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家小女儿苟且人生》 第1章 重大消息 好消息:今天是田野女士的生日。 坏消息:今天是大龄单身女性田野女士四十岁生日。 作为一个成熟女性,大龄单身的标签早已经无所谓。但,四十岁!四十岁!试问哪个女性能平常心对待这三个字? 于是四十岁的田野果断拒绝了好友们的安慰局,抱着两箱珍珠蚌回家了。 同城快递还是那么的准时,下班前跑腿小哥就把珍珠蚌送来了。田野把箱子发泄一样扔进后备箱,一骑绝尘,回了公寓,电话一关,爱谁谁,我要开蚌到天明!不得不说四十岁的女性就是有这个底气。 田野,土建报价工程师,公司合伙人,小有资产。前几年父母相继离世,很遗憾,田野没能在父母离开前把自己嫁出去。不过她也看开了,过好当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就比如开好眼前的蚌壳。 这是来报恩的吧?已经开出来的珍珠大小、颜色、形状各异,手中的这只蚌一定是老板良心发现特意选的,又大又紧,用力一撬...... 啧!真不知是喜是悲,好大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就掉出来了,但是因为用力过猛划破了手指,血一下就流出来了,滴到了蚌壳上。 过生日见血真是不吉利,田野嘴里嘟囔着,起身找了医药箱,拿了碘伏擦了伤口。虽然伤口不深,还是撒了白药,缠了纱布。 小心无大错,这是她的职业素养。 低头看了看还没干完的活计,又找出塑胶手套。唉,为啥不一开始就带好手套!受伤的怨气让她忘了光手撸出珍珠的快感。 带上手套,不灵活的手指,拿起那枚刚开出的珍珠,没拿稳,啪叽,掉回了蚌壳上,好巧不巧,掉在了那一大滴血渍上。 意外猝不及防:只见一道白光落在胳膊上,再看时,珍珠不见了。“咦,哪去了?”田野不禁摇摇头,然后继续她的开蚌大业。 直开到了夜里十二点,收获不错,百多个珍珠,怎么也能挑出来一些,做三个手链了。她打算和那两个怨种闺蜜做个情侣款。 打扫好战场,起身去洗澡。冲着水时想起那道落在右臂上的白光,举起胳膊看了看,胳膊上有个小小的黑点。 她有点疑惑,是不是以前就有自己没注意?抚摸了一下,好家伙!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忽然置身在一处四周白茫茫的空间内,作为一个常年和建筑行业打交道的人,脑海闪现的第一个念头是:珍珠白。 不错,这是六个面都是珍珠白色的长方体空间。迈步往前走了一下,一低头,擦,还光着呢!遇事不要慌!拍照是不能够了,先想想咋出去吧!用力按了一下右胳膊,蒙对了!人又回到了浴室,花洒的水还喷着呢!抬头看了一下水温,还是五十度。嗯,说明没离开多久,赶紧匆匆收拾好自己。 幸亏没有晚上洗头发的习惯,不然这会儿想快也快不了,这么乱想着,田野跑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稳了稳心神,起身带上手表,从手提包里拿出来一个防狼手电,深吸了一口气,按了右臂。 依然是白色的空间,田野拿着小手电,大喊:“有没有人?”等了三分钟,感觉比等待第一次主导的工程投标结果还煎熬。 很好,四周静悄悄,没人在作妖。田野不禁胆子大了一点,向墙壁走去,这距离可真远啊,走了三十分钟,才终于贴在墙面上。 墙面光滑,用手电砸了一下,连痕迹都没留下一点,很坚固!要知道这手电的材质可是连车玻璃都能砸得开的。 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这里的时间和家里是一样的。抬头向上看,这个举架可真高啊,目测得有五层楼高了吧,因为头顶也是白色的,估计得也许不准。这么高的墙,这么大的面积,中间连个柱子都没有,更别说承重墙了,不会是豆腐渣工程吧? 田野沿着墙壁走了一会,没发现墙上有任何门窗,也没有额外设备,也就是说,这里的光源不是自然光也不是电源,当然也就没安装什么监控器械。 排除了恶作剧的可能,那这里是干嘛的? 电光火石之间,田野想起前几天早上签到时,她带的两个年轻组员在讨论的什么种田文。当时她还好奇问了一句:“你们谈论的是什么?”叫文文的小姑娘说:“领导,是我下班时候追更的一个小说。女主意外获得了一个空间然后穿越到古代混得风生水起的故事。” “什么是空间?”田野有点没听懂,“就是写作的人脑洞出来的,比方说你有个宝石戒指,因为沾了你血就打开了一个像房间的地方可以容纳万物。”文文说。 另一个小女孩接着说:“就像西游记里的乾坤袋一样。” “你们年轻人想象力就是好,有空我也看看。”她当时是这么回应的。 小姑娘告诉我在哪看来着?田野木愣愣地想着。 这方空间没啥东西可看了,田野便回到房间,打开平板电脑,去下了个西红柿小说。好家伙,不看不知道,这类小说居然单独占了一类。挑了一个评分较高的,看了起来。 当然像田野这样做事目的性很强的人,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阅读整本书上,而是像查阅资料一样,一晚上阅了十来本书。 总结下来,有空间者必穿越,穿越不一定有空间。 她把平板一丢,大字型躺在床上,脑子里乱哄哄:在这太平盛世活得好好的,为嘛要去古代那没人权没地位的地方活着?谁问过我的意见了吗,就想让我逃荒?自由恋爱都没把自己嫁出去,难道跑到古代就能把那些老古板训得跟条鲶鱼一样黏黏糊糊了?田野自问好像没那样的能力呢。 等等,万一不是穿越而是末世了咋办?不能吧?与其大家都要遭罪还是让我一人去古代受罪吧,希望大家好好珍惜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生活吧。 唉,别想了,处理一下眼前的事情吧。晨光微露,田野把手机开机,跟公司人事请假了。这是公司成立十年来,工作狂人的第一次旷工。 四十岁女人脆弱的神经经不起一丝刺激。 第2章 返乡 凌晨四点整,田野女士顶着熊猫眼出现在着名私立医院急诊室,她急需科学手段来安抚自己这颗受伤的心灵。 田野对大夫说自己右臂间歇性疼痛需要检查,也没人会觉得有人大清早来医院当骗子,睡眼朦胧的大夫要给她开ct检查,田野强烈要求做核磁,大夫打字的手顿了一下,从了。 因为此时医院里一个人也没有,等了一会儿便拿到了结果,不得不说,真是什么毛病也没有。大夫疑惑地望着田野,“真的疼痛到觉都睡不着?” “啊?啊!对!”田野只能认了。 “没啥毛病啊?你再把胳膊给我看下。”大夫拿着田野的胳膊,如同鉴赏国宝一样,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摇摇头,说道:“不然你等白班的专家再看一下吧。从影像上看是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你看那么久,耍流氓吗!田野的心头跑过一群食草兽。 田野又想:是不是这会儿那空间已经消失了,不行,得再试一次。医院里无死角的摄像头限制了田野的行为,她要立刻马上回家。 许久没犯过路怒症的女司机,今天堵在回家的早高峰路上,焦灼不安,一万句优美中国话全送给了收音机。 好不容易冲进家门,田野一改进门先上厕所的老习惯,脱掉了外套就按了下胳膊上的小黑点。刷,她又见到了这空旷的白色世界。唉,这触目惊心的白,尖叫! 发泄完了,收拾下表情出了空间,面对现实。 不得不说,四十岁的人就是内心强大、逻辑清晰! 第一件事:整理资产。 房产:父母留下的学区房一套,单身公寓一套,现在住着的大平层一套,合计两千万。远郊六百平的库房一千万。车就不计了,不值钱。 股票:这两年收益一般,马上收回吧,一百二十万。保险怎么办,也没个受益人,要不先退了,还是先放一放吧。 都说盛世珠宝乱世黄金,田野却从三十岁起便有了买黄金的喜好,每年的年终奖都会用一部分来买某公司的金条,真到用的时候才发现这也没有多少,自己买的加上妈妈留下的黄金首饰总共也就六百克。田野随手把装黄金的盒子放进空间,倒是挺方便,手一挥就进去了。 晃晃头,把溜号的思绪拉回来。 爸爸的邮票纪念章这些也都收起来吧。这都是爸爸妈妈的爱,还能卖了咋滴。 银行卡里存款五十四万。公司股份转让能到手两百多个吧。还有啥吗?有没有债务?嗯,也就这样了吧。 加了加大约三千三百万的资产,唉,总得把小公寓留下来吧,万一啥都没发生呢。 啥都别想了,先联系中介把该卖的卖了。 田野把房子挂出后,睡了一觉。 一醒来,先在床上愣会神,然后冲下床,打了杯热咖啡放进了空间,然后打开笔记本,掏出平板,按照末世文学里给出的清单,给自己打印了五大页的购物清单。 按照吃穿住用行娱乐分别建档。 田野决定代理了某低价国产运动品牌,直接与厂家联系,订购了从儿童到成人包括衣帽鞋袜在内的全类别各季节产品各二十套,男款只要黑色,女款只要灰色。想了想同样操作订了某服饰的户外品牌,这样现金就基本花光了。 下午三点,约了合伙人,说了转让股份的意图。田野和合伙人本是朋友,合作多年,一人负责土建项目一人负责安装项目,没什么摩擦。 田野以身体为由退出事务所,合伙人也没有挽留的借口,所以痛快的以二百三十万的价格接手了她的股份,代价是必须把她手里的大项目客户安全转交到她手上,合伙人一边掩饰笑意一边宽慰她要积极治疗。 让田野没想到的是爸妈的老房子竟然以一千二百万的高价出手了。这届家长为了孩子还是真能拼啊!不得不说老妈投资眼光真是棒棒的。 田野携带巨款驾车下乡了,因为得在库房这边接货。 走之前,先把三套房子里的家具都收了起来。 田野钟爱侘寂风,房子硬装软装基本都是这个风格。 到了郊区,田野又做了另一个决定,得把空间做个装修。 到了库房,田野联系了大堂哥。大堂哥听说田野过来安排活,便赶紧从工地赶过来了。 “妹子,你订钢结构干啥呀?”大哥看着五层的钢结构图纸问。 “你别管,这个是我要用的,做四套,送库房这边来。楼梯板也要预置好啊,我急用。”田野不好解释只得这么说。 “那行,我马上找人干。正好钢材有现成的。” “你先安排,我还有别的事找你。” “中。”说完,大堂哥就蹲在地上打电话,田野朝他指了指自己的越野车,大堂哥晒得黝黑的脸上绽放两排大白牙,然后就坐到车里打电话去了。 田野进了库房,库房里到处都是她和大堂哥包工程剩下来的物料。 啧,现在对她来说,也许这些玩意也是好东西吧。 田野忽然有点羡慕堂哥那张笑成菊花一样的黑脸,想到伟人说的一句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现在看来,这个世界总归不是我田野的了。 不错,在田野等钱的两天中,查遍资料,排除了最近会发生够规模的地震、火山、陨石降落等可能,甚至她还查了核污水、核泄漏、核爆炸等可能,总之,这个星球安全着呢。纵使全球变暖,各地冲突不断,可也不会突然玩完就是了。 这样的结果让田野安心了,至少亲戚朋友都是安全的。 然后,她又愤愤不平起来,凭啥啊?凭啥我要去遭罪?我造了什么孽?就因为杀了珍珠蚌? 田野和大堂哥合作有几年了。凭借多年的人际关系,她把工程介绍给大堂哥,多是小小的边角工程,因为小也不用投标,所以容易得。坏处就是得垫付工程款,俩人一向都是五五开,也挺好。 第3章 采购日常 大堂哥守家在地不用出去跑,她呢,也多得一些零花钱,高高兴兴的买买买。这次的钢结构基本不用花什么现金,以前垫付的工程款就够用了。 田野不无悲伤地告诉堂哥以后可能不能给他揽活了,大堂哥表示自己也年纪不小了,也干不动了,这些年通过工程认识不少人了,这些人介绍的活就够干了云云。 “堂哥,库房里的建材给我吧,我有用。”田野扫了眼彩钢板、保温板、成袋的石灰、沙子等,样数不少,就是数量不多。 “啥好东西啊!都给你了。妹子,你是不是忘了咱俩合买的塔吊了?” “啊?啥时候的事?” “哎呀,你可真行!回头让你嫂子给你打三十万,别嫌少啊,咱买的都是倒了好几手的了。” “行啊。哥,你钱不凑手就先放着吧。” “没事。干这个,钱就没凑手的时候。”大堂哥不在乎地说,“妹儿啊,你有事跟哥说啊,咱可是亲的啊。” “我没事,卖这库房是因为出租太操心,不出租太压钱了,没啥意思。” “啊,真没事啊?吓我一跳。”大堂哥松口气。安排了库房的事,田野开始了她的采购之路。 田野已经测试这空间是停滞状态的,那就可以保鲜了,肉食爱好者决定把各种肉先买了,心爱的牛排得多买吧,五花肉顿顿得有点吧。 这么想着,田野又想起自己可是认识养猪场老板的人,他家的饲养场可是堂哥建起来的,听那意思日常维护也包给堂哥了。 这毛得薅啊!于是,上手就先订了一百头整猪,要求分割好,一天后送过来,还赠送两套分肉刀具,买卖双方都很高兴。 同行是冤家,可卖猪肉的和卖牛羊肉的却未必是冤家啊,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田野问了问养猪场的陆老板是否认识养牛羊的。 你说,可巧了不是,人家弟弟就是养牛大户,那还说啥,挥手订了五十头,条件依旧,一定要收拾好了,尤其是下水!下水!下水! 小陆老板哈哈笑说,放心,那都是金贵东西。可不得给好好收拾!田野还收获了一套剔骨刀。同为吃货的两位陆老板推荐了大草原的一家养羊人,立刻下单了一百只。 想了想又打开了某宝,田野下单了切肉片的设备。 做好的五层钢结构楼板还需要晾晒几天,田野的卡里还剩一百多万,便决定先用这些钱买日化用品,主要是洗澡、洗发、护肤,洗牙护牙的也不能少。 这些日子里,来了几家看仓库的,价格都没谈拢。正在想着要不要降价的时候,大堂哥领了一个人过来,这人是做汉服的,想找一个大一点的库房。 一来就相中了这地儿,当场拍板定下了。搞得田野一度怀疑这地方莫非有石油?连价都不讲的呐!总之协商结果是一个月后付尾款腾房。 既然又来一笔钱,田野便放开手脚疯狂下单,终于在半个月后置办了除了主粮以外的所有东西。够两辈子用的纸巾,卫生纸,卫生巾、内裤,没错就是内裤,田野一直坚信小内内是卫生用品而不是衣服。还有生命之源,瓶装水、桶装水、饮料、各种酒品。 用的那就就更多了,太阳能板、蓄电池、草地太阳能灯,甚至活动板房卫生间也搞了五个,垃圾袋无数。总之小到削皮器大到房车都买完了。 此刻,田野终于要规划她那无限大的空间了。先把这些天胡乱堆放的物品归拢到一处,然后把定好的钢结构的楼板靠墙放好。一个钢结构一层三百平,做了四个,一层也就是一千二百平米!每个都是五层高,十五米高,摆完发现,就这才只占小小一隅。 真是!感叹完了,开始安排物品,现在田野已能驾轻就熟使用空间了,只需一挥手要安置的东西就会随着她的手指到达指定的地方。 房车和各种移动板房等建材放在了顶楼楼,站在五楼仰头看,距离空间顶部依然遥远。 所以,这空间到底是多高呀?莫非这是一口井?田野胡乱想着。 四楼放衣物、日化产品。还有贵重物品。三楼放食品和水和食用油。二楼是粮食等使用频繁的物资。一楼则是她日常起居的物资,尤其是三套房子里的物品,她都按原样摆放好。她还打算给自己建个房间,就好像依然生活在家里一样。 说实话,在见到粮食之前,田野根本不知道上万吨是什么概念,等把几个库房里的粮食都集中在一起的时候,她倒吸了一口气,这得吃到孙子辈吧。 田野曾经在三江口住过一家民宿,很有东北特色,热心的老板还把怎么建暖气和土炕做成了视频送给她,这会竟然有用了。 田野跑到建材市场买了大中小三种型号的暖气炉和土炉子,暖气片和暖气管道也都没少采购。 既然买了暖气,那蜂窝煤和煤块就不可或缺了。 正在逛建材,中介来电话了,她正住着的大房子终于被卖出去了,五百多万的价格只能说没赔钱。以后她就住在四十平的小公寓里了。 大宗商品基本买完了,接下来就要为提高生活品质而战了。 先到书店买了各类别的图书,拖着这些书,不得不叹口气,知识的重量啊!回家之后又在网上下单了一些杂书,甚至包括小学到高中的全套教材,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也许在陌生的环境里这些熟悉的东西能安慰到她吧。 其实,她缺的是东西吗?她缺的是安全感。 从这个空间出现到现在的快七十天的时间里,田野没有一天能睡好觉,且已经崩溃大哭两次了,醉酒四次。可是她不能跟朋友说,说了也于事无补,只会让更多人烦恼。这段时间闺蜜还以为田野在外边浪,天天用娃勾搭她回来带娃。 在家休息了五天,田野还是逼着自己把公寓卖掉,这样来来去去了无牵挂。 小公寓好出手,几乎挂出去就有人上门来看房了。田野把家里收拾得一针一线都没放过,然后拎着一个双肩包,开着车,了无牵挂的走了。 她约了一个做高速公路的朋友吃饭,这家伙利用自己的渠道给她搞了三车柴油,汽油是没有的。看着远处疾走而来的,肚子已经快独立的人,田野满意地给对方竖起了大拇指,多谢大哥不娶之恩! 没错,眼前这位是她的大学同学兼恋人,是个毕业后劈腿,把自己卖给某秘书长妹妹,如今身价过亿的狠人。 田野想着这如梦如烟的往事,没有多少感慨,毕竟两人和解多年。成年人的江湖里没有什么情仇,只有你能给我多少利益。 至少在田野看来眼前这哥们够义气。 和够义气的哥们吃了顿海底捞,便各奔前程。田野要撒丫子逛逛这可爱的世界了! 第4章 新生儿 田野这会儿觉得有点挤,甚至有点窒息,她不得不用力伸伸脖子伸伸腿,试图寻找点空间。 “糟糕,脚先出来了!”田野隐隐听见阵阵嘈杂之声。 “田夫子,您得决断呐,这万一……” 一个身着灰白色长衫的青年男子手里拉着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木愣愣地站在院子里。 “保大,若是有事一定要保大!” 纵然此刻,这位年轻的父亲还不能理解,夫人不过是进去生个孩子,怎么就要他做保大还是保小这种超纲题? 老天,他都想要啊! 可他还是立刻做出了选择! 孩子可以再有,夫人可不能有事! 好在他为了稳妥,早早请了慈济堂的大夫来,也许孩子还有一线生机,他恳切地望着老大夫。 老大夫叹口气,道一声得罪,进了产房,对接生婆交代了几句,又给濒临力竭的产妇扎了针,含了参片,然后退了出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一声如同猫叫的啼哭声,从产房传了出来。 田野很憋屈,这叫什么事儿,她这一年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正窃窃以为一切都是虚惊一场时,她竟然从大唐不夜城钻到了产妇肚子里。 你们穿越都这么突然的吗?她刚刚还在对“黄河之水天上来”啊! 委委屈屈的田野差点噶在娘胎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喘过这口气,委屈! “恭喜田夫子喜得千金!”产婆抱着脸都憋紫了的小小婴孩儿笑道。 老大夫也躬身道:“夫子如今也凑成一个好了!” 田夫子道:“多谢先生活命之恩,只是我的夫人和孩儿可有妨碍?” 老大夫笑道:“尊夫人与千金已从鬼门关闯过,自是否极泰来,您且宽心。” 送走了闲杂人等,田夫子抱着小丫丫来到夫人床前,“夫人辛苦了,咱们小丫丫……胖乎乎的很可爱。” 罗氏看了一眼丈夫怀里那黑不溜丢紫了吧唧的胖丫头,嫌弃的闭上眼睛,“相公把她带给李妈照顾吧,我这会儿实在没力气。” 田夫子点头,“你坚持一会儿,李妈就把醪糟鸡蛋羹送来了,你吃了好好休息。李妈那儿媳妇已经过来了,以后就让她做咱丫丫的奶妈妈吧!” 罗氏闭眼嗯了一声。 田夫子见她实在没精力便也不再言语,抱着女儿领着儿子出去了。 田立人字启文,现年二十三岁,十岁丧母,十四岁丧父,十八岁参加科举,中秀才,同年娶妻罗氏,现在已是四口之家,生活在顺宁镇。 时人尚文,但凡家里有些余财的,都会把家中小子送到书院读几年书,若是侥幸能考出个名堂,那可是要开祠堂告慰祖宗十八代的。 志不在朝堂的田秀才成家后,便在这顺宁镇开了学堂。如今办学五年,便教出了两个童生,这微露草堂便有了小小名气。田野这小小女童便自小长在这学堂里。 田家住的是三进的院子,一进倒座房是厨房、饭堂,还住着负责一家饮食起居的李妈一家。二进院正房是两位夫子的书房,左右厢房各有两大间,分了甲乙丙丁四个班。院子则改成了小教场,学生们会在这弹丸之地活动活动筋骨,偶尔踢上两脚蹴鞠。 三进院则是田夫子一家人生活起居之地。正房三间,中堂是一家人喝茶聊天之地,偶尔家里有女眷来访,罗氏便在这里招待客人,找田夫子的自然在二进院招待。 左一间住着田氏夫妻,右间则住着大儿子田世昌,乳名齐齐,这孩子今年三岁刚刚独自住着,晚上睡觉还是会哭鼻子的。 新得的女儿乳名叫了丫丫,随着她的奶娘及奶娘五个月大的女儿住进了西厢房,对面的东厢房住着另一位家庭成员—一头老驴。 不得不说这个院子挤是真挤了点的。 许是生丫丫险些要了罗氏的命,许是这个女儿实在没什么让她骄傲的地方,罗氏很少关心这个女儿的饮食起居,也注定了这对母女不能成为彼此的知心人。 好歹这位田夫子是个靠谱的,每日下了学堂,都要过问一下女儿吃的怎么样,拉得如何。奶娘有自己的女儿做对比,倒是觉得这小姑娘是个省心的。 这孩子除了月子里有些哭闹,毕竟是遭了罪嘛。之后再很少听到她的哭声,每天吃奶跟小猪似的有劲,吃饱了就睡,要尿要拉就哼唧哼唧,夜里一遍夜奶就得了,实在好带得很。 别看这孩子刚出生那会跟黑炭似的,结果这皮肤也一日白似一日,等到了百天,谁看了都得说一句这孩子真是葱白一样了! 田夫子经常抱着女儿到处溜达,显摆显摆他那晶莹剔透的女儿,破一破说她女儿是黑炭头的谣言。 罗氏虽不喜欢这个女儿,觉得她是自己上辈子的冤孽,好在并不阻止别人喜欢她,她只管一心照顾好儿子便是。 田夫子早年失恃,不忍女儿受伤,虽不苛责罗氏,只说一句“你要后悔的”便罢。只是自此便父代母职照看丫丫,每日除了吃饭要找奶娘,一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大书房里。 丫丫每日在琢磨什么? 前三个月她在悼念自己逝去的人生。再三个月她垂死病中惊坐起,惊觉自己到底来到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古代! 然后她试图绝食饿死自己,这计划实施一个时辰后破产了。咳咳,她还是个宝宝,饿得快了些! 死是不能死的! 那就只能苟一苟? 要问她生活在何朝何代,呵!她也不知道呀! 爹是个书生,和学生都不带讲人话的呀,她听一句就困啦! 等等,她爹是书生!要不让他考个官,自己当当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米虫? 可是爹为啥不去科举,反倒开了学堂? 不丑,不残的,岂可如此不上进? 一定是缺了我的五三模拟! 直到周岁这日,我们立志要鸡爹的丫丫同志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现实,他爹所在的田氏家族那就是一群吸血鬼投胎的。 第5章 家长里短 周岁宴前是有抓周的,哪个骗子告诉她抓周礼上会摆算盘会有印章的?为毛她的抓周礼上是线团,是布料,是胭脂水粉,是首饰,唯一值钱就是那个金手镯,还是从自己胳膊上撸下来的,好不容易看到本书,爬到跟前一看竟然是女戒。 什么脏东西!退,退,退! 快要退掉地上的丫丫同志,不得已抱住块个头大的—一卷布料,稳住身形。 众人叫好,丫丫满头黑线,不甘心的又抓了一支笔爬回爹爹身边。 就听一个谄媚的女声传来:“四弟、四弟妹好福气,将来五侄女定是一手好活计。”又一尖细的声音道:“要我说是五侄女好福气,有这样的父母那必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啦!” 丫丫:说谁无知,你才无知,你们一家都是无知女!哼哼。 田夫子抱起肉墩墩的闺女拍了拍,并未答话。 倒是先时说话的那人又道:“琴棋书画有什么要紧,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嘛!还得是有一手好活计,将来在婆家才吃香。”说着还给自己找帮手,“四弟妹你说呢?” 突然被点名的罗氏,摆摆手,“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做什么便由着她吧!” 一直坐在边上未说话的花白胡子老者这时候出声了,“不过一个丫头,哪里那么费事,倒是启文你可有什么打算,再有两年就秋闱了,这次可不能错过!” “多谢族爷关心,只是启文才疏学浅,尚不足以进学!”田立人皱眉躬身。丫丫觉得爹爹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 “能不能考进只有考了才知道!只要再进一步你就是官身了,在咱们顺和县就有了话语权,你叔叔伯伯们行事也便宜些。就不为他们,你现在只有二十亩的免税田,若是中举便可扩到二百亩,这笔账还是要算一算的。”田家族长说完笑了笑。 田立人默了默,“族爷说的不错,只是前几日慈济堂的老大夫刚给我把过脉,说还是少时亏空太多,不宜多思多虑,慢慢将养才好,秋闱时长日久,且又恐秋热难耐又或是秋雨连绵......总归是我身体不争气罢了。” 田族长闻言,沉默良久,才讪讪道:“那时候……族里也是不容易,倒是让你吃苦了!” 罗氏哼了一声,“若是如今族里现在好过了,不妨把祖宅还回来吧,你们也看到了,我们一家子住的地连转身都不能了!” 一句话,满堂皆静! “老四媳妇儿,你们哪有什么祖宅啊,当初那宅子可是老四自愿卖给我们家的,你公爹没的时候还是我们家帮发送的呢!这是不想认账啦?” “卖?哈,不卖就打断腿那种吗?”罗氏如今不是新妇了,倒是可以放开手脚,句句不落下的顶回去,“你们欺负我相公是个读书人,又孤身一人,便抢夺家产,整个田家凹谁不知道?若不是他后来中了秀才,你们也不会还回来二十亩地吧!” “老四媳妇儿休得胡言!”老族长眼见事情不对,就出声制止。 “我胡言?别忘了我公婆留下的百亩良田,如今还有八十亩被你们占做族田呢!如今这点肉吃着不香了?又来逼着我们参加秋闱?各位叔伯兄弟已经不满足在村里炫耀了?”罗氏句句到肉。 “启文?你媳妇儿的话也是你的意思?”田族长的三角眼如毒蛇般盯着田立人,随时打算吐信子。 丫丫以前不喜欢软体动物,现在更不喜欢这条老毒蛇。 田立人一边安抚着丫丫,一边答到:“我媳妇的意思是我们俩能力有限,能为族里做的也就这些了。我一个读书人自然想再进一步,这不是不行吗!族爷还是多培养一下后辈吧!” 族长轻哼了一下,道:“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族里有几个苗苗看着不错,过两天送你这来吧,吃住的你给看着办!” 田立人扫了一眼来的一行人,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了。 “族里信我自然是好,只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自家管不了自家的孩子,我这里启蒙还行,想往上走还是要到官学去。再者,我这里都是大锅饭,吃饱还行,若想吃的好却是不能,三是这住还是要回去住的,我这里地方小,恐怕委屈了孩子, 孩子都还小,离了父母,恐将来和父母生分。” 丫丫心里默默给爹爹点个赞,趴在他肩头想心事去了。 看来这田氏一族都是贪得无厌的,可偏偏爹爹是个读书人,考官做学问的,什么事都离不了家族。若是离了家族,一个背调就不合格,九品芝麻官都做不得了!若是不离,呵,就这些人还不得分分钟把这一家子送上刑场? 罢了,老爹还是聪明的,做个教书先生,安安稳稳过日子吧。 好歹咱是秀才的女儿,吃喝不愁! 不愁的吧? 伸出小手扒拉扒拉算算账吧! 爹爹这书院四个班,丙丁两班各有二十人,一年束修二两银,这就收八十两,甲乙两班是备考班,因为课业难度大,课时长,束修多了半钱,但是这是小班授课,两班一共才二十人。至于饭堂,哎呀妈,谁不赞一声微露草堂伙食好啊!伙食好,一顿饭两个钱,啧!好歹李妈的月钱有出处了。既然饭堂没有盈余还可能略有亏损,便忽略不计吧。 支出呢?启蒙班的夫子是刚过了府试的两位师兄,这两位院试铩羽而归,便回到这里继续学习,爹爹便把启蒙班的教学交给他们,一是教学相长;二是让他们接触一下市井生活,沾沾这人间烟火;三是缓解一下家里的经济压力。 寒窗苦,苦的不仅是学子也是他们背后的家庭,在这小镇上,更多的是一家子勒紧裤腰带供一个学子读书,能早点挣钱也是好事,只是爹爹又要掏出去二十多两,再加上李妈一家四口的月钱也要十两…… 田夫子的大闺女摊在他肩头,睡得口水打湿肩头。 第6章 青梅与竹马 田氏一族每年都要上演一场拿捏要挟以及哭穷的戏码,田立人一家也练就了你来我往,有进有退的谈判技巧。 大体达成了每年有两个免费入学名额,学满一年便会转学去县里官学去的意见。那里虽然束修多了点,但毕竟咱就是草台班子,要想出人头地不想投资是不行的。 美美睡上一觉的田野,醒来时田家人已经走了。当然田家人如何她并不关心,此刻她关心的是另一件大事,她爹给她取了啥名字? 唉,真的是,好久不算账了,这一算居然去会了周公,算账误事!算账误事! 这么想着,田野从床上爬起来,趴在床边慢慢出溜到地上,然后迈开小短腿跑了出去。 小丫头在院子里愣了一下,还是扒拉开了中堂的大门,高高的门槛成了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丫丫一时有些愣住,低头摸了摸今天新得的衣衫,这是奶娘刚给她做的呢! “扑哧”屋里传来了一声浅笑。 院子里阳光明媚,照不进屋里的阴暗,坐在暗处的罗氏欣赏够了小女儿一人的独角戏,问道:“你不在你屋里呆着,到处跑什么?” 如果丫丫此刻是成年的田野,大约不会理她,毕竟她是双亲的掌上珠。可此刻丫丫只是一岁的小女孩,虽不得这位母亲的欢心,可也不能转头就走,也许这也是成年人灵魂的圆滑。 你若无情我便休,这是未成年的幼稚,咱们成年人主打的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丫丫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娘~亲,丫丫找爹爹~问话。” 丫丫:可不是跟你撒娇,实在是老娘这舌头多少还有点不利索。 罗氏望着眼前这眉清目秀糯米团子一样的女儿,依然会想起生她那日生死徘徊间的恐惧,又见她对自己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更觉得不喜。 “你爹今日被闹腾了一天,你也消停点吧,别总缠着他!” 田野点头,回了声是,转身走了,这正房到底没进。 罗氏见此,更是郁郁。 做母亲的觉得为女儿命都差点丢了,女儿凭什么不哄着自己敬着自己。做女儿的若是真正的小孩心性也许真的会撒娇痴缠赖着母亲,可偏偏这女儿是位四十岁老奶奶心肠,不能理解这位做母亲的,用命换回来的女儿,不但不偏疼些,反而连亲近都不曾。 于是这母女二人除了在胎儿期的血脉相连,再不曾有任何共通之处,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回到自己房间里,丫丫先在恭桶解决了一下人生大事,便爬回床上,拿出一盒子珠子,默默地数数,算数。 啧,真没想到上辈子竟然开了这么多珠子。 八毫米以上的一百零二颗,其中彩珠二十六颗;六毫米左右的七十六颗,颜色好看的三十五颗;还有二十五颗异形珠。问:彩珠共有多少颗?珍珠总量有多少颗?若一颗珍珠出0.01克珍珠粉,这些珍珠能出多少粉? 丫丫同志沉迷在这珠珠的数学游戏里无法自拔。 当院子里传来老驴悠扬的歌声,丫丫忙不迭的收走教具,一骨碌爬下来床。 田立人给自己一个时辰的时间消沉,现在回到家人面前有是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人夫人父。 “爹~~爹,抱抱!”丫丫双手上举。 软软糯糯的女儿是治愈坏心情的良药,田夫子弯腰抱起女儿。 “爹爹~~不愁!”丫丫伸手按平田夫子微蹙的眉头。 田夫子微冷的心遇春风拂面。 “走,爹爹给你画幅画去!”爷俩又进到二进院的书房去了。一个时辰之后,一张稚龄女童骑驴图便完成了。 等在中堂的罗氏分外郁闷,这家里没有妾室通房的来给她添堵,偏偏自个女儿来和她争宠,她这是给自个生了个情敌吗? 罗氏生长于富庶的商贾之家,上有父母两个兄长庇护,成婚前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学针线戳了指头。等到适婚年龄,父母更是满县城撒网,刚好找到了这被家族欺凌,却文采斐然、心智坚强的田立人。 遂帮他和族里调停,又助他考中秀才。罗家作为商贾之家,这不能入仕,可以说是永久的痛,可他们不能不代表不可以找来一个吧! 田立人第二痛,便是有了一个商贾人家的妻子,将来若是入仕,有心之人会指责他纵容妻族经商,这也是他的一个污点。 世人就是如此可笑,瞧不上人家商贾的身份却瞧得上人家的金银,一边捧着户籍说自己身份贵重,一边对人家穿金戴银嫉妒到眼红! 所以前有如狼似虎的族人,后有身份卑微的妻室,注定了田立人,这位才高八斗的古代文人无法完成自己的翻身仗。于是他收起自己的政治野心,安心的偏安一隅,培养子女,教化安民,倒也博得美名。 日月穿梭,这一日,三岁的丫丫画好一幅嫩鸭入水图,在落款处端端正正的敲上自己的印章“田世舒印”,得意地跑到大书房找爹爹显摆去了。 “爹~爹~,你快帮我……”人未到,声先至,可惜这回被喊的人没有来接她。 吴浩然正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便听见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呼喊。 想来是爹爹提到过的那个妹妹无疑了,小吴如此想着,便下了椅子,等在门口处。 果然来了个小姑娘,和村子里的那些小丫头很是不同,长得唇红齿白,甚是可爱。这个小妹妹梳了一对小鬏鬏,居然还挂了小铃铛,一路叮铃作响,穿了一身绿袄花裤…和爹爹买的那年画娃娃好像啊,尤其是那白胖胖的脸蛋儿,乌溜溜的大眼睛。 “你是从画里跑出来的吗?”他问道。 “我、我是从那边的书房跑来的。你是谁?来找我爹爹吗?我爹是田夫子。” 这是吴、田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嗯,我叫吴浩然,我爹和田伯伯去前边给我报名去了。” 已经得名田世舒的丫丫很惊讶,这位小盆友够入学年龄了吗? “小哥哥好,你几岁了呀?”丫丫扮嫩已经很是专业了。 “我四岁,比你大一岁。”吴浩然补充一下,然后对上一双疑惑的眼神。 “我听田伯伯说的。” 第7章 关于吃菜的道理 田世舒挑挑眉,看来这是走后门进来的呀!姓吴,噢!噢!是爹爹那位老铁的儿子吧!还是去年见过吴伯伯一次,还是当自己忘了吧!毕竟幼儿的三百六十天可太长了呢,忘个人是正常的,记得才是麻烦! “妹妹,你拿的什么?”吴浩然好奇地看着小女孩双手捧着的东西。 “这个呀!我的大作!嘿嘿,我叫田世舒,爹娘叫我丫丫,哥哥叫我小妹,兰姨和其他人叫我大姑娘,师兄们叫我师妹,我不知道你要怎么称呼我。” 小姑娘的话像雨点子朝着吴浩然砸了满头满脸。 “丫丫妹妹,这是你画的吗?可真好看!” 丫丫得意,叉腰。 “就是……岸上那只小鸭子的脖子……没有这么长的!”吴憨憨的诚实并没换来表扬。 “这是为了表现它在偷听别的鸭鸭说话!”丫丫给他一个你努力想象的表情。 “呃,那也不能和大鹅的脖子一样长吧!”憨憨坚持。 “它每天长一点儿也不能吗?”丫丫问。 “呃,不能的吧?” 这场关于鸭脖能不能这么长的探讨在两位父亲的哈哈大笑中戛然而止。 丫丫还抗议呢,“偷听非君子所为。” 吴伯伯掏出布包,打开是一个小夹子,上边立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丫丫过来,吴伯伯给你个小玩意儿玩玩,就原谅伯伯偷听可好?” “嘿嘿,谢谢伯伯,让伯伯破费了,一会儿丫丫请伯伯吃饭吧!”丫丫要是愿意,哄人的话张口就来。 “哈哈好,伯伯就等着丫丫请客。” 田夫子拉过吴浩然,唤丫丫过来。 “这是你伯伯家的三哥哥,以后也是你师兄。你吴师兄以后就住在你隔壁,还有丫丫,你兰姨和兰花要回前院住了,你自己会不会怕?” 田世舒眨巴眨巴眼睛,消化着这两条消息。 一,她独占两房的时代被这姓吴的小子终结了。二,她的奶娘和奶姐姐搬回家去,她要猴子称大王了。 行啊,怎么不行! 田世舒忙不迭点头答应。 “一会儿会有工匠来把套房改成单房,这样你俩住着方便,你兰姨已经去搬东西了。你有没有要自己整理的?” 田世舒想了一下,不能见人的东西都不在外边,三岁的娃也没啥隐私,可不要去吃灰了! 于是果断摇头。 “那好,走吧,咱们去后院见你母亲。” “可爹爹,你还没给我写落款!” 丫丫指着画提醒。 田夫子笑起来,“兄长稍候,我来给丫丫落个款。” 然后研墨提笔写下:丁酉年孟夏丫丫涂鸦于草堂。刚好写到丫丫盖章处完结。 “爹爹下次要写世舒而非丫丫。”甲方爸爸提出要求。 “好,爹爹下次注意。”乙方老父亲态度温和。 吴父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父女互动,他若有个女儿,也会如此宠着吧?唉,还是趁老三不在家这段日子好好调理一下老二的身体才是正经。 “丫丫什么时候开笔?”吴父问。 “原打算五岁的,既然浩然提前来了,便一起吧。”田夫子说完,又低头对吴浩然道:“你这个妹妹虽不会写字,可识字量可是不低,你可不要被落下哟。” 丫丫捂脸,爹爹鸡娃手段竟如此简单粗暴。 可怜的娃,立马点头应是。没办法呀,虽然在家时也是个宝宝,可这不是二哥又病得不轻,爹娘没时间管他了嘛!走的时候可是答应了娘亲要听田叔叔的话的。 田夫子又对吴父道:“你也让嫂子安心,浩然这里一切有我。” 吴父哈哈一笑,“要是不放心你们两口子,你嫂子能撒手?”说着又叹口气,“老二一出生就是弱症,我又地里铺子里一堆事,老大虽然交给老人带到县里,家里一摊子全靠你嫂子,实在没精力管小三了!与其荒废时光不如让他早点进学,不过提前一年,来你这收收心也是好的,就是给你们两口子添麻烦了!” 田夫子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我瞧着浩然是个稳当的,你就放心吧。安然的病还是在县里看的?” 吴父洽口茶道:“是,找了一位说是小儿科圣手,祖上出过御医的。不过这次小二是洗澡不当心,吹了风,这病就来的凶险,大夫说不能再起烧才好。” 田夫子略通一些医理,也点头称是。又询问吴父道:“以然今年有九岁了吧?县里书院可还能适应?” “过了年就九岁了。学的嘛,我看也就那样,他爷奶也管不住他,若不是家里实在没人,说什么也得放你这才好。” 田夫子摇头笑了,“你这话可是奔着给我树敌去的,县里书院到底强上不少。” 两位父亲说得投入,两个小不点手拉手偷溜出去。 “咱们得抢在师兄前边吃饭,不然就惨了。爹爹说师兄们是饿狼呢!”田世舒边走边传授经验。 “那我们要是正在上课怎么办?”吴浩然立马有了危机感。 “李妈会给我留好的,我也让她给你留一份好了。不过你要自己告诉她你喜欢的菜。”吴浩然赶紧接口:“我都行的。”。 小姑娘却站住一本正经地道:“人呢一定要有自己喜欢的菜!一种或几种都行!可不能是啥都行!” 吴浩然便问:“为啥?”自家老娘都夸他上食,像猪仔一样好养活的。 田世舒歪头一笑:“如果那样你这辈子就不知道啥是自己喜欢的菜了呀!更没机会说出那句‘你是我的菜’那多遗憾。”说完连走带跑地向前去了。 吴浩然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不挑嘴还是坏事了不成?这个妹妹多少有些不正常。 不管怎么说,吴浩然在老师家彻底安顿了下来。 田世舒的亲哥哥田世昌七岁了,已经启蒙两年,成绩平平,田夫子不无遗憾地点评他聪明有余智慧不足,就……令人费解的评价。 不过看着哥哥即将被亲妈培养成妈宝男,作为亲妹妹,田世舒隐晦地暗示过田夫子。 一日,她问:“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何解?” 田夫子便认真的为女儿解读,于是田世舒重重点头道:“哥哥一定还没吃过苦,所以才整日无所事事,围着母亲转。”说完便抱着新得的颜料跑了,徒留田夫子一人沉思。 第8章 县城陪考 于是从某日起,田世昌便被亲爹送到了武馆,开启了上午学文下午习武的苦逼生活。 武馆是武威镖局的产业,收费不低,田夫子为了收支平衡,还给自己安排了课后一对一补习的差事,不可谓不辛苦。 罗氏不通俗务,又有不菲的陪嫁,从来不为经济事务烦心。田夫子要志气,轻易不会倚仗岳家,基本家里外边一把抓,好在,这一家子人口简单,又吃住在学堂,上没有高堂,下没有兄弟姐妹,日子倒是简单和乐。 田世舒的小日子慢悠悠地过完了六岁生日。 同是这年春,田世舒决定打破舒适圈,当然话是不能直接说的。她只是缠着要给自己的学生送考的田夫子来到了县城。镇上到县里是有官道的,实际距离六十公里,时间距离则要马车三个时辰。 以前她有过无数次机会来县城,不过是疼惜自己的屁屁一直没有成行。如今自认已经是大孩子了,还是要出来放放风吧。 田夫子则觉得再过两年女儿大了,不便出行,此时刚好,便带着女儿出来开眼界了! 当然,吴浩然是不能同行的。男孩子嘛长大了哪里去不得!而现在一寸光阴一寸金呐! 田世舒没空回应同窗手足吴同学的羡慕眼神。她的全部心神都在鼓励自己:“不过六个小时,忍忍就过去了!你不是给自己准备了云朵一样的靠背嘛!田世舒,你可以的!”然后一脸严肃地爬进车里,送行队伍里的吴同学不得不默念一句:无情! 这路,果然如同预料,沟沟坎坎,尤其是出了镇子之后,好家伙车辙恨不得一尺深! 怪不得爹爹雇了马车,驴车会陷进去的吧?就这还是每两年修一次的结果,这是修了个寂寞吧? 田世舒感受着肉肉们兴奋着挣扎着吵闹着要离她而去,不得不伸手这里揉揉那里摸摸,不断安抚,你们是我一口一口吃出来的,可不能随便就被甩出去,这么忙还不忘和父亲吐槽:脸都变形了吧? 田世舒的抱怨,害得自告奋勇来赶车的师兄差点让老马走出盛装舞步,还是田夫子道:“这是打算在城门口住一晚?”这师兄才扬起鞭子,道:“师妹你辛苦些吧!” 苦不苦的,田世舒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能吐的都吐完了,她现在就是一摊泥,甩到哪里就糊在哪里! 田夫子还试图拯救她,挨个穴位按一按,好家伙,这手劲!她的两只爪爪火辣辣,她的脑门也火辣辣! 谁能告诉她,为啥飞机高铁轮船都坐得,这坐马车还有晕的,这是晕车还是晕马?真是无语问苍天。 可是为了能在这万恶的旧社会苟活,她也不敢说一句姑奶奶再也不出门了。 最后终究是做父亲的承担了所有,这摊烂泥糊在田夫子怀里两个时辰,睡得人事不知。 田夫子心疼她刚才折腾得不轻,便一直抱在怀里。 等到他们住的四通客栈,同行的几辆车的人都下车,向他们的夫子行注目礼:当爹的太伟大了! 田夫子咬牙:都不知道过来接一把!这般愚笨,此次县试堪忧啊! 已经培养出了三个秀才老爷的微露草堂,今年参加县试的有十人。 即使有一半冲入府试,即使不过,那他们学堂在县里的地位将无人撼动,因为这几位还很年轻,且下次必过的,这就是田夫子的考试经验。 没错,他们就是来刷经验的,当然他们也是有一定把握才有机会来刷的。 参加考试的几个香饽饽,从老师的眼神里看到了嫌弃。赶紧上前嘘寒问暖,什么夫子辛苦了,夫子劳累了,师妹呃师妹睡得不错! 田夫子怒目圆睁,努力拯救自家的双腿,看在店掌柜眼里,那就是这夫子立在客栈门口有一盏茶时间了。 正战战兢兢地准备上前告罪,询问他们哪里招待不周时,田夫子终于挥挥手,让大家修整一下,亥时到他房间最后突击一下重点,明天上午把与考试相关的事务办理完毕,下午查缺补漏。 等把学生们送进考场,田夫子便认真地牵着女儿的手,压马路去了! 这县城他进出过无数次,从来没觉得如今日这般有逛头,这个铺子的糕点不错,那家书斋的纸张更实惠,就连胭脂铺子、绣坊、银楼这些年八辈不进一次的地方,他也带着女儿走上一走。逛累了,还进茶楼点上一壶花茶,和女儿津津有味的听了小曲。 田世舒听着咿咿呀呀的调调,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本朝童生试严苛,共有五场,包括县试两场,府试三场。县试考场借的官办书院,每场当天考完,三天后放榜,只有上榜才能进行下一场考试。 县试过了,还要隔上几个月,去州府考府试,才算完成童生的选拔。可见这考试不仅拼脑力也拼体力,更拼银子,这考试期间,县城里吃穿住用行价格飙升,城市居民的cpi指数也直接飙升,有经验的人家早早就备好了菜粮,可不能被奸商占了便宜。 被占了无数便宜的田世舒跟着爹爹逛吃逛吃了三天。等把十位师兄都送进第二场考试的考场里,她跟爹爹提出想学刺绣,不是那种像母亲一样的浅浅的学一下,而是正经拜师学艺。 田夫子思考了一天,再三确认女儿不是一时兴起,便找上了张典史。 这人是吴浩然的姑父,今年刚刚做到典史,从前田夫子曾经参加过他的婚礼,后来往返县衙给学生们报名考试时也多有接触,几年下来,倒是熟识的很。 张典史也没想到这田夫子第一次求到他面前竟然是为了女儿的事,便道:“这县里绣坊有两家,这是否收徒另说,这师傅人品咱们也得多打听,不能让咱们家的孩子受委屈不是。要说这绣花种草的事儿还得找内子问问,田大哥既然带孩子来了,莫不如到家里吃顿便饭,也好认认门。” 第9章 金玉锦绣 这张家在本县是大户,张典史这一支早在祖父一辈便搬到县城居住,子孙大都盘踞在县里,不过树大分枝,现在张典史带着寡母妻儿搬出老宅,在县衙附近买了一套二进院,又刚刚升了官,小日子很是顺心。 妻子吴氏与吴浩然父亲是一奶同胞,若不是田夫子早年丧父无人做主,说不得这吴氏就成了田夫子的妻子。当然这些事只是吴家长辈们的小心思,还没来得及谋划便胎死腹中了。如今吴氏与张典史生有二子一女,日子也算得意。 今日田夫子领着田世舒上门,略有唐突,但爷俩个礼数还算周全。以田家与吴家的交情,再有这眉清目秀乖巧懂事的小娃娃会收买人心,那点唐突也算不得什么。 说起绣坊,吴氏如数家珍,“这玲珑阁总店是在府城的,开在咱们这的,我看也就是个搭头,里边的绣娘我不认识,也没听说有什么厉害的人物,他家的东西我倒是熟悉,东西不贵但是也没见有什么特色的。还有就是东城的金玉锦绣,刚开了两年,是咱们县的乡绅周家的产业,就他媳妇娘家不是开南北货铺发了家嘛,他家跟风开了绣坊。倒也没听说他家在别的地方开铺子,他家也不收外边绣娘的东西,据说店有南绣的传人坐镇,东西贵了一点,但是确实是好,据说府城的大户人家也来他家定东西的。周家那媳妇我认识,她平时就管着这绣坊,下午我就带着小舒去问问。” 田夫子父女没想事情这样顺利,再三感谢不提。下午吴氏真带了田世舒去了绣坊。 一见这金玉锦绣的匾额,田世舒便确定了,这家的老板是极度爱财的,这金灿灿的大字把乌黑的香樟都映衬出几分金光。 绣坊是一座二层小楼,一楼是门面,待客、买卖皆在此层,二楼则是绣娘们工作的地方,闲人少进。这楼后面还有一圈后罩房,据说是厨房、绣娘住宿的地方。 吴氏与这老板娘周杨氏寒暄一番后,便道明来意:“我这娘家侄女是个有主意的,又有一双好眼,一来就相中了你家那镇店之宝,倒不是想买,她呀一心要做你的徒弟呢!” 那周杨氏是生意人,哪有不明白的。内心虽然有点不乐意,可这吴氏有个做典史的丈夫,虽不大用得上可不好得罪,更何况他们张家人多的要命,不定什么时候就碰上。自家虽然不怕,可收个孩子,结交一番不是更好? “哎呦,这小乖乖一看就是捧在手心里的,咋也舍得吃这份苦哟!”虽然都知道结果了,但该有的拉扯还是要持续拉扯的。 “嗐,也就是对姐姐你说,大人该劝的都劝了!这可是我那表兄的眼珠子呢!这也没法,她就认准这条路了!不过要是在您这学出名堂也是她的大造化。” “妹妹既然这样说,那我就说说咱们这绣娘的规矩。按理咱这儿是不收外边的孩子的,楼上的绣娘都是卖身到我这来的。”周杨氏顿了一下。 吴氏赶紧道:“这可是不成,姐姐也知道我那兄长家一家子都是读书人,断不可能卖孩子的!再说家里过得也不差!” “妹妹莫急,听我说完。”周杨氏拍拍吴氏的手,继续道:“就像你说的,咱侄女是相中这门手艺,我看这孩子将来也未必靠这个吃饭,卖身这种事我也开不了这个口,但学手艺交束修,这道理总没错吧?” 吴氏松口气,“那是自然。” “咱们刚来学的基本技法倒是没什么,不过想学咱们南绣师傅的手艺却不简单,需她本人看过才能同意,我是不能打包票的。学基础这段时间呢,半年二两银,伙食另算,住处却不提供的,毕竟现今住在这的都是卖身来此的,住在一起对孩子名声也不好。” 吴氏点头称是。两人约定若是成了不,明天孩子父亲会亲自带着孩子过来。周杨氏很想问一句孩子娘呢,咋是父亲管这事,但交浅言深,实在不必。 一直等待消息的老父亲都不去想他的弟子考试如何了,一下午差不多要把客栈的地板磨穿。他自是不愿意让女儿学什么刺绣,女儿非得说什么技多不压身,把他糊弄过去了。这会才想起来,难道自己会给她找一个要她赚钱养家的夫家吗?绝不能够!此刻他很后悔听信女儿的鬼话。 等吴氏对他说绣坊不提供住宿的时候,田夫子高兴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这事儿不成,不能放她一人在外边。多谢吴妹妹引荐,此恩不忘,明日我亲自去回绝了便是。” 等吴氏走了,田夫子见女儿蔫哒哒的,便安抚道:“你娘的针线也还不错,你先安心和你娘好好学一年,咱们慢慢想办法好不好?” 田世舒其实只是装小孩装了一下午有点累而已,见爹爹如此,只得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虽然知道你是哄我的,不揭穿你便是了。 第二日父女两人一早便来到金玉锦绣,田父拱手施礼阐明来意。周杨氏对此是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这小丫头的家人未必肯让孩子吃这个苦头。学艺苦呀,师傅未起她先起,师傅睡后才能睡,端茶倒水,吃饭端碗,和佣人一样围着师傅转,把师傅伺候舒服了才能给你个机会跟身边带着,能学多少全靠自己一双眼睛。这还是让你看的,还有那不让看的呢! 毕竟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也不是没有,谁真愿意倾囊相授啊。 意料之外的是这小丫头的爹竟然是这么个温文尔雅的人物。怪不得小丫头一副钟灵毓秀的模样。 田世舒见这老板娘盯着她爹挪不开眼,心话我爹虽好看,可也不能让你随便看。于是上前拉住周杨氏的衣袖,道:“姨姨,我明年再来找你学艺好不好?明年我就长大了嗯,爹爹娘亲就能放心我来县里了。” 周杨氏来不及思索,便点头应了,“好,好,等明年来了,姨姨给你安排最厉害的师傅。” 等父女二人都各自满意的离开后,周杨氏才回过神,自己这是鬼迷心窍了?来就给安排最厉害的师傅!昨天自己可不是这么说的!罢了!罢了!安排一个也不算什么,反正明年也未必能来!如此想着还有点失落是怎么回事。 第10章 吴父提亲 田夫子的出现引起的一丝涟漪不足为外人道。爷俩个若是知道了大概也会说一句:有病,得治。 田家一行人已经走在了回程的路上,吸取来时的教训,田世舒小朋友又给自己的马车多加了两床被子。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放心的说:“爹,要不你把我敲晕?”看他爹脸色不好,又道:“迷药,用迷药吧!” 惹得众人哄笑,只说师妹江湖气越来越重了。 田世舒望着田夫子越来越黑的脸,默默爬进马车。 田夫子对唯一留在县城的弟子说:“放榜的时候你让人把消息送到学堂就可,不必挨家去报喜。” 这个学子家在县城,所有同窗都拜托了他看榜。这微露草堂的学子多是下边村子的,这些日的考试开销已是不低,若同窗派人来报喜,家里少不得包了大红包给孩子做脸面,不如就让他这个做夫子来安排吧。 参加考试的孩子最小的十二,大的已经十五,早就懂得生活的不易,对夫子的感激更胜往昔。 “爹爹,哥哥和小浩子什么时候下场?”状态尚可的世舒小朋友话多了起来。 正翻看着学生们默出来的考试答案的田夫子,把手里的试卷递给她,说道:“别的不提,单看书写,你两位哥哥如何?” 世舒点评:“多有不及!” “正是。字不好从一开始就输了,他们还有的练。”田夫子顿了顿,才批评道:“你别一口一个小浩子的叫,太没礼貌。” “嘿嘿谁叫他总叫我丫丫的,他该叫我师姐的。” “你俩的官司你们自己解决,只是不可起绰号,他比你大,要尊重哥哥。”世舒撅嘴,坚称自己入学在前就是师姐。 田夫子对手里的答卷很满意,如没料错,应该有两个名次靠前的。 此次出征十人,竟然都进了第二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免有些得意。看来隔壁院子可以盘过来了,学堂扩建迫在眉睫。 田夫子心里盘算着,又看了眼跷着脚躺在车里,随着车一摇一晃的女儿,捏捏眉心,一转眼这娃也大了,该有的规矩、该添的人也要给她添上,一家子总挤在后院也不是事儿。 可以说田夫子的打算与他那闺女在某种意义上不谋而合。 田世舒想学刺绣的原因之一就是预感她离被教化的日子不远了。其实依着她娘,她都不应该在学堂混这三年,活该从小就学规矩。 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田世舒接受,让她遵从从父从兄从夫那一套,那是万万不干的。 为了给将来铺路,她用了一年的时间翻了律法,看得她两眼发直,看得陪读的小浩子昏昏欲睡。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她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那么几条对她有利的信息。 在这大宛朝女子有可婚可不婚之权,坚持不婚的或是守寡的,可自主脱离主家,自立女户,亦可经商,可务农,当然税赋是要缴纳的,除了人头税和土地税,徭役、兵役也可换成相应的银钱和粮食。还有很多细节来阐述征收办法。世舒总结:只要有钱就都不是事儿。 合法夫妻经协商可以和离,但是必有双方长辈或兄弟认可,若有一方不认同,和离也是不做数的。两人子女一般由男方抚养,若男方无力抚养时,若宗族同意,可由母亲抚养。 读这一条时,世舒撇嘴,“感觉和离不如丧偶划算啊!”小浩子听得惴惴。 翻了律法,田世舒很灰心,这鬼地方处理什么事似乎都离不开宗族,方方面面都有宗族的影子,这就很烦。 她这才理解了刘邦为啥分封,搞了半天他这做法才是正统思想!实行郡县制的那迷人的老祖宗才是别出心裁。唉!明白了有啥用,也不关咱事!咱只是一只被绊倒在这封建的坑里,且准备趴在坑里,苟到死的可怜虫而已。 至于拯救女性、发家致富?哈!那是进错频道了,俺不会! 人生短短几个秋,何必在意别人的悲喜。 两眼一闭,谁也不爱的田世舒是被憋醒的。睡了一路,这一睁眼天都黑了,好险忘了今夕是何夕。 揉了揉眼睛,发现已经回到自己房间的田世舒,急冲冲地往外跑,这一天也没好好释放了。便和找她的吴浩然来个正面交锋,两人平局,都来了屁股墩。但效果是不一样的,世舒险些湿了裤子,气得一边跑一边骂;“小浩子,你等我回来的!” 听得来探望儿子的吴父直乐,“要不咱两家结亲家吧!这俩孩子多般配。” 田夫子皱眉:“你为这个来的?” 吴父:“咋?你不乐意?我敢给你打包票,你嫂子会把丫丫当亲闺女疼,上次去住那几天,都没亲香够呢!孩子走了,她空落落好几天。” 田夫子:“……我不是不同意……” “那就是同意了?我就说早就该结娃娃亲。嘿嘿,你姑爷求学的事就交给你了!”吴父打蛇随棍上。 田夫子无奈了,“我是没想过这茬,孩子们还小,以后的路那么长,总要问问他们的想法。” “你一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父母之命的道理?再说父母还能坑他们吗?还是说你看不上我一个种地的?”吴父开始上纲上线。 “不是。”田立人也不知道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这事儿上。“你一个有两百多亩地的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种地的?” “嘿嘿,不是种地是啥?”吴父装傻充愣,“难不成你没看上我家老三?” “浩然很好。”田立人想说咱能不能换一天再谈论这事儿,老子正为学生高兴呢,可你居然惦记我养的花。 “那你琢磨啥?”吴父眼珠一转,“你是不是相中别人啦?”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的吴父险些跳起来。 他今天可是奉了夫人之命,必须把丫丫拐进自己家的锅里,不然不让回家。 倒不是他们老三差,主要他们两口子也是怕这书院这么多的娃,万一这看好的儿媳妇飞了,那是哭都没处哭了。 “小舒从小就是有脾气的,我是怕将来浩然不耐烦。”田立人提出问题。 吴父解决问题,“浩子,过来。” 被一嗓子喊来的吴浩然,一脸懵懂地站在两位父亲面前。 “跟你夫子说,你愿不愿意照顾小舒一辈子?” 见过二哥病歪歪样子的吴浩然心中一凛:“……小舒怎么了?”就有些驴头不对马嘴。 第11章 婚约 田夫子松口气,“你别难为孩子。” 吴父瞪眼,“你个熊孩子,你就说你愿不愿意?照顾她,哄着她,事事让着她……还有啥?” 田夫子赶紧阻止,“你这不是欺负孩子吗?” 吴父:只要不入赘就行。话都吹出去了,拐不回儿媳妇老子回不去家了! 吴浩然见老爹如此,忽然想起自家老娘的碎碎念,爹这是来提亲了吗?一想到提亲二字不禁两颊爆红,“父……夫子,我能照顾好丫丫的,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好想直接叫父亲呐! 田父只觉得好笑,挥挥手道:“行了,去玩吧。” “你们两口子也真是!我还是那句话,对老哥哥你和嫂子,还是浩然我都是没话说,咱们先交换个信物,婚书等他们大了再定不迟。若是将来有了变故便由着孩子们,不要用婚约束缚他们。” 吴父笑说:“就知道你是个假正经,最离经叛道就是你。婚约婚约,都约定好了,哪有再变的,我知道你不放心那小子。你放心,不是我自己夸,那孩子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可是人正派,再说把小丫丫配给他乐意着呢!” “小浩子你蹲那干嘛?”田世舒捉到一只偷听鼠。 “我……等你回来呀!你不是说让我等着。”吴浩然摸摸鼻子,有几分心虚。 两大人听见窗外的声音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提我都忘了!你是什么做的?撞得我差点没憋住。”田世舒上前给了吴浩然一拳。那一跤,膀胱差点爆了! 田父:这个虎闺女,啥话都往外冒。赶紧把这烫手山芋甩出去也好! 于是,当天晚上两家交换了定亲信物:男方是一只和田玉籽料的手镯,女方拿出的是一件丫丫小时候的袄子。当然,这事儿田世舒还蒙在鼓里。不然她一定叹一句: 两世为人,她田家女终于靠着父母之命有了一段姻缘。 两小只定亲除了两家家长在,余者一概不知,想的是等到年龄了再举行定亲礼时通知大家也不迟嘛! 田世舒自幼长在书院,观摩父亲写字多年,这一上手便横平竖直,更别提识字量更是碾压了一众学童,所以她常常溜到高年级的课堂去蹭课,因为有自家哥哥、表哥等人护着,虽有人觉得她扰乱课堂秩序却也并不敢吭声。毕竟小姑娘本人很老实,不老实的是那些想看个新奇的同窗。 这会儿,吴浩然表示压力很大呀!爹爹可是说了丫丫将来是自己的娘子的,这若是学不过丫丫,她会不会就看不上自己了? 可是这种可想见的持续性的压力突然就中断了,七岁的丫丫跑到县城学刺绣去了! 吴浩然的心情真是起起落落落落啊! 再没人和他抢半边书桌了,再没人大清早来喊太阳晒屁股了! 唉,夫子说至少要考过童生试才能进县学读书,可他的师兄们都是中了秀才才会离开书院,自己得加把劲儿早点考中,才能离丫丫近一点。 田世舒通过发挥磨洋工神功,让田夫子点头应允送她学刺绣。为此还给她租了个只有五间房的小院子,买了个婆子跟着。 然后签下她每个月必须回家住三天、每天书法不能落下,该读的书也要读起来,回来要考等等一系列合法条约。 总之父亲的爱很沉、且具体就是了。 母亲罗氏除了心疼钱倒也没阻止,甚至觉得这孩子不在眼前晃还有几分轻松。她也不知道为啥在这个女儿面前总有几分不自然。 也许是心虚吧,毕竟她也知道难产也不是孩子的错,更何况她不是第一次做母亲了,该怎么对孩子好还是知道的,只是对这个女儿亲近不起来罢了。 不断的心虚着,别扭着,这个孩子渐渐长大了,离开了家,她就又坦然了起来,女儿嘛或去学手艺或是嫁人总要离开的不是吗,疼了也白疼!丝毫没想起她是可以亲自教导女儿的,以自己的条件女儿实在不必出门学艺的。 听说这件事,吴氏夫妻沉默良久,道:“总归是孩子自己的想法,出去闯闯也算是涨见识的,是好事。” 住进县城的田世舒是兴奋的,这美好的新生活这不就开始了吗? 这个院子还是绣坊里的绣娘推荐的,听说隔壁二进院里就住着刺绣大师,只不过听说其为人冷淡喜静,最不喜欢有人上门打扰。 田世舒撇撇嘴,自己练劈线就已经两眼昏花了,一时半会儿的可是入不了大师的眼了,还是跟着小师傅们学习基础吧。 不过既然来了县里,有些事可得先做起来了。 第一件就是自己家人口单薄,在这讲究宗族大家庭的古代实在吃亏,得替老父亲培养两个义子,反正这乞子流浪儿的真不少,慢慢碰见合适的养起来不是不行。 第二件就是得给自己找个武师傅,这人可不好找,有空得让孙妈带着去人牙子那里打听打听。不过首要的是得挣钱啊,干啥事儿都得有钱不是! 世舒盘算了很久,目前安全的做法就是把小尺寸的珍珠都卖了。这会儿还没有养殖珍珠一说,自己手里的小珠子,虽小但大小匀称,圆润饱满,应该能换个一二百两,这就足够了,再多就解释不清了。 打算好了,田世舒请了半日假,让孙妈陪着去了县里有名的银楼锦华楼。孙妈只道是姑娘给家人买首饰,路上见姑娘怀里抱着个匣子,还以为里边装着要花的银子,紧张得恨不能贴在姑娘身上,好不容易进了楼,听姑娘要见掌柜的,才发现自己是误会了。 最终珠子卖了一百八十两,考虑到孙妈的承受能力,世舒要了银票,不然说啥她也是要现银的,这古代的票号她可不太信任哪!不过反正也马上要花出去的,啥都无所谓了。 “姑娘这些珠子……”回到家里,孙妈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她实在怕老爷责问啊! “孙妈妈不必担心,这些珠子是舅舅家给我们玩的。”田世舒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外家确实年年都会给礼物,但是都被母亲收走了。 第12章 偷偷买房 “哎呦,这大户人家的事真是让人开眼,这么多钱的东西就给孩子们玩?”孙妈妈惊叹。 “嗯,舅舅们是做生意的,这些小东西他们瞧不上,就拿来给娃娃们做衣裳、珠花用了,不值什么钱,我也是攒好多年了,多了才值点钱,若是零星几颗,人家也不收。你就别告诉我爹了,免得他心里不得劲。” 孙妈妈点头,自己姑娘是个会过日子的,若是老爷知道了这些事会心疼姑娘吧! “孙妈,时间还早,咱们去牙行问问宅子的事,若是可以咱们就买下来如何?” “这宅子小是小了点,不过五脏俱全,住着也还舒心。老奴估摸百两内差不多了!”她原是大户人家灶上的,结果管采买的管事贪墨,因为那人是当家夫人陪房的儿子,所以把锅甩给了孙妈,她就这么被卖给了牙行,她的经验世舒是信服的。 “那好,事不宜迟咱们瞧瞧去。”田世舒的时间有限,俩人就雇了驴车跑到牙行去了。 负责租这房子的牙人听说田家想改租为买,出面的又是个小姑娘,便想要个高价,成了他多赚,黄了嘛,反正黄了也没损失,本来嘛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主,多半也是成不了。 “这宅子原也是二进院改的,房主家分家,两进的院子,一分为二,一个儿子一半,你们现在住的这是老大家的,没看水井什么的都齐全嘛!主家嫌地方小,住不开,所以搬到东街去了!这宅子不愁卖,租着呢还有租金收,所以这价格一百二十两,一分都不能少的。” 田世舒皱皱眉,也没多说话,反而打听起其他的,“大哥哥你们这儿有会武的女子吗?” 牙人皱皱眉,“会武的男子都没有,何况是女子。那些人都是大户人家精心培养的,咋可能卖出来嘛!即便有坏了事儿的官员,奴仆还没送到咱这儿就被选走了。” “噢,那若是我想找个会武的师傅该去哪里找?”田世舒倒没指望能有什么结果,不过来都来了,搂草打兔子嘛! “咱老百姓上哪找武师傅去呀!不是有话说穷文富武嘛!学武也不是咱小老百姓能接触到的事啊!你若是实在想找就去镖局扫听吧!” 田世舒点头,“大哥哥,您说的房价我接受不了。麻烦您费心问问,八十两,东家若是肯卖,您给跑个腿,若是不行,您也不必去通知我了。若是有这个价位的房子您也可以帮我留心一下。我不过是不愿意搬来搬去的才想问这座宅子。其实细想起来,我们刚住进去,倒也没多少东西,搬家也不怕的。” 说完,也不等答话,就往外走。牙人一听,感情这位是真要买房的。“小姐等等,您能做得了主?”今天他这还没进项呢,这房子若真成了怎么也能挣上四两不是。 “自然是,我这也挺忙的,可没空找您闲唠嗑。”田世舒笑,感情人家把她当孩子哄呢! “成。我这就去问,约莫晚饭前给您回话。” 世舒抠出一小角碎银子塞到牙人手里,“大哥哥坐车去吧。”然后带着孙妈施施然走了。 牙人挠头,讪笑不已,“小丫头怪有趣的。” 出了牙行的主仆二人,又打听了县里唯一的镖局方位,也不坐车了,溜溜达达的逛起大街。 乞子挨打本是这县城平常一幕,不过是路上多了一个要捡乞丐的有心人罢了。 “抢了你的包子,你罚他们给你做工还账就是了,何苦打人呢!”世舒拦住卖包子的,递上十个铜板。 “说的容易,给我做工不得管他们吃,你好心怎么不领回去?”卖包子的气哼哼,十个铜板,他们偷了三个包子,两个肉的一个素的,还多了两文钱。 “再给你一个素包子,别说我蒙你小姑娘的钱。” 田世舒觉得这包子大哥很有意思。“你认识他们?”她指着一老两小三个乞丐问。 “认识!在这有两三年了。原来就一个老的,是个哑巴,后来哑巴不知道在哪捡了那个大的,去年冬天这俩倒好,自己都吃不上呢又捡了个小的。他们穿的那些破烂,都是街边好心大娘给的,我这包子若有破的也给过他们。可是现在我家这也添人进口了,可不能再给出去了。可他们却黑上我一个了,这会儿竟然还学会偷了!”说着又用拳头比划了一下。吓得老乞丐赶紧护住两个小的。 世舒叹口气,眼前三个乞子,埋汰得都看不清模样了,谁能愿意他们靠近呢!看那小不点能有五岁? 再次叹气,这人她也不想捡!可是…… 她翘脚跟孙妈耳语了几句。 沈孙妈叹口气,又买了六个包子递给老乞丐。大一点的孩子噗通跪下,道:“几位恩人,我爷爷病了,想着爷爷也许是饿坏了,所以我们才来偷包子,爷爷不让我们偷的,呜……”小的见哥哥跪下了,自己也跪下哭个不停。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世舒只好拉着孙妈,带着三人急匆匆走了,啥也别说了,找地方先看病吧! 大夫简简单单的看了诊,摇摇头道:“熬日子吧!”不过还是给开了药。田世舒琢磨了一下,拿出荷包里的碎银子递给沈妈,对两个孩子道:“你们也看到了,我们也就是普通人家,这些银子是我们身上仅有的银钱,拿去给你爷爷买点好吃的,换换衣裳。这钱能不能保住,具体要怎么花,我们都管不着,就此别过吧。” 说完也不等三人作何反应,便抬脚走了。 这个世道太难了,她怕自己继续心软下去,招了麻烦就遭了。 等到了镖局门口,田世舒依然沉浸在莫名情绪里,一时间想不起来这镖局的负责人该称呼啥来着? 负责接待的镖师也是头回见在镖局门口发呆的小姑娘:难道是被自己吓到了?不能吧,自己可是镖局的门面担当,这么吓人吗? 只好主动问一句,“找谁?” “呃,您好,大叔。”世舒挠挠头,“我想见你们负责……呃” “镖头。我家姑娘想见你们镖头。”孙妈得得瑟瑟的上前。哎呀妈呀,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的,说话跟要吃人似的。 第13章 拜师习武 “见我们镖头?你是谁?”镖师故作严肃,心里的八卦却开了花:呵,老大的孽缘终于找上门了?这小丫头得有七八岁了吧?嫂子能不能虐待这孩子?可怜的娃长得还怪好的,就是命不咋好...... 世舒:“这位大叔,我找你们镖头打听点事。” 镖师:这漂亮娃儿叫我大叔,呜呜……她是要问镖头还记不记得大明湖畔的…… 世舒:“大叔?” 镖师:“啊?好孩子,你在这等会儿,咱们镖头姓李,嫂子姓张,两口子人好着哩,就是我们镖头长得凶点,你别怕啊。” “武三,你胡咧咧啥哩!”一声震雷在耳边炸响。声音未落,一座黑塔就到了跟前,好家伙! 田世舒:这位一天得多少粮食? 镖师:“镖头,你小点声,别吓着孩子。这孩子找你有事,你记得温柔一点哈,我走了。” 李镖头那句是你家亲戚还没问出口这人就遁了。 “小丫头找我啥事?”总不能是投标吧。 “叔叔好。”虽然这人浓眉大眼又一脸络腮胡,但是也得往年轻叫不是。 “我是想打听一下咱们这有没有不能走镖的师傅?若是有女的就更好了。” “为什么?”这孩子说话没头没尾的,家里大人也放心让她出门? 家里大人:我不知道啊! “我想给自己聘个师傅。”世舒尴尬笑了一下。 “你?”李镖头此刻很想揍武三一顿。 “嗯,若是有女镖师,我可以拜师,给她养老送宗也行。” “你家大人呢?”李镖头忽然想到一人。 “我家在镇子里,我爹是教书先生,姓田,我在金玉锦绣学习刺绣,需要人贴身保护,所以我就想着给自己找个武师傅。” “姓田?你家在顺宁镇?”李镖头忽然来了一句。 “嗯?李镖头知道?”世舒眼睛一亮。 “你父亲开的私塾可是叫微露草堂?” “嗯,是的呢。”不太愿意暴露自家情况的世舒不得不承认自家书院真是名声在外了。 “行,这事我知道了,我有个师妹,如今守寡在家,我给你问问?不过只是签合约,可是不能卖身的。” “这是自然,我大部分时间是在秀坊的,每日能有一个时辰学习武艺,不过我会勤加练习的。” “成,明天这个时辰让你家来个人签字画押。” “叔叔,我来签不行吗?毕竟是我请人。”世舒歪头问,“除了节礼,我给师傅每个月二两银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薪酬的事明天你自己和她谈。她也是个命苦的,希望你们你们能有师徒缘分吧。”说完还叹口气,和这五大三粗的形象完全不符。 “叔叔,你收徒弟吗?”世舒好奇一问。 “收是收的,不过得我亲自挑,像你这样娇滴滴的可是不中。” 世舒撇嘴点头,“叔叔那世舒不打扰你了,咱们明天见。” 出了镖局,孙妈好奇一问,“姑娘不怕的吗?” 田世舒点点头,“会紧张,怕倒是不会。别看这些镖师都长得呃,挺镇宅的,但是咱们朝廷有规定镖局的镖师都要在县衙备案的,作奸犯科的是做不了这行的,所以还是很安全的。” 孙妈点头,“姑娘不愧是秀才家的小娘子,就是有见识。” 世舒笑笑,挽起孙妈的胳膊,道:“妈妈咱们回家吧,今天累了一天,回去做点好吃的。” 世舒一个动作便让沈妈心里跟喝了蜜一样,她年轻时守寡,拉扯大了族里过继来的儿子,结果两口子伙同亲爹娘把她撵了出来,幸亏自己有点手艺,便自卖自身,虽然前头苦过,如今赶上这样的好孩子做主子,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只盼着她健健康康的长大,自己长长久久的陪着主子就是了。 翌日,田世舒照常在秀坊上课。绣工的一大特点就是手里的活一旦拿起来便不愿意停下,世舒便上楼下楼的给她们烧些茶水,带点点心。 当然,每个绣工的性格,擅长的技法,世舒也慢慢了解了大概。世舒模样讨喜人也机灵,大家虽然知道她的小心思却也不恼,还会指点一下。 大部分时间里世舒都在自己的角落,用碎布头练习针法,一朵梅花用刘姨的针法走一遍,再用王姨缝一缝,一排小花,颜色是令人眼前一黑的黑,可针法各异,动一动布料,小花还能翻起一点点光泽。 秀坊老板娘可不管她学的怎么样,反正不短了她的学费就行。听说她还要请半日假,便痛快的答应了。 房子买成了,八十两的价格,另加五两的过契费用。户头直接用的田世舒的名字,户籍证明是她到县里时家里就给开好了的。没有这个证明,万一有事,世舒还得跑回家去拿户籍。所以田夫子一早就给闺女办好了。 办好这个,半个下午就过完了,两人紧赶慢赶到镖局,便见李镖头正陪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子喝茶。 “人来了。”李镖头站起身说道,“怎么这早晚才来?”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有事绊住了脚。”世舒赶紧赔礼道歉,又给女子施礼,“师父莫怪,徒儿再也不会了。” 那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惯会顺杆爬的,你家里没人罚过你吧?” “呃?是的呢!”世舒忽然脊背发凉。 “若我罚你,可能承受?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那女子虎着一张脸道。 “呵呵,可来不及呢,我都叫了师父了。世舒犯错还请师傅轻轻地罚吧。”田世舒可怜兮兮地道。 那女子见此便叹口气,“是个会耍赖皮的,那我便勉为其难收下你吧,只是你哭鼻子我是不会哄的。” 如此,田世舒名下有了一套只有五间房,两间伙房,两间杂物房的院子,又有了一个名叫张秀芳的武师傅,月银二两,要包吃住。 回家的路上,三人又采买了一些日常所需,孙妈主管灶房的事,所以离灶房近的东间便让她住着。东二间便给张师傅住着,柜子和被褥都是师傅自己带过来的,同时带过来的还有两套弓箭,一套小的被当做礼物塞到了世舒的手里。 第14章 吵架 弓箭这东西上辈子世舒在游乐场里玩过,箭头连气球的边都没擦到就落了地。没想到此生竟然还会练这个。 见她疑惑,张师父道:“这半年更多的是打熬筋骨,练起来未免枯燥,便练练箭术,别小看它,射艺之术不但可以帮助锻炼腰背力量、手眼配合,还可修身养性,若能有一手好箭术便超过多少会拳脚的了!尤其你平时刺绣用眼较多,练练箭术便当做休息了。” 好像好有道理的样子啊!世舒点头不已。 晚上趴在床上,田世舒在心里噼啪地打着算盘子。 沈妈五百文的月钱是老爹付的,另外爹爹还会再付五百文的房钱,暂时买房的事还不能告诉家里,那这个钱世舒准备昧着良心收着,当补贴家用了! 师父薪水二两,另外三人若想吃得好点得再加五百文,那她这里就要每月三两支出。 绣坊经常会有打络子的活儿,会交给她们这些学徒去做,绣坊会给相应的手工费,据说每个月有百来文,这点微薄的收入……啃老也不是不行,这两年爹爹的学生越发多了。世舒在床上滚了两圈。 唉,良心过不去啊怎么办?爹爹都累瘦了呢,得给他补补才行。要不把人参卖一些?这养殖的到底行不行啊?别坑人啊!要不还是卖珍珠吧!这个安全!我实在太善良了!呜呜呜……人参就给爹爹煮汤喝吧。 这么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会儿,不知哪家的鸡叫了三遍,勤奋地欲哭无泪的田世舒小朋友爬出了被窝,有啥法子呢,这苦真是自己找来的呀! “师父咱们非得起这个早吗?晚上不行吗?”世舒一边扎着马步一边讨价还价。 “不行!你可听过闻鸡起舞的故事?”张师父冷冷地问道。 世舒点头,开玩笑,但凡她说一句没听过,回头田夫子会让她体会夜夜无限畅读的快乐。 “嗯,既然知道哪还那么多废话?还有闲心想这有的没的,一会儿沿着街跑四个来回再回来。”张师父果然冷酷无情。 “师父~~”世舒试图卖萌过关。 “还有你不用叫我师父。”张师父提出要求。 ……怎么个事儿?这就要撂挑子? “师父,我错了,我扎完马步马上就跑,您别生气。”考虑到自己是个试用期的徒弟,还是要好好表现的,气跑了这个师父,还不知道下一个在哪。 “……”张师父无语,“你喊我姑姑就行了,喊师父实在别扭的很。再说我也没什么武林绝学传给你,一套齐眉棍法不过是家学渊源,你能掌握到什么程度但看你的天赋吧。” “是,姑姑。徒儿一定会好好学的。”有一说一,这位张师父倒是对自己的脾气。 训练了一早上,田世舒吃了两个烧饼一碗蛋花汤,腆着肚子去了绣坊,然而,还没到午饭时间,就饿得抓心挠肝了。 训练效果竟然如此显着!田世舒始料未及,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横着长还是竖着长。 唉,可别变成一个徒有肌肉的大块头啊!想到某些肌肉系美女的图片,世舒整个人都不好了。沈妈送到眼前的香菇炖鸡都不那么香了! 要问为啥田世舒铁了心要给自己找个武师父,概因两年前他爹聘请了县衙的捕头到书院来教学生们武术,每五天一次课,学生们都很认真,世舒那时候开始跟着练,体能提高了一些,但因为没人监督,这招式也是照猫画虎不伦不类。现在自己独立了,可不得好好学起来。 第一次离家一个月,孩子很想家的,给爹爹绣了几支金竹的荷包,娘亲嘛,一张蝶恋花的手帕好了。只不过以她现在的绣工,只能是一些基础针法,线也粗糙,但好歹告诉爹娘她的学习成果不是。至于给亲哥和寄存在自家的小哥的,就是一人买一把扇子,打了漂亮的扇坠,扇面更是自己画的高山流水图,不偏不倚没毛病,端水大师无疑了。 怀揣着礼物,背上一个月的书画课业,田世舒在张师父陪同下回家探亲去了。 田世舒兴冲冲地给家人分了礼物,毕竟这是她第一次送礼不是。可是当介绍到张师父时,罗氏完全不顾场合,彻底爆发了。 “你说学刺绣你爹就给你找房子买下人!你说说你们满秀坊有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这又要学武,你是不是还想上天啊?” 田立人还美滋滋地往身上拴荷包,罗氏已经爆豆子似的喊起来了。 “你一个人花多少钱自己有没有点数?” 田世舒兴奋的心情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含着眼泪顶嘴道:“第一我没花你的钱,第二花了家里的钱我会还的,以后也不会再花。这样你满意了吗?” 田世昌和吴浩然此刻想钻桌底,可是不能够啊!眼见着罗氏要动手,大的跑上去抱住娘,小的挡在了田世舒前面。 “娘,不能打啊!” “丫丫,跟婶娘道歉。” 兄弟俩劝架。 “放开我!学会顶撞长辈了!再不管她就要上房揭瓦了!”罗氏气得脸红脖子粗,想她结婚十年,夫妻和顺,儿子孝顺,现在这逆女竟然顶撞她! “我不!我错哪了!你不就是怕花钱,我不花你们的就是了,这也是错吗?”田世舒也是头铁得很。 “都闹够了没有!都不嫌丢人?”田立人高喝一声。 娘俩如同两只斗败的公鸡,瞬间耷拉了脑袋,不吱声了。 “你先回房去?”田立人对夫人说。 “相公!你不能再纵容她!咱们家已经有四个死契的下人了,不能再……”罗氏觉得丈夫对女儿太过纵容了。朝廷规定一个秀才最多四个死契的下人,自家已经犯法了,若是被追究起来,也是麻烦。 “好了,我知道。李妈一家的身契我已经答应放给他们了。若是还想留下就签个活契就行了。” 罗氏一听一甩袖子走了,被遗忘的帕子孤零零的躺在那无人搭理。 第15章 惩罚 “田世舒,和长辈说话声色俱厉,我就是这么教你的?”田立人蹲在女儿面前问。 田世舒梗着脖子红着眼眶注视着老爹,老爹果然又瘦了,至于爹爹说的问题,呃,是她娘先吼的,自己不过是礼尚往来。 田立人叹口气揉揉眉心,“去把孝经抄十遍,明天早饭前交给我。” 呵,这是不让吃饭了呗!田世舒浑不在意的回房去了。田立人见俩男娃还杵在那,便挥挥手。俩孩子一个哄娘一个哄妹妹去了。 田立人见人都走光了才对张秀芳道:“让师父见笑了。还请师父移步书房,我与师父有话说。” 张秀芳觉得这份工大抵是到头了,倒也无所谓,自己那个婆家也没人能欺负得了她,不过是待得乏味罢了,实在不行就回去混日子呗。 倒未曾想这位田夫子和他那女儿一样不走寻常路。 “我那女儿调皮,但是做事一向有分寸,她既然让你陪着回来该是很喜欢你的。不知张师父可愿意长久的陪着她?” 张秀芳:……不是辞退还要长久陪着? 见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夫子含笑而立,粗线条的大大咧咧的张师父忽然紧张了一下,“我和世舒的契约是三年,我们说好了若是没问题可以每三年签一次。” 田立人点点头,“这是我儿的想法。但做父亲的心还请您多担待。不知师父可愿意签长契?” 张秀芳:“为何?老实说长契应该是对我有利,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越老越没用。” 田立人倒了一杯茶推给她,回道:“不怕你笑话,实际你也看出来了,小舒和她母亲关系一般。” 张秀芳:这哪是一般呢!我这徒儿对乞丐都比对她娘有耐心吧。 田立人苦笑一下,“我家没有女性长辈教导小舒,我怕这孩子将来左了性子,若您不嫌弃能不能请您帮忙教导一二?” 张秀芳恍然:“所以您才让她进绣坊的?” 田立人点头,“绣坊里都是女子,她总能被熏陶一二。” 张秀芳有些话不吐不快,“田夫子,恕我直言,我和小舒相处二十二天,说实话我很喜欢这孩子,聪明伶俐,进退有度,我不觉得她有什么问题。当然这个契约我是愿意签的,若是你们不要,我还是很乐意要这个女儿的。”说完转身走了。 田立人整个人都不好了,谁说他不要女儿的?这人能不能教好他闺女啊?怎么感觉这人比女儿不靠谱啊! 不过想到更不靠谱的孩子娘,算了,再没有比她更不靠谱的了!苦笑一下回书房备课去了。 吴浩然追着田世舒到了房门口就站住了,他八岁了,不能向小时候那样和丫丫同进同出了。 “还不进来,杵在那当门神吗?”屋里传来某人没好气地声音。 吴浩然的动作很快,犹豫一秒算他输。 “坐这儿!”世舒指着书桌一角,然后扔给他一沓纸,又在书架唏哩呼噜翻了一阵。 吴浩然很无奈,“别找了,我都背下来了。” 田世舒歪头想了一下,“我背不下来。” 吴浩然叹气。你那是背不下来吗?你是从来没背过吧!每次被罚不都是我背的锅吗! “还是颜体?”他一边往砚台里滴水一边问。 “嗯,一生所爱,绝不更改。”田世舒咬唇,赌咒发誓般说道,“不过你是要考学的,别被我带偏了。” “放心,偏不了。”吴浩然笑起来,丫丫的关心让他很受用。 提笔认认真真地默起了孝经。 田世舒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一股郁气无法散去。 这都是什么事?家里有个哄不明白的娘就算了,难道自己还得培养一个竹马吗?虽然重生以来自己幼稚了许多,可那也是对比四十岁的自己好伐? 就算这古人早熟,还能熟得过她这样的老阿姨?放这个年代,他都可以叫自己奶奶了好伐? 可是,若不走养成系难道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在这个万恶的时代你敢把命运交给不认识的人? 越想越烦闷,世舒好委屈啊! 好半天没听见动静的吴浩然悄悄偷瞄了一下田世舒。见她低着头,手里死死地握着一支毛笔,坐在那里肩背僵直,一动不动,不得不放下笔,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瞧了瞧她的眼睛。 还好,没哭。 然后站起身,犹豫了一下,到底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一个人住在县里很害怕吧?” “没有。”世舒伸手打掉他的爪子。 见她反抗,吴浩然笑了一下,又蹲下来,瞧着她道:“再等我两年,后年我一定会下场考秀才,然后我去县里陪着你。到那时候就不用辛苦学武了。” “我不是因为害怕才学的。”世舒试图解释。 “知道。是我觉得学武太辛苦。不过我有跟着李捕头好好学,每天也都有好好练,李捕头说我很有习武天分,等我练好了就能保护你了。你喜欢画画喜欢刺绣就做这些你喜欢的事儿,其他的有我呢!” 世舒听得窝心,撇嘴道:“我有哥哥的,不用你保护。你好生完成你的课业吧!别被我爹罚。再过两年你也才十岁,是打算揠苗助长了吗?”爹爹说过凡事过犹不及。 吴浩然想大笑一下,可是又想起长到一半的门牙属实难看,便又收了笑脸,然后世舒就看到了一张便秘脸。 “什么意思?我哪里说错了?”世舒柳眉倒立。 吴浩然赶紧摆手,“没有,总之我的意思呢,就是你别难过了,婶婶不过一时没想明白,你的礼物大家都很喜欢,婶婶不是也拿起来看了好几遍吗。你……” 世舒一摆手,“你想多了,我不难过。”说着探出脖子往桌子上看,说道:“写到哪儿了?我还等着抄呢。” “噢,差不多一半,你先拿去抄吧。” 世舒接过来翻了一下,“你的字进步好快,我得好好练呢,不然被你落下了。”说着模仿着吴浩然的字体抄了起来。 说起来田世舒有一项别人学不来的本事,就是模仿字迹。在她眼里这字就是不同的小画拼图而成,她只需要去模仿每幅画就行,至于拼凑起来的字读什么她根本没在意,所以抄了这么多年的孝经,也是抄了个寂寞。 第16章 假日第一夜 以前吴浩然抄写累了的时候都想提醒一下夫子,别光罚她抄写了,还是罚她背诵吧!反正她一句也背不下来,最终考虑到两人的友谊小船并不牢固,还是别亲手推翻了吧! 他实在是服了田世舒这脾气,不喜欢的是一点不入脑,喜欢的呢又会着了魔一般,就像这颜体书法,当初夫子说这字体多是男子学习得多些,可能就不适合女孩,女孩一般都是用簪花小楷。这位偏不信,每日临摹观赏、观赏临摹,到底让她摸到了门路,今天拿出来的扇面题字真的是气势如虹,就是怎么看都不像女孩写的,不过有什么打紧,她喜欢,我喜欢就好。 吴浩然一边默书一边想着有的没的,想到最后还把一张小脸搞得红扑扑。 晚饭田世舒没有出去吃,吴浩然却不好不去。田世昌偷偷摸摸给妹妹送来一盒子糕点,说这是李妈偷偷出去买的,可以放心吃,等娘消气了他就来告诉她。 田世昌很无奈,他不知道别人家的妹妹和娘亲关系怎么样,反正应该没有他家这样差的。在他娘眼里不管妹妹做什么都不对,以前还会哭哭啼啼说上一句儿子娘就只有你了,虽然他很想说你还有我爹你丈夫我妹你女儿。后来他娘哭得多了,他也习惯了,他也不想废话了,只是很想问妹妹一句,能不能不惹娘生气!可是他也矛盾,妹妹实在是没惹娘,甚至不太靠近娘,可能也许这也是娘生气的原因吧! “妹呀,今天该说不说,你太冲动了!咋能那样和娘说话呢?”温柔的田世昌鼓足勇气和妹妹说话。 “那我应该怎么说?说她骂的对?也不是不行。”田世舒啃了两口槽子糕,太甜了! “你就不能好生解释一下?” “你觉得她想听?”世舒挑眉。 “唉,你这样会不会有人说你牙尖嘴利?”世昌烦恼。 “说就说呗!人嘴两张皮嘛!你不说话就说是锯嘴的葫芦,说得多了就牙尖嘴利,反正都不得好,干嘛还在意?累不累呀!” 世昌挠头,他好像被说服了有没有。 “所以啊哥哥,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要活出自我,为别人而活很累的啊!” 世昌点头,“那行吧。表哥他们问咱们什么时候去他家庄子玩呢,你下个月回来刚好端午咱们就去吧?” “端午不要家人一起过?”世舒疑惑。 “舅舅他们去南边了,端午回不来。咱家爹爹应该不会反对。” “那行,若是家里不反对咱们就去吧。” 田世舒外祖父母健在,除了罗氏还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即罗大老爷罗旭阳,娶妻张氏,育有长子罗鸿铭,今年十二岁,长女罗春红十岁,次子罗鸿福八岁。二老爷罗旭晖,娶妻宁氏,生有一子名罗鸿泰,与春红同岁,一女罗春雨,今年六岁。两位老爷还各有一位妾室,没有子嗣。 田世舒因为罗氏的关系,与外家来往不多,倒是田世昌小时常随罗氏回娘家,后来表兄弟们还曾一起读过两年书,关系十分亲近。如今罗家的儿郎们都在县里读书,几家孩子已经许久未见,便约了要一起游玩。 至于田世舒与罗家同在县里却各自生活,罗家不是没有意见,但是田夫子和田世舒坚持不同住,罗家除了觉得世舒不好相处也不好多劝。 休假的第一日,田家鸡飞狗跳。田世舒躺在师父收拾出来的床上默默无言。张秀芳和她睡在一张床上,此刻也有点不习惯。便翻身对着她问:“你们娘俩从来如此吗?” 田世舒歪了一下头,苦笑一下道:“让姑姑看笑话了。不过将来更大的笑话也可能有,姑姑若感兴趣不妨等等看。” 张秀芳瞪大眼,问:“什么意思?” “如今我娘气我花了家里的银子,等知道我还买院子就会气我私下置产,搞不好还会撺掇我哥。我哥那人心软的很。” “所以你才说以后不用家里的银子?按理这事儿确是要和家里商量一下的,便是聘请我的事,也应该是长辈出面才对。不过你这情况……”说着叹口气,继续“若是提前说了不只是费些口舌。不过你爹倒是什么都依着你,人生啊没那么多十全十美,你也不需太在意。” 田世舒仰面望着漆黑的虚空,“姑姑,我以为早就不在意了。若不是爹爹…… 其实我很庆幸生在田家,至少我不用像乡下的女孩子,每天都要捡柴做饭洗一家子的衣服还要帮着带孩子,干那么多活计也许还吃不饱,甚至还要被骂赔钱货。 我爹爹也没要求我像大家闺秀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哥哥也知道护着我,我没什么不知足的。如今只不过略感遗憾罢了。” 张秀芳坐了起来,半倚在床架上,“你怎么知道乡下的事儿?” 田世舒眨眨眼,“浩然哥讲的呀,难道不是吗?以前不开心的时候,他就给我讲他们那的事。” 张秀芳笑了,“那个孩子是谁家的?长得怪好的。” “噢。他是我爹同窗家的。吴伯伯家有三个儿子,浩然哥是老三,他家以然哥是老大,现在已经不念书了,二哥叫安然,那时候身体不大好,吴伯母没法兼顾几个孩子,所以早几年前浩然哥哥就住在我们家了。后来浩然哥又添了个小名叫宝珠的小妹妹。那个小妹妹周岁的时候我们都去了。” “那你们也算青梅竹马了呀!”说完张秀芳有点后悔口无遮拦了。 “算是吧。”说完田世舒又咯咯的笑起来,“依着姑姑的说法,那我的竹马还怪多的。咱们家原来就住在书院的后院,我可是天天和师兄们混在一起的。” 张秀芳闻言松了口气,“以后可不能那样了。如今你是大姑娘了,结交点小姐妹玩玩还行,可不能往男孩堆里凑了。” “姑姑不说我也不会,那些小子可淘气了。别人不说,就我罗家的几个表兄就很讨人厌,天天拽我的头发,李妈梳头都梳烦了,还有人拿树狗儿放我书桌上,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干的,居然还知道不能拿真虫子吓唬人,也是难得。”想起小时候的遭遇,此时倒觉出几分有趣。 噗嗤,张秀芳也笑了起来,“关于男性有几句俗语,其中一句是七八岁讨狗嫌,还一句是男人至死是少年,你品品。” 于是漆黑的夜里,二进院的西厢房里终于有了哈哈哈的笑声。 第17章 田夫子教女 正屋卧房里摇曳着的烛光终于熄灭了。 刚躺下的田夫子,还没来得及盖好被子,妻子罗氏,忽得掀了被坐了起来。 “舍得睡了!是不是我每次管教一下那丫头你就给我撂脸子?” 田夫子叹口气,“既然憋着气,为何装睡?早点说开了不好吗?” “你……”罗氏一时无言以对。 “至于说管教,你那哪里是管教?”田夫子直视着妻子,“既不曾管过,又哪来的教?娘子可知我们的女儿此刻在想什么?” 罗氏有点心虚,唉,嫁给读书人有什么好的,每次吵架都会被丈夫碾压!想撒个泼吧,都得顾及一下秀才娘子和师娘的身份。 田夫子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被子躺了下去,“小舒如今长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咱们做父母的能支持就支持,支持不了的就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咱们女儿又不是那不知事的。还有我看那张师父人不错,明天给人家安排好房间,今天实在是失礼得很。” “要不是你女儿来这么一出儿,我能安排不好?”罗氏把被子一裹,嘀咕了一句。 “知道了,不过什么叫我女儿,难道不是你生的,这一根筋的劲儿我看和你像了十成十。”田夫子替她掖了一下被角。 罗氏切了一声,嘴角上扬,默默睡去。 田世舒是没听到这段对话,听到了一定要给她爹竖起大拇指,赞句:“老田,好样的。” 翌日清晨,田世舒晨训结束,便带着这段时日的作业以及昨夜的加罚乖乖地找爹爹去了。 田立人没有查看作业,而是注视着低眉顺眼的女儿。 “和你娘道歉了?”他温声道。 “嗯。”田世舒点头,“娘亲说她没控制好情绪。” 田夫子叹气,“丫丫,你如今主意越发大了,是不是不打算把父母放在眼里了?” 田世舒抬头,“我没有!” “狡辩!”田父作为夫子的一面不禁流露,“你想学刺绣我们应了,这是可助你将来安身立命的手段。你想习武,你若有充足的理由,难道我们会拒绝吗?在你眼里爹娘是这样的人?” 田世舒流泪了,爹爹他杀人诛心呐。 田父继续道:“你今年才几岁,竟敢自己去找人,索幸你还有几分幸运,遇到的是张家姑姑这样的好人,倘若遇到坏人你让父母如何是好?” 田世舒丢盔弃甲,:“爹爹,女儿错了。呜……” “真知道错了?” “真知道了。”田世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你还有没有事瞒着我?”田夫子乘胜追击。 田世舒傻眼,爹爹他不讲武德,他不是应该问错哪了吗,她答案都想好了。 田世舒哭到打嗝,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 “爹~~”田世舒犹犹豫豫地把救了两三个人的事交代了。 田立人皱眉:这孩子真是不能放出去啊。 田世舒继续道:“女儿是这么想的:虽然那卖包子的叔叔说那兄弟俩人还不错,可我还是想等一段日子让师父去打听一下,若是那兄弟俩果真品行不错我就帮帮他们,若是人品不好就当是日行一善,以后也不再理会了。” 田立人问:“你说说你的真实想法吧。这世上乞丐何其多,你为什么不去帮别人,这是其一;其二即使他们人品不错,你又打算如何帮他们?” 田世舒扫了一眼父亲的脸色,低声道:“咱们家爹爹和兄长品性高洁,可却因此常被人欺负,我是见那个大哥哥主意大又是知道感恩的,虽然用错了手段,可若加以引导不失为一个好苗子,我是想将来他能帮到你和哥哥。那个小的,也许和我是同龄,可也是个听话的……爹,这事我会谨慎对待的,不会牵扯到家里。若是可能,我会带着他们做点小生意,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 田立人聆听着七岁女儿的谋划忽然眼睛发热,这孩子从小就是个要强的,这两年更是有了大主意,如今竟已经为家里谋划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专心学你感兴趣的就好,你给爹爹的荷包爹爹很喜欢。至于你说的两个孩子等爹空了去瞧瞧,你就不必费心去管了,你是个姑娘家,只需要快快乐乐的长大就好。去吧,浩然应该在等你用餐呢!” 田世舒闻言便转身出去了。 吴浩然果然等在院子里,见她始终低着头,便道:“走吧,先去洗把脸,夫子也真是的,有话好好说嘛。” 田世舒斥道:“你完了你,竟然敢编排我爹!” 吴浩然惊讶:“哎,好心没好报啊!我是为了谁呀!快走吧,花蝴蝶,李婶子给咱们留的豆花呢!” 田世舒闻言就扬起了胳膊,“你说谁是花蝴蝶?” 吴浩然假意跑起来,“就说你呢!怎么样,来打我呀!” 田世舒:……真幼稚啊!…… 幼稚的田世舒追了上去…… 田世昌和吴浩然一个十岁一个八岁,虽然是小书生,可还是孩子心性,完全不能理解羽扇纶巾的风采,所以对田世舒送的礼物,欣赏有余喜爱不足,反倒都看上了田夫子的荷包。 于是俩人缠着田世舒妹妹长妹妹短的哄要,没法,放假的第二天,田世舒做了两个荷包,一个是威武霸气的虎头送给哥哥,一个是憨态可掬的猫头鹰给了吴浩然。 这俩兄弟今天早上被张姑姑指点了一下,更对妹妹倏然起敬,这找虐的劲头也是没谁了,不过俩人危机感陡升,确实得加把劲儿了,别回头再被妹妹比下去。 尤其是田世昌,他可是习武有几年了,师父说他有些天分,自己也喜欢,如今每五日去师父那一次,次次都不落的。 他就是有点担心妹妹,舅舅家的表妹们都是在家里请先生学些琴棋书画,也会学女红,可怎么自家妹妹如此不同:读书是在书院读的,这没什么,毕竟是自家书院,琴棋书画也是跟着先生学的,书画更是爹爹启蒙的。 这出去学女红也就算了,为啥这么认真的练武啊?那一招一式可都是来真的,一点糊弄的成分都没有啊。唉,是不是觉得当哥哥的没用啊? 第三天午休时间,田世舒辞别了家人,回到了县城的家。 还是家好啊!田世舒在床上打了个滚,早早的睡去了。 第18章 梅大师 一年的时间在田世舒在小镇、县城之间穿梭的车轮中滚滚过去。 田世舒的刺绣作品终于得到了绣坊大师傅的夸奖。 这日,这位师傅拿着一幅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扇面,赞到:“这个绣品有灵性,怎么以前没注意过?”这话是问东家周杨氏的。 周杨氏陪着笑脸道:“这孩子才来一年,以前都是做些荷包什么的,该说不说这孩子是有点天分的。” 那师傅便道:“既如此领来我见见吧,如今我这年龄也大了,是得早做准备了。” 周杨氏琢磨了一下,才道:“梅花妹子,你再看看其他的有没有合你眼缘的……”她陪笑道:“我知道你这是为绣坊绸缪,我也不是那不知是的,就是吧……”她指着这幅图继续说道:“这孩子不是咱们绣坊的人,学了手艺人家也是要走的。当然了你要收她我也是不拦着的,毕竟好苗子不好找,就是……你能不能培养一个咱们绣坊的姑娘?” 那梅花师傅点点头,琢磨了一会儿,“你把十岁以下的都拿来我瞧瞧。” 第二日周杨氏领着田世舒和另外两个小姐姐来到了田世舒家旁边的二进院。进了院子,周杨氏说道:“这是你们师父的家,以后你们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这院子里哪里需要打扫了就主动些,你们师父那可是苏绣传人,你们把她哄高兴了,只有你们的好处。” 说得三个少女频频点头。 来到内院,便见院里种满了各种花卉,还有一座假山,潺潺流水从中流过。一位身着淡蓝色窄袖褙子的婉约女子正坐在窗边刺绣,她神情专注,手法娴熟,犹如在绘制一幅美丽的画卷。 田世舒等人静静地站在一旁,欣赏着女子的精湛技艺。这时,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抬起头微笑着说道:“你们来了,过来坐吧。”她的声音温柔动听,仿佛春风拂面。 田世舒等人走上前,向女子行了个礼。女子打量着她们,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错,都是好苗子。不过,学习刺绣需要耐心和毅力,你们能坚持下来吗?”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威严。 听闻今日是带她们来拜师的,田世舒赶紧跪下磕头道:“师父,徒儿今日实在失礼的很,我……我今日还不能拜您为师。” 杨东家见她实在窘迫,便叫她起来,问:“你当初不就是想拜梅大师为师吗?” 田世舒双手直摆,“不是的,师父,我是极愿意的。就是我家中长辈不在,拜师礼也没准备,实在仓促了。回头家父母会怪徒儿失了礼数。” 周杨氏陪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忽略了你和她们身份不同。既如此,待你父亲入城时咱们在好好办个拜师礼,咱们也借机热闹一回。” 这梅花大师给她面子,一口气收了三个徒弟,那她也得投桃报李,给她好好的做脸面。 田世舒并没有回家,而是写了一封家书交给田骄兄弟俩。 这两兄弟就是当年的小乞丐。 当初他们拿着田世舒给的小八两银子陪爷爷过了最后一个月,在个满月的夜里乞丐爷爷故去了,临终穿的是新衣裳,也睡上了一口薄棺。 事后,两个小家伙一商量还是要把结果告诉恩人的,毕竟他们花的是恩人银子。 可他们只猜到小恩人是县城的人,他们到哪去找人呢? 他们只能用他们的办法—沿街乞讨。 终于在某个回家的路上,田世舒被两个乞丐拦住了去路。 田世舒:嘶……检验学习成果的机会就这么来了? 可还没等她想好先用哪招制敌,就听小乞丐们齐齐跪下,喊:“小恩人!” 嗬!这是什么路数?田世舒吓了一跳。 大乞丐怕她误会赶紧解释:“恩人莫怕,三个月前您曾给过我们八两银子。”见她还有点迷糊,补充道:“我和弟弟曾在桂花巷那偷包子差点被人打死……” 田世舒恍然,对哟,自己还打算收了他们呢!只是自己这段忙得都忘了这茬了。 田父:忙,不是自找的? 田世舒便问:“你们爷爷怎么样了?” 两个小家伙难过得低下头,大的又抬起头道:“恩人,我们找了你许久,就是想告诉您因为你的银子爷爷多活了一个月,还穿上了新衣睡上了棺材,他走得很安详,谢谢您。” 田世舒叹口气:“咱们差不多大,就你我相称好了。” 乞丐摇头:“那怎么行!我们不一样的。就是我们兄弟没本事不知道怎么报答恩人。” 田世舒看看天色,对他们说:“时间不早了,到我家去吃口便饭吧。” 两人吞了下口水,还是摇头:“等我们混出个样子再登恩人的门吧。” 田世舒笑道:“你们不是要报答我吗?总得先能找到我吧,走吧,刚好我有话说。” 如此两人便畏畏缩缩的进了田宅。 如今半年时间过去,兄弟俩每日上午去镖局学武艺,下午在书院门口摆了个卤肉摊子。 田宅的两间杂物间被清理出来,给兄弟二人住,上个月田父见过两人,给他们起名田骄田傲,大概是希望他们忘记从前的卑微日子吧。 兄弟二人从小见惯人脸色,能低的下头能忍得了气,就是独独缺了些傲骨,不过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 送信的事交给田傲,他年纪小还不能一人出摊,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第二日田夫子便和田傲来了,同来的还有田世昌和吴浩然。 拜师的六礼也是从家里拿来的,只是又额外备了一匹锦缎。 吴浩然是自己硬要跟来的,他早就想来看看了。 从田骄田傲住进来那天起,他的醋坛子就已经翻了。那田傲长得跟妖精似的,虽然只有六岁,可丫丫也才八岁;田骄比他大两岁,竟然登堂入室住进了她的家。这俩都不是好人!偏偏田父很喜欢他们! 不管,明年就是撒泼打滚他也要住在这! 第19章 准备县考与卤肉店 仪式在亲人的见证下完美落幕。田立人自此放下一块心病:女儿身边终于出现了一位婉约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了女子柔和端庄的一面,女儿能被熏陶一二也是好的。 倒不是说女儿现在不好,可女儿的性子过于刚强,在这社会终究是要吃亏的。 由于田世舒是自由身,拜师后便不必每日去绣坊了,只每隔一段时间把手里积攒出来的活计交到绣坊即可。 梅师傅与绣坊签的是长契,她的伙计是绣坊分下来的,一般都是大户人家的定制。所以她非必要是不会去绣坊的。 来到这时代八年后,田世舒终于过上了两点一线的幸福生活。 骄傲两兄弟的卤肉摊在书院门口一摆就是两年,终于在两年后积攒下了买个小铺子的银钱。 这是套三间房的店面,原房主原来是一套前店后家的房子,可儿子赌博欠债,不得不把门店隔了出来卖钱还债。两家到县衙在县丞的见证下分割房契。 也正因为这样,这房子买的相当便宜。兄弟俩很高兴,在这县城的黄金地段,他们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田骄十二岁了,开始晓得为将来谋划,这日田世舒带着沈妈和两兄弟一起收拾店面时,他抢过田世舒手里的扫把:“小舒这活儿不用你干,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 田世舒是这店的大东家,更是她给了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而且他也习惯了凡事听取她的意见。 “你说。”田世舒见不用她洒扫,便也不争,转身坐了下来。 田骄道:“你说田傲读书能中不?我看他脑瓜还怪灵的。”说着笑了笑。 田世舒闻言,“行啊!这两年他认了不少字,正经读起来应该也不差的。” “是吧!你说义父会同意不?”田骄道。 田傲在一旁道:“我不读书,我就跟着哥。” 田骄急得踢了他一脚,“咱们现在有钱了,让你读书还不珍惜。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不读书干啥去?” 其实这两年田骄田傲吃得好睡得好还要习武锻炼,人是很结实的,可正如田骄所说如今条件好了不读书学道理确实辜负光阴。 田傲眼圈发红,“反正我不离开你和姐姐。” 田世舒望了一眼田骄,“二哥,你也不大,要不要读书?” 田骄摇头,“铺子得有人看着,我也不那么喜欢读书,义父拿来的书我看了就困。但是有空我会读书的,就是你还得多教我。他不一样,这小子啥书都能读得下去。” “那这样,这回回家你俩跟我回去,你们也好久没见到他们了。到时候跟爹商量吧。” 田骄喜道:“今年大哥和浩然要下场了,我得给他们多买点吃的。” 田世舒点头叹道:“还有两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被惦记的两人能怎么样,自然是头悬梁锥刺股,日日苦读,又因为田世舒反复告诫不准在灯下读书,所以真是日日与太阳肩并肩,做到了手不释卷,吴浩然就眼睁睁看过世昌哥把筷子塞进鼻孔里。 世舒带着两兄弟回家后,第一时间去问候了两个可怜人。话都不敢多说,就怕耽搁了他们的宝贵时间。 吴浩然本想和她多说几句,可见这人压根不理自己,只能心里吐槽一句无情。 夜里吃到田骄端来的两碗汤面,便听说田傲要回来读书了。 “那你呢?”吴浩然问。 “我?嘿嘿我要做生意啊!小舒说过两年要我跟着镖局出去长长见识。”田骄对这个建议很心动。 吴浩然的心忽然松了下来,这俩家伙不用一直跟着她了! “那田骄哥你要努力了,跟镖应该很辛苦的。”吴浩然关心了一句。 田骄挠头,“多谢,我晓得,小舒也说过这话。 义父说一会儿你和大哥去找一下他,刚刚听小舒和义父说什么模拟,估计与你们考试有关。” 两兄弟自从定了都要下场,便搬到一起读书,所以行动也基本是一起的。 田世舒正跟着夫子在院子里找搭建考棚的材料,两兄弟联袂而至。 田父拍了拍手道:“你们妹妹想了个办法,模拟一下考场环境,说是能帮你们适应适应,所以你们准备准备,后天开始你们都进考棚。就按我以前告诉你们的。” 两人有点懵得看向妹妹。 田世舒好笑道:“院试还好,万一府试分到臭号什么的怎么办?这不得提前适应适应。” “这……也能适应?”田世昌小声嘀咕,若是真抽了臭号认倒霉得了,还能怎么适应? “天道酬勤啊大哥,只要我们勤加练习总能适应的。加油哦!”田世舒一脸坏笑。 于是微露草堂的学子们第二日便在自家书院的大院里见到十间小鸽子笼一样的棚子。 有经验的则道:“谁把考棚搭在这儿了?” 然后就接到了明天进考棚蹲臭号的噩耗今年微露草堂有十名学子要参考,这十人午时便被先生们撵回家准备考试去了。 别说学生们觉得新鲜,就连先生们都激动得想参加。 出完馊主意的田世舒不管众人死活早早的跑了。 可以想见最近东西两院的味道不大好闻,师兄们还是独乐乐吧。 田傲要等书院的考试季之后才回来,所以三人又一起回来了。 趁着县城即将迎来一波赶考学子的东风,田家卤肉馆开业了。 米饭加两块卤肉是标配,十五文一份,卤蛋两文一颗,免费加汤。卤肉外卖七十文一斤,卤内脏五十文一斤,米饭不外带。茶水免费,童叟无欺。 不仅学子们爱吃,来跑商的买卖人也乐意进店来歇歇脚好好吃一顿。 也有那不舍得进来吃饭的居民,抗不住卤肉的香气,要一斤卤大肠,多多的要上汤汁,回家再加上点菜蔬,还能喝一口小酒,也很满意。 所以小店每日宾客盈门,小生意红红火火。 田骄大掌柜雇了三个和他同病相怜的人,每日把店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说让人赏心悦目,可也无可挑剔。 只有一样,卤肉必须大掌柜亲自操刀,这汤汁到底放了些什么始终是秘密。 田世舒来看过两次便不来了。 她自己的事情不少,哪里还管的了旁人。 第20章 家中日常 梅师父对田世舒要求严格,稍有不慎便被打手板。 不过确实是严师出高徒,今年她已经被允许设计花样了。 田世舒有点小得意。 在师父眼里,小徒弟性子活泼,让她每日绣一些祥纹、花卉的便心生腻烦,倒不如让她自己去勾画,反正这徒儿一手好丹青,不用可惜了。 不过这花样画到丝绸之上也是手艺,讲究的是一气呵成,有涂改就很麻烦。所以田世舒又回到了绣手帕的阶段。 师父对她的要求是不可贪大,什么时候不用花样也能在这方帕上挥洒自如了什么时候绣团扇。 等到方圆尽在掌握,她就可以自由了。不管多大尺寸的活计,无非就是方圆两种形态,刺绣讲究的既是整体布局更是方寸之间,而绣师的功夫往往更显示在后者。田世舒深以为然,每日更加用心。 努力是有回报的,她的手帕材质在几年间经历了棉—绢—绸的过程,价格也从二十文—八十文—两百文一方不断突破。最近她的猫奴戏蝶,用了一些银线,引得师父看了好几眼,眼里的喜欢都要藏不住了。 “哪里见到的小狸奴,倒是要小心它抓坏了你的绣架。”师父温温柔柔的提醒道。 “是,师父。大概是哪个邻居家的吧,眼馋我的绣球花,经常跑到我家院子里赏花。”田世舒狡黠一笑。 “顽皮。不过你的花圃确实不错。”说着梅师父抬头望向自家的花圃,嗯,今年的花很灿烂,起身出去认认真真地赏了一会儿。 两个师姐笑道:“都是你招的师父。” 田世舒放下手里的活计,招呼道:“走吧,咱们也去玩一会儿。” 三个小姑娘簇拥着出来,嘻嘻闹闹的,梅师父也不管她们。 “师父,午时想吃点什么?”田世舒是个嘴馋的,当她这么问的时候十之八九是想自己下厨了。 “哟,你还是别问师父了,问问大师姐我吧。”大师姐闻语打趣道,“你家大师姐想吃蚂蚁上树了……”哈哈这么有趣的名字也就小师妹这个促谐的想的出来。 田世舒闻言,“大师姐我这儿还有大象上树要不要?” “你做什么都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吃不吃得完。”二师姐宋雨认认真真地接口。 四人又笑了一回。 今年县试的时间是三月十五开考,田夫子一行人依旧订的客栈。不过今年的吃食都由田骄田傲包了,也免去了田父的一层担忧。 田世舒的两位兄长下场,她自然要陪考。开考的前一天晚上,她鬼鬼祟祟地敲开了兄长们的房间,“你们出门前拜过祖先没有?” 兄长们乖巧点头,田世舒满意点头,“哥,小哥,这是个你们的,今天晚上一定要穿上啊!”她一人给了一个布包。田世昌刚想打开,被田世舒一把拦住,“晚上你们自己看。” 给哥哥们做红内裤什么的,还是怪羞耻的。 继续说道:“明天考卷发下来先干什么?” 大哥:“写名字。” 浩然哥:“检查一遍。” 田世舒跺脚。 “哎呀!好了,好了,记得呢,先亲一遍是吧?都记得呢!”吴浩然见她要翻脸,也不逗她了,不过这吻过什么的,他可说不出口。 “哼,你们认真点儿吧!宁可信其有,知道不?” 田世昌摆弄着包袱,点头敷衍:“知道,知道。” “那行,你们早点睡!我走了,明天早上来送你们。” “明天太早了,你一个姑娘家别来了!”田世昌嘱咐道,“要是良心过不去,晚上来送好吃的吧!” “那……也成吧!你们的食盒明天早上田骄哥会送来。我走了。”田世舒走的时候还不忘比个加油的动作。 “奇奇怪怪,也不知道她都哪学来的。”田世昌说着话目送妹妹离开。 吴浩然笑笑,打开了包袱,入眼的是一片大红色,疑惑道:“这是什么?”说着拿起来抖了抖,比划了一下,然后赶紧团了起来胡乱地用包袱皮卷了,夹在怀里,“哪个,大哥我回房了。” 田世昌正抖着他的红布,闻言也没理他,“这是啥呀?怎么像......”然后震惊地喊了声,“内裤?”然后做贼似的,左右瞧瞧,又检查了一下房门,才呼出一口气,“死丫头,给我做也就算了,给吴浩然也做了?还真把他当亲哥了?回头得说说她!” 吴浩然抱着包袱鸟悄地回了房间,反身栓了门,脸红脖子粗地打开了包袱。 刚刚没看错吧?是内裤吧?太羞涩了。 小舒她......真的...... 唉......不吃甜食的吴浩然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喝了蜜一样甜。 田世舒的帕子绣完了,特意拿给杨东家去瞧,周杨氏最是会说:“哎呦,我的姑娘啊,这么漂亮的帕子哪个舍得用哦,放我这儿少不得供起来。来来来,五百个大钱买你一张。我说姑娘啊你能不能绣个桌屏啊?咱们这小地方真没人用这么贵的帕子。” 田世舒笑起来,“东家需要什么样的?我和师父商量去。” “成。不拘什么样的,只要是你这小手做出来什么样的都成。”周杨氏说道。 田世舒欠欠身,“那世舒多谢东家抬爱了。” 回到家的田世舒,拿了一卷白绢去找师父,又说了绣坊的要求。梅氏拿着布琢磨了一下,“这块料子倒是适合绣个巴掌大小的砚屏,不过读书人追求雅致,样式你要好好琢磨一下,不要太复杂。” 领了任务的田世舒倒是没急着动手。她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微微有些出汗,然后转身回屋拿了把剪刀,把蔷薇墙上开过的花枝剪下来,又打扫了一下庭院。 抱出两个窄口陶瓶,装了水,把花修剪了一下,一瓶送到张姑姑房里,一瓶摆到饭厅里。对坐在饭厅喝茶的张姑姑和孙妈妈叹道,“咱家姑娘这日子过得像得道的神仙。” 张姑姑喝茶喝出了喝酒的气势,“她的棍法学得一般,可见她也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不知道她爹娘将来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这女孩子究竟过得如何,还得看婆家啊。”说着又倒了一杯茶。 孙妈妈点头,“谁说不是,哎呦,一想到姑娘要嫁人,我就舍不得。” 张姑姑心说舍不得又怎样,吴家那小子跟个狼崽子似的,当她没看出来?哼,这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第21章 考过 微露草堂的县试成绩不错,在县里盘桓了三日的田家兄弟没借口继续逗留,只好启程回家。临走时借口回家庆祝,把田世舒一起拐了回去。 “当着姑姑的面我没好意思说哈,你俩一个第二一个第十有什么好庆祝的?”田世舒很不留情面的问两个考生。 小哥俩还没来及辩解,赶车的把式在车外却接口说道:“哎哟,我今儿竟然接送的童生老爷呢!姑娘啊,可不敢乱说啊!” 小哥俩便嘻嘻地笑起来。 田世舒也笑,“老伯,您赶车多久了,以前怎么没见过您?” 老爷子回道:“以前都是我儿子赶车,他前两天摔坏了腿,我就替赶了,唉,他本来也是接我的班。”不过常年在道上跑的,遇到劫匪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认倒霉吧。还是不要说出来,吓着这几个半大孩子。 三人不好再说。 田世舒便又问起府试的事儿。 “咱们书院要去八人呢!到时候结伴就行。”田世昌说道,“倒是这回鸿铭鸿泰两位表兄都上榜了,不知道他们是否和咱们同行。” 田世舒这两年年节倒是都去了外祖家拜访,大舅舅一家还好些,二舅舅、二舅母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 “他们家在府城有房产,估计早早会就过去吧。”田世舒想了一下说道。 田世昌摇头,“听舅舅们的意思表哥们这回能上榜和爹爹下力气管教有关系,只怕他们还会让他们继续留在咱家学习,跟着咱们一块去。” 田世舒摇头,舅舅家三个哥哥都是好玩乐的,在县里学了几年也不见长进,前年大舅舅终于下狠心把孩子送来了。惹得外婆哭了好几天,仿佛她女儿家是什么穷乡僻壤。 兄妹俩又说了几句家常,田世昌觉得好像冷落了吴浩然,便问道:“小浩子,你还参加府试吗?”吴浩然县试第二,论理可以不参加府试就获得童生资格。 吴浩然道:“夫子说可以去见识见识。” 田世舒了然:这是保送生的底气。 三人到家,兄弟俩先去书院告知了众人县试结果,免不了又是一番道贺寒暄。田世舒则回家给母亲见礼,顺便说了哥哥和表哥们的考试结果。田罗氏也是欣喜异常,几乎是本能的想摆席庆祝。 “母亲还是低调些吧,虽然咱们都是一样的心,可田氏族里可是一个都没考出,咱们还是别招他们的眼了。”罗氏闻言倒也觉得有理,这些年族里送了多少个孩子了,竟然一个都没出息。 连田夫子都说:“天命如此,如之奈何。” 田世舒回房收拾了一下,看着许久没用过的毛笔出了一回神。然后,出去打了一壶水,倒进砚台几滴,轻轻研磨。 提笔,点墨,写了一遍陋室铭。 她钟爱汉唐遗风,无非是因为本朝的楷书和宋代类似,筋骨外露,给人外强中干之感。写完字,她又拿出一张宣纸,勾画着‘有仙则名’。 若是细看这张图,屋舍布置颇有微露草堂当年的情景。 田世舒瞧着完成的画卷出神,一阵敲门声让她回神,见吴浩然已经站在了书房外。 吴浩然笑:“还道你睡着了,怎么叫你没声?” 田世舒也不动,只笑说:“进来吧,看看我的字画可有长进?” “我瞧瞧?”吴浩然接过图,“怎么这么简约?不过名字倒是起得好。入画的是夫子吗?” 田世舒道:“这是个花样子,那个砚屏就我巴掌大,我琢磨着太满了不好。” 吴浩然道:“原来如此,那这图应该是极好的。” 田世舒起身往外走,“可是要用膳了?” “嗯,正是呢!”说着放下图,回头看田世舒没理他,便把旁边的文字往怀里一揣,没事人一样跟着出来了。 “我明日要回家去了。”小尾巴跟在后头说道。 “噢。” 吴浩然:噢什么噢。 田世舒见没什么声音,便回头扫了他一眼,平时话多的人今儿怎么没声音了?“给伯伯和伯母带好吧。有空让宝珠去找我玩。” 吴浩然:“好......” 田世舒奇怪地瞧了他一眼。 吴浩然赌气一般道:“我回去住两晚就回来了。” 田世舒点头:“哦,好。” 吴浩然道:“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 田世舒:“啊?......我没说吗?” 吴浩然道:“没有。” 田世舒:“所以......”我该说什么? 吴浩然道:“府试之后我就去县学了。” 田世舒:“......那也挺好的,县学到底是官府办的,据说请来了不少举人老爷教课,还有一位是进士出身呢,这些你们比我懂。” 吴浩然: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吴浩然:“......我能住到你那去吗?”这脸我今天是不打算要了。 田世舒皱眉:“这不好吧,你姑姑家在县学附近呢。” 吴浩然:“姑姑家有两个妹妹呢,不方便。” 田世舒:......何着在你眼里我不是女的? 吴浩然读懂了她的眼神,一口老血堵在胸口。看来想住一起阻力不是一般的大啊。 “再说吧,若是条件可以我住在书院也行的。” 田世舒赶紧点头。 “丫丫是不希望我住你那吗?”吴浩然一脸幽怨地问。 田世舒被这个称呼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没有,不是......,实在是家中没地方住了。那个......咱们赶紧去用膳吧,别让大家等。” 吴浩然轻哼了一声,“不用急,还早呢。再说你还没净手呢!”说着人转身走了。 田世舒一脸震惊地望着某人背影,这tm是蛇精病犯了吗? 然后认命的回去洗手。 十岁的吴浩然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离九岁的丫丫近一点儿而已。 若能顺便挤走那个田骄就更完美了,可惜出师未捷。 倒也不要紧,来日方长。 田世舒虽来到这世界九年,显然还对这里的人缺乏了解。她哪能想到十岁的人能早熟成那样,毕竟在她原来的世界,十岁正是要糖吃的好时候。 第22章 梅师傅教学 在家盘桓了两日,田世舒早早的回了县城。 她谢了车夫,直奔银楼而去。这两年,因为田骄田傲的到来,她的小家已经能自给自足,今年她和田骄共同出资开了卤肉店,目前手里还剩六十两银子,她要打听一下,若是价格合适她想出手几粒大口径的珍珠,买个依山傍水的庄子。 银楼里一般只接待买家,像田世舒这样的零散卖家本是没人理会的。 但她拿出来的珍珠品相实在太好了!掌柜的有点舍不得把人放走。 田世舒便道:“掌柜的若有难处就算了,我这几颗珠子即使做包心莲发簪也是得,可不会低价出手。” 田世舒知道包心莲发簪珍贵还是因为吴浩然的姑姑张典史的夫人有一支,绣坊的姑姑们在她走后八卦出来的。 掌柜的见她是个懂行的,便也直言道:“按说姑娘的东西确实不错,只是你也知道,咱们这就是个中等县,能用得起这么好的东西的人家屈指可数,咱们银楼也得盈利不是。” 田世舒便道:“我相信大伯说的是真的,那大伯说个合适的价格吧!” 那掌柜的便道:“这一颗我给您百两,你看看要给我们店几颗?” 田世舒皱眉想了一下,勉为其难地道:“确实有点低了,可谁叫我急用钱呢。您看这样成不成?我给您十颗,价格就依您说的,但您得饶我一卷银线。” 那掌柜笑了笑,一卷银线用去五两银子,他们这是自家做的,若是外边来买一卷还要加一两损耗和工钱,不过这点钱对比这些珠子的利润来说不算什么。 “原来姑娘还是有手艺的,你叫我一声伯伯,也不能让你白叫,这一卷五两你拿好,以后有需要再来找我。” 赠品先拿到手了,剩下的就是银货两讫。 田世舒不在外边逗留,匆匆回家去了。她人小即使是从银楼出来,也以为是哪家跑腿的小丫头,绝不会想到她怀揣巨款。 田世舒忍不住吐槽:也就是银子,但凡换一样我也拿不了五十斤。不错,田世舒要了五百两的银票和现银。 走到第一个胡同口,她就拐进去了,瞧瞧左右无人,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处理利索了。但凡动作慢一秒都是对空间的不尊重。 田世舒拍拍累坏了的肩膀:辛苦小同志了。 然后慢悠悠地往家走去,路过点心铺还不忘给三位长辈带些好吃的。 等她晃悠到家,张姑姑迎上去问,“怎么这早晚才回来?家里可都好?” 田世舒点头,“都高兴着呢!姑姑等哥哥们去考试时,我们也去开开眼界如何?” 张姑姑是个粗线条的,说道:“那有什么,想去就去呗。” 沈妈妈却道:“哎呦,咱们可是我姑娘家,跟着一群小伙子是不是不好?” 田世舒想了一下,“那……到时看爹爹去不去,他若是也去,咱们跟着他。” 两人闻言便点点头。田世舒把点心分给她们,然后拎着一包栗子糕,说着:“晚饭我在师父那边吃,不必等我。”便走了。 梅师父住的是两进院,一进大门,正前方是进二进院的垂花门。左手边是个月亮门,进去是三间倒座房,租给一家做皮毛生意的,男主人经常出去跑货。大门右边是这家人的伙房。 田世舒进了大门,没做停留,直接进了二进院。今日两位师姐都不在,师父一主一仆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她来了,便自动停了话头,那婆子也进厨房烧水去了。 田世舒假装没看到师父哭过的眼睛,说道:“师父今天,多味阁有栗子酥我给您买了一份,您快尝尝喜不喜欢。” “你这孩子赚那么点钱都不够你打发这张嘴的。”梅师傅嗔怪道。 “瞧您说的,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你徒儿呀也就这么点子追求了。”田世舒做绣活赚那点钱确实都填了这张嘴了。 若是没有卤肉铺她还在接受家里的供养。 和师父说了两句闲话,见师父情绪不高,便也没再说了,想了想把在家画的草图拿出来给师父点评。 梅师傅接过草图,点头道:“这倒是取巧了,草木葳蕤,气象万千,不过这颜色有些单一,若人物是你想着墨的,那便考虑一下用色吧。” 田世舒递给师父一杯茶,“师父一语中的,徒儿也觉得不好,却不知如何破解!” 梅师傅笑道:“你的想法被框在画里,师父则是在绣里,图画用用线条表达,绣品用颜色说话,等你能把这两者融会贯通,便在师父之上了。” 田世舒点头,“多谢师父点拨,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梅师傅摸摸她的小手,叹口气道:“私心来讲师父是希望你永远不通此道,可我又不忍我苏绣梅派的技艺就此断了。所幸你还有两个师姐,她们能为你遮掩一二。你只要记得虚名这东西百害无一利就行了。” 田世舒头一次听师父讲这些,虽然有点没头没尾,却也不难理解。 绣女地位低下,好绣品却价值千金,一旦哪里有传世之作,达官贵人便如闻到腥味的猫一般,各种肮脏手段都来了,许多绣女都被关进了达官显贵的后院,一辈子与丝线为伴,熬瞎了双眼便被扔出去的比比皆是。 如梅师傅这般虽然默默无闻却也得到尊重的已经算不错了。只是梅师傅对从前的事讳莫如深,她经历了什么也许连周杨氏都不知道。 梅师傅见她沉默,便觉今日话重了些,说道:“不过也是师父杞人忧天,你父兄皆是能借上力的,等将来他们更上一层楼你就高枕无忧了。” 田世舒笑笑道:“师父的话徒儿今日都记下了。不过徒儿顽劣,怕是要师父失望呢!”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绣图,田世舒便下厨去了。婆子早上买的黄鳝这会儿还扑扑乱跳,田世舒用盐腌了,然后将黄鳝切成段,放入锅中煎至金黄。接着,她加入姜蒜爆香,再倒入适量的料酒和酱油,炒匀后加水焖煮片刻。最后,田世舒撒上一些葱花,一道美味的红烧黄鳝就做好了。她将菜端上桌,与梅师傅一起享用。师徒二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聊着天,气氛温馨融洽。 第23章 祸事 大师姐闻语今年十四岁了,本是孤儿,八岁时候被伯母匡进城里卖给了人牙子,周杨氏见她乖巧听话就安排进了绣坊。 一晃她在周杨氏手里六年了,在这周家虽没受过什么磋磨,可一个下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若说过得好也就是跟在梅师傅身边这两年。 只是这周家家主本是个举人老爷,家中钱财多是周杨氏赚来的。夫妻俩一个为名一个图利,年轻时还好,如今年纪大了,这周老爷的口味却没变过,一味喜欢年轻的,周杨氏恨他老不羞,把儿子打发到临州府求学去了。 这日杨氏没在绣坊,偏偏县令家千金要见她,闻语便匆忙到周府找人,不巧与从外边回来的周老爷走了个照面。闻语顿觉有被毒蛇缠上身之感。 杨氏把一切瞧在眼里,心中恼恨。可县令家怠慢不得,赶紧带着闻语走了。 闻语指望着姓周的贵人多忘事把她给忘了。 可老色鬼哪是那么容易好打发的,竟然直接挑明了管发妻要人。 周杨氏冷哼道:“老爷也知道如今生意难做,这绣坊培养个人有多不容易!不如我在外边给你找两个可心的?” 周老爷阴恻恻地道:“如今老爷我不中用了?连要个人来伺候也不行?别忘了如今这家还是我当家呢!” 周杨氏恼恨不已,可如今儿子还羽翼未丰,她能有什么办法?她道:“梅花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她的徒弟多半都随了她!我去给你说项,不成可别怨我不尽心。” 周老爷往榻上一歪,道:“她是你的人,还能犟得过你去?” 第二日绣坊里,周杨氏把闻语叫到她的房间,说道:“小语来我身边几年了?” 闻语闻言说道:“回夫人整六年了!” 杨氏叹道:“记得你刚来时瘦的像个豆芽菜,如今已经是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这话让闻语如坠冰窟,双目含泪跪地磕头,道:“夫人大恩闻语日夜不敢忘。只是闻语手笨至今还只是学了些皮毛,求夫人多给些日子吧。” 杨氏叹气,“我没有女儿,最喜欢你们这些小丫头了,你放心我不为难你。” 时间又过了三日,田世舒的有仙则名绣好了,梅师傅也夸好。她便高高兴兴的把东西送到绣坊,让周杨氏品评。 “哎呦,这可怎么得了,这么大点儿个东西,竟然还能挥毫泼墨呢!这人物是用银线了?却有一番余味。不错,这东西我三两银子收了。” “真的?东家可不要哄我!”田世舒很开心。 “哎呦,我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拿钱匡你?” 田世舒乐颠颠地回家去了。 当日晚间,杨氏的小丫头跑来绣坊,对闻语道:“夫人说田姑娘的那幅砚屏图她忘了拿,让姑娘找了送过去。” “小妹妹你等一下拿过去吧?”闻语可不愿意再回周家。 小丫头撇嘴道:“不行呢,天不早了,夫人还让到我百味斋呢!求姑娘自己个跑一趟吧。”说完人就走了。 闻语没法,起身去找,总算在一摞子手帕里找到了,拿好东西。和同住的绣女打了招呼便出门了。 谁知这一去便入了狼窝,这世上再也没有了闻语的消息。 二进院的师徒两个不知内情,只道是闻语真病了。可绣坊里的人却都知道个八九,宋雨有了心事,做活频频出错。 田世舒见她脸色不佳,便问:“二师姐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大师姐昨天见她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病了?你们是冻着了?” 宋雨本就没有主见,听她一问,眼泪就下来了,把田世舒唬了一大跳。 梅师傅本是不问世事的,见此也不得不问上几句。 宋雨摇头道:“师父你们别问了,若是我说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闻言田世舒眼皮跳了跳。 梅师傅叹口气也不好再问:“那闻语还能回来吗?” 田世舒知道这是师父的试探,便静静地等着宋雨哭完。 宋雨摇头。 这日夜里,田世舒辗转反侧,一会儿想闻语帮她剪线头的模样,一会儿又想三人一起玩的时光。 亥时一过,张姑姑的房里钻进一个小鬼头。一刻钟后张姑姑骂骂咧咧的穿上夜行衣,“你给我老实在这等着。”然后跳墙出去了。 在姑姑房里睡了一觉也没等到人回来的田世舒早早的起来了。 然后在院子里见到对着花圃发愣的姑姑。 “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叫醒我就好了呀!”田世舒拱到姑姑怀里撒娇。 张姑姑搂着小姑娘,抚摸着她的头。“天还早呢,再去睡一会儿吧。” 田世舒点头往回走,走了两步才想到正事儿。“姑姑?” 张姑姑叹气,“走吧,去你房里说。” 田世舒裹着厚厚的被子依旧遍体发凉,她的大师姐前夜碰柱,昨日夜里香消玉殒。这是什么阴间笑话?明明前日她还和自己说笑了。 张姑姑叹口气,“小舒啊,人各有命,你……想哭就哭吧,就当送她一程。” 豆大的泪珠便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张姑姑乃是钢铁直女,可不大会哄人。只能搂着她,让她哭个够。 田世舒嚎啕大哭,哭来了田骄,哭来了孙妈妈,搞得大家都陪着掉泪。可也哭不回她的师姐了。 孙妈妈:“真是造孽啊!” 张姑姑把能想到的劝人话都讲了一遍,“要不我去揍那老登一顿吧!” 田世舒点头。 张姑姑苦笑,“人家又不是阿猫阿狗的,说揍就揍。” 终于哭累了,田世舒睡了过去。 张姑姑叹:“我这好徒儿眼泪还挺多。” 田骄望着田世舒的窗子忧心忡忡。 “姑姑你也好好休息吧,我去打听一下闻语姐的后事,小舒醒了要问的。” 张姑姑点头,“你若不去镖局别忘了说一声,别惹你师父发火。” 田骄点头出去了。去镖局的路上竟然碰到了吴浩然一家子。 “田骄哥,你怎么这么早出门?”吴浩然跳下车问道。 田骄皱眉,这小子一直不喜欢他,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第24章 生病 不过想到两家的交情,还是把他拉到一边道:“你们这是去张典史家?” “姑姑家今天宴请,我们便一起来逛逛。”吴浩然点头道。 “那你可有时间出来?”田骄觉得自己有点难为人。 吴浩然顿觉有事,“可是丫丫出事了?” 田骄本能点头,然后又摇头,“不算是吧。还是不要麻烦你了。你们难得一家人一起出门,还是陪伯父伯母吧。” 说着就快步离去。 吴浩然呆愣愣望着田骄的背影。 吴父喊道:“走了!”吴浩然回神,“爹,你们先去姑姑家,我去丫丫那看看就过去。” 吴父皱眉:“这可不好,你姑姑特意为你引荐老师,你不去像什么话。” “可是……”吴浩然刚想说话,被吴以然打断,“三弟,咱们还得准备见面礼呢,你别磨蹭。” 没法,只得和家人一起去采购,可这心里存着事,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吴父见他那样,和吴母交换一下眼神,“滚蛋吧,你快去快回,别让你姑父难做。” 吴浩然跳下马车,笑道:“谢谢爹娘。”然后就跑了。 吴母皱眉道:“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吴父摇头:“不可能,那丫头身边两个师父呢!” 一家人便往张典史家去了。 吴浩然敲门,来开门的是孙妈妈。 “孙妈好,我来看小舒。”吴浩然彬彬有礼地说道。 “哎呦,原来是吴三公子来了。快进来,孙妈给你倒水喝。” “孙妈妈,小舒在哪呢?”吴浩然也不坐,跟在孙妈身后问。 “唉……这会儿姑娘睡着了。”孙妈妈给他一碗茶, 叹口气说道:“论理这些事儿不该让你们这些年轻的姑娘公子知道。可是……唉,谁叫姑娘遇上了这腌臜事儿。” 吴浩然直皱眉,“到底怎么了?” 孙妈妈便简单的说了一下,然后道:“咱们姑娘心思多干净啊!哪受得了这些!” 吴浩然在院子里画了两个圈,问道:“孙妈妈,我进去看看她行吗?不瞅一眼我不放心。” 孙妈妈便起身,“老奴陪你进去吧。” 吴浩然乖巧的跟在身后,进了闺房。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阵花香,清新淡雅,若有似无。 孙妈妈站在门口便不走了,吴浩然会意,紧走几步,来到床前。 睡着的丫丫双眉紧皱,似在梦里。又见她两颊泛红,便伸手去摸额头,孙妈妈刚想阻止,又见他去摸自己的额头,便觉不好。 “妈妈,小舒好像发热了?”吴浩然声音有点抖,丫丫从小身体就很好,很少生病。 “哎哟,哎哟,这可怎么话说。”孙妈妈急忙道:“你在这待着,我去找大夫。” 吴浩然道:“妈妈,快告诉我医馆位置,我腿脚快。” 孙妈妈摇头,“我去,你好好看着姑娘,我找的大夫你不认识,这城里你没我熟。”说完就走了。 吴浩然便去打水,给她擦头擦手,一边擦一边叫醒她。 “你怎么在这儿?”田世舒有气无力地问。 “再不来,你就烧傻了!来喝口水。”吴浩然扶着她。 张姑姑听见动静,也过来了。伸手摸了摸,“这回苦药汤子是省不下了。” 闻言田世舒瘪瘪嘴什么都没说。 “我去煮碗面给你吃?”张姑姑想起俩人好像没吃饭就睡了,便问了一句。 田世舒摇头,“没胃口。” “姑姑,大师姐什么时候发送?” 张姑姑摇头:“田骄去打听了,到时候让他替你去祭奠,你老实养病,我去和你梅师父说一声。” 田世舒一听自己连送行都不能了,眼里又泛起泪花。 张姑姑吓得转身就走,“你好好安慰她吧,这一早上都水漫金山了!” 吴浩然拿帕子给她擦泪,“别难过了,等你好了我陪你去给她赔礼好不好?” “你的帕子脏不脏啊?”田世舒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检查看看?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吧?还能看清吗?” “嘁,我又没瞎!”田世舒不服。 “再喝点水吧。”吴浩然不和她争辩,让她就着手把水喝了。 结果人又起来了。 “你还发热呢,起来做什么?”吴浩然往被子里按她。 “我…我…我要去方便啊!”田世舒无了大语。 吴浩然尴了大尬。 同手同脚地来到外间,“那你好好穿衣服。” 等田世舒从外边回来,净手时吴浩然的红晕还停在脖子上。 “你也发热了吗?”传染的这么快? “你快回去躺着吧!我没事。”吴浩然没好气地说。 “小耗子,你怎么来县城了?”田世舒又问。 “噢,和爹娘来姑姑家玩。就想着来瞧瞧你。谁想你把自己折腾病了。”吴浩然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话锋一转,又严肃起来:“小舒,记住谁都没有你重要!知道吗?别再因为别人把自己弄病了,不值当的。” 田世舒被人按在床上说话,是真尴尬啊!“知道了。被子勒着我了!” 吴浩然这次发现自己的姿势不对,尴尬地收回手。 “那个……你有事就去办事吧,我这没事,喝两副药就好了。” 吴浩然摇头,“且听大夫怎么说。” 一会儿功夫孙妈妈引着大夫进来,给田世舒诊脉。田姑娘便发现,这大夫也没垫什么劳什子帕子啊!在场的人也没提出什么意见抗议的。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病是那样的?还有那神乎其神的悬丝诊脉,看来自己是没什么机会见识了。 “内热又外感风邪,小小年纪竟然火气不小,什么事能让你急火攻心啊?”大夫摇头道,“以后要注意,别糟蹋了你爹娘给你的好底子。” 说完去外间写了方子,嘱咐一定要都吃完,“她年纪小,喝两副药就以为好了,殊不知病灶还在呢。” 田世舒苦着脸听大夫唠叨。 “要不怎么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呢。” 这老大夫得有七十了吧?孙妈妈在哪找的呀! 吴浩然到底留下吃完午饭,又监督她吃了药才走。走时对田骄道:“晚上我再过来,你给我留门。” 张姑姑笑着说:“这小子……” 田骄不明所以。 他今天也累够呛。周家不做人,一口薄棺就把人埋了,他花钱打听了许久才找到,又请人给立了碑。 人来这世上一回,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不过怎么也得留下个姓名,让还记得她的人有个地方凭吊。 听田世舒没什么要紧,他还得去铺子里一趟,一是盘账,二是躲着点小舒。人家都说刚办完丧事的人身上不干净,小舒还病着,他可不能把脏东西带给她。 第25章 病人 张家请了县学教谕,结果吴家一家子都到了,偏偏吴浩然迟迟不到。这郑教谕都来了,这小子还没回来,吴父很尴尬,只得陪着小心,幸亏张典史长袖善舞。 吴浩然进来后给老先生赔了不是,郑教谕道:“微露草堂在咱们县颇有名望,不少学子中了秀才还不舍得离开,不知小公子为何要来县学?” 吴浩然起身不卑不亢,道:“好叫老师知晓,小子自五岁起便跟随田夫子学习,书院内现有存书小子不敢说烂熟于心可也记得七七八八,夫子说县学内有海量存书,且县学夫子多为举人、秀才,能给学生更多教诲。” 郑教谕闻言点头微笑,“县学的藏书确实不是一般书院可比,听你父亲说你还要去参加府试?” “是,学生年纪尚轻,还需多多历练。” “嗯,若你的同门也想来县学,不妨多多引荐。如今县学对寒门学子多有照拂,为安其心、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院长大人设置了膏火制,以后你们这些优秀的学子倒是不必为束修犯愁。” 吴浩然起身再拜。 宴会结束后,郑教谕便告辞了。吴浩然抓耳挠腮地想离开,他大哥提醒道:“一会儿姑父恐怕有话要说。” 果然张典史送客回来便问他:“府试可有把握,位次不要太低才好?” 吴浩然不予多谈,唯有一一应下。 张典史又问:“你刚刚做什么去了?可是你那小师妹有事?” 吴浩然一愣,不想把田世舒的事说给别人听。便摇头说:“没事,只是我进城来总得先去瞧瞧她。若是我先来姑父家再出去毕竟麻烦。” 张典史点头,然后说:“难得来一趟,去和你表兄表妹说话吧。”又对吴父说:“也不必赶夜路,今儿就住在这吧。等浩然进学便住家里,他们表兄弟也有个照应。” 吴父道:“哪里住得,家里一大堆杂事,都是扯腿的。” 张典史便道:“那边让浩然和宝珠两个小的留下,我明儿让人送他们回。” 吴浩然告罪道:“姑父苦留原该从命,只是小子约了师兄弟去家里不好推辞。” 张典史只好作罢。 女宾那边听吴家人要走,张家表妹张娆恋恋不舍的拉着宝珠,“妹妹哪日来住几日再回吧?” 一行人目送他们上车走出好远才转身回去。 走出巷子后,吴浩然才吞吞吐吐的对父母说小舒生病的事儿,并要求自己要留下。 吴母闻言道:“怎么好好的病了呢?” “母亲放心,我来之前已经看大夫抓了药,大夫说是偶感风邪。小舒惯会耍赖的,我去看着她吃药,其他的事都有人做。” 吴母便叹气:“既是这么着,你就看好她吧。” 宝珠闻言也要跟着。吴母阻拦:“你舒姐姐病了,不要裹乱。等她好了,接咱们家住几天,你再缠着她吧。” 吴浩然心中一动,忙赞同道:“宝珠乖,等她好了我接她回家,你想想送什么好玩的给她。” 哄好了妹妹,吴浩然辞别家人,往田宅跑去。 老二吴安然笑道:“娘的老三可是给别人养的了。” 吴母也笑,“哎哟,你们和老三好好学学,老娘就不用为儿媳妇发愁了。” 一家子都笑,宝珠虽不懂可也不耽误她陪一个。 田世舒的胃口不好,这么热的天却又不让她洗澡,两顿药喝下来,从心里往外冒着苦。 “田骄哥咋还没回来?”田世舒开始闹人,“孙妈妈给你们做什么好吃的了?” 张姑姑好脾气的一一答了。 “梅师父有人陪吗?她哭了没有?”田世舒又问。 “你师父经过见过的多了,你这小人还是管好自己吧。”张姑姑祈祷药效发作。 “姑姑我身上痒。”田世舒左拧右晃。 “衣服不是才换了吗?痒也忍两天。若是恢复得好后天让你洗洗。” “可这么痒我睡不着。”田世舒可怜兮兮的瞧着姑姑。 张姑姑战略性回避。 “姑姑,我来了。”吴浩然的嗓音犹如天籁,救了水深火热的姑姑。 张姑姑快步出去,徒留伸着尔康手的田丫丫。 过了一会儿,吴浩然举着油灯推门进来了。 见田世舒正双目无神的望着窗棂。 “小耗子,我的花圃有没有生虫?”丫丫幽幽地声音传来。 吴浩然把灯放在床头,也不理会她,自顾自的拿出一本书,“刚找的酒经,要不要听?” 田世舒翻身不理他。 吴浩然笑道:“不理我可走了。”作势转身。 “你回来。”田世舒只好坐起来拉住他的手。 “酒经这个我读过了,你换一本。”田世舒道。 “怎么没见有批注,还以为你没读呢!” “朝廷不准私人酿酒,我便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所以没注。” “过几天到我家去,我家有粮食,还有空房子,咱们到时候酿酒自己喝,也不犯什么说道。” 田世舒点头,然后道:“二哥怎么还没回来?” 吴浩然瘪瘪嘴,“你找他有事?” “我还没问问有关大师姐的事呢!”田世舒眼神晦涩:“总要知道她在哪才行啊!” “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他就来见你了。他处理了一天这个事儿,此刻不好见你。” 田世舒便道:“不用读书了,我们好好说会话我就睡了。” 吴浩然把书放好,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 田世舒往里挪了挪,“你还是倚着床脚吧,那里有靠枕自己拿吧。” 吴浩然拿了靠背抱在怀里,趴在床边,“这样都过了,若是敢睡在那,姑姑会把我打出去。” “你还怪听话的。”田世舒又挪了回来。 吴浩然伸手摸摸她,“下午有烧吗?” 田世舒摇头。 吴浩然道:“你知道的我最怕人生病,你要好好的。” 田世舒笑:“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不是说天有不测风云吗?” 吴浩然道:“这我可就不讲道理了。不管谁生病你都不能,知道吗?” 田世舒叹气:“成吧,我争取活成个千八百年的老王八,没病没灾的。”说完咯咯的笑了几声。 吴浩然趴在床边歪着头,用亮晶晶的眼睛偷偷的看着她。 第26章 张家的筹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话,便双双睡着了。 一个是药效发作,一个是累了一大天。 田骄回来时,只见到田傲床上小小包裹,人却不见了。 想到人可能在妹妹那,心里便有几分不舒服。 想敲门把人叫出来,又怕吵醒妹妹,却又见屋内的灯灭了。 田骄握了握拳,到底没进去。 半夜,吴浩然被热醒。他握着田世舒的手越来越烫。 点好油灯,活动一下酥麻的腿,试了试丫丫的体温。 他赶紧起身把外间的药熬上,然后又打了水,给她擦手擦脸。 梦里在吐鲁番挑战七十度高温,完成祛湿体验的丫丫,忽一下就凉快了,好想哭有没有? “快渴死了,快下雨吧!”丫丫呐喊。 吴浩然的手一顿,把帕子敷在她额头,又给她倒水去了。 吴浩然扶她喝水,发觉她整个后背都烫人,眉毛皱了皱。 “丫丫,坚持下,不要睡,我叫姑姑来给你刮痧好不好?”吴浩然哄着她问。 丫丫摇头,“好丑的。” 吴浩然道:“在背上又看不见。乖乖听话好不好?” 田世舒老阿姨则道:“小屁孩怎么不乖呢?” 吴浩然:……不过这都烧得说胡话了,还计较什么。 张姑姑听说田世舒又起烧,就带了刮痧板过来。 “姑姑,她那抽屉应该有提炼的精油,她说过可以用。”吴浩然提醒。 张姑姑点头,这东西她用过。 “行了,你看着药吧!”张姑姑把门一关,像烙饼一样给田世舒翻了个面。 “你这丫头心思太重了些!”张姑姑也不管徒弟能不能听见,自顾自地说着。 “不过你这小女婿眼下看着还像那么回事,你也算好命了。” 昏黄的灯火,张师傅认真做着手上的事,却不瞧见她徒儿泪湿枕巾。 众人因为田世舒的变故又忙了半宿。张典史家却是其乐融融。 吴氏捶着腰道:“张罗一天属实累人。” 张典史笑道:“那还不是为了你那出息的侄子。” 吴氏也笑:“哎呀,南无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们家也要出读书人了。” 张典史说道:“小三这孩子是带着灵性。可惜了,若是微露草堂开在县里咱们怀远怎么也要送去。” 吴氏笑道:“要是那块料在哪都一样,难道换块地就不开花了?咱现在的先生也是秀才功名啊!” “说你不懂,那秀才和秀才能一样吗?”张典史凑过来递给吴氏一盏茶,道:“你说咱们和他大舅家结亲如何?” 吴氏一怔,“你是说?” 张典史道:“我在咱们县里也算有头有脸吧?咱娆儿模样也不差,大哥家条件虽不如咱们,可小三也算有出息不算辱没咱们。这亲上加亲的不是挺好?” 吴氏点头,然后又问:“我那侄子若是没出息呢?他家那点东西到时候可是大房的。” 张典史自信地说:“要说看人你远不如我,那小子一看就是个精明的,早晚非池中之物。我是想着趁现在还小咱们订下来,将来他一飞冲天之时咱们也高枕无忧了。若再等下去就指不定便宜了谁。” 吴氏点头,“这倒也是。等我回去探探嫂子的意思,就怕他们早有打算。” 张典史心说这个女婿我张家势在必得。 忽然又想到一事,“说起这儿女亲事来我又想起一事,田夫子的女儿也十来岁了吧?” 吴氏点头,“你是想?” “索性你好好探听着,倒是不急,我听说那孩子品貌不俗,田家人品又好,田夫子的学生遍地,是个可交的。不过这大儿媳妇不比其他,你还要再斟酌斟酌。” 吴氏道:“我还道你每日里就琢磨着县衙那点事儿呢!田世舒那丫头我可听嫂子没口子地夸,说什么长得好、又识礼,还说什么写一手好字,哎,据说不输小三呢!她那活计我是见过的,小小年纪就学了大半。听那杨东家说梅师傅都夸的。” “真的?”张典史翻身瞅着媳妇,“你可要知道娶个好媳妇望三代的,你可不能马虎。” “我是听嫂子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嫂子有多喜欢那闺女。等回头我去绣坊里打听打听,他们那我还算认识几个人的。” “若是真的,看来咱们也得抓紧点。我记得田夫人的娘家生意做的颇大,这样的人家若想和读书人结亲可不好找,保不齐亲上做亲。”张典史提醒道。 “那行,我明天下午就去逛逛。”吴氏应了,两口子说了一会儿话便熄灯睡了。 折腾了一晚的田家早晨起晚了,田骄去外头买了豆花、果子回来。 用过早膳,孙妈妈又去把老大夫请来瞧病,大夫扒拉扒拉她的眼皮,“行了,今天就不会再烧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田世舒见身边人各忙各的,便凑到写方子的大夫身边,问:“伯伯,你有曼陀罗吗?” “你要这个干嘛?”老头胡子一翘。 “防身啊!我一个哥哥要出门。”小丫丫说谎信口拈来。 “嗯,用的时候来找我。”说完把调理的方子递给孙妈妈。 田骄和吴浩然去送,老大夫见这俩人年纪不大却高高大大的,便问了句:“你们近期要出门?用药的话有空来找我。” 两人木愣愣地点头。 毕竟俩人都经常出门,也不算骗人,不过什么药? 田世舒喝完药,总算有点精神,便问了关于闻语的事。 听完她什么也没说,便进里间躺好了。 吴浩然叹口气,跟着进去了。 “哭也哭过了,病也病过了。你若还想不开就是折磨我们了。”吴浩然劝她。 “我知道,我没事了,你放心。你们昨晚都没睡好,寻思着我回屋老老实实的你们也能休息一下不是。”田世舒笑。 “真的想通了?”吴浩然问。 “嗯,想通了。” “成,那我出去了。” 补觉的时候,锦绣坊里来了吴氏,点名想看田世舒的绣品,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怎么能瞒过人精一样的周杨氏。 不过这两天周杨氏心情不好,不愿意逢迎,把东西给她看了,并说:“这丫头活计慢,店里就这么点东西,还学徒呢,也做不得什么。” 第27章 秘密 吴氏倒不知该说什么了,讪讪地笑笑,“确实,孩子才学多久,能做成这样也不易了。” 出来后更后悔来这一趟。结亲的心也淡了淡。 细想起来孩子们还小,将来什么样还没个定数,昨天到底被相公说的着相了。不过和哥哥家结亲这事儿倒是要紧,毕竟女孩家不容易,还是嫁进自家放心些。 吴氏为儿女婚事着急,真着急的人是吴浩然的亲娘,她大儿吴以然已经十六了,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的,跟着他爹忙活地里这些事,可这么大个家业不能找个村头的丫头来做长媳吧! 相看了几个小地主家的姑娘,老大不是嫌人家不好看就说人性子不行,真是高不成低不就。 吴父吴母这个气哟。直说再给他相看最后一个,不行也得行。 吴安然这个病秧子欢快地看着哥哥的笑话。 这些儿女亲事与田世舒无关,小田同志在家人齐心协力地关照下痊愈了。 梅师傅也跟着松口气,两个徒弟一死一病,剩下的一个就知道哭,也是够糟心的。 吴浩然被卸磨杀驴撵回书院临阵磨枪去了。 这日,田世舒一边做绣活一边问孙妈妈:“那个老大夫是哪个药房的怎地没见过?” 孙妈妈道:“他啊有年头不坐堂了,那个叫济世堂的是他儿子开着呢。我还是信任这些老人,这不就药到病除了。” “噢,他答应卖给我药,我去哪拿?” “吆,那你可找不到,还得我陪你去。姑娘买什么药?” “哥哥他们头回去府城,天气又热,我怕他们吃坏肚子,索性让老先生配一下。”田世舒煞有介事地说。 “还是姑娘心细。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姑娘说一声。” “明日吧,明日过午去。” 第二日夜里,月高风黑,四野无声。田宅里闪出一个小小人影。 紧跟着又闪出两个人影。后两个显然是不知道目的地的,一路尾随,闪闪躲躲,总算没被发现。 周府大墙外,两个人影闪到一边商量道:“怎么办?难道打晕带回去?”男声问。 女声道:“是不是傻,哪有打自家人的。走,给她放把火助助兴。” 片刻后周府“走水啦”的喊叫声不绝。 田世舒心想真是天助我也,一个助跑在墙上借了把力,翻身上了大墙,悄咪咪地看了一下,不过是普通的举人宅院,没什么护卫。 侧身跳入,沿着墙往外院而去。这周宅她来过两次,她准备先去外书房看看这周老爷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过了月亮门是三间的大书房,此刻已经上锁了。 田世舒拿出一根细簪子,三拧两拧就开了。果然呐,原理都一样。 回手关好门,她拿出一个小手电,扫了一圈儿,外间竟然是个会客室,翻了翻只有一盒好茶叶,其他的不过是市面寻常买的。不过不花钱的挑什么呢! 多宝阁上有几件器具,不见得名贵,但是很精致。拿走,送人。 抬头看见墙上的画,四君子图,他也配!呸!拿走。 闪身进里屋,这才是书房,到底是读过书的,三面墙壁都靠着书架,摆放得满满当当。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偷呢,我来给书架搬个家而已。 转身的时候不小心刮了书桌,书本刮倒旁边的笔架山,哗啦啦往下掉。 这时候显示出练过功夫的优势了,小田一个闪身伸手接住,没入空间。 还好,还好。 田世舒又仔细端详这大书案,虽然主人让人恶心,可是物品无罪啊,再不济可以劈了烧火。 家具:我可是小叶紫檀的。 挪桌子的时候,发现这桌子重量不对,居然没收走,蹲下来仔细瞧了瞧,这桌子竟然和地面有连接。 呦呵,竟有意外收获。 鼓捣了一会儿,才找到机关竟然在书案下边,这书案居然有夹层,把夹层里的东西收走。便发现一个按钮。 按钮左右一晃,书桌下的一块地砖竟然向下弹开了。 犹豫了一下下,田世舒摸出来一根蜡烛点了,用鱼竿送进去。 几息之后,听了听外边依旧叫嚷声一片,才跳了下去。 这是个几平米的小空间,塞了好几个箱子,珠宝首饰倒是没有,清一色的雪花银,拿起来看看,愣是什么标记都没有,这是私铸的? 田世舒不懂,且也不打算懂。 她把三间书房清空,然后在屋子里撒上新买的强力蒙汗药,老爷爷可说,熊都能放倒。 做完这些,翻身上了屋顶,仰面躺着望向悠悠月色。 脑子嗡嗡作响。 她居然找到了周举人和祁王勾连的信件,这周老爷竟然是祁王的线人。 这要怎么办? 看来今天势必得伪造一个杀人现场了!不是说往府城的路上有土匪吗?只能勉强借他们一用了。 等了有一个时辰,周老爷气哼哼地来到前院,“后院乱糟糟的,老爷我今天睡书房了!你去让他们快些收拾。”跟着的下人听命走了。 倒霉催的,烧几张纸能点着帷幔!周老爷气得边走边骂。 下人也是无用,能让火烧这么大。 周老爷揉揉熏得发晕的脑袋推门就进了书房。 “嗷……”声音还没发出来,田世舒干脆利索的抹了他的脖子。然后在尸体身边扔了点散银,又用院子里的扫把扫了一下地面,痕迹差不多清理了,她才闪身从房顶出去。 回家前她摘了防毒面具,又换了一身衣服,也算毁尸灭迹了。 进了院子后,她左右听了听,张姑姑咳嗽了一声,她闪身回房,然后提了一壶热水,进了姑姑的屋子。 “姑姑你怎么总也不栓门?”田世舒倒了水,递给已经起来的姑姑。 “这是出去了?”张姑姑道。 田世舒撇嘴:“别以为我不知道周家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张姑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田世舒耸耸肩:“我们都在家睡觉吗,能知道什么!” “好,睡觉,睡觉。”张姑姑被灌了一杯水翻身睡觉去了。 田世舒笑笑关好门,回了房。进门差点被屋子里的人影吓死。 “二哥,人吓人吓死人啊!” 田骄不理她,反手抓过她,“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田世舒皱眉,怪不得姑姑什么都不问,这里有个嘴替。 “发现点东西不好处理耽搁了。”田世舒说。 “什么东西?”田骄追问。 “哥,你别问,反正你我都解决不了。” 第28章 风波 田骄皱眉,“那个周老爷如何了?”田世舒目光闪烁,“我拿了点东西就出来了,没见到他。” “真的?”田骄有点不信,折腾一夜就拿了点东西? 田世舒急了,推着他往外去,“好哥哥,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困得要死,你明天还得练功呢,快睡吧。” 田骄投降,“好,好,你别推我。就走了!” 田世舒回身上栓一气呵成。 田骄:你就是心虚。 田世舒也不点灯,坐在书案前消化今天的事儿。 她原本的计划是揍一顿姓周的,最好能找到些他的把柄让他以后不敢乱来。 可是没想到把柄过于大,她还杀了人。 虽然不后悔,可不耽误她害怕。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做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回过味来,田世舒一阵阵犯恶心。 没办法,索性拿出应急灯,开笔砚墨写起了大字。 可她在屋顶上读的那几封信在脑子里放起了电影。 “没事儿,没事儿,人都没了,也算打草惊蛇了,祁王肯定不敢造次。”田世舒不断给自己洗脑,“这地儿又没警察安全局的,田世舒你可不要乱来,一家人的命最重要。” 折腾了一夜的田世舒神色恹恹,田骄早早出门了。 晨练过后,便有衙门的人到镖局来挨个询问了一遍昨夜的去向。 庆幸的是大家都有证人证言。李镖头和捕快是混熟了的,递上一个荷包,道:“这么大早折腾什么呢,拿去请兄弟们喝口茶。” “嗐,杏花里那个周举人家昨晚遭劫了!” “哦……丢了很多吗?”李镖头问。 “你们这是没出城?城门早关了!不但丢了银子还丢了命!”捕快道,“镖头还是让兄弟们这段时间夹紧尾巴别惹事!”然后又低声道,“真没看出来这周老爷竟然也是舍命不舍财的!” 镖头震惊道:“没的是周老爷?什么人干的?” 那捕快道:“大人还在查,没见两位捕头没跟着吗?都查线索去了,这么大的案子少说得七八人,我兄弟们怀疑是黑熊岭那帮人窜进来了,说来也怪,他们竟然把周老爷书房搬空了!若是真要剿匪,还得李镖头和兄弟们帮忙。” 李镖头点头,“这事儿是得解决好了,不然终日人心惶惶的。” 捕快点头:“行,咱也不议论了!你忙着,我们还得继续查。” 等人走后,李镖头把人聚齐,强调一下每日加强训练,除了走镖的一律不准外出,田骄则被撵回家,这段时间不准过来了。 田骄心突突跳着一路飘回了家。 田世舒正在捧着一个荷包坐在院子里发呆。 张姑姑见他回来便问:“没去店里吗?” 田骄瞧了一眼二目无神的田世舒打起精神道:“我回来看一眼,然后就去了。” 正说着话,孙妈妈拎着菜篮子回来了,“阿弥陀佛呀!说是周老爷没了,满大街抓人呢!哎哟还有人说是土匪下山了,我的心都跳嗓子眼了!我的天哪!” 张姑姑瞅了一眼田世舒,道:“刚才张捕头领人来查过了。我出去再采买些吃食吧,咱们这几天也别出门了!” “哎哟,你说的对。我和你一块出去,鸡鸭咱就买活的养吧……”两位女性长辈就这么出去了。 田世舒:…… 田骄蹲在她身边,用力握着她的手,“别怕,一切有我。” 田世舒点头道:“本也没什么事!就是凑巧了。” 田骄回过神,看向自己的手,然后触电一样缩了回去,急忙忙要起身,结果用力过猛腿抽筋,反倒坐到了地上。 田世舒不明所以,一边拉他一边问道:“针扎到手了?” 田骄脸上着了火,“没事,没事,我去店里瞧瞧,不行,这两天先关门算了。” 田世舒点头:“也行。姑姑她们去买副食了,你们回来时买些米面吧。” “好。你关好门,谁叫也不要开。”叮嘱了一通才走。 田世舒坐在忽然安静下来的院子,有点寂寞了。 她把手里的活计放下,拿起剪刀去修剪花圃,这是她无聊时就会做的。 “有点想家了是怎么回事?”田世舒喃喃自语,然后又甩甩脑袋,抱着插好的花瓶去找梅师傅了。 “师父,看看今天的花好不好?”田世舒高声喊。 梅师傅有些诧异,这孩子平时都细声细气的,今天是怎么了? “很高兴?”梅师傅挑眉问。 “没有呀!师父气色不错,昨天睡得好?” 梅师傅笑着点头,“是还行。” 宋雨接过花瓶附和:“师父刚才还念叨你来着。怎么没带针线来反抱着花?莫不是想偷懒?” “二师姐今天话多了不少呢!”田世舒打趣。 “我这会儿也才高兴起来!”宋雨道:“原来老话说恶有恶报竟是真的,我呀是个没用的,以后就吃斋念佛去!” 田世舒:…… 宋雨见师父和师妹只看着她不说话,便说:“我被爹妈打怕了,胆子小的很,从被卖到周家才知道被护着是什么滋味,可护着我的人一夜之间就没了,我恨哪!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今早听绣坊的大婶说土匪进了周家。我怕土匪可又觉得他们是好人……”边说边抹眼泪,“若是我见了他们总要谢谢他们替我姐姐报了仇……” 田世舒拉她一起坐在石桌旁,默默的倒上一杯茶,也不去劝,只是弓着身子,趴在桌子上盯着摆着的花瓶,神思不属。 院子里三个人竟然也能落针可闻。 大约一个时辰后,就听大门口传来张姑姑颤抖的声音,“死丫头你是不是要吓死我们?” 众人一惊,田世舒忙从座位起身,“怎么了?” “怎么啦?你出门怎么不锁门?咱家大门四敞大开,我们还以为你被贼人掠走了,快跟我回去,你孙妈妈这会儿都不会动了!”张姑姑一边拉着她走一边骂,“要不是我想到这儿,你孙妈妈就要去报官了!” 