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卖奇葩金手指那些年》 第1页 《我卖奇葩金手指那些年》作者：赤亘【完结】 只是去一座城市出差，李宇遇到了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不可名状之物。 它来自一扇鎏金色的大门后，只有被眷顾的人，才能踏进那扇门，向那间商店的神秘存在许下愿望，获得想要的物品。 而李宇，因无意中念动了召唤门的童话诗，成为了门内的一份子。 . 第一位客人来自世界。 这位客人正在为逐渐走向覆灭的星球而发愁。当他打开那扇能实现愿望的大门，并索求稳定星球的能量装置及大规模掠夺性武器时—— 佛系的李宇售卖给他一袋蹦迪蔬菜包。 蹦迪蔬菜包：不仅能净化空气，根系还能紧抓分崩离析的星球。更重要的是，既能吃还能跳，是你晨起健身操、午夜蹦迪的最好伙伴。 当星际人民有了会跳舞的蔬菜为伴，朋友圈发的都不是宠物旅行炫富八卦——都是绿油油的菜啊！ . 自李宇入职商店以来，店内售卖给客人的商品越加离谱。 给恐怖游戏位面来的客人发了条狗； 给武侠位面的魔教教主卖俩投影效果的核桃； 给惨死找上门的厉鬼送了个人偶。 不仅上门的客人得到了奇葩的商品，入职后的李宇也在日常中加深了对未知世界的理解。 去拥有章鱼头的超市买东西； 去神明开设的拍卖会买东西。 买买买！ 他顺便还把商店形成的原因给搞清楚了！ 甚至他还和店长结过婚！ 李宇：嗯，这世界真奇妙。 文案2023.1.19，1.25、2.9、2.11、3.2、5.18修，已截图。 注意事项： 1.万人迷冷静毒舌爱作死受x黑泥恶劣喜怒无常占有欲控制欲强店主攻 2.本文灵感来自漫画《恐怖宠物店》 3.前面剧情慢热！！ 4.以前写的都是衍生。第一次写原创，经验不足，不要拍我（捂脸） 第一章 窗外下起了细密的雨。 微凉的风颳起窗帘，将一些雨水带进了房间，淋湿了地板上那条枣红色绣金色蔷薇的地毯。 那种些异样的声音又出现了。 在光线昏暗的旅馆房间，李宇闭目静坐于床上，侧耳倾听。 沙沙沙……沙沙沙…… 只要一遇到没有太阳的天气，这些恼人的声音便会出现。 一开始它们细碎并不引人注意，就像另一间房间里的人在揉搓质感粗糙、材质松散的卫生纸。 为此，李宇还曾委婉的提醒住在隔壁的同事小王。 结果对方的回答却是：他整晚都在睡觉。 所以墙壁里的声音到底从何处来，就成了一个无解的问题。 李宇对墙壁中的噪音没有探究欲，只希望有一个正常的睡眠，所以他下楼找到房东太太，更换了一间房。 但—— 声音还在继续。 四天时间，他接连换了三间房。但每到夜晚，那声音便如附骨之疽追赶而来，在他床头的墙壁深处锲而不捨的发出令人神经衰弱，令人彻夜难眠的响动。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逐渐被放大，由揉搓卫生纸的声音变成了大量虫子拥挤、摩擦的律动。 就像现在，那些律动攀爬上脑神经，紧绷、麻痒，让人的情绪步入疯癫的极端。 「唿……」 此时的窗外吹进一缕凉风。 仿佛只剩听力的五感，被骤然掠过的凉意全部唤醒，带着潮气的腐木味道涌入鼻端。 细雨声安抚了即将点燃的情绪。 在暗沉的房间中睁开眼，李宇注视起那面发出怪响的墙壁。 绿银纹的墙纸在光线不明朗的卧室泛着暗雅的光泽，平平无奇的墙壁，后面则藏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响动。 沙沙沙……沙沙沙…… 那声音在满是落雨声的世界，是那样清晰又令人在意，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一样。 「是白蚁吗……？」 李宇想到了这种生物。 毕竟只有白蚁这种昆虫，才可能不声不响的将一整座百年歷史的老房子蛀空。 这样猜想，李宇的脑内不由自主浮现出自己在夜间熟睡时，楼上布满孔洞的木质结构天花板因为不堪负重发出吱呀的响声，最后坍塌下来，重重的砸在自己身上的场面。 那时候他爸妈大概得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把远在他乡的自己用铲子铲走，装在快递箱和干冰一起，再拉回国火化。 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让那些可笑的幻想没有实现的一天，李宇只能再次下楼，将这件事委婉的告诉了房东太太。 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却与李宇预料的不太一样。 旅馆的主人——那位七十多岁的劳伦夫人瞪起一双因消瘦而凸起的眼珠，因为绿色的瞳孔太过浅淡，导致那双眼球看起来就只剩下眼白，被盯住时显得异常恐怖。 她恶狠狠的警告李宇，「这里没有什么白蚁！如果再敢胡言乱语威胁到我的生意，别怪我撕烂你那张嘴！」 「可是夫人……」 「没有可是！继续住或者搬出去住，自己选！」 搬出去住，公司可不会二次报销费用。 「这性格真令人头疼……」李宇敲敲脑壳，用家乡话嘟囔了一句。 第2页 对于这种典型的要钱不要命的人，他自然没有心思游说，可搬出去用自己的钱住旅店——也大可不必。 他决定回房间把衣柜挪到床边，这样有什么情况，那老木头做的柜子也能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 「那么夫人，请记住你说过的话。」李宇摊了摊手，「如果真的出事，到时候也请不要哭鼻子。」 他想：反正房子塌了也是你的损失。 说罢，无视老太太更加恐怖的谩骂，李宇旋身上了楼。 劳伦之家旅馆的楼梯是由枣红木制作，因为久远，即便铺上厚重的地毯，上楼时，木质楼梯依旧不可避免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响动。 李宇走到2楼，指尖刚触及前往三楼的楼梯扶手，玄妙的第六感突然在脑内跳动了一下。他几乎是瞬间便转过头，注意起二楼楼梯扶手的死角位置。 今天是下雨天，整座旅馆都笼罩在阴暗的色调下，二楼走廊上採光良好的大窗此刻完全没了作用，所以他注视的死角则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李宇直觉自己注视的位置站着一个人。 「谁？」 声音扩散出去，被老旧的木头所吸收，连一丁点回音都没折回来。 安静的走廊，只有雨水敲击外面窗台发出的嗒嗒闷响。李宇问出的话则石沉大海。 没有人么？ 李宇有些困惑。 他的直觉出现了错误？ 可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细微的关门声。 很明显，刚刚站在漆黑死角位置的人，回到了二楼最里侧的那间房。 所以这人刚刚到底站在那里是为了什么？ 李宇感到莫名其妙，但却没有深究的欲望。这世上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的、喜欢闻臭味的、爱偷窥人隐私的——他与那些人的思想应该无法达到共鸣，所以贸然找上门也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转头瞥了一眼楼下与新的房客热情相迎的劳伦夫人，李宇收回目光，走上三楼，回到房间拿上床头的眼镜、手机，以及一把雨伞，便出了门。 屋外，雨依旧在下。 清凉的潮气扑在脸上，驱散了眼尾些许的困意。李宇举着伞踱步而行，向道路尽头的子公司走去。 作为供职于图悠产品包装有限公司的一名销售人员，李宇这次出差伦泰市，除了扶持效益不好的子公司外，他还要对当地市场及公司客户进行售后调查，来确保子公司在离了他以后，也能正常的经营下去。 因为总公司批下来的时间不长，时间紧，任务又重，所以尽管大部分的伦泰市市民会选择在今天雨休，李宇却还是带上伞，在阴雨绵绵的米尔波街区漫步。 雨休的一天，子公司自然没有多少人。 抵达子公司的李宇收束雨伞，穿过一楼大厅，径直前往档案室。 用了一上午时间，他复印了附近商户的所有档案，随后等到外面雨小，才带着资料，举伞回到旅馆。 结果李宇刚推开劳伦之家的大门，迎面便飞来了一把蓝色手柄的刷子。 「咚！」 它重重的砸到了木质的门框上，在上面留下浅白的印记。 李宇心有余悸的摸摸心口，随后转头向刷子投掷的方向看去——劳伦夫人此刻正臭着个脸，指着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破口大骂：「我说过了！旅馆里没有噪音！！如果你再对我的旅馆进行诽谤从而影响我的生意！那咱们就在法庭上见！！」 那瘦如骷髅的身体在此刻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就像捍卫自己领地的巨蜥。 身材臃肿的男人明显的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住了，他后退了一步，随即转过头小声嘟囔着：「没有就没有吧，反正出了问题也不用我负责。」 随后便挺着滚圆的大肚子上了楼。 看来不只他一个人听到了那些怪声。 注视男人上楼的背影，门口位置的李宇有些若有所思。 「都堵在门口做什么？！想要影响我生意吗？！」 劳伦夫人拿起吧檯上的苍蝇拍，赶苍蝇一样的驱赶走房客，而李宇也是其中之一。 他躲避着网格满是污泥的苍蝇拍，上楼前，淡淡的提醒了一句，「夫人，这确实是你的旅馆，但也请尊重你的房客，毕竟大家都是你的衣食父母。」 「哼，要你管。」 老太太丢了苍蝇拍，瞪着眼睛直到房客们作鸟兽散。 而这暴脾气的老太太的发疯也十分的有效，一直到晚饭结束，再没有人提起墙壁中有噪音这件事。 入夜后，李宇穿着睡衣靠在床头，墙壁内的怪声今晚难得没有出现，所以他可以静下心好好研究从子公司复印的资料。 由于始终打不开当地的市场，所以从子公司订购外包装的商户不是很多，自己找机会走访的话，大概用两天时间就能全部搞定。 床头的暖光将房间的一角照亮，也映亮了李宇右半张白皙的面容。他有着挺直的鼻子，黑葡萄般的眼眸，认真工作的时候，李宇的气质中少了一丝锐利，多了一分柔和及优雅，就像在月华下舒展长颈的天鹅。 认真的男人总是带有独特的魅力，但李宇的五官线条依旧太像个刚出校门的高中生了，就算说话做事有理有据，通身依旧欠缺些攻击性。这也是劳伦夫人没将他放在眼里的原因。毕竟在西方人眼中，东方人大概个个都是未成年。 第3页 就在李宇根据资料将回访话术敲击在平板屏幕上时，门外的走廊上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声音就像一颗鱼雷砸进了大海。 「嘭！！」 指尖悬空停在屏幕上方，李宇转头向门的方位看去。 四方门后，是重新陷入寂静的走廊。 他的眼中漫上疑惑：好像……是公共盥洗室？ 他不太确定。 但巨响过后，恢復寂静的夜色让人心中莫名升起不安。 直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响彻整座旅馆。 「啊啊！！！！！」 这声尖叫比墙壁里的声音更令人心脏骤停。 出事了。 李宇放下平板，赶紧穿上鞋子，打开了301号房的房门。 此刻，走廊里所有的房门都敞开着，房客们和他一样，全部茫然的站在门前，向外张望。 一个女士此刻正瘫坐在盥洗室的门口。她浑身颤抖着，满脸惊惧的注视盥洗室里面。 「出什么事了？女士？」一个留着满脸络腮鬍的男人大着胆子走了过去，出于好奇，他探头向盥洗室内看了一眼，随后震惊的后退了一步。 「上帝啊！！有人在浴室遭到了袭击！！！」 听到这句话，整个三楼就像炸开了一锅粥，嘈杂的交谈声响了起来。 站在301号房间前的李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走向盥洗室看看——幸好，里面人的情况看起来没有想像中糟糕，最起码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李宇赶忙拨打了当地医院的电话，随即走进盥洗室。 花洒还在不断流出热水，小小的盥洗室里水雾瀰漫，一些水汽汇聚到天花板，形成大小不一的密集水珠。 在这种热气缭绕的环境，李宇勉强看清躺在地上的男人。他身材肥硕，表面无外伤，但身.下正有鲜红的血液慢慢渗出，并与地面的积水融合成浅红色的血水。 这时，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只瘦小的手扒住了门框，闻讯赶来的劳伦夫人看到里面的场景傻在原地。 「不……不不不……」她后退了几步，随后瘫坐在地上。 对比旅馆主人的失态，李宇则冷静的环顾起四周。很显然，不论是室温过高的密闭环境，还是地面的水流都会恶化地上男人的情况，如果失血过多，大概没等救护车过来，这人就要凉了。 于是，李宇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我们需要合力将他抬下去。」 他朝着门外高声喊道。 毕竟200斤的男人实在是太胖了，仅靠他自己一个人，等救护车来了之后，估计一车拉走的人还得算上他。 「抬到一楼，这样救护车过来后，才能及时把他拉走，而不是耽误更多时间来抬他。」 几个还站在房间门口的男人仅犹豫了一秒，便也迈出了门槛，依次向盥洗室走去。 旅馆内没有合适的担架与木板，几个人便拿了自己房间的被子，合力包裹起昏迷的男人送下楼梯。 在遇到楼梯拐角的地方，李宇还伸出手臂，小心的护着男人的头，避免二次伤害。 劳伦夫人就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此刻，她的目光一边充满恐惧，一边又充满希冀。 一个男人注意到最后面的她，突然哼了一声，「真不知道这旅馆是谁开的，出了事竟然一点忙都不帮。」 「就是。想想白天她那嚣张的嘴脸，真是让人心里不平衡。」 「好了。」看几人面露不忿，李宇冷静的开口安抚众人情绪，「救人要紧，帐一会再算。」 李宇的话起到了一定作用，尽管表情不好，但已没有人再说话。 于是，在救护车姗姗来迟前，李宇和众人成功的将那位受伤昏迷的200斤男人抬到了楼下。 这时李宇才注意到这人正是下午被房东太太指着鼻子骂的那位。 接下来，众人站在一楼大厅等救护车将人拉走。刺耳的警报声远去，等房间再度安静下来，所有人看向劳伦夫人的目光都变得不太友善。 李宇作为代表，被众人推了出来。他从容的向劳伦夫人摊开手，将问题抛还给这位尖酸刻薄的老夫人。 「那么夫人，您怎么看待这件事？」 「……什么怎么看待？」 缩起肩膀的劳伦夫人此刻就像下水道里的杂毛老鼠，她目光游移，就是不敢对上众人的目光。 李宇从容的推了推眼镜，「那就换种说法，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 此章节前20名收藏+评论有红包哦！ 第二章 两个身穿蓝色背带裤的工人于第二天下午姗姗来迟，他们拎着锤子及工具包走进旅馆大门。 大概是想第一时间目睹通风管道内的情况，旅馆内的所有房客几乎都聚集到了盥洗室门外。为了防止通风管道里真的有兇勐的野兽，李宇与一些壮汉手拿刀具站在人群的最前排，等待工人们将通风口附近的墙壁砸的稀巴烂。 烟尘过后，狭窄的通风口终于露出了神秘的内部结构，浴室内的光打在入口处的位置，只能看见浅浅的一段通道，更深处则隐没在黑暗里。 唿唿的冷风吹了出来，带来灰尘与发霉的味道。 其中一个工人掏出背带裤里的手电，将光源对准里面。 「啪。」 银白色的冷光照亮灰黑色的内里，最亮处聚焦到管道最顶端的位置。 第4页 所有人凝神细看，通风管道中除了大量堆积的灰尘、死去的老鼠、昆虫的尸体以及一些枯黄的叶片，并没有未知生物活动的痕迹——这根本不用请专家鑑定，那些没有印出脚印的厚重灰尘已经说明了一切。 劳伦夫人瘦小的身躯站在通风管道前，意外的惊喜让她的半个身体都探了进去。 随即，她发出细碎而尖锐的笑声，将头转向众人，指着通道深处说：「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没有危险的野兽！什么都没有！」 她的话令门前聚拢的群众脸色升起不自然。 其中一人底气不足的狡辩道：「但特丽斯那个胖子……」 「他肯定是吃了太多炸鸡掌控不好身体的平衡自己摔的，关我的旅馆什么事？」 重新占据上风的劳伦夫人恢復了趾高气扬的模样，她骄傲的如同即将打鸣的雄鸡，看来已经完全忘了大家刚刚是怎么帮她救助昏倒的房客的。 「但……」 「没有但是！」 劳伦夫人将鹰钩鼻翘上了天。 「但是你并不能解释其他房间夜晚发出的怪响。」 当局面陷入一边倒的劣势，李宇的声线就如同一股清流注入人群。 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对啊！还有夜晚的怪响！我怎么没想到！」 「没错，还有那些怪声，我晚上也有听到了。」 李宇继续道：「如果想要我们相信旅馆确实是安全的，还希望你将有问题的房间检查一遍，至于房屋的修缮问题……」 「不！！」 尖锐的叫喊在盥洗室再次响起，漆黑的通风口将劳伦夫人刺耳的咆哮传出去很远。 「你们这群该死的小偷……」老太太的眼神变得怨毒，她紧盯着李宇，喃喃着，「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小偷，是不是和老伯特串通好了，想要偷偷拿旅馆的钱？！」 李宇对突然冒出的老伯特这个名字感到莫名其妙，「不，我想你误会什么了。」 「不要狡辩！」她上前一步，一字一顿的说，「我记得你是第一个告诉我墙壁里有怪声的人。」 她大声道：「也就是说！你是主导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房客这一头集体沉默了。 悬挂在墙壁上的花洒缓缓坠落一滴水滴。 寂静的人群中，李宇无奈的推了推眼镜。 「……夫人，您最近…是不是谍战片看多了？」 劳伦夫人瞪圆了眼睛。 「噗……」 所有人憋不住的笑出了声。 . 晚上六点的米尔波街区陷入夕阳的余晖之下，尖顶的西式屋顶被橙黄色光芒铺满，而背光处的影子则被拉扯的老长。 沐浴在金光中的城市，景色美轮美奂。 可在这个美丽的时段，所有人都被赶出了旅馆。 十几辆马车静静停靠在劳伦之家旅馆的门前。 其中一辆马车的车门半开着，李宇正坐于车内的软垫上，翻阅着子公司的文件资料。 不多时，李宇的同事——程式设计师小王夹着电脑屏幕，另一手则拖着巨大的行李箱随其他三位房客一起走出旅馆。 那三个人分别走向不同的马车，而小王则走向李宇。 车内李宇的目光在小王的脸上扫了一下，随后聚焦到不远处的旅馆门前，那里刚刚走出一个高个子青年。 李宇的视线随着青年的步伐而移动，不知怎么，他总觉得青年身上的气场与其他人的迥异，带着浓浓的、与周围气场格格不入的违和感——可具体哪里违和，他又说不上来。 那位青年提着简单的行李，大半张脸隐没在金色捲髮及黑色鸭舌帽之下，随着行走，左手手背上一朵血红色的蔷薇花在袖口下若隐若现。 李宇看不太清青年的面容，只能大致瞅见对方高挺的鼻樑和略显苍白的脸色。 对方步伐匆忙，径直走到最末尾的那辆马车，迈步走了上去。 这么着急？ 李宇挑起一边眉头。 「呸！这种破地方！下次给老子钱老子都不来！」 这边，同事小王骂骂咧咧的走到车边，将行李放上马车。 沉重的行李令马车微微摇晃了几下，随后，小王抬起头看向李宇。 「哥你看什么呢？」小王满脸疑惑。 「没什么。」 李宇收回视线。 「大概是我太敏感，产生的错觉吧……」 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李宇抬起头招唿小王赶紧上车，再敲敲脑后的车窗，示意马夫可以赶车离开。 「坐稳了，先生们。」 头髮花白的马车夫提醒着车内的两人，随即一拉缰绳，驱使三匹白马朝城外前进。 至于为什么要去城外——自然是那里的旅馆价格比较便宜。吝啬的劳伦夫人拒绝将房费退还给他们。而打官司的话，不论是时间还是金钱的成本都太高，都是出来讨生活的，所以这个哑巴亏所有人不得不捏着鼻子吃下。 虽然得罪了那位劳伦太太，自己确实没落到什么好果子吃，但李宇也绝不后悔。 夕阳西下，远方是被染得层次分明的大片云幕，下方，则是逐渐沉入伦泰河的落日。 车内的光线不如外面的明亮，李宇的身体随着行进的马车微微摇晃着。透过车窗，他最后遥望了一眼刷着青绿色油漆的劳伦之家，对于没能亲眼目睹墙壁里噪音的真实面目，其实是略有遗憾的。 第5页 「那个老太婆真当自己是皇帝啊！说给顾客脸色看就给脸色看，说把我们赶出去就赶出去！」脸色糟糕的小王依旧喋喋不休的抱怨，「真当我们外地人好欺负啊！下回这地方给我我都不住！」 李宇垂下眉眼，再次将目光转回手中的文件上，并用笔顺手改了一个错误的单词，「已经过去的事，就没必要再耿耿于怀了。」 「可是……」 「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是要为自己做过的选择负责任的。这点我也是。她也是。如果她的房子真的存在安全隐患问题并伤到人，我想那位夫人已经做好了收穫法庭的传票以及大批赔偿金的准备。」 李宇清冷平和的嗓音，令小王的情绪终于稍稍平復下来。 车厢内陷入寂静，不时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 「哒哒哒哒……」 马车离开城市，行驶于荒凉的小路上。 入夜后，深林渐起雾气，瀰漫在道路两旁的枯树之间，马车顶悬挂下来的油灯照亮四周，但能见度已经不足十五米。 房屋已经渐渐稀少，即便突然从雾里显现出一座，那亮着昏黄灯光的独栋房子看起来也带着鬼魅的气息。行走在夜晚的马车，就如同夜幕下海上漂浮的小船，似乎随时都会受到未知的袭击。 将资料收起的李宇，与程式设计师小王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呃……哥……」小王艰难的开口。 「……」但李宇没有回应。 怎么说呢……看资料的时候还没觉得，等放下资料——和不熟的人在这么近的距离面对面共处一室，心里还真是有点尴尬及不适，有一种安全距离或者隐私被触碰的不悦感。 看李宇没有回应，小王再次开口叫了一声：「哥，咱们……」 小王的本意是想说点什么活跃下气氛。 可李宇径直翻出了行李箱中的风衣外套，随后盖到了脑袋上。 「我睡一会儿，到地方喊我。」 他斜过身体，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小王：「……哦。」 冷笑话被扼杀在摇篮里。 「另外，你比我大。」外套下传出沉闷的声音。 小王：「……」 不是……哥你说话有点噎人哦。 突然体会到劳伦夫人被怼的感受。 马车平稳的在迷雾中前行，深褐色的木质车轮只有在压到石子时，才会产生些许颠簸。 圆月已经挂在夜幕之上，清冷的月色配上时浓时淡时聚时散的浓雾以及如鬼魅的枯树林，总给人一种在鬼片中穿行的错觉。 半个小时后，李宇被小王摇醒。 「哥……」小王想到什么，马上改口，「啊李兄，我们到地方了。」 「……哦。」 李宇迷迷煳煳的抬眼。 李兄是什么史前称唿？ 随着头顶外套的滑落，他朝着车窗外望去，一座被雾气包围的白色房子展现在眼前。 这座占地面积不小的房子正是李宇在网上找到的物美价廉的旅馆。 两人依次下车，在满是落叶的土地上放下行李。 冷冷的寒风划过脸颊，马车哒哒哒的声音在枯树林中逐渐远去，随即，他们进入浓雾，走进这座惨白色的旅馆。 「洗澡在10点之前，10点后没有热水。」 旅馆的老闆低头打着游戏，收了钱后，打着哈欠丢给他们两把钥匙。 「嗯，好的。」 李宇将其中一把钥匙递给小王，随即走出大厅，在迷雾中，对着一间间紧闭的房门寻找与钥匙号码对应的门牌号。 索性，104号房间十分好找。李宇用钥匙拧开房门，在门边的墙壁位置摸到了电灯开关。 「咔哒。」 狭小且布置简陋的卧室出现在眼前，原木色的墙壁，没有遮光效果的单薄窗帘，以及一张单人床。 房间布置的一点都不，但优点也不是没有，至少旅馆有单独的卫生间及淋浴间，不像劳伦之家，只在走廊上设立公共的盥洗室，洗澡和上厕所都十分的不方便。 当然，这座装修简陋的旅馆最大的优点还有一点——墙壁中没有吵人的动静。 所以他对这间旅馆还算满意。 在门口的位置换了拖鞋，李宇随手带上门，又将外套挂上衣架，便去了淋浴间。 赶在九点前洗好了澡，李宇擦着头髮爬上单人床，他懒得吹干还有些微潮的短髮，直接关了灯，钻进被子里睡了。 这几天在劳伦之家，他是真的困惨了。 窗外的圆月越爬越高，随着银白色的光晕越加明亮，中心处灰黑色的斑点也变得清晰可见。 猫头鹰在枯树林中发出渗人的叫唤。 在李宇睡着后不久，一对喝的醉醺醺的男女下了马车，径直走进白马旅馆。 此时的旅馆老闆正在吃一碗泡面，见到有人进来，他头也没抬。 「就剩101号房了。」 一张面值100卢西的纸币放在了他的面前。 年轻的老闆抬头瞥了一眼，随即将面条咬断，向外丢出一把钥匙。 . 翌日。 李宇穿着一件月牙白衬衫走出104号房。 远处的枯树林被朝阳点亮，大片灰黑色的树干被镀上一层金色，萤火在枝丫的缝隙中绽放，随着晨光不断升高，颓败的枯树林又重新焕发起生机。 第6页 经歷过没有噪音的一夜，李宇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好。 他在被光点亮的枯树林中散了一圈的步，深吸一口清晨的凉气，走进了大厅后门的公共休息室。 白马旅馆每天仅供一次早餐，这些在每一间房间的墙壁上都有提示。 进入休息室后，李宇靠近屋内的长桌，在篮子里选了一片面包，抹上少许花生酱，便叼在嘴里，又去接了杯咖啡。 此刻的休息室已经有三个人在用餐。李宇没看到小王。他估摸对方还没起床或者收拾完，而他正好此刻有些懒，不太想说话，能独自用餐是最好。 位于咖啡机正上方悬挂的大头电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幸好是彩色的，此刻，屏幕里正在播放着时事新闻。 【紧急插播一条消息：昨夜凌晨十二点，伦泰市米尔波街区的劳伦之家旅馆惨遭血洗……】 -------------------- 第三章 【紧急插播一条消息：昨夜凌晨十二点整，伦泰市米尔波街区的劳伦之家旅馆惨遭血洗，受害者为旅馆的老闆班娜丶劳伦一人，兇手用极其残忍的手法将其杀害并碎尸……】 由于注意力被电视上的内容全部剥夺，李宇叼在口中的面包片无知无觉掉在了地上，等他反应过来掉落了什么，门口又传来一声暴喝。 「卧槽！！！」 刚刚进屋的小王瞪圆了一双小豆眼。 . 「哥我请你吃饭吧？」 「不需要。」 「哥，等回g我请你做足疗吧？」 「免了。」 因为李宇惹怒劳伦夫人导致众人被赶出旅馆的行为，令小王产生了自己能活着完全都要归功于李宇的错觉。 在这一刻，小王决定要化身为舔狗，永远跪舔英明威武的李大王，不，是天王！ 「天王哥，我家小区楼下那家小烧烤的大腰子可香了！咱们有空……」 「没有女朋友，不吃。」 「哎呀天王哥，我们那……」 「不。」 「哥——～」 「滚。」 「……哦。」 又被端茶送水，又被捏脚揉背，李宇几次差点就忍不住想要暴起伤人，幸好及时上门的警察令他冷静下来，这间旅馆才没在劳伦之家后出现另一宗血案。 米尔波街区警局 审讯室 头顶的白炽灯将房间映得一片惨白，冰冷的铁铸桌子，一对椅子，除此之外，这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放置。 寒凉的气息钻进衣服的缝隙，擦过皮肤，带走身体的余热。 审讯室里的温度明显比外面要阴冷许多。 李宇的目光聚焦到桌面的案件资料上，忽略对面警员探究的眼神，他在默读其中的内容。 虽然资料上一些用伦泰语标註的专业术语他看不太懂，但描述的关于劳伦之家的老闆被肢解成多少块，并且头颅下落不明的内容还是能看明白的。 电视新闻播报的内容其实远没有面前档案本上的文字富有冲击力，那些血淋淋的单词彙聚成一幅幅画面就这样摊在了他的面前。 说实话，李宇不同情劳伦夫人。她的傲慢以及蛮横无理令人反感，所以即便发生了这样的惨剧，依旧很难让人同情的起来。 但，一条鲜活的生命仅仅几个小时就变成了无机物般的肉块，又令人有些难以接受。 所以，李宇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接下来，审讯室内的警官按照惯例对李宇提出了几个问题。在李宇照实回答后。警官像是确认了某些事情，对着左胸上的对讲机说了句什么。 不久后，一名警员打开了审讯室的门，对着李宇招招手。 看来是解除嫌疑了。 李宇从椅子上站起身，跟随警员走出审讯室大门。 此刻，门外的走廊上还坐着其他曾被劳伦夫人赶出旅馆的房客，很明显，其他人也在等待着审讯。李宇径直走过他们，在一名警员的带领下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脚下的步子顿住，随后左脚鞋尖向左，他偏过半个身子。 1、2、3、4…… 他在人群中没有发现那个气场迥异于他人的青年。 「您好，警察先生。请等一下。」 李宇朝着前方的警员打了个响指。 . 「咔哒。」 审讯室的大门再度被关闭。 头顶悬挂的白炽灯依旧明亮刺目，对面警官的五官轮廓被灯光投出深深的阴影。 「你说……当天离开旅馆的房客，还有一个人没在场。」中年警官一字一顿。 「是的。」 警官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那个人有什么相貌特徵？」 李宇捏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嗯……身高大概在一米九左右。金色的短捲髮，喜欢戴黑色鸭舌帽……对了，他左手手背上还有一个蔷薇花的图案。」 听到蔷薇花，警官的眼球动了一下，随即问李宇，「你确定在劳伦之家见过他？」 「对。」 警官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审讯室霎时安静下来，只有警官的指尖敲击铁质桌面的声响。 半晌，那位警官开口，「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别仆西家族7天前失踪的二少爷。」 二少爷。李宇眨眨眼。虽然知道国外有很多地方还保有贵族以及一些古老传统存在，但是乍一听到这个词彙，还是感觉有些新奇。 第7页 两鬓斑白的警官继续道，「说实话，我们没有查到劳伦之家有这位的入住记录，但却查到5天前，劳伦太太的私人帐本里多了一份巨额收入。」 警官反问李宇，「你觉得这件惨案和利亚丶别仆西有关吗？」 「别误会，我可没这么说。」李宇摆了下右手，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他的气场有些奇怪，加上今天没在警局看到过他，提醒一下你们而已。」 青年是不是兇手，李宇不想妄加揣测，他只是直觉青年应该知道些什么内情。 但直觉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当做理由讲给警察不足以令人信服。所以还不如就告知警局，你们审讯的人少叫了一个。这样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兇手，后续的案子也和自己没有关系。 「啊，对了。」李宇回过神，「其实劳伦之家惨案发生前的几天里，墙壁里一直老有怪声传出来，而这也是我们被赶出旅馆的直接原因——不知道这些能不能当做线索提供给你们。」 李宇实在太好奇那家旅馆的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了，不管那声音是不是和兇手有关，他都想借着警局的力量，去那栋已经被称之为凶宅的房子一探究竟。 「墙壁里的声音？」这次，轮到警官表情疑惑。 下午3点，劳伦之家旅馆 李宇跟随一众警员离开警局，随车前往已经被警戒线封锁的劳伦之家。 -------------------- 下章下午3点发出。 第四章 下午3点，劳伦之家旅馆 外皮青绿色的墙壁令这栋旅馆看起来依旧干净整洁。二楼的倒数第三间屋子此时还半开着窗子，淡蓝色的窗帘被风带了出来，正随风飘拂。从外观上看，这座旅馆仍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李宇弯腰绕过警戒线，跟随着警员一起走进这栋貌似还在经营的大屋。 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脆响。并未紧闭的大门让浅白色的吧檯积了一层薄灰，苍蝇拍还在上面斜放着，除了没有人，这里看不出已经废弃的痕迹。桌椅板凳甚至还保留着那天他们离开时的角度。 一楼除了劳伦夫人自己的房间以及厨房，没有别的房间，警员们很快检查完，集结在一起走向二楼。 二楼就是案发现场。根据警局的那份报告描述，那位劳伦夫人应该是夜晚时分在二楼走廊独自巡逻时被害的。她发现那名兇手后，曾慌不择路的跑向最东面朝阳的那间房，可在她进入那间房间前，就被体力胜于她的兇手按在了地上。 他切断了劳伦夫人的两只手，于是鲜血溅了满墙；他残忍的敲碎了她的膝盖，于是逃跑的希望也没了；他将她从走廊的最东面拖拽到了最西面，鲜血一路蜿蜒，最终在楼梯处将她分尸。 所以刚一走上二楼，血腥味是最为明显的，那味道浓烈到就像有人泼了一桶刺鼻的油漆在上面，熏的人太阳穴直跳。 一盏破碎的油灯就卡在二楼的木质栏杆之间。吝啬的劳伦夫人从不想在电费上多花一分钱。她宁可拎着古老的油灯巡视所有楼层的走廊，然后将多余的钱存下来埋进这间旅馆的墙壁。 没错，这也是劳伦夫人反对他们凿墙的主要原因。 随着警员们走过嘎吱作响的木地板，李宇敏感的闻到这股血腥气之中还有一股挥之不去又不易察觉的冷香，这味道有点像夏日里雨后青草散发出的味道，也有点像稀释过的白桦树的汁水。 味道是从2楼最尽头那间房里传出来的。所以，当其他警员分散开来，一部分径直去最东侧的房间凿墙，一部分去三楼查看，而李宇则驻步停在了楼梯的拐角。 