑回来,语气谨慎地低声汇报:「莫辛将军在里面,他请您去狱长办公室。」 威尔·雷尼斯脸色更难看了。 他坐在办公室里等了半天,副狱长尴尬地在旁边作陪,等两人打算喝第三壶茶时,走廊终于响起脚步声与交谈声。 憋尿憋半天的副狱长如蒙大赦,蹭的站起来去开门。 身穿黑色背心、迷彩长裤的莫辛嘴里叼着根未点燃的烟率先阔步进来,年逾五十的老狱长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小莫将军真是贵人事忙呢。」威尔·雷尼斯坐在沙发里,阴阳怪气地打招唿,并未起身。 莫辛跟看不见他一样,径直绕过办公桌,坐到狱长的靠椅里,屈起手指在桌面轻敲两下,老狱长立刻将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 莫辛叼着烟,靠在椅子里翻着那几页文件,办公室里一时寂静无声。 威尔·雷尼斯有点挂不住脸,但看办公室其他人根本没有要同他搭话的意思,他只能刻意地清咳一声,问:「莫将军在忙什么?17号营办事还需要将军签字盖章?」 第104页 莫辛依然没吭声,专心看着文件。 老狱长来回看了两人几眼,一个是声名显赫的年轻将军,一个是现任总统的亲生儿子,他哪个都得罪不起。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打圆场:「毕竟都是一个系统内的嘛,长官偶尔过问一下也很正常。」 说完微顿,狱长又满脸堆笑地转开话题。 「不过今天是吹的什么风,让雷尼斯先生也有兴趣来我这小地方喝茶?」 威尔·雷尼斯皮笑肉不笑:「军警不分家,我来这也挺正常的。」 老狱长噎了下,不知该怎么接话。 莫辛忽然将文件放回桌上,用手夹着烟,交代狱长关于梁秋驰的收监问题。 「名单我看了,b监区都是兇徒,a监区相对安静,就把梁秋驰单独羁押在a407监室,这一层人最少。」 狱长点头称是。 威尔·雷尼斯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只听莫辛又叮嘱道:「只允许他在特定区域单独放风,其他犯人不准接近,尽量错开时间。」 「那是当然,将军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狱长唯命是从的态度,引得威尔·雷尼斯发出一声嗤笑。 莫辛陡然冷漠地看向他,「怎么?」 威尔·雷尼斯单耸下右肩,扁嘴道:「没怎么,只是觉得小莫将军对梁秋驰未免太照顾了一些,连他住哪间监室、在哪里放风都安排妥当。」 「不是照顾,是防患于未然,避免有人犯二次错误。」莫辛靠在椅子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威尔·雷尼斯,「尤其是饮食,最容易被人下手脚,雷尼斯先生说是不是?」 威尔·雷尼斯微微一笑:「这事你还是要问狱长先生比较好。」 狱长笑呵呵地说:「哪能呢?狱里的饮食安全一直都是严格把关的,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 莫辛想交代的已经说完,他再次看向威尔·雷尼斯,示意他可以说正事了。 威尔·雷尼斯不满他倨傲的态度,很想挫一挫这个年轻人的锐气,但想到父亲在电话里的暴怒,他只能暂时压下不满,正色道:「我来,是想请示莫将军,把梁秋驰移送我们警察总局监管。」 他想争取在自己的辖权范围内动手,一来方便办事,二来好处理后续麻烦。 意料之中的,莫辛根本不答应他的要求。 拒绝的理由也相当充分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威尔·雷尼斯无奈只能搬出自己的父亲,试图用总统的名号让莫辛屈从,但他知道莫辛的脾气,这一招根本没用。 果然,莫辛毫无波动地说:「如果这是总统的意思,请他亲自来找我谈,否则按照联邦现行法律,我不能把梁秋驰移送警方。」 威尔·雷尼斯目光深邃地盯着莫辛看了几秒钟,便起身扬长而去。 虽然来这一趟受了不少脸色,但也不是全无收穫。 至少他弄清楚了梁秋驰的关押地。 晚些时候,蹲守在17号营大门外的眼线报告称莫辛已驾车离开,威尔·雷尼斯才让自己的秘书拨出一个号码。 号码的主人名叫邓洛普,此人在17号营做狱警,因为好赌缺钱,什么脏活都接。 上次给万察下毒的事便是他做的。 这次听到杀人条件后,也没什么犹豫便接了。 邓洛普先在晚饭时分,确认了一遍梁秋驰的确是被单独羁押在a监区的407室,然后便静待入夜。 17号营晚上9点半,各监区在点完名后准时熄灯入寝,配枪的狱警按惯例挨着楼层巡视各监室的情况。 在途径a区407时,邓洛普掏出了他腰间那把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确认四下无人后,便将上膛的枪口对准床上隆起的鼓包,连开三枪。 只听到一声短促的闷哼之后,监室内便没了动静。 邓洛普打开手电朝里间照了下,见到一只手臂无力地垂到了床沿,同时有血慢慢从铁床上滴落,他快速拍了张照后便满意地离开。 「办妥了,」邓洛普给未知号码回拨了过去,「半小时内我要看到尾款。」 秘书开了扬声器,将刚收到的血腥照片给威尔·雷尼斯看了一眼,见对方沉默地点了下头,他才沉声对邓洛普交代道:「钱一分不会少,但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 「给钱就行,至于你们是谁、为什么杀那个谁,我一点都不关心。」 话音未落,电话便被掐断了。 威尔·雷尼斯轻笑了一声,对秘书说:「找机会,把他处理掉,只认钱的东西不可靠。」 「是。」 秘书大步离开,威尔·雷尼斯站在办公室宽大的落地窗前看了片刻街景,心情愉悦地打开办公桌后的酒柜,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他扯松领带,舒适地靠在沙发里一边品酒,一边想等会儿莫辛如果知道梁秋驰身亡的消息会作何反应。 还能嚣张得起来吗? 呵。 一个小了他十几岁的小屁孩,仗着打了几场胜仗,就敢沖他蹬鼻子上脸,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一想到白天莫辛那副傲慢的样子,威尔·雷尼斯就不爽地皱起了眉。 脑海中忽有灵光闪过,眉头也越皱越紧。 他又细细回想了一遍莫辛白天时说的每一句话,越发觉得不太对劲。 莫辛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第105页 「不是照顾,是……避免有人犯第二次错误。」 二次错误……什么意思?莫辛后面又提到了什么?饮食……对,就是饮食! 莫辛提醒饮食安全无可厚非,但为什么要强调二次错误,又为什么针对性地看向自己? 难道他知道万察中毒的事?!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威尔·雷尼斯彻底没了品酒的心情。 指使邓洛普给万察下毒的事,只有他和秘书还有行兇者知道,就连狱长这些人都不清楚这回事,只当万察是关禁闭后自行逃跑越狱的。 那莫辛又是如何知道的? 万察一个中毒昏迷的人,如果不是有人施救,绝对逃不出那间禁闭室。 难道……是莫辛? 可万察是杀害莫正宏的直接兇手,莫辛又怎么可能会救自己的杀父仇人? 威尔·雷尼斯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坐不住。 直觉告诉他,这最近发生的种种都未免过于巧合,前方有一个陷阱在等他踏进去。 而他,此时此刻必须要做点什么。 第79章 一想到万察的越狱可能和莫辛有关,威尔·雷尼斯的想像力便剎不住了。 虽然万察是个稍受鼓动就能去报復杀人的蠢货,但他越狱后又冲到莫正宏葬礼上高唿「雷尼斯万岁」,阴谋味道实在太重。 而丹加州政府在再次逮捕万察之后,迟迟没有对他进行审判,这也让威尔·雷尼斯感到困惑不解。 留着一个杀父仇人做什么呢? 莫家兄弟可不是什么善良的好心人。 除非留着他另有用处,暂时不宜处决。 想到这,威尔·雷尼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拉开第一节 抽屉,拿上配枪便大步朝外走。 他等不及秘书回来,径直上了辆车,发动引擎「轰」地一声驶出总局,直奔圣洛里安的高官宅区。 当初煽动万察刺杀莫正宏时,为了尽量撇清关系,他没有直接出面,而是通过一个名叫欧内斯特的中间人与万察联繫。 威尔·雷尼斯头绪很乱,一时间不能集中精神推断莫家兄弟留着万察准备做什么,他的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掐断欧内斯特这条线。 只要弄死欧内斯特,那无论如何,莫正宏遇刺案也不会再和他们雷尼斯家有任何关系。 因为欧内斯特在联邦身居要职,还曾给他父亲做过近二十年的副手,威尔·雷尼斯只能亲自上门跑这一趟,才不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这事如果被他父亲知道,肯定又免不了一通数落。 威尔·雷尼斯都已近四十的人了,不想再处处被父亲压制,他决定先斩后奏。 他得让他父亲知道,他在悄无声息中为他们雷尼斯拔除了一个多么大的隐患。 打定主意后,威尔·雷尼斯干脆扯掉领带扔到一边,掏出手机给欧内斯特拨去电话,说自己有事需要面谈。 欧内斯特不疑有他,「那你直接来家里吧。」 威尔·雷尼斯沉声说:「事情很重要,必须保密。」 欧内斯特笑了下:「不用你说,规矩我懂。」 威尔·雷尼斯挂断电话,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欧内斯特听到门铃时,还有点惊讶,「来这么快,究竟出了什么急事?」 威尔·雷尼斯面色阴沉地摇摇头,没有急着进门,而是先看了眼欧内斯特身后空旷的客厅,谨慎地确认:「家里有其他人吗?」 「你嫂子带孩子在娘家呢,我又不是乱搞的人。」欧内斯特一拍他的肩膀,将他让进家门,「坐,要喝点什么?」 「不了,直接说正事,」威尔·雷尼斯跟着他走进客厅,右手插在兜里,问欧内斯特:「当初你联络万察的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欧内斯特摇头,「当然没有,这事全程都是我亲自办的,谁也没透露。」 他奇怪地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男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来了?万察那边出情况了?」 威尔·雷尼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是出了点岔子,不过还好,你谁也没告诉过,事就好办多了。」 「嗯?」欧内斯特微微皱眉,内心的不安更强烈了。 他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见威尔·雷尼斯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右手突然动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动作相当危险! 欧内斯特在本能的驱使下向旁闪避,同时他眼睛捕捉到了装有消音器的手枪在开枪瞬间迸出的火星子。 子弹擦着他身侧飞过,击碎了身后的一个花瓶。 威尔·雷尼斯见一枪不中,又是一枪,欧内斯特惨叫一声,捂着中弹的左肩摔倒在地,鲜血瞬间透过指缝在光亮的地板上聚成一小滩。 「为什么!」欧内斯特绝望又愤怒地大喊。 威尔·雷尼斯大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不起,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走这一步。」 欧内斯特瞬间明白了,他听到上膛的声音,认命地闭上了眼。 他替雷尼斯办事这么多年,得到的回报很高,风险自然也是成正比的。 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闷哑的枪声再次响起,只是声源似乎来自更远一点的地方,而非紧贴着他的头顶。 预想中的疼痛也迟迟未到,反而是要处决他的威尔·雷尼斯忽然闷哼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地面,跪倒在他面前。 第106页 欧内斯特惊诧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威尔·雷尼斯痛苦扭曲的面孔,而后他看到威尔身后的情况,眼睛瞪得更大。 「你是谁!」 威尔·雷尼斯捂着中弹的左膝腘窝,艰难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正静立在玄关阴影里。 「你怎么进来的?!」欧内斯特惊恐地质问,却见那个黑影再次抬起枪口,给了想开枪反击的威尔·雷尼斯右膝一枪。 威尔·雷尼斯惨叫一声,彻底瘫在血泊里,失去了反击能力。 黑影这才迈动脚步,朝他们走来。 他戴着黑色帽子和口罩,只露着一双漆黑犀利的眼,一身冷酷,逼近时仿如死神降临。 威尔·雷尼斯试图弄清这个半路杀出的变数是谁,但他才动弹一下,血流不止的膝盖就被对方重重踩住了。 他差点疼晕过去。 黑影没在他身上停留,像踩一只蚂蚁似的踏过他,单手拽住欧内斯特的衣领,不顾对方惊恐的反抗挣扎,强行拖人去了一旁的茶室。 地板留下一串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迹拖痕。 「莫辛!我知道是你!莫辛你他妈给我站住!」 威尔·雷尼斯声嘶力竭,朝那个充斥着死亡气息的背影大喊。 然而,一声冷嗤却从另个方向传来。 「叫我有事?」 冷冽的嗓音如一支冷箭从背后「嗖」的射来。 威尔·雷尼斯不敢置信地扭过脖子,就见莫辛双手环胸靠在玄关门口,正一脸漠然盯着他看。 那人不是莫辛?!那还能有谁!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茶室内,欧内斯特也一直在问同样的问题,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黑影不再遮掩,将帽子、口罩摘掉,坦然露出了那张曾出现在各大媒体头版的俊脸。 欧内斯特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也直哆嗦:「梁、梁、梁秋驰!」 「是我。」梁秋驰矮下/身,用戴着黑皮手套的右手抹去鞋尖上刚溅到的血渍。 欧内斯特倒吸口冷气,「你、你不是被捕了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当然是来救你。」 梁秋驰笑容温和,可眼神还是冷的,很难令人信服。 更何况欧内斯特与他从无交情可言。 欧内斯特当然不信,梁秋驰怎么可能会救他? 「准确来讲,是给你个选择的机会,」梁秋驰看了眼腕錶,「时间有限,我只给你一分钟思考,是蹲十年牢还是现在去死,你自选一个吧,计时开始。」 第80章 梁秋驰所给出的两个选项,是个正常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根本不需要纠结。 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欧内斯特当然也想,但他知道梁秋驰绝对不会这么好心。 现在他已从刚才接连发生的变故中冷静下来,纵然有一线生机摆在面前,他也不会盲目地做选择。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也许梁秋驰要他付出的代价,比死亡更难接受。 「别紧张,」梁秋驰微微一笑,「我既不要钱也不要命,我只要你锁在保险柜里的几段录音。」 欧内斯特皱起眉头,「什么录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梁秋驰黑亮的眼睛有能看穿一切的本事,「欧内斯特先生是聪明人,何必跟我在这装傻充愣,浪费时间?你难道还指望能有别人来救你?」 欧内斯特绷紧嘴角,没说话。 「雷尼斯已经对你动了杀心,你还维护他们做什么?」梁秋驰随意把玩起手里的枪,「我不需要你抛头露面指证谁,你只需要把关于莫州长遇刺的前后沟通录音交给我就好。」 「你怎么就如此肯定我会有录音这种东西?」欧内斯特反问道。 梁秋驰抬起眼皮沖他一笑,「你跟在雷尼斯身边二十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替这种人办事,聪明人都知道该给自己留条后路以防万一。」 否则,威尔·雷尼斯今天也不至于如此急切,亲自上门来要欧内斯特的命。 「我说的没错吧?」梁秋驰问。 欧内斯特沉默地垂下脑袋。 是没错,他确实有录音。 不仅有雷尼斯总统吩咐他找人干掉莫正宏的对话,还包括两人对此次刺杀事件的诸多策划细节都被完整清晰地刻录了下来。 只是…… 欧内斯特垂眼看着被鲜血染红的衣袖,半晌,嘆了口气:「虽然雷尼斯不仁不义,但我没办法把这些证据交给你。」 梁秋驰并不意外,擦拭干净的手枪在指尖轻转一圈,最终枪口对准了欧内斯特的脑门。 「你还真是忠心。」 他冷笑一声,手指搭在扳机上,皮质手套与枪托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欧内斯特眼睛通红地看向梁秋驰:「你当我愿意吗?!我如果把那些东西交给你,那我老婆孩子都得死!」 梁秋驰食指暂时从扳机上移开,「这就是你的顾虑?」 「我女儿才六岁,她还什么都不懂……」欧内斯特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也因激动变得哽咽:「你以为我还有得选吗?」 梁秋驰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眼里充满审视意味。 男人脸上充斥着不甘与愤怒,但又因想到女儿这根软肋,眼眶通红湿润,一副悲悯难言的慈父样子。 第107页 不像是装的。 梁秋驰收起枪口,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亮到欧内斯特的眼前:「再看眼你女儿吧。」 欧内斯特一怔,陡然瞪大眼睛:「你、你怎么会有我女儿照片!」 梁秋驰没回答,只是又问了他一遍:「现在选什么?」 欧内斯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力抓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穿着粉红蓬蓬裙的小女孩笑容灿烂又天真,头上还戴着一顶小皇冠。 这顶皇冠……是他买来送她参加幼儿园毕业舞会的礼物。 刚买不到两天。 「这张照片哪来的?!」欧内斯特怒目圆睁,眼底爬满血丝,「你拿这个到底什么意思!」 「我已经说过,要你做选择。」 「我女儿呢?