田世舒不敢怠慢,赶紧跑起来,“妈妈对不住对不住,我手里拿东西就把这个给忘了。” 孙妈妈一见到人就一把搂过去天呀地呀的哭了起来。 梅师傅领着宋雨跟在张姑姑身后过来,见此便扶着她好顿劝。 张姑姑气得柳眉倒立,“今天我的罚你,去拿一摞碗过来。” 田世舒:…… 等田骄带着三个小兄弟回来时,就见田世舒在院子里扎着马步,膝盖胳膊头顶都放着水碗,脸上衣服都在滴滴嗒嗒滴着水。 田骄:“哟,这是不练刺绣改杂耍了?” 田世舒:…… 第29章 回家 田骄嘲笑完了,便张罗着把米面搬回厨房。 三个小伙计见没什么事做,就帮着孙妈妈做晚膳,把柴火也都收拾好了。田世舒不能动,只一双眼转来转去。 田骄想笑,练了一套拳给她看。晚上一家人倒是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好的,就是田世舒的胳膊不大利索,田骄时不时地帮她把难夹送进碗里。 睡觉时,张姑姑特意到她房里警告了一通。 田世舒心说现在就是来拉我出去也不去了呀。 诅咒发誓了一通,张姑姑便回去喝小酒了。今天有下酒菜,她和孙妈妈便约了个酒局。 田世舒进空间里,整理着周家的东西。原以为这厮就这么点家底,没成想竟然是个属貔貅的。就是不知道周杨氏是否知道这人的所作所为,不过她敢逼良为娼、害死人命,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唉,若是不赌不嫖,这些钱大概够她后半辈子挥霍了,这绣活不学也罢! 有了底气的田世舒想要学猪八戒摔耙子了。 翌日,梅师傅约了世舒上门吊唁,梅师傅负责寒暄,田世舒负责观察。 这周家公子在外求学,据说此时还在路上,也是可怜。 周杨氏虽然脸色不好,泪水涟涟,家里家外都是她一人张罗,众人夸她能干的时候,也不免嘱咐保重身体为要,看她倒也还承受得住。 田世舒见绣坊的人都没过来便问了一下,周杨氏叹口气道:“这些人也做不了什么,索性不让她们来添乱,我也轻省些。若是闻语在还能帮我支应一二,如今她也没了想,倒是我命苦。” 又见两人脸色不好,又道:“唉,你们也看开些!”然后就去招呼旁人。 师徒俩没多逗留,早早的走了。 走了一盏茶时间,梅师傅叹口气道:“小舒,这两天我常想这周老爷早几天出事,闻语是不是就不会……只是我也明白了,万般皆是命,没有姓周的也有姓李的,这女子的命……” 田世舒扶着她慢慢走着没说话。 梅师傅抚摸着她的手,“我现在就希望小舒你平安顺意的过一生。” “师父放心。徒儿记下了。”田世舒依旧点头。 师徒俩回了二进院,田世舒见有落花没有扫,便拿了扫把,见花瓣在扫把下卷成卷,团成球,化成泥,想到前世的名篇‘黛玉葬花’,便眼眶发热。 可叹命运如此弄人,明白书中意时已是葬花人。 田世舒泄恨一样用力的扫起落花倒入垃圾桶,等着人来收走。 只是这心里的苦,压抑得无法言说。 梅师傅从房间里出来,见徒弟失落的坐在石凳上,便觉得今天的话有些重了。 “师父今天不该和你说那些个有的没的。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递给她一本书。 打开一看,竟然是本针法图集。 “师父……”田世舒惊讶。 “收起来吧,有哪里不懂就翻翻。就是不要为外人瞧去。寻常人不打紧,就怕有那有心人。你二师姐是个心思浅的,且她也护不住,就给你吧,也是个念想。” “师父……”田世舒抓着她的胳膊,有些着急。 “不打紧,我也不过是想起来就交代几句罢了,何至于此。”梅师傅拍拍她,“你也快十岁了,正是好时候,不要拘着自己,该玩玩闹闹的就去玩闹好了。” 田世舒把书藏在袖子里回家去了。 梅师傅望着她的背影叹口气,这本东西传出去她也算对得起家里那些亡魂了。 绣娘,多可怜的身份,但愿她的徒儿不要走这条路吧。 田世舒越发的想家了。第三日城门终于畅通无阻了,田骄、田世舒两个回到顺宁。 站在院里听着隔壁书声琅琅,田世舒那颗不安的心有了片刻安宁。 田立人见女儿回来了也很开心,“这几日倒是见得勤!怎么舍得回来了?” 田世舒搂着父亲的胳膊撒娇,“爹,女儿想你了。” 含蓄的田夫子经常收到女儿的告白,呵呵直笑。然后又想起周家的事,问道: “可是吓到了?” 田世舒摇摇头,又点头,“爹~~你说人怎么可以这么坏!” 田夫子叹口气,“周老爷固然是可怜,只是作案的山匪,曾经也不过是普通农户。” 田世舒心思一动,“他们不是地痞流氓吗?” 田立人叹道:“世道吃人才会路匪横行。街里那几个小地痞能成什么事儿?他们如今如此肆无忌惮还不是有了倚仗。” “倚仗谁?难道?” 田立人道:“也不见得,他们倚仗也许是人多势众呢!大老爷是朝廷命官倒犯不上和他们牵扯。” 田世舒闻言松口气,“我倒是不怕他们,咱们没有钱,没有打劫咱们的道理。我怕的……爹你知道我大师姐的事吗?” 田夫子摇头叹息:“若不是浩然说起,为父半点不知。若是知道是那样的人家,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和他们有牵扯。”田立人想想就后怕,还好女儿身边有人照顾,和周家牵扯不深。 田世舒叹道:“爹爹,一样都是人命,姓周的没了,全县都知道,可我师姐……你说是不是太不公?” 田立人叹道:“你长大了,父亲也愿意和你讲讲这世间的道理,可有些事没有道理可言。为父不过一介书生,眼界有限,许多事也看不透。 若说公平,这世道就没有公平可言,就这顺和县三镇十二村,约人口五万,每天枉死的有多少?哪个被人所知,更何况一个小女子? 周老爷是举子,他的死不只是县里要被问责,州府也是要被连累的。你可知道咱们全境才多少举子?每三年大考,能中举的不足千人,所以你说他的死能和旁人一样吗?换句话说,因为他的死咱们县老爷三年白干!” 田世舒叹气,老爹说的是实情,虽然这人德行不行,可挺会考试的。 “爹爹,要不你也去考一下吧!”田世舒突然道。 “怎么,开始嫌弃爹了?”田夫子故意调高了音量。 “嘿嘿,我这不是听您说的嘛!既然举人那么有地位,爹爹就去试试呗!” “对了爹,临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问这个干嘛?”田立人有点跟不上女儿的思路。 周家把儿子送到临州求学,所以我就好奇嘛,咱们这里不够好吗? “噢,临州是祁王府所在,听闻祁王礼贤下士,那里的夫子更有名望吧!” 原来如此。 第30章 买庄子 “那这周老爷还挺会钻营的!你说他是不是认识祁王?祁王是什么样的人!” 田立人笑道:“你怎么忽然对这些感兴趣? 他认不认识祁王我不知道,不过听说祁王此人颇有文采,仕林中有些贤名。” 田世舒叹气,“他一个王爷要贤名做什么!” 田立人眼皮跳了跳。 “爹,当今天子怎么样?和祁王比呢?” “你这丫头!圣人的事怎好拿出来说,再说爹不过是区区一介秀才,怎么知道庙堂上的事。” “哎呀,爹~闲聊嘛!我都不知道天子是谁,岂不是可怜!” “如今的祁王乃是第二代祁王。与当今都是英宗之后。” “噢,是一个爷爷的!那也就是说他们并不亲厚了。”唉,难办啊! “爹~~您经历过战乱吗?”田世舒问。 田夫子不知道今天女儿为什么总问他一些时政的事儿,只以为她被山匪进城的事吓到了,安慰道:“放心吧,咱们大宛立朝刚过百载,虽偶有兵祸却也不足惧了。” 也就是爹爹没经历过。 “那爹爹逃过荒吗?”田世舒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这孩子……风调雨顺的哪会逃荒?若不是连年灾荒便不会逃荒。人离乡贱,逃荒的日子太苦了。 怪不得病了一场,这么胡思乱想还能不生病!这次回去多带点课业回去!” 田世舒娇躯一震,“爹,下课了,我去找哥哥他们了。” “你这孩子……”田立人摇头苦笑。找出田世舒给他的人参,给李妈拿去,“给小舒炖个鸡汤吧,看着瘦了不少。” “姑娘回来了?我这儿还没见到人呢!那可得先把汤炖上!” 田世舒站在窗下,见一众学子连下课铃声都不顾,一直奋笔疾书,心中不免幽幽一叹。 上边的人争权夺利,苦的却是普通百姓。 她还是要好好想想,万一有战事,该怎么自救。 这祁王造反不是自掘坟墓吗!一个二代王爷,也许都没去过几次京城,这发动兵变的可能就是零啊!他有多少兵啊?起兵造反? 是了,是了,听爹的意思那群山匪是良民被逼的……也就是说祁王封地增税了?也不对,他要是增税谁还支持他? 田世舒正在头脑风暴,忽然有人拉她袖子。回头一瞧,哟,吴浩然什么时候出来了? “看什么呢?叫你都没理。”吴浩然顺着她的目光往教室瞧,窗下坐的正是田世舒的大表哥罗鸿鸣,有口气登时堵在心口。 罗鸿鸣好不容易写完了卷子,刚要伸个懒腰,就见吴浩然那小子白了他一眼。 为啥呀?没招他啊? 而田世舒已经和哥哥说话去了。 众师兄见她来了,也都出来和她打招呼。吴浩然更觉不妙,以后去了县学这些个苍蝇怎么办?还真得把他们忽悠走比较好! 直到要走,田世舒才和他说句:“下了学和哥哥一起来家。”才又高兴起来。 安安静静地在家玩了两天,田世舒心满意足的回了县城。 之后再见家人便是父亲带着学生们去府试。 这一年倒霉的事儿有,高兴的事也很多,比如兄长们过了府试成了秀才,高兴没几天,田夫子参加乡试一举夺魁,多年怨气一扫而空。 爹爹名次太高,盖住了哥哥们的风光。不过吴浩然作为本府年纪最小的秀才公还是被人津津乐道。 田家大肆庆祝了一番,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若说有影响,那也是对田氏一族,田立人忽然找到了对待族人的方法,那就是牢牢抓住,仿佛对他们严苛一些,他们反而更受用。尤其是田骄带人把几家刺头通通揍了一顿后,田氏族人更是乖顺了不少。非但不来书院闹事,还主动赔偿了欺辱过的村民。 田世舒撇嘴:这就是一群窝里横,只要你支楞起来他们就软下去了。 不过田氏一族也不傻,眼看着一族人就出了这么一个才子,人家不但自己有才华,还教出了一个进士一个同进士,三个举人,儿子也是小秀才,自家这些泥腿子是疯了吗不巴结还去触霉头?不就是老实做人吗?不就是不能欺负乡里吗?这是多简单的事! 怕田立人是不可能怕的,可他那个义子太不是东西了,打人净下黑手! 随着田家水涨船高,新的烦恼便找上来了。 主要是田家就三个儿子,最大的两个也不到十三,不过这俩孩子长得好,还一文一武相得益彰,能不能结个亲? 你看他家那闺女长得多水灵?不愧是夫子家的女儿,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真是赏心悦目…… 田世舒宴会之后就躲回县里去了。牙行推荐了一个占地百亩的庄子,庄子在大青山脚下,风景怡人,就是离城里远,交通不便。 田世舒由张姑姑陪着在庄子住了一晚,非常满意。用五百两的高价买了下来,同时买的还有临近的两百多亩山地。 “小舒,你为啥非要这块地?”张姑姑也挺喜欢这地方,但太偏远了,除了四家佃户,都没见到有什么人家。 田世舒小心地躲着脚下的石头,幽幽地道:“姑姑你说这儿咱们打理一下是不是一个山庄?高墙建起来,就是个小城堡是吧?” “这倒也是。” “这几家佃户若是愿意留下来便留,不留就让田骄哥买几个可靠的,把房子收拾出来。等爹爹他们得空了带他们来看看。” “你想好了就成,我只要有打猎的地方就成。” “姑姑最容易满足。”田世舒撒娇。 两人心满意足的回家去。田世舒开始忙着勾画她的小庄园。 家里人口日渐壮大,要考虑清楚没有遗漏才行,最好能把书院也规划进去。 此时吴家,张吴氏终于提了两家结亲的事。 前段日子张典史日子也不好过,这周老爷在日没见此人如何,死后却把他们折腾够呛,府衙要县里剿匪,可一个县城才几个人?那是说剿就能剿的吗?这上下级扯皮,受得都是窝囊气!张家也没心思提亲事了。 这会儿吴氏提起来,吴母一愣,心道这叫什么事,老大要砸手里,老三才十岁就有人来抢。 “妹子,这事儿是你自己的想头还是……” “有啥不同吗?”吴氏问道,“我俩都喜欢小三,原本早就想提了,这不是考虑孩子要考试便也没提。” 吴母则想:你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吧!“你和你哥说了?” “没呢!和你说不一样?我就想问问你的想法,我娆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嫁到别人家我不放心。” 第31章 过年 “孩子们大了说这些也没什么。就是……老三早就订出去了啊。” “订的谁家?”吴氏诧异。 “还能谁家?我的儿媳妇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自然是田家呀!订了几年了。”吴母得意地笑。 吴氏:这是到嘴的鸭子飞了?干笑道:“这倒是一门好亲事。” 吴母也笑:“说是呢,我一见那闺女就心生欢喜,那会还没有宝珠呢,我跟你哥就动了心的,第二年就让你哥提了。那田夫子多聪明的人,可费了你哥不少唇舌。” 吴氏魂不守舍的回了家这般那般的一说,张典史两手一拍,得,自家一个都没捞着。 吴氏道:“他们两家结亲也好,到底都是实在亲戚。” 晚间吴父吴母说起这事儿,“你说咱们两家是不是把庚贴换了?换了心里踏实。咱们那亲家心眼子多的跟筛子似的。” 吴父:“瞎说什么呢!老田正准备赶考的事儿呢,等考完再说。” 田世舒也在为父亲的事情心烦。她是不想让吴父再考的,千里之遥,路上就得一个多月,万一有个什么实在让人揪心,再说这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罗氏和罗家亲眷却一直游说,说一路都有罗家护送,保证万无一失。 田立人叹口气,“我这人心无大志,自知才疏学浅,此番中举实属侥天之幸。虽然不能领略京城风光成平生憾事,但已知足矣。就盼着世昌他们这辈能一飞冲天。” 田世舒很高兴,悄悄跟爹爹说了庄子的事儿,并说过了年就带一家人去看看。 田立人叹口气,“你这主意是越来越大!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嘿嘿,这县城到镇上也耽误不少工夫,女儿自然怕到手的鸭子飞了。” “嗯,看来你这手里有点钱了!只是这庄子买了就是你的,倒是没必要建得多大。” “爹,那地方山清水秀的,风景很是怡人。我原不知道咱们和邻省这么近,牙人说翻过大青山就到邓州我才晓得。” “你道那大青山是好翻的?你买两百亩山地做什么!” “爹,那人烟少,山里菌类、药材什么的不少,还有不少野物。姑姑她进去转了转就拎着一头鹿出来了。你说这山咱们干什么不成?” 田夫子点头,“你心里有成算就行。还有,你娘那我来和她说。” 田世舒嘿嘿点头。 “还有两天过年了,田骄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三十早上先去镖局给李师父拜年,然后就回来了。” 田立人点头:“他也该好好休息了。哼,你那庄子还得他张罗修缮,也休息不了几天。” 田世舒傻笑。 “你吴伯母想让你去住几天,过了年让孙妈妈陪你去玩玩吧。” “噢,定了日子了?”田世舒,在泥炉上烤着果子,一边嘶嘶哈哈的翻面,一边问。 田立人看得好笑,“大概初四吴浩然会来接你们。你这两天盘算一下带什么礼物。” 田世舒撇撇嘴,“知道了,爹爹。” 田立人摇摇头,这闺女明明很聪明,就从来没过问他为什么同意她年年都去吴家玩的事。 “爹,你不去科考的事要对吴伯伯说吗?” “你吴伯伯来问我来对他说,你就当不知道吧!。”田立人心说要不是为了你这丫头,我也不会去考这劳什子举人,如今还是解释不再继续考的事,真是麻烦得紧。 如今这消息还没传开,明年书院少不得来一些不着四六的,到时候更不得清静。。 其实田夫子不是因为田世舒的一句话就去参加秋闱的,他是见小徒弟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这县里不定多少双眼睛盯上来,自家和吴家关系再好,也架不住有心人算计,所以才一叹气,临时决定去了。索幸今年是大考之年,到底蟾宫折桂。 如今这举人家的姑爷可不是那么好抢的,随随便便一点手段,就能断了他的科举路。虽然田夫子不是那样的人,可不能没有这样的能力,为了女儿做个恶人又怎样。 小浩子这孩子是他身边长起来的,孩子品性不错,两家情分也在。目前,这个婚事他是满意的。 年三十,田世舒也跟着家里的妈妈们下厨了。做了一个松鼠桂鱼,艳惊四座。 罗氏前两天因为庄子的事有点埋怨,可因为田夫子说:“难道咱们还要女儿养家吗?”这样的话堵住,便也没有发作。 这会儿,见她会做这么麻烦的菜,便道:“这是在吃吃喝喝上没少下功夫呀!说是去上学,我看你是出去享清福去了吧!” 田世舒早就习惯了她娘的酸言酸语,笑嘻嘻的说:“娘亲明鉴,这学也上得,吃喝也不能落下。爹娘若是喜欢我就常给你们做。” 田世昌猛点头,“李妈做的也好吃,就是吃的多了不觉得惊艳,倒是妹妹做的,酸酸甜甜的好吃。” “你也不看看她霍霍了多少东西?再让你下两回厨房,油坛子都得空了。”罗氏撇嘴。 田世舒嘿嘿笑,“哪就用那么多了!明天咱不用大油就是了。今儿这不是三十吗!” 张姑姑是回婆家过年的,所以跟她回来的就是孙妈妈和田骄。 田傲现在已经是一副小书生的样子了,这会见哥哥姐姐都回来了自是高兴。 听着田世舒和罗氏斗嘴也嘿嘿的乐个没完。 “快吃你的,一会儿这鱼都被他们挖完了。”罗氏一边给他挖了块鱼肉一边催促。 “谢谢,娘。”小崽子含含糊糊的道。 田立人喝了口酒,“吃东西时不要说话。” 田傲便只好嗯嗯啊啊点头。 众人看得好笑。 晚上迎完神,一大家子聚到中堂守夜。田世舒便搬出个小箱子来:“兄弟们来来来,大户人家的新玩法,咱们也玩玩。” 田骄接过来,“这么沉!是什么?” 田世昌和田傲也围上来,箱子里是摆好的一排排竹板,竹板上还有各种花样。 “这叫麻将,玩法和花牌很像,咱们边玩边熟悉。” 田夫子和罗氏无聊也围过来看着孩子们玩。 第32章 拜年 玩了两把,田骄笑道:“这个东西我知道了,师父他们偶尔会说去赌坊搓两把,应该就是这个。不过我没见过,镖局里不让玩。” 田世舒瞄了一眼他爹,心虚地说:“嗯,平时咱们也不能玩。” 田立人哼了一声,“这么玩物丧志的东西你也学来了?” 众人都抬起眼皮瞧向田世舒。 田世舒: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我……杨东家会来找我的两位师父玩,呵呵有时候他们三缺一……以后不玩了。” 罗氏:“过年呢,想玩就玩吧。过了这三天可不许了。你爹说的对,这是玩物丧志的玩意。” 田世舒诧异地瞧瞧爹娘,她娘这是…… 兄妹几个玩了几把就上手了,刚刚有点兴趣的田傲就被他爹夺位置。 毕竟小小年纪,没毛病。 被一家人嫌弃的麻将在吴家大受欢迎。 要不是狗围着麻将桌淌哈拉,吴氏甚至忘了做饭。 然后就见孙妈妈带着田世舒和小宝珠给众人做了一大锅面片汤。 吴氏才尴尬地拍腿,“这可真是……我这可是没脸了。” 孙妈笑道:“都是小事儿,太太一年到头也难得好好玩一场,正好歇歇。我也是闲不住的,你们不要嫌弃我手艺不好就行。” 宝珠道:“孙妈妈做得可好吃了。娘,我和姐姐都先吃完了。现在去玩了。” 吴母:……更尴尬了。 田世舒点头笑道:“伯伯伯母我先带宝珠去玩了,您们慢吃。” 宝珠只有五岁,家里不怎么让她去外边玩,自家哥哥又那么大,所以这会带着田世舒在外边跑,给村子里的孩子们介绍着自己的姐姐。 村中cbd过了年后就又热闹起来。吴家赶着一辆马车回来他们是知道的。这会又见到田世舒就都笑起来,“田姑娘来走亲戚啦?来,给你吃瓜子。”热情的大娘们田世舒有点招架不住。 寒暄了一会儿,一个大娘忽然问旁边的一位,道:“吴老爷家的以然定了没呢?”众人一静,都看向田世舒。 田世舒:不造啊!看我干嘛呀?我是才来的! “哎呦翻过年来十八了吧?”一老太太搓着牙花子道。 “没有吧?他不是和柱子家的狗子是一年的?噢……十七了。” “那也不小了。不知道谁家闺女有福气呀!” 田世舒再也坐不住了,拉着宝珠,“妹妹咱们去河边玩会儿。” 吴浩然找过来的时候,田世舒正教小宝珠打水漂。 “冷不冷?怎么这个时候跑水边来了!快回吧!” 宝珠哈哈笑着说:“三哥,你看看我厉不厉害?”然后往河里扔了一把石子。 吴浩然:……就这? 田世舒哈哈大笑,“宝珠最厉害,咱们今天饶过这条河,跟姐姐回家吧。” 宝珠哼哼唧唧不乐意。 田世舒给吴浩然一个眼神:知道我们为啥在这儿这么久了吧! 吴浩然蹲下摸摸宝珠的小手,别说还挺热乎的。然后把她捞进怀里,起身往前走,招呼田世舒:“走了。” 田世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又长高了?” 吴浩然得意的挺挺胸,“长得日子还在后面呢!” “在县学还适应吗?”田世舒客套一下。 吴浩然一脸幽怨,歪头看她,“你竟然还知道我在县学!” “啊?知道啊!呵呵入冬的时候绣坊接了个急活,我和师父都不在家。”言外之意是我没有时间去看你。 “噢,忙到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县学在县城南门附近,而田宅在城中心。吴浩然初来县学却是没什么机会去田家,他就乖乖地等着那个承诺了会来看他的人,左等右等,等到放假了他也没见到人。 田世舒没有说谎,绣坊接了县令夫人的绣活,而且人家点名要梅师傅出手,给县令家小姐绣嫁妆。 梅师傅便带着两个徒儿住进了县衙,忙碌了半年,总算在年前利索了。 工作是辛苦的,成绩是斐然的,奖金是丰厚的。 所以这会儿面对吴浩然指控的小眼神,田世舒只有干笑。 宝珠:“哥哥住进姐姐家不就可以见到了吗?” 田世舒:…… 吴浩然:好妹妹 吴浩然没等来预想中的答案,便停住脚,低头问道:“不行吗?” 田世舒抬头:“啊?那怎么行!” 吴浩然往上颠了颠宝珠:“怎么不行?田骄田傲行,那几个小伙计也行,为什么我就不行?” “嗯……我家没有空房间了……而且不够安静。” “切,你就说不欢迎就行了。”吴浩然愤愤地走了。 田世舒打了个寒颤,说实话还不行了? 晚上宝珠先是缠着田世舒讲故事,然后就顺势睡在一起。 这如意算盘被吴母看在眼里,等她睡了便把她抱走了。 往床上放她的时候,小宝珠忽然睁眼,“娘,姐姐不要三哥呢!”然后眼一闭睡着了。 吴母一愣,“这孩子说得什么胡话。” 第二日吴浩然带着小姐妹去河边下了竹篓子。然后沿着别人的足迹往后山爬了一段。 驻足在半山腰看着村子婷婷袅袅的炊烟,自然又是一种风味。 “如果我说我住不惯县学你能不能收留我?”吴浩然示弱。 田世舒哀嚎:这是没完了。 “我……吃不惯……睡得也不好……” 田世舒清了一下嗓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这么编排自己的书院。 “最主要的是……”吴浩然战略性停顿。 “什么?”田世舒心说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来。 “我那室友好结交,他的朋友我不喜欢。” “为什么?” “我怀疑……他们……好南风?” 田世舒的嘴大概能塞进鹌鹑蛋了,小小年纪知道的不少啊! “嗯?南风?”田世舒假装不懂,这可不是我该知道的事吧! “咳咳,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反正他们和我玩不到一块去。”吴浩然惊觉自己说走了嘴。 “你们夫子如何?”田世舒沉思了一会儿问。 吴浩然点头,“夫子讲课都不错,课业也重。” 田世舒点头,“等我回去安排一下。让孙妈妈住到姑姑的外间。你住厨房旁边可行?可能有点吵。” 吴浩然大喜,“不吵,不吵。我应该比孙妈妈起得早。” “你说的南风到底是……”田世舒坏心眼子地问。 “哎呀,好妹妹,你忘了吧。我也不大懂,是学长告诉我的,反正不是好事。你可别去问夫子,他们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腿打折。” 第33章 逛街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在地上挖土挖得不亦乐乎的宝珠忽然嗷嗷叫着跑过来,然后三人又一起过去看,一团子蚯蚓蠕动着,跳着属于它们自己的舞蹈,显然观看的人没什么艺术细胞,田世舒头一歪,哕了。 吴浩然脸一黑,拉着一个不停抽咽一个不停干哕的两个大小姑娘回家了。 初七早上田世舒回家。明天她也要回县里看看两位师父了。虽然年前约定过了十五才回来,可到底是不放心。 还有吴浩然要来住,少不得收拾收拾。 吴父赶车送行。他的目的很单纯,单纯提一提交换庚帖的事。 吴父说:“亲家,俩孩子的事儿咱们就彻底定了吧!说实话这半年我家门槛子都快踢破了,除了奔着老大的婚事的,更多的是说老三的,这不扯呢吗! 一想到你家会更热闹,你嫂子就更睡不着觉了,恨不得搬去县里,就怕有人把她儿媳妇拐跑了。咱们敲锣打鼓地给他们定亲怎么样?” 田父诧异地望着他,“你家老三知道你的来意?” 吴父摇头,“他不是读书呢嘛!没打算这么早说!” 田父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儿子都要自己去看着我闺女了你竟不知道?我看你儿子不是不知道定亲的事,是早就打主意了吧?” 吴父:“你说啥?” 田父看这人是真不知道,便道:“你儿子软硬兼施要住到我家去了。这会儿提定亲不合适。”毕竟时下定亲的人不好再见面。 说起来也是生气,原来傻的只有自己女儿。 “这臭小子才十一!你说咱们那时候咋啥也不懂?”吴父傻笑,便也不再提定亲的事情,两人在县里还是互相照应着好。 “那是你傻!”田夫子没好气地说。那小子是从小就知道吧?怪不得一直看田骄不顺眼。 初八午时田世舒带着田吴两家给带的东西踢踢踏踏的回城了。 一看大门没落锁便知道姑姑提前回来了。 “姑姑,我们回来啦!”田世舒拍门大喊。 张姑姑开门笑嘻嘻地说:“这过了年可就十岁了,要有个大姑娘样才行。” “哎哟,还大姑娘呢!你没见她带着吴家小丫头满村子跑的样子,玩得比小娃娃都疯。” 孙妈妈一向有麻利干活嘴也不停的本事,吐槽道:“才去一天就成孩子王了。” 张姑姑哈哈大笑,抱着一坛子猪油进了灶房。 “这怎么这么多油?” “姑姑,这个我有用,先放着吧!” “这油除了吃还能有什么用?” “做澡豆,我还得试试,从我爹的书里得来的方法。”田世舒真假参半的说。 等归置好了东西,田骄非要去店里看看三小只,说好了晚上带三人回来吃饭,三人才坐下来好好喝茶。田世舒有点不好意思的把吴浩然搬过来的事儿说了。 张姑姑则道:“一开始我就叫孙姐住过来。我一个大字识了一箩筐的要什么书房。” 孙妈妈也笑,“你刚来那会冷着脸一看就不好伺候,我不得离你远远的。谁知道处了下来竟然是个心热面冷的,真是给我老婆子唬够呛。” 三口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初九三人就把房间腾出来了,过了十五吴浩然就好来了。 就是这床还没有着落,趁着孙张两位前辈收拾屋子的空档,她准备出去采买了。 新春的街面上吃食铺子早早就开门了,小孩子很多,所以卖糕点的、卖烟花爆竹的小摊贩也不少。 田世舒不由得感慨,咱国人从古至今都有着勤劳致富的优良传统呢!就连书画作品那也是天道酬勤最好卖。 她东瞅瞅西逛逛的,手里慢慢挂了一个又一个小包。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茜色的袄裙,上面绣着金色的锦鲤,头上戴着一对小巧的金鱼耳环,随着她的走动,耳环摇晃着,仿佛鱼儿在水中游动,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手里的东西多少影响了气质,主要还是累手,她琢磨了一下朝自家铺子走去。 三小只见她一向是很拘谨的,田世舒也不打算纠正,这会时间还早,店里没几个客人,她扫了一圈儿,卫生打扫的不错。 “怎么买了这老些东西。”田骄接过东西,皱眉看着她勒红的手。 “没注意就买了这些。都是吃的,给他们分了就行。对,把那两包果干给我留着吧。” 田世舒接过小三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点头,“好茶,谢谢。” 小三子害羞地挠挠头跑了。 “要在这吃饭吗?一会儿还要干什么去?” 田世舒摇头,“不吃了,出门前吃了东西,并不饿。我要去西边那家木匠铺看看他家有没有床。不行还得抓紧定,别小耗子来了再打地铺!” 田骄闻言点头道:“一会儿我陪你一块吧。店里用餐的不多,大多是带走的。” “行啊!咱现在就走呗!”田世舒很高兴有劳力了。 两人走了一路又买了一路,“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田骄疑惑。 “怎么了?”田世舒问。 “看见布行你买了五匹布两匹白绢还有两匹绸缎,你五十两的银票就此剩一半,然后你又买了一些丝线、绣花针这些又去了一两。一会儿回家两位长辈一定不饶你。” “嘿嘿,你没听掌柜的说这布是去年剩下的,便宜着呢!咱们家最费布料了,我还嫌买少了呢!走吧,我还得买两盒香脂呢!”田世舒赶紧拉着他进了一家胭脂铺,田骄闭嘴。 买了两盒擦手的香膏,田世舒倒没买其他的,只是问:“掌柜的,你们这澡豆有哪些?都怎么卖?” 那小二赶紧递给她一个木盒子,打开一看里边是花瓣状的东西,田世舒拿起来闻了闻,是无患子熬煮的。 “一两银子一盒。”小二介绍道。这东西他们东家进了十盒,就卖出去两盒,好不容易有来问的,他可得招呼好了。 田世舒赶紧把东西放好轻轻合上盖子,塞进小二手里。这是明抢啊! 小二也不恼,他也觉得贵。 第34章 安排 木匠铺只留了一个小学徒看门,大师傅们要过完十五才会来,说是节前不宜动工。 好在节前店里赶制出不少物件,幸好也有两张架子床,两人又挑挑拣拣买了脸盆架、洗脸盆、洗脚盆。浴桶就和田骄用一个了,反正男孩子嘛,再说也没见谁家一人一个浴桶的。 值得一赞的是这家店里还有自家加工的棕榈叶床垫,硬还是很硬的,但是它防潮耐用啊! 付了一半定金,约定送货的时间,时间已经过了午时,两人可是饥肠辘辘了。 来的路上他们就注意到木匠铺对面的羊汤馆了,这会一拍即合。 一走进羊汤馆,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那香味带着淡淡的羊肉膻味,却并不令人讨厌,反而让人垂涎欲滴。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端了上来。汤汁呈奶白色,上面漂浮着绿油油的葱花和香菜,羊杂碎和羊肉沉在碗底,若隐若现。 田骄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只觉得满口生香。羊汤的味道鲜美醇厚,毫无腥膻之气。咽下去后,嘴里还留有余香,让人回味无穷。 再看那羊肉,炖得恰到好处,入口即化,鲜嫩多汁。羊杂碎也处理得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异味。 两人大快朵颐,吃得满头大汗,直呼过瘾。这一顿羊汤,不仅填饱了肚子,更让他们感受到了浓浓的烟火气息。 田世舒打包了两只羊后腿,一大碗蘸料兴冲冲地腆着肚子出来了。 田骄拎着羊腿,“妹子,咱还是走走吧!”田世舒忙不迭地点头,这会儿坐马车非得吐出来不可。 “咱们散散味。”田世舒憨笑。 “傻不傻,那么一大碗,你咋喝得下去!”田骄道,“我喝都撑够呛。” 田世舒不自觉地想摸摸肚子,又意识到是在外边,就把手放下,“滋味太好了,没注意就喝多了。它那汤饼也好吃,哥,以后咱们再来吧?” 田骄笑,“没想到你爱吃这个,以后常带你来。” 田世舒诧异,“这么好的东西,谁会不喜欢?” 田骄挠头傻笑:“店里有时来小姑娘,经常这也不吃,那也不要的。我们几个以为小女娘都是这样的,羊汤重口……” 田世舒嘿嘿笑,“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们可不要以偏概全。尤其是将来嫂子那你要多多的问她才行,可不能靠猜的。” 田骄脸爆红,“小妮子说什么呢!”然后直不楞腾地往前走了。 田世舒傻眼,“我说啥了?哥,哥,咱们得拐弯了啊!” 田骄猛地一顿,低头转身,瓮声瓮气地说“走吧。” 田世舒追上去,笑道:“哥,你慢点。我追不上你。” “我跟你说,哥,咱们这样怎么骗到媳妇?”田世舒笑嘻嘻地说。 田骄跺脚,“你又说!” 田世舒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不能说?我哥今年十三了,长得好,武功好,要是被小姑娘骗走怎么办?我这个小姑子还怎么作威作福?” 田骄瞪大眼睛,“你……你……”,竟然有人把无理取闹说得理直气壮。 两人吵吵闹闹地回了家,走了小半个城,饶是身强体壮田世舒心理上也累了够呛。 孙妈妈接过羊腿,一言难尽,“谁家买这东西两个两个买?姑娘少爷啊,咱也得学着过日子啊!” 张姑姑接棒,“还过日子,谁家买布料一车一车的?” 本来坐在院子里喝茶的田世舒,捂着脑瓜子跑回房间了。 折腾了大半天,又累吃得又多,脑子都转不起来了,慢慢吞吞地换了身衣服,扑腾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张姑姑拎着一壶茶敲门,田世舒扭了两下,从床上挣扎起身,“姑姑~~” “骄骄给你煮了消食茶!你那些布料怎么安排啊?” “都先放我书房吧。大家的春衫该做了,绢是我要用的,丝绸到时候给娘拿回去,是给她和爹爹买的。” 张姑姑挑眉,“你不做好了?” 田世舒摇头,“我娘喜欢自己动手做。我爹也穿得习惯。” 张姑姑起身,这茶酸不拉叽的,太难喝。 田世舒的书房有两张原木色大桌子,窗下的一张是裁衣用的,靠右手边有个工具架,针线各种剪刀、炭笔一应俱全,左手边又有一个小多宝阁,上边摆着文房四宝,可见平时写字也是在这里。 第二张更大的桌子依然是多功能了,一端靠在北墙上,把书房一分为二,桌子正中间摆着巨大的烛台,平时喝茶、看书都是在这。为了节省空间,书桌两边都是长条凳。无人时就塞在桌子下边。张姑姑几次建议把这个桌子挪到中堂去,她都不肯。 书桌的左边靠山墙摆着两个高大的樟木箱,这是刚搬来时买的二手货,现在颜色已经很深了。主要装一些过季的衣物和各种布料。 书桌右边则立着一个高五层宽也有五格的樱桃木的书架,书架上已经插满了半新不旧的各种书籍,田世舒觉得整个书房颜色暗淡,便在白布上绣了悠然见南山,做成帘子,既遮了丑又防灰。 至于田世舒平常用的东西则在卧室里。这卧室偏窄,除去架子床空间了了,她便做了一个架子,把衣服裙子都用撑子撑起来挂着上边,张姑姑觉得这个办法好便学了去。 这两间房是田世舒的私人领地,可因为她不太喜欢呆在中堂所以慢慢地这书房就成了大家常来的地方。 不过家里人越来越多,她得把中堂改造一下,以后大家还是在中堂相聚吧。 这中堂完全按照中式风格摆放的。中堂的中央是一套红木桌椅,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两侧各放置了几对雕花长椅和圆鼓凳。堂内还摆放了一些古董花瓶和香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怎么改她有了一些想法,就是要费一些唇舌。 不过这不急,先把吴浩然的房间安排明白了才行。 厢房本就不大,又兼顾书房和卧房,去了架子床几乎就没了空间。田世舒一拍头,摆什么架子床,合该垒个炕啊!一铺大炕又能睡又能摆炕桌读书写字,冬天还不至于冷着,不过这得出了正月才能动土。 第35章 新年计划 想了想,小田拿出一张纸,写了下过完正月要做的事,有点心疼田骄大哥了呢!不过心疼不过一秒,便果断点头,这么重要的事情只能交给田骄。 “二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田世舒一脸谄媚地看着田骄。 田骄拿到了两张上半年工作计划表:一、短期改造住房计划,改造范围包括正房中堂的改造和西厢房 中堂加壁炉 西厢房内建与锅灶相连的火炕 改造时间二月初一至初十 附图纸; 二、云海庄改造计划,原住址拆除,在山中造屋舍,占地约十亩,采用半砖半土坯结构,庄园要在安全的前提下低调但不能影响生活,如地面必须铺砖或石板,整体造价不超过一千两 ,具体参考设计图。 田骄看着这天马行空的设计图,气笑了。“来来,你给我说说第一个改造计划,你现在才告诉我,二月初十就要改造完成?怎么人工不要找还是砖石不用买?” 田世舒皱皱眉,“可是有人急着搬进来怎么办?” 田骄道:“他十五就搬过来了,横竖来不及,先让他住田傲的床吧。我这两天先去砖石坊把砖定了,就是不知道这石瓦匠会不会搭炕啊!” 田世舒忙笑道:“这个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人,咱们这东西两边的厢房就是后建的,我和孙妈妈全程参与了,他们干活很麻利。会不会的,反正有图纸,大差不差的应该没问题。” 田骄点头:“那行,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吧。还有你确定要在中堂抠个烟囱出来?” 田世舒:……“好像是哈,但是壁炉我都订好了。” 田骄叹气:“为了个炉子挖个烟囱?麻烦你下次再做这事之前看看那闲置的床!” 田世舒道:“那壁炉很好的,保证你会喜欢。还有,你和小傲的房间有没有什么要改的咱这回都解决了。” 田骄摇头:“咱这几间房拢共也没住多久,哪有什么问题!” 田世舒叹气:“我想在我的卧房搭个炕!” 田骄:“想得挺美。” 田世舒点头:“我知道。没有火道嘛!” 田骄:“云海庄是你起的名字?我忙完这边再去看看吧,你知道十亩地是多大不?” 田世舒一愣,她是想着她有二百亩山地,可劲造都行。 田骄再叹,“咱家人在里丢一个半个的都发现不了!不过你的设计图倒是很好看,义父应该会喜欢住在那。” 田世舒凑到田骄跟前小声道:“建庄子事小,你找个信得过的工匠去山里好好转转哪里适合挖地窖,能屯粮食藏人的。这事儿别外传。” 田骄一愣,“你担心什么?” 田世舒叹口气,摇摇头,“多一手准备而已。” 田骄道:“你那时到底在周家发现了什么?那天后我发现你经常半夜起床。” 田世舒一愣,“哥,我大概是吓病了,等出了正月记得提醒我看大夫。” 闻言田骄眼神很是凝重,“家里的事你也少操心些。明明有兄弟好几个,哪就轮到你操心了!” 田世舒点头,“知道了。我先给你一百两银子吧。” 田骄闻言,“五十两足够了。咱们院里的改造有十几两足够了,剩下的付一下庄子那边砖石瓦块的定金,若还有需要我再找你拿,再说我分的钱还没怎么花。 田世舒摇头:“你那的先留着,你和小傲需要什么就买,我们总有想不到的,别说小傲读书将来要花不少,就是你这也要准备不少。” 田骄不赞同,“小傲那我有准备,我有什么花头,再说明年我就能跟师父走镖了。” 田世舒嘿嘿一笑,“你得留点钱给嫂子买礼物啊!总不能娶媳妇家里帮你,给老婆买礼物也要家里出吧!” 田骄:“你你你……真是,哪像个姑娘家!” 田世舒打了个呵欠,“这一天真是劳心劳力啊!” 晚上孙妈炒了个小炒肉、烤了一下羊腿,白灼了一盘白菜,炸了花生米,又烫了一壶酒,与张姑姑对饮。 田世舒羡慕得不要不要的,舔了下唇,“姑姑,要多大才能饮酒啊?” 张姑姑眯着眼睛呷了口酒,说了句:“还得是钱家的高粱酒够劲!你馋了?喝酒随时都可以啊!” 田世舒一喜,田骄赶紧伸手拦住她支棱起来的翅膀子,“哎哎,姑姑,可不能这么逗她!” 张姑姑哈哈大笑,“就是能喝的,就是以后手抖可别哭。不过倒是骄骄你可以试着喝一点了,男子汉嘛胆子大一点!” 田骄摇头,“我师父不让,说等过了十五可以尝尝。” 张姑姑很诧异地道:“你师父竟然这么教你们?真没想到,他自己十岁就能把自己灌醉了。啧……” 孙妈妈道:“这才是做人师父该有的样子。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做师父的?也不怕明天梅大师来找你!” 张姑姑一想到梅大师扶风弱柳的托腮哭泣,就打了个激灵,“错了,我错了,小舒这辈子都不能碰这杯中之物。” 田世舒:……“姑姑,一辈子很长的,偶尔做一餐,大多数人都是乐意的,可你问问谁愿意做一辈子饭?” 孙姑姑:“我!” 田世舒:“妈妈……您是喝上头了吗?” 众人哄堂大笑。 张姑姑边笑边说:“好吧,我不行。那样的话我会把锅砸了。对哟,我砸锅了,过年的时候。” 众人:……张秀芳威武 张姑姑嘻嘻笑道:“你们不问问?” 孙妈妈有点尴尬,“姑娘和少爷还小呢!” 张姑姑摇头,“小什么小,这些腌臜事儿就得早早的告诉他们!免得将来都是睁眼瞎,就跟我一样。” 孙妈妈叹口气,“你们听听就罢了,别往心里去,也算让你们知道知道世道艰难,尤其是女子殊为不易。”然后瞟了眼张姑姑。 张姑姑手捏着杯子,和孙姑姑碰了一下,“要说我那死鬼丈夫对我是好的,可是他练武伤了身子,我俩没个一儿半女,一开始我tm以为是我的问题,嗬,我这个心虚啊!” 第36章 酒后吐真言 “后来见我总去看大夫,他们家这是纸里包不住火了,才告诉我。他们这是骗婚!孙姐,你说我傻不傻?三言两句就被哄好了,后来就更离谱了,孩子没有也就算了,他竟然干脆死给我看!他爹娘一开始还觉得欠了我的,可如今他们儿子也没了,老脸也不要了,竟然还想从旁系过继一个儿子过来,说什么不能让他们儿子没后。他们儿子本来就没后!咋的死了一回,还能蹦出儿子来?我不砸他们锅还留着他们这群恶心人的过年吗?” 张姑姑越说越气,最后一条腿都上了凳子,整个人如同即将上战场的士兵。 孙妈妈含泪拉了她坐下,“妹子,心里憋屈说出来就好了。”说起来两人也是同病相怜。 田骄两股战战,起身拎了一壶热水过了,把温酒的水换了换。 “嘿嘿,要我认儿子我就认骄骄,你说,骄骄,你愿不愿意给我当儿子?”张姑姑头搭在孙妈妈肩上,指着田骄问。 田骄不好答,田世舒笑道:“姑姑,你下手晚了啊,那是我爹的义子呢!” 张秀芳摇头道:“谁要干的,我要当他亲娘懂不懂?” 田骄忽然热泪上涌,颤抖着声音道:“我爹娘离世,村里的人都说是我方的。姑姑,我不敢再有亲人,我怕……” 孙妈妈叹气道:“这哪是孩子的错,不过是村里人卑鄙无耻欺负弱小罢了。把你挤兑走,他们就有理由占了你家的房子你家的地,哪怕是一根针,白得来了也是好的。” 田骄脑子嗡的一下,多年来积压在心里的痛苦和委屈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他泪流满面,心中的执念也随之消散。 “原来是这样……”田骄喃喃自语道,“我一直以为是我害死了父母……” 他抬起头,感激地看着孙妈妈和张姑姑,“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了真相。”然后跪在张姑姑面前道:“姑姑,虽然我叫您姑姑,也把您当亲娘待,你不愿意回那个家咱以后就不回了。” 张姑姑指着孙妈妈对他道:“现在你知道什么是人老成精了吧?你们都学着些,至于什么娘不娘的,我也不甚在意,我只是喜欢咱们家这些孩子,积极努力上进有礼貌。” 孙妈妈笑道:“好了,好话都让你说了,那几个也听不见。唉,也都是可怜的。姑娘可要惜福知道吗?你看看我们这一帮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遇到难事就停一停,不要急着做决定。” 田世舒被点名,有点臊得慌。前几年和母亲顶嘴,都被孙妈妈看在眼里,这会儿被拎出来社死一回。 “我如今大了,也改了。我娘和从前也不一样,您老别担心。” 孙妈妈伸手缕缕她的碎发,“担心,怎么不担心?我还要跟着姑娘一辈子呢,就得为姑娘多想想。” 田世舒:唉,这可是都喝醉了,她也想喝醉了算了。 田骄田世舒苦笑着对视一眼,找了个机会,退出厨房。 “明天把酒都藏起来,这俩太能喝了。”田世舒抱怨。 田骄笑笑,然后说道:“你别多想,那些糟心事你永远都遇不上的。若是有人胆敢来骗你欺负你,哥去把他大卸八块。” 吴浩然放下书,起身抖了抖:到底还是冬天,实在太冷了。 从下午起一直想睡觉的田世舒终于在亥时过后躺进了被窝,哎呀嘛,太不容易了。 正月十四下午,田世昌、田傲、吴家四子包了辆牛车姗姗来迟。 田世舒一手搂着宝珠,一手引着人群进家门,嘴也不停着,“你们是咋想的赶着牛车来,咋不直接腿着算了!” 宝珠哈哈笑,田世昌无奈道:“定晚了,这还是昨晚就定了,不然真要腿着来了。” 知道今天家里来客人,田宅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好家伙,他们喝了一上午茶水也没把人等来,到底过了午膳时间人才到。 “行吧,这会儿好好吃一顿,晚食咱们出去边玩边吃吧。安然哥能不能吃得消。” 吴安然腼腆一笑,“舒妹妹安排得很好。” 吴浩然:舒妹妹?好恶心的称呼。以前怎么没发现二哥这么喊她。 小小院子忽然塞进这么多人,还没到晚上,小院子就有了爆炸的趋势。 田骄和田傲一人收留了一个吴家兄长,田世昌和吴浩然则住在了吴浩然即将入住的新房。小宝珠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和姐姐睡一起了,兴奋得睡不着。 只好带着她在各个房间里乱串了一通,实在累得够呛,终于睡着了。 田世舒才逮着机会和吴浩然说了一下房间改造的事。吴浩然喜上眉梢,还说他一切都听她的。 田世昌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田世舒安抚道:“哥,你要是敢跟爹娘提来县学,妹妹我肯定把你的生活安排得妥妥的。” 田世昌叹息,“那还是算了吧。不在爹眼皮底下我怕我学不下去。” 田世舒双手比赞。 三人又说了几句就散了。 回房间的田世舒,检查了一下小丫头的情况,终于一身疲惫躺下了。睡吧,睡吧,明天依旧是劳累的一天。 可谁能告诉她为啥十四的晚上就走水了。 大街上大呼小叫的声音吵醒了她。 迷迷糊糊地想了好一通,才明了不是眼瞎了,而是黑夜遮住了我黑色的眼睛。 嗯,她还在古代混吃等死。 等想明白了,就又听见了大街上嗷嗷地喊叫声。 等她出门来,院子里已经全是人了。 “怎么穿这么少,快回去。”田世昌挡住她,把她推了回去。 唉,大意了,忘了如今自家是人满为患。 吴安然站在她书房的窗下道:“大哥、浩然和田骄一起出去查看了,咱们这儿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别担心。” 田世舒已经披了衣服,道:“知道是哪里吗?” 吴安然摇头,又想起她可能看不见,道:“看火光是东南边,离咱这不太远。” 田世舒叹口气,“吴二哥也快回去吧,小心着凉。” 吴安然笑笑,“好。宝珠就麻烦你了。” 田世舒客气道:“二哥言重了,这有什么麻烦的。再说还是我邀请的妹妹呢。” 第37章 再病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出去的三人就回来了。 没想到着火的居然是周府, 据说是周老爷的一个小妾不满周杨氏的苛待,勾引了府里的下人,故意纵火,想要烧死她,为她还没有出世的孩子报仇。那下人也是个傻的,竟然对她言听计从,放了火也不跑,这会已经被县衙的人带走了。 田世舒从听说周府被烧就一言不发,神思不属。大半夜的,众人说了几句就散了。田世舒歪在床边,一时毫无睡意。 周府的事真有这么简单吗?现在给出的理由倒也说得通。可若真是普通的内宅之争为何会在这时候报复,等周家的少爷离家之后不是更容易?这么久都等了为何会在他即将离家前动手?明天就是上元灯节了,年年都有花灯引起火灾的事,为什么连明天都等不了了? 因为昨夜的热闹,今天田宅的人起的都要晚一些,除了睡得好的宝珠。 宝珠已经能自己穿衣了,可她收拾停当了,姐姐也没起,就趴在姐姐耳边说道:“姐姐,宝珠要如厕去了。然后去找二哥梳头发。”交代完去向人就踏踏地跑了,还轻轻地关好房门。 等众人都收拾利索了,也还是没见到田世舒。 田世昌觉得该叫她起来,毕竟众人都是来她这做客的。可被吴家兄弟阻拦了,“她昨晚睡得晚,还要照顾小妹,让她多睡会吧!” 田世舒又不是赖床的人,这会这么多人说话她早该醒了,张姑姑提腿进了内室。 田世舒脸朝内侧身躺着,有人进屋来也没动一下,张姑姑皱下眉 ,俯身去看,就见小丫头满脸通红,双眼紧闭,眉毛蹙起。张姑姑便觉事情不妙了,伸手一摸,额头滚烫。 “妈妈,这破地方不但歧视妇女还毫无法纪可言,那些权贵老是想造反。妈妈,我想回家。”田世舒哼哼唧唧地说着胡话。可把张姑姑吓坏了。 “小耗子,你腿脚快,去把老大夫请来,小丫头发热了,都说胡话了。”吴浩然放下脸盆,就往外跑了,田骄赶紧追了上去。 张姑姑对孙妈说:“孙姐,你先张罗大火吃饭,我去给她擦擦。” 孙妈虽然惦记着,可这一院子人也得安排好,便点头去安排了。 哥几个等在中堂,也有点焦急。小宝珠在以然怀里,“大哥,我去看看姐姐嘛!就一眼。” 安然蹲下身,对她解释,“姑姑正在给姐姐降温,你去会打扰做事。等大夫看过了,宝珠再去好不好?” 老大夫对大过节的还让 他出诊这事颇为生气。不但给她开了苦药汤子,还给她扎了几针。 “你这丫头不听个话,就得吃点苦头。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有日子睡不好觉了吧?也不知道早点看大夫。哼,我老头子欠了你 的?大过节的折腾我。”不得不说退休了的老大夫真是招惹不起。 老大夫在里间喋喋不休,吴浩然在外间记着大夫的每句话。 越听越皱眉,感情小舒早就病了 。他就说以她的身体不应该受了点风就病这么重。 孙妈早餐丰盛,不但有烙糖饼,还炸了些丸子,肉的、菜的都有,昨晚泡的百合今天刚好用来煮粥,还有泡发的杂蘑,用老汤熬了,味道不比新鲜蘑菇差。 老大夫也是一早起来就被拉来看病了,这会孙妈邀请他,也没客气。“从前就喜欢你这手艺。当年不知道你离开那家人,后来知道也晚了,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是个有口福的。” 孙妈妈笑:“您说笑了,我这点手艺哪能入了您的眼。我们姑娘人好着呢!我也是有福气的。” 老大夫哼了一声,点头道:“那孩子这两年心思重了,你们多上心些。好好养一阵就行了。” 说完大家就在中堂吃一顿早饭,实在是厨房的饭厅空间有限。 田世昌沉默地听着大夫的话,端着给田世舒留的粥进了里间,他敲了敲卧房的门,“小妹是我。”许久才传来田世舒的声音。 “一会儿要吃药了,你先喝点粥垫垫 。” “你吃了吗?”田世舒有气无力地倚在床头。 田世昌把粥碗放在小柜子上,去书房拿了靠枕塞在她后背,又笨拙地给她盖被子,“这样有没有舒服点?” 田世舒点头,刚想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别乱动,烧还没退利索呢,别再折腾严重了。我喂你吃。” 田世舒很抗拒,但是无效。 唉,这可是从田世舒出生到现在十个年头头一回被亲哥伺候。 “今天老实在家躺着,有什么想要的跟哥说。” 田世舒摇头,“就想大家热热闹闹的过个节,到没想着买什么。你帮我给宝珠挑个礼物吧,她奔着我来的,我却扫兴了。” “你就想的多,吃五谷杂粮的哪能不生病,你是不是累着自己了?这半年病了两场了,要不你那活计就别接了吧,听说你给别人绣嫁衣还要住在人家家里,咱家虽没钱可也不差你那点儿。你还跑去买庄子,像别人家姑娘那样等爹娘给你安排不好吗?爹娘还能少了你的不成?再不济哥哥去卖几幅画也比你出去赚钱强啊。” 田世昌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吴浩然端着药,领着宝珠进来了,小宝珠还抱着一盒子蜜饯。 宝珠眼圈红红的,“姐姐,可苦了!” “她这是怎么了?”田世舒问吴浩然。 吴浩然瞧了宝珠一眼,笑道:“好奇你喝的药和二哥的有什么不同,尝了一口。然后找姑姑要了蜜饯给你。” “还不快把罐子给姐姐,等什么呢?” 宝珠把罐子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田世昌看了吴浩然一眼,叹了口气,领着宝珠出去,边走边哄,“等姐姐病好了你再来看她,宝珠可不能过了病气,那药可太苦了,对不对?” “哥哥对宝珠倒是有耐心!” “怎么,被数落了?”吴浩然把药碗递给她,“来,一口气干了吧,老爷子这回下狠手了!” 田世舒叹口气,这药味如此浓烈,她也很怵啊! 第38章 养病 吴浩然赶在她哕出来前眼疾手快地塞了颗酸梅干给她。 怎么说呢!她也没料到在苦味占领了她整个口腔直达胃里之后还有酸味直接冲上云霄天灵盖,眼泪刷一下就来了。 吴浩然吓坏了,“这么苦!哎呀,这可怎么办!”手忙脚乱地安抚着。 这么忙活了一通,倒是让她忘了苦,而是挑起她的怒火,最后被人赶出了房门。 田世舒刚缓了一口气,他又探头探脑地扒着门,见她翻了白眼没说话,他又嬉皮笑脸地进来。“刚吃了药,你是不是想到外边去?我帮你把衣服穿好。”说着就帮她挑了件厚衣裙过来。 田世舒无语,“放心吧,我又不是残了,还能不会穿衣服!” 吴浩然不赞同道:“你现在这话就没有说服力,再说小心无大错。” 交代完了,他才抱着药碗出去了。 孙妈见田世舒出去,她抱怨道:“咱姑娘也真是的,在房里放个尿桶有什么的。唉,这被风吹着可怎么好!” 张姑姑道:“咱们都太依着她了,死丫头穷讲究,一会儿我就去买个屏风回来。” 家里的小伙子们难得来一次县城,这会儿也收拾妥当,准备出去逛逛。 吴浩然借口准备开学事宜,留在家里照顾小舒。 田世舒吃了药,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因为发了汗,一身黏腻,十分不舒服,孙妈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给她擦擦脸和手。 “头发等好利索了再洗吧。这回姑娘还是听老奴的,老实养养吧,不然总生病可怎么好,这脸都尖了。你姑姑找了整个县城,才找到那个屏风,你看看怎么样?” 田世舒这才发现靠近山根处立着一个三折的屏风,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刻着八仙过海。 “这是做什么的?”田世舒好奇。 “这样的能是干啥的?解手用的。马桶也是新买的。” “啊?这天都马上热起来了,不需要了吧?”田世舒一想到床旁边就是马桶就接受无能了。 “怎么不需要?倒春寒厉害着呢!以后姑娘就在房里解决,每天早上老奴来给你倒了。” 孙妈妈一副通知的口吻,田世舒只好闭嘴。 “妈妈,我饿了。”田世舒撒娇。 “好,知道饿就说明好了。我去下碗面给姑娘吃,正好泡萝卜能吃了,再煎个蛋,姑娘肯定爱吃。” 午食孩子们是在店里吃的,长相出众的公子集体出游还是很惹眼的,连带着店里的生意都比平时好上几分。 张姑姑刚好赶上,便和他们做一桌吃了,还顺手接过宝珠,放在自己身边。 宝珠很喜欢卤肉,猪肉软烂入味,拌在饭里,咬上一口,那个香啊! 等田傲告诉她这好吃的肉是田骄哥哥做的,她立刻放出豪言:“明天就嫁给骄哥哥。” 张姑姑哈哈大笑,“好孩子咱可不能被几颗糖块骗走知道吗?” 宝珠:“姑姑,我没被糖块骗走呀!我喜欢吃肉肉。” 田世舒坐在书房里吃了一大碗汤面 ,汗水直流,身心舒畅。 吴浩然就坐在她对面的陪着,“你慢点吃,我又不抢。” 田世舒睨了一眼,没回嘴。直到吃完了,擦了嘴。她才慢悠悠地道:“你没遇到过面条怪人吗?” “什么意思?”吴浩然问。 “小时候吃汤面,吃着吃着半碗就变成了一碗。有一回直接给我吃哭了,我吃得没有它长得快。然后爹爹说有个面条怪人,不好好吃饭的孩子就会追到他的碗里去。” 吴浩然想了一下那情景,点头道:“那还真是吓人。” 田世舒道:“所以以前我很少吃面。后来孙妈妈做的面条很好吃,就又忍不住吃起来了,就是要快点吃。” 吴浩然道:“还真被唬到了?你嘴小,吃得慢那不是很正常?真有怪人来我帮你打他好了。” 田世舒噗嗤笑了,“爹爹是怕我没有汤喝才那么说的。一碗面最后变成干巴巴一坨,又软又烂,还能好吃?” 果然,软烂的猪肉人人夸,软烂的面条人人嫌。 小田不想回床上躺着,便靠在她的懒人沙发里瘫着。 不一会儿,晚上的汤药按时送达。 “这药竟然要一天三遍?”田世舒的脸色比药汤还要黑上三分。 “明天起只有早晚的。先开了三天的药,到时候让老爷子看看,再调方子。” “从什么时候起睡不好的?怎么没听你提过?”吴浩然想了想还是问了。 “刚开始没太注意,大约是上次病好以后吧。”田世舒回想了一下。 “以后有哪里不舒服要及时说知道吗?” 田世舒乖乖点头,“本想出了正月再瞧的。” “竟然还信这个?要你这说法,这正月还不能死人了?” 田世舒沉默,这人说话太噎人了。 “明天他们回去,夫子一定要问的,只怕过两天家里就要来人了。”吴浩然给她打预防针,“就怕是夫子来接你回家的。” 田世舒一愣,她倒是忘了这茬了。 “你家哥哥早就想让你回家了,夫子每每想起你就要叹气,要不是婶母拦着,只怕早就来接了。” “婶母倒是希望你能多学点手艺的,不过她也不放心,经常让罗家的人来打听你。” 这些事她是头回听说,心里觉得暖暖的。 “所以你才要死皮赖脸的住过来?”她问。 吴浩然面上一红,咳了一下,“我说的那些也是真的。” “明天让二哥陪你定一辆拉脚的驴车,这里到县学有些远。”嫌弃是有些嫌弃,但还是嘱咐起来。 “嗯,放心吧,我们都约好了。你只管养好病吧。” “周家那有什么说法?”田世舒犹豫了一下问道。 “死了两个下人,无外乎主家赔些银子。奇怪的是,明明是后院起火,昨晚风不大,这火是怎么烧了前院的?” “前院也烧了?”田世舒打了个冷战。 吴浩然又起身给她加了毯子。 “烧了也不打紧,据说周老爷的书房早就空了。” 田世舒顿了顿,“你帮我留意一下吧,按理这么大的事,我们该上门问一下的,可我师父一直没回来,我也不好自己去。” 第39章 聊天 田世舒找了个借口,吴浩然倒也没有起疑。 “书房还是冷的,要不就给你加个火炉?”吴浩然更希望她回卧室去。 田世舒摇头,“躺得我浑身都疼,点了炉子屋子就沾了烟火气。我做的那些绣品就要重新洗了,绣坊也不爱收。我也不觉得冷。” “也不知道周家的绣坊还开不开了?还真得提前问问。师父也不早点回来,真是。” 吴浩然见她窝在那嘀嘀咕咕,觉得好笑。“梅大师自然是有事耽搁了,你不要担心,明天我就去打听打听周家的事。” 田世舒摇头,“我就是念叨念叨哪就要你去打听了,回头二哥就会告诉我了,你那房间收拾好了?缺的先忍几天,等把屋子收拾完了再添置。” 吴浩然眼神暗了暗,“我和二哥不都一样,干嘛非要他去打听?” 田世舒睁开眼睛,诧异地道:“当然是你要读书啊!再说二哥人头熟啊!你找谁打听去啊!等县里的事情能料理开了,二哥就要去走镖了,唉,真是不想让他去。” 许是生病的缘故,田世舒惦记起身边的每一个人。 “小耗子,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吴浩然很诧异她这么问,“自然是上报朝堂,下安黎民。” 田世舒一阵心烦,“万一,我是说万一不能如意呢?” 吴浩然笑道:“那有什么打紧,像夫子一样教化万民不也是利国利民?还是说丫丫有什么想法,可会嫌弃我?” “啧,你们读书人心眼最多,明明是自己的想头,却推到旁人身上。我如今还要担了瞧不起教书先生的骂名?如此,等你出相拜将那天别忘了感谢我。” 吴浩然瞧着她笑而不语。 田世舒被看得恼了,把帕子往脸上一盖,“我累了,如今天也暗了,你去找他们看灯吧,一年就一回。” 或许是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哥作为父母的长子,那时祖父母正值壮年,精力充沛,故而大哥备受关注,二哥自出生起便身体羸弱,吴父吴母操心得很,待到吴浩然降生,吴家父母对子女已不再抱有过多期望,他又很懂事,早早到田家求学。因此,这孩子自幼便颇为早熟,善于察言观色,也深知自己的追求,并会为之不懈努力。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就要自己去争取,所以当小小的他知道所谓妻子就是永远陪着自己的人,而且不用和别人分享时,他就想到了丫丫,他想和她永远一起玩。恰逢其时地提出要她做自己的妻子,正合了父母的心意。 如今十一岁的他懂得更多了,却依然初心依旧,但是他的丫丫身边人太多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都喜欢,而他骨子里喜欢的却还是只有这一个。 “十五每个月都有那么一天,何必非得挤这一天。下个月十五,我陪你过好了!”吴浩然伸手揭了帕子,随手揣进怀里。“别在这睡着了,和我说会话再去睡,这会儿睡还早呢。” “你这人可真是无赖!刚刚还赶我回去躺着!”田世舒气道。 “那会只想着与你躺着说话,却忘了我去不了内室。”吴浩然尴尬地挠头。 田世舒气恼,“有什么好说的?你起个话题?” 吴浩然笑了,“这么生疏了吗?连话都没得说了?” 田世舒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妹妹最近可画了什么画?”吴浩然直起身,在这书房里扫视。 “我倒是没画什么值得看的,你去架子上找找,前一阵收了一本观山先生的图集,你会喜欢的。” “竟然还有这好东西?我去找找。”吴浩然便去书架找书,‘妹妹这儿的好东西真不少,以后可别嫌我烦。’ 田世舒叹息,“容我提醒哟,我这里的可都是与经济仕途毫无关系的闲书,若是被你夫子知道了你偷看闲书就完了。那我这小院可就真要保不住了。” “啧,把你抠的,我只不过借个书你就把夫子搬出来吓唬我?放心,绝不会影响什么。再说读书考学除了经史子集,难道就不需要了解风土人情?那不就真成书呆子了?唉,没想到小舒你学坏了。” 田世舒听他这样说,便想起从前两人 一起嘲笑甲班书呆子师兄,分不清白菜和青菜的事。 两人笑出了声,“也不知那位师兄如何了?”田世舒道。 吴浩然拿着书坐回来,“这我倒是知道,你想知道?” 田世舒喝口热水,很诧异他竟然知道,便接了一句,“如何了?” 吴浩然指指杯子,笑道:“你这也没有求人的意思啊?” 田世舒好看的眉毛一挑,“一杯水也要抢?” 吴浩然哈哈一笑,“丫丫给的更甜些。” 这是从前吴父哄她说过的话。 田世舒也不矫情,伸手给他倒了,“尝尝是不是很甜?” 吴浩然吨吨吨地干了,“甜!” 小田同志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这是傻成啥样了!快说吧。” “那师兄原本就是镇上的,家里有点钱,祖上据说出过举人老爷,不过到他祖父这代就剩几间铺子了,家里就希望他能继承祖上的荣光,也 不让他接触俗物,只一心读书。那天是李妈拎着一筐小白菜回来给咱们汆丸子用,夫子便问买了什么,李妈说买点青菜。那师兄是个实心的,就说明明是白菜哪就是青菜了?咱们当时只知道个尾巴,不知前因,倒是冤枉了他。不过如今这师兄就是那悦然酒肆的少东家,已经跟着他爹经商了。” 田世舒诧异,“竟然这么近。不过你是 怎么知道的?” 吴浩然好笑道:“当然是在书院里遇见了本人啊。他年年都去看夫子的。你在家时候不多,不知道夫子如今桃李天下了吗?” 田世舒沉默,然后问:“你是说我爹在咱们县里已经有很大影响力了吗?” 吴浩然点头,“如今县里有什么大事要做,县老爷都要请夫子一起商议。” 田世舒皱眉不语。 第40章 绣坊 “怎么了?”吴浩然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并没有发热。 田世舒侧身躲了一下,“好着呢!” “你说我爹如今地位又提高了,会不会有人打我家的主意?” “打的那可就多了,想做你嫂子的就有多少人!所以昌哥才不敢到县学来,他如今甚至都不出书院大门了,就怕被赖上。” 田世舒闻言哈哈哈直笑,“我哥也太可怜了!” 吴浩然目光幽幽地看着她笑够了,又道:“你就没想到别的?” “嗯?别的?我哥有喜欢的姑娘?他才十三啊!”这也太早了吧? 吴浩然叹气,“我指的是你!你!笨死算了。”说着说着就生气了。 呃?“我?我还没哥哥大呢!”田世舒麻了。 “早吗?你今年十岁了,好人家的姑娘都开始张罗了。”吴浩然不敢直视她,不住的拿余光看她的反应。 “切,你那意思是我不订婚就不是好人了?”田世舒语气不善。 “我的意思是你一天不定下来,这些人一天都不会死心,你也得防着点。”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田世舒忽然回头瞧了他一眼。 吴浩然心里一突,“我听同窗说的啊!你以为他们就没有小心思?要不是这样,夫子早把你接回家了。” “嗬,这么说我还挺受待见的呢!”田世舒讽刺道,“这些人不好好读书,净琢磨什么呢?” “要不说你傻呢!这读书读出来的才几个,大部分不还是一辈子庸庸碌碌?成门好亲不也是很重要?就刚才说的刘少东家定的人家也是咱书院同窗的姐姐,媒人就是夫子。” “我爹业务范围挺广啊!”田世舒叹 “何止,婚丧嫁娶的,天天有帖子送到书院。我看夫子的好脾气快没了。” “那你说我要是建议爹爹把书院搬走会如何?” “搬走?搬哪去?” “呃,离县城较远,离最近的人家有两里地吧。” “你那庄子上?师娘大约不能答应。为何要搬那儿?”吴浩然问,“不会就是为了清静吧?” 田世舒有些犹豫,然后说:“你忘了树大招风了?咱们家根基浅......” “如今太平年景,即便是有些小动作,也不敢得罪像你父亲这样的人啊!你多虑了。” 田世舒叹口气,人啊,还是太年轻啊。 还没等她感叹完,就听吴浩然接着说:“就说周老爷还在时,还曾来你家提过亲呢,被拒绝后不也没什么,甚至都不会让你知道。”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这下田世舒是真惊讶了。 “他出事之前不久。”吴浩然为了让她重视婚事可是下了血本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田世舒:原本还因为杀了他难受来着。这个人渣...... “你可见过他家公子?”吴浩然假装不在意的问。 田世舒摇头又点点头。 “什么意思?”吴浩然心提了提。 “丧礼上见过一面,算什么?”田世舒想这应该算不得见过吧,毕竟话都没有一句。 “算,怎么不算。要我说这回他家出事你让梅大师一人去吧,你还是要避一避的。” 看着一本正经的吴浩然,田世舒恍然,周家原来是替他儿子求亲的,还以为那个人渣......呸,那也不是好人,父亲看中师姐,儿子看中师妹吗?想想都觉得恶心。 不过周家为啥去自家求亲,她家又不是什么望族。待会还是得好好看看那些信。 她可不信是自己贤良淑德声名远播。 两人说说笑笑间,看灯的人们终于回来了。宝珠的抱着一堆小玩具就要 找姐姐。安然拉住她,“妹妹身上凉,烤会火再去看舒姐姐好不好?”说着把她的披风解下来。 孙妈妈给他们送了一壶热茶,又问要不要吃东西。 几人一起摇头说在外边吃得很饱,还买了点心给孙妈和张姑姑。 孙妈妈便不再管他们,大小伙子都很会干活,烧水洗漱都不用人的。 田世舒人没去,却收到了最贵重的礼物,嫦娥奔月的走马灯,这是她哥给她赢来的。 田世舒很喜欢,又听是哥哥猜字谜赢来的,又觉得哥哥招摇了,催他明天和吴家哥哥们回家去,不要去舅舅家闲逛了。 田世昌想到猜谜时周围痴迷惊艳的眼神,忽有些后悔,还是太显摆了。这下又得躲一阵子才行,便同意了妹妹的安排。 可怜田傲还以为能放松几日,没想到住两日就要走了。 临走时田世舒反复告诫几人不要和家人的提她生病的事,反正也要好了,不要徒增烦恼。 众人也反复嘱咐她保重身体,安然还说若是有机会去府城她去他常去的药铺看看。 田世舒眉头紧锁,“吴二哥,还是不用了吧!”实在没必要什么都分享,真的。 众人笑过一场,又约定三月三来带他们放风筝才启程回去了。 田世舒站在窗下听着他们喋喋不休,感叹原来男孩子在一起也是吵吵闹闹如同几百只鸭子的。 吴浩然把人送没影了,习惯性地朝里间走去,见田世舒依然在窗下站着,便道:“人已经走远了,你别在那傻站着了。”本来想来看一眼的田骄,听到两人的声音,便转身走了,他这几天事情还是很多的。 至少周家接连出事,他得知道究竟是不是巧合。 一连忙碌到正月二十,田世舒病已经好利索了,但还是要被灌六天滋补的药汤子。 这日,田骄急急地从外边回来,“小舒,金玉锦绣要盘出去了。” “什么?”正在看书的田世舒闻言 一惊。 “周家公子要带杨东家到临州去,这边他不想经营了。我到牙行打听过了,连人带物八百两,若是仅要房屋是五百两。” “人也要卖?他们不打算开绣坊了?”田世舒急急地抓着他胳膊问。 “这倒是没听说有什么打算。小舒你是想?” “我当然想留下,可是咱没钱了。再说八百两,不是八十两,咱们可赔不起呀。”田世舒既是对田骄说也是劝自己。 “这世道还不知会如何,咱们可不能把钱都花了。” 田骄是苦出身,这道理他比谁都明白,“那咱们就不管了吧。” 田世舒摇头,“偏偏我师父不回来,二师姐的事是大事。哥,你先陪我去见一下二师姐吧。” 第41章 宋雨归宿 两人去了趟绣坊,如今绣坊还在正常营业,周杨氏见到这兄妹二人,一时间感慨颇多。曾经周老爷想和田家结亲,她是一口回绝了的,不只是因为她年纪太小,更重要的是,她的儿子一定要走仕途的,怎么能随便定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门第太低了,对她儿子 没有任何助益。 如今不过半年时间,两家光景已经截然相反,教书先生的女儿已经是举人家的小姐,而自家,却要靠儿子在外奔波支撑了。 当时老爷说她鼠目寸光,如今看还真是说着了。 田世舒再见周杨氏也是叹息命运弄人。曾经做事果决、杀伐决断的东家两鬓有了白发,人也瘦削,倒是显出刻薄寡恩之相。 两人少不得先说一下彼此的打算。然后世舒才提到师父,近来她总是担心这迟迟不归的师父。 不论杨氏曾做过什么,对田世舒倒是没有什么可挑的,“梅师傅是我相公从府城回来的路上救的,当时人已经半死不活了。我们好心救她,她帮我挑起绣坊大梁,也算还我们活命之恩。我只知道她一家子都死没了,其他一概不知。我们私下猜她的仇人就在府城,不过她一向不外出的,今年居然破天荒的又去了府城。” 听了杨东家的话,田世舒略显忧愁,杨氏笑道:“哎哟,你这小人儿不大,还替大人愁上了,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田世舒略略笑了一下,“东家对我一直颇为照顾,世舒不是不知好歹,只是还忍不住舔脸问一下宋师姐的事。” 杨氏低头思索了一下,“姑娘心善,你的意思我倒是明白,就是你也知道我这八九个绣娘,出挑的就是宋雨了,若是没了她,我这绣坊可不值八百两。可若让姑娘替我补这差价却是坑人。你师父虽然跟我签了长契,可说到底她是自由身。往后你们师徒的好东西不定便宜了谁去。若是有人单单要了我这铺面,三十两银子我把她给你,若是别人来要怎么也得五十两,毕竟我养了她还给她学手艺。” 田世舒点头,“那东家可千万先想着我。”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田世舒就起身告辞了。 田骄一直陪在一旁不曾言语,这会出来了,他瞅了两眼低头走路的人,叹口气,“这事还有缓,你别着急。梅师父那我已经拜托镖局的师兄们打听了,等会我去问问有没有消息。” 田世舒叹口气,“咱们也是瞎张罗,他们大人的事从不对我们说,即便有事咱们也插不上手。” 她最近经常翻看师父留给她的手册,上边记录了一些特殊物件的处理细节,手法精妙,且这些物件一看就不平常,她已经不打算再看了。这要是让人知道她学会了龙凤袍的缂丝工艺与刺绣如何融为一体那还了得。 她没有出人头地的想法也不想被关起来一辈子没有自由,且又不是养不起自己,何苦来哉。 只是她的师父是如何沦落到她们县的?若是让人知道了她们两人的关系,她可还能安宁? 思及此,田世舒脚步一顿,“二哥,给人家说一声,打听的时候背着点人,毕竟师父是女性,可不好大张旗鼓的。” “放心,他们都是常替人做这个的,都很谨慎。” 两人回家时,吴浩然已经下学了。见他们两人一起回来,主动上前接了田世舒的斗篷,“去了多久?先喝点茶。” 田骄挑眉,真是贤良淑德啊! 两人的眉眼官司田世舒不知道,她把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了吴浩然。 这也是她同意吴浩然搬过来的原因之一,她乐意和他商量一些事情。 “按理说绣坊的位置不错,附近住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开个饭馆、银楼的就不错,不见得接手的人还开绣坊。这么点大的县城绣坊好几家 !” 翌日清晨,田骄照例去了镖局,姑姑押着田吴二人打拳,主要是看着田世舒。 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好好训练,姑姑有些生气了。 打完拳,出了一身汗,反倒身心舒畅。吃了两个孙妈妈包 的大包子,还喝了一碗南瓜粥,田世舒打着嗝,送走了吴浩然。 她今天要好好整理一下院子,过两天就要送砖过来了。 二十五这日,宋雨上门来了。 姐妹两个说了好些话。田世舒见宋雨很高兴,便问:“杨东家放你出来了?” 宋雨羞赧地笑道:“没有。师妹是举人老爷家的姑娘哪里知道我们的难处,我若出来了才是无路可走。夫人.......”宋雨顿了一下见田世舒只看着她不接话,便道:“夫人 说等我年龄到了便让我做少爷的姨娘。” “啊?”田世舒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你是愿意的?”她大概能猜到结果了 。 宋雨大概觉得跟 这么小的孩子说这个不好,只 点点头便 不再说这个了。“我要跟着东家他们走了。往后要见你和师父不容易,你要照顾好自己,师父没在家,不能跟她老人家磕头了。有空了替我去看看 师姐。” 田世舒心情低落,“二师姐你什么时候启程?我去送送你。” 宋雨摇头,“周家人多眼杂,你一个小姑娘家不要出去。我今天来就是辞行 的,这是我给你做的鞋子,不要舍不得穿。” “师姐,你 一定要去吗?我有钱可以给你赎身的。”田世舒接过一双粉嫩的绣花鞋,急急地问。 “妹妹,师姐领你的情,相信我,少爷是很好的人。” 田世舒只好点头作罢。 师姐想有自己的家,只是她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是否能如愿?这样不对等的关系究竟是夫妻还是上下级亦或连上下级的关系都是奢求? 她虽理解却不能接受但也尊重。 宋雨走后,孙妈妈和张姑姑都来中堂和她聊天。 田世舒心里暖暖的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唯有祝福。 田骄回来才告诉她有关绣坊出兑的事,原本有商户想买来开茶楼,却被临州来的商户截胡了,因为那家同意了周家,连人带屋一起买了。 自然田世舒知道宋雨不在被卖的行列。 “临州的人来咱们这儿开绣坊吗?”田世舒问。 第42章 坦诚 “是不是开绣坊还不清楚。不过那么多绣娘也不能干别的吧?” 田世舒叹息,“周家可做了要求?就算提了,可有文书?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吧!” 晚上田世舒对吴浩然道:“我现在倒希望师父不回来的好。” 吴浩然见她一副没精神的样子,给她倒杯水,“别喝茶了,晚上早点睡。你不喜欢临州?” 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她提到临州了。 田世舒提起一口气,又轻轻吐了,摇摇头,“没去过,不了解。” 吴浩然蹲在一旁盯着她猛瞧了 一阵,在她要羞恼之前,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瞒着我没什么事,但 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寝食难安,甚至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做。可是,你就没想过试着相信我或者是夫子?明天他就要来了。” 田世舒叹口气,“不是不告诉你们,实在这事儿除了徒增烦恼没有 半点好处。” 吴浩然抿唇,起身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真是傻瓜。”然后转身走了。 田世舒很懵,不再问问了?不过爹爹要来他还是很高兴的,他来只能挤在田骄田傲的房间,田骄田傲现在睡一张床还勉强可以,过两年,这院子就完全不够用了。 田骄一直攒钱想买个大院子。 田父田母居然一同来了。两人先仔细询问了女儿的身体状况,又批评她粗心大意。 田母罗氏头一回来这院子,说实话实在是过于拥挤了。略坐了一会便说要去田世舒的外祖家,问田世舒是否要一起。田世舒不太喜欢舅母们评估般的眼神,便不想去。田父则告诉她晚间要回来这边检查他们的课业。 罗氏撇撇嘴,相公一向不大喜欢在罗家住,这么个小地方他也会来挤。 忽然又审视地看了一眼张姑姑,然后漫不经心的收起她的目光。 田世舒沉浸在课业是否完成的忧虑里,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干扰。 张姑姑一向有话就说:“咱们这位夫人不大喜欢我呢!” 孙姑姑安慰她,“那是她不清楚你的为人。” 田世舒:“姑姑不要往心里去,我娘是平等的瞧不上我们每个人。” 她娘甚至看不上她的院子,更何况里边的人。 “她今天实属贵足踏贱地了。”田世舒没心没肺地笑。 张姑姑拍她,“没规矩!” 田世舒也不恼,“孙妈妈晚上吃什么?做个羊肉锅子吧!” 孙妈妈笑,“老爷好不容易来一趟,一个锅子就打发了哪行,我都备好了。有鱼有虾,小鸡炖蘑,豆芽炒肉,本来想烀个肘子,那就换成锅子好了。” “行啊,田夫子有口福了。” 晚上,田世舒带上自己的课业等着老爹的检查。 先检查的是吴浩然的。那小子竟然也紧张得直咽口水,那她就放心了。 仨人是在中堂的,闲人早就回避出去了。田骄、田傲甚至不敢留在家,跑铺子里混去了。 吐槽了一圈没有义气的兄弟们,田世舒的课业被罚了。因为有两篇的小楷一看就是凑数的,画画也不能令人满意。 田立人皱眉问她,“没心思画画?你这笔触飘忽,一看就无心作画,何必浪费笔墨。” 田世舒左看看右看看,道:“小耗子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吴浩然一愣,他居然被赶出来了?见没人挽留便只好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田世舒昨天就想好了,周家的事还是得跟她爹说一声,毕竟姜是老的辣,但是其他人还是算了吧,让他们对朝堂还是抱一些美好的幻想吧。 田世舒把父亲请到内书房,从大书桌的暗格里抽出一沓信递给他。 “爹,你先看这个。” 七封信田立人读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只见他双眉紧锁,眸光幽深,有几分愤怒,也有些许无奈。 “爹?”田世舒悄悄喊了一声。 田立人面容肃穆,“现在问你这些怎么到的你手已经没有意义。你告诉 爹爹拿到东西后你都做了什么。” 田世舒无论如何不能说她杀人了,只说:“并没做什么,信里只说让他定期汇报县衙的事情,和各大户的来往情况。并不能说明什么。虽然我们家有可能也被监视了,可那人已死,一切都死无对证。我们并做不了什么。” 田立人很是欣慰,“这事难了你许久吧?” 田世舒眼圈泛红,“可是爹爹万一?” 田立人叹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父继承的是孔孟之道,纵有一死也不悔。” 田世舒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拉着她爹的衣袖,“所以我都不想告诉你的。爹,牺牲要有价值才行,你没有实证只怕上头胡乱治你个罪就……” “你这孩子,怎么还哭了?难道爹爹还能现在傻乎乎的冲上去 ?”田立人伸手给她 擦擦泪,拍拍她的肩,“你做得很好。以后 这些事你要早点告诉爹 知道 吗?” 田世舒点头,“爹,我想让你把书院解散了行吗?树大招风,对你对学子们都不好。若是将来他想划江而治,您就成了出头的椽子。” 田立人笑:“你想怎么做?” 田世舒:“我我我……我想把家搬到庄子上去,咱们隐居吧,爹。” 田立人哈哈笑,“也不是不行。爹近来也厌烦了应酬那些人。你那小山丘还买着了,爹看风景好得很,还想着怎么骗过来呢。” 田世舒松了口气,“骄哥要去过一阵就要去建房了,你有 什么要求赶紧提。” 田立人 叹口气,“你早点休息,这些东西咱们就烧了吧。” “爹,绣坊刚刚被临州的商人买走了。” “杀人、放火、安插暗线……这些手段都是小道,很难成事。丫丫尽管去做自己想做之事。”田立人安慰着女儿,纵然将来有兵祸,家里都是有功名的人,他们也不敢乱来。 他这女儿既贪玩又聪慧,模棱两可的话根本哄不住她,倒不如和她分析清楚。 “读书人的战场在朝堂,若是他们占了朝堂一半都不必有今日的作为。可他们妄动刀兵,更是自取灭亡。” 第43章 罗家 “现在朝廷虽说不上政治清明,可也远不到改朝换代的时候,你担心的事还太早了,不过做些防备是应该的,你爹我虽然忠君爱国可也不会做无谓的牺牲。这回可安心了?我的傻丫丫呀!”田立人拍拍女儿的头叹口气。 这孩子自幼独立懂事,甚少麻烦他,以前他还沾沾自喜过,如今只恨不能把她拴在身边。想到书院乱七八糟的人,唉,也罢,就去那山庄好了,既得了清静,也能陪儿女们快乐的长大。 又嘱咐了田世舒几句,田夫子便回去休息了。 得到安慰的田世舒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原来是他杞人忧天了。 都怪那什么劳什子的祁王,没事儿放什么探子啊! 田世舒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清晨,田夫子趁孩子们打拳的时候,出去把早餐拎了回来。孙妈妈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还让您去买呢!” 田夫子摆手,“我甚少来此。买这么点东西算什么!” 然后对吴浩然说:“先别急着走,我有句话对你们说。”众人便急忙吃了饭,等着田立人指示。 田世舒觉得好笑,爹爹是很温柔的人,可是周边的人好像都有些怕他。 “我这两天便要启程去京城赶考,这期间你们若有急事就去罗家或张家寻求帮助,不要不好意思,另外我这有两封信是给你们两位师兄的,你们梁师兄是举人在府城,你们夏师兄就在本县,他们二人交好,若有难办的事就去找他们。不过你们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书院那边除了启蒙班还会正常教学,其他几个班会暂停,所以你们不必惦记家里。” 田夫子又道:“田骄做事稳妥,山庄的建造就交给你了,就按小舒的图纸建造,银钱你回去从你们母亲那支取,不要动你们的。这庄子算家里的,土地的钱也要还给你们,地契不必改。” 见田世舒没说话,田骄就点头答应了。 众人各忙各的去了。 田立人拉住田世舒道:“走吧,去你外祖家。” 田世舒一愣,点点头,“好,我初十去拜见过一次,当时人见得不全。” 田夫子点头:“你外祖母说想你了。” 田世舒换了一身色泽鲜亮一些的袄裙,孙妈妈给梳了头,陪着她一起去。 大概是知道田立人今日上门,罗家几位当家人都在。 罗大舅哈哈哈笑着迎出来道:“早就说给你配个小厮,你看你连个指使的人都没有。” 田夫子道:“一个人习惯了。再说我不常出门。” 田大舅只得说:“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罗老爷子由孙子搀扶,跟在后边,“在院子里嚷嚷什么,还不快让你妹夫,外甥女进屋。小舒过来外公这边,你这孩子是不是又瘦了?” 田世舒给长辈们挨个见礼,又赶紧回说没瘦,只是长高的缘故。 众人挤挤插插地,簇拥着老爷子回了内堂。 父女俩又一起满脸笑意的和内眷们说了会话,田立人便被二舅舅拉到前院去了。 田世舒很羡慕呀!后院今天人太多了,莺莺燕燕的怎么也出来了? 尤其几位表兄已经十多岁了,怎么也不避嫌? 双标的田世舒这会可想不起她的哥哥弟弟们都几岁了。 罗氏见女儿在自家亲人面前呆头呆脑完全没有平时的机灵劲就有点上火。 “你也别在这儿傻坐着,你春红表姐正在做嫁衣,你也去学学。” 自打过了年针都没摸一下的田世舒,诧异道:“怎么正月还动针线呢?” 罗春雨拉着田世舒边走边说:“表姐我知道,我大娘给表姐说亲了,说是及笄了就嫁人呢!” 田世舒有点诧异,她都怀疑九岁的春雨懂不懂嫁人是什么意思。 如今嫁女儿可没有嫁这么早的,一般人家十七八成亲,也有那爱女儿的留到二十也没人说什么。 “大舅母这是?” “大娘说她和大伯结婚迟了,如今子女居然和你们家的差不多大!孙辈还没长起来她就老了,这么算起来还是早成亲的好。就连大堂哥……”春雨忽然住了嘴,她大堂哥要娶表姐这话可不能说。 “大表哥也定亲了?定的是哪家啊?怎么没听说?” “没,没呢!大娘和大伯相中的人家不一样,正吵着呢!” 田世舒哈哈大笑,“竟然是这样!就没人问问大表哥的意见?” “问了,听说大堂哥听大伯的。”春雨瞟了一眼漂亮的表姐,自己亲哥十三岁,和表姐才正合适的,大房的人什么都要抢,真是可恶。 田世舒欢快的吃瓜,刚进罗家那点不耐烦才不见了。 果然八卦使人快乐。 孙妈妈一进府就被老太太跟前的几个妈妈丫鬟拉去喝酒打牌了,说是今天主子特意准了的。 田世舒领着表妹一起进了大表姐罗春红的小院子。 罗家有钱,虽然门脸儿小,可内宅占地颇多,每个主子都有自己的宅院,就连田罗氏也还留有自己的院子。 罗春红的院子正房三间,两边还有耳房,两间西厢房是一个奶妈妈并两个丫鬟的住所。 院子里放些花草,此刻天气还冷,依旧开着的就是不服输的三角梅了,在这遍地灰突突的时节很是绚烂夺目。 姐妹俩看了一回,便对迎出来的春红表姐说:“没见你去,我们只好厚着脸皮找来了。” 春红何尝不想出去玩,可是被母亲使人拘着,很是难过。 三人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田世舒便问:“姐姐正在做什么?” 春红脸红:“我原女红就不行,现在可难死我了,你给我看看吧。我正在做一些小件。” 一进门,就迎来一个绣架,上边是空的,身后的柜子上摆满了艳丽的料子。 “这是……大舅母真是大手笔。这么多料子!” 田世舒感叹,这时候的柜子差不多能有一个人多高,找柜子里的东西差不多要搬梯子,可这都没装下! “外边这些是要用的!出了正月就有锦绣坊的人了。”春红解释。 第44章 锦绣坊 “锦绣坊?就是杨东家那个?”田世舒诧异。 “嗯,东家虽然换人了,还是原来的绣娘。我要是厚脸皮些,少不得麻烦到你呢!” 田世舒点头,“那到底,到底和她们熟悉,不过我师父不在家,我这个搭头可不敢拿姐姐的东西练手。” 在这个时候,备嫁是一件极其繁琐的事儿。小到夫君的内衣荷包等物件,大到被套幔帐都要准备,当然最繁琐的还是新娘子的婚服,一些讲究的人家,这些都要女孩子亲手准备。光想想就不想嫁人了! “姐姐可知道那绣坊的东家?”田世舒问,“我以后少不得和他们打交道。” 春红叹口气,“据说东家姓李,对了,现在的掌柜的是从绣娘里选的,也姓李。李娘子人很温和,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我娘说我们家是新店第一笔买卖,李娘子给了很大便宜。等锦绣坊正式开业还要办宴会呢!” “竟然是这样!”田世舒再次庆幸师父这会儿不在,这锦绣坊如此大手笔只怕不会放过师父这条大鱼。李掌柜这人她倒是知道,她擅长的倒不是绣工而是剪裁,她初来时还和她学过一阵子。 也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出去找她,还有爹爹突然又要进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三月就要开考了,他此时才想着动身是不是太晚了。 春红又道,“听我娘说,码头附近,有个三层小楼也是李家的,他们肯定还有生意做,而且肯定是大生意。” 田世舒干笑,“大生意好啊!你们不知道,我最怕的是有人在我家卤肉铺附近开店了。” 两位表姐妹闻言笑起来,“谁家有你家的味道好?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研制的,我们都吃上瘾了。” 田世舒心道换成前世使人上瘾可不是夸奖的词。 三人说笑一会儿,下人来传话说要传膳了。 三人便相携而来。 大舅母笑语晏晏,“你们小姐妹有话说,这不叫就不知道来了?” 春红笑道:“娘,可不是嘛,您不叫我们可就要饿肚子了,都忘了时辰。” 田世舒起哄,“还得是舅母体恤我们。” 大舅母道:“你呀,没事的时候多来看你表姐,她如今出门不容易。” 田世舒点头称是,心里却在嘀咕,你们罗家的女孩出门就没容易过。 这女孩子养了,前半生关在母家院子里,养上十几年一顶轿子抬进夫家院子里,这一辈子也不知道外边的花花世界。真是够可悲的,还好田家小门小户,说道也少。这罗家虽是商贾可却开始处处向那老古董学习,就不怕画虎不成反类犬? 想是这么想,可也不会表现出来,说到底这不是她能管的。唯有庆幸自己爹娘的宽厚,不仅是对儿女的慈爱,更是对儿女教养上的理解甚至纵容,这么想对母亲罗氏那点不满也似乎消散了不少。 用过午膳,田家夫妇俩便要回镇上了,田世舒和他们同行,也不用他们送,半路就下车了。 田立人也没多说什么,每回来罗家他都得喝个半死,刚才女儿在他还不好表现出醉态。 这会儿女儿识趣,他便不装了,头一歪,便躺平了。 罗氏叹口气,她的两个哥哥是什么德行她能不知道? “他爹,昨日母亲问我小舒的婚事了。说是大哥有意和咱家结亲。”她一边给他按头一边说。 田立人皱眉,“没事,你告诉他们孩子定亲的事就行了。” 罗氏叹口气,“哪能不说。结果你猜母亲说什么?” 田立人睁开略红的眼睛,“什么?” 罗氏俯身小声道:“娘说怕是鸿铭那孩子也有那个意思。” 田立人叹口气,“书院这帮臭小子,哼!忘了和你说,我准备进京了。正好让这些大的都另寻他路吧,这时候放手倒也不耽误什么。两位兄长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再做什么!” 罗氏诧异,便把儿女亲事的话头转了,“怎么又想去了?” “读了一辈子书,总要试一试。”田立人口气淡淡。 “那让谁和你去?北边冷,回去我还得张罗点厚衣服给你,还有伤寒药……你这人真是,怎么不早说,我这什么都没准备。” 田立人:“夫人莫慌……”便睡着了。 罗氏叹口气,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让昌儿跟着你,再到镖局找个人跟着?还得有人洗衣做饭才行……” 她大嫂看不上自己女儿那点不快也早抛到爪哇国去了。 田世舒带着孙妈买了些果蔬便回去了。 累了一上午,主仆俩整个下午都不想说话。 可偏有事情找上来。 来人便是今天提到过的李掌柜。 她是来送帖子的。 “姑娘,咱们宴会地点就在周家老宅,如今李东家已经收拾出来了,就等着锦绣坊开业,他也乔迁新居,这双喜临门你可不能不到。” “多谢李掌柜抬爱,小舒一定到的。小舒还没恭喜李掌柜节节高升呢!” “这就是您笑话我了,我是什么样人!不过是东家抬爱罢了。”李掌柜把姿态摆得很低。 两人喝了一会儿茶,李掌柜道:“姑娘啊,你师父那里?” 田世舒摇头,“还没有消息。我也担心得很,掌柜的人头广,还请帮我打听打听。” 李掌柜点头,“虽然接触不多,梅师傅人我还是认得的,我让进出的人留意些。东家那边来往府城的人也多,少不得麻烦他了。” 临了李掌柜又说:“姑娘可一定要来啊!咱们绣坊重新开张还指望着姑娘帮把手呢!”以前真是看不出这李掌柜的居然也是长袖善舞的。 “李掌柜还是叫我小舒吧,这样也亲近些。”田世舒一边送人一边客套。 “今时不同往日,您是举人家的小姐,若不是从前的交情我今日就冒犯了,哪里还能造次。” 田世舒摇头,“李掌柜的这就是笑话我了,哪里就冒犯了。您就按我说的叫吧!” 李掌柜满意小姑娘的态度,也愿意多说些,“我们那新东家是挺有脸面的人,那日县令老爷、夫人也要参加的,姑娘不可大意。” 第45章 宴会 田世舒收了人家的好意,免不了更客气些。 三日后,田世舒带着姑姑张秀芳参加了李东家的入宅宴,随的礼份子也颇为实在,白银二十两,这份礼不算轻,既表达了田世舒想要继续合作的态度,也替师父的回归留点面子情。 李东家的家眷在临州没有过来,这李掌柜便负责接待女眷。 在这顺和县的地界有点头脸的人家都来了。县令夫人端坐在中央,左手便是张典史的夫人吴氏,右手边是县丞的夫人白氏,其次还有县尉家的小姐,以及一些乡绅家的夫人小姐们。 吴氏按说是坐不到这个位置的,可她与县令夫人交好,一来就被县令夫人拉着坐了,说尴尬有点,当然也有点得意。 田世舒进来的时候,李掌柜的便引着她二人到县令夫人面前介绍到:“这是咱们新科田解元的千金田世舒小姐。” 吴氏也赶紧起身,“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你们姑侄两个。快过来让夫人瞧瞧我们小丫头好不好?” 吴氏能主动介绍,李掌柜的很感激,今天的她也是强撑场面,很怕说错话的。 吴氏拉着田世舒到县令夫人面前,“这孩子家与我娘家是世交,我家这小姑娘不但模样好,性格老实,手还巧着呢。” 田世舒这会并不太想让人提起她师承的事,所以异常谦卑的拉拉吴氏的衣袖,“姑姑,自家人看自家人总是觉得好的,不过也不能乱夸。我还是照着师姐们差远了。” 吴氏见此便也不多说,毕竟多说多错嘛。 县令夫人呵呵笑道:“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这小模样倒是招人稀罕,你爹娘可好?” “爹爹近日要进京,爹娘正在愁往北去的种种不便。” 一句话似乎勾起了县令夫人的诸多回忆。 “咱们县偏南,这时候北上确实诸多不适,你们大人当年从西北往京城奔也是吃了诸多苦头。后来做官,也一样东奔西走,他们读书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咱们少不得跟着伺候。” 众人免不得又恭维一番。 整个宴会氛围热烈,李家准备得很是周到,最后宾主尽欢而散。 姑侄俩出门后交流了 一下眼神,便低头不语,踱步回家了。实在是今天两人都说了不少话。 今日下午田骄租了马车回镇上接田父去了,估计要明天才能回来。 张姑姑今天去的目的就是看看周宅内院布局是否有改动。她光明正大的登门,谁都不会怀疑她的目的。 等到上灯时分,孙妈妈去换洗了,张姑姑晃悠到她徒弟屋里。见她又晚上洗头发,不禁皱眉,便替她擦头边骂:“说了几次了?也不长记性。看来老胡头那药还是不够苦。” 田世舒嘿嘿笑:“方才不小心弄湿了,索性就洗了。” 姑姑:“总有你的理。” “说说,你觉得姓李的这家如何?” 田世舒想了想,“眼下还看不出什么,不过我有一处不解:李掌柜只不过是府里下人,这家竟然安排她 接待众位夫人,这些人竟不以为忤,是不是有点奇怪?” “还有呢?” “嗯……县令家是西北的,和他家不见得认识吧?” “你就想到这个了?”张姑姑点点她的脑门。 自己就说了:“他家内宅主子没来,可是婢女却不少,样貌还挺出众,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都有点身手。” “真的?”田世舒这下是震惊了。“身手很好吗?” “多好谈不上,”说着扫了她一眼,“比你绰绰有余了。” “姑姑,我才十岁呀十岁!” “啧啧,你也就能拿年龄说事了。我看你过两年用什么借口。” “还有啊,以后少和他家打交道吧。那家人的后宅缩减了一半,也就是说这家男丁多,一个绣坊的东家养这么多男的 做什么!” “那天李掌柜说他们还有别的生意。”田世舒皱眉补充说。 “哼,我已经知道了。”然后又叹口气,“算了,说了怕脏你的耳朵!” “姑~~姑,你这样可不厚道了。”田世舒撒娇:“你不是说有些事早知道早受益吗?” “哎呀哎呀,别哼唧了。他们开了家妓院!我今天看见 他家的一个打手出入过那铺面。” “那?怎么断定就是妓院了?” “咳,我闲来无事瞎逛的时候碰见了!” “碰见什么了?这样事都得藏着掖着吧?” “他们在调教人的时候我刚好路过。”张姑姑有一丝丝心虚。 田世舒皱眉,“姑姑他们见到你了吗?” “那不可能。放心吧。就是你以后不要和他们有生意往来,影响声誉。” “我晓得了。姑姑,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找师父,她回来只怕会有麻烦。” 田世舒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姑姑,咱们和爹爹他们一起到府城吧!我还没去过呢!” 张姑姑琢磨了一下,“也不是不行。就是你预备谁留下?你孙妈妈能舍得放你出门?” “呃,孙妈妈、你、我三人行不行?二哥这几天刚好可以动工了。”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小耗子?”张姑姑调笑道。 哎呦!可不能承认呐。 “让他去书院住几天?”田世舒不确定,“算了,我明天问问他。” 张姑姑两手一摊,“你决定就好。” 田世舒忽然觉得时间紧迫,一边催促她回去收拾东西一边道:“咱们也出去玩十天半个月的再回来。姑姑和孙妈妈说一声,我也要收拾收拾了 。” “好好好,你个死孩子,别推我。” 正在挑灯夜读的吴浩然,听见正房传来的声音,不禁翘起嘴角。 不一会儿便有轻快的脚步声向他这里走来,他不禁放下书本,侧耳细听。 熟悉的敲门节奏当当的敲在他的心坎上。 他愉快的起身开门,“门没栓,直接进来就好。”说着去给她倒茶。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人笑嘻嘻的说:“小耗子,我们明天想和爹爹一起到府城找师父,时间会比较久,你要不要去书院住几天?或者住田傲那?你的屋子也该动工了。” 吴浩然没好气的 把茶塞进她手里。 “你就没想过邀请我吗?” “邀请你什么?”田世舒疑惑。 吴浩然气急,反问:“你觉得呢?” “呃?你想去府城?你不是得上学吗?” 第46章 准备出行 “我已经是秀才了,不必每日都长在书院里,市井经济也要了解。若不是我还小,就随师兄们去游学了。” 田世舒挠头,“好好好,我错了。要去就去吧,急什么。就是骄哥哥要一人守着家了。” 骄哥哥!!!气死他算了。 吴浩然把她按在座位上不让她走,张姑姑给她擦头发只顾着把头顶擦干,发梢却还有水珠滴落。 他绷着脸拿着自己的帕子给她揉擦发梢,幸好有烛火替他掩住了他粉红的脖颈。 “头发没干来回乱跑什么,你这才好几天。”有点凶巴巴的语气 “喔。”田世舒一时没有回神。 “喔什么喔!为什么要去那么久?”他觉得得说点什么,但多少有点明知故问了。 田世舒倒是细细地说给他听。“师父出门太久了,我有点不太放心。若是能找到她,便拦着她不让她回县城了。今天那个李家有些古怪,师父的手艺那么好被他们盯上也是麻烦。” “可是田骄让人找了那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咱们怎么找?” 田世舒冷不丁转了下头,“嘶……好痛!”头发要被拔掉了吧! 吴浩然赶紧拉着她,给她揉脑袋,“这可真是……怎么突然回头!还疼不疼!” 等两人反应过来到时候,田世舒罕见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尤其看到西墙上倒映的两道人影说不出的亲昵。 田世舒腾地站起来,脑袋一下撞到了吴浩然的下巴上。吴某人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血腥味已经充斥了整个口腔。 “我困了,回去睡了。”田世舒慌不择路,撞了一下门,捂着脑门仓惶而逃。 吴浩然望着她那乱糟糟的头发,苦笑着收回手。 这丫头居然知道害臊了!可喜可贺! 田世舒躺着床上打个滚,又拍了下脑门,然后又嘶哈着流下疼痛的泪水,刚才那下磕得不轻。 田世舒啊你出息了,十岁就春心萌动了 ?我的天,那你是怎么做到四十岁都没嫁出去的?好好的自由时代你单着,难道要跑到这男尊女卑的时代把自己嫁了?你是疯了吗?再说,人家才十一,你个禽兽都五十了! 总之一切小心思都给我收!一定是时辰不对,以后不能晚上出去乱晃。 正稀里糊涂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田世舒忽然听到几声敲窗的声音,她问了声谁。 “小舒,你出来一下。”又是吴浩然。 嗯?啥意思? 她出去打开门,这人就在门口没进来,“这是药膏,一会儿涂在创口上,不然明天就得肿了。” 说着往里推了一下她,把门关好,说道:“栓门吧。” 田世舒木着脸上栓,然后坐在灯前打量着药膏。这是用过一半的,这家伙什么时候受伤了? 照着镜子涂在脑门上,然后又扫了一眼药膏。 “切,小屁孩!” 然后又瞧了瞧镜中的自己,这下撞得忒狠了,脑门正中间一道青紫色的山峰直穿中庭,唉,明天肯定要被嘲笑了。 翌日,不知道是惦记出行的事还是别的什么,两人起的特别早,碰面时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张姑姑清冷地声音传来,“怎么地?一想到要出门心就飞了?都给我好好练。” “呵,这怎么还破相了?”张姑姑没好气地说。 田世舒脑门正中一片青紫,多少有点唬人了。 一听破相,正端着洗菜盆的孙妈妈啪叽扔了东西,闪到田世舒跟前,“我的姑娘哟,这是怎么弄的?” 来了,来了,社死现场它迎面走来了。田世舒尴尬地傻笑,“嘿嘿,昨晚没注意,撞门上了。已经涂了药了。” “哎哟!哎哟,姑娘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样的伤啊!” 吴浩然内疚不已,不过他的舌头还肿着,说话不利索的很,此刻就别张嘴添乱了。 午时过后,田立人、田骄、田世昌一起来了。三人又免不了关心田世舒的大脑门和吴浩然那不利索的舌头。 孙妈妈都惊了,这孩子怎么吃个菜粥都能咬舌头? 当得知田世昌要与父亲同行的时候,田骄、田世舒、吴浩然都是羡慕嫉妒的。 田父看几个小不点儿的反应,“怎么,真当我去游玩的?” 田世舒嘟着嘴没说话。田骄想再争取一次,“义父,我功夫好。” “义父又不是同人打仗去。你这半年任务重着呢!等我回来,可是要验收成果的。” 田骄一想到那几百亩的地也头一疼,“那我师父给你找的两人你可一定要带好,回来时最好也找商队同行。我师父说这两年商路很不太平。师兄们来来回回的也经常挂彩,义父千万不要大意。” 田立人已经被他反复叮嘱了几次,“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嘴碎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田世昌:…… 他对和爹爹一起出门还要做父亲的书童这事儿多少是发怵的。虽然能出门玩是不错,可,那可是和父亲一起!他能玩个屁! 唉,他的苦谁能理解? 下午三个小子出门去了,先陪吴浩然去告假,然后他们去了铁匠铺。 天高水远的,总得有点防身的武器才行。 田世舒在给父亲检查行李,又因为昨晚的事,所以很不想和他们在一起,这回便没跟着。 三人挑了四把匕首,三张弓,每张弓配了二十支箭,这箭头都是铁质的,按道理是可以重复用的,买这几样花了八十多两。三人搓着牙花子做了登记,稀罕地挎上自己的武器走了。 三人的长兵器是大刀,可这玩意儿可是管制极严的,田骄准备去镖局买几把,白拿是不可能白拿的,即使花银子也一样要登记好,有的买就已经不错了。 吴浩然买了两把匕首,众人以为是给家里买的,只田世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多嘴。 然后又去了一趟车马市儿,吴浩然几人是临时决定出行的,还得再租一辆马车才行。 车马的押金是田骄付的,怎么说呢,一众亲人小伙伴中,他和田世舒有钱!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马车夫怎么解决。众人瞅着吴浩然。 吴浩然笑道,这个不难,我会赶牛车、骡车,一会儿找个老把式教教我就行。 几个半大小子才略略有点放心,也就田家能这么撒开手的让半大孩子办事了。 第47章 准备出行(二) 想到最近家中无人照料田骄,田世舒悄悄跑到肉摊买了五斤五花肉十五斤瘦肉,又找到卖干货的摊子买了许多干蘑菇。想了想又去了趟杂货铺买了两个中号的坛子以及酱油醋等调味料。 这人一买起东西来就收不住,买完了又有些后悔。身后的背篓装猪肉就满了,只好蹲下把蘑菇调料都放坛子里,然后怀里抱着两个坛子起身,嗯,没起来! 路边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瞥她两眼:怪好看的姑娘竟然是个傻的可怜呐! 也有那嘴欠的说一句:“这家人家真够呛让个傻子出来买东西!” 田世舒有些气恼,见杂货店里的人都在忙,也不敢随便拉路过的人帮忙,只好站在路边观望。 吴浩然果然是有基础的,车把式教了两遍他就能上手了,又练了两圈,学了一下紧急情况如何处理后,三人赶着马车回来了。 因为都想看看吴浩然赶车,田家哥俩也都挤在前头,尤其田世昌还想上手练练,吴浩然不同意,这是大街上万一马毛了咋办。 三人正说笑呢,田世昌忽然愣住,又眨眨眼,指着远处一个穿着一身春草绿色袄裙的小姑娘说:“你们看那好像小妹。” 三人一起伸长脖子看,田骄直接跳下了车,“就是她啊!”说着就穿过马路朝她跑去,田世昌追上去,吴浩然也想去,可是他得看车。 田世舒见到自己的三个救星很开心,“早知道遇见你们我就再买点东西了!” 田世昌气道:“那我们要是没回来呢!” 田世舒傻笑,“这不是遇见了吗!”田骄接收到妹妹求救的小眼神,“走吧,小耗子等着呢!”说着拎起背篓,还要再拿坛子。 田世昌道:“能的你!俩坛子我拿,你走吧!” 田骄笑了一下,“那快点。” 田世昌把坛子盖往妹妹手里一塞,一手一个坛子拎着就走。 田世舒一手一个小木板,讪讪地跟在后头。 人比人气死人! 吴浩然扶她上车,“以后这些东西等我们回来再买。” 田世舒见三人都瞧着她,嘿嘿笑了一下,“这不是想着熬点酱带着嘛!妈妈和姑姑在做干粮,我就自己出来了,结果买着买着就买多了。” 几人说说笑笑就到家了,把东西放好,田骄和吴浩然两个又把马车赶到镖局去,他家地方小,实在没有马车的容身之所,然后拜托明天同行的兄弟给赶过去。 田世昌把妹妹买的东西都摆出来,诧异地问了一句:“妹妹你怎么还买了四个猪蹄?” “啊?哦,那是搭头。咱家铺子用的肉都是他家的,每回都会送一些边角料的。” 田世昌点头,“这个要怎么吃?” “哥哥想吃吗?要不煮个八分熟,明天带着,想吃的时候烤一下,洒上蘸料很香的。” 田世昌想象不出来这是什么味道,“要不我们今天晚上就吃了吧!” 田世舒想到家里还有闲着的泥炉,那就弄吧。 “一会儿二哥回来让他收拾一下猪蹄。我先去吧蘑菇泡上,明天给你和爹爹带一坛子蘑菇酱。” “原来是给我们准备的!”田世昌想到自己还怪妹妹来着,内疚! “二哥也有,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煮点面条当卤子用。” 两人正说着话,去罗家辞行的田立人回来了。见一堆东西里还有猪蹄,便道:“这个还没收拾,交给我吧。” 兄妹俩还怪惊讶的,他们爹还会这个。 田立人笑了一下,吩咐道:“齐齐去找几个砖头来垒个小灶。” 田世昌虽不懂也听话的去了,田立人拿来几块木柴,把前襟往腰上一掖,就忙活起来了。 田世昌觉得父亲和平时不太一样,见他把猪蹄搞得黑黢黢,欲言又止。 这玩意是吃不了了吧? “齐齐去打盆水来,再拿把刀。” 田世昌一头雾水地干活,见两把菜刀都被用来剁肉了,就把自己新买的匕首拿出来,“爹,这个行吗?” 田立人接过,“挺合适!”说完就把猪蹄泡进水里,拿着匕首一顿刮,没发现大儿子蹲旁边眼皮跳了又跳。 “爹,你以前收拾过吗?”田世昌犹豫了许久问。 “嗯,奶奶做的焖猪蹄很好吃,那时候猪蹄都是我收拾的。对,你看着点,将来就知道怎么做了。” 田世昌心想我娘别说做了吃都不吃吧!至少我就没吃过。 这时候送车二人组回来了。田骄接过田立人手里的活。 田家卤肉铺的猪蹄是稀罕物,田世昌来了几回都不知道他们店里有这么个菜。 一会儿功夫猪蹄就收拾干净了,几人又用清水冲洗几遍。 田世舒把猪蹄递给张姑姑,告诉她把猪蹄一分为二肉皮不断。然后又颠颠地从厨房里跑出来,把土灶里还着着的炭火收进泥炉里,又填了点新碳,把砂锅装上清水,把猪蹄放进去,满满一锅,费劲的端出来坐在泥炉上,看起来很是忙活。 田世昌根本没见过这些,想帮忙不知如何下手。 田世舒便让他看着火,她又进厨房拿了八角大葱姜片扔进砂锅,一会儿又拿个碗像做贼一样进了张姑姑房间,端着半碗白酒倒进锅里。 顷刻间酒香四溢,张姑姑的吼声传来,“田世舒你给我蹲一个时辰马步去!” “姑姑,我还得把蘑菇清理出来的!” 已经在厨房消磨了一个白天的张姑姑立马没声了,她可不想洗蘑菇,那玩意要一个一个挑,太磨人。 “你给我记着!”外强中干的声音传来。 “姑姑咱们去府城我请您喝最好的酒。” “成,别忘了哈。这点酒够你用不?要不要把酒坛子搬出来?” “谢谢姑姑,待会孙妈妈做肉酱还会用到一些。” 张姑姑剁肉的声音震耳欲聋。 孙妈妈:……我的菜墩子! 吴浩然见大家都在院子里,就把烫水的小泥炉也搬出来放在石桌边,烫上一壶水,又在田世舒那找出一包红茶来,他老师胃不好,长年喝红茶的。 田世舒喜爱红茶,也不知她从哪淘来的红茶,颜色清浅的红,香味却持久。 第48章 出发前 孙妈妈做蘑菇肉酱确实很有一手,傍晚时分,整个小院都散发着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儿,院子里喝茶的人都要香迷糊了。 田世昌看着的猪蹄也能出锅了。田世舒找来一个帘子,把猪蹄肉皮朝上平铺好,晾在外边,还对她哥说若是想口感好,还可以找扇子给它们加加风。 为了吃,田世昌也是很拼的。 因为这一大锅肉酱,今天晚上田家吃的是打卤面。 一大锅卤子,装了两大一小三坛子,小的是准备明天给镖局的师傅们的,虽然是花了钱可也要打好交道才行。 等孙妈妈告诉田骄肉酱的保存方法时才恍然,大家忙乎了这么久的东西有一半是给他的!那点被抛下的感觉都化成了浓浓的亲情,也许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吧。 吃过晚饭,几个小的便在田世舒的指挥下搭起了烤炉。 原本她只想用泥炉烤一下算了,可当她看她爹烤猪蹄都那么认真,她也收起了糊弄文学。 在墙角建起一个能反复使用的小炉子。 等炉子里的明火燃尽后,她用烧烤夹子把猪蹄两面轻刷了点菜油,嘱咐田骄一旦有油掉到火上一定要把夹子拿走,不能被火烧了。 因为烤炉小,一次只能烤两份,剩下的两个猪蹄,田世昌和吴浩然跃跃欲试。 田世舒笑:“你们以为就这样?麻烦的在后边呢!”说完就又进厨房去了。 她还是拿出了她的珍藏品,烧烤料!蘑菇酱里没有辣味她能忍,可这烤猪蹄没有辣还怎么吃! 她假模假式的拿着调料碗出来,见田骄烤差不多了,她便洒了料上去。 然后这院子的人就像集体伤寒了一样,咳咳咳! 几乎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 田世舒:忧愁! 只好把所有人撵中堂去,自己撸胳膊挽袖子上! 等她把第一锅椒香的大猪蹄送进来,迎接她的依旧是咳咳咳! “你们这样还能不能吃啊?那两个还烤不?” 她说着没忍住,掰了一个猪蹄夹啃。 嗯~~好吃。 一股口水顺着那点筋头咽回肚里。 哥几个也没犹豫,伸手拿了一小块,越嚼眼睛越亮。 好在还记得家里有三个长辈呢,给三人一人分了半份,然后就没了。 三人可怜巴巴的看了田世舒一眼,然后又一窝蜂往外冲! 三人鬼鬼祟祟的蹲在一起抢剩下的两个猪蹄烤。 田世舒也不说话。 她进厨房找今天剩下的肉皮去了。 见她去厨房了,甘愿当跟班的吴浩然进来了。 “我能帮你什么?” “噢,你把煮猪蹄的炉子再烧上,一会儿煮点肉皮!” 得了指示,吴浩然不但点起灶,还刷好了砂锅,连水都接上了。 等田世舒收拾完肉皮出来,很是满意的笑了。 等她再去姑姑那讨酒的时候,已经就着猪蹄喝了二两的张姑姑不仅舍了酒还笑嘻嘻:“一会儿给姑姑吃两口哈!这玩意还怪好吃的。” 孙妈妈今天也累坏了,本打算早点睡的,结果啃了猪蹄又精神了。 出来帮田家俩烤猪蹄的兄弟洒料。毕竟他们那技术不行,洒一回哭一回,得有接班的。 田世舒找不到串肉串的签子,只好把肉皮切长形平铺在烤夹上,多少有点失了本色。 不过烤肉皮一样大受欢迎。 田立人少见的想喝酒了。不过他是个正人君子,忍常人所不能忍。喝酒误事的道理他可不用别人给他讲。 需要被提点的张姑姑就豪气多了,拎着酒坛子坐到了烤炉跟前。 “姑姑,明日咱们得早起呢。”田世舒冒死上谏。 “嗯~~放心姑姑起的来。” 田世舒:更不放心了怎么办! 翌日寅时刚过镖局的马车就来了。 幸好他们把要带的东西都提前放在大门口。 先上车的是铺车的几床被子。然后有两个箱笼,里边是衣物和书籍。 剩下的一包包基本都是吃的,一样样都要田世昌记好。 他们这车原定是四人,除了田家父子还有两位镖师,因为田世舒他们要跟到府城附近,所以就分了一个镖师来给他们赶车。 另外罗家也派了一辆车护送着田家夫子进京。 这会儿田家人才从镖师的嘴里知道。 众人辞别田骄,匆匆上路。田骄鼻子酸酸的坐在院子里醒神。 明明昨晚还热闹的小院静的可怕。 他起身把昨晚搞得混乱的院子收拾清扫了一通,又把昨天乱放的工具都归置好了。 又去把正房几间屋子都上锁,推门出去,他今天就要开始改造这个小院了。 张姑姑从上车就爬到最里边抱着她的棍子睡大觉去了。 孙妈妈睡得很好,招呼田世舒依着她眯一会。 吴浩然没进到马车里,陪着镖师说话。这会儿天还没大亮,田世舒有理由怀疑这小子是怕人家疲劳驾驶。 虽然马车都铺了几层垫子,说实话田世舒是不敢躺下去的,一是硌人二是怕睡着了滚下去。 她脚下还放着泥炉呢! 他们这辆马车其实还挺宽敞的,三面是坐人的小柜子,他们的随身包袱就放在里边。柜子上铺上垫子就是座位了。中间狭小的空间还有个一尺见方的小桌子,桌子底下能放小泥炉,这炉子大概也就能放三块碳,烧壶热水是行的。怪不得吴浩然早早的就装了一套茶具。 田世舒试了试水壶,果然是满的。 她把炭火点了,水壶坐上,静待水开。 早上他们几个小的也没吃什么东西,一会儿就该饿了。 马车行驶一刻,便汇入队伍,这趟镖是护送个商队,以骡车和牛车为主。他们一家三辆车坠在后边。 等人的功夫,一家人聚在一处,田世舒给每人冲了一碗油茶面,大家就着吃了两个热包子。 包子是吴浩然在路上发现的一家饭馆买的。 天黑漆漆的,他冷丁说话给老板吓了一跳。 好在他一张口买了四蒸屉包子,人家后来才没发火。 田世舒也感慨,一口气买八十个包子,谁还舍得发火! 不过更让人震惊的来了。两位镖师哥哥一人炫了十个包子,恁大的包子!田世舒有点同情哥哥了! 罗家派了三人跟着,两个是会武的,一个居然是厨子。他们把田父的东西分了分,两车再次商定了行驶路线。 田世舒稍稍放心了些。 田立人再次叮嘱吴浩然说:“你们到了府城就去找你师兄,出门在外别怕麻烦人!” 第49章 初到贵地 徽宁省首府庆阳,是一座有几十万人口的大市,交通四通八达,水路、陆路交通都在此汇集,自古就是战略要地,因此文人骚客、商家巨贾也愿意来这里。 商队行进了两天,终于进入府城地界。田世舒一行人在离城十里的长亭分道,商队继续北上,而他们即将开始自己的府城之旅。 几人是赶在日落前进城的,不愧是大城,处处透露了古朴庄严的气息。行人、沿街叫卖的商贩都是靠在路两侧行走,给车马留出了道路。 他们这车更是在城门处就被兜售了粪兜子,说是牛马不戴粪兜子是要被巡逻的处罚,一个粪兜子五百文,言语间得知这卖粪兜子的居然就是巡检司的家仆,巡检的人就在路旁坐着喝茶。 嗬,进驻大城市的第一课,土老帽们表示学到了。 四人一车就在西城门附近找了一间客栈。初来乍到,他们直接包了客栈的小院子住下,马也交给客栈伺候着。 这小院有三间正房,给三位女性了。两间里外间的厢房刚好给吴浩然用,据小二说他们的院子经常有学子租住。这院子包月的话是十两,价格令人咋舌,也没办法。时间不早,几人吃了碗热汤面就洗漱睡觉了。 在车上晃悠了两日,此刻躺在床上也依然如在马车里。 清晨,田世舒被一阵隐约可见的钟声敲醒,恍惚里想的竟然是莫非到了大雷音寺? 她这个不信神佛的人瞬间清醒不少,发现自己在间陌生的房间里,隐约能听见孙妈妈和姑姑说话的声音,心才安定了下来,随即想到自己昨晚住了客栈。 起身出门,就听孙妈说:“昨晚进城急咱们也不知道,原来西门外不远就有个金刚寺,据说香火很旺的。” 田世舒笑起来,想到不能说的从前,一对比发现原来国人的信仰自古就是飘忽不定的。身边的女性里,孙妈妈算是比较虔诚的,但是杀鸡宰鸭手到擒来,姑姑经常会在镖局的师傅们出行时给他们求护身符,可从没见她自己带过,母亲受父亲影响比较多,并不信这些。她的梅师父就更极端些,她从不接与信仰有关的活计,包括她的花样子里也没有。这就很奇怪,毕竟贵人们还是很信这些的,一幅观音画像很值些银子的,她哥就给人画过。若是梅师父的双面绣作品还不得卖出天价!这么一想原来是师父还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我辈不及也! 想到了师父,田世舒加快了洗漱的脚步。今天四人兵分两路去各大绣坊找找,毕竟那是师父最有可能踏足的地方。 四人出门 找了个馄饨摊,吴浩然张嘴要了四大碗馄饨,田世舒刚想拦着,他便道:“你吃不完就给我!” 馄饨店是一家四口经营的,两位女子在灶上,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收账,一个二十多的男子跑堂,细看下,这人 的脚略有些残疾,俗称的踮脚,倒是不怎么影响生活。 几人一边吃一边打量着进出的人,来这吃饭的一般是出来讨生活的,急匆匆几口吃完就走了。像他们这样慢悠悠的倒是少见,田世舒把馄饨分了三分之一出去,自己倒是很快吃完了。 “掌柜的,算账!” 那掌柜的近前来,见是个小姑娘,竟笑说:“如今这小姑娘也能管钱了。果然是世风日下啊!” 田世舒皱眉,本想和他攀谈几句的心思也淡了。 吴浩然不悦地放下筷子,“女子管钱怎么了?大叔看不起女子可不代表别人家。” 那人也不过是嘴欠惯了,见有人出来说话,便也不再言语。那小二倒是好脾气的过来道歉。田世舒没说话,只把四十文钱放到了桌面上。 吴浩然哼了一声也没继续。 几人出门后,孙妈妈安慰田世舒道:“姑娘不要往心里去,这世道总有那么几个外强中干的,咱们姑娘可比他们大男人强多了。” 田世舒忍不住笑了,即便是从前也有那么些个有大病的,何况现在这个时候,真计较起来岂不呕死。 田世舒和张姑姑两人今日的目标是逛逛商业圈,孙妈要陪着吴浩然去文化圈,他们得坐车去城东。 两人也没赶车,而是找了城里拉活的驴车,送他们到东城最大的书坊‘墨香阁’。 别看孙妈平时风风火火,进了菜市就像到了主场一样,她还是挺怵这文化气息浓郁的地方,坚持在门外等着吴浩然。 吴浩然只好快步进了楼,他直接找到掌柜的,掏出夫子给他的信,问道:“请问这里可是梁清风老爷的产业?” 掌柜的面露惊讶,他家老爷的字可是一个小孩子能叫的! “你是?” “冒昧打扰,晚生自顺宁镇而来,这是家师田先生写给梁师兄的信,还请您代为转交。” 那掌柜的听到顺宁镇的时候就已经出了柜台,又听是东家的师弟到了,脸上更是多了三分笑,也不接信。 “公子来的巧,东家今日有文会,正在楼上,公子还是当面给他的好。” 吴浩然听有文会先是一喜,又想到门口的孙妈妈又觉不妥,便告罪道:“师兄在楼上,小子本应当面答话,可是还有家中长辈在门外等候,小子……” “公子莫急,那就把人请进来一叙如何?东家见了你一定会高兴的。” “这……我去问一下。”吴浩然本以为留信就好,没想到还有变故。更何况他和孙妈之间毕竟差这一层,可不敢替她做主。 掌柜的便陪出来,见是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妪,便知她不会进来了。 吴浩然把情况说给孙妈妈,孙妈妈道:“既然碰到了,吴公子不好不去,公子不必担心老奴,老奴我自去瞧瞧这府城的风光。咱们晚上再见就好了。” 吴浩然知道孙妈这么说是给他做脸面,她算他什么奴啊! 吴浩然便问她身上可带了钱,孙妈笑道:“放心吧,缺不着我的。” 吴浩然知道田世舒一向细心,对身边人也大方,便也放心了。见那掌柜生怕他走的样子,便笑道:“这半天还未请教掌柜贵姓?” 掌柜道:“蔽姓梁,是东家的本家。不知公子可是刚来府城?” 吴浩然便道:“梁掌柜叫小子浩然即可,小子吴浩然。” 第50章 梁师兄 就听楼梯间有脚步声传来,二人抬头,见一二十岁上下的男子,身着青衫,头戴纶巾,施施然下楼来了。 他对掌柜的说道:“二哥,把我藏的那本观山游记拿来。” 掌柜的赶紧道:“清风,你看看谁来了?” 吴浩然赶紧施礼道:“梁师兄可还记得我?” “哎哟!小耗子?你怎么来了?哈哈哈让师兄看看,长这么高了!” “师兄,四年多没见了,我还能不高吗?” “快快坐,跟我说说你怎么来了?你和齐齐中了秀才,师兄还没当面恭喜你呢。” “嘿嘿,师兄人没来,礼可是到了。师兄我是和小师妹一起来的。这是师父的信。”说着从怀里把信掏了出来。 梁掌柜也把茶端了过来。梁东家瞅了一眼他,说:“二哥,帮我招待一下楼上 客人,一会儿请他们到食为天,挂我的账。问起我就说我家有急事。” 梁掌柜稀奇的看着吴浩然,笑道:“原来这就是你夸了好多天的小师弟,看来这顺宁确实人杰地灵,见到这样小的秀才愚兄也是长见识了。” “二哥不要在这消磨了,快去招待人!”他二哥最讨厌读书人,偏被拉来干这个也算是苦的一匹。 “小师妹人在哪?”梁琦字清风,离开微露草堂时,丫丫才六岁,也不晓得是否还能认出来。 “她和张姑姑两人去绣坊找人了。师兄不必急着找人,张姑姑武艺很好,小舒很安全的。” 梁琦笑道:“没想到你们还能玩到一起,以前可没少被你俩坑!”他就没见过这么淘气的,尤其那个还是小丫头,说一句上房揭瓦也不为过。 “也没,她一直住县里的。”吴浩然可不想影响田世舒的名声。“这次来要找的是她的刺绣师父。” 梁琦点头,说道:“走,师兄带你上家里去认认门,以后直接去家里,我很少来店里。” 吴浩然只觉得两手空空不好意思的很。 梁琦笑道:“小屁孩一个,哪学那么多礼数。走,你去了才是最大的礼数。一会儿你再给我说说老师他怎么又进京了?” 老师来参加秋闱时他已各地游学两年了,其实不过是散一散落榜的失意。听说老师中举他才回来,没想到这会儿他老师又进京去了,希望老师能金榜题名。 梁家有代步的驴车,两人出来时,车夫已经候着了。 听吴浩然说老师是突然决定进京的,叹道:“夫子学识渊博、功底扎实早就应该去考的,希望他能一举得偿所愿。” 吴浩然点头,不过他始终不觉得老师有当官的想法。 梁府在桂花巷,与府学仅隔一条街。今年梁琦已经在府学教书了。因为他游学耽搁了亲事,父母已经老大不满,婚事已经定在了今年底。两人见过梁家父母后,便被梁琦拉倒书房,这架势好像要唠到地老天荒。 “师弟来府城求学如何?以你的成绩考进书院并不难。” 吴浩然心动了一下,摇头道:“这事不急,等我与家里商量再定,毕竟我年龄在这,爹娘未必放心。” 梁琦道:“你和齐齐一起嘛,两个人有个伴,再说我还能让你们吃亏?” 吴浩然笑道:“师兄你不知道,田世昌这两年痴迷武学一道,若不是有夫子镇着,他就跑去练武了。” “竟有这事!夫子斯斯文文的,怎么儿子却?齐齐小时候也斯文的很。” 吴浩然便又想起田世舒一样喜欢舞刀弄枪,这要怎么说?物极必反吗?不过还是要维护心上人的形象的。 两人又交换了一些书院的信息,便有小厮来叫用膳了。 梁家人口简单,梁琦有两个哥哥已经分府另过了,老两口就等他这个老儿子成婚生子便要回乡下去养花种菜颐养天年。谁知这小子都二十了,还啥也没混上。好赖是考中了举人,还能让老两口拿出来说道说道,不然简直是一无是处。 今天一无是处的老儿子竟然领回来一个刚十一岁的小秀才,把老两口稀罕够呛。看看人家这儿子,再看看自己家的!一无是处! “娘,你看着小耗子下饭还是怎么的?看一眼吃口饭,看一眼吃口饭!”梁琦是个嘴欠的。 “浩然长得好看!不看他难道我看你?”老太太没好气的说。 她孙子都有这么大了,他老儿子却还和这么大孩子称兄道弟,唉,丢人呐! “娘,你放心明天给你领回来一个更漂亮的,我老师的掌上珠,你可劲稀罕吧。” “真的?你老师的千金来了,你还在这胡吃海塞?不知道现在去把人接来?”梁父忽然接话道。 “爹,娘,人家有急事要办。再说人家也没来过咱家,小姑娘不得准备准备,这个还是瞎猫碰死耗呢!” 吴浩然:你是瞎猫!你是死耗子! 梁家父母:“师弟妹找不到家你还挺有理?只怕你师父也找不到吧?咱家的帖子你就不没留过吧?混账东西。” “浩然哪,你师兄是个不中用的,以后直接来家里就成,直接提老头子我!” 梁琦:不中用!不中用!…… 吴浩然只好起身抱拳施礼替师兄解围。 说实话这待人接物他也不太行,毕竟他们这些人埋头读书不问窗外事的时间太久了。不是师兄不想留地址,估计是他也没想到要留这个。 梁琦赶紧点头:“对对,我就想着墨香斋好找的很,夫子他们很少来府城,我得留个好找的地方啊,再说夫子他们一定更喜欢书斋这些地方啊。” 梁父叹气,“你夫子是你半个父亲,你多留个地址又怎样。” 梁琦羞愧认错。 梁母道 :“现在人孩子在外边找人呢!小姑娘家家的多危险。你今晚就把人接过来。一会儿把琉璃阁收拾出来,住她们娘三个刚好。” 吴浩然这会儿觉得好像自家这四个人给梁家添了不少麻烦,尤其害梁师兄挨骂。问题是他们也没想到梁家人如此热情。 梁母看出他的窘迫,说道:“孩子,你们都是读书的好苗子,但是有些人情世故确实知道的少些,伯母卖个乖给你,这人情啊是越用越深,若是不用反而生分。你和你梁师兄有同窗之谊,可也分别多年,尤其你们那夫子有是淡泊名利的,天长日久不来往,这情分就淡了,如今正好,给我们个机会,你们可不要拒绝才好。” 第51章 找人第一天 田世舒可不知道去 送信的小耗子被教做人。她正兴致勃勃地逛着这古代的商业圈。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田世舒东摸摸、西看看,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街角一处卖面具的小摊吸引了她的注意。摊主热情地向她介绍着各种面具,有威武的将军、娇媚的美人、神秘的侠客……田世舒拿起一个狐狸面具,戴在脸上,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爱不释手。 她付了钱,继续朝前走去。前方不远处,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在看什么。田世舒挤进人群,只见一个杂耍艺人正在表演喷火的绝技,引得众人阵阵喝彩。 也有衣衫褴褛的拦住豪华马车乞讨,也有横穿马路的被赶车的扽住狂骂,小田捏着面具一阵阵恍惚,自己究竟置身何处? 这p的大宛朝她从前就没听说过,可那文字历史,爹爹说过的一些话,明明和她学的历史有些重合,这街景活像横店,可是偏偏连辣椒都找不出来一颗。 她现在披着兔皮的披风,依然感觉那冷风顺着腿往肉里钻,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穿着单衣就泰然自若的? 张秀芳见徒弟愣神,推推她说,既然不想看热闹,就去店里瞧瞧吧。 大城市大抵气象万千,富贵云集,绸缎庄、成衣铺、银楼、金石坊鳞次栉比,饭店门口还有小二卖力吆喝。所以以前电视剧里饭店门口卖身葬父是不可能了?小二哥不答应啊! 田世舒跟着姑姑在各家店里逛了逛,倒是没有买东西。紧挨着绸缎庄就有一家玲珑阁,这应该就是县里玲珑阁的主店了。 张姑姑虽然不怕事但绝对不是惹事的人,自己这徒弟和她那师父来自玲珑阁的竞争对手,虽然没有什么直接冲突,但上人家的黑名单是一定的,没必要一进城就去人家那找存在感了。 姑姑拉着田世舒从玲珑阁门口过去了,她还不忘歪头回望。 四间两层的门脸,红木主材,朱漆大门开左右,门楣正中间挂着黑底金字招牌,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玲珑阁”。 门口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台阶上铺着红毯,一直延伸到门口。几个伙计站在门口招揽客人,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田世舒心中暗叹,果然好气派!她不禁想象若是自己有个绣坊该如何装修。 张秀芳忽然道:“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牙行打听一下?她来这么久不住客栈就得租房吧?咱们索性把这三个地方都打听了吧?” 田世舒收拢心神,点头同意。“若不是怕影响不好,我都想给师父画张像了。” 张秀芳想象满城都有梅花的画像就好笑,道:“你若这么干,离逐出师门就不远了。” 田世舒嘿嘿笑,“我就说说而已。反正姑姑你若哪天有事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去向,总之游必有方!” 张秀芳斜眼看她,“想当我爹娘啊!放心,我出门前先把你逐出师门。” 田世舒抱上张秀芳的胳膊:“姑姑好无情,人家是关心你呢!” 张秀芳嫌弃得不行,“少来,少来。走进牙行问问。” 府城的牙行分的较细,人口买卖、牲畜买卖和房屋土地租售各不相同。 田世舒参观了一下这最早期的房屋中介,除了没有电脑工位,竟没有什么不同,服务还更细致些。 那牙行东家见来的是两名女子,便找了个女牙人出来接待。 两人先打听了一下租宅院的行情。那女子笑道:“不知二位想看什么样的宅子,咱们西城紧邻渡口,来往商人较多,若你是想做生意呢,就在西城选,咱们这边一般的小宅子八百文一个月,若是有东西厢房的则要多些。越是离城门近越贵些。您若是想找离学院近些的也略贵些。东城那边住的贵人多,那边房租也贵一些。北城那边地势低洼、年年发水,所以房租也最便宜。南城那边染坊、织布坊多,所以人口密集。东南两区之间又有咱们府学,所以那一带房子不好找。” 两人听她说完大致把这拥有十二个城门的大城有了一些概念。 可她师父会在哪个区域呢?两人颇有点麻爪。 “那您春节前后可接待过一个女子带着老仆来租房?那女子长得颇为秀气。”张秀芳好声好气地问道。 那女子愣了一下,我们年三十休业,过了十五开业,若是这期间她是租不到房子的,不管哪个区都是这样。 田世舒点头,现在的人都讲究正月不动土,更不会大年里搬家,更何况官府初七前都不办公,所以这做房屋买卖的休业很正常。 两人想明白了之后,赏了那女子二十文小费。两人排除了梅花租房的可能,那就打听客栈和绣坊了。 绣坊还好,这城里顶多有个十家八家的,可客栈可就多了。 “师父住客栈的话一定会选偏僻地方的,咱们那儿实在是太贵了。”田世舒叹道。 张秀芳点头,“昨天咱们还是太急了。” 不过花钱买教训嘛,再说那客栈服务很好,住得还是很舒服的。 “你师父跟你说来府城办事,她就一定在府城吗?会不会去了其他地方?”张秀芳忽然紧张了一下。 田世舒摇头,“她下半年一直闷闷不乐,不单单是大师姐的事。在那之前就经常哭,我还撞见过两回。若她不在这儿咱们也只好回去了。” 张姑姑叹气,“行了,成年人哪有不哭的!咱们还是先去吃顿好的吧!” 于是俩人来到一个人颇多的羊肉馆子前住了脚,谁能拒绝得了那带着几分香甜的羊汤? 羊汤面饼大概是天生的一对,这两者的结合能把人的魂勾走,在这春风料峭的时节谁能拒绝得了羊汤的诱惑?反正这俩人是不能了! 两人一边排队一边听着周遭的八卦。 “你们听说没?牛二那小子把媳妇打瘫了……” “那算啥!李四让他媳妇的姘头给揍了,才是大新闻。听说都惊动官老爷了。” 第52章 路遇小流氓 “唉,你们说的这算什么事!都不是啥好人!那老刘家才可怜呢!老爷子跟人家跑单帮时候救了人,人家报答他把自家做肠粉的方子给他们了。这两年这一家子就这指着这方子开店养家呢,听说前两天……”说话声音忽然低下去了,田世舒回头看了一下,说话的四人,都伸长脖子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神情很是愤慨,“这世道不让人活呀!”四人直起身,一人忽然感慨了一句。 田世舒很生气,这几人太没有公德心了,爆料都不说全!吃了瘪瓜的田世舒被叫到吃饭去了。 要说田世舒至今接触的人群,原生家庭都不算健全。她母亲算好的,但是又被家里娇宠过了,人缘并不好,且又嫁到了镇上,认识的人不多,她爹没有父母兄弟,父族又都在乡下,虽然要祭祖可她和母亲是不去的。 她的两位师父和孙妈就不用说了,都是鳏寡孤独的命。且她前世是个钱串子,哪有时间八卦,更何况前世都是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哪会关注别人家的家长里短。所以她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有欠缺,刚到县里那两年,她混迹绣坊时是她第一次和一群女人在一起的集体生活,就有一些好的坏的东西进到耳朵里,听着怪有趣的。今儿又听一群老爷们说这些,又觉得这家家户户过的日子还真是不容易。那家的肠粉生意是被抢了? 她家的卤肉店还是低调的开着吧!虽然现在县里有模仿的可是没有被超越啊!这府城是好,可生活成本太高,不适合他们小门小户的。 两人带了一身羊肉的膻味出了饭馆,正好走走散散味。 饭馆里热气扑面,出来后依然觉得热,田世舒拿着手帕扇了两下。旁边擦肩而过的一辆马车忽然传出声音:“娘,那个姐姐漂亮,你给我带回家!” 田家两人没有回头,或者说压根没主意。 车里一个女子的声音哄道:“哎呀小祖宗你这才下学,咱们赶快回家去,你爹还等着你呢!” “不嘛!娘,你把她买回家!”小男孩的声音不依不饶。 这马车一直跟着你走,换谁都会看一眼的,田世舒歪头,扫见一个男童把头伸出车窗,正盯着她看。 “喂,漂亮姐姐,你跟我回家呀!”那男孩一脸欠揍相。 田世舒有点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 “对,让我娘把你买回家!”那男孩嬉笑着说道。这时候路边已经有好事者慢下了脚步。 田世舒眯了眯眼睛,同款动作的还有她师父。 张秀芳低头见前边有小石子,她左脚轻抬,石子啪的打到那孩子的脑门上。 然后若无其事的走了。熊孩子欠揍。 马车里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有人打我!快给我报仇。” 马车停下,马夫赶忙摆了马凳,先下来一个老妇人,然后又一三十岁上下的女子略显不耐地走下来,身后跟着男童,男童还哇哇大哭。 田家两人可没空管看他们的阵势,那男孩指着她们的背影说,“她要跑了,快把人带回家。张怀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卖了。” 被叫张怀的车夫瞧了夫人一眼,见夫人没言语,只好上前去拦田世舒。 田世舒叹口气,早在城门口被黑五百文的时候就该料到这城麻烦多,可也没想到十岁的她竟然还招来烂桃花。 张秀芳一脚把那人踢出好远,“好狗不挡道!给我滚!” 那男孩见人没拦住,就自己扑上来抓田世舒,“娘,娘,快来抓……!”男孩就以同款姿势躺在路上了。 田世舒斜眼扫了那女子一眼,“若是不想要了我替你送他一程!” 那妇人刚要道歉,老仆突然说道:“姑娘好厉害,我家少爷是言语过了些,你也不能下死手啊!”说着哭哭啼啼地扶他家少爷去了。 田世舒双手抱肩,“哎呀,姑姑我好怕呀,这一家子都是强盗吗?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强抢民女了。” 张秀芳赶紧抱住她说:“乖囡不怕,姑姑保护你,死也要拉过垫背的。” 那妇人一听这话便呵斥那仆人道:“不管如何,事是因为公子而起,成玉过来道歉。” 田世舒轻哼,这会躲不过去了才来装好人。 “姑姑,我的头好痛啊!”说着往张秀芳怀里一倒。 “好孩子你忍忍,这夫人看着是个好人,我要了赔偿带你去看大夫。” 田世舒嘴角微抽,她姑姑也太直接了些。果然直女不适合演戏。 那夫人闻言眉头紧皱,给那仆人使眼色。那仆人抠抠搜搜的掏出一个荷包,拿出两块碎银子要塞给张秀芳。 张秀芳眼一瞪,“我侄女一碗燕窝还十两银子呢,用你在这埋汰我们!” 那仆人轻蔑地看了二人一眼,就这身粗布衣裳还吹牛吃燕窝!吃米田共还差不多! 张秀芳道;“别整得像我们讹上你们似的,我们好好走路,你们这些恶霸就来招我们,若不服就经官好了。” 那夫人闻言道:“经官对你们有什么好处?给你银子就拿着好了。” “好处?好处有没有不知道,我只不过要问问大老爷,我们家老爷进京赶考的空档闺女让人在大街上调戏了他管不管?再怎样我们老爷也是举人,教出的学子遍地,他们就看着自己师妹被人欺负?” 那妇人听第一句的时候就觉得不好了,听到最后汗水都要下来了。 “成玉跪下,给这位小姐道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亲手送到张秀芳手里,“今日是我家这个小畜生唐突了,这点银子给这位姑娘压压惊吧。” 张姑姑哼了一声,“劝你一句孩子还是要好好教育,若是教育不了不妨送牢里待几年,免得给家里惹祸。”扶着田世舒大摇大摆的走了。边走还边喊路人:“散了,散了,今儿热闹就这些了。” 那妇人冷着脸先进了车里,见 身后跟进来的儿子啪就一巴掌,“小畜生,再有下次我就扒了你的皮。” 那男孩被打了一巴掌也无动于衷,捂着脑门不哭不闹,仿佛先前闹事的不是他一样。 第53章 李成玉 遇到这晦气玩意,师徒两个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思,怀揣着讹来的二百两银票回客栈去了。 再说这叫成玉的男孩,家住城西二里桥的煮酒巷,其祖上靠酿酒起家,到祖父这一代已经是徽宁省有名的大商,其父李继业原来默默无闻,在续娶了如今这位夫人之后才被家里人关注,后来更是接管了这偌大的家业,他与原配无子,与这继室也只有成玉这一个孩子,两个妾室也无所出,这就导致这李成玉上天入地无人敢管,被养成霸王一样性格。 今日下学他母亲本是想接了他一起去银楼逛逛,让他自己挑选生日礼物,不成想礼物没挑成,还搭进去二百两银子,母子两个都觉扫兴。 “娘,我不要礼物了,你把那个死丫头买回来,我打死她!”李成玉发声。 李夫人姓廖,出身高贵,家里有累世的军功,朝廷初立时被封定边侯,虽到她父亲这一代已经衰败了,可仍把持着酒运司,为了更好的把控李家这日渐强大的钱袋子,不得不把庶女廖云香下嫁给了李继业做继室。 廖氏听儿子无状之语并不管教,只是劝说道:“儿啊,你也听见了,人家父亲进京赶考去了,万一人家考中了,就和你外家一样是当官的了,咱们可不能得罪人家。你若好好学习,娘给你买个更漂亮的回来如何?” “我不管,那个小贱人敢踹我,我就要她,你得给我报仇,不然我就告诉爹!” 廖氏皱眉,喝了一声:“好了!你当你爹敢得罪人家吗?你别给脸不要!” 身后的老奴,轻咳了一声:“太太喝茶!” 回到府内,廖氏也不管儿子了,径自回了内宅。 早就被打发回来的书童二白赶紧跑过来接走了少爷。 廖氏进房先摔了一套白瓷茶具,然后对老奴道:“小畜生越来越跋扈,还要让我忍他到几时?” 老奴也不劝,反倒让留在房内的两个侍女把陶瓷碎片都打扫了,并叮嘱:“就说是下人不小心碰到了。别让外边见了嚼舌头。” 然后才回头对廖氏道:“姑娘何必和一个孩子计较,依老奴看他越喜欢在女孩堆里待着越好,咱们将来用起来也方便。今天您处理得很好,招猫逗狗不可怕,但得让他知道哪些人惹不得。姑娘且消消气,少爷对您还是言听计从的。” 廖氏心苦,揉着太阳穴道:“我怕我忍不下去了!他才八岁,我还能再忍十年二十年?” 又黯然道:“妈妈,你说我真就不能生吗?”她在娘家日子并不好过,虽然有老大夫定期来家里请平安脉,可也不是她这样人能享受到的。 她曾经多庆幸嫁到李家,如今就有多后悔。她成亲时,她丈夫刚刚丧偶半年,可他李继业非说对她一见倾心立誓要娶,她家怕这煮熟的鸭子飞了,竟也同意,致使当年两家都饱受诟病,她也不敢早早受孕。廖家家主私下见她,说为了她的好姻缘导致家中姐妹婚嫁困难,需要做补偿,她傻乎乎地同意了,李家的好东西她送出去多少? 本以为嫁过来会夫妇和顺,没成想婚后一直都没有孕,她娘家催,她也盼,可就是没动静。 婚后两年,她那相公竟然抱着一个会走能说的小男孩回来说,路上捡了来个孩子,觉得有缘,让她养着,权当自己亲生。为了他,甚至把内院的丫鬟仆人换了遍。 身边这奶嬷嬷若不是自己硬拦着,也要被赶出去。后来廖家才又送来两个傻乎乎的丫头进来,廖家主母还嘲笑她没本事。 她和廖家都曾疑心这李成玉是李继业的儿子,可两人长得不像,也没探出李继业外边养人,她又多年无出,廖家便也死心,只让她好好的养这儿子,如今她已经养了他六年多,李继业经商,经常不在家,她如廖家要求的那样把他养得骄纵任性,可终究有什么意思,她还是想有自己的孩子。 那老奴叹气,她一家子都在廖家过活,她必须得听家主的,且这主子就是迟迟不孕,抱怨也没用啊。大夫看了,药也吃了,除了让人发胖也没见有什么用。 “太太,恕老奴多嘴,太太就没想过是老爷的问题?老爷不是说年轻的时候受过伤吗?且老爷前头没那个不是也成婚两年也没有一儿半女留下来?” 廖氏:“可……他生龙活虎的也不像啊!”说起这些,她也有点不好意思,脸红地说道,“再说我刚嫁进来时毕竟吃了半年那伤身体的药”。 “我的傻姑娘,这些哪说得准!” 内宅的对话,住在外院的李成玉可不知道,他正交代书童二白:“你出去偷偷地找两个人,是两个女子,年长的会功夫,约莫三十上下,小的大概比我高半头。小的那个长得……”他发现他没记着那人的长相,便提笔画了一朵花,“她的斗篷领子有这样一朵花,这花是白色的,后染成的粉红花瓣。” 二白傻眼:“公子让我去哪里找?” “我是在西城主街遇到的,她们当时是步行,也没买什么东西,许就是住在附近,你悄悄的找,找到了人不要惊动,回来告诉我。” 等书童走了,这八岁的少年才轻吐了一口气,又把那花好好的又画了一遍,还找了颜料着色。 这花,他爹曾说过,是他外祖家的独门手艺,并非用布料、纸张等物做成的,而是一种药材。他爹告诉他说见到了那花就见到了他娘,他曾经以为是他哄自己的。可如今竟然真见着了。 那个踹人的女子会是他娘吗?他找来铜镜细细端详自己这张脸,爹说他长得像娘,尤其是眼睛。可他细眉凤目,那女子却是两只圆眼,一瞪眼还怪吓人的。难道是自己还小的缘故? 若她真是娘,那女孩是谁,明显是比他大的!她去给人做后娘了?想到自己的后娘,他娘对那女孩可真好,他承认他不舒服了。 凭什么明明他才是她的儿子,她却不认他,还当着他的面踹他的仆人?她其实是想踹他吧?她女儿倒是如了她的愿,娘她可会有半分心疼? 想起田世舒踹他那一脚,他把衣服脱了,掀开内衣,露出结实的肚皮,“小丫头下手挺狠。” 第54章 李家往事 “真把我当成登徒子了?”李成玉起身给自己找了药膏出来,熟练地涂抹,一边疼得呲牙咧嘴一边自言自语,“可不就是登徒子!李成玉啊李成玉,这下子你八岁就已经名声在外了!” 果不其然,流言像一阵风一样,只需一个下午整个西城都知道李继业李老爷那样的大善人家出了一个当街强抢民女的公子。 梁琦和吴浩然早早地来到客栈接人,一回来小二就告诉他们已经有两位回来了。 吴浩然便引着梁琦来见,果然是张姑姑和田世舒。 梁晗从来都知道自己小师妹是个美人胚子,如今见她不过十岁的年纪,虽然一身粗布衣衫,也难掩一身清丽。不由叹道他似乎知道为什么老师急急地参加科考了,这样漂亮的女孩一般人家可藏不住。 “几年未见,小师妹如今已经亭亭玉立了。”梁晗开口。 “梁师兄谬赞,如今冒昧来此,本应主动登门,不想让师兄抢先了。”田世舒赶紧截住他的话,倒打一耙。 梁晗听她这推脱的意思,笑起来,“别跟师兄客套,照顾不好你,我可没脸见老师了。快收拾收拾跟师兄走。家里已经给你们收拾了院子。” 田世舒不大愿意,想再说什么。 梁晗道:“难道师妹嫌弃师兄家里寒酸不成?” 田世舒摇头,梁晗道:“那就成,咱们走吧。这城里也没你想的那么安全。” 张姑姑和田世舒都想起了今天那小流氓! “孙妈妈还没回呢!师兄,我们还得等等。”吴浩然解释道。 几人说了一会话,孙妈妈也就回来了。今天逛街逛得最畅快的竟然是她。 妈妈挎着一个小包袱回来的,“老奴我今儿可算是开眼界了,这府城里的夫人小姐连帕子都要用银线锁边!我给姑娘买到金线了,就是老奴是个穷鬼,买的不多!”说完自己就哈哈乐了起来。 田世舒给她倒茶,问她午饭可吃了,关心了一通,一行人才随着梁晗来了梁府。 梁晗直接把人送到琉璃阁,又派了两个佣人过来照顾,约了晚饭时候再见,就和吴浩然出去了。 吴浩然吐槽,这大户人家就是麻烦,他都不能和她们住一起了。 三位女士赶紧梳洗打扮了一番,田世舒找了以前随手做的东西,由佣人引着见了梁父梁母。 田世舒给梁母是一张观音小像,可以镶了框摆在梳妆台旁,或者挂在床头;送给梁父的是一组条屏,绣得是梅兰竹菊,花样子来自周老爷。 礼物中规中矩,她这时候也就是个普通绣工的水平,不过仗着年纪小占些便宜。 梁母很是喜爱这小女孩。她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倒是有个孙女,如今还在襁褓,平时很是喜爱,见到田世舒这么大的,那真是馋了!这要是自家的八成会笑醒。 梁家父母关系好,老爷子一眼就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思。“你不要吓到孩子,既然来了,这府城虽然也就那样,但也不要急着回,让你伯母带着好好玩玩,让她尽尽心。”只有头半句是说自己媳妇的,大多是对田世舒说的。 田世舒站起来听了训,说府城风光好是要留一阵子的,就怕累着伯母。 众人说说笑笑就到了晚膳时候,听说家里来了女客,梁大嫂二嫂带着儿女都来了。 田世舒见这一家子和和气气,心中赞叹这才是兴旺之家。不过能早早把家分了,足见这梁家老两口是开明且有大智慧的。 梁母给小舒的见面礼是一对羊脂玉手镯,梁大嫂送了一支蝴蝶簪,梁二嫂不好越过这两位送了对金镶玉的耳坠。 田世舒暗叹自己送的到底简陋了,此刻也顾不上了,从孙妈手里接过包着礼物的包袱,给他们分礼物,两个小男孩叫她一声姑姑,她送了一人一个 荷包加一把扇子,女孩还还在襁褓里,送的是一朵用通草做的长生花,不值什么钱,胜在寓意好。此时她还不知道有人找这朵花找疯了。 梁家的女人们都夸这位小妹妹的手艺好,男人们好文采,则夸这扇面画得好,字也写得好。田世舒则谦虚解释道这扇面出自兄长之手,她不过是借花献佛。于是已经行出几十里的田世昌打起了连串的喷嚏。 梁大嫂拿着长生花看得出奇,“这是什么样的手能做出这么轻巧的东西?这只怕比蝉翼还薄哩。” 田世舒做长生花的手艺来自师父,她老人家只说做着麻烦,并不禁止她送人什么的,她没事爱倒腾手工活就做了不少。 梁老夫人借着大儿媳的手看了一眼,惊讶道:“你拿近点我瞧瞧?这怕不是梅家的手艺吧!” 田世舒惊讶于梁母知道梅家,便说了自己与梅家的渊源。 老太太环顾四周,看了老爷子一眼,收起惊讶之情,淡淡的说:“也是缘分。”就不再多言。 从这日起,田世舒四人便借住梁府,白日里出去打探消息,晚间陪梁夫人说说话。 过了三日,梁母忽然问:“你那师父还没消息?” 田世舒叹气,“府城太大,我们又不能大张旗鼓,如今如同大海捞针一样。” 梁母叹道:“梅家本是扬州府那边的,梅家女子一手好针线曾经风靡一时,据说连宫里都用他们家的。当年据说咱们庆阳首富为了他们的一幅观音图一掷千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家子死的死没的没。没想到还有他家的人流落到顺和去,也是你的福气。” 梁母说的含蓄,田世舒却心中一动,“庆阳首富是谁家?” 梁母笑道:“那家姓李,老宅就在西城,如今虽然做得不如从前了,但是也不容小觑。” “他们也遭难了?” “那倒不是。不过是内宅不稳,那老家主夫妇苛待妾室,偏偏妾室的儿子得用,后来掌家权也被得了去。老家主其他的儿子死的死伤的伤了。剩下家主这一支,也许是恶事做多了,这家主前后两个媳妇两个妾室竟然就一个儿子。”梁夫人摇头叹息曾经那李家是多么辉煌。 感慨过后,梁老太太才惊觉说多了,“瞧我老糊涂了,竟然对你这个孩子说这些腌臜。” 第55章 偶遇 田世舒猜测着梅师傅和梁母口中梅家的关系,问道:“伯母怎知那长生花是梅家人的手艺?” 梁母笑道:“你这师父还真是嘴严得紧。他家姓梅,只要是他们家的铺面都会摆上一盆腊梅,据说百年不败,他家的姑娘们都会在身上佩戴一朵梅花。细想起来梅家没了也快有十年了,没想到竟在你这又见这花。” 田世舒讪讪:“我喜欢山茶所以就随手在领口戴了一朵,倒是伯母慧眼,我如今也算知道出处了。” 梁母笑起来,“咱们女人家就爱这花啊朵的,自会留心这些。不过我们那会可没有这些,虽然喜欢可梅家是不卖的。” 田世舒闻言,“侄女浅陋不知这些细节,稍晚时候给您送来一些玩吧,我那里还有。” 做这个能让自己屏声静气,她心浮气躁时就会用这个磨心智,确实存了不少。 “那伯母就不和你客气了。”梁母笑道。 晚间田世舒便整理出了十朵山茶,还有一整盆的菊花。 若是孙妈妈张姑姑瞧见了一定要问一句,这老些东西你放哪了? 田世舒想到那几位可爱的人会心一笑。 她用个匣子把山茶花装好,便把梁府的两位仆人叫来,说:“麻烦姐姐们帮我把这两样送到梁伯母那里,这菊花开的热闹,还望她不要嫌弃才好。”说着分别塞了个荷包给两人。 梁母打发的两个丫鬟是很稳妥的人,虽能看出对这菊花有惊艳之色,却并不多言。 田世舒收拾停当就躺下了,这一天精神肉体都过劳了! 所以说失眠多梦什么的多半是劳动量不够。清晨起床田世舒吐槽着自己。 她拿出镜子仔细瞧了一下额头的旧伤,比昨日又浅了一些。 洗漱之后,先涂了药膏,然后给自己画了个淡妆。总不好日日解释这伤是怎么来的。 收拾妥当,三人和梁母一同用膳。田世舒这才知道,一家人大部分时间是分开用餐的,只有来重要客人才会聚在一起。为此,田世舒颇感荣幸,沾了她梁师兄好大的光。便想着走前得单独送师兄一份礼物才好。 今天他们依然是出去逛铺子,东城这边主街上书斋、画廊、多了起来,街上行人也以书生打扮的为主,偶有年轻女子出现也带着幂篱,竟然有遮挡到脚面的。 田世舒叹为观止,也不知道是她隔绝了这个世界还是世界隔绝了她。不过能这样打扮的多半带着前呼后拥的佣人。 小田又感谢了一次爹妈,幸亏咱小门小户的,不然她宁可老死房中也不到外边来社死。 田世舒正在心里唧唧歪歪,却见那原本簇拥着小姐的一个十岁上下的小丫头跑到梁晗面前搭手施礼,“姑爷,我家姑娘问姑爷可得空?若是有空请姑爷茶楼一叙。” 梁晗莫名尴尬不已,刚想拒绝,吴浩然赶紧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梁晗只好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那请小姐先上楼去吧,我和弟妹们一会儿就到。” 田世舒无声呐喊:我不想吃瓜啊!别硬塞好伐! 梁晗见人走了则苦笑作揖道:“还请几位帮帮忙,我也是头回见我这位未婚妻。” 田世舒暗自松口气,还好是未婚妻!嗐,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某位求而不得呢! 田世舒眨眨眼这古代的大家闺秀她只见过一位,还是去年随师父给她绣嫁衣时的惊鸿一瞥,这是要见第二位了? 张姑姑道:“咱们都去会不会唐突了人家姑娘?” 田世舒点头,自己一行五人,是多了点。 张姑姑建议他们师兄妹三个去正好,他们师出同门既尊重了对方的身份也顾及了性别。 姑姑和孙妈妈两个便独自行动了。 三人进了茶楼,便有家仆引路。一楼都是散客,三三两两说着闲话,前头还有人在说书,说到精彩处传来一阵阵叫好的声音。 几人来到二楼便是一个个格子间了,田世舒听见了格子间里传出的琵琶音。 仆从在角落的格子间门口停下敲了两声,门从里边打开,一个小丫头伸头看过来,便又回头进去了。 一会儿一个大丫头出来行礼,挑起门帘子,请三人进去。 梁晗走在最前边,紧接着是田世舒,后边跟着吴浩然。 这小姐的阵势不小,害得田世舒都屏气凝神起来。 除了这位陆小姐,屋子里还有三个丫鬟,算下来她这一行跟了五个丫鬟一个小厮。 梁晗给几人做了介绍,当他介绍田世舒时,那小姐便指着她身边一位丫鬟说:“秋月,一会儿你帮着招呼这位妹妹。” 田世舒坐在陆小姐下首,然后是吴浩然和梁晗。陆小姐和梁晗之间刚好留了空位。 这样场合,梁晗必然要主动些,便问:“陆小姐今日怎的出门了?” 那小姐抿唇微笑,“过几日祖母过寿,先看看有没有新奇玩意儿?” 梁晗赶紧问:“可找到了?我也正不知该给老人家准备什么好呢!正巧问问你老人家喜好什么?” 这两人倒是越来越自然了。 田世舒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一度疑惑这俩人真是才见面? 陆小姐五官小巧可爱,举止大方,观之可亲。梁晗是典型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是粗犷,可多年文化浸染,使他举手投足间尽显书生意气,两人倒是相配。 田世舒忽然有点怀疑从前过度自由的婚恋市场,呃?难道太自由了也不行?不!不!不!这种潜移默化的洗脑太可怕了!当然还是自由好啊! 这俩人能坐这里说明他们也很想自由一下啊!这俩人私下会面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会怎样呢! 说是喝茶真不过是喝两杯茶的时间梁晗三人就告辞了。 田世舒再次感叹还得是从前好啊! 她回头看那陆小姐,这大胆的姑娘对她梁师兄是满意的吧? 她那师兄可是紧张得不行,不过这人毕竟经过各种考试的人,紧张也不在面上,要不是出来后他不停用帕子擦手她也不会注意到。 唉,作为老师的女儿,她好像不能上前去问师兄对未婚妻满意否。 这没滋没味的瓜吃着什么劲儿? 第56章 作画 陆家在这庆阳也是有脸面的人家,与梁家这门亲事也是早就定下的,定亲时梁家还在顺宁县城没搬府城来。 若不是梁家两位兄长能干,在府城置了产业,且梁晗早早就中了秀才,中举时也才十七八岁,只怕这门亲也不能这么顺当。 如今梁家名声地位都有了,陆家反倒着急亲事,梁晗深知人心易变,所以在外游逛了两年给两家反悔的机会,可这时候的亲事哪那么容易就退了? 所以他一回来两家立即就着手办事了。倒不需梁晗亲自操办什么,不过给女方递个话说:“……能力浅薄只怕起身于功名上都难再进一步了……” 陆家也没挑剔反而荐他到府学授课。 梁晗自是感激不尽,至于对妻子人选,自然期待两人能琴瑟和鸣,但也未动过提前见见的心思。 没想到今日有缘竟然见了,且很是合心意,梁晗走路都带风。 田世舒和吴浩然两个小尾巴跟在师兄后边瞎转,不知不觉走进偏巷,离了主街,这店铺也越发的黑暗起来,赌场、当铺一类多了起来。不过不管哪里,做吃食的店铺总不会少。 等梁晗把心中的悸动疏散差不多了,他才大手一挥,“师兄带你俩吃烤鸭如何?” 田世舒一愣,这里居然有烤鸭? 三人便进了一家烤鸭专门店,店里客人不少,看了别人的菜品,她才恍然,这个烤居然是炙烤的意思,先把鸭肉切块,然后再烤,可没有筋饼配菜等着。 除了烤鸭,他们还点了烤大虾、烤羊肉,腌料里放了不少胡椒和茱萸,主要吃一个新鲜。 吴浩然则想起来一家人烤猪蹄烤肉皮时的场景,越发觉得那晚的烤猪蹄简直是人间绝美。 “师兄何时来顺宁,我们请你吃烤肉。” 梁晗开心,“好啊!等夫子回来,我一定会到顺和去,到时候自然会见到你们。” 几人吃过午饭,先到了梁家的墨香斋小憩,恰逢有人来拜访梁晗,吴浩然便带着田世舒两人出来散散步。 田世舒叹气道:“庆阳虽然繁华,却总是给我不真实的感觉。你看东城这边学子云集,可真正买书画的人不多,可卖书画店铺却不少。” 吴浩然笑道:“这里的店铺哪个是指望学子发财的?他们的大财主是那些沽名钓誉之人,干的都是开张吃三年的买卖。” 田世舒恍然,“我就说都是穷学生,上哪能卖掉那么多画儿。” 吴浩然笑她:“想画画卖了?” 田世舒摇头。她啥都不想干,只想甩开他跑一趟当铺,不过倒也不急在一时。 她走路慢悠悠,吴浩然走在外侧,始终慢了她一步,亦步亦趋地跟着。 “师父真的在这儿吗?” 吴浩然摇头,“这倒是不好说,不过咱们才找几个地方,慢慢来,咱们不急。” 然后又想到一事,“一会儿你陪我去个地方。” 田世舒歪头看他。 “好好看路,昨天发现了一家卖皮革的铺子,我拜托他们把匕首加个套子,今天应该做好了。” 田世舒点头,见前方又有一家小门面,居然是做雕版的。细问了才知道,如今印刷也是要政府审批的。 若是有人想自己印书,那跑手续这些就得自己承担费用,他们只负责雕版印刷。也可以把书卖给他们,作者只需要收稿费其他一概不管了。 田世舒问那掌柜的,“话本子你们也收吗?” 那掌柜笑道:“收的。古籍、字画、话本、山水游记、经史子集都可以的。” 田世舒咋舌,还真是包罗万象。 不过这小店里古书颇多,他俩便挪不动步子了,看了有两汉时大学士的做注春秋,便有些心动,问了价格乖乖放了回去,恋恋不舍的离开,简直是一步一回头。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田世舒叹息出声。 那掌柜觉得好笑,“这套书共六册,修缮花了好大功夫。姑娘若实在想买六十两银子已是最低了。” 田世舒脑子里回想着吴浩然刚刚说的开张吃三年的论调,此刻深以为然。 她瞥了一眼吴浩然,拿不定主意,因为她真有六十两啊! 吴浩然看出她的纠结,道:“咱们先走走,若是你依然想买就再来好了。” 田世舒一想也是,这么贵的东西可不能冲动消费。 两人告辞出来,田世舒叹口气,“赚钱使我快乐!回去得加把劲儿了!” 吴浩然也叹气,“这真是让人无地自容,我才是那个得想办法赚钱的人。” 田世舒问他,“你说我把这套书买下来送给梁师兄可好?” 吴浩然愣怔,“会不会过于贵重?我还以为你是买给夫子的。” “当然想给我爹了。可是梁师兄帮我们这么多,我们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又不好送他女红。” 吴浩然点头,“我来想办法。那套书的作者虽然受过追捧,可言过其实,我觉得不值这个价。” 田世舒只好点头,“那需要买什么你和我说。不过明天起你还是要把书读起来,不要和我们乱跑了。” 吴浩然笑着说:“小鬼还有三天假呢!我居然只有两天吗?” 田世舒闻言哈哈笑了两声,左右看了一眼,不忘送了吴浩然一个白眼,都是他害自己做不成淑女的。 “那行吧,再给你一天假!”田世舒大方表示。 “小舒……”吴浩然忽然叫她。 “你要不要把梅师傅身边的张婆婆画出来?我想着还是拿着画像找人好些吧?” 田世舒真想给自己两巴掌,可不是嘛!不好画师父可以画张婆婆啊!唉,自己真是笨死! 她懊恼的神情被吴浩然看在眼里只觉得有趣得很。 两人决定立刻回墨香斋画画去。 梁掌柜知道了他们的来意,便把他们领到楼上,楼上除了一间会客室外,其他地方都是一张张书案,这是提供给学子抄书的地方。 梁掌柜把他们安置好了,就下楼去了。 田世舒跪坐在案几前回想着张婆婆的面部表情举止动作。吴浩然在她对面替她砚墨,片刻后她提笔画像。 她画的是张婆婆挎篮子出门买菜的正面像,和扫地时的侧面像。两张图至少用了一个时辰。 等她放下毛笔,抬头活动脖子时,身边竟然围着三个人。一人是梁晗,另两位她没见过。 她赶紧起身,可许久没活动的腿脚此刻早不听使唤了。 吴浩然赶紧扶了她胳膊,她顺势借力,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来。 还好小耗子底盘稳啊! 缓了一口气,田世舒才给这几位见礼。梁晗收回目光,道:“师妹的画技神乎其神,师兄今天开眼界了!”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在府学时的同窗,孟祥孟广禄孟兄、杜仲宇杜之遥杜兄。” 两小只赶紧跟着叫人。 “本来是想介绍浩然给他们认识,没想到却先欣赏了师妹的画技,倒是便宜了他们。”众人笑起来。 “这是你们此行要找的人?” 第57章 当铺 孟广禄问道,然后他说:“年前的时候好像见过此人,她是来打听府学入学要求的,当时我和杜兄急着家去,跟她说报名条件,她听说必须童生以上才可以报名,她就走了。杜兄你看是不是她?” 杜之遥只顾着看画,这会儿听他叫自己,才回过头说:“是有这事,不过当日并未上心,倒是忘了长相,实在是抱歉。” 两小只对此已经是欣喜万分了,欢欢喜喜的收起了画像。杜之遥轻咳了一声:“不知田姑娘师从何人?这画法杜某从未见过。” 田世舒总不能说我虽然提着毛笔,可我的肖像画里却用了西洋画的光影效果吧,她只好看向两位同门。吴浩然便上前介绍说是自己的老师在教。 其实他也疑惑,田家兄妹自小擅画,可却各不相同,世昌和夫子的画法是很像的,可世舒从小就由夫子手把手教,可画风却颇有自己的特点。 两小只刚得到一些师父的踪迹,正在兴奋中,赶紧辞别了三位师兄,跑到府学附近打探,又去取了两柄匕首的剑套,田世舒的还镶上了两颗宝石,很漂亮。两人折腾到天黑才回梁府。 张姑姑两人今天走了东城的两条街,也是辛苦得很,田世舒便连夜画像给她们。 翌日一早,众人都出门去了,田世舒借口太累,独自留在府内。三人体恤她连日奔波,只让她好好休息。 等人走空了,她把空间里的一些玻璃器皿都倒腾出来。 从前她喜欢一些精致无用的东西,比如那近两千块一只的领结高脚杯,她收藏了一整套,其实她是红酒一杯倒。 不过此刻看着依然觉得赏心悦目,当了有点舍不得。以现在的工艺为准,好像……她买茶叶送的茶具套装就很不错。 田世舒小心翼翼地把高脚杯挂进酒柜,然后又到储藏柜里拿出几套玻璃茶具。 一个煮茶壶,两套泡茶壶,一套配了四个小玻璃杯,另一套是六个。 把包装都扔了,用三块布包上放进空间,自己就准备出门了。 梁府的佣人问是否要跟着,她便说:“姐姐们放心,我已经和师兄约好了,我直接去找他就成了,你们不必跟着。”丫鬟们被主人叮嘱不可过问客人的事,见人家不用跟着便就罢了。 田世舒出门叫了拐进旁边的胡同,见左右无人赶紧闪身进了空间,匆匆把自己打扮才个小厮的模样出来了。 这种大变活人的事儿还是少干为妙,田世舒拍拍自己扑扑跳的心脏,穿过小巷,奔后街的当铺而去。 她手里的现银不多了,周府那几箱她还没胆量用,且这府城大,物价高,她打算多换点现银,家里能让她独自出门的机会不多,今天只好铤而走险了。 她平生第一次进当铺,这柜台竟然比她还高! 她先递过去一套四杯的茶壶,她看不清那店员的长相,只听他喊了一声:“掌柜的。” 便有踢踢踏踏的声音进来,然后呵斥出声:“什么事一惊一乍的!”接着便是嘶嘶的吐信子声音。 田世舒知道这是震惊坏了。 然后就有一个店员模样的人从旁边的门出来,请她进去。她一听声音,噢,原来是他! 田世舒跟着店员进了后堂,那掌柜的客气的请她喝茶。 “小公子可是这茶具的主人?”掌柜一脸的精明相,许是见田世舒年纪小,便老大不客气的问起来。 田世舒故作不谙世事地道:“哪能啊,这是我家公子的东西。他最近手头紧,让我换点钱打点上下。” 那掌柜的一听这是要打点官员的,便知占不了大便宜。“你家公子还有什么交代?” “公子说这东西在我家虽算不上好东西,可在外边还是难得的。不能让人蒙了去。” “那你家公子是想死当还是……”掌柜的捋了一下胡子问。 “这玩意儿我家又不缺,自然是死当。”田世舒假装急切地道。 “你家里还有?”那掌柜的问。 “别说公子有,过年还赏了我一套呢!你要是价格给的好,我的也当了。这玩意又不当饭吃。” 那掌柜的笑道:“这玩意儿胜在新奇,我给你一千二百两如何?” 田世舒腾站了起来,“多少?”都忘了掩藏声音,她可怜的珍珠们! “嫌少?”掌柜的吓一跳,“咱们这就是府城,卖不了更高了!”说着一脸肉疼的道:“加三百两,不能更高了!小兄弟可以了,您那套我给你一千六如何?” 田世舒心里骂娘,居然回扣有一百两!她摇头道:“您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那套比这个还多俩杯子呢!就凭这个你觉得我能坑我家公子吗?”说完哼了一声,就去装杯子。 掌柜的急了,“两套三千五百两,不二价!” 田世舒手一顿,“要是在京城可不是这个价,公子要是觉得我坑他怎么办?三千八如何?”然后继续收。 掌柜的牙疼,“哎呀,小老弟快住手吧!你去拿你的东西,我去拿银子,你要现银还是银票?” 田世舒磨牙花子,这么多现银她怎么弄?可是银票换现银手续费还不老少。 她跺跺脚,抱着舍命不舍财的架势道:“都要现银,我一刻钟就回。”然后抱着杯子就跑了。 那掌柜的喊她都没喊回来。 田世舒跑回梁家又住了脚,她不会赶马车啊!不过这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去梁家马鹏,让马夫帮自己套车,自己拉着他们租来的马车,一路用手牵着慢慢走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是一匹老马,来府城的路上,田世舒也喂过它,虽然语言沟通有障碍,可田世舒拉着马具的力道够大,总算平安到了当铺。 那个店员早就在门口张望了。细看下还有细细的汗珠在脸颊挂着,这大冷天也难为他了。 他上前把马车拴在门口拴马桩上,田世舒故意回到车里抱着她的三个包袱出来。 掌柜的早就等着了,两人银货两讫倒是挺快。 然后掌柜的就一直盯着她手里剩下的那个包袱。看形状不可能是茶杯,可…… 第58章 典当 田世舒心里偷笑,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点地上的银子。一千两一箱,将近四箱呢,够她数一阵了。 果然,老头败下阵来,“小兄弟,你这个是……”他指着包袱问。 “嗯……哎呀……看我!掌柜的……我这可是个好东西。”说着打开给他看一眼,又包了起来。 “公子说这是海外的新东西。咱这还没面世呢!听说我卖的茶壶价格还挺合理,便让我把它带出来看看你这能不能吃得下。”说完伸出五根手指,“不二价的!” 掌柜的眼睛微眯,“这是什么啊?”田世舒走到他跟前低声道:“这玻璃锅是煮东西用的,你想贵人们用这个煮茶,用那小杯子喝!那是什么场景?” 老头假意道:“胡说,哪有贵人自己煮茶的!” 田世舒故作震惊:“我家公子可说了,现在贵人们都返璞归真,讲究山水田园之乐,怎么不会煮茶!” 掌柜的也不继续说这个,而是道:“这个真能放在火上烧?” 田世舒一指外边的泥炉,“您试试不就知道了。” “不能烧坏了?” “嗐,烧坏了算我的。”说着田世舒把他距离壶里的水倒进玻璃壶,放在火上烧去了。 “你这个炉子有点大了,凑合用吧!” 本就半开的水一会儿功夫就咕噜咕噜烧开了。 田世舒把水倒了,“这锅还没清理,水白烧了。” 那掌柜的一边惊叹一边心疼:“这底儿都熏黑了。” 田世舒嘿嘿一笑:“这有什么,一会拿布一擦就跟新的一样了。” 老头儿又震惊了一下。满脸堆笑的问: “小兄弟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你给说说这价能不能?” “公子说这个在京城少说这个数。”田世舒摇头晃脑,把拇指食指伸了出来,然后又说:“我家公子是个实在人,他这么说了,我估计您使使劲卖这个数不难。”又伸出食指比划了个一。 掌柜的又搓牙花子了,东西是实实在在的,不会是骗人的。再说收的那两套茶具少说也赚个两千多,要是……这茶锅还真是没见过…… “小兄弟你在这儿等老哥哥一下,我让人去请东家。” 田世舒试了一下锅温,然后用她那破布一擦,就裹起来。“那我先回去。麻烦老哥哥让人帮我装个车。” 那掌柜的眼皮跳了跳,“你就不能轻点吗!”又说:“你别急着装车,我东家一会儿就到,你在这等会儿。”她不回来咋办。 “一会儿还有五千两呢!不急着装。” 田世舒只好等着,她倒不担心这么大个当铺坑她这点银子,所有的都给他也不过是一万多两银子,人家还看不上。 她等得无聊,便让掌柜的把他收的好东西拿两样给她开开眼。 掌柜的自然乐意拖住她,给她看了一件前朝王爷的蹀躞(dié xiè)带,皮子染成紫色,整条玉带由十三块组成。而在每块玉带板的下方,带有能挂载小物品的小钩,很是漂亮。不过这东西买回去也是摆设,带了就违制。 田世舒想起前世有一段时间男士的腰带也很忙碌,车钥匙、手机、传呼机、商务通,一个都不能少……原来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习惯啊!不过还是眼前这个更实用漂亮啊!老祖宗的审美绝了! 她还看了象牙的骨牌,简直是赤裸裸的嘲笑她的竹牌啊!翡翠的扳指和长剑一看就是文人的装饰。她不太敢买,毕竟当铺里的东西多少有点来路不明。 也看差不多了,那东家也来了,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几缕长髯,身材中等偏胖。 田世舒看了他的胡子几眼,想象着他爹胡子长了是什么样。自己要不要也给他的胡子做个锦囊…… 正当她思想跑偏的时候,那东家已经打量了他,断定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厮后便觉没什么可说了。 不过当掌柜的给他烧了一锅水后,他便对她家公子产生了一些好奇。 “你家公子是……?” “回东家,我家公子姓名不便透露,公子说了不过是银货两讫的买卖,买卖随心。” 那东家也不纠缠,让人把银子都抬上车,他拿了东西就先走了。 田世舒抠出两块碎银子给掌柜的,让他给几个干活的店员们买茶喝。 自己到车上检查一下,就拽着马车走了。 店员们则感叹这老马力气不小,拉了那么多银子毫不费力。 田世舒感叹那是它的主人替它努力了! 当铺周围经常活动着一些努力讨生活的人,今天这当铺前门搬搬抬抬的好些箱子,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尤其是这马车就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厮牵着,合该今天是他们发财的日子。 田世舒牵着老马还不忘交待:“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你就往大街上跑,要是遇到衙役捕快什么的就帮我报个警。毕竟咱们可是一伙的。” 其实她之所以不怕倒不是她功夫有多好,而是她选的这家当铺位置很好,出了这个短巷就是大街了,过了这条街就是东城的主街,这两条街是有人巡逻的,谁会疯了大白天在街面上抢劫? 田世舒牵着马在大街上开启了扫货模式。点心、糖果、果脯、布料,看见什么买什么,甚至见到二手的木器店她也去逛逛,还买了两个大号的屏风框,一横一竖,小二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装上车。 等到了玉器店,她又把车扔门口,进楼去看东西了。 她已经想到买什么送梁晗了。 她买了一个象牙的笔筒,雕了岁寒三友之一的松树,古朴典雅,又中规中矩。 然后她又给母亲买了一根通体墨绿的簪子,颜色低调,水头又好,世舒满意。给爹爹买了据说与那簪子是一块玉上雕出来的玉佩,玉上刻的是莲花。 三样花了一百五十两,田世舒都没讲价!想到昨天那六十两古书。 还是没本的买卖来钱快啊!文化圈也就马马虎虎,开张吃三年,哪有做店里打劫来的快。 正准备打劫田世舒的强盗们,正对着马车里两个檀木架子傻眼!说好的一车银子呢? 田世舒两手空空的从玉器店里出来,好奇地瞧了一眼,一脸横肉两眼喷火的大汉,问道:“大哥,可是我的马咬了你了?” 那大汉摇摇头,哼了一声走了。 田世舒心中冷哼,这是没占到便宜不高兴了? 第59章 线索 小田居然顺利的把马车拉回了梁家,她很骄傲啊!当然这时候的马车也不过是空车一辆,她想好了,回去她就把这马车买下来,她觉得她和这马有缘。 被拽了一路的老马:不!没有!你别瞎想! 马夫接过马车也很诧异呀,这小姑娘牵着马车出去溜达了?这是怕马待久了不会拉车?这是三少爷的师妹,读书人的事咱也不敢问。 田世舒回了内院又洗漱一番,许久不曾化妆,这几天为了遮盖额头的伤没少捯饬。这时候洗脸的用的澡豆没什么去污能力,可去不掉后世的化妆品,梁府的丫鬟又守在身边恨不得给她洗脸。细看鼻翼两侧好像要有黑头了!趁着这会儿没人,得赶紧找点海藻泥简单的处理一下。 她紧张了一个上午,这会儿精神放松下来,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似睡非睡间,有人敲门:“姑娘,姑娘,你在里边吗?” 田世舒一激灵坐了起来。 刚想张嘴,扯得脸皮疼,才想起自己一脸黑绿。 赶紧就着水盆里的水打湿,“稍等!等一下!” 田姑娘慌张的声音让大丫鬟笑了笑:“姑娘不用急,夫人说您若是睡好了,请到她那用膳。” “姐姐,稍等一会儿,我收拾一下。” “姑娘,需要我帮忙吗?”这位田姑娘温和有礼,且不爱麻烦人,对她们这些下人也一点都没架子。 田世舒好不容易把脸清洗出来,看着这一盆污水犯了难。 总让人在门外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她打开门笑道:“让姐姐久等了。” 那丫鬟笑道:“姑娘总这么客气,我去把水倒了,让银环给姑娘梳头,她的手比奴婢巧。” 小丫鬟端着污水出去了,倒是没问田世舒洗了什么,小田松了口气。 这也是田世舒露怯了,哪家大户人家的丫鬟敢质问主子! 丫鬟银环一会儿就进来了,一见人呵呵笑起来,“奴婢还以为姑娘睡着了,倒叫姑娘等了!” 田世舒摇头道:“本就是我叫你们出去散散心的。银钏姐姐回来了?” 出去倒水的丫鬟进来,田世舒顺其自然转了话题。她拿出两个小盒子递给她们,“我和两位姐姐有缘,今儿出去买了点东西,也不知道姐姐们喜不喜欢。” 两个丫鬟一愣,“姑娘平时就没少赏我们的,怎么好再拿姑娘的东西!”银环说道。 田世舒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看看喜欢不?” 两个丫鬟打开盒子不禁泪目,这姑娘竟然送了她们一人一个金镯子,用心可见一斑。 她们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主子们经常会赏些小玩意,好看是好看的,但不值什么钱。可这才相处了几天的姑娘居然送她们这么实在的礼物。 “我看着两个姐姐年纪也快到了,咱们相交一场,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就当我提前给姐姐们添妆了。”田世舒见她们激动,忍不住打趣起来。 银环伸出魔手去挠田世舒胳肢窝,“我还当姑娘是好人呢!”几人笑闹了一会儿。银钏才说:“快把头发拢拢,咱们可该走了,夫人该等急了。” 梁母见到田世舒蛋清一样的小脸,感叹道:“我呀一见到你们这样的小丫头就心生欢喜,由你陪着饭都要多吃两口,你可不要嫌我烦呀!” 田世舒扶着她,“我求之不得呢,伯母的餐桌上肯定有好吃的等着我呢!” 两人哈哈笑着用餐去了。 若不是她还记得前世读的那些书,这些大宅门里的用餐规矩就能让她消化不良。 她再次确定自己没啥小姐命,这自己吃饭别人看着,还要帮忙加到碗里的滋味也真够呛。 尤其是明明我想吃口扣肉,你偏偏给我来两根豆芽!真是叔可忍婶忍不了……婶能忍,口水忍不了啊! 这几天的日子搞得她想不明白是不是该期待老父亲高中了。 这要实现阶层跨越可太难了,不仅仅是地位、金钱,还要有文化底蕴,这渗透到骨子里的规矩制度才是最难的。 这也是外祖家努力想学而不得的东西。这梁家的的底蕴可不是两三代人就能实现的。 不过这不是田世舒关心的,她一心一意地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餐具发出声音。 大气都不敢喘。 漱了口,喝了口茶,她终于松了口气。又吃了顿饱饭!太累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多是梁母嘱咐她不要心急,慢慢找就好。 她怎么能不急呢!家里那么多事,还有春耕的事,他们都没什么经验,还得请吴伯伯家的管事帮找两个好手,可自己家也得出人跟着学呀! 田骄一个人要修院子,要建山庄,要种地,还有铺子,难道要分成四半用不成? 田世舒见家人一个也没回,便让两个丫鬟陪着,又找了外院的小厮跟着,去看花木市场。 这市场出来有花树,也有果木,她定了十棵柑橘、十棵梨树和十棵桃树,别以为三种树就是三种果子,其实每棵树可能都不一样。而且现在的果子肯定不能和后世的味道比,不过做成果脯蜜饯倒是正好,她也想试试嫁接能不能培育什么新品种。 她甚至订了两株银杏树,可她也不知道这树是不是一个妈的…… 她交了十两的定金,约定了一个种树的老师傅,说好等她们返程时间定下来就会通知他们。 晚上四人在外院吴浩然的住处说了会话。姑姑和孙妈两人收获很大,她们说如意阁绣坊初七那日收了张婆婆的绣活,据说技艺精湛,一张插屏给了八百两,过了一天就卖出去了。 吴浩然笑道:“这不是巧了,我在府学附近也问出梅师父她们曾住过那附近的客栈,但只住了两天就走了,正是府学放假那两天。” 田世舒有点兴奋,“有没有说她们到哪里去了?” 吴浩然摇头:“小二说是张婆婆说的,去亲戚家过年了。” 田世舒点头:“那是师父找到亲人了?他们有没有见到人来接她们?” 吴浩然道:“怪就怪在这!好不容易找到的亲人,又是两名孤身女子,竟然没人来接,是自己叫了车走的。” 张姑姑道:“若是这样的话,只怕她们的日子不好过。” 田世舒本要说什么,被张姑姑一句话截住了话头。 第60章 诸多琐事 “既然小二说年前她们坐车投奔了亲人,说明那家人家不在东城,可七天后,张婆婆却跑到这边卖绣品了,这说明她们没钱了还不想被人发现。”张姑姑继续分析。 吴浩然和田世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驴车!我们明天去车行问问。” 无论如何他们总算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田世舒也交代了一下自己去了花市,还定了果树。 三人也是佩服得很。 孙妈妈有点心疼,“姑娘总是这样亲力亲为还要我这奴才做什么,干脆发卖了我吧!” 田世舒叹口气哄着,“孙妈妈不要生气嘛。那果园子离城不远,我还挺喜欢去那的,我这就是去早了,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的果树就好开花了。” 孙妈妈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姑娘说的轻松,那果园子必然是山坡上的,不定要走多远的路,本想让姑娘休息一下,没想到更累了。” 吴浩然抿唇不语,倒是没有说话,几人又安排了一下第二日的行程,就都回房了。 晚上田世舒复盘了一下,不禁感叹又是充实的一天。 翌日一早,田世舒叫来银环说道:“姐姐帮我问问梁师兄今日可在府上,若是可以我能不能去见他。” 不多时,银环回来说:“三公子说姑娘不必客套,在内院等着就好,一会儿他和吴三公子要进来给夫人请安,到时候会来咱们这里讨杯茶喝。” 田世舒闻言便起身道:“如此咱们去伯母那等着他们吧。” 张姑姑和孙妈两个留在院子里用餐,银环银钏两个随田世舒走了。 张姑姑看孙妈不舍的眼神,笑道:“怎么像她不回来一样。” 孙妈叹气:“我是想着咱们家老爷高中之后,咱家小姐就要像那些闺秀一样晨昏定省了,也不知为啥我反倒觉得这两年,姑娘吃吃喝喝睡睡懒觉,做做活计,没事种种花的日子是最好的。” 张姑姑也叹道:“不管田夫子能否高中,姐姐,咱们在县里单住的日子都屈指可数了。小舒大了,家里不会放她在外单过了。” 孙妈点头称是,“是该回去了。”说着又叹气。 张姑姑拍拍她的肩,“你多虑了,那丫头在哪都会过舒服日子的。我看过庄子的图纸,只能说值得期待。” 孙妈闻言一笑,起身去大厨房把两人的饭拎回来。 一行人和梁父梁母一起吃了早饭,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听田世舒想种果树,梁父道:“咱们家在顺和的园子打理的不错,那个赵三侍弄果树有一套,我回头给庄头去个信,你有什么不懂的去找他。种树的时候让他跟去瞧瞧。” 田世舒闻言眼前一亮,起身道谢,然后又道:“那侄女厚脸皮再提一个事儿,我们一家子都不是生产,我能不能带着兄长去学学种地的事。” 梁父一听就急了,“种地哪能现用现学!你把地里的情况和我说说。” 田世舒便把自家庄子的情况说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原想着今年把百亩良田种了水稻,山地刚收拾一半,家里还要盖房,便给佃户胡乱种一年好了。” 梁父摇头:“贤侄女儿,不是这么个事 你家缺个管事你发现了没有?庄子得有个管事在啊!主家不在,又没人管,佃户可就野了。” 两辈子没和土地打过交道的田世舒麻爪。 “伯父伯母救命!”田世舒此刻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到自己要做亏本买卖就难受死了。 梁母嗔怪道:“你别吓她,好好教。” 梁父也笑,“不打紧,这不才到你手里嘛!这两天我出去给你找个好人带回去,最好是一家子,这样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们。” 田世舒自是千恩万谢。众人笑她也不恼。 这些教训是该记住了。 她明知道家里人手不够,却没想过买人的事儿,是她狭隘了。 这也提醒她,要彻底融入这个时代,自己这点小小的对抗,只是给自己制造麻烦而已。 渐渐地田世舒不再拧巴,接受自己是个封建时代秀才家女儿的事实。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便都散了。梁晗则笑呵呵地问:“小师妹找我可是有事?” 田世舒看了一眼吴浩然,摇头说:“昨儿出去瞎玩偶然得了个好东西,还不知道师兄是否喜欢。” 梁晗开心道:“喜欢,师妹送的自然喜欢,走,瞧瞧去。” 等梁晗拿到那笔筒,叹道:“师妹怎可如此破费!其实师妹能画一幅画赠我才是最好。” 田世舒闻言:“知道师兄体恤我们。只是我们一行多得梁师兄照拂,又叨扰府上多日,我们实在无以为报。师兄若是喜欢画作,改期再与师兄讨教,师妹我现在自认还没你说的那么好。” “小小年纪倒是谦虚。行,礼物我收下了。以后万不可如此见外!本来还想让你见见你们万师兄,他大你们许多,许是都不记得他了,不过他此时不在府城,以后再说吧!”然后歪头问吴浩然道:“小耗子今天跟着我还是和师妹一起?” 吴浩然便说了一下自己的安排。 “那成,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各自去忙!” 田世舒又把自己打扮成个小子样,和吴浩然匆匆去城东车行打探。孙妈留在府里,清洗几人堆积下来的衣物,张姑姑说她去城西的车行走一趟。 吴浩然走两步就要回头看田世舒一眼,小田纳闷:“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吴浩然嘿嘿傻笑:“我只是……只是感觉你都不是你了。要不要起个男名?” “这个?”也不是不行,“叫什么?田野如何?”田世舒小心翼翼地问。她也搞不清自己为啥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吴浩然也许是天下第一号的棒槌,“田野?听上去不像好人啊!” 田世舒气得快步就走,“你才不是好人!你们全家……”算了吴伯父伯母有什么错? “哎呀,你别生气啊,我就那么一说,你想叫就叫好了。”这人可真是怎么还运着气走了?真生气了! 第61章 车把式 吴浩然含笑去追:“表弟等等我,哎呀,田野表弟,等等表兄。” 田世舒没忍住噗地笑出来,小步跑起来。 俩人你追我赶跑到车马行,找到管事的请求帮忙。 这城里有三家车马行,都接受市政司管辖。车马大部分是车马行自己的,也有一些是拉脚的散户的挂靠到车马行,每月给车马行东家交点挂靠费。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去市政司登记?大约是市政司的官老爷们不待见散户,钱少事多,谁爱管他们,即使来了也会让他们找车行,拉脚的也愿意这样,毕竟普通百姓怕见官。 车行管事的是个热心肠,他长年和这些车把式打交道,大伙儿都挺尊敬他,见他来打听事儿,就都围过来看画像。 管事的见一个拿着烟袋锅的老人过来,就道:“老郭你人头熟,帮俩孩子看着点,我还有事。” 那老郭把烟袋锅一别,问吴浩然道:“你哥俩找的是你们什么人?” 吴浩然抱拳:“大伯,这是我家亲戚,听人说前一阵来府城找我们,可是至今没到,所以小子和弟弟出来找找。” “噢,你家大人呢?”老头拿过画像给他们传看,“都好好想想。” “我爹娘都上工呢!走不开。但是他们说一定要找到。” 有那见钱眼开的就嘿嘿笑着问:“帮你们找到有什么好处?” 吴浩然眼珠一转,“要是能提供线索的赏五十文,要是能带我们找到人就二百文。叔,这是我和弟弟十天的午饭钱了。” 田世舒闻言偷偷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这么多人围在这,看来生意不怎么好啊。小耗子这是打算花小钱办大事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话,有说大海捞针的,有说前一阵谁家丢人了,就没人说正事。 等人陆陆续续的散了,一个角落里的魁梧中年人走过来,道:“我知道人在哪儿,前一阵我刚去过?不过她住不住那了我可不知道。” 吴浩然轻轻拉了一下田世舒,田世舒往他身后藏了一藏。 吴浩然问:“大叔是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前一阵子她从东大街去西城,搭的我的车。” 吴浩然回头和田世舒道:“表弟你回家告诉一声,就说我去西城接人,我跟大叔去西城看看。” 田世舒摇头:“咱们一块去吧,我跟张婆婆熟,她可不会跟你走。” 郭老头一直没走,见他俩商量没完就道:“去看看吧,孩子,这李老弟不是坏人。” 被人说破了,兄妹俩有点尴尬,便又问那李把式能不能带路,“给我三百文,我就走一趟。要不你就现在给我五十文。” 俩人只好同意,给了老郭头四十文服务费就上了李把式的骡车。 车里收拾得还算干净,可田世舒还是对这个车把手不放心,见吴浩然和车把式坐在外边,她便把座位都翻了翻,没找到什么可疑之物,她又张望了一下四周,忽然想到什么,直起身检查车顶。她伸手摸到车顶横梁上有个硬物,心一跳,天杀的,难道真碰到了坏人? 她听了听外边的动静,吴浩然正和车把手说话。她站上座椅,把东西拿出来。 把缠得死紧的布拆掉,赫然是一把短刀。 田世舒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 刀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坏人啊!她的三个傻哥哥不就都买了,也许这大汉经常出远门呢! 可……他长得也看不出来是好人啊。众人围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过来,这样不合群的人……不得不防。 她把刀收走,又去找自己的武器。辣椒水、硫酸、电棍……这……淦!还是小耗子刚送她的匕首好了,刀就留给小耗子吧! 她还在盘算怎么合理使用她的武器,马车忽然停了。 吴浩然大喝:“你们活腻了!”几声嘲笑过后,一个尖细声音传来:“姓李的,该还钱了!”说着还挤眉弄眼的。 田世舒掀起车帘一角 竟然是昨日跟了她几条街的人。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人还在跟着她。想了一下给自己画了个毁容妆,不但一眼大一眼小还在鼻翼贴了个黑痦子,细看下痦子上还有两颗汗毛。 吴浩然道:“你们有什么事私下解决,这会儿这车我租了。” 那几人又嘲笑了一番,因为车就在大路上,渐渐有人驻足。 那人也许不想惹人围观,忽然抬脚走过来,抬脚就要上车,吴浩然拦住:“干什么?” “坐车啊!他欠钱不还跑了咋办,我和兄弟们得跟着,再上俩人。” 吴浩然回头看一言不发的车把式。 那人脸色阴沉,满眼恨意。 “大叔,你说句话!”吴浩然催促。 “崔兄,等我爹痊愈我就是把车卖了也会把钱还上。”那人木着脸道。 “那得什么时候!不还钱就按我说的做。”说着掀开车帘子,看见田世舒愣住了。 然后一脸晦气的踹了一脚跟着上车的小弟。“车里咋还一个!晦气玩意!走了!” 吴浩然都已经动手拦人了,那人却被自己人踹出去了。 车夫也没想到他们说走就走。愣了一会儿,赶车走了。 那几个拦路的走进胡同,领头的又把人揍了一顿。“你眼睛瞎了吗?不用就挖出来喂狗!里边那个丑的跟癞蛤蟆似的,你说是昨天那小子?废物玩意儿。” 田世舒断定这几个就是找她的。这车夫已经见到她了,若是……她只好用湿巾给自己卸妆。 “就是这家客栈。”车夫把车停好,对吴浩然道,“行,那我们兄弟就谢过了。”数出三百文钱递过去。 回头掀开帘子,“表弟下车了。”然后就见田世舒红着眼睛下来了。 “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搓得狠了。 “那个……小兄弟等等。”那车把式带着一丝犹豫喊道。 兄妹俩回头看他。 “刚才那伙人要打劫你,他们说昨天看你拉好几箱银子,找上我说只要我帮他们做事不但免了我的债务还分我钱。” 吴浩然皱眉,“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我们兄弟像有钱的吗?” 那车把式道:“他们本就是混黑的,你们小心点,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把你们卖了都能赚好大一笔。” 田世舒打了个激灵,可不是,打劫不成,还能卖人! 但是演戏得全套啊,她外强中干的说:“我们没钱,再说我表哥可是秀才,谁敢卖我们!” “那你们好自为之,我走了。”车夫要走。 “哎……大叔,你真的见到张婆婆了吗?”田世舒不死心。 吴浩然和车把式都看傻子一样看她。 “都说是打劫了!也不知道他们为啥又反悔了!”那车把式无奈的说。 “那你还助纣为虐?”吴浩然道。 “唉……他们长年在街面上混。再说我还真借了印子钱。”车夫愁眉苦脸地说:“我爹病着,一家老小得吃喝啊!我琢磨着把车马卖了,把钱还了,不够的话,我把房卖了,到乡下去过活,平时我再找点别的活。” 两人没什么助人情结,和这姓李的车把式分开后,找了个地方喝茶。 第62章 西城见闻 “以后花钱得注意点,咱们俩还是太惹眼了,以后不要单独出门。”吴浩然深刻反思自己。 田世舒实时送上情绪价值,“你做得很好,要反思的人是我。这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是咱们县城好。” 吴浩然笑得眉眼弯弯,“小舒也做得好,咱们只是没防备罢了,以后注意就行了。” 田世舒手杵着下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师父。你都好几天没碰书本了!” 小吴看着她微红的眼角,“你这是怎么弄的,还红着呢!我这里你就别担心了,每天都有读的。” 田世舒含糊道:“可能不小心刮到了吧,晚点儿就好了。你也别熬夜,眼睛不要了?明天起你不准出门了。我跟着姑姑她们不会有事的。” “行,你说了算。”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田世舒忽然道:“咱们去梁伯母说的那个首富家附近转转吧!” “去那做什么?”吴浩然不理解。 “去开开眼界,看看一城首富是什么样的。” 吴浩然一边叫小二结账,一边道:“不是说已经不如从前了吗?” “那也够用了!咱们先努努力做个一县,不行一镇首富也行啊!”田世舒笑嘻嘻地说。 “那还请首富大人苟富贵勿相忘!”吴浩然笑着拉起她往外走。 二里桥煮酒巷的李家占地颇大,却是普通宅门,这是商户人家的痛。纵然有万贯家财大宅门只能和普通百姓一样,最宽也就五尺六寸六,这李家依然是这样的大门,说明这几代人里就没有出来做官的。 两人在这家附近转了转,发现这户人家真是低调,一点没有大户人家那种车水马龙的景象。 田世舒笑道:“看来首富也得倚仗官员老爷,说不得以后小弟要仰仗吴大人了。” 吴浩然轻咳一声:“好说好说。吴大人从今天起得挑灯夜读了。” 田世舒叹口气道:“说起考学,我也不知你和哥哥是怎么想的,咋还玩起大刀了?这玩意儿是好玩的?伤到自己可就不用当官了,连考试都不行,可到是省心了!” 吴浩然作揖道:“妹妹饶了我们吧!已经被夫子教训过了!没看我都不拿出来吗!再说我们是得多差,才会伤到自己。” 田世舒点头,“不是说你们差,实在是现在要求得严格,据说一丁点儿的伤疤都不让参考的,可是真的?” 吴浩然点头默认了。 “练武是让你们强身健体,哪成想你和哥哥,尤其是哥哥,唉……不过武功好也不错。”田世舒说着说着把自己说通了。 练武有什么错,磕磕碰碰受了伤有了疤就不让科考,这是什么奇葩制度,比面容有损不能做官还坑,居然要脱衣检查,这是人干事?说到底是现在的阶级斗争已经到了一个新高度。 吴浩然见她说着说着没声儿了,便知道她想通了。道:“小舒放心,我们知道轻重不会拿科举开玩笑,不过也不会因噎废食,科举是正途,却也不是唯一途径,我心里亦有数,总归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 田世舒笑道:“我不过是白操心说一句,有什么不放心的。” 吴浩然心说你不放心我还更高兴些,不过就不说给你听了。“走吧,我们去吃东西。你有空也帮我想想怎么挣钱?” “你不怕被人耻笑天天想着市井经济?” “时人耻于言商不过是其家资不菲罢了。若是如我所愿一路能读上去,家里负担不轻,大哥二哥年纪到了,总要为他们着想。” “从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从前?从前在你家,哪用我日日掏银子。”吴浩然道,“且我如今也大了,没有出门日日花你钱的道理。” 田世舒暗暗点头,这真是个正人君子。“我给你的钱不也是花在我身上了吗?你何必介意。再说,我也就这么点能力了,将来你挣大钱给我花好了,你我之间的是小事,不值当你介意一回。不过你说得也对,虽然朝廷对秀才、举人有扶持,和耗费相比还是太少了。” “既要赚钱又要好名声……” 吴浩然见她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只觉周身暖洋洋,兴奋得冒泡泡。 “我知道了。”田世舒贴过来低声说:“你还记得咱们去的那个书斋吗?印刷的那个。” “你空闲的时候可以给他们写话本啊!你小时候给我讲的志怪故事怪有趣的。” “这能行?”吴浩然眼睛一亮。 “试试呗!你字写得好,又有文采,怎么不行?” “实在不行,咱们也开书肆。”田世舒咬咬唇,泥活字能烧出来吧?用哪种土烧?怎么把字搞小点?繁体字实在太麻烦了,真的能使人忧郁(忧郁),更何况比这个难写的多了,这得怎么才印得清? 田世舒的小脑袋瓜子转得嗡嗡的。 吴浩然见她这样,摸摸她的发带,“行了,先别想了,吃饭吧。” 两人点了一份荷包饭,一份三鲜汤,一份带骨鲍螺。 带骨鲍螺很出名,是一种油煎或烤制的奶味酥酪点心,用牛乳和蔗浆霜制成,外观像鲍鱼,口感极佳。 荷包饭是这两年从南边传过来的,以香米与鱼肉用荷叶包裹蒸熟,吃起来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三鲜汤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刚好综合了其他两样的黏腻。 两人吃得开心! 这时已经快到午时了,饭馆里客人渐渐少了,小二也不似刚才那般热情在门口揽客。 两人刚出来就见十步开外的地方围了一群人。 两人好奇地凑了凑,人群稀疏,田世舒一下子就挤进去了…… 田世舒:怎么个事儿?至于给我留这么大空? 活久见!卖身葬父的戏码这不就来了! 不过可没有尸体什么的摆在这儿!也是,若是摆了也会被巡查的撵走吧?更何况饭馆也不能干啊! 只见一个一身白衣女子一直跪地哭泣,不见面容。旁边还有一个一身白的小不点,倒是没有哭,很是迷茫的跪在那里。 旁边立着牌子上写“卖身葬夫。” 第63章 自我和解 那小孩不过四岁左右,许是这段时间都不曾好好吃饭,很是瘦弱。田世舒感叹一家顶梁柱没了就沦落到卖身了,这可真是太可悲了。 有好事的说:“你也别一味只知道哭呀 !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怎么沦落到要卖身埋人的、你这孩子是闺女还是小子啊?你想卖到什么样人家?还有你为什么不去牙行?你都给大家说说呀!” 那女子又哭了一阵,才起身,泣道:“小女子家在西城外三里的放牛沟,自幼卖到李家做童养媳,六年前与李二成婚,育有一女。去年秋雨多,我丈夫帮大哥家收地淋了雨,染了风寒,吃了许多药迟迟不好,到了冬天,家里实在没钱了,便向大哥家先借了三两银子,后又借了二两,好不容易熬过了年,可人还是没留住。我丈夫一没,我那大伯哥就趁机抢占了我家的土地房屋,我去族里告,我那婆婆就说他们养了我那么多年需要孝敬,还指责我没给我丈夫留下个后。族里和我大伯一家一个鼻孔出气,最后连发送都不给办了,把我们一家三口撵了出来,可怜我丈夫尸体还在土地庙呢。” 田世舒浑身冰冷:……感情翻了那么久的律法都白翻了? 她恍恍惚惚听那女子继续道:“我哪里有还挑什么东家,哪家能容下我女儿,发送我的丈夫,我就是当牛做马又怎样?牙行看我女儿小不顶事不收我们,其实我的囡囡从小就懂事,会做许多事了。” 吴浩然瞥了田世舒一眼,觉得她状态不对,赶紧拉了她出来。 “小舒,丫丫,你怎么了?别怕啊!别怕!你放心没人能欺负了你去!”吴浩然想起小时候两人翻大宛律的日子,忽然有点明白了田世舒的心思。他伸手抱住了她,轻拍她的背。 田世舒回神,把他推开,往前走了一段路。吴浩然默默跟在身后,刚才确实他逾矩了。 走了好一会儿,田世舒回神后面露迷茫:“md,这是哪啊?” 这迷茫的十字路口一如她漂泊的旅程,她从盛世来,飘在异世,究竟何处是归处? 似有所感,有人这时轻声呼唤,“小舒。” 田世舒回头,吴浩然小白杨般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 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她活了十个年头,适应了十年,和这世道对抗了十年。她怕有一天会忘了自己,怕被这里的文化同化,也怕自己露出锋芒伤人伤己。 其实她已经足够幸运,没有逼她做她不愿意的事,相反她的亲人大都包容她。告诉她可以放松下来,可以不必坚强,会说一句:“没事,有我。”也有前世就相随相伴的空间,即使有一天发生不可抗力,她依然有自救的机会。 吴浩然不忍她如此,叹口气,把帕子递给她:“咱们回去吧!” 田世舒点头:“可是我迷路了。” 吴浩然:“不要紧,有车夫。” 两人坐上驴车,车夫听他们去东城,又调转车头走上了他们的来时路。 田世舒见那女子搂着女儿跪在一处小小的一团,叹了口气:“麻烦车夫走一趟吧,就不用留咱们的姓名了。”说着把一包银子递给吴浩然。 吴浩然起身出去,对车夫说了两句话。那车夫道:“小兄弟真是慈悲心肠。”说着跳下车去了。 吴浩然回了车厢,见田世舒没精打采的样子,再次叹息,轻轻坐在她身边,既然不能安慰就陪伴好了。 田世舒轻轻地靠在他背上,“小耗子你说女子什么时候能堂堂正正的不依靠人而活。” 吴浩然微微转头,扫见她的脑瓜顶,又转了回来,“说人人都能只怕很难,但是我知道田世舒从来都没有依靠过别人,相反,她还是很多人的依靠。她身边许多人因为她而快乐,需要我举例子吗?” 田世舒不好意思,囔次着鼻音道:“不用了。” 车夫送完银子回来说:“两位公子,李家娘子来给您二位磕头。” 吴浩然叹道:“不过萍水相逢不必行此大礼。以后要如何过活还是要靠你们母女,不过你手里若有田契、地契等物,可以去府衙告发你夫族侵吞家产,大老爷不会不管你们母女死活。” 说完也不等跪在外边的母女答话就催着车夫赶路。 走了一段路,吴浩然问道:“好点了吗?” 田世舒此刻有点尴尬,真的是说不上哪个点触发了自己的神经病。啊!太尴尬了! “已经没事了。” 许是察觉到她的窘迫,他只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你……”田世舒想说点儿什么,却 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吴浩然扑哧一下笑了,“放心,我不对人说。”然后道:“以后再不要把话憋在肚子里,不好对人说就对着大树说,你不是种了许多花花草草,就对它们说,当然是最好还是对我说,我还能给你排解排解。”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田世舒听他提 什么花花草草就觉得奇怪了。 吴浩然摇头否认,“没有,怎么可能 ,哪会呢,师妹你不过是书读多了,开始胡思乱想了!这样下去搞不好你会开山立派学成一代宗师。” 田世舒不干了,“你就是嘲笑我!你大声笑出来好了!”说着就拿旁边的垫子砸他。 吴浩然一路嘿嘿嘿地送她回内院。守在院子里的银环银钏见田姑娘回来了都迎了上来。 吴浩然便道:“两位姐姐辛苦,田姑娘今日在外头被风吹着了,麻烦给她煮点姜糖茶喝喝。” 田世舒瞪了他一眼,他无非是想着她在路上哭鼻子的死样子。哪就需要喝姜汤了? 交代完,吴浩然就告辞出去了,说等晚上张姑姑她们回来再过来。 田世舒经过一番发泄,心情舒畅了不少。洗漱之后,拿出一本前朝诗人写的游记细读起来。读到兴致处,就提笔勾画一下。 纵使此生不到处,也要纸上谈兵论短长。 张姑姑两人直到掌灯时才珊珊而来。见二人表情田世舒知道有好消息了。 直到把来问候的人都打发走了,张姑姑和孙妈妈才坐下好好说一天的经历。 第64章 找见 她二人一早是直接去的西城车马行的。到那一打听果然有人拉过此人。后来根据车夫的指引两人来到一家书院附近。那车夫说不只一次在这附近见过那老妪。 张姑姑合理怀疑他们认错人了。两个女子到这启蒙学堂做什么?难道找夫子?张姑姑脑洞大开。 可在附近一打听,那夫子已经年过四十,且家庭和睦。 两个想瞎了心的中年妇女,又趴人家门缝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端倪,才不死心的走了。 她们又到附近的市场打听,也没打听出个子午卯酉,正当两人不知从何处下手时,孙妈提议去茶馆喝茶,边歇脚边商量。 “你说她们能住哪呢?”孙妈叹道。 “能住哪?不是客栈就是有人收留她们了呗。如今百姓日子也不好过,能招两个人住进来能解决不少问题,何况就是两个外地来的女子,能有什么危险。”张姑姑这样说。 “若是这样可不好找了。”孙妈愁苦地说。“咱们姑娘可是有点急了。” “这着急也没有。”张姑姑忽然又一拍桌子,“我知道了。” “咋了?”被唬了一跳的孙妈问。 “梅花不是来夫子看的,那就是来看学子啊!” “这私塾什么时候下学?咱们瞧瞧去。” 孙妈妈一拍脑门,“那咱得快点,一会儿该午时了。” 午时放饭,李成玉并不在私塾用餐,二白拎着食盒兴冲冲走进来,“少爷,老爷回来给你庆祝生辰了,给你带的都是你爱吃的。” 李成玉面无表情地接过米饭,“他什么时候到的?” “听刘叔说申时初老爷到家的。” “你给先生送了吗?”李成玉抬头问。 “公子放心,小的先送过去的!” 李成玉点头,然后吩咐说:“一会你带着食盒先回去,我自己叫车回去。” 二白摇头,“那哪成啊!我腿快,先送东西,少爷散学时我一准回来了。” “那成吧。”你看着办。“上次让你找的人一点信儿没有?” “少爷,您给的信息也太少了,您叫奴才上哪找去!” “行,知道了。散学后你先陪我去个地方。” 二白诧异,“一定要今天吗?” 李成玉点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头午的课被夫子罚了晚上抄书,晚点回去。” “噢,那奴才知道了。” “你还没吃吧,你就着对付吃一口吧。” 二白拎着两个食盒出了私塾大门,见 两个女子站在附近张望,便客气的问一句:“你们找谁啊?” 孙妈道:“可是午歇了?” 二白点头:“正是。需要我帮你们叫人吗?那里的学子我都认识。” 孙妈赶紧摆手,“不用了,我们等等就好,你忙吧。” 二白一手一个食盒摇头晃脑的走了 ,“不找人在这晃悠个什么劲儿。”他可不知道他公子让他找的人就这么被他错过了。 孙妈俩等到私塾里又传来读书声才离开。她们去吃了口饭,然后继续回来蹲守。 私塾对面有个卖糖水的小摊子,张姑姑带着孙妈坐了过去。 她不爱吃甜的,也硬着头皮点了两碗红豆桂花圆子。 一看这就是给小孩子准备的,张姑姑嫌弃地吃着。 孙妈则和摊主攀谈了一会儿生意经。 那摊主忽然道:“你们也是来看孩子的?” 张姑姑手一顿,“还有人来吗?” 那摊主乐呵呵地道:“可不是嘛!人家家长来接孩子都是大大方方的来,就有一对主仆天天躲在那个墙角偷看,也不知道看地是谁。”摊主指着巷子口与大路交汇的位置。 “你怎么断定是看孩子的?” “她们刚开始也像你俩一样啊,在我这张望私塾里边,更奇怪的是她们还问除了这家书院还有几家?我便告诉了她们,后来她们就只盯着这一家偷看了。不过她们也不靠近,所以我就没报官,要是偷孩子的我可是要报官的。” 张姑姑干笑:“放心,我们也不是偷孩子的。” 两人给了钱,一刻不停的地走向路口。 大路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找人并不容易。 忽然孙妈妈一把扯住张姑姑,张目结舌地指着对面,“哎呀我的天爷!” 马路对面她俩刚刚喝茶的茶馆门口,一对主仆正朝他们挥手。 “要死!要死!可找到你们了!”急脾气的张姑姑叹道,“你那好徒弟要急死了你却还笑。” “你们是出来寻我们的?”梅花惊诧。 “是啊!你那好徒弟怕你被人拐了去,都来好几天了。”说着从怀里掏出张婆婆的画像一摊:“你们看看这个。” 梅花把已经皱了的画像摸了一遍又一遍,她以为她们师徒缘分尚浅,她奔着自己的手艺来的,自己已经把自家的技法都传给了她,就以为两人的缘分就尽了,没想到她竟然找了来。 张婆婆借机劝道:“姑娘,咱们出来太久了,是该回去了。” 张姑姑左右看了看,“你们天天来这喝茶?” 张婆婆隐晦地看了一眼梅花点了下头。 梅花面容凄惨地笑了一下,“等一会儿,我和你们回去说。” 几人坐了一会儿,主要是张婆婆和孙妈妈两人吐槽这府城的日子。 原来她们来的时间不凑巧,很快就把带的银两花了个七七八八。后来总算在西城巷子深处找到一个人家,愿意租给他们一间房。 即便她们不来找,过几日她们也要回县城了。 张秀芳看了一眼梅花,“回去不回去的,你和你的好徒弟商量吧。县城那边有点变故。” 梅氏主仆有点诧异。 张秀芳叹口气道:“正月十四周家老宅失火。然后决定举家搬迁,新来一家姓李的接手了金玉锦绣,改名锦绣坊。那家人有点复杂,小舒的意思是如果这边有落脚地就先别回去。我知道的消息就这些,你也斟酌一下,一会你们见面再谈。” 几人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就见街面上的车辆多了起来。 张婆婆道:“散学了。” 梅花起身走出茶馆张望,见一辆驴车一路疾驰奔向城外,便急了。 第65章 梅花雪 “你们找到师父了!她人呢?”田世舒兴奋起来,这一天过的总算有好消息了。 “别急,继续听我说啊!”张姑姑喝口茶继续道:“她看那车出城她就急了,非得让我们先回来了,她和张婆子追人去了。” 田世舒刚想说话,张姑姑赶紧道:“放心吧,地址都留了,她若不来,明日咱们就找过去。她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田世舒点头,姑姑说的对,是自己越界了。既然约好了那就好。 田世舒又问了问细节,连日来心里都揣着事儿,如今也算成功大半,这心总算落定了。 一放松下来,疲惫开始涌了上来。众人一下子睡到了日上三竿。 田世舒不打算再出门了,坐等师父的到来。 梅花是辰时末来到的,依稀能从她的脸上看出昨日是哭过的。 不过田世舒不打算问,只给她斟了茶。张婆婆和孙妈妈两人在院子里聊天望门。 张姑姑和梅花寒暄几句就想出去,梅花一把拉住了她,“昨儿说了有些话要说的,你也听听。” 张姑姑一屁股坐了回来,田世舒嘴角抽了抽,姑姑你还能再假点吗! 梅花却笑了起来。“我活了二十多年也就遇见你这么个对脾气的。” 然后面容一整,“不愿对你们说我的家事,实在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张嘴。我家本住扬州府,我的姑奶奶手巧,在刺绣一道有独到之处,后又自创了一些针法。”说着她看了田世舒一眼,田世舒会意。 “我们家本就有点名气,一些显贵会点名要我家的东西,到我姑奶奶这就更不得了了,也因此家里更是要求我家的姑娘从五岁起就要练习针线了。家主怕针法外传,把姑奶奶留在家里一辈子没嫁人,其实何止是她,梅家的女儿都不好嫁。后来她不到五十岁就没了,而我因为母亲没得早,是陪她最久的那个人。 她常说梅家的女儿都命苦。后来家主接了宫里的一个活计,东西做好了,却迟迟没人来取。 再后来又听说那不是宫里要的,这东西犯了忌讳。虽说不知者不怪,可我家还是受到了牵连,我和张婆婆是连夜逃出来的。 我们辗转来到庆阳,因为李家一直想买我的观音像,我用这幅画像做了敲门砖,我成功了。 李家生意大,并不在意我一个小小的绣师。他要这观音像不过是为了讨好官老爷。我在这府里不认识什么人,只有李继业会关心我们主仆。 后来我就嫁给了他,我只知道他是家主三姨娘的儿子。再后来李继业拿着我的双面绣去廖家讨好廖大人的母亲,据说很讨老太太的欢心。”梅花扯了扯嘴角,“人心是多么难测啊!跟你睡在一起的枕边人却是算计你最狠的那个。呵呵。” 梅花擦了擦眼泪,继续道:“那年我怀孕四个多月,满心欢喜的等着做母亲。可一日他忽然跪在我面前痛哭。他说他李家如何虐待他和他姨娘,连他姨娘死都没让他见一面,又说命运如何不公平,他兢兢业业做那么多不如嫡兄的一句话。如今有报仇的机会,他一定要抓住,还要我成全。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不答应他我说不定会一尸两命。 他把我送到外地待产,两年后的一日他趁我疲累,趁机偷走了孩子。我跑回城去找他理论,还没进城就被人拦住了。” “他身边的人告诉我说我出城没几天他就对外宣布我意外身亡,连白事都办了。我拼了命生孩子的时候他正新婚燕尔。他的新婚妻子就是廖家的,不但帮他报了仇,还把偌大的李家都夺了。李家嫡系被他彻底打败,死的死,逃的逃。 可是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为什么抢我的儿子,想要儿子自己生就好了。” “他留下的人说我若不远远的逃走,不定哪天也会成刀下亡魂。我恨他,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可是我不能不管我的孩子啊!我受此打击一病不起,张婆婆带着我东躲西藏生怕被人找到,若不是碰上周举人,我倒是不用有万千挂念,早早就去了。 昨天是我儿八周岁生日,我想来这找找他。皇天有眼,总算被我找到了。” 张姑姑叹口气,“你昨天追的是他?” 梅花一脸幸福,“是他。他被教得很懂事,昨日他去金刚寺去给我点长明灯。” 然后又苦笑道:“他不知道我名字,那老和尚还以为是廖氏。那孩子说‘不用写母亲名字,只说是李成玉供奉母亲之位就好了。’” “李成玉?”张姑姑喃喃自语,“这名字倒是耳熟。” 田世舒见师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只好问她:“你们相认了?” 梅花摇头:“我不知道李继业是怎么和他说的,贸然出现吓到他就不好了。再说李继业都说我是个死人,若是孩子回家质问反倒要出事。我尤其怕他继母对他不好。” “啊!李成玉!”姑姑忽然高声喊道:“小舒你猜是哪个?” 田世舒诧异地摇头。 “哎呀!你见过的,就是那天拦住你那小孩子。我就说那孩子眼熟,他和你可太像了!他就是李成玉!我和你孙妈妈去西城没少听说他的事。不过……” “不过周围的人可都认为那孩子是廖氏生的啊!还说那李家当家主母如何宠溺李成玉。” 梅花咽了咽口水,“那就好。我怕碰见府中旧人不敢去那附近。” 张姑姑忽然道:“那你现在的户籍?” “当年我的户籍是李继业给我办的,当然死了的是梅花雪,活着的是梅花。” “我这半生最悔的事儿就是投奔了李家。但凡我能忍一时清贫何至于此,如今悔之晚矣。小舒,你可千万别学师父。” 田世舒点头,想过好日子有什么错呢!不过是遇人不淑而已,至于梅家槽点太多了。 “师父,梅家当年接的是谁的订单?” 梅花叹气道:“据说是某个皇子的,还没成事,就先定龙袍。这是天家丑闻,这些事都秘而不宣的,故而明面上梅家人是无罪的,很多人还以为梅家是得罪了人莫名其妙的没了。” 第66章 商定 “师父一会儿可要见见梁家主母?”田世舒又问。 梅花道:“人家帮忙找我,哪有不露面的道理,我收拾一下就去拜会吧。” 田世舒点头:“师父就说是梅家远亲吧,说起刺绣的话您就说也就那样,。另外就说你来寻亲,已经寻到了。” 梅花一一应答。 “师父,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姑姑和你说的,你怎么想?” “新接手的东家姓李?”梅花问。 “是的,原来绣坊的李师傅做了掌柜的。” 梅花诧异,“竟然是她,倒是没看出来。” “小舒,那李东家你可见到了?” “那日暖房宴上我和姑姑一起见过的。” 田世舒也在琢磨着师父的话,怪不得那针法上会有龙凤袍的记载,梅家这样的家风本也不是长兴之相,只是这李家……不过是廖家的一只狗,内里却有这么多肮脏手段。 梁伯母曾说李继业恶事做多了,两妻两妾就一个孩子,原来这孩子还是师父的,唉就是那孩子被养的… “师父,可是担心县城李家是这首富李家的旧人?” 梅花点头:“正是。我曾长居李府,纵然不和外男有交集可难免碰见,万一若是……,我虽恨李继业,可也不愿与李家人为伍。” 田世舒点头,“这事儿不难,师父可要回去?” 梅花叹口气,“自然要回去的,我和婆婆的路引快到期了。” 田世舒道:“既如此师父可不能回自己家了。” 梅花点头,“只是这样一来我竟不知……” 田世舒话在嘴边转了又转没有出口。只是劝道:“咱们先回去再做打算。” 几人又把这段时间的事交流了一下,定下三日后就回顺和。 田世舒一想这几天要做的事不少,她先到前院去找吴浩然。 吴浩然听了来龙去脉便看了看田世舒的脸色,她平时最受不了女子受欺凌了,不知她现在是怎么个心情,不过面上看倒是挺平静的。 她说了一会儿就要回内院去,吴浩然拉住她说:“梅师父那我有个建议,你看行不行?” 田世舒心中一动,他道:“吴家堡百姓淳朴,若是她不嫌弃那是 穷乡僻壤,不妨暂作安身之所。” “小耗子,谢谢你。只是这事儿你要不要和伯父商量一下?” “嗯,我回去就和他商量,放心他会同意的。” 他身份在那,既然他张口了这事就差不多能成。田世舒为自己羞耻了一把,其实她也想把师父放到吴家堡去,只是她没有立场张口。这会儿吴浩然主动说了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小人。 吴浩然见她眼神闪烁不言语,便知她在想什么,道:“不是什么难事,别觉得给我添麻烦。再说若是梅师傅愿意教教村子里的女孩子也是一桩美事。” “你不怕梅家的事发生在吴家?” “傻瓜!那些不传之秘岂是谁都能学会的?吴家堡的姑娘们只要学会皮毛就能在夫家有地位了。” 田世舒恍然,如此倒也是一桩美事。 “去忙吧。”吴浩然头一回撵人。田世舒有点不适,问:“你在读书?” “是啊,不读书做什么?” “噢,你继续读吧,我回了。”田世舒信以为真,快步走了。 吴浩然见人走没影了,才松了一口气。再有三天人就走了,他得快点把这话本子写完。 回到内宅,银钏来回话说梁夫人已经等着了,便带着师父去见。 梁伯母很高兴的接待了梅花,听说她们定了三日后启程,便叹道:“说好了带你好好逛逛,可是我这整日瞎忙……” “伯母说哪里话来,梁师兄即将大婚,哪样不得您亲自督办,我还嫌自己是个没用的帮不上忙呢。” 梁母握着她的手:“要不都说女儿贴心呢!可惜我命歹一个女儿都没有。你师兄是个混的,拖了人家姑娘这么久,咱们少不得在聘礼上费费心,最近一些老亲都来送东西,咱们少不得要接待。” 其实梁晗的婚事是八月间,但这时候婚礼流程复杂,梁陆两家又下决心要大办,自然要早早的张罗起来,甚至一些路远的老亲恨不得现在就启程了,早早的当一个坐堂客。 “伯母要强必然事事躬亲,可也要保重自己。”田世舒劝道。 “放心!只是你到时候可要早点来,到时候带上你娘,让我也开开眼,什么样人物这么好运。”说着众人笑了一回。 田世舒汗颜。 正说着话,有婆子进来传话,话是传给田世舒的,小田有点懵,站起来听话。 “老爷说,他已经给田姑娘寻了一户老实本分的人家,问姑娘什么时候得空一起去瞧瞧。” 梁母闻言笑了,“行,他也算办了件正事。你们老爷现在做什么呢?” “老爷刚从外边回来,说是一会儿有几家酒肆的上门。” 梁母点头,“那成吧,晚间叫他进来用膳,省得他偷酒喝。” 田世舒扑哧笑出声来,一众人都笑了。“伯母,那侄女就劳烦您替我约了伯父明日看人吧!帮侄女问问辰时末刻去找他可使得?” “你这皮丫头!行了,我替他做主就那个时候吧。” 临出门时,梅花拿出一件暗红色圆领大袖外衫,领袖处皆绣了祥云纹,下摆则是大朵牡丹花,枝繁叶茂,绣在光滑细腻的丝绸之上更显华贵。 “小徒为了寻我在府上叨扰多日,还望夫人不要嫌弃我手艺鄙陋才好。” “这竟然是给我的?真是太漂亮了!我正想着典礼时候我穿什么,这不就得着了。梅师傅的手艺果然是行家啊!” 这衣服梅师傅确实是下了功夫的,她带上这件衣服本是为了不时之需,如今拿出来感谢梁家人的。 梁母去绣坊挑样式,人家多给她挑藏青等肃穆颜色,要么就配松鹤之类的图案,仿佛一直提醒她:你已经够老了,是时候当个老封君了。梁母内心不喜却又说不出口,怕人家笑话她老有少心。 这梅花的礼物可是送到她的心里去了。她娶前两个儿媳妇就穿的红,怎么老三就不能了? 第67章 李传福一家 第二日,田世舒随着梁父在大书房见到了要来投身的人。小田颇感慨这世界太小,那人竟是前日刚见过的李姓车把式。 田世舒有理由怀疑他是想打入内部搞死自己。 梁父好似很久前就认识此人。只听他说:“小舒,这就是我和你提起的李染,他在管理农庄上是把好手,曾经管理过万亩良田,至于他原来的主子。哼,不过是心思不正的小人,不提也罢。不过,李染,你倒是说说为何又要卖身?” 李然苦笑,“小的一家赎身出来耗费了不少银两,原指望出来后做点小买卖以供家用,可老父亲却染病在床,又赶上小的内人有了身孕,日子就变得艰难起来,小的又买了马车拉个脚过活,谁知这抽成一日重似一日,昨日小的是去卖马车的,不想正好遇见您。小的能不能问问只我一人卖身为奴可行?” 梁老爷一愣,叹口气道:“一人与一家又有什么分别?咱们大宛的规矩就是这样,一人为奴直系三代不能科考。” 田世舒一直再思考怎么合理拒绝这人,此刻听他这样说,便也说道:“这位大哥若是没想好不妨在找找其他营生,这好不容易成了良民,再度卖身确实可惜了。” “不怕姑娘笑话,小的出来这一年功夫,也是见识了百姓的日子,想要出头很是艰难。看着满大街繁华耀眼,一幅繁荣景象,可那都是达官贵人们的生意,老百姓卖个包子都有地痞流氓滋扰。不瞒老爷姑娘说,前日他们还逼着我和他们合伙抢两个小孩子。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一气之下把车马卖了抵债。” 田世舒不禁想起拉洋车的祥子,这位倒是没被衙门勒索,可是也走上了一样的命运。不过他竟然没有认出自己,倒是解了她的疑虑。 她想起马车里发现的兵器,问道:“你可会功夫?” 李染答话:“小的在上个东家那学过一阵子,那时候管理的土地颇多,大家都得稍微懂一些,不然佃户炸锅、车匪路霸的,都能把命丢了。” 田世舒松口气,想了想,问道:“你说一下自己家都有什么人。” 李染答道:“家父原是上任东家的二管事,主管的是田地、庄子、山林。后来家父岁数大了,我又是不顶事的,位置就被其他人顶替了,主子恩典放了我一家出来。可随后没多久,主家就出事了。我父亲怕查到我家头上吓得不轻,随后就病倒了。我母亲去世的早,我这辈儿只有我一个,我内人原来是庄子里灶上的,我大儿子今年七岁,什么活都能干了,肚子里这个还不知道……” 田世舒又问:“如今老爷子身体如何?” 李染道:“身体是好了,不过一直没有好好养身体,有点虚弱。” 这田世舒倒是能理解。她想了想道:“我这里的条件是你夫妻和你父亲必须签卖身契,你的子女可以和你们一起生活,但是保留原籍不变。” 李染面露犹豫,田世舒继续道:“不过我可以让你的子女读书识字,若是你们能做得让我家满意,户籍也不是不能改。不瞒你说,我家原有一房仆人,如今已经放了籍,但是一家人依旧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他们家的孩子也是我爹的学生。说起来也是缘分,那家人也是姓李的。” 不得不说李染狠狠地心动了。梁父也感叹:“田夫子真是宅心仁厚,老头子我是远不及他啊!” 田世舒客气:“伯父过谦了。”又对李染道:“我家住的偏远,只有一百亩良田,两百亩山地要管理。其余有些地也是族里管着,不用咱们操心。你若是觉得可行,便回去和家人商量,若是不行倒也可以直言。我们再有两天就要走了。” 李染起身辞行道:“多谢梁老爷为小人操劳,小人这就回家去与家父商量,若是可行我便带着家人来请主家过目,若是家里不同意我也会来告罪。” 田世舒与梁父互点了一下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只是如此一来她便不好再出门去了。 不过李染离开得快,来的也快。不过是午时末,他便带着一家老少都来了。 李老爷子名叫李传福,约莫五十上下,虽然体弱,可人并不颓废,一看就是个精明利落人。难得的是这人是个识字的,又有管家经验,这是田世舒想用这家人的关键。 李传福这样说:“我儿子心气高,又常年和土地打交道,哪知道外边的险恶,这一年的经历也算是让他买个教训。卖身就卖身,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有个好东家!举人家的家丁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当的!老小儿可是一听就心动了,还请姑娘原谅这小子有眼无珠。” 田世舒笑道:“老伯您客气了,李大哥也是为将来考虑。说句不客气的,能堂堂正正做人,谁愿意为奴为婢呢!他并没有错。” 李传福摇头,“想有什么用啊!没有那金光钻呦!” 梁父便道:“这么说老哥哥是决定了?” 李传福道:“定了!他是我儿子我能决定,他自己儿子就留给他做主吧!” 这样田世舒便用一百两买了三个下人,另外还有一个半搭头。那李家媳妇,怀孕五个多月,看着倒是挺灵活,跟田世舒说:“姑娘叫我李家的就成。” 田世舒便问:“你自己名字呢?咱家姓李的比较多,还是叫名字好。” 那媳妇就说:“奴婢娘家姓刘,叫刘小花。” 田世舒瞧着她五大三粗的样子,咋也和小花联系不到一起去,但还是叫一声小花嫂子。 梁父为契约作保,然后又到府衙登记改籍。 这是田世舒第一次买人。孙妈妈那会可一点没让她操心过。 看着这一家人端详自家两本户籍的模样,田世舒也替他们感叹。 这事了了,田世舒便安排了一个任务给李染——买两辆马车,一辆能拉果苗的平板车,一辆能拉人的,若是有好马也可以买两匹。她当着梁父的面给了他三百两银子,一匹好马得五六十两,就是普通的老马也要三四十两,马车厢倒是不贵,可她总不能都给他们算好了吧。 想到车马,才想起还没通知果园子挖树!便也交代给了爷俩去办! 第68章 即将启程 这天晚上田世舒就盘算着回程的事,怎么算都觉得车买少了。那李家相当于搬家了,东西一定不少。还有师父两人,东西也不会少……可是车太多是不是太打眼了?难道从府城到县里这段路还要找镖局?应该不用吧!咱也没啥值钱的东西。 想到师父,她今日一定又去看儿子了。若是知道李成玉正被后母捧杀,不知她会如何,唉,这可真是…… 翌日清晨,孙妈妈就过来服侍田世舒,把小田搞得一脸懵,“孙妈妈你怎么了?” 孙妈笑道:“我想着今日是十五了,咱们去金刚寺上炷香,老爷也应该到京城了,咱们好好求求佛祖老爷让咱们老爷高中。” 田世舒心说那得去拜孔夫子老爷呀!他老人家的弟子都不信怪力乱神呢!不过那都不重要,去!她快速的捯饬了一通,正正经经的梳了个垂鬟分肖髻,穿了一身淡黄色细棉衣裙。如今天气见暖,她只穿了件夹袄,外披了薄披风就足够了。 金刚寺是府城有名的大寺院,香火鼎盛。一路不少摊贩叫卖,很是热闹。 张姑姑拎着一篮子供奉健步如飞,田世舒照顾着孙妈妈缀在后面慢行。孙妈妈道:“听说这儿的斋饭不错,一会儿咱们不急着走,也去尝尝。” 田世舒头一回进香什么规矩都不懂。 她是开眼界了,寺院也有分导员。 一个僧人问张姑姑求什么?她答:“平安。”然后告诉她一会儿要去哪个殿拜拜。然后姑姑就进了大雄宝殿。到了小田这,“事业?”孙妈妈拍了一下她,“功名!姑娘,是功名!”田世舒摇头道:“健康!平安!” 那僧人笑笑,告诉她要拜的是观音菩萨。 孙妈便补充道:“一会儿拜过了观音大士还要拜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 田世舒:……那分导的意义是什么? 她们先进大雄宝殿磕了头。悲悯的神佛鸟瞰众生,叹息众生皆苦,希望他们逃离轮回;可众生只求神佛助他此生顺遂,最好万事不愁。 曾经的无神论者,如今徜徉在这佛门净地,竟然唏嘘不已,也许她是错了! 她没有那么多心事和菩萨们分享,早早的出来了,看着人们把铜钱扔进许愿池、许愿塔。回眸时恰巧遇见在一个大殿前摆桌的僧人看她,她回以微笑。 那僧人便放下手中待解的签文,来到她身边打了一个偈,问:“姑娘来到此间,便是此间人,何不摇上一卦?” 呃?僧人也要揽客吗? “这是问什么的?”她问。 “都可。”他答。 田世舒抬头看了看大殿没有匾额,她往里看了一眼,人很多但秩序井然。 她答:“我已知答案了,谢谢。” 那僧人便又施礼回去解签。 排队等待解签的人好奇地偷看田世舒,窃窃私语。“好漂亮的孩子!竟然是观棋大师认得的?” 有胆大的就问了出来,那僧人便笑道:“是个有意思的人,并非旧识。” 田世舒不知道这些,她等来该等的人就一起去排队领斋饭了。如孙妈所说斋饭不错,偶尔吃一次挺新鲜。 常吃?那还是算了。 三人在寺院转转悠悠赏了一回风景,姑姑给出中肯的回答:“不如你的后山精美。”田世舒颇为得意,只听姑姑继续道:“这后山肯定有猎物,可惜了!” 田世舒只想掩面遁逃。 田世舒把求来的平安符给吴浩然送了一个,又给梁母送去三个,说是给三个小辈的。几人折腾了半日都累够呛,早早的洗漱,歇息了。田世舒见天还早,也窝在床里翻着书看。 临行前最后一日,梁家人都到齐了,双方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午膳,互相诉说着离愁别绪。这时田世舒才感叹梁家的大手笔,虽然知道这和师父送出的礼物比较贵重有关,可依然很是感动。梁家添了两辆马车给他们,还派了四个家丁护送,一车拉着他们送出的各色料子、成衣、笔墨纸砚,都是他们用得着且不好买的,一车是坐人的。原来梁家早就算准了他们车辆不够,默默准备的。 梁母还道:“这不值什么,他们原本也要去县里办事,不过是顺路而已。和你们一起走,刚好有个照应,我也放心些。” 李家已经把事情都办好,除了两辆马车还真买了两匹好马。和送花木的人也约好在城外见,所以明日他们要早早的就启程。李家一家人就被安顿在梁家。 吴浩然偷偷写的小故事是交给梁晗的墨香斋代卖的,这小子的文笔震惊了梁晗,恨不得把他留下来继续写。 梁晗再次邀请吴浩然来府学就读,吴浩然自然笑着应和。 众人不知这俩人的小秘密,只以为是做师兄的提携师弟,还赞他们二人兄友弟恭。 梁晗:……这是弟弟吗?这是明日之星啊!不巴结点怎么行! 吴浩然这几天已经写完了两本故事了,梁晗依旧不满足,告诉他说,这四个人一定要拿着他的第三本手稿回来。 吴浩然:……以前可没发现这梁师兄还有钱串子属性。 众人散后,田世舒打算去接师父过来与她们同住。张姑姑陪她出门,孙妈妈留家里打包行李。 这个时间找人都不必去别处,那二位一定守在茶馆。 果不其然,师父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外边,也确是快到散学时间了。 田世舒也不进去了,她倒要看看李成玉是否真如姑姑说的那样与师父相似。那日她光顾着生气,倒是没注意他的长相。 她让姑姑去和师父说话,一个人溜达到私塾门口,慢慢悠悠地吃着甜水。 李成玉知道最近一直有人跟着他,可他拿不准那人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今天散学,他决定兵行险着,让接他的马车远远的跟着,他和二白两个步行回家。 可一出学堂他就感觉到一丝异样,便停下脚步四处观瞧。 田世舒收回目光,继续攻克这碗甜水。刚好从私塾出来的孩子们把她挡住了。她倒是没想到李成玉如此警觉。 待他走后,她起身跟了上去。那马车她还是认识的,毕竟车夫被姑姑踹得挺狠。 第69章 遇险 一行人赶在府城大门开便出城了,梁府家丁赶车,第一辆车里坐着李传福一家、第二辆车里坐着田世舒等人,张姑姑和吴浩然则骑马缀在车旁。 后边依次跟着拉行李的和拉果树的车。李染赶着田家租来的马车行在最后,这里不过装了一些野外用的炊具和口粮。 田世舒今天依然是男孩打扮,一身短打,布条裹发,也是个英俊的小少年。当李染见到她和吴浩然并肩而出时才恍然,尤其是田世舒把短刀还给他时,更是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他的主子倒也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人畜无害,这样的主子反倒更让他安心些。 昨日吴浩然便让人教着练习骑马,此刻正在兴头上。 张姑姑则是因为车里太挤,不如马背上自由。 出了庆阳地界,时间已经来到午时,见路口有卖包子、油饼的便买上一些,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待到住进客栈再好好休整不迟。 傍晚他们来到一家小镇,吴浩然本着投新不如找旧的本能,带着一行人来到了他住过的客栈。这家店他们赶考回来时,夫子就带着他们住过。 进了一家客栈,迎出来的人让吴浩然微愣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离他上次住已过去半年了,之前的小二不干了也说不定。 他和李传福老爷子走在头里,店掌柜就站在门口迎接,见到车里陆陆续续下来这老些人更是喜上眉梢。 毕竟他一个开在小镇上的客栈一年也接待不了几次这样大的队伍,尤其还有不少女客。 吴浩然不想大家住得太分散,便包了紧挨着的两个院子。 田世舒师徒吴浩然李染夫妻住一个院子,几个男丁和李传福爷孙住一个院子,为安全起见,车马也都放在他们院子里自己照料。 田世舒倒是想把马交给客栈打理的,毕竟几人赶了一天 车都很辛苦,可她刚提出就遭到了李传福和梁府人的强烈反对。 梁府的家丁说牲畜是人的两条腿,决不能出事,不能图省事交给旁人。 没上任的李大管家深表赞同。 睡前,小耗子还把藏在炊具车里的兵刃都拿了出来,就连姑姑的齐眉棍都没落下。 田世舒被一群人搞得应激。 “你们是发现了什么?那咱们就跑吧!” 张姑姑道:“你瞎说什么呢!咱们来的时候有镖局的人放哨,这会儿得靠自己了!” 田世舒恍然,也更后悔了。 一个怀揣万两银的人舍不得几十两银子,这不就是葛朗台吗?为了可笑的理由,畏首畏尾啥都不敢干,这日子她也是受够了。 谁要问为啥这么有钱,回个姐就是天生富贵怎么了!现在搞得大家都这么辛苦。 在田世舒唧唧歪歪时,张姑姑已经和李染商定,李染守上半夜,姑姑守下半夜。 吴浩然推推愣神的田世舒,“怎么了?怕了吗?要不我睡你外间?” 田世舒回神,瞪了他一眼。“你觉得这客栈可有 什么不妥?” 吴浩然皱眉道:“上次来掌柜的听说我和齐齐哥中了秀才很是关照,尤其是很尊重夫子。我还以为他一定会记住我的,可刚才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还有他家小二换人了。” 正说话间,孙妈和刘小花准备好了晚饭,一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了一下晚上的安排。 正说着话,就有脚步声传来。李染起身去问,原来是小二过来问是否要热水。 坏心眼子的吴浩然跟过去道:“我们一行十五人,赶了几日路了,好歹得洗洗,小哥多给烧水,我们不怕晚,多晚都等得。”说着掏出一块碎银子,“只是给小二哥的辛苦钱。” 那小二也许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脸色有点不好看。十五人的洗澡水他得烧到什么时候去!“那个……小公子能不能少点?店里只怕柴不够。” 吴浩然搓搓鼻头,“那是我考虑不周了,那这样,男子用的水可以不必太烫!若是还不够,能不能问问周边居民先买一些,我们付钱。”说着又掏了块碎银子塞进小二手里。 那小二面皮抽了抽,这火他是烧定了? 吴浩然和李染神色自若地回来。 田世舒看向他俩,吴浩然道:“至少能让他忙活到后半夜,花一两银子多个打更的也不错。” 李染闷笑不已,这 吴公子还是个黑心的。 等夜色彻底黑了下来,张秀芳和刘小花这俩优先洗漱已毕,早早休息了。吴浩然和李染打了个招呼,偷偷溜了出去。 前院大堂还亮着灯,他人小凑到墙根处听了听,好似是附近的居民在此饮酒,偶尔还说两句荤段子,那掌柜的还会接上两句。 这家客栈是几个院落合围而成,马厩和厨房都在外院,与内院相通的只有一个角门,所以要想偷偷进去就得翻墙。 吴浩然找了个角落,助跑了两步,翻身上了墙头。他趴在围墙上听了听,没什么动静。借着厨房微弱的火光,他扫了一下这个小院,并没什么藏身的地方,他只好沿着墙头爬到厨房的屋檐下,如同蝙蝠一样倒挂着,探听厨房的动静。 没想到这厨房里还挺热闹。 “小凳子,你这锅水要不要加点料?”一个大嗓门问。 “加屁加!这是给那几个娘们用的!你那药不花钱咋的?再说那群人里有几个鸡贼的,万一被查出来咋办!你那东西还是留着等半夜时候用比较好。” “得等那时候?那几个女的可看得让人心痒痒!你哥哥我等不及!” “三当家可还在外边喝酒呢!你别惹事!”那叫小凳子的劝,“何必急在一时。哥哥你只看到那几个妇人!要我说你是 把鱼目当珍珠了!那有个真正的绝色你都没见到!”说着嘿嘿地笑出来。 吴浩然听得浑身凉飕飕。 “你狗崽子的年纪知道什么是绝色!”那大汉说道。 “我小凳子跟着几位当家几年了!没见过那么好看的,要不是她还是个小不点,指不定她一进店那会我就挪不动步了。” “小不点儿?那有屁用!老子不好那口。” 第70章 斩草 “哥哥怎么不懂?把她带回去山里养几年不就大了!哥哥不要?留给弟弟我如何?小弟我等得起。” “真有那么好看?” “都说了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她打扮成个小子还那么好看,若是……嘿嘿指不定比府城的花魁还盛几分,反正我只会看不会说。”那小凳子已经流露出几分下流模样。 “这几桶水哥哥替你送过去!”那大汉开始舀水。 趁着哗啦啦的水声,吴浩然翻身上了房顶,一路跑回院子。 这是他头一回直面人性的恶,心也慌慌,腿也慌慌,他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这些人,尤其是田世舒。 他在院门口定了定神,便去找李染。把情况对他说了。 他分析了一下,厨房里听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至少有四人在里边,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都没说话。若客栈就住了他们一家,马厩里有五匹马,也就是说这五匹马都是这些人的。 目前他们的已知人数是七人,假如他们的动手时间是半夜的话,也许还有人没来。 他让李染守在门口不要那人进院,他就跑到田世舒那去了。不看她一眼,他总是不安。可见到人他又一时语塞。 田世舒已经散了头发坐那和孙妈聊天,吴浩然愣头青似的闯进来给她吓了一跳。孙妈起身出去。 “怎么了?” 吴浩然嗫嚅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去,也不要害怕。” 田世舒面色平静伸手抓住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发现什么了?” “嗯,我们好像进了匪窝。” “早就听说府城这边 有一股流匪,竟然还没被抓?” 正说到这,院外传来李染的声音,“你是谁?刚才送水的不是你。” 吴浩然转身出去,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拎着两桶水杵在门口,相比之下,李染倒显出几分苗条来。 “把桶给我吧。”李染伸手去接桶。 那汉子一错身,进了门,“重着哩,还是小人给客官拎进去吧。” 这一手让李染一阵恶寒,这是个茬子。 吴浩然笑道:“我等得辛苦,总算是等来了。跟我进来吧。”说着把他引进了厢房。 那大汉忍不住往亮着灯的屋子张望,一个老妪的身影映在窗上,激得大汉打了个激灵。 又看吴浩然长得一表人才,心里暗骂小凳子是个眼瞎的,怎么看出这是个姑娘的?这年纪小就是不行,男女都分不清,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拎着水桶出了院子,大汉又想,小鸡崽子不会是匡哥哥替他拎水编地瞎话吧?这小兔崽子,抢他点银子就敢算计老子!要不是三哥在这少不得扒他一层皮。等这笔买卖完了再收拾他。 吴浩然和李染见人都走了,苦笑一声,分头行动了。 吴浩然再回到上房时,田世舒已经穿戴整齐,正对着铜镜给自己擦黑脸。 孙妈把张秀芳喊了起来,正满屋都圈子:“这可如何是好!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见他进来,张姑姑道“你把事情详细说一遍。” 田世舒则推孙妈到门口,“妈妈你辛苦守门吧,别让人偷听了去。”孙妈赶紧出去,“姑娘放心,我一定守好门。”田世舒给她找了厚斗篷裹上,老人家吓得不轻,得给她找点事儿做。 等人出去了,张姑姑挥手熄了灯。 三人 对坐商量着应对之法。 一趟兴庆之行让小田想明白许多,她率先坦白道:“我有胡老爷子给我配的强力蒙汗药可内服可外用,既然那大汉不好对付,那就先把他放倒好了。姑姑的兵器是不是要换一换,我这里有大砍刀锋利得很,就是短了些,姑姑要不要?” “行啊!什么刀?” “砍肉的!” 姑姑:……“够锋利!” 然后桌面上就传来金属的撞击声。 “姑姑试试手感。” “乌漆麻黑的,砍着你们怎么办!”姑姑表示不用了。 田世舒琢磨了一下,手电筒还是别拿出来吓人了,再说她一会儿还要用,别搞没电了。 “我这里还有喷人眼睛 的毒水,待会要是打起来,你们不用担心我!” 然后,吴浩然和张秀芳又听到她挪动脚步的声音。 “你干嘛去?” “我去找点好东西。” 一会儿就听她往桌子上放东西。 “这是防毒面具,一会儿小耗子给大家发一下,不够找我要。” 吴浩然&张秀芳:…… “我有个想法,若是我们今天侥幸活着离开,是不是要去找一下他们的老巢?” 吴浩然&张秀芳:…… “现在看官府是指望不上了,他们在镇上就敢明目张胆的开店,搞不好他们有什么勾连呢!” 张秀芳:“咳,咱们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田世舒点头,又想他们看不清便说道:“好。就是别忘了留 个活口。” 吴浩然&张秀芳:……连怎么死都想好了?怎么听着这丫头还有点兴奋呢! 吴浩然觉得自己弱爆了 。 他问:“为何一定要找到他们老巢?” 田世舒道:“原因有二,一是咱们是众目睽睽之下住进来的,梁家的马车是有标记 的,有心人一打听就能打听到,若是他们想报仇咱们就被动了还会伤及梁家。二是咱们先不说他们还会伤多少人,万一爹爹他们回来时遇到怎么办?” 两人被说服了。 吴浩然带着东西去和其他人汇合。他详说了女子阵营的意见。男士们见到蒙汗药和面具时那是既震惊又佩服! 这两个女的比爷们胆大多了!还tm想要打到老巢去! 尤其是想到斩草不除根的后果,梁家人也必须信服人家说的有道理啊! 都是二十来岁的汉子,还能让孩子比下去吗?淦! 吴浩然带着一个身体灵活的大哥揣半包蒙汗药走了。他们先去看了大堂,很好,喝酒的多了两个! 他们是真没把自己一行人放眼里啊! 两人又来到厨房,厨房里也多了一人,那人正在吃面 。 “这帮人就不能少喝点?好歹一会儿还有活呢!砍白菜也得能拿动刀啊!”那人叨逼叨。 大汉嘲弄道:“今儿是哥哥主场,咋?不信哥哥?” “四哥,哪能呢!老弟这不是想多层保障嘛!不过老弟也是白操心!嘿……” 还没嘿完,人就趴下了。大汉诧异,转身一看,身后的几个都睡死过去了。 往门外走了两步也倒了下去。 第71章 斩草(二) 两人听见人轰隆倒地的声音,便知道成了。 这蒙汗药可真够劲啊。 赶紧套上面罩,闪身进去。 跟来的大哥是个利索的,进来就把大汉解决了。剩下的几个也照旧这么干了,下手的都是那大哥,小耗子到底是不敢杀人的。 直到要杀那小二时,小耗子伸手拦了,“挑了他脚筋手筋吧,这人一会儿还有用。” 两人回来时,他们的人都守在门口。 吴浩然从兜里掏出一大包药,递了过去,“这是他们的药!” 杀过人的人此刻已经过于亢奋了,“咱们得藏在附近,若是他们去厨房,咱们好瓮中捉鳖。” 李传福摇头,“不行,后院都是妇孺,咱们先得紧守在这!” 正说话间,李染过来道:“姑娘领着大家过来了。” 众人回神见那院子人都来了! 田世舒对梁家四人到道:“几位大哥到厨房那边守着,我们那屋里都被我下了药!若是有人过到这边来,你们也不必惊慌。只管自己那处就好。我猜想他们会兵分两路,这院子未必有人来!即使来了人我们也有能力自保。” 现在也不是犹豫的时候,既然主家发话了,四人便说一声保重就干活去了。 本已经休息的几位女性被孙妈妈喊起说有强盗要来时都吓得筛糠了,倒是刘小花惊慌过后很快就振作起来。把屋子收拾好,在床上做了个有人睡觉的造型后才跟着几人来到这边。田世舒把每间房都洒了蒙汗药,就跟这药不要钱似的。 当初买药的时候她可是心都在滴血。她前前后后去买了三次才买到这些,要不然老爷子也不会对她印象深刻,也幸亏她买的量大管够! 张姑姑半夜中站在院子里耍了会大刀,然后进屋里说道:“你们放心睡吧,保管没人来打扰你们!” 一群人选在了一间厢房藏身,刘小花搂着儿子缩在公爹的床里,同在这张床上的是梅师傅和张婆婆。 孙妈搬来几把椅子,她和李传福各坐了一把,她拉着田世舒坐下,田世舒摇头。 吴浩然和姑姑都在院子里听动静,她得守在门口,若是万一……她就是最后一道防线了。 今夜连颗星星都没有,但她还是看得清几间屋子的大门都是打开着,漆黑的门洞如同一张张巨口,想要吞噬这一切,原来这黑也分清浅与漆黑! 她紧张地数着心跳声,实在是声音太大她不能忽略,这实在是太刺激了!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有序的传来脚步声,细听大约是两个人的脚步。 那两人在院子附近停住脚,“三哥,开着门的住的都是男的,你说这是不是请君入瓮?” “哼,也许是空城计吓唬爷们儿呢?” “也对。那要不等那几个从厨房回来咱再进去?” “你去把他们大门锁了!到时候咱们也瓮中捉鳖!” 埋伏在院子里的吴浩然&张秀芳……麻了! 那人听话的锁好门,俩人翻身潜进了隔壁的院子。 两人给每个屋子吹了迷烟,又等了一盏茶时间,直奔上房而去。 那小凳子没少说这院里的女眷如何漂亮! 要不是那小子鬼哭狼嚎的喊救命,他们也不会来此杀人灭口,毕竟都是钱啊! 两人推门进了上房,兵分两路,各进了一屋。 都是做惯了土匪的,进屋闭气是一定的,可他们一拉帷幔,帷幔上飘扬的药粉洒了一脸,两人如同连体一样,伸手擦了把脸,一吸过后,俩人手痒脸痒可哪都痒。这一呲牙咧嘴,哪里还能闭气。两人暗道不好就往外跑,还没跑两步就倒下了。 张姑姑让吴浩然留在原地,一人越上墙头刚要跳过去。 田世舒喊住她,伸手递给她个东西。那东西虽小却能发出强光,张姑姑一愣,刚想问。 田世舒却手把手教了她一次怎么使用,然后一拍她道:“千万别用手碰他们!屋里的东西也不行。” 张秀芳只好点头,戴上面具跳了进去。她的动作干脆利索,出来前在那两人身上抹了抹刀,然后才出来。 见两小只还在门口守着,她便道:“大门都锁了,还守什么!都进去吧!我到前边去看看。” 张秀芳艺高人胆大一人来到前厅,喝酒的已经一个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坐立不安的老掌柜。 张秀芳轻哼了一声,推门进去。 本就受惊的掌柜见来人,腿一软坐了下去。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我是人不是鬼,何至于吓成这样?” 那掌柜的哭得鼻涕老长,“姑奶奶饶命!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啊!我我我是被他们挟持的!要是不听话他们真会杀了我!” 张秀芳拧眉:“他们在你这店里杀了多少人?” 那人哭到:“他们来了两个月有余,杀了过路的商旅十一人。” “你的左邻右舍就没有报官?也没有人过来找?” 那掌柜哭得惨兮兮:“我平素和邻居们关系一般,偶有问的小的就说是家里亲戚来帮忙的,再有,他们杀的都是外地的,要找过来也不会那么快,他们原本就打算做完这一票就换地方了。” “他们分你多少钱?”张秀芳追问。 “小的……小的哪敢要钱!”那掌柜两眼直转。 张秀芳不理他,“你可见过他们的同伙?” 掌柜的摇头,“常来的就是三当家,据说他们大哥并不下山,二当家是军师,但是身体不好。” 张秀芳见他急于表现,便又问:“你知道他们老巢在哪吗?” 掌柜的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在山窝窝里。” 张秀芳把大砍刀一拍:“这周边有没有山,有几座山你不清楚?” 掌柜的颤音都出来了,“这……南边的……山矮趴趴,藏不了人!去年官府还搜过山也没找到,说明他们不在这附近,那就是北边一百里左右的二虎山能藏人。” 张秀芳满意点头:“你可知他们有多少人?” “小的听过几次,猜想他们应有五六十壮年,其他的不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呃……小的都是听他们喝酒时说的不一定准。他们把子弟兄八个,今天来的是老三老四老六。他们排序是按功夫高低排的,但是老二是靠脑瓜子赢了他们。” 第72章 除根 厨房那边行动也进行的很顺利。四人回来时再度夸赞了迷药大礼包的药效。 一群人商量了一下善后的事情。田家一群人觉得这事还是得梁家出头报案才行,田家和吴家两家当然也要出面,举人的家眷、新出炉的新科小秀才,这样三个重量级的人物牵扯其中,外加二十几条人命,他们怎么也得去剿匪了吧? 没错,当张秀芳问出那二虎山有壮丁四五十的时候,她就知道之前的计划泡汤了。 他们暂住的小镇名叫宁安镇隶属华阳县,李传福、吴浩然和梁家的家丁王肃押着拉着被挑了筋脉的小凳子和那客栈掌柜的去县城报案。 其余人一早就另找了一家客栈暂住,劫匪的四匹马被当做精神损失费牵走了。 几位柔弱女眷都受到了不小惊吓,尤其是刘小花本身就是孕妇。田世舒让李染找了大夫给大家都看了一下。 尤其是和人动过手的家丁,虽然 都说自己没事,可也还是要检查一下 才能安心。 大夫给一群人做了检查,给孕妇开了三日的安胎药,给上了年纪的孙妈和张婆婆开了安神药。其他人倒是都 精神抖擞没有问题,就连梅花都啥问题没有,可能像她自己说的之前经历过太多,如今生死看淡了。 田世舒和张秀芳关在屋里密谋着接下来的事情。 “小舒,给你!”张秀芳把小手电还给她,“这玩意哪来的,真是新奇?” 田世舒干笑:“去当铺里淘的,据说是海外的玩意,贵着呢!” 张秀芳点头:“也算物有所值。” 田世舒不予多谈此事,“姑姑,你说这镇上会不会他们的同伙?” 张秀芳思索了一会儿,“咱们等了一夜都没有人来,按理暂时不会有人来了,不过也说不准。” 田世舒叹口气:“也不知道这华阳的县令给不给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剿匪 ?” 张姑姑道:“恐怕快不了,就算是个敢做事情的剿匪这种事也不是一个县的几个捕快能干的,何况是这种大案,调查、取证、上报、调拨人手都需要时间。” 两人越说越急躁。 “那咱们牵走人家的马不是等着人家上门报复吗?”田世舒急了。 张姑姑笑道:“不牵走难道就不报复了?” 田世舒烦躁地跺跺脚,“姑姑,你 听没听过一句话?” 张秀芳眨眨眼,问:“什么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没听过。” 田世舒:…… 张姑姑看徒弟被噎住哈哈哈笑了起来。 “姑姑~~” “哎……哎,好好说话,撒娇犯规。” “姑姑,那山你能找到的对吧?一百多里地咱们 骑马明天天黑前也能到了。咱们也不和他们硬碰硬,先去查看一下地形怎么样?” 张姑姑本就是个傻大胆的,但是她自己冒险行,带徒弟不行。 “我自己去查看更快些。”她嫌弃地说 “哎呀,姑姑~~我保证不扯后腿。” 张秀芳觉得不妥,可她不会哼唧!怎么办? “要不要等小耗子回来商量?” “他们哪里走得开?县里审案他们得在的。” “我想着赶在结案之前咱们把那匪寨探查清楚了也算帮他们忙了。” 一刻钟之后,母子两个牵着两匹马出了客栈。 直到晚饭时没见两人回来,深知自己人脾气的孙妈才一拍大腿,嗷唠一嗓子哭开了,“这可是要了我老命了。” 梅花瞬间也明白过来!摇摇欲坠地起身,跑到她俩的房间,捧着一封书信出来。 “姑娘说什么出去转转,我还琢磨这个点大的小镇怎么要转一天!”刘小花喃喃道。 梁家的家丁小声道:“那两位姑奶奶心眼子那么多,不会出了什么事的!再说他们只是去附近查看,应该碰不上人!” 李染可没这么想,虽然主子留信让他在家保护众人,可主子万一出事他还保护个屁啊!他想连夜追出去。 梅花却拦住了他。 “他们姑侄两个已经走了一天,你未必追得上,走岔了路更麻烦。我那徒弟我也了解几分,平素是个谨慎的,他们决定这么做必然有不得不为的理由,咱们等上三天,若他们三天还没回咱们一起出去找。” 李染闻言不得不留下来,焦急地等待县里的消息。 华阳县是个小县,县城不如顺和那么繁华,不过街面也还干净整洁,人们悠闲的在大马路上闲逛,少有愁苦之色。 当吴浩然举着状纸敲响鸣冤鼓时,不仅县衙内一片 骚乱,连大街上的人群稀疏都骚动了起来。 得是什么样的大案让人赶着马车来报案啊?华阳县县令有个师爷姓刘,当他接了状纸,先是被一手好字震惊了一下,然后被状纸上的内容震死了! 他的脑子里无限循环着一句话:完了,完了,全完了啊! 宁安镇黑店打劫来往客商涉二十一条人命,被府城梁晗梁举人家丁、顺和田立人田举人家丁、吴浩然秀才当场人赃并获!犯人与证人皆以到场。 刘师爷连滚带爬的进了内堂,片刻之后,两个肉球滚入大堂。 县令一路狂奔,早已汗流浃背,这会儿坐在大堂之上,喘了几口粗气,才问道:“哪位是吴秀才?” 吴浩然上前一步,作揖道:“学生吴浩然拜见大人。”并递上自己的符牌。 县令试了一下汗,这少年眉清目秀,英俊挺拔,年纪十岁上下,应该就是去年新出炉的大宛年纪最小秀才了! “旁边的几位是梁举人与田举人家的家丁?” “小人是府城梁晗举人家的家丁王肃。” “小人是顺和县田立人家的管家李传福。”虽然主家还不知道有他这号人物。 “你们是自府城去顺和?”县令直呼倒霉催的啊!路过一下就被劫了!这让他如何是好! “正是!学生去年到府城两次科考回程都曾跟随家师投宿这家客栈,这次回去一行人中有不少女眷,学生本以为这家客栈也算相熟,不曾想反倒出了纰漏,万幸他们行事不密被我们察觉,这才侥幸脱身。” 县令点头,问道:“地上躺着的和那跪着的都是涉案人员?” 吴浩然点头,“大人,店里尚有七人尸体,由梁府的家丁看守,还请大人速去查办。” 县令闻言声调忽地拔高:“七个尸体?” 吴浩然抬头看了一眼县令,点头道:“正是。”并未多做解释。 第73章 除根(二) 折腾一天回到客栈的吴浩然受到了迎头暴击。 当华阳县县令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之下快速结案带着结果跑到府城调兵剿匪的时候,当他以为自己会受到英雄般的回归时,他们家的英雄已经走在了剿匪队伍的头里。 这都是什么事啊! 可是梅师父说的没错,偌大的二虎山他们去哪里找人?可干等着也不行啊! 三天!那能发生的事可太多了。 做好了留守人员的安置工作,他和王肃天刚蒙蒙亮就启程了。 张氏师徒在哪呢? 她们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顺利。 首先田世舒同志不会骑马。 两人共乘一骑走了半日,没错是用走的,因为一旦跑起来,那匹没人骑的会跑得飞快,师徒俩屁股下的这匹就变成了疯的一匹! 谁能体会马儿的好胜心呢! 为了防止累死大家,人和马和解了。 同时张师傅还得教教徒儿骑马。 张师傅很后悔。 其次,两人都一夜没睡了,长时间不睡让人有些神经质般的亢奋。 田世舒此刻就顶着熊猫眼要去打猎。 张秀芳一肚子的mmp啊!大中午进山?这是不打算往前走了吗?再说两人带的干粮不准备吃了? “我看你好像个兔子!打兔子!烤兔子!你是出来打野的吗?”张秀芳没好气地吼道,“给我跑起来!你当你骑的是牛吗?”说着啪的一声给田世舒的马挥了一鞭子。 田世舒嗷嗷叫着跑远了。 张秀芳策马跟了上去,“腿放松,腰放松,跟着马的节奏,好,不错!” 魔鬼般的训练了一天,晚上,田世舒的成果喜人。 她成功的残了。 两人借住在老乡家里。 那大娘是个热心肠,同情地对张秀芳说:“孩子虽然腿脚不好,不过长得不错,将来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你也有盼头了。” 张秀芳:……“大嫂你说的对!这孩子也就这样了,我也盼着他长大娶媳妇呢!” 田世舒:……娶媳妇?这是想瞎了心了? 大娘道:“你们这是想穿过二虎山 到临州去?” 张秀芳含糊地嗯一声。 “你们这胆子也太大了。那二虎山可不太平。” 张秀芳问:“有拦路的?我们娘俩什么也没有,也没啥可抢的啊!” 大娘叹气道:“那些人可说不准,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唉,我们这原来不少人去临州做生意的,这一、二年都不去了。” 张秀芳道:“怪不得我看咱们这儿的房子都建的漂亮,原来都是做生意的。” 大娘呵呵笑道:“那会大家都结伴去临州 做点小买卖,咱们这儿有山,临州最喜欢咱们这边鞣制的皮子了,现在去庆阳卖不上价!” “奶奶,临州府也不冷啊为啥会喜欢皮子啊?”田世舒插话道。 “哪能是收了自己穿啊!那边往北边去的商队多,据说京城的贵人们喜欢这个。咱们这儿原来还有养貂儿的呢,就为了一张皮子,不过人家发了财搬走了。幸亏搬走了啊,不然那群人首先就抢他们家。” 第二日两人早早的就走了。经过一夜休养(主要是药好),田世舒好多了,人也学聪明了,大腿两侧绑了软软的棉花垫子,马鞍上也捆了防震用的泡沫垫。看她笨拙的上了马,张秀芳扬鞭策马率先跑了出去。 二虎山确切的说是一道道山岭,植被茂密,初春的景象已经初现。 师徒两人牵着马进了山。山路崎岖,马匹难行。张秀芳牵着马小心翼翼地前行。田世舒跟在后面,紧张地四处张望。 越往里走,树木越发高大繁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一片片光斑。师徒二人一路走着,偶尔听到几声鸟鸣,却不见其身影。 眼前出现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流淌。张秀芳让马在溪边饮水休息,自己则在周围转转。 田世舒找到一棵高大笔直的松木,想了想,拿出一根登山绳,一双登山靴,把自己武装了一下,缓慢地爬上树去。爬出去三米多,终于到了树冠,她松了口气,把绳子斜挎在肩上,又继续爬了将近两米,她明显得感觉到树梢的晃动了。 她拿出望远镜向四周观望。已经申时中了,若是山里有人家,此刻应该有炊烟升起。 田世舒瞧见姑姑埋伏在树后,目标是一只小鹿。春天不是打猎的季节,可她俩要在山里待一阵,免不了向大自然索取。 一年头的小鹿,倒正是肉质鲜美的时候,她希望姑姑成功。 她看了一会儿,又细细检查着四周。森林公园里各种植物纠缠不休,视野并不好。不过山林的春天总是迟来,相较于夏季,此时也算是好时候了。 快到酉时了,黄昏的太阳更像蛋黄,虽然耀眼却没有热量,田世舒紧了紧衣服。 再拿起望远镜时,她看到了扶摇直上的炊烟。 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 找出纸笔画了一下眼里的景象,又根据太阳矫正了一下方位,落实到纸上,不知道姑姑能不能看懂,反正她是不怎么 会辨认方向的。 上树容易下树难,她像树懒一样挪了下来,然后把东西收拾好。只抱着纸笔跑到小溪边找正在烤肉的姑姑。 “你是闻着肉味回来的?”张姑姑诧异。 “姑姑先你看看这个。”田世舒邀功般把纸塞进张秀芳手里。 自己蹲在一边翻烤着被分解的鹿肉。 “这是方位?”张秀芳诧异。 “嗯,在那个方向有一柱炊烟!目测至少还得翻两道山岭。” 这该死的距离! “行啊!这就被你找到了!”张秀芳笑道。 “你说能不能是猎人?”张秀芳望着自己的火堆道。 田世舒摇头,“不可能,姑姑,你信我,我一看就知道是烟囱冒的烟。” 张秀芳想了想便也明白了。 “成,咱们抓紧吃一口,连夜往那边走走。路上找个山洞好好睡一觉,反正咱们也不能大白天闯进去。” 田世舒点头,“姑姑你说他们下山的路在哪啊!” 张秀芳摇头,“咱这边是一点人走过的痕迹也没有,估计现在也没什么猎户进这山了。” 两人吃了一顿烤鹿肉。在小溪边洗漱了一下,便笔直的朝着炊烟的方向去了。 然后发现那条小溪竟然蜿蜒跟了一路。 “搞不好他们就住在河的上游,咱们得换条路走。”张姑姑皱眉道。 两人把马拴在河边水草丰茂之地,一个背着个包袱离开了。 时间来到亥时两人才勉强找到一个山坳坳,她们觉得暂住这里。 幸好田世舒把垫在马鞍上的防震垫背过来了,铺平刚好给两人当防潮垫子。 两人也不敢点火,一人裹着一个斗篷竟然也睡着了。 第74章 除根(三) 太阳刚刚升起,昏沉的阳光洒在山林间,照亮了还挂着露珠的草叶。一只野猫眨眨眼,从树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不远处,一只松鼠敏捷地爬上树干,寻找着今天的早餐。鸟儿们也开始欢快地歌唱,仿佛在庆祝新的一天的到来。 师徒俩简单的打理了一下,啃了两张葱油饼便上路了。 当她们再度爬到山顶,对面山里的情景已经隐约可见了。 若是没猜错,匪寨是建在一个山洼里。 午食她们依然吃了冷食,他们下了山之后没有马上上山,而是检查了这个山沟沟。 这山沟原应该是一条小河,如今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干涸了。两人沿着河道向上游去检查。路上倒下的枯木上倒是生出了不少灵芝,这玩意是个人就能认出来,两人也不必担心认错了。 “看来我们如今是在山寨的后山,所以少有人来。这河水应该是被他们引入山寨里去了。咱们找到他们的水源一路过去应该就能进去。”张秀芳分析道。 两人走了一个半时辰,终于远远的看到了水闸分水口。 修建这闸口的应该是个人才。这闸口竟然是活口,若是发生洪水是有活塞能开闸放水的。 不过眼下刚刚入春,倒是不需要。 两人在丛林里观察了一会儿,这里并没有人看守。两人看着那河奔腾而去,有点发懵,虽然她们绕过了山峰,可好像也不能大摇大摆的沿着河走啊。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决定从河边的丛林穿行。 又来到日落之时,两人有点急了。 这河水如此湍急,她们怎么过河?一路的过来竟然没有水浅的地方。 也许这也是她们一路没遇到人的原因? 正在这山沟沟里走得两眼发直,张姑姑忽然拽着田世舒又往山里藏了藏。 张姑姑嘘了一声,指着前边道:“河水又分叉了。” 田世舒探出头,张望了一会,果然,河水在前方忽然甩出来个小小分叉。 “走,咱们去瞧瞧。”两人兴奋起来。 被分走了一部分流水,这河好像平缓了一些。 张姑姑砍了一棵小树,准备下水探探深度,被田世舒拦住。开玩笑,这么冷的天她还想下水,姑姑是真虎啊。 田世舒从随身包袱里拿出两根绳子,张秀芳眨眨眼,“你这包袱还真是个百宝囊啊!” 田世舒干笑,没做解释。 “姑姑你再砍几棵小树吧!咱们做个筏子简单得很。” 五六棵小树杆就够两人扎筏子了,何苦趟水。 两人在日落后终于过了河。躲躲藏藏来到山洼边。 一个偌大山寨正矗立其间,幸亏连日来都是阴天,夜晚的星光暗淡,两人身形瘦削,又草深林密,正对着小溪而建的哨岗形同虚设。 两人趴在树林边静静观察着高墙之外的动静。 整个山寨都很安静 ,当然也许是她们离得较远的缘故。 山寨里远不像她们想的那样。 大当家望着巡山的人牵回来的马,对 身旁一人说道:“这tm老三和老四钻林子里干什么去了?能让他俩把马扔那不管的,是不是去找大虫去了?真是不把老子的话放眼里。” 那人轻咳了一声,“大哥息怒,那大虫一家根本不在栓马的位置,更何况春季的虎皮 最是难看,他们秋天 时候都没动手,万没有现在动手的道理,再说他们最听大哥你的话,依我看这事儿定有蹊跷。” “蹊跷个屁!就你替他们遮掩!依我看这是进城吃喝嫖赌着了人家的道儿了!没脸见咱们,指望卖老虎换钱吧!一帮 完蛋玩意!” 那人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摆手,“大哥,还是让人在林子里找找吧!春天的野兽都凶着呢!” 老大给他倒杯水,“就你操心!不找!那一家子都搬出老远了,不能为了他俩让兄弟们在林子里搏命。” “多派人出去找,也不去别处就去拴马那地守着。” “俩混蛋玩意还偷肉吃!找到他们非得揍地爹妈不认!”那老大骂骂咧咧的安排一组七人带齐了家伙出山寨寻人。 田世舒应该庆幸她人小身轻没留下多少足迹,外加黑灯瞎火的,一帮粗人真没发现人不对板,认真的搜查着树林。 一行人出来,守在附近的师徒俩就发现了,他们是顺着小溪往下游去了。 放哨的问:“几位爷大晚上干活?” “别他娘的瞎打听!招子放亮点,别一会儿瞌睡一会撒尿的!”带头的喝道。 “五爷放心!我们哥俩一定看好门。”放哨的点头哈腰。 等人走出去了田世舒问了一句“师父要跟上去吗?” 张秀芳嘿嘿笑“傻孩子,把你那绳子给我,我绕到后边去。你守在这等我不准乱跑!”说着就先动身了。 田世舒有点懵,这人能不能给个解释? 许是山寨日子太安逸了,这山寨外围竟没人巡逻! 张秀芳许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便解释道:“若是没猜错,他们在高墙内肯定有机关埋伏着,所以才有恃无恐。不过不用怕我有办法,我找烟囱去。” 田世舒忽然想到圣诞老人,无声呐喊,不是吧!咱这可不兴壁炉啊! 显然她还不够了解她师父,她忘了她师父善火攻。 张秀芳挎着绳索,拿着大刀,沿着墙根一路跑到烟囱的位置,只见她动作行云流水犹如脱兔,田世舒很是汗颜。 她想再看,可惜她姑姑已经跑出了视野。 张秀芳一甩飞爪,直接抓在了烟囱根,轻轻一借力,就上了屋顶,她爬到屋檐处,只见这山寨大大小小房屋无数,有的在屋内 插科打屁,有的在院子里巡逻。 见有人往这边来,张秀芳翻身仰面躺好。 “巫婆子,巫婆子,大当家要你做碗面。”那人边喊边开门进去。 屋里传来一个女子嬉笑的声音,“大当家又有新娘了?”他们大当家事后都要吃碗面。 “那是,咱们大当家夜夜新郎!”那人笑道。 “行,你等会儿,马上就好。” “那你先做着,我一会儿回来。” “你哪去啊?给我烧火。” “谁要给你个老太婆烧火!他们推牌九我去看两把,一会儿就回!” “下个蛋个功夫也能摸两把?” “放屁!爷去瞧瞧不中?”说着那年轻男子又出来了。 张秀芳眼睛眨了眨!她身上有迷药啊! 等四下无人,她翻身下了房从门缝里望过去,屋子里就一个中年女人,可怎么放进去? 她又翻身上房,仰面躺在屋顶。 第75章 除根(四)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冒险! 这山寨的情况她已经摸清了! 她伸手摸了摸身上的三包蒙汗药,这可是山寨出品,以彼之道施之彼身,应该没错吧! 要小心的是两队巡逻的人。 想到这,她又爬回屋檐边,这茅草的屋顶还挺厚实。 巡逻队一盏茶时间过来一次。 这时,屋里那女人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喊:“瘦猴儿,面好了,瘦猴儿!” 张秀芳趁机进了厨房,一大碗面片汤,很好!张秀芳放了半包小料! 这会儿两人的脚步声已经传了过来。张秀芳一翻身躲进了水缸里,顺手拿盖子把缸盖上。 “明儿一早赶紧让人打水,这两口缸可都空了!”那女人说。 “真是啰嗦,我端走了!”瘦猴儿用脚踹开门出去了。 那女人骂了一句:“王八蛋!都是遭瘟的!” 说着把油灯一灭关门出去了。 张秀芳轻轻地推开缸盖,翻身出来,就让他们明日吃老娘的洗脚水吧! 不行!这鞋都湿了怎么跟踪人!我还是放火吧! 想到这,张秀芳把厨房的一筐柴草点了,抓了一把出来扔上了房顶。 今年开春到现在还没下过一场雨,这些火星子一沾上干草瞬间火起。 张秀芳则躲进了厨房对面的屋子,好巧不巧,遇到的正是那做饭的婆子! 张秀芳一拳下去,人就晕过去了。张秀芳借着油灯找出一条裤子给自己换上,还找到一双新鞋,试了一下,有点挤脚倒不是不能穿,先对付一下吧! 厨房起火,有事没事的都来救火了。张秀芳趁乱跑出这个偏院。旁边的院子大门敞开,她闪身进去,跑进一个房间,一进门就见对面墙上挂着弓箭,她伸手拿下来,试了试,又借着灯油做了两支火箭把厨房所在的偏院都点了。 她一路躲躲藏藏遇到落单的就下黑手,一时竟没人发现她。 等在大门附近的田世舒听岗哨大喊“走水了!走水了!”接着就有不少人蜂拥而出,拎桶的拎桶,端盆的端盆,好不热闹。趁着热闹,人小鬼大的田世舒也端着个木盆跟进去了!就没人看见她那盆里连一滴水也没有! 木盆还是当初她从周家顺手收的……又是感谢周老爷的一天! 进了院子,田世舒假装踉跄了一下,就被人群甩下了。 她端着空盆,凭直觉进了一个看起来整洁的院子。 “大当家,大当家……走水了!” “别吵。那帮混蛋告诉他们不要点那么多火把就是不听,这不就又烧……呼……” 田世舒趴在窗下听了这么一句。 好家伙!这么会找地方吗? 她赶紧躲到厢房和正房的夹档里。厢房里黑漆漆的,可细听却有嘤嘤嘤的哭泣声。 田世舒打个冷颤,这是……。 刚才说话的男子边咳嗽边出了屋子。 那人瘦得跟麻杆似的,如同幽魂般飘到厢房门口,“要想活命就跟我走吧!” “太慢了!”那女子出来时,那人慢吞吞地说道,然后一把匕首划上她的脖子,女子倒地,男子依旧晃悠悠地走了出去,好似无事发生一般。 角落里的田世舒,如同被冻住一般!这都是什么!恶魔在人间啊! 田世舒听着屋里响雷般的呼噜声渐渐恢复了神智。 这要用吹管吹的药粉她不大会用。可她必须除了他,手下都这么心狠手辣,这叫大当家得是什么样的魔鬼。 她把心一横,推门进了门。 她眼前一黑,只好打开手电。这里外两间房,外间的墙上挂着一张大弓,靠墙的桌子放置着刀架,一把大刀目测得有二十斤。她把这些东西都收了。 进到里边来,架子床上那人得有两米左右,把个床铺都塞满了。 田世舒不敢给自己犹豫的时间,拿出长匕首冲了上去,直接插上他的咽喉,往旁边一带,把他抹了脖子。 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田世舒把被子盖上头顶。 她的两手颤抖个不停,双腿也不大听使唤。 她倚在床脚靠了一会儿,手电筒就放在身边,等她做好心理建设准备起身,去拿手电筒才发现手电照着的床下塞满了箱子。 她犹豫了一下,爬进去把两个大箱子装走了。 至于里边有什么,她此刻也顾不上了。 她在外间洗了手,换了身衣服。干净利索的出去了。 她得出去等姑姑了。 她出门时见到那女子的尸体犹豫了一下,想继续走。想了想,又去东厢房看了一下,她的确保这院子没有旁人。 东厢房里竟然是满满两间的粮食!这谁能想到呢! 意外收获并不能让她高兴。 她想去找刚才那人,可是火要灭了,她没时间了。 她一路闪躲来到墙根附近,这里果然如姑姑所说,插满了木尖刺,功夫一般的人根本越不过来。 她把飞虎爪搭上墙头,扽了扽,飞身上了墙,翻身跳了出去。 她飞奔回大门附近,进了林子,用手电闪了闪。 姑姑没好气地声音传来。 “你死哪去了!” “姑姑~~”田世舒紧紧的抱住姑姑,“我杀人了!” 张秀芳安抚着一直发抖的徒弟,“没事没事,咱们先离开这。” 两人不能再在河道附近晃悠,一路往河的上游而去。 走出去两里,在山腰上发现了一个可供两人坐进去的小山洞,两人决定在这里等到天亮。 “姑姑我杀了他们的大当家!” 张秀芳闻言眼珠转了转,道:“杀的好!这是为民除害知道吗!你细细说给我听听!” 于是两人把各自的际遇都说了一遍。 张秀芳道:“你把纸笔给我,我把地图画出来,你把灯打好了。” 张姑姑一刻不停地给徒弟安排事儿做,免得她胡思乱想。 孩子还小,今天可能真是吓坏了。 在山里跋涉两日,又是杀人放火的,孩子的神经一直高度紧张,这会儿被师父搂着,暖暖的,田世舒竟然睡着了。 张秀芳叹口气,还是她莽撞了,带孩子出来遭这罪。不过还好,孩子应该没有遗留啥问题。 第76章 后续 吴浩然和王肃两人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终于来到与临州交界的资阳县。据王肃所知,这里有进山的小路。不过因为闹山匪,已经没有什么人进山打猎了。那路也荒的不行。 他们在这附近没有找到有人进山的痕迹,只好在这逗留半日,准备进山的食物和工具。 这时张秀芳师徒已经离家两日半了。 张秀芳的一把大火,烧得吴浩然心慌慌。他一看便知那是匪窝所在,可他们离那里可太远了。 两人急得不行,哪还顾得上晚上不能在山中行走的规矩。 不过因为这一带有一伙山匪的缘故,已经没有什么大型猎物,即使有也被赶得远远的。 可行至半夜忽然起了风,两人赶紧找了个山坳,简单搭了个帐篷,一会儿功夫豆大的雨点子砸了下来。 清晨风停雨止。 黎明前的一场大雨导致山路湿滑得很。张氏师徒在山林里小心的穿行。这山里还真是好地方,时不时就能发现各种名贵草药,何首乌、黄精,本来心事重重的田世舒终于开心了。 张秀芳惊讶于她连草药都认识,不过见她高兴了,也就不催她,反而陪着她一起找药材。 她还用新鲜的树条编了个小巧的背篓,让徒弟背着。 她自己更多时间是放哨。 雨水过后,沉睡的蛇应该都醒了,这刚醒的蛇可是最毒的。 当四人在这老林子里迎头碰上的时候,两个小的都红了眼眶。 张秀芳看着抱在一起的两小只轻咳了一声,转身朝王肃走去,哎,眼不见心不烦。 “王大哥你们怎么找这来的?” “我们从山路过来没有发现你们的踪迹,又看到山里起火,吴公子就猜到你们从南面进山,烧了那山寨后必然不能走原路了,所以就往这边来了,没想到真就碰见了。” 吴浩然哑着嗓子嗔怪田世舒,“怎么这样胆大,若是有个万一……你让我……”说着眼泪一对一双的掉了下来。 田世舒此刻还在后怕中,也有点自责,伸手想给他抹泪,可看看自己的爪子,还得算了吧! “你别哭呀!我错了行不行?” 吴浩然把眼泪狠狠地抹在她肩上,伸手接过她背的筐啊,包袱啊……“你这好像要逃荒!” 张姑姑见俩人和好了,便举着手里的两只兔子道:“先吃东西,吃完赶紧下山去。今晚可不能再住山里了。” 几人出山已经是下午了。四人骑两匹马,也快不起来,他们便在资阳投宿。 换洗一新的师徒俩终于活过来了。她俩住的是里外间的套房,两人正在外间说话,吴浩然敲门进来了。 他腼腆地对两人笑笑,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张姑姑道:“姑姑,你俩睡一起我不放心,我……我想和你换换。” 张秀芳满脸黑线,“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说啥不?岁数不大心眼挺多。” 吴浩然摇头,“你俩再跑了,我命都得搭进去,姑姑就听我一回吧。” 张秀芳遭遇信任危机,很少激恼,“这大晚上的不睡觉,我能带她跑哪去?” 吴浩然道:“王大哥说庆阳府发兵过来剿匪了。我怕你……要不我睡你们门口。” 张秀芳闻言一愣,想起自己画的地图还没送过去呢! 田世舒听俩人对话已经笑了半日,这会儿也道:“姑姑要不就和他换吧!我们这年纪说大不大的,谁能说什么,再说店里见我和你住一块,还以为我这个大儿子还没断奶呢!” 张姑姑白了吴浩然一眼,起身出去。她得去找王肃问问怎么把图纸送出去。 吴浩然心满意足的栓上门,田世舒看得好笑。 “我们都要累死了,恨不能睡上一天一夜,能跑哪去!” “看不见你,我也睡不踏实。”已经连着三夜没睡好的吴浩然说道。 “那成吧,早点睡吧。”田世舒起身回屋里去,吴浩然却跟了进来。 “我检查一下窗户。” 田世舒想到被她用到飞起的蒙汗药也是麻了。 “什么时候窗户不用窗纸就好了。”田世舒叹道。 “说什么胡话,不用窗纸用什么。”吴浩然把她推到床边,“睡吧,等你睡着我再去睡。” “至于吗?” “至于。”说着动手把她头发拢了拢,“还没干透,放在外边我帮你擦。” “那我哪还睡得着?” 说是睡不着的人儿只说了两句话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第一句:“我见到那匪寨二当家杀人如切瓜一般。” 第二句:“姑姑给大当家下了药,我把他杀了。” 吴浩然消化完这些信息后,田世舒已经和周公汇合了。 吴浩然把她的头发整理好,起身出去,一会儿又抱着被子进来。 这丫头一晚上经历这么多心里指不定多害怕呢!他还是陪着她吧。 他把她往里推了推,歪着身子躺在她脚边睡着了。 田世舒这一夜睡得黑甜,醒来时还有点恍惚。 刚想动一动,脚却被固定住了。什么情况? 她起身坐起,有点懵。这小子咋在这儿? 她可不知道这小子正抱着她脚丫子梦见啃烤猪蹄儿。 他睡觉一直有抱着东西的习惯,小不点儿时候的毛病到如今都没改,她笑了笑,歪头看看身侧,对方的两只脚伸到了床外,这是怕踢着她? 她把脚挪出来,快速的塞给他一个枕头。一个大翻身下了床,把身体给他摆正,盖上被子,转身去外间穿衣服,洗脸梳头。 收拾停当,刚想开门出去,想了想又坐了回去。听了听动静,闪身进了空间。她把昨日在匪寨得的箱子打开,她猜到是一些金银细软,可没想到是这么多。 一箱子各样式的银子,一箱子珍珠玛瑙翡翠配饰。 田世舒叹息一声,这是多少条人命啊!这等不义之财以后有机会捐出去吧! 她又检查了一下粮食。居然是带壳的水稻,颗粒饱满,保存得当。 这莫不是稻种吧? 这个倒是可以啊!有机会让李染瞧瞧能不能做种。 她没在空间过多逗留,闪身出了空间。 第77章 相处 每次她进空间再出来都怅然若失,毕竟那里有她喜欢的装修,有她喜欢的生活方式。 不过她也进步了,以前需要强迫自己出来,如今已经可以若无其事了。 吴浩然出来时,田世舒还在愣神儿。他坐在她对面问道:“睡得好吗?” 见她点头,他露出一排大白牙。这小子的切牙已经还完了!她还没有! “小耗子你知道吗?”田世舒忽然来了兴致。 “什么?” “少年期是人一生中最丑的时候。” “真的?”吴浩然哑然。 田世舒点头,加重语气,“没骗你。” 吴浩然偷偷扫了一圈,没发现有铜镜,便作罢了。 “你这头发梳的还挺顺溜,给我也梳梳吧。”说着一屁股坐回来。 田世舒只好拿把梳子给他通着头发。少年的发丝如黛,光滑粗犷,如同这人的脾气带着不易让人觉察的倔强。 少年书生多用发带,他虽然也是一身短打,倒不妨碍发型,她今日也是这样的穿着打扮。 梳好头发她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评价道:“好看!去吧!” 吴浩然喜滋滋地出去换水洗脸刷牙:丫丫没嫌弃我长咧歪了! 他倒是深信她那套胡言乱语。 两人折腾这半天,两个大人也没来找他们,这就奇怪了。两人出去一找,竟然都没人。 两人出了客栈找个馄饨店,边吃边猜,后来想到姑姑手上的图纸,田世舒手一顿,白了一眼吴浩然,他还真是把她看住了。 “一会儿回客栈吧!咱哪也不去了。” 吴浩然点头,回客栈时,又买了些果脯点心。 “姑姑和王大哥一定是剿匪去了。”回到房间,田世舒悄声说道。 “不信咱们去看看他们走时带没带兵器就知道了。” 果然两人随身兵器都没了。 吴浩然沾沾自喜昨夜的英明,田世舒倒是没有多少介怀。虽然杀过两个人,除了心理阴影较大,她可没有什么快感一类的东西。 “哎呀!咱们去卖药材吧!这放久了可不好。”几颗大块头的灵芝和何首乌她已经藏起来了,这些就都卖了吧。 “那成,咱们现在就去,下次说不上什么时候能来资阳呢!咱们也逛逛。” “要不还是买辆车吧,骑马还是费劲啊!” “成,听你的。” 两小只商量定了,吴浩然找客栈掌柜的问了一下药铺的情况,便带着田世舒出去了。 资阳和其他地方又不同,进城是需要进城费的,人三文,车马五文。 但城里做生意的不少,据说这进城费被县太爷分给三班衙役了,用来保证县城的安全,在这里做生意没有欺行霸市的人,捕快衙役巡街很是尽职尽责。 田世舒听得有趣,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兴庆下辖的几个县竟然各不相同。 两人进了青囊药局阐明来意。药童见几样药材很是难得,便带着人进了后院。掌柜的见药材品相不错说道,“这紫灵芝近两年少见了,你这大大小小十四朵,大的八两一朵,小的五两一朵。黄精嘛五百文一斤,何首乌年份也够,就按一两一斤,两位兄弟看如何?” 田世舒想了一下道:“老伯,那这几个大朵紫灵芝我就不卖了,其他的都给你。” 掌柜的微微惊讶,这孩子倒是机灵。要不是有这几个大的勾着,那几个小的也不是这个价啊! “这是觉得价钱不合适?” 兄弟俩点头。 “那最多十两可不能更高了。” 田世舒伸出手掌,“伯伯这几个有我手掌大小了!怎么也能卖到十五两。” “哈哈,小兄弟倒是不吃亏。伞盖如掌,可说的是成人的掌,小兄弟今年几岁?你那小手还有的长哩。” 田世舒只是听说过如掌大的能卖十五到二十两,可不知道还有什么大人孩子的区别,听掌柜的一说也恍然大悟。 “这几个我给你十二两已经是超了的。如何?”掌柜的好脾气的问。 两人点点头。四个大的四十八两,中等的五个五十两,五个小的二十五两;黄精一两二钱;何首乌五两,共计一百二十九两二钱,掌柜的大方直接给了一百三十两整,两人要了银票,去木匠铺买了一辆二手的马车,但等去做英雄的两人回来去拉。 这夜大人都不在,两人更得睡在一起。不过这晚两人都精神得很,田世舒不得不把山里发生的事儿仔仔细细讲了两遍。 她也因此低声下气地听了两回训。她有理由怀疑小耗子就是想训她,才让她讲了又讲。 “唉,耽搁了这么久二哥一定等急了。”田世舒发出感叹。 “也值了!诚如你所说,若是夫子他们回来途经此处遇到这些凶神恶煞可如何是好!只是以后千万不要置身涉险了!你实在太莽撞了!” 田世舒忽然起身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再也不会了!若是……” 吴浩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好好的说什么誓!说你莽撞还不乐意了?” 田世舒:“第四次了!你说第四次了!还要我怎样?” 吴浩然抿唇,“你若是……”然后看到田世舒哀怨的眼神,“行吧,我信你!” 田世舒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没想明白,被人拉着睡觉去了。 没有大人在吴浩然睡得并不踏实,他随身带着田世舒用过的匕首,时常要起来听听外边的动静。 毕竟家里人去干大事了,万一有哪个漏网之鱼潜入就麻烦了! 还好一夜无事。鸡叫之后,他才沉沉睡去。 田世舒知道他夜里睡得不好,醒来后也没起来吵他,任由他抱着自己的双脚,还把他悬在外的脚丫子拉上来盖好。 这个动作惊动了他,他把她的脚往怀里怼了怼,蜷起膝盖睡得挺香。 田世舒无语死了。 即使隔着被子抱的也是脚丫子好吧? 田世舒只好翻身趴下,拿出书来慢慢翻着。 吴浩然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起来时就见田世舒趴在那歪着头睡得香甜。头上还立了本书,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拍了拍她的肩,“小舒,这样睡胳膊该麻了,翻身好好睡。” 睡了回笼觉的田世舒这会醒来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嘟囔道:“再睡就睡傻了!我要如厕!” 吴浩然本还慢条斯理的穿衣服,听她这么说,赶紧出去,“你在房里解决。一会儿我拎出去。这客栈里的你怕是没去过!万万去不得。” 虽然各县治理得各不相同,可如厕环境真是千篇一律,田世舒也已习惯了。 第78章 事了 张秀芳和王肃是第二日下午回来的。王肃后背被砍了一刀,幸亏刀口不深。张姑姑很内疚,王肃是替她挡的刀。回来的路上都是她照顾着。 这次是由华阳县、资阳县和府衙等地方政府与驻在此间的兴安卫所通力合作共同剿匪,出动了三百人才一举剿灭了这股匪患。 不过奇怪的是当他们到时,这山寨内居然炸营了! 审问才知他们的大头领被杀,据说凶手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二当家,理由是他承认大当家的姘头是他杀的。大当家也是同一日被杀,且杀人手法相似,除了他还有谁呢? 他杀了人不算,还把山寨这么多年的积蓄给偷了,还有他们从粮商那里劫来的良种也没了。 不过也奇了怪了,这老些东西被他藏哪了? 听小喽啰把这些都交代了,已经缴获颇丰的官兵们又来了兴致,金银珠宝谁能不爱啊! 好悬死在山寨的二当家被留了一口气,转移到了府衙大牢,继续过审。 二当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过是杀了个女人,以前又不是没杀过!杀了我吧!” 提供地图的张秀芳听说后,顿感错失万两金,直咬后槽牙,那贼老大还那么有钱! 她找上带队的同知大人道:“民女当日只是放了把火考察了地形就走了,可没听说他们死人的事。” 那同知大人心说我也没怀疑你啊!不过还是表扬道:“女英雄,这次剿匪你功不可没,待本官奏明知府大人,当有重奖,还请你与那位受伤的壮士随本官回府城一趟。” 张秀芳这才想到事情有些大条了。她的两小只还在资阳,还有一堆老弱在小镇呢!她忙说明情况。 同知大人欣赏她一身功夫,听此便道:“既如此,你们先送人回家去,府城的表彰府衙送到顺和县就是!” 两人这才带着现场分的二十两现银回到客栈。 吴浩然找了大夫来给王肃重新包扎伤口。 老大夫见伤口包扎得很粗糙,可处理得却很细致,尤其那药粉很是不错。便只是简单的清洗了一下外表,准备撒药时,田世舒道:“用这个药吧!” 姑姑本就是用的这个药粉,还是不要换药为好!她把处理过的云南白药包递了过去。 老大夫点头,“好药啊!” 田世舒心道:我带它跨越千年,若是不好不是白折腾了! “从别处买的,据说是不传之秘。”田世舒回话。 吴浩然送走了大夫 ,回来时带着一个送餐的店小二。 这几天两人肯定没好好吃东西,他特意点了些营养的饭食。 王肃很是不好意思。自己受伤的时候多了,还是头一回被如此细心对待。 张姑姑把赏给她的二十两银子也一并给了王肃,他脸红脖子粗地推辞道:“怎可如此,我不过是受点小伤,夫人不必……小人家并不缺银钱 使。” 张秀芳笑道:“没有那样的道理。我知道你回去一定会把这钱和你的同伴分了。你若不收我的钱岂不是让我愧疚。再有我可不是什么夫人,我不过是个没儿没女的寡妇罢了。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王姐也使得。” 王肃脸又红了,抱拳道:“小弟在此谢过……王姐。” 田世舒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说磕cp这玩意得磕现场啊!比背后八卦有意思多了。 不过这王肃是个什么状况?这么大岁数应该有家的吧?田世舒小心思乱飞。 吴浩然只想着回程的事。“姑姑,咱们明日一早就回宁安吧,他们这会儿怕是急坏了!”几人点头。 当夜,吴浩然帮王肃洗了个澡,怕他伤口有碍,还打算留宿,被王肃轰了出来。“你大叔我一个堂堂汉子还怕这点小伤!” 张姑姑就比较夸张了,竟然叫了三桶水清洗。 洗第二遍的时候田世舒还能理解,毕竟在山里好几日,还溅了一身血。 第三次送水的来了,小田叫了门。 “姑姑,你身上可有伤?” “没有。” “那是哪里不对?” “没有不对。就是总有血腥气。”张秀芳懊恼。 田世舒明了,大家都是普通人,哪就那么容易克服这杀人后遗症。 “姑姑你等我一下。”她跑回自己的房间。 拿着她提炼的月季花精油和艾草包出来。 她把艾草泡进水里,又叮嘱她洗完擦精油后才出去。 张姑姑泡着热气腾腾的艾草水,喃喃道:“这丫头带这老些东西都放哪儿了!” 田世舒回屋,见到正收拾东西的吴浩然,笑道:“这是被赶出来了!” 吴浩然也笑了起来,“我在想明明之前还是王大哥,怎么剿匪还能长辈份?转眼就成王大叔了!” 田世舒眨眨眼,“啥意思?” 吴浩然招手,田世舒撇撇嘴,还是屁颠屁颠的过去了。 “啥事?” “王肃大叔今年二十六,有一个儿子今年六岁,媳妇生老二时一尸两命,家里没什么人了。不过问题是他是孤儿幼年就卖身梁家了。” 田世舒皱眉,磕是磕的,这要论真格的,她可拿不准。 “你是想说?” “我是看王大哥……大叔那样子,有点那个意思?” 田世舒瞪眼:“你咋看出来的?”明明一本正经的样儿。 “我又没瞎!” “他的事儿你咋知道的啊?”她疑惑不解。 “四个大男人经常在一起,你觉得他们会说些什么?”吴浩然好笑道。 嗯,行吧,八卦一道,男女老幼都好! “这事儿还得听姑姑的,咱们就别掺和了!”她说。 吴浩然赞同。 一会儿小二来送热水了,吴浩然帮她把屏风后的浴桶搬出来。 一个浴桶装两桶水,对她如今的年纪刚好够用。 她回屋换洗,吴浩然在外间忙个不停,这几天都是这样! 仿佛他不干点什么就有偷听嫌疑一样!其实她压根就没想过这茬! 两个屁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这时候洗澡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儿,即使是大户人家也不能天天洗澡,不然朝廷也不会把休息日叫休沐了,特意给洗澡放个假,可见其麻烦。 最主要是这时候燃料匮乏,煤还没大量开发,秸秆还得留着喂牛羊牲畜,尤其是现在的主要粮食作物是水稻粟米等,那稻草过火就没了,只能做引柴。天天砍树,山都砍秃了,所以朝廷规定砍多少树要栽多少树!导致这世界树苗并不便宜,田世舒三十棵果树就要十二两银子。 第79章 漏网之鱼 几人回到宁安镇与大部队汇合,大家才露出笑脸来,尤其是田世舒的亲友团。 我天,田世舒感叹,好像我才从月球下来一样。 王肃这个伤员都没受到她这待遇。 众人一致决定休整半日,明日一早启程。若不是怕他们这两匹马受不了,都想现在就走。 尤其是被派来种树的老农。他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竟然和一群要剿匪的凑一块了!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那孕妇都比他大胆!竟然嚷嚷着要去找他们家小姐。 开玩笑啊!他们家小姐在哪呢啊? 这样的疑问谁都没给他答案,随便猜去吧! 当人们都快到顺和县了,田世舒忽然灵光乍现想起一事,“姑姑,那晚有几个人进山你还记得不?后来你见到他们了?” 张姑姑慌了一下,“遭了!这还有漏网之鱼?” 带队出去找人的老五,在山里转悠了三天没找到人,便决定回山寨了。可空手回山对山匪来说可是犯忌讳的,虽然他们是出来找人的,可也得带回去点啥吧! 几人一合计,就打点猎物回去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吧!自打入春,大哥就不让打猎了,这人不吃肉哪行。 按说他们是打猎的行家,不应该犯低级错误。可很多次历史性事件都告诉我们一点,凡事都有偶然性。 这队老猎手有两人被蛇咬死了!张秀芳曾说的雨后毒蛇都苏醒了!这话被他们验证了! 出师未捷先死俩,他们更不敢回去了!这么回去不得要他们的老命吗? 他们想下山干票大的将功赎罪。 田世舒做梦都想不到她们正在谈论的对象正等着他们。 往顺和的这段路已经都是平原了,老五这五人这几日的日子可不好过,官道上大商队他们不敢动,只打劫了两个落单的人,也没多少油水。 远远的看有六辆马车过来,只有一个平板车,可见不是商队,那就是大户人家出行了。 有手下劝道:“五哥,这人可比咱们多啊!” “放屁,人多算什么?你还想不想回去了!再不动手咱兄弟都得饿死!” 于是一行人又被拦住。 田世舒都懵了!这咋还没完了呢! 张秀芳掀开车帘,皱了下眉,那日是晚上她也瞧不清人长相。 那带头人喝道:“听好了!人下来,车留下!都给我滚!” 第三辆车里的都是女眷,担惊受怕了这些日子,这会儿是一肚子火气! 下就下去,没带怕的。 吴浩然正赶着车呢,田世舒、张姑姑在这辆车里,闻言把匕首往袖子里一藏都下来了。吴浩然的刀还没沾过血呢,他都觉得自己逊毙了,没想到这会儿有人让他练手 田世舒也一直遗憾没有打斗经验呢! 俩人都往前凑了过去,张姑姑能怎么办,只好跟着啊! 这几个也不知是哪条道上的! 五个劫匪也傻眼了!这怎么这么多人! 梁府的家丁都气笑了,“就你们几个?” 那人鼻子一扬,“就我们几个你们也不是对手!” 田世舒点头,嗯,这是个傻子。没有埋伏就好办了。 张姑姑忽然道:“你们是二虎山的?” 那人一愣,竟然嘿嘿笑起来,“哟!知道我们的威名就好办了!赶紧别废话,还有人没下来吗?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姑姑又道:“你们不是七个吗?” 有个实诚的回道:“被蛇咬死了!”然后被同伙踢了一脚。 “那成吧!”张姑姑忽然点头,“你们谁最厉害?” 那几人都看向老五,“五哥,看你了!要赢啊!” 众人:当这是比赛吗? 张姑姑点头,拿过吴浩然的大刀,拉开阵势:“来吧,比划比划!” 他俩打起来了,其他人也不能看着啊!俩小不点怕没下场的机会先动手了。 李染不可能让自己家小姐单打独斗,赶紧去帮忙了。 梁家的家丁也不可能干看着啊,他们可羡慕王肃得银子的事呢! 一人去帮吴浩然,剩下俩人一对一都干了起来。王肃这个伤员站在一边时不时给上一刀。 女眷们则在车里把锅碗瓢盆都翻出来了!菜刀!饭勺子!烧火棍!都上手了! 果农发誓他以后再不出远门了!见没有武器给他用,就抱着马鞭瑟瑟发抖。 田世舒人小却灵活,专门打人下三路,气得那土匪哇哇叫:“你要不要脸!” 李染都不好意思了! 田世舒心说还能说话,这不是瞧不起我吗!突然右手向下而去,那小子一弯腰,田世舒左手就洒出去一样东西。 “我让你嘴碎,这回让你叫个够。”田世舒后退一步,把战场交给李染。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就行了!难道还能在众人面前把人杀了不成? 那男子哇哇乱叫,“啊!我的眼睛!五哥救我!” 本就左支右绌的五哥心更慌了,张姑姑趁机一刀砍在他肩膀上,然后横扫打掉了他的兵刃。 其他人也都大差不差都接近尾声了。 几人被擒,还得把他们带到县衙!比杀了都麻烦! 只好把人栓在车后,由几名家丁押着走。 吴浩然和田世舒这俩刚会骑马的,先回顺和报案去了。 顺和县县令和吴秀才是认识的,非常亲切的接见了他们,他也听说了府衙剿匪的事!因为这事儿离他的顺和县有点距离,他只能干看着。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也能跟着喝口稀的。 他连忙让捕头带着捕快衙役出去押人。吴浩然把田世舒送回家便跟着去了。 田骄这几日可谓是度日如年,说好了最多二十日就回来的人怎么还没回来?他前日回了趟顺宁,把义母和田傲都接来了县里。 罗氏说是等他们一行人回来再走,然后回娘家去了。 田傲很喜欢新收拾的房间。田骄把两张架子床换成了单人板床,放在一间房内。在两人的床尾放了两个大柜子。床头也放了一个小桌子。若是田世舒看了会点评一句:这还是标间呢! 外间原是田骄的房间,改成了书房,书架、书桌、文房四宝,墙上挂有弓箭、大刀。 第80章 到家 厨房改动比较大,原来的大灶改成了两个灶眼的小灶,铁锅也已经换了新的。灶台和围墙全铺了乳白色石板,看起来很整洁。 东北两面墙都放了置物架,田骄定制了许多竹编的篮子来装餐具、食材。 从厨房往里进就是吴浩然的房间。这房间原来和厨房一样大小,田骄让工匠在南山墙开了门,做了一个夹墙,扩出去一米,夹墙上开了窗户,扩出去的地方刚好放书架或杂物。 吴浩然这屋子最大的亮点就是大炕了。厨房两个灶眼的热量都供给了这铺炕 。 炕上铺着竹席,摆放着一个方桌,桌上有一套茶具,炕尾摆着一个柜子一套被褥。 地上靠北山墙跟放着一个置物架放着脸盆架等日用之物。 两间房地面通铺的青砖,打理起来也很轻松。 正房的中堂按田世舒的要求加了壁炉,把原来房间的摆设也都撤出去了。正中顺长摆着小田书房里的大长桌。两个条凳也没落下。 田骄把田世舒喜爱的千鸟格沙发椅也挪到了壁炉旁边,仿佛田世舒一定会贪图这个地方一样,事实也确实如此。 田骄还去花市买了两棵四季常青的绿植回来,一株放在田世舒的书房,一株摆在中堂,与沙发椅对视。 一切都收拾妥当人还没回。他嘱咐好铺子里的事,准备明日去府城找人。 这时候有人敲门 ,他想不出有谁会来。 开门就见吴浩然和一身男装的田世舒立在眼前。 他闪身让人进来,就要接过两人的马,吴浩然挡了他一下,“你只管小舒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牵马走了。 田世舒笑嘻嘻地进院,见院子里焕然一新,赶紧奉上马屁,“二哥太能干 了,这花架子真好看,哎呦,这还修了烤架了!” 田骄抿唇,“先进去休息吧,其他人呢?” “他们在后头呢!我们骑马先回来了。” “会骑马了?”田骄把马拴在大门上。 “刚会一点,这回咱家多了好几辆马车,你不但要骑马还要会赶马车!怎么样?会不会很累?” 田骄笑道:“那感情好!累什么累!又不是我拉车!” 田世舒哈哈大笑,给他讲了在府城买了一家人的事儿。 “二哥,你就是铁人也不能这么造啊!以后庄子上的事就交给李染,不过建房的事可不能让别人来。我看李传福人不错,将来做个账房、管家都成。” “一会儿他们到了,你就领着他们一家子先去 云海庄一趟,我买的果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得赶紧去栽好。” 然后从怀里掏出二百两银票,“那边也得开工了,这些钱你先花着,没了和我说。” 田骄把钱推回去。“义母已经把钱给我了。你忘了义父说过的话?” “那行吧!二哥,那你说咱们这钱干嘛用?” “钱多了烧手?”田骄问。 “嗯……钱得转起来才能生更多的钱啊!” 田骄叹口气,“你就没想过义父高中后,咱们一家子可能就不在这儿生活?咱们花这么多钱建的庄子都未必能住!”他有时候真不理解这父女俩,一个要建一个就同意! “这……”田世舒琢磨了一会儿这话要怎么说,“爹爹学问是有的,可是哪个又没有呢?考进士哪那么容易啊!不是我长他人志气,而是咱们家就是普通农户出身,既没有钱财开道,又没有显贵支持,如何知道当今的治官之道?甚至 负责此次科举的大人好恶都不清楚,考中谈何容易! 就算是中了,依着爹爹的脾气,只怕也难有建树,早晚要辞官回乡的。” 田骄原还认真听着妹妹分析,刚觉出几分道理,她就说义父当官也会辞掉,这不是瞎说吗!气得他登时起身:“你还是不要胡说了,我给你烧水洗洗吧!”便出去了。 田世舒也不以为意,起身在屋里转了转,很满意。 又到厨房那边瞧了瞧,小耗子的屋子也亮堂,她这个哥哥用心了。 田骄打水回来,见她里里外外看个不停,就笑问:“可还满意?” 田世舒装模作样,“甚好,甚好!后生可畏啊!” 田骄摇头,出去拿了几块木柴塞进灶里。 “你那壁炉还真是不错,连那几个老师傅都夸了。要不是时节不对,他们指不定要烧几天!还有这炕,他们现在就帮人家搭了,说是要给你分红!” 田世舒摇头,“这倒不算什么,本来北边就有的。” 田骄道:“不管哪里有,咱们这儿不是没有吗!且让他们给吧!” 田世舒点头 ,“听你的。” 田世舒回家又清洗了 一番,总算又神清气爽了。 等众人都回来了,却不见了吴浩然和梅师父主仆。 张姑姑道:“小耗子赶车带 他们回吴家堡了。” 田世舒暗赞。 稍事休整,梁家四人也辞行去梁家庄了。 众人用了午饭,田骄 带着李家人去了云海庄,田傲也跟着去玩了。 眨眼间,家里只剩下张姑姑、孙妈和田世舒。 田世舒让两人休息,自己去还了马车。回家后想了想拿了两匹锦缎绑在马背上,找出两个荷包各放了一枚平安扣揣好,牵着马出门了,路过点心店,又在买了两包糕点,手里提着,一人一马往罗府去了。 罗氏听说女儿都来了,快步走了迎接出来。这孩子一走一个月了音信皆无,可真是气人。 “什么时候到的?”好不容易见礼完毕,罗氏迫不及待的问。 “头午回来的。收拾好了就过来了。”想到回来这一路的经历,她也不胜唏嘘,还是待在家好啊。 “你一个姑娘家咋还牵着马招摇过市!” 罗家老太太拍了女儿一下,“孩子才回来你就说!这要不是惦记给我这个老不死的拿料子何至于牵马!” 她这个女儿啊!嘴坏得很,管孩子也不分个时候! “外婆您别生气。我看这两块料子适合您和外公,就带过来了,不知道您二老喜欢的样式,也怕糟蹋了料子,还是请裁缝来做合适些。” 田世舒也不理她娘,自顾自和老人家说话。 “好,好!你啊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娘心里惦记得跟什么似的!就是嘴硬得很。” 这几年罗氏年纪渐长,且也一直没有再孕,这一儿一女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尤其是女儿越长越好,模样既像她也像她爹,虽然脾气别扭点,可放眼望去确实超过了太多人,尤其是她娘反复讲女儿的重要性,她对田世舒要比从前上心许多。 田世舒点头回老太太,“孩儿知道。”转头对她娘说:“梁家八月要办喜事,让我们一起去呢!” 罗氏点头,“帖子已经送来了!得空你跟我说说他家的规矩,别到时候露怯。” 田世舒笑道:“都是挺好的人,娘放心,现在还早,倒是您和爹爹的衣服要早准备些。我带回来不少料子,梁家也送了许多,回头挑挑,先准备起来。” 第81章 福祸相依 田世舒把两枚平安扣分给两个表姐妹,在外家用了晚膳就骑马回家了,见闺女如此豪放,罗氏嘴角直抽。 罗家大舅母更是暗自庆幸这闺女不是自家儿媳妇。 田世舒整个三月都很忙,她分两次雇了三辆车,把得来的稻种送到庄上育苗。 这些老庄稼人都赞这稻种好,至于她和田骄真就是听听罢了。 田骄这一个月都没回家,田世舒只好自己把母亲和田傲送回家。一趟州府行,差不多让她成了惊弓之鸟,反复嘱咐他们平时少出门。 三月十三巡抚衙门下辖的缉拿司派人来到县衙,下表表彰了田、吴两家,赠送了巡抚大人亲自提笔的“忠义之家”和“文韬武略”两块匾额,张秀芳则获赠的是“巾帼女英雄”的牌坊,为了这块牌坊张姑姑特地买了宅子—梅花的二进院,官府奖励她的五百两纹银瞬间没了一百五,至此张秀芳彻底和夫家割裂开来。 事后吴浩然打听了梁家的赏赐,大体差不多,匾额内容换成了“仁爱之家”,梁家老爷们都很高兴,大方的放了几人的奴籍。 除了张秀芳,其他参与剿匪的人都赏了一百两银子。但是因为回到县城又遇见了五人,本县又额外奖励了五十两。 田家人敲锣打鼓地把匾额送回顺宁,悬挂在主院中堂。 田世舒和田骄刚离家,田家凹族长就带着人来讨,说如此荣耀应该放在祠堂。 被田傲和正在上学的蒙童给骂了出去。罗氏想到还在科考的丈夫,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说等田立人回家再做打算。 一群人饱餐一顿才怏怏离去。 罗氏叹口气这是孩子拼死得来的荣耀,他们是怎么好意思过来争的呢! 又想到不过是县城到府城的短短路途便这样的凶险,那京城在千里之外不知又是什么光景。 三月初十,云集京城的学子进入贡院,为自己和家人拼一个未来。 田家父子来京半个月,见识了京城的繁华,也体会了人心险恶。 当左右邻居知道这家是租住的外地学子,便经常来串门,今天借点柴火,明天借点酱油,田立人知道后往往一笑了之。 田世昌忍无可忍,让跟来的罗家侍卫找了两个流氓去两家借了不少钱财后才消停下来,当然这事儿田立人可不知情。 安静读了几天书,就到会试的日子了。一共三场考试,共九天。 往年会试都是二月初九开场,可三年前却赶上了严重的倒春寒,不少学子染了伤寒,还因此死了不少人。本科朝廷体恤学子不易,时间后推了一个月,如今已是春暖花开,只需带好防雨布,穿着夹袄就可以了。 年近不惑的田立人对本次科考没有雄心大志,他来京是想了解一下京城的风向,若真有风吹草动,他该何去何从,可万没想到,他拜会了两位昔日同窗,竟皆是不如人意。 据学兄之意,朝中重臣多来自西北大族和江南富庶之地,他们西南一脉饱受打压,至今最高官职不过郎中,最高不过五品,这已是极好,外派官员中西南的官员往往在各穷乡僻壤间平调,还有家贫的进士考中一两年都没有派官,借住在寺院里靠卖字画为生。 “临川是祁王的封地,祁王可对西南各州府入京的官员有照拂之意?” 那人一笑,“你倒是敏锐,祁王海量,自然是有些的,不过这京城居大不易,到底是杯水车薪。更何况他是封疆的王爷,每年打点重臣就要不少破费,咱们这些芝麻小官得的自然也是蝇头小利。” 自那日后,田立人便歇了再结交的心思,只想着快快考完,早日还家。 不想放榜,竟然榜上有名,已经打包的行李又拆开来,准备殿试。 最终,田立人以二甲七十二名上进士榜。田立人苦笑,这算不算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罗家家丁这两个月心态起起落落,先嘲笑姑爷胸无大志,又讥笑姑爷不会结交,暗讽姑爷太恋家,最后好家伙,他家姑爷中了进士,没见他怎么读书啊!这这这,这是文曲星下凡吗? 考中进士有簪花宴,蓄着短须的田立人,面容俊朗,一身清秀,依然赏心悦目。 当今皇帝的姐姐已经孀居五年,立志要再嫁新夫。听说皇帝宴请新科进士,便偷偷的藏在殿后观瞧。 她是聪明人,考得靠前的进士是皇帝要重用的人,她可不敢掺和进去,不过末位的不是不能选。 本科二甲共录九十八名,这七十二名岂不是刚好!更好的是这人长在了公主殿下的心眼上。 着人一打听,居然是个儿女双全的,那更好啊!免了自己生育之苦不说,将来还有人养老送终了。 就是他那发妻……不过是商户之女,如何和金枝玉叶相比?且有她在,她的儿女又怎么会和本宫一条心? 公主殿下拉着太后,到皇帝面前哭诉自己多年不如意,如今又是如何为皇家颜面战战兢兢。 皇帝细问才知道皇姐看上了贫寒出身的本科进士,皇帝这才知道这叫田立人的。 皇帝便把他的同乡叫来相问。原来就是个穷教书的,又有儿女,关键人家有妻室! 同乡好歹做回人,把自己听来的猜到的都告诉了田立人,还恭喜他双喜临门。 田立人叹道:“福兮,祸兮!”田世昌一时很难平! 第二日,田立人坠马伤腿,上本还乡! 一行人在京城休养了一个月,即使是骨科圣手也摇头说以后再难恢复了。 公主死心!皇帝惜才,命他回乡做教谕,继续教化万民!又赏了金银细软,充做路资。 田立人终于赶在端午节前回到了家乡。 一去半载,归来已是半生。 这半年的经历对田世昌冲击太大了! 百姓的苦苦挣扎,权贵们夜夜笙歌。即便一朝天子臣,也依然逃脱不了被摆布的命运,他忽然迷茫,曾经的所学究竟是为何? 田立人便告诉他答案都在书中,他便一头扎进经史子集之中! 一行人对京中之事闭口不言,父亲重伤,田世昌沉默寡言,高中进士的喜悦在田家荡然无存。 第82章 治伤 田世舒自此返家照顾父亲。 已经颐养天年的老大夫被她请回家给父亲看腿,从他的描述中推断田父应当是粉碎性骨折。 老大夫摇头道说:“这腿养得不错,不过有碎骨扎进肉里不能走路,不如坐个推车方便些。” 田世舒让老大夫在家中住了两日,让他判断碎骨所在位置。 第三日她拿出一套手术用具摆在大夫面前,“胡伯伯,这是我找来的一套刀具,专门做外科用的,我还有止血消炎的良药,能不能试试?” 那胡大夫本就是不羁之人,听她如此说,尤其是那套设计精巧的手术刀止血钳等物,真真是爱不释手。 “我岁数大了,怕眼神跟不上,得让我大儿过来。还有你家人可能同意?” 田世舒叹口气,“您说说有多少把握?” 老大夫捋着胡须道:“每年夏收都有不少人受伤,老大也偶尔给人缝合皮肉。他的手法还是稳的。唯一难的是找出碎骨复原位置,只是时间拖了两个月,能不能找到还未知,即使复原只怕也不能如初了,不过总好过终身行动不便故而五成吧!” 县令同情田立人的遭遇,给了他两个月休整,此刻他还在安慰深受打击的罗氏。 田世舒兄妹二人进来,打断了二人的温暄。 田世舒暗自叹气。 “爹、娘胡大夫提了一个治疗方案,你们要不要听听,不过爹爹要受些苦楚。” 说是问爹娘,主要还是田立人拿主意,她把老大夫的话复述一遍。 田立人夫妻又与老大夫进行了单独谈话。 田世昌忧心忡忡,“妹妹,你说这办法能行吗?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啊!再说把伤口再切开,爹得多疼!” 田世舒叹口气,“大哥放心,我找人买了好药,止痛效果不错。” 田世昌泣泪,“妹妹,哥哥真是没用!” 田世舒摇头,“这怎么是哥哥的错呢!等爹爹腿好了,你跟我说说京城的事。” 田世昌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继而又叹口气回房去了。 兄长落寞的背影让田世舒一阵阵心疼。 京城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竟然让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心事重重。 田世舒回房,告诉孙妈不要叫人打扰了她。 她把在美丽国搞到的西药都拿了出来。当时在国内没有渠道买到大量西药,她特意出去了一趟。 她不但在黑市买到大量消炎药,还买了很多止痛片,就是这东西百害无一利,吃上瘾可怎么办! 她甚至还有那边人常嗑的药,她买来是想防身的,毕竟有一定的致幻作用。不过国人反毒意识深入骨髓,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太想用这类东西。 她翻出一盒麻醉枪针剂,好家伙!这是俄文的,她也看不懂说明书啊!谢天谢地,幸好有配图,体重和剂量对应表还是看得懂的。不过,她记得这东西好像是用在动物身上的,没看旁边还有两把麻醉枪吗! 她爹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只有一百二十斤了,能承受得住吗? 局部麻醉她也不会啊! 她深恨自己不是学医的。 她叹口气,把几个应急灯拿出来,药品好说,这东西要怎么编瞎话? 还有医用手套…… 唉……府城的海商能不能接住她的大锅? 第二日,田世舒带人收拾出一间光线好的屋子,就把人赶出去了。 手术台、手术设备、一一消毒,药布、药量减半的麻醉剂也都拿了出来。 若不是怕吓着众人,她都想自己上手给她爹静脉输液。 她虽然不是大夫可她照顾过两位老人,注射的经验还是有的。 不过如今这样也可以了,她把一包包消炎药粉交给她娘。 田立人见女儿如此折腾,便道:“也不知能不能成,若是不成你可不要失望。” 见还在安慰人的父亲,田世舒摇头叹气,“爹爹虽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也不用这么坚强,爹,疼了要喊痛,知道吧?” 田立人哑然,他十几岁后就没资格喊疼了,没想到如今他的女儿能这样说。 罗氏被女儿的话醍醐灌顶,是啊,她丈夫又不是铁打的,如何会不疼,如何不难过……他竟然什么都不对她说。 商定方案的两位胡大夫,换上田世舒提供的衣服,就连头发都被小田的伺候着包了起来。 倒不是马上就要手术,而是用小猪模拟一下手术流程,他们今天的手术目标是把小猪的肝脏切一块下来,再缝合上去。 小猪:没一件人事! 至于为什么不是接骨,当然是因为给猪接骨太简单了。 田世舒已经把手术要用的器具、药品都介绍过了,手术三人也算磨合了几遍,这回实操三人倒是有种轻车熟路的感觉。 术后,小田更多了一些信心。 定好手术的时间,田世舒还有一个实验要做,如何打石膏!这石膏绷带她可没有!不过幸好医馆是卖石膏的。 石膏加水然后把宽八厘米棉布条放进去吸收石膏,就制成石膏绷带了,很简单吧? 可她不知道需要多少石膏?加多少水?石膏绷带的成品是啥样的? 这实验要三天才知道结果,等结果的时候,两位老大夫解剖了鸡、鸭等他们能见到的小动物,导致看门的大黄见他们就叫,然后嘤嘤嘤地跑走! 终于万事俱备了,这日田骄、吴浩然都赶了回来。 田世昌服侍父亲洗了个澡,里里外外清清爽爽。 田世舒再次把所有物品消毒。 手术室依然是三人配合,田世舒亲自给老父亲来个肌肉注射。 没错,这剂量已经一减再减的兽用麻醉药,可不敢用静脉输液,万一醒不过来就全完了。 等到田立人昏昏欲睡了,腿部没什么知觉了,胡大夫迫不及待的上手了,他等这一刻可是等了许久了。 手术很顺利,得感谢老大夫丰富的经验,碎骨位置确认准确。 整台手术不到一个时辰。术后用药小田坚持用了西药。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应急灯没有出场机会,也算小小的救了她一命。 术后两天大夫们回县里了,带走了那套手术器具。 被吊了两天腿的田夫子也可以躺平了。不过未来半年他依然被要求躺着养腿,虑及此,田夫子一天没有上任就辞职了。 田家凹的人对此懊恼不已,自此与田立人家来往更少了。 第83章 李成玉来访 待田夫子情况稳定,田世舒去云海庄看了两次,良田都种了水稻,山地种了粟米大豆,零星地块被分给佃户种了菜蔬。 她来此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山庄进度,已经快六月了,她想带家人来此避暑。 田骄说基础工程已经结束,可她又不想家人吃苦,势必得看一下是否宜居。 走进山庄,只见一片青山环绕,绿树成荫。庄内建筑错落有致,风格典雅古朴。庭院中花草繁盛,蜂飞蝶舞,清风徐来,带来阵阵花香。 山庄由一个个砖泥结构的小院构成,彼此相邻,黄泥外墙尽显低调,里面布置得精致舒适,通风良好。走进室内,推开窗户,远处的山峦偶尔可见,若是愿意,院内还可以种些花草,陶冶情操。 田世舒对山庄的环境甚是满意,又询问了生活用水等基础设施的情况,决定十五天后安排家人前来度假。 这段时间要抓紧把生活所需物品安置好,她同时强调了自己的小院不需假手于人,田骄知她素来有自己的主张就随她去了。 她又和李传福强调一定要让家里的长工都吃好穿暖。 李传福笑道:“姑娘和公子都是仁善之人,庄子还没建好呢,就先把我们这些人的家都建好了,宽敞、亮堂,这暖炕住着舒服极了。长工家里也都是样样都不缺的。” 田世舒点头,“小花嫂子怎么样了?咱们这儿偏,要早点把产婆和大夫接来才好。” 李传福笑道:“庄上就有个会接生的婆婆,到日子了让李染接个大夫来。” 田世舒又去看了山脚下的家禽,今年是头一年养,鸡鸭鹅一共百来只,分了三个棚子,尤其是鸡容易闹病,养在林子里,鸭子和大鹅棚子就建在小溪边上。庄上的三个岁数大的婆婆和几个孩子负责饲养。 和田骄约好了来接的日子,田世舒就骑马去了县里。 她几次邀请姑姑来家里住,都被她拒绝了,如今一个人住在二进院,这次她说什么也要把姑姑接走。 要说这段日子最失落的人应该就是吴浩然,他使尽浑身解数才搬进田宅,还没住几天,他要陪的人就搬回家去了。 可田立人的伤着实让人悬心,他回去探望几次,心情总是难以平复。 关于老师的伤他也有种种猜想 ,总之说是意外他是不信的,夫子是多么谨慎的人! 田家给大家的说法是什么过于高兴贪恋杯中物,还因此坠马!换个人也许他就信了,可这说的是夫子?分明哪条都不是夫子能做出来的!若这些事儿真是夫子干的,那得是什么样的事儿逼得他如此? 如今他一人守着这院子,倒也自在,空了还会打理一下田世舒的蔷薇花。 他一边苦读一边等候,等他夫子重新走进书院的日子。 这段日子他又写了一些故事,让来往的梁家人捎带去府城。五月底梁晗来过一次,他是听了夫子的遭遇特意来探望,还给田家带了好多药材。 师兄弟两个在县里住了一晚,吴浩然还向梁晗打听了不少京城的见闻。 田世舒的到来让吴浩然很高兴。“你一个人就跑出来了?” “对,放心吧,我带了防身的!”田世舒拍着黑珍珠的背,进了院子。如今她已经和马儿是很好的朋友了。 “最近怎么样,学习可吃力?”田世舒喝了口茶问。 “夫子让你问的?” “是呢!你家夫子躺在床上天天叨叨这些!还有啊,你有没有多抄几本书啊?他的批注都要写完了!这是新的书单,你看看哪些是不需要买的?” 养病的田夫子很难伺候的,她便给他做了一个折叠桌,方便他在床上写写画画。 他就让他们兄妹俩把家里的藏书都搬了出来,他边读边批。就连吴浩然新抄的县学藏书,他也反复读了,写了心得。 “小耗子,我有个想法。”田世舒说完家事,忽然又说道。 “什么?” “我想买一些旧的雕版,你可有门路?” 吴浩然皱眉,“旧的就是印不了了的吧,你要它做什么?” 田世舒摇头道:“我心里有一些想法,还得再试试才知道行不行。” 吴浩然便没追问,“那我明天去书肆找书的时候问问。” 田世舒点头,“过几天家里要到云海庄避暑,你可要去?” 吴浩然闻言想了一下摇头道:“最近先生们留的课业不少,过些日子又到夏收了,我得回家去帮忙。” 田世舒点头,“你回去别忘了去看一下我师父。最近家里事忙,我也顾不上她!不知她可还好!”说完叹口气。 “我回家时去拜访过一次。放心吧,她们好着呢!” 说了一会儿话,田世舒便去找张秀芳了。 姑侄俩说的热闹,借着张秀芳的厨房,做了几个时令小菜,又把吴浩然叫过来,一起吃顿晚膳。 正要散席,忽然有人敲门,三人俱是一愣,毕竟张秀芳也不是善交际的人,谁会这个时间上门呢! 吴浩然去开门,来人竟然是主仆三人。那小男孩和梅师傅竟然有几分相似,吴浩然大约猜到他是谁了! 田世舒、张秀芳见吴浩然开门后就没响动了,起身走了过来! 见到来人师徒皆是一愣。 这一愣之后再假装不认识就有点尴尬了。 吴浩然只好硬着头皮发问:“请问您是不是敲错门了!” 李成玉见到张姑姑也是一愣,毕竟是他曾错认过的娘!没想到竟然在此处见着了。 “我找这家的主人。”李成玉回答。 “我就是。”张秀芳道。 “你也姓梅?”李成玉皱眉道。 “不啊!”张秀芳摇头。 “那你怎么骗人呢!这家房主明明姓梅!”旁边的二白理直气壮。 这可是他亲自贿赂了县里的主簿才查出来的。 “呃……我是三个月前买下来的,你可以去查。”张秀芳道。 李成玉追问,“原房主可是姓梅?” “是啊!可她不在这儿了!你是她什么人?为何事找她?” 李成玉那日追查尾随他的人,发现了梅花,可是来来往往的大街上,他不敢上前相认。 他便让二白暗中追查,谁知第二日去她住处找时,竟然说人走了,好在那房主说二人的路引是顺和县人士。他便让二白假借他事,出了府城,前往顺和县找人。二白是个聪明的,搭上县衙的门路,查出了梅姓女户的住处,可不知为何她竟然还没回县里。二白等了几日不得不先回府城了。 这段日子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要亲自来确认一下,那人是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第84章 打发李成玉 三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安置这李成玉,不过看在梅花的面上也不能置之不理。 张秀芳让人进来,又询问了是否吃过晚膳,李成玉一一答了。见三人对他如此客气,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你小小年纪不好好进学,独自跑出来家里人不管吗?”张秀芳问。 “晚辈无礼,还不知该如何称呼您?晚辈家中父亲严厉,母亲慈爱,故而晚辈是趁着父亲出门才跑出来的,家里已经留了信了,相信母亲不会担忧的。” 张秀芳便点头道:“若是愿意你叫我一声张姨吧,那是你吴浩然兄长和田世舒姐姐。说起来你还欠她一个道歉。” 被提起当日的孟浪,李成玉小脸通红,起身作揖,“还请姐姐原谅则个。我那日……”李成玉便把他的事情倒豆子似的说了。 张秀芳皱眉,“你是怎么知道身世的?” 李成玉道:“我爹去年就告诉我了。是我爹看我母亲把我宠得不像话,把我好顿打,然后说我都七岁了也该明事理了,便把我的事都说了。他说他从未想过瞒我,不过看我年幼才没说,可看廖氏用心险恶不得不说出来,将来是否还上廖氏的当,能否为我娘报仇就看我的了。” “报仇?你爹怎么说你娘的?”张秀芳对李继业的做法嗤之以鼻。 “他说廖家势大,如今我家许多产业都被廖家人直接把控,我娘是廖氏赶出家门的。他曾经把人安置在外,可后来却不知所踪,他怀疑已经是遭了廖家的毒手。我曾去过那外宅,确实有我母亲生活过的痕迹……他并未骗我。” “既然你爹说你娘已经死了,你为何还找她?”张秀芳打断他的话。 “我娘留下来的遗物中有姐姐带的那种花,我爹说是我外祖家独门手艺。” 张秀芳叹口气,不得不承认这李继业真是恶心到她了。 “不用说了,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你娘确实不在这里,你也不该来这里。你李家尚且不是廖家对手,若是让人发现了你娘,岂不是害了她。” 李成玉闻言很是慌张,“张姨,我绝无此意。” “你出来太久了!廖氏纵然对你不上心,可也绝不会让你出事,你该回去了,不然她要起疑。至于你的心意,我会转达给她,若是可能我会让她写信给你。” 李成玉站在院子里并不动身。二白拉着他,劝道:“这位夫人说得很对,说不准家里现在已经派人找出来了。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先回客栈,若是有事明日再来吧。” 李成玉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拉走,走到大门处又回头问田世舒:“田姐姐,你与我娘是什么关系?” 田世舒见他一副没人要的流浪狗模样,不想刺激他,“邻居。” 李成玉才收回要咬人的模样,出去了。 田世舒叹口气,张秀芳问:“你怎么还说谎了?” “这小子被惯得不像样,也不知道他把师父想象成什么样,反正看他那眼神占有欲挺强的,我怕他嫉妒我!” 张秀芳想笑,不过点下头道:“到底被娇宠着那么多年!脾气只怕是真不好。” 吴浩然问道:“这事儿要怎么和梅师傅说?” 张秀芳摇头道:“不用你,等这小子走了我去找她一趟。” “真不让他们见上一面?”田世舒犹豫道。 张秀芳叹道:“你师父是个心软的,这要见了面就 一发不可收拾了!别忘了她为什么躲出去!” 提到这个,吴浩然忽然道:“锦绣坊的李掌柜又来找了你一次。我说你家中杂事颇多,以后都不接活了,我这自作主张可使得?” 田世舒笑起来,“使得,很使得!” “行了!