他再一次将目光放在了走廊尽头那间光源照不到的、最西面的房间。 就是上次他感觉有人站在阴暗处窥视的方位。 这一次，李宇迈步走了过去。 修长的身影走向那处黑暗，就像鱼儿摆动尾巴游向未知的海底。 随着他的靠近，空气中似乎有某种黏稠压抑的物质开始慢慢发酵。 「嘎吱……」 然后，李宇于黑暗中推开了最西侧的那扇房门。 随着门被打开，一股更加浓郁的冷香拂过皮肤表面，幽幽向走廊扩散出去。 这间屋子似乎没有窗户，所以过分漆黑。 屋内家具堆叠，在黑暗中看来，只有黑漆漆的轮廓，就像一头头择人而噬的怪物披上了静止的外皮。 李宇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开右脚，踏进了这间气场奇怪的房间。 「咔哒。」 他摸到了墙上的灯，随即按下。 镶嵌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红光，随后亮起。 当光明照进每一个角落，呈现在眼前的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孔洞令李宇头皮瞬间炸开，身体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眼前是一场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景象。 那些孔洞，密密层层的分布在整面墙之上，乍一看就像退潮后的沙滩，每一个孔洞都潜藏着未知的杀机，只要靠近，就会被拽进去。 古老的装修风格似乎凝固了屋内的时间。客厅内摆放的沙发、茶几、檯灯以及脚踏纺车仿佛在这一刻都染上危险的色彩。寂静的屋子里，充满诡异的窒息感。 而这种窒息感令李宇忍不住再次后退。这一次，鞋尖踩到松动的木质地板，当脚感下陷，空旷的走廊响起了悠长又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 第8页 而这样的声响似乎也惊动墙壁里的某种物质。 就像是触动了某种开关，就像是唤醒了某种存在。随着脚下的声音消弭于光线明亮而又宁静的走廊，屋子短暂的静谧过后，就如同沸腾的海水般活了起来。 沙沙沙…… 沙沙沙…… 那些噩梦般的声音又出现了。 在下午3点的时间，在白天，在灯光明亮的屋子里，在那面墙壁后面。它们窸窸窣窣，它们摩擦着彼此，就像嚙齿类动物在啃咬麦秆，也像密集的虫群在甬道内簇拥着前进。 由墙壁更深的深处，由更可怕的深处，向这间屋子缓慢又迅速的席捲而来。 极致的恐惧是会让人丧失身体的控制权的，所以，当一声响亮的屁从某个部位冒出来时，不光是李宇，好像连墙壁里的某种存在也出现了片刻的静止。 「……」 尴尬。 大写的尴尬无形的在四周蔓延。 即便知道墙壁里的存在可能并非人类，但此时此刻，李宇依旧尴尬到脚趾抓地，恨不得抓出个埃及金字塔躲进去。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身后不远处楼梯的位置突然响起一道疑惑的询问。 仿佛被钉在地上的李宇蓦地转过头，刚刚仿佛还空无一人的旅馆里，一名警员扶着楼梯把手背光站立。 从李宇的视角望去，一道模煳的人形黑影面对着他，漆黑的头盔边缘折射出刺目的弧光。也就是对方出声的那一剎那，身后墙壁里的某种压迫感骤然消失了。 「……没事。」 额头上流淌下一滴冷汗，耳尖红红的李宇强装镇定的用指尖抹去，随后软着腿肚子与警员一起上了楼。 接下来是漫长的砸墙时间，但李宇已经没有心情观看，他游魂一样的跟随在众多警员的身后，走过一间又一间房子，脑子里回放的是刚刚在2楼看到的景象。 忽略那个屁……所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想。 它和劳伦夫人的死是否有关？ 将劳伦夫人拖走并分尸的会是它吗？ 直觉告诉他，那东西很危险。 疑问不断在他的脑海迴响，以至于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终于，2、3楼的墙壁基本都被砸完了，只剩下李宇刚刚直面过未知生物的那一间。 随着警员们的靠近，李宇将思绪从思考中抽离，看着最里面那扇房门半关的房间欲言又止。 如果贸然说出那房间有怪物的话，会不会被当成精神病或者嫌疑人？ 他纠结了老半天，直到第一名警员拉开门，李宇顺势放弃了开口。 想想自己这边这么多人，又手拿武器，那怪物真要冒出来，不一定谁欺负谁呢。 结果跟随警员们进屋的李宇惊讶的发现，刚刚还满是密集孔洞的墙面，此刻竟然完好无损，再看不见一丝破开的痕迹。 那面墙，那面曾布满孔洞的墙壁，现在就如同被一双神秘的大手移走，又挪来一面一模一样且分毫不差的安放回了那里。 「……」 李宇被定在原地，满心震撼。 -------------------- 第五章 晚上7点，警员们终于通过深入观察，在一处通风管道里看到了人类脚印活动的痕迹。 「感谢您为警局提供的线索，另外，你的嫌疑已经正式解除，我们的人不会24小时对您实行监管工作。」 高个子的警员站在劳伦之家的门前，将案情的发现以简讯形式率先汇报给上级。 「对了。最近伦泰市不太平，在兇手没抓到之前，尽量不要出门。」 李宇闻言，轻轻点头，「好的，谢谢。」 「嗯，没事。」 警员摆摆手，转身招唿坐在一楼凳子上休息的队员们收队。 晚7：42，李宇回到旅馆。 那时的他还没有吃饭，正想花钱在公共休息室的食堂买一份速食通心粉，没想到在那里看到了搂着垃圾桶不放的小王。 「？？？」 喝多了？受刺激了？ 李宇上前拍了拍小王的肩膀，「你……」 对方脑袋转过来，露出一张惨白泛青的大脸。 「天王哥呀……」小王老泪纵横。 「……诶。」李宇后退一步，迟疑。 「我就不该在警局等你，更不该手欠翻那本档案……踏马的第三页就是那个老太婆被肢解的照呕——！！！」 「……」 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李宇无语的推了推眼镜。 嗯……该说什么呢？ 手是挺欠。 「那就吐个痛快吧。」 李宇拍拍小王肩膀，转身去买了份通心粉。 小王：「……」泪，炸了出来！ . 未来几天，伦泰市因为杀人魔的存在而变得人心惶惶。商铺门前冷清，街道行人稀少，子公司频道有人请假不上班——这座古老又优雅的城市，似乎在一夜之间变为了死城。 李宇也是非必要不出门、不上街。他所居住的白马旅馆就位于城外，听旅馆的老闆说，这几天进城的汽车都变少了许多，同样的，马车的车轮印也很少出现在门口。 确实，从旅馆房间的正门向外看，那条布满灰尘的泥土路面，除了落叶，已经很久没有新的车轮碾压过的痕迹了。 第9页 此外，因为商户回访的工作一直没有来得及做，所以李宇这几天都是在旅馆的房间里进行赶工的。 距离出差结束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李宇这几天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每天都得喝上至少四杯咖啡，才能勉强集中精神干活。那在劳伦之家2楼最深处房间经歷的诡异现象，在庞大的工作量面前，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很快，时间走到了出差结束的那一天。 那一天的下午，李宇终于加班加点做完了工作，正待在公共休息室喝空了一杯美式咖啡。 手边是一盘芝士蛋糕，甜腻的味道在鼻端蔓延，面前的平板电脑上则显示着文件发送成功的字样。 公共休息室的角落里，一对皮肤黝黑的兄弟正表情暧昧的谈论着什么。 「嘿，弟弟。昨晚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哥。嘿嘿嘿，隔壁101号声音好大哦……」 两兄弟互相拍手掌又撞肩膀，之后拿了饮料，又继续着不堪入耳的话题。 「哥哥，上次在海滩遇到的美女真棒，下一次旅行我们还去那里吧。」 「嘿嘿嘿，下次哥哥带你去更有意思的地方……」 房间角落再次响起击掌声，也不知道这对兄弟到底有什么大病。 李宇按了按额角，正准备收了电脑回到自己房间，就见远处的咖啡机正上方，悬挂在天花板下的老旧电视闪烁了一下，突然从gg切换成了新闻。 【伦泰市快报：被阴云笼罩多天的伦泰市终于迎来了一丝曙光！今日9点48分，我市警员接到一位居民报警，称自家墙壁中出现可疑的噪音……】 金髮碧眼的女记者神情激动的对着镜头叙述着事情的经过。随着她的叙述，镜头缓缓推进到她身后的警局大门，在那里，一群武装人员正押送着一位神情癫狂的中年男子往警局大楼内走。 【没错……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哈哈哈哈！！！】 摄影机诚实的将男子的表现转播给了全城的民众——那是一张陌生的人脸，至少李宇从未在劳伦之家附近看到过他。 兇手是这个人？ 他皱起眉。 那墙壁里的未知存在又是怎么回事？ 但从通风管道中有人类脚印这点上看，这个人也确实有行兇的可能…… 一个又一个疑惑自李宇的脑内产生。 如果这个人是杀人魔，那利亚丶别仆西急匆匆的行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可李宇还是直觉劳伦夫人兇杀案和那个气场违和的青年有关。 现在他更是怀疑旅馆2楼尽头的房间就是那位青年住过的，墙壁里的存在也和青年脱不开关系。 正思考着，面前那座布满灰尘、边角处满是划痕的电视中，一名戴着肩章的警官走向镜头，详细公布了抓捕杀人魔的全部过程。 虽然讲述抓捕的过程十分精彩，但从杀人魔被抓后恨不得昭告全世界的行为来看，他莫名觉得——对方是自愿被抓的。 【那么萝拉警官，您对此次……】 剩下的内容李宇懒得继续听，他夹着平板电脑，迈步回到了房间。 提交子公司新销售模式的可行性方案后，李宇这一趟旅程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墙壁中的存在、杀人魔、利亚丶别仆西，一切的危险与未知，也将在他离开这座城市的那一刻画上休止符。 虽然他依旧好奇那些谜团与危险，但是这些距离自己都太近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理智告诉他还是提早收手为好。 . 晚上6点50分，是与这座城市说再见的时刻。 李宇与小王各自提着行李，离开了白马旅馆，登上了离开伦泰市的列车。 因为有公司报销，所以这次两人很大方的买了单人间卧铺票。 在列车出发前，李宇坐在窗边抬头远望着那座重新燃起炫丽灯火的城市，隔着纵横交错的街道，他好像听见了广场上传来的齐声合唱。 今夜的星星似乎都明亮了许多。 「呜——！！」 7点整，悠长的汽笛声划破长夜，随着远处景色的移动，那座令人难忘的城市在黑暗中化作一捧萤火，于视线中渐渐远去。 虽然心中的谜团并未解决，但这样的结果似乎也不错。 希望伦泰市不再死人。 李宇站起身，按灭了墙上电灯的开关。 黑暗中，车轮碾过轨道的声响是那样的清晰，清冷的月色将电线桿的倒影不断印在房间的地板上。 飞鸟长鸣，振翅从列车上空飞过。 沙沙沙…… 沙沙沙…… 当所有的声响组合在这嘈杂的夜晚，一道不易察觉的声音—— 它又出现了…… -------------------- 第六章 翌日 冷白阳光将白马旅馆蓝色的彩钢屋顶照的崭新，明亮的窗子照出屋里屋外忙碌的人。 这家旅馆大概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只是来的人，想必是旅馆老闆不太愿意看到的。 三辆警车与一辆医院的运尸车停在了旅馆的大门前。 两名警员此刻正围在吧檯前面，对着缩在里面缩在座位上的旅馆老闆进行详细盘问。 「大概在是4天前吧……那对情侣喝的醉醺醺的来到了我的旅馆。」 第10页 「时间大概在几点？」其中一名警员问道，并在本子上做下记录。 「我想想……大概是在…晚上11点左右？」 这时，两名身穿深绿色衣服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经过旅馆的大门，强风吹来了包裹尸体的尸袋链子，露出一具无头并散碎的女性尸骸。 那样无声经过门前的景象十分可怖骇然，刚刚还在回忆线索的旅馆老闆不由失了声。包括警员在内，三人同一时刻静默下来，静看那具尸体被抬上运尸车。 场面静默良久，其中一名警员找回了声音。 他咳嗽两声：「那名男性有什么相貌特徵吗？」 旅馆的老闆打了个寒颤，随后回神。老闆睁着一双浮肿的眼睛，极其费力的回忆着，随后用手比了个高度。 「他大概在一米九左右吧。蓝色的短捲髮，看起来像是匆忙染的，因为颜色不均。嗯……戴着蓝色的鸭舌帽，哦对了，他的左手手背上有一朵红色的花，我在他付钱时候看到的。」 「嗯，嗯，好的。」 警员详细的记录着旅馆老闆提供的线索，随后朝着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朝门外走去。 「谢谢您的配合，白马先生。接下来我们需要您的房客对案情进行进一步的补充。」 他们走到了102房间的门口，随后敲敲门。 「噹噹当。」 开门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嘻哈青年，看到门口的警员，青年满脸疑惑。 「发什么了？我弟弟欠舍娜那娘们200卢西的事被你们知道了？」 青年的弟弟此刻正在屋内窗台上剪脚指甲，闻言抬起头，「哥，舍娜那娘们不是你前女友吗？」 两兄弟吵了起来。 门口的两位警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耸耸肩，另一个则轻咳一声敲了敲门。 「安静。」 于是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我们要问的是隔壁被害人的信息。」 两兄弟心照不宣露出暧昧的笑。 「哦～她呀～昨晚真是一个不眠夜呢～」 「看来你们听到了什么。」一名警员问道。 「对。」 作为哥哥的嘻哈青年点点头，详细赘述了昨夜听到的声音。他的弟弟则在一旁做着补充。 警员们听完了两人的赘述，过滤掉那些废话，笔尖点了点本子上寥寥几个单词，随后道：「这你们可误会了。根据法医的尸检，女尸的死亡时间在凌晨12点至1点之间。也就是说，你们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很可能是那位女士垂死时发出的声响，而不是在和人……」 年轻的警员每吐出一个单词，屋内两兄弟的表情便惊恐一分，最后更是抱在一起，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 他们发出一声惨叫，齐刷刷的吐了。 . 同一时刻，距离伦泰市300公里外的某处荒野。 列车冒着滚滚浓烟，呈ww状侧翻在地，树木横倒，鸟类四散而逃，一旁的轨道因为强制剎车而铆钉崩裂，正扭曲乱翘着。 空无一人的野外，寂静而惨烈的景象，血液无声渗透出车厢的缝隙。 -------------------- 第七章 碎裂的玻璃散落在野草中，变形的车窗内有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出，将周围的绿草染红。 刺鼻的血腥味瀰漫。 在列车比较靠后面车厢的位置，李宇在一片废墟中睁开眼。 「嗡——」 剧烈的耳鸣伴随头晕和目眩，他扶着车厢内变形的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才拨开身上的玻璃碎片站起身，扶住窗框，让自己不再轻易倒下。 刚刚令人心脏骤停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出事的前一刻，他正在列车房间的床上和父母聊天。他和他们说，自己带了当地的小礼物回去给他们，随后便坐起身去拿行李箱，摸出里面的手工巧克力、华丽的面具等拍照给他们看。 列车就是在那一刻腾空而起的。 他被抛掷到空中，与大量巧克力球一起。还有水杯里的水。透明的液体如进入太空般漂浮，随后又因为冲击，连珠线一般坠落下去。 接下来便是剧痛！ 剧烈令他眼前一黑，等再睁眼时，一切都沦为废墟。 「咔嚓……咣啷啷……」 一片死寂之下，在旷野内响起的铁质物品沉重落地的响动听起来便格外明显。 李宇费力的抬起头，就见空地上一个满身血污的青年踉跄着走出列车，在环顾四周后，嘴唇因为错愕而微微张大，表情中隐隐含着绝望。 利亚丶别仆西！ 「餵——」 李宇费力的将头探出车窗。 「墙壁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有那些孔洞，与这次翻车有没有关系？！」 李宇的直觉已经不止一次提醒他最近遇到的不同寻常的事都与这个陌生的青年有关。 他实在想知道那些超出人类认知范围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再不知道，自己的小命都要交代在里面了。 那边的青年听到问话，骤然向这边转过脑袋，下一秒，绿色的鸭舌帽被风掀飞，露出髮丝下满是红血丝的蓝色瞳仁。此刻，那双眼睛里带着审视，就像评估一件物品。 青年看着李宇，瞳孔内破碎的绝望感突然转换成孤注一掷，他嘴唇翕动了两下，随后向着李宇轻道。 「2楼刻有蔷薇房间的床下……」 第11页 「……什么？」这话令李宇更加摸不着头脑，他高声问道，「什么意思？」 「如果你能看到窗外那个……」 风吹动树林，叶片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声音令青年瞬间闭了嘴，一瘸一拐的向着远处的车轨跑去，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喂！」 「喂！！」 任凭李宇怎么唿唤都没有回来。 而高声唿喊消耗了李宇全部的气力，他的耳朵又开始出现耳鸣现象，单膝跪倒在车窗前好一阵，才感觉好了一些。 可耽误了这么久，再想追回青年已经来不及了。 2楼……刻有蔷薇房间的床下？ 李宇心中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只觉得心中无法解开的谜团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嘭！」 这时，他所处的车厢勐然震动了一下，沉闷的爆炸声伴随着烧焦的味道传入鼻端。抬头看去，只见被压缩成手风琴的车头铁皮下，火苗伴随着浓烟从缝隙中延展出来，就像一只只抓人的血手。 情况危急，李宇只能暂时放下疑问，忍着浑身剧痛艰难走出车厢，可当脚刚踩上车外的土地，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身.下是触感柔软的大床，鼻端隐隐有花香传来。 李宇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睁开眼。 随后，他的表情变成了疑惑。 ……什么……情况？ 4米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此刻，每一枚水晶中都折射出扭曲的地毯花纹。 屋内有挂画，壁炉上有米白色的装饰用左轮手.枪。墙纸带着天鹅绒的质感，描绘着克什米尔纹的样式。 除此之外，房间寂静而又空旷。 且只有他一个人。 看了一圈，李宇还是对现状感到懵逼。 难道他们被路过的某国王储救了？ 艰难的从床上坐起身，尽管伤口已经抹了药，但疼痛还是令李宇的面容变得苍白。 可他依旧忍着疼，向门的方位走去。 「咔哒。」 这时，暗红色大门向内开启，一位女僕打开了门。 「先生，您醒了。」 李宇顿住脚步，轻轻点头，「请问，这里是？」 「是这个家族的主人救了您。」 女僕微微躬身，回答了李宇几个问题，随后耳机里就像接到某个通知，开始轻声询问起李宇是否愿意出去与这座房子的主人共进午餐。 这是一个了解现状的最好时机，尽管身体还是略感不适，但李宇欣然同意，并在女僕的帮助下换了衣服，前往餐厅。 走过长长的、雕有耶稣降临图瓷砖的走廊，在拱形的大理石柱门前，李宇看到了用餐的地方。 此时餐厅只有一个人正在用餐，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李宇，男人抬起头，露出友好的笑，朝着李宇招招手。 「午安，先生。」 李宇走上前，坐在长桌的其中一个位置上。 「午安，年轻人。」 男人示意身边的侍从将桌上的羊排肉切好，送到李宇的盘子里。 「……谢谢。」 第一次感受到贵族阶级地位的李宇有些拘谨。 「不用紧张，年轻人。如果我出门在外遇到了这种糟糕的事，我也希望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助我。」 接下来，通过男人的口述，李宇了解到在他昏迷以后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镇上的居民发现了他们，叫来了青壮年将他们救回。但由于镇上根本没有旅店，所以便求助了当地善良的贵族老爷。 而这位贵族老爷——也就是面前的这位中年男人，他敞开了方便之门，接纳了包括他在内的十一名落难者，同时又派出私人医生给他们医治。 可以说是非常好心了…… 「其他人呢？」 李宇指的是列车上其他的倖存者。 「都还在昏睡，我的私人医生说，这几天就会陆续醒来。」 李宇又向对面描述了同事小王的长相，得知在救助者名单中，这才放下心，终于开始享用盘子里的羊排。 主位上的男人见状，儒雅的笑笑，他用餐巾点点唇角，指尖上的宝石戒指折射出幽幽的蓝光。 「多吃点，今天的小羊排烤的很嫩。」男人抿了一口南瓜汁，「另外，因为出事的列车距离车站总部较远，即便我已经派人与那边联繫，但由于隔着一千多公里，加上除了列车车轨……」 从男人的口中，李宇得知救援队大概还有三天才能赶到。 「感谢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李宇向着对方颔首，表情陈恳，「如果您有一天来到我的家乡，我会尽我所能的招待您。」 「嗯。」男人笑着向李宇举起高脚杯，「我期待着那一天。」 随后，男人询问起李宇的姓名。 「告诉我你的名字，年轻人。」 大概是很久没有见过敢这么不卑不亢和他说话的年轻人，男人深褐色的眼眸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我叫李宇，李是我家乡的姓氏。」 「那么李宇，你可以称唿我为米罗。」 「米罗丶别仆西。」 -------------------- 第八章 「哒、哒、哒……」 鞋底触碰到走廊的瓷砖时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李宇正走向这栋古堡的二楼。 第12页 因为想到列车出事时，那名青年的提示，又因青年的姓氏与房子主人一致，结合两者，李宇猜测对方话里的答案肯定与这栋城堡有关联。 虽然很不想怀疑别仆西先生救助他们的行为，但实在是饭后回到房间，因为吃的太撑，尝试跳窗去花园消食的李宇，看到了令人费解的景象。 ——这家的男僕，正站在那些昏迷者的窗下，用山羊血在地面画着什么诡异的符号。 这看起来就像某种献祭仪式，或者是为了引来某种存在画下的标记。 他的第六感又在此刻警觉起来了。所以才有了按照青年的提示，在这栋古堡内搜寻的打算。 「哒、哒。」 在二楼走廊右数第三间房门前停住脚步，李宇望着云杉木门上雕刻立体的蔷薇花图案，深吸一口气，缓缓下压把手。 「嘎吱——」 门内的光线稍显昏暗，木质地板、碎花壁纸的墙壁色调暗沉。随着门被大开，巨型木质结构的大床、雕花桌台、蓝色勾金线地毯也出现在眼前。 窗帘遮挡着窗户，只有少许阳光透过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一条金色的细线。 屋子里静悄悄的，李宇鞋子踩出的声响被地毯所吸收，所以就算不小心翼翼，依旧不会发出声音。 他走到了床前，一手扶地，附身侧趴下来，去看这张欧式大床的床底。 有点黑，看不太清楚。 于是李宇抽出手机，调出里面的电筒，将光源沖向床底。 随着白色光束的照入，空荡荡的床下，除了漂浮的粉尘，一件反光的存在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这东西吗？ 看起来有点小。 李宇有些迟疑，将手机抵在床边继续向内里照亮，另一只手则向着床下探去。 「！！」 结果刚一触摸到那东西，他的身体便触电般瞬间向后一缩，等拿出来时，他的右手中指指尖正在向外冒出血珠。 刚刚那感觉，就像被一只蝎子蛰了一下。 所以那个青年让自己来这里，不会是来摸图钉的吧？ 为了不在地毯留下痕迹，李宇含着手指，再次将目光投向床底，随后「咦？」了一声，因为刚刚还反光的「图钉」，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 那么问题来了。 床底下的「提示」，他算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 李宇关了手机电筒，站起身环顾一圈。这时他又想起青年的第二个提示。 窗外…… 他的目光转向窗户，狐疑的走上前，伸出两指挑开窗帘少许，视线很快被楼下两名男僕的异常行为吸引。 那两人此刻正抬着一头处理好的山羊，往后花园深处的黑塔走去——等等！ 黑塔？ 李宇感到诧异。 他十分确信后花园根本没有这样的建筑，或者说，从他的窗户看那座花园，除了绿草和蓝天，那里空空如也。 为了认证自己的观点，李宇放下窗帘，大步离开房间。他避着人走下二楼，回到自己房间的窗前。 大片修剪整齐的灌木上开着各种颜色不同品类的鲜花，但在这修建的如迷宫般的花园的尽头，只有蔚蓝的天空，以及几片鱼鳞状的白云，除此之外—— 并没有什么黑塔。 李宇望着碧蓝的天空，鼻端满是淡雅的清香。 如果提示只在窗外，那为什么又要让自己注意床下？ . 夜晚 残月如血 壁炉中的火焰无声燃烧，溢出来的火光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在那张宣软舒适的大床上，李宇睡得并不安稳。 不详的红月爬满了阴影，此刻正于他的窗前停留，月上的血色映红了那张布满汗珠的面容。 梦里 李宇站在古堡的门口，面前是没有尽头的走廊。 还是白天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古堡，但此刻天花板的高度足有三十米，廊柱、吊灯、装饰用的烛台以及墙上的挂画全部放大了无数倍，也不知是他被缩小了，还是房子被放大了。 不好的情绪缭绕在心头。 已经是第四次了。 每当他尝试离开城堡，就会被再度传送回到这里。 并非不知是梦，但就是怎么走也走不出去，也醒不过来。 并排排列的细长菱形窗外，残月悬挂于天，月上缭绕的灰色雾霭如同心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咚！」 「咚！」 「咚！」 恐怖的脚步声又来了。 每一次被传送回古堡，没过多久，那个脚步声就会从走廊深处响起，响亮的犹如是在打雷。 细白的烟雾伴随月光洒在走廊尽头的地面上，没过多久，脚步声主人的影子便出现在走廊尽头的地板上，那庞大的影子被月色拉的老长。 -------------------- 第九章 它有着人类一样的下月支，上面则是轮廓庞大的一团雾影，身材完全不成比例。而且随着阴影的走动，大团雾影边缘还有活物般的东西在边缘扭动。 这种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东西，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想想都掉san值。 所以，逃命要紧。幸好他因列车造成的事故并没有被一併带到这世界，不然真是地狱级求生副本。 李宇再次瞄了一眼身后的大门，既然这座古堡的出口并不对自己开放，那就只能第二条路线——上楼。 第13页 他向着巨型楼梯的方向跑去，并在那头未知生物发现自己前，连滚带爬的翻上所有楼梯，躲在二楼一座蓝纹瓷器花瓶后面歇息。 右后方楼梯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那声音，地面震颤的幅度都大了一些。 而左侧二楼灯火通明的走廊上，白天他曾去过的那间蔷薇花图案的房间，门是开着的。 此刻，巨大的门中漆黑一片，走廊的光源照不进去，就像单独切割出来的，独立又引人注目的异。 这样的景象令李宇脑内划过一丝电流，突然明白了什么。 难道，青年提示的床下不是白天的床下，而是——梦里的床下？ 可对方怎么确定自己一定就能来到这里？ 联想白天发生的经过，李宇下意识抬起受过伤的手指，中指指肚的位置此刻已经不再流血，上面只剩下漆黑一小点针眼。 看来，「流血」是开启异空间的钥匙。 那么青年所说的提示，以及自己想了解的真相，极大可能就藏在那间屋子里。且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即便想要退出，也总得找到「通关物品」才行。 手抚着花瓶上那只叶片的纹理，李宇向蔷薇花房迈出一步，可随后他便意识到不对，因为那令人惧怕的脚步声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空旷巨大的房间，明亮的灯盏却让人升起恐慌。李宇用余光瞄了一眼花瓶下的楼梯，才发现那体型庞大的怪物竟已经停在了楼梯的最下方。 也让他看清了这东西的样子。 那是一棵庞大、丑陋的参天大树，洁白的叶片掺杂黑色的斑点，带着病态的诡异。树枝之中盘亘着数条惨白滑腻如蛇般的藤蔓，而藤蔓的尖端，则连接着一个个死去人的头颅。 李宇在叶脉之间还看到了劳伦夫人的那张脸。 她苍老了不少，脸色比生前还要惨白，缺少血色的面容早已没了活着时那尖酸刻薄的模样，反倒如同风干水分的橘子皮，皱纹堆叠粗糙，透着砂纸的质感。 她再也无法对店里的客人肆意嘲骂了，因为她已成为那棵树的其中一个收藏品。 如果当初她不那么固执…… 是否现在还能在那家店继续挥舞着苍蝇拍？ 楼梯下方再次传来震颤，那棵停留在楼梯最下面一层台阶的诡谲巨树，终于迈开脚步，向楼上走来。 「咚！」 「咚！」 「咚！」 首先在视野内越加清晰的是它的枝叶，向四周伸展的枝叶逐渐超过楼梯最上面一层台阶，并随着上楼的动作逐渐升高。阴影覆盖上它脚下每一寸土地，包括随着移动被逐渐扩入进来的蓝色瓷瓶。 李宇的后背紧贴着瓷瓶，紧抠着花叶纹路的手指早已泛白。他的身体随着地面的震动而震动，直到那巨树没有停顿的走向二楼最里侧的房间。 但没过多久，它又从里面走出，来到倒数第二间房。 这怪物的行为令李宇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它在找什么东西吗？ 比如一只小老鼠？ 或者是——我？ 他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但也明白，如果按照「游戏规则」，在找到特殊物品前，是会有一只鬼怪不停追杀主角到死的。 那么被怪物找到时，就是自己的死线。可区别于游戏的是，李宇甚至不知道梦里的自己死去，现实中会不会醒来。 得尽快了…… 他将目光锁定在那间门扉敞开的房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宇掐着点，等怪物进入第五个房间时，闷头朝着第三间，那刻有蔷薇花图案的大门跑去。 「咚！咚！咚！」 在他冲到一半时，他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调转方向向门口这边走来。 快快快快！ 一股无形的压力按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氧气进入唿吸管道，一连串都在火辣辣的疼烧。 终于，在怪物一只脚踏出房门时，李宇向前一扑，摔入了第三间房漆黑的内里。 似乎是安全了…… 他在地板上艰难的站起身，随后松了口气。 沉重的脚步声随着下楼消失无踪，李宇不敢耽搁，抬起头向屋内的陈设望去。 一颗红色的星星在黑暗中静静亮着，它悬浮在原本应是床的位置。 这就是那青年提示中的东西了吧？ 李宇向着星星迈开脚步。 漆黑的空间，四周高大的家具都简易成一张张轮廓画。脚下的地板纹理粗糙，缝隙之下宛如一条条不见底的沟壑。 李宇走到了那颗红色的星星下方，他踮起脚，伸手将它拿在手里。 喜悦还升到整个心脏，后背随之升起无边的胆寒。李宇下意识回头望去，就见本应该离开的巨树，还留了一个头正扒在门外。 被腻滑藤蔓连接了脑髓的劳伦夫人正睁着眼，笑容怪异的望着他…… -------------------- 下章这一单元故事结束，随后开启商店生活篇章！希望喜欢的宝子们用发财的小手收藏一下！么么！ 第十章 木炭已经燃烧殆尽，壁炉里的火焰只余零星的火点，房间里带着暖意被寒冷吞噬殆尽的味道。 李宇自无尽的长夜中醒来。 他静静躺了一会儿，直到灭顶的后怕从他的每一寸肌肤上褪去，李宇才缓缓从床上坐起。 第14页 随后，他掀开了身上的被子。一把陈旧的手提箱正暴露在月光下，黑色的边角被镀上一层神秘的辉光，在李宇的注视下，那把手提箱的锁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月色下，不大的手提箱内，一本古老的红皮书本、一张边角缺损并捲起的羊皮纸静静躺在里面。 夜色寒凉，当屋外出现猫头鹰的叫声，有什么扑腾着翅膀飞过月下。 李宇坐在重新点燃的壁炉旁，火光映红了书本的纸张，上面通篇是华丽的笔体，写的却是他不认识的文字。而那张羊皮纸已被打开，放在地毯上，用东西压着四周边角。 幸好，现在手机上的翻译软体强大，李宇通过拍照翻译，从欠缺不全的翻译内容中读到了…… 一本童谣？ 他迎着火光细看。 