我……」 「她很好,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保证她和她的妈妈在身心方面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欧内斯特脸上终于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他咬牙看着梁秋驰,「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拿照片套路我?」 梁秋驰笑了下,退后两步停在茶室门口,屈指敲两下门板对外面说:「宝贝,手机给我。」 推拉门敞开一道缝隙,一只修长的手探进来,把一部已经连线好的手机交给梁秋驰。 梁秋驰看了眼屏幕,转而将手机递到欧内斯特面前。 「爸爸!」 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兴奋与快乐,让欧内斯特瞬间热泪盈眶。 「宝贝你怎么样!你现在在哪?你有没有受伤?你妈妈她在哪里?那些人……」 「爸爸你忘了吗?我和妈妈在外婆家呀,爸爸什么时候来呢?我今天把上次那支舞学会了,一个动作也没错哦……爸爸你怎么哭了?」 「没事……爸爸只是有点累。」 欧内斯特低下眼皮,不想让女儿看出自己的反常,他又说了两句便匆忙挂断了视频。 梁秋驰收回手机,问他:「信了吗?」 欧内斯特抹了把脸,沉声问:「你怎么办到的?」能在雷尼斯手底下接近他的老婆孩子,不是件容易事。 实际上,早在刺杀事件发生不久之后,梁秋驰便查到了欧内斯特这个人,关于他的一切,自然也弄得一清二楚。 梁秋驰不打算在这多说,只告诉他:「你的家人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 欧内斯特沉默了一会儿,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茶室东面的柜子前,弯腰打开一扇柜门,手指颤抖着按下保险柜的密码。 他把一块硬碟交给梁秋驰。 「这里面不仅有雷尼斯策划谋杀莫正宏的录音,还有这些年来他做的其他骯脏事,也包括……谋杀你父亲再把现场伪装成自杀的事。你自己拿回去看吧。」 梁秋驰接过硬碟,表情凝重。 欧内斯特一脸哀戚与恳切地问:「能把我老婆孩子安全转移到国外去吗?送到雷尼斯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他只有这一个心愿。 梁秋驰点点头,沖欧内斯特歪下脑袋,「现在打电话报警,你知道该怎么说。」 欧内斯特被他拿枪顶着头,拨出了报警电话。 「他们等下就到。」 欧内斯特放下电话,静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问梁秋驰:「如果我不配合,你会杀了我女儿吗?」 梁秋驰收枪往外走,闻言停下脚步,「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雷尼斯。」 梁秋驰戴上帽子和口罩,大步来到客厅时,守在外面的莫辛明显已耗尽耐心,「怎么这么久?」 梁秋驰搂住莫辛肩膀,安抚地和他贴了贴额头,「找东西用了会儿时间。」 这里离警局很近,两句话的功夫已经能隐约听到外面响起的警笛声。 「走吧。」梁秋驰牵着莫辛的手,两人并肩朝外走去。 躺在血泊中的威尔·雷尼斯面色惨白,满眼不甘地瞪着他们的背影,「梁秋驰!你竟然还没死!你和姓莫的果然搞在一块了!」 梁秋驰头也不回,揽着莫辛大步往外走。 莫辛突然侧身,右手缓缓抬起。 威尔·雷尼斯被吓得立刻噤声抱头,然后他听到一声嘲讽意味十足的冷笑。 他抬眼,只见莫辛右手空空如也,只是三指比出了开枪的姿势。 「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莫辛扔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的夜色中。 没多久,警笛声响至门口。 几名武装严实的巡警队员谨慎地走进血腥凌乱的现场,欧内斯特一手捂着流血不止的左肩,一手指着同样因失血太多而脸色苍白的威尔·雷尼斯,发出深恶痛绝的控诉。 「就是他!半夜私闯民宅,想要杀我!」 第81章 欧内斯特宅邸突发恶性事件的消息迅速在整个住宅区传开,安保警卫都被调去做现场维护,只留下两三个人在门口值班。 因此,莫辛和梁秋驰离开时很顺利,没有惊动任何人。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莫辛眉眼间还有些烦躁,「没必要跟那种人废话。」 就算一枪把欧内斯特崩了,他也有把握能在十分钟内拿到他想要的录音证据。 「怎么还在生气?」梁秋驰笑着揉揉他的头髮,「刚才威尔·雷尼斯惹你了?」 第108页 莫辛冷冷地说:「他不敢。」 刚才的情势下,威尔·雷尼斯深刻明白自己的生死就在莫辛一念之间,别说故意来招惹他,就连双膝中弹的剧痛都只能咬牙强忍着,生怕发出一丝烦人的动静,让莫辛动了杀心。 梁秋驰听了,禁不住摇摇头:「我本来以为他有几分魄力,没想到和他那两个弟弟一样。」 贪生怕死,不成气候。 他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瞥见对面车道有几辆显眼的保姆车疾驰而去。 看车牌号,和白天跟在他们车屁股后面去17号营的记者估计是同一批。 「他们倒是敬业。」梁秋驰忍俊不禁。 莫辛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攥紧方向盘:「我看雷尼斯这次还有什么本事可以翻身。」 今晚的事一旦曝光,威尔·雷尼斯这个警察总局局长肯定保不住了,而欧内斯特也绝对不会再为雷尼斯遮盖以前的丑行。 左膀右臂同时被砍,老雷尼斯一定会焦头烂额。 梁秋驰说:「威尔·雷尼斯骄傲自负,又急于在他父亲面前立功表现,他今晚栽这一跤,也是他自找的。」 但凡威尔·雷尼斯能稍微思考一下再行动,今晚也不至于会让他们的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 一阵难以忽略的推背感,勐地拉回梁秋驰的思绪。 他侧头看了眼莫辛面前的仪錶盘,时速已经快逼近100码了。 「开这么快做什么?」梁秋驰提醒道,「等下招来巡警的注意,那就不好了,宝宝你开慢点。」 亲昵的称唿让莫辛很是受用,他松开油门,将车速降低至市内限速值附近,还不忘解释一句:「我是担心监狱那边有突发情况,想快点去看看。」 虽然车内光线昏暗,但梁秋驰很肯定,莫辛此刻耳尖一定涨得通红。 他伸手摸了摸,果然很烫。 「怎么这么容易就害羞?」梁秋驰故意逗他,「你在一线指挥的时候,也会这么红着耳朵下命令吗?」 「……不会。」莫辛小声回答。 梁秋驰指尖触摸到的皮肤更烫了。 「真不会吗?小莫将军你现在的样子可没什么说服力。」 梁秋驰的手指在莫辛颈间与脸侧四处游走撩拨,他的腕间还有白天被手铐锁紧时弄出的淤痕,青筋蜿蜒微突,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莫辛看了一眼,原本宽松的裤子就变得有点紧绷得难受。 他慌乱地握住梁秋驰的手,不再让他四处煽风点火。 梁秋驰不逗他了,让他专心开车。 两人回到17号营时,本该漆黑一片的高墙之内却是灯光四起,梁秋驰和莫辛对视一眼,快速换上狱警的制服,趁乱混了进去。 越靠近a监区,现场越是混乱。 口哨声还有起闹的吵闹声不绝于耳,核心监区的各个监室门都大敞着,罪犯自由奔走欢唿一片,地上散乱着各式各样的日用品,空中纷纷扬扬的卫生纸屑还在不停地往下落。 另外还有些大块头的罪犯聚集在a监区的门禁前,试图暴力破门。 门禁之外的几名狱警手持警棍,不时敲几下铁门,高声吼着,试图将这些人吓回到各自监室里。 「怎么回事?」莫辛冷声问。 一旁的狱警看到他披着件军装外套,不禁凛神,捅了捅前排维持秩序的同事。 那人不耐烦地回头,在瞥到莫辛的脸后,迅速换了副样子,赶紧小跑两步来到莫辛身边,给他递烟的同时,连声将刚才发生的事简短汇报了一遍。 原来是a407的犯人中枪而死,狱警和医生来拉人的时候,被其他监室的犯人知道了,他们激情抗议,没想到其中一个监室的电子门发生故障,竟被关押其中的犯人沖了出来。 这人不仅把狱警打伤,还劫持了医生。然后暴动就这么一发不可收了。 「现在人质在哪?」莫辛叼着烟,竖起一根手指阻止了狱警要给他点菸的动作。 「已经被打晕了,不知道被丢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 眼见监区大门已被冲撞得摇摇欲坠,狱警冷汗涔涔,请莫辛赶紧随他们往后退到更安全的警卫室。 莫辛又问:「狱长呢?」 「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因为怕事情闹大,一开始没人敢将这件事向上汇报,都希望能静悄悄地将这场暴动掐灭在萌芽里面。 后面见态势控制不住,这才有人在半夜给狱长打去了电话。 「砰」的一声,监区大门轰然倒地,激情四射的犯人们蜂拥着向外沖。 莫辛朝天开枪示警,只震慑住了部分人,还有些不怕死的继续狂叫着向外沖。 莫辛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几名狱警还有些犹豫,但听莫辛说「出事我负责」,便不再犹豫,又接连开枪示警。 沖在最前面的那人兴奋的已经神志不清了,直到脑门忽然开了花,鲜血顺颊而下,才让他停下前沖的步伐。 他跪倒在了奔向自由的血泊之中,旁边人见狱警们竟是来真的,浑身沸腾的热血陡然凉了下来。 纷纷抱头蹲在地上不敢再动。 守在外面的特勤齐齐冲进来,将这些暴徒带回监室,这时莫辛忽然瞥见他面前的一名狱警倒抽口凉气,并朝他举起了枪。 莫辛微一挑眉,赶在狱警扣动扳机前,长腿飞踢,将那支枪踹得脱手飞出。 第109页 同时,几名狱警也在一片惊唿声中,齐拥上前将一直站在莫辛身后没吭过声的梁秋驰按在了地板上。 梁秋驰:「……」这群人未免有点迟钝了。 a监区的负责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讪讪地对莫辛解释:「这个梁秋驰太狡诈了……也不知道他从哪搞到的狱警制服,差点让他矇混过关,将军您没事吧……」 莫辛垂眼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梁秋驰,插在口袋里的左手攥得关节发白,脸上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嗯,他是危险分子,今晚关禁闭吧。」 梁秋驰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莫辛挑挑眉,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梁秋驰无奈地低头一笑,在身后众多犯人崇拜的注视中,被几名五大三粗的狱警拖走了。 第82章 这是註定不平凡的一天。 白天,莫辛在众多媒体的见证下亲自逮捕了逃匿多日的梁秋驰;晚上,警察总局局长威尔·雷尼斯就爆出了私闯高官宅邸意图行兇的丑闻。 雷尼斯总统在看到新闻后才知道这事,当场气得浑身发抖,杯子摔碎几盏都没缓解,吓得秘书赶紧打电话叫医生进了总统办公室。 事情闹得这么大,还被那群跟狗鼻子一样灵的记者咬住不放,想悄无声息地摆平都很难。 「蠢啊,怎么能这么蠢!他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去搞欧内斯特做什么!」 雷尼斯大手用力拍了下桌面,震得杯子、杯盖不停作响。 他不解气地瞪向旁边大气不敢出的秘书,怒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威尔·雷尼斯他妈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总统先生,您先冷静一下。」 「你让我怎么冷静!」雷尼斯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他想搞欧内斯特,把事情办妥了也没什么,偏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个警察总局的局长,竟然被人家报警抓了,说出去不怕让人家笑掉大牙吗!」 情况都糟成这样了,怎么还把脸面放第一位呢? 秘书暗自想着,默默低下头,把视线挪到一边。 雷尼斯总统屈指敲敲桌面,「打电话给司法部。」他想看看这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刚才就打过了,没人接,」秘书面带小心地说,「……等明早上班后我再试试。」 雷尼斯瞪着他:「公职电话打不通就打司法部长的私人电话,这种事还等上班……」 秘书有些为难地看着他,「私人电话也打过了……关机。」 雷尼斯不说话了。 苍老威严的脸上阴云密布,压迫感极强,整间总统办公室都被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笼罩着。 秘书不自觉后退一小步,待看到雷尼斯沖他摆了下手,他如蒙大赦,快步离开。 门内又响起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动静,秘书抬手擦了把汗,掏出手机给威尔·雷尼斯的秘书打电话,问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那边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威尔·雷尼斯为什么突然去找欧内斯特的麻烦。 「兄弟,听我句劝,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走吧……」 「啊?这么严重……」 「岂止啊,」总统秘书重重嘆了口气,「很多事不方便多说,你听劝就对了,挂了。」 还有很多杂事等他处理,一挂断电话,他便去找新闻总办公室,希望能动用关系将今晚的新闻压下去。 但现在的媒体架构发展得越发庞大繁荣,早已不是凭上级的几句命令,就能把全部言论抹杀的一干二净的时代。 网上关于威尔·雷尼斯袭击高官的事早已铺天盖地,就连应该保密的现场照片,也在各处论坛与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 舆论发酵比想像中还要快,一夜的功夫,就已演变成对总统的声讨与质疑。 尤其是下面各州的电视台节目,由于不受联邦新闻总办的监管约束,在时政评论上更是将欧内斯特与雷尼斯家的关系起个底掉。 从他如何搭上雷尼斯这条线,到一步步爬上现在的位置,都扒得一干二净。罗列清楚后,又开始推测他与雷尼斯关系破裂的原因。 分析的头头是道,让不少网民也开始深究这起刺杀事件背后的深层原因。 接连两三天,此事引发的热议一波高过一波,丝毫没有要平息的迹象。 迫于舆论压力,雷尼斯总统取消了未来几天的行程安排,并推掉早已安排好的多项採访与演讲活动。 新任总统接连陷入舆论丑闻之中,也让越来越多人表示不满。 为了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事发之后第三天,还在羁押中的威尔·雷尼斯正式宣布辞职,以便接受联邦当局的进一步调查。 但很多人对这一举动并不买帐。 反倒是辞职这种变相承认自己有罪的行径,让民众对雷尼斯的批判越发变本加厉。 整个雷尼斯家族,乃至联邦政府都在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公关危机。 然而,这场风波还未平息之际,又一记重磅炸弹在各大媒体电台中炸开。 「这次又是什么!」 一看见秘书欲言又止的那副样子,雷尼斯总统就头疼不已。 最近几天,他血压居高不下,用药都有点降不下来。再这么下去,他怕是要成为联邦歷史上第一位被气死的总统了。 第110页 秘书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汇报:「是……是丹加那边。」 他把平板电脑递交过去,将音量调大一些,便小心退至一旁。 屏幕上,一身黑色正装的莫启站在发言席上,神色肃穆对着镜头髮表讲话。而丹加州政府的各部要员,就站在他身后,神情同样严肃。 「他们在干嘛?」雷尼斯听到莫启的发言稿中句句涉及到莫正宏遇刺案,直觉不妙,急切地对秘书说:「打电话给那边,快点叫停!没有联邦的准许,他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总统先生,州政府那边根本拒绝沟通……」 秘书还没说完,屏幕上的莫启忽然停止发言,示意助手在众多媒体的见证下,播放了几段音质清晰的录音片段。 录音一经播出,现场一片譁然。 在场的大多数时政记者都不止一次参加过对雷尼斯总统的採访与跟拍,那些公布的录音片段中,口口声声要扫清障碍的人,身份自然也清晰无疑。 「这些录音是哪来的?」 「录音存在恶意剪辑的可能性吗?莫先生是在指控雷尼斯总统谋杀了前任州长先生吗?」 「请问还有其他录音吗?有没有能证实是雷尼斯总统的影像片段之类的证据?」 「……」 记者会现场一时间跟炸开锅似的,大家七嘴八舌地提问,完全不听从现场维护秩序人员的指挥。 莫启静静听了片刻,才敲敲话筒,示意自己有话要讲。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这几段录音有关莫正宏先生遇刺一案的前因后果,还有更多证据,鑑于司法因素不方便在此时向公众出示。」 听说还有其他证据,场下又是一片议论。 而且这是场面向广大公众的电视讲话直播,几句话的功夫,网上正在掀起又一场轩然大波。 莫启再度示意助手,播放了一段陈年录音,提及到了梁秋驰的父亲当年入狱之事。 虽然莫启对这事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但从他出示这一录音片段的行为,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现在我谨代表丹加州政府,要求联邦政府议会对麦克弗森·雷尼斯总统启动问询,并在规定时限内,要求总统先生对上述录音片段做出合理解释。否则,丹加方面将继续出示证据。」 莫启合上发言稿的文件夹,正色看向面前成堆的镜头。 「在此正告联邦政府,倘若不作答覆,由此造成的一切恶劣后果与负面影响,将由联邦政府负责。」 他微微欠身,低声说了句「今天记者会到此结束」,也不给任何人採访提问的机会,便在众多官员的簇拥下大步离开。 千里之外的总统办公室,年迈的雷尼斯总统气得直接将平板电脑砸了个稀巴烂。 「他这什么态度!难不成是要代表丹加跟联邦宣战吗!岂有此理!」  第83章 插pter 83 州政府经由电视讲话,公开向联邦政府提出启动总统问话的诉求,可谓是联邦成立以来的第一例。 新闻公关部的电话自这事起,就铃铃铃响个没完,听得人脑袋都大了。 负责人拔了电话线,赶去找上级汇报舆情,结果发现总统办公室外排着一长串等着做报告的官员。 