你也回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小舒晚上留这边住吧!”张秀芳说着起身,把吴浩然撵了 出去。 吴浩然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叹口气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却见早该离去的主仆俩人在自家门口徘徊。 “不是说是田家姐姐的家吗?怎么是你住在这?”李成玉小跑着来到吴浩然跟前。 “怎么?你找她什么事?”小屁孩这样不听话,大晚上的乱跑。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能不能借住……”李成玉低声下气地解释。 “不能!”吴浩然拒绝。 “吴家哥哥,你也认识我娘吗?你能不能看她面上救救我?那客栈太吵了!” “不是不给你娘面子,是我家没有空房!” “柴房!柴房就行!” “你俩是没银子吗?” “回吴公子,确实是那客栈太吵,不知为何客栈接待了一批外地来的商队,说的话我们也听不懂,踢踢踏踏的,确实吵。” 吴浩然没法,只得把人领进家门。 田世舒的马见有人回来,咴咴地骂着脏话。大热天的也不知道早点回来给它倒水喝。 吴浩然把两人领到他原来的房间,道:“你俩在这屋凑合住一晚吧!我先去饮马,你们收拾收拾,一会儿我给你们拿寝具。” 说完就出去了。 张姑姑和孙妈搬走后,他就住进正房了,不过等到冬日他还是要搬回厨房那边的。 二白倒是很勤快,见黑珍珠喝完水,便给它找了脏水桶,解决生理问题,马儿高兴,赏了他一个舌吻。 李成玉凑到吴浩然那屋,“田姐姐为何不住这里?” 吴浩然放下书本,“你叫张姨的人是她师父,所以她偶尔会住那边,她平时并不来县里。” “师父?张姨是教什么的?” 吴浩然笑道:“来的时候你没看到一道牌坊?你猜那牌坊是怎么来的?看来你真不知道,那牌坊是剿匪得的。” 李成玉豁然起身,“张姨好厉害!”然后又坐下,“田姐姐也会功夫?怪不得她踹我踹得那么轻松!”说着还揉了揉肚子。 听到这个,吴浩然起身把他拎起来,“学人家调戏女孩子,你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嘴!若不是认识你娘,老子今天打趴下你!到外边站着去!” “吴大哥!浩然哥!大哥!错!兄弟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李浩然被一路拖出了屋子,嘴里嚷嚷个不停。 “闭嘴!再喊就揍得你爹娘不认!” “吴大哥,你不是秀才吗?怎么也喊打喊杀的!” 第85章 一家四口 翌日,李成玉主仆垂头丧气地离开。张秀芳怀揣着李成玉写给他娘的书信赶到了吴家堡,这事是他们自作主张,若是她怪起来,她也好有个说辞。 田世舒叹口气,若这县城李家真是李继业的本家,若真投靠了祁王,又怎么肯低头低头认输,只怕李家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她们即使洞察先机,可不过是螳臂当车,惟有明哲保身才是道理,师父她性格绵软,见到儿子也许就急忘了她是早早被放弃的那个,至于李成玉的未来,既然他享受了李家的荣华就得接受李家的衰败。至于评说李家的对错,她们也没那样的资格。 她骑上黑珍珠回了顺宁。 微露草堂的丙班已经开课了,授课的是田世昌和他同期的童生。 当她到家时,田夫子正躺在房檐下,翻着《春秋左氏传》。 他见女儿进来就把书放下,又看她一身男孩子打扮,小脸晒得通红,心疼得直起身,倒杯茶等着她过来。 “爹,你坐了多久了?”田管家婆上线。 “给你倒水才起的!”田立人无奈道,“庄上怎么样,你二哥可好?” “他们都好着呢,庄子也不错,爹过几天二哥来接咱们去避暑。” “噢?这就建完了?”田立人惊讶。 “那倒没有。不过是住的院子修完了,景观还差很多。” “那倒不打紧。”田立人也很想早日去庄上住,现在每日被一群人盯着他也不好受。 “爹别急,再等一阵,田骄哥说他把院子再平整一些,就可以用推车推着爹爹闲逛了。” 田世舒早就定制了简易版的轮椅,再有一个月田立人不用平躺时就能用了。 “爹,腿痒不痒?”田世舒心疼父亲大热天的还被石膏裹着腿。 “看见那扇子了吗?”田立人指着石桌上放的大蒲扇问。 “看见了啊,这是爹的?” “看见了就拿起来给你爹扇起来。这是你娘今天去买的,比你那团扇、纸扇可强多了。” 田世舒呵呵直笑“爹,扇风就扇风,怎么还搞人身攻击啊!知道的是炫耀你有个好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女儿不满呢。” “当然不满!看去打听打听谁家女孩说不回家住就不回家住 。”罗氏端着一碗绿豆汤过来,“去把衣服换了,这身打扮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田世舒撇嘴,“娘说的有理,女儿这就去了!” 罗氏见她乖巧,便道:“厨房有井水镇着的绿豆汤,只准喝一碗知道不!” 田世舒闻言回头看道:“谢谢娘,女儿知道了。给哥哥送了吗?” 罗氏道:“不用你管,一会儿让你兰姨去送。你以后少往那边跑。” 田世舒从谏如流。 日头渐高,田立人被人抬回室内,田世舒再来的时候,他正在翻看她带回来的几本手抄本。 “这些书你可给钱了?”他关心道。 田世舒摇头,“他也不要呀!” 田立人嗔怪道:“这些书若是在书肆卖至少要八百文一本,咱们可拿了不少,更何况小耗子尚且年幼,以后耗费不少,纵使咱们两家关系好你也不可再如此行事。” “爹,女儿知道。我正琢磨着赚钱的路子到时候带他一份,如何?” “做生意的事怎么能牵扯到他?你这是胡闹!” “爹放心女儿什么时候胡闹过!放心吧,都是文人 喜欢的事。不过现在还没有眉目,等我拿了东西再与你细说。” “行,你去休息吧,你爹我要午歇了。”田立人不客气的撵人。 田世舒便把他散放到各处的书都收走了。 田立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爹!睡不着就数羊吧!读书多了也伤眼睛的。”说完手一背,莫得感情的出去了。 罗氏等在外边问,“他那些破书你都拿走了?” 田世舒比出两根手指,想了想点头,“马到成功。” “谢天谢地,前些日子我以为他是腿疼,白天晚上的不睡觉,可这些日子愈发不可收拾了。” “娘应该早点告诉我的,等我让胡大夫配点安神茶给爹爹。娘也去休息吧,您也是够辛苦了。” 田世舒住在西厢房,三间房的外间住着孙妈,剩下两大间都是田世舒的。她安顿好了爹娘,静下心来铺纸研墨。 整个下午画了一幅雨打芭蕉,一幅绿肥红瘦海棠图。 等回神的时候,已经快到晚膳时候了。两幅图她看了又看,想了想起身来到上房,她爹和哥哥正在检查学生的课业。 见她拿着纸卷进来,田世昌笑道:“这是多久没动笔墨了,怎么今日这么有兴致。” 田世舒不理他的打趣,把两幅画铺开,“帮我品品,我想给自己绣个屏风,不知选哪个。” “到底是女孩子,这幅图女气得很!” “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田世舒白了他一眼。 “哈哈哈,我多半拿你当弟弟了。这图不错。”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误,他赶紧给雨打芭蕉投了一票。 “这是要放在山庄的?那边有海棠树?” “还是爹爹知道我,我院子里就有一株,已经结了指甲盖大小的果子了。” “爹,海棠花娇弱,一阵风吹来就落了,这个不好。芭蕉一样是绿肥红瘦,却长开长新,更像妹妹。丫丫应该再填上一句‘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更有意境。” 田立人含笑点头,“齐齐说的不错,确实是芭蕉更胜一筹。” 田世舒也笑,“哥哥说的对,那我就按这个改了。” 说着就往外走,田世昌赶紧跟上,“妹妹,妹妹,哥哥有幅图,可否给哥哥绣一幅?大屏耗时,桌屏就行。” 田世舒道:“前儿才帮你做完荷包,今儿又要新的了?没有,没有。” 田立人 听着儿女吵吵闹闹的声音,叹道:“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我可还没白发呢!”罗氏含笑接口道。 “是,是!夫人青春正好,是为夫老咯!” “不过是伤了腿!怎么就伤春悲秋了起来。莫说女儿找人给你治腿,就是没治好,咱们也一样过日子!你愁个什么!” 田立人三拱手,“夫人教训地是!是为夫心胸窄了。” “你呀!就是书读多了!” 第86章 山庄避暑 六月初一,宜出行,宜搬新房。云海庄这日迎来了自己的主子一家。 自从李传福一家来了之后,田骄做事越发有条理了,偶尔回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日子不禁觉得好笑。 山庄主院正房五间,建房时参考了县城田宅的改建经验,修了一铺火炕,中堂建了壁炉。如此一来,这房间夏季有床冬季有炕,倒是宜居了许多。房头各有一间耳室,是主人的洗浴之所,田世舒称其为洗手间。 罗氏虽然不解这名字,却很喜欢这地方,洗浴的地方和上厕所的地方相连,洗澡水直接冲厕所,这可真是太方便了。 还有这蹲坑,居然全是用石头的凿出来的,光滑平整,连衣服下摆的支撑都考虑到了。 田世舒:这可是诸侯王才享有的待遇,能不好吗? 没错这蹲坑是她参考了梁孝王的蹲坑设计的。 这山庄的下水道直接挖到了树林里汇总成化粪池。 东西厢房各两间,内外屋间建了火墙,东厢房是方便佣人值夜,同时也是茶水间。 西厢房留作客房,方便相亲的客人留宿。当然外院也一样有客房,不过亲戚有远近之分,不好一概处之。 田立人正躺着榻上听罗氏描述她那洗手间,田世舒端着笔墨纸砚过来了。 “爹爹,给院子起个名字吧!” “噢,待我想想。” 罗氏正在兴头上,“骄骄这孩子就是实心眼,钱不够了也不吱声,这谁来见了咱们居然住起了泥巴房岂不是嘲笑我们!” 田世舒摇头道:“娘,这是我的主意,不是二哥的过错。咱们这附近没什么人家,咱们不能太惹眼。再说爹爹不过是个教书先生,也不宜太招摇了,您说呢?” 罗氏闻言,倒是认可了,“你说得也对,咱们外边不显,里边倒是让人身心舒畅,你们都用心了。你二哥干什么呢,这会儿又不见人?” “娘,二哥回家住了两天,庄上肯定有不少事等着他呢。快夏收了,工具、人手、牲口都需要他查看好了,还有地里虽然有李染大哥,可他也得了解不是。” 罗氏叹气道:“从前咱们也没管过,这会儿倒是多亏了他们。” 娘俩说了一会儿生计,回过神来,田立人已经在提笔写字了。 “燕雀舍?”田世舒诧异道,“爹爹何必自贬?” 她爹自京城回来可真是大变样。 “哈哈,燕雀亦有志,何必说与人!算不上自贬。” 田世舒撇撇嘴,“依着爹爹的意思,咱们家倒是不必附庸风雅,起什么名字。不过以后咱家找起人来麻烦些。不然爹娘这里咱们就叫一号院好了,大哥那里就是二号院,二哥住三号院,我那是四号院……” “怎么死不死的这个号不好,换个!”罗氏反对。 田世舒汗颜,这真是…… “甲乙丙丁如何?”她挠头不已。 “不行,跟你爹的学堂似的,我可不想当学生。”罗氏继续反对。 田立人的名字最早被否了,也不恼,还有心情听母女斗嘴,见二人都没声音了,才道:“方才听这山间,好鸟相鸣,嘤嘤成韵,不若就取个巧叫成韵院如何?” “爹,我怀疑你骂人!”田世舒嘟囔道。 罗氏则怕他们又有幺蛾子,这么多院子难道还真叫一二三吗!拍掌道:“这个好就这个!” 遂,田家父母住成韵院。田世昌这可怜娃还在微露草堂做他的教书先生,且得等他放夏收假再收拾院子。 他们兄妹的院子都是三间正房并一间耳房,两间厢房,小小巧巧的。 田世舒直接把中堂做了书房,两边各一间卧室。 考虑到冬天房内的烟火气会比较重,她把绣架放在了有床铺的房间。再加上一些衣物、随手有的绢布等物,田世舒暗叹这间房大概率会变成针线房了。 书房因为是中堂改的,她便把雨打芭蕉的半成品屏风摆在了门口。这屏风架子还是府城淘换来的,宽一米二,高一米五,芭蕉树用了双面绣,很是费功夫,如今还没完工。不过即便此时如果被内行看了,也会说一句,虽然技法尚且生疏,可也算 入门了。 书房内放了张长一米五宽一米的樱桃木书桌,两把配套的椅子,书桌下还摆着插了许多卷轴的案头缸,靠壁炉放了一株枫叶蓉,再放个小书架也没多少空间了。 书案上垒着不少名家法帖,几个笔筒里装着粗粗细细各色毛笔,一盆文竹郁郁葱葱。 西屋炕上放着一张方桌,桌上一套茶具上用方帕盖的严实。 三间房的窗子皆用碧纱糊了,绿纱防蚊虫效果很好,不过很是怕雨。所以外头又安了木头的窗板,下雨了就要拉上挡雨。 晚膳后,田骄说了一下庄上的情况,便逃之夭夭了,因为他接到了要给自己院子起名字的苦逼任务。 田世舒想一同走,却被罗氏叫住了。“你如今一天大似一天,不可在独来独往,李家虽然身契都放了,可到底比别人妥当些。他们家老两口以后就留在书院里,你兰姨虽然是你的奶妈妈,可是咱家人手少,少不得跟着我。兰花和你也算一同长大,以后就跟着你吧,孙妈做吃食有一手,就让她管着灶房,刘小花给她打下手。” “娘,我一个人可以的,就不用人了吧!倒是你和爹爹这儿,兰姨一个怎么忙得过来?让兰花姐来帮你吧!” 罗氏刚想再说。 田世舒赶紧又道:“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啊,姑姑就住我隔壁院,过两天她就来了。我和兰花姐在一起,可不一定谁保护谁呢!” “话是这样说,可终究不像话。你都这么大了……” “娘,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咱们过得舒心才最重要。” “她爹,你说呢?”罗氏摇人。 “你娘的担心有道理。不过你说的也对,我这动不了很多事都要人伺候,你娘很辛苦。就让兰花再跟咱们一年,你也顺便教教兰花规矩,明年让她跟着丫丫。”田立人这手声东击西让娘俩都很满意。 都回到自己院子了,田世舒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上爹爹的老当了。不过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她也得想想自己这儿叫什么好,想了一会儿,噗嗤乐了 ,她执着买山造物为的是啥啊!于是挥笔写下“桃花源”三字。至于桃树,山上有也算有吧!上哪找那么正相应的! 第87章 田园新生活 夜深人静,蛙鸣蝉噪,田世舒起身,去干件大事。 她蹑手蹑脚的翻身上房,沿着房脊两侧铺设太阳能板,也幸亏今日月光给力,不然 这铺线路还挺麻烦,尤其是用塑钢泥封洞口,她不得不拿出小手电。要不是看住在后边的田骄熄灯了 ,她可不敢造次。 忙乎完之后,不免又是一身 大汗。 她把蓄电池藏在耳房的梁上,毕竟这是很私人的地方,平素少有人来。 洗手间成了第一个有电灯的地方。她的草坪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她把窗板拉上,一百瓦的节能灯照亮了 每个角落。又推门出去查看,站在院子里仔细观察。 她搓了搓下巴,这光线不行啊。她又找出一款可调节光线的两千四百毫安的床头灯,摆在卧室的床头。 不知道是不是受环境影响,这款床头灯的遥控器失效了,不过还能手动,调整成柔光模式乍一看还有点蜡烛的意思。田世舒松了口气,总算暂别了鼻孔黑黑的日子,至于其他灯具,还是收起来为好,相信未来会用到的。 忙叨完,她躺在床上琢磨着事,然后起身,拎着灯出去了。她得把事情一件件列出来。 她的两间厢房暂时还是空着,她本打算用做实验室的,可是她娘想让兰花住过来,那她就不得不另作打算。 反正张姑姑是要跟着她的,那她占用她的厢房是不是也不算什么。 上次在田宅做的肥皂并不成功,许是碱水少了,去污能力不行。 她还得再调整一下配比。 还有上次来庄子上,见那几个小孩在玩的黄泥巴似乎能烧成陶器,她得找来问问那泥土是哪来的,她没在附近见到黄土。 还有,她这卧室还是要放个屏风才好,这回就认认真真的绣一回。 重中之重的是,再过半个月,她爹的石膏可以拆了。到时候就要进行康复性训练。还得去县里让胡大夫好好看看。 田骄哥带回来的安神茶,也不知道有没有效,还得问问母亲。 还要和二哥说一声,有合适的田还是要买一些,一百亩良田还是太少了。她爹现在是进士,虽然不当官,可这税赋还是免得,更何况她哥是秀才,名下得有点田地才行。 噢,家里的小鸡已经半大了,是不是得给铺子加个炸鸡了? 炸鸡用的淀粉还没发明呢!还是试试烤鸡、烤鸭吧。改天让人砌个吊炉和面包窑。烧烤架子也焊一个吧。 小管家婆一项一项的盘算着。 翌日,毫无疑问,田世舒起晚了。 罗氏见她 磨磨蹭蹭地过来,好笑道:“这是觉得没脸见人了?知道你头一天住这儿还不习惯,本也没指望你早起。” “爹娘睡得如何?” 田立人点头,“不错,凉爽很多。你娘倒是睡得不安稳。” “我呀是担心这山里有蛇虫进来,越想越害怕。” “娘担心得对,不过娘放心吧,院子四周都定期洒了药的。老鼠是蛇的食物,只要我们家没老鼠,蛇是不会来的。” “真的?”罗氏惊讶。 “真的。咱们慢慢找找看,谁家有狸奴聘上几只。” “爹,二哥的院子叫什么了?” “哼!”田立人哼了一声没说话。罗氏推了她一下,“你们就为难老二,他才识得几个字!你们帮他想想。” “他说他那叫刀剑阁。” “哈哈哈,行吧,我明白他的意思 了。女儿那叫桃花源可行?” 田立人笑道:“就这么喜欢这?” 田世舒点头,起身找到昨日田立人写的成韵二字卷好。“喜欢得很呢。女儿把字拿走了,回头找块好木头把字刻了,挂到大门上。” 罗氏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疑惑道:“她几时又会刻字了。” 田立人摇头,“估计是瞎胡闹,让她玩吧。” “夫人不妨想想咱们院子里放些什么?” 罗氏道:“为了方便你那推车,老二把地面都铺了石板,我还很怕花花草草把石板伤了。” “哪那么脆弱,不如养几株木绣球,我记得你喜欢那个。” 罗氏笑道:“难为你还记得。如今我只 盼着你快点好,花啊朵啊的,我也没什么心思。这院子 索性就这样吧,等你好了咱们 再折腾了不迟。” 见此田立人便不再劝。 田世舒没找到田骄,只好自己到外院正在建客房的工地找木头。 虽然她是个没什么审美的人,可这儿的木头还真没瞧上。她不得不回她的桃花源。 她把大门关好,闪身进了空间。 那位已故的周老爷可有不少好家具呢!她拎出两把椅子,找出一套老式木工工具,榫卯结构的椅子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零件,可这座板得分开,用手锯拉了几下。讲真,手遭老罪了! 她把心一横,拿出把电动的,吱吱嘎嘎一顿操作,椅子座板成功分成四份。 成韵二字她爹写得龙飞凤舞,气势磅礴,她打算把这块板子设计成不规则的边框,文字用阴文,上银色漆。 她二哥喜欢刀剑,那就把木板直接刻成大刀形状好了,文字嘛还得和他商量再定。 她自己的院子则在桃花源周围撒上桃花瓣好了。 至于大哥和小弟,还是等他们空了自己定去吧,这么烧脑的工作她不想再参与。 当她晚上就拿出成韵和桃花源几个字的牌牌来显摆的时候,田立文不得不佩服这女儿。罗氏则有些心疼了,“瞧瞧这手是不是都磨坏了,哎呀,你可真是。你 这脾气就像你爹,想起什么来不管不顾。这可 真是,你最近是拿不了针线了!我看你那绣了一半的屏风什么时候能完工。” 田骄也心疼道:“舞刀弄斧的事还是让我来吧!你这手且得养养。” “难得有几块好木头,我也是一时手痒。”田世舒讪讪道,“剩下的交给哥哥们吧。这俩块要是合心意我就去上颜色了?” 田立人点头,“可以上色。另外,老二,眼看要夏收了。咱们的院子先停一停,大家歇两天。另外你挑一天宴请大伙吃顿饭,一是咱们乔迁,二是感谢他们今日辛苦,这三嘛咱们也都认认人。” 田骄点头回话,“咱们稻子下田晚,再等个半个月也成,咱们家宴不如等大哥小傲都来了再办。” 田立人闻言点头,“也成。田里的事你跟着李家父子多学学,这里的学问也大着。” 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田世舒便道:“二哥一会儿你到我那去,有东西给你。” 闻言,田骄起身道:“那咱们现在就去吧,一会儿天晚了。” 即便是亲兄妹他们也该避嫌了,何况还差这一层,他可不好天黑后过去。 第88章 拨霞供 田骄拿着木雕的大刀爱不释手,“哎呀,妹妹有心了。白日刚被义父骂了,你说我那叫个啥名字,真个愁人。” 田世舒见他抓耳挠腮的,噗嗤笑出了声,“咱们家都是起名废,你别看爹爹说别人头头是道的,成韵院最开始还叫燕雀呢!要不是娘和我拦住了,他还挺得意的。” 闻言田骄也傻笑,“不说 他们都的,妹妹快帮二哥想想。” “二哥的院子靠近山庄大门,是我们的门户守护我们,你住的院子不如就叫天翼院如何?如虎添翼的天翼。” 田骄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名字倒是好,就是我……”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求爹爹帮你写了,我这里工具、材料都有,明日我教你雕了。说起来你那里我还没去看过,缺什么少什么你可得吱声。” “妹妹放心。嘿嘿,娘都叮嘱过了,我不会亏待自己的。明日我请妹妹喝茶。” 兄妹俩说了一会儿话就散了。田世舒惊讶于田骄这几个月待人接物似乎稳重了许多,看来这家里是要有个老成持重的人。 云海庄内各家小院都有木栅栏围了院墙,唯独成韵院用的是竹篱笆。设计的时候是想种些爬藤类植物装饰的,可是因为庄子上人手一直不够,至今还是秃的。 田世舒想挪一些蔷薇过来,不过此时季节不对,只怕也不能活。倒是当初买果树的时候,果农白送了几盆三角梅活得很好。 这花生命力旺盛,田骄把花种到大门口两棵,居然一直开得灿烂。 家里的牲口棚就建在林子里,就地取材倒是方便得很。田世舒指点完田骄雕刻的事,就带着弓箭溜达去了林子里。 这大青山原也不是什么高山,至今没听说什么猛兽。她闲庭信步走在其间,想象自己是一代大侠,例不虚发。可惜天不遂人愿,直到第三箭落地,她不得不面对自己不过一个庸人的事实。好在最终她预判了兔子的预判,成功拿下。 可惜此兔非彼兔,吐槽这是一只老兔子所以才被她射下。果然呐,得不到的那只也许更美味。 田世舒一边射猎一边歪歪。 兔子:我呸!女人!果然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田世舒最终得了三只兔子,一窝野鸡蛋回家了。 罗氏见猎物先是一喜,又见她用丝帕包鸡蛋嘴角又一抽,使尽了洪荒之力才控制住那想要吐槽的嘴。 显摆完了,田世舒便去厨房找孙妈妈。她要吃拨霞供。 考虑到这些人对辛辣的敏感,她决定熬个素高汤。 素高汤熬煮很简单,先用菜油把香料煸了,依次放入胡萝卜、葱、豆芽、芹菜,再加入各种蘑菇,不必拘泥种类,按个人口感就好。田家有长工送的本地产的干蘑菇,像鸡腿菇她是不舍得放的。翻炒之后,加水熬煮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最后晾凉,过滤备用。 这期间,孙妈做了猪肉馅的蛋饺,蔬菜丸子。田世舒掐了豌豆尖、南瓜尖、小白菜等庄子里菜蔬备了一大盆。 孙妈的刀工不错,兔肉片得飞薄。他们四口人吃不了多少,剩下的就都分给帮佣们,他们是涮着吃还是怎么安排,她就不过问了。 她用芫荽、蒜末和茱萸加上酱油,打了个油碟,味道虽然无法和前世比,也算不错。 田夫子因为养伤,兔肉被限量版供应,蛋饺倒是让他放开了吃,一顿饭吃得大家汗流浃背,心满意足。 田骄双眼亮晶晶,“妹妹,你说咱们能不能开个店专门卖这个。” “怎么不能!我看这山里不少野兔子,夏收过了让大家去套兔子养起来,肉源稳定了就能开起来。这火……拨霞供冬天吃才是最相应。我们秋天时候建个暖房试试搞点冬季菜。还有什么?噢,炭火 、锅子到外边定就行。还有什么?对了,我这有辣椒种子,就是咱们上次烤猪蹄那个辣料,咱们明年多种点,这要是辣锅就更美了。可惜咱们搞不到牛肉。” 田骄有点傻眼,他妹妹怎么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这是开店的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对哟,二哥,你给我一个老工匠呗,我要在厨房那边建两个窑,我琢磨一下烤鸭、烤鹅什么的,这个放在卤肉铺子就能卖。” “需要怎么弄?有图纸没?”田骄听说是挣钱的事,也很上心。 兄妹俩围绕卤肉铺的事儿又商量一回。这个店开了三年多了,需要更换一些单品了。 “二哥,明日抓三只鸭子上来,我试试新品。”田世舒琢磨着配方,然后悠悠开口。 “咱们家那个是不是小了点?”田骄有点舍不得。 “那你到附近的村子收几只也行,顺便打听清楚谁家养的多。噢,若是有鸭蛋也多买 一些我有用。” 田世舒叹气,她空有宝山还得劳心劳力的去挣那仨瓜俩枣。 周黑鸭就算了,她竟然连皮蛋都不放过了?真是丧良心呐! 她想找些兔皮给田立人做护膝,可现在的兔皮质量不行,她都给了孙妈,至于鞣制皮子的方法她是知道的,但是没有实操过,有些药水现在也肯定是没有的,需要用火碱代替,她也交给孙妈了,至于怎么做她就不管了。 她有种还没干活就已经累了的疲劳感。 田骄奋战了一个时辰的门牌牌很是有气势,涂着金漆的天翼竟然是完成的三块门牌中最唬人的。 田骄把三人的门牌安装好,便下山买鸭子去了,回来他还得找人建窑,一天天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第二日清晨,田世舒背着背篓带着铲子牵着马下山了,她去找放鸭子的娃娃们。已经七岁的黄丫,告诉她黄土在西山脚,那边的山都是这种土。 她今天是去取土的。 孙妈想不到她那爱干净的姑娘居然有玩泥巴的一天。 她今天是来帮张秀芳收拾院子的,顺便来探望姑娘,结果她就见她那干干净净的姑娘,裤腿挽到膝盖,站在一个大盆里奋力踩着泥,泥水都溅到脸上了,还挂着笑。玩泥巴就这么开心? 哎呦!我的老心脏!孙妈捶捶心口。 “孙妈,今中午吃什么?我可要饿死 了。” “您这是玩泥巴玩饿了?”孙妈没好气的说道。 田世舒微微笑,“我这是有用的,你等等就知道了。” 孙妈妈要帮忙,田世舒拒绝了。就见她把做好的泥坨坨用写废的纸张包好,放进厢房阴凉处,这泥块还得经过发酵,怎么也得要两个月。 孙妈一头汗的回去做饭了。 第89章 夏收进行时 “老爷夫人也真是,该管的时候倒不管了!” 田世舒可管不了这些。她还得切一些纸张,这个活可不好干,她没有那么锋利的刀。 不过好在她只是实验用,倒不用准备多少。 正琢磨着,孙妈又过来了。“姑娘啊,二少爷刚杀了三只鸭子,还有那老些鸭蛋,这么热的天,能不能放坏了啊?” “孙妈,你先帮我把鸭子收拾出来,我一会儿过去用饭,顺便教你怎么卤鸭子。” “那成,老爷夫人的饭食我已经送过去了,您也快着点。我先回去收拾了。”说着就往外跑。 “孙妈,不用急啊,慢着点。” 三只鸭子才六瓣鸭头、六只鸭掌、鸭翅、鸭舌就更少了,她索性把鸭肉都卤了,连同鸭脖和锁骨一块做了。 孙妈也是服了,这点点东西用了一大锅卤料,同样是卤料,这怎么和铺子里的完全不同。 姑娘也是黑心的,鸭内脏就没有扔的,连鸭肠都得洗出来卤了。也不知是不是姑娘有啥特殊癖好,当初那猪大肠……想想还是……欸…… 田世舒望着孙妈一言难尽的表情嘿嘿直乐。 “放心吧,保证把您这锅料翻倍赚回来。” “那成,我可信姑娘的了。” 后来她发现她信的太早了。 她姑娘竟然把好好的鸭蛋用生石灰、面碱和草木灰霍霍到一块包了,最后还用稻糠裹了放进坛子里。 “姑娘,今天是玩泥巴还没玩够吗?”孙妈一脸幽怨地问,“可惜了那么好的红茶,还有盐。” “就不心疼鸭蛋吗?”田世舒哈哈大笑,这小老太太太好玩了。 “为了防止我做肥皂时候的失误再现,我可是下狠手放料了。孙妈你要祝我成功啊。” “成!老奴都给你记着呢!您这么能折腾不可能不成功!” “嘿嘿借你吉言。这个缸得两个月才能开封哈。” “哎哟!知道了,姑娘以后还是少进厨房的好,您这一天把厨房的料都用空了。” “哈哈明日姑姑来,咱们就用白水煮东西招待她好了。” 孙妈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你姑姑怕是要伤心了。” 主仆两个说了一会话,锅里的香味四溢,两人的口水越来越多了。 “我天!这味道咋这么怪!”孙妈妈吞着口水道。 停火一刻后,田世舒等不及,把鸭脖等物捞出来,放进铁质的平板上,塞进了面包窑,小火慢烘,勤翻面。 忙活了一小天的两人总算吃到这一口!孙妈道:“明日请你姑姑喝酒。” 田世舒点头,这俩是老酒鬼了。赶紧闻音知雅意,回房抱了一坛子她酿的米酒过来。 她装了一盘给爹娘送过去,请他们点评点评。 要她自己说,味道还不够足,火候有些过了 ,至于辣度不够这个不能算,茱萸到底差点意思。 卤肉店面向的是劳苦大众,夏收时节出来务工的人都回家去了。 看店的三小只先去会合了张秀芳,然后带着田世昌一起到山庄来了。 今年庄子上可以说是大丰收。这批稻种根茎粗,抗伏倒,穗大粒饱。最近半个月一直天气晴好,李传福担心后边变天,决定提前收粮,争取颗粒归仓。 轰轰烈烈的抢收在李传福的主持下开始了。 家里只留了田立人夫妻、孙妈和孕妇刘小花。罗氏也进了灶房张罗着一群人的一日三餐。田世舒每日都要去县里采买肉食,不仅是自家要吃,长工们也得补充营养。他们这些人长年劳作,身体亏空本就多,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她是真怕把人累趴下,她每到一户都要强调不准省这口吃的。 田家的几个小废柴没干过农活,紧急培训了赶车技术,全都做了车夫,半个月后都成了老把式,肤色也上了几个加号,田骄再也不是独树一帜的那个了。 田傲还挺骄傲,“姐姐,我现在是干嘛嘛行,吃嘛嘛香。” 田世昌许久不散的郁气得到了疏解。 田世舒都不敢照镜子,这脸不仅黑它还起皮了!再好的防晒霜也没顶事。 张秀芳直言没有十只鸭子不足以弥补她受伤的心灵。 因为稻草还有些绿意,并不急着脱粒。稻谷被两两一组立在打谷场。 打谷场在山上,既是防火隔离带,也是场院,这会儿,水稻就像一个个哨兵立在那。不过场院可放不下这么多粮食。山下还集中放了一批。 田世舒几乎买空了县里的油布,她还在木匠铺取回两个奇形怪状的,装了两个大型狼牙棒的木头车,这真是做的人和看的人都不知这是个啥。 她走前又留下谷风机的图纸,让师父做出来。木匠师傅可不管自己做的是什么,这个小姑娘出手大方,一台机器给他十两银子,又不是啥好木头,他上哪再碰上这样的好东家的。 当她把脱粒机拉到山下演示过用法,众人才惊叹,这也太好用了吧!脚一蹬就能脱粒了!这活谁不想干? 一台机器能容纳两人脱粒,再有两个传递稻谷的,这两台机器只需要八个人一天就能打出十二三亩的稻粒。最关键的是操作这机器不费力,老人孩子也能干。李传福带头留下脱粒,李染带青壮年开始收拾山地。 山地是新开的荒地,大豆种得最多,此时也进到收割期了。 牛马喜欢吃豆子,这时候不得不给它们带上笼头,倒不是心疼那点粮食,而是豆子进肚子会膨胀,每年都有牛因为偷吃豆子胀死的。 这时候的大豆不像后世粒粒饱满,反倒大多数都有虫磕过的痕迹,八十亩的黄豆看着就让人腿软心慌,更何况割下来才是第一步,还有脱粒,还要晾晒挑出良种。 田世舒甚至有点抱怨这时候的人怎么这么实心眼呢,去年冬天这庄子他们家都没管过,这些长工自发的干活竟然开出来这老些地!要知道他们最趁手的工具就是锄头了。要不是她忽然想起来打造了一些叉子镐头送过去,还不知道得用手捡到什么时候去。 她放火烧山更是吓坏了他们。后来听说是圈出一块烧一块,且大家都得看着才略略放心。不过背后也没少蛐蛐她胆大妄为。 等他们把豆子收割完了。那边水稻脱粒刚好结束,所有的粮食都运到山上晾晒去了。田世舒、田世昌兄妹两个去县里把谷风机拉回来,却意外的发现田傲推着田立人来了。 田傲这两天是拾稻穗捡豆子的小能手,不做车把手了就带着孩子捡粮食、抓老鼠,他们小分队都是这么大的小小子。小女孩除了养着牲畜多半跟着老人在家做饭呢。 第90章 鸭子受难日 田立人的石膏昨天晚上被彻底拆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看来他出来有一会儿了。他也不多话 ,只是远远的看着众人干活。 可是时人都敬畏读书人,尤其他还是个进士,这会儿大家伙走路都不知该先迈哪只脚了。 田世舒仿佛都听见了他们蛐蛐:听说老爷考试排名七十多,那可是全国排七十多。我老天爷,他这会正看着我呢……。一看这人就贼严肃,不然咋教学生?我这要是犯错了他是不是也得骂我? 田世舒忍着笑让人把谷风机抬出来,教他们怎么用后就闪到一旁了。 今年夏天热得出奇,不但不下雨甚至连 风都不刮。她也是没法了,才一次搞出这么多样机器。 田立人一脸好奇宝宝,“这风机不错!没想到现在连这物事都有了,前两年我带学生出去倒是没见过,如此也好,农人也轻省些。” 田傲也不懂这些,点头道:“现在的木匠都好厉害!姐姐先前拉回来的脱粒机大家都夸好用。义父,我还去用过呢!” “噢?还有这事?改天叫爹爹也见识见识。” “哦!可是,可是咱们家稻子都收完了。” “呵呵,要不用粟米试试?高粱也行吧?”田世舒干笑。 她和田立人说了一会话,就回内院了。今天孙妈妈被要求卤十只鸭子,她要去帮忙。 回去一看,不但罗氏、张秀芳都在那拔毛,刘小花还请了四个婶子来帮忙。 也是,光靠她们几个,这鸭子得明日才能吃到嘴。 一群女人在一块很热闹的,反正说话又不耽误干活,唠呗。 “夫人真是好福气。不但相公是能当官的,女儿也是顶顶聪明的。姑娘拉回来的机器真是让人开眼了,俺们种了一辈子地也没想到活还能这样干,姑娘干了两天就想到了。”大婶们看见田世舒来了秒变夸夸团。 田世舒和众人打过招呼,拎着两只收拾好的鸭子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先用磨好的小料给鸭子里里外外进行了爱的抚摸,腌渍半个时辰。 切了姜蒜加入自己配的十三香,黄豆酱、豆豉、酱油、花生酱、芝麻酱、盐、白糖等家里能找到的调理拌了湿料,这些是要塞进鸭肚子的。 准备好用料,她就出了厨房,找到早就晾干的果木塞进吊炉里点燃。 烤鸭的油皮是卖点,她得好好搞搞。她化了一碗麦芽糖,又准备了一碗陈醋兑水三者一搅和备用。 鸭子腌好了,她拿出用细竹做的气筒,比划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力不行,赶紧跑到外边把哥哥弟弟拉了来,让他们给鸭子吹气,务必皮肉分离。几个小年轻不知江湖险恶,接了这大活儿! 一顿操作猛如虎,总算完成任务。她把准备的湿料塞进去,发现还是有点欠缺,这鸭肚子必须得鼓鼓的才行呢!她从孙妈的蔬菜里找到葱头,嘿嘿这个好,一个鸭肚子放两颗。 最后用针线把鸭肚子严丝合缝的缝起来。 这时候皮水开始冒泡了,田骄留下来帮她拎着鸭子,田世舒拿着勺子一点点往鸭子身上淋,直到毛孔收紧才算成了。 田骄看得这系列操作很牙疼。“一定要用针线?”他想象了一下自己捏针线,有点奇怪啊! 田世舒摇头,“用牙签别也行。不过我想稳当些。”说着拎着鸭子出来,挂在院里用来晾晒面条的横梁上。 然后递给看热闹的田世昌一把蒲扇,“大哥,今晚最重要的工作交给你了,务必让它干干的,怎么控都不出水了才行。” 田骄恍然,她为啥一定要针线了!一肚子东西,这么吊着,确实容易开花啊! 田世昌本着有难大家当的原则,又找了两个扇子,哥仨心甘情愿围着两只鸭子扇风。 若是以前,就是小田的那个以前,这鸭子四肢用锡纸一缠就行了,可这会儿也没有这东西啊!田大聪明让铁匠铺给她打了四个小铁皮筒,一头粗一头细,她戏称为护甲样,但愿能好用吧! 哥三个努力了半个时辰,小田觉得差不多了,便用钩子勾着两只大肥鸭,放进吊炉里面,炉火这会儿很旺。 鸭子下去大约一刻,就要拎上来检查一下,不断的淋皮。 直到变成金黄了,才停住淋水。 这时用甜面酱、花生酱、葱油、香油、蜂蜜调了个酱汁,放锅蒸上。 孙妈那边已经开始卤鸭货了,不过八只鸭子不可能全用了。留了四个鸭彘,给了来帮忙的大婶。 田世舒央求孙妈给烙点春饼卷鸭肉吃,孙妈叹道:“咱们姑娘这花样是越来越多了。” 既然有春饼,那必然要烧几个素菜搭配呀!孙妈都不用别人提醒就做了。 这顿饭直到月上梢头才正式开始。今天李家人也被叫来一起用餐,地点就选择成韵院里,男女两桌,分宾主而坐。 卤鸭肉是先上桌的,后边是一碟碟素菜。然后是烤鸭,鸭子是田骄操刀片的,第一只时,肉片薄厚不匀,偶尔还连着骨头。鸭架造型不是很完美,鸭架断了几根肋骨。第二只时候稍稍好了一点儿,两个鸭架熬了汤也端上了桌。 田骄按照田世舒教的那样示范了一次怎么吃烤鸭,宴会就开始了。 田立人虽说是一家之主,可是不能饮酒。田骄和田世昌最大,却也还不到喝酒的时候。 只好让田骄坐在李传福身边帮忙斟酒。一顿饭大家都赞不绝口,尤其这鸭子,还真是让人开眼界。 这是家主和下属第一次正八经的坐一块儿说话。 李传福、李染都震惊于这位东家的平易近人。 他们没想到进士老爷竟然是懂农事的。当听说自家的水稻亩产有五百多斤时,田立人是很惊讶的,就连李传福也说只知道会丰收,没想到会这么多。田立人便让他优中选优多留些稻种。 李染则说:“老爷要我看咱们家今年的粮食皆可做种。”李家父子又问了关于接下来要什么。田立人笑道,“田里的事我所知不多,得空了你问问庄上的老把式。不过我看今年雨水不丰,不知是否影响下种?” 李染点头,“近一个月只下一次小雨,确实有旱灾风险。” “问问他们是否都种小麦?”田立人忧心道。他们这隶属中部,实则偏南,人们皆爱吃米,所以种麦的人也少。 第91章 家贼难防 “爹,咱家山地要不就少种点吧!我看那高粱长得也不好,那地还是要养养的。等秋天了,咱们研究研究盖两个暖棚种菜蔬,成本也就回来了。” 田立人点头,“就是良田这两天也要抓紧施肥,就是咱们那肥料只怕不够。”他们家的农家肥多半是从书院拉过来的,沤肥时加了草木灰、烂树叶发酵。 李传福道:“田里还有不少稻草根,这两天可以让几个人先把田烧了,然后施肥翻地,若是种小麦倒也简单了。” 田立人点头,“那就让大家再辛苦几天。跟大家伙说一声,这个月的月钱翻倍。” 男人们讨论着生计,女人这一桌则更专注于桌上的吃食。因为没人喝酒,几位成年男士都不大看得上这鸭子边角料,李传福父子倒是夸味道不错。他们都很钟爱烤鸭,说肥而不腻,配上小菜简直是人间极品。尤其是卤肉店的三个,听说这几个菜品都是要在店里售卖的,那激动的,立即觉得哪个都好吃。 女士们就不一样了,几乎啃光了桌上的鸭货,倒是烤鸭反响一般,罗氏觉得腻,孙妈和张姑姑则是觉得麻烦,刘小花倒是爱吃,她居然觉得是香甜的。田世舒引以为知己。兰花和她娘也不多话,默默地吃着,一问就是都好吃。不过看起来倒不像说谎,她们确实一碗水端平了。 当晚,田世舒便把两张菜谱详详细细的写出来,交到田骄手上。 田骄道:“这两个菜,不打算在店里做了,咱们每日在家做得了,我早上送过去。” 田世舒琢磨了一下,“那就听你的。”这半年县里出了两家和他家味道极其相似的卤肉店,他们也不知是自己这边泄密了还是人家自己研究出来的。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二哥的做法是对的。 田骄最近的苦恼就是店里的三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内鬼,可又觉得哪个都是内鬼。 田世舒不打算插手店面管理的事儿,他们还小总要经历些事才能成长,不过一个小店铺,即使开不下去,也没关系,她还承担得起。 田骄何尝不知妹妹的想法,所以他才更想做好。这三个人是他选的,更想着能培养成自己人,可他这才忙几个月,就有这么大的纰漏,不得不说他是有点失望的。他拜托了镖局的师兄帮他暗中调查,现在还没有结果,夏种结束他便要处理这件事。 卤料汤一向是可以反复用的,孙妈把料过滤了,塞进灶膛烧了,汤汁装进罐子封好,放进储藏间,然后锁好厨房门。一手端着一碗卤鸭肉,一手怀抱着酒坛子找孙姑姑去了。刚刚人多,这俩不好意思放开了喝,这会儿夜深人静正好消遣。 酒至半酣,下酒菜没了,孙婆婆就说,“我去再拿点来,咱们姑娘给咱们留了不少呢!” 张秀芳摇头道:“你等着,我脚快。”孙婆婆就把厨房钥匙给了她。 要说这张秀芳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她正准备掏钥匙开门,发现门竟然是开着的。她眉头皱了一下。然后想着也许是老家伙着急喝酒忘锁了,可又一想,不对啊!孙妈素来细心,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那就是贼了?她兴奋得酒全醒了。 她也不进去了,蹲在厨房院门口的阴影里守株待兔。 片刻之后,一个黑影推门而出。看身量是个半大孩子。只见他一手抱着东西,一手掩门,动作干脆利落。 张秀芳暗自点头,家里这是有个惯偷。为什么她会怀疑家里人?当然是因为今日这些吃的才露面啊!外边进来的偷儿,偷财偷物,甚至偷人的都有,就没见过偷坛子的。 她悄声上前,一掌拍在那人背上,那人“哎呦”一声,坛子就撒手了。张秀芳闪身险险接过,同时一脚把人踹飞。 这一脚够狠,那人半天没起来。张秀芳恨急:“田家待你们如何,不用我说!这两个月店里的事我都略有耳闻,难道他们不知道吗?可依然对你们以礼相待。你们……” 那人低头不语,半晌后才道:“是我一人干的,与他们无关,他们并不知此事。” 张秀芳冷笑,“这话说的!还当你是英雄呢?知道什么叫三人一体吗?你们整日在一处,难道你一句与他人无关就真无关吗?瓜田李下的道理你不懂?” “张姑姑……” 张秀芳摇头,“田家人叫我姑姑是与我亲近,你与我又算什么,好歹你得叫我一声张娘子,若是不愿也可叫我一声张秀芳。说说吧,店里的方子是怎么流出去的?你偷的这个又是打算做什么?” “我……店里的卤肉汁,骄哥每隔半个月的就要煮一回,时间久了,都放什么我就记了七七八八,我卖了三家人家,那都是好人家,我以前去他们那要过饭,又一家去了外地开店了。我一共卖了一百两,这钱我都没花,我也想以后开个铺子,今日厨房里做的这个好吃,我想着带回去试试。张……张娘子,你说他们对我好,我认他田家在我们快饿死的时候给我们口吃的,可我们不能一辈子都当跑腿的吧?靠田家那点工钱我怎么成家立业?凭啥他田骄能开店田傲能读书,我就不能开店?我的兄弟不能读书?” 张秀芳拧眉,“呵!钱不够花就去挣!想学手艺就光明正大的说!偷东西算什么回事?听你的意思你们也是要志气的,怎么这点能耐都用到旁门左道上了?” 两人正你来我往争执不休时,田骄、田傲带着另外两人现身了。原来是孙妈见人迟迟不归找了过来,听了两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叹口气,去把田骄找了来。田傲正赖哥哥那,两人就一起来了。 田傲气鼓鼓地道:“祝大哥,你、你怎么能这么做,这是我姐姐辛辛苦苦研究的菜方子,她多不容易啊,这么热的天,天天在灶房熬着,感情是给你研究的呗。” 田骄就比较直接了,拎起来姓祝的就是一拳,“这一拳,是为我的一点良心!”又 一拳,“这一拳,是身为东家对你的惩罚。”又一拳,“这一拳,是我与你的恩怨一笔勾销。至于你,你想如何便如何吧。田家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从此大路朝天吧!” 第92章 铺子 那姓祝的惨笑,“嘿嘿,这么容易就让我走?你田骄还真变了,谁不知道你是个狼崽子,谁欺负了都要被你咬下块肉?” 田骄蹲下来直视着他,“我曾经是狼,是因为身在狼窝,如今我身边都是温暖的人,我就会力争做一个像他们那样的人,不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呸,你装什么好人!你不过是看中了人家姑娘……”姓祝的被田骄揍了个半死。 张秀芳拦住了田骄,“他不过是想赖住你不走,别上当!” 她冷眼扫向那两个小的,这也是两个没良心的,他们大哥被打成那样,不说没出来拦着,甚至都不曾求情。 “这样的烂人,我就是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 张秀芳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带着他赶紧滚!” 那俩小的一听,赶紧跪下求情道:“田大哥,我们以后都听你的,别赶我们走。姓祝的做的事,我们不知道哇!” 田骄冷哼,“滚。” 那俩又给田傲磕头,“小傲,救救哥哥们吧。” 田傲道:“刚来时你俩也不过是七八岁,能干多少活?我哥哥姐姐好心,如今看确实被当成了驴肝肺。你们走吧,以后大家就做不相识吧。” 两人见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好扶着姓祝的走了。 田骄让他们把东西都拿走,就连他们卖菜谱的一百两也没要回来。倒不是他念旧情,只是他深知兔子急了还要咬人的道理,不是深仇大恨他也不想逼人太急。 现在当务之急是铺子里的事,他想连夜下山,张姑姑拦住了他。指着不远处的人影道:“看看谁过来了!”说完自己先转身离开了。 来人是李传福。孙妈绝对是今晚最忙碌的人,叫走了田骄、田傲,她是担心二人心软的,毕竟大的也才十三,哪那么容易就和好兄弟撕破脸。 她琢磨了一会儿,进了成韵院。田立人便让她去找李传福过来。 田立人让李管家从旁看着,怎么处理全凭二少爷做主。 这会儿见田骄已经把事情处理了,李传福便告诉田骄老爷正等着他回话。等田骄走远他又让李染安排两个人,跟着已经离开的三人,务必确保他们远离云海庄。 田骄、田傲见到义父扑通跪地,“义父,孩儿识人不清,让家里担心了,还枉费了妹妹的心血。您罚我吧!” 田傲想到哥哥曾经那么辛苦的经营店铺,如今竟然这样,不觉落泪。 田立人让二人起来,二人都不起,气得田立人指着自己腿道:“难道叫你们母亲扶你们?” 俩小子这才一扑棱起来了。 “小骄,人的一生那么长,谁能不犯错?再说今日这事儿也怨不得你们,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当初你们弄那个店的时候我就不看好,你正是学本事的时候,哪能一直困在店里,不过看你不愿拖累我,尤其你义父我那时确实家资不丰有心无力,便也由着你们去了。如今铺子不开了,倒是称了我的心,你的武学基础不错,应该再精进一些才是,若是你同意我托人给你找个名师如何?至于铺子的事,那是你和你妹妹的私产,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田立人说了自己的看法,让他们好好考虑,便让他们离开了。 一直等在旁边的罗氏叹口气,“这孩子大了心思就多。那几个从前也没看出什么。” 田立人摇头叹息,“人心不足在其次,孩子身边没有长辈教导真是不行。”他的儿女不可能弃身边人于不顾,他们敢把铺子大撒手的交给这三个去练手,只怕是奔着左膀右臂去培养的,可惜那三个只看到了自己辛苦,根本不懂东家的良苦用心,如今倒是白费心思了。 田骄一夜未睡,早早的的等在桃花源院外。 昨晚睡得好的只怕只有田世昌兄妹了。田世舒收拾妥当准备去爹娘那蹭饭,才发现蹲在外边的田骄。 她眨巴眨巴眼,看看外院多出来的三角梅,又看看一脸菜色的田骄,“二哥,这一大早的来给我栽花?” “嗯,早就能分株了!”田骄嗓音沙哑,“小舒,二哥有事和你说。” 田世舒便道:“你吃了吗?咱们去厨房,边走边说。” 田家的厨房是单独的小院,有三眼的灶房、饭厅、储藏室,柴房和磨房,更不容易的是有独立的水井,这山头有几处泉眼,长年流水,在山脚处形成小小的池塘,但半山坡就只有这一处,便依地势建了厨房,其他院子则都是引水入院。山脚下的池塘则打井引水建渠。 二人进了院子,田骄就着井水洗了把脸。 孙妈见田世舒一脸迷茫,便知她还蒙在鼓里,便给他俩泡了茶,出去做饭了。 田骄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 田世舒拍拍胸脯道:“幸亏这个时候就露出马脚了!这要是过几年,咱们成了大富翁,他们反水可就糟了糕了。” “小舒,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田世舒砸吧砸吧嘴,不知怎么安慰他,好朋友背后插刀,二哥这是双重打击啊。 “二哥,别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呀!现在该抓紧的是田氏卤肉铺得停业整顿,先去清点资产吧。这几年咱们赚得不少了,为啥要难过呢 ?” “那我马上就去。”若不是要和田世舒解释,他早就走了。 “等等,不差一顿饭呢,一会儿我和你一块下山。” 卤肉店关门七八天了,就此歇业也没什么。 店里打扫得很干净,兄妹两个不胜唏嘘,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创业,当初装修设计图两人改了又改,如今要重头再来了。 “二哥,你有什么想法?”田世舒摆弄着账本问。 “义父想让我好好习武,我也想出去看看。”田骄道。 田世舒点头,“应该这样。不过武学名家不那么容易碰啊!” “义父说他会帮我打听。若是成了,我大概会离家一段时间。” “好。”田世舒不复多言。“你说这么个小店咱们做什么好?” 田骄摇头道:“我不建议你继续开店了。咱家人少,我走后,能放心的人就更少了,你一个姑娘家不要跑来跑去的。” 田世舒撇撇嘴,“那一会儿去牙行,租出去吧。” 两人一边说一边回到田宅。这个时候,吴浩然应该已经回书院了。县学夏收假是三天,微露草堂是私塾,所以才放了七天,不过田世昌还没有做夫子的自觉,早就超长待机了。 田骄把两人的马放在张秀芳的院子,又确认没有人进去过,才放心的去了牙行。 第93章 酒醉的探戈 田世舒好久没回来了,把房间收拾了一下。然后检查厨房发现家里粮油都齐全,便找了背篓去逛集市了。 这会时间刚过午时,一些蔬菜贩子已经要收摊了。 田世舒只好买了许多芫荽,到了猪肉铺,只剩下猪腿肉,她买了五斤前腿肉,今晚就包猪肉芫荽馅的饺子吧。见还有猪肘子,也买了两个猪肘,回去扒肘子安慰一下田骄受伤的心灵。 想到受伤又去酒肆买了点果酒,今晚借酒消愁吧。 吴浩然回来时,田骄正在院子里当当当的剁肉馅,他打了招呼,“二哥,一个人来的?” 田骄用下巴指了一下厨房,不想和他说话。 吴浩然双眼一亮,腾腾几步就进了厨房。就见田世舒一身天青色直裰,戴着襻膊,半裸着双臂,奋力的揉着面。 见他进来,还抬起头嘿嘿笑道:“面和多了。”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这口诀真是坑人的啊。 “你快躲了吧!”吴浩然看得好笑,回身把田世舒给他做的双肩包放到里间,一边洗手一边嘲笑她,“光说不练假把式!你离了孙妈连吃顿饱饭都难了吧?” 田世舒泄气地让出位置,“这水面比也没个定量,太不科学了。” “什么是水面比?” “顾名思义,是水和面粉的比例关系啊!比方说,一斤面放多少水可以擀饺子皮,放多少水可以烙面饼?还有啊,孙妈教我的居然是用手按一下面团来判断这面要醒多久!这都太不科学了。” 吴浩然笑呵呵地听她抱怨,不断应和:“这个确实难!”“这可太不容易了!” 田世舒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不是正在嘲笑我?”说着起身泡了一壶大麦茶,这大麦茶的茶包可是她亲手做的,炒茶叶她不行,炒麦粒她还是可以的。 然后又打开大锅,拿跟筷子检查肘子,扑面而来的香气,让吴浩然吞了吞口水。她点点头,满意今天的发挥。 他哈哈笑了道:“会不会和面有什么打紧,就这炖肉的手艺就要人命了!你们今天是来给我改善伙食的?” 田世舒叹口气,“想得美!我和二哥破产了,打算安慰一下受伤的自己。” “啥意思?”吴浩然把和好的面团用盆扣上,回头问她。 田世舒出去检查一下田骄剁的肉,感觉差不多了,便拿个盆给他。 田骄进厨房刚好回答吴浩然的问题,“意思是卤肉店黄了,今天我去牙行把铺子租出去了。”然后对小舒说:“铺子后边的小院也打算卖,据牙人说在他那挂有段日子了,因为咱们的卤肉铺一直没人买,那牙人还想问咱们是否要买下来。” 田世舒闻言道:“可以啊。也要不了几个钱,买下来就商住两用了,很方便。” 田骄点头。 “二哥,你那儿钱够不?不够我可以借你。”田世舒大方表示。 田骄摇头,“小舒,我想把铺子转到你名下。” “为啥?”田世舒把十三香、酱油、香油和先前泡好的葱姜水、花椒水放进肉馅里搅拌均匀,唉,又是想念蚝油的一天。 她把香菜碎倒进猪肉里,想了想又加了点胡椒粉,然后整盆递给田骄。 “你大可不必,二哥,我要是想要铺子就自己买了,你若是出门了,这房租就交给田傲管呗,反正你也是给他攒钱。” 田骄抿唇,低着头绞肉馅。“那我把院子买下来,你们二人一人一份。” 吴浩然从两人的言谈中猜出一二,想了想插话道:“你们当初说好的一方出方子一方出铺面,哪有歇业了还要赔铺子的!再说给小舒置办嫁妆是夫子的事儿,你是哥哥,到时候添妆就好了。” 田骄听不得嫁妆二字,眼神似刀,“谁说是嫁妆的?嫁不嫁人都是她的。” 田世舒:大可不必。 她赶紧找出平地锅,跑外边去,在小泥炉上烘烤些花生米。 跑慢了容易溅一身血! 吴浩然瞧着跑出去的背影,唉,真怂啊! 只好干咳一声,道:“我的意思是她若不要你最好不要硬塞。” 田骄抬头瞅了一眼屋外,蹲在那小小一团,叹口气。 “我今年可能会离家,她虽然应了不开铺子,可我是不大信的,她这段可折腾了不少东西。与其让她去别处瞎折腾,还不如在老地方,至少人头都熟了。” 吴浩然摇头,“那个位置虽然不错,可只适合开小店,我不觉得她会再开个小吃店。” 田骄点头,“以后你多看顾着些吧。” 吴浩然自然点头应允,又道:“我还忘了问,你们这是全员都下田了?怎么晒得这么黑?” “嗯,大哥、妹妹和小傲都负责赶车拉稻子。” 见两人说开了,田世舒才端着花生进来,“今年你们家收成如何?你们夫子说今年稻子不错,问你家要不要留些稻种?” “真的?这可好!今年年景不错,我听说能将近四百斤。”吴浩然听她一口一个你家你们的,都忍不住笑了。 “多少?”田世舒、田骄都有点手抖,两个种田小白也不知道产量会相差这么大! “亩产四百斤。不过我回来时还没有筛稻壳,还不做准。” “噢!我家的已经出来了,五百五十斤。”田骄很骄傲,从种到收,可是他从头跟到尾的。 “这么多!就你拉回去的那种子?那稻种是哪买的?”吴浩然转头问田世舒。 “啊?就是县里来的商贩啊!呵呵,总不能是抢来的吧!”做贼心虚的人果然喜欢贼喊捉贼啊! 三人头碰头,围着面板包饺子,唠着田间地头的新鲜事,竟然有了点烟火气。 待到日落,这顿饭终于开始了。都说饺子酒,越喝越有,他们还有大肘子,黄瓜花生米,这不得都喝美了。 喝上酒了,这话就多了,吴浩然这才知道铺子倒闭的始末。 田世舒哭丧着脸:“小耗子啊,姐姐我啊创业未半啊!大大的不吉啊!” “瞎说!” “难道还能大吉?”田世舒眯缝着醉眼等待安慰。 吴浩然却道:“我比你大!” “屁!”田世舒的大脑袋当的一声撩到酒桌上。 然后又挣扎起来,抬头找月亮,“我那大月亮哪去了啊?不能种菜就算了咋还不让看了?” 吴浩然也迷茫的举头,“今日是朔日吧?” 第94章 酒醉的探戈(二) 田世舒摇头,“二哥看见没,不如意的时候谁都能来踩一脚!” “哎呀,不说这个。今天难得喝回酒,我给大家唱首歌助助兴。” 然后拍拍脑袋,“歌词是啥来着?我有花一朵……不是这个,翻过去。”然后一拍桌子,“一杯敬过往,一杯敬远方,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然后啪嗒趴在桌上不动了。 田骄与两个话唠不一样,越喝越沉默。吴浩然两腮粉红的瞧着他,“真要出去拜师?不后悔?嘿嘿学艺可苦着呢!”也不知他的嘿嘿是几个意思。 田骄木愣愣,似乎还沉浸在妹妹那乱七八糟的歌声里,“吃苦算什么!我必然要学得武艺除暴安良,才不辜负义父义母的教导。” 吴浩然忽然直起身,双手挑起大拇指,“二哥威武,二哥干杯。” 田骄大约只听见了干杯二字,把酒碗一端就一口干了。然后起身拍拍田世舒的后脑勺,“回屋睡,院子里有蚊子。” 也不等人回答,两手一掐她腋下,把人拔起来,拎回了房间,把人往床上一放,“好好趴着吧。” 还不忘给她盖个被子。 吴浩然这会脸上已经是两坨高原红了,一人坐在那边说边笑,也不知说给谁听。 田骄把人送回屋去,自己坐在院子里,茫然发呆。许是过于寂静,于是乎起身耍了一套拳,倒是记得给自己叫个好。 第二日清晨,田世舒头痛欲裂的醒来,哎呀妈呀,半边脸都麻了。 出去解个手都感觉是飘着回来的,哎呀,如今自己这量可真行,两杯就迷糊了?早知如此就不偷渡自己的葡萄酒了,白瞎东西了啊。 反省中又沉沉睡去,再醒来,都下午了。 胃里的灼热让她不得不爬起来。 院子和厨房都收拾好了,忽然想起今日家中还有个学生呢,也不知道迟到了没。 秀才吴浩然今日在自己的求学生涯中喜提第一个旷课。这家伙醒来时,已经是辰时末了,许是酒没醒,竟然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再醒,已经是田骄来叫了。 “已经巳时了,今日没有课吗?” 这才一个激灵爬起来就跑,还是田骄劝他,反正是迟了,索性下午再去吧。 于是下午开课前,吴浩然两股战战地站到了院长面前陈词。 左右手各挨了五下竹板才回去上课。谁说秀才就不会挨打了? 田世舒喝了一碗小米粥,依旧没什么精神,坐在院子里发呆。 见田骄从外边进来,问道:“二哥,你今天都干什么了?” 田骄笑道:“喂马遛马,然后去买了那个院子,办契书,回来看你们还在睡,又煮了点粥,叫小耗子起床,把他送到书院。回来时又去那边收拾了一下。” 田世舒问:“那边房子怎么样,要重新收拾吗?” “换些瓦片就差不多了。我刚才找了工匠包给他干,半天就够了。你有没有不舒服?以后可不能贪杯知道吗?” “嗯,知道了。二哥你倒是没事哈。” “我比你俩大啊!” “我还以为果酒没事呢!” “好歹人家也带个酒字不是!”田骄戏谑道。 “二哥,我想洗澡,你能帮我烧水吗?我没力气。” “成,你还是回房等着吧。这张脸不能再黑了。” “昂,知道了。” 终于一身轻松的田世舒决定出去走走,刚出了院门,就见一个魁梧的身影在张秀芳家院外徘徊。 她信步而行,“请问你找谁?” 那人回头,两人皆是一喜,大家老朋友了呀!“王大哥!”来人正是已经是自由身的王肃。 “呵呵田姑娘好!我都这个岁数了,你就叫大叔吧!”他可是知道这位是张娘子的徒弟。 总不能差辈分。 “啊?噢!”田世舒点头想起了这位对称呼的在乎。 “王大叔是来找我……姑姑的?” 这孩子说话咋还大喘气呢! 王肃板着棺材脸道:“正是。我有些事想找她!” 竟然是他自己的事呢!田世舒笑眼弯弯,“可是却不巧了,姑姑正在山里避暑呢,要不您明天和我上山?” “……这是否……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便的,您可有落脚的地儿了?明天到我家汇合就行了。”田世舒指着自家院子说。 王肃点头道谢,然后离去。 田世舒耸耸肩,大人的事小孩子可不懂呢!然后去了附近的杂货店,买了十斤盐。十斤粗盐提纯得损耗三分之一,所以她每次都是大手笔,又买了三袋子生石灰,挑了几个造型漂亮的茶盏,付了钱,让他们直接拉回家去。 最近布行竟然来一批流光纱,一两银一尺,价格令人咋舌!她左右思量,还是买了半匹。八月她要去参加梁晗的婚礼,她年纪小,穿着不必那么拘礼,她打算里边穿淡绿色交领衫,下穿香云纱的百褶灯笼裤,再穿个半身流光纱外褂,既凉快又美观。 田骄正在家整理留在这儿的物品,一会儿来一个送货的,后来他干脆撂开手,在院子里煮茶喝。 田世舒提着一包云片糕、一包新出锅的糖炒栗子,一包大枣,慢悠悠的往回走。 忽然一辆驴车停在前边,吴浩然从车里钻了出来,驴车就自己走了。 田世舒:……为啥不请我一同坐车啊? 吴浩然笑嘻嘻道:“怎么这时候还没回家去?都买了什么?” “我娘的大枣,姑姑的云片糕,我的糖炒栗子。” 闻言吴浩然眼神一暗,接过这几包东西,“你要回去了?” “嗯,明天得回了。你要不要找个人做饭?” 吴浩然摇头,“不用。我在书院吃也是一样。上回你要的东西我找到一些,回去拿两块瞧瞧,可是你要的。” 田世舒扬眉,“行啊!小耗子,办事利索。” “你到底用这个做什么?” “想知道?休沐去庄子吧,给你开开眼。” “还是那句话,只要是好书的旧版你都可以收。对,银子花完了吗?” 吴浩然摇头,“还有五十两呢!人家都要扔的东西哪能贵了。” “过几天我也许还得再来一趟。我琢磨着是不是买几个人,家里人手还是少。” “你要买什么样的人?” “还没想明白。大概像李传福这样的,下次我想把他带过来,二哥要搬回去住了,这边的房间就让他住着,可行?” 吴浩然粲然一笑,“这是你家啊!你来问我?” “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吧?你不是我爹娘的心头好吗?我不得征求你的意见。” 第95章 父母儿女 田世昌待在家不舍得离开,田立人把他喊到自己的书房。 “爹,我教学子时总不免想到咱们在京城遇到的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又如何能教得了他们?爹,你不是要让田骄出去学艺吗?儿子也想去,儿子想出去找找答案。” 田立人知道儿子尚且年幼,京城的事对他冲击很大。沉思半晌,道: “若是想去便去吧,和你娘好好说。” 罗氏追问田世昌究竟发生了何事,田世昌跪在母亲面前亦是垂泪不止。 “娘,儿子只能说爹爹在京受了天大屈辱,读书人的傲骨在权贵面前就是笑话。儿子想出去看看这天下是什么样的,和书里教的为何如此不同。娘,我和老二一起出去,互相有照应,您就放心吧。” 那一夜田家三人各守一屋,都无心睡眠。 --------------------------- 张秀芳可没想到这俩孩子回趟县城还给自己带个人回来。 王肃紧张到不会呼吸。抱拳道: “我……今日来得唐突,张娘子莫怪。” 张秀芳见人紧张成这样,好奇心就起来了,给他倒杯茶,道:“远道而来,先坐下喝杯茶吧。” 田世舒虽然想看现场直播,奈何条件不允许。 且她一回来就被兰花拉着说昨日家主夫妻和大公子闹矛盾了。 田世舒惊讶得很,这是说她家? 她把拉的一大车的东西分派好,拎着给她娘买的枣子一路跑到成韵院。 她在院子里调整了一下呼吸,推门先去看她娘,她娘一向好猜,想撬开她爹的嘴可不易。 罗氏双眼红肿,无精打采的,在那做针线。 她把东西放旁边,蹲下看她娘做的东西,居然是加了棉絮的。 “娘……” “你大哥、二哥要去嵩山拜师学艺了。” “噢。啊?大哥也去吗?” 原来如此。 “娘,这是好事,你别难过。你若想他们了,咱们就去探望他们好了。” “就知道你也是个心野的。家里不好吗?都想往外跑。” “娘~~孩子只有离开父母才会长大啊。只有出去了,才知道爹娘替我们挡了多少风雨。” “就你嘴甜。唉……我这里没事,去看看你爹吧。”她到底心疼自己男人,这一天一夜都没怎么吃东西。 田立人的书房是最后收拾出来的,为了推车方便,把门槛都撤了。 田世舒轻手轻脚的端着茶盏进来,见父亲在写字,便把茶放在他右手边,麻利的给他砚墨。 田立人没抬头,“出去就忘了时辰了,不知早点回来!” 田世舒偷眼看她父亲,见他爹正瞅着她,被抓了现行,立马正色道:“女儿错了,让父亲担心了。” “哼,屡教不改。” “爹……你也舍不得哥哥们?” “哼,不在身边还清静点。”田立人傲娇地道。 “就是,让他们走得远远的,女儿和弟弟承欢膝下,让他们嫉妒去吧。” “巧舌如簧。田骄哄好了?” “嗐,多大点事,不至于。”田世舒呵呵笑,“爹爹喝杯茶吧。”说着把他的笔拿过来,把茶盏递给他。 “你呀!”田立人叹口气。 “爹,这两日腿可有疼过?” “不疼了。” “您可别忍着,还有啊,别以为不疼了就是好了,您离下地走路还远着呢,必须养半年以上还记得吧?您这伤可重着呢。” 田立人再叹:真正的管家婆回来了。 “爹,你不耐烦我了?” “没有。” “有。我都看见了。” “好,好,你说有就有吧。” “爹……” “唉……爹错了。” “嘿嘿,爹,您看这每日写写画画的,时日久了,是不是很无趣?” “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是我们,女儿有个主意,爹爹一定喜欢。不过这事不急,一直说请工人们吃饭,一直欠着呢,等夏种结束了,可得兑现了。” 田立人点头,“回头我和李管事商量个日子。” 田世舒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问出那句“爹爹因何事不能开怀?” 田世舒推着父亲出了屋门,“这会阳光正好,咱们晒会太阳吧。” 田世舒把轮椅调成躺椅,让老爹能舒服点,尤其是他的腿,得小心呵护。若是在现代,这腿是要打钢板的,如今没这条件,也不知道能恢复几成。 虽然已是傍晚,可依然天干物燥。 田世舒拎了桶水洒在院子里。 田立人的眼神一直追着女儿的身影,满心里都是欢喜。 虽然受了些皮肉之苦,可他并不后悔。若是重来,他也依然会做当日的选择。 他可以受委屈,可他的妻子儿女不可以。 四十不惑,他拥有的不多,贪恋的不多,家人算一个。 “爹,以前怎么没听说您在嵩山还有朋友?” 田世舒坐在父亲身旁的石凳上,一边倒茶一边说话。 “你爹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有亲朋故交不是很正常?” “可您的朋友不应该都是志同道合的文人吗?” “文人啊?想不开了或者想得开了也可能变成僧人啊!” 田世舒诧异,“爹爹竟然认识这样的人。” “他是你的师伯,天资不凡,早就中举了,可后来就没了他的消息,为父这次进京听同乡说起他,人各有志,想来他也遂心如意了。” “这样啊,那正好,兄长们先去寻人,若寻到了,等爹爹腿好了,咱们也去嵩山,女儿也想去看看传说中的千年古刹呢!” “哈哈好!你呀!是不是想看人家的少林十三棍阵?一个女孩家整日里想着舞刀弄棍!” “呵呵 ,知女莫若父。” “行了,你不要在这聒噪,我眯一会儿,你去别处玩吧。” 田世舒起身,朝屋里喊:“娘,我被爹嫌弃了,走了哈。” 屋里屋外的两口子嘴角一抽。 田立人挥手:“聒噪!” 田世舒出门后,叹口气,“田世舒啊,你是真怂啊,啥都不敢问。” 怂蛋田世舒去找兄长了。 第96章 夫子做媒 田世昌与田傲两兄弟正在田里与长工们一同播种,今年夏天雨水少,他们得拉水浇地很是辛苦。 孙妈煮了绿豆汤,田世舒悄悄做了点冰水放了进去,和田骄一同给他们送到地头。 她用硝石做冰的手艺一般,只能凝结成带冰碴的可食用水,许是用量不对,可是硝石不好得,她也不需要冰块(好一只酸狐狸啊!)。 几人一起耕种到下工时间,兄妹四个抱着一篮子鸡鸭鹅蛋,步行上山。 “爹已经写好了信,过几日你们就要走了。”田世舒望着连绵起伏的青山悠悠地说道。 “知道。”田世昌接话,“以后劳烦妹妹好生在家服侍父母。我和你二哥会尽快返家。” “二哥,即使学武也要多读书啊。将来做个武艺超群的将军结果不会写军报岂不是笑话?”田世舒故作轻松打趣道。 “好,我跟大哥学。”田骄挠头。 “我那里有几本兵书,已经抄好了,你们带着吧。娘还在给你们赶制衣服,想想还需要什么,我们还早准备。” 田傲嘟着嘴,“他们需要带上我啊!” “你就休想逃跑了。你得了留下来的彩衣娱亲呐。” “大哥,嗯,真就没什么教弟弟妹妹的?”田世舒笑问。 “小妹,哥哥还没想明白,等大哥找到了路就和你说。” “可是哥哥就不怕妹妹走错路?” “小妹!” “哥哥,我们三个虽然算不上多聪明,可一人计短,四人计长啊。” 田世昌左右看了看,弟弟妹妹纯真的眼神,他很犹豫是否要挫破他们那些美好的幻想。 他拉着三个小的,席地而坐。 “那就坐着歇歇脚吧。” “老二,你说这世道是什么样的?” 田骄想了想,“弱肉强食。”然后歪头问田世舒,“你觉得呢?” “说不好,好人有,坏人也不少。哥哥问的笼统了些。” “你们怎地不问我?哥哥姐姐是不是忘了两小儿辩日?哥哥的问题就是这个意思。” 田世昌揉揉他的脑袋,“你说的对。” “哥哥自小读书,学的是圣人言,想的是治国安邦平天下,可是去京城的一路……” 兄妹三人…… “爹爹这一路多辛苦才走到今日,眼看可以鱼跃龙门谁知竟如当头一棒,贵人们哪里在乎区区一个举子。” “哥哥错了,他们还是在乎的,不然不会给封口费啊。”田世舒道。 “你说的对。陛下确实赏金银了,都容不得不要。什么文人风骨,在他们眼里……”后边的话被田骄捂了回去。 “慎言!” “我亲爹去世,族里连夜都不过,就抢走了我家家产,只是区区几亩地罢了。贵人们坐拥天下,自然予取予求。”田骄道,“只是可怜了义父。” 田世舒没有多话,哥哥想不明白的事,她却清楚,这种痛苦她只能独自承受。 哥哥想要的人权与君权尖锐对立,即使在现代社会都没有完全解决,更遑论这个时候。沉默了一会儿,她道: “哥哥是儒生,想治国安邦没有错,哥哥在习武的同时不妨多读史书,也许各朝史书中有你想要的答案。 至于父亲,自然受了委屈,只是咱们往好处想想,如今政治不算清明,爹爹那脾气不好,肯定不会与他们为伍,若是做官搞不好有更大的危险,如今退守田园,一家人整整齐齐已经很好了。 二哥说的家族也很难评,自古皇权不下县,就是家族宗法力量太大了,你想爹爹为何这么多年不得志 还不是因为家族太拉胯。这都是没法子的事啊,一个孝字就能把人压垮。 也不用不服气,你想想哪吒,连神仙不也没办法?” “小舒,你这嘴还真是刻薄,怎地连神仙都编排上了。”田骄嘴上说说,心里也不得不认同。 只有田傲一脸迷惑,“姐姐,你说哪吒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即使变成一坨藕粉也得听他渣爹的啊!以为剔骨还母就能解脱?不存在的,兄弟们。”说着站起身,两手一拍。拎过装蛋的篮子先走了。 离经叛道的话说了,他们什么反应她不忍细看。怕他们失望也怕自己失望。 “小傲,你姐姐的话放在心里就好,不可对人言知道吗?”田骄嘱咐。 田傲使劲点头,“二哥放心。” 田世昌松口气,看来这家伙真心把自家当做家人对待的。 “你姐姐是女孩子,她的事包括她给你做的荷包、帕子、扇子都不可以轻易示人,若是旧了也要把旧物拿回家来换新的知道吗?这些东西若是落到外人手里与你姐姐名节有碍。”田世昌趁机教他保护女孩子的一些细节。 “噢,我记下了。” 田世舒带着蛋篮子去了厨房,“孙妈,姑姑那边怎么回事?”生活太苦,她需要一点点甜。 “姑娘!不可如此。”孙婆婆嘴都张开了,一想这可不是能八卦的对象,赶紧换了口风,然后说:“这会儿去拜见老爷、夫人了。” “哦,那你晚饭丰盛些。” “知道了。唉哟,咱们自家的蛋就是招人稀罕。” 他们家的伙食现在可是好的很,她调整了那老些食谱,不开店就算了,可不耽误自己家吃。 王肃不来则已一来就是王炸,他是请田夫子出面做媒的。他如今是良民,安顿好了家人便跑到顺和县来了。 田夫子做媒经验丰富,不肯轻易应允此事,先询问道:“家中双亲身体可好?”又问:“将来以何为业?”再问:“张娘子的情况二老可知晓?幼子可愿意?”还问:“将来在哪里安居?” 王肃汗涔涔,却也恭敬作答。“父母双亲在堂,府城有个小宅院,父母做点小买卖,若是娘子不愿意去府城,举家搬来顺和也使得,手中尚有余钱做点小生意。我父母曾见过张娘子甚是喜欢,若是能进我家门他们自会以女待之。我儿幼年丧母,也期待能有母亲教导。” 罗氏又去问了张秀芳,张秀芳回答得很爽快,“王肃这人与我是过命的交情,我 欣赏他这一点,至于在哪生活,我不曾想过,倒是让您二位帮我想着了。” 第97章 兄长远行 罗氏叹道:“还是你们习武之人爽快。这文人做事就是想的多。”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罗氏道:“要我说,你还是在县城安居更好,这里都是你的亲朋故旧,咱们也放心。府城离咱们这儿远不说,开销还大。你们小家初立,还是要算计着些。” “行,嫂子的话我会往心里去。”晚上孙妈妈带着她的黄豆炒肉丁,裹着一坛清酒过来了。 张秀芳面露迷茫,“姐姐,你说我真要再嫁吗?我觉得有小舒、骄骄他们挺好的啊!” 孙妈恰口酒,“嫁,怎么不嫁!你嫁人了他们也还是你的孩子!而且你还能有自己的孩子!你才多大,难道孤单到老吗?酸甜苦辣咸,你总得尝尝味道吧!既然那王肃是信得过的,那就过一场,体验一下拖家带口的热闹。” 张秀芳品读着拖家带口的含义,她是心动了。 一个人住个大院子终究是没什么意思。 两人都是二婚,很多礼仪从简,不过为了王家搬家着想,亲事定在十一月,婚礼就在新宅举办。 两人定了亲也没像时下的人家那样避嫌,反倒联袂上山,打了不少猎物回来。 这时候的小动物们正是鲜美多汁的时候。 被推迟了好久的田家家宴总算举办了。 举办地点是在晾晒场,十二菜一道汤一道甜品,每道菜的量都足足的,盘子碗用的是原来的铺子里的,若不是铺子黄了,他们家还得挨家借。 田世舒不得不叹每件东西都有它自己的去处。 饭毕,田立人忽然对李传福道:“过几天好有雨了,要提前做好准备。” 见李传福惊讶,他指着腿道:“它今天疼得厉害,胡大夫曾经说过,最近几年每有阴雨天它就会先疼上一疼。” “唉哟,老爷是遭罪了。”李传福拱手。 田立人摆手,“这都算不得什么。抽空检查一下山里的棚子,毕竟 在树林里,还是要防止雷电火灾。” “老爷放心,我马上去查看。” “不急,你先坐下醒醒酒,你那孙子若是放心,明天起辰时到我书房来吧,他和小傲进度不同,我先带带他。” 李传福眼一热,扑通的跪下,“老奴谢老爷恩典。” 田立人弯腰扶他起来,“不必如此。你坐着咱们好说话。” “我看那孩子是聪慧且能干的,只是不知大名叫什么。”一直听他家狗子狗子的叫,他可不能这样。 “还请老爷赐名。” 田立人心头一梗,这事闹的! “他是庚辰年正月生,当时天还冷得很,他娘生他的时赶上主家有事,我们父子都不在,他在月子里受了寒,怕养不住所以叫狗子。这么多年也没顾上起。” 所谓的没顾上也就是东家不在意,他懂。 “李良辰如何?”生孩子哪有挑时候的,生他的那个时辰就是好时辰。 李传福再次拜谢,还想让李良辰来拜谢。 田立人笑道:“老哥哥快饶了我吧,我先是喝了酒,这会儿困乏得很。明日再让他来拜我,我受得起。” 李传福领东家的好意,不再坚持,推着他回院子。 田傲很高兴,终于不是他一人接受爹爹的教训了。 他原想回顺宁的,可是爹娘不允,丝毫不理解他老爹淫威过盛,他承受不来,再想到哥哥们马上不能分担火力,他哭的心都有了。李良辰大他一岁,且还没启蒙,爹爹肯定放在他身上更多些,想想心里居然还酸唧唧的,就说奇怪不奇怪。 在田骄和田世昌的梦想里,他们的行程应该是这样的:二人一身短打,纶巾裹发,脚蹬皂靴,身配腰刀,背后背弓,身骑高头大马,箭袋插满雕翎箭,一路风驰电骋,火花带闪电。 现实是,马背上一包时下的衣服,一包冬季衣服,一包常用药,一包防雨布,一包干粮,两个水袋,身上还被挂了双肩包,里边有路引、秀才文书、笔墨纸砚书,火折子、甚至还有引火柴,妹妹可说了人能丢这个包都不可丢了。 他们能怎么办?女眷们已经在努力克制了。田骄果断下马,“娘说的对,咱们应该赶马车。” 田世舒都准备掉两个金豆子了,闻言一下子破功了。 于是套车的套车,张秀芳麻利,转身就跑回去抱被子了,就说这俩还是赶车合适。 孙妈也赶紧把碳啊泥炉啊小铁锅啊都倒腾出来,这干面虽然是油炸了,可也还是煮着吃好吃。 几乎是顷刻间一马车东西就齐了。 他们得抓紧去县城和镖局汇合,这会儿也没了告别的心思,赶上马车狂奔。 田世舒看得哈哈大笑,哪里还有半点不舍。 连罗氏都一边抹泪一边笑骂,“这两个没良心的。” 田立人对她道:“夫人,咱们还是回去过我们的小日子吧!这些碍眼的终于走了。” 吴浩然等在镖局与他们饯行,果酒三杯点到为止。然后每人一个布包,“家里准备的,是些心意。”然后掏出一张舆图,“这是我誊抄下来的中原各州郡的舆图,若是有空不妨走走。” 三人拱手互道珍重。 田世舒深知父母的心情,回到庄内,抱着《千字文》的雕版去找父亲。 “爹,你帮我校一下这版可有错?是咱们现在用的吗?” “在哪找到的这个?倒是没错处,不过磨得秃了些。” “爹,咱们做个好玩的。您先看着,我去搬东西,哎呀,咱们还是去院子里吧。今天阴天,倒是凉快。” 一会儿功夫,田世舒拿来好多奇奇怪怪的小东西,田立人挨个看过去,眉毛直皱。他也许猜到她要干什么了,可这怎么弄?旧版怎么翻新? 田世舒把困了一个月的黄泥拿出来一块,若不是为了舒缓二老的心情,还应该再发酵两个月才行。 她动手按照雕版字块大小把黄泥切成小块,像脱土坯一样,把黄泥块放进模具里,套在字块上,然后用手压实,力求把字拓深一些,然后把模具拆开,一个黄泥阴文字块就出来了。后来,就演变成她爹娘坐跟前看她团泥玩。 毕竟做歪了就得把泥重新团了起来。千字文只有一千字,因为是启蒙文,字块大,每块版上二百字,一家三口,各拿了一块版刻字玩,至少田傲写完作业来看爹娘时,就以为他们在玩。 第98章 烧制泥活字 玩泥巴他最擅长了!他看了一会儿,自觉看懂了,也拿起一块版做起来,还不忘请教:“姐姐,这是干什么用的?” “你猜猜!慢慢猜不要急。” 田世舒和田立人的先做好了。她双手托着一块铁板,“小傲,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托着那块托盘跟我走,可不好掉了哟。” “好!”田傲也想看看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去。 两人来到厨房,“孙妈,咱家烤炉我得征用几天。” “成,你用着吧。”孙妈还以为姑娘要烤东西,结果竟然是两盘黄泥巴,就无语了,这是打算吃土了?这不是没苦硬吃吗? 田世舒把柴放好,然后把托盘放进去。 然后又跑出去挖了些泥巴回来。把能出气的地方都封死了在原来烟囱的位置扎了两个圆孔 还朝烤炉拜了拜,希望她这个偷懒的行为能成功吧。 另外三块版很快就做好了,田世舒把它们放在阴凉处等待入窑。 第二日,田家一家四口都来看开窑。 田世舒用铁锹把托盘起出来,晾凉,然后又倒进凉水里冲洗。 大部分字的都是上部红底下黑,田世舒知道这是热量不够导致的,不过过水并没有开裂现象,勉强能用。 田世舒把另外三盘如法炮制。他们又浩浩荡荡的回了成韵院。 把这刚出炉的字块又拓了一遍,当田世舒把带着“天”字阳文的泥块放到田立人的手上时,田立人哽咽了! “你有个好脑子。” “爹,你得说‘新脑子就是好使’。” “就属你怪话多。快点做。还好使呢!你看看乌漆麻黑的,这些也太难看了。” “娘说得对,我得去找李管事搭个窑,以后咱家还可以烧陶器,也不浪费。”说着就跑了。 “他爹……”罗氏欲言又止。 田立人收拾起激动的心情,看了一眼还在认真拓字的田傲,“让她玩吧。”便不再言语,兹事体大,这技术至少能让书籍成本下来两成,他得想想如何善后,才能保住女儿的心血。 窑炉建成三日后开窑,五盘泥字无一破裂,得说这黄土粘性是真不错。 她拿出做好的板框,把字按界格摆好,比划了一下总感觉不大对,田立人轻叹:“反了!” “?” “读书是要从右向左的。”他有时候不能理解这个女儿,新点子不少,常识性错误也不少。 “哦哦,我就说哪不对劲。”书是从右向左读,那版就得从左往右排。 古文排版印刷说道不少,不过她有雕版在手,照搬照抄她还是会的。 唯独中缝她目前是留白的,如何防伪她还没想好。 她在板框上刷了一层鱼胶,把陶字按序排好,又让父亲检查一遍是否有错,然后用硬毛刷沾了墨水,狠狠的刷在拓版上,再把事先裁好的纸铺好,一手按压,一手拿软布包好的刮子,慢慢用力刮过。 第一张完美呈现。 第二张墨迹变浅。也许是她墨刷的不够,也许是她力气不够,反正第三张已经不太清楚了。 她又检查了一下活版,竟然还是很牢固的粘在那。 她把字撬起来,倒进热水浸泡一炷香时间,然后用棍子搅拌几下,还是有胶水粘在上面,她就挨个刷洗干净,确认陶字没有破损,她高兴地拿着最后一个字块,道:“爹,成了。” 田立人双手拍着推车扶手:“好!好哇!雕版雕刻很费时费力且不好保存,一个出错整版废掉,有了这泥活字可大不一样了。” “爹,还有许多细节需要您操心啊。另外,咱家是不是得多买些人?” 她早有买人的心可苦于没有借口。 “是得有些可靠的人。让你娘和你姑姑去吧,得挑一些工匠回来。” “嗯,男女不论,得手巧的。若是识字的就更好了。”田世舒道 “女子?这个活需要细心,女子倒是合适。先男女各五人,识字的优先,可行?” “再找两个会木工的吧。”又一想谁有手艺会卖身呢,便改口道:“会一点点的就行。” 田立人知道女儿的用意,“我和你娘说。先让人把这个窑拆了吧!这个位置不行。小舒你去把李传福找来,我有事问他。” “好的。”田世舒一头问号的走了。 “老爷,您找我?” “嗯,明日夫人要去县城,你也去一趟,去问问西边那个黄土山可是有主的,若是可以把那山坡……若是田地也卖的就一并都买了吧。” “日前姑娘曾说要买些地,老奴曾去问过,那块地是西山村的,他们不同意卖。山倒是无主的。” “噢,那就先买山吧,别买错了,就是那个你们姑娘拉黄土的。” “老爷放心保准错不了。” “你随我到院子里拿钱吧。” 回去后田立人和罗氏一说,罗氏也点头,这里的门道她也看懂了。 “这块山地就写小舒的名字吧,当初这山庄她不要,这生意本就是她的,给她块地也应该。” 罗氏没多话,夫君儿子是读书人沾不得这些事,给女儿也没什么。 外部事务有人帮忙,田世舒自然乐意。她参考了中药柜的设计理念,设计了一组组五斗橱,按反切上字(类似汉语拼音的声母)分类装字。 柜子很重,又不能震动,所以只有两个五斗橱高,这就需要一个宽敞的院子,这院子的选址就要慎重了,既要方便运输又要保密。 最后她把位置选在了水塘边,这位置在山脚,有水源,又在山庄和田地之间,外人是进不来的。 她把设计图给李染,让他尽快开始建造,建筑风格依旧是废土风,最好让人不忍细看,但是内里必须是宜居的。 李染佩服姑娘的想象力,有之前的建造经验,他再造这种四合院也算信手拈来,当即表示尽力实现她的要求。 窑口就建在院子里,也是唯二的两个豪华建筑,全砖建造,甚至泥浆都用了糯米桨。 罗氏三人回来时不但带回来十二个下人,还带回来个吴浩然。 早就邀请他来避暑,见他来了,田世舒并不吃惊。 在夫子的书房,见到了热辣滚烫的陶字,和装订成册的《千字文 》,吴浩然目瞪口呆。 “你这是什么脑子啊?” “哈哈接受你的膜拜!”田世舒叉腰。 “不是说好了等我来了再做吗?我……我现在能做什么?” “试试直接刻字啊,阳文不是那么好弄的。我想到的办法是写纸上,然后把纸粘在泥上,照猫画虎,不过不大好看,尤其是复杂的字,泥容易变形。” 田世舒泄气地趴在桌案上,“总不能先刻雕版吧?” 田立人笑道:“未尝不可,先做两三套《说文解字》,大半字就有了,以后陆续填补一些生僻字就不麻烦了。” “那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到哪买一套《说文解字》雕版。”田世舒两手一摊。 第99章 变故 “县里工匠是不能了,不过可以托梁师兄买一套雕版回来。”吴浩然提议。 “也是个法子。” “爹,给咱们想个名字呗,我看人家雕版上都有呢。” 田立人笑道:“自然要有的,即使你不想,去县衙申报也要用的。” “那咱们叫什么好呢?” “这个不急,你先带着浩然各处看看。他才来,还哪哪都不知道呢。” “噢,那走吧,我先带你去住处。” 吴浩然的房间原与田世昌三兄弟的挨着,可因为田世昌二人离家,他们俩把自己的东西就合并到了一处。此刻吴浩然就住进了田骄的院子。 “二哥离家前交代的,让你来了直接住这儿,你可愿意?” “天翼”吴浩然笑道:“这名字是谁起的?可不像二哥的手笔。” “你猜。”田世舒得意。 这还有什么可猜的。吴浩然道:“夫子帮你们提的字?” “切!”真没意思,果然是太熟了。两人把吴浩然带的东西放好。 “走吧,从这过去是大哥的院子,如今空着了。再过去是小傲住,小傲的前边是我住着的,要去喝杯茶吗?” “我先认认门。”也没说进或不进。 女孩子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院墙外有一株高大的海棠守着,院门口还有两丛三角梅正开得热闹。两人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田世舒道: “要用的泥胚就在厢房,要瞧瞧吗?” “好。”吴浩然起身,跟着她进了厢房,“你这里……”好多的工具啊。 “怎么了?”田世舒正在检查泥胚,听他说话就抬头问。 “没事。”吴浩然摇头,然后继续好奇地四处张望。 “等院子建好了,就可以继续刻字了。新来的这些女子正好可以和泥。” “哈哈不知这些女工会作何感想。”吴浩然想到卖身为奴的人许是各种担忧,绝想不到好会和泥玩。 田世舒也哈哈笑起来,然后又是一叹,这可真是,一不小心就掌握了别人的生杀大权。 虽然律法也有对奴仆权益的保护,不过事实就是一纸空谈。连人身自由都没有,哪里还有生命权,主家随意编排个罪名就可抹杀一人生命。高兴了赏个两吊钱,不高兴了乱丧岗抛尸亦是常有之事。 所以各地除了厕所大同小异,再就是都有个或远或近的乱葬岗。 所以才有了命如草芥、草菅人命等类似的成语。 为何当代的成语少了?除了文化因素,大抵也有矛盾太少,不足以用成语去记录了。描写当代人的生活,大概纸醉金迷(逛酒吧)通宵达旦(刷手机)就 概括了。 也许有些也能流传的,比如九九六?这犹如通关密语的东西不知后人可能懂,不过前人是不可能懂的,他们的工种一向都是一辈子,不过是一辈子有长有短而已。这里可没有人高呼奴才的命也是命。 田世舒拉拉杂杂想了一些有的没的,起身从旁边摆着的一摞模具中拿过来一个,揭开最上层的油纸,模具里有一块白玉一样的圆块儿。 她伸手摸了一下,已经硬化好了。便把模反转过来轻轻敲了一下,左手伸手接住,送到鼻尖闻了闻,淡淡的精油味道。 她歪头对吴浩然道:“试试我这羊脂皂?” “怎么试?” “吴公子舟车劳顿,回去洗个澡吧!”说着拉着他出了院子,往回走。 “哎……不是说带我逛逛的吗?”吴傲然不死心。 “那咱们换个路走,从我这儿往里是姑姑的住处,,姑姑的前边是客房。客房的右前方就是厨房。厨房旁边就是大门了。” “下人们住哪了?” “他们的房子是一排,沿着山庄外围建的,还有原来的长工一直住在山下工人房。” “你们这院子这样错落有致,倒是多了些野趣。” “嗐,你想多了不是,咱家人少,若是按以前的建造方式,来了盗贼很容易被一网打尽,如今分散了,一时让人摸不到头脑罢了。” “也有道理,这么一看还真不知道这里住了多少人。” “就是这么个意思。等秋天再种些花木,就更不知有什么了。” 两人绕了一圈,回到吴浩然这里,吴浩然把香皂放好,拿起自己的弓箭,“走,先去林子里逛一圈,回来再洗。” 田世舒没带弓箭,便去厨房找了药锄、背篓。 她前几天打猎,见到山阴那边好像有山药,具体是不是还需要确认。 她嫌弃地看着药锄,真不是个遮人耳目的好工具啊!谁信这玩意能挖出山药? 两人这回走得远,拜这两天的降水,林子里蘑菇不少,可惜俩人都不是玩命之徒,谁也没乱捡,吴老三认识牛肝菌,因为他娘捡过,田丫丫认识鸡腿菇,因为这个太好辨认了。 两人还认识赤灵芝、紫灵芝,因为一起去卖过。 猎物没碰到,先捡了不少菌子,背篓自然落到了吴浩然背上。 两人正在林子里撒欢,忽然有踩落叶的声音传来,两人俱是一愣,这声音可不是普通农户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躲在两棵相邻的大树后,吴浩然调整好弓箭,田世舒把匕首藏到了袖子里。 一息之后,这声音再度传来,清楚了许多。 吴浩然拉起弓弦,并未瞄准。 出来的人让吴浩然眯起眼睛。这人竟然身穿黑色飞鱼服!这人是皇帝的亲信!飞鱼服是皇帝赐服,非亲信不可得。 田世舒并不认识什么飞鱼服,或者说只闻其名,她知道的受影视剧影响也和实际的相差十万八千里。她观察的是这人的身形、步伐。 这人武功不弱,伤势不轻。虽此刻略显疲惫,可并非强弩之末。 他们俩不是对手,更关键的是,他俩不可能无缘无故暴起杀人。 她看向吴浩然,吴浩然用口型说出:“朝廷!” 她就知道麻烦了,他们不但不能杀人,好像还得积极主动帮忙? 还没想明白呢,那人已经拉开阵势,喝道:“小老鼠们滚出来吧,跟爷爷一路也该现身了!” 田世舒震惊,至少还有三十米距离呢!呼吸都不行了? 第100章 王禄其人 还好俩人犹豫不决。 飞鱼服身后出来四个黑衣人。 五人瞬间斗到一处。 这才是高手过招啊! 两人长见识了。 可是md,这是拿命换来的机会啊。这四个藏头露尾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那个大叔要是输了,他俩非得挂了不可。 吴浩然想明白,屏住呼吸,举起了弓。雕翎箭的破空声传来 ,几人俱是一震。 飞鱼服:我命休矣,可恼祁王野心昭昭无人知了。 黑衣人:主子又派人来了? 直到这箭扎到黑衣人后心,五人才明了。 都tmd误会了。 一箭即中,吴浩然信心大增。第二箭、第三箭纷纷落地。 人家是高手,上一次当就该知足了。 黑衣人的头儿一挥手,一人被派出来找人。 箭有来向,找他们并不难。 她把匕首递给吴浩然。 吴浩然这个二愣子拿匕首冲了上去。 田世舒这会还顾得上什么呢? 她只好拿出麻醉枪瞄准,命中!剩余 的几个能怎么办?只好如法炮制,倒下俩人后,飞鱼服杀了最后一个。 她把枪收起来,跑向吴浩然。 “你是不是傻,我是让你冲吗?”她好想给他个大鼻兜。 检查他身上没啥伤也就放心了。 她把针头拔下来藏好,“人还没死呢!”其实她也不确认会不会活过来,毕竟这一针扎下来黑熊也得倒下。 吴浩然闻言看向飞鱼服,“这位大叔,我们不会杀人。” 那人也听见了田世舒的话,把这几人都解决了。 血液的腥气蔓延开来。田世舒想吐。 见她脸色苍白,那人笑道:“闻不得血腥气?” 田世舒不说话,姑奶奶杀人的事儿干过,可还真没见过这么多! 吴浩然把田世舒拉到上风口,“你再忍忍,我去和他说话。” 田世舒点头。 “小子吴浩然,敢问大叔姓名?”说着把水囊递给他 “我的姓名你不知道为好。你们这是什么地界?” “这里是庆阳府下辖顺和县北郊。” “你可读书?” “小子是正德十五年秀才。” “你今年才多大!口气倒是不小!”小孩子连谎话都不会说。 吴浩然道:“小子今年十一,去年侥幸成为徽宁省最小秀才,据说也是全境最小的。” 那人一愣,缓缓坐到地上,“那你也算朝廷的人了,你过来。” 吴浩然一愣,上前两步。 那人从腰中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又是油纸包着的。 “愣着干嘛?过来给老子上药。md这帮害虫!” 田世舒缓了一会儿,渐渐适应,见那人上身半裸,吴浩然正给他后背撒药,却眉毛紧皱的说着什么。 田世舒轻轻地走向箩筐,那人一直盯着她。 “那是你妹妹?” “嗯,是师妹。” “师妹?你们进山做什么?” “出来玩的。” 不过田世舒把箩筐搬到跟前,他就猜到他们干什么来了,竟然是采蘑菇的。 田世舒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您吃吧。” 然后又把采到的灵芝也拿出来,“要不您就着饼子把它也吃了吧。估计会有点苦。” 那人一笑,几口就把四张馅饼吃完了。然后像嚼山珍一样把灵芝吃了。 田世舒都看馋了,也许这玩意不是苦的? “你们住哪?”俩人一愣。 吴浩然道:“县里。” “你们怎么来的?” “搭村子的车。” “很有些闲情逸致呢!”那人嘲弄道:“你老师就让你带着师妹乱闯?” 两小只有点麻爪,山下就是西山村,要不要把这祸水引过去是个问题。 吴浩然见蒙不过就只好实话说了,“大叔,我们不知道您是谁,不能随便领你回家的。” 那人反倒点头,“这就对了。死的虽然不是好人,我也不见得是好人。这点觉悟是要有的,好小子。不过这回我决定做回好人,哈哈哈,我的名字嘛,王禄。若是有一日你们到京城去,提我王禄,绝不会被欺负了去!” 田世舒:“真的?” 王禄:“真的,不过也交不到朋友。” 王禄,王禄,食君之禄,他是皇帝的刀,专做见不得光的,这次来西南,乃是奉命查各路王爷是否听话。 皇帝的原话是:“小禄子,替朕去查查,他们都在忙什么,可还听话。” 田世舒不好接话了。 吴浩然道:“还是先把尸体处理了吧。这么放在这可不行,这里是山外围,经常有农户上来的。” 王禄道:“老子可管不了这些。” 田世舒叹口气,这人是赖上他俩了。“师兄,你去找车吧。我和王大叔在黄土坡那等你。” 吴浩然哪能同意,可他不知道黄土坡在哪只好回去找人,此刻他,才是后悔不迭,恨不得杀死当初坚持进山的自己。 吴浩然走后,田世舒道:“大叔,你是做什么的?” 田世舒虽不知什么封服,可她认识工艺啊,这会近了看这服装工艺可不得了,这丝绸、花纹,都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 王禄惊讶她不认识飞鱼服 ,不过一想又理解,虽然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可这穷乡僻壤的,到底见识少了。 “某是奉皇命办差的!” 没说官职,又是皇命,她便不问了。间谍机构呗! “没想到陛下跟前服侍也这样辛苦。”田世舒东拉西扯的拖延时间。 王禄惊讶于小女孩的胆量,明明先前吓得要死,这会儿就能侃侃而谈了,就连听到皇命二字连表情都没多一个。 “小姑娘几岁了,叫什么?” “我姓田,今年十岁。”然后就闭嘴了。 “我看你长得不错,可愿意跟某进京?某送你一世荣华当做报恩如何?” “不用了。”田世舒小脸一冷,这是报恩还是报仇? 她把背篓背起来,对他道:“大叔的伤得抓紧治疗。咱们还是快走了吧。” 王禄便以剑做拐,慢慢跟在旁边。 “荣华富贵多少人求不得?放不下你的小郎君?” 田世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小门小户的,去了大宅门不习惯。” 没有说什么不想攀龙附凤,也没有什么华丽辞藻表示自己高洁,只是轻飘飘的一句不习惯,王禄却知她是真心。 “为什么?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日子。” “欲达高峰,必忍其痛。小女子怕疼得很。” “欲达高峰,必忍其痛?好句!我这才信了那小子!他都是秀才了,你父亲是他的老师不知……” “师兄那人青出于蓝罢了,我爹不过是个教书匠,不是什么大人物。”她爹只想低调。 第101章 毁尸灭迹 “这是田姑娘的暗器吧?”王禄拿出一枚麻醉针说道。 田世舒暗叹,考演技的时候到了。她点头道:“王大叔别这么拿,听说那毒药厉害,能让人瞬间失去知觉。” 王禄赶紧把东西递给她,“这是你家的?” 田世舒摇头,“这是以前我救下的一个猎户留下来的,以前这山里有黑熊,他走时说一针能放倒一头熊还不令其丧命,说是这样能卖高价。可是现在已经没有熊了。今天倒是爽气,三针都用完了。” 王禄不过只是想打听个来历,见她说了,虽不信可也没再问,一开始就是假的问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他虽心狠手辣可又不是精神不好乱杀无辜。 两人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山脚下,又往西南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土坡。 李染、张秀芳和吴浩然三人等在那里。 吴浩然见到人,噔噔噔跑过去,“前辈,我借了马车过来,我送您进城吧!” 田世舒乖乖的站在张秀芳身边没有多话。 “行啊!小姑娘你过来。”王禄答应完,见这几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坏心眼地说道。 张秀芳刚想阻止,田世舒拉住她。“王大叔您说。” “哈哈哈,你倒是胆子大。这个你拿着,什么时候想通了,拿着它进京,任何一个衙门口都会待你如上宾,他们会把你带到我面前了。” 一块金灿灿的牌牌,一个篆字“禄”,闪闪发光。 “多谢王大叔,今日情况特殊,来日若到我们村了就进来坐坐。”瞎客套呗,反正不花钱。 李染赶车,吴浩然作陪,三人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田世舒这才脚下一软,坐在地上。 “姑姑,我不行了。” “出息,刚才的能耐呢!”张秀芳拉起她,这地都是湿的,怎么能坐。 “上来,姑姑背你。”她俯身。 田世舒赶紧拦住,“不用,姑姑,我没事。就是害怕。你不知道他的武功好高,杀我们大概像砍瓜切菜一样。我好怕他会杀人灭口。” 张秀芳叹气,“你们今天确实是捡了一条命。那人伤那么重,气息依旧不乱。” 田世舒点头道:“若不是我们蹲在地上捡蘑菇都听不见他的声音。” 张秀芳带着她从村子里经过,她担心有人尾随。转悠了一会儿没什么发现,这才沿着村路往山庄方向走去。 “姑姑山里的四人咋办,若不处理只怕会招来祸事。” 张秀芳叹道:“先回家再说,你爹娘都急坏了。” 两人到家都已经申时了。 罗氏迎上来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一身土,人倒没事。“可吓死人了,以后可别出去跑了。” 田世舒点头,这时候家长说啥都得答应。 “爹,你听说过王禄吗?” 田立人摇头,田世舒拿笔把他的样貌服饰都画了出来。 田立人见了那衣服样式,“这人是天子近臣。” 罗氏和张秀芳皆吓了一跳。 “那他就不是骗子了。”田世舒把她知道的情况说了一下。 田立人叹口气,“他出现在这对村子来说只怕是祸事。”然后对张秀芳道:“那几具尸体该如何才能让人查不到痕迹?” 张秀芳:…… 田世舒:爹,这题我会! 张秀芳道:“晚上我去处理。” 田世舒赶紧起身道:“我也去帮忙。”见三人都看向她,小小声道:“我能带路!” 田氏夫妻虽觉不妥可也没办法,这事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人去帮忙。 当夜,姑侄俩穿了夜行衣出门了。田世舒的背篓里有一个白色桶,据她说是毁尸灭迹的好东西,也不让张秀芳粘手,一人哼哧哼哧的背着。 田世舒很苦逼,一想到背了二十斤硫酸就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好似孙悟空碰上了五指山,她是大气不敢喘。 走了近两个时辰,田世舒道:“就是这附近了。” 张秀芳拿着手电扫了一圈儿,很快就判断出打架的位置,毕竟那四周的荆棘草丛都像被砍了一样。 打斗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了,尸体还相对完好,只有一些鸟类和啮齿类的咬痕。 田世舒把药水放一旁,对张秀芳道:“姑姑还有一具应该在那边,你能把他拉过来吗?” 张秀芳看了她一眼,“你一个人行不行?” “行!”连毁尸灭迹都要干了,还有啥不行的。 她挥了挥手电表示啥都不是事儿! 她把三人都搜了一遍,连靴子都没放过,找出来一堆东西,扔进空间,回去再研究这些吧。 她把几人拖到一块儿,有点迟疑了:二十斤不大够啊! 瞧了瞧姑姑拿来的铁锹,认命的开挖。 张秀芳是把尸体拖过来的。 见徒弟在挖坑,只好认命的接过来。田世舒只好拿着她带过来的大刀打辅助。挖了半人深一人长的窄坑,田世舒道:“够用了。” 田世舒递给张秀芳一个面具,张秀芳秒懂,这是要玩毒啊! 田世舒示意她扔一个人下去,然后自己拎着白桶来了,感受一下风向,让姑姑远离,她开始了操作。 当张秀芳又拉一个过来时,小心脏一抖:辣么大个人呢!就剩渣渣了! 两具尸体一桶浓硫酸就没了。 趁张秀芳去拉第三具时她赶紧偷梁换柱。 处理完这些,又把土回填。 “姑姑,这地方以后都不会长草,会不会有点奇怪?”尤其她看向四周,这么大一片东倒西歪的,一看就有问题啊? 张秀芳随口说一句:“总不至于再放一把火吧!” 田世舒傻笑,这么干是不是有点缺德?可万一那四人主家找来? 她想到一个馊主意。趁姑姑在四周找有没有遗漏的物件时,在一棵高树树杈上插入一根铁丝,咳咳,有没有效果就看天意了。 回来的一路,田世舒背着空桶,心疼着自己用完的浓硫酸。 华国危险品管控严格,她用了非法手段搞来的东西一晚上都没了。当年她找百草枯找得都魔怔了,才在兵团下属的农药站库房找到仅存的两瓶。除了这,如今她还有一些硝酸铵类化肥,算是危险品吧? 至于在美丽风景线采购的biubiubiu不到生死关头她决不能动用。 十年清了一个库存,按这速度,她,大去之期不远矣。 “姑姑,你说那人的武功是怎么练成的?”打铁还需自身硬,想办法提高自己吧。 “心动了?” 第102章 武学高手 “心动,有点吧,就那么一点点!”田世舒用手指尖尖比划了一下。 “想得挺美,还一点点!”张秀芳嘲笑她,“你当武功绝学是地里的白菜任你采摘?” 田世舒嘿嘿笑道:“咱头一回见嘛!姑姑,真有能让人飞檐走壁的轻功吗?” 张秀芳望了她一眼:这丫头好像真的没被今天的事吓到,这还真是锻炼出来了呀!挖苦道:“飞檐走壁?要不要腾云驾雾?你可真敢想!你姑姑我见识浅薄未曾见过。” 田世舒哦了一声,如今交通不便、消息闭塞,外加这时候的人特别注重的保护自家的独创,那样的功法或许有之,不足外人道也是可能的。 “你师祖曾经说过一些世家会豢养武士家仆,不过所费颇多,非一般人家可比。” “姑姑,你的功夫是师祖亲自指点的吗?” “自然。不过可惜,我是女子只能学得父亲的七成,父亲对此遗憾不已。” “那李镖头他们呢?” 张秀芳一笑,“他们也就那样,真以为能一代胜似一代?武学的好苗子不好找,你哥哥和小耗子根骨不错,不过人家是样样都不错!” “你说我哪个哥哥?” “自然是你大哥。骄骄儿时苦难太多,底子差,眼下看他功夫好那是因为勤快,练到一定程度后再想进阶就难了。世昌和小耗子底子厚,又能吃苦,对武学又有自己的理解,所谓一通百通,他们这样的人着实让人嫉妒。” “姑姑,那我呢?” “你?哼,好意思问!” “热情有余,坚持不足!吃不得苦。这么说吧,有日佛祖对你说:我这里有座金山,需要你自己一人搬回家,你家距佛祖的大雷音寺相隔,嗯, 就算一千里好了,条件是只准你一人徒步背回,你会怎么办?你是不是会说:''佛祖我能把家搬来和你同住吗?''我说的可对?” 田世舒:……“主要是那么多金子咱也花不完呀!” 张秀芳一副我已看透的架势,“你呀!以后加个负重训练。还有,你多久没拿绣花针了?你那屏风还打不打算完工了?” 田世舒捂着脑瓜子跑回家!姑姑这是给她记账了吗?不是说恋爱的女人智商下降吗,王肃大叔不行啊! 吴浩然和李染把伤员安顿到了胡家医馆,总算松了口气。吴浩然虽然惦记山里的事,可更担心这个祖宗,便让李染回去,他得把人送走才能安心。 王禄本打算包扎完就走,可是这里的大夫见到他就像看到了稀世珍宝,都没问他,就在他身上做起了针线,美其名曰好得快!明确告诉他拆线后再走。 胡大夫:小地方儿碰到受这么多外伤的人不容易。 本想在山里度假的吴浩然不得不挽手做羹汤,伺候起伤员。 王禄吃着他送来的难吃的饭,皱着鼻子问:“你平时就吃这个?” 吴浩然摇头,“平时在书院吃。” 王禄:……你家做饭的是谁? 吴浩然瞥了他一眼,“做饭的是小子,家人都出去散心了,他们不知道我提前回来了。” 坚持了两天,李染来了。 李染道:“老爷让我来照顾您。” 吴浩然松口气,他要被王禄烦死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那么多要求! 第四天,王禄觉得没问题了,便逼着胡大夫给他拆线。胡大夫做事细心,知道他要远行特意给他多带了五天的敷料。 王禄拎着来送饭的吴浩然进了酒楼,一边点菜一边道:“老夫让你明白明白什么才是人吃的东西。” 吴浩然讪讪,“小子家是普通人家,这还是第一次进酒楼。”他倒是算不得说谎,他真没来过县城的酒楼。 在县学里,他年纪小,师兄们去酒楼难免喝上点小酒自然不会带上他,师长请弟子吃饭也都是在家里,方便说话,偶尔他要请客也是去田家的卤肉店。 只是这话到了王禄这就是另一层意思了,再联想到他下山时看到的那一片低矮泥屋的小村子。这孩子出身贫寒却一心向学,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啊。 两人吃完饭,王禄道:“不请我到家中一叙?” 吴浩然犹豫了一下,便起身道:“自然要请的。就是我是借住的房子,前辈不要嫌弃。”两人来到田宅。王禄见到这方寸院落,虽小,却很美观整洁。粗犷的泥炉,水已经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吴浩然拿出好茶招待客人。王禄喝了一口,再看院中陈设,院落虽小,却处处精致,连山墙这样的地方都爬了几根爬山虎上去,心中不免一叹,能在这小院得片刻安宁也是很好的,这屋主用心了。 “这是你老师的房子?” 吴浩然点头。“老师家不在此间,自我来县里求学,就把这里借给我住了。” “这院子应该住过不少人吧?”王禄不动声色地问。 吴浩然再点头,“嗯,原来老师家收养了两名义子,在县里开个小脚店,前一阵子出了些事,店开不了了,人也走了。” “哦?发生何事?” “方子被店员偷出卖了。”短短几字不必解释,懂的都懂。 “你老师怎么处理的?” “老师没管,是我师兄自行处理的,他关了店撵走了人出去拜师学武去了。” 这个结果是王禄没有料到的。 “因何放过贼子?”若是他定把那人抽筋扒皮。 吴浩然抿唇,“那几人曾经和师兄一同乞讨,且救过师兄。” 王禄切了一声,“妇人之仁。” “大人说得对,晚辈亦如此觉得。可现在晚辈想明白了,当时师兄是担心那人在他离家后报复老师一家吧。” “你老师家都有什么人?”几个臭要饭的都对付不了? 吴浩然叹气,“现今只有老师夫妻和师妹、师弟在家。老师腿又受伤,家里事务都靠师母和师妹操持。若是老师家有个人,有像您这样功夫高强的人操持一二自是什么都不必怕了。” 王禄呵呵一笑,“臭小子!”说着起身,“来陪我活动活动。” “您身上有伤!” “让你来就来,哪那么多话。” 吴浩然果然想多了,王禄身形都没动,他连人家衣襟都没撩到。 人比人气死人。 第1章 猝不及防的分别 王禄见他垂头丧气,哈哈大笑,“和镖局的人学的吧?都是大路货,不过基础是好的,给你个机会,拜我为师如何?” 吴浩然摇头,“您要进京了!我还得上学!” 王禄哼了一声,“机会只有一次!跟我走的话,白日里你在国子监进学,晚上跟我学武。” 吴浩然心动吗?自然心动!可是他舍不得…… “某再说一句话你听听,你那个师妹长成那样子,你觉得你得做多大官能护住她?她今年十岁了吧?五年后你最多能考个进士,在你们这小地方了不得了!可是……算个毛线!再说十六岁的进士,谁能用你,莫不如多锤炼几年,到时一飞冲天。” 已经知道田夫子遭遇的吴浩然遇到了压倒自己的那棵稻草。 吴浩然倒了杯茶,双手举过头顶,一躬身道:“徒儿请师父喝茶。” 王禄倒不挑这些礼节,他是真想帮这小子吗?当然是真的,自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如今皇帝年纪大了,将来像他这样的人往往都是要被新帝祭旗的。 若想活命他得培养自己的势力,若有一日地方上有变故,朝中有人说句话,他就有机会由暗转明了,若是顺利平叛他自然会加官进爵。 可朝中那些老油条抢功还来不及,谁肯替他说话。吴浩然年纪轻好摆布,虽不是最优的选择,却是他眼下最好的选择。更何况两个孩子救了他,这个恩情他领,把他们带出去就当报恩了。 田世舒:我可太谢谢你了。 “好了,给你一日时间,处理家事,然后随我进京。” 吴浩然在回家的路上逐渐冷静,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可是王禄的话又太扎心了!他快马加鞭回了家,说了自己的意愿,吴家人都懵了。 吴父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非池中之物,可这离开池塘也太快了些。吴浩然只说遇到贵人推荐他去国子监读书,其他一概不提。因为时间短促,他在家住了一夜,翌日一早就跑云海庄了,吴家父母自然跟上了。 田家众人也没想到送个伤员还得搭个人进去。 田夫子把他叫进书房叙话。 出来时,就见罗氏已经张罗了干粮,衣物,这方面她也算有经验了。 干粮乃孙妈出品。 孙妈:家中常备。 厚衣服若干,是两位兄长嫌弃是学子服,过于花哨坚持不带的。 田世昌、田骄:不客气。 田世舒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怎么小伙伴就一个个的都要飞走了呢!她是捡的人不够多吗? 她辛苦设计的宅子转眼要空了啊! 吴浩然来和她辞别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像每句话都是唐突之语,他这话在舌尖滚来滚去,最终化作“等我到京找几个身手好的回来,到时候你才出门去玩可好?” 田世舒:……“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和那个大杀器在一起,别把自己玩脱了。你打算怎么进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不怕被追杀?” 吴浩然一愣:“还会有?” 田世舒白了他一眼:“出府城,走河道,乔装成阔少和侍卫,他那人扮成别的也不像。跟我来,我教你怎么上妆。”这个需要上妆的自然是王禄。两人堂而皇之的进了桃花源。 什么不舍,什么唐突之语,统统都是没有的。他,吴浩然,上了一节彩妆课,学不会,就用笔记下来! 临出门,田世舒递过来一千两银票,“京城居大不易,这钱你先拿着。不是白给你的,等咱们的书肆营业了,京城分部就得你张罗了,这钱就当预支的薪酬吧。” 吴浩然没想到她这么有钱,可现在也不是询问这些的时候,“我到了就写信给你,书局就让家人张罗,你少操心些。” 田世舒叹口气,不过也不是争辩的时候,就点头是是是的敷衍了事。 吴浩然当然明白她,“我安顿好了,就找武功好的人回来,那时你想怎么走动都行。” 田世舒依旧是点头,好好好。 大家都被王禄他们那场厮杀吓坏了嘛!理解! “还有!嗯,等我回来!”吴浩然斜挎着小背包转身跑了。 田世舒喊道:“回来得提前送信啊!” 吴浩然差点被她这句话的潜台词气过去。 虽然不舍,可是哪有雏鹰不离巢的,习惯了当代人东奔西走的生活方式的田世舒,并不觉得难过。 吴浩然怀里揣着未来岳丈写的信件,赶着马车回县城了。没错,两位老父亲公开对他说了已经定亲的事实,吴父还特意强调在外要守身如玉,否则就不认这个儿子。田夫子面容严肃,倒是没说什么。吴浩然再三保证会尽早还家。 王禄昨日住在田骄的房间,睡得很舒服。尤其李染虽是下人,但这人能干少言寡语不聒噪不谄媚,想必是像极了他的主家。他很满意。 吴浩然午时回来,还给他带来几套侍卫穿的短打,给他气够呛。 “你知道我这身衣服是怎么来的吗?你竟然不让我穿!” “不是不让您穿,是不让您在路上穿。若您低调些哪里会有那样的追杀?”吴浩然解释,然后还展示了一堆瓶瓶罐罐,“徒儿还得给您化妆呢!” “我就不能装成你爹?”凭啥是佣人! “我爹不会武功!”吴浩然的回答冷冰冰。 没办法,王禄也不想再碰到那些人,尤其自己带了个拖油瓶。“说说你的主意吧。” “咱们得绕过临州,从兴庆走水路进京。理由是老师推荐我进京求学,老师为此还写了推荐信,您是家人请的护卫一路护送我过去。您看可行?” 王禄一撩袍袖,坐在凳子上,“过来给我化妆,可不可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你们安排得倒是周密,可惜你们把人想得太好了,杀人还要做背调吗?” 吴浩然抿唇,“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师父想的那样。” 王禄拿铜镜看了两眼,他有皱眉的习惯,悬针纹很深,这小子刚才鼓捣了一会儿,竟然平了。 他的国字脸骨相突出,这会儿也柔和了,脸上还有了些肉。 他拿起旁边的白纸,只见上边写着,打底打在何处,高光如何用等字,文字说不明白的,竟然用一个个局部图解释,还有箭头。再细看,这图的局部组合到一起,竟然是他的面部轮廓。 他把图折好揣起来,身上已经是一身冷汗。 “图出自何人之手?” 吴浩然看出他的不悦,“师父放心,这图传不出去。画稿是师妹的,化妆术也是师妹教的,今天这主意也是她出的,她不会害您的。” 王禄收起身上的冷气,想到那个漂亮的小丫头,心情都好了,“没想到她还擅此道。”见徒弟闷不吭声,笑道:“舍不得?” 吴浩然叹口气,“她忘性大。”她感兴趣的事物太多了,往往研究明白了就抛之脑后了,自己这一走,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王禄也不安慰他,换了装束,带着他出门了。 侍卫护送少爷,侍卫自然得赶马车,他把草帽一戴,吴浩然往车里放了三个水囊就爬进车里了。 第2章 印制坊成立 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吴浩然揣着忐忑的心情登上了往京城的客船。 当两人在渡口看到四处徘徊的力工时,王禄不得不赞叹那小姑娘的聪明智慧。这倒不是说他想不到,不过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藏头露尾。不过细想来,他本就干着藏头露尾的活计,何必硬给自己脸上贴金呢?想来平时京城那些王八没少笑话他!想明白这一层的王禄自觉人生到达了另一个高度。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的王禄收敛了自己的所有气势,所以人们看到一个结实壮硕的护卫,一手里拿着把寻常大刀,一手牵着马车,向客船而去。 一个扛麻袋的顺势倒在了马车前,王禄一勒缰绳,马车被迫停住。 立刻有闲汉上前叫嚣赔偿事宜。 车帘轻挑,一个身着锦衣手拿折扇的少年露出头来,“李叔,压过去!”王禄拿的正是李染的路引。 王禄手一顿,一掌轻拍在马屁股上,马通人性,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与物,自行偏了偏,抬脚上前。 那倒地的汉子赶紧爬起来,马虽然知道找路,可它不会算数啊,这一偏车轱辘刚好会碾过他的脑袋,他们不过是想看看车厢里的人物,可没想搏命。 马车慢悠悠的上了船舱。 “老大怎么办?” 那老大搓了一下下巴,“老三去甲板看看他们一行几人,若就只有两人就算了。咱们再留三天,若还是没有就回去复命。” 他们这群人出来二十来天了,在这渡口都守了半个月了,人绝不可能从他们手里溜了,甚至说那人是死是活都两说,上头的人谨慎过头了,他保证就是强龙也过不了这金灵江。 田世舒研究了一下套版印刷,虽然麻烦了一些,效果却好。自家的logo是胭脂色的一瓣莲花,象征着读书人品性高雅,花瓣上有蝇头小楷,“文跳”二字,自家这印刷作坊命名为“文字跳动印制坊”,田立人并未有异议。 李家父子的工作又做了调整,李传福作为作坊的总管,手下有八男二女,这些人都是略识得字的,他们吃住都在山上。李染负责田地、宅院的管理,尤其是山下作坊的巡逻任务。之所以把安全交给他们是因为这些人不识字,可保证短期内印刷的秘密不会外传。 作坊低调开工,首先印刷的都是启蒙类的书籍,这些雕版家中已经集齐,本小册薄,容易上手。李传福安排好作坊的事,又在县学附近租了个铺子,筹备新店开业。 书店掌柜是田立人推荐的,人自然是他的学生,张传家,此人资质一般,胜在人老实忠厚,考了一次童生试没过,便回家务农了。 田世舒紧急培训了一套做账方法,就急急忙忙去县里陪李传福了。 小二是长工家的长子,柳大,今年十四了,跟着田立人学了几天字,实在坐不住,本想跟着李染种田的,李染便把他送到了田世舒这里。 自此田宅小院除了田世舒的两间房,其他都迎来了它的新一批住户。 时间转眼来到七月末,田家四口由新到岗的佣人们陪同着往府城参加梁晗的婚礼。 梁晗的成亲日期是八月十二,可这时候出行不便,路远的人家都会提前许久出门,田家到府城还有他事要办,所以就早早出门了。 田世舒要办的事情是买雕版、与梁晗谈合作,两人之前已经通过书信,这回来是要订立契约的。 梁晗拿着样书感叹:“师妹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田世舒组织了一下语言的,道:“若说这生意能赚大钱那我是骗人了,我细算了一下,每本书成本降下十五个点是不成问题的,不过这技术也就能保证两年,过几年大家也就明白过了。所以我的计划是西南各府都同时铺货,我能想到的可信之人就是师兄了。” 梁晗哈哈大笑:“师妹只打算做西南?” 田世舒微笑:“西南是大本营,固守西南,攻略东南,遥望北方。” 梁晗点头,“书籍印制大商户在东南,碰了人家的饭碗会有什么后果师妹可曾想过?” “商人谋利先礼后兵,我猜他们会先走官府,这事儿有我爹出面,咱们西部教育落后,三年也出不了几个进士,商人自愿让利,以资助学,官府凭什么打压呢?至于后兵……梁师兄有什么好法子?” 梁晗两手一摊,“无非是商人那些阴人的法子,书坊怕火,无外乎放上一把火,再闹出点人命,这铺子也就开不成了。” 田世舒喝了口茶,“所以我才要各家铺面同时铺货,总不能都被烧了吧?而且每家铺子每个品种也就放 个十本二十本的,烧了就烧了,只要人没事就行。” 梁晗点头,“这倒也是。不过咱们这店的点睛之笔是什么?” “不错,光便宜是不行的!若是有田立人先生所注解的读书笔记一套呢?”她爹笔耕不辍,可是写了不少呢。 梁晗闻言激动起身,“可有样品?” 田世舒两手一摊,“雕版还没有哩。所以师兄啊,给找两个可靠的雕版师傅啊!” 她这样的二把刀写反字不行,雕版师肯定行啊。 书籍的字体字号变化都需要雕版师傅来处理,她急需啊! 梁晗悄悄俯首,“给师兄搞到一幅老师的扇面,师兄给你找师傅如何?” 田世舒鄙夷地看着他:“都要结婚了的人了呢,师兄竟然还是不稳重。” 梁晗哈哈大笑,“就这么说定了。” 田世舒只好应下,“说吧,想要什么样的?” “我就知道师妹出马一个顶俩。要春日风光的,题字就写春光无限好。” 田世舒忽觉自己答应得太快了,这厮不是不敢找老师,分明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摇摇头,田世舒略有些头大的回客房了。 罗氏与梁母相见甚欢,整日待在一处。田立人也带着人外出应酬去了。 短暂休息后,田世舒带着她刚上岗的丫鬟兰花,出去找人——李成玉。 她自然不会大咧咧的跑到家去,而是去了他的书院。 第3章 再逛当铺 那个二白每日守着他主子,找到他就行了。 二白见坐在糖水摊子的主仆朝他招手也是一愣。 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从前见过的,左右瞧了瞧见没什么人 ,才道:“姑娘何日来府城的?” 田世舒道:“我们前日才到的,你家少爷下学可急着回家吗?” “姑娘有事?” 田世舒点头,“有几句话对他说。” “那成,到时候我引少爷去茶楼寻您。” 田世舒便不再多留,好不容易来了府城,自然是要逛逛的。 尤其是当铺,自上次在当铺换了一些银子,她忽然爱上了那地方。 “掌柜的,你们这里可有好一些的兵刃?” 卓越典当行的掌柜也是开眼界了,在他从业三十年的经验看来,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不但不该出现的当铺,更不应该找兵器,可今日都发生了。 “小姑娘是替何人问啊?”掌柜夹子音都出来了。 “家兄生辰。”田世舒言简意赅。 掌柜的沉思了一会儿,“不知想要哪种兵器?” 田世舒见有门,便道:“掌柜的不妨都拿出来让晚辈开开眼。” 掌柜的点头,“成吧,你们到后堂来。” 小二就领着主仆到后院,已经有人摆了几件兵器在那里。 一把约三尺长的短刀,远远就感到它的寒光。 掌柜的见此,便道:“姑娘好眼力!这把刀名曰庆留余,传说乃是上古时期轩辕黄帝的金剑出炉之时,原料尚有剩余,由于高温未散,自成刀型,这刀曾经东方朔之手,后又不知所踪,到我家也有十年啦!” 田世舒没想到还能听一段上古故事,很捧场的问:“因何无人来买?” “前些年老东家爱不释手,不忍出售,现在少东家当家,不喜这些有伤天和之物。”掌柜的倒是不遮掩。 “前辈,我能试试吗?” 掌柜诧异,伸手邀请,“姑娘请。” 田世舒拿起刀,掂了掂,约莫没有十斤也有七八斤的重量。 她走进院子,耍了一套行云刀。 当铺的护卫止不住给她叫好。如今田世舒已经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她知道这些人不是因为她功夫多好,而是很少有女孩这么干! “前辈,不知价钱几何?” 那掌柜笑呵呵地回:“若是姑娘喜欢白银千两就够了,换个人都不是这个价。” 田世舒笑道:“前辈抬举我,可惜我囊中羞涩,咱们再看看别的。”说着把刀往边上一放,再好也不看一眼。 两把重剑应该是军中人常用佩剑,不知因何也流落到了当铺。 众多兵器中有一把约二十公分长的短刀显得平平无奇,椴木的刀柄已经颜色很重,刀鞘是小牛皮工艺,抽出短刀,形制是典型的柳叶刀。 “姑娘,这把匕首乃是陨铁锻造,吹发可断。” “您的意思是我买不起呗?” “姑娘说笑了。” “您开个价我听听。” “这……三百两。” 田世舒挑挑眉,又把看过的留余刀拿起来,手指轻弹刀身,传出清脆悦耳之音。 “前辈,这一大一小七百两如何?” “姑娘压价太多……” “前辈,刀不错,故事也挺好,所以才给您这个价,不然……” 掌柜的摇头,“价太低了些,您再加些。” 田世舒摇头,“我已经耽搁时间了,若是成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若是不成我便走了。”说着作势要走。 掌柜的无奈,只好让人拿个匣子把刀装起来,至于短刀,田世舒一直没离手。 兰花震惊姑娘花钱的速度和花钱方式。 她娘私下教她说若姑娘去逛脂粉铺子让她学学如何给主子建议,至于成衣店就放心让姑娘挑选,因为姑娘手艺好。 可她的姑娘居然带她来当铺买兵器。老天爷这可比脂粉铺子花费多了啊!她怎么建议?姑娘也没问她啊? 主仆来到茶楼要了个单间,一盏茶时间,李成玉主仆就进来了。 兰花很有眼色的给他们倒了杯茶。二白见过田世舒后就出门守着了。 田世舒见李成玉一头汗,便问:“没坐车吗?” 李成玉摇头,“先打发回家去了,我爹回来了。” 田世舒挑眉,“他经常不在家?” “嗯,一年也就在家三个多月,不过不知为何最近却是常在。” 田世舒把匕首往前一推,“刚刚挑的,看看是否喜欢。” “特意给我挑的?”李成玉惊喜万分。 “嗯,受人所托。我猜想男孩大约喜爱这些,便做主买了。” “我很喜欢,谢谢你。”然后眼神一暗,“也替我谢谢她。” 田世舒叹口气,“你的吃穿用度自有人打理,她也是没办法。” 李成玉点头,“她还好吗?” 田世舒道:“我来府城前去拜访过她,过得不错。你且放心,她经历的风浪多,自是能承受。倒是你演戏可辛苦?” 李成玉苦笑:“什么苦不苦的,我原本就是那么过日子的,你看到的才是假象。” “你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姐姐?”田世舒忽然道。 李成玉一阵羞赧,“不叫。我乃家中独子,岂能乱认亲亲。” 田世舒点头,“你说的对。” 李成玉:…… “你家是商户,你又不能考官,打算学到什么程度?” 李成玉摇头,“不知道。” “我外祖祖上经商,到他那代脱商入农,我的几位表兄是商三代,刚刚考中了秀才,然后回家继承家业了。我猜他们几家将来的后代都奔着考学去了,可怜得很。” “脱了商籍不是很好吗,有什么可怜?” 田世舒噗嗤笑了,“自然是因为我那几位表兄最大的还没到十五,他们的后代还没有影子呢就被定下来要走的路了。” 李成玉闻言哈哈笑道:“那确实可怜。” 然后问:“脱籍后真就不经商了吗?” 田世舒眼一翻,“不经商吃什么?难道指望种地吗?不过不在参与倒买倒卖倒是真的。他们现在是自产自销,虽然税费多了,也没法说哪好哪坏。” “我家祖上虽是酿酒起家的,早就能入农籍了,不过上头压着,是转不了的。”李成玉眼神黯淡。 田世舒道:“是什么籍有什么打紧,最终还不是看人品。” 第4章 京城立足 “以后若是有事不妨到墨香斋求助,那是我梁师兄的产业,我家和他会有些合作。” “墨香斋?府学梁夫子家的那个吗?”李成玉眼睛一亮。 “知道的还挺多。”田世舒没否认。 李成玉道:“读书人的事自然知道些,虽然我自知无缘于官学,可也知道一些事情。” “很喜欢读书吗?”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还没彻底学坏?” 唉哟!还挺有自知之明啊! “这么说是孔孟之道救了你?”田世舒笑起来。 “可以这么说。”李成玉严肃认真的点头。搞得田世舒觉得刚刚自己有点过分,这不是在人家的痛苦上蹦迪吗。 “你家人可会同意你离开府城上学?” “上哪?”李成玉诧异,刚刚还叫他有事找墨香斋,这会儿又变了? “我家在顺宁镇那有家微露草堂,不妨让你父亲打听一下,或可去那求学。一来那的夫子不错,二来远离你的痛苦之源。好不容易掰正的小树,还是莫要再歪了才好。” 李成玉红了脸,继而又红了眼。 “一事不烦二主,你能不能说说那家书院。” 田世舒叹口气,“你既然知道梁夫子,可知道他在哪里求学?我叫他一声师兄又是为何?” 李成玉站起身来,“你你你……” “坐下吧!不肯叫我姐姐,少不得拐了你去做个师弟。不过目前我父亲不在书院,你去跟着夫子好好进学,那里的教书先生都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未来的进士老爷,教你尽够了。至于你能不能去得成就看你自己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就散了。 田世舒面对李成玉这孩子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梅师父的悲苦、李继业的不做人让她心烦,一方面又是李成玉这孩子在夹缝中生存还能积极向上。换作他人只怕真如他自己所言那样成一个毫无下限的浪荡子。便是田世舒自己也无法对着一个把自己批评得一无是处的人袒露心声,可这孩子都做到了。 有时候遗传这东西真是门玄学。他竟然是梅花雪善良温柔和李继业聪明才智的结合体。可她的懦弱逃避他的自私狠辣,却又没在李成玉身上留下痕迹。或许是李成玉善于伪装?那他就伪装一辈子好了,给他提个建议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或许就能改变他的命运呢? 兰花抱着刀匣子回了客院,“小姐,这个该放哪?” “放我房里吧!也累了一天了,姐姐去休息吧。”田世舒伸个懒腰,自己也去休息了。 休息之余,盘算了一下手里的银钱,田世舒叹口气,不禁花啊!几个月时间手里仅剩六千多两了。 也是田世舒缺乏生活阅历,不然她就会知道这时候一个普通农户一年都剩不下十两银子,即使是吴父那样每日筹谋经营的小地主一年营收也不过百多两现银,也就是今年吴浩然的秀才身份免去一部分赋税和劳役,这家里才将将收入二百两,又恰恰因他忽然进京,家里拿出去三百两。 不过有一说一,这时候人的开销是真小,只要家里没病人,也就油盐酱醋这些要花些银钱,大部分人家都是自给自足的。所以一个坐拥六千多两现银还有大批赃款未动的人此刻多少有点无病呻吟了。 不过她哭穷的原因也很简单,印制坊还得投资开直营店,还有和墨香斋的合作店铺,家里店铺人手不够,还得继续买入。这人员的吃穿住用行样样都要花钱,她自然得好好筹谋。 从无到有的创立一个品牌自然费心费力,她都有些后悔去做这件事了。 可是说好了要带小耗子赚钱的,虽然人跑了,可诺言总得兑现。 再说重来一回,难道她真的就能什么都不做吗? 虽然她会得不多,可是一家子读书人,从小耳濡目染,自是知道学子和他们家庭的辛苦,自己别的不会,可这造纸、印刷还能不知道? 就算是为了给自己赚点福报也得帮帮他们啊。 难是不难,但是真的累啊! 智者累心。她虽不是智者这心却没少操。 打破知识垄断不知要触怒多少人!西南这边她有应对之法,就是不知在京城的小耗子可能抵挡得住。 被人惦记的吴浩然一路大爷似的进了京城,这一路说没遇到危险那是假的,不过每次都化险为夷了。 若不是这半年在县学见识了一些纨绔的花样百出,吴浩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把个土财主家的阔少爷演好。 王禄更是心有戚戚,他甚至回想不起来,那来搜查的人站在他身边时,他是怎么控制住自己拿刀的手的。 这辈子的隐忍都用完了! 不对!王禄敏感的感觉到从遇到这个徒弟他就学会了忍!tnnd这么活着好生憋屈。 进了京城,两人分开,吴浩然在国子监附近租了前店后屋的院子暂住。 国子监在东城,他住的地方在国子监街西侧第一个胡同口,开店来说位置不算最好,可也不难找,原来的租户是卖各式香料的外族人,可能想着学子们都附庸风雅,可却没想到这些人喜欢是喜欢,却不会自己出来买,多是家人张罗。 吴浩然是通过牙行租的院子,他住的后院原是储存香料的库房,他整个人都快腌入味了,好处是即便是整晚敞着窗户也没有蚊虫叮咬。 他住这儿是为了监督工匠们修整房子,他可不想铺子一开就被水淹。 书肆,防水防火,不得不防。 国子监大街两侧书坊画廊很多,装修各异,却都透露着典雅、矜贵和高不可攀。 他们的书坊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主打的是朴实无华接地气。其实这店不该开在国子监,毕竟这里的学子都是各级官员的后代,他们要什么接地气! 可王禄说即使不是国子监的学子也会到那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房子保持的不错,两天功夫里里外外就收拾妥当了。吴浩然买的二手书架、多宝阁也依依摆正。 吴浩然托牙行找的掌柜和小二他也看了两波,暂时没有相中的。倒是他投的帖子有了回复,来人是户部郎中的仆从,说大人约他明日午时在府内一见。 这人便是与田立人的同科进士,顾思远,家世显赫,人却低调得很,虽与田立人相交时间不长,却有一见如故之感。田立人坠马,让他悲痛万分,更是替他张罗医治。 吴浩然一见这位顾大人,两人皆是一愣,都不曾想到对方是如此年纪。 第5章 京城琐事 这时候的国子监招生渠道较多,一是落榜的举子;二是各地推举上来的学子,吴浩然要走的就是这条路子;三是家中颇有资产的也可捐财捐物给国子监,为自家子孙谋一个学位;当然人数最多最难管理的是第四种,荫监,他们是朝中大员的后代,打不得骂不得,甚至一些学子来自皇室宗亲,一出生地位恨不得比祭酒大人的地位高,这要怎么管? 不过好在这类人群并不和其他人混在一起,这也保证了国子监在学术界的地位和权威。 正因为这诸多考量,王禄才没有管吴浩然入学的事。 这日,吴浩然拿着顾大人的推举信参加了国子监的入学考试。然后马不停蹄的去牙行去面试员工。 朝中有官员落马,家中仆人全部充公另卖,牙行早早就派人来通知了他。 吴浩然买了一个煮饭婆子、两个少年和一个四十上下年纪的男子,三人俱都识得一些字,一共花费了一百两。官奴价格虽高,地位却最低,若不是遇到大赦基本没有翻身的机会。而且这种仆人没有姓名权,到了谁家就要请主人家另起名字,尤其在京城尤甚。 吴浩然先让几人收拾妥当,然后给他们开了个小会。 “我姓吴,名浩然,家中行三,如今在京读书,需要有人照顾,所以婆婆以后我的饮食起居就靠你了,虽不说要吃得多好,但要热乎,未来几年这家中大约只需准备咱们五人的一日三餐,至于名字吗?你们几人都改姓田吧,因为虽是我买了你们,但是你们东家姓田。”不知想到什么吴浩然微微笑了笑,又继续道:“前边的三间铺面是打算开书坊,田叔,你原来叫什么?” “小的没名,因为家中行三,主家都叫我阿三。” “那以后你就叫田三元吧,咱们是书坊,读书人谁不梦想着有朝一日三元及第,咱们也讨个好彩头。” 田三元跪谢。 “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吴浩然问。 田三元摇头,“儿子一家昨日被卖到外阜了。老妻早丧,女儿……也早就没了。” 吴浩然叹口气,“竟如此不巧。你可知儿子是被什么人买走的?” 田三元摇头,“犬子原来是管牲口的,新主家人是贩马的。他嫌我岁数大了,并不同意买了我去。” 吴浩然便不再多说此事,贩马的一般多居北方,此去想再见真就不易了。他指着一个少年道:“你以后跟着田叔打理铺子,勤快些,有时间也和田叔学学记账。”刚要说另一人,那少年跪地:“请公子赐名。” 吴浩然笑道:“却是我忘了,你叫什么好?起不好你们东家是要骂人的。有了,你叫及第好了。”三元都有了怎么没有及第呢? 然后又对另一个少年道:“你却要跟着我姓的,以后做我的书童如何?” 那少年大喜,“谢公子,请公子赐名。” “嗯。吾幼年启蒙时跟随恩师长住顺和镇,那是一段很美的时光,后又在顺宁求学,你便叫吴顺吧。” 以为自己会有个琴棋书画、笔墨纸砚类的名字的吴顺……公子,你要不要再想想? 半点不能领会书童眼神的吴浩然继续道:“我的房间不用你管,平时陪我上下学即可。后日国子监的招生名单就出来了,你别忘了去看看。我每日下学了,有另外的事要办,你不必跟着我。” 吴顺:我的活是不是太轻松了? “对了,我每日早起,你陪我起来练拳。” 吴顺:…… 田三元、田及第:……不说是读书人吗?不应该是早起读书吗? 散会前吴浩然又道:“书坊营业前,你们可出去走走了解一下行情。” 说完,他就出门去了。 留下六神无主的四个下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吴浩然又回来了。 他递给田三元十两银子,“去采买些食材,缺什么少什么你和田婆婆商量着办,这京城物价高,咱们得省着点。” 然后又走了。 他耽搁有一会儿了。他猜测王禄一天大半时间都在皇宫当差,若不是为了教他,恐怕可能住在皇城。 王禄在东城靠近皇城的位置有个住宅,是个二进院落,这次暗访回来就经常住在这里。皇帝对他查访的结果还算满意,虽然也有召唤,但也说放他好好休息。 至于为什么满意?自然是他粉饰之后的结果,比如汇报说就藩的王爷吃喝玩乐欺压百姓,如此便正中帝王下怀,自觉可高枕无忧了。 就祁王那样的,若照实汇报,不出一年他就得病故,他还指望着将鱼养大些,靠他翻身呢 ,怎么能照实说。 至于自己的伤病那也不能隐瞒,便报说出临州走登城路遇劫匪,虽挑了匪寨,却也受了重伤,不得不走水路,隐姓埋名的回来。 虽得了不少奖赏,可皇帝真会细究这些?显然不会,最多问问两府知府是哪个,考评的时候记上一笔。 不得不说王禄在拿捏帝王心思这方面有一套。究其原因也是此前王禄从未隐瞒过任何事,没有这样的基础,皇帝也不会仅仅派一人去考察南边三个封地。 南边富庶,他最是不放心。帝王心思重,就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他还算信任,其他人的说辞还真不信。 两日前,吴浩然开始来王宅练功。王禄教的是内家功夫,既要苦练又要琢磨,不得不说很是辛苦。 今日吴浩然一路跑进来,王禄很满意,笑着问他,“考得如何?可别最后还得我去卖脸面。” 吴浩然嘿嘿傻笑,“但愿别给师父丢脸。”然后又汇报了一下买人的事。 王禄面上不显,开始考验他的训练情况。这小子悟性不错,将来就是走不通科举走武举也是能出人头地的,不过如今太平盛世,武举到底属于末流。 “你不是要给小丫头物色侍卫吗?给你找了两人,虽有点伤病也比你们找的人强些,一会儿领回去吧。” 吴浩然行礼,“多谢师父,让师父挂心了。” 王禄孤家寡人一个,不知为何真心喜欢那个一面之缘的小丫头。 “回头告诉她好好跟着刘灵练习轻功,逃命也能跑得快些。”王禄调侃道。 “徒儿记下了。” 第6章 印制坊营销模式 田立人即使坐着轮椅也没耽误出门,回来这半年,府城、县里不少人都来拜访他,因为身体原因大都不曾见过。 这会儿他既然来了府城,便由他的几个学生陪着,拜见了知府大人,又见了府学的山长、教谕和几家知名书院的院长。 见人时他还不忘带去了几本样书,因为都是普通的启蒙书籍倒也没有引起特别的关注,直到他说自家女儿办了印制坊,所有图书成本要低两成。 知府大人开始还笑他为了女儿居然自降身价。田立人也不争辩,反而道:“大人不知,我西南学子困顿,一本弟子规五百文不知难住多少人,若是真能帮助到千万学子,我田某人即使卖些脸面也是值得的。大人,我们西南出去的人太少了。” 知府闹个红脸,也不得不承认,“是啊!寒门学子因为承担不起费用放弃科举的比比皆是,再加消息闭塞,不知时政也是结症,若是你们父女真能把这印制坊办起来也是件利国利民的事。以后若是批文受阻尽管找我。” 他这庆阳府知府已经四年了,好不容易出了个进士,还中途回乡了。他虽不是本地人,可是本地的父母官啊,他这考评教育这一块老是上不去也是很烦的。 至于和文化圈的交流就方便了许多,官学程序多暂且等等,私塾这块不少院长直接报了定数。 田立人除了感谢更重要的是把女儿的人推到前面。“各位不要急,府城这边的具体事宜与墨香斋合作,回头让他们的人登门记录就好。” 梁晗便附和,“不巧墨香斋是鄙人家中的产业,各位多多捧场啊。” 一群文化人念叨生意经也是一样的嘴脸。 梁晗如愿的拿到了田夫子的“春光无限”,却不是扇面,而是一幅长五尺的长卷,宝贝似的亲手裱了挂在书房。 引得同为一师之徒的万良玉抓心挠肝的,“夫子您偏心,学生抗议。” 田立人呵呵笑道:“我如何偏心了?” “您、您送他画卷我不挑,毕竟是师弟好事将近。可这书肆之事,学生也行啊,为何偏和师弟合作?” 万良玉在府衙做户曹,主管这一府下辖的人口户籍的统计、维护、更改等,权力不小。 可这会却还和年轻那会一样,和夫子撒娇。 田立人道:“这个却不是我的事儿,你和你师妹、师弟两个论去。” 梁晗火上浇油,“要小弟我说,是师兄你太老了,师妹不记得你了。” “老?师兄我才是正当年好吧?哪想你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可不行人身攻击的呀!”梁晗抗议。最终以代为引荐结束了一场来自师兄的口诛笔伐。 田世舒不知道自己惹来的官司,这会儿正请教雕版师关于雕版上的学问。 这工作清苦,赚钱不多,梁晗找了的两位可以说全靠热爱支撑,说到关于雕过的名家书法、着作都双眼放光,如数家珍,说到丢失损耗的雕版便眼神黯淡、叹息不已。 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 望着两位匠人变形的手指,她问了一句:“从事此业可后悔过?” 这两位是正八经参加过童生考试的人,一直以能从事这份工作而骄傲,又何来后悔一说?便都摇头道:“不曾!” 田世舒点头:“如此我们便签长契可好?” 两人点头,“梁夫子已经说过了,我们愿意签长期。” 田世舒道:“这便好。我们家用的印刷法子和别家略有不同,你们还得签保密合约,有意见吗?” 二人又摇头。 田世舒松口气,把两份契约拿出来给他们细看,“先不必签,回家与家人商量后,明日过来签约就行。” 结果第二日不但来了工匠签约,还和万良玉签了三个县的书坊合作。 这样一来,徽宁省,留给她开直营店的地方就不多了啊。 她还想着外省谈供货,本省建直营店呢。梁晗许是猜到她的想法道:“师妹,为兄知道你有天分,但是这商场上都是些大老爷们,和他们打交道降了你的身价,不如都放给他们去经营,你静静的收钱不够好吗?” “可是若是他们不把这两成让给学子怎么办?我又不是为了让他们多赚钱才做这件事的。”田世舒问。 “好问题。”梁晗一拍折扇望向万良玉。 万良玉和梁晗一样都是甩手掌柜,便道:“我们都回家多想想。不过,你梁师兄说的对,你是小姑娘合该玩玩闹闹的生活,何必讨这苦差事。” 田世舒点头,若是都能托付出去不是不行,就是她得想一个经销商管理条例。 梁晗每日迎来送往事情多得要死,真正去想办法的人反倒是万良玉。 不出两日便拿着成型的管理办法来了,省去了田世舒很多麻烦。不得不感谢老爹把学生教的很靠谱啊。不但解决了价格问题,就连地区窜货的事儿都考虑进去了。 田世舒果断放弃开发市场的念头,自己一个菜鸡还是不要在老鹰群里瞎转悠了。 当然已经在建的店必然是不能放弃的,她也得了解市场啊,再有京城的经营权她是要过来了。 京城能卖出多少书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寻找优秀的作者,京城是什么地方,必然是名家云集之地。 她不但要收稿,还要主动约稿。就问若是搞到国子监祭酒的手稿,它难道不香吗?可是凭什么给她印呢?文人好名,必须得给他足够多的精神食粮他才愿意啊。 所以京城必须得有铺面,其次还要看吴浩然在国子监混得怎么样。 长城不是一日建成的,他们的印刷大业也还没开始,一切都不急。 怎么能不急呢? 吴浩然急得要死,恨不得现在就把铺子开起来。可巧妇无米啊!他领着只剩一只胳膊的江师傅和腿有疾的柳娘子回了家。 地方不够住,家里的这三名男性先在铺子里打地铺对付。 跟两位师傅熟悉了两天,吴浩然知道了王禄的用意。这位江师傅擅长暗器和大刀,柳娘子则是轻功见长,这二位都是被仇家报复造成的残疾,被王禄收留后,偶尔会帮忙做点事,大部分时间都是无所事事。 吴浩然等来自己的入学通知,便让两人带着他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书信启程了。 第7章 杨过与陆无双 其实要让利书生做起来并不难,图书制作再封底加上图书定价即可。 只是这样一来图书发往各地书商的成本便不同,扯皮的是发行方与终端。 田世舒若不负责运输,势必要给各地区不同的折扣,以现行的手段地区串货无法避免,到时候吃亏的就是自己。她便不得不考虑物流的问题,组建商队的好处是除了可以运送图书,还可以代卖其他货物。但问题是这样一来他们家得有人经商,运输属倒卖 范畴,若想光明正大势必得禁得起查。 从府城回来,田世舒暂留在县城,她得和李传福交代清楚印制坊的经营方向。 说到运输,李传福忽然道:“姑娘何不问问王肃?他毕竟与姑娘家、梁家交好,且有武艺傍身。” 田世舒一愣,这人倒是可信。“只怕他这段日子没时间啊!” 李传福笑起来,“姑娘一叶障目了。他有没有时间还不得张娘子说了算。” 田世舒一拍掌,道:“李叔咱们明天回山上。你把这边的事儿交给张师兄办,以后你还是尽量待在印制坊。” 李传福自然乐意如此,便道“这样一来,咱们县城得做仓储,还需要个大院子。让张掌柜找个好地方。” 田世舒道:“地方大一些,尽量买下来。我想着怎么也得够十几个人歇脚才行。” 翌日两人匆匆回山庄,看得罗氏一愣,“昨日说是有事,怎么一晚上就办完了?” 田世舒哈哈笑起来,“女儿愚笨,舍近求远了。” 罗氏本就和张秀芳在一处说着府城的事,见她如此说,便问道:“什么意思?” 田世舒抱着张秀芳的胳膊巴拉巴拉的说 了一通。 张秀芳皱眉问:“你已经见过他了?”田世舒摇头,“怎么会?我自然先找姑姑啊!” 张秀芳这才展颜,“我就说嘛!这事儿不用问他,我替你办。” 田世舒一愣,“啥意思?” “不就是组建商队吗?这有何难?咱家是干镖局的,难道还建不起个商队,何必去求别人。” 田世舒讷讷,“我倒是想过和镖局合作,可是咱好像没人家给得多。” 张秀芳苦笑,“你是一行不知一行的难,镖局为啥都是青壮?上了点年纪的东家就看不上了。可我们这些人干惯了走南串北的日子,谁能踏实的种地?自己做买卖又不识字,免不了被人骗。反正就西南这一片的送货活计我来替你干了,我是女户,入个商籍而已,有什么关系。” 大宛律两籍婚配就低不就高,王肃刚脱了奴籍,再入商籍?人家能干吗?田世舒很犹豫。 张秀芳哈哈笑起来,“你这孩子想得还挺多。他不入商籍入什么?就手里那几百两银子,几辈子没种过地的人家,不经商难道喝西北风去?” 田世舒嗫嚅:“倒也不至于……” 罗氏劝道:“管他们吃什么,咱得提前把话说明白了。” 张秀芳白了一眼徒弟,“来你这白吃白喝几天就给我安排活计!明日我下山安排去了,等我过几日回来给你消息。” 田世舒知道她姑姑所谓的消息是商队组建完成的消息。 最近天气很热,一家人都没什么胃口,孙妈熬了蘑菇酱,煮了过水的面条,吃了倒是很舒服。 “孙妈妈,咱家的蘑菇很多吗?” “前天下雨,孩子们去捡了一些,倒是不多。姑娘想怎么吃?” 田世舒摇头,“我是想着妈妈做的蘑菇酱好吃,要不要做了拿出去卖。” 孙妈说话都走调了,“这个也能卖呀?” 田世舒若有所思:“熬成蘑菇油就行,不必放酱,加点芝麻盐,应该很多人都喜欢。” 孙婆婆道:“哎哟,又是油又是芝麻盐,老奴也喜欢。”说着噗嗤笑了,“蘑菇还有点,等我熬好了给姑娘尝尝。” 田世舒点头,“家里吃不完的蛋都腌渍了没有?” 孙妈不确定的道:“鸭蛋按新法子腌的,鹅蛋留着给老爷、夫人补身体呢,鸡蛋按之前您吩咐的,每天给工人们煮了吃。” “够吃吗?咱家禽类是不是少了点?”田世舒点头认可她的安排,问道。鹅蛋是大补之物,田立人身体亏空较多,每天一个鹅蛋不能间断。单给他一人他又不吃,少不得一家人陪着,田世舒 每天像吃药一样吞着大大大鹅蛋黄。 不过两个月来成绩还是有的,田立人的气色恢复不少,脸上也有肉了。 九月初,当张传家带着两个残疾人来到印制坊时,田立人是有些恍惚的,自家已经名声在外到有人来投靠了吗? 大概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腿伤,有了物以类聚之感,田立人格外的温润,赶紧招呼人安排吃食。 等他读了信才知是自己误会了,这两人竟然是学生找回来保护田世舒的。 这……他这学生好眼力啊! 他让自己刚刚上岗的小厮去找姑娘过来。如今他们父女迷上了雕刻,大半时间都在印制坊。 然后对两人道:“山庄清苦,二位暂且容身,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浩然信上说您二位是负责保护小女的,其他却没说,不知这月钱二位有什么想法?” 江、柳两人对视一眼,“东家已经给过银子了,我们是奉命而来。” 田立人诧异,“不知二位的东家是哪位?” 江师傅瓮声瓮气地道:“东家是谁并不打紧,还请您安排我二人的吃穿之物。” 柳娘子皱眉,“你怎么和老爷说话呢!”她可见不得这人粗声粗气的对一个文明人说话。 没错,她就是这么正义。 柳娘子说完,又和颜悦色地对田立人道:“老爷勿怪。这人姓江,是个大老粗。我姓柳,是来教您家姑娘武功的。别看我们这样,还有点本事的。除了月钱,我们的吃穿住用可都靠您了。” 说完又白了江师傅一眼。补充了一句,“我俩不是一家的。” 江师傅暗哼,“谁那么眼瞎和你一家?” 田世舒来时,见到的就是闷头喝茶水的三人,得是什么样的人能把她爹难成这样? 仔细一看才明白:一个杨过,一个陆无双。 ‘杨过’高大威猛,虽然没了右臂,却没有颓唐之色,细看左手,隐约可见指间薄茧,应该是受伤之后苦练的结果,就是不知他的兵器是什么,茧子在指间而不是手掌;‘陆无双’身材娇小丰盈,眼神戏谑,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看上去比男子难对付多了。不过到底如何还要细品。 第8章 新师父到岗 田立人见女儿来了,便介绍道:“这是浩然托人请来的江师傅和柳师傅,你来认认,两位,这便是小女。” 说完暗暗观察这两人的一举一动。要不是吴浩然的亲笔信里说的清楚,他绝不相信这俩人是练家子。 江师傅倒是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手掌翻覆间,一根细针定在了田立人的笔架上,笔未动,针已穿。“三年,你得学会这个。” 田世舒:……至于吗? 柳师傅笑眼弯弯,“我就说东家为啥让咱们俩出山!这样的小模样可不得保护好了。来,小姑娘叫声师父听听。” 田世舒:…… 江师傅:“轻浮!” 柳师傅呛声:“我乐意。” 田世舒:…… 怼完人柳师傅又变得如春风拂面,“好徒儿,你师父我腿虽不行了,可轻功还是会教的,管保叫你的心上人追不上。” 田立人:咳咳咳…… 江师傅:“忒轻浮!” 田世舒:嘿嘿嘿,活的江湖人。 她那个童年可是在武侠世界长大的,试问那代人谁不想弯弓射大雕?谁不想仗剑走天涯?长大后才知道那个朝代有多cd,也认清了自己只能做太平犬的事实。 没想到重来一回,居然见到了活的…… 田立人见女儿两眼冒星星的盯着那两人便觉不好,他这女儿本就特性,可别跟这俩人学坏了。 “石头,带两位师傅去见夫人,让夫人张罗好住处。两位师傅先好好休息,拜师的事不能儿戏,还需选个日子。” 石头带人上山见罗氏去了。 田立人见人走远了,才问女儿:“你怎么想?”说着指着桌上的信道:“浩然写的信,你要不要先看看?” “不急。这人咱们得留下,小耗子走时就说了找人回来,没想到还挺快的。他们愿意教我是好事,没想到我这辈子也有机会成一代大侠!”她举着被刺穿的毛笔杆仔细端详。 这可是……小小绣花针还有这妙用。 三年?三年后她就成东方不败了? 学!学不废就往死里学! “哼,他们要是真厉害,还能把自己搞成那样?”田立人不满,他好好的儿女,怎么路子越走越偏? 大儿子成了少林戒律堂执事的关门弟子,二儿子成了少林寺外院的俗家弟子,唯一个女儿光武师父就要有三个了!小儿子整天傻乐也是没眼看。 不行,他得看紧她!大字、音律课安排上,她不是喜欢读律法吗,明天开始给她讲讲律法,可不能以身犯险。 安排完家里的事,田立人让人去吴家堡送信和礼物。 晚上,田世舒悠悠然的喝着奶茶,展信快乐。 如今亲人们离家,她又开始感受收到远方来信的快乐了。 想当年她还是孩子的时候流行交笔友。那会买信封、邮票都是一叠叠的买,把信写好装封贴邮票,满满的仪式感,一开始还不知道信封和邮票带胶的,还自己涂胶水,后来见男生用舌头一舔就完事才明白用水就可以。然后一群小伙伴激动忐忑的把信扔进邮筒,恨不得守在那等邮递员来取走。 到了九十年代生活好了,打电话方便了,千禧年过完,生活质量一下子就起飞了,网络普及交流方便了,再后来又有了视频电话,信件一点点退出了生活。 如今哥哥们会捎信回来,吴浩然也会来信。不过车马慢,什么都慢,她想急都急不来,她慢慢调整自己的生活节奏,品味生活的美好。 国子监秋招,吴浩然考上了,正式成为国子监监生,西南三省只录了他一人。 用她的名义租了铺子?还给她添了三个官奴,管铺子居然叫田三元、田及第…… 桃花源半夜传出一阵阵giegiegie的笑声。 刚搬来和她同住的兰花怕怕的,姑娘半夜不睡觉,这是怎么了? 姑娘晚上会拉厚厚的窗帘,说是遮光,所以这会儿她也看不清姑娘有没有点灯,姑娘说若是她没唤她就不用去管她。这会儿上房里的声音着实奇怪,她是去还是不去? 田世舒忘了提前入住的兰花,笑得肆无忌惮,然后想干脆写封回信吧,又一想父亲他们应该也要回信,干脆约好了一起写吧。便没心没肺的睡觉去了。 第二日清晨,忽听得有敲门的声音,她抖了抖,暗戳戳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姑娘,新来的柳娘子说晨光正好,叫您早起训练呢!” 田世舒垂死病中惊坐起,要不要这么认真啊!走了张师傅来了柳师傅,命苦啊! 给自己编个小辫儿滚出门去。 “柳师父,您早啊!” “狗大个年纪就睡懒觉?睡觉的日子在后头呢!” 田世舒:……好亲切的句子啊!下一句是不是说睡觉是留给死人的? “今天考验你负重能力,把这两个沙袋绑腿上。” 好熟悉的操作。 “愣着干什么,那两个小的是系胳膊上的,一会儿我帮你。” 田世舒:昨日笑语晏晏的柳师父呢?被夺舍了吗? “好了。这是我补的昨日的见面礼。现在去山里跑一圈儿吧。”说着柳师傅率先出了院子。 “在山里跑吗?” “放心,你江师父已经出门去了。保证不会有危险。” 田世舒提了一口气,跑回院子,“师父我去拿弓箭。” 平生头一回被师父撵着跑山路,真的!大山再也不好玩了。 柳师傅一直慢悠悠地跟在后边,也没见她加速啊,可她都使出洪荒之力了,也没甩掉她。 “加速!加速!这么多年饭都白吃了吗?”柳师父继续贴脸开大。 小田哭了!好歹也练了三年,就这么差吗? 本以为在山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够难的,谁想回程一路下坡,左躲右闪绕过一棵棵树木才是最难的。她好想一头撞上去算了。 可是后边还有个魔鬼声音不断提醒:“那么大棵树没看见吗?” …… “它都要撞上来了不知道躲吗?” 她是驾校出来的吧? 好想念姑姑啊! 张秀芳还没睡醒先打个喷嚏……“这是要变天了吗?” 翻个身把被子裹上继续睡。 第9章 年关至 “如何?”晨练结束,江师傅发问。柳师傅斟酌一番,道:“底子不错,能吃得苦,有股子韧劲。” “评价这么高?”小姑娘长得娇滴滴地,还以为是朵娇花。 柳师傅白了一眼,道:“是练过功夫的,不过就是有点懒散。看起来教她的人不大严格。不过这么个小家伙谁又能狠得下心呢?” 江师傅对此不置可否,转而说道:“年纪不小了,这么练一早上,明日就该爬不起来了,一会儿就让她用药浴吧。” 柳师傅斥道:“这还用你说!早就给她的丫头了。”说完转身回院子了。她住得院子在外围,有几株丁香树,当初图省事就叫丁香园,她很喜欢这个宁静的山庄。 江师傅住的地方挨着田傲的院子,虽然仅仅一个晚上,他也喜欢上这份宁静,清晨传来鸡鸣之声,他才意识到竟然沉沉睡了一觉。半生漂泊,竟然在一家陌生的院落找到了安全感。 顾不上洗浴,饿得眼冒金星的田世舒直奔厨房,要命,她要低血糖了。 孙妈妈生平第一次见姑娘狼吞虎咽的吃粥,心疼得直哎哟,“小祖宗,你慢点儿,别烫着。”然后又赶紧盛出一碗,拿蒲扇扇着。 “妈妈,以后咱家得顿顿有肉。鸡鸭鱼都行,若是有牛肉就更好了。” 孙妈犯愁了,其他倒不难,这牛肉上哪弄去?在县城偶尔能遇到一两回从县衙推出来的牛肉,这里可上哪找去? 这时候的牛是重要战略物资,每头牛在县衙有备案,是不准随意宰杀的。若是有也是因伤病不得不处理的,事主不但要去报案,县衙还要派专业的人去处理牛,还得把牛筋、牛皮、牛角等物交到县衙。 田世舒浑然不觉给孙妈制造了难题,怒吃了五个小笼包两碗蔬菜粥后,才伸着懒腰回去休息了。 兰花正焦灼地等着她回来。“姑娘,刚才我娘来传话说让您巳时去找老爷,说是老爷要给您讲课!” 田世舒:…… 好!好!好!都这么玩是吧! 说好的世世舒心呢?她一世才开始好伐? “姑娘您先消消食,柳娘子让您泡一刻钟的药浴,我已经备下了。” 田世舒麻了!倒在正式拜师前的一个早上。 药浴听起来很神秘:舒筋活血美容养颜! 但是,味道很难闻!过程很痛苦!事后难清洗。 她一个早上就被柳师傅玩成了茶叶蛋。这玩意上色也太快了。 从这天起她流的汗都是中药味的。 她赶在上课之前休息了一炷香时间,然后绣了半个时辰屏风,这么整下去这屏风她得绣一辈子。 上午田夫子的课更魔性,居然给她讲法条!还是刑法!她看上去是会作奸犯科的? 可是老爹一脸严肃、语重心长,她能怎么办呢? 她可太孝顺了。 午食之后,田世舒头一回午睡整整睡了一个时辰。 下午是江师傅的体验课,柳师傅都那样了,江师傅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师傅:“武,兵戈之事,武者最重要的兵器也是唯一一件最趁手的兵器是什么?” 田世舒: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师父,是长枪和短刀吗?” 江师傅没理他这愚蠢、话又多的徒弟,继续道:“是自身,武者的身体才最后保命的利器。中原武学派系众多,但无论哪派若想有所成,不下功夫是不行的,柳娘子给你的沙袋,除了睡觉都要带着。” 训话之后是更苦逼的训练,使用暗器,需要内力、眼力、心力三者合一。若能做到这一点,谁规定暗器是要用手的?用脚行不行? 田世舒点头:用脚的虽然没听过,她却知道一个用嘴的,还说给江师傅听。 江师傅地铁老爷爷脸。 偷听的柳师傅狂笑而去。 “师父,是真的!她用果核!”田世舒找补。 “她遇到的对手不强!果核再小能小到哪去?” 在她埋头苦学的日子里,印制坊的几十个图书品种开始铺货了。 紧接着就是断货、加印、催货。 她见到姑姑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她收到从京城带回来的礼物,一件狐裘,才惊讶的发现,这一年要过完了,而她好像忘了点事。 田世舒尴尬地读着首都群众的讨伐信,信写了三封,应该是一月一封! 是,没错,她忘了给小耗子写信了。她爹太不讲究了,寄信都不招呼她一起。 还是一起蹲邮筒的小伙伴可爱啊。 田立人:谁能想到你会不捎信呢? 田世舒摸摸火红的狐狸毛,“这是脑子瓦特了!才不到半年就不记得家乡啥样了?忘本啊!”说着把裘皮盖在身上,伸手关灯,睡去了。 吴浩然:不是我!谁能想到我那师父还是个傲娇又自大的主,送礼物不让提意见还不让提姓名,然后暗搓搓地抱怨不懂礼尚往来。 年底了,李传福张罗了一批有自家特色的年礼发往各地。 松花蛋、菌油、鸭肠做的蒜蓉肠、五香豆干、刚开窑的腊酒、风干鸡、风干鸭,每样食材都配上喜庆的包装和食材介绍。 这是田家和西山村合伙做的买卖,田家出配方和销售占六成利,村子里建了作坊搞生产占四成利,双方合作共赢。 村子这边要有人监督管理,没办法,田立人把兰花爹从书院里找了过来,把石头换到书院了。 田夫子大约是没有拥有小厮的命。这半残人士只好指望两个小学生伺候着,幸好李良辰和田傲是个莽的,不怕夫子,若是心理素质略差些,整日和夫子待在一处都要抑郁。 这新品做年礼宣传一波固然好,田世舒想到京城那文化圈不好糊弄,不得不小试牛刀,做了几块号称一两黄金一两墨的松香墨。按古法做肯定是来不及了,她不得不偷懒。 真的,做这玩意真的太埋汰人了。倒是打墨的时候,江柳两位师父直呼好,能不好吗?肱二头肌都练出来了。 正宗的徽墨墨粉要阴干,至少放置一年,考虑到田夫子那期待的小眼神,她不得不收起来一部分哄老爹开心。剩下的,大约十条,她是拿到长工家的炕上慢慢烘干的。 墨条成型后要用草木灰吸干,她是用了效果更好的石灰,就是不知这偷工减料的做法后果会如何。 试墨后田夫子本着客观公正的的态度评价:“味道不错,墨汁柔顺不涩笔,虽不比价值千金的徽墨,倒也勉强算一款好墨。” 于是果断用金箔描字“文字跳动”,上蜡打光,漆盒打包。送到京城供小耗子拉拢人心。 田夫子因为其鉴赏有功,喜得试验品一块,罗氏看得眉开眼笑。 第10章 一枝花 一家人能衣食无忧,全赖罗氏张罗,别说她只是呵呵笑几声,就算是她叉腰狂笑谁又敢说什么? 田世舒少不得又拿出不知几时买的镶嵌着祖母绿的莲花簪送给母亲。 如今想让她亲手做衣服是不能够了,还是舍了面皮花钱敷衍吧。 几位师父也不能厚此薄彼,必须一碗水端平。尤其是今年新婚的张秀芳,因为自己莽撞地送了一把名曰庆留余的大刀被罗氏骂了一通,这回年礼被罗氏监督着必须合乎礼仪。 于是师父们一人一双鹿皮靴子,又送了张秀芳的继子一块无事牌,为了表示心诚,她还打了络子。另一个收到这样礼物的是吴家宝珠妹妹。 她收获更是不小。 父母给她的是实实在在的压岁钱,罗氏还给她一盒子珍珠。“这是以前外婆家送你的,如今你也大了,拿去用吧。” 梅花师父给她做了两套春衫,考虑到她如今总是在山里穿梭,襦裙都换成了裤装,窄袖短衫灯笼裤,若不是颜色鲜亮,还真是不好分辨男女。 三位武师父的礼物就离经叛道了许多。张秀芳给她一个葫芦瓷瓶。“别乱用!强效的迷药!”一次剿匪,受益终身,如今张师傅走到哪都要打听打听哪家医馆搓迷药的本领强,活脱脱的迷药代言人。 柳师父平时可不是舞文弄墨的人,这回却给她一本磨得卷边的画册。“现在虽还练不了!知道你善丹青,有空描摹一本出来。这本子快烂了。” 田世舒晚间翻看这不知名的册子才知道这是一组功法图。 哈哈哈 她就说!飞檐走壁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哈哈哈 giegiegie 兰花:又来了!又来了!姑娘每隔几天就要癫一次。 江师傅与其说送礼物不如说是留作业。他颁了两个小金人给她! 若是人体上没标记着经络就好了。 师父要她在一年内把人体穴位精准拿捏!甚至告诉她第二年的任务是掌握针入穴位的深度达到的效果,例如:足三里入表皮是刺痛感,皮下三分酸涨痛,止吐,皮下一指麻木,皮下两指不能动(瞎编的哟,不要试)。 她这是要做中医了? 她抱着两座小金人风中凌乱,这可是一点时间都不给她留啊! 她才十一啊!就要掉头发了吗? 幸好她爹琴艺不佳,不然她就可以十二个时辰连轴转了。 田大侠连大年三十功课都没落下。 