本烈穆就要死了呀， 他对着血红的月亮不甘心呀， 那些膨胀的野心还没有实现呀， 他想到了那段咒文呀。 和我念， 和我念。 【在黑夜里的血红色月亮上，】 【混沌屋正在期待眷顾者。】 【伟大的恐怖之主已为你挑好了礼物，】 【而你只需遵守规则。】 …… 这是一张残缺不全的童谣，纸张的下半部如一个人的心电图般上下颠折撕痕明显。那样的齿痕让人不得不产生某种联想。联想当时的场景，是否是一个人在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左顾右盼、惊慌失措扯碎了纸张，随后带走了某种危险的禁忌或令人趋之若鹜的宝藏。 不过，虽然看不到童谣的全貌有些可惜，但现在明显不是好奇心发挥作用的时候。因为窗户外充满不详的法阵，他在寻找某种自救的方法。 李宇将注意力转移到地毯的羊皮纸上。 柔软的纸面上倒是没有陌生文字，是普通的伦泰文，看内容似乎是一份合同。 （花纹)售卖契约(花纹） 眷顾者：米罗丶别仆西 ，于 红 之位面，年：1999 年，月：12 月 3 日获得本店契约物： 许愿树 。 注意：饲养该许愿树需谨遵三条条约。 条约一. 宿主需每隔三月定期餵食契约物100毫升自身血液； 条约二. 宿主只能向契约物许愿一次，请谨记； 条约三. 如操作不当造成许愿树劣化，视劣化程度，本店有权对契约物进行追回，并对宿主实施相应的惩罚。 再次强调：以上条约，请宿主严格遵守，如无疑问，请在下方签字。 签字人：米罗丶别仆西 ——混沌屋 「看来，别仆西先生确实是和某些存在做了交易。」 想到那些握着人头的柔软树枝，李宇生出满心的不适，倏然，他的眼前划过树叶上斑驳的霉点，随后再仔仔细细的重新读了一遍契约中的第三条约。 「……视劣化程度，本店有权对契约物进行追回，并对宿主实施相应的惩罚。」 视劣化程度…… 对契约物进行追回……并对宿主实施相应的惩罚。 李宇重新将目光落回红皮书上那本残破不全的童谣，突然感到惆怅若失。 如果能拥有完整的召唤咒语就好了…… 壁炉内燃烧的火焰被倒灌进来的冷风吹的猎猎作响，放在脚边的红皮书本被吹翻了页……竟然露出剩下半张纸页较新的、手写的童谣另一半内容。 「……」 我是不是该去买张彩票？ 李宇将那张纸拿起，背对着火光，看着与火光相映的、发红的纸页，他也不管这是不是别仆西先生从哪抄录的内容，用手机的翻译软体拍照，随后念动了全面的内容。 【在黑夜里的血红色月亮上，】 【混沌屋正在期待眷顾者。】 【伟大的恐怖之主已为你挑好了礼物，】 【而你只需遵守规则。】 【每一个礼物的喜好都不一样，】 【请谨慎对待你的愿望。】 【在羊皮纸上籤下你的名字，】 【从此你将不同凡响。】 【请谨记礼物的喜好，】 【请谨记契约上的规则。】 【如果不幸致使劣化，】 【眷顾的光辉将离你远去。】 【请谨记，】 【请谨记。】 【啦哒啦哒啦哒咪咪麻麻……】 …… 夜色下的圆月越加不详而明亮，中心的血晕变得更加深沉黏稠了一些。 那无声的童谣似乎在随着夜色远去，远去…… . 与此同时，利亚丶别仆西也被人找到，五花大绑带到黑塔的最顶层。 这是一个极大的空间，黑色的巨型砖石堆砌而成，没有窗户，高度4米左右，整个空间宽敞，但气场却极度压抑。 别仆西家族的主人——米罗丶别仆西正在画献祭法阵。 利亚丶别仆西被放在阵的中心，青年的身后，一棵庞大、丑陋，树枝挂满沉甸甸人头的参天大树正占据在房间的一角。 人头表情各异，有老有少，不论生前经歷过怎样的精彩人生，死后都将成为这棵树的一部分。 利亚躺在冰冷的法阵中心，仿佛是预料到自己将会面对什么，脸上露出一抹哀求。 「爸爸……」 但米罗丶别仆西忙着绘刻艰涩难懂的法阵，根本不为所动。 第15页 这样的反应其实是在利亚的意料之中的，他的爸爸——米罗丶别仆西，就是那样一个冷酷没有感情的魔鬼。 二十年前，这个魔鬼为了偿还家族欠下的巨额债务，不知找到了什么方法，献祭了妈妈。 十年前，这个魔鬼又为了大笔的金钱，用同样方法献祭了哥哥。 被绳索捆绑的利亚艰难的迴转头，被泪水模煳的目光中，他在那棵树上找到了日思夜想的妈妈的头颅，但现在，那张温柔的容颜已经说不出一句哪怕安慰的话。 就连教过他骑马的哥哥也是…… 而这，仅仅是因为爸爸的贪婪。 在妈妈与哥哥相继成为祭品后，利亚知道自己早晚也会成为树上的一员。 但，能活着，谁又能甘心成为祭品？ 所以这些年，利亚明面上乖乖听话，暗地里则查出了不少关于这棵树的事。 原来它来自一个商店。 只有店铺的眷顾者，才能跟那里的主人做交易。 原来只要签订契约，他也可以成为一个拥有特殊力量的人。 利亚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可当他苦学了几个月的古拉丁语，按照书里的内容尝试召唤那座商店时—— 他失败了。 和米罗丶别仆西拥有同样血统的他，并未成为那座商店的眷顾者。 一开始，利亚简直要被这血淋淋的现实击垮了，他开始嗜酒、打架，所有能让人堕落的事他都做遍了。 那几年，他也以为自己已经放弃。 可当献祭的日子慢慢临近，在无尽的绝望与堕落的深渊中，他突然萌生出逃离家族，寻找眷顾者来抵抗自己父亲的想法。 但…… 面颊贴着冰冷的地面，利亚盯视着已将法阵画完的父亲，哼笑着出声，「没想到我就算跑出了家族几百公里远，那东西依旧能跟出来找到我……」 而那年轻人竟然对那样的存在如此敏感…… 利亚的脑海中浮现出李宇的脸。 虽然心里十有八.九已经确定李宇就是那个眷顾者，但利亚不知道经由他的提示，那个年轻人能分析出多少有用的信息，又能做到哪一步。 算了……该努力的都努力过了…… 自己也还是被抓回来了…… 如果对方最后依然还是救不了自己，他也不会怪他。 就是会有点遗憾吧。 额头抵住地面，利亚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另一边，画完法阵的米罗丶别仆西丢下粉笔。 「你是在想那个年轻人吗？」 没有在意儿子凝固的表情，米罗丶别仆西拿起铁架上黑色封皮的书籍，慢条斯理的翻到其中一页。 米罗再次开口：「我记得他叫做——李宇对吧？嗯。非常有天赋，竟然能早早的代谢掉那些迷药醒过来。说实话，我蛮欣赏他的。」 米罗话锋一转。 「可惜，他和那一车的人都将成为这次献祭的一部分。而他是最先死的。」米罗笑了笑，「我已经派人过去了。我亲爱的儿子，今晚你们可以一起上路。」 米罗弯下腰，亲切的拍拍儿子的头，「利亚，你应该感到荣幸。这一切都是为了别仆西家族。」 手下的头颅轻轻颤抖了一下，米罗站起身，开始准备念动咒语。 随后，他又想到什么，再次补充道：「啊对了，那个年轻人从多斯珞珈许愿树的空间偷走的那样东西——是你给的提示吧？」 地上的利亚没有回答，对于这样的反应，米罗并不在意，就像是给予人希望最后再给出致命一击的凶兽，米罗的笑容中染上了几分残忍的味道。 「他——那个年轻人，就算拿走了召唤那家店的书又能改变什么？」 米罗轻轻的、残忍的揭开现实。 「上面的古拉丁文，他能看懂几个字呢？」 「……」 一瞬间，刚刚脸上还有淡淡血色的利亚变得面如死灰。 见此，米罗终于满意的不再刺激儿子，慢慢念起了献祭的咒文。 一个个象徵不详的血色符号自法阵中浮起，随后，它们缓缓漂浮进那棵庞大丑陋的许愿树身体之中。 接下来，随着咒文的念动，许愿树伸出惨白滑腻的藤蔓，慢慢朝着地面五花大绑的祭品而去。 首先是脚腕； 再来，是小腿…… 惨白的藤蔓撑起祭品缓缓向自己靠近，此刻，树枝上所有的头颅已全部睁眼，一齐注视着新的祭品。 . 与此同时 房间中的李宇正用手机翻译软体，念出咒文上最后一行字。 」呯！！！」 炸裂的枪声穿门而过，在胸膛上绽放红色的玫瑰花。 李宇的面容只来得及浮现出一丝错愕，身躯便倒在了床上。子弹发射导致的火药味在屋子里缭绕。逐渐失去神采的视网膜倒映出窗外红色的月亮。 那画面死死的定格在他的眼瞳里。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嘴唇翕动，无声的说出最后几个字。 【请……】 【……开门。】 -------------------- 算错了，大概还有一章，别仆西家族的篇章才会结束。 第十一章 当炫丽的紫色光束冲散繁星，如炮火般极速坠落，一切的阴谋将化为虚影。 第16页 别仆西家族，黑塔塔顶 庞大的许愿树在那场华丽的紫光中化作一滩如泥状的沼泽地，没有养分的树叶捲曲枯竭，雪白的藤蔓如无骨腐烂的巨蟒软塌塌倒在枝桠间，被透明的粘液裹挟，缓缓在整个塔顶空间扩散。 腐朽气息的气息充斥着鼻腔，利亚丶别仆西垂头站在这片腐朽之中。他的身形对比死去的庞大树身，简直渺小的如同沧海一粟。 他已经在这找了有一段时间了。 在紫光噼开 树干，在自己的爸爸消失没了踪影，他就在这片树木的沼泽中找了很久很久了。 利亚并不气馁。 他踉跄着将脚拔出粘液，在滑腻的树枝中前行，直到满天的星幕化作黎明破晓，他在被浸泡的枯枝烂滕中，捞到了漂浮起来的，独属于母亲的耳饰。 金色的枫叶耳饰静静躺在手心。 他记得这是六岁那年，自己在卡西纳街区的珠宝店为妈妈亲自挑选的生日礼物。 她一直戴到她死去。 在耳饰落入掌心的那一刻，利亚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静静的站在这片透明的粘稠液体中，缓缓弯下腰，手掌拨开枯枝与叶片，随后在一块腐木之下，将妈妈的头颅捧了起来。 他用手指刮蹭掉妈妈脸上的液体，就像5岁那年自己在院子里摔倒，妈妈用指尖擦掉他的眼泪一样。 他还依稀记得妈妈那时候的模样。她穿着咖色的风衣，衣领有些高。眉梢如春日的暖阳一般灿烂，钻入人的心里，融化冬日的冷雪。 那时候，妈妈说【阿亚不要哭，哭花脸就不帅气了。】 回忆如秋风拂过落叶纷沓而来，泪水模煳了利亚的双眼，就在他的思绪被回忆及宁静占满，利亚突然感觉到手中的头颅动了一下。 两滴泪水掉落在头颅的脸颊上，骤然清晰的世界中，妈妈的缓缓睁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丽莎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青年。 即便青年的头髮被染了颜色，但他的五官，他熟悉又陌生的眉眼，依然令丽莎一眼便认出了青年的身份。 「是……阿亚吧？」 逐渐灰白的髮丝在指缝间垂落，丽莎狼狈的躺在儿子的掌心，艰难的开口，嗓音亦如当年般轻柔和缓。 「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似是在回想，那双漂亮的眼眸透过儿子，陷入长长久久的回忆。 有儿子出生的画面，有他牙牙学语的片段，有他开口叫她第一声妈妈的场景……她的心要暖化了。可已经没有心脏供氧的大脑，很快便提供不了更多的回忆。 在小小的儿子背对夕阳跑向她的剎那，回忆便成了斑白的旧报纸，一寸寸碎裂成雪花。 丽莎清醒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她的双眼闪过欣慰，但更多的是未一起走过他人生每一个阶段的遗憾。 她就那样一直睁着自己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的儿子，看到双眸黯淡，看到没了声息。 「妈妈……」 「呜——」 利亚的双手紧抱着头颅。 「我是阿亚……妈妈……我是阿亚啊……」 压抑了多年的，诸如恐惧、不舍、思念等情感，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宣洩了出来。 . 伦泰市霍夫金斯医院 当地时间9：12 身上堆满肥肉的胖子因为长期的昏迷已经成功的降到100斤。 醒来后，除了对过去家人的记忆，曾在劳伦之家旅馆遇袭这件事，他表示早已记不起来具体情节，任凭警员们如何询问，都回忆不起一丝一毫的场景。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这次不幸事件当中最幸运的存在。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会在无尽的梦魇中打个激灵，嘴里不停念叨着：树……树…… 类似这样的话。 以及，身在别仆西家族的昏迷落难者们，也早已被警局的人一一救了回去。 . 世界之外的另一空间。 黑色的水流平静的流淌在黑色的空间。天与地都是黑色的。 一轮稜角分明状似儿童涂鸦的金色太阳静立在水面。 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此刻，米罗丶别仆西正跪坐水上，垂首面对太阳。 -------------------- 男主要开始商店生活了。 第十二章 冷风拂过米罗丶别仆西的面颊，掀起他那富有仪式感的斗篷帽子。随后，那双紧闭的眼睛蓦地睁开，如鹰隼般锐厉的看向四周。 「滴答！」 随着他的醒来，太阳锋利的边角流下一滴黑水，滴进漆黑流淌的河流。 无边的涟漪散开，整个空间似乎活了起来。 无情而冰冷的声音自这黑色的空间中响起。 「米罗丶别仆西。」 他说。 「对于曾签订过契约中的第一项：每隔三月餵食契约物100毫升自身血液的条例，你是否遵守？」 米罗紧抿着嘴唇，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并没有回答虚空之中响起的声音。 声音没有得到回覆，于是继续问第二个问题。 「米罗丶别仆西，对于契约第二项：宿主只能向许愿树许愿一次的条例，你是否遵守？」 此刻的米罗已经在黑水之上奔跑起来。无形的焦灼感令他的额头遍布冷汗，他在拼命的寻找出口，却怎么也找不到。 第17页 声音没有得到回覆，随后说出第三条约。 「根据契约第三条约：如因操作不当，致使售出的契约物劣化，本店有权对售卖物品进行收回，并对宿主实施相应的惩罚措施。这一点，在当初签订契约时，你应该已经明确。」 不论跑出多远，最后都只会回到太阳面前的米罗丶别仆西喘着粗气。他的眼睛重重一闭，随即又怒目圆睁。仿佛是豁出一切，米罗丶别仆西所有的优雅与风度在此刻全部化作怨毒。 「违约怎么了？」他目光如刀，恶狠狠的瞪着虚空：「当初卖给我的东西，怎么使用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吧？那是我的东西，现在你竟然还想要回去？别开玩笑了！你当这是在玩游戏吗？！」 狂妄的言论在这空间内迴荡。 虚空之中，冷漠的声音仿佛因米罗的癫狂样子发出一声轻笑。可那声音却令米罗丶别仆西的胸口如坠深渊。 「既然三条条例全部违约，按照商店规则，别仆西先生需要永远留在这里。」 「滴答……」 随着那道判决落下，米罗丶别仆西两条平行的视线其中一个突然变成了仰视。 「怎……」 米罗丶别仆西低下头，黑水之上，一只眼球正缓缓融化，接下来，他看到渐渐融化成液体的双手。 「啊啊啊啊啊……不要……不……」 「啪嗒！」 他食指上长年配戴的蓝宝石戒指随着融化的手掉落在水上。 「啪嗒！」 衣服上的玛瑙胸针因为瘪下去的胸膛而掉落下去。 「啊啊啊啊！！！！」 他崩溃的注视着虚空，他想要道歉，想要挽回什么，但他融化的声带已经无法做到这一切。 那座金色的太阳在视线中越升越高，米罗丶别仆西的视线徒然暗了下去。 风轻轻拂过水面，缓缓下落交叠的斗篷被撑起了一瞬间，露出空荡荡的内里。 空间重新恢復宁静。 悬停的太阳再次将黑水滴进河流，被风吹过的河面，衣物早已消失不见。 . 另一处 锁链勾勒着纤细的腰身，纠缠着苍白的躯体缓缓上升。 李宇还在沉睡。 在睡梦中，他在那艘快速行进的列车上，在通往回家的旅途。 窗外是一成不变的风景，有时候是高山河流，有时候是大片的农田和低矮的房屋。 李宇坐在窗户后面的床上，用手机拍着散落在上面的纪念品。 手工巧克力是出差伦泰市即将带回去的； 将床压出凹痕的那瓶酒是出差班鲁镇时曾带回去的。他老爸酷爱喝酒，虽然对酒的知识一知半解，但并不影响他将各个城市的酒放在柜子里收藏，或者在过节时，拿出来与人分享。 目光上移，酒瓶边不远处的蝴蝶标本是他从雅米歌的机场买回来的。那是一个被蝴蝶围绕的鲜花都市。很多年轻人喜欢选择在那里的教堂结婚。而蝴蝶在那里的祝福语是快乐一生。他觉得寓意很好，便打算买回去一个放在爸妈家。 此外，床上还有魔市的护颈枕、东罗的布吉族长裙、莫河的帽子…… 梦中的李宇没意识到这些曾带回过家的东西怎么会再次出现在他房间的床上。他拍完了照，上传至家人的群聊，很快就收到了回復。 群聊里说，妈妈要在他回去时，做他最爱吃的牛肉馅饺子。 群聊里说，老爸要在他回去后喝一杯。 聊天软体中，父母的话一条条的蹦出，有时候说的是天气，有时候说的是新闻大事，天南海北，什么话题都聊。 这不由令人生出无限的期待，期待回家后那一盘热乎乎的饺子，期待和老爸碰杯的瞬间。 李宇勾着笑看向窗外。窗外是一成不变的风景。有时候是高山河流，有时候是大片的农田和低矮的房屋。 看着看着，李宇心中莫名的升起一丝急迫感，他也察觉不出哪里不对，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底里有个声音不断复述着几个字。 回家…… 他想回家…… 想要家…… 家…… . 在无尽的安宁之中，李宇缓缓的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虚无，他的思绪还沉浸在见到家乡城市蔚蓝天空的那一刻。 他拿着满载的行李，穿过密集如蚁群的人群中，一眼便看到站在尽头依偎在一起，头髮花白的父母…… 但， 「这是……哪？」 他头痛欲裂，直到脑子里快速闪过几个画面，这才回忆起自己被子弹打穿心脏的场景。 在那栋名为别仆西的古堡里，在那间房间的床上，他永远的失去了意识。 但可悲的是，那场令人期待的回家，只是妄想的梦境。 「我为什么……」还活着？ 李宇表情茫然，他抬起头望向虚空，然后看到了束缚在手腕上的铁链。铁链的一段无尽向上通往虚空，另一端无限向下，通往黑暗。 「哗啦……哗啦……」 而他抬头又低头的动作，引起了铁链的震颤。 就在李宇感到不知所措且无所适从，一道平静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你醒了。」 从那道声音中，李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恐慌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第18页 「这里是……？」他轻轻的问那道声音。 「是哪里并不重要。」 虚空之中，一道幽蓝的冷火亮起，它缓缓推进到李宇的面前，最终化作一条被铁链缠绕的冰蓝色心脏。 「扑通！扑通！」 心脏静静律动。 「你大概是混沌屋有史以来最特别的客人了。」 那冷淡的声音似乎含上笑意。 「鑑于这份特殊，我给你两条选择。」 「第一，回归无尽的长眠，给予死亡永恆的平静。」 「……」 李宇静默两秒，随后开口，「如果能够继续思考，并行走于世间，没有人想回归长眠吧？」 「第二条呢？」李宇问道。 「因为你没有足够的金钱及能力适配这件物品的条约，所以配戴这颗心脏，需为我的店服务50年。」 「服务50年。」李宇咀嚼这个字眼，随后提出问题，「那50年后呢？」 「继续留在店里，或者回归死亡前的节点，继续普通人的生活。」 声音平和，在虚无的空间中盪开无限涟漪。他在他耳边轻轻吹气。 「所以，你的答案？」 「我觉得我已经给过答案了。」李宇给予那个声音肯定的回答，「我选二。」 「那么，契约成立。」 在做出选择的那一瞬，虚空中静静跳动的心脏便如婴儿般一头扎进了李宇的胸腔，亮蓝色的光芒在胸口闪烁，随后整个没入到心口中去。 「扑通！」 空洞漏风的胸腔升出被填补完整的错觉，随后，李宇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做了第二条选择，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 那道声音离开李宇的耳畔，拖着长长的尾巴缓缓飘远。 「为了更好的服务于商铺，你将在醒来后完成两项转正考验。当然。通过后，你将彻底拥有这颗心脏的使用权。」 他清越的嗓音中含着笑。 「恭喜加入商店。」 「现在，你可以醒来了。」 随着那道声音弥散于虚空，李宇再度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眼，身体已不在那片虚无的世界。 李宇按着头坐起身，眼前是色调有些昏暗沉重的大殿，而他，则在这间大殿的沙发上甦醒。 鸟类的振翅声响起，李宇转过头，看到了透过大厅的窗户，将微弱的温度洒在冰冷地面上的阳光。 天花板的高度在目测15米左右，六根巨大的廊柱有一半隐没在墙壁中，剩余突出的地方，则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这是一处……巨大而奢靡，宛如宫殿般的建筑内部。 空旷的大厅阴冷冰寒，丝丝缕缕的凉意钻进衣衫，抚过瓷白的皮肤。这份凉意，这份活着的感觉，致使李宇想到什么，随即扒开被子弹打穿的衣服，看到了胸口上隐隐亮起的、带着律动的蓝光。 不是梦。 李宇掀开身上的毛毯，再去打量这间不像店铺的店铺。 不可思议。他想。 巨大的雄狮俯卧在壁炉之上。暖色调的大理石楼梯下，两座似商场模特的无面人偶怪异的静立。厅内除了一座高大的书架，还有许许多多奇怪的装饰品。 「这就是契约商店么……？」李宇低声呢喃。 「我更愿意你称它为混沌屋。」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自这空旷的大厅响起，壁炉无声亮起蓝色的篝火，暖了这座厅室。而上面俯趴的狮子眼眸亮起冰蓝色的光芒，随即王冠上的蓝色羽毛缓缓飘离。 「你……？」李宇看着羽毛，表情困惑，语气迟疑。 羽毛平稳的靠近李宇，那清越的声音亦如虚空中的那样平和而雅静。 「復活你的人，或者说，混沌屋的主人。」 「？？？」 这我听出来了…… 可你没说你是根毛啊！！！ -------------------- 男主：竟然是根毛啊！！ 店主：……我在和你远程通话。 第十三章 清晨，万物復甦的时刻。 绿意盎然的山林被印在厨房外的椭圆形小窗上，窗户的边角，几只蜗牛正勤勤恳恳的攀附在上面，在明净的玻璃上拖拽出长长的痕迹。 经过一夜的努力，李宇消化了自己已成为这间商店一份子的事实，而现在，这是他在混沌屋的第二天。 老爸老妈啊……五十年啥时候是个头啊…… 不过现在唯一能让自己有盼头的是，五十年后，他又是爸妈的好大儿，活的。 镶嵌在墙壁中的白炽灯光线充足，将地面瓷砖的每一处缝隙都照亮。檯面上，一个个圆肚调料罐整齐的贴墙摆放。而树桩一样的案板上，一把菜刀正钉在上面，锋利的边角折射着冷光。 这样的场景看起来十分富有生活气息，但当李宇拿起其中一个调料瓶查看，里面却空到能反射出他的大眼睛。 「？」 他挨个查看，随即发现所有的陶瓷瓶都是空的，屋子里那个圆形的烤炉都鲜少有使用过的痕迹。 这是有多久没开火了？ 李宇寻找起厨房的冰箱，结果除了头顶这盏灯，他没找到任何现代科技的产物，甚至那盏灯，好像都是某种魔能发电。 两分钟后，他一脸思索的蹲在烤炉一侧贴墙的小门前。 第19页 「不会……是这里吧？」 木门刷着绿漆，没有上锁。他推开门，随即在一阶阶石阶下，发现了一座巨大的储藏室。 . 同一时间，某星际位面。 天空是永恆的浅灰色，消沉而死寂，没有生命翱翔的痕迹。大地之上，高耸入云的楼宇在城市纵横交错，楼群间充斥的空气永远带有浓烈的土腥，人们出行都要靠氧气转换面罩，否则三分钟就会窒息。 飞行器的机翼牵着流光，掠过高楼，那一座座反射着暗芒的防弹玻璃如水般深沉，却照不出飞行器的痕迹。 这座星球富有却又贫乏。 依靠掠夺成为各星球最顶级的存在，但贫瘠的土地却没有任何可以开採的资源。 星历6855年，阿兰德星，上层人士的桃花源，底层民众的地狱。 此刻，街边的悬浮电视、各家各户的投影仪以及手腕上的星脑屏幕，外放的语音因延时而带有些许偏差的同时播报着同一条新闻。 【近日，阿兰德星帝国上将莱恩斯丶埃法尔成功将3s级荒星爆裂冰击杀，这一壮举将为我们的星球带来……】 这一壮举将为帝国带来为期三年的苟延残喘。 民众们永远只要幸福生活就好，承受压力的永远都是帝国。 街道上遍布鞭炮横幅。行人稀少。机器人正紧张的作业着，清理这些因上将的胜利庆贺过的残余。 电视外放的声音在街道上空迴荡，黑色的飞行器降低了高度，穿过冷清的道路，漆黑的金属外皮映照出荧幕中一张张莱恩斯上将冷峻的脸。那时他正站在参天巨树之间，身侧躺着那条足有百米长的爆裂冰龙。狂风吹起他血红的短髮，露出同样鲜红却莫名让人感到冰冷的眸子。 新闻反覆播报莱恩斯上将的壮举。在这些冰冷机器的环绕下，飞行器缓缓降落在一座灰黑色的大楼前。 随着气体的泄压声，舱门上升，身穿黑色军装的莱恩斯丶埃法尔跨出舱门，白手套挑开喉结处的领扣，错步站于落地位置，那超两米的高挺身姿，抓人眼球又给人无限的压力。 「那是……莱恩斯上将！！」 「啊！我看到了什么！竟然在街上遇到了莱恩斯上将！」 几个头戴氧气转换装置的普通民众停下脚步，一致的来到飞行器前，想要近距离一睹上将的风采。 护送的士兵很快围了上来，将几个人阻挡在莱恩斯一米开外的地方。 「不必了。」 莱恩斯抬手拒绝了属下递来的氧气面罩，冰冷精緻的外錶转向那几位民众。血红色的瞳仁令人联想到深海下涌动的岩浆，虽然颜色艷丽，却令人遍体生寒。这双眼瞳成功让几个头脑发热的人情绪冷却下来，甚至有些惧怕的退后一步。 见此，莱恩斯表情没有变化。他转正头颅，迈出修长的腿，没有停顿的走进前方冷色调的大楼。 「地下164层。」 【好的，莱恩斯丶埃法尔上将。】 电梯中，人工智慧的声音机械不含情绪，在电梯门合拢后，电梯以每分钟百米的速度快速下落。 不久，164层电梯数字灯亮起，随着电梯门被打开，莱恩斯目不斜视的走进一间空间巨大、设备繁杂的实验室。 「召唤的咒文还差几张拼接完整？」 坐在属下推来的椅子上，莱恩斯双手手指交叉，凝视泛着白光的桌子中心，那几张缺损却被小心呵护的纸张。那上面，几句召唤的咒文正残缺不全的摆放在那里。 「据我的观察，还剩一张。」 年老的科学家福尔放下鼻樑上的调焦眼镜，将用镊子小心夹住的泛黄纸张归入到残破的拼图中心。 「确认最后一张的位置了吗？」 莱恩斯面无表情。 「确认了。在都纳塔星，比尔市。据线人发来的消息，那张残片最后一次出现在比尔市地下十五层的「跳蚤市场」。」 「多久前的消息？」 「大概半个月。」 莱恩斯将目光转向福尔，「也就是说，有人将它藏了起来，并不打算出售。」 「可以这么说。」福尔慢吞吞的道，「但也不排除拥有者并不知道这东西真正价值的可能，虽然微乎其微……」 福尔的后半句话莱恩斯并没有在听。向来雷厉风行的他，在得到大概的信息后，已经带着下属大步走向电梯，并留下几句冰冷的话。 「如果不尽快召唤那家商店，这座贫瘠的星球早晚都会死去。」 而到时候，整个星球的民众都会…… 莱恩斯的血眸仿佛捲起无尽的星火。 「米特，去作战部取我的机甲。」 . 而另一边，李宇刚刚用魔法烤箱烤熟了类似土豆的东西。 「应该是土豆吧……？」 虽然颜色是紫色的。 他小心的剥开外皮，在上面咬了一口。 「唔——」 甜面甜面的。 -------------------- 第十四章 夜晚，李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白天本应该开始进行的考核，他是一项没做。 这种心情就像临近期末考试，焦虑时刻伴随自己，但就是看不进去书本和练习册一样。 也许他只是接受了自己是混沌屋一员的身份，却还是无法接受那些超出人类理解的非自然现象吧。 第20页 也许他潜意识还在惧怕那棵曾经盘踞在旅馆里的许愿树，所以才对第一项考核中，需要躲避的怪影下意识产生排斥。 也许…… 他的第一项考核虽然仅仅只是学习一门叫浊语的外语，但学习之前，他需要先走到三楼，通过阁楼里的镜子进入界，随后还要躲开巡逻的怪影，找到那间图书馆。 他这一天的纠结都用在那个怪影上了。 天知道考核提示里，那个语焉不详的「怪影」到底是什么，万一是比那棵许愿树更加可怖的存在呢？ 「算了。」李宇在床上重重翻了个身，「都已经半夜了，明天再说吧。」 他狠狠的闭上眼。 睡！ 窗外的森林沐浴在月色下，部分叶片闪烁着点点的光斑。静谧幽深的密林深处，不时有不知名鸟类煽动翅膀，那强烈的飓风化作风的怒号传入到夜色下的房子里。 屋内，李宇再次翻了个身，又睁开眼。 如果因为自己耽误时间而导致第一考核失败，这颗心脏依旧不属于自己，到时候，依旧是个死字。 而且，因为自己的孬种而死，很憋屈。 「哎……」 「……今晚上这状态是睡不成了。」 李宇无奈的从床上坐起身。他穿上鞋来到大厅，根据纸条上的提示，找到了狮子壁炉上那盏古老的油灯。借着壁炉里燃烧的火焰，李宇点燃了蜡烛的灯芯，随即向考场的方向走去。 提着油灯的身影一步步走上楼梯，随着他的身影走远，狮子头顶的白色羽毛微微偏斜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混沌屋三楼的大门比一二楼要高大上很多，门上雕刻着太阳与月亮的痕迹。站在考场的门前，李宇按照提示，对着大门敲击三下，随即按下门把。 「嘎吱——」 锈蚀的螺栓在空荡的屋子里发出刺耳的响声，李宇迈步踏进这漆黑无光的屋子，在五步远的位置，看到了那面被亚麻色绣花毯子盖住的等身镜。 手里油灯的火焰，将四周飞舞的灰尘粒子包括镜子里自己的倒影照亮。李宇触手摸了一下镜子表面，如水的波纹在镜面上扩散，他的手指畅通无阻的进入到镜子里。 就是这了。 那种好奇与不安再次在他的心底滋生，如同发了芽的藤蔓疯了一般生长。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内心交加，让他在离开与进入之间纠结。最终，李宇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鼓起勇气迈步走进这座镜子世界。 就像是踏入终日不见阳光的崖洞，他的身影很快被黑暗所吞噬，等意识回归大脑，他发现自己正提着油灯，站在与混沌屋别无二致的房间。 大概两者的区别在于，这里的一切，都泛着诡异的漆光，如同暗□□里光怪陆离的世界。 . 星际位面 都纳塔星，比尔市地下十五层跳蚤市场 爱娜维雅在阿兰德语中，有斩杀神明的意思，那也是莱恩斯上将为他的机甲所取的名字。 此刻，那架血红色的机甲正静静矗立在空地上，正前方，一座区别于四周土屋的白色建筑鹤立鸡群般屹立。 「你们都纳塔人不要太过贪得无厌，1亿的阿兰币已经是我们帝国的最大诚意。」 一位士兵面容不忿。 「1亿阿兰币？不不不！」十根手指戴满钻石戒指的中年胖男人摆摆手，堆起市侩的笑，「通过你的表情，我觉得它的价值远不止于此。」 「你！」 士兵上前一步，却被坐在一旁的莱恩斯抬手挡住。 「十分之一爆裂冰龙的能量核。」莱恩斯掀起眼皮，血眸如冰。 十分之一的爆裂冰龙能量核可以让这座跳蚤市场的名声在宇宙中更上一层楼，而这，可能是胖男人努力一生都无法达到的成就。 果然，胖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即，他咽了咽口水，竖起一根指头，「再加1亿阿兰币。」 「刷——轰！！！」 破空声伴随浓烈的杀意瞬间爆开，胖男人头顶的墙壁被血红色的光鞭抽出了水桶粗的深痕。 「滋滋啦……」 残留的电光在三米长的破损中游走，掉落的碎石隐约可见屋外的情景。 「都恩，不要得寸进尺。」 莱恩斯腰身挺直的坐于椅中，身上军装慰贴没有一丝褶皱，仿佛刚刚的出手仅是一场幻觉。 「……」 浓烈的骚味在屋内蔓延，名叫都恩的胖男人在莱恩斯强大的压迫下，竟然已经失禁。此刻，商人市侩的笑容及从容消失不见，都恩颤抖的抬起两指，朝着一旁摆了摆。 「把……把保险柜里的那张纸片拿来。」 「是，老爷。」 都恩家里的僕人很快将召唤诗的最后一片从保险柜里取来，在主人的示意下，僕人将箱子中封存的纸呈给莱恩斯。 士兵上前，将箱子接了过来。而另一侧站在莱恩斯身旁的副官，则抬起手臂，使用光脑付款给都恩。 紧张的场面似乎因为成功的交易而平和下来，就在副官即将按下付款案件时，一只戴白色手套的食指拨开了副官的手腕。 莱恩斯的视线从身侧的箱子中收回，血眸转动，落在正前方都恩身上。 「我要的，是那首缺损的召唤诗。」莱恩斯抬手将箱子扫到都恩的脚底，「不是《杜马塔其纳诗篇第七章》。」 第21页 莱恩斯语气依旧平静，「都恩，你找死。」 「哈……哈哈……可、可能是僕人拿错了，我这就亲自取来给你们……你们才给我去死！！」 走到门口的都恩狠狠按下右手中指的橙色宝石戒指，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厅的地面剧烈震动，一条巨大的白色虫子冲出泥土，口中如鲨鱼般密集的牙齿死咬住莱恩斯所坐的椅子及双腿，带着人冲破屋顶。 比尔市地下十五层的跳蚤市场空间高度足有五十米，那虫子冲破房顶直上天空，远远看去，躯体竟占据了五十米高度的一半距离。 「上将！！」 「莱恩斯上将！！！」 属下士兵在地面大喊着，从屋子里追逐出来。而身在空中的莱恩斯丶埃法尔则不紧不慢的用手掰开虫子的嘴，踩着身后的椅子翻身跳上不远处的机甲头顶。 落地后，莱恩斯抬头注视白虫，红色的电光在手中汇聚。 「啪！啪！啪！啪！啪！」 五道红光在白虫周身急闪，那头出场方式令人震撼的虫子，仅出现了三分钟，便在空中被肢解成碎块，沉重的砸落在地。 随后，莱恩斯将目光转向远处直通上层的运输电梯。 「咚！咚！咚！」 巨大的脚步声使地面颤动，他操控着机甲走向运输电梯的正前方。在电梯中人惊恐的目光中，机甲的拳头撞破新型材质合金玻璃，将极速上升的电梯从运输管道中抓了出来，甩到了地面上。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同样的话我也不想说第二次。」 机甲的头颅中，莱恩斯双腿交叠，俯视着地面上，挣扎着从电梯中爬出的都恩。 「现在，把东西交出来。」 -------------------- 第十五章 星际位面 阿兰德星 无数的沙尘如水流般升入空中，注入到高楼顶端的云层里。