大部分人都在神情严肃地接打电话,秘书穿梭其中,一叠叠的文件送进去又拿出来,都是焦头烂额的样子。 看来情况比她目前掌握到的还要糟糕。 不过没听说议会採取任何措施,想来事态还未完全失控。 新闻办负责人又趁这功夫给丹加州那边拨了通电话,仍是占线,无人接听。 她不死心,又打给那边一个和她关系素来不错的同学,虽然电话自动挂断了,但过后她收到了一条来自对方的信息。 ——实在对不住啊老同学,我们上面下了死命令,没用的。 看到这行字,负责人的心霎时凉了半截。 还没收起手机,总统秘书小跑过来,通知要召开紧急会议。 偌大的圆桌围坐了一圈人,对策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赶出了一篇发言稿,由总统发言人出面,召开记者会回应丹加方面的指控。 这种事就要追求速度,如果等舆论发酵成型,再做回应就达不到任何效果了。 联邦声称录音是经过恶意剪辑拼接在一起的,而且录音片段中也并非麦克弗森·雷尼斯总统本人,莫启的行为是恶意构陷,责令丹加政府即刻撤掉莫启的一切职务,并针对此次事件做出澄清。 发言稿措辞严厉,发言人又是一脸信誓旦旦,一时间舆论也无法辨别谁是谁非。 然而,联邦召开的记者会还未结束,丹加方面便放出了一段录像。 是万察在狱中交代的犯罪全过程录像。 他将欧内斯特找到、买通、劝服他的过程,事无巨细全部交代个清楚,同时交出了他收受佣金的帐户。 录像结尾出示了帐户流水明细,其中一笔巨额款项的汇入方,不是别人,正是雷尼斯夫人名下的一家珠宝行。 时间也与莫正宏遇刺事件相吻合。 这段认罪铁证,可以说是丹加在给了联邦政府当头一棒后,又甩甩手来了一记耳光。 这次联邦方面还来不及做任何回应,刺杀事件的另外一位重要嫌疑人,也是昨晚新闻头条的受害者——欧内斯特,在律师与媒体记者的簇拥下,走到司法部的大门口自首认罪。 第111页 他在镜头下,简单又清晰明了地交代了关于刺杀事件的全部过程。 不仅和万察认罪口供中提到的细节能够一一印证,还亲口承认了那几段被联邦极力否认的录音全部来自于他。 欧内斯特算得上是雷尼斯的昔日门徒,他的身份与供词,意义非同一般。 另外,他还提起了当年受雷尼斯之命,谋杀前国防副部长梁毅一事。 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道出细节,闻讯赶来的巡警就将他逮捕,押送上了警车。 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这件事已被各大媒体疯狂曝光报导,甚至还传播到了联邦之外的国际社会。 再一次紧急召开的圆桌会议上,死寂一片,麦克弗森·雷尼斯所领导的总统团队成员各个都面如死灰,没人愿意开口发言。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回应呢? 只一味硬着头皮犟嘴称录音是假的,欧内斯特的坦白也是受有心之人的指使,对总统先生进行的恶意构陷,或许能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他们再对丹加政府方面施加压力,或许能迎来转机。 然而丹加就像一只密不透风的铁桶,不仅切断了与联邦政府的正常联繫,就连联邦派去的谈判代表都在机场被就地遣返回了圣洛里安。 对面给出的态度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强硬。 但同时又在情理之中。 莫正宏政绩不俗,备受爱戴,丹加政府各大要员绝大多数都是他提携上位的,这样一任出色的领导人被谋杀,丹加方面自然不肯轻飘飘的一笔带过。 联邦接连派去的几名代表都吃了闭门羹,也不禁颇为羞恼。 他们已摆出了谈判的诚意,丹加却一点情面都不留,这是给脸不要脸。 无奈之下,总统秘书又亲自登门,找到莫辛,试图能通过他和远在千里之外的莫启说上话。 这个差事没人愿意接,原因无他,只因莫辛是个油盐不进的冷面阎王。 往夸张里面说,他们宁愿和丹加开战,也不想往莫辛面前凑。 果然,任凭一张嘴皮子快要磨破了,莫辛也只是冷着张脸没什么反应。而且被他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总统秘书头皮发麻,四肢僵硬,生怕他突然掏出枪来把自己轰个稀巴烂。 所以当莫辛的副官文森一脸肃穆地下逐客令时,总统秘书反倒松了口气,抓起公文包就小跑着撤了,头都没回。 「将军,要不要去趟议会?」文森沉声问。 莫辛摇摇头。 「已经两天了,议会那边还是没动静。」 丹加的诉求是要议会启动对总统的问询,进入这个程序后,便能顺理成章发起对总统的弹劾投票。 文森有点担心:「我怕会出差错。」 莫辛八方不动,很是淡定。 议会没有动静,是还在观望事态走向,也是雷尼斯方面在做周旋。如果后续没有跟进,那雷尼斯还可以寄希望于一个「拖」字决,把这场风波慢慢拖出大众的视线。 「请愿单的事进展怎么样了?」莫辛问。 文森说:「很顺利,目前已经有将近七万人,这个数字还在快速增长,预计明晚能破二十万。」 莫辛点点头。 联邦的政府网站上有请愿专栏,是政府标榜民主而向广大民众开放的诉求平台。民众请愿若在一个月内超过20万,那么政府就必须对此请愿做出答覆。 虽然大多数回应都是流于表面形式,但请愿无疑代表着公众舆论的走向。 即便起不到实质作用,也不能不给予重视。 在莫启发表电视讲话后,丹加方面就开始发动州民进行请愿,后续随着事件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事情进展的比文森预计的还要快。 总统秘书上门的当晚,联邦政府网站的请愿平台上,便有两条热度破二十万的请愿悄然爬至榜首。 第一条是要求议会行使对麦克弗森·雷尼斯总统的问询权,对莫正宏州长遇刺案做出合理解释。 第二条则是要求联邦政府成立专案组,重启前国防副部长梁毅涉嫌叛国一案的调查。 再往下翻几条,甚至还有条要求联邦释放梁秋驰的请愿。 莫辛托着下巴,盯着梁秋驰的名字有些走神。 距离他关禁闭过去两天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要不要找个理由过去看看他? 正想着,文森拿着手机快步走了过来,汇报导:「刚接到电话,雷尼斯晕倒在总统办公室了。」 第84章 插pter 84 「晕倒?」莫辛沉吟几秒,「真的还是装的?」 文森不太确定,捏着手机说:「我再找人核实一下吧。」 他又打了几通电话,还是没能摸清具体情况。只知道雷尼斯被几名贴身保镖保护严密地送进了圣洛里安中央军事医院的特护病房。 莫辛说:「不用再费力气了,只派人盯紧对方的动作就行。」 文森点点头,推测道:「他是不是想转移公众注意力呢?」可装病住院,并不是个好方法。 「随便他,保证我们这边计划一定准时推进就好。」莫辛懒得费心猜来猜去,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坐着难受,他吩咐文森备车。 文森看了眼时间,迟疑道:「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莫辛转进衣帽间换衣服,随口答道:「17号营。」 第112页 文森哽了一下,委婉地提醒他:「您这几天总往那边跑,要不要避避嫌?」 毕竟17号营并非他挂职管辖的地方,隔三差五就去一趟,频率属实过高。如果被有心人揪住大做文章,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莫辛边挑衣服边说:「前几天才闹过事,我去视察一下也无可厚非,你去开车吧。」 现在夜里的气温也高了起来,穿军装有点过于板正严肃,莫辛照了照镜子,又将军装脱掉,换了件黑色短袖t恤,外加一条同色的过膝短裤。 他才洗了澡,头髮随意散着遮住大半额头,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连带身上向来刺人的尖锐气质都消减不少。 他就像个刚吃完饭要出门散步的青年一样,踩了一双白色球鞋,便舒适随意地上了车。 文森看到他这副青春洋溢的打扮,又是几番欲言又止。 鑑于前几天发生的暴动事件,17号营增强了夜间巡逻的力度,值班人员也比之前多出将近一倍。 对于莫辛深夜造访,今夜在办公室值守的副狱长显得格外雀跃。 他将莫辛迎进办公室,殷勤地端茶倒水,对前几天莫辛出手摆平暴动事件并且没有向上汇报,表示再三感谢。 莫辛摆摆手,「现在多事之秋,政府有很多事要处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是是,小莫将军说得太对了,」副狱长看他这副便装打扮,不禁觉得稀奇,「您是来这附近办事吗?」 穿成这样,肯定不是专程跑来17号营探监的。 莫辛神色微顿,点了下头,「顺路过来看看。」他不冷不热地问:「梁秋驰这几天还算安分吗?」 「您放心,一直关禁闭呢。」副狱长凛神,坐直了些,「这个梁秋驰呀,真是诡计多端防不胜防,您说他那天刚被送进来就试图装成狱警逃跑,搞不好a407的犯人就是他杀的,想特意制造混乱趁机熘掉。幸亏有您及时……」 莫辛不想听他拍马屁,打断道:「方便见他一下吗?」 副狱长愣了下,「现在?」 莫辛反问:「不行?」 「……行,当然行。」副狱长不想得罪他,立即给下面人打电话。 莫辛又幽幽加了一句:「把他带去审问室,我在那见他。」 副狱长点头称是,利落地安排好一切,他亲自送莫辛去审问室。 「我自己进去,不要打扰我。」莫辛的口吻不容人拒绝。 审问室不同探监的地方,没有防弹玻璃隔着,整个小房间里只放着一张小方桌,面对面坐着,即便有脚镣手铐锁着,但依然很危险。 尤其对面还是梁秋驰这种穷凶极恶、狡诈危险的a级要犯。 副狱长明显有所顾虑,只是没等他开口,莫辛已拧开门,闪身进了审问室。 副狱长的视线跟着他的背影钻进门缝,还没看清房内的情形,面前就多了道高大的身影。 文森把门关严,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像尊瘟神。 莫辛进门后,目光就黏在坐于桌后的梁秋驰身上,移不开眼。 梁秋驰则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柔,看得人脸红心热。 「莫将军怎么有空来看我?」梁秋驰一开口,拉回了莫辛游走的思绪。 审讯室头顶的监控器还亮着红点,莫辛尽量放平情绪,走到桌前拉开椅子落座,无波无澜地说:「来看你死没死。」 梁秋驰又是笑,在桌下伸腿勾住莫辛的球鞋,上身微微前倾,对他轻声说:「我好得很,生龙活虎。」 监视器屏幕前,副狱长不禁捏了把汗,略带迟疑地看了文森一眼,「真没事吗?万一莫将军有个好歹,这可不是咱们能担待得起的呀!」 文森也跟着看了眼监控下貌似剑拔弩张的两人,淡然地摇了摇头,「没事,莫将军身上有枪。」 监控照不到莫辛发红的脸颊,他微长的额发垂下来,也为他灼热的目光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他在桌下反勾住梁秋驰的脚,问:「关了三天禁闭,还说很好?」 梁秋驰笑着点头:「是还不错,清净。」他故意呛声,「这还得多谢莫将军,一句话就能把我送进禁闭室,好威风啊。」 莫辛踩住他缠着脚踝的镣铐,微一用力,梁秋驰被迫向前倾了一下。 两人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炽热的眼瞳里都燃烧着对彼此的渴望。 莫辛抬起一脚,鞋尖沿着男人紧绷的小腿缓慢向上,眼见梁秋驰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淡,他越发大胆放肆,直接踩住梁秋驰的裤裆。 「莫辛。」梁秋驰充满警告地叫他的名字,声音有点哑。 莫辛「嗯」了一声,脚上微微用力,感受到脚下缓慢被撑起的力度,他满意地勾起嘴角,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撩人心弦的狡黠。 他中肯地评价道:「是挺生龙活虎的。」 头顶的两台监视器的红色运行指示灯相继熄灭,梁秋驰忽然伸手拽住了莫辛的t恤圆领,在镣铐撞击和椅子摩擦地板发出的尖锐声响中,两人近乎兇狠地吻到了一块。 「你胆子真大……穿成这样就来看我,是不是屁股痒了?」 梁秋驰扒住莫辛的后颈,冰凉的手铐抵着莫辛的喉结,让莫辛的唿吸变得更加急促。 莫辛越过桌子,一手径直去摸梁秋驰平坦结实的小腹,「我想你想得睡不着,你呢?」 第113页 「你再乱摸,我今天就没法睡了。」梁秋驰双手下移,掐着莫辛的腰将他托放在桌面上坐好。 他用力吻了他几秒,然后在莫辛湿漉漉的眼神注视下,缓缓地跪下身去。 「驰哥……」 梁秋驰把手搭在他腰间,一边慢条斯理地解他的裤绳,一边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等下会比较刺激,你忍着,叫小声点。」 莫辛腰下微凉,他垂着眼皮静静注视着梁秋驰低下头去,莫辛难耐地扬起脖子。 脆弱的喉结滚了又滚,他咬紧了嘴唇,不肯发出一丝动静。 第85章 插pter 85 【……】 梁秋驰的提前预警没有夸张,无论是眼见的画面,还是身处的场合,都太过刺激,莫辛单单只看一眼,都忍不住要交代。 他咬牙坚持,才堪堪撑过两分钟。 不禁又羞臊,又气恼。 梁秋驰抹了一把他小腹上的文身,那处才揭掉保鲜膜与纱布,皮肤与周遭比起来还略显发红,格外惹人怜爱。 「回去洗澡记得避开这,再养两天。」梁秋驰把他从桌上拽坐起来,看他失神发呆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他伸手不轻不重掐了下莫辛潮红未退的脸蛋,反被莫辛狠狠拍开了手。 莫辛跳下桌,系好裤绳,坐回到桌后自己的座位,屈指敲敲桌面。 「欧内斯特今天下午自首了。」 公事公办的口吻,与一分钟前咬唇低喘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梁秋驰抬手擦了下嘴角,同样坐回桌后,含笑看着对面的人:「莫将军你这个翻脸速度未免有点太快了。」 莫辛脸皮薄,低着眼皮不和他对视,耳朵尖却红透了。 梁秋驰先抬眼看了下头顶的监视器,灯还灭着,他还是压低声音,好脾气地哄莫辛:「这次特殊,下次我慢一点,好不好?」 莫辛终于肯抬眼看他:「……真的?」 「当然,保证让你更舒服。」梁秋驰深深看他一眼,重新靠回到椅子里,语调也恢復了正常,「刚才听你的语气,外面进行的应该还算顺利?」 莫辛点头,将这两天外面的动向简单说给他听。 他承认,那天晚上樑秋驰留欧内斯特一条命,是很正确的决定。 一个叛变投诚的敌人,远比一具尸体要有价值。 「还有件事,雷尼斯晕倒住院了,」莫辛说,「不知道真假,刚刚发生的事。」 梁秋驰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你觉得有问题?」 莫辛思索了下,点点头:「但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问题。」 雷尼斯年过六十,身体出问题是挺正常的事,尤其是最近他的儿子和属下相继出事,诸事不顺,一时间急火攻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大张旗鼓地进医院,落在外人眼里就显出几分微妙。 梁秋驰提醒道:「小心他自导自演,倒打一耙。这两天你让文森他们都不要轻举妄动。」 莫辛冷笑:「他没有时间了。」 他们的计划安排紧锣密鼓,倘若雷尼斯没抓住这前三天的空档时间,那他就彻底失去了回击的机会。 「这么自信?」梁秋驰很喜欢看莫辛现在的表情,成竹在胸的模样很耀眼,让人移不开目光。 莫辛把政府网站情愿签名的事说给他听。 民意沸腾,这场舆论战他们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嘴仗打完,接下来就该动点真格的。 「希望他能撑过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千万别倒在半路上。」莫辛由衷地如此想。 他看眼时间,怕留在这久了引人怀疑,只能恋恋不捨地起身,大步走到梁秋驰面前,快速低头亲了口他的额头。 「照顾好自己,这几天我不能再来看你了,记得想我。」 梁秋驰双手被铐着,没法抱他,只能双手合在一处,象徵性地捏了捏莫辛的大腿,「你在外面注意安全,不用担心我。」 莫辛听到这话更不想走了。 他捧起梁秋驰的脸,再次低头吻下去。 两人吻得比之前温柔缱绻, 谁都不捨得先结束,还是梁秋驰察觉到掌心下的皮肤又微微泛起热来,他才轻轻咬了下莫辛的嘴唇。 「快走吧,否则今晚我真睡不着了。」 莫辛情绪低落地「嗯」了一声,三步两回头地拧开审讯室的房门,出去了。 副狱长正和文森站在走廊尽头抽菸,听见门响,两人都掐灭菸头,快步迎上前来。 「唉哟,」副狱长忽然夸张地叫了一声,惶恐地看着莫辛嘴角的红痕,「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梁秋驰跟您动手了?!」 不止是嘴角,莫辛的衣服也皱巴巴的,雪白的球鞋也多了个鞋印。 看来打得很激烈。 副狱长一脸「我就晓得」的表情,恶狠狠地瞪了审讯室内一眼,他拍胸脯向莫辛保证道:「您消消气,这个姓梁的就交给我……」 「不用,」莫辛抬手抹下嘴角,面不改色地说:「他也没好到哪去。」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再度打开,铁链随脚步一下下砸在地板上,莫辛心脏跟着一跳一跳的激动。 两名狱警左右护法似的押着梁秋驰出来,果如莫辛所说,梁秋驰头髮乱糟糟的,下嘴唇破了皮,脖子侧面还有清晰可见的几枚指痕,一看便知刚才的战况激烈。 第114页 副狱长暗自松了口气。 他刚要吩咐下属把人带回禁闭室,就听莫辛轻咳一声,「把他送回自己的监室,派人严密监护,上次暴动的事不能再发生。」 一张脸还是淡漠的没什么情绪,连眼神都没往梁秋驰那边多瞟。 副狱长不疑有他,连声应下,让长官放心。 莫辛带着文森大步朝外走去,耳听身后梁秋驰扬声带笑地说了句「多谢小莫将军」,他耳根子又开始泛红,强忍着没有回头。 第二天一早,晨间新闻播报了雷尼斯总统连夜住院的简讯。 他的一批狂热支持者手持横幅聚集在圣洛里安中央军事医院门口,和先一步赶到的示威抗议者发生了肢体冲突,动静大的不得不出动特警来维持秩序。 莫辛作为安全总局代理局长,有责任打击一切试图煽动公众情绪的违法集会,尤其是涉及到总统的人身安全。 但他一直迟迟没有现身。 冲突事件越演越烈,眼见着就要变成一场令人耻笑的闹剧,丹加方面又有了新动作。 这次出面的是丹加州政府现任副州长,他召开媒体记者会,指控联邦现任总统麦克弗森·雷尼斯走私军火,勾结卢戈。 这样的指控并非第一次,实际上八年前,梁秋驰就曾指控雷尼斯涉嫌军火倒卖。 但这次,由一州之长直接在电视上发表公开指责,声音不会再被淹没。 副州长直接出示录像证据,包括梁秋驰当年趴在屋顶上录下的那段罗伊·雷尼斯和戈德温·雷尼斯两兄弟与卢戈方面讨价还价的影音证据,也有戈德温·雷尼斯临死前被莫辛录下的那段声泪俱下的认罪声明,更有这些年来,梁秋驰豁出命去搜集到的关于雷尼斯家族在海外僱佣士兵强取豪夺、私占矿山的犯罪证据。 