此后,这片大青山里时常穿梭着一只如同精灵般的小鹿。 小鹿的成长不快,第一年经常被荆棘绊住腿脚,有时甚至连滚带爬;第二年略有长进,一天被不知哪里来的蟒蛇追得嗷嗷直叫,若是细听,你能分辨出:“江师父~~~啊~~啊~~不讲武德!呜~~~柳师父救命~~~人家怕软体动物~~呜~~~你别过来啊!你长这么大也不容易……” 江柳二人站在树枝上望着乱窜的学生,江师傅叹道:“心太软!” 柳师傅也叹:“还吱哇乱叫可见没尽全力。” 林蚺:不做人!有本事把针拔了!看俺能不能一口吞了她。 刚这么想完,田世舒飞针已到,扎进了大蛇上颌骨。 卑鄙小人居然还用毒! 小人的飞针都是用迷药浸泡过的,多少是有点作用的。 两位师父并没阻止,江湖争斗以结果论输赢,什么手段不能用? 江师傅:“沙袋该加重了。”柳师傅难得没吭声。 第三年,十三岁的田世舒不说话时皎皎如天上明月,疏离、冷清,让人想亲近又怕打扰了她。一张口又热情似火,让人不得不感叹这女郎真真是活泼开朗没有大小姐脾气。 近日久未归家的田世昌捎信回来说要回来参加秋闱,她难得的回到顺宁镇的家中。 田夫子自从腿伤好了大半就歇了当隐士的心,拐了罗氏跑回书院做他的教书先生了。 此刻一家人激动万分,等着三年未见的亲人归家。 十七岁的田世昌,剑眉星目,身体壮硕,随着镖局一道回了家。田世舒恨不得长在镖局,此刻远远就看见了哥哥,目测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在他们这儿普遍一七零的人群中实在太过醒目。 哥哥成熟了,结实了,就是不大像个读书人。 她翘起脚,努力的挥着手,整个人群为之一静。 这是谁? 朝谁挥手? 是我吗? 田世昌快步跑过去,兴奋地道:“怎么知道我回来?爹娘可好?” 田世舒拉着他的袖子,“镖局的师傅说今天有队伍回来,我便来瞧瞧,快去辞行,爹娘在家等着呢。” 她终于松了口气,多日来的担心真是多余!哥哥并没带着什么奇怪的人回来,果然话本子都是骗人的。 兄妹俩高高兴兴地回家了。镖局门口又热闹起来。“来接田少侠的是谁啊?”一少年感觉他的春天到了。 镖局主事的道:“顺宁一枝花啊!你口中的田少侠,那是她哥!人家是回来参加秋闱的。知道什么是秋闱吗?考过就是举人老爷了。” “那也不一定能考过吗?”那人挠头道。 “你知道他爹是谁吗?咱们府赫赫有名的微露草堂田院长,他的儿子能考不中?就是不中你也配不上那丫头!” 那人嘿嘿傻笑,“俺家在县里还行,回头让俺爹打听打听。” 镖局主事的道:“那也行。就是你抗揍不?知道那姑娘为啥一个人不带就敢出来溜达吗?” 那人摇头。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外地客商。 “去年末县里胡家医馆收了一只活的老虎你听说了吗?” 那人点头。那事儿上了县城热搜好几天,哪能不知道呢! 主事的道:“知道谁抓的吗?” 应声虫摇头。 主事的一指远去的人影,“就是她!” 有人惊诧,“谁?那姑娘?” 主事的点头,“据我们头儿说,那猛虎一点伤没受,整个活捉的。” “那咋可能!她下药了?”自认有点生活阅历的商人问。 主事摇头,“我们头儿说是几根绣花针扎住了老虎的几处大穴。我们头负责杀的老虎,看得真真的。” 商人问:“那为何要活的老虎?” 主事的说:“田院长早几年腿受过伤,现在留下点暗疾,她抓老虎是为了她爹治腿,胡大夫说虎血也是好东西,尽量留下来些。嘿嘿据说胡大夫看见老虎时差点被吓尿了。” “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商人不信。 主事的道:“我们镖头是田家二公子的师父,与他们家交情好着呢!如今田家两位公子都在少林学功夫,今天回来这位是老大。” “呵!还是文武双全呢!” 刚刚入春的少年过早的领略了冬天的寒冷,这样的女郎恕他招架不住啊!。 主事的暗自好笑,听进去了才好,他也算救人一命。 第11章 田世昌回家 李成玉如今和田傲同是丙班的学子,两人关系不说是水火不容,那也是针尖对麦芒,若说原因也简单。 李成玉比田傲大一岁,考试却比不过。他私心里觉得是因为对手有个院长父亲。 田傲觉得李成玉整日装腔作势,一副大爷模样。书院多是乡下孩子,能吃饱饭就不错,李成玉却整日里挑剔李奶奶做的饭,他就是吃这个饭长大的不也高高壮壮? 还有,他们镇一共才多大,就他还配个小厮接送!尤其不能忍的是每次姐姐回来看他,李成玉却抢上前叫师姐!呸!不要脸! 对此家中人都作壁上观,小少年嘛,就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才好。 梅师父知道他来后偷偷的探望过。但因为陪读的人中有廖氏派的婆子便也没频繁见面。毕竟只要知道他在哪儿对梅花来说就已经很幸福了。 人不在家时并未觉得如何想念,可当哥哥去换洗,田世舒却忽然不知做什么好,一个人在院子里晃来晃去,转一圈往哥哥屋子里瞄一眼。 罗氏也兴奋得一会儿张罗着衣服,一会儿张罗吃的,见女儿背个手踱步,只是摇头笑笑继续回去张罗。其实也没什么要加的,他那房间早就收拾好了,又能少什么呢? “小舒,你哥拿回来的东西你整理了没?”罗氏再次出门来,忍不住问道。 “整理了。二哥给您和爹爹的礼物还在哥哥房里,一会儿拿给您。噢,二哥的信交给您还是拿给爹爹?” “给我吧!拿给你爹就被他私藏了,我都见不到。”罗氏不识字,有时孩子们的来信会被田夫子放在书院那头,只口头说给她听一些事情。 罗氏对此很不满,不识字归不识字,可只要见到信上的字这心里也能踏实几天啊!这男人就是不懂女人的心思! 田世舒不参与他们的事,掺和进去会被强行喂狗粮。这俩人每次吵嘴都能跑题,越来越有老夫老妻那味儿! 田世舒便从怀里把信掏出来递给母亲。“让我爹读给您听还是现在我来读?”她笑嘻嘻的问。 罗氏白了她一眼,“想看爹娘的信?你二哥肯定给你写信了,读你自己的去。” 田世舒依旧笑嘻嘻地:“二哥每次给二老的信都厚厚的,他都写了些什么啊?这人也真是,和大哥一块回来多好。” “你大哥不是都说了吗!他们外院有任务!”罗氏摩挲着信封上的墨迹,叹口气,“你二哥心思细,会给爹娘写他下山办事路过的风景、见到了哪些人,恨不得谁家狗叫了几声都要写一写。你哥跟你一样没心没肺,每次来信就跟拜年似的,然后就是讨论学问那些,没意思得紧。” “原来在娘心中儿子是这样的,儿子以后得改改,想想怎么让娘觉得有意思。”田世昌出来,见母亲妹妹在院子里说话,便轻手轻脚的过来了。 田世舒当然发现哥哥了,不过正听母亲抱怨,刚好让哥哥听听母亲是怎么编排他的。 罗氏见儿子过来喜笑颜开,走过来拍了儿子两巴掌,“促狭鬼,难道我说错了。一个个的,就骄骄是贴心的。” “是!是!我跟哥哥都是捡来的,就您那二儿子是亲的,我们都知道了,好伐?”田世舒跑在两人前头,进了中堂。 “父亲还在讲课,咱们还得等会儿才能见他。” 田世昌点头,望向已经有大姑娘样的妹妹,“给你带了几本书回来,可看到了?” “那是给我的?我还想哥哥都要考试了,怎么带着几本写异域风情的书。” 田世昌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不无遗憾地道:“这么快就长大了!那几本书记录了前代高僧外出讲法的见闻,收录在藏经阁里,我偶然读到,猜想你会喜欢,便抄写了下来。” “妹妹这里谢过哥哥了!”田世舒起身行了个淑女礼。 罗氏旁边笑她,“怎么今天不当假小子了?” 田世舒嘿嘿乐了一会儿才道:“我先装一天,明儿回山前争取不露馅儿。” 罗氏道:“这么快就走?” 田世舒点头:“我怕两位师父来抓我!哥哥这一路可有什么见闻?” 田世昌回忆一下,皱眉道:“若说有也确实是有些,当年我们跟着镖局一路北上,虽然也偶尔事故,但多是因投宿价格有一点纷争,大问题是没有的。可回来时许是这两年北边一直有旱灾,虽不严重,可原来投宿的村子,空房子比以前多了。路上也多了劫匪,不过倒不如何厉害。” “你和人交手了?”田世舒问。 田世昌点头:“抓了两次匪徒,都交给当地了。” “怪不得你们一队的喊你少侠!”田世舒不知想到什么又嘿嘿笑起来。 “哥,你有没有想过不是土匪弱,是你变强了?怎么样,让我讨教一下少林功夫呗?” 罗氏啪一巴掌拍在她背上,“不是说装到明天吗!你这几句话就露馅儿!” 这一巴掌让田世昌皱了下眉,又想到那是娘和妹妹之间的事,不好插言,只好道:“见过父亲之后咱俩过两招,我也领教领教你的功夫。” 罗氏没注意儿子的表情,说道:“你妹说她学的是逃跑的功夫,你可不一定追上她。” 田世昌点头:“这个挺好!咱们顺宁镇小还不觉得,外边乱着呢!如今想来妹妹学功夫还是对的。” 田世舒这几年已经皮实了,对罗氏偶尔的不合时宜并不往心里去,甚至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哥哥的认可还是很让她开心的,毕竟像她这样的实在让身边的人瞠目! 比如去年造纸坊开业,她一时兴起见了前来贺喜的书商,那些人惊讶的表情! 比如宝珠,现在跟着梅花学刺绣,这一年都不咋找她玩了,其实去年见面时那孩子就会说女孩子如何如何。唉!到底是不一样了。 “哥哥有没有觉得我这样不好?”田世舒忽然问道。 “哪样?妹妹一直都很好。” “就是,就是经商、练功这些,女孩子不都是要淑女一些吗?” 第12章 田世昌的变化 田世昌摇头道:“那些个条条框框听听就好,娘你也不要听那些。咱们家本就是小户人家,也不求着妹妹将来要如何,没有那些桎梏,只高高兴兴的做自己就好,若是小户人家还不能痛痛快快的活,那也没什么乐趣,咱们只要不碰底线就行。再说我妹妹人漂亮,又聪明能干,哪里不好?” 罗氏叹口气,“你们兄妹能说会道,我说不过你们。只是在家怎样都好,难道你还能管到她婆家去?” 田世昌皱眉,“儿子的意思是妹妹要找个情投意合的,若是穷讲究的人家也没必要和他们结亲啊!” 田世舒捂住耳朵,“哎呦喂,我还在这儿呢!你们说这话至少等我出了这屋子。” 田世昌恨铁不成钢,“这会儿害什么臊?你仔细听听,再琢磨琢磨哥哥说得可对?若是三天两头给你讲规矩的人家你可受得了?” 田世舒犹豫一秒都是对哥哥的不尊重,“受不了!哥,你师父不是戒律堂的吗?那不是很严肃的地方吗?怎么感觉你咋还离经叛道了?” 婚事还早着哩!她更好奇哥哥这几年的心路历程。 田世昌扫了一眼母亲,没说话。 罗氏没好气地说:“我还听不得了?说来我听听你都在外边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娘!我哪有乱学!儿子只是觉得诸佛有大自在神通之力,我们普通人学不来大自在,那也可以有自己的小小自在,至少要活得自在,远离烦恼。” 田世舒暗暗点头,她哥升华了!学的东西与生活的相互印证,思想和实际的相互碰撞,不断的认识和反思,他们家要出哲人了啊!关键他哥才多大,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田世昌站在了他爹的肩膀上,早早接受儒学思想,田立人的失败不仅让他本人受到冲击,其实影响更大的是他的儿子。儒家入世,佛家出世,这两年多,田世昌一直在寺院苦读,习武只是他微不足道的目标,他实际在寻找一个答案,浩如烟海的藏经阁,收录了几百年的哲学经典,这才是他最大的目标。时长日久作为一个有思想,有文化的少年,他看得多,望得远,自然会有所悟。 这次院试应该是他给自己找的试炼场。 田世舒若有所思地望着哥哥。“哥哥可有打算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嫂子?” 田世昌脸红了一瞬,但还是认真回答道:“哥哥的婚事会比较艰难。” 哦莫!他还真想过。 “为什么?”这是罗氏的声音。 田世昌沉默了一会儿,“儿子期待一个情投意合的伴侣,也期待她能孝顺公婆。可是这两点得相处之后才知道。” 罗氏呵呵笑起来,“说你是个傻的!姑娘什么样自然有媒妁之言,父母替你挑选!哪家的好姑娘会先和你相处?如有,那首先她就不是好人。” 从实际出发,田世舒站罗氏。她忽而想到时下的流行的小陷阱,“哥哥既然想找个情投意合的,那若路边忽然有女子呼救哥哥怎么办?” “单身女子?”田世昌皱眉,“总得救下来。”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田世舒微笑。 田世昌摇头,“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是恩将仇报?” “你若不娶那小女子便再去死一死。” 田世昌赏她一个脑瓜崩,“哪有这样的!真遇到了那我只好先跑为上!” 田世舒双手一摊!现在的好姑娘都藏在深闺,像她这样的在世俗的眼里八成算不上是个好姑娘。 “所以儿子才说婚事艰难。”田世昌回头继续对母亲道。 三人正说着,田立人推门进来。“说什么呢,这样热闹。” 田世昌赶紧给父亲见礼,站在一边等待答话。 田立人一边洗手一边道:“课上就听说你回来了。路上可还好?” 田世昌点头:“一路畅通。” 田世舒:打出来的畅通。 田立人点头对罗氏道:“今天早点用膳,一路舟车劳顿让他早点休息,明日咱们细谈。” 罗氏依言去张罗饭食。 田世舒伺候她爹喝茶,然后歪头对哥哥道:“若是像母亲这样也不错啊!” 田世昌摇头,“母亲幸福是因为她嫁的是父亲。我不觉得自己能比过父亲。” “也是噢!爹爹,您可真好!” 好到儿子觉得成不了父亲这样的丈夫,女儿觉得找不到这样的良人。 田立人喝了口茶,“你们打什么哑谜?” 田世舒叹口气,“爹,得空您教教哥哥怎么找到心上人呀?哥哥老大不小了,没和女孩子接触过呢!” 田立人呵呵笑起来,“转眼都是大孩子了!” 田世舒:可不是吗!一个长在书院和寺院里的大男孩。至今接触的女性一只手数过来,还没一个正常的。至少他妹妹就不正常。 晚饭后,哥俩把友谊的小船开起来,在中院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 这场比试怎么评! 田世昌是练硬功夫的,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的,田世舒是以轻功见长,练的是身体的灵活度和爆发力,俗称下黑手,让她有来有往的打回去那是不行的。所以打了几个回合她就跑了,田世昌想试试她的速度,运气追了上去,她扭头两步上房了!田世昌暗暗赞叹。两年练成这样,妹妹是下功夫了。 “下来!让我看看你的暗器。”田世昌招手。 田世舒下房的动作堪称优雅,如闲庭信步般走了下来。 老两口也是头一回见她这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田世舒把绣花针递给她哥看,还说:“就是我刺绣的针!” 田世昌一脸无语,“是不是傻!我是要看针吗?” “啊!噢!”然后回手就是一下,落在月季花上的蜜蜂永久的固定在那儿了。 田世昌震惊:那一回手带动的罡风!可那花却连晃动都没有晃一下。 田世舒叹口气,走过去把针收回来。 “江师傅说什么时候气不外露才算成了。” 暗器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这一出手就被发现了,遇到高手,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田世昌点头。“原来完全靠内力震出去的。道家的太极拳打熬筋骨效果好,倒是可以练一练。” 田世舒点头,“你有空也可以教爹娘练一下。” 田世昌笑道:“这倒是。” “怎么道家的武功也会了?”田立人走过来问。 “我师父出家前曾到过道门。”田世昌一脸神往的样子。 “去哪了?茅山吗?” 田世昌摇头,“终南山。” “终南山多隐士,现在也是吗?”田世舒也一脸好奇。在她的认知里,终南山就是神仙在人间的落脚地,感觉去一次就能沾上仙气。 第13章 后宅手段 翌日清晨田世舒便被兄长叫了起来。 田世昌不但给她演示了一套太极八卦掌,还讲解了大、小擒拿手。 在这以前田世舒只知道前世大学时学过的太极二十四式,原来真正的太极拳是这样式儿的。 至于擒拿手,嚯!遇到了她就只有跑的份儿了。 田世昌一口气打了几套拳法,也是很不轻松的。他一边擦汗一边道:“你晚点走,我把拳谱画给你!” “能行吗?”田世舒疑惑。 田世昌点头,“放心,这不是什么绝学。你也不必全都学会,挑拣一套适合你的就好。” 田世舒乖乖点头。 “咱们也不能一味的逃跑不是吗?”田世昌调侃道。 “谁说一定要跑了,姑姑教的也能支应一阵的。”平心而论,她能遇到的危险用张秀芳教的棍法足够了。 田世昌皱眉道:“如今武学式微,可物极必反,哥哥总觉眼下情形不对。” “哥哥是何意?”田世舒闻言心头一跳。当年王禄被截杀,本以为朝中会有动作,可是一晃两年过去了,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临州这两年过来不少生意人,他们家也有接触过。不过因为金额不大,双方都有意无意避免过多接触。 田世舒晨练总是一身短打,头发扎个丸子头就行了。田世昌毫无压力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意思是纵观历朝历代几十年不动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田世舒恍然,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到底是有些危险的,不过这些事不是他们小老百姓要操心的。她只需在危险来临时保护好自己和家人就足够了。 田世舒在兄长的诱惑下又住了一日,然后第二日一早就策马跑路了。再不回去,山上那二位非得让她丈量整座大青山不可。 她把哥哥画的手稿给江师父看了一遍,江师傅结合她的特点,建议她练小擒拿手。相交大擒拿手,小擒拿手更注重技巧和灵活性,手法细腻,动作幅度小,不似大擒拿那样大开大合。尤其这套动作更注重点、压、按、掐都手法,刺激和控制对手穴位,对田世舒来说会很轻松。尤其是太极的动作与这套技法结合效果很更好。 田世舒学的功夫刚好与兄长给的技法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处,若是能融会贯通,倒是能更快的帮她解决目前遇到的难题。由此她便知道这技法和拳法的选择,兄长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再有半个月兄长就要去乡试了,她也有两年没去过府城了,这次她会和父母一起去陪兄长考试。倒不是他们一家有多重视考试,实在是许久没见,想多陪陪家人而已。 江柳两位不打算同行,只要徒弟按要求练习,他们不是非得把人拘在身边。 田世舒一身书生打扮,骑着黑珍珠,一路和兄长并辔而行。兄妹两许久没见,不但不觉生疏反而话题多到互相抢话。 不过在这方面田世舒总要略胜一筹。 “哥哥,那天说的救人的事你还没回答呢。” 田世昌笑答:“那天回去想了想,既然不能见死不救,那就只好留下歹人做个见证,若她还执意赖上来不如成全对方。”劫持一个单身女子目的有且只有一个,万一错了,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就是了。 田世舒点头,她哥就没想过可以不救? “哥哥动手前不妨仔细观察一下,究竟是真被抢劫还是设置的陷阱!” 田世昌略一思索,点头,“应是不难。” “哥哥是翩翩少年郎,只怕以后日子少不了招蜂引蝶。哥哥出席宴请等事宜最好不要一人前往,譬如鹿鸣宴这类,这后宅的阴司手段还是要懂一些的。妹妹送你三个千万:忽然出现的帕子、首饰等私人物件千万不要捡,自己的物品也千万管理好,香囊帕子扇子一样不能少;游园时千万不要去水边;衣服脏了忍着,千万不要叫人带走换衣服。” 田世昌无语道:“第一个尚能理解,这第二条、第三条是什么道理?” “一般大户人家宴请男宾女客都是分开的,只有一处不能做到那么细致,便是这湖边水榭之处,若有女子落水哥哥救是不救?救了这肌肤相亲不好解释,若不救,哥哥不但要担了贪生怕死的名头恐怕还辱没了师门,索性不去为好。至于最后一点嘛,若是哪家千金想不开来招惹哥哥,也许就有丫头下人不小心弄脏了哥哥衣衫,若是不防备,换衣服时有人闯入,那是什么境地就不用妹妹说了。” 田世昌听得头大,“恐怖如斯。” 田世舒叹气道:“这只是小手段,哥哥可知妹妹最擅长什么?” “什么?” “迷药啊!” 田世昌心头一跳,想起前几年她们师徒的丰功伟绩。 “劝哥哥一句,不熟悉的宴请少去,这酒水里加没加料也不好判断。” “兄长虽没剃度可到底是佛家弟子自是不饮酒的。”田世昌到底不是书呆子,马上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田世舒鼓掌,“就这么说。” “还有吗?” “还有?那就是高端局了,若感觉有人要算计你时,跑就对了,千万别有好奇心。” “什么高端局?”倒不是他有被迫害妄想症,只是觉得有趣,他倒不知道太阳底下这么多新鲜事。 “仙人跳算不算?”田世舒挑眉问。 “这个我知道。”年少时话本子他还是看过几本的。 “经典的是卖身葬父。”田世舒又道,“不过哥哥这一身不像大富之家,若不往上凑人家不一定能选中你。” 田世昌嘴角抽了抽,“她们还挑人?” “这个戏码一向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田世舒道。人家往那一跪又没强买强卖,自是愿者上钩,不愿买你往前凑什么?说起来她和小耗子也遇到过,可没被赖上,由此可见一斑。 “妹妹,你说这么多,哥哥总结了一下,你听听可对?听你的意思,哥哥以后穿衣打扮注意些便可免去大半麻烦。” 田世舒歪头端详了一下,点头道:“这么说也对,若是哥哥再遮一下面容就更好了。不过鹿鸣宴是不能这么做的,毕竟知府大人不但知道你还知道你的家世背景。” 田世昌恍然,然后又笑道:“妹妹这么笃定哥哥能考中?” 田世舒朝天翻了个白眼,“这次不中还有下次啊!兄长难道没有信心?” “中举倒是还行,再往上就不敢想了。” 第14章 长大后的那点事儿 田世昌沉吟了一会儿道:“果然不能小瞧了任何人。既如此,哥哥也听说一些事,说给你听听,若是觉得污了耳朵,你就直说。” 她的好兄长变化好大,换作三年前,他可绝不会讲这些。 “哥哥肯教我,我当然要虚心学。” 田世昌沉吟了一会儿,道:“除去地痞流氓,男子求娶多半看重家世,若是求娶不得也会有些污糟手段。寺院是巧遇高门贵女的好地方……”田世昌望了妹妹一眼,他不能像妹妹一样讲话无所顾及,见她正用心聆听,便接着说,“贵女难见,这好不容易有机会,自是要把自己的一百个好变成一万个,男子最会花言巧语献殷勤,所以妹妹若是有人这样对你,你千万别当真……” 田世舒无语,这就完了? 田世昌继续道:“看一人品性如何,不能看他怎么说,一定要看他做过的事。男子不像女子养在深闺,只要略略打探就能知道此人是否良人。所以妹妹若是你相中了某人,一定要告诉家人,父亲和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说着貌似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吴浩然:我可太谢谢你! 马车里的两口子这会也说道了儿女的婚事,罗氏道:“小舒也不小了,是否要告诉她和吴家的亲事?” 田立人伸手掀开车帘,望向一双儿女,那桩婚事? “再看看吧。”吴浩然在那富贵地一待几年,虽然常有书信往来,可到底不如在眼前放心。“老大老二也不知这桩事呢!”罗氏提醒道。 田立人一提到女儿婚事便发堵,当年到底是草率了些。 “他们还小,若有这层关系在,反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来得自在。若是老大这回考中,要进京参加会试,到时候再告诉他仔细考察一下那孩子。” 罗氏摇头道:“既然定下了,岂可朝令夕改?你这样不好!小浩那孩子咱们也是看着长起来的能有什么不妥?” 田立人叹口气道:“田家这两年越发起来了,他们家人情复杂,不知有没有别的心思。” “怎么会,吴大哥也不是那样人啊?”罗氏诧异。 田立人道:“有些时候事情非人力所愿。” 罗氏便不再言语,听他的倒是没错过。然后想到什么,说道:“你可问过老大是否打算继续考?” 田立人摇头,“这场还没考,不是谈论这个事的时候。” 罗氏点头,这倒也是。学武本就辛苦,书本上的事用了多少功夫他们也不知道,还是不要给他压力为好,更何况经历了丈夫的这一遭她多少对京城有些阴影。功名利禄有当然好,没有她也不多求,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真。 田世舒侧头问哥哥,“爹娘若是给你订婚的话可会反对?” “本该如此为何反对?”田世昌道:“若是定下来你就多和她走动走动,算是帮哥哥的忙。”别人家兄妹怎么对待婚事他们不知道,反正这对兄妹谈及未来那是半点不避讳,若是老两口听了非得掐人中不可。 田世舒就这样接受了考察子虚乌有嫂子的光荣任务。 兄妹俩稍稍回想这一路的谈话内容都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这都是什么,俩光棍儿说了一堆毫无营养的。 两人便和父母打过招呼,跑马去了。 罗氏笑道:“不知道还以为是兄弟俩!” “小傲上课,不然还得再添一个。”田夫子补刀。 “一晃小傲都十一了。两个大的婚事你可有想法?”罗氏到底是母亲,总绕不开儿女婚事。 “老大不急,问过他的打算再说。”若是做官,少不得到外地去,若早早订婚,人家心疼女儿外嫁反倒不美。 “年底让老二回来一趟,他和小傲是否要入族谱得和他商量一下,到时候你再问过他吧。”这事儿也不好在信中明言。 “人都说读书人最讲规矩,偏你反着来。”什么都要问过儿女的意见,让她这个当娘的少了那么点权威性。 田立人自然知道她的想法,打趣道:“你夫君不但少规矩还很圆滑,做亲这种大事和他们商量过了,若是将来有什么不妥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你也就哄我!总归我也是希望孩子们好,就听你的吧。” “虽然我这么一说,可出力的还是你,都有哪家闺秀适合咱们家,还得你掌眼。” 罗氏一笑:“这还用说,我有数。” 兄妹俩酣畅淋漓的赛了一场,打听了一下镇上的客栈,如今不比从前,他们可都是有点住店经验的。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通才定下四间房,算算时间,兄妹俩分工,妹妹订餐食,哥哥去接父母过来。 许是离府城近的缘故,这宁安镇上闲杂人不少,就连乞丐都比顺和县城多。田世舒提着两个大食盒回来的一路 ,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田世舒挑挑眉,看来今夜是不能好眠了。早知如此,不如早点跟着自家商队一同出发了。 田氏一行入住客栈,交换了一下各自的看法。这回跟过来赶车的是石头,他主动要求去看马厩,被拒绝了,明日还要他赶车,不休息是不行的。 田世昌道:“交给我吧,我有办法。” 一个时辰之后,田家人洗漱已毕,田世昌领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回来,这人一看就是受了些风霜的老实人。 田世昌道:“马厩里是我们家的几匹车马,你若看住了,便是我们家的一员,以后跟着我办事,若是有了差池,说明咱们也没什么缘分。我刚给你安排了房间,先去睡一会儿,这包干粮你带着,夜里饿了就垫垫,明日再给你介绍家里人。” 等人走了,田世舒凑跟前道:“这人是?” “不是说我在外不要落单吗!我给自己找了个搭子。” “是不是过于老实了?”田世舒问。 “人不可貌相!”田世昌拍了拍她的头。 她躲开,“再拍就长不高了!” 田世昌笑道:“不长也够用了。” 哪里够了!她这身高绝没有一六五厘米,照前世更是差出一截。不过她父母不算高挑,她也不贪多,总得长到一六五吧?她才十三,还是在长的。 第15章 府城施粥 考虑到安全问题,兄妹俩果断拆开家里的这对老鸳鸯,兄管父,女管母,同床共枕。 说实话,这真是个馊主意。 四个人没一个能睡得着! 田世舒后悔了,大大的后悔,她应该去外边守夜的。 她长这么大都没和罗氏同床过,这会儿后脑勺都僵住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亥时,她悄悄起身,坐在窗下的椅子里,轻轻敲打着僵直的腿背,它们刚刚也是遭了大罪。 罗氏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翻身睡了过去。 今夜星光黯淡伴有微风,许是不久就要下雨了。 田世昌倚靠在窗下闭目养神。 屋外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他虎目微睁,到底还是来了,来得还不少。 他轻轻拍了一下父亲,让他去找母亲,有妹妹保护二老,他便无后顾之忧了。 田世舒打开房门,迎接刚出门的父亲。老父亲心底一叹 ,感情孩子们都没睡。 田世舒让父亲与母亲放心睡觉,去敲了敲石头的房门,“警醒些!有贼来了。” 石头一摸腰刀:“姑娘,若是这里用不上我,我去马厩了。” 田世舒点头道:“遇到危险保全自己。” 这边刚安顿好,田世昌人就回来了,身后跟着石头。 “结束了?” “不过几个小蟊贼。”田世昌轻描淡写。 “搜身了吗 ?”田世舒问。 石头嘿嘿笑道:“搜了,啥都没有。上房这边来了两个,马厩去了一个,让那大哥打晕了过去。” 田世昌进房里跟父母回话:“人都捆在柴房,明早咱们走的时候带上,送到官府后咱们再继续赶路。” 几人认同,各自回房。田世舒琢磨了一下,让兄长休息,她下半夜守夜。 趁着微风,她坐在房顶,俯瞰这个小镇,不知夜幕下多少阴谋算计? 算计或许有,却反复受挫的临州之主,祁王,最近很是恼火。 他的好大孙刚八岁就学会了抢占民田。原以为是下人胆大包天,没想到审问下来竟然真是他的主意,只因为那块地主人的马车超了他的车。 他一生志向远大,筹谋已久,虽有波折却从未放弃,可这不成器的孙子真是! 他望向三个嫡子,“给几个孩子找个严厉点的老师!要不媚上,不压下,敢直言的。” “父亲,孩子们在书院不是挺好的吗?” “你的挺好是怎么个好法?”祁王看向老二,“你可管过他们的功课?你家小二七岁了吧?可背得来千字文?还有老大,但凡抓个虫子蘸点墨水爬得字都比他写的好!” “世子,你认识的人多,按我说的请几位先生回来。还有几个孩子都从后院搬出来,七岁以下的留一个婢女伺候,大的都只留小厮!慈母多败儿,你们做父亲的该管管自家的孩子了!”说完挥挥手把人都赶出去,真是看多了头疼。 兄弟三人出来,你看我,我看你,“大哥,真要听父亲的?”老二问 “你敢不听?”世子反问。 “迁怒!这就是迁怒!”老三大声喊,他一嫡一庶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四岁,离开母亲怎么行! 世子叹口气,祸事是他儿子惹下的,这孩子也是,没事抢人家高阁老家的地做什么!那老头还还没死呢!自家把人家祭田占了。父亲最爱惜名声,这个篓子捅的!那孩子是要好好教了! 这么一想,也不和兄弟扯皮了!匆匆回了后院,拿着棍子把罚跪的儿子一通教育,因为这兔崽子,他都装好几日孙子了! 大宛王朝是刘家的,不干姓田的什么事儿,所以田氏一家人交割清楚盗匪就匆匆赶路了。 府城这两年变化很大,进出城查得严格许多。这个时候田立人的进士身份就很好用了,不需排队快速勘验就进城了。 田家商队早就替主家定好了院子。他们要在逗留两个月,便在考棚附近租了个二进院。 其实他们早就该买个院子的,但田世舒不喜欢投资房产,却为了物流方便在城外近郊买了个大院子做库房,比在城里方便许多。 去年张秀芳生下女儿后夫妻俩便不再出远门,一直负责管理库房。 有他们在,田世舒基本不太管这里的业务。 小院留了两个婆子,一人负责灶房一人负责打扫。院子里面有水井,屋子里家具一应俱全,件件办得妥帖,几人拎包入住。 “齐齐开考前不要乱走了,我陪你好好温温书。这两日丫丫陪你母亲去拜访一下你梁伯父梁伯母。” 田世舒点头,写了一张拜帖让石头送去梁府。 梁晗儿子两岁半,还是百天时来见过一回,她出门去给孩子寻礼物,罗氏也在整理从家带过来的礼物,便嘱咐她快去快回。 小田换了一身天青色圆领直裰,用同色系的发带绑了发髻,手里拿着折扇,腰间是羊脂玉的无事牌,还挂了一个夏韵荷花香囊,身姿挺拔,仪态风流,模样俊俏,缓缓走来,仿若一位真正的世家公子。 这样一个人,连下人也没带一个,一看就是个活靶子。 她这样当然是有目的的,她先去了一家不曾到过的当铺,把当年山寨里搜刮来的破烂珠宝都典当了,换了万两白银。又去了三家粮店各买了三千两银子的的粗粮,要几家粮店考试之前开始城外施粥,持续二十天。 粮店开心坏了,三千两现银,别说二十天,就是一个月他们也赚啊! 最关键的是这小公子说他不要名,那就说明粮店是以自家名义施粥,这等名利双收的好事,不做的是傻子。 三座主城门外施粥,独留下自家物流园所在的西城门没有,这样把闲散人员都招走了,姑姑他们也清静清静。 田世舒做完这些事儿,才开始逛街。两岁多宝宝需要什么她是一头雾水,不过买贵的准没错。 自从来这古代她送礼只送玉器,大人送大的,小人儿送小的,那孩子属老虎的,那就送给老虎手把件吧,个头够大,也不怕他往嘴里塞。 顺手又挑了几件成色不错的簪子,步摇这东西漂亮是漂亮,可一想到它竟然还是衡量淑女的标尺之一,便敬谢不敏。 她常买的首饰多是耳饰、手镯、发簪,多半都是送人用的。她自己很少佩戴这些,毕竟是个穿梭在林子里的小仙女,首饰挺贵的,她丢不起! 第16章 邢家兄妹 本次乡试主考官是正德五年的状元,目前在吏部任文选司员外郎,从五品,为人方正,不善交际,所以把他扔到这儿来。 这是上次小耗子写信告诉她的。这样的人巴结是没有用的,她虽然想编撰一套五三出来,可也不想触了谁的霉头,尤其是哥哥还要参加这次考试。 文字跳动已经收集齐了近十年西南、东南几府童生试的试卷,按地区出版,因为童生试的场次较多,一套书不得不分成上中下三卷,邀请了各学院院长做了批注详解,发售时可以说是轰动一时。 童生试的模拟卷已经进印刷厂等待制版。 院试的试卷收集工作已经结束,正在紧张的编写当中。 难的是关于乡试和会试的,试卷点评工作难度大,且一般人不敢接手这烫手山芋,一不小心得罪了出题人,对仕途甚至生命都有影响。 所以田世舒琢磨着怎么能见一下这出题人本人,自己点评自己出的题目总不会错吧?田世舒坐在茶楼里望着对面的官署出神。 茶楼里人来人往,多是来赶考的学子,偶尔也有结伴出行的小娘子,如她这般一人独坐的倒是少见。 扫视一周,窃窃私语的学子,低声交谈的商人,竟然无人喧哗。 一杯雨前茶,一芽二叶,味浓回甘,倒也喝得,这茶楼倒是不欺生客,有点意思。 小二上前俯身对她言道:“公子,有位小娘子在二楼一号房请您过去。” 田世舒微愣,她并不认识什么小娘子,随即明白过来,伸手掏出一角碎银赏给小二,“男女有别,不好相见。小二哥再帮个忙回绝了吧。” 说完起身结账出门去。 二楼口正在探头张望的小丫头见人出门了,急得跺跺脚,回去报信了。 “姑娘,那人好不识好歹!”小丫头气得想骂人。 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扯扯丫环,“小点声儿,本就是我们莽撞了!由此可见这倒是个守礼之人,他若来了才不对,走,咱们回家找兄长帮忙。” 府城的同知大人姓邢,在这个位置已经六年,有一儿一女,儿子邢文杰十八,已经是秀才,今年要参加秋闱,女儿邢昭,十三,多有宠爱,按如今的选秀制度,五品以上官员的未婚女儿都要备选,所以这两年邢家夫妻一直想给女儿找个可心的婆家。 可这邢昭被宠着长大多少有些骄横,府城里能看得上的人家多有畏惧,言语闪躲,不愿结亲,看不上的人家凑上来的多为名利,邢家又不喜。 因为哥哥备考,一家人都小心翼翼,邢昭便带着几个丫头出来转转,别处也不敢去,这茶楼是她母亲的嫁妆,她自是可以任性妄为。 本想直奔哥哥书房,又怕被骂,邢昭回房砚墨,画了一幅那人的画像,可怎么看都觉得缺了神韵,泄气的把画一扔,去花园散心了。 左右是个书生,早晚会遇到的。 田世舒没理她惹来的桃花债,溜溜达达东游西逛,一会儿买了点桃花酥,一会儿栗子糕,见到药房都能进去买点山楂丸……企图跟着她的茶楼小二,腿都被溜细了。好想揪住他问问:“你家到底在哪儿啊?” 田世舒见那人不肯放弃,只好叹口气,然后进了一家女子成衣店,买了一套木槿紫色的襦裙,栀子白绿萼梅的斗篷,然后从他家后门出去了。 那小二也想进店,却被拦下了。小二不服,“我明明看到有公子进去了,怎么我就进不得?你们可真是狗眼看人低!” 拦门的婆子也不生气,“她进得自然有能进去的道理,公子确实是进不得的。” 那小二没法,这也不是闹事的时候,就只好守在门口,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只好又问那婆子,婆子不耐烦地说道:“看你也不像坏人,打听一位小娘子作甚?若是再胡搅蛮缠就把你送官!” “什么小……!小娘子?她是个女的?” “看你也不小了,男女都看不出来吗?”婆子翻个白眼。 “不……不是……”小二双手直摆,一时不知是该分辨他不是胡搅蛮缠还是分辨他不是登徒子更好些。 “别不是了!快走吧,再不走真报官了啊!”他们是开店的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得罪街面这些混混。 小二只好回茶楼,跟掌柜的说了详情。 掌柜的回忆了一下,那竟然是个姑娘!长相倒是说得过去,可从一进门就大大方方的扫视全场,半点犹豫都没有的坐下来,与小二说话也不躲闪,哪里像个深闺中人? 可不管像不像总得报上去啊!姑奶奶还在家等着呢! 当邢昭得知自己看上的竟是个姑娘,感觉天都塌了! 她连怎么在书院巧遇都想好了! 从此她算恨上了田世舒。 一个女孩出来招摇撞骗!不守妇道!她把昨日画好的肖像团了让丫头拿去烧了。 邢文杰看了一早上书,出来走走换换脑子,又想到有日子没见妹妹了,不妨去瞧瞧她在做什么。 一进院门就见丫环拿个火盆在院子点火。妹妹的恶习他是知道的,“这又要烧什么?” 丫环不敢说实话,“姑娘画坏的画?” “真难得!居然动起笔墨了?” 说着也不嫌脏蹲下把纸团拿出来,展开居然是个男子画像,不禁皱眉,语气严厉,“这人是谁?” 丫环双膝跪地不敢回话。 邢昭听见院子里的男声,便迎了出来,见哥哥手里拿的东西,便上前,“这么丑的东西,哥哥拿它作甚!”说着就动手去抢,邢文杰躲过,往她的会客厅走去:“跟我进来!” 邢昭并不怕他,只一五一十的说了。“晦气得很,还指望哥哥能认识她,谁知道竟是个女子。” 邢文杰点点她的脑门,“真是胡闹!自古亲事便是父母做主,再不可犯糊涂知道吗!” 邢昭虽心里唧唧歪歪,头还是要点的。 兄妹又坐了一会儿,邢文杰便起身拿着纸团走了,走时还说:“这个我处理了,你以后不要在院子烧东西,小心走水。” 第17章 考试 邢文杰回到书房把皱巴巴的画像往书案上一扔,叹口气,他这个妹妹真是让人不省心,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这人的衣着配饰无一不精,却又不见奢华,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的,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家出去的?说句自贬的话,他出去参加宴请时都要请母亲来检查是否用力过猛。若说这人是女子,有这样底蕴的人家怎么会放女郎一人独行,即便是大家公子也不会。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精心策划为他妹妹而来。 可为何又说是女子?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 邢文杰叫上两个奴仆,指着画像道:“悄悄出去打听此人,有消息速来回我。”说着就把画像塞那人手里,让人下去了。 这一夜又是读书到深夜。 当铺收了一大批珍珠玛瑙等乱七八糟的的首饰,自然会有管事的来问。 掌柜的便把今天见到的小公子说家里没落了那套言辞说了一遍。 大管事哼了一声,“你信?” “姑且一听。”掌柜的笑笑。 “你觉得是什么来路?”管事的追问。 掌柜的摇头:与我何干?我的任务是保证没收到赝品,没花高价。 管事的也知道他的德性,道:“前几年府衙来查是否接收过山匪赃物的事你可还记得?” 掌柜的眼睛一瞪:“你别吓我!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才……再说那小公子也不像……” 管事的手一伸制止道:“谁说就一定还在匪徒手里呢?再说若只是这么点儿物件也不值得他们大张旗鼓的找。我只是提醒你,以后再收这样的东西还是要小心些,别被雁啄了眼。” 掌柜的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管事的知道他不服气,甩甩袖子走了。别看他貌似比掌柜的大一级,可进账可比掌柜的差远了,就今天这一批东西,这么杂乱,掌柜的油水可大了去了。 偏这老家伙是光吃不拉的,一分都舍不出来,可不得给他上上眼药。 管事管事,不就是找茬的吗! —————————————— 转眼来到考试这一天,天还没亮,田家人就都起了。 这是田世舒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送考。不得不说,现在考试可太难了。 这场考试一共九天六夜,三天放回来一次。 即使这样,这炎热的天气要准备三天的物资也很让人头秃。 容易做,易储存,还不能有刺激性味道,最关键不易变质的。 田世舒发挥聪明才智,用蛋清和面,做了干面条,又带了一罐子蘑菇酱。泥炉、无烟碳。 她恨不能出去拜师学学拉面,拉出龙须面才好。 因为现在的反作弊手段就那些。据说考生带的馒头都要被掰开一点点检查是否有夹带。这面条像纸条宽的话非得被扣下检查不可。她和厨娘可是切得细的不能再细,然后晾晒的时候又用木杆往下坠,才做到细如发丝的。 田夫子亲自检查过的——合格。 当时田世舒还问她爹考试的 时候吃的啥? 田夫子一脸嫉妒:“早知你能想出办法来,当时就该把你带上。老爹我喝了三天粟米粥。” 田世舒猜想大概是煮粥不费时,且貌似田夫子不会做饭,能把粥煮好也不错了。 于是田世舒又带了一包米给哥哥。 田世昌出门的时候,考篮里放了双份的文房四宝,上边盖着雨布,背上扛着一大包吃的。 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要去逃荒。 入考场的时候,人家都是双手递上自己的浮票,田世昌却是嘴叼着的。 负责考场安全的是卫所的兵丁,见他这样子都忍不住想笑,检查完还不忘给他贴回唇上。 邢文杰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叹道:“哪里来的愣子!” 进了考场找到自己那鸽子笼,田世昌摇头,长得高也不好,这也就将将把他塞进去。他趁着人少,去找了扫把,打了水,把里边清理了一下。 然后拿出油布,按照妹妹的主意,沿着顶棚向下,给他的考棚做了个防水。 望着那既是桌案也是床板的两块板子,他只有叹气的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这里离厕所远,不然即使再怎么训练也难忍耐。 等到敲锣的声音传来,考场瞬间静了下来。接着是主考大人、学政大人巡查、放卷、开考。 第一场内容相对较为轻松,考试内容还在四书五经范畴,即使有个别刁钻题目,但并不影响整体卷面。 这样考验人心志的考试一共要进行三场,每场间隔两天,很多考生都坚持不下来,到了后两场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抬出来。田世舒虽然知道哥哥的本事,可是依旧本能的担心,每日守在考场外。好在城外有善人施粥,路上闲逛的人少了很多,即使在考场附近也没了来说吉祥话讨银子的。 他们这儿也是干旱得很,虽不至于如何缺水,可每日艳阳高照的,也让人受不了,考场里的人考场外的人都在煎熬。 今天田世舒穿了一身短打,带着草帽,坐在路旁一棵柳树的树杈上,望着考场外的人群。 大部分还是昨日的那些人,只是忽然加入了一辆豪华马车,看这架势应该是府城的豪门大户,因为原来聚集在一块说话的人忽然散开,躲避了。 接连出来两个小丫鬟,然后才出来一个姑娘,戴着幂篱也难掩雅致,田世舒颇觉扫兴,啥也看不到啊!这么热的天也难为她了。 只是这样的姑娘此时出来是为什么?看谁? 邢昭是听茶楼的人说见到了那日的女扮男装的姑娘出现在贡院,好像是来送考的。她便动了心思出来找寻。 可是人在哪呢? 莫非今日的没来? 她不甘心就这么走了,让跟来的丫头留下找人,自己则上车走了。 田世舒撇嘴:这算什么?贡院门口是什么新型打卡地吗? 马车来到柳树下时才发现,哟,是熟人呐!那不是那天跟踪自己的小二哥吗! 田世舒眯了眯眼。 他们是来找谁的? 要不明日化个妆?可大热天的! 算了,且随他们去吧。谁遭罪也不能自己遭罪不是。 第18章 有孕 第三日,考生们终于要出来了,马车人流密集起来,人和动物都很焦躁,谁踩了谁的脚,碰了胳膊都能引起争吵。 田世舒叹口气,幸亏租院子离得近。幸好她的爹娘想出来接哥哥被她劝住了,不然这会儿指不定她也和人动手了。 前两日小商贩们还四方云集,这会儿都作鸟兽散,可见都是有经验的。 昨日被留下的小丫头不仅自己来了还来了两个仆人,看来这家有人参考了? 难道是自己疑心重? 不过是个小姑娘,自己还是躲着些人吧。 田世昌是在人群后面出来的,田世舒上前迎他,左右瞧瞧,“看着还行,怎么这么慢?” 田世昌摸摸她头上方巾,“是看他们太惨了,让一让,倒是辛苦你等着了。” “走吧,爹娘在家等着呢!这都臭了!”田世舒假意捏了捏鼻子,穿过人群跑起来,田世昌背包罗伞的跟在后头。 邢家马车内,邢文杰被灌了一碗冰镇绿豆汤,白着脸,闭目养神。 “这绿豆汤还是姑娘熬的,大少爷要不要再喝一碗?”小丫鬟问。 邢文杰摆摆手。 忽听他的书童道:“那是哪家的?倒是精神头挺足!” 车夫摇头道:“未曾见过。” 邢文杰睁眼瞥向窗外,只看到远去的大包裹,抽了抽嘴角,心道:原来是他。 兄妹俩一路跑回家,把罗氏气够呛!“大热天的,你们跑什么,都像什么样子!” “娘,你不知道,这几天那小格子间可把我憋屈坏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田世舒把哥哥的行李打开,问道:“没带被褥可还行?” 田世昌点头:“怎么不行?你那蚊香也好用!”大热天的,若不是不雅他连外衫都想脱了。 “那些面都吃了?”田世舒看着 空空如也的布口袋,诧异道。难道她让哥哥饿肚子了? 田世昌摇头,“足够的,是不想拿了,最后一顿多吃了些。” “那米呢?” “有个考生带的大饼都坏了,哭得不行,我托主考大人把米都给他了。” 田世舒无语至极。 “妹妹你不知道,考场很多人都吃坏肚子了。” “你俩还是别说了,齐齐赶紧洗洗去睡觉,那黑眼圈都掉到脸上了。”罗氏催促道。 田世舒见哥哥走没影了,才对罗氏说:“娘,你说我哥是不是在菩萨跟前待久了?一个考场里的不都是竞争对手吗?他还去帮人家!” “唉,这该怎么说呢?能进去考试的能差到哪去?若因此错过这场,还要再等三年,谁知道三年后是个什么光景。你哥是心软了些,可也不算有错。”考生的煎熬谁有她懂? 自己丈夫考,然后学生考,一年磨一年,转眼就白了头。他们这是考出来了,还有多少蹉跎半生毫无所获的? 田世舒点头,她这位母亲总是在自己觉得已经了解她的时候又让她刮目相看。也是,若是她娘真是个目光短浅的,想让田夫子那样的一点歪心思都没有也不可能。 她便又问道:“娘,下一场给哥哥准备什么好?” “连着吃面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罗氏皱眉,“下一场可不那么轻松,还是要省时省力才行。你爹那会能吃得粥,他也没什么不能的,还是带面条吧,安全。” 田世舒点头,她晓得带什么了。炸点面饼吧,干着也能吃,煮着也能吃,不怕被掰碎。 于是下一场,田世昌吃上了古早版 的泡面。 这场要写的东西很多,泡面确实省时。 鉴于上场的表现,田世舒不担心哥哥受不住了,她也不去受罪了。消停地在家写了两天大字,第三天田立人主动要求去接人,她又在家混了一天。 第三场是实务策,田世昌吃上了酥油茶,加小饼干。 令人煎熬的十三天终于要过去了,这日一家三口集体亮相贡院门口。罗氏本是不想来的,奈何,父女俩劝说她去开开眼界。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人多吗?罗氏不理解,但尊重。 于是她来了。 于是她后悔了。 和他家有相同想法的人太多了。 人多。 天热。 无风。 罗氏华丽丽地吐了。 田世舒送她娘去医馆。 罗氏只想拍死自家这俩货。 大夫说她娘有喜了。 娘俩被雷得外焦里嫩。 啥玩意? 田世舒伸出手指头算她娘的岁数。 行吧! 确实这俩口子还没到四十呢! 应该是她爹来陪诊! 唉! 她该和她娘说啥? 恭喜? “还愣着干什么?” 不同于田世舒,罗氏只有惊喜的份。 “那个啥!呃,大夫,我娘她用不用吃药?”田世舒挠头,即使两辈子也没这方面的经验。 “是药三分毒,好好休息,不要劳累就好。” “嗯,我娘她年纪不小了,真不用……” 罗氏一巴掌拍过来,“别磨叽,赶紧走了,你哥八成都到家了。” “不是啊,你这时候比我哥重要吧?”田世舒好想让她抓抓重点。 三十五了,生孩子行不行啊? 老大夫看出她的紧张,“放心吧,你娘有生产经验,不会有事的。” “可,可,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啊。”田世舒只觉得手脚冰凉。 罗氏身体一僵,忽然明白了女儿的担心。 这么多年了,以为有些事不提就过去了。 有些伤终究会留疤。 老大夫安慰道:“不碍事,你们不都挺健康吗?若是担心,就定期来检查一下。” 田世舒点头。 罗氏拉着女儿的手,往回走,“放心吧,娘没事。” 田世舒点头。 “生你那会儿……不怨你。” 田世舒点头。 罗氏叹口气。 娘俩回家,田家爷俩都已经回来了。田世昌正在沐浴。 田世舒没说话,回了房间,这样的喜悦还是他们夫妻俩分享吧。 田立人发觉女儿的异常,便上上下下打量罗氏,“怎么了?可有事?” 罗氏笑道:“吓着她了。大夫说我有身孕了?” 田立人一愣,“真的?多长时间了?”罗氏道:“一个多月,最近胃口不好还以为是天气太热。大夫说一切都挺好的。” “就是小舒她好像吓着了,要不你去劝劝她?你也知道我和她……” 田立人望向女儿的房间,回头笑道:“没事,你安心,回头我找她说。” 第19章 外人眼里的秘密 田立人来敲女儿房门的时候,田世舒正在查看银票,她虽不喜这些纸片子,可做生意的终究难以避免,一来二去手里存了不少。 田世舒请父亲进来,然后问道:“爹爹喝什么茶?” “来个清心明目茶吧。”他可知道女儿自己配了不少茶包,坐下后才发现桌案上的一打银票。 “怎么算起了家底?” 田世舒见她爹一脸好奇轻松,“我琢磨着在府城买套宅子。” “怎么这会想起这个来?” “爹,你媳妇怀孕了!”田世舒一脸嗔怪。 “说的什么怪话!你娘怀孕和你买宅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娘才怀孕一个多月,那不得养好了才能赶路。咱们也不能一直租院子住啊!” “大夫说你娘不能赶路?”田立人追问,刚刚夫人怎么没提。 田世舒摇头,大夫倒是没提,可前三个月不是危险期吗?她闺蜜刚怀那会儿,鞋都要人帮脱穿的啊! “这样好不好,明天咱们再带你娘去医馆检查一下,听听大夫怎么说。”田立人和风细雨地劝道,“你娘身体历来不错,与其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如回家安心。更何况新家什么都要张罗,她难道能看着不管吗?若是累到了反倒不美。” 田世舒沉默了,好像父亲说的也对。 “小舒,生你哥哥和你那会儿,爹娘尚且年轻,家中又无老人支应,如何做人父母,爹娘也是摸着石头过河,难免有疏漏,如今我们已经年将不惑,还有什么不懂的,不要担忧,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好。” 田世舒点头,是她太紧张了。这时候女子生产如同赌命,她想想就觉脊背发凉。 田立人道:“等放榜之后咱们就要回去了,你不是要增添人手吗,这几天得抓紧看看了。”然后又看看银票道:“你手里浮财太多,买些宅田也好。小时候倒是挺喜欢买铺子宅子的,怎么大了反倒不买了?” 田世舒叹口气道:“就是觉得这两年大环境不好,想到万一投资收不回来就心疼。” “嗯,也是这么个理。那就慢慢看,有好的再说。等回去你让为父出的《尚书》跟踪测试题就可收尾了,你还是想想人手的事吧。” 田世舒点头,她爹这效率杠杠的,从不用催稿。 提到工作,田世舒自然就把家里这摊事放下了。 晚上用膳时,田世昌收到他要再做哥哥的消息,高兴得手舞足蹈。 田世舒:果然是我想多了。 “娘,这回我再给你添几个人吧!兰姨和小春两个不大够用了。还有稳婆要不要买一个回去?” 罗氏笑道:“说的什么鬼话,谁家会养稳婆!镇上和县里都有不错的稳婆,到时候请两个就是了。佣人倒是可以加两个有生产经验的,到时候帮我带带孩子。” 田世舒摇头道:“娘,孩子还是您自个带吧!让兰姨给你搭把手。买两个识字的,帮你管家里的这摊子事吧!” 罗氏一愣,细想一下道:“也行,就听你的。” “娘,就是要您受累了。我在外边惹一摊子事,我怕有疏漏连累你和……呃小不点儿。”田世舒还是解释了一下。 她的生意越做越敏感,手里还抓着几本孤本没有往外发,一旦发出去,得罪的是那些自诩清流,藏书无数的人家。 到时候她也怕给家里招祸。 罗氏点头,随着家里添置的护院越来越多,她也知道女儿那生意是起来了。 田世昌放下筷子,问:“要不要我请几位师兄过来?” 田世舒眼睛一亮,随即又黯下来,“哥哥的师兄来咱们家是埋没了,哥哥还是不要为此求人才好。” 田世昌明白她的意思,道:“刚下山的师兄弟自然是想创一番事业的,但是也有那失意的,我不过开口问问,若是行自然好,不行也不搭什么。” “真有那就太好了。”她可太缺人了,“有多少来多少。” 田世昌笑了起来,“妹妹是觉得咱们家门槛低埋没了他们?” “当然了,他们练功那么苦,不都是为了闯出名堂吗!” “傻!去寺院的,有几个是家里有根骨的?即使学出名堂,又有几个扬名立万?你可听说过哪个少林名人?” “嘿嘿,听过一个,田世昌!”田世舒卖乖。 “贫嘴!你道我为什么能一到那就能入了师父的眼?说句势力的话,若不是哥哥有秀才的名头,师父也不一定收我。收徒十数人,能出来的有几个?若一直没有名门弟子加持,流派如何传承?恰恰哥哥样样都沾了点儿,才被师父选中。” “咱们家门第在高门大户中自然排不上,可在地方上却有几分面子,尤其是咱们家书坊、纸坊这两年在仕林中名声越来越响,你以为真没人想攀附过来?父亲虽低调惯了,可也别忘了是进士及第,你扒拉手指算算,开国以来进士才多少人?” “三千多,因为刚建国时没开科举。后来因为刘王之乱又断过。”她还真算过,要不她咋越来越招人恨了。因为她的加持,印书便宜了不说,就她生产的草纸,主打一个价低,这就导致科举似乎不那么难了,没见他爹书院都扩展了。 她在西南还好,京城的香墨斋简直成了世家大族口诛笔伐的对象,可告状也没用,就那么丁点大的铺子,皇帝还能下令查封了?就是丁兆尹去都显得他们京城人不能容人。 更何况,只要他们一告状,国子监那帮老学究就跳出来叫唤,和名声比起来,他们最终放弃了对这个小书斋的打压。 可明着来不行,暗地里总可以吧。可查来查去,这书斋的货源倒是查出来了,可这老板到底不见人。 没奈何这些大户们派人跟着运输的商队下手,可气人的是,这商队真就是个普通商队,他们不但送书送 纸,还卖鸭蛋、腊鸡腊鸭、甚至还有皮货,等他们处理了自己的货,还从京城的商铺进一些胭脂水粉、衣帽鞋袜,啥都要点,然后一路走一路卖,走走停停三个多月才到庆阳府。 商队好不容易要修整了,却根本不进城,在附近的宅院完成配货,换了一批人马,又继续上路了。 跟踪的人有一瞬迷茫自己到底是跟还是留? 后来觉得应该留下来探听虚实,搞不好幺蛾子就在这庆阳府。 第20章 放榜 给京城人民带来困扰也是田家人没想到的。 铺子明明注册的是田世舒的大名,谁叫他们不信的? 他们家一贯的发货模式就是配货制,等探子摸到物流中心时,配货早就完成了。 尤其是图书印制是在山庄完成的,恰好一路运到物流中心是半夜,等大家完成入库分销天都快凉了,白天人困马乏,大家都在休息,探子见到的往往是各地来装副食的商旅,尤其是西山村出品的香肠、火腿,经过两年的专营,现在已经被广泛认可,很多商旅都会来买上一些,四方售卖。 探子蹲点没找到货源,只在城中找到个墨香斋,可当家人完全不姓田,探子两手空空无功而返。所以田世舒此刻才有机会慢慢张罗自家的安保工作。 兄妹俩的对自家的认知终于达成了共识,田世昌决定回家后第一时间回山庄好好认识一下妹妹那神秘的印书坊。 技术固然重要,想法才可怕,按妹妹的思路,所有科考内容都将被分解分析分享,这才是对大族垄断科举根基的致命一击,和挨家挨户砍杀士族相比,简直是兵不血刃,尤其现在士族已经演变为地方派系,用砍杀的手段已经不合适了。 这日兄妹俩正在讨论新选题时,有仆人来禀报说有位秀才公来拜访公子。 两人都很好奇,田家在府城的亲友都是父亲的朋友圈,倒是头一次有不相干的人来找田世昌。 田世昌出来迎接才恍然,原来是当日送米的举子。田世舒偷偷瞧了瞧,来人大约年近三十,留着短须,双眼狭长、微眯,身材瘦削倒不显得柔弱,穿了一身蓝白长袍,脚蹬布鞋。 田世舒猜想这人应该是个近视眼,家境一般。然后想到第一场哥哥好心帮助的考生。带着面粉去考场,应该是家境不好,但是按理秀才能赚钱的途径已经很多了,这人何至于连个做饭的都没有?田世舒摇摇头,回房继续整理规划她的事业去了,她哥可是又给她新思路了呢。 第二日田世舒便去牙行买人去了,事实证明,女子若是识字,做起泥字来比男子做的更精致,就是排版也少出错,许是读书识字的机会少,她们很珍惜每一张纸,若是有印错的,都不舍得丢,平平整整的收集起来,在旁边写上出错的原因,不像男子若是出错了会气恼的一丢了事。 但是问题是识字的女性太少了,她都想让她爹开个女子启蒙班,就是现实不大允许,书院已经扩了又扩,无处开班了。不过因为最近逃荒来这边的人不少,自卖自身的有,卖儿鬻女的也不少,还有那一家子不愿意分开的便把一家子都托付给了牙行,这种打包卖的更便宜。 田世舒从排斥到适应再到理所当然接受这些用了六年,如今她已经可以坦然和牙行掰头了,说来讽刺,一家人如今也就是一头大牲口的价。 她买了一家四口,准备培养一段时间留给父母用。这四人也是可怜,老两口领着小两口,小两口原有个儿子,往南来的路上没了。老俩口四十有二,生了四个也就只剩下这一个女儿活下来,现在外孙没了,一家人能活命就不错,也没有时间去悲痛。 除此之外她又买了六个小姑娘,没一个 识字的,之所以买回来完全是发善心了,牙行的人都要和青楼签约了,她能怎么办只好截胡了。 怎么说呢,这事看不见就算了,既然碰上了 她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好在这几个姑娘都还不错,原以为必死无疑了,没想到能柳暗花明。 世上没有后悔药,她也没打算后悔,先做做零活,慢慢教认字呗。她甚至安慰自己:山庄好像是未婚男性过多了,刚好阴阳调和。 主考大人对这次乡试成果很满意,甚至觉得没上榜的人有些可惜了,西南明明优秀的考生不少,是谁说西南人不行的? 放榜当日,田立人派了田世昌那大号书童去看榜,不多时周礼就回来了。大家都惊讶他咋回来这么快,细看才发现鞋都跑丢了一只,“老爷,恭喜老爷,公子是解元,头名,准备喜钱吧,老爷。” 田立人喜得在院子转圈圈,“好呀!真好!哈哈哈……” 田世舒赶紧让人换了一竹筐铜钱回来,预备给街坊打赏。 然后递给父亲几个轻飘飘的荷包,是预备给衙门的赏银。 田世昌知道自己考得不错,以为大约能进前十,到没想到能得个第一,自然喜出望外。 然后对他那仆人道:“那日来的赵公子可中了?” 仆人嘿嘿傻乐,“我是从第一个开始看的,读了三遍果然是公子的名字,我怕看错还让旁边的人读了一遍,然后就跑回来报信了,其他的还没看,小人现在就去瞧去。” 惹的田家人呵呵直笑。田世昌只好道:“别忙了,去换双鞋来吧。待会和我一块出去。” 等人走了,田世舒问:“哥哥真的觉得这人靠谱吗?” 还没等田世昌说话,石头抢答:“姑娘,这位周大哥会点功夫的,就是人老实才被坑得卖身的。” 田世舒摇头,她觉得哥哥得用个有心计的才行。 田世昌道:“莫慌!他只是诚实不是心眼不够,哥哥需要一个听话不自作主张的,他正合适。” 细琢磨了下,哥哥说的也对,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有小聪明的不如踏实的。 “那哥哥就费心多教教他吧。”田世舒道。 “放心,若如妹妹所说,鹿鸣宴后就能检验一二了。”报喜的不会那么快来到自家,所以田家兄妹俩决定出去凑凑热闹。 大榜前依然人头攒动,有人摇头叹息,有人手舞足蹈,有人举目张望,不知找些什么。 田家兄妹在附近驻足,仆人周礼再度钻进人群。 带回来的消息是第二名是府城同知家的公子邢文杰,第三是资阳县人姓刘,叫刘奔的,赵磊赵公子得了第十二名。 田世昌并未过多打听这些人,因为除了赵磊他一个都不认识。 第21章 鹿鸣宴 此时人办公不像后世那样,工作地和住宅分得那么清楚,君不见各地衙门都是前公后宅的设计,公器私用,私器公用是个常态。 鹿鸣宴就在知府大人的宅邸举办,田家兄妹好事,早就偷偷把府衙格局摸了个清楚。 这会田世昌带着周礼赴宴,周礼当然进不去会场,他只负责看管马车。 到底是四品大员的住宅,虽不至于一步一景可也让人耳目一新。从大门到中堂,田世昌遇到了同时到的举子,大家争相问候,端的是彬彬有礼。 邢文杰早就来过此处,尤其是这回父亲和他一同出席宴会,更觉荣耀。这会儿父亲同知府大人、学政大人一起陪着主考官,他一人在堂前驻足了一会儿,便见到那浓眉大眼的愣子进来了。 他也考中了! 不知为何眼下这么多人他总是不自觉的望向他,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文杰,恭喜!”一位与邢文杰相熟的举子道。 “冉升兄,同喜,同喜。”邢文杰年纪不大,还没有取字。 “文杰在看谁?” “没有!都是不认识的,倒没有特意看谁。”邢文杰掩饰道。 “那个大眼睛,高高壮壮的,你可认识?据说他比文杰你还小了一岁。” “你说他?”邢文杰诧异,这哪里像十七岁的? “他就是本届的解元,来自顺和县的田世昌。他父亲是正德十六年的进士,却没做官,在家乡教书。” “我倒是有耳闻,不曾想竟是他父亲。”邢文杰立刻来了精神,拉着那位举子,向人群走去。 这是想结识一番了?听说人家得了第一不服气? 都是十七八岁就中举的,谁能服气谁?好戏这不就开场了。 若不是这两个都有个好爹,谁又比谁差了?这位被唤作冉升兄的暗搓搓地想着。 徽宁省本次乡试共录了一百一十八位举子,都出席了本场宴会。 再加上官员及官员身边的奴仆,以及照应整个宴会的下人,大约有两百多人。 再大的宴会厅都显得拥挤。 邢昭受那日女扮男装的小子启发,打扮成小厮的模样跟着父亲混迹其中,这会儿很是无聊。 官场那些场面话实在无趣,她只是好奇今天中举的都是哪些人,尤其是把哥哥压下一头的人,她要好好认识一下,可能还会给他点眼色看看,若是能让他出丑才是最好。 这会听这些举子自报家门,那个离主位很远的说他叫田世昌的,这人怎么这样眼熟? 是那天那个小子?也不对,那天那个没有他高大壮实!细看脸型也有些不一样,只是举止神态如此相似!她悄悄向那人挪了过去,总要瞧个清楚才行。 “我记得你,少年英才,文采上佳,实务优等,期待你春闱再创佳绩。”主考大人犹记得他批阅卷子时读到那篇少年读书论时的热血沸腾。 田世昌再拱手道:“多谢大人厚爱 ,只是学生尚且年轻,不敢妄想春闱,还想再继续锤炼几年。” “你竟然不想参加春闱?”知府大人失声道,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还想着明年出一个最小年龄的进士呢! 学政大人捋着胡须道:“思虑得对,这个年纪出仕是要吃亏些,还是要多多参加实践打磨文章,以期将来。” 主考大人道:“可有字了?” 田世昌摇头,“尚未取字。” 在座的几位高管都觉得主考有点冒失,他好像还没资格给当地的学子取字。没想到主考大人话风一转,说道:“若有机会到京城拜个名师,让他替你取个好字,对你将来入仕也有助益。” 众人赶紧奉上马屁,“大人思虑周全”“多谢大人为学子打算。” 正常人都听出来主考大人愿意为田世昌进京求学铺路了,可惜田世昌道谢后没了下文。 他不想成为任何一系,或者说他压根没想进京,他一个佛门弟子理应回山上去。 “你不想接受主考大人的好意吗?”忽然一个略有些尖细的声音传来。 田世昌转过头瞧了一眼,然后转回头,他家有个喜穿男装的妹妹,只需一眼就知道此人乃是个女孩子。 他朝几位大人拱手道:“非是不知大人好意,只是学生已经安排好了游学事宜,以后若是进京一定会拜访大人。” 主考大人挥挥手,“游学是好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该好好了解一下咱们大宛的风土人情。” 邢文杰没料到妹妹会忽然给 人难堪,招手把人叫过来,“你何苦难为人?” “只是不服气,他哪里比得过兄长?” 邢文杰斥道:“再不可如此无礼,若让人瞧出来徒增笑话。” 邢昭努努嘴,静静地站到兄长身后,抛去年纪越瞧越像那人。 “哥,你说他像不像画上那人?” “什么画?” “前些日子被你拿走的!”邢昭蹲在哥哥身后悄声道:“除了年龄不一样,至少有五分神似。” “那就不是喽!你不要惹事,让父亲难做。” “知道了。” 邢昭想了想,说道:“这里人多,我出去等你们。” “去吧,别乱走。” 邢昭直奔院外,找到他家的马夫,“你打听一下田世昌可是坐车过来的?若是就让他的马夫来见我。” 邢家马夫迟疑了一下,想到自己小姐的脾气,只好道:“姑娘稍等。” 一刻钟后,邢家的车夫领着周礼过来,“这是同知大人身边的随从,你好生回答。” 周礼抱拳行礼,“不知这位小公子找奴才何事?”他们家姑娘真是神人,她怎么就知道会有女子混进宴会的? “我问你话,你要一五一十的老实回答。”邢昭傲气发言,“不然就有你好果子吃。” 周礼心里暗道同样是小姑娘,可比他们家姑娘差远了,他们家姑娘打听事一向都是连哄带骗的,哪会威胁呢? “不知g……公子想问什么?”好险说错话。 “田举子家境如何?家里都有什么人?” “这个……”周礼瞪大眼睛,现在的姑娘都进化成这样了吗?上来就问男子家事? “看什么看!问你话呢!” 第22章 许愿池投币 “我家公子兄弟四个,公子为长。老二外出学习未归,老三经商,老四尚在学堂。”吓死你,我们家主子兄弟好几个! 周礼琢磨着这姑娘是看中大公子了,自家夫人温温柔柔的,这样的姑娘可不是良缘。又想到自家姑娘经常在外行走,可不能露了身份。 邢昭见车夫一脸老实相,也没多问田氏兄弟的年龄,而是问“就只有兄弟,没有姐妹?” 周礼坚定摇头,这是打算和姑娘拉关系?不能够。 虽然公子教的要防备的事情里没有这种情况,但这人极有可能是打公子的主意。他想好了,若是错了一会儿回去就向老爷夫人请罪,姻缘好不好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决定的,若是他做错了,就请姑娘帮想个法子再把大公子的姻缘续上。 邢昭顿时失了兴趣,那个小骗子到底在哪? 她挥手道:“赏他点银子。” 自己去闲逛了。 宴席后半场,各级领导人物先散了,田世昌本想一走了之,却被赵磊拦住。 “世昌学弟,稍等等,有几位学兄想一在回乡前到金刚寺一游,听说那里的荷花尚在盛开,不知老弟可愿同往?” 田世昌想到妹妹来府城这么久一直忙碌,不如带她去消遣一二,便道:“既如此,明日辰时末咱们在寺院门口相见。” 答应过后,田世昌便起身告辞。他清静惯了,这样多人的应酬他颇感吃力。 回家路上周礼便一五一十的说了邢家姑娘的骚操作。 田世昌头疼,他还以为是田世舒夸张了,没想到真有这样的事。 “你做的很好!妹妹喜穿男装,以后你都这么和人介绍就成。” 周礼嘿嘿笑道:“他们家出手倒是大方,赏了小的一百文呢。” 田世昌道:“既给了你就收着吧,以后切记不要乱说话。” 周礼回头瞧瞧公子,“公子我这回做得可对,那姑娘你见到了吗?可是意中人?” “说的什么话!那就是个和妹妹差不多的小丫头,何来意中人?” “噢!小的这不是怕错打了公子的姻缘嘛!” “没有的事。” “那小的还要向老爷夫人请罪吗?” 田世昌只觉得酒气上涌,妹妹是对的,这个太笨了些! “没错为何要请罪?一会儿我会和家里讲,你不用管了。” 周礼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田世舒今天又去买了四个男丁,和三辆骡车,送到了西郊,顺便通知姑姑自家回程的时间,这回他们倒是要跟着商队回去了。 眼看要入秋了,商队要在附近的村子收购活猪,回去再养一段时间,等农活都干完了,就可以着手准备新一年的火腿、香肠。 顺和县附近村子养的猪已经满足不了日益壮大的商人胃口了。他们商队不得不四处张罗货源。 这些具体事项田世舒是不过问的,底下人把事儿安排得明明白白,反倒怕她哪日不满意问起来。 到家时哥哥已经回来了,便说了几句话,尤其是问她是否要去金刚寺游玩。 难得哥哥张罗一回,乖巧小妹必须捧场。 “明日就做男子打扮吧,大家都知道我弟弟多。”田世昌一想到周礼说他们一母同胞四兄弟就忍不住想笑。 田世舒不知这一茬,不过穿男装是她的日常。第二日兄弟俩都穿了锦缎象牙白的圆领窄袖长袍,腰间是石榴花镶嵌宝石的同色系腰带。 一人是天青色打底绣梅花的荷包,一人是更俏皮些的荷叶包,手里各拿一把折扇,脚上是绣着鹤舞九天的皂靴。因为天气热,田世舒擦了防晒,因为比平时肤色略白,不得不上了个底妆,把五官勾勒得立体粗犷些。 周礼背着二人的水囊和小吃还有一些供奉,静静地跟着后面。 赵磊约的举子年纪偏长,所以田世昌才没有顾忌的带着妹妹来了,一群人相互做了介绍,正打算上山,忽然有人叫:“田学弟。”一众人回头。 马车上露出邢文杰脑袋瓜,待到下车来,解释道:“我随母亲来还愿。” 众人只好等在一旁,第二辆车上下来丫环婆子各一人,然后下来一名少女,后又下来一名贵妇。 田世舒点头:熟人啊!今日有热闹了。 众人上前给同知夫人行礼问安,田世舒缀在人后,亦有见礼。 邢夫人姓什么没人敢问,只好喊一声同知夫人。 一群举子将来如何还不好说,还不值当同知夫人留下名姓。 本以为招呼过后就各自散了,谁知邢文杰道:“我母亲与妹妹要听佛法,我却不懂这个,既然碰到了咱们便一起逛逛吧。” 没奈何,只好一起朝寺院而去。 邢昭早就发现了田家的兄弟两个,本想上前探探虚实,可奈何母亲就在身边,她也不敢造次。 可那小个子分明就是那日遇见的,虽似有哪里不同,可哪里就能看出是女孩子? 邢文杰与田世昌年龄仅差一岁,很有些共同语言。田世舒不愿和他们掺合,便磨蹭到了一旁,大有溜边独自玩耍的打算,可偏偏邢文杰一心二用,说了一会儿话道:“你弟弟呢?听问你有几个弟弟,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田世昌偏头,找到许愿池边看人扔铜钱的妹妹,笑道:“调皮得很。” “三弟在看什么?”邢文杰很自来熟的问。 田世舒一愣,见他看着自己,只好回说:“看他们谁能投中。” 有个同行的举子拿出铜钱跃跃欲试,还道:“这么多年不知扔进去多少,从没中过。” 田世昌悄悄问妹妹,“你能扔到哪?” 田世舒诧异道:“不是扔进它的嘴里才算吗?” 田世昌闻言,瞧了瞧那微张的王八嘴,这也太难了吧? “你行?” “不行的话江师父会把我回炉再造吧?” 田世昌摸摸荷包,果断找到周礼,“周大哥,借两枚铜钱。” 众人已经散完自己的铜板,等着看田家兄弟的热闹。 同知夫人和姑娘也远远的地驻足观望。 田世昌本想用打水漂的方式投掷,被田世舒拦住临时加课,仔细品了品,长臂带小臂,手指发力,中指轻弹,啪的一声打在了乌龟脑袋瓜上。 田世舒鼓掌,“大哥再来一下,它的头颅不保。” 田世昌道:“你来。” 邢文杰侧身观看,身边这少年把折扇往领后一插,还没看清动作,铜钱已经叮的一声插在了乌龟嘴里,众人齐声喝彩。 赵磊惊诧:“还要扔进嘴里吗?我以为是扔到背上。” 田家兄妹:尴尬。 第23章 荷花好看 田世舒忽然哎呀一声,拉着哥哥就走。众人见他们兄妹走得急,只好匆匆跟上。 “怎么了?”田世昌悄声问。 “头裂了!”田世舒无语,一定是哥哥那下的力气太大,可不关她的事。 田世昌下意识想回头去看。 “快走,快走,莫要瞎看。” 田世昌呵呵笑了两声,下山时候确认就好了。 尴尬。 许了多大愿望能把王八搞裂开? “话说你最近又精进了不少,我都没看清你就掷出去了。”田世昌道。 田世舒觉得哥哥是在阴阳她,细看,又不像。 “哥,你觉得这时候说这话合适吗?”她刚惹了祸,少不得一会儿多捐点香油钱,想想就心痛,这得卖多少皮蛋才能换回来? 离开是非地,兄妹俩慢下来等几个文弱书生。 赵磊笑道:“你们兄弟好脚力!” 田世昌摸摸鼻子,“对不住元直兄,教训孩子一时忘了。” 田世舒:…… 邢文杰上上下下打量着兄弟俩,“你们兄弟还是练家子?” 田世昌轻咳一声,“浅浅练过,强身健体。” 邢文杰点头,“君子六艺,世昌学弟都有涉猎?” 田世昌摇头,“于乐一道毫无涉猎。” 邢文杰安慰,“学弟的诗歌很不错。”又见田世舒隐隐落在后面,便道:“三弟,莫要偷跑,一会儿你大哥又要教训你。” 田世舒:……哪里来的好为人兄的家伙! 众人到大殿郑重其事的燃上一炷香。当田世舒拿出闪亮亮的十两的银锭子,小沙弥的眼睛都被晃得亮了两分。 “女菩萨可有什么所求?” 田世舒摇头,这只是点赔偿款,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众人到底都是学子,进庙上香是应有之礼,毕竟打扰了佛家的清静地,要说信仰,他们更多的是信孔圣人的。 金刚寺的荷花塘里,荷叶田田,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硕大的荷叶层层叠叠,有的平铺在水面上,宛如一个个碧绿的玉盘;有的微微卷起边缘,好似害羞的少女轻轻提着裙角。 赏荷时节接近尾声,此时荷花的美已到极致,毫不遮掩的绚烂,粉色的花瓣娇艳欲滴,从花蕊处向外舒展,一层一层都精心雕琢。微风拂过,荷花轻轻摇曳,仿佛一群身着彩衣的舞者在翩翩起舞。 尚未消散的露珠在花瓣上滚动,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恰似珍珠点缀其间。 那盛开的花朵像是在向世人诉说着佛前的宁静与祥和,也给这座寺庙增添了几分灵动与柔美,引得众人纷纷驻足观看,之前的种种纷扰此刻都被抛诸脑后,只沉醉在这满池的荷香花色之中。 美景总是让人沉醉,谁又能免俗? 邢昭随母亲在讲经堂稍坐片刻,便退了出来。 她敢确定田世昌那个弟弟就是她要找的人,今天机会难得,她绝不会再让人跑了。 田世舒有点遗憾没有带笔墨出来,这地方太适合写生了:景美、少男、少女,如果忽略他们这组的话。 同样遗憾也留给了田世昌,毕竟他们是一家子。 “改日再带爹娘过来逛逛。”田世昌如此说。 “那莲子已经能吃了。”田世舒指着轻轻摇曳的莲藕说道,“你看它是不是招手说‘来吃我,来吃我!’” “调皮,在佛家眼里莲子乃是开悟之物,不可亵渎。” 行吧,她有时还真是记不住家里有佛家弟子这回事。 “哥,你这几年一直吃素吗?” 田世昌一脸难以言说的痛苦,“偶尔会下山打打牙祭。”他说的是田骄,他自己身在戒律堂少有下山的机会,即便是下山了也不可能知法犯法。 就他那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田世舒毫无同情心的大笑起来。 “身为女子不思谨言慎行,还与一群男子出街同游,当真是伤风败俗。” 一道高亢的女子声音隔空传来,几簇人群都纷纷抬头找这声音的主人。 好大的胆子啊。 这荷花塘少说有那么五六户人家在相看,被她一张利嘴都骂了进去。 田世舒还在垂涎于池中的莲藕,丝毫没把这当回事。 田世昌见到来人,眉头微皱,又见她是朝着妹妹走来,便拉着田世舒走了。 这样的姑娘道理是讲不通的,她自有自己的歪理,还是先躲为妙。 他们能躲,邢文杰却不能,他也不知妹妹为何一来就惹众怒。 他上前拦人,“小妹,你在做什么!哪里还有一点体统!” “你说我没有体统? 我是和男子拉拉扯扯了,还是毫无形象哈哈大笑了?” “你,强词夺理!”邢文杰一时不知该怎么教育她。想到那么多鸳鸯都在看向他们,顿感如芒在背,拉着妹妹就往讲经堂走,“你不该来这儿,好好陪着母亲才是。” “你是我哥哥,凭什么护着她!”邢昭挣脱,跺着脚质问。 邢文杰一脸疑惑,“我护着谁?”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妹妹如此不讲理。 “她!”邢昭指着躲出去八丈远的田家兄妹。 “噢!你是说田学弟?妹妹为何老看他不顺眼!?家是凭实力得的第一!” “你故意的吧?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狐狸精了?我去告诉娘去!” 邢文杰闻言一时气恼,“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一群堂堂学子被你说成了什么?” “你就是装糊涂,你明明知道我说谁!”邢昭委屈落泪。 这一幕落在耳聪目明的田家兄妹眼里。 田世舒:“哥,你说她是不是有啥大病?” 田世昌:“女孩娇气一点没事儿,若是又蛮又娇就很麻烦。” 田世舒闻言噗嗤笑出声,能让他哥出言评论一名女子也是不容易,邢姑娘也算成功了。 兄妹俩也没多停留,又往远处去了。 一直关注两人的邢昭,直觉田世舒就是在笑话她。 “我倒是不知我装的哪份糊涂,妹妹不妨明说。”邢文杰觉得今天索性是丢脸了,索性丢个明白好了。 “你不知道吗?田举子那个弟弟就是我要找的人。”邢昭边哭边道,似有万千委屈。 “所以呢?” “从一下车她就看见我了,却一直不曾理我!” 邢文杰都气笑了,“她一个男孩子!你想让他怎么理你?” 邢昭:“哥哥忘了吗?她是女孩子!” 第24章 少女失踪 女孩子?邢文杰抬眼望向远方那一抹白,是了,妹妹说那画像上的男孩儿是个女孩子来着。 邢文杰收回视线,“所以呢?她是男是女与你何干?” “她!她骗人!”邢昭不能说自己就是看不得她那自在的样子,外强中干地道。 “她骗你什么了呢?”邢文杰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揉揉眉心沉声道:“不管她是男是女都不曾与你有半分瓜葛,也不曾做过什么有伤天理的事儿,倒是妹妹你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实在有失身份。” 邢昭简直不敢相信哥哥如此说她,反驳道:“还不曾害人,你明明就是被她迷惑住了,她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邢文杰气到手抖,“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们都不曾交谈过,何来迷惑!更何况她也不比你大,你怎可如此言语无状,污蔑他人清白。看来父亲母亲对你太过放任,你该好好学学规矩才是。” 他竟不知他的妹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张口闭口污蔑人,难道她不知道这样的话搞不好会要了人性命吗? 邢昭气急哭着跑走了,一直跟着她的小丫鬟赶紧朝公子施了一礼,急急忙忙追上去了。 邢文杰也失去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一脸阴云的回到他母亲身边。 同知夫人只当他逛累了,道:“寺院的素斋已经备下了,要不要邀请你的同伴一起吃?” 邢文杰自觉没脸见田家人,摇头道:“他们约好了一块野餐。” 同知夫人左右瞧了瞧,“你妹妹跑到哪去了?怎么也不见个人影?” 邢文杰欲言又止,想了想到底是在外边,有些事还是回家同父母一起说比较好。摇头道:“先在荷花池闲逛,这会儿大概去了后山。” 同知夫人便打发跟来的小厮丫头出去找人,“近日上山的香客多,你们去把姑娘找回来。 ” 田世舒找了一处树荫,让周礼把背了一路的东西都摆出来,身在佛门清静地,他们也不是挑战世俗的神经病,带的多是小糕点和瓜果。野餐不过是图一乐,大家歇歇脚,一会儿回程自然要好好吃一顿。 休息时大家免不了七嘴八舌聊天说话。 田世舒趁机问赵磊道:“赵大哥可认识识字的女子?” 赵磊疑惑地看了田世昌一眼,田世昌笑道:“别看我,家中庶务多是三弟经手,我是一窍不通的。” 田世舒笑道:“是我唐突了,我家有个买卖用到许多女工,可是女工多不识字,有些不便,我便想着能不能请人教一教。”实在是他爹的资源被她扒拉的差不多了,再说女先生他爹也不认识。 “贤弟有什么具体要求?”赵磊沉思良久问道。 “识字,能写会算就可以,性情温和一些。就是我家位置比较偏,需要住在家里。吃住安全我家都会负责到底的。” 赵磊几次欲言又止。 田世昌道:“元直兄不必有负担,她也是瞎打听。” 赵磊摇头,“我这其实是有个人选,不过我得回去问一下她。” 田家兄妹两双大眼睛欻欻看向他,赵磊表示压力有点大。 “说来也是家丑,开考前我姐姐刚刚和离回家,为此家中父母很是伤心,是我做主接她来家的,正为她将来发愁,但我需要同她分说清楚才行。” 田家姐弟对视一眼,田世舒道:“可还有什么事需要撕扯吗?” 赵磊摇头,“同那头已经断亲了,我犹豫的是怕姐姐误会家里容不下她。” 田世舒松口气道:“要不我和你去一趟说个明白,女子离家到底不容易。” 赵磊笑道:“贤弟留个地址,正好我也要上门拜谢一二,若不是世昌学弟,我这场考试也是白忙一场。” 田世昌摇头道:“都说了不过小事,元直兄不必挂心。” 赵磊摇头,“与你是举手之劳,与我却是一生之恩。” 双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便不再提此事。 几人准备躲过午时的热浪便回城里,谁知太阳还在发挥高饱和的热量,府城的衙差却包围了整座寺院。 举子们面面相觑,田世昌打发周礼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两刻钟后周礼擦着满头汗跑回来,“公子,据说同知家的邢姑娘一个半时辰前走失,家人报官了。” 田世舒皱眉,“他们是明查还是暗访?” “明查。”周礼回道:“寺院里人太多了,本也瞒不住,巡检司人手不够,只能明查。” 田世舒点头,田世昌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你在这儿看着东西不要乱走,我们去前头看看。” 邢文杰与他们一同出游,家中出事,于情于理他们不能当不知情。 于是一帮举子朝大殿走去。 田世舒放眼望去,巡检司出动了二十多人,一部分站岗放哨,一部分盘查香客,果然如 周礼所言,人手远远不够。 经过两道盘查,他们一伙人才见到邢文杰。 邢文杰此刻十分懊悔,实不该和妹妹起争执,他对几位学长道:“她往后山去了,我本以为她散散心就回来了,谁知到了午膳时还不见人影,派出去找她的人都回来了也不曾见到她人影,没办法只好派人去 报案。” 田世舒插话道:“人是去后山不见的?” 邢文杰点头,并说此刻邢府的家丁都在后山寻找。 田世昌与几位举子互相交换了一下意见道:“学兄若是信得过,我们便留下帮忙吧,毕竟我们是见过令妹的。” 虽然那姑娘蛮横不讲道理可毕竟是一条人命。 邢文杰深知此时不是客气的时候,便施礼道:“文杰在此谢过。”然后有巡检司的人首先排查这群人的嫌疑,确认无误后,这群人加入到寻找队伍,周礼则拿着同知府的令牌下山回家报信去了。 这么多人满山乱走,即使有痕迹也被破坏了。田世舒皱眉思考,犹豫道:“失踪了几人?” 邢文杰一拍头,“主仆两个。” 田世舒松口气,“那就能排除绑架勒索了。” 赵磊问:“为何?” “若是绑架不是应该留一个送口信吗?更何况绑个丫环有何意义?” 众人点头,“小弟说的有几分道理。若不是有预谋的绑架,那邢姑娘是撞见什么事了?亦或是人贩子?” 田世舒摇头,“邢姑娘一身行头价值不菲,若是人贩子,卖了人才能换多少银两,可没有勒索来得钱多。” 田世昌点头,“盘查时不如多问一句,可有提前离开的人家。” 第25章 噩耗 田世舒皱着眉猜想着邢昭的路线往后山走去。十三四岁正是叛逆的时候,她躲起来不见人也是一种可能性。说是后山,其实并不如何高大,正如整个徽宁省大半都是丘陵地貌,山腰有一片梅林,梅林两侧是寺院的寺田,一侧秋小麦已经齐腰,一侧是供应寺院的菜蔬。 田世舒从麦田经过,阳光晃人眼,她打起凉棚,举目四眺,麦田并不像被人踩踏过,正有两个身穿邢府家仆衣服的男子正小心翼翼地在麦田里穿梭。 她又向梅林看去,大约有二三十棵梅树,分列两行,一直延伸道山顶,这里是藏不住人的,再走过去,菜园子里一片油绿,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的,田世舒低头瞧着脚下,还好,菜园子里藏不了人,也没人进去破坏过。 园子里有 一条小径,许是寺院浇灌、采摘蔬菜时踩出来的小路,田世舒沿着小路往里走。看来寺院很讲究营养搭配,白菜菠菜、芫荽、大萝卜都种了不少,就连胡萝卜这种稀有蔬菜寺院也种了一片。在菜园的中心区域,居然有口井,不过想到云海庄的井,便也说得通了。 她刚想趴到井口看一看,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小心!” 田世舒起身望过去,只见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和尚从山下大步走了过来。 “施主,井边危险,掉下去可如何是好?” 和尚身后跟上来的是哥哥,田世舒笑道:“我会小心的,就是好奇山上竟然也能打井?” 和尚施礼道:“小施主有所不知,这山上作物全靠这口泉水浇灌才格外香甜,本寺的斋饭才因此出名。” 田世舒点头,“不知师傅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望空,负责种菜。” 田世昌走到近前,见那和尚看向他,施礼道:“非是跟踪大师,我是来寻弟弟。” “贵府兄弟好品貌!” 兄弟俩道谢,田世舒突然道:“这么大一片地都是师傅一人负责?” 望空眸光微暗,道:“原有一个师弟作伴,可他偷偷下山了,正等着师兄分派人手过来。” “师傅今日可见到邢家姑娘过来?”田世舒又问。 田世昌拉了她一下,道:“大师已经经过盘问了,邢姑娘并未到此。” 田世舒恍然。 那和尚也不恼,解释道:“后山可去的地方只有梅林,香客到后山也是沿着梅林到山顶俯瞰府城,万万不会对菜园感兴趣。” 田世昌点头称是,然后问:“师傅这里可有歇脚的地方?”然后解释道:“我兄弟二人今日一直在外行走,实在有些劳累,偏偏此刻又寻不到安静的去处。” “寺里应该还有寮房可供香客使用。” 田世昌无奈笑道:“出事的是同科举子家,我们不好不帮忙,只想在某处背人的地方歇一刻。” 和尚见田世舒一直望着远处那两间小草房不说话。 知今日这事是躲不过了,便双掌合十道:“是贫僧唐突了,两位施主请。” 田世昌一伸手,“还请师傅先。” 那和尚道:“不过是间草屋,两位不要嫌弃。” 田世昌:“师傅客气了。” 俩人你来我往打机锋,田世舒遭不住,举步走了过去,“实在太热了,哥哥你和师傅慢慢走吧。” 她快起来谁能追得上? 那师傅看着人飞身而去的身影暗道要遭。可想追,身旁还跟了一个话唠,“师傅贵寺几时有大师讲经?”“能不能推荐一下贵寺的斋菜?”…… 好想一掌拍死他。 田世舒来到草屋门口,回头见距离那俩人还有五六十米的样子,伸手推门。 草屋外间摆放一张桌子,两把掉了漆的椅子,桌子上有水壶、茶碗,依墙放着几样农具,门口的墙角摆着一个大水缸,屋子虽有些乱,却并不脏。 掀开帘子就进了内室,她没进去,站在门口往里瞧了一下,一张架子床,一个矮柜,墙角一溜三双鞋子,都刷得干干净净的。 田世舒挑挑眉,放下帘子,老老实实坐在一把椅子上。 和尚进屋时就见到了这个场景,也是一愣。 “未经师傅同意就擅自闯进来,真是小子无礼了。”田世舒一边扇扇子一边道歉,“实在是今日太阳太毒,感觉要晒伤了。” 和尚瞧了瞧她,一脸抑郁:“施主面嫩确实不宜外出。” 田世昌与妹妹交换了一下眼色,嘴里寒暄道:“打扰师傅了。” “望空师傅可知山下那个村子叫什么?”田世舒忽然发问。 “李家庄。”望空回答。 田世舒点头,“这村子倒是选了个好地方,日日沐浴这寺院的香火,想必是个人杰地灵之地。” 和尚并未答话。 田世昌在屋子转了转,“师傅平日做什么消遣,瞧着陈列太简陋了些?” “贫僧是出家人。” “师傅好心性,换做我等俗人可做不到如此境界。” 田世舒起身道:“哥哥你和师傅两个坐着说话吧,我到别处转转,咱们俩总不好一起躲起来。” 和尚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田世舒出去,和尚紧跟着走到门口,道:“小公子慢走。” 田世舒笑道:“回见。” 田世昌趁机窜进里屋,掀开柜子。然后人愣住了。 柜子里是个女子不假,却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那女子刚要大喊,田世昌一个手刀劈了下去,女子又倒回柜子。 和尚听见动静抢步跑进来,田世舒飞身上了屋顶。 只见房顶两名只穿了中衣的女子直挺挺的倒在那。 田世舒伸手探探鼻息,人已经死了。 “哥,抓活的。” “下边有个女的!”田世昌已经两招制服了和尚,防他自杀,撕了他衣裳塞进嘴里。 田世舒微愣,翻身下来,把那女子拎出来,扔到床上。 没有绳索,只得扎了二人的几处大穴,由田世昌看着,田世舒去报案。走之前,她在女子藏身的柜子翻出了二人的衣服,好歹得先替她们遮盖一二。 她原以为那奴仆俩一个在柜子里,一个在房顶,倒是不曾想两个都……好狠的人呐!怎么下得去手? 邢家的家丁就在附近,得了信,两个连滚带爬的去报信,剩下的一窝蜂似的来到草屋。 这里他们来看过,明明来看过的……。 田世舒叹口气,把自己的针收回来,嘱咐句:“别打死了。”就和哥哥躲到一旁蹲着了。 第26章 审讯 邢大人夫妻俩听闻噩耗已经晕了过去。邢文杰强打精神来到后山认尸,巡抚司的两位官员不得不帮忙喊了几个邢家的婆子一起到了。 田世昌和田世舒要被分开审问。 田世舒摇头道:“两个女孩子还在房顶,你们若是不方便还是我上去把人带下来吧。” 巡抚使:“你?” 田世舒叹口气:“我是女孩子,方便些。” 巡抚使恍然,问道:“你一人行吗?” 田世舒点头。“大人把屋子清出来,让邢家的婆子在那等着。” 然后一个助跑上了屋顶,用衣服裹了邢昭,纵身跃下,进了屋子。 邢家的婆子见了小姐,嚎啕大哭。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好歹帮她整理好哀容。”田世舒冷声喝道。 窗下的邢文杰听得心如刀绞,垂泪不止。 陪同的巡抚使隔窗道:“听田姑娘 的。” 田世舒出门,看了邢文杰一眼,又上了房顶,把那小丫鬟抱了下来。 进到房里,对邢家人道:“若不是她的衣角被风吹起来,我也找不到她们,也好好给她收拾一下吧。” 那婆子哭得不能言语,直接给田世舒磕了个头。 另一个婆子只会说:“天塌了啊!这可如何是好?” 田世舒不会安慰人,流着眼泪回到哥哥身边。 田世昌想要安慰她,可还没过审,俩人也不能交谈,只好掏出帕子递了过去。 巡抚使把人犯带到梅林那边去,就地在小屋外盘问田家兄妹。 原来田世昌早就看出那望空会点功夫,可衙役审问时他并未如实交代,他跟过来不过是想排除他的嫌疑。 田世舒则道:“我看水井时明明四周没有人,他来得太快,后边又跟着哥哥,便知这人肯定有不对的地方。他和哥哥交谈时,我看到了屋顶飞起的白色布料。后来进到屋子,奇怪的是这人衣服不常换,鞋却刷得勤。菜园子有常走的小径,是什么总是弄脏他的鞋?要么路难走,要么看不清路?那柜子里有呼吸声,我以为是邢姑娘……我借口先走就是为了房顶的人,哥哥自会搭救屋里的人。” 巡抚使问:“你对兄长的武功很有信心?万一他不是人家对手怎么办?” 田世舒摇摇头,“不可能的,我哥哥是少林戒律堂首座的关门弟子,即使遇到一流高手即便打不过,也能拖延到你们来的。” 另一个巡抚使也有同样疑问,“你就不怕自己妹妹置身涉险?” “妹妹自幼就会拳脚功夫,即使打不过也跑得过别人。” 两位巡抚使不得不叹服这对儿女的父母怎么想到让孩子学功夫的,难道是家学渊源?问过之后才知道其父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田夫子,也算一家子奇人。 两人过审后来到邢文杰身边,这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 “接下来怎么安排的?” “仵作已经查明死因,都是一招扭断了……扭断了脖子。家仆已经回城抬棺过来,直接停棂寺院,七日后下葬,金刚寺会闭寺做四十九日法事,以求灵魂安息。” 安息吗? 怎么可能? 那么鲜活的生命。 “今日多谢两位……贤弟,此恩将来再报。如今寺院已经解禁,二位早点的回府,以免家中惦记。” “你这个样子如何让人放心?”田世昌叹口气道,“小妹你即刻回家,我留下来陪陪邢大哥。” 从文杰兄到邢大哥,算是他们关系的小小的调整。 “小妹……”邢文杰再度流泪,“我的小妹……调皮、任性又吵闹得很,我时常嫌弃,可她小小年纪实不该……”田家兄妹陪哭一通。 然后田世舒才道:“我明日再来祭拜她,邢大哥你也要节哀,如今父母高堂白发送黑发如何顶得住?她的后事还得依赖你。” 邢文杰挥手,“我知道,我叫人送你回去。” 田世舒想拒绝,可刚发生这样的事,她便也受了,幸好到山下遇到石头和周礼两人来接,便先打发了邢家的护卫,见周礼带了两人的衣物,便把哥哥的挑出来,对周礼道:“哥哥今日不下山,你且去陪着他吧。记住邢家如今事忙,你不要添乱,护好公子即刻,其他不必管。” 然后主仆两个回了家。 田立人夫妻万万没想到寺院里竟然都不安生,见女儿全须全尾的回来,好歹把提着的心放下一半。 考虑到罗氏现在的状况,田世舒只得强颜欢笑,说一句:“人都找到了,哥哥受邀去了邢家做客。” 罗氏埋怨一句:“这孩子哪有留宿别人家的道理。” “他们一见如故,有说不完的话,又想到再见不容易,所以才……” “行了,不用你替他遮掩。你也洗洗去吧,这一天,出门时好好的,怎么弄得跟泥猴子似的。” 田世舒不得不感叹一句果然是一孕傻三年,这就忽悠过去了? 赶紧叫了热水好好洗去一身晦气。 只是罗氏好骗,却难以瞒过老父亲。 田立人端着一碗热面敲开女儿的房门。 “下人说你没吃东西,这么长的夜,怎么受得住,把面吃了。” 田世舒全无胃口,也默默接过碗筷,心一横,唏哩呼噜把面吃了,然后饱嗝不限量…… 田立人:…… “你急个什么劲儿!”边抱怨边给她拍背。 田世舒用力憋口气,又按了一会穴位,好歹把这口气顺过来。 “说说吧,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爹,邢姑娘没了。” “因为什么?”田立人震惊不已。 “我下山时还没结果,依我看是无意中撞破了什么阴私被灭口。因为邢家的反应快,凶手还没来得及转移尸体,寺院就被封了。” 田立人叹口气,“这事儿别告诉你娘了,明日就说出去采买一些回去要用的东西,我和你一起去祭拜一下吧。” “爹也去?” 田立人揉了揉女儿的长发,“为父也要和人打交道呀!邢大人为官,爹爹办事还能绕过他去?” “我和哥哥都不知道你们认识。” “不曾深交。邢大人为官谨慎,从不是多事之人,没想到竟然遇到这样的恶事。” “谁能想到呢!”明明是宜出行宜祭拜的日子,景色那么美,还有那么多人游玩,带着憧憬相看另一半…… 第27章 恶语伤人 一切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那日她被人跟踪随手在成衣店买了一套女装,回来才发现过于素净,不曾想用在今日。 她先乘车出门,过了两个胡同后接上父亲一起去寺院。 寺院已经不接待香客,如今上山的都是闻讯来吊唁的人。 邢大人强打精神迎送来往,邢夫人却已经倒下,接待女客的是邢昭的婶娘。 听闻父亲来了,田世昌从后殿迎了出来。 因为死者是未出阁的小姑娘,灵柩停在偏殿,田世舒代表父亲去上了香,烧了纸钱,又把在山下买的几株莲子莲花,放在供奉的瓜果旁。 邢二夫人一边揣测来人身份,一边上前,“姑娘有心了。”田世舒点头:“还请邢夫人节哀。” 她并没在此处多留,转身出了殿堂,往山下而去,邢文杰出来给田家父子送行,田世昌瞥见妹妹身影,喊道:“妹妹稍等。” 田世舒闻言回头张望,田世昌和邢文杰打了招呼便朝她奔去,却不曾想邢文杰抬头那一眼便入了心。 原来这就是让妹妹心生嫉妒的人。 身后传来父亲与人交谈的声音,邢文杰收回目光,见来人与田家兄妹有五分相似,便知道是谁了。 他上前拜谢昨日相助之情。 田立人叹口气,“不过是应有之义,不值当一提再提。他日若得空闲不如到顺宁一游。” 邢文杰点头道谢,目送父子三人离去。 邢大人见儿子一直望向远处,便问道:“在看什么?” 他在看许愿池前驻足的白色身影。他扯扯唇角,“没什么,父亲去后殿休息一下,喝点茶水,我在前边支应吧。” 邢大人摇头,“你昨夜一夜未眠,再去躺一会儿也好,莫把身体熬坏了。” 邢文杰劝他:“父亲权当去陪陪母亲,儿子嘴笨,不知该如何开解她。” 邢大人闻言叹口气,蹒跚而去。邢文杰望着父亲忽然不再挺拔的背影,不免悲伤。 本打算昨日下山确认乌龟的伤残程度,没想到后来发生那样的事,这会儿想起来,便拉着哥哥去看个究竟。 那枚铜钱还直挺挺地插在乌龟嘴里衔着,细看嘴角两侧都有三道笑纹,只是有些不对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意为之,细品就能发现纹理太新。 罪魁祸首吐吐舌头,好在只是裂了几道口子,只要不再碰上个莽人就不会有什么影响。 三人进了马车,因为太热,田世舒把车厢后门全都敞开,这样前后通风才好些。 她一边扇扇子一边道:“真是很难想象哥哥是怎么熬过考试的。” 田世昌:“当时都想打赤膊。听说有考生把汗水滴在答卷上,卷子作废的。” 田立人叹口气:“世上哪有容易的事儿。” “哥,案子审完了?” 田世昌点头,“昨日就交代了。”他叹口气继续道:“这话本不该说,不过到底是邢姑娘不小心惹的祸。” 田世舒惊讶,“他们认识?” 田世昌摇头,“不认识。她昨日在荷塘附近喊那句话你可还记得?” “身为女子不思谨言慎行,还与一群男子出街同游,当真是伤风败俗?她不是骂我的吗?”田世舒回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们听成了与男子出街同游伤风败俗……” “昨日发现的那俩人……本就心虚,正在邢姑娘不远处商量事,经她一喊,大家都去看喊话的人,那两人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便躲到后山去了。谁承想不久后邢姑娘也跑去了后山,还顺着菜地跑到了望空的住处,那俩人只好一不做二不休。” “她到人家住的地方干什么?”田世舒疑惑。 田世昌摇头叹气,“许是好奇?这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实际是小姑娘看到了女子身影,以为被胁迫的,本能的想去问问情况。 “那两人也是奇怪,想在一起还俗就是了何至于偷偷摸摸的。” 田世昌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这本就是污糟之事你别问了。” 事实就是那女子就是山下村子的寡妇,因为年轻,总有人来骚扰,望空曾经帮过她,后来两人一来二去就勾搭成奸,每次都是望空去找她。 她想改嫁给望空,可她那婆家大伯哥扬言她若改嫁,宅田都是他兄弟的,可最近他更是言语挑拨,她受不住,才主动到寺院来一回,不想让人当众喊破。本就羞臊难当,那女孩还追上来辱骂,她怎么受得了,望空出家前曾是镖师,会些功夫,因为手上沾过人命,才到寺院修佛,没成想到底没控制住杀念…… “望空斩立决,那女子被判流放,她求知府大人改成了斩立决,同望空一同问斩。” 田世舒唏嘘不已。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田夫子点评。 四条人命就因为一句无心恶语葬送了。 “这都是什么事?她骂的是我吧?”这会儿田世舒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多心了。 田世昌一愣,“这样一想昨日不知道有多少人都以为自己挨了骂。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咱们也得注意一下言行,这真是无心之失招来塌天大祸。” 三人沉默良久,想到家中还有孕妇,在外逛了许久,真买了许多物品才回家。 “你们竟然一起回来了!”罗氏高兴的迎上来,然后中途顿住,“怎么这么重的檀香味儿!你们去哪了?” 忘了她娘自从怀孕就警犬上身,鼻子那叫一个灵。 “俩孩子非说寺院的荷花开得好拉我去看!味道很大吗?我怎么没闻到?”田夫子还撩起袍袖仔细闻了闻。 田世舒赶紧拉着哥哥就跑,她爹是糊弄人的高手! “夫人帮我换件衣服好了。要不为夫还是沐浴吧,别熏着你。” 罗氏:“许是我最近这鼻子太灵了?” “那也不是你的错,我勤洗洗没坏处……” 等夫妻俩没影了,躲在一处的兄妹才探出头。 “哥,你跟爹学着点儿。什么样的媳妇忽悠不着!” “小孩子家家说什么呢!” “嘿嘿,你那黑眼圈都挂脸上来了。快去洗洗补觉吧。” 夜深人静时,田世舒不免回想案件的来龙去脉,算激情杀人吗?在这个法制落后、武德充沛的时代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时候太多了,有机会接受教育的人还是太少了。若是读书多些,那小妇人就会知道大宛律法里对财产的划分对她是有利的,也许他俩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第28章 田氏分宗 田世舒寄希望于教育普及律法,却忘了法律之外的特权人物。 一直寻找名师的祁王世子终于给祁王送上三个人选。一是京师国子监博士,一是高阁老家的西席,还有一个是庆阳府下的一名私塾先生。 祁王把这三人情况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一遍,不可思议地问道:“这么久你就找到三个?” 世子回道:“找了很多,儿子认为合适的就这三个。” 祁王把三份资料扔到世子脸上,“合适个屁!你跑京城挖人是想敲锣打鼓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有个好儿子?高阁老的人你也算计,不愧是父子!抢完人家的地再抢人家的先生,凭你的脸大吗?” 世子早扑通跪在地上了,听他父亲这么说赶紧解释,“儿子不是想抢,是想把孩子们送去他家府上与他家子弟一同进学,也能消除两家误会。他家的西席是进士出身,听说教得很是不错。” 祁王听他如此说也觉自己刚刚有些过火了,不知为何他最近总是容易暴怒。“第三个是什么情况,一个乡野先生也值得你们看中?” “这人是李继祖报上来的,他不是在顺和县看铺子嘛!听说这人开了个名为微露草堂的书院在当地很是有名。” “顺和县?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回父王,以前有个替您效力的举子家就是那的,后来他被人害死,他儿子现在还在府里效力。” “噢!是有这么个人!也是晦气,一事无成就莫名其妙的死了。那人叫什么?” “故去的叫周季华,他儿子叫明旭。儿子已经亲自问过了,他们县的顺宁镇确实有个微露草堂很是有名,其寡母还见过那位田夫子,据说品貌都是一等一的。” “那他们可知为何他考中进士却没做官?” “他们来临州时田夫子还不曾考中呢!听李继祖说是考中进士得意忘形酒后落马导致腿有残疾。” “嗯。那他腿真残了?” “并无。听说是他们县里的名医治好了腿伤。” “御医都治不好的伤,县里大夫治好了?真是闻所未闻。” “是,儿子以为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不过李继祖说那家医馆擅长治疗外伤。” “嗯,有些祖传手艺也说得过去。既然是进士出身,学问应该不差。你预备怎么请人来?” “不过多花些银子的事,儿子已经让李继祖出面去表示了。” 祁王表示不是自己暴躁是这个儿子太蠢!稍稍缓了一口气,才道:“你把人请这儿来,他的书院怎么办?” 世子爷心说我就是请个先生,还得管那么多? “他愿意来还则罢了,若是不愿意呢?” “他凭什么不愿意?”世子不服,自家家大业大凭什么不来。 “凭什么?凭他官都不愿意做!他教了半辈子书,又是本地人,学生遍地,岂是你说请就能请动的?” 世子不言语了。 祁王指着地上的资料道:“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过?他的学生考中秀才的有多少?你就没想过那些秀才都哪去了?你若逼迫人家的老师试试?有多少人出来骂你!不,不是你,是祁王府!” 世子蔫了,“父王,儿子不明白,您门下的先生不是很厉害吗,为何……” “废物!这都不懂吗?你杵在这,谁敢认真管教你的儿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这个姓田的确实是个人才,告诉李继祖只可好生商量,不可得罪人。” 不得不说田立人是个很谨慎的人,他的学生考中秀才后都被他赶去各大书院进修,换言之,他的学生读到秀才就毕业, 更多的名声他不想赚了。 只是没想到已经这么谨慎了,还招来觊觎。 田世昌中举,于情于理都要摆宴的。 田家凹早就盼着人回来,结果人家在镇上摆宴了,理由是田家在老家没有宅院,没错啊,田家祖宅早在十几年前不就被同族‘买’下了吗。 待到田骄回家,田立人上书县衙要求主持分宗。田家到田世昌这一代三代单传,田世昌曾祖兄弟三人,其余两支尚有后人在,也就是族长这一支,占宅院的另一支,这样的两支亲属自然是早断了才好。 县令也怕田家将来越飞越高,族亲在县里惹事生非。田立人愿意自断臂膀,他们也求之不得。 虽然一般分宗至少要出了五服,但现在也不是不可以,无非以势压人。再加上田骄的小伙伴们给力,田家凹收了田立人在田家凹的田产为代价同意分宗。 所以宴会之后,县丞主持了分宗仪式。田立人把他祖父母、父母的坟迁到了云海庄的山里,田骄、田傲正式加入田家族谱,田世舒的名录也被记得详详细细。 田家兄妹这一天都很激动,新鲜出炉的家谱,第一页便是家训。洋洋洒洒千余字,是田立人借鉴《颜氏家训》又结合了田家实际情况的激情之作。 其他不提,家庭篇里说田氏子孙过四十无子女方可纳妾,妾生子由主母教导,妾无教养子女之权,其父亦不可剥夺母亲之责。田氏外嫁女同此理。 子女篇里规定子与女同样接受教育,不可以因为是女子就忽视教育。倘若家族没落不能延续,可变卖祖产帮扶教育。 另有一条田氏族人中如有嫖娼、赌博者不必讲情面必须除族以安祖宗之灵。 田世舒读到此处道:“还要加上吸毒一条。” “姐姐什么是吸毒?” “嗯……药物依赖?比方说魏晋风流的五石散,或者是那个号称长生的不老丹。” “那不是……”不待田傲说出来,田世昌就捂住了他的嘴,“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然后对其他弟妹说:“我听师父说宫里依旧信这个。” 田世舒撇撇嘴,“总之写上吧。” 田世昌点头:“可!” 田骄看完笑道:“将来妹夫要上咱们家族谱,可得好好考察一番才行。” 田世舒也笑:“那就麻烦哥哥们了。”她自然知道父亲把女子写进族谱的用意是防止血脉联姻,不过这也是很大进步了。 几人说着把家谱郑重放置在略显单薄的祠堂供桌上。 这个小小家族终究会走到哪一步? 第29章 国事家事 “二哥,大哥说你随师门下山了,说说你一路的见闻呗。” “噢,我这次是随师父去西北昭和寺参加法会。” “你不是外院弟子吗?为何会参加法会?” “原是不用的,寺里的圆通大师要去讲经,可是这两年外边比较乱,动用武僧又太过高调,所以就派了我们去。” “外边很乱吗?” “是,越往北越乱,西北本是龙兴之地,可这两年越发不好过,有些地方连人用水都困难了。昭和寺这个时候举办法会也是有祈雨的想法在的,不过没有明说。” “这……有用吗?” 田骄摇头,“怎么可能!不说这些,家里多准备些粮食才是正经。我回来多呆一段时间有什么活就赶紧安排起来吧。” 田世昌却问:“不是年底才能回来,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田骄道:“我是提前回来的,我们一行七人,圆通大师留了两位师兄陪同,其他人都提前回来了。寺里吃的喝的都不够,留下来也是遭罪。” 田世昌忧心忡忡,“这样下去就会有大规模的逃荒的了。” 田傲道:“官府不管吗?” 田世舒摸摸他的头,“如此大面积的干旱,朝廷也有心无力吧?” 田骄道:“官府就知道免税,连常平仓的粮仓都没开。到现在没乱起来靠的都是当地的义仓。可粮食能找到,水却是有数的,我们一路见的水渠基本干涸,像渭水这样的大河也浑浊不堪,不能行船,河底的沙洲已经裸露出来了。” 田世昌捏捏眉心,“若不及时清淤只怕将来会阻塞河道引起洪涝。” 田骄点头,“昭和寺是国寺,圆通大师正在联合几位有名的师父给陛下上书以工代赈。” 几人松了口气,有人管就好。 “大哥打算什么时候走?”田世舒歪头问。 田世昌沉思了一会儿,“我去联系几个师兄,争取母亲生产前回来。” 田世舒点头,“若是有懂点医术的不妨也请来。” “等等,生产是何意?” 田骄迎来兄长弟弟妹妹热烈的眼神,“娘怀孕了。”“你又要当哥哥了。”“我也要当哥哥了。” 田骄目瞪口呆,怪不得母亲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还以为是因为老大考举人、办宴累到了。 “这可真是大喜事。” “大喜事倒是大喜事,不过也得早点准物资。”田世昌道。养个小孩子有多麻烦他还是知道的。 “我就这两天走吧 ,不过得先去问问山庄瞧瞧,老二有什么要带回师门的 早点准备。”田世昌交代完就去书房找父亲。外边的事还是要叫父亲去知晓。 田立人人逢喜事正在书房作画,忽然石头传话说锦绣坊的李东家来访。 田立人仔细回想了一下,自从女儿不再做刺绣活计,就和绣坊断了联系。但宴会上忽然收到锦绣坊的礼他就有点奇怪,没等他调查清楚这会儿人就上门了。 他是为何事而来?儿子?女儿? 让石头把人请进来,自己把没完工的画稿一卷插到卷缸里。 把笔插入笔海,一会儿石头见了就会拿走清洗,检查了一下手和衣袖都还算干净,便起身迎了出去。 李继祖虽找人打听过这位进士老爷,这次却是头一回见。 只见此人身材中等偏瘦,却不显弱,双目有神,短须,头戴青玉冠,身着藏青色圆领窄袖长衫,腰间是同色系绣着金色回行纹的腰带,脚上是寻常的青色布鞋,一身气度不凡,举止大方得体,应该是能入王爷眼的。 想到此态度又恭敬了两分。 “早闻先生贤名,今日冒昧来访还请先生不要见怪。鄙人李继祖是为祁王办事的。” 田立人闻言压下心底的惊异,“李东家幸会,某不过一个教书先生,不值李东家一句赞。请!”说着把李继祖让到书房。 田立人请李继祖入座后,亲自沏茶待客。李继祖环视四周,只见书房布置简洁而雅致。墙壁一侧摆放着几个高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经史子集应有尽有,还有一些手抄的孤本,显然主人是个饱学之士。靠窗处是一张宽大的书桌,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一方砚台看起来质地温润细腻,想来价值不菲。书桌旁有一把太师椅,椅背刻着简单的云纹图案。墙角还放置着一盆兰花,幽然散发着清香。 李继祖收回视线,开门见山道:“田先生,此次前来,乃是奉了祁王之命请先生过府教几位小公子。” “王爷雅量,竟然容得下我这样的乡野先生。可鄙人却有自知之明,只有教几个乡下孩子的本事,实不敢当此大任。”田立人拒绝道。 “先生何必推脱,王爷一向知人善用,他既点了你自有他的道理。” 田立人摇头道:“不瞒李东家,田某是个难登大雅之堂的,万一哪日言语无状得罪了王爷公子也是不美,搞不好还要牵连阁下,不如就替我推拒了吧。” “诶,怎可如此说。你该知道王爷爱中有能之人,自是不拘小节。” “李东家除开我个人难以示人外,家中亦是俗物缠身,李东家好意在下心领。” “这么说田先生真不愿?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要这样的机会而不可得。” “多谢王爷厚爱,是在下无福了。” 李继祖扫兴而去。 田世昌见父亲站在院子里,便上前问:“刚是谁来?” “怎么没和弟妹们说话?” “老二一路劳累又赶上家里的大事,这会让他休息去了,小妹正在整理他带回来的东西,小傲赶他去上课了。” “嗯,你回来倒是能镇住他!” “爹你怎么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进来说。石头,石头!” 喊完石头转身进了书房,对田世昌道:“你坐那等会。” 石头拿着笔洗和毛笔回来了,“老爷什么事?” “你去找一下锦绣坊的礼单和礼物都带过来。” “礼物和礼单都是兰花姑娘收着的,老爷您稍等。” 等人出去了,田立人才道:“一桩麻烦事!临州祁王府邀请为父去做先生,那个锦绣坊的东家一来就亮明身份,半点不曾遮掩。” “想不到祁王的生意都做到这儿了。”田世昌也觉这是个麻烦。 “你不知道,当年小浩和小舒救的那位是从邓州过来的,可袭击他的人可不是普通人。” 第30章 吴家丧礼 “父亲是怀疑……” “邓州与临州毗邻。一般人家可养不起死侍。” “父亲不要担心,他们若要成事便不会动仕林,父亲的影响力他们不可能不在乎。我一会儿去县里探听一下虚实。” 田立人点头,嘱咐道:“不要觉得有几分本事就粗心大意,另外不要对你们母亲说这些。” 田世昌笑笑,“父亲放心。” 田立人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你……要不要问问小舒?她毕竟在那待过几年。” 田世昌笑道:“我会去问,不过爹爹要帮我拦住她。” 田世舒是他们能拦住的吗? “打探消息是我更在行的呀!哥哥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就是咱俩都走了怎么对母亲解释?” “不是两个是三个!”窗外传来田骄的声音。 田立人捏捏鼻梁,“你们都这么神出鬼没的老父亲受不了。” 田世舒挑眉,“要不比试比试谁赢谁去?” 田家兄弟:…… “你这是耍赖!”田骄抗议:“你就是欺负我和大哥不会对你出手。” “老爷,吴家大公子来了。”石头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快请进来。” 兄弟俩联手把田世舒推了出去,“到底是外男,你好歹做做样子。” “切,不听就不听。” 几人都没想到吴以然是来报丧的,吴家 祖父头午走了。 “丧事是在县里办还是在吴家堡?”田立人问。 “在吴家堡,祖父早有交代。” 田立人忽然道:“一会儿吃碗面,咱们即刻就走。” 吴以然一愣,才道:“伯父你明日再去就行。” “你不懂,听我的就好。”吴家主支人丁不旺,以然出来报丧,老二身体不禁折腾,老三还不在家,老兄弟一人这个时候肯定支应不开。 田立人叫上田世昌田傲就往吴家堡而去。走前交代田骄田世舒两个,“家里的事你们照应好,书院的事儿我交给你们王师兄,你俩不必管,其他你们看着安排。”然后又看了田世舒一眼,“你是个姑娘家不宜去吊丧,好好陪着你母亲。” 田世舒点头,她爹很奇怪,她当然知道她娘有孕,自己不能独自去吴家。 两个哥哥也觉得父亲有点多此一举,没有女性长辈带着她一个姑娘不好去,谁也挑不出什么。 为了不赶夜路,几人都是骑马出门的,田傲技术一般,被田世昌薅到自己的马上。 罗氏把人送走叹了口气,“人老了 ……”多少未尽之意尽在其中。 “小耗子没赶上送他爷爷!”田世舒扶着她慢慢往后院去。 “天意如此,他要回来守孝一年,也能借机陪陪家人。” “娘外边的事你不必管,只好吃好喝好睡好。” “你当我是猪吗?”罗氏嗔怪道,“去吧 ,知道你们兄妹有说不完的话,只是不可太晚了。” “娘,明日我和二哥去县里一趟,你别惦记,行吗?” “去县里做什么?铺子不是刚去过吗?” “二哥好久没回来了,去看看他的朋友,二哥说往咱们这边来的流民越来越多,我去买些东西回来储备,以后咱们尽量不出门。娘有什么需要的尽快告诉我。” “竟然是这样!那你先捡着日用的多储存吧。”罗氏又道:“你外祖家送来了不少好料子,倒是棉布少了,你再买回来一些。” 田世舒点头,“若是有产奶的羊我买回来两只,娘每天喝点,对身体好。” “行,这个碰到了再说,不必特意去找,还有既然外边乱了你别一个人瞎跑,和你二哥别分开。” “女儿知道了。明早我们不去吵你了,我会告诉兰姨的。” “好,去吧。”罗氏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离开。 景兰见姑娘走了才上前道:“如今夫人和姑娘有说不完的话。” 罗氏叹口气,“一转眼她都这么大了!” 景兰道:“是啊,他们都大了且不用操心呢,夫人还是早点休息,顾念一下肚子里这个吧。” 主仆围绕着怀孕的话题又说笑了一会儿,就安寝了。 吴家半个月前往京城捎了信,想到商队的速度,即使吴浩然接信就回来也赶不上头七,所以吴家决定不等他回来下葬了。张吴氏准备在娘家陪母亲几天,等过了头七再回家。 这日婆媳小姑三人在一处讨论葬礼后续的事情。张吴氏忽然道:“幸亏田家大哥和侄子在这镇着,不然那些老亲还真不好打发。听我家那口子说一个叔祖看中了爹的那块茔地不想给,我哥和我家那口子是晚辈不好分辨,是田大哥直接找上了族里才压下来的。” 吴家老太太道:“那人本就是个糊涂人。” 吴母叹口气,“那些人越发不像话了。闹这样的事也不怕人家笑话。” 张吴氏道:“咱们若是也能像田家一样分宗就好了。” 吴母把手头的账本放下,想了一会叹口气道 :“田家两代读书人压着才能分出来。咱们家还差得远呢!” 张吴氏道:“田家嫂子有孕,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吴母也叹:“这事闹的,咱们在孝期也不好去看她。唉……年纪也不小了。” 吴老太太道:“不慌事,她都生了俩了不会有事,比她大的产妇也不少。” 姑嫂俩没说话。 老太太又道:“麻烦的是你家老二的婚事要耽搁了。” 吴母淡淡一笑,“守孝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老太太道:“你们前两年就该抓紧些。幸亏我大孙有娃了,不然又耽误一年。” 张吴氏知道这对婆媳关系一般,接口道:“娘你没事的时候就哄你大重孙吧,也让你孙媳妇松快松快。” 老太太白了女儿一眼,“这还用你说。你们就是娇气,丫鬟婆子跟着还累,我们那会哪个不是背着孩子干活?上边老的下边小的也都答对的乐乐呵呵的。” “那不是娘你厉害嘛!我们是不行了。” “唉哟真是一辈不如一辈。”老太太又想起大孙媳妇仗着喂孩子守灵都不肯守整宿就更不痛快了,替她哄孩子?哄什么哄?都是白眼狼! 三人略坐了一会儿,吴母刚拿着账本起身,老太太又抹泪道:“都是白疼了呀!” 姑嫂两个一愣,吴氏问道:“娘,你咋了?” “你爹最疼大孙子,结果大孙媳妇守灵都不乐意,小孙子还是读书人呢,下葬都没见到人。人家停灵都七天,就咱们家是三天。” 第31章 吴家老太太 姑嫂两个只好跪下。吴母自是不能辩驳,张吴氏是女儿,劝道:“娘你这么说话是想要我们的命吗?老大媳妇奶水本就不够,是我做主让她回去休息的,您不疼她也得疼疼你那重孙子吧?您还记得爹见到重孙有多高兴吧?爹爹的病来得急,老三这会儿在路上不定怎么赶呢,您这么想他是不想让他读书了吗?停灵三天不是也请示您了吗?现在天这么热咱们县里也不曾有停七天的呀!” 老太太道:“就你话多!你回家去吧!” 张吴氏:“你就是欺负嫂子不能和你争辩呗。” 屋外早有伺候的婆子跑到前院禀告吴父,吴父、吴以然、吴安然刚刚清静一会儿,得着信只得到上房来。 哥俩见母亲、姑姑跪着呢,便也跟着跪下了。 吴父跪在媳妇前边陪着笑脸,“娘是哪里不顺心,只管跟儿子说。” 老太太哼了一声,“我又不曾说她,你们一个个急头白脸的做什么?” 吴父看了妹妹一眼,张吴氏道:“大哥扶嫂子起来,这事不赖嫂子。娘是怨你和我没把父亲的丧礼办好,该跪着的是咱俩。” 老太太一生就这一儿一女,宝贝得不行,哪舍得让他们跪,便道:“老大,我就是不痛快说两句嘴,谁知你媳妇这么实诚也不解释一二,我老糊涂了有些事过了就忘。” 吴家哥俩一人搀扶一个把两位女眷搀起来。 吴以然头疼,他爷奶之所以会住在县里,就是奶奶和母亲处不来,他依稀记得老二身体不好和他奶奶有关,现在老爷子没了,以后住在一起,这家里指不定要有多少热闹呢。 吴父一脸愁苦道:“娘若是心疼儿子以后就少说些有的没的吧,老三还在求学,哪里受得住您一句话。” “你现在就嫌弃我了啊!闺女你帮我收拾收拾咱回县里去,这家里是没有我一点位置了,我连话都说不得了。老头子啊……你把我带走吧!” 在门外偷听的吴以然媳妇、吴明珠和张娆,此刻也不好再偷听,推门进了屋子。 张娆到底大些,又是娇客,上前搂住老太太道:“外祖母何必自苦呢,大舅舅大舅母都是再好不过的人,您说了这么多大舅母都没辩解一句,我听外边人都羡慕您呢!” 老太太收了声音,“他们怎么说的?那些乡下人最会哄人。” 张娆道:“夸您有福气,子孙昌盛,表哥们能干又孝顺,还说您将来要做老封君呢。” “能做老封君的是你奶奶,可不是我。”老太太又想起她的老对手。 “我奶奶要是来了您这么说她会很高兴的。” “哼!就你会说。” “我会说有什么用,关键是舅母会做事啊。” “行了,你们也都散了吧,我一个老太太发发牢骚你们也不用怎么着。”老太太一擦眼泪,这茬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过去了。 众人出了上房,把小辈都打发了,三人一起去了吴母房间。 “大哥,娘不是不老糊涂了?”张吴氏深感母亲变化之大。 “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哎呀我的意思是娘不是病了?我和嫂子真没说什么,她就发作了!” 吴父看了媳妇一眼,对妹妹道:“等过了头七我去大夫上门,这几天人家也不愿意来。” “行!就是委屈我嫂子了。” 吴母笑笑很难说出没关系,她三个儿子被编排了俩! “嫂子,我替老太太跟你道歉,她都是无心的。” 吴母拍拍小姑子的手,“你的心我都明白,放心,我能担待的都担待。”但是她再冤枉我的孩子可不行。 “也不知道老三到哪了?”吴母忧心不已。 “算算这会儿信也就刚到他手上。”吴父叹口气。 田家父子俩在吴家帮了三天忙,这会一身疲惫回到家,先到书院那边洗澡换了衣服,里里外外打理利索了才回家来。 罗氏还在屋子里,就说道:“许是你们老爷回来了,去看看吧。” 景兰诧异不已,出去一瞧果然是老爷公子进院了。 “夫人您真是神了真是老爷公子回来了。” “娘,这两日可安好?” “好着呢!你们如何?吴家的事办得可还顺利?” 爷俩点头,“都是一些琐碎事情,还挺顺利的。” “小浩没赶上葬礼吴家族里可有话说?” 田立人叹口气,“这也不是人能控制的,能挑出什么理来。张典史要升职了,吴家也不敢乱来。” “噢,这倒是好事,他升什么官?” “县令刚露出口风,大约是提主簿。” “这倒是挺好。” “说是过几天县里要动员大家捐粮,估摸我也得去忙两天。”他是进士出身,县里的大事总要被请去商讨,这是他应尽职责推脱不得。 “你要不要去山里住几天?”田立人问。 “哼,你们爷俩怎么不问问你的好闺女好妹妹在忙啥?” “妹妹人呢?” “前日说是要去才买点东西,我就同意了,你瞧瞧她买的这东西。”罗氏举起 手里淡黄色的棉布,道:“告诉我说给她弟弟妹妹做尿布!这是能做尿布的?已经买了三天了,还往回倒腾呢,我看得烦了,让她直接放到山里去了。” “买了三天?”田世昌失声惊呼,这是要把县城搬空吧? “老二一向跟着她发疯,谁家油盐酱醋用缸买的?”罗氏气得直翻白眼。 田立人呵呵笑道:“咱们家三处灶房呢,是得多准备!” “是啊!所以每样买了三份。”罗氏继续吐槽。 田立人不说话了。 田世昌坐不住了,起身道:“儿子回房了 。”看他妹妹的热闹得趁早 “你先别走。”说着起身,拿出两套衣服,“你妹妹说现做来不及了,给你买了两套衣服,你拿回去试试,哪里不合适好改 。” “嘿嘿,谢谢娘和妹妹记挂。” “去吧。” 田立人凑过来,“夫人,有为夫的吗?” “唉哟,我这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去躺会哈。” 田立人顿住:夫人,你能再假点儿吗? “相公,你得空劝劝闺女 ,该收手时要收手啊!”罗氏的声音远远传来。 第32章 田吴两家 田立人又叹口气,劝是劝不成了,他那闺女就是个购物狂,随她去吧。 相较于摆烂的父亲,田世昌可太积极了,他甚至一路迎了上去,这一接险些接到县里。 半路上遇到一车一骑,晃晃悠悠的,一看骑马的就是妹妹,不用看,马屁股挡住的一定是田骄那张脸了,田世昌打马上前。 “娘正在家抱怨你俩买东西多,这也没什么呀!” 田世昌用马鞭挑开车帘往里瞧。 岂料那哥俩嘿嘿直乐。 “笑这么脏?说说都干了啥?” 田骄瞧了一眼妹妹,道:“昨日和今天往庄上送了十头猪,让作坊帮忙做成腊肉和香肠了,现在车上的是拿的以前的,给你路上吃的。这是购物单子,你看看还缺啥?” “好家伙!你俩咋不写本书算了。” 田世舒得意:论囤货姐有两辈子经验。 田骄挠挠头,“多吗?嘿嘿妹妹说她有钱!” “哥,走之前到我那领你的刀。”田世舒插嘴道。 “你别转移话题,这么多东西不能放坏了?这红糖就算了,大枣也能上百斤买?”田世昌一顿突突突,田世舒抱着脑瓜子打马狂奔,田世昌后边紧追不舍。 田骄一边嘎嘎嘎一边赶着马车冲,徒留路上吃灰的行人叉腰狂骂。 到了镇子附近,兄妹俩才收住缰绳,这一头的灰! 俩人把马放到林子里吃草,蹲在路边等田骄。 “白糖我怕有别的用处,所以红糖也多买了些。” “糖能有什么用处!” “说不好呢。” “现在大都置办了,就差兵器了!” “兵器可得计算好,不要超过十把。不然被人捉住把柄说不清。” “嗯,知道了。” “我昨日把消息带到府城了,我想把商队停下来,哥哥路过的时候去找姑姑再说一遍,我怕他们不重视。” “哥,你说会打仗吗?” “难说!上头的消息咱们不知道,等小浩回来……我去找他问问。”田世昌隐晦地望了妹妹一眼。 这个妹夫他倒不是不能接受,就是不知妹妹自己怎么想的。 他刚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后一想两家的交情又觉正常。 倒是田骄那小子的反应……不过从姓田那一刻起他就该知道不可能的。 田世舒浑然不知现在全家都知道了的秘密。 她的心思依旧在怎么从旱情、民乱这类事情中自救。 首先西山村得组织起来,作为唯一的邻居,他们乱了自家好不了。 其次,山庄的院墙得加高。唉,烦躁,我的沙子水泥钢筋什么的就不能拿出来吗?好想建城堡啊! 再次,山下的长工得搬回山上来,得把住房安排妥当,别引起什么乱子。 现在粮食是够了,菜干还得多晒一些,孙妈的人手不够了,先把作坊里的工人放几天假吧! 田骄追上来,就见路边蹲了两只灰突突的猴子,“喂,你们俩!灰好吃吗?” 田世舒回头,跳到车辕上,“大哥,马交给你了。” “二哥,我知道还落下啥了!” “啥?” “草料。” “咱家牲口多!” “回头到村子里收吧。”田骄马上想到了解决办法。 “妹妹,你说咱们要不要存水?” “不好说!我猜咱们这儿还不至于。咱们采购物资不是防人吗?”田世舒道。 “算算这场旱灾有三年了!也该结束了。”田世昌凑过来说。 “即使有逃荒的也是往江南去,咱们这边穷,应该问题不大。” “但愿吧!” 兄妹三人回到家,立刻钻进田立人的书房汇报工作。 “李继祖倒是没有添油加醋,如实汇报了父亲的意思。”田骄作为迷晕过信使的人这样回答。 “我把李家送的贺礼放到李继祖的书房了,这样咱家的意思也算表达得很清楚了。”田世舒这样汇报,就是后来李府的安保有升级了,何必呢! “若是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带母亲回山庄了?”田世昌这样问。 田立人满心满眼都是:带上我,带上我。 田世舒嘿嘿笑起来,“父亲最近对学生有点不负责任哟!” 一句话唤起老父亲的工作热情。 第二日一家四口高高兴兴地走了,徒留田傲跟着形单影只的父亲,简直是大写的凄惨。 田傲这样对李成玉道:“我们家我最惨,从小都是父亲在哪我在哪,就不曾和课业分开过!” 李成玉想了一下一年两次的大假,又想了想五天一次的休沐,这娃实在可怜!又觉得自己输实在是应该,以后就不和他争第一了吧! 吴家老爷子去世的第十天,吴家终于等到了迟归的小儿子。 这孩子已经不能用形容狼狈来算了,简直是惨不忍睹。 下马都是吴以然抱下来的,书童吴顺更惨,整个人都是绑在马背上的。 主仆俩先去祠堂上了香,才吃了素面,然后家里的热水也准备好了,好好泡了热水澡,家人怕他们睡着了,全程陪同,主仆俩的大腿都不同程度的损伤,又着人去买了药膏。 等药膏拿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睡着了。吴父亲自去给小儿子抹药,出来时眼睛还得红的。 吴母亦很心疼,“怎么样,严重吗?” 吴父摇头,“养几天就好了,跟厨房说一声,这几天先他们俩和老大媳妇吃一样的。” 吴母就什么都明白了。接到信七天就赶到家,这是日夜兼程了,她的傻儿子啊! 吴家老太太想到前几天自己闹的那一出也觉得讪讪的。 此后一年吴浩然便在家里守孝,每日看书习武,笔耕不辍。 张娆比吴浩然大一岁,已经到了定亲年纪,可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人家。自见到吴浩然后心里便有了想法,可她不明白为何父母从未想过此人,虽有着急,可她是按大家闺秀培养出来的闺秀,万没有自己提起此事的道理。 田世舒很忙,忙着扩建她的庄园,忙着吃吃喝喝。 隆冬来临,望着厨房剩下的牛奶,她终于想起了姜撞奶,罗氏吃着不错。不过孕妇不能多吃,她给家里的女性都尝了尝。 第33章 天佑元年的冬天 家里其乐融融,外边的情况好吗?当然是不好。 吴浩然回来的消息传到田家,田世昌田骄就上门拜访了。 吴浩然便悄悄讲了京城的局势。 北方的流民冲击了京城的北上门,因为黄门官报得不清不楚,皇帝以为是有外敌入侵,命京郊大营出兵全部剿灭,之后才知道是一场乌龙。皇帝下了罪己诏,又命人彻查此事,吴浩然离京时尚未有定论。 两个大舅子问完外事想到家事,拎着吴浩然出门讨教功夫。 一个田骄吴浩然尚且能应付又加上一个田世昌只有挨揍的份。 “好小子,这几年没白练啊!”田世昌拍拍他的肩,“在京城混得不容易吧?” 吴浩然笑道:“尚可。”这几年不是和国子监的老师们探讨学问就是在王禄那听训,偌大的京城他的活动范围就是国子监大街那一趟。 “你约回来的稿件我都拜读过了,到底是国子监的夫子,真是句句真知灼见,让我受益匪浅。” 吴浩然笑笑,他有心想问问田世舒为何不来,又实在不想再挨打。 真是不容易啊!他回来这么久那人居然连只字片言都没有。 小哥俩在吴家吃了一碗素面,便回镇上看望老父亲。 田立人叹口气,能让朝廷出动军队,想必情况危急,可老百姓知道什么,他们不过是想在入冬前找个窝待而已,可却还是为人所用。 “父亲,我明日启程,可有信件要我捎带?” “嗯,我都准备好了。” “老二,我请的人会用寺里的暗语,你接待的时候留心一下。” “大哥放心。” “你不必送我,还是早点回山庄为好。” 田骄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句“大哥快去快回”便听话的回了云海庄。 立冬前田骄奉命回镇上接父亲上山,却没有按约定返程。 田立人收到梁晗急件,信中三件事:一、朝廷裁撤酒运司并入户部直属,原酒运司执事廖国华因贪赃枉法数额巨大被夷三族。有意思的是第二点,皇帝昭告天下册封而立之年的秦王为太子,封长子为怀亲王即刻就蕃。 秦王乃是皇后嫡子,多年来一直不显,很多人猜测皇帝不满其为太子,多有呼声立长子为储,不成想最后选定还是嫡子。 三、从立冬日起,改年号天佑。 田立人烧了信件,沉思良久,让梁家家丁传口信给梁晗道:“大去之期不远矣。” 梁家家丁一头雾水地背诵着这句话回了府城。 这边人一走,田立人又陷入沉思,犹豫良久才命人叫来李成玉。 “我要去山庄过冬,你可愿意去玩几天?” 李成玉来书院这么久,田夫子一向带他如寻常学子,为何会突然要带他回家? “我一会儿让人去接你母亲到山庄小住,你若愿意不妨以访友之名跟随。” 李成玉豁然开朗,“学生这就和家里说。” 下午田骄便去吴家堡接人,田立人正式给书院放了冬假。 微露草堂闭门谢客,再开学要等到明年正月十六,交代老李有人来寻访便说带学生出游了。 田立人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次学生少出门玩耍,最好闭门学习,甚至免费发了一套模拟卷,直言开学时若有写作不合格者棒十下。 晚间田骄一脸丧气地回到书院,身后跟着的不仅有梅花还有异常兴奋的吴浩然。 “夫子,我爹娘让我出来走动走动。” 田立人微愣,这小子,现在去我家合适吗? 吴浩然可想不了那么多,若不是有两个大舅哥镇宅,他都想偷偷摸摸跑到山上去。 还好田骄去接梅师傅被他抓个正着。这还得感谢妹妹,吴宝珠跟着梅花学艺,突然早早回来了,说是有个大哥哥来接师父去山庄她早早放学了。 吴浩然赶紧问那大哥哥长什么样,吴宝珠道:“好像以前见过的,一时不太敢认。” 吴浩然便像见了老鹰的兔子,撒丫子跑了。 “娘,三哥是咋了?” “哼,你三哥啊,跟着魂儿走了。”吴母心知肚明老儿子那点事儿。再不去,那荷包都盘亮了。 “娘,你说什么呢,奇奇怪怪的。” 吴母拍了宝珠一下,“去见过你祖母吧。”然后起身去张罗礼物,总不好让傻儿子两手空空上丈人门吧。 再到云海庄,入眼的是高高的竹篱,进了里面,才看到贴着篱笆还建有泥墙。“这是把山都圈起来了?”吴浩然诧异道。 田立人平时不爱骑马,这会进山了骑马更不舒服 ,便下来走路。田骄和吴浩然跟随。 “今年田里没种主粮,副食招虫啊野兔还有自己的鸡鸭子什么的,便用篱笆圈起来,好管理。”田立人回答。 “副食赚钱多?” 田骄笑道:“听妹妹说仅西瓜一项就抵得上平常一年的收入了。” 田立人道:“就她瞎搞,我看她就是嫌种田累。粮食是根本,到什么时候都不应该 丢。” “您说的对。”吴浩然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家听的,赶紧点头称是。 “你走的时候带一些红薯回去,这东西不挑地,边边角角就能种。” “红薯是何物?” “说是从吕宋、交趾那边经福建过来的,小舒去府城碰到了就买回来了。回头让厨房做给你尝尝。”好不好吃还是其次,这东西胜在产量高,他本想上报朝廷,结果女儿说再种一年试试,产量稳定了再报不迟。 田骄笑道:“妹妹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碰到。” “哼,怎么不说她能花钱!”田立人吐槽。 “嘿嘿,她也能赚嘛!”田骄想到自己也是助纣为虐的那个,只敢小声哔哔。 田世舒虽在山庄,可又不在山庄。她如今的训练量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按时辰算了。她和两位师父是昨天下午出门的,到现在还在山里钻呢。 若说成绩,她已经能稳稳地站在树尖尖喝西北风了算吗? 她的飞针能轻松刺瞎熊的眼睛。不过有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摆在那里,她的内力不够,江师傅能一针刺进熊眼睛要了黑熊的老命,而她就厉害了,瞎了眼的熊撵了她二里地,拔了三棵参天大树! 真是无语啊! 得什么时候能像师父一样能用柳叶伤人啊? 第34章 得熊掌 田家几辆车回到山上,罗氏迎了出来,对梅花说:“总算把你这个大忙人请动了!”见到田傲拉着李成玉过来,“这是谁家小公子,长得可真好!”“娘,这是我的好友,来咱们家玩几天,他叫李成玉。” 罗氏闻言愣怔了一下,又回望了一下梅花,便什么都明白了,遗传这种事胜过千言万语。 吴浩然上前施礼道:“师母,我来看您了。” 罗氏拉着他瞧了又瞧,“听说一路没少吃苦,是瘦了许多。在这多待几天,好好补补。”惹来田家父子齐声咳嗽。 罗氏白了他们一眼,德性,人是跟着你们来的,还装什么装。 “娘,妹妹人呢?” 罗氏摆手,“不知道,昨日就走了。”她的女儿是属于大山的。 然后直白地对吴浩然道:“你若想见她可有的等。” 田立人忽然道:“这两天估计要下雪,要查看一下各处柴火、炭火可都够用。” 田骄立时浮现忧色,“爹爹腿又疼了吗?” 田立人摇头,“有点不舒服,不至于疼。” 罗氏道:“让你穿上护膝,偏不听话,又惹孩子们担心。” 田立人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罗氏拉着梅花道:“走,带你去看院子,原来秀芳住过的,就在你徒弟隔壁,这一年总是空着,刚刚收拾出来。” 李成玉和田傲住在一起,吴浩然则住进了田世昌的院子。这几个男孩子在山上可以说是居无定所,可谁又在意呢,给他们分了院子也要凑到一块说话,还要多打理一套房子,简直是吃力不讨好。 江师傅扛着从冬眠中惊醒的大熊缓步回山,田世舒放哨,以防有其他的大型猎物过来。柳师傅则先走一步,回山庄摇人,熊肉啊!她也没吃过!这回咱也尝尝传说中的熊掌是啥味道。 柳师傅本想找李染,没想到碰到了田骄和吴浩然,“吴公子好久不见!” 吴浩然行礼,“柳师傅安好。师傅怎会在此处?”你徒弟呢? “哦,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带人去接一下江师傅,他猎了一头黑熊,小舒和他在一起。” 两人闻讯眼睛一亮,这山里还有这大家伙! “你们吃过饭了没有,路程有点远,最好带上干粮和火把。” 吴浩然:……竟然这么远! 刚到庄上的两个少林俗家弟子万万没想到田家姑娘这么野,除去来时认识了一下,就一直听说她和师父出门了,和师父又出门了!今天打猎还得劳动这么多人去接。 终于半夜的时候两伙人碰面。带路的柳师傅道:“怎么样?你们要不要休息一下?”她可是控制速度了,若她一人早和他们会合了。 众人点头,这三个奇葩竟然跑出这么远打猎!再走下去是不是出了大宛地界了! 柳娘子心中暗叹,这些人也不行啊,这就走不动了,不过看着田骄和吴浩然还好些。然后撂下一句狠话,“回头你们还是得再练练。” 田世舒怼了怼死熊,“这玩意死时间久了还能行吗?”为了一张熊皮他们也是煞费苦心。 柳娘子道:“不是你说要整皮子的吗!这会不行也得行。” 江师傅本就话少,有这俩嘴快的日日在身边吵,话就更少了。 吴浩然万万没想到,田世舒见到他只是点点头,多一句话都没说就不理他了。 说什么呢? 说这桩婚事她不乐意? 谁能想到爹娘那么早就给她订婚了!她前头的哥哥还没着落呢! 反正父亲告诉她这桩事的时候她是有点消化不良了。 可是要说不愿意好像也不能够,抛去个人感情不谈,这桩婚事是相配的,再说回感情这就是外人眼里的青梅竹马吧? 柳师傅问她有什么想法。 她回答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她没想法。 行不行的慢慢看吧,现在俩人才多大? 这会儿见面了,也依然很难想象一起生活的模式。 众人休息了半个时辰,便抬着大熊走了。刚刚冬眠不久的熊,体重得有七百斤,江师傅勉强扛到半路。若说还有个田世舒?这个没用师父背已是一大进步。 众人回到山庄已经过了辰时。 众人用了早膳才想到自己衣服都没有沾到血迹。再去检查黑熊,这熊的伤口在哪呢? 众人把熊皮扒了下来,有挖了熊胆,其他的大家七嘴八舌的探讨怎么吃。 柳师傅凑到徒儿跟前,“那熊掌?” “不,师父,你不想!”田世舒拒绝,转身回去换洗。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徒儿。”柳师傅追上去劝说。 “唉,师傅你应该相信我的。”田世舒瞧着她那不妥协的架势,“先说好,我做可以,你可得吃完。” “成啊。这么多人呢。”柳师傅绝不信熊掌不好吃。 众人把四肢熊掌卸下来,等待烹饪,其他的分成一条条的给各家送去。也就田家的长工每个月还能分上点猪肉吃,换其他地方一年也就过年见点肉腥。不过熊肉啊,田家长工也是头回见,怎么都得尝一口啊。 田世舒换上一身蓝绿色袄裙,信步去了厨房。一群吃货果然还等在这呢! “妹妹,你说这熊肉怎么吃?” “血放晚了,都凝在肉里了,必须得拿水泡一个时辰,把血水洗净。”田世舒拎着一条肉反复查看,“泡完了,拿葱姜酒煮熟,切片,然后让孙妈调个蘸料吃?” “不能烤吗?”田傲急道。 “也行吧,就是有点肥!”脂肪太厚了。 田世舒用开水烫熊掌。 这纯野生的黑熊,脚掌很是难弄,尤其是指甲间。 这些坑货! 田世舒怎么能让他们消停的等吃。“一人一只,把它处理干净。” 田骄等人立刻想到了田立人燎猪蹄的办法,架火烧熊掌毛。 然后剃指甲,感觉弄不净,干脆扒皮了事。 然后也扔进清水里浸泡。 这时候,田世舒找出来一条猪肉,然后又让他们抓鸡抓鸭,问干啥,回:“吊汤。”自己去切猪肉了。 田骄凑到吴浩然跟前,“有没有觉得妹妹阴阳怪气的?看来这熊掌做起来破费事!” 吴浩然默默抬头看一眼忙碌的身影,真的只是因为熊掌吗? 第35章 雪夜漫步 熊掌要和鸡鸭瘦肉一起煮上半日,然后再把熊掌拎出来上锅蒸个把时辰,然后切片蘸料吃。这是田世舒知道的熊掌唯一做法,所以她说不好吃并不是骗人。她本人一直想不通熊掌为何在国人的菜单上如此出名。 别问她是咋知道这做法的,前世作为一个工程人,有那么一段时间是要陪着猎奇的领导品人生百味的。野生的没有,养殖的还不能试试?那真是试试就逝世,熊掌不就是厚厚的脂肪吗?再有嚼劲也改不了它的本质。 看着一双双小眼神,她能说什么呢?干吧!好歹剩下锅老汤很不错。 晚饭的沉默震耳欲聋。 田世舒表面深沉,实则内心狂笑。 累了两天,得了一张毛色鲜亮的熊皮,也值了。等硝好了皮子,给她爹盖腿。 那张大虎皮就给老两口铺床吧。 想一想田家老太爷又虎又熊的,还真是威风八面呢。 田立人:这威风给你要不要? 张婆婆年纪大了,便没陪着梅师傅上山,田世舒打发兰花去陪她。说来惭愧,这两年她越发没有时间动针线了,她那屏风还保留着两年前的状态,她有点羞于见师父。还是梅师傅看人准啊,她是怎么猜到徒弟早早晚晚会放弃这门手艺的呢? 管家婆没在身边,田世舒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 毕竟在山里钻了两三天,田世舒舒服地泡了热水澡,吹风筒吹干了头发,脚边支起小太阳,她窝在懒人沙发里,翻着话本子。 突然石子砸窗的声音传来。 田世舒翻了个白眼,蹬上棉靴,披上大氅,随手关了电闸,手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她有点愣住。 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怎么好似练过许多遍?明明可以去睡觉却偏偏坐那翻书,她是在等谁? 她叹了口气,果然身体要比人心诚实许多。 这次她选择尊重身体的意志,推门出去。 少年拎着灯笼,都要把她门口的歇脚石搓出火星子了。 见她站在门口,猛地朝她挥手,却不敢喊出声,整个人看着有点傻兮兮。 田世舒:年轻真好啊! 她抬脚跑了过去,还没说话,少年先摸了摸她的大氅,“会不会冷?”然后把搭在胳膊上的东西展开,竟然是一顶雪帽,把灯笼塞进她手里,不由分说的把帽子给她带上。 “咳,你是想勒死我吗?” “嘿嘿,那你自己系。”他夺过灯笼说道。 田世舒瘪瘪嘴,自己解开带子重新系好,“这也太丑了。” 吴浩然无奈道:“路边买的,以后见到好看的再给你买,你先将就将就。”说着帮她把露着的秀发整理了一下。 殊不知这顶织锦的雪帽是去年京城的流行款,他是听同窗说起特意去买的。这种东西也不好意思让人捎带回来,就一直放在他案头。 “找我有事?”田世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找话问。 吴浩然瞧着她,“原有许多事想问,不过都不重要了,陪我走走可好?” 田世舒点头,两人在这小小山庄压起了马路。 第一次巡夜的人员碰到这二位时还以为是主家巡查,然后他们遇到了第二次、第三次……。 家丁很无语,这是不打算让他们这群人有歇息的时间了吗? 许是想到了这群人的无奈,田世舒对他们的头道:“丁叔,按你们原计划的排班执勤就好,不必理我们。” 丁叔:不是啊!你一个大姑娘一个大小子我们不看着能行?明天老爷知道了不得打断我们的腿? 吴浩然被丁叔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这就送你们姑娘回去了。”何必防狼似的盯着我呢! 只剩下两人时,“你刚刚说有许多事问我,是什么事?约稿有问题了?”请原谅我们田世舒小姑娘那颗事业心。 “不是。”吴浩然有些气闷。“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啊?呵呵,没回吗?” “没,写三封回一封也算回了?还有你都写了些什么?全是产品计划书!那算什么回信!”提起这个吴浩然就一肚子气,以为这人良心发现写了厚厚的一封信,结果拆开一看是产品计划书,整个都是约稿计划,怎叫他不气。 田世舒想不起他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有些气弱,便问客户,“你想收到什么样的信?” 吴浩然没好气地道:“我是在跟你约稿吗?” 田世舒抿唇,客户要求提高了呢。 “我的荷包旧了!”吴浩然瞧瞧天,看看地,状似无意实则有心地说道。 “噢,我上次去府城买了许多好看的,一会儿你挑一个。”田世舒边走边说。忽然住了脚,伸出手,吴浩然心一跳,刚想搭上爪子,忽听到:“下雪了?” 然后就见这人像冲撞着了一样,喊了一声:“下雪了!小耗子,真下雪了!” 吴浩然吓得举目四望,眼睁睁地看着四周的邻居们点了灯又灭了。 感谢家人们! 免于社死当场。 “怎么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咱们这儿两冬都没下雪了。” “那是很难得。”吴浩然微笑着看田世舒在雪花漫天里去抓片片冰晶,不知不觉间她的轻功已经踏雪无痕了。 疯够了的田世舒又觉得刚刚自己的行为有点傻。 跟前还有个大活人呢!尬住了!脚趾扣地。 吴浩然宠溺的眼神,田世舒低头错过,他上前牵住她的手,“走吧,送你回去,别冻坏了。” 她身体一僵,到底没有抽回手。 某人咧着大嘴笑了起来,幸福怎么藏得住。 拉着她跑了起来。 田世舒被带着跑了一路,倒是没有阻止他发疯,这点距离都不够她扎一个猛子的。 到了桃花源的门口,他又有点后悔,跑什么呢! 他把灯笼放地上,替她把肩上的雪打扫了,殷殷嘱咐:“回去早点睡。明日老师应该会找咱们说些事,然后我就得回去了。你……你要好好的。” 田世舒叹口气,翘起脚想帮他打扫一下头顶,“会不会凉着啊?” 吴浩然却伸手把她抱了个满怀,说了一句话,便匆匆跑了。 徒留僵住的女生和脚下的灯笼。 良久,田世舒才跺跺脚,拎着灯笼气势汹汹地回房了。 第36章 十八岁后 回到房间的田世舒坐在床边发愣,好半晌,才拍拍脸,傻蛋,你是被他带跑偏了。若是这时候她有心情拿出镜子瞧瞧自己,许能明白什么叫粉面桃花。 半夜了,桃花源里关着一颗躁动的灵魂,一会儿一句阿西吧,一会儿一句大混蛋,不知是谁搅乱了一池春水。 回到天和院的吴浩然见左侧的天翼院还亮着灯,脚步都放轻了。当他关门那一刻,隔壁的灯才熄了。“登徒子!” 右侧住着两小只则嘁嘁喳喳,“我就说得冲出去按住他!你偏不让!”田傲一脸激动,敢占他姐姐便宜。 李成玉则道:“那咱俩趴房顶的事儿不就暴露了?再说大人们好像都没阻止,你二哥可是自打吴师兄出门就亮灯了。” “哼!我以后要好好学武功,不信打不过他。”田傲信誓旦旦。 “你都说过几次了?”李成玉揭老底,这小子练功还不如他呢!“我回去睡觉了。”大晚上不睡觉拉着他爬房顶,也幸亏他身体好。 田立人和罗氏屋里,“臭小子,就知道他老实不了。”田世舒那一嗓子可是喊醒了不少人。 “放心吧,你闺女是个傻的!”罗氏翻了个身,谁家姑娘幽会能自己喊破了? “我闺女那是有大智慧。”田立人笑起来,顺手帮媳妇掖被角。下雪了,天是冷哈。 江、柳两位师傅还在对饮,柳师傅问一句:“真不管?” 江师傅:“管谁?”这事儿他就不是一个人的事。 柳师傅嬉笑:“我就不信你看着自己徒弟吃亏。” 江师傅干了杯中酒,瓮声瓮气地道:“走了。” 这桩婚事究竟是吃亏还是占便宜还真难说,毕竟是王禄的徒弟,能不安排个好前程?再说那小子一看就是个傻蛋,自己徒弟可是个聪明蛋,拿捏得住,他急什么。 柳师傅见人走了,切了一声,又喝了一盏,她的好徒儿买的酒就是好。那小子模样不错,过关了。 漫天飞雪落地即溶却融化不了一些人压在心底的恨。 廖氏倒台,李继祖压在心底多年的恨再也藏不住了。他远走临州卖身投靠祈王图的什么,不就是替自己报仇夺回家业吗? 现在不就是好时机吗?李继业谋他家业害他母亲,当年的账今日便要好好算一算了。 梁府自收到田立人口信后,便严令家中子侄不得宴饮,不得出入声乐场所,不得呼朋唤友。梁晗亲自去了西郊,与王肃交代商队停运。 立冬前夜李继业在回府城途中遭截杀,翌日,府城李宅易主,李、廖两家家业落入祈王府。 梁晗知道事情只是刚刚开始,他当即派人把府城的事报给老师。 微露书院再次接待李继祖,“李东家实在抱歉,主家带学生出游了,归期不定。” “这倒是不巧了,不知何时放假的?” “哦,是我老糊涂忘了说了,书院是立冬放假的,要到明年十六放开学,若是有新生入学那烦请那时候再来问一下吧。” “老丈在书院多少年了?”李继祖掏出一块银子塞到老李手里。 “李东家客气了,我家本是夫人的陪房,来了快二十年了。”他都从小李变成老李了。 “老丈可知书院是否有个叫李成玉的学子?” 老李一愣,“学生们都放假几天了,难道孩子没回家?”他还以为又是来打听新生入学的呢。 “正是,不知这孩子去哪了?”李继祖希冀地望着老李。 老李回头望了眼书院,摇头道:“书院早就空了啊,我是挨个检查过然后落得锁。”这要是把人关里边还不得饿死。然后还拉着李继祖挨个屋子检查了一遍,一边走还解释:“我老了,记不得几个人,不过好歹是个大活人,我还能把人锁起来不成?” 李继祖没找到人,他便不打算在镇上耽误功夫,论藏人还得是庆阳府。他就不信掘地三尺找不到人。 李继祖刚走,梁家家丁便上门了。这两个是常来常往的,老李认得。见是给家主送信的,便收了起来,解释说老爷一家外出了。 梁家家丁本就是送信,信送到任务完成了。 老李琢磨了一下,便把在家陪他们老两口的儿子叫来,“带着信回山上,还有一定要告诉老爷说前几日请老爷出山的李继祖李老爷来找成玉公子了。” “那父亲有什么活等儿子回来再干,儿子走了。” “啰嗦,难道我真就老胳膊老腿了?”真是的,还没到六十呢,怎么就跟不中用了似的。 李达嘿嘿笑着,赶着驴车去送信了。 师兄弟几个出来送吴浩然,田世舒当着大家的面扔给他一个荷包,“以后缺了就去买,我这也是买的。”此地无银地解释。 田傲适时跳出来,“我姐现在可没空做针线,我们都不敢麻烦她的。”言下之意,我都收不到你就别做梦了。 “知道,不做也好伤眼睛。” 田骄:……快走吧,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吴浩然跳上马背疾驰而去。 等到没人的时候才敢停下马,掏出荷包,拿出一张纸条:十八岁后。 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她是愿意的对吧?没错吧? 他热烈的揉了揉马脑袋,没办法心情太激动总要分享出去。 他仰头望向天空,收起热泪。 他昨夜说的那句话是“好想早点和你有个家。” 他四岁起就住在老师家了,长到十四岁,再回家更像个客人,爹娘对他很是客气,可他知道家人之间不应该是那样的,就像在田家,不会有人特意问他想吃什么,而是早就做好了,热气腾腾地,招呼他赶紧洗手吃饭。 他收拾了心思,跨马赶路。 老师分析得对,如今皇帝老了,要替新皇收拾一些烂摊子,一就是要收回建国初分出去的权利酒运司不过开端,可陛下动作太晚了,他已经老了,各方势力必然不服,只怕要引起反弹,他们这群人想要出头就得抓住这个机会。他守孝一年,再过两年才能参加科举,他得抓住那次机会,那时他就十七了,做官尚早,可嘿嘿可以先成家呀。 第37章 李家出事 吴浩然走后,山庄迎来李达。李染接人上山,“达哥,书院如何?可需要人手?” 李达摇头,“镇上来了不少人,不过一座空书院也没人起歪心思。” “那还是去两个人吧,不能让伯父伯母担惊受怕,有个跑腿的也好。”李染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把人带着?” 李达很喜欢这个同姓的伙伴,笑答:“等我见了老爷再说。” 田立人读了梁晗的信心底暗叹到底如此,当年的首富如今又如何! “老爷,今日上午李继祖又来了,说是找成玉公子,我爹搪塞过去了,不知他会不会再来。” “来者不善呐。”田立人叹道,这是奔着赶尽杀绝了。 “若是还有人来问起那孩子就说不知去向。”田立人琢磨了一下说道,“若是有府城的消息即可来回我。” “那我即刻回去了。” 田立人闭眼假寐片刻,让石头找来梅花、李成玉、田世舒,把目前的情形说了一下,梅花、李成玉目瞪口呆。 “如今你父李继业生死难料,府城李宅已经落入李继祖手里,成玉你不可贸然回府。”田立人继续道:“至于将来如何,不必着急,等风头过了再出去打听就是了,若是愿意你就留在这好了,我看你和小傲也还处得来。” 李成玉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浑然不觉的时候家里竟然发生这样的大事。他虽然不喜那个家,可那时毕竟他是有爹在的,可如今呢?他什么都没有了。 梅花叹口气,伸手搂住呆愣的儿子,“不打紧,他们查到先生这里可怎么好,还是我带他回家吧,其实以李继业的做派早晚都要出事的。” “可是没有王法了吗?”李成玉两眼含泪,“夫子,那一大家子人呢?” “覆巢之下无完卵,京城廖家倒台,他们这些旁系又能有什么好?他们敢做就不怕查!”田立人觉得让这么个孩子知道这些有些残忍,可这是他的家事,说不好李家就剩下这么个独苗苗,不让他知道才是更大的残忍,唯一庆幸的是他还有母亲在。 田世舒道:“师父你们不用急着走,我先出去打听一下消息。另外成玉你的书童呢?” “在镇上我有两人一个书童一个门房,都是我父亲的人。” “我先去探探他们的情况。”但愿李继祖不知道这俩人,不过都找到书院了,还能找不到他们吗? 出了书房,田世舒通知巡夜的家丁严加防范,尤其是夜间巡逻从两班倒改成三班倒,加班费噌噌涨。 “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丁头儿问,他刚刚上任小组长可不得事事想在前头。 “嗯,最近可能有人打探山庄情况,防着点就行。”毕竟李继祖的主子还想用父亲,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搜山,不过见不得人的手段可少不了。 吴浩然赶着一辆马车回的家。吴父吴母头皮发麻,怎么回礼比送的还多咧? “爹,车里是老师送的新良种,得妥善保管,这是栽种方法,另外听说不必用好地。”听小舒那意思,这东西产量不稳定,明年会咋样她也不清楚。 田世舒:当初能买到的都是杂交种子,每年都得重新买粮种,她这儿除了几盆树椒就没有能留作种子的,且种着看看吧,时空都换了,万一种子也变异了呢!虽然照她的经验来说这有点难。 田世舒在山下遇到了拦路的李成玉,“怎么个事?师父知道你出来吗?” 李成玉咬唇不语。 “真是造孽!要出门得告知家长知道不?不然他们以为你被老虎叼走了怎么办?”田世舒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不幸的少年,只好调侃了一句,虽然没有什么卵用。 “我给娘留信了,她会看到的。”李成玉开口道:“我说会和你在一起。” 田世舒心底埋怨田傲盯人的本事欠佳,嘴上道:“成吧,那咱们就得换个方式进城了,你这样回去就是个活靶子。” 李成玉满眼疑惑不这样进城怎么进? 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田世舒把人带回了师父那里重新请假,自愿担任了保镖职责,不然怎么办呢,这小子要是自己偷跑了麻烦的还不是自己家。 然后把人拐到自己院子,找出她的一套茜色袄裙让他穿上,正正经经的梳上双丫髻,啧啧,真是个美人坯子,将来还真是男女通吃的料呢! 这孩子的面部和梅花太像了,不得不给他上了个眼妆,双眼皮给他高高挑起,欧式双眼皮就此现世,在鼻翼两侧打上阴影,边画边嘱咐,“可不准流泪知道不?若是忍不住了就抬头看看天。” 唯一的缺憾是这孩子脚大,现在倒是还好,换上自己的旧靴子还能成,过两年个子、脚丫子就超过自己了。 然后又嘱咐:“谁要问你多大了就说是十三了,个子矮点不要紧的,走路的时候不要迈方步记住没,脚不要露出来。” 李成玉浑身僵硬,不知如何是好,谁能猜到师姐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搞得他现在都顾不上伤心了。 田世舒里边穿着枣红色直裰,外边是靛蓝色棉氅,耳朵上带着两只毛绒绒的暖耳,这是罗氏用白兔毛做的。罗氏的本意是想让兔毛贴着耳朵保暖,可她非得用棉花的一面保暖,毛毛朝外,别人的暖耳都是挂在耳朵上,就她主意多,装在了发箍上,不过这样来她飞来飞去的确实不容易掉,两只白绒绒的耳朵也让人平添了几分可爱,罗氏也觉她改的好,又给田骄、田傲做了一副,可惜两个少年不理解老母亲的心,都束之高阁了。 在李成玉心里田世舒一直是有些冷情的,即使是她建议他来到微露草堂的,可后来两人没有任何接触,便知这师姐当时不过随口一提。今日见她戴上这么可爱的装饰忍不住发笑。 李成玉坐在马车里手里握着当年田世舒送他的长匕首,回忆着从前的种种,又想到老师只说父亲的商队遇到截杀,可人应该是逃了,可这逃应该也是付出极大的代价的,不免忧心父亲到底身在何处,他又能做些什么? 李继祖?听名字就是自己那好伯父,当年输给父亲如今得势报仇?可是父亲到底没有杀他,他却能赶尽杀绝,将来自己是不是也要去杀他替父报仇?一家子说起来是骨肉至亲,何至于这样争来夺去?意义究竟在哪? 第38章 李府起火 李成玉此刻尚不能明白父辈的恩怨,但已经预料到自己将来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不过既然姓了李姓享受了它带来的荣华自然也能接受它的使命。 田世舒没回家,而是在镇上找了一家小店,把马车寄存了,两人步行到了李成玉的家。她敲门无人应答。等了半晌,依旧不见人影。 田世舒左右看了看,纵身跳进院子,还好不是命案现场,她暗暗松了口气。 转身把李成玉放了进来,两人进了李成玉的房间,书案、书架、衣服、被褥一处没落都被翻动过。 两个下人的物品倒是不见了。 “他们跑了。”李成玉松口气,“还好不是被抓走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是故意翻了我东西。