金色的电流在沙尘间穿梭，因为能力的不稳定，爆炸不时从沙尘中鼓胀又收缩，如同滚滚雷声，引起人心中的不安。 直到，第一条卷着沙尘的金色龙捲从天际坠落。 「轰！！」 接下来是第二条、第三条…… 大楼的合金玻璃开始剧烈的抖动，虽然已经加固到第七层，仍然不可避免出现裂痕。街上已无行人，大家似乎早已对这些金色龙捲习以为常，躲在家中的避难所躲藏。清扫城市的机器人只能尽力将自己固定在充电装置的磁吸口处，如果被风吹跑，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地下164层，实验室 平静的实验室感受不到丝毫金色龙捲带来的震颤，墙壁上的六台投影电视分别播放着在星球上肆虐的龙捲。 莱恩斯面无表情的注视眼前的屏幕，星球已经脆弱如冬季山路上的枯叶，轻轻一脚便能将其碾碎，但还要在每年的这个时节承受自然灾害的破坏。 「不要再看了。我们马上就能拯救我们的星球了……只要拥有更多的资源。」 科学家福尔将镊子上召唤诗的最后一角补全，随后笑呵呵的站在莱恩斯的后面，并期待的看着莱恩斯。 屏幕前的莱恩斯闭上眼，再睁开已没有多余的情绪。他转过身，在福尔「请」的手势下，踱步走到发着白光的桌子前。 他念起召唤门的咒语。 【当星辰湮灭于宇宙，】 【生命轮转，流入时间长河。】 【真理中往往隐藏通往彼世的钥匙。】 【门就在你的影子里。】 【它在期待眷顾者。】 【它在感受你的诚意。】 【当炽热的太阳与冷冽的月光同时出现。】 【不要犹豫。】 【转动那把钥匙。】 就像被轻暖而炽热的风拂过面颊，当莱恩斯转过身，黑色的影子中一扇古老巨大且雕刻着太阳及月亮的黄金之门，自地面缓缓升起。 金色的光辉温润覆盖在门上，带着一种神秘抓人眼球的神圣感。它深深地刻印在莱恩斯血红色的瞳孔中。 万物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莱恩斯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与唿吸。 马上，他就想到了什么。 【真理中往往隐藏通往彼世的钥匙。】 真理？ 他低下头，发现手中的召唤诗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黄铜质感的长柄钥匙。 【当炽热的太阳与冷冽的月光同时出现。】 莱恩斯凝视门上的日月刻纹。 【不要犹豫。】 【转动那把钥匙。】 他将钥匙轻轻插进门中。 「咔哒……」 他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 另一头，李宇这边。 当莱恩斯将碎片刚刚带回实验室，还未念动召唤诗前，李宇刚刚抵达混沌屋的镜子世界。 旱雷在头顶炸裂，声音振聋发聩，光影被屋顶的天窗捕捉，投映到屋内的地板上。 李宇拎着油灯的手因为这声雷颤抖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打开了油灯的灯罩，吹灭了手中引人注目的光源。 这盏灯不是用来照亮的，而是通往异世之门的钥匙。 烛线冒出一缕青烟，屋子彻底陷入黑暗。也就是在此时，模煳的歌声从悠远而空旷的大厅内响起，伴随铁质鞋底踏上楼的脆响。 「嗯～哼哼～～嗯～哼哼～～」 第22页 出来了。 第一项考验第一步：进入镜子世界。 而第二步：躲开巡楼的怪影。 李宇没急着下楼，他环顾一圈室内陈设，在盖着厚厚帘布的桌下藏了起来，透过上面破损的孔洞观察外面。 「嗯～哼哼～～嗯～哼哼～～」 空旷的大厅，脚步与回音越来越清晰，直到歌声停止，那个存在停在了门外。 「嘎吱——」 门开了。 滚滚的雷声再次响起，闪烁的光影间，一个身高足有三米的驼背黑影弯着腰，慢慢钻入这间屋子矮小的门扉。它披着灰色斗篷，两条如枯枝般瘦长的手臂从斗篷的阴影中伸出，并无限延长。 【让我看看今天有没有惊喜出现。】 怪影的掌心悬浮着一枚红色如玻璃珠般的火球，光心中如蛇的眼瞳频频转动，正细细的巡视着这间屋子。 「咔噗……咔噗……」 异响是从怪物的嘴里发出的。它的另一只手此时正抓着半截没有毛髮的动物尸体，随着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尸体缺损的破裂处滴落黏稠的血液，在地面留下锈腥而刺目的污迹。 【唔——今天的肉质比昨天新鲜太多了……嘻嘻嘻……】 那是陌生的语言，听起来饶舌繁复，宛如来自地狱的喃呢。 巡查的手臂伸长至天花板，在积满灰尘的房樑上巡视。又绕到宽大的镜子后面查看。它不漏掉任何一处细节，在衣柜、一把破旧的雨伞，墙上的照片，每一处物品都仔仔细细的巡查，直到它检查到包裹着厚厚帘布的桌子。 【嗯？】斗篷下的鼻子用力的嗅嗅，【奇怪的味道……难道是……？嘻嘻嘻，那我可走运。】 眼睛操控着手臂靠近帘布。这对于躲藏在布料下的李宇，则是身背数百斤巨石的压力。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帘布后的李宇手心被汗水打湿。 布满青筋与褶皱的手指在他的视网膜上逐渐放大清晰，中心处那如琉璃的瞳孔，满是碎裂的纹理。 如果抬起油灯砸它的眼睛，自己能顺利逃脱吗？？ 他的大脑极速运转，但所有凌乱的思绪都被天窗外响起的雷轰成一片空白。下一刻，有翅膀扑腾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风声，一道黑影快速在窗外掠过。 【那些该死的乌鸦！！该死的！！肯定又来偷我储存的肉了！！】 怪影抬起头看向天窗，漆黑的斗篷下只露出如香蕉般的灰色鼻子。它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的骂着，随即将枯枝的手臂快速收回到斗篷里，如一头猎豹般沖了出去。 显然这群乌鸦的存在比偷偷熘进来的小老鼠更令怪影讨厌。 铁质鞋底的奔跑声从楼上快速到了楼下，接下来是清楚的摔门声。 「嘭！！！」 阴冷的屋子，雨水终究是降落下来，模煳了天窗的玻璃。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满脸冷汗的李宇才手软脚软的钻出帘布。他走到门口，靠在门后，小心探头向下远望，透过一楼大厅的窗外，看到了正在狩猎乌鸦的怪影。 这是个机会。 他想。 如果等到怪影狩猎乌鸦回来，自己就没那么容易在这栋楼里随意走动了。 考验第三步：找到镜子世界的图书馆，学习浊语。 密切观察着楼下的动向，李宇平復了一下刚刚剧烈跳动的心脏，随即小心脱下会发出声音的鞋子，然后抱着油灯，光着脚跑下二楼。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二楼的每一道门都打开查看，终于在左手边最尽头的房间找到了那间图书馆。 当沐浴在灯光下的一排排书架出现在眼前，怪影也正好收拾完乌鸦，推门走了进来。 它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在身在二楼的李宇，愤怒使它的声音比旱雷还要响亮。 【你这个……你这个该死的老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张桌子下面藏了东西！！！】 它愤怒的沖了上来，但李宇已经闪身进了图书馆，并把门锁死。 「咣咣咣咣！！」 巨大的砸门声迴荡在图书馆。 -------------------- 第十六章 五米高的穹顶光亮如镜，巨大的吊灯垂下层次分明的白色水晶，那温润的光亮，柔柔的为下方女神鵰塑披上柔美的纱衣。 由稀有矿石打造的女神长着一对精灵的尖耳，她手捧泉水，那如春水般的眸子凝望着清泉流下的地方。 一口古井正坐承接着女神的恩泽。 剧烈的砸门声依旧在锲而不捨，通过门的方向远远的传到耳朵，与潺潺流水声交织在空旷的图书馆大厅中，无端让人觉得平白污了这份静谧美好。 虽然李宇很想出去舌战怪物，对它说些诸如图书馆内禁止大声喧譁的思想教育，像气劳伦夫人那样把对方气个倒仰。但想想自己这小体格子，战五渣推推鼻樑上不存在的眼镜，决定收兵。 而且，语言不通也是个问题。 说到语言。他将目光投到长桌上那本启蒙读物上。上面的蝌蚪文就是羽毛所说的浊语。文字对照图画，他倒是弄懂了一些简单的写法和意思，比如我爱你是jj□□k像字母又不是字母一样的文字拼成的。但问题是，他不清楚这东西的发音是什么。 看来即便身在满是「狠活」的奇妙商店，也没有类似点读笔的存在。 第23页 于是李宇决定出去询问一下羽毛，了解这些词语到底怎么发音。 「咣咣咣咣……」 远处的敲门声还在继续，这让李宇意识到，如果自己想要离开图书馆，首要解决的就是门前怪影的问题。 「只能用有限的资源创造无限种可能了。」 看来能不能平安离开这里也是那位店长考验中的一环。 「呵，真有意思。」 李宇从容的脸上升起一抹淡笑。 他好像莫名生出了一种欣然迎接挑战的隐秘刺激感。 李宇拿起桌上的那本启蒙读物，一边翻动，一边用余光搜寻想找的词彙，又迈步走进呈圆形将女神雕像层层包围的高大书架。 「这个符号文字，大概是怪物的意思？」 李宇抽出身旁第3层第25本书籍，上面的文字与启蒙读物中的文字正好一致。他将书抱在怀里，继续扫视书架，没有发现要找的文字，便转战下一座书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长桌上的书本渐渐叠高。那仿似镜面的拱形穹顶，将李宇精緻白皙的面容以及来回穿梭于书架的身影忠实的投映在上面。 在这座满是墨水香气缭绕的书馆，很难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当李宇放下第二十五本书抬起头时，这才注意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去6个小时。 6个小时…… 「外面天快亮了吧？」 他从凳子上起身，抬着手伸了个懒腰，让僵硬的骨头和皮肉得以放松下来，随即弯下拾起脚边的古老油灯。 「没想到离开这里的通行证一直被我带在身边。」 暖色系的灯光照亮长桌，一本摊开的书籍上，满篇晦涩难懂的文字中心，出现了一个黑白铅笔勾勒出的怪物，而下方，油灯画出的点点光亮，则吓跑了这可怖的身影。 「看来店长这一小小的考验，我是通过了。」 李宇的脸上浮现几分。他拿出裤兜里的打火机，点燃了灯罩内的蜡烛。 「是时候该回去了。」他按住胃，「啊……肚子都快饿瘪了。」 女神的目光含情脉脉的凝望脚下永远也灌溉不满的古井，交叠的两掌中心，那一捧清水倒映出李宇打开门离开时的模样。 「咔哒。」 门关上了。 【啊啊啊啊啊！！！】 外面响起了怪物的惨叫。 【把它拿开！！！拿开！！！！】 . 提着油灯，李宇一步步走下三楼。大厅内寂静无声，当他将手中古老的油灯放回到壁炉原来的位置，他清楚的看到狮子头顶的羽毛人性化的向他偏了偏。 「很意外我能这么快出来么？」 李宇笑着呵出一口气，将肩膀上的毯子扯下，挂在手臂上拍拍不存在的灰尘，随后交叠起来。 「确实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回来。」羽毛中传来好听的嗓音，语气明显比开始认识时少了分疏离，「看来你比我想像中还要优秀。」 他夸赞李宇。 「哪里，只是运气好而已。这还要感谢领导给我的通关道具，不然我也是真的回不来。」 以前在公司时，李宇就喜欢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态度反夸回去。是人都喜爱听好话，而这种行为方式也令他潜移默化的赢得公司上下的尊重，不然出差扶持效益不好的子公司这种事，正常是轮不到他那种资歷较浅的新人的。 「对了。」趁着现在老闆心情愉悦，李宇将一同带回来的书摊开送到狮子面前，「这些文字的意思我大概有了些印象，但你能教教我发音吗？」 他指着其中一个画着心的图片，抬起一双水润的黑眸，认真的注视羽毛，「比如这个心脏，怎么念？」 狮子头上的羽毛停顿了几秒，随后洁白圣杰的羽毛中响起低沉的嗓音。 「巴加拉弥亚。」 「巴加拉弥亚？」李宇重复了一遍。 羽毛轻轻颔首。 「那这个呢？风怎么念？」 有了开头，让羽毛教导自己不再是难事。 「图拉图。」 李宇重复对方的话，「图拉图，图拉图……这个雨呢？」 「木椰。」 晨曦的光浅浅的铺在地面，密林的雾散去了。安静空旷光线不算明朗的大厅，只有教导与学习的声音。 直到—— 开门的细响传入他们的耳里。 李宇将注意力从书本中抽离，他抬起头，在逐渐拉开的门扉后，看到了一道笔挺的轮廓。对方背对着光，踱步走了进来。 「咔哒。」 房门缓缓合拢，那道背光的人影，在他面前显露真容。 身穿黑色带白色条纹军装的男人，左胸前勋章无数，彰显着不一般的身份。他面容冷傲，红色的髮丝服帖在耳畔，同色系的血眸深处透着漠然。与其说他像一个活人，不如说他像一把锋利的兵器，带着随时会出鞘的锐利。 「你好……」 李宇以前还没干过这种一件件售卖商品的工作，虽然也是销售，但前公司并不需要他去楼下迎宾。所以看着推门走进来的红髮男子，他瞥了眼没有动作的羽毛，想了想，迟疑的开口。 「……欢迎光临？」 莱恩斯打量着这座华丽的大殿，听到年轻陌生的语言，他偏过头，注视面容有些稚嫩的大男孩。男孩皮肤白皙，长着一张不太成熟的娃娃脸，露出笑容时，两点酒窝让男孩的面容都耀眼了不少，就像星球上某种毛茸茸的家养宠物，无害而弱小。 第24页 没有威胁。 这是莱恩斯对李宇的第一印象。 「您好？」 陌生的语言再度响起，男孩礼貌的开口。这一次，莱恩斯抬起手腕上的光脑，对男孩的语言进行匹配，随后藉由光脑与男孩进行对话。 「我需要更加先进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以及能维持星球永恆运转的能量装置。」 光脑如实翻译莱恩斯的语言。 李宇看看身边无动于衷的羽毛，笑容淡了一些。 ……这种科技感十足的玩意儿怎么看都与这间「魔法」商店画风不搭吧？ 面对男人抛出的难题以及男人充满压迫感的审视，李宇又想推鼻樑上不存在的眼镜了。 但他依旧能够维持住自己的那份镇定，因为沟通对象只要是人形，并非什么扭曲怪诞的超自然生物，他就ok。 「交易的仪式还没开始，请先不要着急。」 他採用拖字诀，对着沙发的方向坐了个手势。 「请先到沙发等待片刻，我去做准备。」 如果换做其他星球的人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莱恩斯会毫不客气的直接出手，并逼迫对方交出东西。他不喜欢废话，所以更喜欢採取武力镇压的形式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是现在，面对眼前这个浑身上下充满破绽，自己一只手就能碾死的弱小存在，他反而没做什么过激的行动。 「客人？」一直被注视的李宇歪歪头。 「嗯。」莱恩斯没做解释，反问李宇，「你的年龄？」 「……23。」李宇感到莫名其妙，「……有什么问题么？」 莱恩斯垂下血眸。 阿兰德星，30岁才会举办成年礼，所以这还是个幼崽。 帝国的刀锋不指平民。 「你去准备吧。」 干净到反光的黑色鞋尖调转方向，莱恩斯转过头，一反常态的走向刚刚李宇指向的那座沙发。 莱恩斯曾花费三年时间拼凑完整那张召唤诗，现在，既然已经来到这座传说中的许愿屋，在得到帝国需要的东西到手前，稍微浪费一些时间也是值得忍耐的。腰身笔直的坐于沙发之上，莱恩斯轻阖眼眸。 而李宇这边，则带着羽毛进了厨房。 「领导？」他将手在羽毛面前晃晃，「醒醒来客人了。」 「……不要靠那么近。」 羽毛拉开些距离。 「刚刚进来的那个人，稍微有些危险呢。」 「危险？」李宇的脑子里浮现对方满是压迫感的视线，「确实。」 「一般来讲，这种力量强大的人都颇为自傲，也不会喜欢求助于人。」羽毛漫不经心的声音缠绕上几分危险，「我刚刚在想，要不要动用店里的力量将他赶出去。」 「……」 这么轻易就赶人？原来咱们店经营的这么随意么？ 「不过我不在店里，成功的机率好像不高呢。」羽毛好听的嗓音又人性化的染上一丝困扰，「如果破坏了东西，我可是会生气的。」 随后，想到什么般，羽毛转向李宇。 他语气轻松了些，「这样吧。你去找他谈一谈，然后随便卖给他一样东西，把人打发走好了。记住，只能卖一样契约物给客人哦。」 「……」 打发走这个词……原来咱们店的经营不是随意，而是全凭你心情。 「……我记得你并没有为我培训卖货的流程。」李宇委婉的拒绝。 「但除了商店和你，没有人能看到我。放心，我会在一旁提醒你的。」 李宇推了推鼻樑上不存在的眼镜，随后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卖货的事咱先放放。」 他现在关注的重点是—— 「你说你不在店里……意思是，你不是一根毛？」 -------------------- 修一下bug 第十七章 「你说你不在店里……意思是，你不是一根毛？」 「你说呢？」 那种似笑非笑、令人不寒而慄的语气，让人瞬间就打消了探究店主到底是个什么的欲望。 不过卖货的事情全权交给自己负责的话…… 李宇端着两杯泡好的果茶来到客厅。 「不好意思久等了。」 李宇坐在血眸男人的面前，大方而简短的自我介绍，「您好，先生可以称唿我为李宇。」 杯子里紫色的柠檬片散发浓郁的果香。莱恩斯垂眸瞥了眼面前的那盏白色瓷杯，裊裊热气正从淡粉色的茶汤中升起。 「莱恩斯丶埃法尔。」 尽管水果在自己的星球属于稀有又奢侈的存在，但莱恩斯仍旧没去伸手触碰这个杯子。 他今天不是来和人闲聊的，茶话会的氛围就免了。 「埃法尔先生。」对面的李宇开口。 「莱恩斯。」莱恩斯掀起眼皮，纠正李宇的叫法，「埃法尔是我名字。」 「啊，不好意思。」 李宇歉意的笑笑，随后继续开口，「我记得您刚刚进来时提到过需要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以及能维持星球永恆运转的能量装置。」 沙发上的莱恩斯交叠起双腿，颔首表示正确。 「那么，商店每次只会售卖一种商品给客人这件事咱们暂且不提。我想请问一下莱恩斯先生，您需要这些东西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问题事关帝国的利益，莱恩斯自然不会轻易和外人提起，就算是这家传说中的商店亦然。 第25页 「我认为这并不是必要回答的问题。」沙发上的莱恩斯轻眯起眼睛，抬起下颌，他猩红的眸子在光线较暗的大厅中映射出几分危险。 「不不不。」李宇摆了摆手，露出颇为冷静的微笑，「您可能误会了什么。我这个问题的本身没有别的用意，只是为了搞清楚您的出发点，到底是为了掠夺还是守护。」 「我认为这两者没有区别。」 莱恩斯没有说谎。在他充满杀戮的漫长记忆里，星球的供给需要庞大的能量来维持运转，而这都需要靠他来狩猎强大的宇宙怪物来完成。 李宇听不到莱恩斯的心声，却听出了莱恩斯话中另一层面的意思。 「是我唐突了。」他换了个问题，「既然价值观一开始便不同，那上面的问题作废。现在，我需要了解一下，掠夺以及守护，莱恩斯先生会选择什么？」 此时的莱恩斯气场变得危险，「我说过……」 「先不要急着反驳我，毕竟什么都不了解，我是不会轻易将那么危险的东西售卖给……」 血红色的光鞭如蛇般缠绕上李宇的脖颈，也截断了李宇剩下的话。 莱恩斯手执鞭子的另一端。他单手抱臂，刚刚收敛的气势如一座高山般铺天盖地向李宇压来。 「我可以选择杀了你，之后亲自去找我需要的那两样东西。」莱恩斯语气缓慢而冰冷，「但我没有。」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手腕上的光脑如实的翻译莱恩斯的话，并将他的语气一併传达给李宇。 面对这种硬要买东西却人话不说的客户，李宇那股子喜欢呛人的牛脾气也上来了。恰巧，一旁的羽毛正好附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于是李宇更加有恃无恐。 李宇笑了，乌黑的眼眸宛如星河璀璨。他徒手抓住了那条血鞭，直视对面血眸男人的脸，不卑不亢，「当然，如果你的愿望是杀了我，现在就可以实现。」 无视莱恩斯更加危险的眼神，李宇倾身凑近对方，继续说：「不过我和这家店的契约是工作50年。也就是说，即便我死，老闆依旧有能力把我復活。而你——实现这个愿望，就会被混沌屋永久驱离，就再没有机会被眷顾了——这值得吗？」 能坐在上将这个位置长达70年之久，莱恩斯自然不是依靠本能行事的蠢货。他很快冷静下来，心中衡权利弊后，干脆利落的散掉了李宇脖子上的血鞭。 「牵扯到帝国的利益，我不会说。」这算是莱恩斯人生中第一次妥协。他垂下眸。 「很好，看来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李宇弯起眼眸，瓷白的肌肤与略带稚气的脸，让他看起来就像刚刚走出的学生，「现在，莱恩斯先生，掠夺以及守护，你会选择哪一方？」 「后者。」 莱恩斯目视茶杯，血眸冷漠，没有犹豫的回答。 . 李宇独自来到二楼的第二间房间。 不是镜子屋里的第二间，是正常世界的第二间房。 那里是一片纯白没有边际的广阔空间。 足有十八层楼那么高的黑色铜质镜子正坐落在这里，镜子的底座为地面生长出的树根，那些粗壮漆黑的树根将这座沉重的镜子稳稳的撑起，一些根须的尖端甚至还没入到头顶上方的空间。不论是镜子和树根，在这片空间内看起来都颇有些壮观。 「……那东西真不会吃人吗？」 当然，除了镜子和树根外，镜框和部分粗壮的根须上还游动着一条大概三十米长的红色花斑巨蟒。所以，站在门口的李宇陷入迟疑。 「放心。有我在，娜娜不会动手的。」 娜娜……可爱的名字，只不过不配泰坦巨蟒。 「过去吧。」羽毛率先朝着镜子飞去。 而站在门口的李宇，看着飞远的羽毛，忍住那种遇到蛇类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开始尝试靠近这面镜子。 镜子上的蟒蛇转动头颅朝向李宇，随着他的靠近，蟒蛇的七寸部位撑开满是骨刺的双翼，微张的蛇口有毒牙慢慢流下黑色的唾液。 「……你确定它没打算吃了我？」李宇停住脚步。 「没事。」 因为羽毛的声音，紧盯李宇的蟒蛇，头颅小幅度向一边偏了偏。看到了李宇身侧飘浮的羽毛，它嗅了嗅空气中熟悉的味道，随后收了骨翼，转头游走，躲藏到镜子的背面。 而李宇，在确定蟒蛇不会攻击人，这才小心走到那面巨大的镜子前。 镜中承载了一片星河，蓝色与紫色交织于万千星辰之下，正随着辰光缓缓流淌。 「你可以向它描述客人的需求，坎迪斯魔镜会为你找出符合要求的契约物品。」 羽毛在李宇的身边飘浮。 「我记得我曾做过一件可以复制东西的九头花。这样就可以复制他们星球的能量核了吧？」羽毛思考了一下，「不过那朵花胃口有些大，每次需要吃掉宿主的一个器官才会老实工作。」 羽毛中，那个好听的声音发出恶劣的轻笑，「不知道那个人能挺过几次复制才会死掉呢？为了自己珍视的事物，会挺到吃空么？」 这种近乎玩弄生命的言论，令李宇再次想到了别仆西家族那棵挂满人头的许愿树。 也许这家商店的主人开店的初衷，并不是为眷顾者们解决难题——正相反，对方可能很乐意见证一些惨剧也说不定。 第26页 没想到竟然要在这样的地方上班工作。 李宇抿了抿嘴，「那如果对方走向成功，创造很多奇蹟呢？这样逆袭的电视剧比通篇哀嚎痛哭的电影要精彩很多吧？」 「嗯？」听到李宇的言论，羽毛歪了歪毛，「这种想法还是第一次听说。说说看，你想怎么做？」 于是李宇面向那面镜子，一边斟酌一边对着那面黑色的太阳铜镜说出要求。 「唔……我需要防止土地持续瓦解沙化的物品。」回忆莱恩斯对自己星球现状的形容，李宇说，「最好有改善土壤的效果，净化空气。」他想到了什么，「最好是可食用的植物一类的，解决粮食问题。对，就这些。」 随着李宇的一条条要求说出，那面镜子盪起波纹，随后一件物品被缓缓推了出来。 . 星际位面 莱恩斯手拿着羊皮纸契约及一袋灰色的布袋重新回到地下164层实验室。 「准备一些土壤，将这些种子种进去。」 他面容冰冷的吩咐科学家福尔，仿佛压抑着火气，将东西丢下后，莱恩斯离开了实验室。 「……什么？等等莱恩斯！」福尔在身后喊道。 但莱恩斯状若未闻，大步走进电梯。 注视着电梯屏幕上逐渐上升的数字，莱恩斯血眸中仿佛翻涌着流动的岩浆，周身散发着血煞之气，令其他楼层的人根本不敢走进这座电梯。 如果这东西不能扭转星球的劣势…… 他的手中有红色电流一闪而过。 即便是幼崽，他也会毫不犹豫出手杀死。 而拿着灰色布袋的科学家福尔，看看布袋上的陌生蝌蚪文。 【蹦迪蔬菜包】 「这什么鬼文字……」 福尔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打开布袋向里瞅了瞅，袋子底端是十几粒平平无奇的绿色种子。 「……星球的未来就靠这种东西？」 福尔突然感到眼前一黑，但想想莱恩斯为人，还是遵照吩咐的唤来助理去种植那袋种子。 「去把这袋东西种到土里。」 「是，博士。」 看着助理离开的背影，福尔低声喃喃自语。 「去了这么长时间，就拿回来一袋不知名的种子……莱恩斯，我们可是耗费了整整三年的时候，才召唤出那扇门的。」 谁也没把这一布袋种子当回事，直到第二天上午，莱恩斯的飞行器匆匆划破灰濛濛的天空，降落在冷清的街道。由科学家福尔亲自带领，他们再度来到164层实验室。 「咣当！」 包裹着钢筋的混凝土石板从天花板掉落，地面一片狼藉。垂落下来的电线不断闪烁着火花，电灯因电路不稳不断闪烁。 面对着一路捅穿n层基地屋顶的巨型白菜，莱恩斯与科学家福尔一同沉默下来。 而负责种植的助理刚刚挂断电话。他转过身，表情有些不自然汇报。 「博士……这棵植物已经向上穿破三十二层的屋顶，抵达132层大地之神机甲的……后门那了。」 -------------------- 修bug 第十八章 富丽堂皇的大厅平时就宛如无人居住的老宅，昏暗阴冷，没有丝毫的人气，就连窗子外透进来的光，似乎都只配待在主人允许的方寸之地，同样的，那盏悬挂于穹顶的三层琉璃灯就如同一座华美的装饰品，好似从未被点亮过。 「默意。」门 「图坦。」神明 但这都在李宇到来后，出现了微妙的改变。 穹顶的琉璃灯亮着暖金的光亮，将整座大厅照得更加奢靡，宛如皇室用来开办宴会的舞池。俯趴狮子石雕的壁炉中，火焰静静的烧，驱散了黄昏落日时，森林逸散进来的阴寒瘴气。 「莫里斯。」黑夜 「伽利略。」星辰 此时的李宇正一手捧着书，随时低头在身侧沙发扶手上的笔记本中记录新学到的词彙。十五天的时间，他的笔记本已写满整整三本，同时自己对这个叫浊语的语言有了更多的了解。 「曼陀。」花 墙上的时钟缓缓指向五点，这也是李宇结束学习的时间。他合上本子，按了按有些酸痛了太阳穴，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将目光转向两座沙发中间的空隙——一座电话正放在那里。 「不知道莱恩斯先生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是否按照契约上的条例对种子进行种植？ 对于自己成功卖出的第一件商品，李宇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要不然……问问看？」 伸出素白的手指，李宇拿起电话的听筒，根据这几天学到的浊语，拼凑出莱恩斯丶埃法尔的名字。 与此同时，远在星际位面的莱恩斯面无表情的注视传出电话声的……马桶池水箱。 要趁着没人炸掉这里吗？莱恩斯的内心深充斥着血腥和暴力。 「咦——」电话这头，李宇的手指在螺旋状的电话线上缠绕，「没人接听吗？」 悠长的嘟嘟声响了很久，直到李宇以为快要超时挂断，电话的另一端才被接起。 奇怪的沉默在莱恩斯那边蔓延。李宇没有多想缘由，微笑着向那边打了声招唿，随后问起了莱恩斯契约物品的种植情况。 李宇不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令莱恩斯长年冰冷的脸色柔和了下来。两个世界流速不一的时间，此刻不约而同都处于黄昏的景象。当李宇手持电话看向窗外，被炫目的橙红色太阳迷了眼。远在星际位面的莱恩斯也通过厕所的窗户，看向了城市的远方。 第27页 阿兰德星的落日还不如街上的路灯明亮。灰濛濛天空的尽头，浅白的微弱光亮渐渐沉入楼群，就如同燃烬的烟火坠入平静的水流，溅不起丝毫的水浪。莱恩斯的目光透过纵横交错的楼群，看向城市外面那批足以改变星球命运的存在。 那是片美丽的白菜田。 他的唇角勾起微小的弧度，但很快又恢復成冷峻的模样。莱恩斯对着厕所的水箱说：「如果你对卖给我的东西感到好奇，不如亲自过来看看。」 这是在提出邀请。向来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帝国上将莱恩斯丶埃法尔，没想到有一天也会纡尊降贵邀请人来自己的「家乡」做客。 但被邀请的人——李宇，看着茶几上的书本及笔记满脸纠结。说实话，他心动了，可又怕被打乱学习计划。 「不了……「最终，他只能遗憾的拒绝，并说明原因，」我最近半年都要在店里学习新的语言，恐怕没有时间过去你那里。」他想了想，加了一句，「不好意思，莱恩斯先生。」 【新的语言？】没有在意李宇的道歉，电话那边，莱恩斯淡淡的重复一遍这个词。 「对。」 【如果你想要尽快学会一种语言，我们星球的光脑比较适合你。】 莱恩斯的这句话让李宇不自觉坐直身体。 【光脑中储存有上万种的星球语言，即便你要学习的语言不在其中，光脑也可以通过扫描对新的语言进行整合和编辑。】 这种点读笔30000.0终极版的存在，令李宇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那么莱恩斯先生。」李宇问道，「我需要怎样做，才能得到你们那里的光脑？」 【你过来，我送你。】 混沌屋窗外的夕阳，此刻已经沉入窗户最下面的一角，森林失去了层次，变作模煳了稜角的乌黑。 与莱恩斯打完电话的李宇，将听筒放回到电话的支架上。他抬起头看向狮子头顶的羽毛，没什么表情的思考。 要想个什么理由才能顺利离开混沌屋呢？ 请假吗？ 不行。他不想在庞大的五十年基础上再+1天。 李宇盯着羽毛。 得找个带薪休假的理由。 「你在想什么？」 安静的大厅突然响起悦耳的嗓音，狮子头顶的羽毛优雅的动了动尾羽。 「请假我是不会同意的哦。」 没想到还没开始谈，老闆就把李宇的路堵死了。 但沙发这边的李宇却没生气，反而点点头，「嗯，不请假。」 没等羽毛髮表言论，李宇一脸认真的问羽毛一个问题。 「对了，领导。来这里这么多天，我一直都有一个疑惑。」他说，「您的商店是怎么判断客人是否违约的？」 「违约啊。」其实羽毛已经察觉到李宇暗藏在水下的小心思，但他依然打算看看李宇准备怎么说服他，「这个没办法准确判断。因为售卖的契约物品实在太多，我也只会定期做做抽查而已。」 这倒是实话，他肆意妄为惯了，只会在想起自己的作品时，抽出空来上上心。 听到羽毛的理由，李宇睁着无辜的黑葡萄眼睛，摊摊手，「所以别仆西家族才会那么嚣张，即使违背了契约，在混沌屋没降下惩罚前，总是抱有侥倖心理。看，这就是店铺没有售后做回访的后果。」 李宇装模作样的嘆了口气，明明是老气横生的动作，却因为稚气未退的面容显现出几分可爱。 他说：「所以我离开这里，不是请假。严格来讲，我是去我的第一个客户那边做定期回访，防止他手中的契约物品出现劣化现象。」 忽悠，接着忽悠。 「对了，我记得上次在那面坎迪斯镜子前，你曾说过你「做过」的契约物，所以说，店里的每一个契约物品都是出自领导你的手，就这么被无知者糟蹋了就实在就可惜了。」 李宇的长篇大论令屋子暂时安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羽毛中传来一声嗤笑：「你倒是为你出门的理由包装了一层漂亮的外皮。」 即便被猜到真实想法，李宇依然面不改色。 「不，一切都是为了商店！」 他口号喊的响亮。 . 星际位面。 阿兰德星晚上八点。 混沌屋窗外的景色已经不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变作了林立的高楼。 蜘蛛形态的扫地机器人迈动笨重的身体，匍匐着从街道上走过。 晚上八点的阿拉德星华灯初上，可冷清的街道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浓密的沙尘在孤零零的路灯灯光下浮动。 这时，头顶上的天空传来飞行器划破空气的声响。 莱恩斯乘坐的私人飞行器如约到达李宇所在位置。站在窗后的李宇心中一喜，随即推开门走了出去，结果才没走出几步，他便因空气中浓稠的有害物出现了窒息的现象。当雀跃化作痛苦，李宇本能的往混沌屋大门方向返，正在这时，一个样式简洁的透明面罩盖到了李宇的脸上。 「唿吸。」 身后，亲自为李宇戴上面罩的莱恩斯淡淡的提醒道。 「哈————」 帝国最高级过滤面罩，在李宇重新唿吸的那一刻，瞬间过滤掉了他肺部中的有害物质。 「你们星球的空气品质还真是糟糕。」 戴着过滤面罩的李宇深吸了几口气。 第28页 「所以才会寄希望于传说中的那家商店。」对于李宇的吐槽，莱恩斯没有否认，「阿兰德星在几大智慧生物行星中空气指数排行其实还算好的。」 「……」李宇失语。 「闲话到此，上飞行器吧。」 莱恩斯撑住矮自己一头的李宇的腋下，抱孩子般将人放在飞行器内部。 黑色飞行器下降舱门，随着气闸声响起，飞行器里外形成两个独立的世界。能量驱动机尾喷出火焰，飞行器很快化作飞鸟驶离地面，向着远处飞去。 随着飞行器飞远，混沌屋那座鎏金色的日月大门从一角开始沙化，渐渐湮灭于大楼的墙面。 「去城外。」 飞行器后座，莱恩斯用阿兰德语命令道。 【收到，上将。】 从外部这艘飞行器是一片漆黑，但坐在内部，却能鸟瞰整座城市。 被污染的阿兰德星，即便是夜空也是灰濛濛的，这里看不到星星，只有堆积的厚厚的乌云。李宇没有看到鸟类飞过的痕迹，就连生命力最顽强的雀类也没有看到一只，这里的天空除了不时绕出大楼的各色飞行器，没有别的存在，带着都属于科技的冰冷。 