音频影像证据长达近两个小时,涉及与卢戈方面的交易记录流水更是多达百页。 累累铁证,触目惊心。 证据之间能够互相印证,不容辩驳。 丹加州的电视信号独立于联邦中央之外,不受干扰地将雷尼斯这些年来犯下的罪行,桩桩件件、条分缕析地一一呈现给广大民众。 雷尼斯光鲜亮丽的皮囊,一瞬间被撕得粉碎,露出了恶臭熏天、腐朽难言的内核。 ——这是丹加州政府承诺过的,若联邦议会不及时对总统启动问询,就必会招致的后果。 民众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时,卢戈武装的二号人物裴吉,在个人社交媒体上发出了一条动态。 「惊闻麦克弗森·雷尼斯先生病倒入院,我很担心。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我亲爱的老朋友。」 轻飘飘的一句话,仿如水滴进滚沸的热油,彻底炸响了民众的愤怒。 第86章 插pter 86 裴吉是什么人? 是卢戈武装的前任领袖,是一味追求独立于联邦政府之外的老对手。 这么多年来,他率领卢戈武装四处煽风点火,明里暗里和联邦交手过无数次,可以说是最令联邦头疼的人物。 常年占据通缉令榜首的「悍匪」,却亲昵地称唿联邦总统为「老朋友」,很难不令人多加揣测。 况且,长达百页的交易记录流水被曝光在青天白日下,两人的私下关系就更值得推敲。 私下究竟做过多少骯脏不堪的交易,只怕真相会比当前所见的丑恶百倍。 一时间,联邦政府的公信力下跌到了前所未有的冰点。 纵然有聪明人细想一番最近各方的动态就能搞懂,此事怕是丹加州政府与卢戈方面联手将雷尼斯置于火盆上烤,但雷尼斯策划谋杀政要、走私军火併涉嫌出卖联邦军事机密等罪行证据确凿,怒火中烧的民众根本没心思深究背后的深层动机。 他们当下只有一个心愿——绝不要一个投机倒把的刽子手领导他们的联邦。 爆出证据的两个小时后,有愤怒激进的民众冲进雷尼斯家族下的地产公司与珠宝行,高喊着「杀人兇手滚下台」,将所到之处砸个稀巴烂。 还有些趁火打劫的,抢了不少东西,甚至和前来维持秩序的巡警发生了交火。 各地相继爆发的抗议,在逐渐演变成一场场失控的暴动。 联邦国会大楼灯火通明,议会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各州的新闻速报一封封递上来,整间议会大厅上空瀰漫的空气越来越冷。 反倒是身为议员之一的莫辛,姿态慵懒地靠在椅子里,手搭在桌上,百无聊赖转着根碳素笔,与周围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保守派的切伦西一向与雷尼斯政见不合,眼见情势对雷尼斯越来越不利,他开始积极推动议会组织对总统行使问询权。 激情发言之际,「砰」一声巨响,东南角一扇玻璃窗忽被炸个粉碎,巴掌大的某样东西拖着白色烟尾从窗户裂口中被扔进来。 不知谁嚷了一句:「有炸弹!」 阶梯议会厅顿时乱作一团。 挨门近的人抱头鼠窜往外沖,离门远的瑟瑟躲在桌下,惊恐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莫辛「啪」地放下笔,绷紧嘴角才压下口中的那声嗤笑。 一枚烟雾弹而已,就吓成这样。 他从容起身,将躲在发言台下的切伦西单手拽起,安放在一旁的座位上。 切伦西不安又疑惑,想站起来,又被莫辛按着肩膀坐回去。 第115页 先前窜到门外的几名议员忽而退回来,各个脸上惊恐未退,细看还添了几分不解。 一支全副武装的十人特警小分队,气势十足地围住议会厅大门,阵仗严密,连只苍蝇都无法轻易进出。 同样一身戎装的文森持枪大步而来,走到莫辛身边板正地行了个军礼。 「报告!大楼外有示威者聚集抗议,现已制服,请长官指示!」 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议会厅里的每个人听清楚。 莫辛摆摆手:「不急。」 文森退到他侧后方,双手持枪横在身前,枪口向下,身姿挺拔不输仪仗礼兵。 莫辛目光扫视一周,最后落在近前的切伦西身上,慢条斯理地问:「刚才切伦西先生说到哪了?」 「……」切伦西咽了下口水,「投票。」 手边就放着投票箱,莫辛将早已写好的选票塞进箱子里,用力拍了两下。 「投吧。」 「咚咚」两声响,令在场所有人心有余悸地看向被炸碎的窗口。 莫辛口吻平直地提议:「现在外面还不够安全,不如趁现在,把投票流程走完。」 「……啊,」切伦西率先回过神,他刻意清清嗓子,附和道,「小莫将军说得对,现在外面形势严峻,总得给个说法不能一直拖着。既然商量不下来,那就投票决定吧。」 他跟着把选票勾好,塞进投票箱,保守派的议员也纷纷加入。 莫辛走到被炸碎的窗边,从口袋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人头攒动的广场。 文森不愧跟他久了,荷枪实弹站在投票箱前,臭着张脸,压迫感十足。 原本还揣着些想法的议员,见状只能顺应形势,投了票。 司法部长负责唱票。 因为要展示票面,以防作假,这个环节进行得有些慢。 莫辛两指夹烟站在窗前,听着听着有点走神。 头顶滚过闷雷,扑进窗内的夜风夹着雨丝的凉,驱散了郁结在胸口的那团浊气。 夜里降温了,不知道梁秋驰在监室里需不需要加被子。 已被关了将近一个星期,该想办法把人从17号营弄出来,就算梁秋驰受得了,他可快受不了了。 身边脚步轻响,莫辛侧过身,切伦西沖他晃了晃拿着的打火机,莫辛这才发现他指间烧了半截的菸捲已经灭了。 他摇摇头,表示不用。 切伦西收起打火机,和他并肩站在窗边往外瞅,低声闲聊:「下雨了,外面还这么多人呢,真有毅力。」 莫辛没搭腔,把熄灭的菸蒂扔进两步之外的垃圾桶。 楼下聚集的示威人群还在高举横幅大声抗议,几乎淹没了切伦西的嘆息。 「马上就九年了,如果九年前也能有这么多人示威,也许梁毅就不会死了吧。」 切伦西收回视线,站直了些,再度看向莫辛:「重启对梁毅调查的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我肯定尽力。」 莫辛充满审视意味地盯着他,正在分辨他的话语和表情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一旁发言台上的司法部长忽然抬高音量,宣布投票结果。 「总计90名议员,出席87人,其中贊成67票,反对20票,本次投票符合法规,结果有效。联邦议会即日起,将行使对联邦第23任总统麦克弗森·雷尼斯的问询权,并在调查结束后有权对总统进行弹劾与罢免。」 切伦西率先松口气,毫不遮掩露出得意的笑容。 高穹顶的议会大厅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没人留意站在窗边的两人。 切伦西再次看了眼窗外的人群,轻松道:「其实用不着他们,投票决议也是迟早的事,莫将军又何必兴师动众,搞今晚这么一出呢?」 既然被识破,莫辛也就不跟他拐弯抹角。 他直白地回答:「不想浪费时间。」 切伦西欣赏他的坦率,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梁家的事情我愿意奔走出力,你让梁秋驰稍安勿躁。」 莫辛反问他:「为什么?」 切伦西:「嗯?」 莫辛目光深邃又犀利地盯着他,仿佛可以洞穿一切。 切伦西耷拉下眼皮,刚才因投票结果而展露的兴奋和得意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出的凝重。 「怎么说呢,」他悄然攥紧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变得灰白,「就算是我对梁家的一点补偿吧。」 第87章 议会散场时,聚集在国会大楼外的示威人群仍未散去。 莫辛没有安排人手驱离,只拉了条警戒线,将人群暂时安稳在警戒线外。 司法部长和新闻发言人相继走出,守在现场报导的记者闻风而动,蜂拥上来将一支支话筒往前递。 「现在联邦各州都在爆发示威,甚至个别地区冲突升级,这些你们知道吗?打算如何应对?要武力镇压吗?」 「丹加州政府曾经提醒过,联邦政府不及时作答覆会继续曝光证据,现在导致局面如此混乱,都是联邦政府不作为的责任。这个观点您贊同吗?」 「雷尼斯总统的病情有什么变化吗?议会打算怎么处理外间针对总统先生的指控呢?」 「……」 这两天积攒了太多问题,大家七嘴八舌一股脑地将疑惑抛出,如一颗颗石头崩在脑门上,砸得人头疼欲裂。 第116页 新闻发言人让身边秘书接过几支话筒,嘈杂的现场才逐渐安静下来。 她三言两语,将刚才议会的投票结果整理成简讯透漏给媒体,随后谢绝一切採访,同其余政要议员快步上车,驶离议会大楼。 不出五分钟,联邦议会决定对总统採取问询调查的消息,引爆网络。 雷尼斯的支持者不满,反对者欢唿,圣洛里安的街头狂欢持续到后半夜都不消停。 几支游行队伍,最后不约而同齐聚在圣洛里安中央军事医院的大门口。 前排领头人示意大家安静,嘘声一下下传到后面,用了两分钟才彻底安静下来。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后排的爬上高处才看清,原来在医院大门口的空地上,有人在静坐示威。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衣黑裤,左臂都戴着黑纱,男的头戴黑色髮带,女的则戴着黑色网纱帽,一副出席葬礼的肃穆装扮。 坐在最前排的代表,每个人都手捧遗照。 照片里的人,面目不一,但都是年轻人,穿着清一色的军装,看军服制式应该隶属陆军特别作战队。 有人数了一下,代表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四位。 正是在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人质事件中,为救罗伊?雷尼斯兄弟而平白牺牲的二十四名官兵的近亲属。 乌雅惠一身素服,赫然也坐在其中。 她怀里的哥哥浓眉大眼、神采飞扬,和其他刚入伍的新兵蛋子一样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稚气与英气。这是她能找到的,唯一一张哥哥的照片。 这些年过去,她从不敢看这张照片,也尽量不让自己去回忆有关哥哥的一切。 一旦想起,她内心的恨意与不甘就不受控地要沸腾,会烧断理智的神经。 今夜召集其他受害者家属一同来静坐示威,要不是旁边有项北的大哥一直在拽着她,她真恨不能即刻冲进医院,给躲在病房里的雷尼斯一梭子子弹。 眼见身后人越聚越多,项北的大哥项南将一只满电的喇叭递给乌雅惠。 打开开关前,他沉声问:「你还好吗?不行的话,我来说。」 乌以桥正里雅惠深吸口气,「我来吧。」 她接过喇叭,沖项南微微一笑,「都准备这么多年了,临门一脚怎么能掉链子?」 项南回以微笑,垂下眼皮看着怀里永远定格在二十岁的项北,轻轻嘆了口气。 乌雅惠站起来,抱着她哥的遗照转身面向肃穆的人群。 喇叭开机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紧接着将她平静的声音放大数倍传至各个角落。 「八年前,卢戈劫持人质事件还有人记得吗?我哥哥,连同他的23名战友为解救人质,英勇无畏地沖在一线。他们有人被炸断手脚,失血过多而死,有的被敌方用加特林打成了筛子,我哥拼到最后一刻,用一颗手榴弹和两名敌人同归于尽了……」 她哽咽着,怀里的相框都有点抱不稳。 「入伍当兵的,一向以保护民众生命安全而牺牲为荣,但我哥还有他身边这23名战友……死一点都不值!」 「他们死在了一场可笑的闹剧中,朝他们开枪的不是卢戈,而是他们一心想要解救的人质,是勾结卢戈、出卖情报、走私军火、大发战争财的雷尼斯!」 她将当年人质事件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讲给所有人听。 她是如何跟着梁秋驰前后奔走递交举报材料却屡次碰壁的,梁秋驰的父亲又是如何在一夕之间反被诬陷进而莫名「自杀」的,站在身边的这些受害人家属又是如何在事发之后不停被雷尼斯骚扰威胁、被逼到走投无路的。 事无巨细,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讲述之间,仿佛又将当年暗无天日、前途茫茫的日子过了一遍。 她越讲越愤慨,激动的情绪透过喇叭感染了在场所有人。 怒吼着,痛哭着,要求雷尼斯必须为犯下的累累罪行付出代价,才能让枉死的灵魂得以安息。 自莫启通过电视讲话曝光第一波证据开始,联邦各地针对雷尼斯的抗议示威接连不断,激增的舆论压力迫使议会妥协退让,加快了对雷尼斯总统的问询与调查流程。 而医院前的静坐示威规模越来越大,不出两天的时间,附近五个街区的社会交通彻底陷入瘫痪状态。 这还不止。 第四天清晨,街边小店、商场跟提前约好似的,全部闭店歇业,附近的学校也出现了罢工罢课的情况。 眼瞅着再不管就可能升级为整座城市的静默抗议,议会不得不再次召开紧急会议,研究该如何处理这令人头大的状况。 切伦西果然言出必行,极力建议要成立专案小组,重启对当年人质事件的调查,给牺牲的二十四名官兵家属一个交代。 顺理成章的,他又提起要重查梁秋驰父亲梁毅叛国一案。 毕竟证据已摆在眼前,都不需要多费功夫调查,明眼人自然都明白真正犯下那些重罪的人究竟是谁。 只是这样一来,雷尼斯这个总统下台就成了必然。 可眼下,对他的问询调查还未结束。 雷尼斯一直称病,百般推脱,不配合调查。 最关键的是,当年他与卢戈方面的交易一直都是通过中间人联络,并非他本人出面。即便有金钱往来的流水明细,也无法将罪证固定在他一人身上。 第117页 雷尼斯完全可以装傻,将罪名推到他的老婆、儿子还有下属身上。 除非—— 那些中间人能够站出来指证,就像欧内斯特那样,完成证据闭环。 这个有什么难?莫辛心里想。 又一次感慨,梁秋驰这八年来的精心谋划终于派上了用场。 乌雅惠亲自来圣洛里安走一趟,除了要参与静坐示威,另外一个任务便是梁秋驰被捕前交代给她的。 ——确保先前联繫过的愿意出庭指证雷尼斯的污点证人不会中途打退堂鼓。 这些人早些年间与雷尼斯或是合作关系,或是从属关系,无一例外的,后来因为雷尼斯家族势力急剧扩张、专断跋扈,不断排挤、打压他们,尤其近几年的关系越发紧张,甚至连基本的表面和谐都快维持不住。 另外他们大多数也和欧内斯特一样,碍于家人长期遭受雷尼斯的监控、跟踪,不敢真正撕破脸皮。 经过梁秋驰多年的试探与劝说,有几个人渐渐出现了动摇。 梁秋驰承诺,若是事情进展不顺,卢戈方面必定会保障他们的家人安全,给予足够的庇护。 也正是这点,打消了许多人的顾虑。 暗地摩拳擦掌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到了该清算一切的时刻。 第88章 相继有人去法院递交举报材料,或是去警局自首检举。 或带着厚厚的一叠文件,或是一支小巧玲珑的u盘,还有几个先叫来记者到家里对着装满钞票黄金的保险柜一通拍摄,再叫上保镖直接将保险柜抬进司法部的大楼。 越来越多的线索证据浮出水面。 雷尼斯犯下的累累罪行,也越发令人震惊与愤怒。 除了丹加,先后又有十几个州相继宣布暂停对联邦政府的纳税义务,只等风波平息之后再行商量。 再这么发展下去,不出两个月,联邦就要彻底陷入瘫痪状态。 议会再次召开紧急会议,只是出席议员人数有所减少,缺席的大部分都和雷尼斯或多或少有点关系。 但这并不妨碍议会的进程。 按照联邦现行法律,只要议会符合流程,若涉及到投票决策,那只需获得出席议员的半数以上贊同,便能通过决策。 切伦西负责主持本次会议,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现在对联邦第23任总统麦克弗森·雷尼斯进行弹劾投票,请各位议员慎重考量。」 莫辛又是第一个上台,将选票塞进投票箱的。 上次被炸碎的玻璃窗已修补完整,换了块五彩斑斓的哥德式玻璃,他站在窗下,一束阳光穿透云层,在他身上洒下彩虹般的昳丽色彩。 连日来的阴雨天终于结束,他想等到投票结束后,就先去17号营看一下樑秋驰。 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算起来竟然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 越是急切想见面,越是觉得时间流速变得很慢。 这场投票进行的异常艰难,每个人都对着手里的选票或发呆,或交头接耳。 直到一个小时后,才终于进入唱票环节。 依然由司法部长负责。 他本是大法官出身,为人公正严谨,这次唱票不同于以往,他对每张选票都格外认真,带着眼镜端详很久才会念出结果,确保无误。 莫辛咬扁了菸嘴,听得耐心将尽。 但内心的紧张感更多。 万一……万一不成的话,他该怎么面对梁秋驰? 他想不到一旦失败,他哥会怎样主张丹加政府的反击,卢戈方面会如何表示不满,也无心考虑自己该如何在圣洛里安继续任职。 他能想到的,只有梁秋驰一个。 倘若筹谋了近九年,付出了诸多血泪与汗水,还是没能等来一个满意的结果,梁秋驰会怎么样? 莫辛想起梁秋驰曾对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的样子,满脸悲怆且坚决,毅然决然地令人心慌。 「本次议会出席74人,有效选票74张,贊同66票,反对3票,弃权5票。本次投票符合法规,结果有效。联邦议会即日起,通过对麦克弗森·雷尼斯的总统弹劾决案。」 莫辛紧握的拳头逐渐松解,暗自舒出一口气。 他不等议会宣布结束,便藉口有事先行离开,迫不及待地跳上车,开往17号营。 一路上,他的手都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莫辛打开车载广播,时政新闻栏目请来的国际形势专家正在针对近日来的联邦形势侃侃而谈,忽然主持人插播一条紧急消息。 正是联邦议会刚刚通过的弹劾决议,麦克弗森·雷尼斯的总统职务被免去,由副总统接任上台。 雷尼斯成为联邦成立以来,第一位被弹劾罢免的总统,也是任职时间最短的一位。 同时,联邦宣布成立专案组,重启对当年人质事件以及前国防副部长梁毅涉嫌叛国一案的调查。 莫辛重重捶了下方向盘,难得失态地朝窗外吼了一声。 他少有情绪外泄的时刻,这时也只是兴奋了一下,便恢復了平静。 手机开始有电话打进来,莫辛只接了莫启的电话。 「听到了吗?」莫启开口就问了句废话。 莫辛作为议员,肯定在现场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弹劾投票的结果。 莫启问完也觉得这话有点多余。 第118页 他笑笑,声音不掩疲惫,「太不容易了,这半个多月,我一个好觉都没睡成,快熬死了。」 莫辛温声说:「现在可以好好睡一觉。」 「哪能那么轻松?还有一堆事等我去做。」莫启嘆口气,问他:「你怎么样?听声音有点远。」 「在开车。」莫辛说。 莫启瞭然,对他说:「替我给梁秋驰捎句话,我之前答应他的已经办到了,等他出来一定要请我喝顿大酒。」 莫辛勾起嘴角,「好,我告诉他。」 