他们的卖身契在家里,银子一直是二白在管,所以他们按理不会来我这儿找东西,可他们偏偏找了,应该是想给我留信息。” 李成玉边说边在书架里翻动,找出了一本书,田世舒歪过头去瞧了一眼,《三国志》?他回头解释,“我前些日子一直看它了,它本应该放在书案上。”他随手翻着书,一张字条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上边七扭八歪地写着“本是同根生”。 田世舒叹口气,这是下人怕他得不到消息,愣闯回家啊。“没猜错的话,这纸条应该是插在‘陈思王植传’了,也难为他了。” 李成玉声音低沉,“二白认得几个字,他爹是跟着我父亲商队的管事,他娘……还在李家老宅。” 田世舒心下一沉,李成玉望着她,坚定地道:“师姐回家去吧,我得去把二白找回来。” “你一人回得去府城?即便是我也从未一个人走过。”田世舒没有劝阻而是陈述一个事实,“他们没在这里安排人手只说明一件事,他们笃定你会回府城。” “为什么?”李成玉自问自己刚刚才下决心回去,他们怎么就那么笃定自己一定会回去。 田世舒笑了一下,“傻了吗?外界可不知你母另有其人,廖氏只怕靠着你吊着狗命,更不敢说出实情。” 李成玉恍然,更觉讽刺。 田世舒拍拍他的肩,“多思无益,来来,找出你的路引,姐姐帮你做点事。” 李成玉把随身携带的路引递给她,田世舒又问:“可有熟悉的姐妹?” “我爹就我一个。”李成玉闷闷地说。 “哦,是我忘了,说来也是奇怪你爹怎么就生了你一个呢!”田世舒一边研磨一边自言自语。 李成玉摇头,然后继而想到一人,“姨娘曾经带过一个娘家表妹给我认识,她行吗?” “是本府的吗?” “是,他家就住在府城。” “那就她吧。”田世舒对这个地址满意。 然后就不再说话,反复在白纸上模仿官方字迹,李成玉默默地给她点上灯。 “你看看像不像?” 李成玉点头,很像。“可是咱们没有写路引的纸啊。”那玩意都是官造的,每个省有多少份都是可查的,假冒不得。 田世舒嘿嘿一笑,李成玉心中冷情仙子滤镜碎成渣渣。 “即使没有也得给我们成玉变出来一份不是!来来来闭上眼睛数个一二三!”为了这孩子不自闭她也是拼了。 “噔噔噔,睁开眼,看看这是啥?” 李成玉睁眼便见田世舒拿着一张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空白的路引!他瞪大眼睛望向她,这玩意儿哪来的? “佛曰不可说。”嘿嘿,纸在墨香斋就有售,难的是花纹雕版难搞,可是这玩意总用一版也不现实,总有淘汰下来的,想办法搞到,再拓下来,如此反复几次,总能刻出来,不过她那时候也是一时兴起做了本府的,到没想过要用,谁知竟用到此处。 两人狼狈为奸做了假路引,也没在镇上多留,连夜驾车往府城而去。 城门官查看了两人路引,问了一句:“你们什么关系?” 田世舒轻咳了一声:“回大人,里边的是,嘿嘿,是,小人的未婚妻。” 城门官瞧了一眼,脸色爆红的李成玉,“倒是少见。家里大人呢?” “呵呵那什么,我是送……送她回家的。我家还有个老娘,再没旁人了。” 城门官把路引还给他,挥手放行。 李成玉放下车帘,双手拍了拍脸颊,红什么红! 两人入城后入住了一家高档客栈。 傍晚才出门去觅食,掌柜的提醒道:“两位还需快去快回,快宵禁了。” 两人一脸恍然,“多谢店家提醒。” 两人先到了李家的酒楼用餐,并未见有何异常。 李成玉深恨这些人见风使舵,田世舒却道此乃人之常情。在这些打工人眼里谁做老板不都是为李家做事,至于东家是李大还是李二有什么分别?不都是一样的工钱?不过若是改姓了他们也许会急一下,因为他们变成了新人。 俩人吃得没滋没味的回了客房。 李成玉想趁夜回家,被田世舒否了。“宵禁呢!老弟!首先得了解一下宵禁后的府城是什么样才能有下一步动作。” 当天夜里,田世舒一人轻松出了客栈,没有拖油瓶行动就是好。 她先到府衙附近转了转,夜幕下的庆阳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直到远远的传来更夫的锣声,三更天了。 寒夜、寒月、大火! 田世舒打了个激灵。 紧接着锣声四起,喊声由远及近。 “走水啦!”“走水啦!”“李府走水啦!”“报:城西二里桥的煮酒巷李府走水啦!” 田世舒险些从房顶栽下去。 她疾步回到客栈,换了衣服,出门敲响了李成玉的房门。 李成玉散着头发一身中衣打开房门,还没说话,田世舒推人进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李府走水了!” 李成玉本想抗议不要以为比自己大两岁就不把自己当男人,闻言生生把舌尖咬破才没叫出声。 “咱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等天亮了一起去附近转转打听一下消息。”若不是李府里没有认识人她高低现在就去瞧瞧。 “会是我爹吗?” 田世舒摇头,“很难判断。府里究竟留些什么人咱们也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李继祖一定策反了一部分人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快收复老宅,可这些人就真的忠于他吗? 第39章 巧遇邢文杰 田世舒劝自己别浪,还得把那小子完好无缺的交给师父呢。 万一这是李家钓鱼就麻烦了。毕竟那家人都有点颠,啥事都干得出来。 李成玉怔愣地望着窗外,黑,一望无际地黑。 田世舒见他穿的单薄,把他推到床上,拿被子裹起来,“这时候告诉你是想你有个思想准备,别到时候露馅了。可你要是把自己冻坏了,倒是不用去现场了。”她坐在床尾安慰。 “我爹一直致力于摆脱廖家,近些年有些产业廖家也不知在何处,你说李家能查到吗?”李成玉幽幽开口。 田世舒:“狡兔三窟,不管是为了防谁,你爹都不会轻易就死了。” “所以老宅大火究竟是谁放的?” “多思无益,明日去看看就知道了。就是明天暗处会有许多眼睛,你得听我的,别露馅了。” 李成玉空洞地眼神慢慢聚焦,望着田世舒:“我一向都听师姐的话,以后也会听。” 田世舒伸手拍拍他的肩,“师弟你若是想哭便哭吧,这会哭没人笑话。”总这么压着也不是个事,还是释放出来好些。 李成玉低头泪水无声打在手上,他搓着两只手,只恨自己除了哭对家事竟然无能为力。 “你才多大!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就该吃吃喝喝,万事不愁。”田世舒不禁想起曾经那个街边小霸王的模样,心里叹息,那样的日子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李成玉哭得不能自已,田世舒手足无措,怎么办?是不是出了馊主意,这孩子是要水漫金山吗? 正当她快跳起来高喊不要哭了,李成玉忽然往前窜了一下,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 田世舒麻了,刚刚那些都是前奏吗? 李成玉最开始只是哭他爹,慢慢又想到了家族,想到自己无所依傍,后头又想起他从小没娘,和继母斗智斗勇,好不容易和亲娘想见却不敢让人知道这些狗血事情,孩子彻底绷不住了。 好不容易等孩子哭累了,田世舒拍拍他的背,“好了,我看看眼睛是不是哭肿了,一会儿跟小二要个鸡蛋滚一滚。五更天了,我也去收拾一下。”败家孩子把鼻涕眼泪都抹她衣服上了,哎,造孽啊! 李成玉后知后觉自己的不妥,根本不敢抬头看她,听她如此说,便松开她,快速钻进被子里,真是羞于见人。 田世舒抽了抽嘴角,起身出去了。 听见关门声,李成玉才掀开被子,双眼望着房门出神。 田世舒换了一身墨色长袍,出了客栈。她兜兜转转来到城隍庙,踢了踢蜷缩着的乞丐,那人刚跳起来骂人,就被田世舒扔过来的包裹砸没了声儿。 “把衣服换了,把你身上的衣服给我。”那小子还是打扮成乞丐更合适。 辰时煮酒巷里来了一串乞丐,巡防的衙役一夜没睡,正有气没地方撒呢,见有小乞丐们过来,“滚滚,来这地方干什么!” “官爷您行行好,这地方暖和。”一个乞丐回答。 官爷一时无语,“不可以靠近啊,这都要落架了,别砸死了。” 李成玉蹲在熏得漆黑的墙角流泪,这倒好,谁也不知道他是伤心还是烟熏的。 他边哭边四下瞧,师姐让他留心过往的行人,若有熟悉的面孔要记住他的去向。他抹了把眼睛,起身沿着外墙往下人房方向而去,他倒要看看是不是连下房都烧了。 田世舒买了两盒点心准备拦车去墨香斋,忽然一辆马车停在身边,由马车上下来一位翩翩公子,“田姑娘!” 田世舒终于在一众男神里扒拉出这位——邢文杰邢公子。 “邢公子还没进京?” “怎么不叫邢大哥了?”邢文杰除了瘦一些倒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嘿嘿,邢大哥不嫌弃那我以后可不改口了呀。” 邢文杰也笑了,“大冷天的一个姑娘家是要做什么去?” “哦,准备去东城访亲。”田世舒举了举手里的点心。 “天冷出来的车也少,你上车吧,我让车夫送你。” “那倒不必,俗话说相逢即是有缘,我请邢大哥喝茶,还想和大哥打听点事儿。” “真是怪话多!走吧,我请你!” “我还没问,邢大哥大清早的要去哪,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无事闲逛。”妹妹出事后,家里的氛围很是不好,他是出来透口气。 两人都没带下人,不好坐单间,便在大堂一角落座。 “田姑娘要打听什么事?” “邢大哥,不妨像我哥哥那样叫我小舒吧,我闺名世舒。” “好名字,应了伯父拳拳爱女之心。” 田世舒嘿嘿笑了两声,然后道:“我家有铺子邢大哥知道吧?” 邢文杰也是后来听父亲提起过田家的产业,便点头道:“略有耳闻。” “我家掌柜的说李家出事了,压了我家的货款。我昨日来府城本是来处理这事儿的,可……” 邢文杰虽年轻,可毕竟是官宦子弟,田世舒的话他并不全信,不过他也并不关心她所为何来。“李家的事上头也讳莫如深,明面上查无可查。” “这大火可死了人?”田世舒琢磨他的意思问了一句。 “嗯,刚接手李家产业的当家人没了。” “谁?”田世舒站了起来。 “李继祖,你认识?” 田世舒坐下,觉得自己刚刚的表演有些做作。 “当家人还能被火烧死!真是晦气,我家的货款是要不回来了。”田世舒喝了口茶。 “不是烧死的,昨晚仵作就验出结果了,昨晚死了八人,都是服了大量的迷药窒息而死。” 田世舒:“八人!”觉得自己音量有些大,又压低声音道:“凶犯抓到了没?” “能把迷药下得这么合适的除了厨房不做他想。可昨日厨房是最先起火的地方烧得一塌糊涂,里边死了个人,很难辨认了。” “厨房起火?烧了全宅?” “不是,是多点同时起火的。” “怎么做到的?” 邢文杰摇头,“我爹今早才回家,我只听说这些,剩下的还待进一步审理。” “真是辛苦邢大人了。” “接下来什么打算?” 田世舒努努嘴,“回家销账啊!又赔了一笔银子呢!” 第40章 李继业身亡 “怎么是你出来查账?”邢文杰到底还是问了心底的疑惑。 “嘻嘻,因为是我的私房呀!”田世舒假装害羞。 邢文杰恍然,“小舒好本事。” “一般般吧。”田世舒叹口气,“本事再好,年关难过呀!” “现在世道乱以后出门带个人。” 田世舒点头,“我会小心的。邢大哥和我哥有联系吗?” 邢文杰摇头:“你哥一去如黄鹤!” “那是他的不对!不过他常年在寺院,捎信也是不便,你若路过嵩山不如去找他。” 邢文杰点头,“知道你替他辩解,待我寻到他再和他计较。” 田世舒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便要告辞,她把点心往他跟前一推,“就说是大哥买的孝敬伯母吧。这家点心有名,只有早早排队才能买到的。” 邢文杰:“多谢小舒。” 两人在客栈门前分别。直到看不见人影,邢文杰才转身上了马车。瞧瞧怀里抱着的点心,忍不住打开吃了一块:松松软软、入口即化。 田世舒回房换了男装,图省事涂了个满脸黑,去找李成玉,却没找到人。 她愣了一会儿,招来一个小乞丐,问:“你们跟着的那个乞丐呢?” “他让我留在这等人,他往那边去了。你是来找他的吗?” 田世舒笑了下,左右瞧了瞧,拿出三块碎银子,“分开放知道了吗?”然后朝他指的方向而去。 走到胡同口,正不知该往哪走,转过来见墙角蹲着个乞丐,她走到跟前问:“让你蹲在这儿的人呢?” 这个是个岁数比较大的,摇头道:“不知你在说什么?” 田世舒无奈,扔碗里一块碎银子,老头拿棍子一指,“往那边去了,有人跟着。下次公子还有这活记得找我们呀!”然后露出一口大黄牙嘿嘿地笑起来。 田世舒一路走过去,洒出去二十两银子才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门口。 门口依旧是个小乞丐,田世舒好气又好笑:“七个人一个都没落下,你们是算计好的吗?” 扔了块银子给他,伸手敲门。 来开门的竟然是二白。 田世舒点下头,闪身进院。 二白往外边瞧了一眼,乞丐们已经都不见了。 “这些人会不会卖了咱们?”二白问。 田世舒摇头:“不会,带头的老家伙经验足,知道卖了咱们他们也得不着好。” 二白带着她进了外屋。 “公子,田姑娘到了。”二白站在里间的门口说道。 李成玉推开门,退了一步,“师姐请进。” 一进里间扑面而来的药味。田世舒皱眉往床上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脸色蜡黄、两腮塌陷,双目灼灼,这是…… “李继业?” “你是成玉的师姐,不该称我一声伯父吗?” 田世舒抿唇,“他是他,你是你。” “到底是她的徒弟,倒是不知学了她几分本事,脾气倒是一脉相承。”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眼下怎么打算的?” 李继业被堵到无语。 “我和李继祖仇深似海,早晚要了他的命,不过李家的事不用你们掺和,成玉就交给他娘了。” 田世舒本想问问他有什么资格理直气壮地说这话,可是看李成玉那死样子还是忍了。 “不管有没有你这话,我娘都会管我的。”李成玉倒是说一句。 “好,哈哈,这是报应。我李继业筹谋一生所亏欠的就是她了,没想到最终还是要求到她头上。你跟你娘说就说我李继业此生对不起她,来世……。” “来世再不相见。”李成玉一边哭一边道。 田世舒忍住不笑,搓了把脸。 “遗言以后再说,说说昨晚的事吧。谁放的火?谁下的药?” 李继业被两个小辈气够呛,也不答话。 “火是二白带人放的。这个院子早就备下了,我爹带人回来就医,就住在这。李家有密道,二白要回去找他娘,顺道放了把火。谁被下药了?” “李继祖啊,你们不知道?” 李继业闻言猛的起身,“他如何了?” 田世舒眨巴眨巴眼睛,“听说是被下了迷药,窒息而死。官府没来这里搜查过吗?” 李成玉:“查过了。” 田世舒道:“肯定还会再盘查的,你们不用躲……?” 话音未落,李继业已经发出“嗬嗬”的怪笑,“他竟然就这么死了?嗬嗬” 原本蜡黄的脸色也因为激动泛起不正常的红来。 李成玉转头解释,“我爹腹部受重伤,大夫说时日太久,难以治疗。”说完又抹了把泪。 田世舒叹口气,推他上前,“问问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看着人已经不大行了。然后推门去了院子里,也不知这丧事该如何料理,棺材啥的可都备下了。 李成玉跪在父亲跟前,拉着他的手,“爹,还有什么教儿子的吗?” “儿啊,那个丫头甚好!大一点儿不要紧的……”李继业侧头紧紧地盯着儿子瞧,“雪儿!雪儿!不要怪我!” 李成玉嚎啕大哭,“我是成玉,不是娘!既然放不下又为何如此对她?” “雪儿啊!”李继业仰面朝天,泪水从眼角流过,“李家这么脏,怎么能把她放在那里?哈哈哈李继祖……觊觎我妻死不足惜。” 李成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上一辈到底都有些什么恩恩怨怨? 李继业嗓子里发出呼噜噜地痰声,人又忽然抬头,紧紧握住李成玉的手:“儿啊!李继祖谋谋……”忽地重重摔在枕上,撒手人寰。 二白已经带人守在外间,听李成玉哭声,才蜂拥而入。 非常时期,丧事从简。 “公子还是早点出城吧。”二白把失魂落魄的李成玉推到田世舒身边,“二白一家得家主多年,他的身后事我定会办妥,只是为了公子安全二白不能跟随公子身边了,二白先给公子磕头了。” 田世舒把李成玉拉过来,又给他的脸上蹭点灰,左右看了看,“一会儿你爹会以王家的名义出殡,你一路跟着讨点哭丧银子也说得过去。”然后看向二白,“便由着他吧。” 她还得查查究竟是谁给李继祖下的迷药,这人必然是知晓二白他们放火又熟悉李家宅院之人。 第41章 烦心事 田世舒交代好李成玉后走出小院。 非是她无情,李继业在这城中深耕多年,他的手下自然比自己强多了。她还是出去扫尾吧,万一把祸患引回山庄就麻烦了。 她烦躁地又搓了把脸,然后发现两手黑,不禁脸色又一黑。找个背风的地方重新补了装,心里暗骂一声,认命的朝火灾现场走去。 想她此生志向不过是家人平安、略有小钱,平淡一生,怎么就不能如愿呢?她犹记当年读大学时,那位祖上曾流放宁古塔的大语老师讲过,她的祖宗曾告诫他们远离政治中心,因为当年他家周围的高宅大户经常一夕之间就不知去向。 当年她就感叹封建社会权力斗争的恐怖,所以这老师的话她记得瓷实。也因为那老师是红学会的成员,在课上没少讲那部红学着作,导致她今生信奉苟道长存。可一家人都如此不思进取了,咋就不能让她消停过日子? tm的,太难了,做个老百姓太难了,种地产量低税还高,做工动不动就让你卖身,经商更完,连基本人权都保不住,要整出什么秘方就更惨了,唯一看起来能好点的也就是当官了,怪不得都拼命往上挤,可照她看这个时代已经进入封建社会的衰落期,经济手工业在发展,政治却一直在扯后腿,政治资源越来越集中…… 矛盾啊!不在矛盾中沉默就在矛盾中爆发,所以总有各种各样的造反活动,唉,可她不想做池塘里的那条小鱼啊。 田世舒一路胡思乱想,来到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案发现场。 不少社会闲散人员都来附近瞧热闹,田世舒混迹期间倒不那么突兀了。不过想要靠得太近是不能够的,官府早派人把守了。 田世舒也不是来勘察案发现场的,她是来寻人的,当然这是最笨的法子了。可是面对毫无头绪的投毒案犯她也是一头雾水。 李继祖的人生无非是失败的家族企业的继承人、投靠官方大佬的打工人、复仇成功的商人、被反杀的死者…… 他的主子刚刚收到他献祭的李氏财富,不会是凶手。李氏集团涉猎较广,他虽然刚接手,可他能顺利接手,内部肯定是有他的人的,且投毒这种事非近身不可吧? 二白那里查无可查,可被跟踪的概率就很高了,至少她跟踪二白是轻而易举的。 什么人能跟踪了李家下人后潜入李家精准用药? 嘶……转来转去怎么又想到了他的主子! 田世舒拍拍头,当年她已经傻乎乎的以为除掉了对方的一个触手就万事大吉,万不能再去捋虎须了,更何况爹爹刚刚扔了人家投递过来的橄榄枝。 诶?李继祖一死是不是以后祈王府就不会再理父亲了? 这倒是一点意外之喜。 可若是祈王府要杀李继祖也不用这么大手笔吧? 难道是竞争对手? 商战都这么凶残了吗? 随即田世舒又否认了这一想法,寻常商人可培养不出这样的高手,她现在已经开了眼界了,知道自己若不是机缘巧合结识了王禄那样的人 是不可能接触到江柳两位师父这样的人的。试想一下若遍地都是飞来飞去的侠义之士,皇帝陛下还想睡安稳觉? 那最大的怀疑对象就只能落在高层了,除了祈王可还有他人……?若同是王字辈儿的,杀他一个商人做什么?他的财产都献完了。 唉,田世舒头疼不已,最终觉得暂时把这事儿放一放,将来就从谁受益谁嫌疑最大的角度去查吧。 想明白了这事儿田世舒也不在这晃了,用湿巾擦了把脸便回客栈去了。她要一桶热水,洗去一身尘灰,换了件靛青色棉袍,领袖腰带绣了栀子花纹样,斜挎了布包,出门去拜访梁晗。 这一趟总是要去的,眼下的局势总让她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田世舒来时,梁晗休了冬假正在铺子里消遣。 梁晗道:“师妹怎么没去家里?” 田世舒一顿,轻咳一声,“自是不方便。” 梁晗见她有事要说,便带她去了楼上单间,“说吧,出了什么事?” 田世舒便把李家的事和盘托出。 “民间动作如此频繁,结合你和父亲的通信,我想下架文字跳动的一天一练项目和名家解析项目。” 梁晗皱眉起身道:“下架也好,免得无事惹来一身腥。不若只留启蒙类书籍,其他都停售。反正此时是冬假期,下架也不引人注意。” 田世舒虽肉痛流失的银子也不得不同意这个建议。 “小舒,若真是发生不好的事情,家里可有应对之法?” “现下还没有。” “老师是进士出身,若有人要起事,容易找他做筏子,当然了府城这些老学究也跑不了。” “我爹说到底是个乡野先生,人家未必看得上,师兄才要当心。人家都能借刀杀人不留痕迹,这府城只怕是人是鬼都说不清。” “小舒哇,你说若是出事是乡下安全,还是府城安全?” 哪里都不安全,到时候法纪混乱,散兵游勇游走各地,乡下就是现成的屠宰场。城里?嗬,国人谁敢忘十日围城的苦难? 梁晗见她抿唇不语,道:“你一个孩子也不懂这些,过年我去家里拜年与老师商量此事。咱们两家不要离得太远才好。” “师兄觉得真会出事?” “唉……你读的史书是假的吗?新旧更替哪有那么顺利的?丫头呀,不要心存侥幸。”梁晗老气横秋地说道。 “师兄对京师的情况可了解?那位能力如何?” “天纵英才与否都没有意义,得看多少人支持他,怎奈他沉寂多年,除了太子少师和母家势力还有哪些势力还不好说。” 田世舒想到王禄,那厮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并不和小耗子说朝政,他才是那个核心里的人物。 王禄能有什么坏心思,多年陪伴帝王,他深知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他当然是想保护好这个小徒弟,想着这人在自己羽翼之下,只要不涉政事应该是安全的,谁知人忽然回家守孝去了。 他也深感无力,不过现在也不是过多关注那小子的时候。 皇帝已经把他推到了太子一系,虽然太子不甚喜欢他,可也知道自己是用人的时候并没有冷落了他。 各地暗流涌动中央是有察觉的,皇帝很暴躁,他的皇儿是他们能欺负了去的吗? 第42章 祁王府 田世舒带着李成玉回到云海庄。 第一时间找来田骄、江、柳两位师父一起去见了父亲。 她把遇见和想到的事情和盘托出。 “李家明里暗里的产业明细李继业临死前都交给了成玉,包括了李继祖献出的那些,若是我们盯着那些产业也许就能查出幕后之人。”田世舒说。 江、柳二人皱眉,“问题的核心应该是京城,咱们查下手的人意义何在?”江师父一针见血。 一句话点醒田世舒,是啊是她傻了!她又不想给李继祖报仇,紧盯着下毒人做什么! 田立人笑道:“小舒也是一叶障目了!不过注意一下也好,若是只在京师有动作倒还无妨,怕的是有人趁机作乱。” 江师傅道:“田先生是担心地方不稳?” 田立人起身,“这些年就藩各地的王爷太多了,虽然他们没有兵权和地方管辖权,可毕竟是天子血脉,地方官员敢不敢得罪在次,若是有一二有心人士与地方勾连才可怕,尤其这几年北方连年大旱,朝廷并未及时救灾,若逢新旧交替,只怕……” 田立人继续,“不过纵使有些动乱也撼动不了中央,因为各地王爷缺少兵权,即使他们联合了一些卫所,豢养私兵,人数也不会太多,即使裹挟了灾民,在王师面前也不堪一击。”他没说的是京师虽没事,可不代表老百姓没事。 田骄道:“要不要叫大哥回来?”这种时候还是一家人老老实实待在一处才行。 田立人捋了一下胡须,“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吧,老二一会儿帮我送几封信出去。” 田世舒去找罗氏,想接几个经验老道的产婆上山,罗氏再度拒绝,“人已经定好了,就是生产的日子还早,等年后再说不迟。” 田世舒也明白这个道理,可这心里总是不落地。 田世舒烦躁,祁王比他还心烦! 他甚至想找道士算算徽宁省是不是克他。他让人找的稻种丢在那边,培养的人也莫名其妙接二连三的折在那儿,就连请个不起眼的教书先生都能碰壁,要命的是他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他可太生气了。 他把三个嫡子叫过来,“你们说说徽宁的事儿!” 老三瞅了两个哥哥一眼,“一个乡野先生实在不值当父亲和大哥如此费心,要我说把人绑过来又如何!量他插翅难飞。” 祁王隔着几案扔了一只鞋出去,“闭嘴,你给孤闭嘴。”说着叉腰喘了口大气,“先生的事待会再说,先说说李家的事。”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老三就是那个废物。 老哥俩弯腰低头眼珠子乱飞,父亲越来越吓人了,动不动就动手! 老三弯腰拾起鞋子,讨好地跪在祁王跟前,嬉皮笑脸地把鞋套上,“您何必和儿子一般见识呢!李家没了就没了,没有李家还有张王赵……周吴郑王……家不是!”说完又想到周家死在更前头,只好左右扇了自己两个嘴巴,“父王您恕罪,儿子嘴笨。” 祁王蹬了他一脚,“滚蛋,将来和你儿子一块上学去,连个百家姓都说不明白!” 老二跪下道:“儿子倒是认为三弟说的有点道理。周家死了一个周秀华,又不是死绝了,他儿子周明旭不是在府里当差吗?做新不如做熟,让他回去接手徽宁的事务好了。年轻人胆子大,儿子以为徽宁的事一直不顺就是咱们的人过于谨慎,所以才毫无建树。” 祁王食指一指他,“有长进,继续说。” 老二一脑门子汗,都说完了呀还说啥?“听说周明旭还有个老娘当年是开过绣坊 的,不如就让他二人一块回去,也是父王的恩典。” 然后又左右瞄了一眼,见两兄弟没一个出来帮他,又把话拉回来,“当然按常理还是要把他娘留在临州才是最好。” 祁王呵呵笑道:“一个妇人留不留的意义不大,索性就让她跟着好了,这回给他派几个好手跟着。”省着死了一个又一个。 世子可算找到机会,“父王,那年来的那个飞鱼服浪费了我们八个死侍,新人还没培养出来,剩下的几人得留下保护您呢,可不能随便派出去。” 祁王闭了闭眼,强忍下怒火,“我只说派几个好手,出了几个暗卫就没有人了吗?” “噢,您放心吧,华章的功夫不错,是跟着暗卫练过的。” “华章又是哪个?” “华章是周明旭的字。”老二适时出来解释。 “老大和他很熟?” 世子尬笑,“父亲忘了?华章曾做过儿子几年伴读,直到他父亲去世,他才弃文从武出去做事了。” “噢,原来是当年那几个小孩之一,看来当年那几个人选不错。你们也应该像父亲一样给自己儿子挑几个好样的,将来也是个帮手。”祁王手敲几案说道。 世子回道:“华章近来打听过那位田先生,倒是一个人物,尤其他的学生很讲同门情谊,儿子想若从他的学生入手或可打破徽宁如今的局面。” “怎么打破?” “儿子以为若是华章回到徽宁不妨把思贤带过去,入到田氏门下。” “嗯?你们夫妻舍得?” “看您这话说的,儿行千里母担忧,舍不得也没法,总不能耽误了孩子。父王教训得对,儿子和儿媳太过娇惯思贤了,也许离开父母能板正一下他的脾气。” “嗯,你能这么想孤心甚慰。你们俩个怎么看?” 老三赶紧叫唤:“儿子家不行啊,您两个孙儿年纪尚幼。” 祁王点头,“嗯,也对。那就让思齐和思贤两个开春去吧。这段时间也别傻玩,把三百千好好背背,那狗爬字也拣一拣。” 见祁王如此说,老二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说到底在父王心目中他如何想没有老大重要。 问题一个个解决,祁王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然后抛出一个新问题:“目前的局势你们怎么看?” 老三心道:怎么看?躺着看。 嘴上却道:“儿子愚钝,看不懂。儿子连谁再和咱们作对都猜不出来,更看不透那么远的事儿了。” 祁王心头一哽:nngx,老子也猜不到! “这件事让长史派人去查!哼!”说完起身走了。 哥三个被晾在那相顾无言。 第43章 祁王的企图 老二看看大哥,瞅瞅弟弟,然后坚定的望向大哥。“大哥,孩子真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华章你也了解,向来办事妥帖,有他看着孩子们总好过待在妇人之手。” 老二叹口气,这个年是甭打算好过了。 世子想了一下道:“这事儿先别声张,尤其是你老三!若是让母妃知道了就是你说出去的。” 老三摇头晃脑,“你们的家事赖我头上?我可是不掺和的。” 老二威胁道:“那就管好你的嘴!别啥都跟你媳妇说。” 老三很是不服,可他识时务,二打一,他没胜算。 老大老二结伴走了,老三撇撇嘴,转身回内宅逗儿子去了。 “大哥,你这时候把孩子送出去是不打算掺合京城的事?” “父王都没那个意思,咱们急也急不来。” “你说父王是怎么想的?” “父王……自然是希望政通人和。”老大犹豫了一下,撂下这句话就去书房处理事情了。 “切!道貌岸然!”老二呸了一口,提步向马厩走去,“套车,去聚仁巷。”他还有场文会要参加呢。 祁王去做什么了?他离开几个碍眼的儿子,招来了几位谋士。 “如今日子越发难过,你们说说京里的事儿吧!” “王爷何必忧心?储位之争乃是常事,咱们偏安西南无论谁当家都伤不到咱们。” “正是。王爷只管颐养天年,坐山观虎斗。” …… 祁王听了一番歌功颂德之言,觉得无趣得紧,挥手让人下去了。 “锦玉留一下。” “王爷。” “今日怎么没说话?” “臣……” “孤不和你打哑谜,只问你如今咱们可有机会?”祁王探着脑袋低声问。 被叫锦玉的人摇头,“时机未到。王爷当知,太子初立,虽有小小波折,远没有伤筋动骨,王爷不妨再等等。” “再等?孤王都等了一辈子了!” “王爷!王爷要成就的是千秋霸业,当忍常人所不能忍,岂不闻小不忍则乱大谋?” 祁王挥挥手,“道理都懂,做起来难罢了。” “王爷,臣下以为时机不远了!皇帝把太子保护得太好了,难以服众,其他成年亲王无不虎视眈眈,可皇帝毕竟老了又能护住太子到几时?等他们消耗完了便是王爷的机会。” “锦玉你来来来,你与孤说说孤有几分胜算?”祁王两眼放光的抓着锦玉的手说道。要不说还得是心腹呢,句句都说到他的心坎上。 “臣下以为王爷可效仿汉昭烈帝。”锦玉捋着浓密的胡须笑得如同一只经年老狐狸。 “哦?锦玉太看得起老夫了!”祁王笑道,“不过蜀中有安王还有张钊带兵驻守,他们可都是皇帝的人。” “臣原以为没有机会,不过李继祖之死提醒了臣下,有没有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 得了川蜀的办法?” 祁王呵呵笑道:“哎呀,你呀你呀,还得是你呀!孤就和你说话才不费劲。” “还请王爷徐徐图之。” 祁王双手拍膝,“成,孤等着了。” 锦玉起身告辞。 祁王府的宏伟蓝图田家无从得知。 此刻他们正忙着过年。杀猪剃毛,杀鸡宰鹅,置办年礼,没一样和田世舒有关。 她最近的课业加重,日日和江师父过招。 小擒拿手适合近身战,她把张秀芳教的齐眉棍法和柳师父教的随风展步法结合,倒是能抵挡一阵江师傅的拳头。 至于暗器,她用的绣花针已经换成最大号了! 江师傅经常两个指头就夹住她射过来的飞针。 田世舒很气馁。 江师傅难得的安慰她:“今年进步很大,明年再接再厉。” 田世舒:…… 李成玉随梅花回了吴家堡,开始了三年的守孝生活。 时间眨眼来到大年,田世舒除了给张秀芳拜年别的一概不过问。 田立人带着田骄给工人家丁们发了年礼,家里有学生的还发了笔墨。 三十这天,田世舒难得没有出门训练。田骄逮着人问:“你这是准备考武状元还是怎的?” 田世舒笑:“正赶上紧要处,一直悟不出来也不是个事儿。” “又不用你冲锋陷阵,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姓吴的那小子长进不少,将来总能护得住你,他若不行,也还有哥哥们。” “二哥说的什么胡话!我练功是兴趣 所在,再说与其依赖别人不如强大自己,难道哥哥们日日都在我身边吗?” “你总是道理。我的意思难道不是想让你休息休息?这段时间瘦了好多,爹娘都担心你了。” “瘦了吗?许是长高了。”田世舒倒是觉得还好。 “昨天杀了五只羊,今天烤肉串,你等着吃吧。”田骄嘱咐。 “大年三十烤肉串?家里同意?” “嗯,不用厨娘们动手,就咱们庄上的几个半大孩子。” “成,真不用我动手?” “不用,把你酿的酒挖出来几坛就成。” “呵呵,我就说……” “嘿嘿!你酿的桃花醉比外边的好喝。” 田世舒:能不好喝吗?这可是高粱米加桃花瓣制成的。 田世舒只好起身,让田骄扛着铁锹,来到桃花源外的海棠树下,转了转,指着一处道:“挖吧。” 田骄挖了五尺深才挖到存酒的箱子,“妹妹啊,你这也藏得太深了!” “哈哈若是浅了还能留到现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边的人的都化身酒鬼了。 今日云海庄摆大宴,全庄子一块吃晚饭,男子一个院,女子一个院,不分仆人主子一块用餐,期间加菜都是各院自己负责,唯一跑来跑去的就是早就吃饱喝得的小子们,派了两个小的专门给女客们上串,到后来这传菜的工作便成田傲专职了。 罗氏笑他,他也不以为意还劝罗氏,“娘,爹说了羊肉性温让您少吃些。” 罗氏笑骂:“真是讨打。” 陪着她一块吃吃喝喝的老人们都哄堂大笑。 “也就是夫人这样的人家怀孕还要忌口,若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从前能有口肉吃就不错了,哪还管它什么肉。”一个长工家的老太太说道,“得亏东家宅心仁厚,如今可是生活好了,俺儿媳怀孕那会也说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享福喽。” 众媳妇婆子七嘴八舌说起怀孕养娃的事。 田世舒起身退了出去。 来到烟熏火燎的烤串现场,本来热闹打闹的男孩瞬间乖顺了。 第44章 怀王叛乱 田骄正在撒料,见她来了,“自己找个小凳子。” 有人拎着端个凳子递给她,“谢谢。” 把孩子紧张地双手直摆,“不……不客气。”旁边响起嗤嗤嗤地偷笑声。 田世舒歪头,坏心道:“我在这儿是不是影响你们玩乐了?” 孩子们赶紧都摇头,“没有,没有。” 田骄看着这群半大孩子,有点恨铁不成钢,“怎么出来了?” “想吃口热乎的。”田世舒接过他递来的肉皮,“酒怎么样?” “咋一开始甘甜爽口,后又带着凛冽,和别人家的不一样。” “妹妹,为何家中这么多新鲜吃食也不开个铺子?” 田世舒挑眉:“钱不够花了?” 田骄道:“够花呀!” “那就行了,开吃食铺子太辛苦,起早贪黑的,不值当。明年二哥若是在家,几个作坊你要接管了,我可是一点不想管。” “我都听说了,去年你也只是查查账而已!”田骄笑道:“如今懒成这样了?” 田世舒道:“我啊终极梦想就是混吃等死。” “大年下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嫌晦气。”田骄还是很在意这个的。 “大哥不是来信说正月十五前赶回家吗,让他管铺子,他读圣贤书的也得接触接触咱们升斗小民的生计。”田骄三分调笑七分认真地道。 “那我不管,你们俩商量。” 不过田骄的愿望到底落空,田世昌未能如约返乡。 正月初一怀王侍从发动宫庭政变失败,皇帝动怒,从守皇城安危的京郊大营拨出五千精兵北上捉拿怀王进京,岂料镇守苇泽关的守将无令进京半路截杀王师。 一时间各种消息甚嚣尘上,五台山上修行的僧人不忍北地百姓苦上加苦,下山参与平叛。 苇泽关乃是三晋门户,如今守将叛乱,唯恐引起外族异动,殊像寺的主持写信到少林求援。 少林三百僧人奉命千里驰援。田世昌所在戒律堂由首座亲自带成年的僧人都下山了。 田家收到信时正月十五已过完了,新学期开学,一家人都在镇上忙碌,田立人读过信之后望向窗外不发一言。 田世舒拉着田骄来到他房间,“二哥,这样干等着可不行!” “那怎么办?我去找他!”若他此刻在寺院一定也随队伍北上了。 田世舒摇头,“二哥,重点不是这个!叛乱的是刚到封地的王爷,只怕早有准备,那叛军可是有强弓硬弩、身披铠甲的将士,僧人却只是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住?” “那怎么办?” “别慌!这事儿发生在半个月前,在大哥他们出发前,朝廷一定先有动作,若朝廷派兵过去,那么大哥他们只是襄助五台山僧人们,只要策应朝廷作战就好,或许军队也会给他们装备。咱们?咱们的当务之急是釜底抽薪。”田世舒两手一拍。 “二哥可知道北地的官兵来自哪里?” “这得问谁?”田骄挠头,急得在地上直画圈。 “妹妹你先说想法?” “我的想法是扰乱军心。咱们可以印传单散发到叛军中去,陈说厉害,还可以再写传单到他们家乡去,他们就算没有家人入伍也害怕株连,有孩子在北边的最好让他们去把孩子领回家。” “这能行?” “行不行的试试总归比干等着强。我去找爹爹写告知书,你去找吴浩然问问,这人在京城待了那么久总不会真什么都不知道。” 田骄真替吴浩然捏把汗,人家一个书生,怎么可能知道军队防务? 别说,他还真知道。 国子监有许多将门之后,说是读书,其实是各家留在京中的质子,他们在一起偶尔会讨论各地的饮食。 “三晋多吃面食,听人说许多当兵的想念家乡美食,还有人写信回家说想念海鲜。 ” 吴浩然手里摆弄着棋子,“若说常吃海味的多在南地,可朝廷没必要把南边人调到北边去,别说饮食就一个北风就能要了人命,还怎么防务。” “所以兵源在鲁地!”两人异口同声。 “不错!辽东不可能外派兵力,只能是鲁地。” “走,我和你一起回去见老师。”吴浩然道。 田骄碰到这块狗皮膏药也是没法。 田世舒拉着父亲写告知书,“爹爹,这信呢一定要简单,明了,说明厉害。” 田立人也知道这信是给什么人读的,抛弃了原有的遣词造句,从律法入手,以人情结束,这是写给百姓的;从天理人伦为主,用孔孟之学做辅,职责做结,这是写给大头兵的。完成了这两篇女儿称之为广而告之的告知书,吴浩然和田骄也回来了,田立人又填写了此举对家乡的伤害。 几人一起拜读两篇文章,田骄道:“这不就是于国于家无望的败家子吗?” 田世舒道:“就是要让他们有这种感觉啊!他们跟着造反是能封侯还是能拜将?不过都是别人的踏脚石而已!” 孩子们虽然满意,田立人却并不满意,又熬夜修修改改几次,被田世舒夺走才罢手。 “二哥你去找姑姑告诉她调集人手,我回山庄去印这个。” 吴浩然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我呢?我做什么?” “你和我走吧!帮我校对版式。”田世舒琢磨了一下。 绝对是工作需要。 两人骑马回到山庄,找到李传福,组织开工。 四万份的小广告,连纸厂都得加班加点了。 田世舒拿着印好的小广告道:“你说能有效果吗?” “不管有没有用这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小舒你现在还没明白这件事的意义。” “能有什么意义,也许咱们的东西还没到地方战争就结束了。” “怀王当年在京城风头无两,哪里就那么容易落败。跟着造反的绝不止一家,不然僧人们不会这么快就下山。” “是啊!怀王也是厉害的,把出世的人逼得入世了。”田世舒苦笑。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不该动边军。” “换句话说边军不该卷入朝廷纷争?”田世舒问。 “嗯。边军担负的使命是整个王朝安危,原本谁当皇帝都不会亏待了他们,怀王做了个不好的示范。” “啧,以身试法了?唉……也不知大哥如何了。” “不会有事的。” 第45章 天才也怕死 不用谁告诉田世舒也深知正面战场的残酷,可叹她只会搞些小动作,希望能有点作用吧。 田世舒回到山庄的第三天,周明旭再回顺和县。这是他幼年生活过的地方,再回到这里早已经物是人非。 周杨氏这几年在临州的日子原没有在顺和自在,当她得知儿子要回来这边,很是高兴,尤其她儿子说可以让她继续经营金玉锦绣,她很是开心。 她第一时间见了几位绣娘,询问起梅花和田世舒,李管事儿想了一下道:“自从东家你走后,梅师傅也不知所踪,我曾让李东家去寻人,可他志不在此,根本没往心里去如今再想找人只怕不容易,田姑娘如今家大业大,谁敢让她动针线呢!” 周杨氏点头,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可不敢得罪田家。 “咱们可有得用的绣娘?” “这一二年吴家堡倒是有两个姑娘手艺不错,不过都是良民,不肯出来做工,李东家那会儿做主收她们的伙计。不过若说活计如何好,倒也算不上。” “如今看来外边是不能依仗了,还得看咱们老班底,以后铺子里就仰仗你了。宋雨那丫头好歹是梅师傅教出来的,我让她出来顶上吧。” 不过是个姨娘,又不是让她做多难的活儿,关键时刻出来帮忙也是应该。 想到宋雨周杨氏的心思又飞了,说来宋雨也是可惜了,她一个妾室身份不好去见田世舒,没的让人误会周家打田家的脸,可她们到底是师姐妹,这层关系不用却可惜了。她可知道儿子志向远大,田家是他们要拉拢的对象,若是后宅能利用起来,对儿子要办的事也多有助益,她得想个万全之策。 正在监督工人打包的田世舒接连打了两个大喷嚏。吴浩然赶紧给她端来姜汤,“都说这两天倒春寒,不用你跟着,是不是着凉了?” 田世舒搓了搓鼻子,“没事儿,不知道是谁在骂我!” 不是她吹,自打学习内功心法,这身体素质那是杠杠的,小小倒春寒轻松拿捏! “骂你的还真不好找!”吴浩然监督她把姜汤喝完,“二哥来信说商队已经整装,一共四个队伍。时间不等人,我一会儿带人先送一批过去,先把路远的打发走。他们大概是借着送纸和皮货的由头。往鲁地去的只能运纸?” “吃食肯定是不行!让人把年前制作的羊脂皂都搬出来检查,若是合格就打包带上吧!” “这些东西险些把县里几家作坊的油布买空了。”吴浩然笑道。 田世舒道:“早就让他们提高产能,就是不听,以为咱们坑人!吴伯伯说让吴家堡的村民做这个生意,偏没有下文。” “族里没通过。”吴浩然也很无语,族里竟然想让田家先付定金再生产,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儿! “啧!本以为田家那族里就够短视了,没想到吴家竟然不遑多让。” “嘿嘿,见笑了!”吴浩然低头拱手求放过。 一会儿李传福让人传话说货已装车。田世舒让吴浩然到县里别忘了去看张秀芳。 “放心,小师妹的礼物我都装好了。”吴浩然回答。 “嘶……”才注意这人改口倒是改得挺溜。“她是你师妹吗?” “嘿嘿,那该叫什么?你教教我。” “赶紧走!”原谅她浅薄,两辈子才积攒下这么点亲戚,排辈儿什么的,恕她无能为力了。 “成吧!你晚上烫烫脚再睡。”说完一溜烟跑了。 田世舒疑惑地抬头望天,是她过糊涂了吗?好端端的太阳挂在正中,哪里就到晚上了! 她出了作坊,找江师父练心法,最近她隐隐觉得不对劲,经常走着走着真气就自行运转了,导致她都不敢分神,一心一意压制着,这万一走火入魔可怎么办? 她把情况说给江师父,他竟然哈哈大笑,“这不是好事吗?你怕什么?走路的时候能压制,那你睡着了怎么办?难道不睡了?” 他这个徒弟是什么奇才?明明是个好苗子偏偏胆子小的要死! “哪个告诉你的走火入魔?” 能说电视剧里都是那么演的吗? “来吧,师父在旁边,你先运转两个周天。” 田世舒点头,师父在跟前她就不怕了。 柳师父进了院子,“这么不怕冷的吗?”怎么在院子里打坐。 江师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指徒弟的头顶。 嚯!头顶冒青烟了呢! 这是什么神仙弟子! “再过三年会如何?” 江师父摇头,“用不到三年!” “嗯?” “再有一年咱们就可以养老了!” “这么有信心?” “她的真气已经能自由游走,这一年教会她怎么让真气逆转就行了。” “会不会太急了?” “嗯,那就先观察半年。” “要不要让她出去闯闯?”柳师父忽然道。 “闯什么?江湖?”江师父挑眉问 “那还得算了。”柳师父想到自己结下的梁子,没必要祸及徒弟。 “放心,你撵她出去她也不会去的。”江师父深知徒弟骨子里是个好逸恶劳,贪图享乐的,如何肯在外边游荡。 “能有今天的成绩她是下了功夫的。这么个懒人,竟然坚持下来了。”要知道筋脉重塑可不是一日之功,需要日日锤炼。 “可能是她更怕死!”江师父神总结。 田世舒:你们这样好吗?我又没聋,这么大声蛐蛐我! 柳师父:“不管怎么说,她比咱俩强!” 他们若是有这股劲,把两份绝学都修习了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也不全因勤奋!还要靠悟性!她悟性比咱们强。”他们师门弟子不少,除了师傅不也没谁练成了。 “唉……这天赋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这孩子启蒙做的好!细想来她那位张师傅是用了心的。”江师父分析,“咱们哪个不是被逼着练功的?只要她,听到功法是两眼放光的。一个对武学有兴趣的人自然能吃得了这个苦。” 柳师父点头,“这倒是。我听吴家那小子提过,小丫头丁点儿大的时候,画的画至今田先生还留着呢!据说提拔落款印章样样都不缺的。” “噢?那有机会还是要欣赏一下的。” “一个字都不会写的孩子能画出什么?无非是做父母的鼓励孩子罢了。”柳师父若有所悟,小声道:“你说咱们多夸夸她,是不是会更勤奋些?” 江师父:……也不是不行。 第46章 周家的回马枪 当面蛐蛐徒弟的两位师父半点没有做亏心事的自觉,大声密谋怎么让徒弟勤奋起来。 徒弟这里却有了新情况,太热了!怎么才能把温度降下来? 江师父一秒切换,完全忘了要鼓励徒弟,“笨!你按着口诀往回练啊!体温怎么升上来就怎么降下去!你慌什么?身体是你自己的,还不是在你的掌控之内。” 田世舒收拢心神,慢慢调整呼吸,按师父说的去做,果然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后,身心舒畅了。 原来这玩意就跟三乘二等于六,二乘三也等于六是一个意思。她承认是她被走火入魔这四个字硬控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很可怕的,必须从脑子里挤出去! 出去!田世舒举举拳头。 “你徒弟是不是烧傻了?”柳师父用手肘拐了拐江师父。 “这时候就不是你徒弟了?”江师父斜眼警告。 “两位师父,徒儿这会儿需要消化一下今日所得,先告退了。”田世舒可不想留下供他们消遣,麻溜利索的跑路了。 两位师父觉得没意思,也各回各家了。 田世舒回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把换下来的衣物洗了。 她每日练功总是汗津津的,衣物颇为难洗,现有的去污粉就那两样,自从教会兰花学会盘账后,她便自己洗衣服了,毕竟她有化学去污产品不是。 唯一不好的点是现在的染色剂也是植物的,她用洗衣液洗过后比别人的衣服褪色更快。 罗氏经常警告她少用点皂粉,罗氏身边的人也提出要帮她洗衣服,都被她拒绝了。唉,衣服这么私人的物品她还是自己来吧,说到底是没那个小姐命! 第二日一早,李染带队送走了五千份传单。快午时了,吴浩然才回来,然后带回来两个不太好消息。 张姑姑说县里的锦绣坊重新开业了,名字改回了金玉锦绣,有人去二进院打听梅花的去向。 吴浩然又一人跑了一趟顺宁,前天一个叫周明旭的送了两个学生入学,一个叫周思贤、一个叫周思齐。 田世舒听了这两个消息,愣了一会儿。“姑姑的意思是周家回来了?” “应该是了,不然一个绣坊名字改来改去的为何来?” “你的意思是那两个学生有问题?” “你可知道周举人的儿子叫什么?” 田世舒摇头,她那会儿才十岁,做了那么大的事儿,没吓死就算她胆子大了。 “不会是周明旭吧?” “答对了。张姑姑说这人一来县里就很活跃,早早就拜见了县令、县丞等头头脑脑。我去姑父那打听过据说如今也是举人,还在县衙表示愿意把户籍迁回祖地。” 田世舒知道他说的姑父是他的亲姑父,县里的张主簿。 “你姑父对他评价如何?” “长袖善舞!” 田世舒皱眉,她对这人除了是宋雨的相公外真是一无所知。 “你可还记得年前李继祖找老师的事儿?” 田世舒诧异,这么敢想吗?田夫子何德何能让他们如此看重,学生连姓氏都改了?这是狗皮膏药甩不掉了? “学生已经收下了,编入了丙班,老师亲自教课。”吴浩然颓丧地道,“我回去迟了,若能早点告诉老师县里的消息就好了。” “一样的!难道父亲还能不收吗?”人到了家门口再拒绝的话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只要不吃咱家的饭,不住咱们屋子,其他一切好说。” “人家早就安排好了住处,比书院还阔绰呢。” “你说他们图什么?” “只能说所图甚大。”吴浩然一时也想不明白,老师为人低调,除了一些必要的事项,本省的事务很少参与,怎么就名声外露了? “难道是父亲写的那些书?”那她可就罪过了。 “着书立说的人多了,祁王自己和他的门客就写了不少。” 田世舒叹口气,“你先回家去吧。吴家堡的绣品应该流到锦绣坊不少,他们早晚会找到师父,要紧的是李成玉那小子的安危。不然把他们母子接山上来?” “这得躲到什么时候去?” “总要知道他们的目的才行。万一暗地里还有人想要那小子的命怎么办?” “成,我回去和他们商量。这几天让他们跟车吧,你别跟着。从前宋雨是你的师姐,可她现在姓周,能不接触最好。” 田世舒琢磨了一下他的意思,点点头应了。 这几天见山庄陆陆续续发货出去,一切都顺利进行,田世舒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周家回来又如何?她也不是从前那个胆小怕事的小姑娘了。她就不信了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让他们算计了。 临州一定随祁王姓了,难道整个徽宁都是他的?最多是他们想渗透到府城,又顾忌巡抚、知府,不敢动作太大,才反反复复跑到顺和来埋钉子。 她的小广告能写第一封就能写第二封,tmd谁不让她过安稳日子她咬谁,不就是舆论战吗?who怕who? 这口气憋在心底,直到李成玉随吴浩然上山,两个书生摆在眼前,田世舒才认命,怕还是怕的,家里读书人多啊,不能为打耗子伤了玉瓶啊!万一人家也往他们身上泼脏水怎么办? “梅师傅说她和周家只有恩情没有恩怨,若是一走了之,跟她学习的小姑娘们更说不清楚。成玉没在村里露过面,索性住在你家也好。” 李成玉如同受伤的小兽,站到田世舒身后。“那就这么定了。你是想和田傲住一个院子还是单辟出来一个院子?” “和他住一块儿吧,他回来还能教教我。” “小耗子,你急着回家不?” “我回家看过了,没什么事。”他姑姑带着表姐在家,那个表姐很是没分寸,他也不想回去。 “那你这几天带带成玉。守孝归守孝的,不可耽误了学业。” 吴浩然:瞧瞧这分派任务的做派,怎么看都是一家之主的架势。 李成玉乖乖点头,然后又抬头问:“师姐,我能跟着江师父他们学武吗?” 他以前在府城有武师父,可如今已经荒废半年了。 田世舒一愣,“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若问问两位师父的意思。若是人家不同意,你不要气馁知道不,咱家有好几位少林弟子呢,就怕你厌学。” 李成玉点头,“我明白的。” 第47章 小广告的厉害 晚上几人聚在饭厅的时候,田骄见妹妹无精打采的趴在火炉边发呆。 “听说今天内功有突破?” “嗯”田世舒鼻子轻哼。 “这是累着了?”吴浩然边洗手边问。 “没有。” “是江、柳两位师父不同意收我为徒?”李成玉道:“那也不打紧的,师姐别往心里去。” 田世舒这才抬起头瞧着眼前的几个帅哥,“我还没去问呢。我只是想念图书管理员罢了,想来想去只有他能拯救人民!目前这些情况我应付不来!” 话说伟人那一代人也都是个顶个的帅,晚上找一张软妹子出来拜一拜吧! 这个乱糟糟的时代需要伟人! 田骄走过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说着话也能走神?” 田世舒闻言又趴了回去。 吴浩然道:“什么图书管理员?你打哪认识的?” 田骄没好气地说:“够了吧你!”如今这人越发明目张胆了。 田世舒白了他一眼,“他是拯救世人的神!” 继续说:“晚上孙妈炖了肘子,可惜没你的份!”她是故意的。 无辜躺枪的李成玉:…… “你俩有糖饼吃也不错了。”田骄表示安慰。 四人笑闹了一会儿,各自回房了。 传单被商队以最快的速度发往各地,半个月后该收到的都收到了。刚刚响应苇泽关的卫所瞬间军心大乱,不少士兵趁夜奔逃,有的干脆跑到王师这边来。 但接连的边关叛乱非同小可,皇帝终于册封王禄为定北将军率两万大军北上,太子亲自负责粮草押送。 王禄明白此战重在为太子立威,此战若成君臣相宜,老皇帝对他不错。不过他此前从未领兵,各将领只怕不服,他还需绸缪。 太子手里拿着手下送过来的传单,默念: “……颠倒纲常,罔顾人伦…… 生而为鱼肉,死后亦使祖宗蒙羞,所谓何来? 回望村北杨柳,爹娘捶胸,美妇驻足,娇儿恸哭,所为何人?……” 太子朗声笑道:“可知是何人所作?” 侍卫叉手:“回殿下,已经派人去查,尚未有消息。” 太子点头:“如此简明扼要之言只怕三岁稚童也能明了,此人有大才,告诉他们即使查到了人也不要惊扰了他。如今局势混乱,别让人浑水摸鱼,伤了他就不好了。” 侍卫:“殿下仁善!” 太子道:“棉衣可有着落了?北地苦寒,莫要让将士们寒了心。”边军会跟着造反焉知不是这几年过得太苦了。 “回殿下,前方将领前些日子碰到一个商队,有几车皮子都留下了,尚将军听说殿下要押送粮草还给您送了一套兔毛护膝回来。” “就他能耐!孤还能缺这些,让他管理好手下倒是真的。” 侍卫笑道:“尚将军这不是惦记您嘛!” 太子笑道:“知道了,替孤谢他。另外,王将军带军北上,让他放尊重些。” 尚将军乃是太子伴读,与这些侍卫更是从小打交道,这会儿人虽然带兵出征了,也时时有消息传过来。 “太子放心,军中以武为尊,王将军虽然官威不显,可让陛下放心派出来的肯定差不了。” 太子叹口气,“孤倒是不担心这个,孤担心的是北境安危。鞑子如今也是苦苦支撑,若是听闻咱们这边有变故,只怕会闻讯而来。” “殿下宽心,鞑子早叫咱们打怕了,哪敢轻易南下。” “饭都要吃不上了,哪还有什么怕不怕的?”太子又把手中传单读了一遍,“让人把这单子复刻一遍,广发各地,所需银两就从东宫出吧。” “是。” 太子挥挥手,“让宁郡王过来。” 不多时进来一位青年,模样俊俏,羽扇纶巾。 “换一身军中打扮再来见孤!”太子把脸一沉,“如此多事之秋,你扮的什么魏晋风流?” “哥!错了!我错了!”青年嬉皮笑脸地拱手,“不知殿下招臣来是……”为了骂我? “孤想让你带着这封信去找王禄将军,做他的贴身侍卫,记住凡事不可造次,王将军怎么说你怎么做。” “他缺侍卫?”宁郡王喊得都劈叉了,没搞错?堂堂亲王长子给个将军当侍卫? “喊什么喊?你的任务是招降!你看看这个!” 宁郡王疑惑地接过纸张:“这什么破纸?哎呦!这是启蒙班的孩子写的?”宁郡王怪叫。 “胡说!你启蒙时可写得出?” 宁郡王摇头,“那是谁写的?忒简单了些。” “大道至简。若是通篇之乎者也,那些大头兵能看得懂?” 宁郡王又读了一遍才点头认可,“倒是巧思。” “你的任务就是去北边再加一把火,就说是朝廷的意思,现在能立刻放下屠刀者绝不追究,若能斩杀敌手者按官职大小各有封赏,孤在信中自有言明。” “这能行?” “回头我去宫中领罚。” 宁郡王担忧道:“要不要先奏明陛下?” 太子摇头,“等不起了!刘长安,咱们耽搁太久了。若是父皇怪罪就怪孤一人吧,北地不容有失。” “可那些人即使归顺咱们也不能再用啊!” “不过是被裹挟之人罢了,将来调往别处也是一样,再不济回乡种地也好过做刀下亡魂。” “成,我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启程,估计两三日就赶上主力部队了。不过您这儿也得小心,别到这时候了再着了人家道。” 太子安排好军中诸事,又写了一封奏折交给护卫连夜送往京师。 祈王府内,齐王手拿一张传单:“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饿死者是何人之父兄耶?然今逆子所效忠者,可是害农人无田之人?其随恶主,若生还寸功未立,或早亡,遗祸九族,何苦来哉?当及早令其还家,侍奉双亲,供奉祖宗,以期将来天子宽仁……” “嗯……可查到是什么人干的了?” 门客摇头,“只听说这单子传遍了齐鲁大地,也许实际传的更广些,听说近几日几地官府开出了很多要求去北地寻求的路引。” “可还有别的?” “也有。有些胆小怕事的直接开了祠堂把人除了族。” “荒谬!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 “王爷……”门客擦擦汗。 “嗯?哼……雕虫小技罢了,怕什么!出去!” 祈王烦躁地踢开几案走了出去。 他一辈子都喜欢拿文字做戏,如今才真正意识到文字的厉害。“给孤查!” 第48章 官运亨通的田世昌 二月末的云海庄忙着春耕,微露草堂意外地收到田世昌的信。 罗氏挺着孕肚,忧心道:“他怎么跑去当兵了?太危险了!” “娘,信上不是说了吗,大哥做了督运官,是在太子身边做事,很安全的。我猜啊太子选中大哥,一定是因为大哥是大头兵里最有文化的,有文化的那群人里呢,哥哥一定是最能打的,所以雀屏中选。不然其他和尚都回山了,咋把大哥一人料在那了。” “真安全?” “放心吧,娘。” 劝完母亲,田世舒回到房间才哆哆嗖嗖地又读了一遍信。 那可是战场啊,皇帝都可能被抓的地方,天杀的,那土木堡在啥地方! 倒霉的太子干嘛抓着哥哥不放啊? 其实田世昌被留下重用原因很简单,太子一进晋中,就先接见了一干僧众,可这些化外之人不喜俗事,很多移交工作都是田世昌负责的,一来二去在太子面前就混了脸熟。 又碰上一次刺杀行动,田世昌的功夫让太子起了招揽之心。 然后又听说人家是本届秋闱徽宁省解元,便猜他若不是随师门下山,也许人家还会参加春闱。如此有才华又有家国情怀的大男孩谁能不爱? 太子可太喜欢了!当即把人留在身边,只说暂代督运官之责,打完仗就放他回去,然后随军跟着的太子少师多了一个学生,太子还说得偷偷的教,不能让外人知道,田世昌就这样留在了前线,白日里做督运,晚上做陪读,很是辛苦。 这日重新印刷的小广告送到太子这里,太子递给田世昌,然后问道:“觉得如何?” 田世昌点头道:“言简意赅,情深义重,适合兵士来读。” 太子点头,“孤一直想找写这篇文章之人,可惜求而不得。” 田世昌答道:“天下之大从不缺有才之士,不过是通往京师的路太窄了。” 太子道:“世昌所言极是。” 田世昌摇头,“这话不是臣说的,说出此话的乃是舍妹。” 太子微愣,“令妹竟有如此见识?” 田世昌一脸骄傲:“小妹同我都是自幼由父亲启蒙,她天资比我好上许多,不过囿于女子之身,颇多遗憾。不过她做了很多事,殿下若是知道当欢喜。” 太子来了兴趣,“她做了何事?” “她改进的印刷之术,造纸之法,让西南寒门子弟都读得起书。” 这时太子的贴身侍卫进来回话,田世昌回避了。 “殿下,臣等查出散发传单的商队出自徽宁省顺和县,前些日子尚将军购买的皮货也是出自这个商队。” 太子一拍膝盖,宣人来,“你把最早发现的传单拿过来,再着人把田世昌叫来。” 侍卫一愣,又道:“殿下,近日臣等还发现了另一张单子,似与最早的单子出自一人之手,不少齐鲁人氏拿着它找投军的孩子回家。” “竟有此事!何不早报?” “殿下恕罪,这事都报到宁郡王那里去了。” 太子点头,“去都找来。” 田世昌把两张单子正正反反翻看了两遍,一脸苦笑。 然后跪地请罪:“臣当日突然北上,曾写信说过北疆之事。许是家人担忧故而……” “你的意思是这是你妹妹写的?” 田世昌摇头,“文章出自何人并不清楚,但是纸张和印刷是我们家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纸张质地较差,乃是用稻草制成的。至于印刷,我家的书采用的字体都是一样的,殿下稍候。” 田世昌去自己营帐拿出解析版的《史记》递给太子,“殿下一看便知。” 然后人又跪了回去。 太子确认完纸张和印刷字体确实是一家,然后踢踢他道:“怎么还跪着?” “自然是为请罪。” “你有什么罪?”太子笑道。 “这两张单子没有刊印书坊名字和官府批文,可见是违法的,臣请殿下宽恕一二。” “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你难道不知道你家立了大功?” “有功当奖,有过该罚,不能混为一谈。” “嗯。不错,孤这就罚你,写信回家问问这是谁写的!” 田世昌犹豫了一会儿,“其实不用问,臣能猜到一二。” “谁?”太子目光灼灼。 “如此凶险之事,家里肯定不会假手于人,该是父亲代笔的。” “说来可惜,你父亲是正德十六年的进士,竟然没有做官。” 田世昌沉默,当年的事太子也无能为力。 “父亲他性格执拗,更喜欢教书。” “也好。”太子虽然可惜,可眼前有他想重用的人,把他父亲留在民间也好。 “孤就正式赏你个太子伴读的位置吧,说来你还是沾了家里的光,此间事了,定会再行封赏。” 说完让人退下,伸手拿起《史记》认真读了两篇,然后递给老师道:“先生读读看,这解析可对?” 太子少师接过图书,读了半晌,叹道:“能想出这办法的怕是有颗玲珑心肝!如能推广出去再过两届春闱,陛下再不怕文人结党了。” 太子点头,这确实是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少师大人继续道:“只是田先生再野,这法子只怕推广得不够快。殿下,这好工具也要选好人推广才是。” 太子手指敲桌,“话虽如此,孤难道还能去抢一名女子的作坊?” “殿下,这怎么能是抢呢!若是传出去,只怕田家会招来大祸,殿下不过是保护他们罢了。” “容孤想想。”强取豪夺他是不屑做的,可不代表别人不会做,该有个万全之策才是。 太子想了一会儿,斟酌了一封奏折,几经修改,最终誊抄好了,叫来侍卫,“八百里加急进京,然后调东宫一队人马,随着陛下圣旨往西南顺和县去,让他们留在那保护田督运家人。” 侍卫一愣,重复了一遍,太子确认无误后,去安排回京的人。 这个田督运使是走了什么大运? 吴浩然听说师父竟然带兵北伐,一颗心便躁动起来。 田世舒看在眼里,说道:“想去就去吧,可别搞偷跑那一套。” 吴浩然讪笑,“我只是觉得不放心。” “你不放心他?”田世舒一副你讲什么冷笑话的表情。 吴浩然点头,“师父他初次带兵,只怕底下人不服。” “你去他们就服了?” “我是个秀才,进了军队也不是最底层的,有他在,打两场就能熬上去,总能帮到他的。” “你和我说没用哟,回家去忽悠你家人才是正经。” “你你你同意?”吴浩然有点结巴,她是不是同意得太快了? 田世舒则一脸好奇,“我还能不同意呐?” 这时候的人一个个的都武德充沛,这段时间她也看明白了,他们一家子提到战场,害怕的只有她和罗氏,其他人都是两眼放光。 连送传单那伙人都恨不得把马跑死。 真是心疼死她了。 第49章 吴家来访 吴浩然到底还是回家商量入伍的事去了。而田骄也收到了父亲的传话,匆匆回了书院。 “小骄,虽说战乱不是好事,可也是咱们的机会,你要不要去北边找你大哥,或者去投军,奔个好前程,平白留在家里耽搁了你。” 田骄嘿嘿笑了两声,挠挠头道:“爹,儿子明白您的意思,不过儿子不太想去。儿子打架在行,其他的不行,出去了要吃亏,以前在寺院时大哥每隔三天就要给儿子讲一次兵法,儿子自觉脑子不够用。” 田立人严肃地看向他,“你现在还小,过几年只怕要后悔的,虽说父亲也不愿你们流血牺牲、刀口舔血,可男儿有志,还当趁早。” 田骄坚定地摇头,“儿子真不是那块料。” 田立人点头,“你能留在家,爹是最舒坦的,小舒办事虎头蛇尾,许多时候都要人替她执行,你不走的话爹就放心把担子交给你了。这段时间你别出门,我去县里、府城时你和我一同去,认认脸,多练练。” 田骄点头,“儿子听爹的安排。”他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只想守住家,若是家里没人出头他可以拼一个出路,可自家大哥一直是有志向有才学的,弟弟、妹妹又小,那自己就守好大后方,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吴浩然的决定让吴家一片哗然,“这怎么能行?你可是秀才公,咋能提刀上战场?”吴母先炸了。 吴父皱眉问:“你还没出孝期!” 吴浩然:“上战场是为国尽忠,可夺情的。” “你问过你丈人了没有?是他同意的?”吴母心说若是田家同意她就打上门去。 “我没问过老师意见呢。”吴浩然赶紧解释,“这种事我不得先和父母商量吗?” 吴父:我可谢谢你了。 “明天我和你一块去田家。这打仗的事可不是两三天就结束的,若是你三年五载不回来,人家闺女等着你?” 吴母:“我也去!” 吴浩然:…… 第二日,吴以然赶车拉着父母去顺宁镇,当事人吴浩然呢? 他跟着马车跑呢。 吴母说:“我听人家说打仗的兵士可是没有马骑的,到哪全靠两条腿,有时候还急行军呢!将官骑马小兵要跑步跟着,老三你要不现在就试试吧。” 吴父双挑大拇哥!还得是他媳妇啊! 吴浩然:…… 吴母的阴阳怪气到田家大门口变成了两行热泪。 “亲家母,对不住,我今儿实在不得不登门了。”吴家尚在孝期,罗氏还是孕妇,一般是不该登门的。 罗氏见她这模样,心里那点怪异也消了,“你别哭,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把人让进中堂,让人给吴母上茶后,就把人都遣了出去。 “就你我两人了,有什么不能说的?”总不能就在我这哭吧。 “你那姑爷从小在你跟前长大的,说心里话,他对你比我这个亲娘亲哩,这也怨不得他,那么小个孩子就离开娘也是可怜。” “他昨日还家竟然说要去找他京城的师父去。你知道不?他师父正带兵和反王对阵呢!他要去当兵了……” 罗氏手一顿,“他决定了?” 吴母擦着泪:“这孩子甚少和我们商量事,每次都是心里有成算了通知我们,这回这事我是打死也不同意的,我家老爷这会儿领着他去见亲家公了。” “小舒可知道这事?” 吴母一愣,“我都急糊涂了,倒是没问。” 罗氏起身,叫来丫头,“你让老李看着点,一会儿老爷他们说完话让吴公子进来一趟,就说我有话问他。” 丫环应声出去。 吴母这时才收了泪,四下打量,几年没来,田家的日子和以前又大不相同了。 没看错的话,她进门时院子里有不少奴仆走动,见她还行礼来着。 吴母暗叹她这个小儿媳可是捡着了。 “浩然这孩子是孝顺的,你别担心。我听说他那师父是极其厉害的人物,他去的话不可能不照应他。不过咱们还是要拦住他,我家老大就够让人悬心的了,这再去一个,岂不是要人命。” “老大?去北边了?”吴母震惊,现在的读书人咋都往战场跑了? “可不是,我这整晚都睡不好。小舒给我配了安神茶,可顾忌肚子里这个我也不敢喝。” 吴母再次觉出不好意思来,细看这亲家母可不是眼下发青嘛。 “儿女大了早晚要离巢,你也得顾念自己才是。我那有决明子做的枕头,回头让老大给你送过来,说是安神、明目,你试试。” “唉……孩子们还小的时候觉得两个太少了,如今长起来了,倒是后悔又怀了,天天操不完的心。” 罗氏抱怨完才把田世昌的事和盘托出。听得吴母一愣一愣的。 吴母是地道的乡下人,在乡下来说是难得的爽利、大方人,可也仅限在乡下,见识自是远不及罗氏。 “亲家母,你那意思去了不见得危险?” “你糊涂了,战场哪里还不危险的?说不危险都是孩子们哄着我的。所以我明确的告诉你,小浩这儿我是绝不同意他去的。老大那是没法子了,放出手的风筝,他飞了。”说着还扬了一下帕子。 吴母扑哧笑了出来。 “我猜他老师也不会让他去的。孝期未满,眼下没事,将来为官做宰的就都是把柄。”罗氏继续道。 “还是亲家母敢想,我啊想着他能中个举人,睡觉都能笑醒了。” “那是你保守了。”罗氏又一甩帕子道:“他若不是那块料能在京城混那么久?早让人撵回来了。” “成,借你吉言,我等着当老封君。”吴母终于身心舒畅了。 “你这胎要到四月末才生吧?” “是啊,舒丫头说到时候去山上生,能凉快些。” “东西都置办齐了?” “齐了。这个是赶上好时候了,哥哥姐姐出门总带些有的没的回来,屋子都快装满了。” “兄友弟恭,兴旺之象啊。” 闻言,罗氏眼神闪了闪,道:“我们家分宗的事儿你听说了不?” “听说了!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家夫子老爷一高兴写了家训你可知道?” “听我家那口子说儿孙无子才能纳妾,别的没听说。”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不是无子,是无子女!” “女儿也算田家子孙吗?” “是。他们兄妹几个都同意的,我也没法说不行。” “再有就是,我们家的姑爷也要进族谱的,所以……” 吴母心一抖,这田家姑爷不大好做啊!“老三他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的。”她怀孕后家里的事真是管得不多了。 “那只怕我家老爷也是知道的。”竟然瞒着她。 第50章 论如何助战 相比两位妇人的对话,书房里的交锋就激烈多了。 首先跳脚的竟然是田骄,“不行,哪儿就轮到你去战场了?你万一有个闪失,我妹妹怎么办?”小伙伴快准狠地扎心。 吴父:能不能不这么直白? 田立人踢了他一脚:傻孩子说的好,不过还得学学为父怎么说话。 “还不到你去的时候,据我所知前方战事并不吃紧,王将军他们没有一味进攻而是一边镇压一边抚民,所以你这时候去,并没有意义。况且,即使公侯之家孝期也要返乡守孝,你却无故去战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夫子,我师父他为人没什么耐心,又不曾带过兵……我身为徒弟却……” 田立人摇头:“你师父是什么人?那是天子近臣,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一个带了两万人的队伍就敢硬刚反王的人!你呀,尚年轻,多读书才是正理。” 吴浩然:是我想多了? 田骄:是要多学习。 吴父:到底是读书人心眼子多啊。 田立人:“你不是在山庄帮忙吗?小舒知道你的想法吗?” 吴浩然:“知道。”他这会回过味儿来了,为啥那丫头连劝都没劝一句,合着她早猜到了? 然后瓮声瓮气地道:“她压根没理我这茬儿!” 田骄:“那你还去不了?” 吴浩然臊眉搭眼:“去什么去啊,我回山庄帮忙。” 吴家父母难得来一次,田骄骑马回山上接田世舒下山。 田世舒如今正是练功练到兴头上,骑马也不好好骑,轻功追一阵,骑马跑一阵,田骄连连擦汗,这么下去妹妹快成仙了。 两人你追我赶的回书院,田世舒灰头土脸的也不好意思先见人,便回房间换了袄裙才出来,未来公婆面前总要装装样子。 罗氏嗔怪道:“怎么没先来见你吴伯母?” 田世舒:“怕赶不及,是骑马跑过来的,灰头土脸实在难看。” 吴母拉着她的手,“这两年你们大了,家里又赶上事儿,也不好接你去家里,可把我想坏了。” 田世舒低声浅笑。 罗氏问她:“可去见过你父亲了?” 田世舒摇头:“这会儿快散学了,待他们忙完我再去。” 罗氏点头,“一会儿让小招跟着你,别一个人瞎走,让人看见不好。” “娘,放心,我有分寸。” “晚上宴席安排好了?”她出去问李达。 “菜已经都备齐了,擎等着开席。” 田世舒点头,然后去了外书房等人。片刻后,田立人带着吴父、吴浩然、田骄、田傲进来了。 几人洗手落座,田世舒给每人倒了杯茶。 哥几个都看个稀奇。 平时这丫头跟个假小子似的,穿裙装的时候可少见,这会儿人还这么乖顺,真是开眼呐。 “怎么不劝他?”田立人开门见山,全没因为她是女孩子就有不该管这些的想法。 “小孩子做事还是要以鼓励为主。”田世舒笑道。 吴浩然:……谁是小孩子?偶尔热血上头不行吗?怎么就小孩子了? 田骄忍着笑:妹妹这嘴可太毒了,他喜欢。 田傲:你们说什么呢?现在就我还算个小孩子吧?我也十二了还小吗? 田立人道:“别打马虎眼,说说你的想法。” 田世舒看了吴父一眼,说道:“哥哥们想为北境出份力不是不行,方法很多,不必非得去战场。” “还发小广告?”田骄问。 “啥小广告?”田傲问出吴父的心声。 田立人轻咳一声,“你怎么还在这?课业完成了?” 田傲卷起书包跑了。 田世舒道:“那是小道,偶尔用一次就行了,我说的是大道。” “大哥来信不是说大军一边镇压叛军一边抚慰民众吗?抚民是个细致活,需要钱粮无数,哥哥们不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筹粮!” “筹钱!” 田骄、吴浩然异口同声。 田世舒点头。 两穷鬼瞬间哑火。 “我已经让王肃姑父带着一队人去江南买粮去了,我先给他带去一万两白银,应该是不够的,后续还要追加四万两,这些钱说少不少,粮食买到了不能等,得安全送到北边,你们俩谁去?” “五万两?”出声的是吴父。 “嗯,我让人在府城开了个粮食铺子,以铺子的名义收粮。事情刚刚着手,还没来及告诉你们。”田世舒扫了一眼众人。 听哥哥的意思,现在的太子人还不错,她从前搜刮的银子终于用到正途了。 吴父就那么看着老亲家,怎么的,你闺女办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用和家里商量? 田骄道:“王姑父带的人只怕不多,我多带几个人去吧。” 田世舒点头:“找点水性好的,回程要走水路。” 吴浩然起身,“我也去吧,我水性好,运河也走了几次。” 田世舒摇头,“不走运河,是走海运。” 小兄弟俩在脑子里过一遍路线,“成,知道了。” 田立人道:“你们都去也行,互相有个照应,就是凡事以自己为重,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吴父:你们就没有疑问吗? 田立人起身道:“这个路子不错,我给商会写封信,国难当头,谁能独善其身?这几年北边不容易,商会应该担起责任,捐款捐物,总要表示表示。” 田世舒点头,“爹爹的主意好,也给宵小之辈一个明示,咱们徽宁是不可能向他低头的。” 田立人手一顿:“这么说这事得大张旗鼓的办?” 田世舒道:“等哥哥们出发之后再办不迟,不然打草惊蛇,真有人来劫粮怎么办?” 田立人点头:“回头问问你娘咱们能捐多少?”总不能让闺女一人掏腰包吧。 田世舒摇头,“爹不是要号召商会捐钱吗?到时候您还不是得带头捐款,还是等等吧。” 吴父听得脑瓜子嗡嗡的,这家人这么视钱财如粪土吗? 吴浩然见他爹脸红脖子粗的,便道:“爹爹放心,咱们家的钱我出。”这两年他分红不少。 吴父愣了愣,到底没问他钱哪来的。 一家人款待一番,正好吴以然也从岳丈家来田家接人。 吴家三口一路沉默地回了家。 送父母送上房时,吴以然道:“爹娘就这么把老三留下是不是不妥?” 吴母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妥?他都要上人家的族谱了!” “啊?老三要做上门女婿吗?” 吴父心头一哽,“随随便便就捐出去那老些钱的婆家,老三也能卖个好价钱。” 吴老大两股战战,不是,他三弟到底被爹娘卖了? 第51章 老父亲的怨念 等孩子们都回房后,吴家夫妻互相瞅了瞅,不约而同叹口气。 吴母道:“不想了,睡觉。”一回身进了被窝,这一天怪累的。 吴父脱了大衫,熄了灯,倚在床帮子上,叹气。 吴母心烦,“你还让不让人睡了?”吴父长长地哼了一声,到底没有争辩,委委屈屈地躺下了。 好半晌,吴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田家那家训到底什么意思?咱家老三还得归他家管了?” 吴父吓了一跳,想了半天媳妇说的事儿,“姑爷也是半个儿,写不写进去不都归他管吗?” “你有没有脑子?那能一样吗?他们家把闺女当儿子养我没意见,可是不能这么要求咱们家吧?要是老三将来只有闺女咋办?还不能纳妾?那香火不就断了?” 吴父觉得她想的有点远,咋看出来那俩孩子会没儿子的,可他不敢问。 吴母继续道:“从前小舒还挺喜欢做绣活的,就连宝珠也没少收她的小东西。这一二年可没见过这些了,她娘说这两年她就没动过针线。” 吴父烦躁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吴母没说话。 等了半天,以为他要发表什么看法的吴母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跟你说话呢!” “哎呀!要睡觉的是你,不让睡的还是 你!”吴父坐起身,说道:“你觉得一甩手就花出去五万两的姑娘应该给谁做针线?谁穿的起?” 吴母傻眼了,“啥呀?啥五万两?”说的是银子不? “死老头子,你倒是说话呀!”吴母急够呛。 吴父叹口气,“我刚才琢磨去年初田家派人来找我说做油布生意的事儿,你还记得不?” 吴母想了一下点点头,“族里不是拒绝了吗!” 吴父点头,“我现在才明白人家那是要拉咱们一把,结果咱们亲手拒绝了啊。” 说完歪头看了一眼媳妇,“咱又扯老三后腿了啊!你知道我们刚刚在书房讨论什么吗?” “田世舒一人拿出五万两白银出去买粮往北地送,出头的是田骄和你老儿子,我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啊!” “啥!她咋?” “她咋这么有钱?” “你以为你老儿子总惦记上山就为了瞧那姑娘?他那是帮人家干活去了!人家做的生意大着呢 !” “那山里也没啥呀!” “有啥还能让你看见?” “我说他家咋那么多佣人,物件也添了不少。”吴母恍然。 “所以你还挑人家做不做针线?你儿子值钱着呢!至少两万五!” “我滴个天姥姥啊!”那得是多大一堆呀! 吴父伸手把她拉倒下,“这回好好睡觉吧!还有我还没老呢!”叫什么老头子!听得心都凉半截。 吴母笑了一下,“行,老伙子,睡觉。” 谁能想到她儿子还挺值钱的。想着想着人又精神了,“过了孝期赶紧张罗老二的事儿,一年办两回喜事是不是不好?” 吴父瓮声瓮气地道:“睡觉,梦里啥都有!” 孝期还有两年半呢,她可真敢想! 晚上田立人在书房批阅学生作业,田世舒端了碗参茶进去。 “爹,那两个孩子如何?” “顽皮了一些,我让乡下的几个带着去春种了,回来看看效果。” “爹,你可真有办法!” “你有事?”田立人笑问。 “嘿嘿,我是怕爹有事问我。” “嗯,还行。今天是故意的?” “不行吗?让他们早点知道我的真面目不是挺好?” “嗯,原来是为这个。我还当你想用钱砸迷糊他们!” “哪能啊!五万两还不至于。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做事的风格,免得将来指手画脚的,虽然不怕可也觉得麻烦。” “傻孩子,五万两,你爹都要砸晕了!” “爹心疼不?”田世舒笑嘻嘻地问。 “不心疼,肝疼!让你气的!” “所以给您煮参茶嘛!女儿悄悄告诉您个秘密,这事儿只有咱俩知道。” “您还记得我小时候和张姑姑去匪寨的事儿不?” 田立人点头。 “其实那匪寨里有一大笔银子,那匪头让姑姑迷晕了,我发现银子后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埋了,这么多年也没人发现。我用的就是这笔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父亲不要太心疼,咱们那几个作坊虽然赚钱,要是一下拿出这么多,也是要伤筋动骨的。”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 “不然女儿干嘛拼命练功?不就是为了配合我的傻大胆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小心翻船!” “女儿很小心的。你就说女儿这么做对不对吧?” “嗯……非得表扬吗?” 田世舒点头。 “我女儿心有沟壑,没被金钱迷了眼,老父亲很欣慰。” 田世舒嘿嘿傻笑。 田立人挥手:“傻大胆,还是早点睡,早点滚回山上练功去吧。” “好嘞!您也早点睡!”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田立人手握毛笔半天没下笔。 他的女儿自小便不同于一般孩子,小时候那时刻提防着的小眼神,他如今已经渐渐忘了。可回想他的一路引导,也还是觉得有个聪明孩子,做家长的真不容易。尤其还要经常替她遮掩那些惊人言论,比如她某天严肃地告诉他哥哥不能娶舅舅家的姐姐,他们在一起田家会不幸。 他当时还以为她会说什么巫蛊之类的话,谁知,她拿了一张纸,给他讲什么染色体!结论就是亲戚之间血缘太近,生出的孩子早夭痴傻概率高。 再有就是她得知他断腿的真相后,开足马力印了一堆孤本,她把他带到库房指着那些书说,“爹,这些书一旦面世,这世间搞特权的人会少一半儿!剩下的另一半也不敢得瑟。” 是他夺了库房的钥匙,不让她发出去。这些书里至少有十本以上的兵书,这要是一下子放出去,这是嫌命长了! 现在她不再提防着人,他总算可以歇口气了,又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太放飞自我了?除了自己好像没有人能约束得了她! 她那几个兄弟全都是应声虫,她怎么说怎么是。唉,也不知媳妇肚子里这个是男娃还是女娃,他这颗老心脏遭不住再来个这样的! 第52章 忽悠李成玉 老父亲的怨念宁肯落在还没出生的孩子身上也不肯怪被他宠着的女儿,所以说人心是偏着长的,端水大师田夫子亦不能免俗。 周明旭的人虽然不敢靠近书院,可远远地监视还是能做到的,这一天书院来了一家人拜访,他们详细地做了记录,包括田家后来带回的眉清目秀的少年也没落下。 第二日跟踪吴家的人回来又记录了这一家人的身份后,把这消息派人传回县里。 周明旭读了来信道:“做得不错,以后就这么做,不过重中之重还是两位公子的安危,和他们说让他们认真些,主子绝不会亏待了他们。” 等人走后,周明旭拿出一本图册,把吴家填了上去,然后从第一页开始慢慢的翻看,当翻到主簿那页时,读道:“张吴氏,吴家堡人士。”然后又翻到新添加的吴家,笑了。 他家两位公子竟然被送到乡下学种地去了,谁敢信?刚开始以为是姓田的针对他们,后来打听才知道许多地主家的小少爷都被这么对待过,不过那些人还很感激这位夫子。 “田家!还真是难啃!那就只好朝身边人下手了。” 本以为这家人出出进进地好拿捏,谁知竟然是狗咬王八无从下手,如今看来得换个思路了。 然后想到田家二公子带回来的少年,那人是谁? 他娘前几天跟他说起几年前他爹曾有心思和田家结亲的事儿,他当时嘲讽来着,他爹相中的能是什么好人,毕竟如今他的妻子乃是世子做媒,娶的是高门女子,两个妾室也温柔和顺。 这会儿他倒是想定下这门亲也挺好,至少能名正言顺的上门。 田家……这么多年就只有一个小小宅子和一家铺面,实在是落魄的很!他家那闺女如今真就大门不出吗?手下人竟然一次都没见过。他娘几次下帖都回说姑娘不在,一个闺秀她不在家在哪?一听就是推搪之言。 周明旭百般筹谋,田家三子及半子也凑在一起说话,他们今日的训话对象是田傲。 田世舒把一张画像铺在桌子上,“这几个人是跑来监视咱家的,你想办法让你的同窗都记在心里,别让那俩知道,明白吗?” 田傲点头,画像上六个人,高矮胖瘦啥样的都有,真有特点! 田骄怕他掉以轻心,“别读书读傻了!这些人一靠近书院一定去告诉李达。咱们请的两位师傅你要好好跟着学,那是我们少林俗家弟子里的佼佼者,大哥费劲请回来的。” 田傲起身道:“哥哥姐姐请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爹娘和书院的。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我帮不上忙,可我保证不扯后腿。” 吴浩然拍拍他的肩膀,“没那么严重,别紧张,你只要保证那几个人进不了书院就行,咱们书院现在没有大孩子,你就是最大的。” “你们都知道他们是奸细,为何不抓他们?他们是来偷孩子的吗?” 田世舒点头忽悠,两手一摊:“大概是偷孩子的。他们还没动手,也不好赶人是不是!咱又不是官府。” 那俩就那么听她忽悠小的,眼皮都不抖一下。 田傲责任感爆棚,“我们书院的孩子不会丢的。” 田世舒道:“千万瞒着新来的那俩!” “为啥呀?”田傲知道那俩特殊,可他们不怕人贩子? 田骄觉得他是个傻的,不耐烦地道:“哪有那么多为啥!让你瞒着就瞒着,尤其是家里的事不准和外人提,管住你的嘴。” 田傲委屈巴巴地望着田世舒,“姐姐,我从不和人说家里的事,二哥欺负人!” 气得田骄想揍人,吴浩然在心里给他加油。 他一直看田傲不顺眼,小子掉牙那会儿也比他好看,如今更妖孽了,谁家小子那脸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三人又嘱咐了一遍负责宅院安全的护卫们,才星夜离开。 他们先到山庄商量了一下购粮、运粮的相关事宜,天亮后,吴浩然、田骄带了两名护卫,各拉着一万两银子奔府城而去,他们得和商队汇合,分批购粮。 留在山庄的田世舒琢磨着剩下的两万两该怎么花。虽然她也想出去走走,可在她娘平安生产前她是绝不会出门的,更何况家门口还蹲着别人家的狗,她没杀人不过是不想此时把事情闹大罢了。 时间是个没有良心的情人,你来它不拒绝,你走它也不挽留,一转眼两个月就过去了,这两个月田世舒罕见地出现在田间地头,当然她到过的地方必然有李成玉这条小尾巴。 江柳两位师傅没有再收徒的打算,柳师父得知他从前学过剑术,便送了他一本剑谱,田世舒觉得这事太离谱了,她的两个师傅怎么跟蓝胖子似的,啥都能掏出来。 柳师傅道:“老情人留下的,这东西我留着没用,你能会多少我也管不着。” 闻言李成玉誊抄了一份,又把旧物还给柳师傅,“既然是师父旧友所赠他便是希望这书能留在师父身边,成玉誊写一份已是僭越,不敢把原物据为己有。” 柳师傅倒是对这小子有了点兴趣,便道:“成吧。剑法我虽然不懂,不过你若是遇到问题不妨说出来大家讨论一下。” 就这样李成玉开启了野蛮生长之路。 仿佛每一个落到田家的孩子都是一样的生活模式,学文习武,一天又一天。田世舒最近已经不需要师傅们盯着练功,便拜托江师父出门给吴浩然送去一万两银票,让他或买粮或买草药都成。 李成玉喜欢跟着田世舒,他说跟着她能学到书本上没有的东西,田世舒便不再理会,今年大田种的主粮不多,一半都种了黄豆,又种了许多种蔬菜,基本都是能做泡菜的,她给出的理由是养地。 长工虽然有些惶恐,可还是听话照做执行了,田世舒很满意。 山地养了两年,总算有些样子了,依旧种了高粱、黄豆。去年最后一茬红薯收成已经衰减了一半,她便不打算再死磕这玩意了。 李成玉问:“咱们种这么多黄豆做什么?” 田世舒笑道:“将来若无以为业,姐姐建议你学做豆腐,豆子泡一泡磨出汁,煮一煮就是豆浆,勤快点还能点豆腐,成了就是水豆腐,不成就是豆花。再勤快一点排除豆腐里的水,就是老豆腐。再多投入一些就有干豆腐、腐竹、豆皮……总之一本万利,饥荒年豆渣也能当饭吃,人吃够了也能喂猪。” 李成玉哈哈笑,抬杠道:“若是猪也不吃呢?” 田世舒耸耸肩,“那就发酵还田,也是尚好的肥料。” 李成玉道:“还真是一点不浪费。” “不止如此!黄豆还能榨油、做成黄豆酱、发豆芽,磨成豆粉,再不济没有零嘴了炒吧炒吧也是很香的。” 听得李成玉不自觉地嘎巴嘎巴嘴儿,他将来就种豆子好了。 第53章 各方反应 四月初十书院休沐,田立人夫妻终于回到山庄待产。 田世舒早把接生的班底接到山上来了。 甚至刚刚满月的奶牛娘俩都被她圈养了起来。她娘得补钙,坐月子期间牛乳不能断了。 周明旭这才知道田家在县城外有个庄子。不过他如今已经顾不上这家人了,上边让他一定要查两张传单的源头,听说这批传单是府城传出去的,前任李继祖开了几家青楼,说是收消息快,快个屁,王府要的消息一个都查不出来。那个李继祖就是假公济私,幸亏自己……算了不想这个。 下人回禀说有王府信使来了,周明旭皱眉,这是来催他了? “请人进来。算了,还是我去迎吧。”周明旭一向能屈能伸,并不觉得委屈。 “周老爷生意兴隆!”来人一身客商打扮,见到他先抱拳。 “竟然是王先生来了!快里边请!”周明旭心下微惊,这人乃是王爷心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先生也不客气,落座后便拿出祁王的信件,“华章先读一下信,然后咱们再叙话。” “田家献粮?这怎么可能!” 王先生哼了一声,“怎么不可能,粮食已经到了北境。两个商队一百四十万斤粮食,虽然都是陈粮,可这是什么时候,青黄不接的时候!人家送出去这么多粮你竟然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的一个疏忽差点误了王爷的大事?” 周明旭双腿发软,“真没有误会?田家半点响动都没有。” 王先生道:“能有什么响动?田家就没在本地收粮,他们是去江南收的,只要陈年的粮食和粗粮,第一商队遇到水匪,他们竟然打赢了,水路转陆运,是田家老大亲自去接的,咱们的人也折在里头不少。” 周明旭惊讶道:“王爷也派人去了?” 王先生笑道:“七十万斤粮食啊,谁不心动?” 然后继续道:“第二个商队更厉害了,押运粮食的竟然是少林那帮秃驴,真的是哪哪都有他们,愣是没人敢劫。” 周明旭沉默半响,“还有吗?” 王先生茫然摇头,一百四十万斤已经够太子他们支撑到夏收了。“咱们的人已经去江南了,不过问题的源头还在你这里,华章啊!不可掉以轻心啊。” 周明旭点头,说道:“府城各家商会已经开始张罗捐款捐物了,发起人就是田夫子,我万万没想到他还有另一手。” 王先生低声道:“他是不是提防咱们?” 周明旭摇头道:“我到任后很小心,并没有和他有过多接触。不过,他女婿的姑丈家如今是咱们的人。” “这是什么人?” “张司年,县衙主簿,是个官迷,家族颇大,都在县里。最主要的是他的大舅子和田夫子本是发小,且是儿女亲家。他那儿子本在国子监读书,去年丁忧回乡一年,叫吴浩然,可以说是田夫子的得意门生。”他赶紧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一五一十汇报上去。 “没想到小小的田家竟然有如此能量,华章我们都小看人了啊!田家长子如今是太子身边的红人,田家不可能支持我们咯。” “那……?” “两位公子如何?” “公子秉性纯良,在书院结交了几位好友,经常结伴下乡。” “下乡?” “说是同窗家里有两只小猪是替他们养的,他们要定期去查看。” “竟然如此!”王先生沉默了。 “先生,不得不说这田夫子调教人确实很有一手儿。”他便把两位公子初到书院从格格不入到乐不思蜀的过程讲了。 “两位公子一开始嘲笑同窗是泥腿子,他的同窗就说那你有本事就别吃饭,你吃的饭菜都是泥腿子种出来的。咱们家公子哪和同窗吵过架,吵输了,回来便问我哪些吃的不是泥腿子种出来的,可把我难坏了,两个公子喝了一天蜂蜜水,回去和同窗道歉了,只因为夫子说过知错能改少莫大焉!” 周明旭道:“我一直问公子田夫子是怎么教学的,他们都不说。卑职真是好奇得很。” 王先生道:“王爷的想法本是借刀杀人,可如今公子这样咱们反倒不好动手。”顺着老的得罪小的,那可得不偿失。谁不知道王爷爱孙甚于爱子 “不若先生请示一下如何?” 王先生笑道:“还是你来写吧,华章做的许多事应该叫他们知道的,某不敢贪功,某家还得即刻回去,华章快着点。”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 殊不知北边迎来田家的第三趟商队,规模远超前两队。 吴浩然带回来八船粮还有六船草药。田世昌拍拍他的肩膀,“这一路辛苦了。” 吴浩然摇头,张望着雄壮的边墙,“大哥才是辛苦了。” 田世昌道:“随我去见太子吧。” 吴浩然拍拍身上的灰尘道:“我是不是得收拾一下?” “不必,太子吩咐过的。走,先进去回话。” 两人来到太子大帐前,已经有护卫等着,“田督运,太子请你们进去。” 两人进来先跪地磕头,山呼千岁。 太子笑道:“都起来吧,让孤看看咱们徽宁的儿郎是不是都同田督运一样仪表堂堂。” 吴浩然抬头,见到站着一位身高八尺,身材魁梧之人,他不敢细看,又低下头。“学生唐突了。” “哈哈哈,你二弟可比这妹婿实在多了。” 田世昌陪笑道:“让殿下见笑了,我二弟是个莽汉,妹夫是个斯文人。” “你们家对斯文的理解是不是与别人不同?吴浩然,孤就是好奇想见见你们罢了,你们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孤都记在心里了。” 吴浩然摇头:“学生这一路都有人接应,算不得苦,能为国尽忠是学生的荣幸,就是……”吴浩然看了田世昌一眼。 “有话请讲,不必看你大哥。”太子笑道。 “是草民的未婚妻托草民给大哥带的话。” 闻言田世昌也笑了,“什么话?” “原计划投入五万两银子,现在因为人手不够,还剩了一些,若是大哥有用就派人手来拿吧。学生这批粮食和草药是最后一批了,家里那边人手实在是支应不开了。” “放心吧,王家姑父和老二他们已经回家去了,听说你闹着从军?要不要留下?” 吴浩然傻笑道:“是我想差了,还没除孝呢,此番出门已经是乱了礼法。” 太子笑道:“此番南下是为忠君爱国算不得违了法度,不过孤也劝你回家去,你尚年幼还没到你上战场的时候。” 第54章 生产 四月二十,山庄来了一队特别的人物,带队的是留在书院的李达这人是连滚带爬进来通报的,一家人出来一看知府、同知、通判、本县的县令悉数到场,田立人在人群中发现了皇城里的大太监,这就不一般了。 知府大人道:“田先生,别愣着了,准备接旨吧。” 一听接旨,罗氏忽然腿下一凉,她抓住田世舒的胳膊,还在看热闹的田姑娘见她娘这样心下一惊,喊了一声:“娘!” 罗氏羞愤欲死:“别喊,我怕是要生了。” 田世舒心说这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双手抄起她娘就往内院跑,“兰姨,带人去产房。” 一群人看得双眼放光,这丫头功夫是真俊啊! 饶是田立人已经见惯风雨也属实是头回遇到这事,他这会儿只想回家看媳妇去!可这一大片人咋办? “请大人们去会客厅。”大家来到作坊的会客厅,这是山庄最大的房间了,人往里一进瞬间装满了屋子。 大太监看着不是那么回事,道:“听咱家说,东宫的战十三在哪?” “卑职在此。” “您看看您的人是不是该到岗了?” 战十三点头,对田立人道:“田先生卑职一行二十人奉太子命保护您和家人安全。” 田立人心头震惊,还是点头:“多谢了,李染,你和这位将军商量山庄的护卫之事,以后咱们家丁就听这位将军的。将军们远道而来,先把人安顿好。” 李染带着十三出去把院子里的人都带到山上进行安顿。 到底是宫里的大太监应变能力强,几句话把官员们也都安排完了。 “按说皇爷的圣旨等不得人,不过凡事法外有情,特事特办吧!没猜错的话,刚才惊鸿一瞥的乃是令千金吧?” 田立人点头称是,“实在是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大太监道:“内宅妇人被这阵势吓着了也是有的,不妨事,咱家在司礼监做事,要叨扰田先生一家了。” 知府赶紧上前介绍道:“启文,这位是司礼监的监事六福公公。” 田立人这才按下心头的躁动,像模像样的见礼。 “刚才咱家问令千金是因为有份皇爷的圣旨是给她的。如今她……也不算错……尊夫人平安生产后令千金还需斋戒三日再行领旨。” 六福公公转身道:“诸位大人是和咱家一块等着还是回去办公?”府城的几位互相对视一眼,知府回答道:“那臣等明日回城去,今日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便各处走走。” “启文,你们这到县城的路是自己修的?”县令大人赶紧问了一句。 田立人点头,“两年前雇人修的。” 同知大人点头,接着问:“这是用的什么材料,本官瞧着似乎别处不曾见过?” “是煅烧的石灰块,搅拌了沙石,铺成的,不过造价颇高,幸亏这段路到官路不足百里,不然也是承担不起的。” 众人一听这材料便知造价不菲,便不再问。而是让人陪着自己出门逛去了。 四月正是万物生发之时,到处生机盎然,不管平时如何蝇营狗苟,见到满眼绿色自也是喜不胜收。 更令他们喜悦的是山庄附近的小村庄竟然家家户户起了砖石房,要知道他们这里虽然不至大旱,可日子也不好过。 山西村的村长跟做梦一样接待了一帮官老爷!详说了这几年村子的变化,并参观了几个作坊和养殖场,这时候正在上工的有皮蛋加工厂、油布加工厂、造纸厂,像腊肉、火腿、香肠、果脯加工区,都是半工状态。除了还有些正在晾晒的火腿和果肉,其他产品都空了。 “这都是托了田夫子的福,他家若不来我们这些泥腿子这会八成连饭都吃不起了。”一个老大爷说:“人家一家子读书人主意多办法多,他们家那千金小姐手把手教我家老太婆和泥做皮蛋,一点儿都不嫌脏。” 带队的石头心说大爷是会说话的,您多说点儿。 有一起晒太阳的便一起附和,“老登,你别瞎说,这些个厂子都是那姑娘的,可不是田夫子的。”他可听说了读书人可不能干买卖。 “噢,对,是那丫头的,管事的亲口说的,我听见了大家都管她叫东家。”一个牙都快掉光的老太太点头附和。 一行人听得直乐。 村长张罗留人吃饭:“几位大人难得来我们这儿,您们也尝尝我们这儿的饭菜,不是我吹,我们这儿的稻米才香哩。” “噢?米还不一样了?”知府问。 村长嘻嘻笑:“大不一样啊!这是哪年来着?前年!我们和李庄头换的种粮,产量高味道好,米油都比以前多!” “云海庄吗?田家那个庄子没种多少水稻啊?” “哎呀说起这个就说田东家是女娃到底不知庄稼地的事儿,她愣要养地,那么大片田全种了豆子!”村长心疼的直拍手,“一亩地五百多斤粮说不种就不种了。” “五百斤?”县令尖叫,怎么没报上来? 村长慌忙道:“报了的,报了的,您老还让我们和其他村换粮食来着,一斤换两斤也是您定的,田夫子亲自写的文书。” 县令回想了一下,那是他刚到任时的事儿,他是世家子,哪知道五百斤是多是少,反正人家说好,他就同意了。 知府倒没多说,只道:“县令大人!回头统计一下都哪家种的这个水稻,今年夏粮税凡是种这个品种水稻的人家就免了,这批粮食官府收购了,价格嘛,还是按市价的两倍好了。”又回头对村长道:“你们村本官会重点关注的,不要以次充好啊!” 村长双手直摆,“那哪能!” “老乡,吃饭就不用了!一会儿田家有喜酒等着我们呢!” 罗氏这胎怀相好,锻炼的也好,营养又足,从阵痛到生一个半时辰。 田世舒等在产房外,把好端端的美人蕉大绿叶,撕成了一条条。 一会儿想着房里咋没声儿,一会儿又问咋喊这么大声,整个一精神分裂。 好半天才想起派人去罗家报信。 田立人破天荒头一次进厨房安排酒席,他女儿这会儿是炸药包,他可不去麻烦她。 这边田立人刚坐卧不安的陪着人吃饭,那边来报喜了,“老爷,母子平安。” 田立人这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夫人如何?” “姑娘说没有大碍,就是累着了,这会儿已经吃了东西休息了。” 众人难免一番贺喜,又留下见面礼,随后才下山去了。 六福公公一直观察着田立人,心里叹息长公主当年倒是会看人,只可惜…… 第55章 升职 六福公公是老太监,宫里那点事不说事事都难逃他的法眼,可也是经年的老麻雀。 田家要起来了,他的老哥们是皇帝身边伺候的,特意让他讨了这个差事。 听老哥哥的意思,这田立人是皇帝给太子预备的人,他们这些伺候人的想要过好日子不就得耳聪目明吗? 几个月前太子上折子为田家请功,皇爷读了田夫子写的那两篇文章,虽觉得不错,却把折子压下来了。 田立人,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还是身边人提醒说大长公主当年相中过此人,他才有了一丁丁印象,然后派人去徽宁暗中调查,家庭、人品、亲戚、朋友面面俱到。 月前派出去的人回来递上了详细的条陈,诉说了田家的所作所为,至此皇爷才龙心大悦,对身边的伴当说:“太子还是年轻!他看上的十之八九是田家那大儿子,那孩子才十几岁,成长起来不定什么时候!唉……还得我这个当爹的替他张罗,金福啊,拟旨,着田立人就任国子监祭酒一职,他那大儿子东宫伴读的圣旨也补上,还有那个小丫头又出钱又出力的,嗯……乡君?唉……到底小气了!让她做个永安县主吧!” 他那儿子还没学会用人之道,田家散播传单虽然有功,但田立人本就是天子门生,为朝廷办事也无可厚非,以此大兴封赏,有损皇家威仪,不过田家还真是让人惊讶,竟然舍得钱粮人手为朝廷办事,皇家要赏就要大大的封赏,不痛不痒的,怎么让人眼红? 六福公公才有了今日这趟公差。 皇帝是个贪图享乐的人,当年他也不是先皇属意的接班人,可谁想玩脱了,两个优秀的一个病逝一个贬谪郁郁而终,反倒是终日打马游街的二世祖承袭祖制,先皇临去前对皇帝说:“你是个忠厚老实人,凡事多听听大臣的意见,定不下来的事就找三个不同阵营的大臣商讨,他们一吵架,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你这一代做好两件事,一个是保护好你和皇后的儿子,一个是看好藩镇那些人,只要这两个无事,你便是个好皇帝。” 诚如先皇所见,皇帝确实都照做执行了,所以大多数人眼里皇帝是个游移不定,贪图安逸的,所以朝臣们也有样学样。导致本朝贪腐之事、高门子弟欺压百姓等事层出不穷,可皇帝就跟看不见似的。 直到这两年皇帝感到体力不支了,才把隐姓埋名在边关历练八年的嫡子召回来,皇子们才知道整日和他们一起嘻嘻哈哈的竟然是个替身,大臣们直呼瞒天过海这招皇帝玩得溜啊! 最近皇帝身体愈发沉重,下旨招太子回京监国,军队后勤补给这块事务交给宁郡王。 田家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馅饼等着他们,接了圣旨和赏赐都有点反应不及。 好吃好喝玩了三天的六福公公便问:“不知田大人打算几时到任啊?” 一家人的智商才回笼。 田立人第一反应是媳妇还坐月子呢,他还有将近二百个学生呢,要不辞官吧! 话还没出口,身为田立人贴心小棉袄,田世舒赶紧接话:“六福公公可否容我们一家商议商议?实在是哥哥们都没在家,我们一家子女眷和孩子都需要父亲安顿。” 六福公公点头,“这是应当,我在贵省再盘桓几日,若是方便请田大人同咱家一同出发为好,互相也有个照应。” 田世舒点头。等人都散去,田世舒才劝她爹道:“爹爹,多少英雄一生壮志难酬,如今爹爹却有机会施展平生所学,为何面露踌躇?今时不同往日,女儿又能照顾好家里,难道爹爹就愿意一生困在小小书院吗?” 田立人负手而立,久久不曾言语。 “曾经年少立志三千里,如今踌躇百步无寸功。女儿觉得爹爹能做好那京官吗?” 田世舒道:“试试就知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嘛!至少到此一游过,咱也不后悔。” 田立人听了女儿无赖般的话语平添了许多勇气,说道: “爹爹尽量让永安县主当得长久一些。” 决心一定,事情就顺利了。 罗氏万没想到她生个儿子的功夫,她丈夫成了从四品的官员,她女儿成了从二品的县主,更要命的是她成诰命夫人了,从今以后别人再称呼她‘夫人 ’那是地位的象征,而不仅仅是个尊称了。所以当田立人说四天后跟随六福公公先进京的时候,她除了欣喜再想不到别的了。 张罗善后的事自然都有女儿代劳。 田立人给老儿子取的小名是双喜,顾名思义嘛。 田世舒借口给双喜洗三,把罗家的老少都请过来了,意思是好好热闹热闹,借故就把人扣在了山庄。 田立人心底赞同女儿的做法,也没多解释,只是请两个舅兄托付在田骄回家前照顾家里。 罗家正不知如何表达喜悦,姑丈的要求正中下怀。罗家兄弟俩一人拿出五千两银票让他在京城买宅子。 罗大舅说:“他姑父,不可推脱,你要强了半生,我们也不会这时候拆你的台,可京城居大不易,你和老大两个总要有个落脚地,将来一大家子人都要住的,这些钱算我们哥俩补给妹妹的嫁妆。” 田氏夫妻不禁泪目,罗氏道:“双喜他爹,两个哥哥的好意就收下吧。”家里的账又怎么可能算得清呢。 只没想到,当日晚间,留宿在成韵院的罗老太爷把姑爷叫了过去,老太太把人拉到跟前,顺手塞他手里一沓纸,动作堪称麻溜利索。 读书读傻了的田立人可没有和人撕吧压岁钱的经验,老太太利索的完成一杀。 田立人打开纸卷都蒙了,五张一千两的银票。“爹,娘,您二老这是?” 老爷子一挥手,“以前就要给你们的,你们一直没收,你娘就替你们攒着了。你们读书人不懂,越大城市越是先敬罗衫后敬人,你是过来人不打紧,不能让人看不起我大外孙。你到京城先看宅子,别贪图便宜,孩子们都大了,该说亲了。那老话不是说家雀生蛋还得先垒个窝呢,咱娶儿媳妇不得早点张罗,银钱不凑手就来个信,家里不差这个。” 田立人不得不检讨自己这么多年是不是真的做得不够好。 结果又听老爷子道:“你当官了,更要谨慎,家里那俩个也就那样了,他们求你办事别搭理。以后若是有机会把几个小的带出去吧,他们也是你书院出去的,脾气秉性你都知道。唉……我们两个老的能替他们想的也就这些了。” 田立人点头,翁婿又说了一会儿话,田立人才回去。 见罗氏还没休息,田立人便把老两口的话说了。 第56章 献技献策 “老爷子说的有几分道理,我想着京城的宅子就直接写在你名下吧。”田立人帮她把被子整理好,便去榻上整理被褥,“有事叫我。” 罗氏道:“田夫子真是两袖清风。除了镇上的两套宅子,阁下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田立人一边躺下一边道:“从此光明正大的吃软饭啦!还请夫人海涵则个。” “德性!要不你就去书房的床上睡,要不就睡我旁边,睡榻上怎么行。” “怎么不行!睡这方便伺候你。你都几个月没睡好了,应该好好休息。” 夫妻俩没说几句就被田立人催着睡觉了。 田世舒却趁夜色来拜访六福公公。 大太监有大太监的排面,结果被小姑娘的到来整破防了。 这姑娘一定是依仗自己不是男人才敢只身前来! “县主大人这是要问咱家什么事?”六福公公阴阳怪气地说,最好有天大的事,不然给他等着。 田世舒理解,谁愿意大晚上的加班啊是不是? “六福公公,我有几样东西想托您带到京城去。” “你爹不走吗?给他不就行了。” 田世舒摇头,“托您带给皇上的,我爹不合适。” “噢?什么东西?咱家得过过目。” “这是自然。” 田世舒把背着的布包放在案几,然后盘腿坐在地上。 六福眼皮跳了跳,忍了。 “公公,这就是我改进的活字版,你看这字是陶字,拼成版后刷墨印刷。” 田世舒当场演示了一遍。 六福学了一遍,很容易上手啊! “公公,我想这东西若能推广出去应该算是件利国利民的事儿吧。” 六福道:“若不算的话太子派那老些人来?丫头啊,东宫侍卫调来你这一半了!”田世舒当然知道他夸张了,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你要把这印刷术献上去?你不赚钱了?我可听说这是你的嫁妆生意。” 田世舒笑了,“陛下给了我更好的嫁妆不是吗?” 六福点头,“这么说也对,不说你那县主府杵在那,就是皇后娘娘赏你的头面就够唬人的了,京城贵女也没几人有的。” 田世舒接话道:“所以我想拿出去的不只是陶活字,还有油墨、造草纸的法子也一并都献给……陛下。”好险说成皇帝。 “油墨也不同吗?”六福低头端详她端来的粉盒。 田世舒解释:“当初是想把书的成本降下来才研究出来的草纸,可是这纸张您也看到了,质量一般,尤其是不托墨,很容易就透过去了,没办法又针对这种纸改了油墨。” 六福知道短短的几句话背后是无数人反复尝试的成果。他叹道:“永安县主高义。” 田世舒笑了一下,又道:“有件事能不能麻烦公公?” 六福示意她继续说。 “别的倒是没事,就是造纸的法子您帮着问问我们能不能继续用?您不知道西山村有造纸的作坊,若是停了怪可惜的。” 六福心道这丫头还真是个心大的,自己的印制坊停工不心疼,反倒操心个造纸坊,便道:“咱家不能揣测上意。等咱家回去尽快办这个事儿,成不成的您都能收到咱家的消息。” 田世舒先行道谢。然后犹犹豫豫地不肯走。 六福道:“县主有话不妨直说。”干嘛啊!吊我胃口吗? 田世舒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纸筒。 打开是一张几折的半开大纸,花花绿绿的。 “公公,这是我的一点点建议,您若觉得好便推荐不好就当我没提。” 六福根本顾不上她的话,指着其中一个版块道:“说说这‘京师新鲜事儿’是啥?” 田世舒道:“这边是第一版。这是我才想到的一个项目。暂命题为京师半月刊,每半个月推出一份的意思。第一版是时政要闻,把朝廷的政策广而告之,让天下人都了解朝廷的动向。比方说六部的政策,北方大军的动向,救灾的相关事宜等等。” “为何要做这些?” “自然是让天下读书人、乃至百姓知道朝廷的决心啊,免得百姓被个别人愚弄。” 六福若有所思,“县主继续。” “第二版就关注一下京师里发生的事情,比方说大理寺、京兆尹的案子、通缉犯什么的。其实也可以做人物专访,比方说太子殿下或者某位大臣、将军的生平介绍。” 第三版就是一些小故事、文人喜欢创作,可不见得谁都能一口气就写出鸿篇巨制,谁做了诗词歌赋啊、文章啊都可以刊印,权当学术交流。 第四版就是市井故事谁家子女特别孝顺或者特别不孝顺的,谁家驴偷吃菜啊什么的。这个地方有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哪里有铺子开业啊一类的消息也收录在此。 前三版的稿件咱们是要付稿酬的,只有最后一版我们是要收钱的。 “为何?为何收钱?” “我们替商家做宣传,他们当然得给钱啊,您想是口口相传容易还是印一个广告更容易被大家知道?可以说这份期刊能不能运行下去就看广告量了。” 六福闻言眼睛亮晶晶。 田世舒不说话了。 六福清了一下嗓子,“县主和夫人随后会进京吧?” 田世舒摇头:“暂时不会,双喜太小了。公公觉得这个点子怎么样?” 六福点头:“除了一些细节有待商榷其大方向还是好的。不过……” “县主图什么?” “自然是政通人和啊!公公想过没?若是各地都有半月刊的场景。” “你说各省都办?”六福公公拔高了嗓门。 田世舒信他是个真公公了。 “严格来讲有官学的地方都可以办,比方说县里就是县学操办、县衙督办存档。公公想过为何是半月刊吗?自然是快马加鞭,都城能辐射全境,若是交通便利甚至可以是七日刊或可印更有时效性的日报。” 六福公公兴奋了。 “咱家明白了。县主可有手书?” 田世舒摇头,“我就是一个想法,还没具体想过。” 没想过你连县衙存档都想到了?你个小滑头。 算了毕竟这是个敏感的想法,思及此六福兰花指虚点了点她。 田世舒鸡皮疙瘩掉一地,遭不住啊。 “行了,你总得把纸样留给下吧。” “这是自然。” 田世舒如释重负,从地上弹了起来。 六福有话说了:“好歹是从二品的县主,您还是注意一下礼仪吧。明儿来找咱家,咱家辛苦一回教教您。总好过礼部的人来给您建造府邸时被您吓跑了。” 田世舒满心想拒绝,可六福公公正想表现表现,哪能容她跑了。 她的封地就在顺和县,县主府的地块已经批下来,等着礼部带着工部的匠人来造房,挂匾。 第57章 汉语拼音 田世舒把三份相关手札留下便走了,六福公公却彻夜难眠,整宿都在读这份东西。 他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不然也不会到如今的位置。他得先弄明白了,才能和皇爷说明白,再说这小丫头若是在手札里写了不该写的他也能及时发现不是。唉……大太监哪那么容易当的。 田世舒处理完这件头等大事便无事一身轻了。打理好父亲要带的四季衣衫,又给他爹一万两银票,然后把香墨斋的地址交给他,除了个别藏本要带着,其他的书籍就去自己家铺子找吧。 想来三元和及第已经和大哥联系上了,说不定等他们到的时候,宅院已经差不多找好了。 说来也是可笑,她一个只喜欢现银的人,手里哪还有那么多银票!她特意去了一趟票号换了五千两。 田家的琐事暂且不提,周明旭这段时间可是忙坏了。 徽宁省的中层官员簇拥着一群人京城中人一起去了云海庄这件大事周明旭接到线报就亲自出动了。 可是他到了云海庄外围就回去了,原因无他,他根本进不去。 巡防的护卫功夫都不低,他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好在当天徽宁当地的官员就各回各家了,徒留县令还在山庄未归。 周明旭找上张主簿打听原委。 张主簿所知不多,只说:“听说是宫里来人下旨,具体是什么却没提。可是有什么妨碍吗?” 周明旭道:“田家近来在省外动作很多,你还是要多打听打听。” 张司年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在王府谋了差事,他很满意。张家虽然祖辈都盘踞县里,可谁不想更进一步?本以为靠他是没有可能了,可机缘巧合他与周秀华的儿子还能撞上,这一撞就撞上了一份机缘。 谁能想到一个死了四年头的人物会被拉锯的双方反复拿出来鞭尸。(来自作者的吐槽。) 三日后张家送来了确切的消息:田立人即将赴任国子监祭酒。 县令在城中心位置买了几户人家的宅院要建永安县主府,永安县主就是田立人的女儿。 周明旭得了消息快马加鞭的出城了。 得到消息的祁王已经摔了两套青花瓷茶具了。 “让王遂来见孤。”祁王撵走了儿子们,忽觉双眼炽热,不得不合目而卧。 王遂进来先是悄声问了一句王爷安,然后又出去让人送一壶茶过来。 “再让人把房间打扫了。” 祁王听着他把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不由暗叹儿子都没他贴心。 待人回来时,祁王已经起身,“就不怕孤罚你?”他儿子都不敢自作主张呢。 “臣做错事便当罚。”王遂说道。 “锦玉近日在做什么?” “臣在整理一些事情。”王遂拱手,刚要掏出一样东西,见有人进来便又塞回袖子。 送完茶具点心的宫人退出去后 ,祁王又吩咐贴身的护卫守住院子不让人靠近。 “锦玉,孤今日叫你来是想告诉你本王不想等了。” 王遂没有惊讶,只是等着他继续说。 “孤老了等不得了。姓田的要进京了,本来孤想着拦住他祭旗算了。可又想着反正他的家小都在这边,让他后悔一辈子也不错。哼,让他坏了孤的好事。” “王爷此番说的不过气话罢了。”田立人虽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祁王摆手,“非也,孤已经让人接两位公子回家来了。” “真想好了?” 祁王点头:“想好了。” 王遂起身,一揖到地,“恭祝我王心想事成。” 祁王哼了一声,“孤正是想问问你如何才心想事成?” 王遂这才掏出一张图。 “王爷请看,京师原有十万铁骑,如今分兵去北境两万五千人,他们平叛依臣看没有两三年根本完不成。为了安全起见,京师至少要留下五万兵力驻守,也就是说京师能出动的兵力还是两万五,而我们前两年截留下来的民夫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再加我们固有的兵力,咱们以逸待劳,优势在我。” “可是川蜀的兵力若是望风而动呢?” “那支队伍本是为了震慑周边夷族,若是夷人动起来,他们就自顾不暇了。而王爷 与夷人关系一向不错,只要我们略有表示,他们很乐意帮忙的。” “徽宁半个省都有我们的人,区区巡抚衙门、知府衙门不足为惧。我们先拿下徽宁,便趁乱入蜀,如此大业可成。” 祁王目光灼灼地看着这张图,“这段日子就忙乎这个了?辛苦锦玉啦!哈哈哈……” “遂愿效犬马之劳。” 祁王摆摆手,继续看着图,“让几位将军来见我。” 田立人临启程的最后一日是被关在书房里过的,他的女儿倒反天罡,给他上课。 外人得到的消息是他不放心女儿正在给女儿恶补。 田世舒到底把汉语拼音这法子教给了他。“爹,你必须要学会,女儿以后就用这个办法给你写信。” “何至于此!”让他之乎者也可以,让他学这个可是费了大劲。 张大嘴巴aaa,公鸡打鸣ooo,这也太羞耻了! 单个字母还好说,拼到一起是真不会啊! “凡事都要留一手嘛,万一要用到呢。” “你江柳两位师父都跟着我走了,你还担心?” 田世舒呵呵笑了两声,“爹就不担心家里?万一有人假冒我们的名义说‘你老婆孩子都在我手上了,请你立即下跪。’您老该当如何?” “说什么胡话!我学就是了。”汉语拼音速成班以田立人画了无数个小抄结束。 田立人带着满肚子的拼音知识踏上了行程。一路上,同行之人看他时不时拿出纸条看几眼,都觉奇怪。 到了一处驿站停歇时,收到家中来信,众人只见田立人大惊失色,忙不迭地掏出小抄对照着信纸看起来。旁人好奇询问,他却只是摇头不语。原来信上并未有啥危险之事,只是女儿调皮,故意用汉语拼音写了些日常趣事,还调侃老爹有没有认真学拼音。 田立人虽看得吃力,但好歹明白了大概,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同时也暗自庆幸学了这拼音,不然连女儿的信都看不懂了。 六福公公还好奇凑上去看了几眼,都是鬼画符。 “田大人倒是位好父亲!”要他说那丫头就是欠顿揍! 田家父亲不会揍人,还费劲巴拉的写上几句话,让信使带回。他觉得自己这脑子真是遭了大罪。 第58章 善后 双喜满月前两天,吴浩然、王肃 带着商队的人回来了。 这次献粮任务他们完成得很出色,可两人心情并不好,商队出动了四十三人,全须全尾回来的二十八人,府城医馆里躺着八人,另外还有六名僧人。他们还带着商队七人的骨灰。 吴浩然见到田世舒,缓了好半晌才把情绪平复下来。 “这是太子殿下的亲笔信,你先读信然后咱们再说话。” 田世舒点头接过信,还是问了一句,“大家都安顿好了?” “嗯,除了伤员都在县城呢。王肃姑父也让胡大夫给大家做检查,该调理的就调理。” 田世舒点头,坐下认真读信。她倒是没想到太子能给她写信,更没想到写着一手漂亮字的人脸皮竟然挺厚,除了感谢她的仗义支持,主要是为了安排那一万两的去向。 啧,她虽然没打算留下那银子,可被这么安排得明明白白也挺不舒服的。太子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吗? “大哥如何?” “大哥深得太子信任,每日带在身边教诲。” 田世舒点头,“太子此人……?” 吴浩然浅笑,“高大威猛,初见时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军中将官。观其营盘,该是一个军纪严明之人。” “这就被折服了?” 吴浩然笑笑,试问哪个少年不憧憬鲜衣怒马、一战封侯?那样的白日梦他也做过。 田世舒继续道:“出门这么久,明日便家去吧,善后的事我来做便好。” 吴浩然摇头:“还是我去吧,我是男子出入方便,伤员见了你是躺着好还是躲起来好?” 田世舒笑了起来,“我非得自己去吗?太子殿下大方着呢,送了我二十名护卫。” 吴浩然心下一紧,“还没恭喜你呢,永安县主。” 田世舒毫不客气,“都是应得的,应得的!” 吴浩然笑了起来,“打算何时进京?” “早着呢!五月不能动土,六月开始建府,我看了工部给的图纸,建完指不定什么时候,还有好多事要办的,再说双喜太小了,不适合长途跋涉。等他过了周岁吧,到时再同母亲商量。” 吴浩然点头,又去抱了抱新得的小舅子,把大舅哥给的信交给未来丈母娘。 田世舒送他下山时说道:“回去后约束一下家人,不要出门。这段时间张家与周府走动频繁,你要留心些。” 吴浩然很是震惊,“我都记下了,你来往县城也注意安全。” 翌日田世舒带着战十三、战十五两人,拉着一万两现银出了山庄。 这段时间张秀芳一直待在县城家中,田世舒直接上门。 “对不住姑父了,不但让您陷入危险之中,这刚到家就又来骚扰您。” 王肃如今有儿有女,夫妻俩经营商队做得井井有条,做得风险最大的事便是这次献粮了。 “嘿,你这丫头!没这回事咱能见到太子爷?他老人家还和咱说话哩!”不得不说王肃是越发的粗犷了。 田世舒指着搬进来的三个装钱箱子道:“尊敬的太子爷让我把剩下的银子给大家分了,咱们商量个章程吧。” 王肃点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更何况有人牺牲有人受伤,他没资格说不要一类的话。 “先可着咱们分,剩下的算作香火钱。”田世舒道。 王肃拿着名单,“没的七个兄弟,有 四个是武威镖局的兄弟,三个是咱们自己人。” “他们的家庭情况呢?” “镖局的兄弟都成家了,都是有老有小的,咱们家的人都年轻人,还没成家。” 田世舒压下心头的不适,“他们是死契还是活契?” “二人活契,一人死契,死的那个你可能不记得他了,他是土匪窝逃出来的,无处去自卖自身到咱们这儿,人家叫他贼三儿,你给改的名字叫田园。”张秀芳插话道。 田世舒沉默良久,她哪能不记得,她本也不是个愿意给人起名字的人,是他围前围后的缠着自己讨名字。 “东家,等我赚钱买几亩地娶媳妇的时候也叫贼三儿?谁好人家闺女能嫁我?您是文化人就赏一个名字呗。”一天天嬉皮笑脸的一个人。 “既然姓了我家的姓,便算我家的人吧,我家的祠堂、族谱总有他的位置。姑姑,您再说说其他两家品行如何?” “就是穷嘛!不穷谁愿意跑商,风里来、雨里去的。” “咱们商队保底赔偿金是三十两,伤残的视情况而定,基本是和镖局相同。”王肃提起商队的赔偿办法。 “这次是特事特办,并不是商队活动。”田世舒摇头,“这一条也要和大家伙说好了。我说个办法可能繁琐些,你们听听行不行。死亡赔偿金每人二百两,伤员中全残赔偿金二百两,身体残缺的一百五十两,其他的补偿一百两,医药费另计。其他的二十八名兄弟一人八十两……” 战士三皱眉,“是不是太少了?” 田世舒道:“这只是头一年的,照这个规则连着发三年。另外死亡者、全残者子女十五岁之前每年可领十两银子的读书钱。姑父,最好打听一下这几家的情况,别让人吃绝户。” 王肃愣神:“会不会太多了?” 田世舒道:“就这样吧,银子从我这里出。”然后指着地上的箱子道:“这是一万两,算今年的,除了咱们花用了的,拿出四千两给少林的师傅们,他们一路辛劳,总不能让他们走回寺里去,姑父你把银子交给我 二哥,跟他说一下情况。” 王肃点头,这是应该的,要不是有大师傅们,他们都得交代在路上。 回山庄的路上,战士三问:“县主为何给自己找麻烦?一次赔偿完不好吗?” 田世舒摇头道:“听姑父的意思那几家都是一大家生活在一起的,这钱若是一次性给到位指不定落到谁手里。咱们的人都年纪不大,只怕留下弱儿寡母的,唉……” 战士三从小在侍卫营长大,还是头一回离京,到处都是新鲜事。 听了这话,稍稍想了一下便明白了,“所以你真正要保护的是每年来领十两银的人?” 田世舒点头,“十两够一个普通小家过一年了。别的也许做不了,至少要让他的后人活到成年不是?做善后工作嘛,只能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性。” 事实证明人性在金钱面前不值一提,原本和睦的三代同堂,最能赚钱的人没了,老头老太太拖家带口的要求一次发放赔偿。偏偏来人中没有一个是死者的直系亲属。原来这人是叔叔家养大的,为报养育之恩,死者一直养着叔叔一大家。 第59章 田立人到京 王肃深感自己有负所托,“不要到这里打秋风!你们以为这钱是谁给的?太子殿下的银子也敢来骗?信不信把你们扔大牢去?” 战士三点头,他今天是负责监督的,没想到真让永安县主说着了,真是什么人都有。 他不耐烦地道:“来个人,去县衙把 衙役叫来!” 那家人哪里能信一个走商的怎么和太子扯上关系。 六百两银子可是真真的,再说还有补给那两个小混球的钱也不老少。 最后战十三理所当然的把人投进牢房。 回山庄后,他和田世舒说:“这群人一个个看着人模人样,怎么能做出这么狗的事?” 田世舒叹气:“穷生奸计,富长良心罢了。若是我衣食无着,大概也会这样?”然后又否定,“我会自己想法子赚钱,他们大概本性贪婪又被养的好吃懒做吧?” 总之赔偿工作虽有波折但总算落实到位。 大家还都算满意,尤其是全须全尾回来的二十八名壮士,只觉这辈子都有的吹了,他们见到了太子,活的(远远的),太子还特意嘱咐给他们做好饭菜(军营的大锅饭)。 除了这些,他们还和各种匪徒交过手,可谓战斗经验丰富。 田骄送走了少林的师兄们才返回山庄。一家人先妥善办理了田园的后事,然后才坐下来好好聊了聊这几个月的事情。 私下里,田骄才对田世舒说:“府城的情况有点不对,眼见夏收了,涌到城里的人不减反增。” “你觉得多了多少?” 田骄琢磨了一下,“港口得多两成。我和师兄们在金刚寺挂单,寺院里经常有闲人来打听他们几个的动向。” 田世舒闻言,“他们这一路会不会有危险?” 田骄不无担忧地说:“领队师兄着急把伤员送回山上去,我也留不住。我拜托往北边去的镖局了,他们人多应该不会有事。” 田世舒也只好按下不安的心,“梁师兄那里你可去了?” 田骄轻声道:“梁家老太爷说‘小乱入城,大乱避乡,浩劫入野’,让咱们也多做准备。他们在等梁师兄放夏收假,一家子也要回梁家庄来。” 田世舒点头,抱怨道:“消停过日子怎么这么难啊!” 田骄笑了笑,安慰道:“虽然我不懂,不过梁老太爷说过了这两年就好了。” 田世舒却知道老爷子指的是京城一二号人物权利能顺利交接,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呢!希望太子能给力一点吧,他家一家子的 命可都押在他身上了。 田立人搭乘皇家专线,顺利到达京城。田三元和田及第已经在入京的锦华门等了半个月了,和城门官混了个脸熟。人家听说他是新到任的国子监祭酒的仆人便也让他等着了。 六福公公与田立人约定明日进宫见驾的时间,在城门口分别。 今日来寻人的是田三元,虽然他没见过老爷,可这队伍的阵势,即便是在权贵遍地的京城也不多见,便静静地候在一边。 等六福公公的车马都走了,田立人带着石头、江柳两位师父正准备往国子监大街去,田三元才走过来躬身道:“可是顺和县的田大人到了?” 田立人微愣,“你是?” 田三元便跪地磕头,“小的田三元叩见老爷。” 田立人闻言笑了,拉起他来,“正准备去找你们。” 田三元找来马车,“老爷请上车,大公子命小的找了个宅子暂住,已经收拾妥当了,咱们今日便过去吧。” “动作竟然这么快,你上车来,跟我说说京中之事。” “公子说您要早朝所以找的地方得靠近皇城,老奴找了个,就是地方小了些,又是赁的,倒是委屈了老爷。” “那有什么打紧!你说说具体情况吧。” “宅子是前丞相府姜家的一个跨院,有三进,二十间房。位于兰桂巷,出了巷子就是长安大街,离皇城不过两里路。姜家如今不如从前,但是依旧安全,是个难得闹中取静的僻静处。” “姜家是怎么回事?” “大约十多年前的事,听说是和科考案有关,被革职了,一家子返回故里,可这产业倒是留了下来。如今留了小儿子打理京城的产业,许是为了增加人气,院子是通过牙行出租的。” 田立人点头,“我明日便要上朝,朝服可都送过来了?” 田三元道:“老爷放心,大公子把您的四季衣裳和朝靴都准备好了。” 田立人很满意,什么都不用自己张罗真是太好了。 “这是你家东家给你的信。她说国子监的铺子租出去,你以后便做外院的管事,及第给你做副手,厨娘还做咱家的厨娘,还有吴顺……”这什么破名字,田立人一边内心歪歪女婿,一边道:“你多带带他。” 田三元便知道他的好日子开始了。 虽然从四品的官职在京中不算什么,可矜贵啊!再说他家大公子更是未来可期啊! 但他深知这个时候不能翘尾巴,赶紧收好信,“还未恭喜东家,竟然做了县主,真是好造化。” 田立人笑起来,“嗯,你们东家一向好运气。” 田三元:……老爷竟然是这样的老爷。这半天没打听大公子一句,提到女儿嘴都合不拢。 田三元瞧着老爷抖来抖去的胡子,悄声问:“老爷,咱们家眼下要做哪些事,还 请明示。” “洒扫的佣人可妥当了?” 田三元摇头,“大公子说等家人来了再安排,如今院子里只有我们几个,太子爷倒是赏了一个书童伺候大公子。” 田立人点头,“先 挑三 个老实忠厚男仆打扫院子即可,其他以后再说。” 两人又安排了一些琐事便到家了。 江柳两位师父坐的另一辆车,见一群人竟然来到皇城根儿还吓了一跳。 听说是租了姜家的房子,才恍然大悟。 这京城是权力斗争中心,每天你方唱罢我登场,虽然他们两人不在这斗争之中,却也司空见惯了。 要他们说姜家不过是被赶回家,竟然落个家宅平安,已经是万幸了。 “大公子要申时末才回来。” 田三元解释完,把家里的几人都叫过来拜见主子。 他们这几个漂在京城的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见到田及第,田立人笑道:“浩然促狭,给你取的名字不合适。我给你改一个如何?” “小的谢老爷。”田及第高兴还来不及,他大字能认清还是这几年锻炼出来的呢! “田四时如何?”田立人问,“众生忙忙碌碌不过是为了一年四季有饭吃有衣穿。” “四时谢老爷,小的很欢喜。” 第60章 君臣相宜 老皇帝大半时间都在睡觉,所以田立人见到是太子本人。 太子今年二十有四,娶的是镇守西北的彭华将军之女,两人已经有两个儿子。替他留在京中虚与委蛇的是太子舅舅家的二表哥,因幼时两人容貌相似,梁家便把那孩子雪藏了,直到十六年后皇子单独立府,他一跃成了皇子,而真正的皇子进了西北大营。梁国公与彭家乃是通家之好,所以才放心把人送去。 然后京城这边的梁二公子一边学着当纨绔一边躲避刀光剑影、魑魅魍魉。战战兢兢过了八年,总算修行圆满,各归其位。 梁二公子此时已经报复性的游山玩水去了。什么江山社稷,去他大爷的,与他何干! 此刻见到太子真身,田立人是激动的,他指望着这位接任者能涤荡乾坤,给死气沉沉的朝廷注上一剂强心针。当然他并不懂什么强心针,他只觉得眼前这位英姿勃发目光坚毅,使他敢去憧憬未来。 太子刘珏也在观察这位田夫子。当年进士坠马,他已经着人探查又从田世昌的字里行间进行佐证,真相竟然那么简单。这是一个不贪图富贵、受得住磨难的人,这人能把子女学生培养得文武全才可见是个胸有沟壑的。 所以当父皇推荐此人时,他便觉得要与这人深谈一次,最好能君臣相宜。 田立人也没想到他居然在御书房留了半日。太子询问了西南的各项事务,甚至两人还探讨了西陲边境的治理之法。离开时,太子说了一句话:“姜朝家的宅院虽然破旧了,收拾收拾也能住得,田大人不妨考虑考虑。” 田立人一头雾水的出了宫门,进了兰桂巷他才恍然。昨日齐齐便说姜府的宅子是太子推荐的,他打发人去牙行一问果然是出租的。 看来这姜家是回不来了!田立人心底叹息,进府后便让三元来找他。 “你和姜府的人接触一下,问问这宅子他们是否出售,若是卖的话谈一下价格,总价不要超两万两。”他女儿那一万两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 三元点头答应,然后回复道:“国子监大街的铺子今日已经租出去了,租金是每年一百五十两,条件是他们要每年维护。” 田立人点头,“你东家来京前这些事你看着办,把账目记好。那铺子是她的私房,单独立账,这一万两你也入到她的账上,有好铺子你留心一下。这一千两是家用的。” 田三元吓了一跳,赶忙接过那一千两,“老爷县主的银子还是您来保管吧,若有需要老奴再到你这里支取。” 田立人暗叹他还得过一年家里家外一把抓的日子! 然后嘱咐道:“你们主母还得一段日子才来,家里的事你平日多上心。” 田三元应声出去。 主母不来,老爷就这么干着吗?且看看吧,兴许上头就赏人。 上头可没这个兴致,太子正兴奋着呢。各族平等团结共建美好家园?这个点子好啊!田立人果然大才。 谈道夷族纷争,他问了几个问题: “夷族世居于此,人家想回旧地也有错? 汉人多还是夷人多?就算他们全部从山林迁出可会夺汉人家园? 划块地给他们让他们自治,教他们种田、学习、传他们医术,可会有人拒绝? 臣以为治民如治水,堵不如疏。川蜀是大宛的土地也是各族百姓的土地,共建美好家园不好吗?” 太子搓了搓胳膊,当田立人问这几句话时,他就想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了。 一直以来无论是在边关还是在朝堂,大家讨论的都是如何战胜对方的法子 ,就算有大臣想出教化之法也是先打服再教化,这是头回有人提不打仗的法子。 自家事自家知,连年灾祸,国库空虚,打不起了。 他带着整理后的思路去寝宫找父皇,然后是各部头头们纷纷进宫。 半个月后田世昌怀揣密旨便服出京直奔蜀中。 这差事是他赢来的,没办法啊,太子伴读中他武功最高,贴身侍卫里他学问最好。 不是他非要拔尖,实在是祁王有反意,他的娘亲弟妹都还在人家的算计里,他既是传信,必要时也是搬兵。 安王接了密旨,便迅速地活动开了。他来此地多年,和各族的头头也算混个脸熟,既然京城有意和解再好不过,至于成不成的,大家先谈起来嘛!谈着谈着不就有思路了。 六福公公回宫修整了一日,便带着田世舒准备的东西向皇帝复命。 皇帝听说是和印刷术相关的,他笑道:“他们田家人真是不消停,昨日她爹才来进言,今日女儿就来了。行吧,都给东宫送过去吧。” 六福公公满心想见的也是太子,如今如愿,便不耽搁,急匆匆地去东宫求见太子。 当时太子还在组织人讨论边疆之事,便没有见他,直到三日后,少数民族十篇国策的框架出炉,太子才见了他。 “六福,你来说说这半月刊的事儿。”太子指着他交上去的手书说道。六福便把田世舒关于办刊物的种种好处说了。 “图书、刊物、报纸,朝之喉舌者也,不可轻忽,不可放任,……” 太子读着手书,问道:“这话是你说的?” 六福擦擦汗,回道:“奴才不敢欺瞒殿下,永安县主的原话更漂亮些,奴才不过是东施效颦了。” “她怎么说?” “她说这是国之利器,用的好了一样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太子笑了笑,“你不信?” “奴才不敢信!” 太子点头,“这半月刊的主意是她提的?” 六福点头。 “为何不让她自己写条陈?” “县主说自己字丑……” 太子呵呵笑起来,“还真是滑头。你去了那么长时间,这田家如何?” “一家子皆是赤子之心。去了之后奴才才知道田家二公子和四公子名字与大公子不同,乃是因为这二人竟然是从乞丐堆里收养的,二公子只比大公子小了几个月。” 太子点点头,他倒是听田世昌说过。 “奴才冷眼看着,那四公子在母亲跟前倒比自己生的更吃得开。” “噢,竟然真有人如此待人子?” 六福笑道:“那四公子长得漂亮着呢!”然后叹口气道:“那样的长相若不是遇到田家,只怕是一场灾难啊!” 太子抬头望向窗外,“那永安县主如何?” “奴才不会说话,只能说是个长了玲珑心肝的!” 第61章 在朝在野的都很忙 “奴才若只说此人长得好,倒是埋没 了她!依奴才打听来的消息看,那永安县主最不值一提的就是长相。” “评价这么高?” “也不全是优点,女孩子的礼仪她是全然不会,还是临时抱佛脚,和奴才学了一星半点。” 太子道:“若你折子里说的都是真的,她确实没空学这些。” “她那两个师父是怎么回事?” “当年王禄将军奉命去地方遇袭,是永安县主和她的小未婚夫两个救下来的。王将军为报恩派了两个在他这里避难的江湖人士去教她,没想到竟然学有所成。她那未婚夫殿下倒是见过的。” 太子道:“竟然订婚了吗?是谁呀?” 六福答:“此人姓吴,今年十五岁,是个少年天才,据说十一岁便中了秀才,这次押粮的就有他。” 太子叹道:“原来是他!倒是一表人才!” 六福道:“两家乃是通家之好,两人是青梅竹马一块长起来的。” 太子指着样刊道:“你上前来,再给孤详细说说。” “田大人刚到国子监,不知是否适应,看来办这刊物还绕不过他去,等下次大朝会后,记得让他来见孤。” “至于说这印刷、造纸的事儿,虽然她把技术献给了朝廷,不代表她不能用,只要正常审批就可以,她的作坊正常运转即可。”以前书坊就可私印难道如今还不许了? 六福叩谢太子之后,回去便传消息给田大人。 田大人在忙什么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该怎么烧?在他在国子监大街上目睹了一起打架事件后,就有了章程。 “你们还是国子监的监生?打架都不会!我就没见过打架这么菜的学生!”田祭酒全开麦开全体师生大会。 众博士、监生:……走的是位老糊涂,新来的竟然是个癫的!说的是什么话!他们是书院,不是演武场好不好? 然后第二日,京郊大营一位百夫长带着他的小队进了国子监。 众师生发现事情大条了。 国子监监生们喜提为期半个月全日制沉浸式军事化体验卡。 所有监生无条件参加,若身体状况不允的要有太医院的条子,太子的签字。 军训第二天田祭酒就收到了弹劾的折子。 大朝会上,田祭酒问御史,“大人可知国子监职责是什么?” 御史心道这不应该我问你吗?鼻子哼哼,“教书育人为国培养人才。” 田祭酒问:“一个体弱如鸡、跑步筛糠、打架连打哪都不知道的人算什么人才?” 御史被噎得无话可说:“你强词夺理。”他不能说那是文人的地盘,来搞文武对立。 田祭酒没说话。 御史更气了,然后发现自己手抖,老头想到田祭酒说的那句跑步筛糠,赶紧把拿笏板的手藏到袖子里。 太子解围:“早就听闻田祭酒的学生都是文武全才,孤拭目以待田祭酒将带出一个怎样的国子监。” 告状没告赢,打架也打不过,这群监生把打架斗殴那几个揍了一顿后,开始了魔鬼训练。 队列操练是基本,不齐是真上脚踹啊。 麻烦的是要真刀真枪的练武术,挑、劈、挡……一个动作挥一百下。 百夫长怕人多出事,足足带了一百人的过来训这些监生,每个小队五人,基本上实现了人盯人。 几个将军家的二世祖还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没想到什么左将军右将军上将军的一律是提谁都不好使,回家还会喜提加训,理由是老子的儿子(侄子)还能输给那些耍笔杆子的? 摸爬滚打半个月过去了,监生们发现这日子虽然难熬可是却莫名生出了几分不舍,莫非自己有受虐倾向吗? 不,不,不,可快送他们走吧。 可为啥大家一起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时会泪流满面? 天杀的田祭酒! 天杀的田祭酒在他们休沐回来后送了他们另一份大礼:考试。 这次成绩大摸底,田祭酒甚至打报告借用了贡院! 监生们要按照考试成绩重新分班,末等班将喜提田夫子一名。考生们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所有才华都抖搂出来。 第二把火烧完,监生们觉得自己已经外焦里嫩了。 第三把火倒是挺好的,他重新建立了奖学金制度。按照君子六艺分别设置了奖项,尽最大可能鼓励每个人找到自己的闪光点。 这些混日子的二世祖们觉得自己好像找到方向了,来文的不行,难道论武的还能输吗?武的不行可我音律厉害,那些偷偷摸摸给青楼写酸诗的也找到了自己发光的地方……国子监各类社团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 就在田祭酒在国子监放火时,他也收到了家中的来信。 首先这来信的时间不对! 打开他都不打算读了,因为全是他认识的字! 怎么就让女儿猜着了呢! 也不知她们母子怎么样了!唉……看一眼外边糟心的学生,又是想回家的一天。 田夫子吐槽归吐槽,正事一点不耽误。“石头,让人把这封信送到东宫太子手里。” 人家要有动作了,该汇报汇报。话说大儿子这是又到前线了! 被惦记的云海庄众人在干嘛? 他们当然是——在战斗。 田家和周家的第一次正面战实际是 一场遭遇战。 周明旭下狠心要抓人质,派了十名王府的骨干人物去了云海庄。 结果到了之后人就出不来了,东宫的侍卫用实力证明中央到底强过地方。 田世舒指望他们留下一两个活口问问情况,还提醒他们提防藏毒啊什么的,结果活口留下了,可活口一问三不知,不是不说是真不知道那种。 战十三诧异地问田世舒:“主子的事奴才怎么会知道呢?” 田世舒竟然开始检讨,终究是电视剧耽误了自己,以后写篇文章‘论我被偶像辜负的那些年!’ “那这人怎么办?”这大活人怎么处理?他们也没监狱。 战十三耐着性子把她拉远,战十四一刀送人归西。 好吧,这无疑也是个好办法。 一部分人去处理尸体,田世舒开始派人出去送信、购物。 西山村、吴家堡立刻抢收庄稼,就地封村,县城王肃一家举家搬来山庄。 去吴家堡送信的是李成玉,他得把他娘接到山庄来,不管将来是输是赢他们娘俩总归得在一处。 周明旭也没想到他的一次行动,激发了几地的收粮热情。 接到最奇葩任务的是战十五,他要尽可能多的收酒坛子,而且是巴掌大小酒坛。 他都听说县主手里至少有一两百个小酒坛了,她居然还要买,她打算酿多少酒啊? 再说这是酿酒的时候吗? 他倒要看看这位县主准备干什么? 干什么? 她此刻和战十三两人躲在大山里,干着在战十三看来很诡异地事情——配药。 第62章 局势难料 “这不是木炭粉吗?”据说作坊停工后,县主为了让长工都有事做就在不停的烧炭、磨粉。 “我这硝石是从村民手里收购的硝粉,然后再自己洗出来的,不知道纯度够不够?”田世舒一边碎碎念,一边去旁边磨粉。 “我弄吧。”战十三嫌她慢,伸手来夺。田世舒赶紧挡住,“要命了!你刚弄碳了!它俩搭伙容易把咱们俩送走。” 硫磺是从药局买的,贵得很。 若说这三样不着边际的东西让战十三无语,第四样就让他摸不着头脑了,白糖不应该出现在灶房吗?这几样哪个是能吃的? “十三,你拿笔记一下每样的重量。”田世舒一边捋着一根火绳一边指使人干活。 然后战十三就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几样东西放在一起,虽然不知为何,可他明显的感受到了她的心跳。 要知道这位县主的内功绝不在他之下,他们没较量过,他甚至没把握赢过她,不知她在紧张什么。 “这么长的火绳够用了吧?”田世舒在坛口外留了足有一米的长度,还是有些担心一会崩到自己。 把东西放好后,她把战十三拉到远方的树后,交代:“看我开始跑,你就伏地,张大嘴巴,知道吗?” 战十三一直告诉自己,这位不是闲着没事出来玩的人,可他此刻觉得这人就是逗自己。 田世舒拿着火折子,观察好四周环境,然后心一横,点着火绳后,心中暗数三个数,然后迅速向坡下撤离,“趴下!” 战十三正惊讶于她的身形,忽听“趴下”二字便本能的卧倒。然后一声轰隆巨响,带动着一阵飞沙走石,然后是双耳嗡鸣。 他!忘记忘张嘴了! 田世舒张牙舞爪地窜了过来,战十三能感受到她的激动,可,他听不见了? 田世舒拍拍他,示意他放松。 他怎么放松? 他被震聋了啊! 他的职业生涯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欲哭无泪。 田世舒只好拉着他去检查爆破地。 四分五裂的坛子飞出五六米,放坛子的地方崩出个一米左右的大口子。 要知道他们放坛子的坑儿是十三用脚后跟硬怼出来的。 田世舒朝十三竖了竖大拇指,她的大伊万有望了。 两人回去,庄上的人都不敢言语了。 这俩怎么都像钻了灶坑一样! 田世舒也不解释,更不想和战十三比划,直接从他荷包里拿走了记录的纸张,然后跟战十五说,“你们头儿暂时性失聪,你招呼他洗个澡。” 然后又找李染,“两天内,庄稼必须入库,能做到吗?”愣神的李染盲目点头。 等人走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啥。然后双手拍腿,催! 余下的时光就好打发了。云海庄的人忙着配伍、妥善安放新武器。 徽宁各地的情况不大好了。紧邻临州的资阳县真的是倒霉的很,祈王府的好事一样挨不上,造反的时候第一个受伤害,可这样位置上的县令是上头一拍脑袋就定下的吗?显然上头再糊涂也不至于此。 这位几年前和张秀芳夫妻有过一面之缘的县令——杨铎那是铁杆的保皇派,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他靠收保护费锻炼衙役保护民众的做法,总之如今的资阳县县衙通过县令的骚操作已经是上下一心,铁板一块,三班衙役锻炼得如同前线的将士,祈王府努力几年渗透的无非是一些城中大户。 然后大军铁蹄之下安有完卵。祈王反军兵临城下时,杨铎只来得及敲响鸣冤鼓,招来县衙众人,“我是大宛的官员,资阳之失乃吾之责,诸位便拿着我的人头,去换一城百姓的性命吧。” 县丞、主簿、县尉无不落泪。 县丞知此事已无法挽回,“大人,还得给夫人留下句话才好。吾等就是拼死也会保护好夫人、公子的安全。” 杨铎挥泪写下:“念念吾妻:为夫懦弱,名为道义,实则无颜见资阳百姓,今抛弱儿寡母皆是铎之罪也!但求夫人念夫妻之情为吾善后,今后凡事交与县衙诸公。夫:铎 拜首。”写完后,一头碰柱,血溅当场,享年三十六岁。 祈王军顺利接管资阳,为邀买人心自然要大葬杨铎,县衙捕快打扮成奔丧人,趁发丧之际才逃出县城,直奔府城两府衙门报信。 有人以死明志有人苟且偷安,华阳县县令一向是个得过且过的,半生没有建树,本以为能在县令这个位置上混到致仕,没想到祈王府大军大白天的就穿城而过了,他能怎么办?当然是跪地交出官印啊! 反军将领刘隐十分高兴,连续攻克两县,死伤可忽略不计,简直可称得上兵不血刃。他就没想想两座下等县,整个县衙兵力不过一百多人,城墙不过丈余,拿什么抵抗他的大军呢。 他这里沾沾自喜,却不约束士兵,这些人原本就是逃荒过来的人,此刻被抓了壮丁,自觉是有今天没明日,一开始在祈王所辖之地,还收敛些,抢夺些财务,也都是小打小闹,如今进了徽宁,那真是三五成群的扫荡,两县的百姓可遭了罪,不得不携家带口逃离家园,有的躲进深山,有人跑往府城。 人祸面前倒是显出人人平等来,大户人家花钱买命,结果刚买了一遍,又来一批,直到这家一穷二白,穷苦人家拿不出钱粮,少不得受些皮肉之苦,这些还是能保住性命的,还有那被抢儿躲女的人家,那才叫一个惨,大军驻守三天,几乎家家都挂起了白帆。 大宛实施的是行省制,最高行政单位为巡抚衙门,长官是巡抚,下设三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作为西南大省,常驻官兵一万人,但都指挥使司能调动的有效兵力只有两千,换句话讲,巡抚只能节制将领,不能直接调动军队。 当资阳来报信的人把情况说明,巡抚衙门、知府衙门便果断行动起来,第一时间把消息送了出去,组织有效人力、物力积极应对即将面临的灾难。 庆阳府一共十二座城门,只留了西北一座角门,迎接难民入城,两日后连这座城门也关闭了。 本想回梁家庄避难的梁家人就这样被困在城内,更令人焦心的是他们的亲人和朋友们还对此一无所知。 第63章 顺和故事 顺和县这个地方实在不算什么战略要地,可偏偏这里有祈王的铁杆支持者周家,他们打定主意要把这座偏远小县绑到王爷造反大旗的旗杆上。 到了周明旭这个第三任策反者,不得不说是有些疯病的。祈王的大军还没到府城,甚至还没拨给他兵力的情况下,他利用王府给他的二十多探子(死剩下的)和收买来的脚夫、地痞流氓准备拿下县衙。 他是有足够信心的,因为县衙内有张主簿。 他先谏言说最近县城内流民多,应该增加民壮力量,顺利了收编了周明旭的人手。然后把捕头、捕快找名头散出去查案、抓捕犯人。 顺和县那二世祖县令正因为收西山村种粮的事沾沾自喜,粮种是大事,今年他立功了。 然后张主簿就带人请他回后宅待着,不准出。直到夜里他上厕所都被拦住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被软禁了。 张主簿顺利的查抄了县丞和县尉的家,县城里瞬间流言四起,但张主簿不在意,等大军拿下府城,他们县就能顺利交接了,他还在意这些人吗? 张吴氏有些看不懂了,她一向不过问男人在外边的事,可今天她小儿子问到了她这里,“娘,同窗都说我爹不是好人,我爹怎么不是好人了?” 吴氏被问懵了,她相公一向平易近人的,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当夜吴氏便问张司年在忙什么。他笑问:“可是听见什么风声了?呵呵实话告诉你吧,老子如今跟了祈王。” 张吴氏一个后宅妇人如何知道祈王是谁,总归是个王,总比跟个七品县令强些。 别说她不知道,便是问问她哥,她哥也一样不了解。不然就不会被困在家中还一脸不解了。 这天来围着吴家堡的正是张司年亲自带的队伍。吴父见妹夫来了,还笑呵呵地请他进家门,谁知问明来意竟然是要他献粮。 吴浩然已经知道他姑父的尿性,便问:“姑父要我家给谁献粮?” 张司年喝了口茶,斜睨了他一眼,“自然是给祈王献粮。你不是曾给太子送过粮食吗?应该是有经验的。” “祈王是谁我不认识,我爹更不认识,姑父不妨说说您在打什么主意?” 吴父听得一愣一愣的。 张司年笑道:“我本意是想给你家搭一座登天梯,怎么还不领情呢?” “姑父好意侄儿心领了,就是不知这是登天梯还是索命的刀?”吴浩然一步不让。 这时老太太由吴母搀扶着走了进来,“听说姑爷你来了,怎么就一人来了?娆儿他们怎么没来看看我?”老太太原本一直住在县城,本就与这些外孙、外孙女感情更深厚些。 张司年赶忙给丈母娘和嫂子见礼,然后说道:“我原本是为一桩家事来的,这会儿还没提。” “什么事?”老太太问。 “娆儿不小了,偏她娘舍不得外嫁,我厚着脸皮来问问大哥大嫂,娆儿配给老三如何?” 吴母闻言都懵了,这事儿不是早就拒绝了吗?她张了张口,还没想好怎么回,吴浩然就已经抢答了。“小子多谢姑父厚爱,不过我早有婚约在身,姑父竟不知道吗?” “你们的婚贴可没在县衙备案!”张司年依旧笑眯眯的。 其实这就是他强词夺理了,即便是从小的婚约也没谁家会早早的去官府登记,能在婚前去登记的都是陪嫁多的人家,登记时直接把嫁妆单在官府备份,更多的情况是直接合婚后重新登记户籍。 吴浩然也笑了,“婚事嘛自然是我们两家怎么自在怎么来,别说我们两家有婚书,便是没有我也认的。” 老太太拍了他一下,“怎么和长辈说话呢?怎么翅膀硬了,婚事都自作主张了?也不怕人笑话。” 吴母心说我老儿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姑爷,何故旧事重提呢?”吴母张口,“娆儿是再好不过的姑娘,你这样说话不是让她无地自容吗?”婚事是结两姓之好,她怎么就听着这姓张的口气不对呢!备不备案的,有什么打紧。 吴父一直盯着他妹夫看,这半晌一直没出声。这时候也开口道:“你有话不防直说,我瞧你今天不对劲的很。” “难道我今天提的两个事儿,大哥都不准备答应吗?”张司年不理他的问题。 “粮食的事我做不了主,今年的粮食不都送到县衙了嘛,银货两讫,你也知道的。再说吴家堡又不是我家的,我还能做得了别人的主吗?” 老太太见他们俩话不对味儿,有意缓和,“饭都做得了,先吃了午饭再说话。” 吴浩然趁机出了院子,吴家老大老二都在外边,见他过来道:“我俩在外边转了一圈,大约有二十来号人。” “这事是不能善了了,把这些人都扣下。”他回来这半个月,一直组织吴家堡的青壮训练来着,就拿这二十人就当练手吧。 “什么理由啊?” “假冒衙役。”吴浩然斩钉截铁地道,“他们什么都没拿就来征粮。” 吴以然两手一拍,“得了,我去组织人,你帮看着点儿,最好别有受伤的。”老大走后,吴安然才皱眉问:“真没搞错?” 吴浩然摇头:“现在看来是没错了,他不但想自己投过去,还想拉上咱们家。” 吴安然问:“他就不害怕吗?” “也许是想富贵险中求?”吴浩然也不能理解。 吴安然道:“不知道县城现在如何了?” “他都舞到咱们家了,自然是控制住了。”吴浩然也深觉无力。他们这么点人,能保住一个村都困难。“再想办法吧,先把他困在这儿。二哥,你能找到云海庄吗?” “我就算再没用也能找去。”吴安然深知,老大老三是骨干不能离开,他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他做事。 “等得手后,你带着大嫂、侄儿和妹妹去云海庄,和田家婶母说一下情况,然后你们暂留在那边不必回来。” “我知道了。”吴安然知道他能把这件事办好就已经不算扯后腿了。 第64章 吴浩然的主张 说实话以吴浩然的功夫,他一人放倒这二十人都不算什么,不过吴家堡的人需要历练,不过他们人多,三打一,人海战术总不会出错。 吴浩然亲自押着张司年进了祠堂。二十一人被五花大绑扔在一处。 吴家族里也炸开了锅,他们安分守己、本本分分了一辈子,哪干过绑官的事啊。就在吴家内部争论不休的时候,吴安然带着妇孺出村了。 村里的巡逻队自然看到了他们,不过想到他家主事儿的都没跑,跑掉几个无用的也不算什么,几人一商量便没声张。 吴家堡众人虽然此番同意了吴浩然的主张,内心也是七上八下。 吴财主是老一辈看着长大的,自来稳重,他家老三虽然甚少露面,可人家既是秀才又是国子监的监生,他们再没见识也知道这是个有前程的,更何况人家刚刚拜见完太子回家来。按说听他的不会错,可到底他干了件惊掉人下巴的事!虽然理由也勉强说得过去,可他们到底胆子小了! 吴父:“你们但凡胆子大一点儿,送上门的生意也不会推出去。”他到底对油布生意的事儿耿耿于怀。 族长、族老闻言都讪讪地。 “老大,你那小儿媳……”族长想问问那生意还能不能挽回,到底没说出口。 “我那小儿媳如今是县主了,从二品,和封疆大吏一个品级,还能和咱谈生意?”吴父一脸骄傲。从小就瞧着那孩子聪明嘿嘿……,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忽然问:“你啥时候下场?” 吴浩然懵了一瞬,联系他上一句,嘴角抽了抽,“爹,别做梦了,儿子就算考上了,直到致仕也未必能做到从二品。” “要你何用!”吴父啐了一口,“净扯小舒后腿。” 吴浩然:怪我咯。 “哎,听说过诰命夫人,有没有诰命丈夫的?” 吴浩然:“爹……你老觉得说这些合适吗?” 吴父:“不合适。” 吴浩然:“不合适您还说?” 吴父:“知道不合适,还不回去读书!”说着还起身踢了他一脚,都在这祠堂守着干什么,臭烘烘的。 吴浩然哦了一声,起身出去嘱咐巡逻的人一定要看紧了。 吴安然这一路并不太平,幸亏他这两年身体养壮了许多,又怀里抱着大刀,马车风驰电掣的,才没被游荡在各处的混子拦住。 到了云海庄附近,遇到庄子的巡逻队,他才松了口气,即便如此,他上山时已经脚步飘忽了。 田骄见到吴安然几人吓了一跳,顾不得男女之别,接过吴大嫂怀里的娃娃,“这是怎么回事?” 吴安然摆手:“没那么急!” 吴大嫂可不干了,“田家二弟,急,怎么不急。” 吴安然心说:我的大嫂啊,你倒是让我缓缓啊。 田骄先让人请母亲和妹妹过来,又让李染请战十三过来,吴家堡一定是出事了,不然来的不可能是这几位。 罗氏、田世舒和战十三一起到了。罗氏从内院来,那二位是从大田里来的,他们还在研究他们的新版大伊万,琢磨着怎么造出来踩上去就炸的家伙。 吴安然缓了一会儿喝了碗糖水总算舒服些了,然后把今日发生的事儿说了。 田世舒道:“他是打算以吴家堡为饵,引蛇出洞。” 战十三点头,“县衙沦陷了。” 田世舒已经用炭笔勾勒出县城、吴家堡、云海庄的路线,田骄起身说:“咱们的巡逻队都快巡到官道上去了,他们说近来各村的混子都活动起来了,看来他们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然后接过妹妹画的图,指着一处道:“这个地方适合伏击,咱们可以在此处埋伏,等周明旭的人来。” 战十三点头:“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还是想去吴家堡一趟。我得去问问县里的情况。”众人自然能想明白他找谁问,怎么问。 方针定下,便不耽搁,战十三带着五名大内侍卫,又选了五名长工,去往吴家堡。 罗氏带着吴家几人去安排住处,如今云海庄的住宅已经紧张了。好在吴家本就是在一个大院子里,如今住在一个院也没觉得不自在。 当天夜半时分,云海庄上下全都惊醒了。 巡逻队发现了西山村的求救信号,田骄带了十人出山了。 田世舒让王肃、张秀芳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接她的班,然后手持齐眉棍亲自带人巡逻。她手持望远镜,纵身上了树梢。 西山村确实放火烧了存纸的库房,这是他们一早就约定好了的,一旦遇袭不敌就以放火为号。 田世舒庆幸微露草堂放了超长的暑假,商队没有外出,不然他们的人手也要捉襟见肘了。 一组巡逻队八人,这八人此刻张大嘴,迎风而立,顾不得西北风的味道了,全都满眼星星的望着他家县主。 长工一号:“要不磕一个吧!”主子都会飞了。 长工二号:“我的乖乖,这还是人?” 大内侍卫:“切,真没见识,这就是轻功。” 长工一号星星眼:“你也会?” 大内侍卫:“我?我不行!我练的是硬功夫。” 长工三号:“这还分软硬呢!” 大内侍卫深恨自己嘴欠,不过他也佩服县主这手轻功了得。 田世舒轻飘飘地落地,说道:“走,咱们去迎迎他们,那边火已经灭了,想来没什么大事。”众人知道所谓的迎,迎的是落单的强盗,那边失败定然四逃,可不能让人跑他们地界来,丢不起那人。 田家巡逻队是大内侍卫夹杂长工的混合组,以强带弱嘛。商队和山庄原来的几个护卫都是有功夫的,就自成一组,这样下来,五组巡逻队水平都不错。 偶尔他们还要比一比,谁也不服谁。 当然在他们都见识了曾经让战十三耳聋的大伊万后大家都服大伊万了。 那搓火药的手是一点都不敢抖,去查看存放的地方那是脚步放轻,呼吸放缓,十个长工更是被点名不准靠近,更是留了两名大内侍卫里的高手,十四、十五亲自看管,片刻不离。 田世舒说不至于,但没人同意,搞得她有点后悔整出这玩意,太费人了! 后来还是战十三问她:“造它的初衷是什么?” 田世舒懊恼不已,“是想让你们轻松点啊!保存我方实力,消耗对手武力,可你看看现在!” 战十三笑道:“你就没发现他们很兴奋?” 田世舒:…… 第65章 牛刀小试 她倒是忽略了这些人当初没被选中跟太子上战场应该是被嫌弃太年轻了。怎么说呢,二十来岁正是闯的时候,冷不丁的见到这新武器,确实会嗷嗷惦记着。 视线拉回到现在,巡逻队已经成功抓获了两个蓬头垢面的家伙。 都是混街面的,首先心理素质就过硬,被抓了还知道反咬一口,“你们人多就能欺负我们老百姓了?” 田世舒不耐烦和他们耍嘴皮子,“把嘴堵上,待会交给二公子处理。扩散一下范围仔细找找。”说着又往附近的林子走去。 这大山公平的庇护他们每一个人,哪怕是作奸犯科的贼子。 一个十三四年纪的窝在山坡上一丛荆棘之后,田世舒听着呼吸声锁定了他,可那贼人挺会挑地方,田世舒很不喜荆棘,随手甩出两个针,听对方的呼吸放缓了,她满意地往别处去了。 她是丛林里的王者,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躲在高处的人依稀能见到一个瘦削的身影进来了,可他想着他们四个怎么也能把人放倒,怎么躲在下边的兄弟都不动手? 他心底暗骂几个都是嘴上没毛的。 他咽了咽口水,紧了紧握在手里的大刀,准备在那身影靠过来时一招毙命。 可那身影为啥在两米外停住脚步?发现自己了?嗯,有可能。 咦!好大一只蚊子咬我! 然后咕咚倒地睡了过去。 田世舒绕了过去,一针扎在那人的疼痛穴上,那人嗷嗷叫着醒了,然后就是满地打滚。 跟在她后边捡人的长工腿有点软,他们县主练的是啥功夫,她一针下去,这些强盗除了跟着走,啥都不会了,上边那个咋叫这惨? “山林里躲了多少人?”田世舒问。 “我不知道!” 田世舒道:“你若说实话我就给你个痛快,若是不,你就在这儿疼死三天三夜筋疲力尽而亡。” 长工:这人干了啥?咋左右都是死? “我……我……,我们……一块……进来的是……四人,后……头还……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前头呢?” “前……肯定没有。” 田世舒在这人前后转了一圈,除了小动物踩过的痕迹,确实没在发现人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田世舒一脚踢在飞针上,那人便没了动静。 “一会儿就地埋了吧。”田世舒冷漠转身。 长工:“埋……埋谁?” 田世舒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想到林子里太黑,眼神他也领会不了,无奈道:“自然是地上的。不要怕,他手上沾了人命的。”她指了指地上的刀。 田世舒在下山的途中和田骄等人汇合。 田骄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才问:“抓到人了?” 田世舒点头,“去两个人接应一下,三个活着,一个死的。”然后转头问田骄,“二哥,抓到的人都在哪?” “留在西北村了。” 田世舒点头,“一会儿这几个也送过去吧。” 然后兄妹两个就往山庄走去,“得想个办法,我不想山庄里染血。” “研究的震天雷不行?”田骄问。 田世舒忽然笑了,“名字是谁起的?也太土了。”吐槽完才回答,“不太好,我今天才想明白好像劲儿使大了,万一在庄子里用,到处都是尸体的零部件,可咋办!” 田骄恍然,原来妹妹担心的是这个,“这东西能用?” “一直就能用啊,就是不太稳定,怕误伤了自家人。”