飞行器飞出高耸入云的楼群，眼前的视线徒然变得开阔，大片破败的建筑出现在脚下，那雕刻着古老铭文的石碑，倒塌的喷泉，风化的柱门上盘踞着枯萎的藤条树根，每一处景象都透露着凄凉，却又令人震撼。 原来这就是人类未来的世界，发达而颓败。 「那是荒废了三百年的艾菲尔神庙遗址。」身边的莱恩斯注意到李宇视线的终点，淡淡的出声解释，「先去城外看看你那袋种子种出来的成果，明天我带你去路易斯星取你的光脑。」 要去其他星球？ 从未坐过宇宙飞船的李宇心中升起一丝隐秘的雀跃。 「好，谢谢。帮大忙了。」至于神庙为什么荒废成为遗址，李宇礼貌的没有问出。 这座星球比想像中还要病入膏肓。 「没事。」莱恩斯淡淡道，「毕竟你是那座屋子里的人。与你交好，帝国并不吃亏。」 「……你还真是现实。」李宇面无表情。 「虚伪的欺骗最终会使双方走向对立，以及，」莱恩斯转过血红的眸，拍拍坐在身边的李宇的头，「我不想欺骗一个孩子。」 「……我已经成年了。」 「哦。」莱恩斯收回手，没什么表情的抱住手臂，「是么。但在我的世界不是。」 飞行器一路驶离城市，飞到了城外三百公里外的无人区。曾经，这里鲜少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只有变异的凶兽才会踏足这里。 但是现在…… 望着一颗颗直插云霄的巨大白菜，还有圈起基地的高大围栏，以及下方巡逻的士兵，李宇的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自豪感。 这——都是朕卖出去的江山！ -------------------- 已修好 第十九章 十几名身穿黑色军装的士兵手持方形雷射枪，队伍整齐的穿梭在基地的道路上。李宇每次与他们碰上，那些人总会放下枪，有礼貌的朝着莱恩斯行礼，面容几乎都带着狂热的崇拜。 「你在你的世界很受欢迎。」李宇用的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上将是我们星球的英雄。」莱恩斯的副官，那位名叫左恩的军官面容崇敬的开口道，「如果当年不是上将带领战队……」 「左恩。」莱恩斯淡淡的警告令左恩闭上嘴，「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把这件事挂在嘴边。」 左恩立正敬礼，「我很抱歉，长官。」 「没有下次。」 「是。」 虽然这样回应，但左恩明显了解莱恩斯内里护犊子的性情，所以趁人不注意，朝着李宇不在意耸耸肩。 因为两人的对话并未避讳李宇，所以莱恩斯手腕上的光脑如实的将这些对话翻译给李宇，可那没说完的故事却更加勾起李宇的好奇心。 这种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行为，在我们世界容易被人打死知道吗？ 所以，当年这颗星球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这位脾气火爆不好说话的莱恩斯先生被称之为这颗星球的英雄？ 李宇好奇死了。他的好奇心一直都很旺盛，不然也不会在伦泰市出差时，因为对墙壁中的声音好奇，而特地跟着那群警官回去那座发生过兇杀案的宅子探寻真相。 所以向着白菜种植园走去时，他侧过身，背对一侧路灯的光辉，向一旁的莱恩斯旁敲侧击了下左恩副管没说完的话。可惜，莱恩斯是个油盐不进且说一不二的性子，满脸并不打算提起这件事的冷淡表情。于是李宇将目光投向那位副官，但副官只是满脸无奈的在嘴上做了个拉链拉上的动作。 得，没戏了。 李宇没什么表情的撇撇嘴，看着两人依次在白菜园入口处卸下武器，随后迈步和他们走了进去。 高耸入云的白菜一共十三颗。刚刚在空中鸟瞰便颇为壮观。现在，李宇近距离面对三十人环抱都困难的白菜，仿佛自己是只菜地中挑菜的青虫，渺小而笨拙，恐怕连一片菜叶都搬不动。 那位副官围着白菜转了一圈，虽然他已经见过这些菜很多次，甚至还亲眼见证了它们是如何由一颗种子「长大成菜」的，但依旧会露出赞嘆的表情。 第29页 「这是神明赐予我们的奇蹟！」左恩语气夸张。 很明显，这位副官还不知道这些菜种的由来。伪丶神李宇轻咳了一声，不太好意思的看向一边，也就忽略了身边莱恩斯血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左恩赞嘆过后，不知从哪抽出一把过安检时就应该卸下的刀具。他大胆的在白菜上切下一块，随后将乳白色的菜梆放在嘴里。 「这才应该是食物的味道——嗯，真甜。」 那享受的表情，不知道还以为在吃什么山珍海味。而一旁的莱恩斯对此无动于衷，明显左恩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等左恩咽下白菜，一边的李宇和莱恩斯也都分到了一小块。 乳白色的白菜水分很足，没有一丝黑斑，应是受到了良好的照顾。李宇拿着那块白菜啼笑皆非，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这种情况下，在白菜地里生啃白菜。 如果有蒜蓉酱就好了…… 他张嘴咬下白菜的一小块，清爽的甜味加上充足的水分沖刷着味蕾，那种鲜度，让人生出剁碎一块包一碗白菜肉馄饨吃一吃的冲动，那一□□汁的口感与味道一定很爽。 正想着，李宇的耳朵敏锐的听到了向着他们走来的脚步声。 「莱恩斯上将！上将！」 一名身穿白大褂的文职人员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看到左恩嘴里的白菜，面上生起怒容。 「左恩副官！我说过多少次不要随意破坏帝国的财产……」 文职人员喋喋不休的指责了左恩好久，又因想到正事，整理了下衣领，表情严肃的看向莱恩斯。 「上将，福尔博士那边有新发现需要您过去。」 「很急？」 文职人员点点头。 于是莱恩斯看向李宇。 「你去吧。」李宇摆摆手，「我再四处转转。」 对于人家帝国的机密，李宇识相的选择迴避，就算感到好奇，但也知道这玩意儿不是自己能够随意探究的。 「嗯，让左恩陪你。」 莱恩斯淡淡的点头，随后拍拍李宇的头，转身离开。 随着夜色渐浓，白菜园里路灯的能见度开始变得有限，远处高达五十米的厚重围墙顶端闪烁了一下，随着「空——」的一声响，强大的光亮从巨型灯罩中亮起。 黑夜霎时犹如白昼，而光亮顾及不到的白菜阴影处则显得更加漆黑模煳。 「走吧。我带你去更里面一点，那里的白菜更甜。」左恩朝着李宇招招手。 「你还没吃够啊。」李宇失笑。 「你不觉得这些菜特别好吃吗？」左恩一脸你从哪个山沟沟星球来的表情。 . 另一头，莱恩斯跟随福尔博士的助理来到种植基地的某栋大楼里。 「莱恩斯，你来了！」 见到年轻的帝国上将，福尔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腾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看看看看！这是最新一本土壤及空气品质分析的报告！根据每一天样本採集分析，我们土壤酸硷度的ph值已经……」 福尔那张绷了一辈子的老脸在这一刻被激动所占满，他每说一分对阿兰德星有利的研究结果，莱恩斯锐利的气息便柔和一分。 「而空气污染级别由原来的319级降到了310级！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莱恩斯！那些种子的作用不仅能被人食用，它们的根须还能深入土地，凝聚这颗即将四分五裂的星球！它们能拯救我们！」 老福尔说完这番话，气喘吁吁的扶住了一旁的桌子，激动使他苍老的面颊布满红晕。 莱恩斯笔直的站在原地。他没有开口，而是凝视着灯光下属于自己的影子的轮廓。 好半晌，他似乎从这种怔愣中回过神，抬起眼眸，他说：「所以，我们的星球会彻底变好，对吗？」 「没错！」 老福尔哈哈笑着，随后从靠墙的白色医疗柜里拿出灰色的布袋，那是莱恩斯上次从混沌屋里带来的。 「现在，另一个好消息是——」 老福尔打开袋子。 「新的种子在袋子里孕育出来了。」 「所以你猜猜，这次会种出什么？」 . 李宇感觉自己不是在参观白菜园的，而是来这里偷白菜的。 「……你还打算尝几颗白菜？」 他有些无奈的按按太阳穴，稍微离这个在白菜园里唱歌剧的左恩副官远点，因为听说神经病会传染。 「我——的——白——菜！！嗯？」左恩停下男高音，转向李宇，一脸的迷醉，「撑死我吧。」 「……」 为什么冷酷的莱恩斯先生会选这个人当副官？ 调剂生活或者没事听听单口相声吗？ 李宇再次离左恩远了一点。 菜园里巡逻的士兵似乎在做下一批交接岗，刚刚还能看见的三五队伍，现在只剩下一队在巡查。 李宇用脚踩了踩宣软的土地，随后在这片寂静而明亮的菜园里，听到了细微的、类似发动机运转的小型轰鸣，以及铁质物品擦过石头的不和谐声响。 他抬头看向远处高达五十米的巨大黑色围墙，强光聚集的白菜园犹如最璀璨夺目的舞台，站在台上，除了两座灯中间的短距离墙头，其他都被放射性的强光所占据。 突然。 李宇眯着眼睛，将手挡在额头上。 第30页 远处的墙头上，一条细线带着爪钩飞了上来，飞上墙头的栏杆。 「砰！！」 强大的电流在爪钩上爆出火花，随后整座白菜园瞬间陷入黑暗。 「敌袭！敌袭！！」 警报声响彻白菜园，眼前陷入一片黑的李宇，听到遥远的黑暗中，摩托车巨大的轰鸣声从天而降。 「老四！轰那颗最大的白菜！！那颗绝对最甜！价格也能炒的最高！」头戴夜视镜的中年男人骑着摩托迅速降落，他向着远方伸出手。 「收到！老大！」 黑暗中，有什么拖着光的尾巴迅速飞来。 「轰！！！」 它撞在李宇右手边二十米远的那颗白菜身上，火光炸裂，一颗燃烧着火焰的白菜快速又缓慢的朝一侧倒去。 但它还未彻底倒下，浑浊的云层中便降下一只机械巨手，抓住白菜翠绿色的顶端，随后向上升起。 星际世界……你们连颗白菜都不放过了？ 听着左恩手中翻译器翻译来的对话，围观着堪比好x坞大片的场面，李宇绝望的捂住脸。 「什么？莱恩斯竟然也在基地？」骑着机车的男人用镭射枪轰穿一个士兵的脑袋，呸了一口，「真不走运。」 男人目光环顾四周，随后看到了跑向出口的李宇两人。 「不是士兵？哈，抓来当人质试试！」 男人对着李宇的方向举起锋利的爪钩，随后按下扣扳机。 奔跑的李宇听到了快速袭来的风声。 「别回头！」 跑在李宇身后随时保护的左恩副官面容冷静，等到那只爪钩飞到近前，左恩迅速扑向李宇，按着李宇的头，将人扑倒在地。 「刷！」 破空声擦着头顶而过，深深刺入前方其中一颗白菜里。 被扑倒在地的李宇嗅到了一丝血腥，他在左恩的怀里抬起头，随后感受到一滴血滴落在脸上。 「！！」 与此同时，另一枚爪钩无情而迅速的向他们飞来。 「刷——」 在爪钩张开锋利的指钩向两人抓来，更加剧烈的破空声横着朝两人飞来。 「轰！！！」 一扇被暴力拆卸下来的飞行器门板重重的插进土里，挡住了爪钩的攻击。 获救的李宇在左恩怀里抬起头，此刻已适应黑暗的眼睛，看到了一艘黑色的飞行器旋转着重重砸落向远处，狠狠拍在了那位偷盗者头领身上。 「噗哧————！！！」 红色的鲜血伴随碎裂的肉块呈放射性在土地上开出妖艷的花。 莱恩斯的身影挣脱黑暗，徐徐向这边走来。 而他的身后，是整齐的士兵队伍。 「一个不留。」 冰冷的声音在漆黑的白菜园中迴荡。 -------------------- 第二十章 李宇坐在柔软的飞行器座位上，俯瞰窗外的画面。此时地面的照明设施已经恢復大半，士兵们正在清理战斗后的狼藉。那颗被炸坏的白菜已经被大型机械车拖走进加工厂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李宇收回视线。坐在身旁的莱恩斯正如以往那样环抱着手臂，目视驾驶室前方的挡风玻璃。 「你在想什么？」冷不丁的，李宇开口问道。 莱恩斯没什么波动的红眸转向李宇，这次没有隐瞒，他如实回答，「在排除袭击组织的名单。」 虽然李宇遭遇抢菜危机时，心中已经有所察觉，但听到莱恩斯的回答，依然忍不住想问：「这些菜种的影响力……？」 「比你想像中还要强大且不可控。」莱恩斯抿起唇，「但我不会让今天的事再度上演的。」 机身流动着如水的暗光，轰鸣着划破黑夜，它行过无人区的上空，在荒野怪物的注视下，畅通无阻的通过防御的扫描，飞进那座钢铁都市。 阿兰德首都，比加纳市中心湖 飞行器自空中降落贴近湖水，机尾处喷出的橙红色尾气冲击着湖面，阵阵涟漪涌动着推上岸，打湿了岸边不规则石板路以及石质座椅。 【正在启动潜艇模式。】 陌生的语言从头顶透明玻璃上响起，那不知哪里传来的无机质电子音甫一落下，两侧的机翼便摺叠着收起，脚下也传出齿轮转动的声音。 「啊！」 随着失重的下坠感，李宇惊唿一声，反应过来时，飞行器已经潜进水里，刚刚伸展出的螺旋桨正操控着方向向漆黑的水域深处进发。 进入水中后，飞行器内一片寂静，万物的嘈杂似乎都被隔绝在遥远的水面之外，除了偶尔擦过机身的气泡上浮声，舱内的唿吸声都微不可闻。 行进了十分钟，一座瑰丽的水下庄园出现在了李宇的眼前。 「那是……」李宇怔怔的盯着那如龙宫般的美丽建筑。 「是上将的家。」一旁的副官抢答，随后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有一天能看到长官带朋友回家住……哦，真是见了鬼了。」 副官手腕上的翻译器如实翻译了全部内容，包括那句嘀咕。 副官抗议：「喂！作为光脑不能背叛主人！」 翻译器如实翻译了全部内容。 副官：「……」我要升级系统。 李宇：噗…… 再次感慨莱恩斯那种冰块竟然会有这么活宝的副官。 第31页 聊天的过程中，莱恩斯通过手腕上的光脑打开了庄园的大门。潜水艇一路推进到大厅，在客厅中央的u形喷泉池上稳稳的降落下来。 「轰隆！」 随着大门的合拢，灰蓝色的水位自屋顶降落下来，最后全部消失在地板的缝隙，只留少许透明的水迹。 李宇在副官的搀扶下走下这座潜水艇，随后脸上的过滤面罩被下面等候的莱恩斯扯下。 「屋子里有大型空气转换装置，不用戴它。」 莱恩斯淡淡解释道，抬起手精准无误的将过滤面罩丢到开启的潜水艇座位上。 「走吧，自己去挑个房间。明天随我去路易斯星取你的光脑。」 「好。」 李宇四处打量了一圈，看到行过来的扫地机器人打扫地面的水迹，便踩着小皮鞋踏上通往二楼的客房。 最终，他选择了一间拥有巨大落地窗，能看见蔚蓝湖底景色的客房。 伴着不时游过窗边的游鱼，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李宇从这座漆黑色科技感十足的大床上睁开眼，踢掉骑着的枕头，打着哈欠下了床。 在未来星际世界住过的第一天，李宇有幸品尝到了星际人民的粮食——一瓶味道奇特的营养液。虽然这东西不难喝，但是对比那些种出来的白菜，不管是味道还是口感都差了一大截。 望着喝光后被丢进垃圾桶里的营养液袋子，李宇突然就有些理解莱恩斯的副官为什么对白菜这么狂热了。如果自己一日三餐都吃营养液并且吃了几十年，他也会对着白菜跪下唱《我服》。 饭后，昨晚离开的副官驾驶飞行器驶入庄园。李宇再度被莱恩斯丢孩子般扔进飞行器。几人顺着来时的路上升到水面。 「去星际商用舰总部。」 宽敞的飞行器内，莱恩斯将头转向北方，淡淡的吩咐。 【好的，莱恩斯上将。星际商用舰总部已确认导航。】 机翼摆动，飞行器自空中调转方向，随后机尾加大喷射气流，如一把利箭般飞了出去。 远方，菱形的黑色摩天大楼上，一架架长方形的星际跳跃舰自电梯传送至楼顶。它们依次升空，随后钻入白色空间跳跃门内失去踪影。 -------------------- 第二十一章 星际跳跃可比云霄飞车那玩意儿刺激多了。李宇坐在小型私人商用舰的皮质沙发上，看着一旁圆窗外的景象。 阿兰德星经过刚刚的空间跳跃，已经变成窗外角落里的灰蓝色如玻璃珠般的球体。它毫不起眼的隐没在宇宙众多星球之中，明明刚刚还宽广博大绵延数千里而看不清全貌。 心脏里还残留着刚刚空间跳跃时，心跳加速的或恐惧或兴奋的复杂情绪，那种咚咚咚的垂坠感，令李宇再一次意识到，他现在在未来，在宇宙，正从一个星球去往另一个星球。 如果还身在原来的位面继续做一个销售，大概终其一生，他都不会亲眼见识到宇宙的辽阔与无边。 而这都是那间商店带给他的转折导致的。 于是刚刚平復下来的心脏，又升起一种对隐秘事物及未知的嚮往。 他想见识更多更多这样的世界。这样在未来的五十年，他的人生才足够充实精彩没有遗憾。 轻微的碰撞声在商用舰外响起，随后一块不规则的褐色石块擦过窗户，带着轻微晃动浮向远方。自动驾驶的船身小心的避开宇宙中漂浮的星球碎片，将这些星球瓦解后的遗留抛诸身后。而随着碎片的远去，头顶上的广播响起甜美而欠缺情感的提醒。 【乘坐普罗多斯公司商用舰的乘客请注意，前方即将进入路易斯星球的星际航道，请三十岁以下的儿童及三百岁以上的老人进入减压舱等待……】 【重复一遍：乘坐普罗多斯公司……】 随着那些提醒的消失，商用舰速度明显加快，三分钟后，顺利进入透明管道状的运输航道。 哇哦。李宇注视窗外面无表情，心中热血沸腾。 这才是真正的云霄飞车。 一旁的莱恩斯上将及其副官望了眼并不受到速度压力影响的李宇，随后转过头，继续讨论昨晚被加工过的白菜的去留问题。 于是在抵达星球的过程中，舱内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一人在旁边为科技发展感慨，两人在旁边讨论白菜。# #画风严重错乱。# . 从阿兰德星前往路易斯星，全程四十八万千米。他们仅仅用了一个小时时间，经歷三次空间跳跃，便抵达了路易斯星的首都——路特维尔。 千米高的巨树光是树根就绵延近一公里。这棵由钢铁打造的巨树就是星球的首都。路特维尔首都不仅设有空间跳跃舰停靠坪，还拥有市政厅、办公大楼、商业街、迪吧、影剧院，在接近树顶的地方还生存着这个星球的皇族。 商用舰通过扫描检查，缓缓飞入钢铁巨树的内部。李宇戴着空气过滤装置，跟随莱恩斯走下机舱。 巨树的内部中空，房屋建设在四周墙壁上，由楼梯连接两侧通道，最顶端还设有人工太阳。 出于好奇，李宇趴在栏杆边缘向下望，那无尽叠加的楼层亮如白昼却望不见尽头。向上看，人造太阳光刺目令人晕眩。这里是和阿兰德星截然不同的科技星球。 「该走了。我们需要到第十三层的办公大楼取你的光脑。」 第32页 刚下飞行舰的莱恩斯不适的挑开脖颈最上面的衣扣，露出里面墨绿色花纹的领带。他没什么表情的招唿李宇。 「来了。」 李宇收回视线，向对方走去。 这是一个对植物充满狂热的种族。通过不断上升的透明电梯，李宇看到了假山绿树以及颜色艷丽的名贵花卉。 「不用看了，那些都是假的。」站在莱恩斯身边的副官在电梯内侧过身，向李宇解释，「大概是古代花精灵科衍生过来的种族，他们一直都对植被莫名的钟情。当然，」副官露出嚮往的神色，「我现在也知道植物的好了……比如味道。」 「……」 本来听科普挺带感的李宇：……其实后半句你可以不说。 心里吐槽过后，李宇抓住了副官话里的另一重点，「古代花精灵科？」 「对。」 白色手套点击光脑，副官的手腕上出现了3d人物的投影，那个漂亮的尖耳带翅膀精灵在投影錶盘上旋转着。 「那现在他们为什么没有翅膀了？」 李宇指了指电梯外来回搬箱子的工人。 「现在只有路易斯星的皇族还保有翅膀，他们管那个叫什么来着……」副官皱着眉挠挠脑袋。 「血统荣耀。」抱臂的莱恩斯在一旁突然插嘴。 「啊对，是这个！」副官恍然大悟的拍拍脑袋。 「叮！」 正闲聊时，电梯超越了人工太阳，停止了上升。十三层楼的大门打开，露出不同于下面的宽敞整洁的白色平台。身着西装的公职人员拿着文件穿梭在几座房子之间，他们通过光脑接通电话，每个人都显得匆匆忙忙。 「那里。」 李宇的脑袋被一只手按住，随后向右转动四十五度角。 「办公大楼？」 「嗯。」 莱恩斯带着他走进一栋类似教堂的白色房子里。 似乎是早就知道莱恩斯会过来，办公大楼的领导亲自接待了他们，并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那是一间宽敞的，铺满绿色草地，还带有假山喷泉的舒适环境。 「这是最新型第十六代光脑。」 水流声中，身穿蓝色丝绒长袍的矮小男人的声音在办公室内迴荡，他笑容灿烂的打开包装盒，亲自为李宇戴上设备，并调整腕带的松紧。 「怎么样？这台最新型光脑不仅收录了一万三千种语言，还新增了帮佩戴者抵挡三次攻击的新功能，当然，只是正常强度的攻击。」矮小男人偷瞄了眼一旁的莱恩斯，「要是莱恩斯上将和机甲出手，再强的防御也铁定会被打爆。」 手腕上，最新型光脑迅速翻译出矮小男人话里的意思，李宇看了眼没有什么表情的莱恩斯，好奇问男人，「你们很畏惧莱恩斯？」 矮小男人眉头狂跳，随后向着李宇笑而不语。 男人眼观鼻鼻观心：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没问到答案的李宇也不当回事，毕竟某些问题得到答案最好，得不到也没有损失。他将现在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最新获得的光脑上，怎么看这个白色的小电视怎么喜欢。 接下来，三人在矮小男人的恭送下，离开办公大楼。 走在空旷白色的空间，几人的头顶突然响起一道阴柔且带着笑意的嗓音。 「呦，这不是莱恩斯么？真巧啊。」 一艘金色的船舰自空中落下，披散着金色长髮的男人穿着华丽的紫色长袍走下船舰。 随着男人的走动，李宇注意到对方的金色髮丝间探出的尖尖耳朵，以及后背垂下的如蜻蜓般的绚丽翅膀。 皇族？ 「路佳皇子殿下。」 莱恩斯身旁的副官拍拍李宇，随后向着皇子做了个欠身的动作。 而李宇充满新鲜感的照做。 「真巧？」只有莱恩斯没有动作，他锐利的血眸直视那位皇子的蓝眸，用肯定的语气说，「你有事找我。」 闻言，路佳皇子的笑意加深。他没再拐弯抹角，直接点点头承认。 「听说你们星球最近种植出了可食用性植物。」 皇子偏过身，向着自己的黄金船舰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知，我今天有没有这个荣幸和你聊聊这个话题？」 -------------------- 第二十二章 在缭绕着云雾的巨树树顶，下方是看不见地面的雾霭，上方则是流动着星辰的宇宙。脚下的树木叶片，此刻正窜动着属于电路板才有的暗芒。 路易斯星第三位皇子，路易斯丶路佳的皇宫就坐落于此。 那是由土黄色巨石堆砌而成的宫殿，因为长年刷洗，墙壁的质感泛着一丝过分整洁的斑白。高约30米，直径超2米的多立克式环形立柱构成了大殿的外围长廊。而廊内的每一面墙体都雕刻有华丽精美的人形浮雕，那是路易斯星历代皇族的肖像。 走过柱廊，进入那座拱形的石门，在充满肃杀的巍峨建筑的内部，被假山流水环绕的园林出现在面前。一棵棵在此位面十分稀有没有变异过的植被正被精心的饲养在玻璃罩之中。李宇在这些植被看到了樱桃树的影子。那一米高的小树此时正被装在蓝色的骨瓷盆中，红色的果实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如同一颗颗小巧精緻的红灯笼。 着白色长裙的侍女手捧陶盆，正分工明确的服侍着院子里的每一株植物。 第33页 远处的议事厅正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但经由门扩散到院子里的话朦朦胧胧使人听不清楚。 李宇坐在距离议事厅十五米远的花园中，周围绿植环绕，不论是玻璃罩中饲养的植物，还是周围用特殊材质做出的假树鲜花，都令人感到心绪宁静。就是可惜，他闻不到一丝属于植物的清涩味道。 放下由营养液做成的饮料，李宇面前的石桌上，还摆放着点心形状的营养液。 对，又是营养液。但应该加了使其凝固的物质，所以呈现出果冻的质感。 他尝了一口那东西，便又放下勺子。 李宇：这个世界的食物口味果然还是太单一了。 他不知道这是专供皇族甚至还改良过的味道，普通民众喝的营养液味道又苦又涩，味道堪比熬煮了三遍的中药。 「要是莱恩斯能尝尝加了排骨的白菜炖土豆的话，不知道会不会香到跳甩鞭舞？」 李宇被自己脑子里的画面给逗笑了，在他考虑要不要拿店里的食材补充一下欠缺的材料，真的完成那一顿排骨白菜炖土豆时，脑后蓦然吹起的清风伴随树叶摩擦的响动令他抬起头。 身长近两米的天堂鸟煽动翅膀飞出树顶，骤然跃进他的眼中。那雪白圣洁的白色羽毛，身后拖动的纤长尾羽，以一种强烈而惊艷的姿态冲击着他的视线，让人即便眼球酸涩也不捨得眨一下。 「真漂亮……」 血红色的鸟眼呈现出树下静坐的偏偏少年，随后天堂鸟目视远方，振翅钻入远处被绿植覆盖的巨大金丝鸟笼里。收翅，它站于梧桐枝上优雅的梳理羽毛。 而坐在原位的李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离开了桌椅，他拿过桌面上安放的过滤面罩，向着笼子方向走去。 . 议事厅出现的短暂的沉默。 屋内的路佳皇子以及莱恩斯向着屋外的方向偏偏头，明显注意到离开座位的李宇。但两人都没有做出制止的动作。 「注意，别让宠物伤到客人。」路佳甚至通过连通光脑的耳机，下发指令让侍卫们照看前往珍兽区的李宇。 【好的，殿下。】 收到回应，路佳皇子松开按着透明耳机的食指，再次直视莱恩斯的目光。 「我亲爱的上将，藏着掖着可不是盟友国该有的行为。」 路佳皇子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但笑意未达眼底。他将食指轻触光脑界面，随后将錶盘上投影出的3d虚拟影像甩出，让巨大的立体投影在桌面半实体化。 那是一片高耸入云的白菜田，此时正被围在无人区的基地之中。巡逻的士兵正在充满高压电的黑色墙体下穿梭。而被保护的帝国重要资产——那些大白菜，此时竟然如活物般扭动起身体，在白菜田中跳起了舞。仔细看，地面上似乎还放置着小音响，播放着令它们开心的乐曲。 接下来，又一张图片弹出，那些白菜正被加工成食物售卖。 路佳皇子：「现在，莱恩斯上将能开诚布公的讲讲这些蔬菜的事了吧？」 桌面的半实体投影中，拇指大小的士兵正利用工具在白菜上爬上爬下，清除菜叶中生出的巨大青虫。 半实体投影后没，莱恩斯丝毫没有被揭穿后的窘迫，依旧錶情冷淡。 「既然是盟友国，烦请三皇子殿下按照正确的规章流程与帝国进行沟通。」 「沟通？」见莱恩斯油盐不进，路佳皇子索性也没了耐性，直截了当，「我记得上将在帝国议会也有决定权吧？」 闻言，注视桌面投影的莱恩斯掀起眼皮：「路佳，你太着急了。」 「我急？」刚刚还笑中带刀的路佳皇子突然卸了一身的力道，靠在身后的座椅上，他眼含懒散，「莱恩斯，我们认识了也快二十年了吧。虽然算不上朋友，但也互惠互利过很多次。不瞒你说，父皇的身体已经快要不行了。自大哥离世，太子的人选至今未定。实话和你说，你们帝国的蔬菜已经瞒不住了，就算我不出手，二哥也会出手，其他星球的人也会出手，到时候只会用更极端的方式得到你们的「研究成果」。」 但路佳皇子的话并未让莱恩斯出现丝毫动容：「不要为你的利益披上威胁的外皮。」 莱恩斯从议事厅的椅子上起身，表情漠然的走出门外：「更极端的方式。谁要是敢，可以来试试。」 路佳皇子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他目视着莱恩斯离开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视线，才嘆着气极其没有形象的瘫在椅子上。 「啊……完全骗不到啊。真烦。」 . 花园深处，珍兽饲养区域。 李宇将目光从金丝鸟笼中的白色天堂鸟身上挪走，转移向水池。 清澈的水经过循环装置的不断过滤，已经干净到可以瞧见五米深度的水底。不过他注意的不是水的清澈程度，而是在水中惬意游动的那条人鱼。 「这种生物……真的假的啊……」 湖蓝色的鱼尾即便在水底依旧折射着晶亮的光泽，人鱼如墨藻般的长髮随着游动的动作起伏，隐约可见苍白姣好的脸。 这时，一名侍女端着瓷盆靠近水池。 水中的人鱼察觉到有人靠近，在水中旋身向着岸边靠近，随后半张脸浮出水面，灿金色的眼眸直视侍女的动作。 而白色长裙的侍女则将瓷盆内的紫红色肉块连同血水一块倒进了水池。 第34页 餵食完危险的人鱼后，依照规矩，这名侍女应该马上离开的。但可能是新上任的缘故，这名侍女并未将饲养手册背的那么熟练。所以当人鱼察觉到侍女的动作。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去追逐那些下落的肉块，反而勾起魅惑的笑。 珍兽区的上空，很快响起了撩动心弦的歌声。 金丝笼中的天堂鸟停止了梳理羽毛的动作，将头转向水池的方向，血红色的眼眸似乎在戒备什么。 远处蒙着黑布的笼子里，未驯化的野兽停止了威胁的低吼，缩于笼子深处。 那名侍女湖绿色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神采，向着池边走去。 而同样被歌声蛊惑的李宇也失去了意识，向着水池方向迈步。 「哗啦！！」 直到重物坠入池水，溅起的浪花在岸边的石板上发出巨响，那骤然停止的歌声也令李宇的双眼恢復了神采。 鲜血在池水中扩散，被清水稀释后的鲜血宛如浅粉色的雾气，将两道身影吞噬。雾气收缩鼓动，池水变得浑浊，隐约有白色的裙边与湖蓝色的鱼尾在其中翻腾，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正以残忍而无声的方式在水下进行。 李宇被这场面惊了一下，赶紧向水池边冲去，半路却被一只戴有白色手套的手从身后按住肩膀。 「别去。」 李宇脚步停止，迅速转头，就看到背着灯光站立的莱恩斯。对方英挺的五官正隐没在阴影下。此刻，莱恩斯正对着他摇摇头。 「被极海星球的人鱼看做食物的存在，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 李宇张张嘴，发现自己在这一刻并没有说服对方帮助自己的理由。并非无话可说，而是话的力度问题。没有人能仅凭三言两语说服一个固执的人去改变价值观以及世界观。 于是李宇抿起唇，继续寻找竹竿一类的物品，试图分开那条人鱼对侍女撕咬的行为。 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有良知的普通人。他现在还做不到无动于衷的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逝去。 人们应该对死亡本身充满敬畏，而不是麻木。 心底再度涌现出一种无力且无所适从的感觉。就像儿时亲眼目睹死亡，但因年龄小，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那种慌乱感。 记不清是几岁的时候，他只记得那是个下雨天。 当妈妈接到舅舅出车祸的电话时，他正坐背着书包在计程车上，呆呆的望着从窗顶密集流下的水幕。 计程车是临时改换路线去往医院的。 似乎是走了很多街区，在通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小小的他通过被水模煳的玻璃，看到了停在路边的公交车，以及轮胎下蜿蜒流出的血水。 那鲜红艷丽的色泽，即便被大雨沖刷了几遍，依旧浓稠的令人心底发凉。 从医院大门通往急救室的这一路，凝固的血斑成了引导他们去往急救室的路标。他记得那时候妈妈的脸是惨白色的。一直到舅舅盖着白布的躯体被推出来，妈妈强装镇定的面容才在这一刻崩塌。 那时候的李宇还不明白死亡的意义，只是笨拙的踮起脚，为妈妈擦掉满脸的眼泪。 就算困到眼皮粘合在眼睛上，他依旧固执的拽着妈妈的衣摆，在她处理后续工作时，跌跌撞撞的陪着她。 那时的医院真冷啊…… 映射到地面的灯光惨白惨白。而人们的交谈声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天边。 那天之后，再也没有舅舅陪他去游乐场玩耍，再也没有舅舅陪他去学校街边的冷饮店买冰淇淋，也没有了每年生日实现一次愿望的机会。 那时候的他，谁也拯救不了。 思绪深陷在如沼泽一样的泥潭之中，直到一只手落在了头顶，李宇才从那片惨白无力的地狱清醒过来。 眼前还是那片涌动着血水的水池。 身后，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嘆响起。 「下不为例。」 莱恩斯面色冷淡的摘掉白色手套，将它丢到李宇的手里。随后捲起军装的袖子，踱步走到岸边。 池中血雾翻腾。池外血红色的眼眸居高临下的注视下方。须臾，那笔直的身影突然快如闪电般下蹲并向水中伸手，只眨眼间，那条人鱼的鱼尾便被拉离水面。 「松口。」莱恩斯冷淡的命令道。 水池中的危险存在因为莱恩斯的话出现片刻的凝滞。 「尾巴，和食物。」莱恩斯说，「自己选。」 修长的五指攥着鱼尾，随着渐渐拉离水面的不可撼动的力道，鱼尾上开始出现撕裂的痕迹，湖蓝的鳞片也开始渗血。 「……」 最终，那条人鱼不情不愿的放开了手中的猎物。 被啃掉了半边脖子的侍女缓缓浮上水面，从表面看已经没了生命体徵。几名士兵这时才敢上前，用竹竿打捞上侍女的尸体。 李宇走近莱恩斯，看着被抬走的人，目光触及到那些被咬的不规则的血肉，触电一般收回。 「那个女孩，还有救么？」 其实李宇已经不抱希望了。 「没死透。」莱恩斯甩掉指尖的水珠，「救得还算及时。」 「是么。那就好。」 顿了顿，李宇抬起头看向莱恩斯，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 莱恩斯瞥了眼李宇：「没事。」 「你事情谈完了？」 第35页 「嗯。」将袖子从结实的小臂上放下，莱恩斯开口，「可以回去阿兰德了。」 「好。」 离开的路上没有人阻止他们的脚步。莱恩斯用光脑联繫了率先回到商用舰的副官。随后，两人搭乘电梯一路向下。 搬箱子的工人再度出现在玻璃电梯的墙体外，血红的眼眸注视来回走动的工人，莱恩斯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头转向李宇。 「为什么那些白菜会跳舞？」 这句话令李宇诧异的挑起眉：「你没用光脑翻译布袋上的浊文？」 「所以？」莱恩斯用反问来代替回答。 李宇表情无奈：「那些菜叫蹦迪蔬菜包啊。」 「意思是，以后种植出来的菜也会这样跳舞？」 「对，没错。」 -------------------- 我曾在评论区解释过这个星际世界姓名的问题，为了防止一些读者看不明白，在这里再次解释一下。 算是我个人的私设吧，这个世界我把姓氏放在前面，名字放在了后面。 以及姓氏中间不放点，放的是丶这个问题……是因为我的输入法打不出那个点，便用丶代替。 以上，望知悉。 第二十三章 长方形的商用舰飞过阿兰德星无人区的上空，向着远处首都进发。 阿兰德沐浴在夜色下。 「咦，为什么白菜田没有了？」 李宇通过商用舰的窗户向下张望，发现本该是菜园的基地此刻竟然空无一物。 搬走了？一天？这么效率？？ 但土地上隐隐又传来轻微又富有节奏的震动。 「不是帝国的飞行器是看不到基地的情况的。」副官将一枚护目镜递给李宇，「给。这次戴上看看。」 李宇依言照做。这次透过护目镜的镜片，他看到了坐落在无人区的那片菜田，田地里此刻已经是另一幅景象。 一台白色的音响正在土地上播放着节奏感很强的，而田地里那群大白菜，根须此刻已经脱离土壤，正整齐划一的跳着街舞。 「嘭巴拉巴拉巴拉嗝！」 甩头、后退、跳！ 「嘭巴拉巴拉巴拉嗝！」 滑步、打开菜叶、收！ 「嘭巴拉巴拉巴拉嗝！」 看着那群活力十足的大白菜，远在飞行器上的李宇脸上不由自主浮现一丝笑，身子仿佛隔着遥远的夜空和那群白菜一起扭起来。直到地面的震动声远去，李宇才拿下脸上的护目镜。 「它们还真是精力充沛。」 一旁的莱恩斯同样刚拿下护目镜，听到李宇的话，他表情淡淡的，破天荒给了一句回应。 「嗯。」 之后将护目镜放在窗户上，莱恩斯回到沙发上坐好。 黑色的商用舰飞回菱形大楼，降落过程中，头顶上的广播再次响起甜美而缺乏感情的声音。 【感谢您对普罗多斯公司的信赖，本次旅途即将结束，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顿了顿，那道声音又说。 【现在是星历6856年1月1日，同样也是阿兰德星新年第一天。普罗多斯公司在此祝愿乘坐本次航班的乘客新年愉快，愿不久的将来依然能荣幸的为您服务。】 这次的广播声没有重复播放，声音结束后，飞行器稳稳落在菱形大楼的升降台上，随着气体泄压产生的气流声，商用舰的大门打开，并降下楼梯。 车厢内，李宇戴好副官递来的过滤面罩，因为刚知道这个位面还有新年的事，便好奇的问了一嘴。 「你们的新年都怎么过？」 副官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过滤面罩的松紧：「怎么过？正常过呗。」 一旁的莱恩斯依旧拒绝佩戴任何能让感官变得迟钝的东西。 「不会有新年节目么？」李宇继续问。 「那是什么？」 副官再度露出一副你从哪个山沟沟星跑出来的眼神。 「……好吧。」 正当李宇以为这个世界不存在过年这一说，就听到走下商用舰的副官想到什么般回过头。 「你是想问我们都会做什么吧？」副官想了想，「不过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回家了，不太确定现在的家庭流行什么。以前过年时就是和家人吃吃营养液。」 又是营养液……听起来好单调。 但李宇没失礼的将这话说出，毕竟十多年没有回家这件事听起来……怪惨的。 以前过年的时候，他老妈都会给他做最爱吃的牛肉馅饺子。而他老爸则喜欢配着小酒吃些炖菜。不管是炖鸡、炖鱼还是排骨，只要是炖的那种软烂的肉类，老爸都能配着酒坐饭桌上两个小时，最后被他妈扶着回屋睡觉。 年年满桌子的菜吃都吃不完，剩菜从初一吃到初六，只觉得每吃完一盘子菜就是一次解脱。可当时吃的有多痛苦，现在想起来那画面，心里面就有多怀念。 心情有些许的失落，李宇跟随两人走进楼顶的电梯，离开菱形大楼。 可能因为新年的缘故，街边的商铺看起来也不再死气沉沉，就连扫地机器人都拥有了自己的新衣服。 「我去停车场取飞行器，上将你和李宇在这里稍等我一会儿。」 副官使用光脑调出地下停车场飞行器停放的位置，获得莱恩斯的首肯后，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被留下的李宇则无所事事的在附近闲逛起来。 第36页 饰品店和服装店看起来有些冷清，餐厅却意外的火爆。 一家叫波本的餐厅内亮着暖光。 店里的橙色光芒透过玻璃洒到窗外，将街边的一小块地面以及囊括进来的四方井盖都浇上了一层温度。一家四口正围坐在铺了桌布的小方桌上，营养液是每个人碗里的主食。但是今年与往年的新年有些不一样，今年的新年，这一家子叫了一份特别的食物当主食。 当餐厅的老闆将一份切好的生白菜端上桌，这家的小女儿便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那自出生起便只吃过营养液的小孩，在咀嚼白菜的过程中满脸都是享受的表情，随后便将整盘白菜拽到了自己的面前。本来女孩的妈妈还满脸不贊同，直到她也尝了一块白菜，且露出了与小女孩一致的表情。 而这样的情景，还在无声的在每一个公民身上上演。 这盘帝国新研发出的蔬菜于今早九点面世，从无人区运送过来，经过加工厂几道程序加工，端上餐桌时，每一片菜叶上都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虽然问世的时间短暂，但那鲜甜的口感与无与伦比的口感，仅用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将帝国营养剂排行榜第一的甜咸营养剂斩下榜首，空降到第一的位置。 一些人甚至将那盘生白菜发到了自己的光博上，顺便嘲笑了一下吃不到白菜的其他星球公民。 「……竟然都只打算生吃白菜么。」 无奈的按按额角，站在路边的李宇看着餐厅内的情景，失落渐渐变作啼笑皆非。 「还有什么不同的食用方式？」 一旁的莱恩斯突然开口。 李宇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位竟然有耐性的陪着自己闲逛，还傻站在街头围观别人家用餐。 但想想对方的话，李宇还是开口：「我们那边烹饪菜的方法有很多。比如白菜炖排骨、疙瘩汤、爆炒白菜、白菜片木耳……」 他一连说了几个菜，但看着莱恩斯没什么表情的脸，意识到吃了一辈子营养液的上将阁下根本对这些菜没有概念。 「这样吧，等以后你们星球的蔬菜种类更丰富一些，我把这些菜全部给你做上一遍。」 他想到曾经在那位皇子花园中幻想的情景，忍住笑。 「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到时候跳段舞。」 -------------------- 删减了男主去店里取排骨的剧情，下章回归商店生活。 第二十四章 李宇回到了那座让他稍微熟悉了一点的混沌屋。 所谓，美好的早晨，从骂架开始。 咣咣的砸门声从宁静的图书馆不断响起，破坏了这座浸满笔墨香气的巨大空间。 【你这个该死的老鼠！有种给我出来！我们单挑！】 砸门声伴随怪影的咆哮声。 书架中心，被环绕其中的精灵女神雕像含笑垂首，翠绿如翡翠的双手掌心有清泉滴落，水流声似乎抵消了一部分门外的噪音。 【单挑？用我那盏、灯和你挑么？】 李宇合上手中的【小学浊语读物（一年级）】绘本，已经稍懂一点浊语的他用略显生涩的语言回復了怪影，随后又再次一头钻进纵横交错的高大书架之中。 敲门声停顿了一下，隐约传来一句神经质的喃喃自语。 【哦该死的……他学我们的语言竟然这么快……】 【不行，主人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的……】 声音在门外听起来有些遥远，后半句仿佛是在喉咙中咕噜着，让人彻底听不清楚。但李宇却感受到接下来砸门的声音更加剧烈了。 【你快出来！是男人就放下那盏灯！堂堂正正的和我决斗！】 李宇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小学浊语读物（二年级）】绘本，闻言嗤笑了一声，从层层书架中探出头，看向发出巨响的大门。 【怪影先生，你是不是、西部牛仔电影、看多了？这年代已经、不流行决斗了。】 他缩回脑袋，想了想，又从书架后探出头。 【哦对了，我们老祖宗、流行、一招制胜。】 【……】 门外气的只剩下野兽般的粗喘以及尖利指甲挠门的声音，看来确实是气的不轻。站在众多书架中的李宇扫视一圈，在众多高矮厚薄不一的书籍中再找不到适合初学者阅读的书，随即将封皮为褐色、四边有三角金属固定的两本书籍夹在腋下，走去女神雕像前方不远位置摆放的书桌。 「就从这两本接着学吧。」 书桌的檯面上立着一盏青铜色的油灯，此时透明的玻璃罩中，白色蜡烛正静静燃烧。他拎起油灯上方的手环，准备离开图书馆，回到正常的混沌屋世界。 【怪影先生，我出来了。】李宇想了想，补充，【我拿着、油灯！】 他的话让门后的某位唿吸一窒。等李宇开门时，混黑的走廊早已没了那只想要和他单挑的怪影。 镜子屋内长年黑夜，镜子屋外却是清晨。 大厅内，穹顶的吊灯灼灼生辉，比窗外的晨光还要明亮。李宇将书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狮子头顶的羽毛动了动，便笑着打了声招唿。 「领导早上好。」 羽毛飞下壁炉，跟随李宇来到厨房内的储藏室。 甬道一样的储藏室冰冷干燥，一个个货架上食材却稀少。李宇一边从不多的材料中挑选早餐能用到的食材，一边和羽毛闲聊。 第37页 「来店里上班也有半个多月，我好像一直没见到过你什么样。」他将一个萝蔔样的东西拿在手里掂了掂，「领导准备多久回来店里？」 中上段的两缕羽毛交叠在一起，就像一个人在环抱手臂，洁白的羽毛传出声音：「你对我很好奇？」 「很正常吧？」李宇表情自然的回应，顺便拿了一块保鲜膜包着的肉块，「毕竟来这里上班之前，我从没见过一点超出常理的存在，所以对开这家商店的你才感到好奇。」 「那如果我长的比那棵许愿树还恐怖呢？」 比许愿树还恐…… 羽毛的话令李宇面容一僵：「……哦，那您还是在外面忙您的吧。」最好五十年后再回来。 李宇的话令羽毛中响起一阵好听的笑声，随后，那边戏嚯的开口：「那可不行哦。你这么期待见我，这种小小的愿望应该满足才是。」 「……」 回应羽毛的，是李宇抱着食材跑出储藏室的背影。 羽毛漂浮在原地没有动。远在潘多拉位面的本尊，在李宇消失在视线后，含笑的幽紫色眼眸转动。在他的前方，漆黑的地底洞穴正无限向下通往未知。 手下泛着冷光的匕首在指尖闪烁，男人微微偏过头，薄唇下伸出猩红色的舌尖舔上锋利的刀刃。那双紫色的眼眸隐没在黑暗中，只眼底折射着刀刃的幽芒。 通过羽毛传来的画面，李宇正在厨房中分割着肉块，一旁的小锅刚烧开一锅水，此时正冒着裊裊热气。灯光照下，场面显得格外温馨。 「看来得尽快找到那头玫瑰蜥了呢。」 男人黑色的靴子踩过粗壮长满青苔的树根，下一瞬，树根蓦然捲起，如鞭子般将人狠狠抽打向洞壁。 「轰！！！」 滚落的巨石伴随灰尘倾倒而下，雪白色的身影如翩翩飞舞的蝴蝶般脱离灰尘，轻轻落在不远处的巨石上。 这时，山洞深处隐隐响起的鳞片摩擦声。 「你自己出来，倒是省了我很多事。」 磁性的嗓音话落，一条头上长着鲜红花朵的蜥蜴从地底钻出脑袋，朝着男人发出尖利的咆哮。 「嗯——真兇啊。」 男人带着享受杀戮的表情，轻轻丢出匕首。 . 另一头，吃了烤肉以及萝蔔汤的李宇放下餐具，开始收拾餐桌。十分钟后，他擦着手回到了大厅。在拿起茶几上那本小学读物前，他想到什么，看向重新回到狮子头顶的羽毛。 「对了领导。」他指了指厨房，「储藏室的食材不多了，平时店里获取物品的渠道是？」 羽毛等了一会儿才回復，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那边传来的声音充满愉悦，就像孩童获得了新奇的玩具。 「想买东西，当然是去超市。」 嗓音如流淌的清泉般清凉悦耳。而李宇按照羽毛的指示，再一次走上混沌屋的三楼。 「敲三下门通往镜子屋，敲两下门通向我的房间。」 李宇会意，曲指敲击两下房门，再按下门把。 「咔哒。」 门后的世界向他敞开，一张铺着红色床单，华美的四柱大床出现在眼前。 -------------------- 第二十五章 地面铺着厚厚的咖色地毯，金色的窗帘拉着，所以光线不是很明亮。一些华美的羽毛正装点着墨绿色的墙壁，整个屋子颜色混搭严重，却不会审美疲劳，带着魔法世界才有的色彩。 李宇看了欣赏了一会儿那屋子，才中惊艷中抽身。他环顾四周，在床头上发现了羽毛所说的水晶卡。但他没急着拿卡，而是拉开了房间主人的衣帽间。 根据羽毛的提醒，自己需要穿上他的衣服才能平安从超市里买到东西。虽然李宇不清楚那所谓的超市有多可怕，但听人劝，总能吃饱饭。 看了一圈排列整齐又价值不菲的衣服，李宇选了一件丝绸面料的蓝色斗篷披上，这才拿着水晶卡下了楼。 「这就行了？」 长长的斗篷坠到了李宇的脚后跟，这让他看起来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下楼时，李宇也需要提着斗篷的两边才能保证这条昂贵的长袍不会弄脏，这也让他的动作染上了几分可爱。 「把帽子戴上。」羽毛在狮子头顶突然出声提醒。 「嗯？好。」 李宇听话的扣上帽子，帽子边沿缝制的阿苏里位面的洛狮绒毛蹭着他的脸，将那张瓷白的面容衬得比橱窗里的娃娃还要精緻几分。 他仰着头走向壁炉，将两只手搭在炉壁的边缘，如黑曜石的眼眸安静的看着羽毛：「这样就可以了？」 羽毛顿了一下，随后轻轻地回了声「嗯」。 . 炎龙超市今日迎来了一位小客人。 一位细皮嫩肉，看起来就很美味很好吃的小客人。 站在门口灯光最亮处的超市经理——那个拥有沙皮狗脑袋的男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西装，注视从他身边经过的小人，贪婪的朝着对方的方向嗅了嗅味道。 结果…… 「咦？这个气味……」 沙皮狗有些不确定的眨眨眼。他带着疑惑走近几步，尽量小心翼翼不让对方察觉。随后，沙皮狗皱起鼻子再次对着对方的后背嗅嗅。 「嗷！！」 结果扑面而来的浓烈压迫感使他当场炸毛。在小客人疑惑的注视下，沙皮狗经理如丧家之犬般屁滚尿流的跑远了。 第38页 「我有那么可怕么？」 被留下的李宇疑惑的摸摸脸，随后，他反应过来。 「不对，应该是这斗篷的作用。」 李宇用手指抚摸两下身上面料柔软的袍子，确定这件「免死金牌」具有不会被奇怪东西招惹的属性，心情便愉快起来。他在超市入口处找到推车，推着那一米五高度的车，走进这家超市。 十几米高的货架，他的身高只到架子两层的高度。每一条过道，两侧都是装满商品的货架，中间的道路却长到一眼望不见尽头，光是从零食区走到肉类区就耗费李宇不短的时间。 在挑选肉的过程中，李宇利用光脑和肉类贩卖员沟通，确定了每块肉的口感，往推车内装了十几块保鲜膜封着的肉，随后又去蔬菜区拿了一些自己吃过且觉得好吃的蔬菜。 挑选货品的过程中，李宇发现来超市买东西的客人都千奇百怪。他看到了身影模煳的一大一小母女幽灵，她们推着车一阵风一样从他身边刮过，路过的区域不断有货物被丢进购物车，看那拿东西的姿态，这对幽灵母女明显对这家店很熟悉了。 还有穿着黄色连体服的三头狼理货员，李宇走过鲜奶区时，正好听到那三个头在吵架，话题是关于昨晚谁多吃了一块奶酪。 这有什么好吵的，最后不都进一个胃里么？ 瞄了一眼三头狼，李宇推着车走向出口。 结帐时，他发现门口的收银员长着个粉红色的章鱼脑袋。 有点分不清男女，灰色的员工服底下没有手伸出来，但每一样商品都由脑袋上的八爪依次拿起，在扫描口进行扫描。 「滴！滴！」 东西快速掠过扫描口，随后被丢进袋子里。拿水晶卡付钱时，李宇又被里面的剩余额度惊了一下。 「看来开混沌屋还挺赚的……嗯，这超市也让人大开眼界。」 李宇一脸长见识的表情走出超市。 炎龙超市的门外是一片漆黑的空间，没有街道和天空，除了停车场停着几辆模样怪异的车外，就是数不尽的大门。 无数扇不同颜色的门立在虚空中，包围着这座超市。不时有人打开天空中的门，骑着老虎或者马车降下，动作娴熟的走进超市去买东西。 没想到这世界除了混沌屋外，还有这样的地方。 看了会儿超市门口来来回回的奇特人种，李宇双手拎着装的满满的购物袋，很快在众多大门中找到了那扇熟悉的日月黄金门。 不过他没急着回去，因为强烈的好奇心，他悄悄拧开了距离超市最近的那扇黑色大门。 「轰！！！」 门刚一打开，门内远处的山头便爆发出巨响。 火山从山峦的尽头喷发，随后在碗口状的缺口涌出，血红色在山壁上一条条流下，袭来的热浪即便隔着几公里远，依旧能感受到那扑鼻的热度。 天空囤积着乌云，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迎来大雨。 李宇打开的大门临近一处街道。顶着山羊头骨的羊骨族人穿着灰色的长袍，脖颈戴着各种兽类牙齿制成的项鍊，在街上来回行走。它们空旷的眼窝中亮着蓝色的火光，就算远处火山喷发的景象都没让火焰乱上半分，明显对这景象已经习以为常。 可能是李宇开门的动作惊扰了它们，街上行走的羊骨族人们停下脚步，不约而同的将羊头骨转向李宇，眼中蓝色火光跃动，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被几十上百双眼睛注视，李宇的后颈上突然升起的危机感让他头皮麻了一下，仿佛预料到对方下一步动作，李宇退后半步，嘭的一声关上大门，又拧上门锁。 「咣咣咣！咣咣咣！」 黑色的大门后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伴随咕噜咕噜的语言。 好像有点危险…… 没打算开光脑翻译器翻译可能令人心惊的内容，李宇再次退后一步。 这一次，他的心中升起一丝观看到其他世界文明的诡异的满足感。 而好奇心得到满足的李宇这次不再找事，提着菜走向雕刻日月黄金门。 「您好先生。」 在开门前，一道浑身漆黑，五官也隐没在黑色中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门边。 李宇被吓了一跳，望着这如影子般诡异的人影，他的眼底生出几分警惕：「你干嘛？」 「不好意思吓到您了。」影子不好意思的鞠了个躬，「我没有别的意思。喏，这是我的名片。您下次买东西不方便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能提供送货□□。」 「送货上门？」 「对。」黑影点点头，「只要您10水晶币的费用，我很便宜的。」 -------------------- 第二十六章 在黑色的鞋底踏上混沌屋的地面，身后的大门缓缓合拢的那一刻，李宇的鼻子突然捕捉到空气中瀰漫起一股烧焦的味道。 他低下头，发现那味道来自他的裤兜。 「？！」 趁着那东西没将裤子烧穿前，他赶忙掏出了裤兜里的东西。 「滋……滋……」 带有掌纹的手心中，一张做工考究的名片燃起金色的细线，它从一角开始扩大，所到之处，名片捲曲烧焦，最终在他手掌上烧成了一块黑灰。 化成灰的名片是那个影子人在进门前递给他的，他因为怕以后有突发状况不能亲自卖货，这才收下了名片。 第39页 「提醒一下，以后不要带奇怪的东西回店里哦。」 狮子头顶的羽毛悠然开口。而对方的话吸引了李宇的注意。 只是一张小小的名片，应该不至于引起这位羽毛领导的特殊关注。李宇想着。所以，应该是名片本身存在什么敏感问题。 「看你的表情应该也猜到了一点。」羽毛缓缓说，「没错，那东西是一个追踪装置。」 果然。 李宇心下瞭然。 「混沌屋有很多敌人么？」 「敌人？」羽毛中的轻笑带上一些嘲讽，「不，你这个形容可不准确。我更愿意把他们叫做贪婪的客人。」 「不被混沌屋眷顾的人，终其一生也寻找不到那张召唤诗的。」羽毛说，「当然，非客人也按不动店里的门把，所以一些人会将主意打在这些不引人注目的物品上，妄图侧面打听到混沌屋的秘密。」 羽毛的话令李宇后知后觉生出几分后怕，但商店在各个位面的b格，在他心中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好吧。下次我会注意不乱收陌生人的东西的。」 李宇保证道。 . 夜晚 混沌屋静静坐落在夜色下。 屋内的吊灯亮着暖色烛火，将楼梯扶手处的人偶、墙壁上的挂画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装饰品披上一层温馨的颜色。柴火在壁炉中燃烧，将暖意带到大厅内的沙发。 李宇此时正蜷缩在沙发的一角，使用光脑翻译书籍上的文字。由于刚刚才洗完澡，他的髮丝还带着些许微潮的水汽，现在正贴服在脸颊两侧，露出白中透粉的肤色，看起来极为可口。 由于下午烧焦的名片，他总是觉得裤子上浸满了焦煳味，所以花时间洗了洗，挂在房间的凳子上晾晒。现在的他只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坐在沙发上，下方穿着绣着小黄鸭的四角裤，一边学习，一边看店，将糙老爷们不拘小节的形象发挥到了极致。 可因为脸长的稚嫩，他所谓的不拘小节就变了味道。明亮的灯光下，蜷缩在沙发上的那双腿又白又细，漂亮的令人侧目。 威严的雄狮雕像上，已经静止一下午的羽毛似乎无声朝李宇的方向偏了偏。 时钟渐渐指向夜里十点，窗外夜如浓墨。 在明亮的灯光下，李宇的学习再次出现了障碍。 「咦……」 手中的光脑翻译出的新词组让他学会了发音，但却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等到【波洛波】出现的季节……这是什么意思？」 李宇微蹙眉头，用食指点点页面上的那行字。 「是一个地名？物体？动物？还是方言？」 李宇下意识抬头向壁炉上的羽毛寻求帮助。 「【波洛波】是一种身长超过一米，拥有蓝色羽毛的鸟类。」 这次没等李宇开口，羽毛便出声科普。 「【波洛波】每年的春季会飞回到固定的地方产卵，所以一些书籍喜欢用【波洛波】回归的季节代替春季。」 「哦，明白。」髮丝沾染水汽的大男孩弯了弯眼睛，「谢谢领导。」 羽毛欣然接受感谢：「我记得图书馆里有一本百科全书，里面记录了很多这类动物或者植物的资料。你可以花时间看看。」 百科全书啊…… 看着页面下方再次出现的陌生词彙，李宇思索了一下，合上书籍，穿着拖鞋走向壁炉。 「领导，油灯再借我用下。」 他踮起脚拿起壁炉上的古老油灯，细长的双腿被火光烤出一层蜜色。 羽毛在上方静静俯视可口的男孩。 「这个时间去图书馆么？」羽毛的嗓音带上一丝暗哑。 「嗯。」李宇点头，「反正也不远，马上就能回来。今晚学习进度没赶上的话，我会睡不好觉的。」 「是么——」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早点回来吧，说不定有惊喜在等着你。」 「惊喜啊……」李宇的眼中染上一丝不确定，「行吧。」 提起油灯，那穿着白色衬衫的单薄背影一步步走向三楼。 「咚咚咚。」 修长的手指敲击三下，而门后面是暗不透光的世界。 李宇的毛绒拖鞋踩上地毯，轻车熟路的找到那面隐藏在黑暗中的镜子。 他迈步走了进去。 镜子后的世界依旧阴冷潮湿，刚一进来，丝丝的凉风便刮着双腿，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窗外雷声还在继续，天空似乎又在酝酿一场雨。李宇提着油灯，另只手拉开通向大厅的房门，刚迈步走出，一件满是腥臭仿佛被腐烂尸体穿过的衣服兜头向他罩来。 「？！！」 那味道刺激的人赶紧向后退去，但还是慢了半拍，李宇身形不稳跌坐在地。手里油灯的灯罩撞击地板，霎时发出破裂的响声。 「唿……」 烛光被冷风吹得摇曳，随后升起青烟熄灭。 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这一次，我看你怎么逃。】 威胁消失，怪影发出嘶哑的笑声，那渗人的声音在整个大厅不断迴响。 虽然很想骂娘，但现在明显不是时机。李宇赶紧踢掉脚上碍事的拖鞋，转身向屋内的镜子方向跑去，但半路却被怪影伸长的手臂抓住脚踝，拽倒在地，快速向后拖回，并重重甩向楼下。 「！！！」 第40页 天旋地转，晕眩感和雷鸣的心跳让李宇的思维噼开成两半，一半混乱，一半冷静的寻找逃生方法。千钧一髮之际，他一只胳膊险险的勾住二楼的楼梯扶手。 怪影狞笑着一步步走下来，铁质皮靴在每一节楼梯上踏出危险的音符。 【这次我要将你的身体亲手撕碎。】 【我要听你的惨叫和求饶。】 宛如蟒蛇吐信的丝丝声就像地狱奏响的乐曲，怪影掌心中的兽瞳染毒般邪恶狰狞。 【我要将你泡在我的酒罈子里，然后就着乌鸦肉一起嚼碎吃掉。呵呵呵呵呵，那样想想就心情舒畅啊。】 听着那些恶毒的诅咒，李宇冷静且迅速爬上楼梯扶手。 楼上的怪影不紧不慢的接近。 因为双方逐渐缩小的距离，再躲进图书馆已经来不及，李宇一边用余光观察怪影，一边急中生智，迅速组织语言开口。 【我是混沌屋、新的成员。】 他将脑内的话翻译成浊语。 【要是敢动我，领导一定、不会放过你。】 羽毛领导会不会替自己报仇他持保留意见，但此时此刻借着混沌屋老闆的身份狐假虎威还是可以的。他就不信这怪影不认识羽毛。 【什么？】 果然，怪影因为李宇的话停住脚步。 【但主人并未给任何人出现在这里的权限。】 怪物表情出现迟疑，但依旧认死理。 【我接收的指令是，杀掉入侵者。】 而李宇在怪影开口解释的瞬间，抓住时机踩着扶手借力撞向图书馆大门。 怪影眼瞳剧烈收缩，他咆哮着上前，却迎面撞上了关闭的大门。 【该死的！！你骗了我！！！】 【等着瞧吧你这个臭老鼠！！没有油灯你会饿死在里面的！！】 门的另一侧，坐在地板上的李宇，对着手上的木刺以及血迹发出苦笑。 「看来是得罪过头了……」 不过就算不得罪，来到镜子世界的自己被抓住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选个让自己开心的相处方式——气死对方。 「看来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力量才是关键。」 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安静的排列在静谧的大厅之中，李宇望着那些书，突然生出些看似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知道我这个普通人有没有获得力量的特殊方法……」 李宇忍着痛拔出木刺，脚踝上刚刚被怪影抓出来的手印传来阵阵钝痛。他一瘸一拐走向手捧泉水的女神雕像，准备用下方井里的水清洗一下伤口。 「希望那位比许愿树还丑的羽毛领导发点员工福利，看我没有回来赶紧过来捞人。我可不想饿到吃书那个地步。」 然后，李宇脚步顿住。 或许……我也可以在书本里找找这怪物还有什么弱点？ -------------------- 第二十七章 清澈的泉水从玉石女神鵰塑的指缝间流淌而下，垂直下落在下方的古井之中，那潺潺流水的韵律在图书馆内环绕，听久了，心绪也跟着宁和。 涟漪在澄净的水面扩散，撞到水井内壁，又叠加着回弹。 那是一口由青灰色石砖砌成、带着浓浓古朴之气的井。井口直径接近一米，内壁更加宽敞，但水下能见度很低。 李宇透过天花板折射下来的明黄色灯光，也只能隐约瞧见水面下方累加的厚厚水垢，更深处却隐没在黑暗里，像黑夜中的深海。 「虽然不知道这口井的具体作用是什么。」 但既然从没有灌满过，那内部应该是有地下水流通或者水循环设施的。 于是李宇放心的将手伸进清澈的水面下进行清洗。 殷红的血液在静谧幽深的井中扩散，血丝打着螺旋无声向下，游向更加漆黑的深井。 扑通…… 有涟漪轻轻的带动气泡，卷上水面。 水面上，白皙的双手离开井水，李宇旋身，没看到在水面破开的气泡。甩掉掌上的水珠，他等待手上的水痕彻底干掉，才在图书馆中翻起那本百科全书。 书在第十区的第三层书架上。砖头一样对的厚度。一共四本。因为四本书加一块超过五十斤，所以李宇没费心思将它们折腾到书桌那边，而是抱着其中一本，坐在方便拿高处书籍的楼梯上阅读起它。 这本百科全书，书中不仅有羽毛领导刚刚科普过的，那只叫【波洛波】的蓝色鸟类，还介绍了他所读课本中的一些生僻词物种或地名的由来。 坐在冰凉的铁质楼梯台阶上，李宇侧靠上一旁的栏杆，静下心来吸收书里的内容。像以往一样。他不去关注门外的叫骂，也不焦虑现在所面临的困境。 一连翻了五十几页，一个拥有巨大头颅，如香蕉般灰色长鼻子、短腿，长着长长胳膊的怪异生物出现在视线中。这东西的出现令李宇翻页的动作停住了。 他用手在这生物的身上比了比，掌心下只露出这生物的手臂以及长鼻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如果不披上那件斗篷的话，那道怪影是不是就长这个样子？」 但书中生物的手掌中却没有火红色似琉璃珠一样的蛇瞳。 「仅仅是长的像么？」 他自言自语。 「还是……在百科全书记录之后，那道怪影有了什么奇特的遭遇？」 第41页 将书本放在腿上，李宇一手撑着脸，一边陷入沉思。 高高书架的另一侧，安静祥和的大厅中央，如镜面的穹顶倒映出下方含笑的女神。 此时此刻，女神掌心流淌的清泉开始出现轻微的震颤。陌生的气场从水井中上升，如蛛丝般攀爬上女神的裙角，最终在含笑的眼眸中弥散。 明晃晃的大厅，灯火通明的书馆，女神圣洁的笑容染上几分怪异。 【李宇……】 坐在书架之间的楼梯上，李宇毫无察觉。他利用现有的对浊语的了解，配合光脑辅助，将这本介绍【怪物伯格】的故事念了出来。 【伯格是奇利斯森林里最阴险的猎手……】 伯格是奇利斯森林里最阴险的猎手，经常有无辜的动物落入他的陷阱而失去性命。 乌鸦是伯格最讨厌的生物，因为它们会给森林里的动物通风报信，告诉动物们如何躲避陷阱。乌鸦甚至还会偷走伯格储藏起来的食物…… 看到这里，李宇的阅读出现片刻的停顿。他想到了第一次来到镜子屋时，怪影放弃探索藏在桌布底下的他，去追逐天窗外飞过的影子。 此刻，他基本已经确定门外的怪影就是这只叫做伯格的生物了。 他继续往下念。 【一天，一只独角兽不幸掉进了伯格的陷阱。伯格从来没吃过独角兽，所以任凭独角兽如何哀求，伯格依然没有放过它。 伯格将那只可怜的独角兽搬到了自己的餐桌上，活生生的分割成几大块。银色的鲜血流淌到了地下，在布满裂纹的地面汇聚成凌乱的字符。 那只独角兽在餐桌上咽下最后一口气，临死前，它对伯格施加了最恶毒的诅咒。 独角兽：吃了我的肉，你虽将永生不死。 但你将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下。 你的味觉将会消失。 你的舌头将只能吃出腐烂食物的臭味…… 光会使你的皮肤溃烂，融化你的骨血，切割你的五脏。 但很快，你又会在极度的痛苦中甦醒，一直承受轮迴的痛苦……】 当最后一行浊语被李宇念完，他盯着那行字，缓缓勾起笑。 「光啊……」 原来怪影伯格害怕的不是那盏油灯本身，而是光。 他向上抬起头，看着明亮的穹顶，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于是合上书籍，李宇从楼梯上起身。 「该发挥一下校队长跑冠军的能力了。」 虽然他毕业后已经好几年没怎么运动过了。 心虚的咳了咳，李宇对着穹顶拉伸了几下胳膊和侧腰，原地压压腿，活动活动膝盖，做完这些热身动作，才朝着大门方向不紧不慢的走去。 计划第一步，先放那东西进来。 之后第二步，把他身上疑似有特殊属性的…… 伯格依旧不知疲倦的为躲藏在图书馆内的小老鼠制造噪音。砸门砸累了，他就喊叫。喊累了，继续砸门。就是不让门里的人有丝毫安生。 伯格都能想像到里面的小老鼠那吓破胆的熊样了。 【对，继续蜷缩在角落里哭泣吧……】 【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香蕉鼻下的嘴角扬起嗜血的笑容，那惨白尖锐的牙齿之间还残留着上次用餐残留下来的黑色腐肉。 【等着瞧吧小老鼠……】 他粗哑的笑声在漆黑空旷的大厅内迴荡着。 「轰隆隆……」 滚滚雷声映亮二楼的走廊，将伯格狰狞的影子投放到门上。 【这次我一定要抓到你……】 撕碎你…… 伯格扬起手，狂暴的铁拳卯足了劲正要落在门上，下一秒，大门向着内里打开。 【啊啊啊！！！】 昏黄的灯光透了出来，爬上伯格的手掌。那只手刚一接触到门内的光，便出现烧焦的味道，并开始融化。 疼痛使伯格踉跄的后退，直到手腕上出现阻力，制止伯格不断后退的动作。 【既然你对、这地方这么、热爱。】 李宇抓着伯格青灰色的手腕，此时因为光亮，那只手腕呈现出软踏踏滑熘熘如黄鳝的质感。李宇忍住噁心，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将伯格拽进图书馆。 【不！！】 脑袋巨大，而身体细小的伯格被「轻易」拉了进去。但惊恐慢慢化作狞笑，进入图书馆的伯格变了一副面孔。 【小老鼠……】 而李宇在伯格踏入图书馆的那一刻，便松开手，卯足力气朝书架中狂奔。 【我一定要将你撕碎了泡酒……】 沐浴在灯光下的伯格将手臂缩回斗篷，光明使他虚弱，但身体却神奇的没有出现融化的现象。 【要不是捡了主人丢掉不要的长袍……】 伯格稍有些后怕的喃喃自语，随后，他再次狞笑出声，紧盯着错综复杂的图书馆书架。 此刻，高大的书架中不见李宇的踪影。 【这可是你让我进来的。】 伯格一步步向中心的书架靠近。 -------------------- 第二十八章 三个小时后，身高足有三米的壮硕身影咆哮着在书架中穿梭，追逐前方只穿白色衬衫的细瘦身影。 【你给我停下！！唿唿……该死的老鼠！！唿唿……停下！！】 伯格不敢破坏书架，只能紧盯着前方的身影，用喊叫发泄内心的怒火。 第42页 然后，下一个书架拐角，伯格的眼前再次失去了李宇的踪影。 这是三个小时内第八次了。他整整被遛了八次！ 伯格快气死了。 【你这个！唿唿！四处乱钻的！唿唿唿！该死的老鼠！！唿唿唿……】 光使伯格感到虚弱，而李宇耗子遛猫的游击打法也让伯格的体力见了底。 除了讨人厌的乌鸦，伯格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该死的……】 思维混乱外加体力不支，伯格终究忍不住在原地蹲了下来。他等了一会儿，紧盯着四周，准备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起来抓老鼠。 