电话静了几秒,莫启再度开口时语气认真了些,「小辛,回来帮我吧。」 莫辛一时没说话。 莫启说:「雷尼斯已经下台,后续的调查那些东西你都插不上手,还留在圣洛里安做什么?回丹加,跟我一起吧,完成父亲的遗愿,这里才是你的家。」 莫辛攥紧方向盘,良久才说:「我想想。」 「……行,我等你。」莫启不多逼他,「你忙吧,我这边等下还要开会,有事再联繫。」 「哥,」莫辛叫住他,因为很少说关心的话,导致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生硬,「你注意休息,别累坏身体。」 莫启欣慰地笑了笑:「好,我会的。」 电话挂断后,方向盘的皮质装饰上留下了一点湿痕。 莫辛擦掉掌心的薄汗,降下车窗,任一缕凉风吹散他脸颊的热度。 车子驶入17号营的高墙之内,监狱内的大多数狱警都已对莫辛的座驾熟稔于心,见到他来,便知十有八九是为梁秋驰。 但这次,莫辛没能在审问室见到梁秋驰。 巡查长一脸惶恐地说:「梁、梁秋驰他不在这了。」 莫辛拧眉:「什么叫不在这了?」 巡查长被他瞬间沉下的脸色吓得一激灵,「刚才去提审他的路上才知道,他已经离开17号营了……就五分钟前的事。」 莫辛拍桌而起,巡查长脸色煞白地找补:「估计这会儿他还在签发处办手续。」 话还没说完,莫辛已风一般快步离开。 签发处位于监狱门口,犯人需要拿着出狱证明来此处办理物品交接,拿回被捕时的所有私人物品。 「砰」的一声,大门重重撞在墙上又弹回几分。 莫辛冲进签发处,梁秋驰刚换好自己的衣服,见到他两手空空,不禁拎起衣摆放在鼻下轻嗅几下,调侃道:「都臭了,你怎么也不知道给我带件干净衣服?」 莫辛气息未平,问:「谁让你出狱的?」 梁秋驰一愣,莫辛见他这神色,便知他肯定以为是自己做的工作。 「算了,先出去再说。」莫辛拽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停车场走去。 追来的巡查长见他们手牵手离去的背影,瞪大了眼,表情很是魔幻。 签发处的同事也纷纷揉起了眼,嘀咕道:「什么情况?」 这两人不是水火不容,前几天还在审问室打架呢吗? 午后阳光刚斜过车顶,随着震颤的车窗一起一落的,打在梁秋驰汗湿光裸的嵴背上。 他唿吸急促着,低头吻了吻莫辛胯骨旁的那柄手枪纹身,枪口指向的东西昂扬着在小腹投下一道傲人的阴影。 「到底怎么回事?」梁秋驰也看出了莫辛的神色有异,「难道是你哥托人放我出来的吗?」 莫辛混乱的摇摇头,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被梁秋驰四处游走的手掌还有摩擦滚烫的肌肤勾去了,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 距离上次见面已有一个星期,论起真刀实枪的上阵,更是有半月多的间隔了。 他现在只想被梁秋驰狠狠/操上一顿。 第89章 前几天虽然连绵阴雨不断,但太阳一出,气温又立刻回升。 不过跟车内的火辣气氛相比,炎炎烈日便显得温和多了。 莫辛汗湿的手掌撑在车窗玻璃上,意乱情迷中,微湿的手印逐渐被拉长变形。 他不停地叫梁秋驰的名字。 梁秋驰被他叫得情难自制,莫辛趴在他身上,闷闷地笑,上次在审讯室的那番「较量」,总算被他扳回一局。 梁秋驰温柔抚着他汗湿的后颈,颔首吻了吻他的额头,哑声道:「刚才这次不算数,等回家再好好收拾你。」 莫辛轻轻咬了下他的锁骨,「现在就回去,你开车。」 梁秋驰拎起刚才被扔到副驾驶上的t恤,皱巴巴的,还带着股霉味,「真没给我带件衣服?」 「没有,」莫辛探手从后座拿出一件军装外套,「你先披着点吧。」 梁秋驰看了眼那上面的肩章,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身上都是汗,别给你弄脏了。」 莫辛侧身翻去副驾驶,提好裤子,梁秋驰调直座椅,降下车窗,拍掉了莫辛要去开空调的手。 「会感冒的,你忍一忍,回家沖澡。」 梁秋驰发动车子,驶入公路后灌入车内的风让人清爽了几分。 莫辛手搭在车窗上,第一时间和梁秋驰分享雷尼斯被免职,同时联邦重启对他父亲的调查一事。 他侃侃而谈,鲜少的激动。 相比之下,梁秋驰的表情称得上平静,唯独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轻颤,泄露几分他真实的内心。 这一天,他足足等了近九年的时光。 终于被他等到结果,内心除了激动,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第119页 他肩上背负了太多人的血和泪,初步的目标达成,总算没有辜负这些人的信任。 「驰哥?」莫辛见他没什么反应,不禁疑惑:「在想什么?」 梁秋驰浑笑:「在想等下该用什么姿势。」 莫辛红着脸,将车窗降到最低,转头看向车外。 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我怎么着都行。」 梁秋驰不禁又踩了脚油门。 回到居所,两人从车库就开始缠吻。 一路走,一路脱,等进了浴室,站在花洒下,温水兜头淋下,也没能浇灭对彼此的渴求。 梁秋驰为了挽回刚才在车上丢失的颜面,这次迟迟不肯结束。 他抱着莫辛,在镜子前换着花样,折腾得莫辛到最后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勾着梁秋驰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不停哀求,让梁秋驰给他个痛快。 梁秋驰给他擦干身体,连浴巾都没裹,就把人直接放进了被窝。 他紧跟着钻进去,先低头认真检查了一下莫辛的文身,才露出脑袋,「恢復的不错。」 莫辛窝在他怀里,挑了个舒服姿势闭上眼,声音沙沙的,累坏了。 「我睡会儿,你抱着我,不许走。」 梁秋驰收紧胳膊,从背后抱紧他,在他颈后轻啄了两口,「睡吧,我哪都不去。」 两人前胸贴后背,很快都睡着了。 连日的辛苦经营终于有了结果,悬在胸口的石头暂时落地,紧绷的神经得以暂时松懈,他们都睡得很沉。 中途莫辛翻了个身,和梁秋驰面对面抱着继续睡。 梁秋驰倒是被他蹭醒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他内心仍有几分不太真实的感觉。 总忍不住要想,如果去年飘雪的那天,莫辛不曾冒着巨大风险朝他主动迈出那一步,那自己是不是就会带着遗憾被军事法庭宣判死刑呢? 也许吧。 也许是上天看他过得太苦,才派一个莫辛来拯救他于水火。 他何其有幸,能得莫辛这样全心全意的钟情与偏爱? 梁秋驰眼神逐渐深邃,再看下去,只怕又忍不住要把莫辛弄醒。 但看莫辛下眼睑处累出的青色,梁秋驰轻嘆口气,悄悄撤开手,赤脚下楼去喝杯冰水压压火。 楼梯下到一半,他就愣在当场。 一楼大厅里,文森、乌雅惠还有裴吉三人围坐一圈,脸上或多或少贴着纸条,手拿扑克正在兴致勃勃地斗静音地主。 听到楼梯处有动静,三人齐齐扭头看来。 乌雅惠视线下移,毫不遮掩地盯着梁秋驰大敞的睡袍风光,挑眉吹了声口哨。 文森惊讶地睁大眼睛,勐地扳回坐正,嫌烫手似的甩出两张牌。 裴吉好笑地敲敲桌面,提醒他:「弟弟,我对3,你至于扔王炸吗?可吓死我了。」 文森干脆把手里的牌全部扣进牌堆,红着脸说:「认输,不打了。」 裴吉不逗他了,跟着把牌一扔,抬头冲下楼来的梁秋驰打招唿,「梁,你瘦了。」 梁秋驰拢紧睡袍,先去冰箱前拿了瓶水,再转过身时已一片云淡风轻。 「裴大哥,你怎么来了?」 他走到桌前,按住想起身让座的文森,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 裴吉说:「当然是来看你。」 梁秋驰自然不信。 裴吉笑盈盈地看着他:「我真是为你来的,不然倒贴给我一百万,我也不想踏进圣洛里安半步。」 乌雅惠笑着帮腔解释:「真的,不然你以为自己怎么能这么快出来?」 梁秋驰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被提前释放,原来竟是裴吉在背后操作的? 裴吉说:「打点关系费了点事,就当我报答你那年对我的救命之恩。」 梁秋驰内心微凛,他知道裴吉在联邦政府有关系,但不曾深想。 他不同于普通的犯人,想让他提前释放出狱,上上下下要疏通的关系绝不只是买通一个狱长或法官就能搞定。 而裴吉身为卢戈方面的人,素来与联邦作对,如今却能办成这事,正从侧面反映了联邦的内里腐朽崩坏到何种程度。 已经烂透了。 但无论如何,梁秋驰都要对裴吉道谢。 裴吉摆摆手,说:「不管你爸爸的重启调查结果如何,联邦大概这两天就会宣布撤销对你的一切指控,从此以后你就是个普通的联邦公民,不会再上追缉令。当然——」 他话锋一转,倾身注视着梁秋驰:「我希望你能回卢戈来,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将来我死之后,卢戈就听你领导。」 梁秋驰沉吟片刻,还是选择了拒绝。 不过话说得很委婉。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这几年几乎把我的精力都榨干了。」 「秋驰……」乌雅惠想劝他一句,却听裴吉调笑道:「我看是小莫将军要把你榨干了吧。」 乌雅惠:「……」 文森:「……」 梁秋驰也跟着笑:「还行,再接再厉。」 正笑着,身后楼梯上再度传来脚步声,听步子有点急促,梁秋驰担心莫辛为自己偷偷下楼生气,放下水瓶起身去迎他。 却见莫辛披着件宽大衬衫,匆匆跑来。 衬衫下摆堪堪遮着屁股,两条长腿又直又白,领口下的锁骨和胸口遍布红痕,引人遐想。 第120页 文森赶紧低下头,按着鼻子不敢再看。 这短短几分钟,他受的刺激太大了。 莫辛却无暇同楼下这群不速之客打招唿,他晃了晃手机,对梁秋驰说:「刚接到消息,雷尼斯拒捕,我要过去一趟。」 第90章 在弹劾决案通过后的当天下午,联邦当局签发了对前任总统的逮捕令。 这个轰动的消息一出,圣洛里安的大小媒体倾巢出动,齐聚在中央军事医院的大门口,准备拍下这歷史性的一刻。 就连不沾边的做养生专栏的记者,都跟风去了现场凑热闹。 医院门口人满为患,联邦警局不得不加派人手维持道路秩序。 莫辛的座驾直接走特殊通道,开进地下车场,文森停车熄火后,担忧地扫了眼后排座位上的梁秋驰。 梁秋驰虽已被释放,但正式的撤销通告还没发,他若在此时露面,怕是有点不妥。 梁秋驰收紧了下与莫辛相扣的手指,「你等下注意安全,我找机会再上楼。」 莫辛「嗯」了一声,打开车门,立刻有几名身穿制服的人从电梯口快步迎上来。 看肩章,职位都不低。 莫辛穿上文森递来的防弹衣,宽肩窄腰长腿,边检查武器,边听官员的简报大步走进电梯,意气风发,气场迫人。 雷尼斯的特护病房在三楼c区,在他入院之时,这层楼就已清空无关人员,只留几名医护人员和安保。 莫辛跨出电梯,往几步之外的楼梯口扫了一眼。 几家媒体记者堵在那,还在不停试探往前挤,希望能抢拍到第一手资料。 莫辛给了文森一个眼神,文森立刻会意,叫上两名警官去楼梯口驱散媒体。 莫辛在另两名官员的陪同下,来到c区。 走廊本还算宽敞明亮,但此刻被一支全副武装的特勤小分队占据了大半空间,拥挤又压抑。 小队长扛枪过来,沖莫辛敬礼打报告:「目标拒捕,现在正躲在c4病房,房门门锁已被破拆,下一步还请长官指示!」 毕竟逮捕对象是前任总统,他们不敢贸然行事。 莫辛问:「他手里有枪吗?」 「报告长官,枪枝情况不清楚,但他手里有柄水果刀。」 莫辛戴好全黑的战术手套,一脸淡定地朝c4病房走去,「我先进去,你们在门外听指令。」 他没敲门,也没打招唿,只透过敞开的门缝看了一眼,便推门而入。 天色慾晚,雷尼斯坐在病床床尾,上半身没入昏暗的阴影中,背微微弓着,显露出一丝苍老的颓疲之态。 「怎么就你自己?」雷尼斯看向莫辛身后半敞的房门,「他呢?」 莫辛明知故问:「你说谁?」 「还跟我装什么?」雷尼斯把玩着手里的水果刀,「你跟梁秋驰早就串通一气,可恨我一直没能找到证据早早把你搞下去。」 莫辛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病房三米开外的地方。 俨然一副要与他长谈的架势。 不过他一向话少,雷尼斯也不想和他交流。 只是憋在胸口的那股不甘与愤懑,需要发泄。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吧?」雷尼斯盯着莫辛,「丹加、卢戈还有那些宣布暂停纳税的州县……都是你们的阴谋。」 安排紧锣密鼓,证据曝光也极具节奏。 既给了媒体舆论发酵的时间,又不容他这边做出任何反击,便抛出下一条罪行指控。 最致命的是,雷尼斯的长子突然被捕,亲信接连反水,他的左膀右臂一夕之间被扭断,他想做反击,也束手无策。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雷尼斯沉声质问。 莫辛冷着脸,只给出了四个字的答案。 「无可奉告。」 这也算变相承认了。 雷尼斯咬牙道:「你们到底怎么说服那些人敢站出来做污点证人,指控我的?」 他不信那些人只是因为舆论风向对他不利,就纷纷调转枪口来瞄准自己。 若非背后有人操控,他们的反应不可能这么默契齐整。 就算要死,也要死个明白。 莫辛目光忽然越过病床,投向雷尼斯身后的窗户。 被黑色战术手套包裹的右手轻轻抬起,食指朝窗外勾了一下。 雷尼斯勐然回头,就见一个穿着作战服头戴防爆头盔的高大黑影,抓着绳索悬在窗外。 他一个愣神的功夫,那名特种兵已踹开窗户,盪进病房。 雷尼斯下意识想挥刀,对方长腿扫来,一记绝情脚直接踹歪了他的老脸,水果刀连带两颗镶金的假牙相继掉落在地。 紧接着,雷尼斯被擒拿在地。 「放开我!放开!」 雷尼斯怒吼,鲜血顺着嘴角流满了下巴。 特种兵麻利地给他铐上右手,另一头则锁在病床尾部的栏杆上。 随后,他摘下了头上全黑的防爆头盔和遮脸面罩。 雷尼斯在看清他的样子后,瞬间被抽干力气般瘫坐在地,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莫辛也有一瞬的惊讶。 他起身,先去关门,才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起梁秋驰,「这身装备哪来的?」 「文森找的,这样不太惹眼,」梁秋驰向后抹了把微微汗湿的头髮,「就是太热了,闷。」 他沖莫辛招招手,「快点坐着,你刚才是不是还没睡够?」 第121页 莫辛点下头,重新坐回椅子里。 雷尼斯见他们对话时神态亲昵,便知自己的猜测与事实相比,怕还是保守了些。 他不禁自嘲地笑了下。 梁秋驰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久不见。」 雷尼斯吐出一口沾血的唾沫,恨恨道:「当初就该把你一块杀了。」 「很可惜,你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梁秋驰说,「我猜你应该在罗伊·雷尼斯死的那天,就开始后悔了。」 想起惨死在他枪下的小儿子,老雷尼斯目眦欲裂:「你这种杀人犯,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地出狱!谁放你出来的?」 梁秋驰冷笑道:「我是为民除害,当然可以出来。但你这次进去,就别想再出来了。是不是害怕,所以拒捕?」 老雷尼斯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凭那些证据,就能把我扳倒?我会请最好的律师……」 「然后把你犯下的罪,一股脑推给谁?你的亲信,还是你的大儿子?」梁秋驰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只蝼蚁。 雷尼斯沉默了许久,拳头握紧又松开,又把盘亘在他胸口的疑问说了一遍。 「你到底怎么劝服那些人做污点证人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梁秋驰如实道:「我私下接触他们已经五六年了,你以为你一直把他们牢牢控制在手里,可以肆无忌惮的打压排挤和摆布,但谁又甘心自己的家人长期受人威胁?」 「可我给了他们足够多的钱!」 雷尼斯愤懑地挣了下手,手铐撞击栏杆发出清脆的响声,听得门外走廊上等候命令的特勤小队都是神经一紧。 一直在分神打量梁秋驰身材的莫辛,冷不丁插嘴问:「多少钱算足够?」 雷尼斯再度陷入了沉默。 梁秋驰也不想跟他多说废话,他拿起头盔,打算让莫辛叫门外人进来把人带走时,雷尼斯又忽然认命般低声感慨了一句:「梁毅生了个好儿子。」 梁秋驰再次看向他,眼里多了丝肃杀之意。 「但你跟你爸同样天真,」雷尼斯抬头对上他的眼神,勉强挤出的笑容里充满鄙夷与不解,「这个联邦有什么值得你们效忠的?豁出命也要搞死我?信仰能值几个钱?」 梁秋驰下颌绷紧,拼尽毕生意志力才压下挥拳的冲动。 莫辛起身,按住梁秋驰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后带了一把。 「别废话了,」他垂眼扫了下雷尼斯,「省点力气等着去军事法庭辩护吧。」 他转身去开门,手搭上门把时,又忽然回头。 「对了,有个消息忘记告诉你。」 莫辛罕见地弯起嘴角,微笑的样子却令人不寒而慄。 「一个小时前,威尔·雷尼斯在狱中留下一封指控书后,自杀了。」 第91章 病房里忽地响起一声压抑的悲泣,随门缝敞开,又演变成歇斯底里的怒吼与哀嚎。 莫辛倚在门口,朝走廊微一勾手,守在外面的特勤小分队便沖入c4病房,将早已被制服铐锁住的雷尼斯带走了。 进出不过半分钟的时间,没人留意到现场一身特种兵打扮的梁秋驰。 待房内重新安静下来,晚霞余晖也彻底消失了。 但莫辛没有开灯。 他抱着胳膊,还保持靠在门口的站姿,走廊上的灯光斜照进来,让他依稀可以看清梁秋驰高大挺拔的轮廓。 刚才为免别人认出,梁秋驰把防爆头盔及面罩重新戴上了。 制服将他的好身材包裹得严丝合缝,全包式头盔更是让他平添了几分神秘而禁慾的气息。 看得莫辛心猿意马,口干舌燥。 「过来。」 他开口,发现声音哑得厉害。 梁秋驰走近,还没说话,就被莫辛不太客气地推了一把。 后背撞在墙上,莫辛随之欺靠进他怀里。 「别摘。」 莫辛压下樑秋驰想要抬起的手,听着头盔下略显粗重的唿吸声,他体内越发燥热难耐。 莫辛把自己身上那件碍事的防弹衣脱掉,随手扔到脚边。 头盔下,传来梁秋驰低哑的闷笑。 「只许你脱,不许我脱?」 「嗯。」莫辛一腿挤进梁秋驰腿间,霸道地将人压在墙上。 梁秋驰单手按住莫辛的后腰,警告他:「不许乱动。」 莫辛掀起眼皮,战术头盔的防弹镜片清晰折射出他的脸,却看不到梁秋驰的眼睛。 但紧贴的身体,诚实地将梁秋驰此刻蓄势待发的状态传递给他。 他故意磨蹭几下,按在他腰后的那只手青筋绷起,加大了力气。 梁秋驰说:「这里脏,你别招我。」 莫辛也不愿意在雷尼斯呆过的病房和他亲热,撩拨适可而止。 他只是红着脸说:「等回家,你就穿这身衣服,把之前试过的姿势再用一遍。」 「到时候你可别哭。」梁秋驰不轻不重地拍了他屁股一下,磁性的声线性感而危险。 莫辛低下头,把发烫的脸颊埋进梁秋驰颈间,小声说:「哭了你也不用心软。」 梁秋驰喉结轻滚,恨不能立刻飞回家去。 两人在病房门口静静抱了一会儿,等热潮渐渐褪去,他们才走楼梯间下去。 