田世舒叹口气,这玩意也不那么好造的,就连二战时期的手榴弹他们都造不来,太费铁了! “那就没事,咱们运到别处去用。” “运输?可别开玩笑了。”还不得把马儿炸上天啊! “放心,自然有法子,后边的事儿交给我吧。你要是一直拦着不让用,我怕这些小子把东西偷了。”田骄笑道。 周明旭没给他们偷东西的机会,见他的人手折了,更觉得这田家是心腹大患,必须拔了才能安心,他根本没管去吴家堡的张司年,而是纠结一百人由他带队杀了过来。 战十三审问完张司年,便留下人手,打算自己潜入县城核对实情。结果在县城外五里左右的地方与周家迎面对上,战十三连人带马躲入没收割的高粱地。待人过去,他才悄悄地跟随,直到确认这些人是去山庄的,他才绕路跑回去报信。 因为田世舒提出的云海庄不能染血得到了山庄上下一致的认可,大家不得不扩大了巡逻面。 这会儿听说有一百号人来了,巡夜的、休息的,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着冲向仓库。 就连像王肃这样被勒令留下做山庄的最后一道防线的,都激动地直搓手,张秀芳嫌弃道:“岁数老大居然还不稳重。”然后自己悄咪咪地跟了上去。 大伊万不好造,每人限量可带五个,就见他们此刻也不听什么小心碰撞啊之类的嘱咐,腰上挂着,怀里抱着他们的心肝宝贝,就往官道方向冲去。想上山?哈哈那也得有机会进去才行。 周明旭的计划是一百人分四队,三队从山里绕行,他则从正面进攻,包抄云海庄。刚部署好,队伍还没散,就见对面出来三人。 “什么人?”这几人大晚上的还蒙面作甚。 “什么人?大爷我……”一名青年男子的声音传来。 “二哥,你是二爷。”一个女孩的声音矫正道。 “对,二爷我是这山、这地的主人,你们要想从此过,就留下买路钱。” 一百来号人哄堂大笑,这是什么奇葩选手,抢劫都抢不明白。 想笑的还有陪着这俩货一块丢人的战十三。 可周明旭可没想笑,他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永安县主?怎么不以真面目示人?”周明旭觉得这三人简直就是盘中餐,多逗弄逗弄也没什么。 “啧,妹妹你被人认出来了。” 田世舒摇头,“也不一定是人。” 周明旭最恨有人忽视他的存在,尤其现在,他愿意和他们多几句废话都是恩赐,他们竟然忽视他,还敢骂他,简直就是找死。 “周明旭,我有一事想不通,想请教一二。”田世舒说道。 正在生闲气的周明旭则脖子一梗,“晚了,有什么问题你去问阎王爷吧。”说着拔剑冲了上去。 三人往后边退去,见距离差不多了,战十三拔剑挥了一下,“扔。”然后和周明旭战在一处。 出乎意料的是周明旭武功居然不错。 然后就是后边传来的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哀嚎声。 周明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战十三便挑飞了他的剑,一剑刺向了他的心口。 田世舒没有去检查战场,只是抬头望向满天星河。群星璀璨,明天依旧是好天气。 她本想问问他图什么,有家有业好好生活不好吗? 可惜八卦对象不配合。 第66章 张吴两家 第二日,战十三哥早早地来找田世舒。“县主,属下想请您把震天雷的方子献给朝廷。”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您不知道这东西若是用的好了,咱们边疆会少死多少战士,这都将是您的功劳。” 田世舒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这东西不是我研发的,许多炼丹的道士都知道这方法,不过他们没想到武器这一层。若是想献给殿下,咱们的法子还是太粗糙了。你写折子时咱们研究的那个铁皮木柄的那个法子你别忘了提一提。最关键的是,十三,你觉得现在能平安把信送出去吗?” 田世舒叹口气道:“姓周的这么猖狂,只怕县城情况不妙,咱们得去看看才行。”再怎么说她如今是拿着朝廷俸禄的勋职人员,不可能对发生的事置之不理。 战十三想了一下,“县主暂留山庄,我带人进县里查看清楚了,再回来汇报情况。” 田世舒点头同意。战十三带了三人进城去了。 再说吴家堡这边,没等来预想中的血战,却迎来了张吴氏带着女儿登门。 吴父、吴母都没有好了脸色,吴老太只是不住挥泪。 张吴氏是因为惦记丈夫迟迟不归带着女孩家丁来找人的,万没想到丈夫居然被娘家扣住审讯。 “我阻止不了你们家的大志向,可也断然不会允许你们踩着我们一家子的血肉谋利。”吴父怒斥糊涂的妹妹。 “大哥,就算他做错了事,也有衙门来处理,你怎么可以动私刑?” “你还当是我动的手?看见那几位没?”吴父扯着妹妹出了院子,指向远处祠堂外围巡逻的人,“那是太子近卫,审问妹夫的人,你去问问他们是谁做的?” 然后又扯着妹妹回了家,“以然,把你姑父的自述书念给你姑姑和表妹听听。” 听完了张司年的自述,张吴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张娆也是六神无主,哭哭啼啼,跪在吴父跟前,“舅舅,救救我们一家吧。” 吴父苦笑,“救?你当舅舅是谁?这样谋反的大罪也是我们这些泥腿子能掺合的吗?更何况你的两位兄长还在祁王手下当差!咱们拿什么救?” 刚刚苏醒的张吴氏只觉五雷轰顶,她的儿子们啊! 谋反?他怎么敢的? 吴母扶着小姑子,给她擦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爹啊,想想法子至少留下妹妹和娆儿两个,她们俩个妇人知道什么呢?” 吴父虽知道媳妇这话没道理,可他能不心疼妹妹吗?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俩,但凡再有一个弟弟、妹妹他都不会像此刻这样心疼。 他搓了把脸,起身出去,“你们待在屋里,哪都别去,我出去打听打听。” 他能找谁打听,他自然是去找他老儿子。这小子一早就去给侍卫们送饭,然后就没回来。 找到人时,吴浩然正在和十六比试,周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热心群众。 吴父心里有点委屈。他老儿子半点不担心家人吗?竟然还有闲心比武?可这想头刚起就被他压下去了,他怎么能这么想儿子呢! 待散场了,吴父才走过来叫老三回家了。 吴浩然虽诧异,但什么都没问,跟在父亲身后往回走。 吴父回头叫他快点,他才紧走两步,与父亲并肩。 吴父:“你说你姑姑这事儿咋办?” 吴浩然见父亲面色不好,知道这几天他都没休息好,“爹是想救谁?” 吴父哼了一声,“当然是你姑姑。”然后他想到老三还不知道他姑姑回来的事,便道:“你姑和你表姐来了,要死要活的。你说他们家……?” 吴浩然点头:“周家是主谋,张家是从犯,死罪难逃。” 吴父伸手按了按一抽一抽的心脏,“救不了吗?” 吴浩然点头又摇头,“还是那句话,分父亲想救的是谁?若是姑姑……也许有机会。” 吴父擦了把眼泪,“什么机会?” 吴浩然驻足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姑父若是愿意放姑姑一马,可以让他写一封休书,关键是日期必须是这以前。” 吴父想不到事情竟然这样简单,不可置信地问:“就这么简单?” 吴浩然叹口气,“父亲,哪里简单了?若陛下大发雷霆,肇事者夷三族的话咱们家也跑不了,这时候让他张家开口放咱们一家并不容易。” 吴父手脚冰凉,摇头道:“不会的,我听说咱们皇爷仁爱有加,很多大官被砍头都罪不及出嫁女的,咱们本也不会被牵扯。” 吴浩然叹气:“父亲,这是什么事儿?造反啊!就算为太子扫清障碍陛下也不会轻拿轻放的。” 吴父脑瓜子嗡嗡地,“儿子啊,咋办?张家会提什么非分要求吗?” 吴浩然摇头,“这事儿你别管,我已经和十六打过招呼,待会单独见见姑父再说。” 当夜,十六把张司年拎了出来,扔进了供奉着吴氏列祖列宗的正堂,吴浩然正跪在那里。 见人进来,吴浩然起身,给他拉了一把椅子,叹了口气道:“何苦呢!就算人家心想事成了,姑父又能得到什么呢?” 张司年浑身是血,半躺在椅子里颤声道:“我时常做一个梦,身穿红袍,打马游街,无数人驻足看着我从他们身边过……”他呵呵笑了两声,“我也是幼时便读圣贤书,考到你表姐都出生了,才中了秀才,那种痛苦你不会懂。” 吴浩然点头,“所以那时你便选择去做了吏员?” “是啊!家里捐了五百两银子给我换了份文书工作,索幸我运气不错,没两年便做了典史,后来又做了主簿,可那又如何呢,我运气再好也就是个县丞,怎么都脱不了吏员的身份。我怎么甘心呢?” “为什么不甘心,即使一辈子是主簿已经强过了许多人!我爹一直都很欣赏您!我老师十八岁就中秀才了,不也是当了十几年教书先生?若不是为了师兄和我走的更稳当些,说不定他现在还在微露草堂当个普通先生。” “那怎么一样!”张司年用尽最后力气吼道:“田立人是不想,我是想而不得,他不用体会一家子殷殷期望的眼神压在身上的感觉,他可以任性的不想考就不考,而我明明有能力治理好一个县,甚至一个周,却偏偏读不通那些狗屁的文章,如之奈何!哈哈哈,老三,你也没想到你的姑父是个官迷吧?” 吴浩然不说话了。 “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和我撇清关系?放心,被我拖下水的是张家,你们家抓了我,有功着呢!”张司年嘲讽道。 “不是为我家!是为了我姑姑,为你张家操劳半生,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女人,你害得她好苦啊!” 第67章 敌后战场 “是啊!好苦啊!”张司年叹道:“说不准祁王就赢了呢!我纵然身死也值了。” “到了这一刻你竟然还敢这么想?” “我为什么不敢?如今王爷的大军不但控制了临州所在的安阳省,还连克徽宁几县,如今庆阳危若累卵,只要他拿下徽宁,挥师西进,则西南可得矣。若祁王得势,你猜其他藩王会如何?” “痴人说梦!从没有哪个王爷造反能成就霸业!就是有也不可能是祁王!” “为什么不能是他?” “因为他不得人心!一个不把百姓生死放在心上的人得了位置也坐不住。” 这话张司年没辩解,他们用地痞流氓是事实,搅得百姓不安也是事实。 “姑父号称自己能治理好一个县,难道就是这么治理吗?”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吴浩然已经不想再和他说什么了。“那侄儿在这里恭祝姑父宏图大展。姑姑的事还请您行个方便。” 张司年盯着这张年轻的脸沉思良久,“我有时候在想你到底像谁?你爹、你娘心思单纯,直来直去,除了样貌,你竟是半点不像他们。若不是你在家,你们吴家堡是不是就是我囊中之物?” 吴浩然无意和他继续纠缠,只道:“表姐随姑姑来了我家,你若是乐意,便随了姑姑心愿让她俩待在一处吧,将来表哥们得了荣华富贵,我吴家的女儿也不敢去攀扯。”说着起身,走到供桌旁,伸手拿过水壶,往砚台里滴了几滴水,起手研墨,然后静静地看着磨好的墨水,流向存墨池。 张司年也不管他,而是继续道:“后来我想明白了,你怎么会像你爹娘呢,你待在田家太久了,应该更像那一家人才对,所以我熄了要你做姑爷的心思。只可惜造化弄人,你表姐是个死心眼的,要死要活地非要嫁给你。哼,你不就是想要一封休书吗?你答应娶我娆儿我就给你,如何?听闻那县主大人是个文武双全的,哪里有你表姐……” 吴浩然啪地一声把砚台摔在地上。“就像你说的,你的事怎么都牵扯不到我家!用一个外嫁女来威胁我,你还办不到!说到底你张家的事与我何干!”说完摔门而去。 张司年沉默良久,叹口气,“还真是绝情啊!我娆儿该如何是好?” 半晌,他蹒跚走到供桌旁,拿起毛笔、麻纸,趴在地上就着地上的墨,舔笔写字,一式三份的和离书、女儿的断亲书一会儿功夫就写完了。 然后驻足在吴家的牌位前,捻香祷告,最后说了句“从此张吴两家再无瓜葛了。”然后一瘸一拐的推门出去。 战十六从房顶一跃而下,把人捆好送回偏房。 张司年连仰望星空感叹一句“天气真好”的机会都没有。 战十六让人把和离书送到吴浩然手上。他得补齐手续,才能送到县衙备案,时间可不等人。 吴浩然叹口气,领了十六等人的人情。 张吴氏从此是归家女,张娆与张家再无干系,张司年还算有良心,把家里的现银都留给她们。 十六嘱咐人看好这些人,自己策马扬鞭回去报告张司年无意间说出的反军动向。 田世舒听了报告叹口气,“十三三人去县城还没回来,这事儿咱们得商议商议。” 其实她心里已经知道大概情况,只是需要等个结果,最好县令还在。 临近傍晚战十三几人回来了,还带回来县令一家三口人。 这三人已经三天三夜没吃没喝了,所以是被三人绑在身上带回来的。 “周明旭的尸体被我绑在县衙大门口,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反贼群龙无首必然大乱,我们得趁乱进城。张家如今势大,把守着大牢,我们急于救治这几位,便没惊动那边。”战十三简单的说明情况。 战十六继续回吴家堡防止县城的反贼来抢人。 吴浩然得到消息,说了句:“他们人手不够!”然后回头看了一下集合起来的吴家堡众人,然后拉着战十六商议,“把县里那些人的脚筋挑了,藏起来,再留二十人防守,能不能行?” 战十六点头,“法子可行,让我们的人留下带人守着。”好虎架不住群狼,县主他们人数上确实太少了。 为了组织有效抵抗,田骄来到西山村动员,带走了他们二十多青壮,田世舒则趁机把扔在那的匪徒都扎了昏睡针。 这次县城之行田世舒不得不出动了,战十三是东宫属官,田世舒是天子册封的县主,两人准备扯虎皮向那些摇摆不定的大户施压,快速有效的控制县城里的局面。 出行的人选变成了战十三带队,田骄副队,田世舒、李成玉跟随,共五十人奔向县城。王肃、张秀芳、田傲各领六人驻守山庄。在县城附近和吴浩然带的四十人汇合。战十三把队伍拉到僻静处, 这不到一百人的队伍扔进县城就没了,得先有个章程才行。 田骄先检查了众人的武器,然后拉开赶着的马车,竟然是各种样式的砍刀。 “有会弓箭的过这边来!”战十三也吆喝一声,拉开他赶的马车门。 这两个运输工接受的同一人的指派,当他们看到两马车的兵器时也吓了一跳。她给出的理由也很硬核,“唉……商队耗费大着呢,这些都是商队淘汰下来的,箭羽每次商队回来都要换新的,旧的我就收起来了。”总之主打一个会过日子。 战十三明知她睁眼说瞎话,也不会揭穿,反倒庆幸起来,他们这二十人来执行任务只带了随身刀剑,有了这弓箭,长距离防守就好办了。 他先给兄弟们配伍了弓箭,剩下的也都拉上了,这会儿这些人都有了像样的武器。 战十三带着十名护卫为先锋,先去占领县衙,然后再放其他人进城。 田骄跟着第一批人进城了,他要去武威镖局探探情况。若是能把镖局的兄弟们组织起来,他们奔向府城才更有底气些。 太子收到田家送来的冒充信,便迅速做出反应,几路信使接连出京,同时京郊大营派出五千轻骑直奔临州。 蜀中得到的命令是与京郊大营两下配合踏平临州。 还在围困怀王的王禄大军则被要求速战速决,若怀王能缴械投降,承诺绝不杀降将。 王禄组织了二百人的队伍,敲锣打鼓地把圣旨宣读了五日。 怀王部将提着怀王一家人头开城投降。 第68章 组建民兵 刘隐率领的两万反军围困庆阳城已经八天,久攻不下,便开始有点急躁。有偏将建议先派先锋到地方去收复县城,回头再打庆阳,遭到刘隐的斥责他贻误战机,被打了二十军棍。 这时候分兵本就不对,再说府城拿不下来,收取再多县城又有什么用!若是等来朝廷的大军,县城城墙根本抵挡不了攻势,他们必须尽快拿下这座大城才行。 顺和县内盘踞反军的本就是乌合之众,仅用了一天时间田世舒等人就收复了县衙,恢复了县城秩序,因为现在忠奸难断,三班衙役都被编入到战十三的手下成为马前卒,县衙的日常巡逻由李镖头带着他召集回来的镖师分成三队勉强维持。 因为县丞、县尉几人都被张司年走了司法程序,一时还不能办公,田世舒、吴浩然只得暂时支应起县衙的日常业务,趁此机会,吴浩然老大不客气的把姑姑的和离书等物盖章存档,田世舒看得直笑,谁能想到吴某人第一次假公济私干得竟然是这等事。 俩人和县丞等人商议着写了十多张帖子,邀请县镇各位乡绅地主来共商讨逆大事。 第二日午时,奉命回山庄接县令的田骄等人终于赶着马车回来了。已经皮包骨的二世祖这会儿是真可怜啊!可有什么办法呢,他必须得顶上啊,至少先给县丞几人平反,让他们支棱能起来做事。 议事厅里本县的庄主、东家都坐齐了,田世舒带着战十三、县令三人才现身。作为唯一的一个女性,还是身份最尊贵的那个,田世舒独坐主位。众人见礼之后,田世舒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下她知道的本省情况,然后各家畅所欲言。 令她万没想到的是梁家庄来的竟然是梁家二哥,这位也不好说自己是命好还是命歹。老爷子决定回乡后,他便提前回来修整房子、检查各处可有不妥之处,谁知出来容易,这府城他却回不去了。 一想到一家老小被困城中生死难料,他急得两眼冒星星,一人单枪匹马想找机会混入城中,半路差点死在强盗手里,幸好他命不该绝,居然碰到游侠,细问之下竟然还是本家,只是后来分了宗,虽知对方聚居何地却没有来往,这回见面一说情况却都知道,他便带着游侠梁昭返回梁家庄。 梁二哥见到田世舒也很激动,他急啊!“县主,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若是反军攻破庆阳,咱们一县如何能抵挡得住,咱们得帮府城一把!” 战十三笑道:“今日召集大家来,正是想听听各位的打算。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虽有心御敌,可毕竟独木难支,还望众乡亲援手,末将代表东宫太子府先行谢过。”众人听了战十三的话,纷纷点头称是。这时,一位年长的乡绅站了起来,捋着胡须说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咱们有什么能帮忙的小将军尽管说。” 另一个年轻些的东家紧接着道:“我家中还有些存粮,可以拿出一部分来。” 梁二哥也接口说:“我梁家愿出些壮丁加入民兵队,并且我曾多次往返府城,熟悉一些路径,可绘制地图以备不时之需。”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气氛逐渐热烈。 田世舒心中欣慰,看着众人积极的样子,她高声道:“诸位的想法甚好。但此事需有序而行,我们要选出几位负责之人,分别掌管民兵训练、物资筹备等事务。待他日事情平息之时,咱们顺和县的县志上必然有众位的名字。”经过一番推举,人选确定下来。众人怀着希望各自散去,准备为即将到来的危机齐心协力应对。 面对五百多人的民兵队伍,几人都觉得头大,除了田骄还学习过兵书外,其他人哪懂得练兵之法? 田世舒当机立断,把五百人分成二十个小组,对应二十名镖师,一刀一枪的训练。为何是镖师而不是大内的侍卫,实在是因为他们过于厉害了,容易挫伤大家的锐气。 这期间县衙缴获的兵器、马匹都派上了用场。顺和县一共三家铁匠铺也被县衙征用了,甚至征用了一批民夫去铁匠铺帮忙造弓箭。 田世舒、田骄、战十三、吴浩然等人整整吵了两天如何帮助府城,加入这场争吵的还有个特别的存在,梁二哥带来的那位本家,梁昭。不知为何,除了她,其他几人面对此人时都有点不自在。 梁昭见几人都不大想让女娃娃去府城,便问:“你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田世舒道:“当然,咱们这几百人行动,总得吃喝吧,咱们总不能让百姓跟在身后为咱们运送物资吧?我有办法迅速找到粮草,而且,你们找不到。” 其他几人抿唇不语,梁昭诧异,“为啥?” 战十三闷闷地道:“县主一定是到敌营找粮,我们轻功不及她好。” 梁昭折扇拍手,“那还有什么可争论的!她赢了啊!” 吴浩然一脸不可置信!“你这人!”变得也太快了。 梁昭:“只要她跑得足够快,她就没危险。” 在众人杀人的目光中,战十三把人拖走了。“安乐公你还是别说话了!”梁国公府一门双爵的第二爵位安乐公,太子的替身! 耳聪目明的田世舒目光闪闪,哦哦,太子就长这样!赶紧多看两眼。 吴浩然不自在的拉了一下神游的田世舒,这人是往哪看呢! 为表示自己没有开小差,田世舒在地上圈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原来是个土匪窝,曾经被烧过,也不知道现在是个啥情况,咱们去府城可以以此为据点,这一路咱们都得招兵买马,没个窝点,不是,我是说没个地盘不行。” 田骄笑起来,“我的妹妹,你可注意点吧,幸亏这会儿十三不在,让他误会了可咋整。” 田世舒嘿嘿笑起来,“这不是没经验嘛,下次就不会了。” “什么没经验?”送走梁昭,返回的十三接话道。 “再说屯兵的事,咱们明日便出发吧。锅碗瓢盆的每组都带齐了,本县主只提供粮食、草料,可不管餐具。”田世舒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 “路上还要两天路程,你都能负责?”战十三问。 田世舒点头,“要立军令状吗?办法我是有的,但是你们不能问。” 她的办法很简单却很见不得人,忧愁!更愁的是她今晚还得潜入自家营地把大户们捐的粮食偷出来。 第69章 再到资阳 当这队人马到达昔日匪窝时,人数已经上升到了七百人。一片断壁残垣中,他们自己平整土地,修建房屋。 田世舒走到当年那土匪头子住的院子,虽然已经绿草齐膝,却还是能想到当日的情景。吴浩然一路跟过来,她回头朝他笑了一下,“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我已经有许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 “这些破事本就不该住进你的脑子,忘了才是最好。”吴浩然拉着她的手,“走吧,咱们去资阳县城走走,那里应该很刺激。” “呦呵,不是不让我来那会儿了?”田世舒笑了起来。 吴浩然叹息一声,“你用实力证明跟着你饿不死!”不管在哪都有她的藏粮地儿,也是厉害了。 田世舒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走吧,不知这回故地重游,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两人和战十三打过招呼,就这么大摇大摆没有任何阻拦的进了资阳县城,连从前那三文进门费都没收。 这座县城好似无事发生一样,商铺小二迎来送往,挑担子的小贩沿街吆喝,来往的旅人不断,他俩交换了个眼神,来到曾经住过的客栈,依旧在迎客,两人定了从前定过的套间。吴浩然检查床铺、被褥,又让小二上壶热茶,田世舒推开窗子,注视着大街来来往往的人。“过来看,巡逻的是反军。”田世舒轻轻说道。 吴浩然两步来到她跟前,见到两个队列一共十人的队伍,全部着甲,整齐地从楼下经过。 “装备不错呀!”田世舒幽幽地开口。他们的人勉强有一百人穿了甲胄,其他人可都裸着呢!她搓了搓下巴,瞥了一眼吴浩然,这事儿得怎么搞? 小二端茶过来时说:“两位客官,如今非常时期,宵禁得早,您二位要早点安排饭食。”吴浩然见他这么说,便顺口一问:“小哥,你能说说县城的事儿吗?” 小二哭丧着脸,“没啥不能说的,祈王作乱,逼死我们县令,占领了县衙,现在的资阳是祈王的资阳了,说了算的是县丞,谁要不听话就让那些当兵的打一顿。” “新县令呢?” “新县令是祈王派的官,很少露面,出来的都是从前的旧人。” “他们留了多少人马在这儿?” “具体不知道,不过街面上巡逻的就得一百多人,天天甲胄不离身,厉害着呢。听说,祈王派出去的大军都是流民组建的,这些后方的才是他的主力。”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田世舒好奇道。 “大家都知道的,据说是县衙传出来的消息。” “你知道县丞家在哪吗?”吴浩然忽然问。 “客官也要去扔烂菜叶吗?”小二兴奋地搓搓手,“他家就在县衙前边的二胡同,大门最脏的就是他家,好找着呢。” “你们房钱什么时候涨的,我们以前来可没这么贵!” 小二道:“客官您二位是才进城,不光我们涨价,现在是所有物资都在涨价,前边反军在打庆阳,物资都被运到前线了,咱们能不涨吗?” “他们征兵了吗?” 小二愁眉苦脸地说:“目前还没有,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要征了。我听来住店的客人说,祈王已经在他们当地征兵了!” 吴浩然掏出一串钱塞到他手里,“现在进城都不收钱了,也挺好的,小哥也不用发愁。” 那小二苦笑:“那您是没出城,现在出去是要收钱的。” 两人皱了皱眉,不再说话,小二对他们搭了搭手,出去做事了。 “他们这是打算?” “抓壮丁?” “祁王果然是疯了吗?” “走,咱们出去吃点东西。” 两人换了一身书生打扮,相携而出,在一个路边的汤饼摊落座,有汤有饼有热闹,也不错。 身置其中才能品出几分真意,即使是张罗买卖的店家,脸色也有几分愁苦,只有客人来了才挤出一丝微笑。 田世舒叹口气,老百姓的日子难过啊。 那大娘端着汤过来,低声道:“两位是外地的吧,吃完快点走,我们资阳啊不能待了。” 田世舒问:“大娘为何不走?” “走?往哪里走?这些店是上头要开的,我们根本走不脱。”大娘指着左邻右舍说道,“若不是有人看着,谁会家里有丧事还开门做生意?” “丧事?” “公……,只怕是为小娘子吧?你问问这县城谁家没办过丧事?我们都是捡了命活下来的!前些日子那叫一个惨!”大娘擦擦眼泪。 老大爷走过来,横了大娘一眼,“你啰嗦什么呢,让人家把饭吃完。”然后挥挥手,“吃完就快走吧。” 田世舒观察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果然都一脸麻木,联想到前几日的惨状,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和丧尸围城有一拼了吧? 两人不想让人忧心,匆匆回了客栈,只等月上柳梢再出门去。 吴浩然道:“咱们先去县衙再去拜会一下县丞。” 田世舒摇头,“咱们分开行动,县里百姓虽然满目忧伤,可却耳聪目明的,可见是有人故意放消息给他们,这人只怕是县丞,你是读书人,应该能取得他的信任,你去和他好好聊一聊。我去县衙走走,放心,我绝不多做什么。” 吴浩然还是想拒绝,田世舒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放心我惜命着呢!倒是你,只怕有人正监视着那位县丞,得费点周折才能见到人。” 吴浩然的红晕从脖子慢慢爬满两颊。 田世舒心道:对不住了,若不是你太啰嗦,也不会对你用这招! 午夜,两个黑色身影翻出窗户,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吴浩然一进县丞的宅邸便锁定了县丞的房间,原因无他,实在是他房间的树上、房顶各有一人守在那里。他很想相信这是保护他的人,可惜这位县丞大人还不够资格被保护起来,倒是够资格防止他逃脱。至于为何不杀了他?只怕是想让他顶罪,比方说征兵?没看现在大家骂的就是他吗? 吴浩然悄悄地潜入后院去,这里就松散了许多。他听了几户都是安睡的声音、走着走着他来到一户独立的院子,他贴在墙根走了几步,一支箭羽的破空之声传来,他赶紧一个蛇步,翻身躲过,没想到这个院子竟然有人监视。 他拔出箭,双手运气,箭出手与射来的第二剑迎面撞上,那箭一分为二,碎裂在地,而吴浩然的箭依旧向前飞起,钉在了射箭人面前的树干上。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纵身跃下,顺手放出一只响箭,前院那两个暗哨赶来支援,三人意图力压吴浩然,把他擒下。 吴浩然根据他们的招式,想起了几年前追杀王禄那伙人,果然是师出同源,吴浩然抽出佩剑,今日势必要把几人放倒不可。 第70章 负伤 吴浩然那里打得难舍难分,田世舒却一路畅通的进了县衙。各县衙布局都是相同制式而建,所以田世舒很顺利就摸到了库房,她撬窗进去,拿出小手电,晃了一下,都是士兵换下来的铠甲、兵器,她把东西收拾走后,利索的关好窗户,往后衙去了,若这里有好东西必然在县令那。 就是不知这位当缩头乌龟的县令是个什么货色? 这人是三王子的连襟,是最会见风使舵的。来到资阳后,见此地被兵匪霍霍够呛,便不敢轻易出去见百姓,凡事都让县丞传话,他是本地人,不怕得罪人。 田世舒躲过巡夜的差役,用上她的特效药,无声地嘿嘿两下。然后带上防毒面具,跳开门闩,推门进去。 啧啧,香艳现场小女孩不要看!长针眼!这俩人在书房里居然这么放肆,唉!世风日下啊,田世舒好好的欣赏了一下俩人的姿势,摇摇头! 她在多宝阁的盒子里找到一些银票,不慎满意。然后想到什么,又跑到案几之下摸了摸,然后想到这家伙是后来的,只怕还没来得及挖地窖。不过会不会有假墙?她把屋里的摆件都一个个收走了,也没有哪处特别。好吧,原县令是个磊落人。 忽而她又想到什么,眼睛滴溜溜转回床上的二人,不,不,是床下! 她挑起半耷拉的被子给两人蒙上,弯腰检查床下,居然是空的!难道这人的钱财是媳妇管? 她不信邪的用棍子敲了敲床底,传来空空的声音。啧,怪她经验少! 她爬到床底,起了地砖,嗯,大约一个大木箱子的空间已经填满了。收拾好这里,她听了听动静,推门出去,出门时,还不忘用一根细绳,把门闩提起来,替他们拴好。 她对今晚的收获不是很满意,不是她贪而是她不相信这县令只搜刮这么点东西!原县令死了,他的家底哪里去了?难道会好心的让人带走吗?哦,忘了问问原来那家人哪去了? 田世舒一边琢磨一边往后院寻去。 这位县令夫人睡得可真香啊,也不知她晓不晓得她那丈夫在干什么?她弹出迷药,让这一屋子的人睡得更香些。 三大间正房,摆得满满当当,这夫人富有!她一边收拾一边感叹:这是个有钱的傻子吧,刚占领县城就跑来嘚瑟!让男人自己来卖命不好吗?还是说她是来抢钱的?最后收走大约一万六千两现银后,她觉得后者才是答案。 为啥她知道确切的钱数?因为箱子上贴了。 她替这家人打扫完房间后,本想回去,后又一想,不能这么就走吧?号称人权社会的后世不是都爱搞斩首行动吗?她也搞一个会如何?那个带兵的在哪呢?也没在县衙呀! 思及此,田世舒翻身上了县衙的围墙,蹲在围墙和屋檐交接的阴影里,观察着夜里巡逻的队伍,每隔两刻钟便有一队从隔壁的院落里出入,她决定去试试。 她没敢贸然进院子,而是直接借力上了房顶。 她仰面躺在房顶,用屋脊遮住自己,深恨今晚的月亮不该这么亮。 她平复了一会儿,找了一把遮阳伞支了起来,然后用匕首轻轻撬开一块瓦片,这里人不少,竟然后半夜还不睡觉!不止没睡,他们还赌钱!不用想,这会门窗必然是敞开的。 田世舒迅速放回瓦片,收起作案工具。她知道该找什么地方了!她摸到厨房,果然只有一个瘸腿的老汉还在值夜,她没难为他,趁他打瞌睡,闪身进去,往水缸里扔了一大把药粉就出来了,然后回到老位置等待机会。 果然下一队巡逻的人回来后,就有人去后院要水,“哎,多拎点水过来,喊得嗓子都哑了。”一个男人喊道。 刚回来的那个队长道:“这边可有动静?” 大家摇头,“你们别玩了,姓卢的那出事了,咱们的钉子被拔了。” “真的?那几位可是王爷身边的!”一人接话道,“咱们将军知道了吗?” “将军去看了 ,说是来救杨家人的,不过没成功。姓卢的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众人见水来了,纷纷拿碗喝水。大约一炷香时间,所有喝了水的人都满地打滚,嗷嗷叫唤。 一个没喝水的大叫一声不好,然后拿着兵器,撒丫子往外跑去,田世舒赶紧悄悄跟上。仅仅隔了两户人家,便来到一个高门大户,那人上前敲门,“将军救命,将军。”田世舒点头,这回来对地方了。 她翻身上了倒座房房顶,随着报案人的喊叫,这座院子灯火通明,四下观察了一下,隔壁应该是牲口棚,她往大门口躲了躲。不一会儿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边走边带头盔,“鬼哭狼嚎什么劲?” 这就不好办了,她的小针针能用来刺铠甲吗? 她耸耸肩,翻身往内院而去。 这才是大发战争财的正确打开方式! 这不知名的家伙竟然有一屋子金银财宝、古玩瓷器,古书、名画。啧,他还知道这些好东西呢! 她越收东西是越气。 不行,吴浩然解决了三个,她解决一个怎么了? 她又跑回兵营大院,那将军一脸阴沉的看着手下往外抬尸体。 田世舒决定玩把大的,她伸手拿出一把复合弓,这个射程,也只有它了!她调整好姿势,起身,瞄准,瞄准镜里,她看见了那人震惊的表情,撒手。这惊天一箭直接射中他的面门,她干脆利落的起身离去。 吴浩然连克三人,早就潜回客栈,他以为会有人来查房,可却没等来人。殊不知他的行动直接吓得那将军不打算追究此事,反正他们控制的人都还在手里,无非是多派人手的事,谁会拼命呢! 田世舒回来的时候,他都准备出去找人了。 见她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他才稍稍放心,“咱们得想法出去……” “你受伤啦?”田世舒闻到一丝血腥气,拉着他打量。 “不打紧,我包扎过了。” “伤在哪里?” “腹部。” “你自己能包好吗?你躺下,我重新包一下。” 田世舒把人按到床上,不由分说上手给他解扣子。 吴浩然很尴尬,“我,我自己来。” “你躺着别动。”田世舒拍了他手一下。 果然中衣都被血染透了! 她白了他一眼,“不想活了?” 吴浩然傻笑,“不是!只是看着凶险。” 第71章 查房 “我都听说了,你杀了三个祈王的暗卫。行啊!厉害了啊!”田世舒先给自己双手消毒,才撕开一个医疗包,用碘伏把伤口清理干净。 “伤口有点深!你咬着这个棉棒。”她把一个白色的小棒怼进他的嘴里。 “你知道的,我这缝合技术是童子功,保证给你缝得漂亮些。”说着拿出一个手电筒,递给他举着,“不要抖喔,不然缝得不好我就有借口了。” 吴浩然弯了弯眼睛,想说你不要紧张。 田世舒深吸一口气,带上医用手套,拿起镊子和缝合针,来吧,和胡大夫学的那两下子总算用上了。 得庆幸,没伤到内脏,不然她也束手无策了。 处理完伤口,她又找出两粒止血丹给他服下。 “好好休息吧,咱们今日哪都不去。” 直到吴浩然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她才起身把带血的衣服和术后垃圾都收拾进一个白色袋子,随手扔进空间。 然后把头发散开,只穿了中衣,坐在榻上,听着外边的动静,今日城门肯定是开不了了。 她给吴浩然挑了件墨色的长衫,给自己挑了件淡黄色棉质石榴裙,上身是纯色交领广袖短衫,外搭了一件半身绯色比甲,又找出一双绣花鞋,早上起来就穿这身好了。然后又去摸摸吴浩然额头,还好没有起烧,她刚收回手,便见他睁开眼,“别忙活了,去睡一会儿。” 田世舒轻哼了一声,“你往里点,我只能睡这儿了。”然后有点烦躁,有点尴尬地道:“睡吧,别多想。” 吴浩然只得听话的往里挪了挪,然后一阵清香从耳畔传过来,“睡觉,睡觉,睡醒再说。”那人絮絮叨叨地说道。 吴浩然嘴角上翘,一会儿又无声的咧开嘴笑了起来。 果然,丑时刚到,就有县衙的士兵来查房。 田世舒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让枕边的,门外的都麻了。 吴浩然刚要起来,被田世舒按了回去,“躺好,别出声。”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外边的催促声喊道:“催什么催,这才什么时辰!” 就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你不是说是两个男的吗?” 小二委委屈屈地道:“是啊,谁知怎么会?” 田世舒穿戴整齐,披着头发,来到外间,把门开了,“这一大早的,抓贼呢,兵爷?”这声爷好险把大兵送走。 一个士兵走进来,伸脖往里间瞧了一眼,“床上的谁?” “这话问的,自然是奴家的相公了。”田世舒甩着帕子道。 “你们登记的可是两个男子。” “如今世道这么乱,奴家自然要改一改装束了,您说是不是?” “让你相公起来。” “这一大早的不是折腾人嘛!”田世舒一边抱怨一边进了里间,“相公,官府来查房,你起来给他们看一眼吧!” 吴浩然才一脸歉意的起身,“对不住,睡得沉了些。” 官兵几人查看了两人的路引,又扫了一眼吴浩然,两间屋子空空荡荡的,外间的床一看就不曾有人住过,空间就这么大,也藏不住人,便挥手出去了。 “头儿,那个男的不用试一试?” 领队皱眉道:“你动动脑子!谁行刺会带着自己那么漂亮的媳妇儿?” 那人还想再说,又一个道:“他们的路引没有问题,真是两口子,男的还是个秀才。” 众人都沉默了。 昨晚莫名中毒死了的弟兄真冤枉,他们将军死得更冤枉,他们这些活着的也许才是最冤枉的。 思及此,领队站住脚,“把客栈里所有男子都带到大堂来,再查一遍。”众人知道他们头想通了,真凶可以慢慢查,当务之急是找替罪羊不是吗? “等等,那个秀才就算了。”领队交代道。 众人点头行事。 得罪了文人很麻烦,尤其还是个年轻的愣头青,若是被他记下了,还不得写文章骂死他们?他们可是读过那骂怀王造反的小作文,真是又狠又毒。 就这么着,这客栈一早上就被抓走了三个高壮的房客。客栈掌柜的也很无奈,可他们的证词也没人听。 田、吴二人知道自己捅了篓子,便也哪里都不去了,窝在客栈里养伤。 田世舒换回女装遇到了一个难题,刚才她拿出去的路引上他们俩夫妻关系,她也承认的,可……她不会梳妇人头。 她羡慕的望着吴浩然的脑袋瓜,拍了拍脸,想起当初她护送李成玉时做过的事,轻声道:“失策啊!合该你来做夫人。” 吴浩然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梳子,“为夫好像没有夫人的天姿国色。” “臭小子,占便宜是不是!”田世舒一脚踢了过去。 吴浩然抱着膝盖一会儿哎呦我的腿,一会儿又哎呦我的肚子。还不忘申辩,“夫人,下手太重了些,我不过是给你梳头手重了些。”田世舒知道他在提醒自己这客栈不隔音,便白了他一眼,道:“谁叫你没个轻重。” “再不会了。” 听了一会儿墙角的官兵摇头走了,漂亮有什么用,这也太凶了。 吴浩然帮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田世舒摇头,这不会散了吧?然后还是拆了,梳了个丸子头拉倒。 吴浩然暗下决心补上这一刻。田世舒轻声说道: “我想好了,这县城咱们得夺过来。咱俩没回去,二哥他们一定在城外守着呢,我出去让他们准备,咱们里应外合占住这里。” “不行,你不能去,咱们也不能占住这里。”吴浩然摇头。 “为何?” “这地是祁王大军过境必经之路,咱们的人若是占据此处,势必引起大战,这县城没有防御工事,咱们人少,坚持不了多久,而且容易给这里的百姓带来灾祸。” “那怎么办?也不知朝廷的大军何时能到?” “别慌,这几个被带走的不会被马上行刑,若是朝廷能调动蜀中的大军,那就应该快了。” “也不知县丞后院藏着什么人?”吴浩然有点不死心。 “你当务之急是养伤!”田世舒闻言提醒他,然后说了自己的安排。 “那我也得出去一趟,不然大家该担心了。” “那城墙你能翻过去?”吴浩然不放心的很,可也知道拦是拦不住她的。 “可以。” “那你多加小心。” “你也要小心,若是应付不了你就逃进县衙躲起来,千万别逞强。” 第72章 送消息 资阳县的城墙高大约七米,宽大约两米多,如今有大量士兵把守,因为负责内城的守将被杀,在新的守将被派来之前,内城、外城都由把守外城的偏将负责。考虑到行凶的匪徒很可能半夜潜出城去,夜间防务又增加了三分。 田世舒来到南城门附近,只见城墙上人影绰绰,旌旗飘飘,若想出去,势必得想点办法不可了。 她先回忆了一下城外的环境,可别自己好不容易出去了,再被射成个刺猬。她考虑好路线后,深吸一口气,胳膊上搭好飞虎抓,又拿出四枚新型手雷,还不忘吐槽自己造的那玩意可扔不远。 她先往营房内扔了两颗,爆炸声四起,城门附近的巡逻队立马回防营救。城墙上的士兵不知下边发生了什么,趴在城墙向下看,田世舒转移到她要攀爬的地方耐心等待。不多时,城墙上的士兵果然开始三三两两的集结在一处说话,田世舒收起望远镜,翻身下了房顶,全力冲向城墙,迅速甩出飞虎抓,略缓了口气,便一鼓作气上了城墙,收工具,躲进暗影。 正在讨论到底是什么东西炸了营房的三人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继续说道:“也不知是啥,声音跟打雷似的!”“胡说,谁家打雷是从下往上的?”“就是,也不知炸到了谁,刚才头儿那意思是不是死人了?”“不死也得伤够呛,不然头儿不会跑上来要咱们注意。”巴拉巴拉。 田世舒把飞虎爪轻轻搭在墙头垛口处,把绳子扔了下去。 “你们听说了吗?负责内城的陆将军是被一根铁箭射穿的。据说那铁纯度很高,被将军派人送王府去了。” “真能把人射穿?” “那谁知道,只是听说的,没亲眼见啊。” “谁?”最右边的士兵直觉一个黑影从眼角闪过,转头去看又没人,他低头往城墙外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黑色的像包袱一样的东西直直的向地面落去。 “干嘛一惊一乍的?” “没事,好像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扯淡,能有什么掉下去?” 落地的田世舒贴在墙根没有动。调整了一个呼吸,点头,这个位置不错,可以常来。 她贴着墙根移动向另一个垛口。 有点疑神疑鬼的士兵又低头看了一下,“可能是只猫。” 三人刚想再说几句,大个子的抬头望向附近同僚,只见一个黑石头掉到了那同僚的身后,刚想提醒,轰的一声乍然响起,然后是几人鬼哭狼嚎,接着又传来一声,大个子三人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直到在没有动静传来,他们才迅速靠拢过去。 田世舒估摸着时间,迅速向两百米开外的山林跑去。 “有人跑啦!”忽然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兵,指着远处的一个黑点喊。 “你tm是震坏脑子了?谁能跑那么快!”另一个小头头模样的呵斥道,“还不赶紧救人。” “不是人?”那士兵有点不信。 “不是!一定是被刚才的响动惊吓着的野猫。”一个士兵挪动掉下的石砖,说道。 城墙附近的两次爆炸不只让士兵不知所措,也吸引了来寻人的田骄、李成玉。李成玉当时就待不住了,闷头就想往林子外冲,还是田骄冷静地抱住他。 “别胡闹,你冲出去有什么用?给人家当靶子吗?” “可是,师姐她……” 田骄很是后悔没拦着那两个冒失鬼,导致此刻在这林子里束手无策。 他一手杵在树干上,一手扶着望远镜,观察县城上的骚动。 忽然一个黑影窜了出来,他嘿了一声,直接跑了出去。李成玉傻眼,话说他去就不是靶子了? 田世舒见到斜刺过来的田骄很是一喜,指指前边,田骄便掉头跑过来和她汇合,然后一把拉住她,让她能借上几分力。田世舒快速的调整呼吸,这种迅速把体能调整到极致确实是太伤人了。 喘匀了这口气,田世舒把县里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道:“你们别管我们俩,继续操练手下,等我们的消息。我俩出来不难,不过先得让小耗子养好伤。好了,现在我得趁乱回去,不然一会儿去查房也是麻烦。” 李成玉拦在她前头不放,田世舒拍拍他的肩,指指远处,“你看,那城墙你能上去吗?我已经踩好点儿了,放心安全着呢,你跟着二哥好好训练。” 李成玉红了眼眶。 田骄拍拍他的肩,对田世舒挥手道:“注意安全。” 田世舒也不耽搁,迅速动了起来。 “走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你不能总缠着她。”田骄若有所指。 李成玉凡事总是依赖田世舒,她也没有阻止,因为在她看来这个男孩对她有些雏鸟情结,等长大了自然就好了,此时若是过分纠正没准会适得其反。 田世舒顺利的上了城墙,可是下去时却遇到了些小麻烦。守城将领命大,没有被手雷伤到分毫,他把城中屯兵都调了出来 ,此刻城门楼附近灯火通明,显然是人手正在集结。城墙上的人数没变,不过都跑动了起来,这倒不打紧,就是城墙下巡逻人数增加了不少。 田世舒收起飞虎爪,提起真气贴着城墙施展轻功下了城墙,然后躲进空间。她这个空间除了能装些东西,实在没别的功能,她进来就等于和外界失联,她必须精准的算好时间,不然她再出去十分有可能和对方贴脸,目前她还想活。 她算好时间闪身出来,直奔城防营而去。这里刚被炸过,还有一队人在清理现场。 她敲晕了一个落单士兵,把人带进空间,换上他的铠甲,又给自己的脸涂黑,想了想又拔下他的两只鞋,十分嫌弃的找出两个塑料袋把自己的脚裹好,又穿上一双运动鞋,才套上对方的鞋子。 她出来后随手抱了全是灰的被褥出来,这类东西都集中放在一堆,左右看了看,然后往民宅那边跑去,“干嘛去?” “咳,我去找口水喝,嗓子疼得厉害。”田世舒指指嗓子说道。 “让你捂住口鼻偏不听!快去快回,别偷懒。”那人抱怨了一句吩咐道。 她赶紧往民宅里钻,他们这些人平时没少骚扰这些百姓,要口水喝也没什么。 田世舒把劫持的人从空间扔到无人处,一边跑路还能把铠甲脱了,不过扔是不可能扔的。她几个起落来到客栈附近,观望了一阵,没有发现异常,才潜了进去。 他们住的是二楼,四邻都没有灯光,窗户紧闭,只有他们的房间,窗户还开了条缝,她如猫般落在了窗台上,一手轻轻抬起窗户,一手接住支窗户的木条,翻身进入,此刻吴浩然就坐在窗下的椅子里,吓得她险些叫出来。 第73章 大姑娘了 “怎么不睡觉?有蚊子吗?”许是窗子开着放蚊虫进来了。 这时候的蚊香有毒,是不敢睡觉时候用的,那些昂贵的熏香也不是普通客栈用不起,所以一般客栈都给客人配了蚊帐。 吴浩然借着月光打量了一番,才委委屈屈地解释:“我这心得多大才能睡得着?” 田世舒扶着他躺回去,“都说了你的任务是养伤,不睡觉怎么养?快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估计一大早又会来查客栈了。” “我给你留了水,去洗洗吧。” 田世舒闻言便去外间,果然有一桶洗澡水,已经不热了,不过她还是好好洗了一番,这通折腾,不洗怎么成? 湿着头发的田世舒把窗户打开,一边吹着徐徐夜风,一边擦拭头发。 吴浩然听了一会儿动静,没有水声了,还是没忍住起身出去,田世舒望着过来的黑色身影没有说话。 “给我吧。”吴浩然伸手揽过她的湿发,细细打理。田世舒歪头看了一会儿,便又望向窗外。 “在想什么?” “想若我们从最开始若不搅和进这桩破事会如何?” “不知道。也许老师会和他们交好吧,后来会如何就不敢想了。” “是啊!毕竟五年前他们的名单里就有我爹的名字。” 吴浩然手一顿,“所以那时候让你生病的事是这个?” “不要介意嘛!我虽没告诉你,可我和爹爹说了。”田世舒拍拍他的肩。 “所以老师才进京赶考,才又有了后来的事。” “我猜爹爹当时是想找机会把事情捅出去的,可结果并不如意。” “幸好现在也来得及,老师也算否极泰来。” “但愿吧!”这种生死都在别人的一念之间的感觉太闹心了。 “小舒……” “什么?” “没事。” …… “你去休息吧,我这头发还要一会儿。” “我干脆运功试试能不能把头发烤干?”吴浩然突发奇想。 “啊?你练的是什么功夫,还有这功效。” 吴浩然没忍住笑出声来,“我也不知道,就试试呗。” 然后他便气运丹田,把周身真气运到双掌之间,原本半干的头发,渐渐干燥了。 若不是不敢打扰他,田世舒都想摸摸他的手,是不是能当卷发棒? 约莫一刻钟,田世舒的头发犹如被火烤过,干干爽爽了。 吴浩然耍起赖皮,非说消耗太多,整个人挂在田世舒身上,“夫人咱们回去休息吧!” 田世舒只好顺了他的意,站起身走了两步,只觉得不对劲,一把推开他,然后又把人推进里间不准人出来,闪到屏风后,脱了裤子一看,啧啧,她来大姨妈了!好突然啊! 她处理好个人卫生,再出来,有点尴尬了!她得怎么和里边那位解释呢? 烦躁啊!她刚刚洗了冷水澡,这个举动对初潮来说有点不大友好,幸好吴同学把她头发烤干了,要不然她再因此落下头疼的毛病就太亏了。 十五才来初潮已经算晚的了,她前一阵子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啥毛病来着。 再磨蹭一会儿他是不是就睡着了? 唉,算了,他也不是那好糊弄的性子。没见里间的灯都亮起来了吗?再让他走一会儿楼下都得找上来说他扰民。 田世舒推门进去,吴浩然已经脱了外衫,散着发,叉着腰等着她了。 “怎么了?”这一晚上也没点灯,这会儿即便在灯光下,才发现这人的脸色不大好看。 “出了点小状况,那个啥,我得去外间睡,你好好休息。”田世舒说完就想走。 “是不是受伤了?哎呀,我也是粗心,怎么没发现呢!快告诉我,伤哪里了?” 折腾了半个晚上的田世舒这会儿有点累,还有点恶心,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伸手拦住他,“哎呀,没伤哪!就是……从今往后咱们真要讲究个授受不亲了!” “啊?啥?” “哎呀!说了你也不一定懂!” 吴浩然见她有点烦躁,只好把人怼到床上,“分开睡也得是你在里间,你脸色这么差,真没事儿?” “没事!” “那我出去了。”然后一步三挪的往外蹭,田世舒眼不见为净,翻身向里。 “其实……你说说看呗,万一我懂呢?”他又坐到了床边,还给她拉了一下被子。 “滚蛋。” “好嘞。” 然后贴心把灯熄了,才走了几步,然后就听哐地一声,某人撞在了门上,嘶嘶哈哈着出去了。 田世舒听得好笑又觉得好疼,迷瞪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吴浩然却实实在在想了一遍发生的事,也没猜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人迅速变脸。他发誓他刚刚在她脸上看到了发怒的前兆。 这个人看似冷清,实则是个热心又好脾气的人。只要你肯主动些,她是不大会拒绝的,可刚刚他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要发怒了? 委委屈屈地吴浩然刚打了个盹,县衙又来查房了。 “有人投诉你们夜里不睡觉瞎折腾,你有何话讲?你们不是夫妻吗?怎么分开睡了?” 吴浩然把文书收起来,“大人,学生夫妻的文书可有问题?” “那倒是没有。” “学生在自己房中制造了一些动静可犯法?” “虽然不算错,不过……你们可一直在房里?” “您也说是夜里,都宵禁了,我们能去哪?我们昨日一整天就没出去,小二可证明。” “那为何半夜会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您看!昨日夜里学生撞在了门上!”吴浩然一指额头,一脸晦气地解释,“学生内人昨夜病了,学生照顾她,所以才走动多了,这也不行吗?” 几个兵士见他额头青痕忍不住想笑,又听是那个漂亮女人病了,也有三分同情,七分不信,便道:“不如早点去医馆看大夫。” 吴浩然摆手,“好不容易才睡了,等她睡好了再去。” 几人不怀疑这夫妻是那飞檐走壁杀人放火的贼人,不过是好奇他们二人为何在此时来资阳。虽然他们说是游学路经此地,可谁会往战区跑还不张罗走? 几人交代了几句便走了。这县城连续两天都有大幺蛾子,县令不得不出来主持政务,所以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了,整日在外奔波,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第74章 合兵一处 田世舒难得地滚进空间打理个人卫生。真的,这辈子她什么都能忍住,就是姨妈巾这个坎儿她是真的过不去。好在她屯了超级多的卫生用品,用过的嫌弃也没办法,只能先封存找机会焚烧了。古代人难,古代的女人更难。唉,又是嫌弃的一天。 田世舒换好衣服,整理了床铺,听见吴浩然与士兵的对话,也没搭理,静静地窝在椅子上发呆。 吴浩然来敲门时,她只是哼了一个“进”字,便又把脑袋缩回膝盖上了。真的,好大头颅,脖子顶不住了。 小吴哪见她这样过?即便小时候发热也没这么无精打采过。 “我,我,我去请大夫!”吴浩然往外走,她也只是抬头瞅了一眼,便又缩回去了。 吴浩然又实在有些不放心留她一人,想了想转身回来,蹲在她面前,“上来,我直接带你去医馆。” 田世舒便趴在他背上,嘟嘟囔囔:“这次是真要完蛋了。”她想的是前世自己刚来姨妈时也喝过一段中药调理,这次因为自己一顿骚操作,只怕得喝上许久苦药汤子。可这抱怨的话进到吴浩然的脑子里,便解读出“命不久矣”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此刻看她那交叠在自己下颌的双手都格外的白。 客栈掌柜的看秀才背着媳妇,赶忙给他拦车,“青囊药局的老大夫已经不看病了,他们那有个姓夏的大夫也不错。” 吴浩然依稀记得青囊药局的位置,本想跑过去,田世舒拦住了他,“坐车。” 两人便上了驴车,小吴把人放下,让她半躺在怀里,“都哪里不舒服?” 田世舒有气无力地道:“不想说话。你别担心,喝两剂药的事儿。” 这都主动喝药了,还不是事儿? “你不用安慰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都瞒着我可不行。” 田世舒心说若是以前你就是买小翅膀的命,这个时代救了你。 两人进了药局,田世舒强打精神,对药童道:“小哥儿,哪位大夫擅长妇科?” 药童一愣,他倒是很少碰到问话如此直接的女子,这看病的两人还真是不避讳,背着就进来了。 “夏大夫吧,你跟我来。” 吴浩然跟在后边,脑子有点不够用了。竟然看的是妇人病!她一个女孩子……是了,她一个女孩子……然后脸色爆红。 他是个读穿了县学藏书阁的人,就是医书药典也读了几本,男女那点不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夏大夫给她切脉,“嗯……你这是体虚乏力,体力透支。小姑娘凡事不可太过。尤其你这是癸水初潮,还需妥善保养才是。我给你开个滋补方子,喝上一段时间吧。” “一段时间是多久?”她一向搞不明白一些量词,如少许、适量、少等、片刻、马上。 “一剂药一天两次,你先喝三天,然后再来。先说下,要用到人参,药价不便宜。” 吴浩然又问:“可还有其他要注意的?” 于是田世舒听到那传世金句:“多喝热水,不要碰寒凉,看你们二人家境尚可,平时备下红糖水。” 吴浩然便去抓药,没想到这药店还卖红糖,便买了二两。 田世舒总不好说我这里有几百斤,曾经还想过要不要卖给药房。 回去的途中田世舒瞥了一眼方子,大致和人参归脾丸药方类似。 回到房间,吴浩然便让她躺好,然后扭扭捏捏的地问:“需不需要去找个裁缝过来?” 田世舒一时没想明白,“裁缝?我难道不是吗?” “哎呀,你这个时候就不要自己动手了。我琢磨着成衣铺子不一定有,还是找人做吧,我也不大懂这些。” 许是躺下后,这脑供血充足了,田世舒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只觉天雷滚滚。 小子居然还知道这个!说实在的她都不知道那月事带具体样式! “那个啥,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我不叫你,你不用进来。你的药换过了?我带的几本书都看完了?” “我都按时换的,已经大好了。我让小二去买了包子和粥,你吃了再睡。我先去借熬药的器具。”交代完他便出去了。 仔细算来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这次就当休假了。 两个在敌营休假的不提,战十三带人把营地周边都检查了一遍,不得不说这个土匪窝的位置真是不错。更不错的是他在巡逻的途中,遇到了同样在巡逻的田世昌。 两人见面先打了一通,那真是奔着灭口去的,然后田世昌认出了对方的招式,亮出了太子府腰牌,两人这才握手言和,知道对方是谁后惊讶不已,“你怎么在这儿?” 然后两人互相交换了信息。根据估算祁王大约有四五万的兵力,但主力不超两万,朝廷派出的总兵力是精兵一万五,大半是骑兵,所以太子的建议是集中兵力攻打临州,到时候派出去的兵力必然回援,吴浩然主动请缨,带队两千轻骑埋伏在资阳附近反军的必经之路,等待伏击。 这次他是带了五百先锋,准备抢夺资阳县城,目的是吸引围困庆阳城的兵力过来,毕竟资阳是往庆阳府配发物资的要地,反军绝不能丢。 战十三把资阳的地形图给了田世昌,“我们有三百人,若不是守不住早就进城了。” 两人定了攻打方案,战十三才想起自己还有事没说,一拍大腿道:“县主和吴三公子还在资阳城里。” “他们怎么去了那里?” 战十三嘴角一抽,“当时只想着去打听一下祁王那边的消息,谁知道人出不来了。”然后又把田世舒带回的消息说了一遍,扬了扬手里的地形图,“这就是县主送回来的。县主忧心的是县城百姓,只怕战火一起,百姓无处遁逃。” 田世昌道:“既如此,咱们想法子进去好了,最好能从里边把大门打开。” 战十三道:“我们和县主约定的信号是震天雷的响动。一声是安全,两声是要出城,三声是咱们这边要进城,四声是已经成了。” “什么东西?”田世昌疑惑,这家伙的话他咋没懂。 战十三这才想起这位还不知道震天雷,隆重介绍:“县主新研制的武器,除了不方便携带基本没啥缺点。走,跟我回营地,给你看看。” 第75章 新消息 吴浩然的伤口拆线后他便又去了县丞宅邸。 如今这宅子内外都有县令的人在活动,吴浩然怀里揣着田世舒给的迷药和毒药,趴在县丞书房的屋顶上,犹豫不决。这名曰敌敌畏的毒药不能用在这儿;迷药吧,也不行,把县丞药倒了也没办法问话。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只听屋里传出声音来,“你也不用一直陪着我,早点回去便是了。” 另一个声音则谄媚得多,“这几日老爷休息得不好,不如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何必如此紧张!我卢园献城之时都没去死一死,难不成此时自杀?陶县令多虑了。” “卢老爷您误会了,我家大人是担心您的安危才如此安排,您还收留了杨铎大人的家小,若是有点意外,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是不是?” 杨铎的家小?前资阳县令不是被下属杀了吗?为何其家小还在县丞家? 吴浩然想了一下还是打算守着县丞。那人劝了卢县丞几句,便转身出去。见人走远了,吴浩然翻身从窗子跃入房内。 卢园见一身夜行衣男子,手拿佩剑,依墙而立,心道终于要结束了。 “壮士为何人而来?” 吴浩然在墙角站定,端详这位带头投降的吏员,“自然是为卢大人而来!” “我又何德何能。”说着伸手关了窗户,“宅院人多眼杂,壮士实不该来。” “不来晚辈心头疑惑难解。” 卢园叹道:“壮士请问便是。卢某知无不言。” “杨大人可是你所杀?县尉和主簿又是又是怎么死的?” 正在这时,有仆人脚步声过来,卢园指了指身后的书架,吴浩然闪身躲了进夹缝。来人是一名婢女:“老爷,奴婢给您送莲子粥。” 卢园叹了口气,“老爷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你自己吃了吧。” 那女子把粥碗推了推,“您这样身体怎么熬得住?就算为了咱们一大家子人,您也得保重身体才是。” “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下去吧。”卢园挥了挥手赶人。 那女子便一甩帕子,袅袅婷婷的走了。徒留一碗莲子粥无人问津。 吴浩然出来后便问,“卢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与晚辈说说,也许晚辈有办法帮忙呢?” “卢某三人当日受杨县令所托保满城百姓,护他家小一二。可是……叛军入城后,不思治理之法,竟然烧杀抢掠了三日,两位老搭档与他们发生冲突满门被杀,徒留我一个,我也想过要不就死了算了,可杨县令尸骨未寒,一家子弱儿寡妇如何生存,我只得忍辱偷生,与新来的那位虚与委蛇,只盼着能有天亮的时候。” “竟然如此。”吴浩然沉默半晌才叹口气说道:“如今县内百姓有多少户?他们知道的消息可都是你透露出去的?” “县内原有人口五千有余,如今不到四千,县令带来的人手不多,县衙属员还未更换过,我们这些人便慢慢的渗透了一些消息出去,总要让他们知道县里的情况,若有机会能逃出生天也是好的。” “可县城大门只进不出怎么办?” 县丞道:“他们杀了那么多人,怕将来不好交代,便想截留住一些人口充实县城才出的馊主意,早晚会流通起来的。” “这几天因为他们的人接连被杀,凶手还未找到,不知这城门会关几日?”吴浩然问。 “明日前线大军会过来领取半个月的口粮,明日一准开城门。” “半个月运一次粮食?” “他们都是急行军,带的粮食不多,每隔半个月就会来一次。” “资阳有那么多粮食吗?” 县丞叹口气,“早就没了。资阳常平仓的粮食早空了,如今县里是议价粮。酬军的粮草是外运来的暂存此处。” “他们的粮食屯在何处?” “就在南大门右侧的营房里,大约有两万斤。” “两万也不多呀?” “他们还从华阳一路。” 吴浩然恍然。 “壮士,县里驻军有五百,再加一些几十个游民,你一人可不要轻举妄动。” “大人可知他们明日几时会到?” “约莫赶着夕食之前会到,后日一早回去。” 吴浩然又问道:“大人家有几口人,杨大人家有几口人?” “我们两家共计十口人,杨大人家四口人,若有可能请壮士先救杨夫人一家吧。” 吴浩然摇头:“我如今没有把握,且听我的消息吧。还未曾言明,小子吴浩然乃是顺和县人士,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推门出去,翻身上房,几个起落人就不见了。 卢园,立在院中,想到前几日死掉的三人,心底莫名涌起希望。 客栈里两人商量着明日送粮的事儿。 “我一会儿去南门附近转转,想办法出城去。”这批粮食绝不能落到对方手里。 田世舒劝道:“要不咱们自己把粮偷了?火烧了?” “上万斤粮食先不说咱们能不能运走,就是能也不能这么做。这粮食若在资阳出事老百姓必然受连累。搞不好连议价粮都没的买了。再说还有杨、卢两位大人家小的事,咱们既然知道了,总得想法子帮帮他们。” 田世舒下巴支在桌子上,想了一会儿抬头道:“出城的路我熟,要不还是我去吧!” “你身体才好一点,别折腾了!我只是去瞧瞧,很快就回来。” 田世舒忽然敲敲自己的头,起身往里间去,“你等着我去找个东西。” 不多时田世舒抱着一身铠甲出来。“我上次抢来的,都被我洗刷过的,连鞋子都刷了。”说着嫌弃地皱皱鼻子。 “我怎么没见你……算了,我穿上试试。”吴浩然多年来都没想明白她是怎么放东西的,小时候不是没问过,可老惹她不高兴,后来也就不大问了,反正不是啥大事。 “我猜他们为了防止有人冒充大概会设计一些口令什么的,你得小心些。” 然后又倒腾出小酒坛、一包包不知名的粉末。 “这个东西能带吗?就是用的时候得现攒!”田世舒指着这堆东西,一脸嫌弃地说。 “这是?” “震天雷的原料啊。”一想到这名字她又是心头一颤,算了,算了,大家都这么叫她也没法。 第76章 再出城 吴浩然也是无语了,这玩意儿这么随意的吗? “要不还是算了吧。”田世舒又一样样抱回内室。 小吴瞠目结舌,他说什么了吗?她这是跟自己显摆一下吧? 田世舒还解释:“我怕你把自己炸了。” 小吴:…… 吴浩然是二更天来到营盘的,他蹲守了一会儿,觉得这么守着不是事儿,更何况机会都是自己创造的,便摸到了营盘的伙房。 这供几百人用餐的伙房有十来个人忙乎,装水的几口大缸就摆在院子里。 吴浩然若无其事的经过,顺手把迷药挨个扔进缸里。 火头兵见来了个生面孔,便问:“什么事儿?” “将军让给大伙儿加餐,你们麻利点儿。”说完还进灶房看了一眼,抄起一块干粮边嚼边走了。 火头兵愣了愣,通常都是管伙房的粮草监来传话,这位是哪个啊? 可将军都发话了,他不得不跑到粮草监跟前要粮食。 粮草监自打来了这儿就没睡好,想到明晚上还得陪前线那帮家伙玩乐,就喝了几口酒,好早点睡,偏这时候将军让加餐食,加就加吧,他眯着眼睛写了条子,递给火头兵去领粮。 至于吴浩然为何用迷药而不是毒药,大概是因为田世舒说过她也不确定那药加热后还有没有效果。那么烈性的毒药他还是珍惜着用吧,简而言之小兵还配不上。 鼓打三更巡逻的士兵不住的打着呵欠,真是人困马乏的一天呐。 墙头上更有人依着墙根睡着了。吴浩然三步并作两步运着真气,在这城墙上画着‘z’字形攀上了墙头,果然,他选准了位置,两名士兵依靠在一处睡着了。 他如一只鹞子飞过城墙,中途借了一下力便平安落地。 他抬头看一眼城墙,又往远处看了一眼。活动了一下腿,把头盔往怀里一抱,撒丫子跑开了。 他没有田世舒的运气,只能一路摸上山去。越走越疑惑,他们的人居然留下这么多痕迹?还是说队伍上山了? 这样一想瞬间激起一身白毛汗。 本想悄悄摸上山去,谁知一靠近山寨,就被岗哨上的士兵发现了。 “站住!再往前走就射穿你!”岗哨上的人一箭射在他脚边,同时警告。 “说,你是什么人?为何来此?” “我是山寨里的探子,回来报信的。”吴浩然听不出守夜的是哪一位,不过这么好的箭术,肯定不是普通人。 “藏头露尾地作甚,赶快报上名来。”那人喝道。 “吴浩然。”此时他也只能赌一把。他们下山时整个山寨才四个岗哨,如今这一个方向就四个,这是要把山寨做大做强吗? 不多时,山寨大门打开,田骄、田世昌、战十三都迎了出来。 “大、大哥?”吴浩然有点懵。 田骄:“怎么就你一个?” “先进去再说。”田世昌揽着人往里走。 嗯……大哥在军营待得豪放了许多。 待田世昌介绍完山寨的情况,吴浩然迅速地把县城得来的消息说了。 田世昌迅速做出了反应,把带来的校官集合过来:“这批粮食绝不容有失,此刻天刚亮,我立刻回大营埋伏来取粮的人,然后扮做他们入城。山寨里的人手不动,我带来的人同归战十三管制,队里有一个千夫长两个百夫长他们会合作的,你们继续留在城外等待刘隐大军。” 吴浩然立刻起身,“我和你一块儿。” 田世昌犹豫了一下,点头,也不知妹妹一人留在城中是否安全。 吴浩然只得解释道:“这几天我们二人在客栈也是深居简出,我不在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一直跟着民兵队伍的梁家两位,这时候也站起来,“我们也跟着大公子吧。” 田世昌刚见到这位与太子容貌有六分相似的梁安乐公时,也是吓了一跳。这时见他提出跟自己走颇有些无奈,“公爷还要以自身为重才是。” 梁安乐公笑起来,“怎么着?要你这么说我还不能四处走走了。放心,我且死不了呢。” 田世昌见拦不住人,只好对梁二公子道:“还请二哥多上心些。”言外之意就是他出事了咱都别想好。 梁昭一甩大袖子,大步往前走,“十几岁的人怎么这么磨叽,快备马走人。” 众人只好依计行事。 京城田家用了一万两千两买下前丞相府,让京城一众达官显贵心里冒酸水。 姜家那可是皇城根的宅子,才一万二?是他们的买不起吗?是他们不敢买好不好,当年姜家犯事,可人却没事。那会儿谁要是继续给姜家上眼药那就是皇帝唱反调,虽然他们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可这面上可不敢触霉头。 那姜家三爷也是本事,仗着几分香火情,愣是维持住了在京的各项产业。 明里暗里大家都在猜这家人只怕会卷土重来。 只有他的政敌明白姜家第四代人才不济,只怕不会再来,可碍于当年动作太大,入了皇帝的眼,如今又是新旧交替之时,便也把这宅子的事放下了。 没想到忽然冒出个国子监祭酒,在京城人都在打听这人是谁时,人家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买了这一品大员的府邸。 吏部和礼部写好了小本本弹劾姜家、田家把公中之物私占。 太子收了折子,正德殿议事便拿了出来讨论,勋贵们一片哗然。 太子是这么说的:“说起来这事却是孤的疏忽,姜家的宅邸是先皇所赐,确实不应买卖。可姜家要搬走了,孤就牵线搭桥让他卖了。众位爱卿以为该如何解决此事?” “自是应该还回朝廷才对。”礼部侍郎道。 “人家都银货两讫、京兆尹备案了怎么退?另外,这也提醒孤,若是有其他人家住了百载的老宅子平白退回朝廷,朝廷也不知要赔多少修缮的费用。这些事爱卿想过没有?” 众爱卿:晦气!谁会想这个?合着您是觉得把宅邸收回来是赔本买卖? 工部尚书道:“殿下仁心,这修缮的事可交给新住户自行解决,不用公中出钱。” 太子两手一摊,“可这也没解决问题啊。太傅您以为呢?” 太傅摆手:“这事儿是从我朝初立便留下的问题,那时候百废待兴,朝廷穷,大臣们也穷,祖皇帝看着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没窝待也不是个事儿,便挑着像样的宅子赏了下去。依臣说,这么多年了,各家都各自修了又修,还给朝廷也都心疼,倒不如掏点钱买下来,以后子孙住着也安心。” 勋贵:怎么个话? 太子敲敲案几,“太傅说的也是个办法,你们以为呢?那个……田祭酒,你们是怎么定的价?” “回殿下,京城地价贵,牙行说皇城根一亩地得三千两,姜宅占地八亩,可那宅子大小院落共七处,还有大小花园池塘等物需要维修,姜家三爷便把维修费用刨除了,不然臣可买不起。” 太子哈哈大笑起来,“竟然是这样。这也是个法子,众卿家以为呢?” 第77章 京城动向 大臣们:姜家这是打的骨折价儿吗? “若是没有异议就这么办吧,记住,这是特事特办,仅限京城宅邸,外地的依旧算朝廷的。”太子一锤定音。 勋贵心底骂娘,他们七八亩的有,十几亩的也有啊!再说他们敢和太子讨论减免维修费的事? 太子像才想起来一样,道:“户部收银子的时候就一户免三千两的维修费吧。” 等众人苦着脸走了,太子才哈哈哈大笑起来,这通操作下来保底二十万两。 “传六福来见孤。” 六福自打出了趟差,可是露脸了,太子三不五时就要找他。 “六福,印制坊的人手可齐了?” 六福拿出本《六韬之文韬》递给太子,谄媚地笑道:“都依殿下的意找好了,人都是可信的。他们原来就有雕版,如今正在做字块呢,这是他们先小试身手印了一版献给您与陛下。” 太子兴致勃勃地翻看,正统的馆阁体,书脊处是祥龙纹,这印记一出都不用起名字也知道是谁家的,不过龙嘴依旧叼着一面小旗,上书一个‘玉’字,乃是太子亲手所写,太子刘珏,从玉也。 当然太子的玉书坊是看不上草纸的,没用宣纸已经是收敛了。 “不错,不错!你找田祭酒让他把刊物办起来,第一版就刊印怀王府的投降书。”然后补充道:“把朝廷的处理结果也公布出去。” “是!” “还有!有没有人暗中接触田祭酒?”威胁信送了有一阵了,怎么也该有下一步动作了。 “这……”六福琢磨着这话该怎么回。 “嗯?有就是有,你犹豫什么?” “有个乞丐给祭酒大人送了封信,让他写一篇蜀地不臣的讨伐书。” “哈哈果然如此,送到哪里?” “说是送到……”六福观察了一下太子神色,道:“肖小郡王府的门房。” “什么?” “殿下,这许是障眼法或疑兵之计。” 肖郡王是大长公主的长子,父亲已经故去多年,几年前这位大长公主看中过刚考中进士的田立人,没成想她儿子竟然又和田家有瓜葛,也不知是什么孽缘。 “可有派人跟着小郡王?” “殿下,没有殿下的应允下边人不敢乱来。” “嗯,王禄已经班师回朝,京城这滩浑水也该搅起来了。祁王此人孤没见过,野心倒是不小,只可惜志大才疏,也就一些小伎俩。肖小郡王深得父皇喜爱,也许是这喜爱之情坑了他,你们安排一封书信给他府上送去试试水,早点把他关起来也算是一种保护,别让父皇寒心才是,这封信你们来操刀,田祭酒清贵,别污了他的清名。” “殿下仁爱。”面面俱到的替臣下着想,六福知道自己能得这份差事就是因为和田祭酒有点面子情,自然不会真让田祭酒来写通敌的信件,若写了过后就倒腾不清了。 “外边那些人不定怎么骂孤呢!”太子挥手让他出去办事。自己又拿着折子读起来,忽然宫外有跑动声,“八百里加急,闲人避让!” 太子把折子一放,快步走出殿外。 只见一名身穿太子府侍卫服的传信官翻身下马,“殿下,安乐公急件,徽宁急件。” “快传上来。”贴身伺候太子的大太监喜乐赶紧接过两封急件检查之后送到太子手中,“下去好生歇息。” 拿着书信回到书房,挥退所有人,先打开了徽宁省急件,原来是田世昌写的有关兵力部署信函,张钊已经送来过大军动向的军报,田世昌这个是先锋营的具体作战计划,倒是两相印证了。 他又拆开安乐公的信,这信倒是没少写,不过这家伙怎么也跑那边去了?唉,太子心底一声叹息:这人为了避嫌,远离朝堂,还跟父皇讨了个安乐公的名头,细想来孤欠他良多。 嗯?战十三和永安县主带了民兵襄助大军?永安县主、吴浩然一对未婚小夫妻,只身在敌营打探消息,帮助田先锋不费一兵一卒夺下资阳? 然后第二张纸竟然出自永安县主,这是一封为资阳县丞卢园求情的信,还有一封是原资阳县令杨铎遗孀的手书,也是极力为县丞求情的。 资阳城失陷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惨烈的故事,死固然是忠义无双,可在敌营中委曲求全护佑百姓不也是忠义之举吗? 杨铎是为了维护大宛官员的名声才慷慨就义的吧,太子也为朝廷有这样的官员骄傲,他的家小还是接进京中妥善安置吧。 太子把三封信平铺在桌面,三种字体,却为一事而来。 然后又把田世昌的战报也铺在一起,喃喃道:“这四个人跟孤演戏呢!罢了,算他们公私分明。” “看来也不是所有姑娘家的字都是杨夫人这样的簪花小楷,都说字如其人,这位永安县主……只怕是耐着性子写的楷书吧?” “来人,再把六福和田祭酒请来。”这半月刊如何办,他又有了新思路。 六福:您能不能有个准主意。 夺下资阳后,县丞在众人的推举下暂代了县令之职。新来的县令在痛失金银之后痛失县令大印,这就够让人心碎了,没想到他们夫妻还被下大狱。他们在牢房痛骂三公子不做人,早知守不住城他们也不会来抢地盘啊! 田世舒也没想到她在客栈一人分饰俩角,聊天聊到嗓子冒烟,然后竟然见到了哥哥。 兄妹俩互相端详了许久,然后异口同声:“瘦了。”然后俩人都红了眼眶,两个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朵居然在战场相见了,多可悲啊,然后吴浩然就挨了一拳, 田世昌是下了死手的。 吴浩然在两个大舅哥面前那就是给猫当三陪的老鼠,咋说咋是,挨一拳算什么。 “你们休息一晚,明日回家去。”田世昌口气坚决。 田世舒乖巧点头,“二哥和战十三他们留下吧,毕竟民兵是他们带出来的不能撒手不管。顺便让他们教你咱们新倒腾出来的玩意儿。” 田世昌笑答:“这段日子我们一直在一处,他们已经教会我了。他们带着你们组建的义军正等着埋伏刘隐的大军,放心,都不会有事。你回家后,好好陪着娘,不要再乱跑了。” “安乐公,云海庄简陋,胜在还有几分野趣,若是不嫌弃请随舍妹去游玩几日如何?”田世昌得把梁昭这二世祖送走,若是他出点岔子没法跟京城众人交代。 梁昭明白他的心思,折扇一翻,“成啊,这打打杀杀的也不符本公子的气质。” “浩然,明日我可能没空送你们,一路多加小心。” “大哥放心,家里有我。” “还有,张家的事儿你家最好不要掺合进去。” “大哥,我知道了。” 第78章 安乐论祁王 一路上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安乐公这人又是个自来熟。这天三人坐在树下放马,田世舒几度想开口,梁昭笑道:“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本公给你解惑。” “安乐公,我是有一事一直不能明白……” 梁昭哈哈大笑,“这可不像你,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吴浩然正在烧水煮茶,听见他的笑声,往两人这边望了一眼。侍卫们离得远也还是回头张望了一下,判断主子没事儿,才继续饮马。 “按理祈王造反必然谋划多年,为何明知兵马不足还敢起事?” 梁昭点头,“原来是这事!这倒是不难理解。原因说起来也简单,这人许是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咱们圣上又是仁善的,滋长了他的野心。可有野心容易,养兵可不容易,我猜他那两万私兵已经耗空了他的家底,除了养兵,还要养幕僚、京城的耳目等等,他拿什么养?若所料不差,他可能把祖宗那点家底都搭上头了。再不行动,那两万人就是他的催命符,散又散不了,养又养不起,他能怎么办?” 吴浩然过来给两人倒上茶,然后也席地而坐,听他说话。 “第二点就是怀王的事刺激到了他。也许他原计划新帝初登大宝时再行此事,可他没料到怀王突然反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正所谓机不可失嘛。只是他没想到怀王起的快,落得更快。” “第三,是谁说他兵马不足的?”安乐公摇头晃脑,“他一定有支持者给了他某种承诺,所以才有信心这么干。正所谓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若太子不是太子,他未必不能成,两万精兵,三万步卒,不少了!只可惜遇到了咱们太子,他在军中素有威名,名声太响,没谁愿意与他为敌。”谁不知西北的梁昭是个狠角色,打得达子把家都搬了。大家都知道西北军是太子的嫡系,把他们招来那才是没活路呢。 “可太子只指派了五千人过来啊!” “那五千乃是精兵,你知道什么意思不?每个都可以一当十的存在。那是太子亲自练出来的兵。” 田世舒慢慢品着茶,也品着这人口中的太子:他不会是个穷兵黩武的吧? “多谢安乐公解惑。” 梁昭摇摇扇子,“啧,能不能不这么生分!叫我梁二哥,不对,呃,叫我昭哥,或者叫我文骏好了,文骏是我字。” 见两个小不点儿一脸写着我又没疯四个大字,只好耍赖:“我也才二十四好吧,被你俩喊的我都快入土了。不管,你们掂量着办,反正不准喊安乐公。” 吴浩然轻咳了一声,“您与梁晗师兄是本家,不知您和他谁大?” 梁昭满脸不乐意,“他大些。” 吴浩然便笑道:“那就叫您梁四哥?” “五哥吧”梁昭不情愿的道:“我上头还有亲哥,回头介绍你们认识。” 几人说说笑笑着,一路回到了顺和县城,县城如今管理很严,入城除了要带文书户籍还要交三文的入城费。一行人先到县衙,见了县令才知,各乡里抓的地痞流氓都被送至大牢。 “我这大牢都满了,衙役们看管压力不小,不知几位可有法子拆解一二。”这县令也是让人开眼界的很。 梁昭手一摊,“庶务我不在行。” 吴浩然则道:“不如让他们去修路吧。”云海庄到县里的官道有一段被炸了个稀巴烂。几人把民兵的去向交代清楚便趁着夜色回了云海庄。 若不是知道有段路难行,提前下马,梁昭都担心若是骑马过来非得折了马腿不可。“这就是你们那震天雷炸出来的?” 两人点头。梁昭又跳下坑,试了试深度。 “你们可上报了?” “十三说他会报上去,不过应该还没来得及。毕竟这段时间不太平,若是方子被截麻烦就大了。” 梁昭点头,“是这么个理,不过还是要尽快送出去才是。快冬天了,要不了多久北边就不太平了。”这家里出了事儿达子闻着味儿就能来。 田世舒眼皮跳了跳,这是没完没了吗? “可府城被围,咱们也送不出去啊。” “你们这山后边是哪?” “听说是邓州,紧挨着临州。”现在整个临川都在祈王手里,邓州也难逃吧。 梁昭默默叹了口气,希望大军能快点解决这场闹剧。 罗氏看到两月未见的女儿,少见的失态,一边哭一边拍她:“你个死丫头啊,出去就不知回来了吗?你说说你是不是就来要我的命的?” 张秀芳劝着,“给你娘道歉!出去办事也不知往家捎信,你娘得多担心啊!” 田世舒身边还有替她挨揍的田傲、李成玉,一时间哭声、道歉声、求饶的声音交织,尤其两个男孩正是变声器,跟两个公鸭似的叫啊叫的,田世舒服了。 “娘,家里来客人了。”田世舒不得不提高音量,“是,梁国公家的二公子,梁昭先生,娘,您快点别哭了。” “不管是谁家公子……也不能管我教育孩子,你都要及笄了,怎么能乱跑呢!”罗氏泣不成声。 “外公、外婆救命啊!”田世舒见外公从外边探头来看,赶紧喊人。 老爷子被抓个正着,没法,只得进来,“好了,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先让他们安置了,回头再收拾她也不迟。再说还有姑爷在旁边看着呢,不成个体统。” 然后陪着笑脸对客人道:“让您见笑了,实在是做母亲的惦记女儿,现在世道不好,当母亲的担心哪。” 梁昭拱手见礼,“老人家好,我要在贵府叨扰几日了。” 老爷子以为他是来避难的,笑道:“我们这一大帮人也都是客人,咱都一样。” 罗氏收拾好自己,才让人带着他们去安置。 等人都走了,田世舒才道:“娘,您让咱家人说话都注意些,那位梁公子是京城的安乐公,太子的表弟。” 罗氏这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这丢人都丢到京城了。 然后田世舒又跟家人汇报了这段时间的动向,罗氏听说女儿见到了大儿子,人就在本省,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担心起来。 “娘,大哥身边很多人,安全着呢。我要去见双喜了,也不知他还认识姐姐不?” “认识个屁!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埋汰?赶紧回去洗洗去,你弟弟这会儿睡觉呢,没空理你。” 田世舒只好回了桃花源,兰花早帮她准备好了洗澡水。 “好兰花,谢谢你哟。” “县主还是快去洗吧,我可担不起您这声谢,回头您没准要骂我呢。” 第79章 忽悠安乐公 回到家的田世舒总算睡了个好觉。第二日一早,刚出门,便见李成玉、田傲两个等在她院门口。 “你俩这是?” “姐姐你上战场了吗?” “没有啊。走吧,陪姐姐去吃饭,你们吴师兄起来了吗?” “他陪着那位梁五哥去吃饭了。”田傲回答。 “师姐,你还出门吗?”李成玉问。 “不会了,姐姐哪都不去了,天天监督你们学习。” 送走吴浩然,田家的生活又恢复正轨。 这日夜间,田世舒带队巡视山庄后便坐在厨房房顶数星星。 梁昭提着茶壶出来喊她,“小飞侠,西北风好喝否?” 田世舒便如蝴蝶般飘下,“远不及安乐公的茶水。” 梁昭哈哈大笑,“我倒是头一次见你这样的女子。” 原以为世间女子都是一个样,没想到这云海庄的女子却是各不相同,这县主功夫好主意大就算了,那个张秀芳性格泼辣,就那叫兰花的原以为是丫环,竟然是她的大帐房,管事的重修作坊都得找她支钱,一张小嘴儿也是得理不饶人,好像正常些的是县主的母亲,可刚见她那天可不是这样的,再说要真正常能把女儿教成这样? 田世舒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您这是……想谁呢?”她本想说想媳妇儿了,可又觉得这话逾矩,临时改口。 “在想你。” “嗯?” “在想你鼓捣的震天雷。”梁昭总算把话说明白了,“说说呗,咋想出来的馊主意?” 田世舒白眼飞上天,“您老会不会夸人!”然后呲溜喝口茶,白茶!香!这么多年没喝上一口,还得是这些贵族会享受。 “我哪老了,小丫头片子。”梁昭回怼。 孙妈端着一盘酥酪道:“傍晚时候才做好的,你们尝个鲜。” “妈妈不必陪着我们,早点休息。”她得半夜才交班呢,何必陪着。 孙妈道:“知道,姑娘不必管我。”实际她这两年觉也没那么多了。 “你快说!”梁昭用扇子敲她胳膊。 “我不用科举嘛,看的杂书就多,偶尔读过一本书,记录了许多方子,刚开始以为是药书,啧,后来才知道是方士的丹方儿。这类书你没看过?” 梁昭恍然大悟,他倒也读过,还想炼两炉丹药来着,打听后才知所费颇多才作罢 ,没想到这里有个同好。 “没想到你也研究丹方,你说那东西真有用?” 田世舒一言难尽地瞧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应该有吧!没看都把人送上西天了!” 梁昭脊背发凉,“其实想想长生也挺可怕的。” “是啊!万一八十岁的时候忽然长生了……呵呵……你想想!”田世舒一脸阴恻恻。 “灾难啊灾难!哎……你还读过什么奇书?” “嗯……我想想。有一本书……可惜后来丢了……依稀记得是本图志,和《山海经》类似,书上说东海之东,有仙岛……” “是徐福写的吗?”梁晗激动,“可是有神仙?” 这竟然是个二货!田世舒一边想着怎么忽悠人一边歪歪,“不是,你别打岔。” “书上说仙岛上多茂密树林,四季温和多雨,物产丰富,可惜的是这样一个神仙福地竟然住着小矮人,矮人性格暴戾,一言不合就要和人打架。你说有没有意思?” “有意思什么呀!你说的是倭国吧?”梁昭一脸晦气的样子。 “嗯?不能吧!你知道最神奇的是什么吗?”woc真是狗皮膏药,哪哪都有他们。 “他们有什么神奇的?”梁昭简直嫌弃得不要不要的,那就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田世舒起身从火塘内扒拉出一根没烧完的木棍,蹲地上边想边画出倭岛的地形图,“这就是那个仙岛的大概样貌,这个位置有座老大的银矿。”说着她往边上画了一个长长的道子。 “真的?”梁昭起身也蹲那儿,两人都快碰上了。 田世舒把炭块儿扔回火塘里,又打水洗了把手,“这就不清楚了,我只是羡慕写书那个人哪里都去过罢了。也不知海外有多大,不过看商人带回来的洋玩意儿也知有不少富饶之地。” 梁昭试探性发言:“那书真没了?” 田世舒轻咳了一声,“你知道不?我小时候家中并不富裕,爹爹哥哥读书都蛮费钱的,我现在回想那书兴许都不是我的,也许是我在书坊读到的,也许是去别处做客读了那么一两篇。”总之我家没有。 “小舒,你可知道咱们国库有多少银子?” “啊?”大哥你这称呼就够恶心了,还敢问我这么炸裂的问题。 “这么说吧!咱们朝廷、民间都没银子!”梁昭也不绕弯子了。 田世舒点头,“这个我这两年也发现了,大多数情况下交易都还是以物换物。丝绸、瓷器都可以当钱花。” “咱们大宛白银太少了!若你说的是真的……” “真,这怎么可能假?书上写着呢!”她苍白无力的挣扎。 梁昭哈哈大笑:“倭人得罪你了?” 田世舒:那可得罪大发了!老子只是没想到换了时空他们都还在! “唉……既欠我的钱又欠我的命啊!这仇大着呢!”田世舒半真半假的说。 “成,有机会,哥哥我替你报仇。” 田世舒摆手,“这仇啊还是得亲手解决才痛快,不过大哥,咱能造大船吗?” “傻了不是!不会造那洋玩意儿咋来的?难道靠那些红毛夷人?” “噢,那就可以去了。”田世舒瞬间把心放下一半儿,“从咱们这儿到新罗再到倭岛不是难事儿。” “你说得容易!新罗跟咱们关系并不好!” “会好的。” “为何这么说?” “因为倭国和他们关系也不好啊!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先拉拢过来呗,不过要我说还是把地盘占过来更好些,新罗人不可靠。” “啧啧,小姑娘家家的天天喊打喊杀的!你那小未婚夫也受得了?” “嘿嘿这不就凸显出我爹有先见之明了!”田世舒大言不惭。 梁昭一言难尽,“你也不害臊?” “为啥要害臊?”田世舒一副大爷样,忽然起身道:“喝酒不?” “啥?”梁昭一时没明白 “漫漫长夜,应该和酒更相配,我虽然不能喝,但我可以陪着。” 不把你喝迷糊了,怎么向你推销占领倭国的策略。 第80章 能饮一杯无 然后云海庄内就有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其中一个还拎着把手铁锹,“我说你把东西埋哪了?” “嘘,别说话,让人听去你就喝不成想了。” 两人来到桃花源外的海棠树下,田世舒从树根处往外走了三大步,用木棍点了点地,示意挖这里。 挖了得有一炷香的功夫,梁昭才碰到箱子一角,“我说你……”他刚想抬头抱怨两句,就见不知什么时候头上多了两个身影。 田世舒一脸讪笑,“小孩子不早睡长不高!” “姐,娘不让你喝酒。”田傲一脸控诉。 “不是我,是他要喝。” “那你也不能骗师娘说你没有酒了啊!”李成玉揭老底。 “哎呀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批了,都给他了。” 田世舒从去年开始落下个毛病,没事就爱喝两口,江柳二人都是好酒的,也不拦着,等家人发现的时候都快喝成酒鬼了,存在地窖里的桃花酿便被罗氏分给几位师父了。 今天不知为何,她忽然就勾出来了酒虫子。 眼见着痛失六坛陈年老酒,她心都在滴血。 “弟啊!告状可不是好孩子。” 田、李两位嫌弃地说:“姐,我俩就比你小两岁,今年也十三了,至于把我们当孩子吗?” “过几天母亲邀请吴家伯父伯母来做客,说是要给你办及笄宴,你不准备一下吗?” “什么玩意?”她瞬间就是一脑门的礼仪规范。 “明日师母就会告诉你的。”李成玉落井下石。 “五哥,你能不能挖出来了?”田傲转头问,“要不换我来吧?” “我姐藏东西都是有数的,一箱子一般都是六坛酒,咱们三人平分如何?” 梁五哥不乐意,明明都是他的。 可是铁锹都被抢走了,他也挖累了。 “合着一坛都不给我留?”要不要这么绝情。 眼见又来一个分赃的,梁五哥马上接话:“女孩子喝酒可不像话。再说,不是你说的喝茶陪我吗?” 田世舒闭嘴。 三人把箱子抬出来,又把大坑回填、压实。田傲还贴心的把箱子送回桃花源,留着他姐下回再用。 梁昭兴高采烈地抱起一个大酒坛,高兴坏了,他还以为是那巴掌大小的玩意呢。 两个小子早抱着酒跑了。他姐的酒如今在这庄子上是硬通货,毫不夸张地说他们这四坛子能换来四个师父。 田世舒替他抱着另一坛酒,幽幽地说:“你会后悔的。” 梁昭在打开一坛后就后悔了,他怎么就同意分酒了? “现在后悔来得及不?” “你说呢?” 田世舒递给他一个温酒器,“这酒寒凉,还是得热着喝。” 他有点舍不得,不过还是依言往泥炉上放了一壶。 趁着田世舒去给他切卤肉的功夫,偷偷喝了半碗凉的。一口下肚,先是辛辣,后是一股热流向下,再是唇齿留香,然后这香气竟然直逼大脑,香迷糊了 。 “这什么酒?”光溜溜的坛身,根本看不出是哪家酒肆的。 田世舒切了一盘卤猪蹄、一盘肥肠、一盘五花,又拍了根黄瓜炸花生米。 “这酒很烈的,你别喝多了。” 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眯着眼睛慢慢品着。 “还不错!到底是三年了,醇厚了许多。” 然后就听院外传来一声,“田世舒!” 小田起身抱起一坛酒便逃。 嘴里还含着酒的梁昭都看傻了,你抱我酒干嘛。 张秀芳怒目圆睁地进了厨房,见就梁五一人,便道:“五公子,她人呢?” 梁昭把酒咽下,食指往上指了指。 张秀芳在院子里吼道:“田世舒你给我下来,竟然敢藏私!胆肥了你是不是!” 梁昭:竟然是抢酒的!然后赶紧把剩余的这坛酒往怀里扒拉扒拉。 谁知半个时辰之后,整个云海庄的酒友都聚到了饭厅。 有酒没菜,有情没爱。 田傲和李成玉的师父怎么可以没有下酒菜。 田世舒这个喝酒喝出饥荒的这会儿如同霜打的茄子,“你们都不用巡逻了吗?” “姑娘放心,咱们这现在都没人敢来了。正好咱今天松懈一下,给他们个机会。” 啧,酒鬼总有借口。 梁昭也不外道,抱着酒坛子招呼大家和他一桌。 护院们都是走江湖的,本就是大咧咧的,瞬间就哥俩好的坐到一块了。 进一步忽悠梁昭是不可能了,田世舒亦步亦趋地回去了。 三年的桃花酿是渣都没有了。 姑姑刚抱走那坛?算了,姑父都不一定能抢到,她算老几。 田世舒回去躺了一会儿,然后拎了个巴掌大的小坛子坐到了自己房子的脊梁上。 月光如洗,映衬着屋顶上的光伏板泛着冷光。 就快十五年了,何其漫长,可她还是不能戒掉前世的诸多事务,就比如这坛中的葡萄酒。 华光易逝,下个十五年她又该如何?她举起酒坛邀请月中仙人共饮此酒,回应她的是衣袖间飘荡的夜风。 也许月亮上已经建了基地吧?她忽而想到,拍了拍脑子,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赶紧钻进去空间,她有个天文望远镜来着。 若是此时谁往桃花源看一眼大约会吓成疯子。房顶上有个影子跳来跳去的拿着东西瞄准月亮:“环形山、奥奥,这是陨石坑?早知今日就该买个高倍的啊!空间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哎呀,也不知基地会建在哪?”田世舒颓唐地坐下,把望远镜收了起来,咕嘟又喝了一口酒。 “若是能去月亮上找找,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呵呵,那我可就出名了呢!”田世舒起身手舞足蹈的和月亮对话。 “你说你四不四我家那个月亮?明明长成一个样子。哎呀,要是有人跑到你背面建房子,你告诉他们一声儿,得建在山上才行,那些回不去家的旅人也能知道老家很好。呜呜呜,可千万别建到背面啊!” 作为邻居,张秀芳忍无可忍,从房间冲了出来。 然后就见她那好徒弟迎着风,单脚站在屋脊上,美得要上天! 自打这孩子练了轻功,她是追不上了。她刚想喊她下来,就听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背面不背面的话。 王肃检查女儿没事后,出来便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媳妇,别喊,再把她吓着,掉下来就麻烦了。” 站了一会儿,田世舒觉得很没意思,抱着酒坛子溜溜达达走下了房!没错,真正的闲庭信步似的走了下来。 张秀芳一颗心都差点跳出来,刚有那么点酒意都吓醒了。 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再管她我就是狗。” 王肃笑笑跟在身后进了屋。他媳妇这徒弟也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站在篱笆墙外的李成玉脱力般的坐在地上,他师姐这是要成仙了吗?他得苦练多少年才能追上她的脚步? 浑然不知自己吓到人的田世舒睡了一个 好觉。 第81章 再见田氏族人 翌日,田世舒梳洗一番,又打理好房间,见兰花过来,便问:“昨夜回家里住了?” “是啊,你不在家这段时间我都是和爹娘他们一块住的。”兰花回答:“要我回来住吗?” “随便你吧。”田世舒无所谓,她不在更方便些,“对了,你的生日礼物。” 说着塞兰花手里一支茶花金簪。 “破费了!”兰花手颠了颠,“是不是过于夸张了?” “不夸张!今年努力给东家多挣点儿就成了。” “挣不挣不知道,这重修房子可没少花。对了你那县主府还修不修了?”京城来的工部郎中都在这儿常驻了,房子可没建呢。 田世舒这才一拍脑门,她就说忘了什么事儿,她那么大的府邸呢? 该死的祁王,实在影响民生啊! “等我和工部的人商量了再说吧?” “县主,你不会是忘了吧?”兰花好笑地问。 “咳,你知道的,我这日理万机……” 嗤嗤嗤…… 姐,你是漏气了吗? “对,兰花姐,你办及笄宴了吗?” “那会山庄正是事儿多的时候,不过夫人也召集山庄里的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田世舒忽然趴在她肩头,“有没有人提你的亲事?” “哎呀,要死,你这丫头什么话都说?” “哎呀,说说嘛,有就是有,若是没有我给你做大媒嘛!” “回来就打趣我是不是?我才多大,我娘且要留我几年呢!” “也是噢,兰姨就生了你和你弟,一定不舍得你远嫁。要不嫁到我们家吧?” “嫁到你家就不远了?”兰花笑道:“等你们明年进京了,难不成我家还跟着去?” “也是呢,李爷爷有什么打算吗?” “老爷把书院那套宅子给我们家了,以后这租子就够老人家生活了。听我爷那意思,还是要回书院那边帮忙的。若是山庄这边不留人,我爹还得两头跑。你这位庄子怎么打算的?” “噢对耶,这庄子在我名下呢!我哥哥们真惨!” “也还好吧,夫人给四位少爷各买了一百亩土地,拜祁王所赐咱们这儿地价便宜,前一阵儿夫人便买了一些。” 田世舒点头,这倒是抄底的好时候。“若有合适的倒是可以多买些,你买了吗?” 兰花白了她一眼,“买了,我爹还说,你种啥我们家就跟着种啥,省心。” “难道不是因为挣钱吗?” “是啊!还不是挣钱?你今年有啥主意?” “今年就做泡菜吧,咱们不是种蔬菜 了吗?蔬菜收割后多扬点草木灰和生石灰,放足了水,好好养一冬。” “真就只是养地啊?” “嗯,那良田的土层越来越薄了,不养不行。山上的果子咋样?” “今年嫁接后的果子甜,还不裂。若不是战乱一定能卖个好价。” “好吃就行,今年不赚明年赚。明年咱卖到京城去,赚那些贵人的钱,咱们县这三瓜俩枣的,本县主都看不上了。” “行,那我等着县主带我发财了。” “您擎好儿吧。”小姐妹说说笑笑的去见长辈们。 罗家两个舅舅已经先回县里查看院子去了,其他人都聚在成韵院说话,见田世舒两人进来,罗氏道:“听说你昨晚喝酒了?” 田世舒傻笑,躲到外婆身边,“就喝了一点儿。”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咱以后少喝,仔细以后绣不了花。” “咱不去吃饭吗?”田世舒奇怪一大家 子 咋都在这儿坐着。 “一会儿他们会送过来。前院给那些男的让出来了。”罗氏把双喜塞到她怀里,“家中现在人多,你还是消停点吧祖宗。” 田世舒傻笑:“娘放心,我有分寸。对了,我一会儿得见一下工部的人,娘,你说我那府邸还建吗?” 罗氏一愣,她女儿还是头一回在正事儿上征求她的意见。 “怎么不建,那是朝廷的恩典,不建就是藐视朝廷。”罗老太爷首先不乐意了,他那么大个外孙女进京了,若不建个府,怎么和人家吹他外孙女是县主? 罗氏问:“你不想建?” 田世舒摇头,“也不是,就是想着建好了咱们也住不上怪可惜的。” 罗氏点头,“话虽如此,可你的产业还在这边,若不建府会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是这样吗? “人的名树的影儿,确实得留点东西在这儿,才能镇住那些人。”大舅母接话。 “宅子建好了,仆人们会定期打扫,再说你外家都在这边,还能任房子烂了不成?”罗氏说起实际的。 田世舒点头,“那就建吧,我一会儿就安排。” 说安排,田世舒饭后便去找工部的工匠们,工匠叹口气,这趟差出的,来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战事再不平息,他们几个都快变成这山庄的长工了。 “现在材料都已经备齐了,宅基地也拆的差不多了,就是人工不足哇,现在人都不敢出门,得守着一家老小过日子呢!” 田世舒也明白,现在时不时的地痞流氓就骚扰乡邻,也确实没人愿意出来做短工。 “这样吧,多找找县里的帮闲,一个大工三十分,小工二十文一天,如何?超出的部分我来补上。” 工部带队的是个员外郎,点头,“这倒是能行。” 田世舒又找到李染,让他派人到西山村和吴家堡宣传一下,有愿意去的两日后到县里田宅登记。 工部这些人便收拾收拾搬到县里去暂住了。 这边刚把工部的人送走,云海庄迎来了一批意外之客,田家凹的人。 今天带队巡逻的李成玉不认识他们,远远的把人拦住,询问时才知是田氏族人。李成玉不知田家前尘往事,便一面让人去请田傲,一面让人到山脚的会客厅歇脚。 谁知一群人哭哭啼啼的站在山庄大门口,也不往里走,也不退出去。 李成玉摸不着头脑,只得陪着等。 田傲一脸晦气的出现在门口,拱手道:“不知诸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诸位如今谁是话事人?”不怪他这么问,实在是这些人他并不怎么认识。 一个中年人出来答话,“小公子,我是你大伯父,如今是咱们田氏族长。” 田傲点头:“这位伯父好。不知伯父今日上门是有什么事?” 他边问边打量这五六人,俱一脸菜色,衣衫褴褛的模样,倒是和从前趾高气昂的架势不同了。 “我们曾去过书院几次都没碰到人,还是有乡邻说你们在这边有个庄子,我们一路打听过来的。听说你父亲做官了,孩子,如今你父母可在家??” “父亲外出了,母亲在家。伯父有事和我说吧,家中如今皆是女眷,不便见客。”田傲皱眉,他们在哪打听到的消息? 田立才想着不能白来,便道:“我们这些人……实在家中过不下去了,想求求你父亲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搭把手。” 田傲知道这些人的尿性,叹口气道:“伯父看见那些地了吗?今年一年庄上都没什么收成,家中人口又多,我尚不知到哪里去找这些人的口粮呢!” 第82章 田骄婚事 “不过,您来了我也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前儿个大家伙到山上找食吃,打了一背篓山核桃,皮薄肉厚尚能入口。” 说着指使一人去取,然后状似无意道:“也不知您听谁说的我爹做官的事儿?” 田立才眼看今日没得到好处,很是不甘,便道:“听咱们族里在县城做工的回去说的,还说是好大的官,我就说咱们县城再大的官能有多大。跟你爹说,让他得空了回去走走,就算分宗了那也是一家人不是,这做官也得众人抬轿才能长久不是。” 田傲点头哈腰,“您说的对,我一定把话带到。” “哼,我知道你今天就是随意打发我,不过我不和你计较,等我见了你父亲再计较。” 说着叫起在地上盘腿大坐的人走了。田傲站在路中间思量一番,招招手对李成玉道:“我悄悄跟过去查查什么人捣鬼,你先盯着家里。对,这个事儿你告诉姐姐一声,就不要叫母亲知道了。” 从田傲的态度判断李成玉知道今天自己留错了人,便点头答应,让他路上小心。 等人没影了,李成玉让人继续巡逻,自己跑去找田世舒汇报情况。 “不打紧,我说怎么这么消停,原来是找不到地方啊!”田世舒叹道。 “田家凹的人都是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旺盛,不过是群窝里横的,在外边就会装孙子,量他们也整不出大幺蛾子。” 李成玉还是头一回听她如此刻薄的评价一个,不对是一群人。 “他们……?” 田世舒拍拍他的肩膀,“说出来也没什么,谁家不是一本难念的经?你老师十岁丧母,十四岁丧父,族里欺凌他孤苦一人夺田占屋,若不是有我外家扶持,他纵有本事也不可能十八便考中秀才。” 说着她又幽幽叹口气,“人生啊,各有各的苦罢了,如今我老爹你老师也算熬出来了不是?所以凡事向前看。” 李成玉知她在开导自己,笑道:“我都明白的,师姐放心。忘了告诉你,我和小傲查出来李继祖是怎么死的了。” “怎么死的?” “周明旭下的手。” “什么意思?他们不是一伙的吗?”田世舒糊涂了。 “周明旭在祁王府并没得到重用,他觉得是李继祖挡了他的路,所以他使了手段。” “周明旭都死了,你们怎么查到的?” “周明旭他娘……疯了,要杀她儿媳,说周明旭会如此急功近利都是她撺掇的,然后就吐露出许多内幕。” “啧啧,看吧,哪里都有一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宋雨……该怎么办? “师弟啊,我有个事儿要和你商量。” 李成玉忽而笑起来,“这是怎么了?” “梅师父有没有和你提起过一个叫宋雨的?” 李成玉把脸沉了下来,“提了,她说是二师姐?” “嗯,当初我们三人一起拜师,大师姐被周家夫妇所害,二师姐给周明旭做了妾室……”然后一脸为难的望着李成玉。 李成玉难得直截了当的摇头,“我不同意你替她出头,不值得。” “当年她若顾念同门情谊,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着周家,你细想一下,她真的一点离开的机会都没有吗?当初她为了富贵抛弃了你们,今日就应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该有的代价。” “你说的我都懂,只是……唉,是我自作多情了。”她之所以放不下,不过是同为女子那点同情心罢了。 “若你是普通人花钱消灾买出个人也许不难,可如今你身份不同,多少双眼睛看着你,离这些破事远点。” “好,我听你的。你和师父本就一身官司也别掺和了,生死都是她的命。” 李成玉展颜,“放心,我心如磐石硬着呢。” 嗯?这话用在这儿没问题吗? 田世舒便把这事儿抛诸脑后,回去找她娘开小会去了。 “娘,娘!”田世舒大呼小叫的进了成韵院,“娘,你这哪呢?”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罗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慌慌张张地从正房跑出来。 “嘿嘿想娘了!”田世舒搂住罗氏的脖子拥着她往正屋去。住在东厢房的罗老太太笑道:“这才是亲母女该有的样子。” 老爷子点头,“咱们丫头走了弯路,好在孩子明理。” “那是咱姑爷挑的好。” 老爷子呵呵笑,“成你慧眼。” 罗氏拍着女儿,“像什么样子,过两天天吴家一家子上门,你规矩点知道不。” 田世舒点头,“会不会太隆重了?” “按理只要女宾来就行,可这个时候没男子跟着哪能行,索性就邀请他们全家。其他人咱都不请,算不得隆重。” “娘,我有悄悄话想和您说。” 罗氏好奇,“什么悄悄话?” “娘你觉得兰花好不好?” “很好啊。” “做儿媳呢?” “你大哥?” “您别乱想。我是这么猜的不知准不准,您听听我说的可在理?大哥如今是太子伴读,以后啊他的事估计您和父亲都插不上手,这儿媳妇是否合您心意可就难说了。 二哥这人吧,粗糙是粗糙了些,可是人孝顺,以后家里家外张罗的八成也是他,李家如今又不是咱家的仆人,人本分,家风好,兰花本人又精明能干和二哥互补得很,你说他俩能不能凑成一对?” 罗氏正处于一孕傻三年的阶段,听女儿说了才恍然,两个大儿子都到了议亲的年龄了。 “你大哥他?” “娘,我猜地方上之所以动荡就是老皇帝快不行了,等新帝登基只怕就会给哥哥赐婚。” “要死,别啥都说。” “哎呀,我这么小声谁能听见,放心没人偷听。” “我的意思是二哥这事儿娘您得上心。不然明年咱上京了,这机会就错过了。咱初到京城,两眼一摸黑,二哥又没个一官半职的,好人家女儿也不敢嫁过来啊。” “也不知你兰姨和达叔能不能舍得?你说要不要问问你二哥?” “我二哥就是个傻子,娘等他开窍不如去求求菩萨。” “有你这么说自己哥的吗!是不是你舍不得兰花?” “呵呵,被娘看穿了?一想到她嫁给别人家,只能乖乖的相夫教子我就心疼。她那手账连李传福都佩服。” “说到李传福,你想想到时候带谁走。”罗氏交代。 “娘,咱们到时只带大哥请来的几个家丁,还有娘身边的人,其他人都留下。” “嗯,这样也行。” 第83章 前方战事 进完谗言的田世舒心满意足的回去规划她的产业去了。 集团的商业架构得完善起来,这样不管她在不在,这个机器都能正常运转。 首先她面临的就是账房人手不足的问题。 不过 为防有人说她与民争利她也不好开直营店,县城的墨香斋直接出兑,调回张传家和柳大两人,另外李染的大儿子李良辰今年也十二三了,倒是可以让兰花带一段试试。这样她的财务也就差不多了。 西南区总账房是张传家。 印制坊因为牵涉到造纸坊、商队、约稿几方,所以交给李传福和李良辰两人负责。造纸坊负责人是张秀芳,记账的也用李良辰好了。 食品作坊分西山村和山庄两部分,山庄里交给刘小花,账房是柳大,他本就是长工家的孩子,让他负责田产和食品坊的账目也算合适;田产、山庄的负责人就交给李染,总账房张传家每半年要到京城述职一次。他的顶头上司是李兰花,李兰花直接对田世舒负责。 将来她的产业也都是这样管理,大管家是兰花这点不能变,若是美男计不起作用,她就勉为其难试试美人计,总之人得带走。 产业大概就这样了,可那在建的县主府该怎么办?她现在毛都没有一个啊。 以她现在的地位可以养十五户佃农,大概七十多人口是没问题的。田祭酒同志略逊一筹,也可养十户。 而他家目前在册的佣人、佃农、工人总计四十八人,另有雇佣关系人口百余人。 不算不知道啊,也不知从哪天开始她竟然成了人口贩子,这种潜移默化真是太可怕了。 而且目前看来她还得在买人这条路上狂奔,想想买人回来是为了住新宅她就觉得亏得慌。 县主府比制式小了一些,占地也有五亩,越想越亏心的田世舒忽然有了新主意,还是把主院腾出来办公用好了。 让张传家带人在这里办公,原来占着姑姑的二进院存货也不是长久之计,倒座房就当库房好了,看库房的顺便当门房了。 啧啧,她可真是个大聪明。现在唯一苦了姑姑,她得负责造纸坊,就不能常去府城陪着姑父了,不过姑父也要走商,无论如何两人都是聚少离多,不错,借口找好了。 良心,资本家不配拥有。 除非给商队培养新人,不然王家姑父永不下岗。 想到这忽然提笔写下:提醒小吴约稿子。 也算做到敲骨榨髓了。 盘算了半个晚上,薅秃了半个脑袋,她才把每个作坊的名单梳理明白。 万事俱备,只等战事结束。 在众人的期待中,田骄、战十三带队参加了他们的第一场歼灭战。 刘隐接到报告说取粮队伍被歼灭,便派出五千人,由偏将带队气势汹汹的直奔资阳。 不曾想旱天打雷,却不是空叫唤,一顿噼里叭啦、轰隆作响,他们整齐的队伍就支离破碎,哭爹喊娘了。 偏将还来不及整理队伍,两侧丛林中便杀出两队人马,这些人也不答话,上来就砍,偏将甚至瞧见不少身着祁王府兵士铠甲的人目光凶狠的招呼他们。 田骄上来就锁定了骑马的偏将,大家都用跑的,凭啥你这么特殊?田骄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即便对方在马上也被压着打。 若不是心疼马,他早就死了,当然这会儿他也被掀到马下。活口他是不想留的,麻烦。这是顺和县发生的事儿,田骄总结的经验,抓了人还得派人看着,真是浪费人力。 等战十三想起这茬的时候,田骄已经把人超度了。 战十三点头,亏兄弟你是少林的弟子,若是哪个江湖人教出来的,还不得是个杀神。 刘隐派出五千人后又接到了临州的密信。临川省被打穿了?此时回援临州岂不是前功尽弃?可若不回去?不回去也不行了,粮草跟不上,不出三天这些人就得哗变。 这日刘隐把自己关在大帐规划退兵路线,将士不明所以,只是经过大帐的时候都不免往大帐里扫一眼。 他们出征时共有兵马三万,一路所向披靡到庆阳府,与驻扎庆阳郊外的守军交锋,损伤五千有余,攻打庆阳城损伤千余人,前日又派出五千人去肃清往资阳的道路,人还未回。 第二日一早,刘隐召集部将安排撤离。两万化整为零,以百夫长为单位,有序撤退。一路走华阳县,一路走资阳,迅速向临州进发。 资阳县城驻守的五百兵丁听说外边的袍泽以不足两千的兵力灭了对方五千人,手痒难耐。见此田世昌召集将校,做好迎战准备,然后又出城做了战略部署。 刘隐这边,资阳县是他们走熟的,且刚有五千人去肃清道路,也许此刻他们已经进城了。 刘隐其实有些不满,大军动向如何怎么没人禀报。 他想不到的是他的主将被杀,余下喽啰一盘散沙,早就逃跑了,大家都嫌腿不够长呢,谁会去送信呢,这破兵谁爱当谁当。 没有接到任何信息的刘隐带着一万多人马辎重,朝着资阳进发,一路畅通。 他从未想过他们会失败,毕竟一座小县城总人口才多少,他们多少人?这城怎么也不可能丢。 离城大约十里了,他派人去县城报告,安排大军过境,犒赏大军。 趁此机会大军短暂休整,就在士兵有点儿昏昏欲睡时,忽然轰隆一声响,然后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刘隐慌乱起身,往后张望,可这时队伍已经被拦截,首尾难顾。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伴随支离破碎的肢体横飞,瞬间就把人吓破了胆,反军四处奔逃,完全不听将令。 刘隐带着一支亲信向山里冲,有人带头,便有人跟着往山里跑。 跑到半山腰又遇滚石,人喊马嘶声不绝于耳。 刘隐的头盔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其实也不只是他,整个队伍都找不出个齐整的了。 刘隐心道一声惨!可还没开口,耳边传来箭矢的破空声,一阵箭雨袭来又折去一半人手。 田骄见差不多了,也不恋战,挥手带人撤退,与十三合兵去打另一波残余。 刘隐清点人数一万多人只剩一千四百人,粮草都没了。此刻他再不知资阳丢了他就是傻了,这么大动静县城早该来支援了。 他决定从山里绕到华阳,不想在山里又遇到阻击。 “你们是什么人?”刘隐心有不甘,与一年轻男子交手时,不得不问。 “定西军张钊帐下前路先锋田世昌在此恭候多时,刘贼,你今天插翅难逃。”说着手上长刀轻挑,整伤到刘隐大腿,顺势横拉,刘隐落马,田世昌顺势砍下首级。 他用刀尖挑起刘隐项上人头,士卒高呼“刘隐死了”“刘隐死了”“刘隐人头在此还不速降?” 反军兵败如山,全都缴械投降,被押入县城。 直到此时田骄、战十三才和田世昌汇合,商讨如何拦截另一路反军。 第84章 战后庆阳 “拦截是来不及了,若不是有震天雷我们也不会如此顺利,咱们应该走资阳,在反军到达前和大军汇合。”田世昌点兵结束,坐在临时搭起的大帐提出自己的建议,众人无不同意,这不就是走敌人的路让敌人无路可走吗。 一位千夫长道:“将军,咱们那震天雷还有不?”满眼的兴奋诉说着未尽之意。 田骄从旁答话,“有些原料已经叫人去补充了,不过再怎么筹备也就只够咱们这些人用,供大部队……” “嘿嘿那就成了,咱先锋营能用上就不错,老弟你们带来的义军可真是厉害。” 田骄谦虚地笑笑。 田世昌顺势说道:“二弟,民兵这边你有什么安排?” 田骄回答:“等材料齐了我把东西交给你,我们得去府城。不少兄弟家小都在府城,这会儿他们应该很难。” 田世昌点头,这火药方子只有战十三和田骄两人知道全貌。下边的人都是每人携带一种原料,对外的说法是防止爆炸,其实也是防止配方外泄,甚至有一样东西只有田骄才有,他虽见过是种白色粉末,可也不知具体是什么。 他们这东西还真是临上战场现攒出来的,难怪妹妹提到时一脸嫌弃。 当日夜间,田骄扛着个大包袱进了田世昌的房间。 “大哥,这玩意招虫,你得放好了。” “这到底是什么?” “嘿嘿你绝对想不到。” “你笑什么,快说。” 田骄摸出一个小纸包,低声道:“别说话,尝尝。” 田世昌毫不犹豫地捏了点放在舌尖,然后一脸震惊,用口型问道:“甜的?” 田骄点头,“妹妹说有它没它威力差很多。那个小罐罐放这一小包足够了。你没事的时候就分包吧。别说我没帮你哈,我分了一百来包都在这里呢!” “外边马车里那个大麻袋里边包了一层油纸,不用担心受潮,这车东西可坑苦我了,当了一路车夫。”这也导致田骄一路赶车,都不能骑马杀敌,不过接下来受苦的是他大哥了,哈哈哈。 “就没别的法子吗?” “妹妹试了几个,都没成,听说都得用到铁。” 田世昌便不再问了,转而说道:“义军 的名单你每天都要核实一遍,进了府城也不要让他们乱走,每天都要向你报备去向。 最好早点回县里去,伤亡名单第一时间上交府城、县里,别怕麻烦。 每人杀敌人数要记清楚,别出现冒功的,朝廷的嘉奖应该不会那么多快,你要辅助十三做好安抚。 还有你这里,不但带队有功还杀了他们一个偏将,我想有机会给你在京谋个差事,你以为如何?” 田骄一时觉得眼睛疼,用力眨了眨,才道:“这个大哥看着办吧,有没有赏赐都不要紧,若是有我也不愿意离家太远。” “行,那我明白了。”这个二弟啊是很恋家的,他若是从军应该很有前途,不过每个人志向不同,虽惋惜,但不能替他决定。 “大哥,刀枪无眼,你多加小心。还有那个震天雷一炸四分五裂,可别伤着自己。” 兄弟俩一时难舍难分,干脆把包袱打开,一个裁纸,一个包糖,小小流水线干到了后半夜。 战十三领着侍卫们把其他材料都分完了,见大帐还亮着灯,便走进来,见此情景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他们这些人是逃不开搓火药的命运了吗? “明日我留了十人跟着你?”战十三这次出门把二十人侍卫都带出来了,但主子给的任务是保护田家人,他们必须得回山庄去了。 “不用了,你们都回去吧。”田世昌自觉是能保护自己的。 “若是可以,和主力汇合后您还是待在后方吧,我想主子也不愿意你去前线。”毕竟这位大公子主攻的还是学问,这要是磕着碰着做不了官,只怕太子会很懊恼。 战十三的话提醒了田骄,“就是这个意思,我听说面上有伤都不能科考,大哥你可稳当点,要不我也留下来吧,我替你去打仗。” 田世昌听得好笑,“我自会小心的,你赶紧去府城拜访一下几位师兄,能帮忙的尽量帮忙。”然后又对战十三说道:“资阳县还需要你留两个人,一方面给卢园撑腰,也要保护杨家的家小。” 战十三点头,“那我留给你三人,留资阳两人,若是有事让他们传信。” 田世昌便没再拒绝。 第二日卢园带领着留守的二百兵士送大军过境。然后战十三、田骄带民兵往府城而去。 此时的庆阳城全凭毅力撑到了大军撤退。每座城门上都留下了烟熏火燎的斑驳痕迹,当日一共进城的八千守军还剩六千,城内粮食耗尽、草木枯竭,一片萧瑟。 听人来报说反军败走,知府大人看向巡抚大人,说道:“我先去看看,我若有事,接下来就靠大人你了。” 这是两人一早就商量好的,两人是一方主政,有事必挺在前头,若两人没了,自然有副手、副手的副手……如今情况未明,他这个知府得去探出个究竟。 知府大人被套上铠甲,由人扶着上了城墙,入目的是残破凋零的军帐,偶尔升上天空的青烟。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大人,黎明时候就没见他们有动静,许是半夜就撤走了。”城门兵有气无力地说道。 知府又观察了一阵,果然连一声马嘶都不曾传出。 “来人,去其他城门处探查。”知府激动了,他们这是逃出生天了? 战十三带队到达庆阳府已经是大军撤退的四天后了。 城门依旧没开,但已经有士兵在打扫战场了。 检查了战十三的腰牌之后,知府亲自下令开西侧城门迎人入城。 不少百姓在打扫街面,每个人都面黄肌瘦、沉默寡言。 战十三把记载着义军的名单、行动路线、结果的手书交给巡抚,这手书是田世昌起草的,学渣战十三和田骄各抄了一份,后期再有变化,直接补充就成。 巡抚接见了义军,先是口头表扬,然后又说了一下府城的情况。 常平仓的粮食已经空了,最近一个月除了守城的将士,其他人都只能吃半饱。好在当日屯兵营派出八千支援府城后,留守的一万多人守住了东南四县,切断了反军向东扩张的可能。 昨日屯兵营送过来一万担粮食,这是四个县集体献出来的,往京城去的信使已经出发了。 战十三让无事做的义军帮忙整理街道。田骄、梁二哥则去了梁府,梁家人因为预感到事情不妙,囤货不少,即便献粮自家也不至于挨饿。就是后来柴火不够烧,拆了一座空屋子。 万家相对较惨,他家位置靠近城门,被烧了一座院子。好在家大业大,还有别的住所,就是吃喝捉襟见肘。 一大家子住在小院子,免不了整日吵闹,听说府城转危为安,万家当家人当即拍板分家。 最惨当属西城外田家大院,原本那里就是一座空院子,许是匪兵看着生气,院子被大火烧个干净。 田骄找到地方后心疼不已,这可是他们西南中转站,大大小小二十几间房,就这么没了? 他已经想象不出妹妹的脸得黑成什么样。 第85章 何为小生意 义军休整了三日,等来了顺和县县令,他是带人送粮食的。县令听说他们的义军在这边,他还因此受到表扬,心里很是熨贴,尤其是对比投降的华阳县令和牺牲的杨铎,他美滋滋,然后又想起来被关大牢的苦日子,不免又卖惨。 战十三等人看不下去,催他赶紧交割粮草,带着他们这群人回家。 田世舒一大早见到全须全尾回来的亲人们,悬着的心总算落定了。 她给众人办了场庆功宴,她娘则迎接了吴家众人。 吴家大哥夫妻留下看家,来的是吴氏夫妻安然、浩然和宝珠。吴家老太太听说罗家老太爷、老太太也在,便也出门了,便又带上了吴氏和张娆。 吴家夫妻虽心里觉得不妥,可一想妹妹也不容易,出去散散心也好,便没有阻拦。 吴浩然听说义军回来了便一溜烟跑了。 罗夫人这会儿倒是没有多想,反而拉着吴母的手对吴老太太解释:“恕晚辈冒昧了,实在是我们姐妹难得见面,明年春天我们北上,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还请您老人家体谅。” 老太太摆摆手,“我们一大家孝里出门你不嫌晦气就好,尤其还是闺女的好日子,我只担心冲撞了她。” 罗夫人赔笑,“我们原来也不讲究这些。无非借着孩子的名义见一见,说点知心话,再说小舒也同意这么办的。” 吴母想到亲家一家就要搬走,心里也十分不舍。扫了一圈也没见到她那未来小儿媳,便问了一嘴。 罗夫人便道:“去见义军了,毕竟当初以她的名义建的队伍,如今人回来了,她得去安抚一下。” 闻言吴老太太心里有点不大舒服,不过倒是没有多话。 吴父几个男宾是由特意赶回来的罗大舅、二舅接待的,几人说了田家走后的种种安排。 吴父本想见见田世舒有没有什么他们能做的生意,不过这倒不急于一时。 正说着话就见从山下上来两个侍卫往内院去了。 十六找了兰花姑娘,递给她一张条子,让她提三千两现银,奖赏这批义士。 兰花本在帮忙招待来客,这会儿往桃花源去,见只回来十六、十七两人,便又喊了四个家丁,几人抬着三个沉甸甸的箱子下山了。 就连罗夫人都得问一问兰花可是有事。兰花便说是县主派人取赏银,罗夫人便没再问,只嘱咐她落账仔细些。 吴家看客心里可都开了锅,随随便便就让人抬走三个箱子?这得是多少钱? 吴父是心直口快的,大大方方问了出来。 罗老太爷哼了一声,“那丫头穷大方呗,上头还没赏呢!” 罗大舅赶忙解释:“她这是省钱呢!若是朝廷赏得多了,她这点儿怎么拿得出手,再说朝廷的仗还没打完呢,总不好让人空手回去。” 老爷子便不说话了,手杖敲打地面,“少是多少?” “那个箱子装满的话是一千两,看那样子应该都是满的,那就是三千两呗,听说去了三百人,一人也就十两,庆功宴摆在西山村,剩下的钱我估摸着也都花用了。” “嗯~~一人十两是不算多。”老爷子点头,“哎呀,她这官不好当,哼俸禄还没到手,可贴出去不少。” “这不是年景不好嘛!”吴父可不敢再听,拦住话头,“过了今年就是好年景了。” 罗老太爷笑起来,“你这话我爱听。你们这回捐了多少粮?你亲家恐怕把家底都捐了。” 吴父苦笑,“我家出了两千斤粮食,还捐了五百斤地瓜。”这地瓜种还是春耕时从山庄拉回去的,一亩地产了五百斤,他很高兴,但听说小儿媳很嫌弃,因为上年一亩地还能产个一千多斤,给他捎话说明年再种的话就种在犄角旮旯,不要占田。他虽不理解但打算听话。 吴家今日是要住下的,罗夫人早就给他们空出了院子。 赶在晚饭前,田骄带着弟弟妹妹回来了,吴浩然才正式拜见了罗夫人。 田世舒要见的人就多了,一路拜见过去,多少有点口干。 吴老太太许久不曾见过田世舒,如今见面心下微惊,竟然出落成这么漂亮的姑娘了,怪不得小三回家了就跟没魂儿了一样,心下很是不喜。 田世舒才不管她怎么想,反正自己不是真金白银,用不着人人喜欢。和众人打了招呼并没多留,又去外院见吴父了,相比女眷,她似乎更愿意和男的打交道。 她刚出来,吴宝珠忽然叫住她,“舒姐姐,我和表姐能跟着你吗?” “我要去见吴伯父和我外公,你们也要去吗?” 张娆接话道:“那我们便在院子里走走,我还没来过呢。” 田世舒点头,“好,只要不出庄子,还是很安全的,一会儿咱们一起去饭厅。” 会客厅本就和饭厅相连,田世舒进了会客厅,给吴父见礼,又和吴二哥打了招呼,便挨着二舅坐下来。 “吴家堡这次大概要被集体表彰,伯父回去要修祠堂了。”田世舒首先开口。 “老三说你还给他们发银子了?他们倒是敢拿!” “本就是他们应得的,毕竟没少出力。这些人,伯父你要心里有数,都是手上沾了血的,若是以后还在乡里恐怕会不好管教。” 吴二哥皱眉,“那可怎么办?人还不少呢!” 吴浩然接口:“小舒建议他们跟商队跑商,他们说回去和家人商量。能去自然好,若是不去,还真得村里上心些。” 吴父点头,“没事儿,人往高处走,我猜得有大半要跟商队,就是小舒你能用这么多人吗?” 田世舒点头,“年后我要开拓东南市场,需要的人多些。” 吴父便不问话了,田世舒起身先让下人来给长辈们换茶,然后问:“伯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吴父一时语塞,“我老了,脑子没有你们年轻人活,你们有什么想法?” 田世舒观察了一圈,两个舅舅眼望房梁,都神游去了。 “伯父新买地了吗?” “买的不多,你大哥一人忙不过来了。” 田世舒点头,见吴安然低着头,便问:“二哥愿意经商吗?” 吴安然猛然抬头,两个舅舅也忽然来了精神。 “你要知道经商要换籍的。”田世舒提醒他 两个舅舅又萎靡了。他们好不容易换成农籍可不折腾了,可这不能经商属实心痒。 “那我也愿意,总比一事无成要强。” “你身体能吃得消?” 吴父插话,“你二哥比从前好了许多。” 田世舒点头,“我这里有小生意和大生意,你想听哪个?” 吴浩然眼睛亮晶晶,“能都听听吗?” 田世舒白了他一眼,“金玉锦绣有个好底子,可惜一直没遇到好东家,不如二哥接手这个绣坊,一来吴家堡绣娘多,二来有我师父坐镇,别说县城,就是放眼府城也没谁能出其右,二哥做这个买卖应该很轻松。” “这是小生意?” “算是吧。这个铺子应该会充公,大家知道这个铺子的前世今生,大概都觉得晦气吧,我猜前期投入不大。” 能不晦气吗?前前后后三个老板都挂了。 吴安然点头,这个生意确实做得。 第86章 何为大生意 “那大生意呢?”吴浩然屁颠颠地捧哏。 田世舒叹口气,“伯父应该也知道我外祖家的情况。”一句话罗家老少精神一振,就说他们不是白白坐在这儿的。 “我的两位舅舅实在是有做生意的天分,可也是碍着我家的缘故,一家子都转成农户,他们的才华一直不得施展,若是二哥愿意不如和我外家合作,我厚着脸皮给你们做个保人,不过二哥还是要好好思量才是,不只为你也是为你的儿孙。” 罗老太爷点头,这里的心酸没人比他更懂了,“孩子,是该好好想想,商户日子好不好过?说好过也真好过,你可见过哪个大商饿死了?要说不好过那也真熬人,端看你能不能舍下这张面皮。”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脸。 吴父是很心动的,罗家那是经年的老麻雀,若不是小儿媳牵线,他们怎么都搭不上这个路子,不过孩子说得对,这不是一个人的事儿,是该好好思量。 这事儿田世舒想了很久,两个舅舅还好,几个表兄弟却是日渐萎靡,他们家许是耳濡目染全都对经商有兴趣,可田家这官位只怕越来越高,尤其是哥哥。若因此限制了罗家的发展他们于心不忍。 罗家如今把铺子挂到仆人名下实非长久之计,不如找个妥帖之人投暗股。 吴家老大势必要接手家业,老三也会走官场,老二经商,一家子三兄弟,分开就是三家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舒妹妹,二哥先谢谢你,待我和父母商量后就回复你和罗家舅舅。” 田世舒点头,“说起来这事儿是我自作主张了,外公您也和舅舅们商议一下,这个主意是否可行。” “好孩子,外公知道你的心。明天是你的好日子,咱们不谈这些,后日,外公让你两个舅舅向你回话,老头子不管事儿喽。” 众人说笑了一阵,起身往饭厅去了。田世舒落在最后,吴浩然自然不会撇下她,故意等了一会儿,蹭到她跟前,“谢谢你,是我太没用,让你费心了。” 田世舒住了脚,笑道“只有口头感谢?” 吴浩然挠挠头,“这事儿闹的!本是送你的及笄礼,这么给你岂不是变成谢礼?” 田世舒忍不住哈哈大笑,“那怎么办?” “能不能先欠着?” “欠哪个?” “谢礼,成不?” “为何欠着,是因为生意没成?” “咋可能!你你你……”吴浩然一时词穷,田世舒开心了,闪身进了饭厅,“饿死了,不知有什么好吃的。” 吴浩然还在风中凌乱,谁能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 “三哥,你干啥呢?” 宝珠和张娆过来,见吴浩然不理人便喊了一声。 “没事儿,就是觉得自己有点冤。” 今天男女都到饭厅用餐,女子一桌,男子一桌,用屏风隔了,彼此还能说说话。 饭毕罗家人都跑到成韵院,说到底他们是一家人,所谓商量能不带上妹妹吗? “小舒,你跟二舅说说,我们和吴家做什么大买卖?” “二舅心动了?”田世舒给众人端茶,然后好笑的问着火烧火燎的二舅。女眷这边还不知道什么事,便一脸好奇的望向田世舒。 “两位舅舅对远洋生意可有了解?” 两人闻言一愣,对视一眼,放下茶盏,大舅吞吞吐吐地道:“倒也知道一些。” 老太爷哼了一声,“有什么不能直说的,都不是外人。” 大舅罗旭阳便一抹脸说道:“这两年和人合作一把,去年大舅我跟了一次船,赚钱是真赚钱,可是耗费巨大,风险高。” 二舅补充,“我们只是小打小闹,挣得多的是那些有海船的大商户,不夸张的说走一趟够吃半辈子的。” “那这生意可做得?” 罗旭阳站起身,“怎么做不得!若不是碍着身份我和你二舅早就下手了。小舒你不知道我们被扒皮扒得多惨,不过也没办法,谁叫咱明着干不了呢!” “大舅随船去了哪里?” “嘿嘿,那个啥……我最远到了吕宋岛,沿途去过不少小岛子,他们对咱们的瓷器、丝绸很感兴趣,就是他们也没啥好东西给咱们,咱都是换成金子带回来。不过吕宋岛有红毛怪,他们手里有好东西,就是他们总和当地原着民打来打去,不一定碰得上。” “那些夷人手里有什么?” “他们说自己是从西边来的,咱都叫 他们西洋人,他们有琉璃镜、千里目一些女子喜爱的东西,不过他们很喜欢咱们沿途收的香料,他们不用香料也真是不行,那味儿!”说着还嫌弃得扇了扇风。 老太太吓得要死,直念阿弥陀佛。大舅母花氏更是抹眼泪,“怪不得一年多不着家,我还以为你 死哪去了!” 罗旭阳求救地看向老爹。 老爷子不耐烦的摆摆手,“说正事儿哩。现在道道儿孩子已经划下来了,你们到底怎么选?” 二舅搓搓手,眼睛一圈圈地盯着一大家子的动向。 “可让我睡个好觉吧,你们又不是揭不开锅了。”老太太说话了。 闻言,已经跃跃欲试的罗鸿铭、鸿福瞬间消停了。 罗旭阳和罗旭晖只得看向父亲,“爹,您给个话。” 老爷子哼了一声,“你们小家决定,我们老两口不参与。” 罗夫人这会儿听明白了,嗔怪道:“小舒,是不是你撺掇的舅舅?” 田世舒嘿嘿傻乐,“娘,咱不能坐吃山空啊!京城开销大着呢。” “怎么,你还想掺一脚?” “娘,不是我,是我们。舅舅们若是敢做,咱得争取分杯羹是不是?不能总让舅舅们接济吧?” “不会有危险吗?” “这个么,呵呵,刚刚二舅不是说了吗!高风险高收益,咱两三年出去一趟也行啊。” “我就爱听外甥女说话,句句在理。”罗旭晖捧臭脚。 二舅母宁氏斜了他一眼,叹口气道:“知道你待得憋闷,想做就做吧,我没意见,就是谁牵头啊?” “嘿嘿,媳妇儿你真好。牵头的小舒已经找好了,还得听听信。” 罗旭阳听老二家定了,扭头看向自己媳妇,花氏心里这个气啊,但也不得不低头,“做也可以,但是两个儿子必须有个留在家。” 罗鸿铭立刻抢答,“我是大哥我跟着爹爹吧,弟弟还小还是要好好读书。” 罗旭晖宁氏只有一子一女,罗鸿泰不得不遗憾地想爹娘为何不给他再生个弟弟呢。 第87章 一坛干红 罗家这边热火朝天的商议着哪些生意能做,哪些不能做。吴家相对就沉默得多。 等老太太带着吴氏母女去休息后,吴父才叫住两个儿子,“今天小舒的提议,你们怎么想?” “儿子自然是想跟着罗家舅舅们做生意,就是爹娘是否放心?”吴安然直接表态。 吴母有点摸不着头脑,吴浩然便三言两语说了田世舒的提议。 吴母点头,“开绣坊不好吗?” 吴安然道:“娘,那个不适合我。”这和在家待着有什么分别。 吴父嗯了一声,说:“别说,这绣坊老二你也上心些,听小舒那么一说倒也是个不错的项目,盘下来留给你妹妹也不错。” 吴安然点头,“放心吧,爹,我会留心的。” 吴母叹口气,“你铁了心的想做?出门经商可不比家里,你的身体能行?再说,你岳家那边能同意吗?” 罗家之所以愿意不就是看中老二能转籍吗,可若是人家岳家不同意怎么办? “我明日一早就下山去问问。”吴安然不想拖,但是娘说的有道理,这事还得提前说好了,免得耽误了人家姑娘。 吴母不知他此刻的想法,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同意他一人去。 “就是不知罗家要做什么生意?”吴父瞟了一眼愁人的老三。 “能让小舒动心的,只怕小不了。”吴老三给父亲吃了一记塞心丸。 “不小是多少?咱家那点家底放在罗家也不够看啊。” “爹,到时候我给二哥出一部分。再说咱出的少,占股少一些就是了。”吴浩然还没看清前边的陷阱,自豪的很。 “我问问你,你的钱是哪来的?”吴母接话。 “噢,京城的书坊有给我分红。” “合着是小舒给你的!你还要不要脸?啊?她给你你就要了?”吴母声音都拔高了。 “娘,我有任务的,不是白拿。” “那生意是她的,你干活不是应该吗?” 吴浩然不知该怎么解释,“娘,我也是她的雇员啊!我拿的是东家给开的工钱。” 吴父点头,“这也说得过去。可是,老三咱家分家了?” “啊?”吴老三知道自己麻烦大了,“没有,爹,是儿子疏忽了,回去就交账。” 吴安然笑道:“老三在家的日子短,没想到这些也是有的,爹娘别生气。舒妹妹给他的就让他揣着吧。” 吴老三忽然道:“二哥,我早就想说了,你别叫她舒妹妹舒妹妹的,听着别扭。” 吴安然眼神一暗,“她说的?我不是从认识她起就这么叫的?” “她?是我听着别扭,你就不能和大哥一样叫她田姑娘?”至于田姑娘本人压根不会注意你喊的是什么。 “成吧,按你说的叫就是了。”吴安然起身回房去了。 吴浩然抬头盯着二哥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二哥他……与小舒并不常见,为何会这样? 他哪会明白一个常年卧榻之人,忽然有个糯米团子来帮你开窗,鼓励你走出家门,给你讲晒太阳的好处,是种怎样的冲击。 这事儿许是田世舒幼年无足轻重的小事,可对已经七八岁的吴安然来说却是难以忘怀的。后来听说那小娃娃成了弟妹,他便悄悄藏了心事按部就班的生活。 可少年慕艾,谁不想有一点点独属于自己的记忆? 吴家父母看着两个冤种儿子也是一时头大。 吴浩然起身告退,他还欠着人家一份谢礼呢,得好好琢磨一下不是。 田世舒喜欢坐在房顶吹着细细夜风,享受独属于自己的时光,可今天的静谧被人打破了。 “又偷喝?”吴浩然不赞同地接过她手里的酒坛子。 “这么晚了怎么还出来?”田世舒嘟囔了一句。 “不出来怎么抓酒鬼?”吴浩然灌了自己一口,脑子里依然是二哥萧瑟的背影。 “好喝吗?”田世舒笑嘻嘻地问。 “这是什么酒?怪怪的。” “真是不识货。这叫清爽干燥、回味悠长。”她夺过酒坛子,今天装的是干红,一般都喝不惯的。“你头回喝,这酒容易上头。” “行,我不识货,还请县主大人不吝赐教。” “嗯嗯,看在你敏人好学的份上,本县主勉为其难教教你吧。”田世舒一手托着坛子,一手成拳,“诗中有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我手中的便是葡萄酒中的极品,干红葡萄酒。” 吴浩然立刻起身立在屋脊上,夺过酒坛喝了一口,“先生,何为干红?” 田世舒不甘示弱,起身夺酒,“所谓干红就是……”停顿了一下,想到此时之人未必能理解这费九牛二虎之力只为拔出果中糖分的做法,便话锋一转,“就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的意思。” 说着还不忘喝一口,再不喝这小子都给喝光了。 “这酒也是你自酿的?” 田世舒:我能说不是吗? “会一些。” “这酒果然够劲,你少喝点。”吴浩然伸手,田世舒赶紧后退,吴浩然来夺,你来我往,两人莫名其妙的交上了手。 田傲、李成玉早就趴在下边看热闹了,这会见两人大开大合的打了起来。 田傲道:“要不要喊二哥?” 田骄:“喊我做什么?” 李成玉、田傲猛回头:“二哥!” “不要看我,难得的机会,你俩好好学学。” “二哥,他俩谁会赢?” “还用说吗?” “那吴师兄可太不英雄了。”田傲嘟囔。 “英雄什么的我不知道,不过他要是赢了肯定得当狗熊。”李成玉嘿嘿笑。 吴安然心情憋闷,出来走走,不自觉来到桃花源附近,远远就见到交手的两人。 “这就是神仙眷侣吗?” “也许是吧。”一个声音回答他,这是今天晚间才回来的梁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你可真是抠门,就让我一口怎么了?”完全忘了自己所为何来的吴老三追不上酒坛,发出控诉。 “不行,你要是喝多了咋办?”田世舒不放心。 “也是啊,这什么破酒,喝着怪好喝的,就是现在看你竟然是两个!呵呵,不知再喝下去会如何?” “还喝!做梦!”田世舒踢了他一脚就跑。 吴浩然晃了晃头,歪歪斜斜的追了出去。 田骄忍无可忍,飞身拦住妹妹,夺了坛子,架起吴浩然就走。 再下去,这俩货得把整个山庄都招来看热闹。 “酒没收了,赶紧各回各家。” 田世舒呵呵笑了两声,两手一拍,“遵命,二哥。” “你真没喝多?” “没呀。”然后举起右手,拇指一掐食指,“刚刚好,微醺。” 田骄眼皮直跳,踢了看热闹的田傲一脚,“送你姐回房,别让她再出来。” 第88章 世间小儿女 兰花早就听到了田骄等人在院外说话,可她娘和她提了和田骄的亲事,她这会儿也不好见他。 她娘说若她愿意,罗夫人会请吴家伯母给说媒。 这怎么说呢?她以为是县主开玩笑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可她配得上人家吗?他们家毕竟是奴婢出身,虽然老爷早就给他们家放了籍,可他家毕竟依附主家过活。 一个是主家少爷,一个是小丫头,将来人家不得笑话他吗?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 她爹娘倒是欢天喜地的,却一点不为她将来考虑。还说二少爷仁厚,不会在意这些,可她在意啊。这两人过日子还得看对方脸色吗?可她又不忍拒绝,那么好的少年,她到哪再找一个去? 他如今就在院外,众目睽睽,她能问他什么呢? 田世舒站在院门外,啪啪打大门,“兰花姐,我回来了。” 拽着吴浩然欲走的田骄浑身一震,他娘在他一回来就要给他说亲,兰花是谁他倒是知道,可也仅限于此,可娘和妹妹都说好,那便是好吧,内宅和睦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他自己,相信以自己的能力,怎么都不会差。 田世舒一边嘿嘿一边拍门,还回头问兄弟们,“你们要进来不?” 田骄满脸黑线,只有吴浩然嚷嚷,“你轻点,当心手疼。” 田傲、李成玉傻乐,也不知乐个什么劲儿。 “你们俩没喝酒醉了?赶紧把你姐送进去。” 这架势,她不出去是不成了。 兰花被喊的没法,只好出来开这个都要散架的篱笆门。 “呵呵,姐姐,我二哥找你。小耗子、还有你们俩赶紧滚蛋。”田世舒把兰花推了出去反手关门,主打一个快。 吴浩然接到命令,立马挣脱田骄。“遵命。”然后一手擒一个走了。 田骄、兰花同款脚趾扣地。 田骄:所以他俩演半天是为了套我? 吴浩然:呔,做梦。 田世舒:姜太公钓鱼。 田骄拿着手里唯一的道具,“你喝不?” 然后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二公子能陪我走走吗?”兰花打断他。县主给她创造了机会,她就得抓住才是。 “你不用叫我公子,我原也不是什么公子。”田骄憨憨笑道,“你叫我二哥,或者喊我名字就行。” 兰花眼神暗了下来,“我也喊你二哥吗?” “啊?嗯,你和小舒都一样的。” 田骄的意思是你们都是平等的,不是谁是谁的丫鬟一类。 可兰花想原来他也把她当做妹妹的。 兰花叹口气,站定了:“我明白了,二公子,往后祝你前程似锦,我便回去了。” 田骄诧异,“你明白什么了?为何我不明白?你祝福我这些做什么?” 兰花低下头,“二公子有县主那样的妹妹就足够了,我,我高攀不上。” “怎么就高攀了?我不过是家里收养的小乞丐,若是高攀也是我高攀吧?再说我都说了你和小舒一样,哪里哪里……”田骄一时语拙,急得跺脚,“你看不上我可以说我这个人不行,但是不能是这个理由,我自认被父母教得很好,从没看不起任何人,也不会贬低我自己。” “我也没说高攀不高攀的话啊,是你说我和县主都是妹妹,谁会和妹妹……”兰花心里那点疑虑没了,听他急头白脸的,便流下泪来。 田骄叹口气,“你别哭,也别扯我妹妹。我就问你我这个大活人就在你面前,你,你你可愿意嫁给我?” 这话当面问真是够难为情的,可还是脸红脖子粗闭着眼睛问出来了。 快刀斩乱麻,推来推去的不是他的性格。让他像吴老三那样?啊呸,他做不来。 兰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来道雷把她劈了吧! “你你这人!”她恨恨地跺脚,“这事儿你让媒人来问我爹娘吧。”说完捂着脸跑了,哪里还顾得上掉眼泪。 “哎!那你到底乐不乐意?”他这不是想着最好也能两情相悦吗,光爹娘同意有什么意思? 蹲墙角蹲到腿麻的安乐公梁昭一手扶着吴安然,一瘸一拐地过来,“傻蛋!有这么问姑娘的吗?” “嘿嘿,可问了也和没问一样啊。” 梁昭夺过酒坛子,“没喝酒就够傻了,你就别喝了,糟蹋东西。”然后看向吴安然,“小友你看明白否?给这个傻蛋讲讲,我走了。” 田骄、吴安然两人目送他离开,田骄才问吴安然,“吴二哥怎么和梁五哥在一起?” 吴安然迈步往前走,“路上碰到的,我还不认识他呢。走吧,二哥教教你怎么哄女孩子,不然你好像要娶不到媳妇。” 田骄:“啊?”然后挠挠头跟了上去,他倒也不想孤寡。 梁昭:“我呸,这什么破酒?颜色倒是怪好的。” 用秘色瓷酒碗喝着干红的人到底失望了,这酒配不上他的碗。 田世舒有一丝庆幸,若不是战乱,听她娘话里话外的遗憾,只怕她得办个盛大的及笄礼。 她有朝服,还从不曾在家中示人, 今日她应邀展示。 二品命妇头戴四翟冠,金翟一对衔珠结,身穿纻丝织成的大红色,对襟,直领,大袖外衫,霞帔则是则用金线绣着云霞翟纹,很是庄严大气,在细节上体现了中式审美的巅峰,当然这评价她只敢说给自己听。 今日正宾是大舅母,为她戴上花冠后,又插上了发簪,至此表示她成年了。三拜九叩谢过父母的养育之恩后,田世舒被搀扶着与亲友见面。 一众亲友都送上了自己的礼物和祝福。 吴浩然一直抱着的檀木盒总算送了出去,孩子们起哄,非要知道是何物。大家都以为他送出的必是发簪,可田世舒打开便笑了,他还是知道她的。 她虽然不常佩戴饰物,可却喜欢把玩。 他送了她一组佩玉。镂雕长方形莲花纹样的和田玉,鎏金银链下挂着五件玉坠,分别是双鱼、双雁、双蝶、蝙蝠和葫芦,细细碎碎,十几块玉石,玉石间用金线缠绕了相思豆编的绳结,美不胜收。 好吧,她承认她感动了。他这是把能想到的祝福都给她了?要不要填个寿桃? 她让兰花帮忙把这套东西系在衣带上,想必他会高兴吧? 吴浩然当然高兴,婚约是父母是争取的,可人心得自己争取不是吗? 第89章 礼物 田骄拿出几张画卷,“这是大哥让我带给你的,说等他回来再给你带好东西。” 田世舒打开,是一组花草写意,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天完成的。“行吧,算他有心,打仗还记得这些。” 然后田骄拿出自己的竟然是一尊巴掌大小的弥勒佛像,田世舒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回到了四十岁,不然她咋会收到这样的礼物?这不应该是母亲该收的吗? “这尊水晶弥勒是在寺院供奉过的,我下山的时候向师父讨的,祝妹妹你笑口常开。” 平心而论这礼物是真的难得,就是她该怎么办?供起来吗?要不要建个佛堂?她有些方。 接下来田傲李成玉宝珠都送了他们贴心的礼物,就连张娆都送了自己绣的一方帕子。 开宴前,兰花陪着田世舒把礼物都带回院子,一进屋她便摘下发冠,脱掉霞帔和大衫。 “我的天,装叉果然累啊。”田世舒跟刚从五指山下放出来似的跳了跳。 “县主!您小心些,这圆领袍可不能换,我帮你平整一下。”说着帮她把长衫褶皱拉平,又整理玉带,把刚刚摘下的配饰又都挂在玉革带上,帮她把靴子换成了登云履,还不忘调侃她,“一般人家大婚的行头大约也就这样了。” 这个田世舒倒是知道,“我和师父曾经给前县令的女儿绣过嫁衣,还是很不同的。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千万别夏天成婚,容易中暑。你试试我那个大衫就知道了,没个好体力都支楞不起来。” “平时抓不住你,今天必须让我过足瘾。坐这儿别动。”兰花说着上手给她梳了个堕马髻,插了夫人给准备的两根珍珠簪。 田世舒举着铜镜,阻止她继续插花的手,“姐姐咱可以了,千万别用力过猛。” “成吧,我看看妆容,还行。”田世舒刚想八卦两句她和二哥的事,吴宝珠带着张娆进来了。 “姐姐,你好漂亮。”宝珠嘻嘻哈哈的趴在化妆桌前打量。 “漂亮吧!把手伸过来。”说着从匣子里拿出个珍珠手串套在她胳膊上,“带着玩吧。” “张姐姐,谢谢你来我的宴会。”说着挑了一把团扇递给她,“我从前绣的,姐姐莫要嫌弃。” 张娆打量着眼前人,眉似远黛,目若深潭,鼻梁高挺,粉面桃花,有如此佳人,谁能不爱呢? 又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父兄,将来孤苦无依,同为女子机遇却如此不同。 “县主客气了。”说着接过她的扇子,扇面上一只小狸猫弓着背正欲捕捉绣球花上的蝴蝶。“想不到县主手艺这样好。” “张姐姐过誉了。” 兰花端着茶回来,边放茶边道:“县主不但手艺好,她的茶也香,姑娘们尝尝。” 田世舒暗叹,还得是兰账房有眼色,她是应付不来张娆这样风一吹就要散了的美人。 吴氏母女之所以厚着脸皮让吴家老太太带着来宴会,就是想打听一下父亲和哥哥们的事,可她几欲开口又舍不下脸面。 兰花继续道:“咱们略坐一会儿就去前院吧,快要开宴了。” 田世舒便起身,宝珠前前后后打量她的衣袍,“姐姐这朝服真是内庭所做吗?” “应该是吧,我并不清楚。” 然后她又打量起她胸前的飞禽,“姐姐这是什么鸟?” 田世舒当然知道她不是骂人,笑道:“是锦鸡。” “为何会选锦鸡呢?” “嗯,大约是官职不高的缘故吧。” “啊?可爹爹说县令见你都要下跪的呢。” “这话可不兴说哈,咱自己知道就行了。”勋职能和实权人物比吗?田世舒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每走一步便有环佩叮当,甚是悦耳。 待她到了,张秀芳迎了上来,“对不住,早上没赶上。”他们夫妻回县里组织人手去了,本想昨日便上山,结果和镖局那边谈合作遇到点问题,好歹今天早上算订立了合同。 “有什么关系,您和姑父辛苦了。” “啧啧,长大了哈,就是会说话。让姑姑看看,啧啧到底是皇宫里的手艺,这做工也太精神了。” 二舅母接话道:“你还没看那大衫呢!我天,早上见了我都想给她磕一个。”众人哄堂大笑。 罗夫人笑骂,“你们怎么还拿孩子开涮呢,都没个正形。” 张秀芳从袖子里抽出一个细长的盒子,“好玩意,拿回去玩吧。” 她便知道姑姑出品必然不凡。 今天灶上也是火力全开,准备了十八道菜,酒是从县里拉过来的满园春,极品佳酿。 宴席散去,一切归于平静。 田世舒总算摆脱了一身负累,披着头发翻着书页。 兰花来敲她的房门,“我便说你今天是消停不了了。快请移驾饭厅吧大伙都等着呢。” 田世舒只得又在中衣外套上外衫,拿腰带一扎,头发三两下吊到脑后,穿上绣花鞋便出去了。 兰花歪头看她,“这是神仙落了凡尘 ?别说还是这样接地气些。” 二人来时,在灶上挥舞的人是田骄。吴浩然朝她露出大白牙,“先坐一会儿,一会儿就烤好了。” 田傲搬到她跟前一个泥炉和一盘水果,“你和兰花姐爱吃水果,自己烤着吃吧。” “你们都没吃饱吗?”田世舒不得不发问。 谁知众人都齐齐看向她,“难道你饱了?”“太正式了,吃不惯。”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兰花拿着扇子扇了几下,对田傲说:“四少爷,这炭不行啊。” 田骄闻言,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去踢了田傲一脚,“是不是傻,赶紧从火塘里掏点碳出来,你弄几块新炭是想熏迷糊她们?” 田傲嗷嗷了两声,“你好好说嘛,干嘛那么凶!” 突然猹体上身的田世舒,支楞起身子,一会儿瞄一眼田骄、一会儿扫一眼兰花。哎呀,有些瓜就是半生不熟的时候生啃才有意思。 至于倒霉的弟弟,嘿嘿,who care! “二哥,家里有牛乳没有?” “就知道你要找,孙妈妈早就留好了。” “嘿嘿,就知道她想着我。”田世舒起身去多宝阁找了一罐红茶和黄糖回来,准备一边煮奶茶一边观察田李这对。 啧啧啧,都说瓜田李下,果然不清白了啊。 “兰花姐,你是热了吗?”被田骄这大直男送了几次试吃菜以后,兰花这脸可是快着火了。 田骄赶忙把菜盛出来,把搭在肩膀的毛巾洗了洗,递到兰花面前,“这天是热你擦擦。” 田世舒觉得她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去哪里? 第90章 聚会 她刚想说要不我去干点啥,兰花仿佛开了天眼,一把按住她,结果她俩坐的小凳子一个不稳,两人齐齐栽倒在地,“嫂子,你这是要谋杀……呜呜呜吗?” 兰花奋力捂住她的后半句。 一帮人都停下手里的活看向乱作一堆的两人。 首先跑过来的是嗷嗷叫的田傲:“两位姐姐,小心些。” 兰花&田世舒感动:真是好弟弟。 田傲:“可别弄翻了奶茶,我还要喝呢。”说着用脚把泥炉推到一旁。“好了,你们继续吧。” 他和李成玉也经常摔跤,没想到姐姐也喜欢这个,就是她们有点不专业。 田骄人是过来了,可又踌躇了,他拉哪一个? 吴浩然跑过来,直接把人拉跑了,“你这看热闹也能把自己搭进去?” 臊得兰花直接跑了,田骄嘿嘿傻乐,然后又发愁,人又跑了,也不知吴二哥教的这些办法管用不?明日吴伯母就要去提亲了,不会被拒绝吧? 这边热闹刚散,一天没见的战十三等人回来了,竟然还带回一对小鹿,“这对梅花鹿是属下们送县主的贺礼,还望县主不要嫌弃。” 田世舒喜出望外,“不嫌弃,不嫌弃,这可太难得了。”然后就跑出去找野草喂鹿;一会儿又跑回来:“这鹿先放在我院子里吧,冬天快到了外边的牲口棚只怕不行,别在把小家伙冻坏了。” 战十六几人还抬着一头成年鹿,众人便又把手头的活都放下,一心一意收拾鹿去了,田世舒便知道今晚定然是个不眠夜了。 田骄找来砖头,重新垒砌大炉子,今晚就吃烤鹿肉好了,炒菜什么的就算了吧。他让战十三他们先去吃口东西垫垫肚子,自己上手分肉。筋头巴脑的一会儿都卤上,明天给家里加菜,剩下的也就刚刚够这么多人造。 吴浩然早就放弃烤猪肉了,陪着田世舒逗着小鹿玩。听田世舒说要放在自己院子,便提议道:“走吧,去给它们搭个窝,总不能和你住一个屋吧。” 有免费的劳力自然不客气,她喊上田傲两个,“你们别给二哥添乱,跟姐姐干活去。” 路过李家的院子时,她跑去找兰花,见到母女俩正坐在院子里说话,便站在院外和她奶娘打招呼:“兰姨,刚才护卫们送了一头鹿过来,这会就我二哥一人在忙,能不能……” 兰花娘立刻会意,“行了,你去忙吧,一会儿让兰花去厨房帮忙。” 田世舒笑着说:“好嘞。兰花姐咱们院子多了两个小伙伴,我们先去给它们搭窝,明日你再和它们玩。” 说着跟在三位男士后面回院子了。兰花隐隐见田傲和李成玉一人手里牵着一个什么。 “啥东西能牵着耳朵走啊?”兰花喃喃自语。 “管它是什么,不是让你去帮忙吗,快去吧。你啊和县主都是吃我奶长大的,咋就一点不像呢?你看看人家什么时候不是大大方方的?” “哎呀,娘!”兰花跺脚,然后整理一下衣裙往外走了。 “去吧,去吧,娘相信你有分寸。” “真是的,让我出去的是你,要我有分寸的也是你。” “快走,快走,还不都是为你好。”兰花娘毫不留情的把女儿推了出去。 几人商量着在桃花源东厢房南侧建间耳房,即便将来两头鹿挪出去了,这房子也不用拆,将来养个猫狗什么的都能用。 田世舒点起两盏气死风灯,方便这几个人干活。 她的工具房里有木料、器具也全,她便放手让他们干活了。本以为两头小鹿是死掉那头鹿的儿女,可现在细看才发现竟然并不相同。 不过她也不好去和战十三探讨这物种起源,若是想养,大可以再让人去抓,这两只就留着玩玩吧,以后还能抱双喜来看新鲜。 许是走了较远的路,两个小家伙都没什么精神,只蜷缩着不动。 田世舒跑去打了盆水给它们,也只是舔了两口就又缩回去了。田世舒见它们并非不进食也就放心了。 然后又想到什么,回了上房,然后抱着一厚叠旧被子出来。 “这些是从前铺在马车里的旧被子,就钉在山墙上挡风用吧。”她干巴巴地解释。 田傲眨巴眨巴眼睛,“姐,你屋里的灯光为啥从来都不动?”他早就观察过了,他屋里的蜡烛都一闪一闪的,就姐姐卧房的不会。 田世舒:“啥?不可能不动,你看错了。”死孩子真是一点漏洞都不能给他发现。 吴浩然附和:“嗯,你看错了。”她那里奇怪的东西多了去了,瞎打听啥。 田傲挠头:“是吗?” 李成玉抬头看了看田傲,果然是个傻的,不过这会聪明人不能多话。 吴浩然一边量木板尺寸一边转移话题:“没想到你这儿存了这么多木头。” “从前这里不就是树林吗,建完山庄剩下的,我便叫人都锯成板子收起来了。本来还想着做点好玩的,没想到便宜了它们。” “什么好玩的?” “本想建树屋、秋千架这些,后来一直没时间。”后来成天跟着两位师父耍,秋千已经满足不了她了。 搭好木屋,田世舒又放了一床被子,然后把两个睡着的小家伙抱了进去。 田傲无力吐槽了,话本子里的小姐们抱猫抱兔子,他姐厉害了,抱着小二十斤的鹿崽子,要他说姐姐就应该抱只豹子。 吴浩然用剩下的木板做了个食槽,钉在离地一尺高的山墙上,想了想又做了四只腿做支撑。 田世舒鼓掌,“想得周到,不错不错。” 吴浩然嘴角微勾,“明日再过来上两遍木蜡,再调整一些细节就行了。” 李成玉默默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自觉学废了。 几人把院子收拾好,净手后连茶水都没喝到一口,便被田世舒一口一个“大才!”“文能提笔武能建房”“天才人物”灌迷糊了。等迷糊的几人回到厨房时,早就满园飘香了。 这瓜田李下组合就是有把刷子。 田骄:你来,我这还有好几把! 田世舒用脚勾起个小凳子凑在安乐公身边,“梁五哥怎么也没睡?” 梁昭理不直气也壮,“这谁睡得着?你咋没睡?” 田世舒嘿嘿笑:“就这么光看着?” 梁昭:“看不起谁呢?我剥蒜了。”然后抬手又闻闻手上的蒜香,销魂! 田世舒哈哈大笑,然后把从自己院子里带出来的风灯挂了起来。 梁昭道:“这个好,比火把强多了。” 第91章 群像 “你这风灯不便宜吧?”梁昭盯着灯罩问。 “还好吧,自己做的。”田世舒云淡风轻。 梁昭侧过身来望向她,“你?还会这个?” 田世舒耸肩,“能搞来犀牛角不?我做了送给你。” “犀牛角?”梁昭拔高音量。 “别误会,这就是普通牛角。”田世舒记得故宫里的气死风灯是犀牛角的,不过都是旧物,也没什么体验感,不知新的犀牛角做成的灯亮度会如何。 “你怎么会这些?”据他调查这小丫头小时候差点成了绣娘,怎么后来就研究上印刷、震天雷这些了?跨度也太大了。 “无他,兴趣耳。”田世舒摊摊手。 梁昭真就看向她的手,“你这手捏不了绣花针了吧?” 田世舒摊手:“辜负了父母师父的希望。”表情却是半点遗憾也无。 学刺绣是为谋生,如今他家已经奔小康了。 梁昭转身掏出一块黑不溜秋的牌子扔给她,“差点忘了给你,真正的贺礼,带好了。” 今天还真是个收礼的日子啊。 “这是黑曜石?”田世舒翻过来掉过去看花纹,一面是篆字‘梁’,一面是图腾? “有点见识,但不多。”梁昭道:“去了京城,后宅有后宅的弯弯绕,你们一家子心太直,免不了吃亏。以后出门带着它,梁国公府自然会护你周全。” “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觉得贵重,以后有好事记得想着我就行了。” 田世舒:……什么意思? 梁昭暗示:“我那下山的小友可回来了?” 田世舒恍然,合着这家伙一直盯着他家呢,这倒是符合贵族的作风,不过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了,然后往他跟前凑了凑。 梁昭拿扇子抵住她凑过来的脑袋:“说话就说话,你那小醋坛子都快把我射穿了。” 田世舒轻咳了一声,吴浩然收回视线。 “您还缺钱?” 梁昭以扇遮面,“这话说的,试问谁不缺?” 田世舒:“你能出多少?” 梁昭依旧用扇子挡住两人,用口型说了个‘三’。 田世舒不知为何也玩起了唇语,‘万?’ 梁昭回正身体,见没人关注他俩,才点头,然后说了个‘全部家当’。 田世舒比了个‘ok’。也不管人懂不懂,起身去接兰花送过来的肉串。 兰花先是白了她一眼,然后又道:“那边有酸梅汤,要喝就得自己动手。” 田世舒把肉串放下就跑去找酒,这种时候谁要喝饮料? 梁昭则以为她那手势是她也出三万两的意思。 吴浩然重新出山的第一把肉串以烤焦告终,被战字辈的赶出烤串大军。 田世舒本来是抱着两坛酒过来的,见他也凑过来,少不得又去拿一坛子。 梁昭准备同情一把吴浩然:“谁家淑女抱着酒坛子喝酒?你真就……算了,到底是很特别的存在。”吴浩然不喜心上人被评头论足,“她自然与别人不同。” 梁昭嗤笑,吴浩然反击:“阁下的夫人想必是名门闺秀,为何不带在身边?” 小飞刀正中靶心。 他那夫人是他假做秦王时皇帝赐婚,那家人一心攀龙附凤,没想到到头来竹篮打水,当然这夫妻关系也从来就不好。 “成吧!算你小子有福气。”梁昭认输。 田世舒三坛酒一摆,饶是有福气的吴浩然也吃不消,真就不能少喝点吗? “品品我们徽宁的满园春。” 梁昭一口肉串一口蒜吃得欢,评价此酒:“喝过更好的,就不觉得如何好了。”然后满眼期待地望着田世舒,指望她再拿出几坛好酒。 “上回就说没了,是真没了。” “明日我再去树下挖一挖,兴许有你忘了的。”梁昭不死心。 田世舒冷笑,“你以为惦记的就你一人?没了,早没了,毛都没给我剩一个。” “小姑娘家家的,注意你爹的颜面。”梁昭一本正经起来。 田世舒吃东西慢,吴浩然怕她抢不过,都给她撸下来装盘吃。 梁昭吐槽:“要不你就吃烧肉片算了,还吃什么烤肉。” 田世舒歪头,“五哥你是不是嫉妒我?” 闻言吴浩然手一顿,开口道:“五哥更喜欢自己动手。快吃吧,别理他。” 梁昭想换个地方坐,可这里明明是自己先到的,不想认输。 “兰花,过来坐。”梁昭力求这桌能阴阳平衡。 本来还和战十三几个围炉灌酒的田骄闻言立马转头,见兰花端着盘烤好的柚子,施施然走了过去,便抓起烤得差不多的肉串跟了上去。 战十三歪头:什么情况? 田世舒:“二哥,这个肉熟了吗?”是她眼神不济,怎么感觉还有血丝哩? 吴浩然起身:“你们先吃着。”然后找了一把肉皮放在田世舒和兰花面前,“你们吃这个。” 一顿小烧烤,打扫战场时已是后半夜了,没想到这时巡逻队送上来一个人,竟然是吴安然连夜回来了。 吴浩然赶紧上前扶住他,“这是怎么了?” “看不清路,摔了两跤。”吴安然不欲多说,“送我回去。” 吴浩然和众人点头致意,然后扶着哥哥走了。 梁昭挥着扇子,“看来不顺利呀!” “明日再说吧。”田世舒也觉不好。 然后又对巡逻的十七道:“十七哥让巡逻的兄弟们上来吃点吧,炭火还有,肉串也是现成的。” 然后吃饱喝足的一群人替换了巡逻队,自己跑去巡逻了。 就连兰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都被田骄裹挟着出门了。 战十三和安乐公走在一处讨论着前方战事;田骄和兰花低声细语地说着话,后边跟着挤眉弄眼的田傲和李成玉;唯有她,咋就混成一人一队了呢?她的搭子呢? 噢!搭子送哥哥去了。 有点孤单是怎么回事? 啧啧这小子温水煮青蛙的功夫不错,有只青蛙确实不想离锅了,田世舒调侃自己。 李成玉慢了两步,和她并行。 “师姐喝多了吗?” “不曾。酒这个东西当你不想喝多时是很难喝多的。” 李成玉点头,师姐多了。 “师姐你说我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师父有何打算?”田世舒琢磨着这事儿好像她也不能插手吧。 “我娘想让我科举。” 田世舒点头,“你的户籍迁到师父的户籍地了,确实可以从政。” “从政?这个词倒是新鲜。”李成玉继续:“我好像没有师兄们的本事,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嗐,你想多了,你看二哥……”田世舒指指前边正在geigei的田骄,“字都写不利索呢,不也挺好的。” “不做官就种地、经商、做工不都是路子吗?若是你不小心考中了秀才、举人,税赋都免了,你和师父的生活只会更好。” 李成玉品着她那‘不小心’,笑道:“那我争取到时候‘不小心’一下好了。” 第92章 商议大事 直到李染带着巡逻队来交班,这帮人才顶着黑眼圈挪回去休息了,兰花自然被拐到桃花源安置了。 浑然忘了今天的两件大事,一件便是‘瓜田李下’议亲,好在这事儿与两个当事人关系不大,吴母第一次做媒没什么经验,双方也不是什么‘讲究人’,和和气气地写了婚贴,完全没提见一见新人这样的无理要求。 