但是没有丝毫异常的书架，让蹲着也成了煎熬。 伯格决定暂时解放双腿，坐下休息一会儿。他改蹲为坐，当双腿终于不用支撑身体的重量，伯格舒舒服服的松了口气。 下一秒， 「嗨。」 伯格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什……】受到惊吓的伯格僵硬的转过头。 李宇不知何时轻手轻脚来到了伯格的身后，并抓住了衣服的一角。 而伯格也意识到李宇打算做什么了。 【不不不……你……不！！！松手松手松手！！】 在伯格惊恐的叫喊中，李宇笑着后退。 双方拔河一样撕扯着脆弱的布帛，当撕裂的脆响在空气中传播，伯格高昂的叫喊如跑调的女高音般婉转了十万八千里。 【啊～啊～啊——】 那件不知穿了多少年，已经灰白布满孔洞的破烂斗篷，在双方拉力下彻底成了两半，一些碎布在半空中缓缓飘落。 【啊啊啊……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 斗篷下，百科全书中曾描绘过的，属于伯格的丑陋相貌呈现在李宇的面前。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身上的布料、毫无用处吗？】 李宇将布料丢到远处，确保伯格够不到，再次冷静的一步步后退。 计划第二步，把伯格身上的疑似有特殊属性的斗篷撕掉，让皮肤充分暴露在灯光底下。 所以他刚刚才会和对方玩捉迷藏，消耗对方的体力。 这场看似是自己被骗的追逐战，其实一开始就在李宇的掌控之下。 【啊啊啊！你骗了我！！】 随着李宇的双脚在另一座书架边缘止步，伯格的身体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 【啊啊啊！！你这个该死的……啊啊啊！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伯格的五官开始如蜡液般向下流淌，手掌黏连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伯格惨叫着向李宇狂奔，那融化的手臂不断向前伸展，一副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模样。 「竟然还有体力。」 李宇面容浮现出一丝意外，随后再度朝书架中心跑去。 他这次准备跑到另一面书架的尽头，绕大圈遛怪。 【我一定咕噜咕噜——不会放过你咕噜噜……】 追逐战之外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井水的表面升腾至空中。 那座珍稀矿石雕刻而成的女神雕像，一寸寸抬起头来，双目中倒映出一前一后书桌前奔逃的身影。女神的笑容缓缓咧到耳根底下，模样说不出的诡谲。 【李宇……】 奔跑进书架之中的李宇停住脚步，表情惊诧的向后看去。 「……谁？」 但书架重重，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李宇……】 声音缥缈，好似透过另一个世界传入耳里，让人仿佛一瞬间又回到盛满父母笑容的，被子上满是薰衣草味道的……家。 「妈……爸……」 李宇的眼睛黯淡下来。 而还在追逐李宇的伯格，此时早已停住了脚步，他距离书架还有一步之遥，所以能清楚的感受到水井的变化以及已经变了模样的女神。 【啊……啊……】 伯格似乎清楚水中即将现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的身体因恐惧而加速了融化。掌心中，火红琉璃蛇瞳随着融化的肉块掉落在地。那东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滚过伯格的鲜血，却丝毫不沾染污浊。眼珠寻找目标般一路滚动，绕过书架，精准无误的滚到李宇的鞋边。 蛇瞳静静盯着面容黯淡的大男孩，金色的瞳像上呈现出男孩的影子。 【李宇……】 那声轻嘆再次传来。 「所以……到底是谁？」 宛如从幽深不透气的水域中找到了出口，他浮上水面，找到了神智。李宇再一次抬起头，因为理智告诉他，自己妈妈根本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现在应该在家里和老爸吃着饺子，看着电视。 她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轰！！！」 而在李宇回应的同时，井中泉水伴随大量黑色雾气喷涌而出，声音响亮如同夜晚烟火爆开的那一剎。 先离开井口的是一对漆黑如枯枝般的巨大鹿角。接下来，通体火红、浑身描绘金纹的巨鹿腾的一声，昂头跃出深井。 女神雕像僵硬的活动手臂，随后屈膝腾的一下跃上巨鹿的嵴背。 「轰！！」 鹿足在地砖上留下深深的裂痕，覆盖有骨瓷的鹿面上同时睁开四只眼睛。那四眸最右下角缺了一只眼球，其余三只则如火红色的琉璃珠，珠子的中心却是蛇一样的竖瞳。 第43页 鹿头和女神一齐向右转头，石像脖颈发出咔咔咔的脆响。他们精准无误的锁定了书架中的李宇。 【李宇……】 咚。 咚。 巨鹿向李宇的方向迈出沉重的脚步。 【到妈妈这来……】 咚。 咚。 随着唿唤，置身于书架中的李宇，仿佛看到自家阳光正好的客厅，看到爸妈脸上慈祥的笑。他们在向他招手。 但…… 「他们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这一次，李宇的思绪没有陷入深潭，拔腿跑向图书馆出口。 【不……】 地上的眼球一路跟随李宇，而巨鹿及女神的头颅随着李宇的跑动而移动脖颈。 【不要走……】 巨鹿后足发力，如急射的利箭朝大门方向冲去。而女神还在流淌泉水的双手，则幻化出两把冰刺。 此时的李宇——距离出口仅一步之遥。 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 巨鹿的身影已紧贴后背而来，女神则扬起手中的冰刺。他心急如焚，在踏出大门的那一刻。 「嘭！」 李宇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完了…… 李宇眼前一黑。 来人扶住李宇的腰，紫瞳中写满漫不经心。他抬起瓷白的手，缓慢而迅速的截停了冰刺落下的轨迹。 -------------------- 第二十九章 透明的冰刺将双方的倒影呈现，扭曲的叠加在上面。石像抓着冰刺尾端的手掌剧烈抖动，但任凭用尽全身的力气依旧无法使冰刺下降分毫。 只余三只眼的巨鹿紧盯着眼前的男人。 【泽西尔……】 而回应巨鹿的，是男人骤然丢出的弯钩匕首。破空声摩擦着空气，刀身在半空中旋转，顷刻间变作一米砍刀，穿透女神的胸口。 【一只。】 懒散的声调，堵在门口的男人歪了歪头，紫色眼眸涌动着危险的浓雾，他笑着，笑容却未达眼底。 那个披散着雪一般银髮的男子，身穿华贵的白色长袍。他眉眼含着淡淡的轻视。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如一座翻腾着雷云的高山，顷刻间便能压碎反抗者的嵴樑。 【……】 直面那压迫感，巨鹿的三只蛇瞳收缩到了极致，随着背上女神雕像碎成无数冰晶散落一地，巨鹿的鹿足忌惮的踏着冰晶后退几步。 【现在，你是自己回去，还是选择永恆的宁静？】 磁性的嗓音给出两种选择。这个男人似乎很喜欢让人做选择题。 【……】 巨鹿急躁的在原地跺足，最终，它像泄了气的气球，还是垂头向着古井方向走去。 此时的古井周围一片狼藉，巨鹿踏裂的地面，缓缓流淌至书架的井水，还有被撞倒的书架，致使散落一地的书籍。 好多书本都被水泡湿了。 巨鹿落寞的背影在狼藉中驻步，那火红色的鹿突然转身，不知想到什么，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义无反顾的朝门口冲去。 【哎……】 门后的泽西尔遗憾的嘆了口气。 他抬起玉白的手，指尖微动，一把刀锋银亮的匕首便出现在手中，银刃闪烁，倒映出巨鹿冲来的画面。 没想到巨鹿并不准备和他战斗。 巨鹿冲到了门口，鹿身擦着泽西尔身体跑过，它矮身躲过泽西尔丢来的匕首。泽西尔喉中发出轻笑，随即抬起修长的五指畅通无阻的刺入巨鹿那如岩浆般的侧身。这期间他搂着李宇的腰，神态轻松，斜睨着巨鹿，带着上位者的俯视。 【我曾经说过的吧。】 不紧不慢的嗓音不容忽视的在严峻的场面中响起。 【劣化的商品就只配待在井里，等待下一次的熔炼。】 泽西尔优雅的从巨鹿的体内抽手，火红色的晶体从修长的指尖散落，伴随男人话落，巨鹿高高跃出二楼走廊的栏杆，雄壮的身躯姿态优美的落在一楼大厅。 「轰！！」 它强忍着疼痛，撑住四肢，火红色的身体在昏暗的大厅中流光溢彩。巨鹿微微喘息，随后撒开蹄子朝着大门方向奔跑，但只差一步，它最终在门前的地砖上跪下前肢。 【你又执着什么呢，聚灵。】 泽西尔旋身，俯看跪在门前的巨鹿，视线透出些冷芒。 【你的主人早已在千年前死去，西流那片地域也已经不在了。】 这句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漆黑如枯枝般的鹿角触地，头颅再也没有抬起来。 意外的插曲落下帷幕，泽西尔懒散的声线透着薄凉。 【两只。】 空荡的大厅，迴荡着男人的轻语。 李宇这时才在男人怀中抬起头。 只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便解决了两个大麻烦。 「你……」 比李宇整整高出一头的泽西尔下垂精緻的眼眸，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一眼。随后，男人嘴角的弧度扩大，他低下头，缓缓将脸凑近。 「我不是说了，早点回来能遇到惊喜。」 「不过嘛……」 那细长的眼眸稍抬，在女神碎片以及死鹿身上扫了一圈，语气变得微妙。 「现在看来，遇到惊喜的人变成我了呢。」 「领导？」 第44页 现在才知道面前这人是谁，真不是李宇反应迟钝。声音通过诸如羽毛这样的媒介传递给他的时候，总是带有失真情况的。 所以男人出现时的陌生声线，再加危险环境转移了注意力，致使李宇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男人的身份。 此刻，大脑恢復运转，他根据男人说话的方式以及能出现在镜子屋的情况判断，这才摆出了对方的身份。 「回答正确。」 「不过嘛……」 搂着李宇腰的那只臂膀缓缓收紧，泽西尔细长的眼尾染上危险的弧度。 「我亲爱的小朋友，能告诉我，你在这里闯了什么祸么？」 细长而姣好的眉眼充满压迫感的直视着那双水润如黑葡萄般的眼眸，披在身后的银白长发因为低头的动作滑落肩头，擦过李宇的面颊两侧，柔软而笔直的垂落，如同帘幕般将怀中人的脸庞包在其中。 泽西尔的身高本来就比李宇高上一头，再加上强横的气场，被他禁锢在怀里的人很难会保持平常心。 「我……」 垂落的银白长发挡住了四周的事物，让眼前只剩下彼此。双方的唿吸交织在一起。这么近的距离直视那俊美无暇的面庞，李宇的脑子再度陷入空白，耳畔只有胸腔中传出的心音。 咚…咚…咚。 他从未与一个男人，还是气场这么强的男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过。 陌生中带着些窘迫的感觉促使李宇下意识想错开视线，但下一秒，下巴便被人捏住。 「不行哦。」 男人的气息扑到李宇的脸上，那温度发酵了李宇面颊的热感，致使热度向下蔓延。 「在没回答问题之前，你这样的行为则代表着心虚，或者，」 男人意味深长。 「你准备撒谎。」 男人深不见底的紫色眼眸就像能吞噬人的沼泽，只要稍一分神，就会沉溺其中失去自我。 李宇暗自咬了下舌头，疼痛促使思绪集中了一些。 「……我想你误会了我的行为。」 李宇按着泽西尔结实而宽阔的肩膀，坚定的后退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后，面颊发热的情况总算好了一些。 「我只是觉得我们保持这样的姿势有些奇怪。」 「奇怪？」泽西尔重复了这个字眼，「但主动撞进我怀里的人是你吧？」 「……是因为领导你堵在了出口。」 娃娃脸的大男孩明显气场不足的反驳。 而李宇这样的行为，让男人眼中兴味更盛。 「就算是这样。那么闯祸的事，你要怎么解释？」 就在双方陷入僵持，李宇身后的图书馆大厅内，一道熟悉而沙哑的嗓音传入耳里。这声音分散了李宇的注意力。 脑内快速掠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李宇费力的偏过身挣脱男人的束缚。 「虽然这件事我确实也有错，但起因并不在我身上。」 目光锁定在刚刚復活爬出书架的伯格身上。李宇用手指向他。 【严格来说，罪魁祸首是他，我才算是受害者。】李宇换了浊语。 书架中爬动的声音因为李宇的话被按下了暂停键，伯格一寸一寸向着门口的方向转过头。 伯格面露惊恐，顾不得头顶灯光带给自己的伤害，伯格忍着疼痛快速向门口爬来。 【不……主人……伯格没有……】 但李宇不给伯格丝毫反驳的机会。 【哦对了，他还袭击我，导致你的、油灯也摔坏了。】 【……不！！油灯是在你手里摔坏的，和伯格没有关系！！伯格一直遵照主人的吩咐杀死每一位入侵者！！伯格是在遵从主人的话做事情！伯格没有错！】 聆听双方辩解的泽西尔这时抬起头。 【遵照我的吩咐啊……】 泽西尔挑起的眉中带上几分危险。 【你的意思是——整件事是我的错？】 严格意义上说，整件事的源头确实是在泽西尔没有向伯格告知李宇的身份而引起的连锁效应。 呃……但在独断专横的上司面前，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出口比较好。 可伯格贫瘠的大脑明显没有转过弯。他向着泽西尔无辜的抬起头，随后不确定的点点头。 【好像……是的？】 伯格迟疑的回答，四方眼疑似有卖萌嫌疑的眨了眨，随后被灯光灼伤融化，画面如同一只在向你撒娇的鼻涕虫。 一旁的李宇注视伯格，眼中浮现出些许同情。 现在f级事件快被伯格提升成s级惨案了。 ……祝好运。 -------------------- 第三十章 幽长漆黑的走廊尽头，唯一倖存的灯光随爆开的火花不断闪烁，其中隐隐夹杂滴水的声音。 被水浸泡的实验室，损毁的器材漂浮在水上，盛着透明液体的柱形容器有弱光自柱底升起，照出玻璃壁上密集的细小气泡，同样也照见房间中心，那枚黏连在天花板上如同卵一样物体的一角。 一声咳嗽自这冰冷空间响起。平静的水面被掀动，破裂的烧杯随着重新盪开的水波漂向角落。房间中心，那卵一样的物体自内部撑出一只手，却被薄膜一样的物体阻隔。 「救……救……」 五指在薄膜后面疯狂滑动，可没挣扎多久就缩了回去。 【需要……更多的能量……】 第45页 容器的微光照着卵的一角，巨卵晃动，一条巨型生物的身躯在里面转动了一下。 ——楔子。 . 晨曦，太阳的光辉坠落大地，照进草坪的缝隙，将叶脉的颜色都映浅了一度。 「……早上好。」 「早。」 明亮的大厅充斥着红茶的味道，披散银白髮的男人身穿暗红色的家居服，目光专注的摆弄手中三十厘米长的蜥蜴。晨曦的光打在男人脸侧的长髮上，透过髮丝细线般映在那张颇有些冷感的脸上，将本就出色的容颜晕染上一股子妖异的危险感。 这是刚走出厨房的李宇，来到大厅时看到的画面。男人的那张面容，不管是近看还是远观，都带着一种令人目眩的完美。昨晚散掉的面颊热度似乎有回升的趋势，李宇转移目光向下，让成像的瞳孔映出男人手中那只头上长花的蜥蜴，这才赶走直视对方面容所带来的不自在感。 「对了。」李宇想到什么，「伯格……还好吗？」 勿怪他这么关心自己的敌人，实在是昨晚的惩罚实在让人难以直视。他自认对待对立面的方式，有时候都有些极端，却懂得悬崖勒马，从未想过置人于死地。 可这个男人就如同没有善恶观，会踩着别人藏得最隐秘的伤口，将弱点挖出来，肆意玩弄。因为伯格害怕光，于是男人便赐给伯格火焰，光亮一直一圈圈在伯格周身环绕，炽热的温度仿佛要烤的人皮开肉绽。这会加速伯格死亡及復活的全过程。 那样悽厉的惨叫是李宇从未听过的，就算被男人带离了镜子屋，午夜梦回，他躺在床上，似乎依然能够听到从顶楼的镜中传出的惨叫。 「他啊。」 泽西尔缺乏情感的嗓音拉回了李宇的思绪，脑内的惨叫声逐渐远去。对方手执小刀，毫不费力的切掉蜥蜴标本的尾部，用不在意的口吻回应李宇。 「放心，我暂时没打算放弃他。毕竟再选出一个怪物看守镜子屋是比较耗费精力的事。」 为了让自己说出来的话显得不那么可怕，泽西尔深紫色的眼眸象徵性的弯了一下。随后，他继续摆弄那只蜥蜴标本，似乎刚到手的「纪念品」才是他现下最需要在意的事。 可站在距离沙发不远不近位置的李宇，却莫名感到对方的内心此时根本毫无情绪起伏。 「……」 他被脑内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可再去细究自己为什么能感受到泽西尔的情绪，却发现刚刚那种奇妙的感知已经消失不见，眼前就只有泽西尔专注摆弄蜥蜴的平平无奇的画面。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自然不会被轻易抹去，整整一天，李宇都在试图感知那股奇怪的力量，而十次中总会成功那么一两次。他倒是冒出过谘询泽西尔的念头，他确信这个博学的男人肯定知道，就像对方还是羽毛时，自己的奇怪问题总会得到答案，但这有个大前提——前提对方还是那根羽毛。 见到羽毛背后的本尊，因为伯格的事初窥到对方的本来面目，李宇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几分忌惮。 这个漂亮却危险的男人，他不确定在说出自己的异样后，对方会不会像拆解蜥蜴那样，把自己也给「研究」一下。 就这样忍到晚上，当吊灯的烛火熄灭，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楼梯后方贴墙的房门悄无声息打开，李宇穿着睡衣来到客厅中的电话旁，将那部没有线的电话拿进自己房间。 他拨下熟悉的号码。 另一头，遥远的星际位面。 处于夜色下的阿兰德星，经过新增的十座蔬菜基地的日夜净化，已经隐约能在稀薄的乌云中见到星辰的踪迹。 此时的莱恩斯正搭乘电梯去往地下。 「滴滴滴……」 然后，电话响起的声音在这间封闭的空间中响起，而源头……来自他的裤腰带。 莱恩斯：「……」 . 李宇背对月光，叠着一条腿坐在床边，将话筒放在耳边。他等了好一会儿，都以为下一秒话筒中会出现忙音，接通的声音才姗姗来迟。 【李宇。】 低沉而沉稳的嗓音传入耳里，声音不大，却安抚了李宇没有着落的心。 「莱恩斯……我今天遇到些事。」 李宇不确定莱恩斯是否愿意帮助自己，他只是信任对方的人品，信任对方即便知道自己的秘密，也不会当做筹码交代出去。 「因为都属于超自然力量范围，所以得麻烦你帮我分析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莱恩斯似乎考虑了一下，才回应李宇。 【力量的体系有很多，你说出来，我也不一定能解答的出来。】 「没关系，两个人分析总好过我一个门外汉想破头。」 残缺的月牙逐渐沉入远处的山脉，星星隐没在灰濛濛的天空，一束日光掠过地平线的尽头，攀上屋子的一角。 屋子里，被月光浸泡了一夜的后背爬上金色的暖阳，冷色调的家具也沾染上几分柔和。被光明照浅了发色的大男孩低下头。 「嗯，可能性很大。」 李宇用手拨弄被晨光晕染的电话线，一圈圈的线圈明暗色调被分割到了极致。 「我会找机会调查那头鹿的能力的。」李宇顿了顿，「谢谢你，莱恩斯。」 【没事。】像是猜到李宇的不安，莱恩斯补充到，【如果这能力能被你所用，不用抗拒。】 第46页 「好的，我知道了。」 李宇挂断电话，望着门上投映出来的属于自己的倒影，重复了一遍刚刚莱恩斯所说的话。 「为我所用……不用抗拒吗？」 门板洞开的嘎吱声从遥远的大厅位置传进屋内，李宇捧起电话推开门，看到了沐浴在夜色下的游乐场。 闪烁的霓虹灯伴随阴森可怖的童谣传进屋子，在这诡异的画面中，一名女子叼着烟徒手扭断了小丑的头颅。 对方身穿白背心黑短裤，脚踩十厘米恨天高，等到解决了恐怖游戏boss，李妮妮将烟丢在地上，用鞋跟碾碎，带着凌厉的气场走进屋子。 -------------------- 第三十一章 宽敞明亮的大厅，巨大的吊灯燃着烛火，红色地毯自楼梯上蜿蜒而下，两座无面人偶的金属外壳倒映着烛光，承重柱上重叠繁复的花纹宛如古老神秘的喻言。 因为这次泽西尔的回归，李宇终于能围观混沌屋卖货的全部流程。 寂静肃穆的大厅，李宇和泽西尔同坐在一侧沙发，新来的女客人坐于对面，交叠着双腿，英气的面容隐隐带着审察。 「既然是商店，那应该不缺少食物、干净的水这样的物资吧？」 李妮妮其实是在使用激将法，对于能否获得物资这件事，其实她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恐怖游戏降临世界第三年，全世界都笼罩在罪魁祸首——那些能拼凑成各种形态的积木的阴影之下。 拥有人类般智慧的积木，李妮妮不止一次被它们矇骗。 有一次是她们刚刚找到物资返回基地，当队伍路过一家服装店的橱窗，那只狡猾的积木伪装成无害的人偶站在假人模特的肩膀上。她的手下仅仅与那东西对视了一眼，整个队伍便被拉入那座闹鬼的世界。 还有博物馆里伪装成龙骨的高级积木，那次她的队伍在远古时代损失惨重。 同样的事情在全球的不同时间同步上演，死亡的阴影致使工厂原材料堆积成灾，机械荒废。土地杂草丛生，粮食被抢夺了营养不再结出果实。而今，只有一些罐头制品还在私下里流通。 这也是李妮妮对于能在这家商店买到物资不抱有期待的原因。 「物资？」 优雅靠于沙发一侧的泽西尔用手撑着一边脸颊，银色的髮丝顺着指尖的缝隙滑下，带着丝绸的质感。 李妮妮：「对。」 「这种要求还真是出乎意料，我以为你要的会更加上进一些。」 这种语调说话，让人很容易误会成嘲讽或者挑衅。 「所以，有还是没有？」果然，李妮妮表情开始不耐。 「物资这种东西虽然要多少有多少，但我这里可不是批发市场。」泽西尔发出笑声，「我的店铺有很多能力奇特的契约商品，而这些可是普通物资换不来的。你真的要用掉这次宝贵的机会吗？」 「少在那神神叨叨的说些废话，物资要多少有多少这种谎言是老娘这三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李妮妮从沙发上起身。她明显把这里当成了骗子开的黑店，其目的是骗取无知者上套。尖细的鞋跟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转身，明显打算离开。 泽西尔微笑着目送对方走远。 「真遗憾，看来你是不想拥有杀掉首领积木的武器了。」在对方即将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泽西尔慢条斯理的开口，「我记得，那东西是扰乱你们世界的源头，对吧？」 李妮妮的脚步因这句话而顿住。 无形的压迫感从身后沙发，准确的说，是从银髮男人的身上席捲而来。那气势如深海潜伏的巨兽，只要动一动庞大的身躯，便能引起海啸掀翻海平面上的渔船。 这样的存在，只要接触一次，人类便能感受到灭顶的恐惧，认识到自身的渺小。 这么多年养成的对于危险的感知，令李妮妮徒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和哪种层面的存在对话。 李妮妮转过头，表情变得凝重而戒备。 她不确定的道：「……你为什么知道首领积木的消息？这消息只有上面的几个疯……不对！那东西是从你这里流出……」 「嘘……」食指抵在殷红的唇，泽西尔弯起狭长的眼，一双深紫的眸如悬挂于密林最高处、即将狩猎的蛇王。他堵住了女人接下来的话，「你很敏感。」 这语气像是在称赞。 「但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这句却能激起人的怒火。 「不好玩？你竟然说不好玩？！那种危险的东西你不应该负起责任吗？！你知道多少人因此而……」 尽管恐惧深渊，但怒火燃烧了理智，冲动使李妮妮抽出靴中的刀，高高跃起，向着深渊砍去。 「叮！！」 利器碰撞出火花，泽西尔指尖的小刀轻松止住李妮妮长刀落下的轨迹。 那刀距离泽西尔只有五厘米的距离。 一旁的李宇看的心惊肉跳，但他心里越惊慌，脸越瘫。 「责任？」 仿佛听到极为好笑的词，泽西尔注视近在咫尺的女人，不解的歪了歪头。 「我只是一个商人。正常售卖我的商品。那位积木的宿主没有遵守条约致使契约物劣化，与我有什么关系？」 声线一如既往的优雅，他挥挥手，毫无绅士风度的将李妮妮甩到门前的地面。 第47页 「嘭！！」 身躯在地面上发出巨响，疼痛使李妮妮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在她的身后，敞开的门外是寂静的夜色，布满游乐设施的霓虹灯闪烁，被折断脖子的小丑boss化作积木的形态倒在地上，凝固的笑容怪异的注视屋内的一切。 「好了，闹剧结束，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泽西尔优雅的嗓音宛如地狱深处涌来的乐章，「那么，你的选择是？」 「……」 将口中的铁锈味咽下，李妮妮艰难的撑起上身，重新和泽西尔确认了一遍。 「……你真的有杀死首领积木的武器？」 泽西尔微笑着：「造物主自然知道玩具的弱点。」 . （花纹)售卖契约(花纹） 眷顾者：李妮妮，于东极位面，年：2251年，月：7月12日获得本店契约物：吞天。 注意：饲养该吞天需谨遵三条条约。 条约一. 宿主需每周定期餵食契约物牙齿一枚，大小根据契约物需求而定； 条约二. 宿主每进入一个积木世界，只能指定吞天使用一次吞噬能力； 条约三. 每晚用睡前故事哄其入睡，不然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条约四.如操作不当造成吞天劣化，视劣化程度，本店有权对契约物进行追回，并对宿主实施相应的惩罚。 再次强调：以上条约，请宿主严格遵守，如无疑问，请在下方签字。 签字人：李妮妮 ——混沌屋 李妮妮换走的探测恐怖源头且具备吞噬能力的契约物就像传说中的地狱三头犬，浑身漆黑的猎犬，额上流动着熔岩般的花纹，周身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在李妮妮牵着猎犬离开后，窗外的景色再次回归到沐浴在晨光下的森林。泽西尔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随后起身，将一面復古的铜镜立在茶几的边缘。 镜子中显现出李妮妮离开混沌屋后的画面。此刻，她正在和同伴们介绍这只三头猎犬。 沙发上的泽西尔抱着手臂，他挥挥指头，将时间拨到了三个月后。 那时，李妮妮一行人正在沼泽最深处的遗蹟中浴血奋战。 【老六，你去王后棋盘座位底下取钥匙。】 【收到，老大。】 【柯子，你随我去恶魔之眼那扇门。】 【来了！】 【吞天，跟上！】 【汪！】 苍穹倒转，脚下是深渊，嶙峋怪石则组成天幕。 无数悬浮的石块成了通往终点的桥樑。 棋盘战士高举长矛，煽动翅膀。王后坐于中心石座，六臂持六种不同武器。 被称作老六的中年人冲进棋盘军，杀出一条血路。李妮妮目不斜视冲出战场，带领队伍跳过悬浮的石头，来到被树根盘绕的哀神遗蹟门前。 荒凉的神殿，充满萧瑟和未知的危险，所有人的神经一直紧绷，保持高度警惕，随时提防冒出的怪物。 「看来已经进入状态了。」 大厅中，沙发上的泽西尔表情满意。 而同样看到这场景的李宇，对泽西尔也出现一丝改观。 竟然真的给好装备了？没坑人？ 镜子里，李妮妮带领地狱犬杀疯了。 镜子外，泽西尔仿佛感受到李宇心中那点疑问，悠然开口解释：「劣化的契约物，商店都会负责追回。」 什么意思？ 李宇心思百转千回，联繫刚刚与李妮妮交易的情景，明白了泽西尔话中的含义。 「……」 还是坑人了。 说什么契约物出现劣化是宿主的锅，和店铺没关系，原来是骗李妮妮的。泽西尔只想要个免费的劳动力，等对方解决掉首领积木，再将劣化商品收回来。 「不然你以为那个叫李妮妮的女人怎么那么轻易得到商店的眷顾？」泽西尔发出类似嘲讽的哼笑，「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餵你够了。 李宇头痛的按按额角。 所以，这种要命的存在到底要怎么相处啊…… . 李妮妮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喜欢自我奉献，成全大家的人。她一开始只是想要足够的物资招募到更加强力的队友加入他们的战队而已。 恐怖游戏降临此世三年。全球人口锐减三分之一。剩下的那些，一半成了没有道德观念桎梏，只享受杀戮的疯子。另一半还在为了生存苦苦挣扎，为了食物四处奔波。 可惜的是，李妮妮他们不是肆意的疯子，而是为了食物奔波、苦苦挣扎的后者。几乎每一次副本，他们都会折损至少一位兄弟。 但从那间古怪商店得到那只名为吞天的三头犬后，李妮妮的命运开始改变。不仅一次带领队伍在高级副本创下全员存活的功绩，她的队伍也开始引起那群疯子们的注意。 契机是她那只三头犬的能力意外传出去后。 李妮妮的队伍第一次得到了强有力的扩张——传说中战斗力极强的疯子开始在她的队伍里集结。 而这，都拜她意外获得的，那本恐怖故事上的儿歌，拜那间商店售出的商品所赐。 先是其他小队为他们送来了物资。那些队伍宁可自己勒紧裤腰带，也要为探测首领积木副本的他们武装到牙齿的资源。 李妮妮的三头犬使大家凝结到了一起。他们根据那只三头犬的行进路线触发了一个又一个积木世界。疯子们展现各自领域的能力，三头犬则吞噬积木世界的boss，他们一路有惊无险的闯了过去。 第48页 刀口舔血的日子使李妮妮身心都得到了成长。在这个过程中，李妮妮的内心莫名升起一种模煳的概念。 这种概念一开始只是摇摆不定的某个念头。但在第一个疯子给他们堵住卡纳斯炮被炸个粉碎，为他们制造足够的逃生时间时，那个念头爆发了。 她终于知道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个概念是什么。 是使命感。 这也令李妮妮意识到，原来大家也不全是一盘散沙，只是游戏久攻不下，亲人、爱人一个个在面前离世，最后选择了自我放逐。而她拥有的三头犬，则让大家重新看到了希望。 原来大家都没有忘记。 没忘记在烈日炎炎的阳光下吃着雪糕，吹着空调的过去； 没忘记加班回家后，有一张笑脸曾迎接过自己； 没忘记盛夏长夜中，知了在森林里没完没了的长鸣； 没忘记花开时，坐在院子里，看着落日，听晚风低语的惬意。 所有人都想找到首领积木，所有人都盼望结束这场恐怖的梦境。 …… 最终，他们在一座下水道的尽头，激活了首领积木藏身的副本。 【滴——恐怖实验室副本已开启。】 -------------------- 泽西尔没那么坏哦。 第三十二章 高大的白杨笔直向上，遮盖了天空。碧翠的叶片随着风沙沙作响，将密林深处废弃建筑中的腥气也一併送了过来。涓涓细流绕过石头，躲进落叶，一路向前。 换下不利于行动的恨天高，李妮妮的靴底踩上森林堆积的腐烂树叶。她压低身体，举着充满能量的雷射枪。 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很警惕，不只是因为这里隐藏着最后一关boss，还因为这座森林自进来开始，便没有鸟雀的鸣叫。 这里死一般寂静。 三头犬一路向前。他们在没有道路的森林中穿梭，一路见过爬满青苔的鹿骨，弧形肋骨只余少部分从青苔底下露出，深埋地底的鹿头，硕大的鹿角成了藤蔓攀附的居所。 太普通了，眼前的一切都太普通了，就像在潜藏危险的沼泽地之上投映一场虚拟的投影。 投影？ 李妮妮霍然抬起头。 她终于知道自进来以后，她的第六感为什么一直在拉响警报。 「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高喊出声，随即按下雷射枪的扣扳机。 「轰——！！」 白色的光线扫过一米多高的野花，冲过被雷噼死的树木，在尽头晕开水波一样的涟漪。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枪声像是激活了某种开关，虚拟的幻影如舞台上的幕布般扯去，露出森林狰狞的面孔。 腥冷的风浓郁到刺鼻，灌木丛中、树身上、枝叶里，成百上千只眼睛亮着不怀好意的光。 「哇！哇哇！」 尖锐如蜥蜴的利爪探出灌木丛，细长的胳膊上遍布青灰色的鳞片，长有十六只眼睛的肉瘤头颅刚一冒出，便被紧随而来的白光一枪爆头。 「噗！」 那爆开的头颅就如同板车上掉落的西瓜，红色的汁水四溅，将绿色的叶片晕染成墨绿的色泽。 难闻的腥臊味更加重了。 「哇！哇哇哇！」 而李妮妮的动作也成功的激怒了这群怪物，它们纷纷探出畸形的肉瘤脑袋，堆叠的眼珠闪着兇狠的红芒，随着首领的一声尖叫，所有怪物如落雨般密集的朝他们扑去。 「轰！！」 「轰！！」 「突突突突突——！」 这一打，就是十二个小时。 在折损了一名队友，李妮妮他们终于消灭了所有怪物。但陷入深夜的密林，伸手不见五指，月华被树木的枝叶阻挡在外面，手电筒的灯光能见度不足三十米。 怕再遇到棘手的怪物，再加黑暗中战斗容易误伤自己人，李妮妮等人只能寻一处相对安全的山洞，点燃篝火取暖，准备第二日休整后再出发。 作为三头犬的主人，李妮妮即便实力不如队伍里的众多大佬，但依旧保留了队长的殊荣。强烈的使命感也使李妮妮凡事沖在前面，所以轮值守夜的工作，李妮妮自然表示要守第一环。 等洞内的人都睡熟了，李妮妮的目光眺望远方。身边燃烧的篝火爆开火星，她坐于树桩，像男人般叉着腿，嘴里咀嚼补充能量的巧克力。一只手落在陪伴她的三头犬的头上。狗子呜呜两声，摆动两下尾巴，随后老实的趴在地上。三头犬顺着主人视线一同遥望远处，那片森林漆黑庞大，如妖兽的身躯般让人生出满心的不详。 「明天……」 我们一定会胜利。 「呜！」 狗子轻轻回应。 「到时候……」李妮妮眼含笑意，「我带你看看和平的世界，给你买最好的狗粮。」 