一楼门口的警车已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片混乱。 第122页 文森跑过来,汇报说:「雷尼斯刚被押上警车就晕过去了,不像是装的。」 莫辛让梁秋驰先去地下车库上车等着,他则在文森的陪同下,前去查看情况。 雷尼斯戴着手铐躺在地上,嘴角有被梁秋驰踹出的血丝,也有刚才晕倒后吐出的白沫。 几名医护人员跪在旁边全力抢救,做胸外按压,负责押送的特警则面朝外,努力将试图靠近的媒体记者推离现场。 「心跳回来了!得赶紧送抢救室!」 雷尼斯面色惨白,被抬上担架火速送回医院的画面,各大媒体将其同步直播给了全联邦。 上次住院不知真假,但这次是实打实的,连心脏都停跳了半分多钟。 他只有两个儿子,小儿子罗伊早年被梁秋驰一枪崩了脑袋,大儿子如今又在狱中绝望自裁,也难怪雷尼斯承受不住打击,差点当场去世。 「你就不怕他真的心梗,救不回来?」 梁秋驰本意是想将威尔·雷尼斯自杀的消息压后再说,他可不想老雷尼斯死在审判之前。 那样未免太便宜他了。 莫辛满不在乎地说:「这才只是开始,如果连这都承受不住,还不如早死了好。」 「……你啊,」梁秋驰无奈地笑笑,「真拿你没办法。」 不过事实正如莫辛所说,威尔·雷尼斯的自杀只不过是个序曲。 雷尼斯一手打造的帝国,才刚刚垮塌了一角。 接下来几天,雷尼斯及其近亲属名下的家族企业陆续被关停调查,股票更是连续跳水跌停,几十年的心血几乎被毁于一旦。 更多受害者,也陆续站出来发声。 这些年来,雷尼斯操纵舆论蓄意迫害政要、监控大众、故意泄露联邦机密、在海外私自僱佣军团垄断资源、走私军火及其他违禁品的罪行被一一揭露。 尤其是其涉嫌走私的获利金额,不过粗粗一算,对普通公民来说已经是骇人听闻的天文数字了。 不知道精算过后的真实数目,该有多吓人。 雷尼斯出院当天,闪光灯照得他根本睁不开眼。 他低着头,脚上的镣铐让他举步维艰。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似的,完全不见了月初时还在电视演讲节目上侃侃而谈的意气风发之态。 「走快点。」负责押解的特警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雷尼斯踉跄了一下,抬眼扫向四周,「莫辛呢?他人怎么没来?」 「快走。」特警不答,又推他一把。 临近押运车时,聚集而来的众多示威者蜂拥而上,他们高举着「死刑」的横幅,愤怒地将鸡蛋、臭鞋等东西砸向雷尼斯。 嘴中口口声声,大骂他是联邦可耻的蛀虫。 但联邦的蛀虫又何止他一个? 为警醒类似事件再度发生,动摇联邦的中央统治力,联邦要求内部自查,悄无声息地掀起了一场政治风暴。 十数名高官接连下台,被发搜查令,政商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 莫辛也在雷尼斯被正式拘捕的一个星期后,宣布辞去联邦安全总局代理局长一职。 在新任局长的就职亮相会上,记者们不约而同问起莫辛在这个节骨眼提请辞职的事。 「请问莫将军为什么辞职?他难道也有贪腐行为吗?」 「莫将军辞职是不是和他大哥宣布就任丹加州长有关?」 「最近丹加州政府动作频频,仍然拒绝和联邦沟通,对此安全总局有什么看法吗?」 「……」 新任局长暗暗捏把汗,心想莫辛倒是潇洒,辞职信往副总统的办公室一扔,拍拍屁股就走了,倒是让他来收拾烂摊子。 「莫辛少将辞职是个人身体原因,需要静养,和其他无关,」安全局局长的回答谨慎而笼统,「至于丹加方面和联邦的关系,双方正在积极沟通,请大家不要过分臆想。」 他举手示意,打断媒体的继续提问。 「另外还要宣布个消息,联邦即日起撤销对梁秋驰的一切有罪指控,此前发布的a级追缉令即刻废止。梁秋驰先生恢復联邦守法公民的身份,享有一切合法的公民权利,同时需履行公民义务。」 此事一经宣布,梁秋驰当天便和辞职的莫辛并肩上了新闻头条。 不止有时政栏目的头版封面,连娱乐栏目也把他们的照片并排放在了一起。 还配上了引人遐想的醒目标题。 《惊!昔日劲敌竟亲昵携手,深夜现身红灯区》 此新闻一出,联邦政府的公信力不禁又下跌了一截,连带新上任的安全局长都被贴上了「谎话精」的标籤。 冷血无情的战争机器去红灯区和他曾亲手逮捕的梁秋驰静养身体? 真他妈离谱。 第92章 圣洛里安,红灯区。 两位难得登上娱乐版面的主人公,丝毫不知外界因他们今夜现身此处而掀起了一场对联邦政府的口诛笔伐。 他们坐在卡座里,看着乌雅惠将桌上五颜六色的试管酒一管接一管往嘴里倒。 「别光看着,喝呀。」乌雅惠觑他们一眼,扬手叫来服务生,又点了一打啤酒。 看样子是想不醉不归。 她今天高兴,梁秋驰被撤销指控的公告一出,她就兴沖沖地拽着莫辛和梁秋驰出来找乐子。 第123页 论安全、论环境,自然还是他们自家开的场子最适合。 乌雅惠喝嗨了,把外套一脱,丢在想劝她少喝点的文森头上,就蹬着高跟鞋进了舞池。 dj切了首快节奏的热歌,乌雅惠用她热辣的舞姿,很快将舞池内的气氛搅动起来。 梁秋驰递给莫辛一瓶啤酒,和自己碰了下杯口,他凑到他耳边问:「辞职之后想做点什么?」 莫辛啜了一口,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你呢?」 梁秋驰耸耸肩,「不知道。」 他这些年来神经一直紧绷着,时刻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联邦突然撤销对他的一切指控,再无外界的压力,反而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不知道该干什么。 普通人正常的工作、娱乐,于他而言,都很陌生。 舞池里,音浪与欢唿声一浪高过一浪,乌雅惠拨开身边围着的人,朝卡座里的人勾了勾手。 脸上洋溢的笑容极具感染力。 「快来!一起跳!」 莫辛仰头灌了一口酒,把酒瓶扔到桌上,拽着梁秋驰走进了舞池。 「今天先不想那些。」 他贴在梁秋驰胸前,牵着男人宽大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腰间,率先跟着强劲的鼓点晃动起身体。 梁秋驰站在他身后,被蹭得有些心猿意马。 于是他收紧手臂,把人整个圈进怀里,和莫辛紧贴着一起摇晃。 乌雅惠跑去卡座前,把还抱着她外套的文森也拽进了舞池。 她只穿着件低胸的短款吊带,文森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瞅,只能低着头,像根木头一样戳在原地。 乌雅惠觉得好笑,故意抬手圈住他的脖子,逗他:「害什么臊啊?从来没跳过舞?」 文森僵硬地摇摇头。 乌雅惠凑过去看他低垂的脑袋,发现他双眼紧闭,不禁更是发笑。 「咱俩杀人抛尸的时候,你挺干脆利落的一个人,怎么一到跳舞就变纯情了呀?」 文森尴尬地只想逃,但乌雅惠圈着他,就是不肯撒手,这可把周围几个对乌雅惠垂涎三尺的男人羡慕坏了。 文森下意识想找莫辛求助。 却不想,他那位平时冷面淡漠的长官,此刻正神态慵懒地倚在梁秋驰怀里。 衬衫领口大敞,锁骨和胸口处的吻痕在舞池暧昧的光线中,斑驳可见。 他嘴里叼着烟,偶尔吐出一个烟圈,将周遭飞舞的尘埃盪个分明。被熏着微微眯起的眼睛,含着一汪水似的勾人。 更令人脸热的是,两人前胸贴后背一起轻晃的亲密姿态,纵然衣冠整齐,但却笼着一丝引人遐想的糜丽之色。 梁秋驰抬手夹起莫辛唇间的烟,含了口湿润的菸嘴,下颌微扬时,莫辛侧头在他滚动的喉结上亲了一口。 梁秋驰便笑着低下头来,和他交换一个烟吻。 仿佛周围世界都不在他们眼中。 莫辛将整个人靠在梁秋驰宽厚的怀中,后脑枕在他的肩头,于接吻的间隙中对他说:「我们私奔吧。」 「好,」梁秋驰夹烟的手掌心不停摩挲着莫辛的脖子,「听你的,私奔。」 莫辛在他怀里翻个身,和他面对面站着,眼里一派认真:「明天就走?」 「可以。」 梁秋驰搂着他,身后的沸反盈天都被自动屏蔽掉,他满心满眼只装得下眼前这一个人。 「第一站先去沙漠还是大海?」 莫辛拿不定主意,梁秋驰却记得他以前总和自己提起要买艘船去航海的事。 「那就先去看海。」梁秋驰说。 这是场毫无预谋、说走就走的心动。 第二天下午,酩酊大醉的乌雅惠在别墅醒来后,楼上楼下找人时,梁秋驰和莫辛已驾车离开圣洛里安,正在联邦的洲际大道上兜风。 大骨架的越野车豪放地敞着顶棚,两人脸上都架着副超大墨镜,格外吸睛。 有一辆同样南下的轿车,车上载着的年轻人热辣奔放,热情地邀请他们同行。 副驾上的梁秋驰抬起墨镜,婉拒的话刚说出几个字,身下的越野陡然提速,莫辛已一脸冷酷地踩了脚油门。 越野扬长而去,留给轿车的只有一个难以企及的背影。 自由的风唿啸而过,交谈的音量都需要抬高。 梁秋驰凑到莫辛身边,笑道:「前面靠边停下车。」 莫辛斜他一眼,故意作对似的,车速不降反升。 直到后视镜里再看不见那辆轿车的影子,他才打了把方向,越野勐地冲出公路,开进路旁的草丛。 前行大约三百米后,车子剎停在一片空旷的河滩前。 梁秋驰扒住车顶架子站起来,朝前方的河流看了一眼,笑道:「这不是联邦挺有名的那条河吗?」 「什么?」莫辛心不在焉地问。 「我想想叫什么,」梁秋驰跳出车去,绕过车头来到驾驶位外,两手搭在车架上,低头含笑看着莫辛,「想起来了,叫醋醋河。」 莫辛皱眉,「什么醋……你!」 他反应过来,还没发作,就被男人捏着下巴低头吻住了。 梁秋驰还故意咂摸两下嘴唇,逗他说:「奇怪,甜甜的,怎么一点都不酸?再给我尝一尝。」 说完,又吻了上去。 莫辛被他哄开心了,双手攀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吻。 第124页 梁秋驰将他抱出车子,让莫辛双腿盘住自己的腰,抱着他往那片宽阔的河滩上走。 钓鱼人已收摊回家,此时河滩上一片静谧,偶能听见芦苇丛中的虫鸣蛙叫。 粉紫色的晚霞在西边的天空尽头铺出一道亮眼的色泽,余晖打在莫辛身上,皮肤白里透红得好看。 河滩上有块表面粗/粝的巨石,石头吸收了白日里太阳的热度,此刻触感正暖得适度,近似人的体温。 他靠在石头上,在被梁秋驰从前面抱住的同时,又像躺在梁秋驰怀里一样舒服。 莫辛抬手搭在自己的眼上,失神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夕阳,发出一声餍足的轻嘆。 只觉得他从未见过如此美景。 不远处河水波光粼粼,与梁秋驰步调一致地在莫辛眼底晃动着,梁秋驰抱着他温柔地亲吻。 披着一身霞光的莫辛满足地抱紧梁秋驰。 这就是他想要的,旷野、滩涂、微风、夕阳还有爱人。 第93章 越野车的空间够大,装了很多露营用的装备。 两人开车一路向东南前进,如果累了,也不用刻意去找城镇酒店,直接在路边的空地扎营,便能休息得很好。 乌雅惠找半天没找到人,打来电话听说他们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禁骂了几句。 梁秋驰知道她是在怪他们不告而别,留恋的情绪更占大多数,便耐心听着,哄她:「过段时间肯定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给你带礼物。」 「哼,谁稀罕你的礼物!」乌雅惠语气生硬地说,「不值钱的我可不要。」 梁秋驰笑了:「送你的肯定不能是便宜货。」 乌雅惠这才打算放过他,「还算懂事。」 她话锋一转,提起打这通电话的本意:「裴吉他又来圣洛里安了,应该是想跟你面谈,没想到扑了个空。」 她知道梁秋驰的意思,但还是想劝他再考虑一下。 「这几年咱俩一起打拼,枪林弹雨里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你真捨得一股脑全扔了吗?」 「雅惠姐……」 「我是觉得有点可惜,裴吉这次来找你估计也是想最后再争取一下。你也不用急着回復,等你玩够了回来再做决定。他那边,我去说,保证这期间不来烦你。」 话已至此,梁秋驰只能点头说「好」。 电话两端一阵静默。 片刻后,乌雅惠说:「你们玩吧,记得给我带礼物,电话保持畅通。」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梁秋驰无奈地笑嘆了口气。 竖着耳朵听完全程的莫辛漫不经心地把手里的烤串翻了个面,问:「还回去吗?」 梁秋驰摇摇头,坐在他身边,接过莫辛手里的烤串继续放碳上烤。 「真想休息段时间,」梁秋驰顿了下,又说:「卢戈其实很排外,我就算再待上八年,也不会真的掌握它的核心权力。」 他不想陷得太深,还不如趁眼下机会难得,及早抽身。 莫辛托腮看着他,有点出神。 梁秋驰给烤串撒好调料,递给莫辛:「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莫辛摇头,轻声说:「只是有点遗憾。」 「嗯?」梁秋驰又看他一眼,「遗憾什么?」 莫辛说:「没能真正和你在一线并肩冲锋战斗过。」 唯一一次,还是那年在深山密林中,他冒险去找梁秋驰。结果那次,他中弹奄奄一息,项北意外丧命……梁秋驰的人生轨迹也彻底改变。 称得上是噩梦般的经歷了。 过去的阴霾再度漫起,但很快又被火光碟机散。 梁秋驰攥住莫辛的手,黑亮的眼瞳中尽是温暖的笑意。 「这有什么好遗憾的?惊心动魄的日子还过得不够多么?以后我们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这些年,两人杀伐决断,生生死死、阴谋阳谋都经歷了太多,也失去过最为亲密的家人与朋友,自然更明白没什么比平安健康更重要。 莫辛反握紧他宽厚的手掌,郑重「嗯」了一声。 他们边走边玩,用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才抵达海边。 说起来,这还是莫辛第一次看海。 梁秋驰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堂堂联邦少将,竟然一次也没来过海边吗?」 莫辛说:「海军不归我管辖,我又一直在前线待着,所以没来过。」 梁秋驰点点头,怪不得他一直心心念念要来看海。 大城市太显眼,他们便挑了一座沿海的小镇落脚。 这座小镇的居民多数以打渔赶海为生,港口不少,和附近的大城市也相距不远,交通生活都很便利。 梁秋驰找了一位当地经验丰富的渔民,和莫辛两个起了个大早,蹭人家的渔船一起出海捕鱼。 微咸的海风、摇晃的桅杆还有一望无际的海面,对莫辛而言都是新奇。 出海几次后,他嫌弃鱼腥味重,就干脆买了艘小型的游艇,停靠在港口,挤在一众破旧脏乱的渔船中间,格外扎眼。 梁秋驰本以为他对大海的这股新鲜劲待上十天半月也就过了,谁知这天莫辛拽着他上艇,给他展示了一下舱内囤积的各种食材与饮用水。 分量够足,两人吃上半月不成问题。 梁秋驰瞬间懂了。 「你想出远海?」 第125页 莫辛怕他反对,特意说:「我查过气象,这几天都很平静,不会有暴风雨,适合出海远航。」 梁秋驰看他满眼期待的样子,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两人将游艇加满油料后,便向着远海出发。 莫辛买的这艘游艇马力十足,很快就驶入了公海。他关闭发动机,任游艇在宽阔的海面上随浪漂泊。 他带着墨镜坐在甲板上,内心前所未有的轻松,嘴角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消失过。 梁秋驰难得见他这么开心,不禁动容,把他抱进怀里。 两人在海上漂泊,看日出日落,月转星繁,聊天聊地,谈笑风生。 娱乐活动也有很多,比赛钓鱼、下海游泳,或是追寻海豚与鲸鱼的踪迹,总之丝毫不会感到无聊。 兴致来了,他们便在海浪的簇拥颠簸中酣畅淋漓的做/爱,或是只交换一个纯粹且温柔的拥抱与亲吻。 没有网络,不看手机,他们与纷纷扰扰的世界完全隔绝了。 只是在海上漂泊的第七天,出了个小插曲。 这天两人正在甲板上一边欣赏日落美景,一边聊天吃晚饭,忽然一阵强劲的马达声由远及近迅速靠来,打扰了他们用餐。 梁秋驰探头一看,发现有三辆快艇迅速朝他们驶来。 眨眼的功夫,对方就将他们这艘漂泊的游艇包围了。 快艇上的人兴奋地尖叫欢唿,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口哨,有人已不打招唿想要来登他们这艘游艇。 梁秋驰和莫辛交换一记眼神,明白他们这是遇到海盗了。 他们两人虽带了手枪,但备用弹药不多,如果真的交火,不出一分钟他们就会被打成筛子。 但又不想束手就擒,于是分守甲板两侧,将企图强行登船的人踹进海里。 对面见游艇上的人有点身手,便放枪示警。 游艇三面被围,梁秋驰和莫辛只有两个人,顾不全面,最后还是被对面成功登船,绑在了一块。 梁秋驰觉得好笑,低声对莫辛说:「之前还总说遇到海盗怎么办,现在果真遇见了。」 莫辛也弯起嘴角,「打不过就加入?」 梁秋驰笑得脑袋都快和他挨一块了,「那要不我问问?看他们接不接受新成员……」 「嘿!你俩干嘛呢!」海盗头子不满意地敲敲栏杆,「还有心情聊天呢?以为我手里的是玩具枪啊?」 梁秋驰立刻敛起笑容,摇摇头:「不敢不敢。」 莫辛往旁边挪了挪,靠在舱壁上,冷着脸也说了句「不敢」,被绑在背后的双手已悄然挣开绳索。 现在需要静待时机。 那些人进了内舱翻找钱财,只留了两个人在甲板上看守。 海盗头子坐在栏杆上,这会儿海浪有点大,他坐在上面也稳如泰山,丝毫不担心被晃进海里。 他皮肤被晒得黝黑,无聊地打量了一圈,又沖梁秋驰扬扬下巴,「看你们在海上晃荡好几天了,干嘛来的?」 梁秋驰先瞄了眼身边的莫辛,才答:「私奔。」 海盗头子:「……啊?」 莫辛又是一笑。 海盗头子「呸」了一口,跳下栏杆,踱步到梁秋驰面前,浓密的眉头拧成一团,看上去有点滑稽。 「你怎么这么喜欢开玩笑呢哥们?逗我玩呢……」 他抬脚欲踹,梁秋驰勐然闪身,旁边的莫辛更是如猎豹一样弓身冲出,将海盗头子扑倒在地。 梁秋驰也已挣开绳结,三五两下便夺过对方手中还有腰间别着的两把手枪。 动作之快,令人根本看不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甲板上的另外两名守卫更是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他们老大被按住了。 「别动。」莫辛接过梁秋驰扔来的一把手枪,将枪口对准了海盗头子的脑门。 其余人听到动静都冲出内舱,挤到甲板上,还有个脑子短路的在这节骨眼上吭哧吭哧地汇报了一句:「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 气得他们老大差点当场吐血。 「兄弟,咱们有事好商量。」 海盗头子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没想到今天碰上的是硬茬,不过没关系,他向来能屈能伸。 「今天是哥们有眼不识泰山,这事能不能过去,就当交个朋友……」 他讨好地笑笑。 莫辛转到他身后挟着他,他眼角余光只能瞟到一旁的梁秋驰。 太阳已快被海平面淹没,光线晦暗不清,他刚才一直都没仔细看过被打劫的对象,现在距离近了,他眨巴眨巴眼,费劲地瞅了又瞅。 「你、你是梁梁梁秋驰?!」 语气不太确定,但竟是惊喜的成分居多。 