第二件大事便是罗家和吴家合作的事。这个事儿没有田世舒在场根本进行不下去,罗夫人遇到不着调儿女也是没法了,亲自去提人,结果进院先见了饿得嗷嗷叫的小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闯进卧室,扒拉出女儿,吼道:“你二哥就够丢人了,你也不让人省心,赶紧给我起来,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呢。没有金刚钻就别揽活儿,你这真是……你那鹿都饿出猪叫声了,是打算饿死了事吗?” 提到鹿,田世舒这才勉强挑起眼皮,声音沙哑的说道:“娘,这就起了。您别喊了,我头痛。” 罗夫人从房里出来,迎面见到睡眼惺忪的兰花时,立马换了嘴脸,“今天没什么事,你再补一觉吧。”兰花很尴尬,“夫人,我睡好了,我去喂小鹿。” 她刚刚出去割草了,没有关大门,没想到夫人竟然来了。兰花伸了伸舌头,拎着篮子往木屋走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女儿衬托罗夫人对兰花又满意了两分,若不是女儿拖累,兰花也不会熬夜。 田世舒梳了头发,插上姑姑送的金簪,只穿了一件彤色交领短袄配上织锦百迭裙,兴冲冲出门了。 她就说姑姑送的礼物不同凡响,这平平无奇的海棠簪,一扭开竟然是一根长针。好家伙,果然很姑姑。 来会客厅前,田世舒确实有点尴尬,可进来后便被吴安然的造型吓得忘了尬了。“二哥这是怎么弄的?”怎么鼻青脸肿的,这也不像摔的啊。 吴母哼了一声,“小舒这事儿回头再说,咱们先说正事。”她儿子受了委屈,自然做父母的要去讨个公道。 吴安然从怀里掏出户籍,“昨天回来得晚是因为我先去改了户籍。”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这是先斩后奏,让人家揍了?吴二哥好样的啊! 田世舒轻咳了一声,转头对吴浩然道:“小耗子去请梁五哥过来叙话吧。” 然后又对在座的人道:“找来个大腿,咱们一会儿再说这股份的事。” “大舅这海船得多少钱啊?” 罗旭阳轻咳了一下,“若是银钱充足我建议咱们造大型宝船,因为更安全、装载货物更多。” 吴父便道:“您具体说说。” “这种大型远洋船走不了河道,长约三十二丈,阔十八丈。这么大的船必得用楠木才稳当,还要有铜铁相辅,因为这种船必是双层船底,所以造价高些,一艘大约在七千两左右。” 吴父瞟了田世舒一眼,见她只是点头没有说话,便知这算不上贵。 等两人来到,罗夫人让下人搬来小火炉便把人都打发走了,自己坐在边上给众人煮茶,罗家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则退了出去,三人坐在院中逗着双喜。 安乐公暗自佩服不已。 “这事儿是我提的,便我先说好了。远洋风险大,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万一不幸还有性命之忧,咱们得把话说在头里,免得以后扯皮,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 见都没问题,她继续道:“咱们先说说各家投多少银子,然后再论。多有多的玩法,少有少的用途,安乐公您先说。” 吴父并不知安乐公是谁,只知晓这是小儿媳说的大腿,便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安乐公以扇击掌,“不过一场豪赌,愿赌服输,这都没什么,我出三万两。” 有一人报数自然就有不落人后的,“我家也是三万。”罗二舅道。 “我家也是。”罗大舅。 罗夫人接口:“小舒我们算一家还是分开?” 田世舒道:“分开算吧,方便管理,就是娘不准和我抢兰花姐。” 罗夫人笑道:“那不成,回头让她培养几人,人手出来之前得让她帮忙。”然后转头对大家说:“我没有你们多,就两万吧。” 吴父看了两个儿子一眼,笑道:“我和你们比不了,我家只有一万两。”众人都笑,“这就正经不少了。” 田世舒也没想到吴家连个下人都没有,却能拿出一万两银子。 罗夫人也笑:“不怕大家笑话我们家若不是有娘家帮衬也拿不出这些。” 吴浩然把众人的份额记录在案,然后等着田世舒说话。 她心算了一下,开口道:“那我也出三万两好了,这样总金额十五万两。咱们这些人里吴家二哥牺牲最大,该独占一股,咱们六家分九股,大家以为如何?” 吴安然身子一震,“会,会不会太多?” 安乐公道:“这倒是你应得的,我们这些人哪个都到不了前面来,你以后要周旋的事儿可不少。” 众人便不再说此事,转而说起九股的分法。 吴浩然道:“九股算十份,每份股价一万五千两,就是师娘,您能不能让给我家五千两份额。”然后转头对吴家父母道:“咱们家我添五千。这样咱们家和老师家各占一股,安乐公、两位舅舅和小舒各占两股。”罗夫人点头,“就这么办吧。” 除了吴安然大家都点头,他起身说道:“大家莫要说户籍之事,这本就是我愿意的,我绝不能拿这么多。” 吴父也说:“给老二的确实太多了,这不是长久合作的道理。” 众人便又看向田世舒。 田世舒斟酌了一下便道:“您们听听这样是否可行,二哥占的那股可以分出一部分做大船的维护,只是分出多少合适?” 罗旭阳道:“分出两分足够了。” 这回大家都没有异议了。 “咱们是到泉州注册还是在本地?” 这个罗家有经验:“这个在泉州办就行,就是大侄子得常住那边了。” 田世舒便对吴安然道:“接下来二哥要统计一下,每家能出多少人力,各家至少要出个管事才行。” 安乐公对吴安然道:“我派给你两个侍卫吧,你这一副弱不禁风的也不行啊。” 吴父拱手,“大恩不言谢。” 罗家两位舅舅正在窃窃私语,田世舒凑上来说:“我和娘可就仰仗舅舅了,我们家可没人能去了。” 舅舅们哈哈大笑,“成。”然后又转头对大家说,“大家不要担心,我俩先带着吴家二侄子,成立商号,组织人手,挑买货物,咱们不是吹,这点子经验还是有的。 大家盘算一下,要不要培养自己的水手,若都是从当地找,挑费颇高。若是咱有自己人,得先跟咱们去海里睡几天觉。” 提到睡觉,田世舒忽然想到什么,“伯父,吴家堡可有种葡萄的?” 第93章 南洋货 她话题换得太快,一时大家都没了声音。 罗夫人嗔怪:“有话好好说,这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谁受得了?” “怪我怪我。我听说远洋航行,跟船的人容易得败血症。” 罗大舅激动到拍腿,“可不是,那坏血症很吓人,先是牙龈出血,后连牙齿都掉了,再有就是水土不服的,每次出行都要死不少人,这也是水手难找的原因。” 老太爷道:“你别打岔,孩子有办法吗?” 田世舒点头,“我记得有本海国图志上记载过水手们之所以会得此病是因为常年吃不到蔬菜的缘故,咱们出船的时候多带些绿豆、黄豆,可以发豆芽吃,另外也是巧了,今年我家庄子上种的最多的就是能做泡菜的各种蔬菜,我原本是打算往北边运的,这样的话我让李染多留给商号一些。” “那你问葡萄作甚?”罗夫人还记得这茬儿。 “酿葡萄酒,葡萄酒也可以补充身体所需。”田世舒解释,“不过先说好我这些东西可是要卖的。” 众人哄堂大笑。 罗大舅笑道:“想不到解决办法竟然这么简单。” “咱们这儿治疗水土不服的土法子就是随身带一些故乡土,也不知有没有效?”田世舒若有所思,得了痢疾可不是小事儿,总不能请个大夫跟船吧? 忽然她想到一样东西,开口道:“曾经听人说起过南洋有一种树叫金鸡纳树,它花期很长,开小白花大概五六个花瓣上边长着白色绒毛,它的树皮能提炼出金鸡纳霜,是治疗痢疾的神药,依我看咱最好能带回一些树苗来,这也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就是这树只能种在东南或是大西南的山寨里。” 梁昭闻言严肃起来,“真有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但是人家描述得那么清楚,应该不假,咱们慢慢找吧。” 众人点头,罗旭晖对吴浩然道:“小秀才帮帮忙记下来,得随身带着找找。” “二舅不要慌,回头我画幅图给您。”田世舒插话道,“说到药材,大舅可带回过药材?” 罗旭阳摇头,“咱们不懂这个,有专门的香料商跑这些。” 田世舒点头,“那大家出去的时候多和他们交流交流,我有两味药材在咱们这儿找不到。” 梁昭问道:“是什么?京中没有吗?” 田世舒摇头,“京中不曾打听过。一味是乳香,一味是没药,许是混在香料里也说不定,它们本就有香料的作用。” “你用香吗?”梁昭倒是没发现。 田世舒摇头:“我得了一个药方,是预防、治疗心绞痛的。” 罗家众人眼眶红了,罗家老太太有心痛的毛病,每回发病都很凶险。 “好外甥女,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我去找。” 田世舒犯了难,“这东西我并不认识,只能找老香料师傅帮忙。” 罗大舅点头,“我知道了,这钱我自掏腰包,不用走公账。” 梁昭则提问道:“咱们不做香料生意吗?” 罗大舅道:“咱们运出去的大都是丝绸、茶叶和瓷器,运回来的是犀牛角、象牙、琥珀、玛瑙这些好辨认的,香料得有好师傅跟着,这些东西都价格不菲,一旦保存不当就全完了。” 梁昭点头,“我找两个师傅带着,咱们可以先少收点,试试水。” 田世舒道:“再找找花草,芦荟啊、红薯啊什么的,尤其那边若是有什么咱们这儿没有的农作物不妨偷偷带回来一些。” 众人点头,是这个道理,前朝占城稻就是从交趾一带带回来的。 吴父恍然,原来那红薯是从那么远带回来的。 大家约了三日后在罗家交钱,然后就要散会。吴安然急忙问了一句,“咱们商号叫什么?” 大家一愣,说得热火朝天的,结果把名字忘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熄了火。 罗家人觉得这么多文化人,没有他们起名的道理。 田家人是起名废,所以田世舒一声不响。 安乐公梁昭则是看热闹。 吴安然轻咳了一声,“晚辈想了一个,全当抛砖引玉了。恒昌和,大家以为如何?”他被安排在这么重要的职位上,怎么都得做点事儿才像话。 谁知所有人投票通过。 吴安然很不安啊,这些人太草率了吧。 他求救地看向弟弟,吴浩然点头,“确实很不错啊。” 这回大家是真的散了。 不料田世舒又被人围住了。 吴浩然问她海国图志是什么书?她敷衍说找不到了。 安乐公和罗大舅则是围着她问药方,“我把方子给你们也行,可是吃出问题我不负责啊,最好再找大夫论证一下。” 安乐公着急道:“我会让太医斟酌的。” “那你可不要说是我给你的。”田世舒一听太医二字更哆嗦了。 安乐公笑道:“放心,赖不上你。” 田世舒点头,“那行,我说你写吧。”梁昭没法,自己提笔等着。 “当归、丹参、乳香、没药各三钱煮水一炷香时间。可治疗气血凝滞、心腹疼痛等症。”(不可考,别乱试。) “没了?” “没了。” “这药?”梁昭皱眉。 “虎狼之药,绝不能流入宫廷。” 其实这是很好的治疗心绞痛、疏通血管的药方,对宫外孕也有疗效。 可是想到那是一个麝香都能玩出花样的地方,这方子还是别去添砖加瓦了。 田世舒解决了众人的疑问,才疲惫地跑去吃早午饭。 她围着孙妈哼哼唧唧,孙妈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哎呀,以后可不能熬大夜。”孙妈给她做了碗素面,又煮了荷包蛋。 吃完她也没急着走,“孙妈妈,你想跟我进京还是留在县主府?” “我的姑娘哟,我正犯难呢。要说我是不愿离姑娘太远的,可京城啊,老婆子有点发怵。” 田世舒点头,“去京城路途遥远确实遭罪,我就把那府邸交给你打理了,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你留下来和姑姑也有个伴,再说我也少不得两地跑。” 主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田世舒便晕碳水,准备回去补觉了。 田骄没去参加什么会议,他这会儿正往县城跑。 一觉睡醒他就是有对象的人了,可自己啥都没准备,多少有点不应该。 他看不上吴浩然送妹妹那华而不实的东西,也没相中明晃晃的金簪,这带出去被抢了,岂不是会吓到她。 最终他选了个金子做的算盘,这玩意好,寓意好还实惠,她又不会带出去招摇。 只是不知兰花大账房见了作何感想。 第94章 事业为重 田世舒一觉睡到了未时末,爬起来梦游似的来到书房,翻找出一直不舍得用的颜料放在书案上,然后就坐在那就发呆,又关了书房的门,闪身进了空间。 她想起在一套百科全书里读到过金鸡纳树的介绍,还是要好好研究一下它到底长什么样子,别再画错了。 等她拿着画出来,兰花拉着她指着新建的木屋说:“他们几个叽叽喳喳竟然都没吵醒你,快来验收一下吧,他们刷了两遍蜡油呢,吴三公子都快把你的房门盯穿了。” 田世舒忽然一拍脑袋,就说她忘了什么事嘛! “一会儿吃晚饭时姐姐你跟着我,见到大伙你别露怯,我得让你教几个人记账。”这记账方式不改将来查账能累死。 “我记账的法子都是你教的,只要你放心我就敢教,保证不给你丢脸。” 田世舒满意了,“别的人还好说,吴二哥务必让他精通此道。” 兰花点头,“我知道了。” “话说吴二哥的事你听说了吗?” 兰花点头:“听我娘提了一嘴,说是亲事要退了。明天吴家伯父伯母要去女方家 。” “这事儿弄的!”田世舒叹气,咋就把人家媳妇弄没了,将来不会让她赔吧? “你快出去走走吧,估计有人等急了。” 田世舒便带着她的大作去大舅家了。结果,二舅竟然也在这。 罗旭晖大咧咧的性子,“我说外甥女,咱好歹是大姑娘了,也打扮打扮,舅舅们给你的珍珠玛瑙也不少,该戴就戴,不用舍不得。” 这孩子上午插了个金簪,下午干脆梳了个辫子就出来了。 “知道了,二舅。嘿嘿,其实我是不会梳头。” 罗大舅听话听音,“你连个丫头没有也不像话,全指着去京城再买人也不行,回头我让你外祖母挑几个给你和你娘用,身边得有两个牢靠的。” “那谢谢两位舅舅了。” “这个是金鸡纳树的模样,树苗长什么样我不知道,到时候慢慢找吧。” 两个舅舅认真端详了一阵,二舅感慨:“若是你鸿泰表哥有你这个手艺我就不折腾了,用钱砸也能砸成名家。” “一说话就满身铜臭气。”大舅嫌弃地推开他的手,“我们小舒可不用钱砸。哈哈将来小舒是要用钱砸别人的。”比方说吴家那小子。 “大舅这话我记下了,哈哈哈。” 大舅母接话道:“别听你大舅胡咧咧。”然后白了两个没正形的人,“你们也不怕教坏孩子。” 田世舒道:“两位舅舅多安排几个人跟着兰花学做财务报表。” “这还得学?”他们家有账房啊 。 田世舒摇头,“新法子,将来查账容易点儿。”不然将来一查账本几箱子几箱子的抬谁受得了。 田世舒说完事便来到成韵院,正碰上吴家伯母带着他家的女眷和母亲说话。 能看出老太太满脸的不乐意,碍于情面才没有发作。 她人都来了也不好转头出去,便给长辈们见了礼。 老太太见她只是穿了棉布直裰,样式也不华丽,头发也是简单的梳了辫子,只戴了一对珍珠耳钉,心里反倒满意了两分,这才是本分人的打扮。 罗夫人道:“亏了都是自家人,不然岂不是让人笑话。” “本也没想出门,倒是让伯母看了笑话。” 吴母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明日一早我们家就回去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田世舒点头,这就是不打算让眼前的几位知道了,她便陪着唠家常。 晚餐她借口头疼也没去饭厅,兰花奇怪便问了出来,田世舒摇头叹气,“是我着急了,吴家事多,先缓缓吧,等大家去县里存钱时,再定日子上课吧。” 听说她没吃东西,吴浩然煮了一碗莲子羹,用食盒装了,来看她。 兰花把人放进来,指指木屋,便出了院子。 吴浩然把食盒放在棵树根打磨的小几子上,悄悄走了过去。 两只小鹿,一只窝在她脚边,一只站在小姑娘对面,而她正蹲在那摩挲小鹿的脊背,倒是相称得很。他一直想这姑娘像什么动物,原来是小鹿,聪明、善良、敏感,又欢脱。 听见动静小姑娘回头见是他,便起身出来,“两个小家伙可乖了。” “快去洗手,给你带了碗粥,先趁热吃点。” “我午饭吃的晚,所以才没吃。”田世舒从大水缸里舀了点水一边洗手一边解释。 “昨晚确实闹得太过,不过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一回,休息休息就好了。” 吴浩然把食盒打开,“快吃吧。”说着把羹匙塞她手里,自己坐到对面,嫌弃地道:“这个桌子也就看着有几分野趣儿,用起来差点意思。” “嘿嘿,本也就是摆着玩儿的。” “吴二哥的婚事真要退?” 吴浩然叹口气,“是二哥铁了心要退的,许是前日人家说了不中听的吧。” “也不知是不是坑了他。”田世舒一边喝粥一边叹气。 “这是二哥自己的选择,你别多想。” 田世舒抬头瞟了他一眼,“我自然不会多想,只是有点惋惜罢了。” “粥好喝吗?”吴浩然不欲多谈这些,便问她。 “你没喝吗?味道不错,不过和孙妈煮的不大一样。”实际上时间有点短了,莲子有点硬。 “我没顾上尝。孙妈说能吃了,我就带过来了。” “你煮的?”这就难怪了。 “孙妈教我的。”吴浩然挠挠头。 “好吃。”田世舒闷头吃粥。 吴浩然想笑,然后手抓了抓衣摆,忍住了。 “明日我们就回家了,咱们大后日到罗家见面吗?” “嗯,罗家常来常往的人多,咱们去了也不显眼。” “咱们这么大金额,二哥能兜住吗?”吴家那点家底一查一个准。 “不然咱拉上安乐公图什么?再说咱们这点钱扔海贸里不算什么。就大舅要买的那海船,起码能装三十万两的货。不过咱们刚起步,保险起见不搭外人也清静。” 吴浩然眼睛里都是佩服,“分开才几年你就强过我许多,怎么就知道这么多了呢!” “咱家商队多嘛,你一句我一句传到我这儿自然消息就多,再说我可是有罗家的一半血脉呢!”就胡扯呗。 “你陪我练练,一天不动浑身皱巴巴的。”田世舒发出战斗邀请。 然后山庄里又见到了上天入地的一对人影,大家从一开始的大惊小怪到习以为常也不过几天。 接下来几日几位东家凑钱,凑人,各自派出心腹之人上山庄学财务三张表记账法。 吴安然压根没有时间缅怀他那打得轰轰烈烈的婚事,便一头扎进什么资产负债表、现金流量表、利润表里。尤其是资产负债表,还啥都没干就负债了,这俩字简直要压垮他。 罗家也真给罗夫人和田世舒一人安了一个账房跟着学习,老太太又送过来四个丫头,母女一人两个。 老太太的原话是总叫未来嫂子陪着小姑子住也不像话。 第95章 大宛时政 田家在两位女主人花完了家底后消停了下来。 正当田世舒琢磨着做什么生意的时候,战十三送来了京城的信件。 太子送来了允许永安县主继续做印刷生意的公函。同时提到两家的合作书稿可以五五分账,合作书目田家发行地为长江以南。然后罗列一堆他想要的书目。 田世舒把书目拿给兰花誊抄了一份,然后交给李传福组版、校版。 她难道敢把成书扔给太子说‘你们自己拼版吧’? 她混吃等死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呢,不想早逝。 老爹的信竟然是用汉语拼音写的,这就有意思了。田夫子做事一向靠谱,他这是想显摆显摆? 竟然还画了宅院结构图,我天,这也太好看了吧。 田世舒急匆匆到了成韵院和母亲、二哥分享老爹的信。 信他们是读不通的,可他们能看懂宅子图纸啊。 “不是说京城地价贵吗?”娘俩都疑惑。 田世舒拿着父亲的信,分析起来:“这姜家多年都没离京,偏偏父亲去了就搬家了,应该不是巧合。二哥,大哥是不是说租房的提议是太子提醒他的?” 田骄点头,“大哥是这么说了一嘴。” 田世舒便道:“所以这里头应该也是太子殿下的手笔。啧啧,看来老爹挺受殿下重视嘛!” 罗氏不乐意了,“你爹哪里老了!” 一句话闺女儿子都被逗笑了。 “娘,女儿错了,你们都不老。”田世舒打开田立人随信寄来的‘大宛时政’半月刊。 她简单的翻了一下这说是杂志不是杂志,说报纸不像报纸的东西,半开大小,一共八版。第一版名字亮眼:‘头版头条’,刊登了怀王幼子的认罪书。 啧,这小孩才三岁,第一篇文章就要扬名天下了! 第二版叫‘大宛律例’刊登了怀王造反事件三司会审结果和朝议后形成的处理办法。 这太子……不像穿越人啊!竟然还想推行依法办事?嗯~~是个理想主义者? 第三版‘大宛民生’追忆了盛唐时期万民同乐的场景,尤其介绍了当时生活在长安的胡人如何安居乐业,阐述了大唐盛世乃是各民族勠力同心的结果和福祉,结尾展望未来各民族团结一致共襄盛举的宏大场面。 这篇文章是什么意思?田世舒低头看了标题旁边的作者,田立人,啧,老爹啊,怪不得,这就要为民族政策做铺垫? 可别闪了腰啊! 唉,她得抓紧把火药配方送出去了,没有武力做后盾,和平可不那么容易得。只是枪口向内……?算了,先炸同胞的是她本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四版‘都城警示’,大理寺的通缉令被印刷出来,除了凶犯长得抽象些,倒没有别的。 这一版的犄角旮旯竟然还有京兆尹发出的入冬提醒,可见这京都市政府地位是真低啊。 第五版就有意思多了,这版名竟然叫‘七嘴八舌’,这是文化人起的名吗? 文章就更有意思了,竟然刊印了田祭酒写的奏折。 折子上说京城的风化场所离国子监太近,要求青楼瓦舍另辟场所,不然国子监就要实施封闭管理。 下边紧跟着几封信,都是该青楼搬家还是该封校的大讨论。 这刊物到底是国子监办的,这大讨论直接占据了两版。学子、文化商人、皮条客都在据理力争。 田世舒笑了,这种究竟是开天窗还是开门的事儿是让田老师学明白了。反正不管怎么选他的目的都达到了,她坐等一个结果。 第七版名叫‘五花八门’,竟然是国子监学生写的各种探店经验,包括不仅限于书肆、画廊、酒楼等地。文章不但流水账似的介绍了探店始末还贴心写上心得体会,褒贬不一,主打一个真实。 田世舒服了,说好的广告哩? 第八版‘你问我答’,因为是第一期,没有什么读者来信,所以整版介绍了本刊物的由来、目的、各板块的介绍,以及期许。最后是一封倡议信,号召读者来信,通信地址写得清楚明白。 田世舒把报刊留给母亲,自己跑去找战十三,说想刊印这份报刊。 战十三笑道:“主子同我提了,最近两年办地方刊的权限还不能下放,县主若是想印便印,就是得您自己套版。” 田县主点头,难道她敢让太子给她套版吗? 卑微的永安县主带着战十三分给她的报纸去找李传福,原本要年后才开工的作坊得全面复工了。 一样都是送样刊,你看人家太子给了多少份?再看她爹!全家读一份。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田世舒又读了一遍样刊,挑出两个别字,便不再管了。 然后回去给正在读报的田傲、李成玉留了一份作业,每版写二百字的读后感,必须言之有物,若敢凑字数,惩罚翻倍。 刚草草读完一遍的田骄giegiegie地跑了,读书人的事儿真是太可怕了。 正在家里读书的吴浩然也被云海庄的护卫送了一份,说是来自县主的问候。他的作业量更贴心,选一项内容完成一篇策论。吴浩然太喜欢这‘大宛时政’了,这不是天下读书人苦寻不得的东西吗? 吴浩然奋笔写了两篇文章,未婚妻的要求必须翻倍完成。 不过人家也说了是要交给夫子检查的,所以他又反反复复重写了几遍,每次都有不同的体会。 不说这《大宛时政》给学子们带来的影响,单说东宫的侍卫们,早就经过十五人的投票决定把火药方子先一步送回都城,可安乐公问了他们一个问题,这东西必然要秘密研制,他们如何把东西秘密送回去,又不让人打扰到田家人的生活。 侍卫们挠头了,县主这东西利国利民,太子不能不赏,可这东西一旦问世,势必会有人查访,若是威胁到田家人的安全怎么办? 再说田世昌带的那两千人可都知道这东西,万一消息走漏了怎么办? 安乐公笑道:“你们就是榆木脑袋,这东西是谁研究的?兴许她有办法呢!” 战十三恍然,是了,田夫子的信他们都读不懂,兴许她能想到办法。 压力给到田世舒,虽有些懊恼信被截胡过,不过形势比人强,这破社会就这样了,她能怎么滴,好赖人家还愿意为她的安全考虑。 她想了一下,火药这事儿说啥也不能让人知道是她搞出来的,但是奖赏得要啊。 脑子里装着事,巡视庄子的时候便会乱走,三走四走的,她便来到了庄子的库房,粮食只剩一年的,工具保护的不错,哎,工具! 她有主意了,她找出脱粒机、鼓风机的图纸,又把实物摆到了战十三的面前,让李染介绍了一下用途,然后说“这是我献给陛下的礼物,祝福我大宛五谷丰登、政通人和。” 战十三又讨了一封用汉语拼音写的火药说明书交给战十四、十五两人,让他俩带着五名侍卫,连带着田家的家书,赶着三辆马车火速进京。 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田世舒索性画了手榴弹的结构图,畅想了炸药包,一并上交,反正她不说战十三也早晚会提。 田世舒叹气,感情她和父亲起早贪黑的学拼音就为了给人家做嫁衣的,祈祷爹爹别卷进这事儿里。 第96章 火药方子 西南往京城的驿站是畅通的,可并不代表安全,被打散的反军无处可去,不少盘踞山林,抢劫来往商旅,像战十四他们这非政非军的队伍,也是他们的拦截对象。 只是碰到这种事,拦截双方都倒霉。 劫匪:干不过啊,真干不过。 侍卫:tnd要不是时间来不及非得打到老巢去。 战十四只得发狠道:“把地方记好,回头咱们来剿灭他们。” 历经二十多天的昼夜赶路,他们终于回到东宫。 太子见到他们拉回的东西都惊呆了:今年秋收都结束了,至于这么急吗?战十四还 敢朝孤抛媚眼,怎么,这是出门一趟活腻歪了? 然后嫌弃地打发他们去洗涑了,这是多久没洗了,这味儿。 然后他又唤来了大司农,让他去试试这两样新工具。 临近傍晚,太子对喜乐公公说道:“让战十四守夜!孤看他出门一趟越发不稳重了。” 喜乐闻言,劝道:“他们还年轻,一时忘了规矩也是有的,殿下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是锤炼他们!”太子不乐意了。 喜乐没法,只得道:“奴婢这就去唤人来。” 战十四来见太子时,太子刚好用完晚膳,“随孤走走吧,跟孤说说一路的见闻。” 然后又对喜乐说,“不用跟着孤,孤也不去别处,就在小园子消消食。” 只剩两人时,太子才道:“说吧,有什么事?” “嘿嘿,殿下,有件大事,不是大事,是有个好东西,那个才是县主献给殿下的。” “什么东西,至于你眼睛抽筋?”太子不以为意地道。 战十四便把西南战起后,顺和县乃至山庄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提到县主带着战十三研究炸药的过程,甚至连战十三被炸到耳聋的事儿都说了。 见太子虽然惊讶但好似还没想到这东西的妙处,便把他和战十三不费一兵一卒全歼了敌方五千人的事儿也说了。 太子若有所思的站住脚,“跟孤回书房。” “喜乐去外边看着,任何人不准靠近。” “把东西给孤吧。” 战十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装信的竹筒从腰间接下来。 太子亲自检查这蜡封完好无损,才拆开信。 “这是什么玩意?”太子觉得被耍了。 战十四拱手道:“这是田祭酒进京前,永安县主和田祭酒编制的密信,我们怕信件有失不得不出此下策,就连那两件农具也是掩人耳目的。” 太子看着田世舒绘制的图纸愣神,这玩意真这么厉害吗? “县主说,震天雷文能用于开山铺路,武能退敌三千,绝不能落入敌手。” 太子抬头看看天色,“待会孤带你去田祭酒家做客。” “喜乐进来。”太子收拾好桌面,发号施令,“悄悄的给孤找一套他那样的衣服。”他指着十四说道。 喜乐纳闷太子也经常出宫,怎么没见他要求换衣服,不过也不敢多嘴,直接把十三新发的制服抱过来一套,“这是十三的衣服,殿下您试试可相应。” 太子点头,他俩身形差不多,倒是可以。 “孤一会儿悄悄出宫,你遮掩一下,不管谁来都不见。” 皇帝为人散漫,这些年皇宫里魑魅魍魉可不少。 “殿下,若是陛下?” “就说孤吹了风,刚吃了药睡下了,等孤回来就去探望父皇。” 得了这样的口谕,喜乐就不怕了。 两人趁着夜色,出了皇城,又绕了一圈才来到了田府,大门上的“耕读之家”匾额还是太子给提的。 若不是太子打发人送来块匾额,田祭酒大人只打算挂上‘田宅’二字了事。 门房兼二管家的田四时听见敲门声,开了角门出来,见是生面孔,先是一愣,然后笑脸相迎:“请问您找谁?” 敲门的十四道:“我家公子是贵府大公子的同窗,来给田大人送信。” 送信是真的,不过不是大公子的是大小姐的而已。 四时闻言请两人在门房稍等,他去回话。 他得先去告诉田三元,送信派人来就好,何至于亲自来? 田三元便让他去回了老爷,他自己跑到门房来,见两人都英武不凡,尤其坐着那位一副随时就要翻脸的威严模样,心里一突,这人是谁呀!大公子的同窗?什么时候的同窗? 心思电转不忘上前打招呼,“让两位久等了,鄙人是田府的管家,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你们大人呢?”太子有点着急。 “我家老爷才从国子监回来,还在洗漱。” 即便是京城,这街面上也是土道,每个上班族都是风尘仆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清洗、换衣服。 陪着笑脸说了一会儿话,田立人便穿着便服出来了。 他的便服那真是很随便,和他远在西南的儿女们有一拼,洗得泛白的蓝布衫,脚上是半旧的青色布鞋。 他看见来人很是一愣,然后便要跪地磕头,太子起身拦住他,“田卿不必如此,孤此来是有事请教。” 田立人闻言赶紧把人请进书房,十四检查一遍书房内部,看到屋里也摆着类似的泥炉嘴角微抽,这家人是有多少个泥炉子? 然后闪身出去,接过管家送来的热水,送到屋里,熟练的勾开炭火把水壶坐上,便去门外守着。 田三元见此便把家中的几口人都拢到外院去了。 田立人给太子煮了普洱茶,茶递过去的一瞬,太子忽然笑了,“我还以为田大人会拿开水招待孤。” 田立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物,解释道:“臣倒不是安贫乐道,只是洗过的旧衣物穿着舒服,臣的女儿说是因为这棉线被身体驯化的缘故,臣深以为然。” 太子点头,旧衣服他以前也穿过,现在回想好像是舒服些。 “殿下尝尝臣煮茶的手艺。” “时下流行喝绿茶,没想到田大人却喝红茶。” “臣幼年丧母之后,与父亲两人饮食无序,伤了脾胃,后来女儿养生,便不准臣再喝绿茶了。” “孤倒是不知道绿茶伤胃。” “绿茶属寒凉之物,确实不宜长饮。” 太子点头,“受教了。”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田立人打开后一愣,震惊地望着太子,“这是?” “这是永安县主给孤的信,麻烦田大人给解读一下。” 田立人闻言心脏一抽一抽的,这是什么意思啊? 手上倒是没闲着,铺纸研墨,一字一字的写着。写了第一句就放笔了,“殿下,臣斗胆问一下,可有臣的家书?”然后指着翻译的第一句话说“臣有些不明之处,不知该选哪个字。” 太子笑了,行吧,看来田祭酒真不知这配方。 便又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你女儿写给你的。” “多谢殿下,还请您稍候片刻。” 田立人一目十行(自以为)读了信,然后又读了一遍,他女儿这是要上天啊! 这东西研究出来太子能放任她在外边吗? 第97章 田世昌回京 田立人心里发苦,可也知道当时必然是没有办法了才逼得人如此。 他把写好的方子递了过去,太子读了一遍,最后几句话触动了他: 一直以来在臣女心中大宛的军队应该是这样的: 枪口对外,齐步前进! 不伤老百姓,不打自己人。 可惜臣女犯了大错,把这种危险之物扔向了大宛子民,多年以后的史书上若有臣女之名也必是骂名。唯愿吾主以臣女为鉴,勿犯此错。 太子想到十四描述的场景叹口气,“想必永安也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只是这怎么是她的错呢!是陛下和孤没有做好,让黎民遭难了。” “殿下言重了,她一个女儿家吓坏了而已。” “替孤告诉她,孤永不会把它用在内战。” 田祭酒摇头,“殿下无需对任何人承诺,臣也不会传这个话。” 太子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孤受教了。” 田立人把家书收好,然后连同汉语拼音原件一起都还给太子。 太子抿唇想了想还是算了,带着东西回宫去了。 “十四啊,你说西南有多少人知道这方子?” “回殿下,目前接触过方子的有臣和十三,田家大公子、二公子只知道成分,不知道配伍,使用过这东西的有两千三百人。” “你说孤让你领头去造这个手榴弹如何?” “臣遵旨。” “孤把那两千人给你调过来,以后都为你所用,务必把东西尽快造出来。鞑子这几年连续黑灾,只怕也挺不住了。” “臣定当竭尽全力。” “至于那三百民众?” “殿下,他们大都不识字,不足为患。” 太子踢了他一脚,“孤想着该如何赏他们!” 十四嘿嘿笑了,“县主一人赏了十两银子,殿下也赏银子好了。” 太子膝盖一疼,他有吗?“地方上会赏银子的,咱们却不能俗气。” “那殿下赐给他们匾额好了,那些村子一定会更感激殿下的。” 太子满意了。 “那永安县主怎么办?” “县主?县主啥都不缺。”十四挠头。 “不急,赏不赏的还得看你研究的咋样。” 压力给到十四。 “那臣先去找地方了。” “孤建议你去苇泽关。” 啊?为啥啊? “那里多山,你们在山里安全些。再说不是说这东西不宜运输吗,那儿到边关更近,再说硫磺、硝石、铁都在那边。” 十四还能说什么,趁着在京这几天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吧。 太子加派三千人增援临川,敦促主帅张钊尽快平叛,又写了一封调令,让田世昌带他的先锋营进京。 他在给张钊的信中说祁王不同于怀王,占据内陆省份,一举一动皆影响临近几省百姓生活,剿匪宜快不宜慢。另外祁王一家深受几代皇恩尚不知感恩,大军也不必顾念皇室情分尽快平定叛乱,让我们将士也过一个和乐的春节。 张钊年过四十,很是喜欢太子派来的这个先锋官,本想带在身边练一练,没想到被太子调回去了,心中很是不舍。 便写信给太子:臣女年十六,尚无婚配,请殿下做主挑一清白人家之子为臣半儿。然后又文邹邹地说了句田家小子颇有将才臣深爱之。 信不是什么军报,便由田世昌捎带回来。不只是给太子的信,还有家书都托付给了田世昌。 二十天后田世昌交割了队伍,来到定边将军府,本想把信交给门房就回,没想到听说他是从西南回来的,便被张家老夫人请到内宅。 老太太是张钊的亲娘,已经六十来岁,也不必放什么屏风,客客气气地请田世昌坐了,然后细细的打听了张钊的衣食住行,拳拳爱子之情溢于言表。 陪坐在侧的是张钊的夫人白氏,也是武将人家出身,上上下下的打量田世昌,偶尔也插话问上几句。 “孩子是在谁的手下从军?”白夫人问。 “小子乃是太子伴读,奉命去西南监军,并未从军。” “噢?那你是哪家的孩子?”太子伴读都是世家子,谁知京城出了大乌龙,伴读是真的,太子却是假的,所以太子和他名义上的伴读关系也就那样。 “家父是国子监祭酒田立人。” 白夫人:合着人家一家子都是文人。老头子没打听清楚就相中了人家,想到碧纱厨里偷听的女儿,这可咋办? “想必田公子是文武双全的。”老太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田世昌起身作揖,“晚辈尚有他处要去,以后再来叨扰老夫人。” 老太太笑呵呵的起身,“看你还没我家小子大,老身托大,叫我一声祖母也使得,你既有事,以后再来便是,也让我家那几个不成才的看看什么是文韬武略。” “老夫人过誉了。”客套了几句便让管家代为送客了。 等人都走了,张盈盈才从里间出来,坐在祖母跟前。 老太太叹口气,“这个老大也不打听清楚。” 白夫人只好劝道:“前边在打仗,他也顾不上这些,谁能想到太子会派这样个人去呢。听焕儿说那田祭酒可不是好相与的。” 老太太摸摸孙女的长发,叹口气“自古文武不结亲,这人再好也是不成,犯忌讳。” 张盈盈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田世昌想不到张钊另派了亲信乔装回京,太子却不会不知道,可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也不好发作,再说这人自打回京便没出府,也算不得什么。 “竟然为了这家伙冒这么大风险?”太子读着信感叹。 喜乐笑道:“说起来还是殿下慧眼,万马丛中偏看中了田公子,又因为一人,牵出一家人。” “你倒是会说话。” “奴才再会说有什么用,偏田家净出人才,殿下让奴才打探的人都汇总出来了,田祭酒的学生也是奇怪,除了一姓梁和一个姓万的进京参加过春闱,其他人竟然都是考中举人便出仕的出仕,出游的出游。那梁家的梁晗说起来还和咱们国公府有点关系。” “一家子?”太子诧异。 “是本家。” 太子想起安乐公说去西南碰到本家许就是这一家,便点头说知道了。 “他们不愿进京很难理解吗?朝廷太过倚重东南学子了。” 喜乐闻言点头:“这也是没法,朝廷倚重东南各省,给些实惠也是应当。” 太子把手中书信一扔,“可长此以往朝中便都是他们的人了。田祭酒的学生是不想来京吗?他们是来不了。” 张钊的心愿他也满足不了。慢慢看吧,不过是门亲事,也未必是田家。 田立人见到大儿子,兴冲冲地把田骄和兰花定亲的事儿分享了。 田世昌闻言很高兴,“这倒是门好亲。” “你妹妹跟我邀功呢,说是她慧眼识珠。” “哈哈哈这倒是真的。”田世昌捧场,“儿子原本想回家探望娘和小弟,不想太子急着唤我回京,也不知所为何事。” 田立人便把炸药的事儿说了。 田世昌点头,“那个震天雷确实厉害,殿下着急也是应该。” “你说会不会影响到你妹妹,毕竟那东西……”他也不知该如何说。 第98章 战后事宜 “殿下他……小妹毕竟是女子,咱家也就这样,吴家家势更低,应该会放心的。” “不然不让你妹妹来京?”可他又想念得很。 “您是担心……?可妹妹已经订婚了。” “谁说得准?” “爹爹多虑了,就妹妹那身手,难道他是不想过安稳日子了吗?”一天扎一人他也受不了啊。不至于,老爹思虑过甚。 “但愿吧。”他没把他妹妹撺掇一帮人跑远洋的事儿说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这段时间什么安排?” “儿子想申请去国子监读书,父亲以为如何?” “太子能同意?” “殿下如今只上一个时辰的课,可儿子还得科举呢!明日我便去求太子。” “是得静下心做学问了。” “这是最新两期的大宛时政,你好好研究一下,争取能早点接手。” “不是您负责吗?” “我只要负责审核就够了。难道我还能一直抓着内容不放吗?” “儿子读第一期的时候吓了一跳,还想谁这么大胆子,后来才知道是殿下办的。” 田祭酒哼了一声,心道是有个胆子大的,说出来怕吓着你。 “大宛时政”火了,在西南几乎是人手一份,第二刊、三刊直接五万份起印,商人还在要求加印第一刊。 这版不能拆,许多字块告急,‘文字跳动’在松散了半年后直接进入到了日夜奋战的状态。 吴家堡的青壮跟着吴安然闯荡的有十人,剩下的十多个都被王肃招工了。 剩下的老幼听说吴家收葡萄,也都上山去摘野葡萄,一个月下来手里也攒了几个活钱。 田世舒便教李染如何洗葡萄,晾晒,封坛。 安乐公梁昭本就是京城有名的街溜子,三教九流认识不少,他便诚挚邀请他的好友们随他出海一游。 原本田世舒看着空空如也的钱箱子心痛难当,然后又扒拉扒拉手里这些赚钱的行当,呼吸似乎又顺畅了。 和她患了同样病症的还有吴浩然,他这几年点灯熬油出卖才华写话本挣下的钱财没了不说,就连师父兴致来了甩给他的让他给小媳妇买礼物的钱都搭了进去。 西南官路畅通后,朝廷的旨意也到了庆阳。 叛乱人员,只诛首恶。张司年全族皆有参与的(主要因其铲除异己抓了县丞、县尉等地头蛇),全族被灭。 华阳县县令身为朝廷命官上不能报效朝廷,下不能安抚百姓,卑躬屈膝,毫无气节,剥夺官身,流放辽东。 令杨铎遗孀进京颐养天年,其子入国子监攻读,望其能继承父亲遗志,早日为国效力。 县丞卢园因其保护县内百姓有功,免其罪责,官复原职。 另有顺和县百姓不但保卫家园,还高举义旗参与平叛,是民之表率,当表其功,重建宗祠,并赐“大仁大义 万古流芳”匾额。 余公职人员待国事安定再做封赏。 朝廷的干系影响不到田家众人,他们在忙着县主府最后的装饰。 为了省钱,田世舒把自己收藏多年的柜子都倒腾了出来。 然后除了当年周秀华举人的那套还勉强,其他都被批判得一无是处: 木料不上档次。 田世舒:好歹也是樱桃木。 不够庄重。 田世舒:这不算小清新? 好在沙发,装大衣服的柜子款式勉强被夸了几句。 然后由罗夫人拍板,所有县主的寝具用品都用黄花梨,费用由田家出。 事后娘俩又抱头心疼银子。 罗夫人:好像就没这么穷过。 还是梅花送了一幅双面绣的嫦娥奔月大屏风给田世舒,才略安抚了她受伤的心。 县主府建的很用心,房屋建造,窗棂设计都有点江南的园林气息,就连各院的院墙建造、假山、花草、池塘布置都有考虑借景造物。 可钻钱眼的县主一直考虑的是,这买花草的钱谁出?维护的钱谁出?顺和县的税有多少是给她的,够她花吗? 好歹朝廷的工匠是靠谱的,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带人把各个院子装饰好了。 田世舒又穿上她那身彰显地位、壕气逼人的圆领袍,请县里诸位头头脑脑吃了顿饭,号称开府宴,然后把管家李传福介绍给众人。 毕竟她都把前院让出来给他们做财务科和库房了,他不当这管家也不行。 内院总管是孙妈,手下三个中年妇人,负责打扫院落。 没想到开府宴是要送礼的,她莫名其妙的收了一千多两白银和各色礼物。 这算不算行贿啊?在线等,挺急的。 梅花在开府宴后便回吴家堡去了,田世舒让李成玉每半个月来山庄取一次报纸,不能只顾着练剑法,就把书本丢下,李成玉依依应了。 吴家清空了家底跟着众人做买卖,原本要买下金玉锦绣的事儿也泡了汤。等周家的产业被卖时,吴氏出钱买下绣坊,也算母女俩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回想当年她因田世舒学刺绣和周家交往渐深,如今两家家破人亡,这绣坊也兜兜转转几经易手,最后到了自己手里,冥冥之中似乎p自有天意。 因要经营店铺,吴氏母女住进了当年老太太和老爷子县里老宅,老太太不放心也想跟着去。 吴父阻拦不住,只得给她买了个婆子在跟前照顾着。 南下经商的队伍要启程了,吴安然的身体是吴家最挂心的,索性也给儿子买个会做饭的妇人照顾他的身体。 这一行人有罗家两个舅舅和罗家长子罗鸿铭,没想到的是安乐公也要一起去。 “梁五哥,您不回家过年?”田世舒不得不怀疑这位是不是忘了这茬。 梁昭大袖一甩,双手一背,仰面朝天,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我这是为了谁?是谁天天哭唧唧的喊穷?这不是怕这几人傻乎乎的带这么多银子再被骗了!不看着能行?” “成吧,您高兴就行。”毕竟安乐公的护卫身手都不差。 田骄挠挠头,“要不我也去?”听安乐公这么一分析,好像这些人是不大行。 田世舒白了他一眼,“四月咱家要北上,你忘了?” 田骄憨憨一笑,“那行吧,我还是留下保护你和娘吧。” 田世舒端起茶盏,“祝各位大展宏图,一帆风顺。” 众人共同举杯:“祝我们大家得偿所愿,同舟共济,直挂云帆。” 恒昌和的人走了,带走了十五万两白银,雪花的银子虽然都换成了银票,可也是真金白银换的啊。 田世舒恋恋不舍地望着消失在地平线的车队,吴浩然劝她:“放心吧,这么多人不会有事。” 田世舒叹口气,“你不懂,我担心的是人吗?” 我只是担心我的雪花银。 第99章 新帝 再有二十天就过年了,田世舒打包了各种礼物送即将回京的匠人们。然后想到如今自己好像得给巡抚、知府等人送年礼,这事儿闹的,自己这县主似乎是挺亏的,一分钱没捞着,可是花出去不老少,不行,不行,考虑考虑怎么搜刮民脂民膏? 呸呸,这堕落得太快了。 还没等田世舒送出年礼,徽宁就先后收到两个消息。 一、张钊率领大军攻入祁王府,祁王束手,临川各地闻风缴械。 二、皇帝驾崩。 他们这些偏远地区的臣子便挂起白灯笼,闭门哀思。 其实皇帝已经昏昏沉沉有日子了,安乐公派人送了一个药方,太子命太医院查看了确实可用。这几味药虽贵重,可太医院确是有的。 服用了药物之后,皇上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这日,皇上正歪在榻上,和太子讨论冬至日南郊祭天的事宜。 忽然听外头奏报有八百里加急,皇上便命人呈上来,亲手展开军报,“临川大捷”,皇帝手拍木榻,“朕得见先皇矣。” 然后又歪头叫金福,“你去让大臣们觐见。” 金福不敢立刻传唤,看向太子。太子不明所以,只得同意。 “父皇龙体为要,切忌大喜大悲。” “嗯,朕知道了。” 稍许,在皇城办公的内阁、各部大臣都来了。皇帝把军报递给太子,示意众人读了。 “回望朕这一生,似乎没做什么大事。”见有大臣要说话,皇帝伸手阻止,继续言道:“若说有什么能说一说的,就是给你们找了个好皇帝,将来你们要用心辅佐我皇儿。至于祁王这起子烂心烂肺的就让朕带走吧,到了地下朕拉着他一家去问问太祖,朕杀得该不该。” 大臣们听得冷汗直流,太子跪地哭泣。他父皇是打算替他背下这杀人的罪孽,可他能同意吗? “父皇,祁王的事可以交……”太子泣道。 皇帝不让他再说,“就让他们一家陪葬吧。”这是连廷议都取消了。 见太子和大臣还跪着,他又叹口气,“知道你们仁义,可这乱臣贼子坑害了多少百姓?不值当为他们如此,你们都起来吧。” 怀王是他儿子,且其行差踏错也是自己纵容他和诸子相争的结果。太子保全他的后人是守孝悌之情,祁王是什么东西?也敢来觊觎这天下? 皇帝越想越气,当晚便病发,太医院回天无术,于腊月二十夜间驾崩,谥号‘宪’帝。 宪有赏罚分明、表正万邦之意。田家人对此保持沉默,心中佩服内阁的人很会拍马屁。 太子遵循古礼,守孝二十七天,呼应三年孝期。 等到登基大典时,人已经瘦得跟麻杆一样了。 正月十八是钦天监看的好日子,太子登基为帝,尊皇后为皇太后,封太子少师为太傅,继续教养皇室子嗣。 改年号‘通和’,为政通人和之意。 由此可见,这位年轻帝王是个实干派,不喜那些花里胡哨的辞藻。 然后又大赦天下以安民心。然祁王一家罪大恶极,赦无可赦,亦不必押解进京,就地正法。 接下来皇帝又大封近三年来的有功之臣。 征北将军王禄,平叛安民,深得朕心,封从四品宣威将军,驻守京师。 定边将军张钊,升正四品镇远将军,回防蜀中。 节制徽宁、临川两地的卫所保护数万百姓免遭战火,亦官升半级,继续剿灭暗处的散兵游勇。 顺和县义军首领田骄,因多次助战有功,擢为五城兵马司南城副指挥使,官七品。 顺和县义军首领秀才吴浩然奖良田百亩,皇帝手谕一封。 这手谕别人拿着没用,对于吴浩然可是大有用处,这代表这人政审合格了,不用找保人去考试。 然后众大臣又听到一个封赏:义军首领永安县主田世舒,抗敌有功,进献新式农具有功,升为从一品永乐郡主。 大臣们就奇怪了,这人到底谁啊?怎么一面没见就窜到一品勋贵的行列了? 一水的封赏下来,皇帝舒心了。 然后想到他的小伴读,私下说道:“你和十三的功劳朕都记得,不要着急。” 田世昌跪地磕头,“臣只是尽本分,不敢贪功。” 皇帝点头,“你去国子监的事儿都办妥了?” 田世昌叩首,“已经妥了。明日臣就去上课了。” 皇帝又问:“你家人何时进京?朕看你们父子俩有些孤单。” 田世昌深怕他说出旁的,“家母等人计划四月北上,同父亲过端午。” 皇帝点头,“这两年百姓日子过得都不好,端午是要好好庆祝一下。” 大朝会,太傅连同礼部尚书递上奏折陈述近几年国不安宁,折损许多臣子,待选的士子都已外放,恳请陛下开恩科选贤能。 皇帝深以为然,命太傅主理此事,然后又想到什么,说:“朕曾多次读过田祭酒撰写的模拟考卷,却有几分本事,便让田祭酒从旁协助太傅主办此事如何?” 田立人出列启奏:“臣家中尚有学生参考,臣理应避嫌。” 田立人:所以光教书还不行,还得掺和进这麻烦里?唉,想来他们母子的行程又要耽搁了。 礼部尚书:所以我图什么?皇帝你要不要看看老臣?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呢。 皇帝便点头,“是朕疏忽了,田世昌该下场了。”然后又想起还有一事没处理,便道:“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你们二人协办此事吧。” 下朝后他命人找来肖小郡王。 “知道朕找你何事吗?” 已经筛糠的小郡王,跪做一团,很是没眼看。 “有贼心没贼胆的玩意!”太子把参他的折子砸了过去。 这折子当然是他自己找人写的。 “说吧,朕该如何处置你?” 肖郡王话都说不利索,“臣罪该万死,都是祁王他,他用美色迷惑臣,臣,臣得了失心疯了。” 皇帝闭上眼睛,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朕总在想民间小儿女都知道要效忠谁?为何皇室子弟反倒不明白?你说是不是朝廷把你们养得太好了?让你们忘乎所以?沾了皇室的边,就可以让你们为所欲为,就可以以天下人为刍狗?” 肖郡王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请陛下看在母亲面上宽宥一二吧。” 不多时,大长公主便拉着太后求见,一路上嚎哭不止。 “父皇龙御归天时,姑姑可这么伤心过?”皇帝嘲弄道。 大长公主一下把哭声噎了回去,结果就一直打嗝。 太后也是没眼看了。 “这孩子做了什么让陛下这么生气?” 皇帝扶着母亲坐好,淡淡地道:“也没什么,谋反罢了。” “啥?”大长公主惊讶了,他儿子的管事报信时只说郡王得罪了皇上,没想到,怎么可能? 大长公主嚎了一嗓子,便扑过去打儿子,“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郡王还跪着呢,躲又不能躲,求,他能求谁? “娘,儿子是被骗了,儿子也没做什么。” “是没成功。”皇帝揶揄道,“就这么点心眼子就什么都敢干,朕若是不把你的勋贵身份扒了,你还是要被人利用。” 长公主一听儿子命没事,那就再求一求其他? “嫂子?” 第100章 准备科考 太后:怎么着,你儿子造我儿子的反,还想让我求情? “哀家也是不懂?你这孩子不是挺机灵的?怎么还分不清里外呢?” 长公主:算了,就这样吧,好歹命没事。 皇帝看够了闹剧,说道:“夺了你的身份,贬为平民你可怨朕?” 肖平摇头,他又不傻,平民怎么了,不是还有他娘吗? “朕命你夫妻两个搬到京郊的房山县,朕给你们五亩田,自耕自种,不得假手于人。从今往后,农人怎么活你就怎么活。若是让朕知道有人暗中帮忙,朕就把你送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朕说到做到。地若种得好,别忘了送点给朕,也好让先帝尝尝表弟种的粮食滋味如何,好歹也是你的一番心意。” 太后笑了,这折磨人的法子有点新。 公主傻了,不让人帮忙?那她儿子还能有命在? 郡王也傻掉了,皇上让他去种地? 我天! 事后皇帝又找来大宗正,说了肖郡王除碟之事,然后让他约束好宗室子弟,若是再有人依仗皇家身份做出有损皇室的事,便如肖郡王一般。 大宗正少不得把皇室宗亲召集起来敲打了一番,远在封地的也都派人去信陈说厉害。也不怪皇帝生气,接连两次造反的都是皇室的,平叛的都是外人,这让新帝怎么想。 奖赏和开恩科哪个重要?当然是后者,所以无论田骄的官职还是田世舒的爵位,都没田傲要下场更吸引全家的目光。 毕竟那两个是板上钉钉的,田傲这小子却散漫了许久。 田世舒放话若是考不上秀才就让他留在县里,不带他进京。 田傲急了,一家人都走就留他一个? 然后头秃的起早贪黑复习功课。 因为通知下来的晚,县试定在了三月末举办,八月乡试,来年二月会试。 李成玉因为在守孝错过了这次考试,吴浩然已经除孝,倒是要留下来参考。 微露草堂便在此时复课了,如今的院长姓鲁,已是秀才出身,原来就帮着田院长打理书院,不过这次他也准备下场试试,这次不成,再过两年还有正科。 如他这般想法的人一定不少,此次恩科应该很热闹。 三年前山庄栽下的茶树已经可以采摘一批春茶了。 田世舒亲自背上篓子去采茶,他们这的茶叶是无芽无梗的单生片,和后世备受推崇的六安瓜片很像,她便取名瓜片茶。 只是炒茶工艺有点复杂,她并不打算如何推广,当然若是李染不甘心农庄收入不如作坊,他便去想办法,她很乐意坐享其成。 嗯,她就是这么的开明。 不过给茶叶设计个漂亮的盒子,当做礼物送人还是要的,谁叫她家的人气越来越旺了。 这会要开恩科,她还不忘找来李良辰,问问他是否要去考。 吓得孩子脑袋摇成拨浪鼓,“郡主饶了我吧,我可没那两把刷子。” 除了茶树,山上其他果木也都进入盛果期,考虑到果子成熟时她可能已经进京了,她便写了手书交给李染。 兰花一家在书院复课后便搬回书院搞后勤去了。 田骄做梦都没想到他也有抓心挠肝想见一个人的时候,乃至于拦住妹妹说:“把弥勒佛像借我一用。” 田世舒瞪大眼睛:“你要干嘛?”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去? “以前师父教的,神情不属时当拜佛念经。” 他现在应该算是了,毕竟饭粒都塞进鼻孔了。 好家伙,二哥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啥。 最终他也没借到佛像,而是被撵去抓小鹿回来养。 田世舒的两头小鹿已经在林子里开辟出鹿苑,反正两个也是养,四个也是放,就当给农庄开辟业务了。 李染:谢谢您哩。 和田骄有类似遭遇的还有吴浩然,他原本计划着陪田家一道进京求学,没想到他却要留下来参加八月份的秋闱。 这一分开又是大半年。 想到他还欠人家一份谢礼呢,便借着取报刊的机会跑了来。 “不是让人给你送吗?”这时候时间多宝贵,他来这儿干嘛? “我……”这要吴浩然怎么答才好? 好在她也不是真要一个答案,“尝尝我们这产的茶。” “真成了?”吴浩然灌了一口,“好香啊。” “是吧,我也觉得香。” “能给我拿点不?”吴浩然傻笑着讨要。 “行啊,伯父若是想种,让他来挖吧。” “嘴里甜甜的。”吴浩然品了品继续说道。 “还提神呢!” 吴浩然闻言更来劲了,“那得给我多来点儿。” “哎呀,得寸进尺。” “呵呵,还有什么?”吴浩然厚着脸皮上赶子找骂。 “得陇望蜀。”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 吴浩然缴械:“我错了,错了。郡主饶命。”真是一句比一句难听。 “好吧,看你认错态度诚恳,姑且饶你一回。” 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吴浩然见跟着的人都躲出去了,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长袋,细看好像是扇套。 他从里边拿出一枚碧玺簪,插到她头上。 “这便是我的诚意。” 田世舒伸手摸了摸,“好端端的怎么送东西?” 吴浩然笑得眼睛弯弯,“小时候总是你送我东西,现在我也想送你。” “你还有钱吗?” 吴浩然心痛了一下,“这是以前就准备好了的。” 偶尔出去闲逛,见到好看的饰品就会想她戴起来的模样。只是那时候她还小,还不适合带这些。 “我有个书童叫吴顺,你知道吧?他替我保存了不少东西。” 然后贱兮兮地凑过来低声道:“都是给你的。” 田世舒歪头,“你在京城都做了些什么?”怎么逛到女生饰品的? 吴浩然顿时觉得好大一口锅在天上飘,一个不好就要把他扣牢。 “国子监的老师虽不是势利人,可人家的寿诞、或者是家中添丁这样的日子咱们总要表示的呀,也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田世舒点头,道理是没错,可不耽误她讲歪理。 “两耳不闻窗外事说的是你?我看你人都在窗外呢!赶紧拿了东西回去,若不考个解元我看你怎么面对我爹。” 吴浩然闻言立马跳了起来,揣好东西,疾驰而去。 第101章 离愁别绪 四月的风轻轻拂过田野,像是大自然温柔的手。田埂边,油菜花一片金黄灿烂,如同给大地铺上了一层耀眼的金毯。微风轻摇花茎,花朵似波浪般涌动。 远处的青山像是刚刚换上绿装的巨人,连绵起伏间透着蓬勃生机。山上的树木枝叶繁茂,嫩绿嫩绿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生命的光芒。 果园里,桃花已谢,结出了毛茸茸的小青桃。而梨花正盛,洁白如雪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一地,宛如冬日未尽的残雪,树下的泥土也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农舍周围,几株垂柳依依,细长的柳枝垂落下来,宛如绿色的珠帘。池塘里,荷叶才露尖尖角,几只蜻蜓立在上头,偶尔轻点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看不够的美景,诉不完的离情。 刚刚得中秀才的田傲哭成了泪人,原因是他要告别小伙伴,去闯荡另一番天地了。 田骄背手而立,又不死心地再问:“真不和我们上京?” 兰花脾气好,“家里还能留我几年?请你也体谅体谅我父母的心情。”说着递给他一个包裹,“我针线一般,你别笑话。” 田骄赶紧接过,“做给我的?倒也不必这么辛苦。”就是咧开的大嘴出卖了他。 接了人家礼物才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我心思粗,送错了东西你别也怪。”然后把一个金镯子戴在她腕上。 “你总打算盘,许是金子更合适些。不过若是你喜欢玉镯,我再买给你。” 罗家一大家子也在诉说离情。 十三不得不催促,“郡主,再不出发咱们就赶不到驿站了。” 田世舒去挽了母亲,扶她上车。 许是载不动离愁,许是难离亲友,马儿也抬了抬蹄,嘶鸣一声才迈步向前。 吴浩然打定主意要送他们一段,便默默地跟在田世舒的马旁。 为了出行方便,田世舒穿的是一身冰蓝色短打,头发也用同色系发带扎了。整个人很是干脆利落。 见眼前人如此,无奈道:“你也要来一场洒泪而别?” “不行吗?”吴浩然品出这人的铁石心肠,有点委屈,“就没有什么离别话要对我说?” 田世舒抬手扔给他一个荷包,伸手接了,里边硬硬的,打开来竟然是个香囊,再打开竟然是个玉质熏香盒。 “这算什么?里三层外三层的。”吴浩然嘟嘟囔囔的。 “不能陪你考试,便让它陪你进考场吧。这玉雕美则美矣,怕磕怕碰的,你可要保护好。” 吴浩然闻言愣了愣,觉得她话里有话,可一时之间又不大明白。只是小心的把东西包了,贴身放好。 “放心,我自然会妥善保存。” 田世舒回头看了一下车队,然后说:“送君千里终须别,你也早点回吧,咱们京城再见。” 然后纵马撵上田骄、田傲。 这会儿双喜睡醒了,马车关不住他,田骄便把他绑在胸前,兄妹四人三匹马走在一起。 队伍前后都是大内侍卫们,中间还有他们自己的人,很是安全。 “姐,吴师兄在那呢。”田傲指着队伍外边走动的人影说道。 田世舒心底微动,说道:“四弟,姐姐教你唱歌可好?” “好啊!”田傲很配合。 田世舒清了下嗓子,“二月天杨柳醉春烟,三月三来山青草漫漫,最美是人间是四月的天,一江春水绿如蓝。” “姐,这小调还怪好听的呢。” 田骄心里有股郁气散不出,“这个太文气,有没有大家都能唱的?” “有,有一首我很喜欢的。”然后轻咳一声,酝酿了一下: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 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 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 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 竟若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 一曲毕,骑马的松了缰绳,坐车的,打开车帘。 默默送行的住了脚,目送车队离开。 渐行渐远的车队传出一阵阵歌声,有嘶吼,有低吟, “……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田世舒拔马回头,奔出队伍,见到的是牵马人一身寂寥。 没他在身边,谁能不寂寞呢? 她翻身下马时,人已经跑到她跟前。 多好,只要她迈出一小步,有个人就会向她走那九十九步。 “可是忘了什么事?”吴浩然一脸希冀地问。 田世舒展颜,“是忘了件事。” 然后伸手抱住了他。 木了?麻了?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回去的一路吴浩然都在懊恼刚刚的表现很差劲。 又被小舒比下去了。 然后回头看向被他冷落的马儿。 “兄弟,咱俩比比!” 也不等马儿同意,啪就是一鞭子。 马儿很无语啊 tm主人是个神经病吧? 他已经和自己比一路了! 既然这么能跑,早干嘛去了? 自己跑着来呗。 何苦折腾它? 马生艰难啊! 好在这人还仅剩下一点良心。 跑一段就带它休息,喝水。 然后这主人就开始嚎:沧海一声笑…… 太难听了,都没我叫的好听。 官道上不常出门的人今天有眼福了。 大家都在疯传路上遇到个神经病,跑得比马快,唱歌比马鸣还难听。 田世舒回来时众人都不大敢直视她。 田骄心里更是骂骂咧咧,好想去揍姓吴的一顿。 田傲小眼睛滴溜溜乱转,要说勇还得是姐姐,她就不怕娘亲骂? “小傲,要不要比一场?” 还在神游的田傲下意识地驱马,跑了起来。 徒留田骄和胸前挥着小翅膀啊啊叫的双喜。 田骄低头叹口气,“弟啊,别喊了,你姐她现在已经脱缰了。” 双喜仰起头,咯咯乐了两声,终于见到二哥的脸了。 然后欢快地游动四肢。 田骄这才发现他弟弟的口水已经糊了一脸,只好拿着口水巾给他擦干净,“你这是馋啥了?”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姐,后边是啥?”田傲扬声高喊。 十八平时和田傲、李成玉打交道最多,听见他的声音,对他的背影喊道:“谁输谁胜天知晓。四公子,你要输了。” 田傲哈哈大笑,扬鞭高喊:“不可能。” 前头田世舒回头朝他挥了挥手,“有本事你过来呀!” 惹的后头笑声一片。 这低迷的队伍,总算活过来了。 第102章 人在旅途 田家是四月二十从县城出发的,预计要三十天才能到京城。 好在天公作美,一路没有遇到滂沱大雨,可饶是如此,路况依旧堪忧,怎么形容呢?这官道车辙印子都能养鱼。 罗夫人不常出门,晕车晕得厉害。 田世舒提议教她骑马,头两次被她拒绝了,后边见识到齐膝深的车辙后,也就妥协了。 无良女儿还朝她竖起大拇指:“娘,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得没好气地道:“过来扶我上马。” “得令。娘,我的马很乖的,骑它吧。” 趁着休息时间,田世舒牵着马,陪她娘遛弯。 溜达了三天,罗夫人终于可以挺直身体了。 田世舒便鼓励她跟着车队走一段。田骄怕别人护不住母亲,便把带孩子的活儿交给妹妹,自己守在母亲身边。 田傲不甘示弱,试图教他娘各种马上姿势。 最后被强制闭嘴。 田世舒失了马,便在马车里逗双喜说话。 “老弟啊,你不开口说话,知道会错过什么吗?” 你会错过炸虾球、四喜丸子、小蛋糕、小熊饼干…… 总之是双喜小盆友婴生整个食谱。 小小双喜大大的眼睛,本想向姐姐卖个萌,蒙混过关。谁知刚想发声,嘴角上扬晶莹剔透的液体飞流直下,拉出了长丝。 “哈哈哈,小崽子,你听懂了,对吧?” “来,叫姐姐。” 双喜恼羞成怒,试图挣脱姐姐的束缚,小拳头直扒拉。 “行,你厉害。不叫姐姐是吧。叫爹爹也行。” “啊~~”双喜抗议。 “我跟你讲啊爹有钱,你一喊爹他高兴了,就给你钱买好吃的。什么虾球啊、蛋羹啊,都是用钱换的,你懂吗?” 双喜抽抽鼻子,咧嘴想哭,结果又听到‘虾球’二字,便又有口水汹涌而出。 田世舒:被美食硬控的娃娃。 “来,喊爹。”孝顺的大女儿卖力地很,远方的田立人喷嚏不断。 近来有监生反应说教他们射箭的博士水平不行,要求换人。 他得想想到哪去请师傅,儿子倒是认识这样的人,可不能什么都指望他。 博士敲门道:“大人,那几个学生过来了。” 田祭酒擦擦鼻子,“让他们进来吧。” 六个学生排成行,等待发落。 “你们说博士们射御之术不如尔等,你们几位是有家学渊源?不妨说给我听听。” “从你开始。”田立人指着离他近的少年说道。 “禀告祭酒,我爹是镇远将军张钊。”少年声音洪亮得很。 田祭酒点头,示意下一个继续,“我爹是怀化大将军宁远。” “我叔叔是壮威将军……” 田祭酒手捻胡须,一脸笑意,点头赞许,“原来都是将门虎子,怪不得瞧不上国子监的师傅们。你们家里都有教你们练武?” “请师傅教过。”有几人点头,“可是爹爹在驻地,家里教的也就那样。再说我们现在也出不了校门。” “你们将来想从军还是从文?” 几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齐齐摇头,“我们读书不行。” “可有读兵书?” 张钊长子张焕脸红了,“读……了一点儿。” “你今年年纪不小了,再不学可来不及。”田祭酒叹口气。 “你们几个呢?” “我们都差不多。” “若是我特批你们可以回家去学习,你们可能认真读书?” “是陛下让我们必须待在国子监的。”几人是有名的二世祖,皇上还是太子时怕他们在外边惹是生非才把人都扔在国子监里。 “好,情况我都了解了。这样,今日午时末到校场来,我试试你们的水平。” 然后六人在午后受到了迎头暴击。田世昌百忙之中抽身把人揍了 一顿便离开了。 摇人的自然是祭酒大人。 “按说你们年纪还略长了些,既然打不过,说明即使家里给你们创造了条件,你们也没有珍惜。国子监不是不能给你们创造条件,但是我要看值不值得。” “祭酒大人想怎么看?”张焕恍惚里好像听过田世昌的名字,至于在哪听到的,倒是一时没想起来。 “自然要看你们有没有长进。看见箭靶子了吗?射箭的技术交给你们了,你们现在虽然水平不错,可也不是不能再进一步,若十天后,你们能射满十环,我便奏请陛下给你们换师傅,到时候你们还可以提想学什么。” 待学生都走了,田祭酒又召集了主簿、司业过来,重点询问这些驻边将领的子弟。得到的回复便是除了随军锻炼的子弟不谈,他们国子监的这些学生大都是文不成武不就。 一些想弃武从文的家族目前并不成功,基本是废了武功提不动笔杆;另一些军功起家的将领人在前线,家里子嗣无人管教,更有甚者,家眷溺爱得不得了。了解了这些田祭酒便回家了。 第二日午时,皇帝的案头摆着两摞高高的折子。整日埋首案牍的皇上告诉自己,再读一本,朕就可以休息了。 然后他就翻看了一本,见字迹赏心悦目的,便会心一笑,暗道:田祭酒可很少上折子。 “军者,国之大事也。”嗯,他一个文人怎么也谈论起军国大事了?便调整了坐姿,认真读了起来。 “军者,国之大事也,往昔如是,大宛亦如是。然如“岳家军”“卫家军”‘上林军’者,臣私以为不妥。军当是大宛之军,将乃为大宛之将。更为长久计,朝不可依一方军力,不可养一时之将。” 皇帝皱眉把这段话又读了一遍。然后又往后看。 “然,如何练大宛之军,如何养大宛之将?臣斗胆谏言不若开办大宛军校。”皇帝站起来走了两圈,然后又坐回去,“臣以为世人不如赵括者多矣,不若先有括,后有蒙氏、李氏者,才有白起、霍去病者。假以时日大宛必将将星云集,不惧外敌矣。” 皇帝是行伍出身,大宛将才不足是近在眼前的事实。 封侯的都老了,年轻的如张钊、王禄经验又不足,现在全靠西北军支撑。可正如田立人所言,靠一方将士守全境就是个笑话。 办军校吗?如何办?朕得好好想想,再想想,急不得。 急不得的皇帝熬到酉时就再也等不得了。他把内阁的人都叫了来商讨此事。 太傅读了一遍便知道皇帝动心了,他 一语不发;内阁大学士李廉皱眉:“这么多人研读兵法,恐怕会乱了朝纲。” 第103章 办军校 “习武之人多不知礼,若是他们能坐下来接受教化也不是不行。”梁国公说道。 首辅冉子牛摇头道:“国公爷,那些人哪个能坐得住 ?陛下,不知是何人进言此事?臣以为兹事体大还需再议。” 皇帝便问道:“冉大人以为有什么不妥?” “臣是觉得此人居心叵测。办军校?亘古未有之事!这将才如何选拔?如何评优?兵法岂是人人可学的?臣想问问他是何居心。”冉首辅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朕想当然了,这事儿再议吧。” 夜半子时,皇帝忽然坐了起来,把旁边的皇后吓了一跳。 “陛下可是做噩梦了?”皇后起身给他倒了杯安神茶。 “朕是想起来被冉老头那帮人忽悠了。军校怎么就办不得了?若真有满大街的人都会用兵之道朕高兴还来不及。” “这是受了多大的气啊!”皇后笑了起来,“至于您半夜想起来还气。” “梓潼,今天朕收到个折子。”皇帝便把建军校的想法说了。 “要说想法真是好的,只是陛下真不担心?”皇后有些不赞同。 “担心,可朕更担心岳父、大哥他们防不住鞑子。”整个北方防线全靠一家人指挥,想想就可怕。 皇后叹口气,“我也想让父亲回来养老。” “朕来想办法,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皇上,您如今是皇帝了,言行为天下表率。”皇后嗔怪道。 “好,朕下次注意。等下了朝,朕就叫田立人觐见,听听他的具体想法,他那人就不是光想开头不管结尾的人。” 皇后闻言便道:“听您的口气颇为赏识这位……田大人?” 皇帝拉着皇后躺下,“哈哈这人可是个有意思的,我跟你说……”扒拉扒拉把田家那点事儿说个底掉。 “呵呵亏您想得出来,人家孩子十七八也好意思说是您的伴读?” “诶,皇后你什么意思?说朕老?……朕哪里老?” “哈哈哈,错了,臣妾错了,皇上……一会儿该早朝了。” “去他的早朝!谁家好人天没亮就上工!” “皇上!” “不管!朕的皇后都说朕老了!这还了得。” 守夜太监也是服了,一会儿叫您还是不叫您啊! 然后又赶紧叫宫女准备热水,主子高兴就是他们的福气。 又是福气的一天。 早朝后被留堂的田祭酒自然知道是什么事,除了他还有驻守京师的王禄、安国公、宁郡王、鲁国公,有三位是武将出身,宁郡王负责兵部,这些人田立人都没接触过。 这回皇上没有遮掩,直接把折子给几人读了。 田立人也是头一回和正经八本在战场上拼杀的武将接触。 怎么说呢?一言难尽。 “你们文人就是矫情,那将军是书本上能教出来的?”鲁国公贴脸开大。 宁郡王倒是知道田世昌,笑道:“鲁国公您还别说,别人能不能教出来我不知道,这位祭酒大人还真能。” “你别不服,田世昌就是他儿子。”宁郡王继续说道。 鲁国公一甩袖子,他儿子也是押粮官,据说输得挺惨。 皇上舒心了,要是都培养成田世昌那样他做梦都能笑醒。 田立人拱手,“诸位大人抬爱了,犬子的武功是在少林学的,非在下之功。” 皇帝挥手道:“先不说他的事,朕就想知道这将才到底是不是教出来的?鲁国公你是自学成才吗?” 鲁国公摇头,粗声粗气地道:“我爹棍棒打出来的。你们别笑,他是真打啊,不过兵法那些弯弯绕确实是读书人教我的,他是我爹的常随。” 皇帝点头,又看向安国公,“你呢?” “臣自然也是家学渊源。不过臣兵法不行,随军的时候带着军师的。” “这倒是没什么,咱们许多人身边都有军师。”鲁国公道。 宁郡王接口道:“这么说这事儿能办,就是老师不好找,而且怎么挑生员?若是碰上鲁国公这样不爱上课的怎么办?” 皇帝便看向田立人,“田卿,说说你的想法吧。” 田立人拱手道:“臣以为,选拔人才当不拘一格。读书人中亦有喜算术的、有喜好诗词的、有喜欢官样文章的,也有喜欢读兵书的,其实哪个都不错,端看怎么用。喜欢习武的,便让他专研武学,然后给他找个善兵法的搭班组合,当然行军打仗还是以主帅命令为准,军师意见为辅,臣以为术业有专攻会事半功倍。” “你的意思是分开授课?”宁郡王若有所思。 “对有偏才的这样最好,谁都不为难谁,但并不是说一点都不涉猎对方的课程,只是不侧重罢了,辅修一两年即可。” “辅修一两年?那全学要几年?” “一般要四年,文武兼修要六年,高精尖人才时间则更久些。” “高精尖?何为高精尖?”皇帝眼睛发亮,他算不算得上高精尖? “高,指武艺高超;精,指精通五本兵法以上,包括山地作战,平原作战、水上作战,兵力悬殊等情况的作战技巧;尖是指对各种武器的研究、改良、研发。” 几人沉默了。 好半晌皇帝轻咳了一声,“会不会要求太多了?” 田立人笑道:“陛下过虑了,这种人才本就不多,大部分学员四年就结业了。咱们文科举三年一考,武科四年一办为好。 考试办法也要改一改,不单要个人赛,还要比一比带兵能力,比方说在林子里圈出一块地,双方较量一下。” 田立人索性一次说完。 安国公来了兴致,“说起来简单,这课谁来教授?” 田立人诧异道:“像安国公这样的老资格自然要当仁不让啊!” 然后又对王禄道:“到时候拉练这种事肯定要京郊出人的。” 皇帝激动得直搓手,他已经能想到双方对垒时的盛况了。就知道和那些文臣说不到一块去,不过想到还得管户部要钱,他便又问:“爱卿,你说这么多人会兵法会不会出乱子?” 田立人笑道:“陛下担心兵书外传?” 皇帝点头,其他几人也附和。 田立人道:“陛下,如今内外安然否?” 皇帝被噎的够呛。 屁,安个屁! 罢了,皇后说要注意形象。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若是得了兵书便能成大家也是他的造化。”田立人还是免不了文人的习惯。 “头一批学员怎么招?这军事学院谁来管?”皇帝已经想到实务上去了。 田立人低头,这不是他该管的。 结果人人都看向他。 他只好道:“不如放在国子监吧,多开个班也不打眼。刚好有几个监生热衷武学,第一批学员不如就培养各地卫所的将校吧,尤其是校尉一级的,再就是……” 田立人望向皇帝。 “怎么朕也要学?” “不是您,是您的侍卫。”这不得先培养您的亲信吗? 皇帝很满意田立人的上道儿。 “朕再想想,回头你们都把名单交给朕,朕来选他们的夫子。” 第104章 君臣对话 放在国子监好啊,无非增加几个博士、助教的事,那些大臣也可以闭嘴了。只是这田祭酒? 罢了,书生造反十年不成,让他管着总比扔给武将强些。 众人知道这事基本就定下了,想着赶紧回家扒拉儿孙,他们各家至少会有一个名额,可不能浪费。 “田祭酒留一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田立人等着皇帝训话。 “怎么站着,坐下陪朕用膳。”皇帝喝了口茶,像才注意田立人一样说道。 “给朕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事儿的?”这又不是他的本职工作,做得多错得多,田祭酒也不是那种喜欢揽事弄权的人。 “国子监里闹事最多的除了勋职人家的孩子便是这些武将家的后代。臣以为将军们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的子嗣即便不成才也该能守成,才对得起祖辈父辈。” “田祭酒费心了,朕当年也是看他们太不像话了。”皇帝给他倒了杯茶,“可朕想听你的真心话。”关心武将是真,可他不信这值得他如此大张旗鼓。 “陛下,臣斗胆。”田立人起身作揖,“臣以为这天下间甘冒大不韪者不一定依仗自身,如祁王,以为咱们大宛疆域辽阔,处处掣肘,给了他们想要尝试的野心。 若各卫所驻扎皆为陛下嫡系,又都精通用兵之道,即便有人起了野心也会再三斟酌。 陛下,臣虽自幼家境贫寒,可尚能支撑,算不得苦。可臣北上就职,看到不少南下躲避战乱的灾民,他们或躲在山林自救或打家劫舍让更多的人罹难,无论如何皆是苦。” 皇帝叹口气,“爱卿说的在理。这天下熙熙攘攘,黎民才是最苦的。” “只是臣还有另一个私心。”田立人抬头望向上首。 “如今我朝已经历经六代,国君或有懈怠,如有诸多将军在朝,也会倒逼君主一二。” 皇帝一愣,目光灼灼地望向田立人,半晌才哈哈大笑,“田祭酒啊,真有你的,朕一时还难说你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若说你胆子小你敢提这掉脑袋的事儿,若说你胆子大,当年你落马的事多少有些反应过度。” “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叹口气,“不过也不怪你,朕想过易地而处,陌生的地方,满地的权贵,朕未必能做到壮士断腕,姜家的宅子算朕一家对你的补偿。” 毕竟先皇的赐婚诏书都拟了,若不是突然坠马事件,后续还真不好说。 田立人跪地:“臣多谢陛下体恤。” “行了,你也别跪来跪去的。来人,摆饭吧。” 半个月后国子监辟出来一个单独的院落,名字叫‘讲武堂’,出来进去的监生有些脸熟的也有没见过的。 皇帝找来了战十一,“朕欲派你出去带兵,你可愿意?” “属下听陛下安排。” “你先到国子监学两年兵法,若是合格你就去把十四换回来,让他回来上课。朕希望你们两人建立一支新式步兵,你可明白?” 战十一想到十四在做的事,“属下定不负陛下。” “去吧,兵法一道变化无穷,用心学。” 战十一的武艺只需加强马上作战即可,大部分时间要学兵法。 田立人作为班主任,把国子监博士助教都排了课表,让他们挨个试讲《孙子十三篇》,然后学生们投票,最终选出三位博士来讲这本书。 然后要学生们查史料,结合古今战役来理解兵书。如此往复。接下来还要学吴起的《吴子兵法》、《司马法》、《六韬》、《三略》、《百战奇略》《武经总要》,这些书是皇帝亲自裁定的。两年学完,对讲师和学生都是不小的考验。 除了孙吴兵法,其余五本都是要前线将军亲自讲授的,皇帝钦点了几人的名字,去信让他们练兵时也要好好准备课程。 将领们倒是很开心,可以趁机回京休假了。因为这些书本就是各家都有的,倒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想法。 之所以大费周章让这些将领回来,也不是为了让他们照本宣科,而是看上他们的实战经验。 先回来述职的是张钊。他是意气风发地来了,没想到老子还有做人老师的一天。等他迈步进了教室忽然一阵窒息,怎么这老些人? 然后鼓励自己老子杀人都不怕还怕说话吗? 接下来经历过类似心理的还有尚武将军、王禄将军、安国公等等,不过这会还用不到这些人。 国子监们的博士们得把学生们的基础打好,万一老师们千里迢迢回来了,学生没听懂岂不是可惜。 传授武艺的还好些,甚至不说话都行。 一群摸着石头过河的君臣搞起事业来就会忽略身边的事。 望着下人端来的一盘粽子,田立人若有所思,忘了什么事? 田世昌一边扒粽子一边道:“也不知娘和妹妹有没有吃到粽子。” 田立人:……我那么多的家人呢?到哪了? 终于被想起的一行人正兴冲冲地爬少室山。田骄手舞足蹈说着山上的景致,终于回到他学艺的地方,想想就兴奋。 他把弟弟扛在脖颈上,颠颠地往上跑,只要再有一炷香就见到师父了。 罗氏无奈,只得对跑一段就停下来等她的儿子说:“你们先上去,我慢慢走。” 田骄:“娘,要不还是我背您吧。” “不用。”罗氏挥手,“那像什么话。” 少室山千年古刹的威名谁不敬仰?田世舒前世不曾去过,没想到今生倒是能一睹真容。 阵阵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山谷之间。绿树成荫下,僧人们身着袈裟,或诵经礼佛,或打扫庭院。小沙弥们则好奇地探出头来看这几个外来之人。 田骄放下弟弟,恭敬地走向一位扫地僧人询问是否能见自家师父。那僧人打量一番,微微一笑,引着他们往寺内走去。 罗氏好不容易跟上,已是气喘吁吁。但眼前这少林寺中的亭台楼阁、禅房佛塔,让她瞬间忘却了疲惫。 一行人在寺院停留一日,问候了方丈和戒律堂的大师,送上自家的乡土产物,便下山继续北上了。 谁知刚走了一日便遇到滂沱大雨。众人狼狈地在一小村庄借宿。又遇房屋漏雨,田骄又带人修整房屋,连下了两天雨才停,可道路泥泞,不好走车,他们不得不又停留两天。 值得庆幸的是双喜养得好,身体结实,一路上跟着哥哥姐姐们,并不如何吵闹。 许是这二十来天,不是在马车里,就是被哥哥抱着,没有好好活动四肢,在这土炕上,他却活泛了起来,自己扶着墙走得欢快,生怕被谁抓住一样。 “这孩子是被抱怕了?”罗氏无奈地笑笑。 第105章 抵达 由于田世舒锲而不舍地教双喜喊爹喊娘,终于把孩子惹烦了。 姐姐这种生物啊,真是魔鬼。 终于有一天好脾气的双喜被惹毛了,拉着母亲的衣袖,小胖手指着田世舒控诉:“jie,哼哼,jie……”可怜的词汇量比不上丰富地肢体语言,他跺跺小脚,用娘的衣大襟把自己罩了起来。 殊不知他的表现不但迎来姐姐的魔爪,还招来两个无良的兄长,尤其是田傲:“哎呀,还是姐姐的办法好,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好吃的了,就像姐姐一样缠着你。” 逗得孩子在田世舒肩头跳得跟刚出水的泥鳅。躲闪不及的田世舒白白挨了两拳,眼泪哗哗地溜。 “哎呀我的心肝弟弟,你可真棒,叫姐姐,姐姐给你买饽饽吃。” “呵呵呵吃,呵呵。”双喜展开空空如也的小手给她看。 田世舒亲了一口,找了一根磨牙棒饼干给他。 小胖子欢快地蹬蹬小脚趴在肩膀磨牙去了。 田骄从身后把他接过来,“我来看看咱家吃货还会说什么。” 被强行拿走饼干怎么能行,小胖子瞬间脸就红了,“啊!啊!gie,gie!啊!” 田世舒笑得倒地,“这是喊的啥?哥还是姐?” 眼见要被逗哭了,罗氏才一人拍了一巴掌,把孩子抱了回去。 田骄朝双喜挤眉弄眼,举着饼干棒,“这是谁的?闻着好香啊。”然后故意亢吃一口把饼干塞进嘴里嚼了嚼。 双喜这下彻底被惹怒了。 “n~iang,坏!”然后哇哇大哭。 田骄赶紧喊:“别哭,别哭,二哥马上给你变出来了好不好?” 压根没流半滴眼泪的小家伙立刻收声,睁开眼睛盯着二哥的嘴。二哥把他的饽饽塞嘴里了必然也要从嘴里拿出来啊。 田骄憋着笑,演绎了一把口中夺食的戏码,尤其还是从自己的嘴巴里。把藏在手心的饼干塞进小不点手里,双喜马上躲开,塞进嘴里。 众人笑得眼泪直流。 罗氏也是哭笑不得。 “二哥,你说你这招数能用几年?”田世舒抹抹眼泪提问。 罗氏拍了一下老儿子的屁屁,“我看他能研究半辈子。” 众人又是一乐。 这会不耽误双喜陪一笑。 田傲道:“我得去记下来将来讲给弟弟听。” 田世舒点头:“好啊,别忘了也记一下你用馒头骗他鸡腿的事儿。” 田傲一顿,“也不用事事都记嘛。” “要记的,回头讲给爹听。”田世舒搓搓脸,笑得好酸啊。 “那也行吧。”许是要把童年重新过一遍,田傲这几年越发像孩子了。 众人终于在五月十二进了京城。来迎接他们的是管家三元和田世昌的仆人周礼。 周礼已经被皇帝送来的书童顶替了位置,转岗做了家仆,负责打扫田世昌的院子。 “来了,三元哥,夫人他们到了。” 当十三出示东宫的腰牌时,周礼就认出了他身后跟着的人。 “二少爷,姑……三少爷,四少爷。”周礼激动招手。 田骄挥手示意表示见到了。 城门官见到旧时东宫的腰牌一时有点难住。 这个现在已经不用了啊! 小兵不得不点头哈腰地道歉,“您稍等,我让头儿过来。” 不一会儿便又来了一队人马,见了东宫的腰牌解释道:“对不住,陛下登基后这块腰牌便不用了。您这是去哪执行公务了?卑职得去汇报一声。” 战十三明白是他们这队人回来的不及时,点点头道:“吾等二十人奉命 保护田立人田祭酒家小入京。”然后眼睛落在田世舒身上,“郡主请把你的县主印信借在下一用。” 田世舒便下马过来,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玉制印章。 没法子他们这些人的新身份还没更新呢。 田三元这会儿也挤过来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官爷,这确实是我们田府的主人到了。” 这位应该是个把总,便让城门吏打开城门,把车队放了进来。 等人都光了,几个城门吏才窃窃私语,“刚才那送印信的是位郡主?我没听错吧?” “没有哇。” “那郡主是哪个啊?” “你敢问?指定在车里坐着呢。” “不是,你回想一下大内的侍卫是咋说的。” “他说‘郡主请把您的县主印信借在下一用。’”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那个跟咱们差不多的是位郡主?谁信呐?” “切,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人家一辈子不洗脸也比咱好看啊。” “那倒也是。” “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怎么会是郡主呢?” “听说那位田祭酒也是突然进京做官的。” “许是流落在外的皇亲国戚吧?” “男子的爵位不好直接给,就荫庇女儿呗。” 几人七嘴八舌编纂八百场皇族伦理大戏。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田府大门口,大门已开,等着主子们进门。 田家驻京办的两位主任出现了一位,田世昌。另一位被田世昌好说歹说算劝走了:“好歹您一把手建立起来的新学堂,刚起步阶段您还是多带带吧。” 战十三等人在门口跟田家人辞行,“夫人,卑职等人需即刻回宫复命。” 罗夫人不好拦着,点头道:“一年来承蒙你们关照。等你们不当值了就到家里来,咱们还和从前一样。” 田世舒则问道:“过几天家里办宴家里去请你们能来不?” 十三闻言犹豫了一下,“这……郡主恕罪 ,十三等人得听命行事。” 田世舒便点头,“我懂了,到时候会找你上司请假。” 田世昌也上前谢过众人,等人马走后,一家人才高高兴兴地进门。 田世昌接过小胖墩双喜,“这还真是坠手。” 罗夫人点头,“就长了个吃心眼。” “是嘛!来叫大哥听听,给你买点心吃。” 兄妹几个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果然小胖子在谁手里都是一个待遇。 “走吧,咱们简单的认一下人,然后 分一下院子,早点休息。” 如今府内的下人,除了三元四时吴顺周礼做饭的婆婆还有田世昌后来的书童侍书,田祭酒的书童石头。 罗夫人身边原有的秋菊,小招做了厨娘,学的是孙妈和刘小花的手艺。 伺候双喜的一个奶娘一个换洗婆子。 田世舒如今是大户,她外婆送来的四个丫头,罗夫人一个没留都给了她,她给重新起了名字:春花、夏雨、秋荷、冬雪。结果一路上不知怎么搞的,就变成了,春啊、夏啊、秋啊、冬啊,好像谁都没记住后边那个字,她们四个也不在意,还说这样叫着亲切。 至于田骄、田傲小哥俩好像一直是一个人耍。 田世昌道:“这样不行,二弟马上要上任了,得有个跑腿的。”然后痛苦地看着家里这几个人,然后道:“把周礼给你当小厮可行?” 田骄点头:“这有什么不行的。周大哥你就跟着我吧。” 第106章 安排采买 然后田世昌又笑问吴顺,“顺子,你暂时跟着我四弟如何?等你家公子进京了你再回他身边去。” 吴顺点头,“这可太好了。奴才正好陪四公子去上学。” 罗夫人初来自然要赏人,“不管是留京城的还是跟着咱们一路进京的都辛苦了,每人赏一吊钱吧。三元一会儿你给大家发下去,大家该安置的都安置明白了,哪里有不妥的即刻回我。还有老大,咱们家的四个护卫是你的同门,你把他们的房间都安排好了。” 罗夫人扫视了一圈,房子太大,还是哪天休息好了再逛吧。 然后又对三元道:“可有稳妥的牙行?你算一下咱们缺多少人,该填补的得填补起来。小公子的抓周宴还没办,你们老爷乔迁只怕也没有办宴,索性一起办了。你算算都要采买些什么,报上来我看。” 三元终于松了口气,这主子一来就是不一样。 岂知罗夫人也正烦着,兰花没来,这内院的总管找谁? 望向正在四下张望的女儿,心下摇头,这要是交给她管是不是得吃不上饭? “管家,咱们这前院有多少间房?” “回郡主,这里是主子们的书房和会客室,共有十二间,二门外是常随及其家人住的地方。老爷说他不用常随,我、石头暂住那里,咱家门房还没找到合适的,所以我和四时轮流住门房。” 听得众人嘴角直抽抽。这也太对付了。 “这样不行,小舒你和三元两个拟一下名单,抓紧把人先配置齐了再说。”罗夫人一听也急了。 “好的,娘,您先带着小弟去休息,我们四处转转。” 临危受命的田世舒马上撸袖子干活,“我先说一下住房问题,爹娘他们先带着小儿子住萱园,大哥你现在住哪?” 田世昌尴尬笑笑,我住书房呢,后边院子太大。 “成吧,你搬到西北角的博雅堂。二哥,你住右后边的芝兰堂,小傲住离水近的灵溪堂。” 田骄马上说:“我还叫天翼院,门匾我都带来了。” 田傲嗷嗷叫,“你怎么不提醒我!” 田世舒无奈道:“回头想换就换,不是什么大事。我住大假山后面的织锦堂。” “水木年华厅风景应该不错,咱们平时就在那里小聚吧。”三兄弟没意见,田世昌带着两人要走,田世舒赶紧加了一句: “还有二哥咱家的车马暂时交给你了。” “放心,放心,你去忙吧。”说完兄弟几个兴冲冲地去实地探查了。 四时闻言低声道:“郡主不行啊,二少爷得去南衙报到了。马车还是交给我吧。” “呃那就辛苦你了。”田世舒尴尬。 四时提醒道:“郡主你的玉碟、朝服、诏书都还在司礼监,也得您本人去领。” 三元附和,“六福公公说您若是不建府邸会把银两折成庄子给您。” 田世舒:还有这好事?我该怎么选? 她望向三元,管家只好说:“郡主若是打算久居京城就选宅子,毕竟您名下已经有一座皇庄了。” “嗯?为什么我会有皇庄?” “郡主,这是陛下赏您的,说您改造农具有功,也是希望您能再接再厉的意思。” 田世舒汗颜,“多大?” “五十亩,都是良田。卑职去看过,土质不错,就是……” “就是原来庄上的人管理不大行,那庄子有点荒废了。” “什么意思?庄子的人不吃不喝?” “原来那庄子是实验新品种的,可这些年也没什么新粮种,他们便吃空饷不干活。卑职去看过那地都荒着呢。” 一番话听得田世舒心发堵。 “先放着吧,等过一段再同他们计较。” 哈,良田荒着!这是什么魔鬼笑话? “咱们先一项项完成。”田世舒喝了口水,“茶不错。” “是陛下赏给老爷的,老爷说您一定喜欢便给您留着了。” 田世舒笑起来,“三元,前院给我留两间书房。”不然这出出进进的不是逼着她翻墙吗。 田三元愣了一下,“是。” “我说你记,回头再盘算是否错漏的,四时你也记一下。” “洒扫各主子的院子四人可够?” “老爷和夫人的增加两人吧。那个院子有十八间屋子。”三元道。 “好,还有两套暂时没人居住的院子各需一人打理。” “各处园子等公共设施洒扫十人可够?” 两人点头。 “工具房要有两名木工,可以不是成手,但是哪里需要修补得能拿得出手。还需要两个园林工,这两人最好是女子。” “厨房有几个灶?每个灶主厨一人,烧火一人。至于烧水煮茶的人,就灶上轮流吧。各院子都是木结构的,不单独设茶水间了。不过买几个陶炉,让他们自己动手也可,你们几个主子都会。” “咱家是四个灶。那就是八人。”四时赶紧算。 “我没在图纸上看到厨房有大饭厅。” “是没有的,都是各院自己吃。若是要一块用餐,要么在萱园,要么在前院。” “那就定好时间让各房去取菜。主子们用餐简单,一大荤两素菜再有一汤就可以了。若是主子们有要求就让他自己出钱。” “浴房回头找人改造一下,暂时放四个人吧。” “依你们看,府里采买的事该怎么办?” “这?” “你们不准备自荐一下?” 四时硬着头皮说:“老爷的本意是想人卑职跟着郡主的。” “这样啊,挺好。那这采买的事就暂时交给你,我看看怎么样。” 四时:本以为保研了,没想到还有考试。 “放心吧,就几天而已。” “再说说前院卫生问题。书房不用另找人,书童就干了。院子也让他们几个干着,到时候从后院里挑老实的选几个。” 三元诧异:“用婆子?” “不行吗?不过是打扫院子,早晚一次就行了。” “好,卑职记下了。” “针线坊需要四人:裁缝三个,绣娘一个。” “若是有身手好的护卫,再添几个。有多少要多少。” “啊?” 田世舒抬头笑了一下,“我有用。” “再有就是马夫和门房各找两个,再加四个八岁左右的小厮给各处跑腿。” “各院主子贴身伺候的人马虎不得,咱们不急,先把这些人安排了。佣人房够用不?” 四时点头,“郡主这才五十四人,再有五十也住得下。” 田世舒点头,“你俩拿着单子分头找牙行去问,人要老实本分的,小丫头不要,麻烦。” 两人点头,这一家子男孩子多,是得防着些。 “我们两人找重了怎么办?”四时问。 “就是要他们竞争报价啊,这么多人肯定是要捆绑买才合适。咱们只要年纪在二十岁到三十五岁的,木工可以放宽到四十岁。护卫不算在此列。 另外你们留心哪里有懂大宅门规矩的嬷嬷给我请来两个,若是有宫里放出来的最好。我们初来乍到的,还是要谨慎些。” “你们觉得大概要多少钱够用?” 两人照着单子算了一下,一致认为七百两上下。 田世舒点头,“跟牙行说,这只是刚开始,还远远不够用,该压价压价。你们看看可还有补充的?” “花匠是否少了点?”三元试探着问。 田世舒点头,“是不多,有好的就多留几个,咱们不怕多。” 初次合作,这两人出了书房都喘了口气,相视苦笑。 这位主子看似好说话,实则都在心里了,一丝一毫马虎不得。 第107章 家人相聚 在国子监撞了一天钟的祭酒大人难得的催促石头快点往家赶。 检查了各处,对这宅子越发满意的田世舒等着给老爹来一个热烈的贴贴,谁知她爹见到她,先是一脸嫌弃:“你打算何时把我那乖巧的女儿还给我?” “哎呀,爹~~”田世舒气得跺脚,“人家自打回府都没进后院呢!”然后又主动扑上来挽着爹爹的袖子,“女儿都没嫌弃您那管家的能力,您也别嫌弃女儿好不好?” “爹~~”田傲嗷嗷叫着跑来了,“儿子可想你了。” 田骄、田世昌也满脸笑意跟在后面,“爹!您辛苦了。” “哎呀,好,你们都好。”田立人有些激动,“总算到了。你们娘呢?” “娘一路都很辛苦,这会儿带着小弟在后院呢。”田世昌回答。 “爹,快去看看您那老儿子吧。”田世舒催促。 田立人闻言也不打算进书房了,对石头说道:“让厨房多备几个菜。” “老爷放心,郡主已经安排好了。” “嗯!我三儿能干。” 田世舒满脸黑线,这老爹怎么变促狭了许多?被国子监的学生带坏了? 田世昌推了她一下,“还不快去换了,指不定一会儿又怎么说你。” “成吧,我待会过来。” 一路沿着游廊回到内宅,她的春夏秋冬早把主屋收拾出来了。 “怎么样?还适应吗?” “郡主,这里景色也太美了。” 田世舒无置可否,都是人工堆砌的景色,哪比得上她云海庄和谐自然。 “你们都安置好了?”春夏秋天点头,“我和冬儿住在前头,夏秋两个住后边。” 这里背后是假山,过道下有引过来的溪水潺潺。 沿着假山建起长长的一溜建筑就是织锦堂。 顺着过道过来就是四间屋子,原来应该是庶出子女住的地方,中间是一趟是主屋六间,靠西侧还有有两间屋子。 “你们四个不必分开,都住前边吧。西边的两间屋子我有用,你们不必管。” “那成,一会儿她们回来再搬过来。” “主子,咱们这西南角有口井。”田世舒顺着春花手指的方向走过去,走过一石桥躲过几丛竹子,果然是口大井。 “这井口太大了,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你们暂时先别用。” 春花赶紧解释:“郡主,我们原来用过的井口都是这么大的,不会有危险。” 田世舒拒绝,“没事,咱们先克服一下,明后天我就把这事儿解决了。” 这会去打热水的三人也回来了,三个人拎两桶水,搞得满头大汗。 改造浴房才是头等大事。 田世舒换了一身湖绿色下裙,上身是胭脂红广袖交领短衫,夏雨手艺好,给她挽起头发。在小田看来就是在她头顶编头发绕来绕去,然后用吴浩然送的碧玺簪固定,又插了根珍珠簪。 “哎呀,还怪好看哩,这发型可有名字?” “郡主,这个叫朝云近香髻。”帮忙的秋荷赶紧解释,然后挑了一副珍珠耳饰给她戴上。 “好刁钻的名字。”田世舒笑起来,然后起身,“一会儿你们去厨房打饭回来吃吧,不必跟着我。”然后瞧了她们四人一眼,“这园子咱们都不熟,你们不要分帮儿,也别乱走。等白天时候想怎么逛都成。” 丫鬟们很是乖巧的点头。 田世舒来到萱园时,一家人正在逗孩子。 看得出来双喜对刚认识的老爹有浓厚的兴趣,可惜老爹不上道儿,居然想拒绝胖小子的热情。 “爹,您怎么不抱小弟?”田世舒望向在大哥怀里撺掇得厉害的娃娃。 罗夫人满意女儿今日的打扮,“以后就这么穿,赶紧把你那些劳什子男装都扔了。哪是你爹不抱他,没瞧见他朝你爹的胡子使劲儿?” 田立人委屈巴巴地望向娘俩,“你看看我这掉了多少?” “哈哈哈爹,这可真是!”怪不得古代男子不爱抱孩子,好不容易哄会孙子还得造出个成语‘含饴弄孙’,想必是遭不住吧,田世舒笑得前仰后合。 田立人:再也不是我那贴心小棉袄了。 趁着夜色一家人仔细地游览了萱园。 一听名字就是当家主母的院子,若是罗夫人上头有婆婆,就该是婆婆的居所了。 萱园就在宅子的中轴线上,前边就是男主子们日常活动的场所。从前院穿堂过来是一个大花园,花园三侧都是宅子,面南背北的就是田罗夫妻的起居室,共有八间。如今小胖子和他的两个仆人也住在正房。 两侧各有五间房,西五间是罗夫人私房,东五间是库房。两边各留一间的佣人房。 田傲几人在花园里穿行了半天,并未发现有什么蛇虫,也算安心了。 从东五厅绕过去就会发现整个萱园或者说整个中轴的建筑都在假山的环抱之中,绕过来第一个遇到的便是一个叫相宜亭的地方。 田世舒点头,夫妻赏月的地方有了。 穿过去便见假山上都是人工造景,美不美的另说,田世舒觉得这姜家是真败家,这得霍霍了多少钱在家里造成两座大假山,这要是铲平了能种多少菜? 如今不但种不了,还得花钱打理。 不撸了他的官撸谁? “回头得多买些蚊香。”田世舒默默地算账。 从西五厅绕回来就发现,西五厅背后是个池塘,然后一块泰山石上刻着‘真山水’三字。 田傲嘴快:“糊弄鬼呢?” 众人俱是笑个不停。从真山水出来又是一段回廊,沿着回廊往西走便是兄弟几个的住所了。 众人回到萱园,田世舒便道:“爹,为何内宅都有名字,前院没见有匾额?” 田立人愣了愣,然后:“你猜。” 田世舒:…… 田傲:“是不是没有满意的?” 田世昌:“你想想姜家为何败落了?” 田傲:“哦?起名字犯忌讳了?” 田世舒点头:“何止是名字,这个宅子就是个忌讳?这宅子造价得多少?能有命在都是皇帝仁慈。” 田世昌叹口气:“前院匾额都是皇家赏赐的,姜家被抄家当然得把匾额摘走。” 田世舒点头:“不然正厅就叫百戒厅吧。” 田骄:“听着跟回了寺院似的。” 田傲嘎嘎乐,然后小不点也捧场:“giejie。”也不知说的是哪国方言。 第108章 打理宅院 田世舒哑火,“那你们说叫啥?总不能前院前院的喊。” 田傲:“得喜庆的。” 田骄:“得吉祥的。” 田世舒:“得朗朗上口的。” 然后三人都看向田世昌,“大哥你起!” 田世昌愣怔,“我以前也想过的,不过都不甚满意。对联我倒是想到了,你们要不要听?” 田傲点头:“大哥快说,我去找纸笔。” “喜迎我室 所愿必得;凡益之道 与时偕行。取自《易经》,如何?” “那这个前厅名字限制就更多了。”田傲放笔沉思。 田立人含笑望着几人,完全没有参与的意思。 田世舒笑道:“既然这么着,我倒是想到一个。哈哈哈既是朗朗上口又和对联相应。” “啥啊姐?”田傲又提起笔。 “百事可乐。”说完自己先笑倒了,这个不行,她还有非常可乐。 “可乐?”田世昌叹道:“这个词组的好,既有随喜之意又有些出世的洒脱。” 田世舒:竟然还能这么解释! “父亲以为如何?”田世昌望向田立人。 “不错,就按你们说的来吧,明日让三元找人刻了。” 岂料大家都望向田世舒,田世舒摆手,“可饶了我吧!我要有那手艺早去卖艺了。” 田傲却问:“可是一开始不是要百戒吗?怎么就百无禁忌了?二哥,你以为呢?” 田骄:“要问我,那还不得直接改成演武场。”说完拉起田傲,“时间不早了,爹娘早些安置吧。” 田世昌也起身,“明日休沐,父亲带着弟妹出去逛逛?” 田世舒摇头:“自己家还没逛明白呢!明天得找个地做演武场。”一家子武夫,没练武的地方怎么像话。 “不用找,明日带你们过去。”田世昌万事不管,偏早早的定好了练武的地方,也是奇才。 兄妹几个一边走一边闲聊,“大哥,你春闱行不行啊?”成天练武可还行? “怎么,对大哥没信心?”田世昌挑眉。 “就是觉得……太放松了些。”田世舒歪头想了一下,“小傲考秀才还点灯熬油地过了四十来天呢。” “姐姐,你说大哥能不能不带上我!”小秀才不乐意了。 田骄嘎嘎乐起来,“后日你便和大哥去国子监读书了,接下来就看你能不能给父兄丢脸了。” 田傲瞬间如霜打的茄子般,“能不能不去国子监?” “怎么?还想单飞?”田世舒凑过来,“你先问问京城的书院收不收你!” 国子监祭酒的儿子出去拜山头,谁不以为是阴谋?以为京城是顺和县呢? “老二一会儿到我那去,我跟你说一下五城兵马司的情况。”田世昌在正事上一向不马虎。 田骄点头:“知道了。” 田傲接了替百事可乐厅写对子的光荣任务,没心情和哥哥们玩闹,早早地回去练字了。 夏日的月亮总算懒散,田家各院早早地点起宫灯,直至夜半。 丫鬟们一路行来,既要照顾主子,又四人一车,早就疲惫不堪,所幸郡主不用人守夜,便都早早睡了。 这所宅子多用假山砌景,所以外院墙格外的高大,织锦堂实际上已经紧挨着南墙。 后有假山,前有南墙,虽有小溪流过,住久了也会让人觉得憋闷。田世舒最后决定把太阳能板铺在小屋房顶,虽然容易暴露,可这蓄电池她必须得用起来。 田世舒穿了短打,翻身上了屋顶。来到两间小屋的上方,左右掂量了一番,她的东西只得放在此处。 四块太阳能板其实很显眼,若是有人爬上假山抬首一张望便能见到。 到时候忽悠说是特殊的瓦片?田世舒一边安装一边破罐子破摔地想着如何回答才不算突兀。 两个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田世舒在屋子里安装了个墙壁灯暂时照明。这两间屋子她准备做库房,里间放些布料,外间放她随手买的各种物件、工具。 有空还要去别处找找和这屋子相配的置物架,她提取精油的器具都没处摆放了。 在屋子里鼓捣到了三更天,才蹑手蹑脚地来到井口,她有个工地用的抽水机,准备用到这水井里。 只是该怎么解释?算了,先把水井抽干了再说吧,这井不知多久没用了。 因为不能用发电机,她直接抱着两个上万瓦数的蓄电池来工作。等她睡一觉出来时,赶紧把工具收了。 她的卧房在主屋最西边的两间,最西边安的床,西二间是铺炕。 提到炕不得不提她在顺和县城宅子里那大炕,听说只有第一年冬天的时候好烧,后来再烧就反烟了,最后拆了。 靠东侧两间屋子她打算做绣房,她把自己的大小绣架都拿了出来。有靠窗摆了一张长桌,当工作台,偶尔想做首饰了便来此处,想了想,又把工具平铺在桌面。 外间有个闲置的多宝格,她把它靠墙放好,把自己收藏的杯碟、茶盏都摆了出来。然后想了想把二哥送的佛像摆在了最上方。 中间的两间中,挨着入户门的大厅做会客厅。往卧室来的一间做书房,往东去的间做画室,毕竟有些颜料不太安全,还是离人远点吧。 大清早春花出门吓了一跳,怎么只过了一夜,小溪的水长了这么多? 她沿着小溪往后边走去,来到静园。据郡主说这里是给小公子留着的。这里的溪水并没有变化,怎么她们院子就涨水了呢? 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春花把三姐妹都喊了起来,她们今天得按郡主要求的收拾房间呢。 田世舒睡了个好觉,醒来后想到这一天要做的事,不得不伸个懒腰,爬了起来。 在桥上打了一会儿太极,天就大亮了。 洗漱后换了一身百褶裙加广袖茜色交领长衫便去萱堂问候父母了,然后兄弟三个也陆续到了。 “你们房间都缺什么赶紧报上来,我那套宅子都是红松的,要做家具摆设,也得配合着来,还有点麻烦。”田世舒不得不提醒自家这几位大爷,不然他们真可能只会说来把椅子、我要桌子这样。 即使提醒了,田骄也道:“哪有那么麻烦,我没缺什么。” 其他两人也一脸赞同地附和:“没缺什么。” 田世舒叹口气,“等我空了,去你们那检查吧。” 罗夫人笑道:“我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我来给他们归制吧。你今天要做什么?” 田世舒望了父亲和大哥一眼,“咱家这井可重新淘过?几个大池塘可让人检查过?” 田世昌喝水的手抖了一下。 “未曾。”田立人摇头。“姜家一直住着的。” “爹,人家的事儿咱可不清楚。而且我琢磨着他们留下的人也不多吧。是不是有些院子也空了许久?” 爷俩不得不点头。 “罢了,什么都指望不上!”罗夫人叹口气,“今天让周礼他们先把井水检查一遍,明日清理池塘。” “我院子里昨日就淘了,不用再管。” “哥哥们今日先别出门,东院咱们都没去过,你们各处检查一下,管三元要点雄黄,四处撒撒。这院子可藏污纳垢的地方可不少。” 第109章 房屋改造计划 众人用过早餐就作鸟兽散了。不然一会儿可能又要被编排。 罗夫人拍拍田世舒,“放松点,怎么来京了这么急躁。” “我很急吗?”田世舒转过头来问父亲。 “嗯……不,不,挺好的。就是咱们慢慢收拾吧。”田立人可不想触霉头。 “成吧,娘,今天两位管事应该去牙行 了。我去瞧瞧哪里做浴房,这靠丫头们抬水夏天还好说,冬天可太麻烦了。” 罗夫人点头:“正是。各处都瞧瞧,都哪里需要改造,咱们都改了。” 田世舒想了想 ,“我让他们买几个会针线的人来,可现在还没想好针线房在哪,娘你有没有想法。” “相宜亭东侧的下人房劈出两家就够了,不是什么麻烦事。” “爹,我江柳两位师父不住咱们家吗?” “咱们刚来时租的东院,他们俩觉得住着不方便,就走了,只说等你们都来了再回来,也没留个地址,这会也不知在哪。” 田世舒点头,“有话就行。过去几年也是难为他们跟着咱们住山里了。” “娘,若他们回来了让柳师父住融冬堂,江师父住颐夏堂行不?” “行啊,屋子得有人住才不坏。” “谢谢娘。爹,您说我明天去司礼监,要座宅子还是要个庄子?” “家里不够你住?”田立人打趣道。 “哎呀,爹,人家这不是和你商量嘛!你就说哪个贵?” “傻丫头,两者价值必然是相当的呀!” 罗氏正在罗列要采买的东西,闻言放下笔,“赏了宅子你能租出去?平白放着都糟烂了,不如要庄子。” 田立人转过头来对夫人说道:“你不懂她,她呀!哼,我看正想着吴老三住哪呢!” “哎呀,爹,吴老三可是你招来的,不是我。” 罗氏也哼了一声,“也不害臊。惦记也不能住你的宅子!是要倒插门怎么的!” “哎呀,错了,我错了!我要庄子成不成?爹我那个庄子在哪啊?两个庄子总得挨着吧。” “嗯,你那庄子得抓紧些。好好的地,哎。”说着摇摇头,然后道:“在东郊。” “成,等有利过来了,我就带上他和四时出去转转。” “有利又是谁?”田立人问。 “大哥给了两个账房,本来都要去泉州的,她非要扣下来一个。过一阵子商队进京就跟来了。” “有利?去泉州的叫什么?”田立人还是了解女儿几分的。 “嘿嘿,有财。” “切,我们女儿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财迷了?。” “从我们娘俩掏出去四万五千两那一刻起。”田世舒起身,“女儿出去了,您二位慢慢编排我吧。” 罗夫人望向一脸便秘样的丈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昨晚你说起的时候我还没什么感觉。”田立人给夫人倒杯茶,“这会儿怎么有种软饭要吃不到感觉。” “德性。既然知道没钱了,就赶紧交账吧。亏我给你带了那么多银子,看你这样也没花出去吧。” “夫人此言差矣,偌大个宅子都买回来了。” “行,也算你功劳一件。” 田立人想了一下起身道:“我去把银子找回来。” “去吧,去吧。” 田世舒最终把浴室建在静园北侧的一段廊道上,这是沿着水系造的观景台,可这院子观景的地方已经够多了,还是来点实用的吧。 三间房,中间灶房是一个带气压表的大锅炉,两侧分别男女浴室。各有两个淋浴间,一个桑拿间,一个泡澡桶,还各安了一组暖气。 现在家里正乱着,她把要用到的东西放在库房,告诉三元是自己出去买回来的,老式的锅炉,已经锈迹斑斑,他们也发现不了问题。 她把建造的图纸画了,预留管道口、安装管道的剖面图也得详细的画出来。 画好之后她问俩哥哥能不能看明白,见两人点头了,才松了口气。 “要不你们去找工匠?瓦工、木工都要的。” 田骄点头,“成啊。我们正想出去走走。妹妹你去东边没?那里很不错,地方够大!” 田世舒嘴角微抽。 二哥也觉得这里憋屈? “这不比山庄好多了?” “那咋能一样。那里整片山都是咱家的。” 田世舒有点理解二哥的想法了。 “别做梦了,明天起你就要去巡街了。”当牛马得什么时候能赚来这京城的山头? 午膳过后,三元和四时回说了自己的报价。 最终罗夫人选了官牙,虽然报价高些,胜在有人背书,“让他们明日巳时带着人过来吧。” 下午,田世舒来到东院,从相宜厅过来穿过下人房,就是田家的祠堂,牌位是他们从老家带过来的,虽然还没正式办仪式,可她还是进去给祖先们烧炷香,便见香炉里已经不少香灰。 田世舒笑笑,这一家子啊,没个老人震慑,就是爱胡来,包括老爹本人,没准就是他带头的。 田夫子一路走来全靠自己摸爬滚打,虽说是读书人,可反正就剩自己一人了,做什么颇有些随心所欲。 罗氏虽然有父母帮衬,可碍于身份,也不想被人说嘴,并不干涉这对小夫妻的生活。两个十七八岁的人能怎么过日子,想想就知道了。 所以田立人对子女们除了对课业要求比较严格外,大多数时候是得过且过的,有时候还能蹲下来听听孩子们的想法,甚至会觉得孩子的想法好。 就比方说偌大宅院的正厅,乃是接待上宾之所,竟然让几个孩子题匾写对,并不是他懒,而是觉得应该让他们来。 毕竟在他的想法里田世昌都十八了,马上要下场了,写对子有什么不应该? 至于世情如何,与我何干? 田世舒把一炷香插好,念叨了一句:“祖父、祖母,我们今后就在京城安家了,这里很漂亮,希望二老也能喜欢这里。”然后就迈步出去了。 祠堂西侧是一排七间房,东厢房是五间,短出来的一块是东门楼。她立在院中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里应该是大家族过年聚会的地方。 二哥说的宽敞想必指得也是这里,这个院子是石砖铺的,挺适合打拳。 出了这里,往南就又是水榭了,水榭中有三个院子,就是父亲初到京城落脚的地方。 如今其中两座被她留给两位师父了,实地探查,一个院子住一个人貌似有点孤单了。 空下来的载福堂便留着待客吧。不过这院子竟然有独立的小厨房,也不知原来住的是什么人。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这设计宅院的想必是江南人。 第110章 田骄到岗 翌日清晨田世舒来给罗夫人问安时,父亲早就上朝去了。 “天不亮就走了,只喝了一碗油茶,也不知能不能挺得住?”罗夫人有些心疼丈夫了,过去一年这人都在饿肚子上朝? “咱家没有吃点心的习惯,看来也得改改才行。爹的胃本就不好,早上即使没有胃口也还是要吃点东西。要不娘你们住进载福堂?昨日我见那里地方够大,还有小厨房,我爹和小弟吃东西也方便些。” “也行,等把人都安排妥当了再说。你也赶紧换衣裳吧,四时已经候着了。” “那行,我带春夏走,您有事找秋冬吧。” 今日她要去内廷领取皇家玉牒,二哥也要去南城兵马司上工了。 六福公公见到她来,热情的迎了上来。“我说郡主一年不见更是光彩照人了。” “公公一向安好?” “托郡主的福,奴才好着呢。‘大宛时政 ’也好着呢。”说着请人进来给她 倒了杯茶。 田世舒让四时把手里捧着的礼盒放在案几上。“不过是些吃的喝的,公公别嫌弃。” 六福听说是吃的,眼睛一亮,田世舒察言观色,“是公公喜欢的腊肉,原本过年那会就想给您送的,现在给您补上。另外还有我们山头的野茶,请公公喝个新鲜。” “哎呀,郡主客气了。哎呀竟然是那片茶园的?好,老奴有口福了。” “难为您还记得,正是那片茶树,没想到竟然还真成了,这茶虽好,不过提神功效强了些,您晚上别喝它。”至于是否真就强了不过仁者见仁罢了。 六福公公命手下的小公公们都来见礼认人,四时把早就准备的串钱,挨个发了。 田世舒打量这公房,真是说不上好,连点阳光都照不进来。 “这是郡主的四季朝服、诏书、玉牒。两位姑娘帮忙查看好了,出了这屋子老奴可不认的。玉牒里有郡主娘娘该享的各种恩典,仔细记着了,可别错过了。” “郡主想要的东郊庄子,奴才着人打听,尽快给郡主落实。到时候有管庄子的掌事找您丈量。” 田世舒不动声色地塞给他一个荷包。“公公最是了解我家里的情况,这冷不丁的接手皇庄我也发怵,还请公公提点两句。” 六福手里握着荷包,笑道:“郡主下次还这么客气,奴才可要生气了。郡主难道不知咱们那报刊多赚钱?” “公公这话说的,咱也要公私分明 嘛。” “哈哈好个公私分明。郡主不用忧心,不管是黄家的庄子还是李家的庄子那不都是从前了吗?如今它就是田家的,想怎么办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可庄上的人?” “自然便是郡主的人。” 田世舒明白了,无论如何都是些被主子抛弃的人。 “郡主进京就没找两个得用的嬷嬷?” “让公公笑话了不是!我们那小地方上哪找这样的神仙人物。我和娘正发愁呢。”然后希冀地小眼神望过来。 “你们也是赶巧了,两宫娘娘恩典放出来不少老人。” 田世舒闻言眼神一亮,随即又暗了下来 ,“我们家不是什么显赫人家,人家未必 愿意来。可有那有点春秋的?在我家养老也没问题。” 六福公公哪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手指点了点她,“有点岁数的都是六局的,她们对内宫的事可所知不多?” “公公,咱们家只是找懂规矩的,教我们别出错惹人笑话就行。” “那也不用折腾 了,我这就有人选了,您若没事就等等。” 田世舒果断点头,“我今天的头等大事就是来您这儿。” “那奴才去找人来,郡主稍候。”然后作揖退了出去。 田世舒暗叹这皇宫果然是规矩严苛。六福公公在外边明明和她有说有笑,也没那许多讲究,如今竟然真是举手投足间透着规矩二字。别的不说,明明没有别人,他也还是倒退着走出去。 自己一家子真能在这儿站住脚吗? 当日晚间她把这个疑惑说给父兄。田立人嗯了一声,然后抬头问“齐齐和小骄你们以为呢?” 那兵马司不过是一些勋爵挂职的地方。大家论资排辈谁也不说啥,反正都是混日子。谁知凭空砸下来个副指挥使,还是皇上钦点的,打听了一圈只知道是国子监祭酒的儿子,这算什么? 那日大家伙难得的都上工了,就等着给来人一个下马威。可他们都到了,他还没来! 问过指挥使才知道这人还在老家呢!什么时候到还不好说。 这叫什么事? 比他们还能摆谱? 所以当今日田骄终于出现在南衙,可着实轰动了一把。 田骄领了衣服腰牌本就打算走了,另一个副指挥使拦住他,“兄弟别急着走,怎么着也得见见底下的兄弟不是。” 田骄便把腰牌往怀里一塞,把衣服往桌子上一放,“是得见见。” 副指挥使不怀好意地道:“你刚来不知咱们的规矩,见兄弟是要亮真张的。” “怎么亮?”田骄含笑问,还真是让大哥说着了,这些人真本事或许没有,坑人的本事可不少。 “咱们移步校场如何?”说出大天去也得有真本事,不然怎么指挥下属。 “成吧。”说着抱起衣服就往外走,这衣服看着就贵,可别被哪个混蛋给动手脚。 副指挥使见此挑挑眉,也没说别的,领着田骄就走。 校场上围了五十多号人,见他们来了便让出一条道来。 “哟,难得你们都在,正好都来认识一下。” “这是咱们两队的人手,差不多都在这儿。” “不用巡街?”田骄假装不知情问道。 “一会儿就该去了。这会还是晨练时间。” “贾副指挥,这是谁呀?”一人扯脖子喊。 “有眼不识泰山了不是,这是你的顶头上司,田副指挥。” “那正好,兄弟我先来认识一下。”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走到校场中间,抱拳说道:“田副指挥,我姓尚,是典吏。” 田骄扫了一圈,拉过来一个瘦子,“估计一会儿不用你上场,帮我保管衣物吧。” 那人便愣眉愣眼地接过来这突来的活计。他这是知道自己会落败? 田骄上场用了两招半放倒了尚典吏。为何会有半招? 因为第三招刚有起势动作,尚典吏便被第二招的扫尾扫倒起不来了。 田骄无奈:就这你还出列干嘛?只好伸手把他拉起来? “要紧不?尚典吏。” “我叫尚子玉。”乃是尚武将军的侄子,不过他没好意思说。其实说了也没用,田骄哪知道谁是尚武。 第111章 安保改革 田骄花了半个时辰收服了一众小弟,约了第二日一起喝酒,才回家。 今天还得盖浴房呢,被这群孙子耽搁了这么久,很不值当。 现在被父亲和妹妹问了这样的问题,田骄先看向大哥。 田世昌便示意他先说,“你第一天上工,也说说想法。” 田骄推了推水杯,望向妹妹,“我觉得咱们能活得很好。这兵马司都是些绣花枕头,我琢磨着这么大个衙门杵在这儿总不是为了摆设吧?不是摆设,那就得有人干活。咱别的不会干点事儿还行吧?皇上总不好把干活的赶走把养着玩的留下。” 田世昌给他倒杯茶,“听说你去了个把时辰就回了。” “嗯,到了把那帮人揍了一顿,家里一堆活呢,哪能逗留那么久。”他说得理直气壮。 田世昌点头,是他二弟的风范,“还是要小心,那些二世祖打架不行,阴招还是有的。” “嗯,我会注意的。”然后歪头对罗夫人说:“娘,我以后都回家吃午饭。”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 罗夫人点头应承,“放心吧,不管什么时候锅里总有你的饭食。” 田世昌便接着说:“现在朝中正是新旧交替的时候,斗争总是有的。尤其是这次春闱只怕会有不少问题。不过不用担心,太傅是陛下的拥趸,礼部尚书旧派人,吏部侍郎还想着尚书的位置,也不敢胡来。至于咱们家,还没人关注。” 田世舒:所以一家子都是小蚂蚱,入不了他们的眼呗。 “爹是三品呢!”田世舒不服气。 田立人:“从三品。你爹就是个教书的,且不起眼呢。” 田世昌闻言也笑了,“是,朝中争夺权利的中心是内阁和吏部、户部这些实权位置。” 田世舒点头表示懂了。 然后一家子都望向今日刚刚入学的田傲,“你有啥感想不?” “儿子敢想的可太多了。”田傲站起身走了两步,“那些监生连卖报歌都不知道就跟我显摆‘大宛时政’。” 田立人&田世昌:“啥卖报歌?” 田傲一听来劲了,“我姐给报童编的小调啊。”然后就扯着嗓子开嚎:“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不到天明去卖报……十个铜板一份报。” “怎么样,好不好听?”田傲望向众人。 田世舒低头满找地缝,太尴尬了。 田骄只好解惑:“咱们南边都是用小乞丐卖报,卖出一份给他们一文钱。可是报童都不识字,妹妹就教了他们这个歌谣,满大街传唱。 偶尔还会教他们两句吆喝:‘卖报卖报,是谁杀了他……究竟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沦丧’,反正听着挺有意思,要不是咱家都有,我都想再买一份,总怀疑他们卖的和我读的不一样。” “谁杀了他?”田世昌重复了一句。 “嗐,就第四期京兆尹判的杀鸡案。”田傲解惑。 田家父子都望向始作俑者,田世舒只想钻桌底。 “咳咳,既然大家都这么有信心,那为了更好的生活,明天各位下职后就开始上课吧,时间定在晚饭后,到水木年华厅,母亲专门聘请了宫中女官来给大家讲解京城生活保命法则。” “谁呀,姐,谁讲课?”田傲如同一只乱窜的猹,想找到那颗最大的瓜,讲课不该父亲来吗,哪里来的女官。 田立人也问:“找到人了?” 罗夫人指指田世舒:“说是六福公公给介绍的,尚食局的典计雅意姑姑,明日出宫,你们都尊重些。” 田世舒附和道:“她是负责宫廷宴饮定菜单、器具、采买的。” “那御膳房做什么?” “制作啊。”田世舒解释:“雅意姑姑算不得灵通人物,不过我想着咱家也不是要进宫和贵人们博富贵,只要一些大型场合不出错就行了。若是咱们都面面俱到,八面玲珑的反倒不好。” 父子们点头,“是这个理,咱们是乡下来的,什么都懂反倒说不通。” “既然没问题,明天晚上抽出半个时辰来吧,估计有个十天八天就能结束了。”谁承想这课一讲就是一年。 这京城的花花事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办不到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田世舒还得和罗夫人复习一下当年六福公公教的宫廷礼仪,明日母女俩要进宫觐见皇太后和皇后。 娘俩在研究进宫的礼仪,宫里也在说他们。 战十三带着卫队回宫,皇帝的贴身侍卫战一立刻就上报了。 皇帝想着这些人也没啥要紧事要问,便让他们明日到宫内听命。 第二日皇帝让喜乐公公把十三叫了进来。 十三一进来,皇帝先愣了一下。“这一年壮实了不少。” “卑职惶恐。”战十三不知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也不容易,这趟差事办的不错,儿郎们成长了不少便给你们都升半级。” 战十三赶紧叩谢皇恩。 “听说在城门口被扣了?”皇帝望着地上的人道:“就没想着闹一场?” 战十三一愣,“卑职不敢。城门吏也是职责所在。” “嗯,确实是稳重了。朕命你从你带回的人里挑出一组来守护朕的安全,你可能做好?” 战十三心头一震。 陛下的护卫十二人一组,他是第二组的头目,如今已经到了保护皇帝的时候。 “属下定不负陛下。” “十三,你还得和战一他们几个好好学学,不要掉以轻心。” “属下遵命。” “去吧,你把名单选好,再让战一过一遍。” 战十三退了出去。 皇帝叹了口气,“去把战一叫过来。” 喜乐赶紧把人叫进来。 “你们十二人跟着朕身边最久,也最苦。如今剩下你们五个,十一我另有他用,你们四个朕不能薄待了,可也舍不得让你们离我太远。” “属下惶恐。” “朕把皇城的安危交给你们如何?” “能跟着陛下是臣等的荣幸。” “朕封你为九门提督,掌管皇城内二十座城门安危,禁卫、兵马司、京兆府都归入你门下。” “陛下,臣的职权是不是过大了?” “你听朕说完,如今这几个衙门,有和朕离心的你要收一收,京兆府被大理寺压制得厉害,兵马司又是些二世祖。朕给你一年时间把这几个部门厘清了,该裁汰就裁汰了。战一啊,你是不知朝廷亏空有多大。 朕得给你们换个名字,这都是官员了,岂可再如此随便。朕想想……先皇喜欢赐人王姓,朕便赐你们姓黄吧,去年永乐郡主进献农具时曾言希望大宛政通人和,你们又在通和年间为官,朕便以政通仁和为你们名吧。”说着提笔写了下来,“黄政字以仁,黄通字以孝,黄仁字以明,黄和字以理。” 战一接过字,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谢主子恩典。” “行了,怎么还娘们唧唧的。” 第112章 博落回 田世舒已经让六福公公帮忙请求觐见两宫娘娘了,从前路远就算了。 如今这人都来京了,端着人家的饭碗,岂可不来朝拜?至于人家见不见那就另说了,自家礼仪得到位。 娘俩一大早便按品级上妆,着实折腾了好一阵,终于坐上马车。 田骄上工第二天就旷工了,四时赶车,他骑马,送娘俩到宫门口听宣。 “娘,咱这也不比我爹上朝晚啊!”田世舒坐得笔直,拿着团扇扇着风。 “咱也不知道娘娘们的喜好,宁可早了也别晚了。你若累了就依着春花眯一会儿。” “我倒是还好,您能挺住不?” “夏衫轻薄些,倒是还好。” 田世舒喟叹人的精神力是无限的,都这么多层了,哪里能轻薄。 六福公公是很靠谱的,他拜托的皇后宫中的大宫女也很妥帖。 在皇后从皇太后宫中回来,又问过后宫中杂事后,终于提醒道:“昨日说过的田祭酒的家眷已经在宫外候着了。” “宣进来吧,命人传膳吧。”皇后闭目养神片刻,便有宫人提着食盒进来了,“娘娘今日有您爱吃的嫩豆腐,您就着多吃几口米饭。” “晓得了,就你话多。”最近皇后的有些暑热难耐,胃口不佳。 小宫女领着母女两人进了皇宫,怎么说呢,田世舒想跑起来,这小碎步得倒腾到什么时候去。 许是这会母女的心电同频了,罗氏死死地拉住她,以防她走到宫女前头去。 田世舒还以为母亲累了,便用胳膊架住她往前走。 不怪她娘,实在是这夹道也忒长了。从夹道绕过三大殿然后便有了分叉,向左拐便是内宫的小门,平常日子女眷进宫都是这个路线。 从这门进去就是妃子们的居所了。田世舒低头检查脚下的地砖,找找看有没有角度刁钻的鹅卵石。 想当年她大学军训时,她们这一组踢正步正踢得上头,本以为可以完美落幕,好死不死的,一块小石子挡在她面前,怎么算,这都得落到脚下,她果断的把脚往回收了收,得来教官大人的一句:“一块石子就碍着你了?”后来她几刷嬛嬛传时也都想问出这句话。 就这么一路飘忽着来到后宫第一得意地:长春宫。 目前已知这位彭皇后是皇帝的原配妻子,两人生有两子一女,长子八岁,次子六岁,女儿三岁。从这个产量看,这位皇后的位置应该是稳当的。 一进长春宫的大门便闻到阵阵花香,墙角一丛丛长得高高的那是……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好想揉揉眼睛! 博落回! 这东西又不好看,种这个做什么? 田世舒赶紧收回视线,这院子里摆着不少盆摘,还有大缸养着睡莲,想必是养着鱼的。 小宫女在一到宫门时就换成了大宫女,一样的不苟言笑。 到了大门口,三人驻足,只见一队人端着托盘鱼贯而出。 这是才用完早膳,做皇后也是不容易。 过了一盏茶时间,一位身着绿色圆领纱衣的女子走了出来,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修行的道士。 “叫夫人、郡主久等了,奴婢是文慧 ,随奴婢进去吧,娘娘正等着呢。” 偌大个宫殿,只有她们几人的脚步声传来,听得人焦躁不已。 “娘娘,她们来了。”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 “文鹃,不可无礼。”一个有些慵懒又带点威严的声音传来。 “是,奴婢知错了。” 然后左侧的纱帘一挑,“快请进吧。” 她们来到的地方是长春宫角殿一个叫暖燕阁的地方。 皇后就坐在西侧的太师椅里,并排空着一把椅子,靠垫绣的是龙凤呈祥,想必是皇帝的座位。 看陈设屋里东西都是半新的,这俩人倒是挺简朴的。 母女俩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叩谢的是皇家的恩泽,表的一世的忠心。 这会儿谁要说一句跪天跪地跪父母余者都不跪,田世舒一定会来一句“你行,你来。” “文慧、文娟快扶这娘俩起来。以后见了本宫不必如此行大礼。快赐座吧,给两位上茶。 永乐坐到本宫跟前来,让本宫开开眼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间仙子,能有那么多好点子。” 田世舒屁股还没挨到凳子,又起身施礼,“娘娘谬赞了。” “你的封号还是本宫选的,你可喜欢?” “回娘娘这封号真是点在臣女心坎上了。” “你如今也是皇族中人了,凡事还要以百姓为先,不可任性。” “是,臣女谨记。” 皇后满意了,“坐下陪你母亲,咱们聊会天。你们这一路的可还顺利?听说你小儿子才满周岁,一路可有不妥?” 罗氏起身答了。 皇后又打听了西南的风土人情,然后才说:“近来太后身体不爽利,你们的心意本宫自会转达,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母女俩就起身辞行。 “你们要常来本宫这里坐坐。文慧替我送送她们。” 田世舒再次来到花丛前下意识地住了脚。 文慧便问:“郡主喜好花草?” 田世舒摇头,“那倒不是,就是难得见到一样认识的,多看几眼。” 文慧笑起来有一对酒窝,“郡主可是说那三钱三?” “正是呢,没想到我们那长在外头的东西竟然出现在宫中。” “这是宫中娘娘送的,公主年岁小最是招蚊虫,有娘娘听说了,便从宫外找了这花草,倒是真好用。” 田世舒一直观察她的表情,要么这人真不知要不就是老演员了。 不过想到小孩子何其无辜,再说皇家嫡系稳固对她家才是最有利的,田世舒抿唇想了一下,才低声道:“姐姐,永乐冒昧了,您也知道我在京城有个庄子,我正想着找一找杀虫的法子,您能不能给我留一些这花,最好是整株的。” “这个还能杀地里的虫?”文慧惊讶。 田世舒煞有介事:“好用着呢。杀虫灭蛆手拿把掐,不信您把花挖出来检查一下花土保证一点虫没有,就连挨着它的那几盆都不会有。” 文慧脸色很难看。 “就是姐姐拔它的时候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便不再说话了。 文慧领着人往外走,抖着声音道:“郡主放心,奴婢到时候亲自去给您送花。” 娘俩顺利来到宫门口,便见一个穿着一袭旧衣,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挎着包袱等在那里。 想必那就是雅意了。 雅意上前给两人见礼,田世舒上前扶起她,罗氏轻声说道:“都是自家人,有话回去再说。” 第113章 吴家变故 文慧心急火燎地回到内殿,见皇后已经换了常服,便扬起笑脸对其他人说道:“都忙到这会儿了,也都去吃口东西吧。” 见人都走光了,文慧跪在了皇后跟前。 “说吧!出了什么事?” “娘娘有人图谋不轨想要害三位小殿下。” 皇后叹口气,“哭什么,起来细说吧。”这些事那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端看是谁下的手罢了。 文慧便把田世舒的话说了。 “咱们来的时间虽然短,可也见得太医院那些人并不忠心。若说没瞧见,永乐郡主怎么来一次就瞧见了?难道她的眼神格外好使些!”文慧抹了眼泪愤愤然。 “不怕,有了方向就好。你先去孩子们那瞧一瞧,若是有不好的东西就先除了,莫要打草惊蛇。” “文慧,文娟毛躁,午时你去见一下梁国公,让他查一下是谁给淑嫔送的花草,另外告诉他一声梁家的第二块家主令来京了。” “娘娘?” “你没瞧见?”皇后笑了,“在田家那丫头身上挂着呢。” “怎么会?” “就是不知她知不知道这东西的作用。”皇后苦笑。 梁家家主令牌本就一块,可因为有个安乐公不得不增加一块,特别的是这块令牌还含着皇帝的承诺。 本来是为了弥补对表弟的歉意,没想到这就送人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文慧便领命去彻查此事。 五月十六,田家给为数不多的几家人下帖子。一是为小儿办抓周宴,二是为开府宴。 田祭酒请的是国子监同僚,田世昌请的是同窗,田骄请来了同僚。可怜罗夫人和永乐郡主两人连一个女眷都不认识,还是田祭酒写的帖子请全家才遮去这尴尬。 谁曾想等着看郡主笑话的闺阁小姐们被打脸了。 大皇子刘旻、二皇子刘昊在长春宫掌事文慧姑姑陪同下来了,说是替皇后娘娘给田家小儿子添礼,抓周桌上添了玉如意,和金算盘。 另外赏了郡主一斛东珠,一支蝶恋花点翠步摇,玉芙蓉耳坠一副,白玉雕牡丹纹手镯一对,另有锦缎四匹。 大皇子还扔给田家一个炸弹:小哥俩要去讲武堂上课了。 不是,您二位不是有武师父吗? 快要开宴了,又迎来了梁国公府的世子爷梁昭的亲大哥梁晔、亲妹梁晴。 这天结束后唯一能笑出来的只有田世安了,毕竟人家今天有大名了。 晚上上课的时候田骄忍不住问:“今天这是咋回事?皇后娘娘咋会……” “当然是妹妹招人稀罕啊。”不然还能咋说,广而告之说皇帝小老婆蓄意谋杀他大老婆和他们的儿女? 也许被害人还没死她先死了。 又过了两天,宫里传出升淑嫔为淑妃的圣旨。 当田世舒罢黜了两个庄子的庄头,规划好庄子盖暖棚种秋菜的开源之路时,皇帝下旨恩准就藩的辽王八月十五前回京探母,共享中秋家宴。 带到八月桂花香,吴浩然如愿以偿得了解元,鹿鸣宴后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他计划过了九月初九动身去京城。在这之前他得好好陪陪父母,毕竟二哥走后老两口郁郁寡欢了好久。 虽然一家大孝在身不能庆祝,可能在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可巧回来的时候一大家子都已经得了信,正在一处等他回来。 老太太很开心,“这大喜事,儿啊赶紧去告诉你父亲一声,可怜他没赶上好时候。小三子好好考,你若是当了官,祖母做梦都能笑醒。” “祖母,孙儿一定会努力的。”吴浩然只得哄道。 这日早饭后,吴浩然牵马要去张秀芳家拜会,若有机会再去一趟微露草堂,谁知刚要走便被张娆叫住。 “三表弟能不能带上我?我想回绣坊一趟。” “表姐若有事,表弟代劳便是。你一人回去家人也不放心。” 吴老太太便道:“有你陪着她再安全不过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吴浩然望了吴父一眼没有说话。 “娘,老三去县里是去办事的,哪能一直陪着娆儿。娆儿啊,要不让你大哥大嫂陪你走一趟如何?”又不是亲妹妹怎么能让老儿子一人陪着。 老太太把脸一扭,“娆儿,咱们有什么事等两天再办,等外祖母和你一起回去。” 张娆便退到外祖母身后,怯生生的说:“那我不给表哥、表弟添麻烦了。” 吴以然送弟弟出门,拍了他肩膀一下,“你可真是个麻烦精。” 吴三嘿嘿笑了笑跨马而去。 等小辈都走净了,老太太叫住儿子道:“老大,你跟我来,我有话说。” 吴父心道又来了又来了天天没有个清静。 “娘,您说,儿子听着呢。” 谁知老太太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我这辈子就得了你们两个,你妹妹又连个依靠都没有,每每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没脸见你爹了。” “娘,张家的事刚消停,您若是想给妹妹再找一家也得过几年,娆儿都这么大了,这事儿好说不好听。” 老太太被儿子噎得够呛。 “我说给你妹妹找下家了吗?你个混蛋!你就是没长心。” “娘,那您说您打算干什么?” “我担心的是娆儿,她今年都十七了,再守孝三年就二十了,这婆家还能找到吗?” “那那咱们现在也不好提啊!”谁家孝里提亲! “怎么不好提?你们和你妹妹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 “啊?妹妹看上老二了?”吴父傻眼。 老太太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我什么时候提老二了?” “娘,你不会是?” “你妹妹一直喜欢老三,你两口子早知道的,装什么糊涂!” “那哪行?那不行!”吴父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吴母在外边听了半晌,心里哼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她从房里出来去大儿媳房里,“老大人呢?” “他应该在地里,稻谷正是上浆的时候,他说出去转转。” 吴母领着小孙子出了门,“走,祖母带你逛逛去。” 吴以然远远见到母亲和儿子过来,便迎了上去。 “娘,这么热天,您咋出来了?” “儿啊!”吴母忽然哽咽了,“你套车带娘去找你弟。” “啊?” “啊什么啊!快去,谁都别告诉。” “不是娘,这会天色不早了。您这!” “那你悄悄告诉你媳妇一声,咱们把孩子带上。” “快去吧。” “哎哎!” 第114章 分家 娘三个过了午时才到县城,先带孩子去吃顿好的,把孩子哄开心了,才来到郡主府找孙妈。 郡主的婆婆忽然上门,郡主府的下人雇员俱是一慌。 孙妈出来时,吴母迎了上去,“老姐姐我来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怎么了?”孙妈把人迎进来就要去添茶,被吴母拉住。孙妈只好让人去给孩子买些点心。 “老姐姐可看见我家老三了?” “见到了,王家当家的回来了,正在一处说话呢!晚上他要过来这边住,房间我都收拾出来了。”孙妈又仔细端详了母子俩的神情,“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吴母摇头,沉思了一会儿,对吴以然说道:“老大你去把王张两位长辈请过来,和你弟弟说……就说我有话要对你们两个说。” “娘,您这没头没尾的……” “等你们回来了,我再说不迟。” 不多时,王肃、张秀芳、李传福都到了。 吴浩然扶着吴母,“娘,出了什么事?” 吴母拍拍他的手,又望向老大,“你们都坐下吧。” 然后对三人笑道:“索性都是知近的人,什么脸面我也顾不得了。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前一阵子我家老二把自己分出去了。我今天请各位来是想让各位做个见证,今天我做主把老三也分出去。” 闻言哥俩都站了起来,“娘!” 吴母摇头:“你们消停坐下听着。咱们家做生意投了银子,老大不知道,如今我说你也记一下,咱们家拿出一万两,你三弟拿出五千两,他的钱将来自然是给他的,还有他前一阵刚赏下来的地自然也是他的,剩下这一万两,你二弟三千,你三千,剩下的我和你爹两千,你们妹妹两千……”吴母再也说不下去,抹了把眼泪。 她从袖带里拿出一沓银票,“老三,这是一千两银子,是…是我和你爹能拿出来的全部家当了,你和小舒的婚事能办成什么样全看你自己了。” “娘……您这样让我和大哥多着急您知道吗?” 吴母摆手:“你要怪就怪爹娘没本事吧!如今你也大了,走到哪我和你爹都放心。” 张秀芳几次想张嘴都被孙婆给阻止了。 吴母继续说:“你大哥早早的就在地里刨食了,这几年供你读书也算尽心,你若是还念着兄弟情,将来你们就好好处,眼下你就别回家了。” 吴浩然都傻了,“娘,儿子犯了什么错您管教就是!” 吴母只是哭,摸摸儿子的手,“我老儿子从小就孝顺又懂事好着呢!” 吴以然忽然想起他去套车时上房的争吵,立刻就懂了,“娘,是不是因为祖母?她又说什么了!” “傻孩子!说什么都不要紧,怕的是她做什么,我们得防着点。” 吴以然:“对对对,老三呐,你不是要进京吗?还是早点动身吧。” 吴母望向李传福,“大掌柜麻烦您给写一下分家文书吧!” 李传福:合着还有我的事儿呢! 见除了跪在地上的吴浩然谁都没阻止,李传福只好执笔。 这叫什么事儿啊! 写完后吴以然替父签字,王肃和张姑姑两个也签字做了见证,一式三份的分家文书就这么成了。 李传福把文书递过去道:“这……没必要现在就备案吧。” 吴母干笑了一下,“早晚都要分的,就这么着吧,省得留把柄。” 当晚除了王肃,其他人都留宿了。 孙婆子拉着老朋友,“走吧,咱姐俩说话,别吵她了。” “这究竟是闹哪样?” “哎呀吴大两口子多好的人,可惜了。”孙婆子也不禁惆怅起来。 然后把吴母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你说这老太太图啥?外孙女亲还能亲过孙子去?” 张秀芳却不同意她的说法,“儿子有媳妇了就不像女儿贴心了,且吴家老两口一直和女儿亲近,想必和吴家嫂子关系一般。她为唯一的外孙女谋划倒也没什么,只是不该惹到咱家人头上。” “你说分家管用吗?”孙婆子忧心忡忡,“她不会失心疯去告姑爷吧?” “不过是个乡下老太太她还没那个胆量,再说你觉得县太爷是好相与的?为她得罪一个现成的举子和三品大员一家?” “这叫什么事儿啊!”孙婆子拍桌子。 吴母一人坐在房间垂泪不止。她不能对儿子讲婆婆的不是,可她这心里如同滚油煎的一般难受。 吴以然把自己猜到的跟弟弟说了,“你也别怪娘狠心,她也是怕家里的事儿影响了你。” 吴浩然点头,“大哥,我都懂,你早点睡吧,我去看看娘。” 见儿子来了,吴母擦擦眼泪,“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娘不是也没睡?” “娘没事儿,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这是我娘啊!” “娘的老儿子……”一句话让吴氏彻底破防。 “娘没用,年轻那会儿护不住你二哥,如今护不住你!娘和你爹和离会不会影响你?” “娘,你这样说把儿子置于何地?”吴浩然眼睛也红了。 “娘就是心里憋的慌。” “娘,儿子不放心您和父亲。” “傻孩子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身边还有你大哥呢!娘知道你心里有爹妈,有这个家就够了。” 吴母伸手搂过吴浩然拍了拍,“一转眼你已经这么大了,娘知道你满心满眼都是小舒,娘能为你做的不多,但是让你婚事顺遂一些娘是能拼一拼的,再说还有你爹呢。虽说名义上分了家,那不过是糊弄人的,你们兄弟娘还是放心的,你别多想。” 吴浩然伸手从怀里掏出银票,“娘给我一百两就够了,我在府城还有银子。” “这钱啊本就是给你成亲用的,娘不掏钱你让小舒怎么想?”吴母把银票又塞给他。 “儿子,虽然你进京是投奔人家去的,可也不要觉得低人一等知道吗?住在人家家里不好听,你那书院不是有宿舍吗,要不你就住那吧。” “娘放心,儿子有办法的。” “行,这些娘也不懂。到底又让你受委屈了。” 娘几个在县里只是没睡好,吴老大却是要被母亲逼疯了。 “平妻?儿子多大的脸去提这个?娘你会把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吗?” “你喊什么?你不就是惧怕他们田家的权势吗?” “娘您老厉害,您去说如何?我这就安排人送您进京。”说完就摔门出去了。 然后上房便传出吴老太太哭天喊地,一会儿骂儿子不孝一会儿哭老头子怎么不带她一起走? 吴氏母女实在待不住了,才到上房来劝。 “你还来劝我,我都是为了谁?”老太太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事儿做实了,“我告诉你,你是我儿子,你儿子是我孙子,我去大老爷跟前告他不孝,他也做不得官。” 第115章 这一天天的 吴老大从外边进来,“您闹吧!还告到大老爷那!依我说您还是告到皇帝那里去吧。不怕您知道,不过是战乱时田家那些遭瘟的族人上门吓唬了田家母子,如今的田家凹是什么下场?县里直接安排了流民住进去,村子名都改了,如今叫元宝凹。知道给田家凹通风报信的那三个啥下场吗?死无全尸,到现在都不知道谁干的呢!” 谁干的?当然是田骄、田傲干的,临走前不得把潜在的隐患都消除了? 那三个也不是旁人,就是哥俩帮过的那三个。本着谁惹的祸谁解决的原则,田傲第一次杀人,就在刚得中秀才之后。 吴老大几句话把几个后宅女子都吓得直哆嗦。 然后又叹口气,“娆儿的婚事我能不上心吗?这不是赶上这事儿了吗?您也好好想想您今天做得对不对?” 然后又笑了,“我都怀疑您是不是失心疯了,居然去惹一品的郡主?您真当那一家子好欺负?他田立人要是真好欺负能有今天?” 老太太也不哭了,“咱非得攀这个高枝?” 吴老大气得大喘气,“我和您说不通,有本事您就进京告御状吧!到时候也让儿子品品您这状纸怎么写。” “滚,你个不孝子。”老太太跳起来骂,吴氏赶紧拉住。 张娆只是哭个不停。她如今若是不能嫁给表弟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至于二表哥?她是不敢想的。她一直很怕吴安然,总感觉二表哥像要咬人的毒蛇。 吴父回到自家,只看到宝珠木愣愣地坐在那儿,“怎么了?你娘呢?” “大嫂说娘带着我侄子和大哥去县城了。爹,咱家怎么了?” “没事,你小孩子别管这些。可吃饭了?” “我吃过了,爹我给你端饭去。” “算了,气都气饱了。你去睡觉吧,关好门。” “您还是吃一口吧。”说着宝珠就出去了,一会儿功夫宝珠端了一碗面片汤进来,“爹,大嫂做的汤,您快吃。” “你大嫂呢?” “大嫂招呼祖母、姑姑她们去了。” “行,我知道了,你快睡觉吧。” “爹干嘛老催我,我知道咱家因为什么吵架,我不问就是了。” 吴父心里熨帖不少,要不说还得有女儿呢! “你娘他们今晚八成是不回来了,你别等了。” 闻言宝珠犹豫了一下,起身道:“那女儿走了。”她如今学的东西多活计也多,是不能熬夜的。 吴父躺在床上,想着家里这摊事。好像从他违抗父母之命娶了同姓的媳妇儿一切就变了。 难道两情相悦有罪吗?姓吴怎么了?早就出了五服了。 第二日吴氏正欲带着女儿回家,老太太站在院子里骂儿媳不孝的时候,吴母带着儿孙从外边进来了。 “母亲既然觉得儿媳不孝就做主休了我吧!咱们好聚好散。”然后就去吴浩然的屋子收拾东西了。 吴父这一早上起来就脑瓜子嗡嗡的,听媳妇这么说他也来气:“你说的什么话!” “拿去看看吧!”吴母掏出分家文书拍在吴父手里,“如今我的儿子已经被逼走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索性咱们闹到底,彻底一拍两散!” 老太太何时被人这么挤兑过?一时间竟不知是顺杆爬还是歇一会,只见大儿子读了文书身体晃了两晃,“你……你怎么敢的?”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我还有什么不敢的!与其让你们糟践我儿子,不如我把他撵出去。” 吴以然刚把儿子送回房,叮嘱媳妇不要出去。就听外边母亲的尖叫:“他爹!” “老大。”吴老太太也失声尖叫。 吴以然三步并作两步出来见母亲半抱着父亲坐在地上。 “爹。”吴以然赶紧接过人,娘俩把人扶进屋,说了句“娘,我去请大夫。”就跑了。 吴父睁眼见其他人都没进来,才苦笑道:“你也别哭了,没多大事儿。” 吴母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对,只能默默垂泪。 “好了,给我倒杯水吧。” 吴母白了他一眼,起身出去端水。这会儿功夫,人家母女三人竟然走了。 吴母说给吴父听,吴老大心塞:“走了也好,清静。” “那文书留好了,盖了县衙大印的。”吴母提醒。 “不是,真分了?我才是一家之主!” 吴母哼了一声,“你大儿代劳了。行了,你也别难受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吴父是一时气血上涌导致的短暂昏厥,不过土郎中也说他要好好保养了,不然容易患风疾,便被按在床上喝了七八天的药汤子。 吴以然见祖母她们没再回来才去把弟弟接回家住了一晚,第二日,吴浩然便动身北上了。 吴父再三保证张家孝期一过就把张娆嫁出去。 京城的秋天来得早,很多花花草草都在抓紧机会绽放,比方说各色早开的菊花、月季,最主要的是八月桂榜揭晓,京城本地的举子自然不是其他地方可比的,所以除了赏花宴还有各种珍奇要赏玩,目的不言而喻,总之京城的贵女们异常的忙碌。 田世舒被梁晴带着参加了几场闺中小宴,和尚书家的女儿、将军家的千金混了个脸熟。 说来这些女孩子确确实实是挺端着的,田世舒替她们累得慌,不过她也算结识了两个聊得来的,一位是张钊将军的女儿张盈盈 ,一位是鲁国公家的千金鲁思琪。 鲁思琪走到姐妹身边问道:“中秋国宴的衣服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田世舒疑惑:“穿朝服不行吗!” “你没听说吗?说是天气热娘娘体恤咱们,可以穿的自在些。” 梁晴道:“我的衣服前一阵送来了,你的还没好吗?”她虽然没见到田世舒身上的家主令,可这女孩儿她还是满喜欢的。 鲁思琪撅嘴:“我大嫂找的绣坊,到现在还没送来呢!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田世舒却不由得多想了些,“参加宫宴的都有哪些人?” “往常咱们女宾这边就是两宫娘娘、王公大臣家的诰命们,我们俩是借了母亲的光。不过今年特殊些婉贵太妃可能会出席,毕竟辽王被恩准来陪她的。”这两位千金的母亲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县主,自然可以带女儿去见见世面。 田世昌在前几天便被点名要求他去参加宫宴,这样她家得去四人,田世舒想着宴无好宴,那日的衣着还是低调、方便点儿为好。 这日一大家子被雅意灌了一脑门子防毒防盗防同僚的宴会小常识。 田世昌爽气地道:“妹妹你的衣服若是被弄脏了,便直接出宫来好了。” 罗氏白了他一眼,“怎么,把老娘一人扔在那儿!” “嘿嘿,娘,儿子说的是万一,妹妹她有时候太莽撞。” “行了,别找补了,你不就是不放心她?” 雅意笑了起来,这一家人可真有意思,天天晚上都要争上几句,也不翻脸。开口劝:“大公子不必担心,皇后娘娘是难得的和善人,不会出事的。” 田世昌闻言又望向田骄:“那天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出去巡街。” 田骄点头:“放心,上头已经排了班。”这种大型活动最是容易出事,他们上头又刚增加了领导,已经说了要严查。 第116章 宫宴 中秋宴会是皇帝夫妇第一次主持的大型宴会,从上到下都很重视。 虽有皇后口谕可着便装,结果有品级的诰命们都还是按品穿官制常服,只不过没有着冠。 田世舒的绯袍如今化鸡为鹤,不可说不荣耀了。 她和罗夫人两人一路还复习着雅意昨日的授课内容,打定主意不喝茶不喝酒少说话。 不过想来她们这样的贵圈边缘人物也不会有人费尽心力去算计的。 只不过她母女漏算了一种情况,那就是有人打算一网打尽。 本以为宴已经过半,差不多到了太后该起身的时候了,婉太妃忽然说了一句:“今儿也来了不少辽王的长辈,一会儿便让他也来给大家伙见个礼吧。” 田世舒:辽王?听说此人是怀王夺位路上的绊脚石啊!当然是说明面上的。要说这先皇两口子还真挺损的,为了一个皇位至少玩废了两个儿子,也是啊,又不是皇后生的,不心疼啊不心疼。 她的座位本应该在第一排,可为了陪罗夫人,她便如随母亲进宫的姑娘们一样,和母亲坐在二排中间的一桌了。 田世舒本着能开眼界见怨种的心情杵在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微风不动。 辽王进来的时候,罗氏用手指轻推了她一下,她才抬眸望过去。 哎呀,都说儿肖母这话是真对,这辽王长相秀气,不过许是经历过辽东的风霜,这会儿很是有肃杀之气。 辽王很客气的与第一排的诸位勋贵女眷们见了礼。 坐在田家母女前边的是宗室子亲和郡王的遗孀。辽王过来敬酒时,一抬眼就见到了后排的小姑娘,心头颤了颤,然后迅速聚拢精神,“婶母别来无恙。潇少有回京之机,还请您多进宫陪陪我母亲。” 亲和郡王妃笑道:“王爷客气了,贵太妃自有家里一帮人陪着,您尽心办差就是。” 辽王又望了一眼她身后,才往下边去了。 皇后不想让其他人空等着,便道:“给大家上碗燕窝吧。” 燕窝来时,恰恰辽王也敬完了他那这一大家子。 田世舒不由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挪到第二排,这要是她也被辽王敬酒岂不是招他记恨。 想到这儿她不由抬头望过去,岂料正碰到辽王的目光,只见他略摇了下头,便向前去,和太后、皇后等人告辞。 田世舒低头看向桌上还温热的燕窝,再次抬头时,人已经不见了。 见罗氏正用汤匙舀汤汁,她只好拉拉她的袖子,朝她摇头。 罗夫人把勺子放下,见前后左右的人都在用汤,便只得继续搅拌。田世舒见此,把她的碗拿过来假意往袖子里一倒,把空碗还给她。 看得罗夫人目瞪口呆:多大的袖袋能装下两碗燕窝? 田世舒眨眨眼,轻声点头道:“放心。” 罗夫人便以为她事先有准备。 “想不到永乐郡主胃口这么好。”一个不大协调的声音从田世舒后方传来。 田世舒暗道:‘夏冬春’永不孤单。 转头看向说话人,是一个叫乐瑶的县主,具体是个什么人物她也不清楚。 太后离得远,许是没听清,便问:“乐瑶说了什么?” 田世舒便起身施礼,“禀太后娘娘,县主夸我和我娘胃口好。”然后转头看向乐瑶继续道:“县主有所不知,我和我娘自乡下来,能吃饱饭已是幸事,像燕窝这等稀罕物可是不敢想的,可不得吃个稀奇。” 乐瑶本就是想取笑她们母女没见识,见被她自己说破便觉没意思。 虽之前没见过田世舒,太后可也知道她间接救了自己的孙子,今天还特意记了一下。“永乐不错,,哀家记得你,既然喜欢吃这个,一会儿哀家叫人给你送一些。” 田世舒高高兴兴的谢了恩。 刚要坐下,就见四周的贵妇都在打瞌睡,她抬头望向皇后,高阶上的人倒是都精神。 她坐下后,便趴在罗氏肩上,悄声道:“娘,趴下装睡。” 罗氏依言趴在桌上,心突突直跳,身体也抖了起来。田世舒便伸手把她抱进怀里,“不怕,有我在。” “来人,这是怎么了……”皇后连忙喊人。 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是?禁军教头张珂?” “娘娘记性不错,卑职正是张珂,奉辽王之命接管内宫。还请几位娘娘不要乱动。” “你们!你们把她们怎么了?” “娘娘倒是宅心仁厚,不问前朝倒关心起这些女子来。放心吧,与性命无忧。还请娘娘交出印绶。” “你当本宫是什么人?”皇后冷笑。太后起身朝婉贵太妃骂道:“你以为抓了我们娘几个就能成事?” 太妃也不甘示弱:“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再说谁说就抓了你们几个?底下这些不也是人?再加刘旻刘昊份量够不够?” “你……谁给你的胆子!”太后朝她扔了个杯子。 太妃躲闪不及被砸在额头,太妃朝禁军吼:“你们是死的吗?把她给我杀了。” 张珂一愣,杀太后可不在辽王的命令之内。 他朝皇后拱手:“卑职只要皇后玉印。” 太后拦在皇后前边笑了:“我儿莫怕。这些不过乱臣贼子,不足惧。” 皇后伸手扶住她坐好:“儿子儿媳无用,这些年都让母后担惊受怕,母亲不必担心,”说到此处转头望向太妃,“想要本宫的东西,只怕你还没有那个命。” 说着上前两步就把婉贵太妃控制住了。 悄悄抬头看热闹的田世舒震惊了,哎哟,差点忘了这可是武将家的千金呢。 也就是大家伙儿的注意力都在前边,但凡有一个士兵注意下边的人,田世舒也不敢这么嚣张。 “张珂,让你的人滚出我长春宫。”皇后用一支金钗抵着太妃的脖子,威胁道:“去给你的主子送个信,若不想即刻给他娘收尸就赶紧投降,本宫还能给他求个活路。” 张珂不想动,他也不知道这位这么凶猛,若不是太妃非要逞威风,把人都药翻了哪会这么麻烦。 这会儿要是太妃有个差池他这从龙之功也完了。 他只好挥手让人都退出去,“皇后何苦如此,若前朝无事卑职也不会惊动您这里。” 田世舒心突突跳,什么意思?皇帝交待了?皇家打怪能升级,她爹和哥哥能吗? 皇后冷哼:“本宫不听你信口雌黄。你再不滚休怪本宫不客气。” 张珂这才退出去。 文慧走到宫门口,指着大门朝张珂道:“娘娘说了是退出宫门。” “文娟拿绳子来。”皇后喝道。 “你敢!本宫杀了你!”太妃叫嚣。 “哼,你放心!哀家就是死也会带上你的。”太后冷哼。 太妃到底不敢言语了,她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不舍得死。 第117章 宴无好宴 田世舒见殿门关了,这才直起身,拍了拍她娘,把人叫起来活动活动。 娘俩把跟前的贵女们都扒拉一遍,吃的少的哼哼两声,吃的多的人事不知。 “大概是蒙汗药吧?”田世舒叹气,这玩意儿这么泛滥吗,能禁还是禁了吧! 娘俩走出座位,来到前边行礼,皇后也很惊奇地望着这活蹦乱跳的娘俩,“你们这是?” “我们……我们觉得那个燕窝味道不对就没吃。”罗夫人假话也是张口就来。 田世舒擦汗:幸好刚才把燕窝挪出来了。 “刚刚那姑娘看错了,臣妾又不好说她眼神不行,就由着小舒胡说八道了,娘娘莫怪。”罗夫人继续。 “都什么时候了,本宫和太后都不是这样的人。”皇后如今也腿软啊。 田世舒问:“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等。”皇后只说了一个字。 “啊?”不是吧? “十三他们人呢?”侍卫她还是认识一些的,今天怎么一个都没来? 皇后笑了,望向婉贵太妃,“永乐还记得博落回吗?” “呃……记得。”要不说能做大宫女的都是才女,主子哪天问起八百年前的早晨吃了什么她也得记着。 “这博落回……”皇后的视线落在一宫妃头上,皇帝的后宫人数不多,目前就只有三个贵人两嫔一妃,还是回京后添的。 “这博落回乃是有人假借淑妃之手送到本宫这里的。至于是谁让淑妃送来的,就得问问淑妃了。” 田世舒心道这个瓜不好吃啊,可娘俩也不能一直趴着装死吧!她还想去瞧瞧爹呢! 淑妃:“原来你早知道了?”吓得几个宫妃都闪到一处,离她远远的。。 皇后叹道:“陛下和本宫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执迷不悟。” 淑妃原名戚枫,乃是户部尚书之女,与辽王乃是旧识,谁知太子回京被皇帝召进太子府。 “若不是你们棒打鸳鸯,我和潇哥怎么会分开?”淑妃吼道:“我们都已经约定三生,偏偏先皇把我送进了东宫。” 皇后笑了,“啧,这话说的好像我们逼着你一样,先帝下诏书前可是问过戚尚书的,本宫不信他回家没询问你的意见。当日你若反对或者辽王有出来说一句话,我们夫妻也不会做这个恶人。说什么棒打鸳鸯,说到底不过是人心不足罢了。” 田世舒恍然,想来辽王叫刘潇,这是约好了里应外合?唉……皇家那点心眼子啊!都用到挣这点家产上了。 那可是辽东啊!往北向南推过去,那就能打造个世外桃源了好不好。 唉,怎么都想抢现成儿的呢!自己撸起袖子加油干啊! 皇后也不再和她啰嗦,命人困了堵上嘴扔在边上。 田世舒把母亲扶过来坐在皇后下手,然后对几人说道:“我想出去看看情况。” 罗氏想阻止,可眼下这样也不是办法。帮她把发簪扶正,“你小心点才好。” 皇后闻言:“这能行吗?若是出不去即刻退回来。” 她点头刚要走,皇后又拉住她,把一样东西塞到她手里,“若是见到陛下,你拿着此物能省不少麻烦。” 田世舒低头看了,差点笑出来,竟然是金镶玉的大螃蟹。 要说会玩还得是第一家庭啊! 她把东西往袖子里一放,施礼就从后门出去了。 罗氏:这孩子袖子里啥都有,皇后的东西还能要了吗? 田世舒由文娟领着出了殿门,“永乐郡主,禁军围着整个长春宫,您只怕……” 田世舒拍拍她的肩,“不打紧。” 说着闪身上了大殿房顶。 很好,长春宫外至少有五十人。今日大臣们吃饭的地是玲珑阁,离长春宫有点距离,但比去三大殿方便——小路多。 田世舒翻身下来,和文娟挥挥手,就往西北角跑去。边跑边拔下头上的海棠簪,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总不能什么都靠编吧。 文娟见小郡主如同随风飘远的花瓣似的一阵风就不见了,便回来汇报。 皇后听罢才放下心来,安慰罗氏道:“早就听闻田祭酒家儿女才情出众,没想到永乐的功夫这样好。” 罗氏躬身,“小女就是个野丫头,让太后、皇后娘娘见笑了。” 太后呵呵笑起来,“这孩子好,有本事不张扬,你是有福气的。放心吧,这场闹剧陛下是有些准备的,出不了大事。” 罗氏这才把心放下一半。 田世舒来到角门见到守门的小太监,便朝他比个手势,那小太监本就害怕,见有人来便凑过来问:“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您是哪位贵女?” “我是永乐郡主,你是看门的?” 小太监点头。 “成,一会儿你别出声。” 小太监点头,就见这位自称永乐郡主的先往墙外扔了个石子,然后手里拿个绳子上了宫墙拐角位置,不一会儿竟然拖进来一个禁军进来。 “把他衣服给我扒下来。” “啊?好!” 田世舒抓进来的人是个没有跟去凑热闹的小头目,穿的是铠甲,她换衣服颇费一番功夫。 可惜戴帽子难住了她,只得让望风的小太监给她梳头发,“你叫什么?” “奴才叫皮糖。” “好名字,听着就甜。” “嗯,奴才来长春宫当差那日正赶上娘娘想吃橙皮糖了,就赏了奴才这个名字。” 田世舒把自己的衣服叠好塞在他怀里,“皮糖替我护好衣服哟贵着呢!” 皮糖想笑一下,可实在笑不出。 田世舒拍拍他,“找个地儿躲起来吧。” 然后皮糖就看着她再上宫墙,消失不见。 田世舒从拐角这里大大方方的往对面宫殿走去,凑在一块的几人,以为是头儿来查人,迅速散开队形,见她没理这茬而是去了别处,以为是有什么发现。 走的异常顺利的田世舒松了口气,她刚刚计算了一下,若靠她把这些人解决了也不是不行,就怕伤到了宫里那些人,万一伤到老娘就糟糕了。如今他们投鼠忌器,就先这么僵持一下吧。 还好那个太妃拿智商换了美貌。 如今敲宫门只怕也没人给开!她自嘲地从各宫门口路过。 前边就是崇文殿了,田世舒加倍小心起来。过了崇文殿就离玲珑阁不远了。 她准备先上崇文殿观望,毕竟崇文殿是个二层小楼,视野好。 大殿的门紧闭,她推都没推开。 呃……也没锁啊!难道是从里边锁着吗? 如今有这技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