梁秋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变脸似的情绪变化,「我认识你?」 「那倒不是,可我认识你啊!」 海盗头子激动地跺了下脚,全然忘了现在自己脑袋上还架着把枪,「哎呀你是我偶像!当初你叛出联邦,我就知道你够有种!所以我就跟着你一块,出来做海盗啦!」 梁秋驰:「……」 莫辛扫了眼梁秋驰,海盗头子已经生勐地转过头来,把他也看了个仔细。 更激动了。 「这不是莫将军吗?!我操,今天撞大运了,兄弟们这他妈是莫辛!活着的莫辛!」 莫辛手指已放在扳机上,正想一枪崩了这傢伙的脑袋,却见这人连同身后的几个兄弟一起,齐刷刷地向他弯腰,行了个九十度鞠躬的大礼。 第126页 莫辛:「……」 第94章 海盗头子名叫耿虎,本来在圣洛里安做巡警。 后来因为被戈德温·雷尼斯走后门关系抢去了大队长一职,他投诉无门,反而在警局被处处排挤和羞辱。 甚至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了影响。 一气之下,他干脆辞职来了海上。 其他几个兄弟和他的境况也差不多,都受到雷尼斯家不同程度的迫害打压,不得已背井离乡,在海上漂着。 最近这段时间联邦高层大地震,总统下台被捕,莫辛和梁秋驰的名字又频频登上各大媒体,明眼人一想就知道,他们肯定在雷尼斯下台这件事中出了不少力。 「总之,雷尼斯倒台,兄弟伙们都很高兴,也很感激!刚才的事真是对不住!不行我给两位偶像磕个头吧!」 耿虎说着就真要跪,梁秋驰搀了他一把。 「没必要,就当不打不相识。」 耿虎窘迫地挠挠头,大手一挥,要求他的兄弟赶紧将翻乱的内舱收拾干净,搜刮的东西全都交出来。 梁秋驰和莫辛无语地站在甲板上,看一群背着枪的大男人给他们的游艇打扫卫生。 耿虎还有点过意不去,热情地邀请他们去自己驻扎的港口参观,梁秋驰知道莫辛肯定不想去,就婉言拒绝了。 天已经彻底变黑,耿虎自知打扰人家太久,更加不好意思。 他硬是不顾梁秋驰的拒绝,招唿兄弟把游艇的油箱加满,才率领手下回到各自船上,相继离去。 临行前,耿虎还拍着胸脯向他们两人保证,「你们敞开玩,这片海域都是我罩着的,没人敢来骚扰你们。」 深蓝色的夜幕下,游艇上并肩而立的两人,望着黑墨般的海面上翻腾而起的白色浪花,静默片刻后,默契又无奈地笑出了声。 好好的一顿晚餐被搅了。 不过干净整齐的内舱、被加满的油箱,姑且能抵消被打扰的不快。 本以为这事就过了,结果第二天将近中午,耿虎又来了,把游艇上的冰箱塞满后,就挥挥手走了。 莫辛不禁有点怀疑:「他真是做海盗的吗?」 梁秋驰笑道:「是个热心肠的海盗。」 隔了两天,梁秋驰正和莫辛在追海豚的时候,耿虎又开着快艇跟了上来,这次是送饮用水。 梁秋驰也有些架不住他的盛情,和莫辛商量后决定开出这片海域。 他们在海上漂了大半个月后,找了个附近的港口补充资源,结果好巧不巧,又撞上了从渔船上卸货的耿虎。 那些海鱼估摸得有几百公斤,莫辛似笑非笑地问:「从哪打劫来的?」 耿虎羞赧地一笑,晒得黝黑的皮肤衬得他牙齿特别白,「莫将军真爱开玩笑,这是邻居家的渔船,我来帮忙而已。」 「哦,」莫辛又问,「邻居不知道你的职业?」 耿虎认真道:「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是我们的规矩。」 这次相遇,相当于自己送上门来,梁秋驰和莫辛没能再推掉耿虎的邀请,在这座小型港口住了将近一个星期。 等他们辞行,驾着游艇回到先前落脚的小镇时,距离他们离开圣洛里安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手机在海上没电后,就被主人抛到了一边,时隔多日充好电再开机,一连串提示音争先恐后挤进来,响个没完。 就连莫辛这种平时没什么社交需求的人,手机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也是爆满。 两人各自回消息、打电话,乌雅惠让梁秋驰开扬声器,隔空把梁秋驰连同莫辛一起骂了两分钟。 「之前怎么说的?电话保持畅通!畅通!你俩不懂畅通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不是!?他妈的我都想派侦察无人机去找你俩了!」 梁秋驰默默地将外放音量调小了点。 莫辛边回復他哥的消息,边小声地笑。 梁秋驰自知理亏,只能柔声安抚电话那端语气激动的人:「是我不对,害你担心了,下次我……」 「还想有下次?!我看这样,咱俩以后甭联繫了,反正你也想不起来我这号人,还有什么交流的必要?」 乌雅惠的怒火都快从听筒里冒出来了。 她深吸口气,下一秒便换上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联邦调查组昨天宣布了初步调查结果,具体情况自己看,拜拜,拉黑了。」 听着「嘟嘟」的忙音,梁秋驰无奈地看了眼莫辛:「雅惠姐这是真生气了。」 莫辛低头划拉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然后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梁秋驰,「你看看。」 梁秋驰看他表情凝重,想到刚才乌雅惠的通知,唿吸不禁一滞。 他敛起笑容,定睛看去,屏幕上是一则发表在联邦安全局官方网站上的调查报告。 标题是:关于前国防副部长梁毅走私军火、出卖情报等情况的调查通报 梁秋驰接过手机,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完。 看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 「驰哥……」莫辛搂住梁秋驰的肩,声音也有些哽咽,「一切都好了。」 梁秋驰紧盯报告最后的结果,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颤声向莫辛求证:「上面写的是真的吗?罪名不成立……」 「是真的,」莫辛将他抱得更紧些,「你为你父亲正名了,一切指控都是恶意构陷。」 第127页 苦苦坚持了近九年,梁秋驰这一路走得实在太孤独,太痛苦。 此刻终于有了结果,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一股悲怆难言的沉重感压得他胸口憋闷,种种复杂的情绪不停交织冲撞,急需一个发泄口。 莫辛坐直一些,把着梁秋驰的后脑,将人按在自己的怀里。 「想哭就哭,我陪你。」 梁秋驰把头埋进他颈间,两手穿过腋下紧紧环住莫辛,没有放声痛哭,唯有微颤的身体与沉闷的呜咽泄露出几分内心的脆弱。 赶巧的是,再过一个星期便是梁秋驰父亲的忌日。 联邦调查组这次办事效率如此之高,赶在这节骨眼上公布初步调查结果,还梁毅一个清白,估计也是想利用这件事挽回一点政府形象。 九年了。 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给父亲献一束花。 梁秋驰和莫辛离开海边的小镇,驱车去了最近的机场,买了两张返回圣洛里安的机票。 扫墓这天,梁秋驰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买了一束花去了他父亲的墓前。 莫辛也是同样的正装打扮,乖巧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墓碑很干净,周遭也没有杂草,梁秋驰明白这几年都是莫辛在替他打理。 他攥紧莫辛的手,向墓碑上的父亲照片念起了那份迟来的调查报告。 「爸,你一辈子把个人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现在我把您最珍视的东西要回来了,您可以瞑目了。」 梁秋驰把莫辛拽近了点,「这是我爱人,他很厉害,也很可爱,您如果在的话,肯定也会很喜欢他。有他陪我,您大可以放心。」 莫辛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攥紧梁秋驰的手,沖墓碑上的照片鞠了一躬,低低地叫了声「爸」。 梁秋驰笑了笑,又对他父亲说了许多关于他这几年的生活,照片上一身军装的男人眉眼冷峻,目光是从未被风雨侵蚀的坚毅温暖。 两人离开墓园时,意外碰到了一身素色、戴着墨镜的切伦西。 他手里捧着束黄白两色的鲜花,显然也是来祭拜的。 见到梁秋驰,切伦西摘下墨镜,笑容有点惆怅:「好久不见了,秋驰。」 「叔叔,」梁秋驰沖他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切伦西上下打量着他,嘴里一直念叨着「不错」。 梁秋驰没心情多和他闲聊,称还有事便想拽着莫辛离开,切伦西忙叫住他,双手略显侷促地捏着花束的包装纸。 「有时间聊聊吗?过去的事,我一直都想当面和你解释一下……」 「叔叔,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说到底那不是你的错,你也没必要再自责。我确实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梁秋驰便牵着莫辛离开了。 待走出一段距离,莫辛回头看了一眼,切伦西仍捧着那束花在朝他们这个方向看。 他想起先前切伦西在议会上的表现,不禁问:「怎么回事?」 梁秋驰说:「以前我举报雷尼斯的材料,不是交给了一位和我爸私交不错的内部人员吗?」 莫辛瞭然地点了下头:「跟切伦西有关系?」 「有一点关系,」梁秋驰说,「溏淉篜里是切伦西的姐夫,当初我爸和他结识也是经过切伦西介绍的。」 莫辛懂了。 「切伦西一直因为他姐夫出卖我爸感到内疚,这些年他也私下联繫过我,想出资帮我在卢戈站稳脚跟,但我拒绝了。」梁秋驰嘆了口气,「他确实没必要自责,我也不想拖他下水。」 「嗯,」莫辛看了眼时间,问他:「还早,再去看看项北吗?」 梁秋驰点头,当然要去。 项北葬在另一个墓园,他们到达时,项北的大哥和父亲也在,梁秋驰只身过去,和他们寒暄叙旧。 莫辛把花束放在项北墓前,深深看了眼他的照片,和他的家人点头打了个招唿,便沉默地走到一旁静静等着梁秋驰。 梁秋驰辞别项北家人时,回头见莫辛在树下低头看手机,便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 见莫辛眉头皱着,梁秋驰关心道:「怎么了?」 莫辛又看了几秒手机,才抬起头来。 表情和语气十分凝重。 「我哥……宣布丹加独立了。」 第95章 丹加,本是联邦第二大加盟成员。 它突然宣布脱离联邦,其产生的轰动效果,无异于在平静海面投下一枚原子弹。 莫辛第一时间给莫启打去电话。 直到快要自动挂断,电话才被接起,莫启那边的背景音有点杂,听起来像是在讨论议事。 「稍等,」莫启拿着手机走出议厅,周遭变得清净下来,他扯松领带吁了口气,笑道:「这一天天的,吵得我头疼,可算能安静一会儿。」 莫辛开门见山:「怎么突然宣布要独立?」 「哪里突然了?」莫启不以为意地笑,「更何况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意思吗?」 当初他要求梁秋驰带他去卢戈见裴吉一面时,他想他们兄弟两个就已经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莫辛蹙眉,冷声说:「昨天联繫,你也没和我提这事。」 莫启只是笑:「我以为你一心扑在梁秋驰身上,根本不关心这事呢,所以就没跟你提。」 他稍顿,又说:「其实本来打算半个月前就宣布的,但我不想因为这事影响到梁秋驰父亲一案的调查,所以特意拖到了调查报告结果出来。」 第128页 莫辛和梁秋驰对视一眼,梁秋驰倾身对着手机道了声「谢谢」。 莫启丝毫不意外他就在旁听,「既然说了,那我就不遮掩了,卢戈今晚八点也会发表声明宣布独立,算是提个醒。」 秘书这时候出来找他,莫启没时间再多聊。 他说:「你俩先回来一趟,我们见面再好好谈谈吧。」 电话挂断后,莫辛和梁秋驰两人静对片刻,梁秋驰率先开口:「那就先回一趟丹加,看看形势。」 莫辛沉声答应。 事不宜迟,两人离开墓园后便驱车离开。 莫辛坐在副驾驶上,先把丹加政府宣布独立的电视讲话看了两遍,又埋头上网刷新闻。 梁秋驰忽然屈指敲了两下方向盘,沉声叫他:「宝贝你看前面。」 莫辛依言看向车外,只见他们前方有一长串装甲车正沿洲际大道急速南下。 「这是陆军作战队。」 莫辛对车身上的迷彩涂装再熟悉不过了。 梁秋驰「嗯」了一声,这意味着联邦部队已经开拔,一场战事或许无可避免。 空气中到处瀰漫着紧张与危险。 梁秋驰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单超过那些装甲车就用了足足三分钟的时间。 莫辛注视着后视镜中被逐渐甩开距离的车队,语气沉重地说:「一共30辆,应该只是先头部队。」 「你哥瞒得真好,先前竟然一点风声也没听到,」梁秋驰分析道,「联邦被打个措手不及,现在主动权在你哥手上。」 莫辛单手搭在车窗上,不太乐观地说:「如果真的开打,只掌握开局的主动权没什么用,部队的实力、高精尖的现代战争技术才是关键。」 梁秋驰抽空扫他一眼,「这方面你是专家,联邦丢了你实在是重大损失。」 莫辛侧过脸,和他对上视线,「可我不想打仗,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平安健康地在一起。 这是他们私奔时就已约定好的。 梁秋驰明白他的意思,不禁腾出一只手与莫辛十指相扣,「不一定会打的,我们先回去看看形势,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都和你站在一起。」 他最困难的时候,莫辛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自己身边,现在他没有要和莫辛分开的道理。 「好。」莫辛扣紧他的手指。 两人昼夜兼程,一路沿着洲际大道向南驶向丹加,没有耽搁时间。 但形势恶劣的速度很快,当晚卢戈果然也发表了独立声明,不出半个小时,洲际大道就沿路布置岗哨,严查可疑人物,并准备清离社会车辆给军队让行。 「你说,这个可疑人物是什么意思?」梁秋驰降下车窗,让夜风吹进来,醒醒昏沉的脑袋。 莫辛神情恹恹地靠在副驾上,「还能什么意思?就是我。」 梁秋驰笑着揉了把他的脑袋,「这么肯定?」 莫辛晃了晃手机,说:「联邦新鲜出炉的通缉令,说我突然辞职有泄露军事机密的嫌疑。」 「哇哦,」梁秋驰瞄他一眼,为逗他开心故意做作地拿捏腔调,「通缉令欸!哥哥你好危险哦,人家怕怕。」 莫辛果然笑出了声。 梁秋驰也跟着笑,「宝贝你说咱俩是不是和联邦天生八字不合?轮流着被通缉。」 「有可能,」莫辛托腮看着车外一望无际的黑暗,「雷尼斯下不下台,这个联邦都一样让人噁心,无可救药。」 「前面设卡了。」梁秋驰突然放慢了车速。 莫辛回神看过去,闪烁的警灯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他冷冷地说:「冲过去。」 梁秋驰摇头说:「沖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联邦警方的设卡范围。」 他看了眼导航地图,又看看道边的路牌,「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前面一公里左右有条小路可以绕去卢戈。」 说完,他升起车窗,攥紧方向盘,再次加速行驶。 梁秋驰关闭了车灯,只借着零星的几盏路灯辩识地方,莫辛从座位下方掏出一把改良的自动步枪,又从车前的收纳箱里拿出两个弹匣上膛。 「坐稳了宝贝。」 梁秋驰勐地打一把方向,车子冲出洲际大道,在松软的泥土地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轮印,随后他们顺坡而下冲进一条排水沟渠。 排水沟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车子也颠得厉害。 莫辛一手拿枪,一手拽着头顶的把手,声音随着车身颠簸也听起来有些滑稽的颤抖:「这就是你说的小路?」 梁秋驰说:「小路在沟上面。」 放着公路不走,是怕前面村庄也设了卡哨,他们不开灯在沟里行驶,万一有情况可以悄无声息地折返,不引人注意。 幸亏这条路不长,赶在莫辛要被颠吐之前,梁秋驰一脚油门将车子冲上沟坡。 车子短暂的四轮离地,再「砰」的一声重重砸回柏油路面,车灯「唰」的一下打开,如同一把利剑噼开黑暗。 莫辛回头看了一眼,村庄的寥落灯火已被他们甩到身后。 「再往前开一个小时,就是卢戈的地界,咱们从那绕路回丹加,」梁秋驰拍拍莫辛拿枪的手,「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嗯。」 莫辛闭上眼,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梁秋驰才恢復合法公民的身份不久,他的名字就登上了a级追缉令的名单,实在令人觉得讽刺可笑。 第129页 他递交辞职,一是为了能和梁秋驰远走高飞,二也是如今他大哥已任丹加州长,凭现在联邦与丹加的紧张形势,他的身份也多有尴尬之处。 本以为辞去职务就能安稳无事,没想到联邦故技重施,要用那些拙劣的手段对付他。 莫辛不禁寒心。 那些曾不要命沖在一线,为联邦平定冲突叛乱的日子,简直是餵了狗。 这样一个烂透的联邦,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第96章 莫辛越想越头疼,闭眼休息,意识随摇晃的车身渐渐模煳。 等他醒来时,外面天光微亮,他身上披着一件薄外套,身边的驾驶位是空的。 莫辛眨眨干涩的眼睛,抬头便看见车头前方并肩靠坐着两人,看背影应该是梁秋驰和乌雅惠。 两人正在低声聊天,乌雅惠抱着手臂,嘴里叼着根烟,偶尔伸手将烟夹在指间,沉闷地吐出一个烟圈。 莫辛没有立即下车打扰。 他先看了眼手机,想打电话给文森问一下具体情况——自他辞职后,文森也离开了圣洛里安,回到丹加在莫启身边负责安保事务。 文森应该知道些外界探听不到的消息。 但手机提示电量不足,莫辛找到数据线插好,再抬头时,正撞上樑秋驰回头看来的目光。 梁秋驰本来微拧的眉头,在那瞬间舒展开来,英俊面庞上的阴云也随之消散。 「醒了?」 梁秋驰沖他招招手,莫辛推门下车,扫了眼四周环境。 山林茂密,脚下是条曲折的羊肠小路。 「这是哪?」莫辛很自然地走进梁秋驰怀里,「怎么没叫醒我?」 乌雅惠在旁边幽幽地说:「看你睡得香,我连抽根烟他都恨不能把我赶到一边去,怕呛着你。」 梁秋驰笑着搂住莫辛,指了下东南方向:「那边是卢戈基地,你来过的。」 莫辛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递给乌雅惠。 「给我的?」乌雅惠一挑眉,勐吸口烟后把菸头扔了,她好奇地接过首饰盒,「什么东西?」 梁秋驰说:「答应送你的礼物。」 乌雅惠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用珍珠和贝壳串成的手鍊。 珍珠颜色、形状乃至大小都不一样,是梁秋驰和莫辛亲自挑选,再一颗颗打磨穿孔串起来的。 两个大男人组装枪械能在半分钟内搞定,但穿个手鍊,却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真漂亮!我喜欢!」乌雅惠把手鍊塞回莫辛手中,再把手腕递过去,「快点给我戴上。」 莫辛不太自在地给她戴好,嘴上还不饶人,冷冷地说:「自己不会戴?」 「这叫仪式感,你懂个屁。」 乌雅惠炫耀似的晃晃手鍊,突然张手将莫辛和梁秋驰一块抱住了。 她语调平平,拥抱的臂膀却在发颤。 「你俩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梁秋驰回抱住她,动容道:「雅惠姐,你也要注意安全。」 乌雅惠点头,拍拍两人的后背,便松开了怀抱。 「我在卢戈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她催促道,「快走吧,再不走等会儿裴吉如果来了,你们今天指定走不成了。」 梁秋驰和莫辛重新回到车上,引擎发动后,他深深看了眼这个和他并肩战斗了八年的女人,不免有些哽咽。 「保重。」 「走吧。」乌雅惠大手一挥,退到灌木丛中,给他们让开道路。 山路蜿蜒曲折,她的身影很快被丛林挡住。 莫辛回头看了一眼,问梁秋驰:「她还是留在卢戈?」 「嗯,」梁秋驰说,「她本身也是卢戈人,留在这也不错。」 莫辛「哦」了一声,看了眼手机电量,充电很慢。 梁秋驰明白他此刻肯定心焦,便踩下油门,提高车速,终于赶在晚饭前,抵达了丹加的首府。 莫启接到消息,推掉会议,在文森的陪同下回了趟家。 「怎么晒黑了?」莫启走到酒柜前,抽出一瓶有年份的红酒,又拿了三支高脚杯,回到沙发坐下,「咱们边喝边聊。」 莫辛没他这么多闲情逸緻。 现在到家了,周围都是自己人,他希望大家都能有话直说。 于是他直接问:「联邦先遣部队已经开拔了,你打算怎么做?」 莫启推一杯酒给梁秋驰,闻言头都没抬,只是笑:「唬人的而已,不管怎样气势得先摆出来,这一套你应该最清楚。」 莫辛当然清楚,但他也知道轻敌是大忌。 「一旦交火呢?丹加有五千万常住人口,他们的生活和安全谁来保障?」 莫启终于肯正眼看他。 但他没有立刻回答莫辛的质疑,而是反过来问他:「你说这些,是决定回来帮我了吗?」 莫辛抿紧唇,不作声了。 进门后始终保持沉默的梁秋驰,突然开口说:「恕我直言,丹加之前作为联邦盟属,应该没有组建军队的权力。我想莫辛关心的也是这一点。」 联邦一共44个州,除了像卢戈这种有当地武装的地区之外,只有面积排行前三的州郡有一定规模的准军事部队,用来维护州内秩序等执勤工作。 虽然准军事部队也接受战术训练,但和联邦的正规军队相比,实力应该还是有所差距。 第130页 莫启穿着衬衫,松解领带向后靠在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一副泰然自若、八方不动的模样。 「该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呢?」 他用手摩挲着下巴,斟酌了下说辞:「这么说吧,丹加先前虽然体制上隶属联邦,但其实拥有高度自治权。很多事就算联邦法律不准,丹加如果真的想做,它也根本管不了。」 莫辛问:「具体有多少?」 莫启随意地答:「30吧。」 莫辛明显不太相信:「真的?」 莫启想了想,又说:「现役30万,加上预备役那肯定奔一百万去了。」 正常情况下,一个州的警备力量加上准军事部队,在编的数目不会超过10万。可现在丹加却悄无声息多出一倍不止,就算莫辛这种常年沖在火力前线的老手,也不禁暗暗心惊。 梁秋驰同他一样,又惊又疑:「怎么做到的?」 就算联邦默许丹加整备军队,也不该放任其达到如此规模。 莫辛则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不信莫启能在短时间内,号召如此多人加入军队。 莫启目光扫过坐在他对面的两人,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俩在联合审问我呢?」 莫辛一脸严肃:「我只想知道真相。」 「九年前梁家出事后,我就有这个想法了,」莫启看眼梁秋驰,继续道:「一开始爸爸不同意,还是我和几个叔伯一起好说歹说才把他说服了。」 丹加不像卢戈,武装力量稍微有点规模就开始不停挑衅,莫正宏坚持走保守和平路线,他坚信凭他的力量可以挽救这个摇摇欲坠的联邦。 「所以这几年丹加一直很低调,不惹事、站中立,要不是咱爸出事,或许还可以再这么持中地发展几十年。」 莫启低下头,沉默片刻,再抬眼看向莫辛时,脸上已经一派坚毅之色。 「但我不是爸爸,我也不想拯救什么联邦,我只想脱离那个腐朽的外壳,把咱们这三亩七分地种好。或许会付出一些代价,做出一些牺牲,但这是必经之路,总要有人敢迈出第一步。小辛,秋驰,我希望我是这个人,我也希望你们能助我一臂之力。有你们在,我底气总会足一点。」 莫辛紧紧抓着梁秋驰的手,再次陷入沉默。 莫启也不逼他,「我给你们时间考虑,你俩商量一下。」 三人吃过晚饭,莫启接了通电话又在文森的护卫下匆匆回了政府议厅。 莫辛和梁秋驰在阳台上并肩而立,沉默着抽完一整根烟。 他们都明白,一旦答应下来,未来的几年可能都不会有安稳日子过。 莫辛不想因为自己,毁掉梁秋驰用九年血泪才换回的平静生活。可如果一走了之,他又愧对他的大哥,也咽不下联邦针对他发布a级追缉令的恶气。 梁秋驰反倒没他这么多思想负担,「不过就是推迟几年退休,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辛皱眉,还没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文森来电,一接通他急切的声音就冲进莫辛耳朵里。 「将军!办公厅这边有一架无人机搞自杀式袭击!莫先生他受了点伤……」 莫辛脑子轰的一声,父亲临终前毫无血色的脸突然占据他整个脑海,冲击得他几乎站立不住。 第97章 (正文完结) 莫启被送往办公厅附近的私立医院做检查。 几个月前,莫辛才从这所医院目睹了父亲的心脏停跳,因而这次赶来时,向来冷静的一个人竟连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 他顾不上听文森的汇报,就推开病房门快步沖了进去。 梁秋驰落后一步,在走廊上问文森:「怎么回事?」 文森还是电话里那套说辞,只是目光游移、眼神闪躲,说到后面脑袋干脆耷拉下去。 梁秋驰笑着拍拍他的肩,感慨道:「怪不得雅惠姐喜欢逗你。」 真不擅长撒谎。 但莫辛关心情切,一时间未必能看得清楚。 梁秋驰推门进去,莫启脑袋上缠着几圈纱布,左手臂也绑了个夹板,挂在脖子上,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莫辛沉着脸站在病床边,一副要给人送终的表情。 莫启有点后悔了,见到梁秋驰就像见了救星,忙招手道:「你赶紧带他回家,我真没事,正好趁机好好睡一觉,他杵在这我可睡不着。」 梁秋驰轻拍两下莫辛的后背,说:「医生找家属签字,你去趟医生办公室吧。」 莫辛点点头,深深看了眼莫启才离开病房。 待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梁秋驰突然伸手敲了下莫启胳膊上的夹板。 莫启倒抽口凉气,「你这是做什么?」 梁秋驰拉过把椅子坐下,笑道:「演技有待进步。」 莫启打量他两眼,整个人忽然谢了口气似的放松下来,「你眼真毒,什么都瞒不过你。」 「是莫辛太紧张你,等他回过神来,你以为能骗得过他?」 莫启指了指脑袋上缠的纱布,「真受伤了,被无人机的碎片削破皮了,算不上骗。」他嘆口气,「我是真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梁秋驰敛起笑意,认真等他的下文。 莫启也一脸严肃地看向他:「你在卢戈待了这些年,打巷战、山地战是一把好手,小辛呢擅长指挥,熟悉联邦作战的套路,精通高科武器作战技术,你们两个正好互补,我真的很需要你们,丹加的公民也需要你们。」 第131页 梁秋驰沉吟片刻,问:「除了卢戈,你还有多少盟友?」 莫启皱眉,没有即刻回答。 梁秋驰靠在椅子里,黑漆漆的眼睛透着能看穿人的锐利。 先前为给联邦政府施压,丹加率先发声,除了裴吉在社交媒体上对雷尼斯阴阳怪气之外,陆续又有十几个州都宣布对联邦暂停履行纳税等义务。 这十几个州里面,有跟风的,自然也有提前和丹加约好的。 梁秋驰说:「既然要合作,我希望双方都不要有所保留。」 莫启见他态度松动,便答:「7个。」 按他的性格,梁秋驰自动将这个答案保守翻了一倍。 他不禁心惊,随即便释然。 透过雷尼斯这件事,他知道联邦分崩离析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我可以留下来帮你,但我也有条件。」梁秋驰沉声说。 莫启点头:「洗耳恭听。」 「我只帮你打前锋战,为期两年,」梁秋驰双手交叠搭在身前,「两年一到,我就离开,也要带莫辛一起走。」 莫启爽快地答应,「没问题,我答应你。」 两年时间,足够他打开局面,站稳脚跟。后续的拉锯战,就算梁秋驰和莫辛不下场,也问题不大。 「那小辛……」 「他那边我来说,」梁秋驰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其实我看得出来,莫辛是想留下来帮你的,他之所以犹豫,只是不想拖我下水而已。」 莫启何尝看不出这点? 他失笑地摆摆手:「你别说了,再说我这个当大哥的要吃醋了。」 梁秋驰笑笑,说了句「好好休息」,开门走了。 莫启在医院象徵性地躺了一天,出院后便迫不及待向整编军宣布了梁秋驰和莫辛出任陆空两军最高指挥长官的消息。 生怕这两人反悔似的。 随后,联邦的先遣部队抵达丹加的北方边界线,两军对峙,莫辛与梁秋驰奔赴前线,高度警戒,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上个月你还在遗憾没有一起上过前线,现在就实现了。」梁秋驰身穿军服战靴,头戴贝雷帽,英气逼人。 莫辛看得有些移不开眼,文森在旁边小声叫了他两遍,他才回神。 这次他特意向他大哥要了文森一起来前线。 一方面是文森跟在他身边已久,两人在战术指挥上很有默契;另一方面莫辛也是有意栽培文森,将一些决定权交到了文森手中。 等以后他和梁秋驰不在军中,文森也能担起重任,于个人前途而言也算是条光明的出路。 莫辛将战术报告推给文森,交代道:「下午演习的事你来指挥,就当我不在。」 文森:「……是!」 最近对峙双方都是蠢蠢欲动,不停进行演习试图震慑对方,而后方莫启所代表的丹加与联邦政府的谈判团也在进行拉锯式的谈判。 联邦强烈要求丹加撤回独立决定,交回军队、外交乃至其他行政方面的自治权,莫启当然不肯退让。 连日的交涉已让他耐心耗尽,终于,在秋天稻田丰收过后,第一声炮响震彻了整个联邦。 在莫辛的指挥下,陆空两军以雷霆之势迅速攻破了附近一座三级城市的防线。梁秋驰则率领麾下步兵,与城内的联邦武装展开巷战。 不到一天的时间,便拿下了这座边防重镇。 联邦军队撤至附近的城市加强防守时,消停多日的卢戈武装也突然发难,开始进犯南方的州县。 联邦不得不抽调一部分武装力量,急速南下去救火。 但丹加方面又刻意阻拦,援军南下的路并不顺畅。 最致命的是,本应保持中立的其他盟属成员也突然蹦出几个,要求联邦让渡权力。 就差把「我要独立自治」贴在联邦新总统的脑门上了。 别的州也就算了,只当是小打小闹趁乱要一些好处,但和丹加一样拥有准军事部队的两个大州,也效仿丹加与卢戈要求独立自治,这就很棘手了。 要知道,联邦的武装力量也就在二百万左右,而丹加、卢戈连同另外这两州的准军事部队,加起来的兵力远高于联邦。 动盪的时局十分影响军心,更何况听闻本是联邦的「战争机器」,如今成了丹加的最高指挥官,联邦方面士气低落,连着几仗都被丹加吊打。 甚至有地方出现了大规模投降的恶劣事件。 莫辛在战场上恐怖的威慑力与统治力,可见一斑。 入冬后,南方难得下了场大雪,战事也随之进入平缓期。 联邦政府腹背受敌,不得不低头再次请求和丹加、卢戈进行谈判。 谈判期间,联邦前任总统麦克弗森·雷尼斯被送上了军事法庭。 他消瘦了很多,在监狱里的日子应该过得很难捱,且满头白髮,弓着嵴背坐在被告席上,丝毫不见往日的风光,就是个憔悴垂暮的老人。 雷尼斯被控告走私、叛国、谋杀等多项重罪,他都一一承认,没有为自己辩护。连同当年的人质事件,他也认下罪行,旁听席上包括乌雅慧在内的当年牺牲士兵的家属格外激动,哭得泣不成声。 他们寻求多年的公平正义,终于姗姗来迟。 经过多次开庭,军事法庭最终判雷尼斯有罪,处以死刑。 听到这一判决时,梁秋驰和莫辛并肩站在雪地里沉默了很久。 第132页 悬吊在梁秋驰心头九年多的那颗石头,终于可以真正落地了。 莫辛站进梁秋驰怀里,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等下喝点酒么?」 梁秋驰拥住他,笑着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轻声道:「长官带头饮酒,不好吧?」 「今天高兴,可以喝一点。」莫辛吻住他的唇。 梁秋驰收紧手臂,将他吻得更深。 天空又纷纷扬扬落下雪来,两人携手准备往回走时,文森一脸兴奋地跑来,站在远处朝他们挥了挥手:「将军!梁指导!我们拿下赖亚了!」 赖亚是联邦设在南部的一座高级军事基地,丹加方面先是精准轰炸打击其通讯设施,又相继毁掉了侦察雷达和机场跑道,再由梁秋驰率军包围,彻底切断基地的后援。 他们只包围、不进攻,这才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基地负责人便宣布投降,愿意让丹加全面接手基地的一切设施。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梁秋驰轻嘆了一声:「照这个形势发展的话,这场战争结束的时间会比我们当初预计的提前不少。」 莫辛点点头:「用不了两年。」 果然,天气转暖后,谈判迟迟未有进展,丹加和卢戈又势如破竹,一个北上、一个南下,接连拿下几个重要交通枢纽城市。 联邦军队左支右绌,调遣援兵又迟迟得不到支援,反而趁机在后院点火的州县越来越多。 战线被越拉越长,时间也拖得太久,各州不肯纳税,联邦的财政赤字十分严重,根本受不住战争耗费的巨大财力与人力的投入。 战争爆发后的第二年冬天,联邦被彻底拖入死局之中。 在丹加与卢戈之后,相继有二十几个州陆续宣布独立自治,成立新政府,联邦总统心力交瘁,宣布辞职,而新上任的总统命令独立州恢復秩序,也只是徒劳无功。 各地民众也齐齐走上街头,向联邦进行和平示威,尤其是首府圣洛里安,这座昔日漂亮繁华又富有底蕴的明珠城市,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便沦落成滋生犯罪与邪恶的颓唐乐园。 第三年春天,44个州的最高行政长官罕见地齐聚议厅,进行首脑会谈。 只是这次,会谈地点不再是被称为「联邦心脏」的圣洛里安,而是定在了丹加与卢戈交界处的一座二级城市。 会议开了一轮又一轮,相继签署了各式公约、宣言和协定,联邦解体已成定局。 莫启与裴吉时隔两年多再见面,各自目标已基本达成,不禁都是一番感慨。 裴吉这次主动递给莫启一根烟,不再像上次那样把人故意晾在一边。 「实话跟你说,我还真没想到卢戈能在我手上实现独立,说到底还是你们的功劳。」裴吉吐出个烟圈,「雷尼斯那个老东西被枪决的时候,我还去现场看了,花了老子不少钱,不过真让人痛快。」 莫启听了直笑:「你怎么不找我?别人要多少,我打五折给你。」 裴吉笑骂了一句,「怎么不早说?!」 两人抽了会儿烟,裴吉又问:「梁呢?他怎么没来?」 莫启闻言沖他暧昧地笑了笑,「你说呢?忙着谈恋爱呢呗。」 「还是跟你弟弟?」裴吉问。 「不然呢?」莫启挑眉,「按莫辛的性子,梁秋驰敢和别人谈吗?」 裴吉哈哈一笑:「也对,但他俩都一起这么久了,不会腻吗?」 莫启嘆了口气:「他俩天天跟我抱怨,说一直打仗没功夫谈恋爱,不停嚷着要走。」 裴吉嗤笑道:「你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梁去丹加帮你,却不留在卢戈跟我一块,我他妈知道这事后气得一个月都没吃好饭。」 说着那股生气和委屈又冒出来,逗得莫启笑得更放肆了一点。 而在联邦正式宣布解体的那天,圣洛里安国会大楼楼顶的联邦旗帜倒下的那一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海岸边,一道红帆迎风而起。 游艇换成了夸张的更大体积的游轮,在被阳光照得如蓝宝石一般的平静海面上格外瞩目。 梁秋驰站在甲板上,不禁好笑地问怀里的人:「咱们就两个人,非得换这种大傢伙做什么?」 莫辛享受地依偎在他怀里,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哥欠我们的。」 梁秋驰哈哈一笑,抱着他去背阴处,三五两下便把人扒得只剩一条内裤。 「趴着。」 梁秋驰从兜里掏出一支管状的东西,见莫辛红着耳朵尖乖乖地趴下准备亲手脱掉最后一件衣服,梁秋驰按住了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扇了他屁股一巴掌。 「想什么呢?」梁秋驰俯身贴着莫辛红透的耳尖,轻笑道:「我要给你涂防晒霜。」 莫辛:「……」 沾了防晒霜的手在他光裸的嵴背上肆意游走,几下就把他体内的火燎着了。 莫辛翻个身,正面勾住梁秋驰的脖子:「先干点别的再涂。」 梁秋驰装傻:「干什么?」 莫辛干脆叉开腿坐在他身上,直率道:「干我。」 梁秋驰眸色深邃,专注而温柔地看着他,再靠过去缓缓吻住他。 两人情意渐浓时,一阵熟悉的马达声由远及近,迅速靠来。 还有那声熟悉的开场白。 「叫你们熄火停船没听见呀!当我手里拿的是玩具枪吗?!」 第133页 梁秋驰埋在莫辛的颈窝里,笑得人都颤了。 「叫你换游轮,耿虎不来走一遭才怪呢。」 莫辛恨得牙根直痒。 打扰他吃饭就算了,打扰性生活不能忍。 梁秋驰给他囫囵套上衣服,走到桅杆边沖想要登船的耿虎摆了摆手,「真巧,又见面了。」 「梁大哥?!」耿虎愣了,「几年没见换大游轮了?」 「嗯,」梁秋驰好言劝他,「趁莫辛没来,你先赶紧走吧,有时间我们再去找你玩。」 说完,梁秋驰绕进驾驶舱,发动引擎。 巨大的白色游轮迎着晚霞全速向前,噼开风、破开浪。 莫辛靠在舱门上,不满地说:「明天就把这玩意卖了。」 梁秋驰笑着应他:「好,卖了它。」 莫辛又赌气地说:「后天我们去沙漠,不想再出海了。」 梁秋驰抱住他,温柔地哄:「没问题,去沙海看星空。」 莫辛:「还想去趟雨林。」 梁秋驰:「好啊,都安排上。」 莫辛:「悬崖跳水去吗?」 梁秋驰在他唇上落下细密轻柔的吻。 「宝贝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我都陪你。」 「一直陪我。」 「嗯,永远陪你,永远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