「呜！」 三颗头依次轻轻拱手。 「嗯，我们约好了。」 【天上的星星眨呀眨，萤火虫飞过知更花，大房子里住着小娃娃……】 轻轻的哼唱，是安抚疲惫心灵最好的摇篮曲。 第二日。 李妮妮检查雷射枪中的剩余电量，用脚踩灭即将焦炭上微弱的火光。 「所有人，检查设备，十分钟后出发。」 脸带刀疤的疯子比了个ok的手势，他将掌心上缠绕的绷带勒的更紧了一些。其他人依次回应，查看装备，顺便吃口压缩饼干补充体力。 第49页 早上的森林瀰漫着朝雾，李妮妮举枪前行，直到所有人来到废弃的实验室门前。 确认没有危险，李妮妮放下枪，转身对着队友说道：「再次检查……」 三米长的蜥蜴怪物冲下屋顶，擦着李妮妮身边而过，将队伍里的一名同伴叼进密林。 「啊啊啊啊！！！」 惨叫伴随一声巨响，重伤的人浑身是血踉跄走出森林，捂着肩膀上的伤口来到队伍最前面。 「……」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李妮妮眼神复杂，但还是尊重对方的选择。 「出发吧。」 队伍依次走进漆黑如兽口的实验室。 又十小时 最后一只蜥蜴野兽被一枪爆头，浑身是血的李妮妮粗喘着，抬头清点队伍剩下的人数。来时二十人的队伍，现在仅剩下九人，这让她心底不禁涌现出悲哀的情绪。 「大家！」但她还是笑道，「胜利后，一起回去喝酒！」 队伍中低迷的气氛消失殆尽，所有人都笑了。 「啊……」 「好，说定了。」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所有人整理装备，带着赴死的心情笑着趟水朝实验室最尽头的房间前行。 「滋滋……」 裸露的电线爆出火星，灯管闪烁。被浸泡的器材漂浮在水上，柱形容器闪烁微弱的蓝光，隐约照亮房间中心黏连在天花板上的卵状物体。 此刻，那物体破了一个洞，里面的怪物明显已经破壳了。 「里面的东西哪去了？」 一滴冷汗自李妮妮的额角流下。 . 李宇自大厅的沙发上醒来。 观察李妮妮的队伍直至后半夜，他熬不住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下午。窗外阳光浓烈，清风捲来一枚半黄半绿的落叶，啪的一下打在玻璃上。 「你醒了。」 红茶的味道由淡至浓，泽西尔走来，在茶几上放下白色托盘，执起骨瓷的白色雕花茶壶，为两人倒上一杯浓茶。 「谢谢……」 对方的主动服务让李宇有些受宠若惊，他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汤驱散了肚腹中的饿意。 两人再次将目光投在镜子上。 此时，湖泊水刚刚冲垮实验室的天花板，水浪如开了闸的堤坝，奔腾着冲进漆黑的甬道，将地上死去蜥蜴的躯体及人的躯体卷进其中。 李妮妮等人正在激流中挣扎。 「你说那东西藏在哪？」 刚睡醒的李宇披着毛毯，靠在沙发上，手里的骨瓷茶杯冒着裊裊热气。 「在水里。」 泽西尔注视直播，深紫色的眼眸如曜石般璀璨，其中流动着奇异的色彩。他浅浅的呷了一口茶。 「水里？」 李宇仔细观察镜面，最终在李妮妮的身边看到了甩出水面的人皮包裹的长尾巴。 李妮妮被拉到了水下。 「吞天……咕噜咕噜……」 因为人类没有第二套唿吸系统，水下的李妮妮并不能喊出吞天的技能，让其对目标进行吞噬。 那个智慧型生物似乎就是这个目的，等到李妮妮憋不住张开口吸进一大口水，包裹着细密牙齿的口才咧开一丝笑意。随后，它任由李妮妮的尸体顺着水飘走，悠闲的在水下摆动长尾，朝着其他人游去。 大水冲出废弃实验室的大门，如打开的摺扇四散开来，冲进密林深处，被水浪席捲的尸首才被抛弃般躺了一地。 等水浪散去，寂静的林子里，只有怪物独自从草地上站起身。 它长着人类的皮肤，却顶着蜥蜴的头颅与两米长度的尾巴。此刻，看着一地的人类尸首，怪物因兴奋，脖颈上撑开如眼镜蛇般的骨刺薄膜，上下相扣的颚部极速吞..吐着黑紫色的蛇信，舌尖带出黏稠状的剧毒唾液。 但兴奋的表情又一瞬间戛然而止，它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 「救……救我……」 虚弱的男子嗓音，带着绝望与悔恨，肉瘤状的东西在怪物体表出现，如游鱼般在皮肤上蠕动，仿佛有另一个存在想要挣脱桎梏。可片刻后，那东西又被怪物的手掌压回身体里。 「救……」 求救声消失无踪。 解决了隐患，怪物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四周。它的皮肤下开始撑起密集的鳞片，随着野兽般的低吼，鳞片撑开人类的皮肤。 布满青黑色鳞片的长尾抽打树干，在上面留下深刻的划痕。再次成长的怪物体表挂着细碎的人皮，它转过头，朝着森林深处发出恶龙般的长啸。 「吼——！」 吼………… 吼…… 声音在远处的密林上空不断盘旋，须臾间，死一般寂静的林子捲起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响声越来越大，就如同藏在落叶下行进的蚂蚁大军，或者海啸袭来的前兆。以森林中心的废弃实验室为目标，无数未知的存在一边回应着怪物，一边朝这里疯狂涌动。 草地上，本应死去的李妮妮这时睁开了眼睛。 大水涌出门外后，她很幸运的被冲到了一棵树的树下，借着树身的遮挡，李妮妮顶着湿漉漉的长髮小心起身，一把抹掉脸上的水迹，向掌心吐出一枚避水珠。 恐怖游戏降临世界三年，无数保命装备在人类的手中诞生。为了这次的boss战，他们可是什么防身装备都带齐了。 第50页 无线电耳机中响起轻微的响动，李妮妮扶着树干向四周望去，在其他两棵树下望见了倖存的同伴。 一个人朝着李妮妮比了个ok的手势，另一个人比了个1。 看来状态都还不错。李妮妮心中松了口气，随后调转头颅，看向不远处实验室的门口。 她的三头犬正倒在怪物脚边。 不远处，另一名同伴躺在地上装死，手中拿着拔了一半安全栓的炸弹。 六子…… 李妮妮注视着躺在地上的男人，那个跟随自己最久的同伴，心底突然涌现出一丝悲凉。 她想到了两年多前的那个夜晚。那时她刚刚在一座商店的仓库翻出一袋吃的，正准备回到藏身的地方。然后，在一座废弃餐厅门前，她遇到了那个男人。 对方似乎刚刚从积木的世界中出来，鲜血湿透了男人灰蓝色的帽衫，那时，他表情麻木的抱着妻子以及孩子的尸体，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但那样的眼神，就好似早已与家人一同死去了一般。 【我也失去了家人。】 她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向男人伸出了手。 【所以，我们要带着他们的份，一起努力的活下去。】 那时候的六子抬起头看了她很久很久，直到天空破晓，太阳突破乌云将阳光洒在荒芜的城市。 那只宽大的手掌还是握住了李妮妮的手。 就像握住最后一根支柱。 但李妮妮知道六子这些年一直活的不快乐。他常常沉浸在过去无法走脱，喜欢独自一人在妻子和孩子的墓碑前喝酒。 其实团队里的很多疯子都是这样。 所以大家才会在得知吞天的能力后加入进来，不顾一切的想要找到积木首领报仇。 报仇，是所有人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所以今天，是六子的解脱日。 积木首领必须死。 李妮妮的眼神变得坚定。 而不远处装死的六子仿佛感受到李妮妮的想法，合拢的眼皮微微抬起。那张长年苦闷的脸上勾起一抹释怀的笑，随后六子翕动嘴唇，无声向李妮妮说了一声—— 再见。 森林深处涌动的声响终于在这一刻聚集，无数爬虫与人形鬼怪对着拥有身体的积木首领俯首称臣。 单手挂在树梢上的李妮妮一直注视着地上的六子，眼泪有一瞬间模煳了眼前的画面。 再见。 她笑着回应。 「轰！！！！！」 橙红色的云朵洗涤世间一切污恶，被火光吞噬的视线中，李妮妮轻声说。 「吞天，使用吞噬能力……」 五米高的三头犬自烈焰中起身！ -------------------- 第三十三章 炸毁到只余一半的实验室，残垣断壁爬满大片的黑灰。烧焦的树木光秃秃的矗立，龟裂的土地遍布石块和扭曲的钢筋。 一地尸体。 「咔嚓。」 饱满如红苹果的小灯笼在空中旋转，如相机般照下这一切，将场景投映在镂空雕花的中心。 「只要向前拨弄齿轮就可以了？」 惨烈的死寂中，清冷的声线带着询问的语气。 「对，向前拨动齿轮。」 优雅的嗓音缓缓作答。 于是瓷白漂亮的手指放在灯笼顶端的齿轮，慢慢推动。 随着咔咔咔的轻响，四周景物开始极速倒退。 另一边 泽西尔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盛满黑水的空间。 天与地被黑色占据着，远处吹来的冷风轻轻带起泽西尔雪白斗篷的一角，披散的银髮随风晃动，如最上等的银色丝线。 这里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中心处悬停的太阳是空间中唯一的标识。 那座巨大的太阳亮着淡淡的光晕，圆盘一样的中心似乎有一双微阖的似笑非笑的眼睛。圆盘周边稜角分明的阳光就如同向日葵的花叶，最底部的尖端此刻正酝酿出一滴如墨汁般的黑水。 「滴答！」 一滴液体坠落，融入下方的黑河，搅乱了一池的宁静。 涟漪在脚下扩散，张楠自遥远的意识深处慢慢醒来。 「唿————」 他舒服的自胸腔吸进一口长气，仿佛在窒息的环境中待了很久很久。 随后，他睁开眼。 对面的泽西尔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视着他。 「真可惜。」泽西尔悠然的开口，但语气中丝毫没有可惜的情绪，「本来以为像你这种优秀的资质拿到那样珍贵的契约商品，会严格按照契约条例去执行呢。」 这句话就像打开回忆的天窗，张楠的脑内骤然闪过几个片段，想起了一切过往。同时，他也看到了因为自己的贪婪，星球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不是的……」 双脚一软，张楠无力的坐在这片黑水之上。 「我也不想的……呜……但是……但是……」 惨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他抱着头，撕扯着自己的头髮，鼻樑上的眼镜因此而滑落。 「呜……但是我需要灵感啊……」 嗓音崩溃而沙哑。 泽西尔对张楠的哭泣无动于衷。 「你说——」雪白的斗篷下抬起一截手臂，皙白的掌心朝上，在虚空中摆动后又停止，「把你熔炼到这片黑水之中，这样的惩罚算轻的么？」 第51页 沉浸在悔恨当中的张楠骤然抬起头，他惊恐的注视着身材高挑的泽西尔。此刻，男人在他的眼中就如同一座遍布着雷云的高山，一点点向脆弱的他压过来。 「……不……不要……别……求你！」 张楠匍匐着前进，他满脸哀求，抬起的五指刚要触碰到泽西尔的衣角，就见那身影微微侧步，袍角就如鱼儿般在张楠的指尖飞离。 「不……我没想捣乱，我没想伤害谁……我只是……只是想要更多的灵感啊……」 曾经的张楠，只是易美游戏公司一名普通的文案策划。 他做着早九晚五，时不时就要加班，双休日都不能自己掌控、随时都要听从公司调配的平凡人生。 他以为他的人生就是这样了，如同夏日里荷塘的莲花，扎根于淤泥，随着季节开放，供人观赏，如果不被需要，就会在冬季的河面消失无踪迹。 何等悲哀。 但这就是现实。 转折是从自己随公司去偏远地方滑雪开始的。 张楠因为走失，将一座废弃的木屋当成暂时的落脚点，在屋子中心烤火期间，他无意中发现了某位猎人遗留在这里的一本恐怖故事。 作为一名游戏文案策划，张楠时不时就要输入新的事物扩充自己的灵感，出于对这本故事的好奇，他阅读了那本故事上的内容，同时念出了上面鬼妈妈唱给孩子的摇篮曲。 【布谷鸟掉落蓝色的羽毛，】 【那羽毛将泥土染成诡异的颜色。】 【猫头鹰在夜晚的树梢睁着金色的眼睛，】 【它在瞧什么？瞧什么？】 【那真理之门就在鸟类的羽翼之下，】 【泥土和眼泪做的钥匙在它眸的倒影中。】 【快走上那座羽毛搭建的独木桥，】 【你没有退路，你勇往直前，】 【因为你想要的都在那里。】 那一天，张楠的人生彻底进入新的篇章。 他通过混沌屋获得的积木入梦，在梦里找寻灵感，成功让自己策划的第一个游戏——《恐怖新娘》问世。 精良的游戏画面，环环相扣的故事情节，玩家将被带入到一座古老守旧的村落，在那里遇到被献祭的新娘，遭遇愚昧的村民，以循序渐进的方式直面封建社会的残忍习俗。 这部作品一经上线便大获成功，张楠也凭藉这个游戏，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文案策划人一跃成为了公司的主管。 但这只是个开始。 这之后，他再次凭藉积木入梦，将《绝命竞技》以及游戏舱这一理念带到现实。 张楠开始被公司的高层注意到。他从主管坐到了经理的位置，再到一个项目的总负责人。 公司年会上，台下数千人听他发表演讲。 开豪车回家，村里人夹道欢迎。 这是一个出身平凡，本以为会平凡一辈子的人，做梦都未想过的人生巅峰。 但…… 契约商品的条约中明确写明三年仅能入梦一次。 游戏舱问世后，各类仿真游戏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他的《绝命竞技》仅挺了一年多，热度就开始出现下滑的趋势。那时游戏舱技术也被破译，易美公司的股票每一天都在出现下降的情况。 三年世间，公司高层等不了，他也等不了了。 否则属于他的时代，他的地位，他的权利将会被新的海浪彻底拍死在沙滩上。 他不想再做那一池子随着季节绽放，随着季节死去的莲花了。 他回不去了。 所以那一天终究会到来。 满天的红霞及飞鸟似凝固在天边的尽头。 楼群的影子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远处汽车的车鸣与自行车按动的响铃，将腐朽的城市变得躁动。 张楠坐在书桌前，用手撑着脑袋，鼻樑上的镜片映出被夕阳映红的半边桌面，此刻，那桌面上还有他撑头的倒影。 钢笔水和直尺隐没在光线照射不到的阴影里，贴墙摆放在角落。面前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的纸张上，十余种故事梗概凌乱的铺在上面。钢笔掉落在地而不自知。 纸面上的故事没有一个是直击灵魂深处的。 焦躁在心中翻涌。 它们都不够格—— 不够格在这庞大市场掀起高达百米的海啸；不够格重新占领市场龙头；不够格让自己所在的公司重新走向辉煌；不够格让自己再次站在年会的舞台上，俯视数千人敬慕的眼神。 他要被淘汰了…… 真的要被淘汰了…… 这样的理念让张楠崩溃的撕扯自己的头髮，仿佛疼痛能暂时转移名为焦虑的情绪。 在这份被无限放大的焦虑中，张楠神经质的抬起头，看向放置在书架上的积木。 不行不行！ 条约这座山压着他收回目光。 然后，他再次看向积木。 不…… 他挣扎着，再次转移自己的视线。 夕阳的余晖照在身上，张楠却觉得满身冰凉。 终于…… 他再次将目光聚焦到积木的身上。 这一次，那被光打碎只剩下斑驳光影的镜面下，一个扭曲的笑容撑了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 他知道，在这个瞬间，他的某一处已经坏掉了。 . 一滴眼泪滴落漆黑的水域，致使平静的水面盪开层层的涟漪。 第52页 因为他的违约行为，他的积木吞噬了他的身体。在拥有了大脑后，积木也就拥有了思考的能力。那个由无数积木拼凑而成的恐龙玩具，每一块零件都承载着一个恐怖世界。而吞噬自己后，积木释放了身体的零件，从此恐怖游戏降临全球，整个世界沦为积木的游乐场。 张楠直勾勾的盯着水影中投影出来的高挑身影，半晌，他愣愣的抬起头，看向优雅的男人。 「你……杀了我吧。」 他想到了被积木残害的父母。 「我知道错了……」 -------------------- 第三十四章 「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 道错了…… 错了…… 这声悔恨的低喃像是被无数话筒收录，被无形的音响放大在这片空间，声音不断迴荡着。而这承载着万千复杂情绪的声音经由风，带到了黑河的彼岸。 被风掀起的银色鬓髮下，泽西尔似笑非笑的表情逐渐在面容上隐去，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坐在地上的男人，微表情中带上一层玩味。 「主动求死的人，在我这里真是少见。」 悬空朝上的掌心收拢，泽西尔隔空点了点张楠的眉心。 「不过我这个人歷来不喜欢听从失败者的意见。」 像赶苍蝇般，他挥挥手。 「回去吧。」 跪坐在地的张楠只觉得余光被金色光斑覆盖，眼前的泽西尔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终金色覆盖全部的视线—— 他头晕眼花的从自己的家中醒来。 夕阳的温度是那样刺目而温暖，天边的飞鸟化作一道剪影，振翅飞离了楼宇尽头的暖阳。 钢笔骨碌碌的转到了桌边，正要脱离桌角掉下，一只细瘦的布满青筋血管的大手伸出，接住了那只笔。 张楠茫然的面对眼前的a4纸，被光线一分为二的纸张上，十余种故事梗概凌乱的平铺在上面，每一种看起来都平平无奇，不能使人感到战慄。 它们不够格…… 内心深处，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低诉。 张楠条件反射的去看架子上的积木玩具，枣红木书架静静伫立在光线照射不到的阴影，除了奖盃和下层摆的满满当当的书籍，本应放置积木玩具的地方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 他双手虚握着那支钢笔，表情茫然而无所适从，但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在新的白纸上，张楠重新续写新的故事篇章。 转眼时间过去三年 原世界本应被破坏的如同废墟的城市，现今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运转。自行车行过雨后的积水路面，两枚车轮旋转着驶向远方。浓密的树荫底下，重新回归平凡的张楠坐在公园边的长椅上。 至今，他的脑海里仍然还会闪现一个画面。 由蓝色羽毛搭建的桥樑，那扇鎏金色大门的后面，衣着华美的男子坐于沙发。 庄严如皇宫般的大厅，壁炉燃着碧蓝色的诡异火焰。贵气逼人的男人用手撑着脸，白髮下，清俊的脸笑容神秘。 他说：混沌屋新的眷顾者。 他说：你想要什么？ 但现在，因为男人收回了积木玩具，本应该被毁灭的世界依旧完好，让人有时候恍惚间，以为那神奇的遇见，都是自己杜撰的梦境。 但是…… 张楠一个人在长椅上从白天坐到了黑夜。 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 近处，树冠上的霓虹彩灯照亮了他粗糙的手。 但是，依靠积木玩具获得的成就仍在，现在的他却回归平凡了。 空空的脑子里，没有一丝故事的灵感。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 从白天坐到黑夜，从黑夜坐到白天。当清晨汽车的第一声鸣笛唤醒张楠的神智，当自行车压过雨后带着积水的路面，看着那朝气蓬勃的城市，他的脑子忽然一清。 两行清泪流下面颊。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望着苍穹，慢慢勾起笑容。 那天之后，曾经在界内创造神话后来又归于平凡的张楠，再度以《诡异屋》这一游戏重新登上王座。 那是一间长满彼岸花，坐落在人们内心深处的商店。当你绝望时，只要念出那首诗召唤它，就可以实现你的任何夙愿。 这款游戏以泰山压顶之势再次占领了整个游戏市场，斩获各大奖项的同时，成为人们心目中的无冕之王。 但张楠却在最辉煌的时期，辞去了易美游戏公司的职务。他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将帐户里的金钱换成物资捐赠给世界各地出现灾情的地区，亲眼看着废墟上建立起新的城市。 等钱财散尽了，暮年时，张楠再次爬上了那座雪山，那座心心念念午夜梦回数千次的雪山。 这一次，在猎人废弃的屋子里，他没有翻开那本书籍，而是笑着将它丢进了火堆里。 厚厚的书本自边缘处开始卷边发黑，它们一张张翻动着，又一张张被火舌无情的吞噬。木柴发出啪啪的声响，在这间既烤脸，又冻身体的房间，张楠唿出一口雾状的凉气，颤抖着手裹紧身上厚厚的白色羽绒服。 望着化为焦炭的书本，他慢慢的合上眼。 再见…… 第53页 苍老的面容浮现一抹笑。 还有……谢谢…… 鹅毛大雪静静的覆盖雪山，安静的夜色下，废弃的木屋里亮着暖人的灯火。 . 东极位面，2304年3月16日，世界十大慈善家之一、拥有t国游戏第一制作人、游戏舱鼻祖之称的张楠逝世，遗体于艾尔雪山一处山洞被发现，享年87岁。 张楠这一生，数十次向灾情地区捐款捐物，合计总金额超180亿。 曾多次救助贫困失学儿童，帮助他们重返校园。 他走过的沙石路，最后都铺上了平坦的沥青。 他贊助每一个梦想，让年轻人的未来不再充满迷茫。 他独自一人走遍千山万水，一人一拐，看遍人间悲欢喜乐。 最终，他盛满全世界的笑颜，微笑着抵达心灵的彼岸。 . 2304年3月23日，全世界举办的张楠追悼会上，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太太牵着一条狗，颤颤巍巍的弯下腰，将手中的黄花放在灵堂前的花海中。绚丽的花海是人们赠给张楠的最后一丝道别。 「咦？奶奶，你的狗为什么有三个头呀？」 一名高中生将花放下后，转眼好奇的询问起身边的老太太。 老太太抬起慈祥的眼，没有解释，反而笑着说：「很特别吧？吞天是我在一家很漂亮的商店里买的哦。」 「吞天？名字好霸气啊。」 「嗯，那家商店的主人起的。其实我觉得旺财更好听些。」老太太微笑着拍了拍狗头，「可能吃了，一天能吃两盆狗粮。」 「哈哈，奶奶你真有意思。」 手机中响起悦耳的铃声，高中生看看时间，随后向老太太摆摆手。 「不聊了奶奶，我要去上课了！希望张楠大神保佑我期末能进班级前三！」 「嗯，加油。」老太太微笑摆手。 远处是碧海晴空，鳞片状的白云缓缓漂浮。城市中，高楼反射着太阳的光亮。老太太站在灵堂外的阳光底下，惬意的眯起眼睛。 「天气真好啊，吞天。」 「汪！」 她拢了拢手中的狗绳，慢吞吞抬脚。 「是个和老朋友喝酒的季节。」 「汪！」 一人一狗迎着太阳，慢慢的走远，就连坠在身后的影子都透出几分悠闲。 安静的灵堂上，照片中的张楠注视远方，镜片后苍老的面容变得柔和。 -------------------- 我好像老是忘记感谢给我投营养液的小天使……咳咳，抱抱可爱的你们！ 感谢在2023-03-04 21:47:24~2023-03-06 13:3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鹊熙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李宇倒退了李妮妮位面的时间后，手中的苹果灯笼碎成几块，散落在空中消失不见。 「一次性道具么？」 还挺潮的。李宇淡淡的笑了笑。 「不过也是，这种能逆转时间的道具要是可以无限次使用，那就要乱套了。」 迈步走进商店，手上的门把还没将门带上，一道人影便从二楼第三间房倒飞出来。他眼睁睁看着那人擦着自己肩膀飞过，从未合拢的门中飞出，化作天边的流星消失不见。 「……」 刚刚那谁……不是毁灭世界的反派么？ 李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放了？ 屋内传来门扉合拢的声响，原来是泽西尔从第三间房走了出来。 「不惩罚了？」李宇抬头问他。 泽西尔两指捏着一个灰扑扑的积木玩具，闻言，漫不经心的甩动着人偶，而那东西则老老实实的随着晃动甩动双腿，不敢有丝毫小动作。 「嗯。黑水不收悔恨之人的灵魂。」 「悔恨之人么？」李宇认真注视泽西尔的表情，语气带着少许揶揄，「真的是这样么？」 「不然呢？」泽西尔反问李宇，「我为什么要无故放过违约者？」 「好吧。」 李宇没继续就着这个话题细聊，但通过这次事件，他也了解到，泽西尔其实并不是嗜杀之人，还是有可以沟通的一面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造就这样的性格啊…… 他稍稍有一点好奇。 「好了，把发散的思维收一收，不要想有的没的了。」泽西尔指尖叩击掌心，「闲话到此为止，我要暂时离开一会，去一趟镜子屋。」 随着泽西尔上楼的动作，白色长袍边，那只积木的两条腿轻轻晃动着，要不是扭转头颅直勾勾盯着出口看的眼神，这玩意都要让人以为是一只普通的玩具了。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泽西尔去镜子屋的原因和这东西有关。 「等等。」 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楼，李宇追上泽西尔的步伐。 「什么事？」 迈步的男人动作微微停顿，偏过头瞥了他一眼，暗紫色的眼眸眸光流转，像一只高贵的波斯猫含蓄的立在红色地毯的一角，勉勉强强投来施捨般的眼神。 李宇的指尖痒了一下，克制住揉猫的冲动，目光淡然的说：「一起吧，正好我需要完完整整的了解商店的运行规则。」 「随便你。」 他们走向三楼，在那座金碧辉煌的雕刻着日月的大门前站定。曲指敲门三下。泽西尔拧开了通往镜子屋的大门。 第54页 在进入那面等身高的镜子前，李宇想到了相机灯笼的事。他和泽西尔提了一嘴，然后得知那东西确实是一次性道具，且材料稀缺昂贵。 有钱人的世界。李宇咂咂嘴，心中感慨了一句，就随泽西尔走进镜子。 镜后的世界永远沉睡在黑暗中，雷雨是这世界永恆不变的场景。 这一次，李宇不用找机会与怪影伯格斗智斗勇才能抵达想去的房间，而是大大方方的在对方吃人的目光中和泽西尔一併进入图书馆。 横倒的书架和散落一地的书破坏了图书馆的书架摆放规律，上次巨鹿和女神雕像造成的破坏依旧还在，因为有新客人上门的关系，李宇一直没来得及打理。 捡起一本被水泡软了的书，抖抖上面的水，他有些心疼的将它放在横倒的书架上。李宇踩着薄薄一层积水拿起第二本，就被仿若异次元空间传来的惨叫声转移了注意力。 那边，泽西尔静静的站在水井前，随着手中积木接近水面，那东西也发出剧烈的挣扎和惨叫。 「使小动作引张楠堕落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泽西尔的脸上带着冰冷的笑容。积木因为也因为泽西尔的这句话出现片刻的呆滞，下一秒，它被丢垃圾一般丢进水中。 更加痛苦的惨叫再次响起，随着积木玩具在漆黑的水井下越沉越深，它的力量被水慢慢蚕食，最后彻底变作无生命体徵的玩具，落入无光无声的井底。 「噗……」 似乎有气泡在它的眼角凝聚，飘飘摇摇的浮上水面。 李宇这次终于知道这口水井是用来干嘛的了。 「劣化的契约商品都会丢进井里？」 将第五本书放在书架上，李宇低着头继续在积水中穿梭。 「要把神智都溶解了，才能成为下一个契约物品的原材料哦。」 泽西尔注视李宇忙碌的身影，挑起眉。 「别白费力气了。过几天垃圾处理公司的人会过来，到时候让他们一併拉走就好。」 「垃圾处理公司？」 又一个没接触过没听过的存在，看来要想了解混沌屋，自己还得一点一点来。 但是…… 手中拿着的一本名为《格列游记》的书籍，看字迹还未晕开，仅仅只是湿了边角而已。他记得他刚来时曾经问过泽西尔书籍的问题，所以知道这里的书都是孤本，如果统一被当成垃圾来处理，实在可惜。 「这些书晒一晒应该不影响阅读。」 捡起地上另一本同样没晕开字迹的书本，蹲在地上的李宇抬起头注视准备离开的泽西尔。因为角度问题，那张稚嫩如高中生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有点像可怜兮兮的奶狗，用黑黝黝水汪汪的眼神望着不给买肉吃的主人。 高挑的男人站在门口，听到李宇的话，泽西尔回过头。然后，李宇的眼神杀让男人暂时没开口回答。 「泽西尔？」 李宇的第六感告诉他，此刻的泽西尔眼神有些奇怪。 「……没事。」泽西尔收回目光，将脸侧一缕长发挽到耳后，悠闲的开口，「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随便你怎么弄吧。」 怪影伯格恭敬的在一旁垂首，不言不语，就像被绑住蟹钳的螃蟹，完全没有平时兇恶残忍的样子。 . 在天气晴朗的日子，沏一杯茶，烤一盘点心，坐在混沌屋门外的草地上晒晒太阳，晒晒书籍，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 蓝紫色的蝴蝶煽动翅膀，在一片花蕊上停留，不远处的草地上，白布上晒着湿透的书。 在这种时间都被无限拉长的午后，李宇靠坐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上。他拿起一块松软的曲奇放在嘴里，重新翻阅起那本《小学浊语读物（一年级）》。 300页的薄薄绘本，他已经看到了第297页，所以剩下的部分被很快看完。合拢书本前，李宇随意瞥了一眼最后一页书籍的着作人，随后将合拢的本子放在一旁的草地上。 他双腿借力，从石头上滑下来，抬手枕着胳膊，就这样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天气真好啊……」 阳光暖的就像盖上了小被子，李宇合上眼，迎着太阳小憩了一会儿，当视力陷入黑暗，其他五感就被无限放大了。 鼻尖是若有若无的花香，还有草叶及泥土的腥气。鸟兽的声音偶尔会从远处的森林里响起，响亮的脆鸣能在天空迴荡很久很久。 岁月静好。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宇从睡梦中睁开眼。身边的红茶还没凉，裊裊热气从茶壶嘴里飘了出来。李宇的视线越过茶壶和点心，看向不远处白布上晾晒的书籍。 大部分书籍还有些潮湿，只有那本《格列游记》纸页的边角泛黄卷皱，因为受灾面积较小，所以似乎已经干透。 他走过去拿起了那本书。 只有小学浊语水平的他不足以吃透书中的全部内容，但只是了解个大概，他看得依然津津有味。 书中，名叫格列的小人用全部的积蓄买下一艘渔船，踏上了冒险的旅程。 当船在海上遇到暴风雨，他认识了第一个朋友，一条美丽的人鱼。 -------------------- 第三十六章 导致海上暴风雨的原因，是因为海怪卢杰。格列的船因为暴风雨的缘故，无法行驶出这片海域。善良的小人鱼朋友得知了这件事，去深海中寻来了一种叫米罗的花。它能让海怪卢杰强制睡去。 第55页 然后，暴风雨停了下来。 格列驾驶着自己的小船脱离的魔鬼海域，去往下一目的地：美杜莎之岛。据说在哪里生活的美杜莎们，都拥有巨大的蛇尾和满头可怖的蛇发。 …… 「我要是有个无所不能的人鱼朋友就好了。」 这一路，小人鱼帮助格列解决掉重重困难，让李宇这个旁观者稍微有些羡慕。 从学校毕业后，很多同学为了前程各奔东西，所以逐渐淡了联繫。偶尔班级群热闹一下，也是结婚的人在那里晒娃，令旁观者——例如李宇，完全不知道怎么插..进去，后来索性就设置了免打扰。 而事业上，因为进的是销售部门，大家都需要为了利益和业绩奋斗，互相之间多了竞争和金钱的铜臭味，相处起来难免少了些真心。私底下捅刀的事李宇倒是见了不少。严格意义上来讲，进入社会后，他的身边只有同事，没有朋友。 所以他才会羡慕无私向朋友奉献而不求回报的小人鱼。 叫《格列游记》的故事并不长，他用一下午的时间将它读完，这令很久没感受过童真的美好的李宇十分满足。合上书本，不期然的，他看到了书嵴上作者的名字。 「嗯？」 没记错的话，那名字他几个小时前才见过。顺手拿起一旁的《小学浊语读物（一年级）》书本，李宇将两本书放在一起。 阳光下，红绿书嵴的边角微微折射着日光，并排叠加在一起的书本上，着作者的名字是相同的。 真有意思。 想到什么，李宇从草地上起身，又进屋去拿前段时间他看过的百科全书。那本书如今正放在大厅的书架上，和一堆晦涩难懂的浊语书放在一起。李宇抽出白色封皮的书本，三本书放在一起看，发现着作者也是同一个人。 「这个叫贝蒂姆的作者到底是什么人？真厉害啊。」 感慨的声音被一旁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人听去。单手撑脸，闭目养神的泽西尔半睁开紫色的眼，三分厌世的神态在转向李宇时变得浅淡了几分。泽西尔勾起不走心的笑。 「贝蒂姆啊……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蓦然被人问完全没概念的东西，李宇的表情浮现些许难办。他思考了很久，斟酌的开口：「博学是肯定的。或许是位热爱生活，胸中有探险精神的老先生吧？」 着作的浊语课本也是浅显易懂且带有一定趣味性的，作者的内核应该是非常成熟的长者。 「老先生？」泽西尔因李宇的答案笑出了声，这声笑倒是让他的表情生动了一些，「据我所知，贝蒂姆编着这些书时——只有十岁。」 「……」 李宇的表情凝固了。 「你在逗我？」 仔仔细细的观察泽西尔的表情，李宇妄图在上面找到开玩笑的成份。 「千真万确哦。」泽西尔认真的摊摊手。 「……」 不是……等一下！ 李宇意识到不对。 那也就是说，我的浊语启蒙老师竟然是个十岁的小孩！？ 我学了那么久的浊语，竟然连一个小孩的一半都赶不上？！ 来自学霸的降维打击成功的让李宇眼前一黑。 . 傍晚时分，屋外的夕阳突然转换成虚无的黑色，远处，一座教堂一样的白房子孤零零矗立在那里。 「噹噹当。」 敲门的声音响起。那时候李宇正在吃晚饭，听到客厅传来的声响，还以为来了客人，急匆匆放下碗离开厨房。 门的位置，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恭敬的立在门旁，脸上统一佩戴着雕有玫瑰花图案的面具。泽西尔正站在他们的对面，似乎刚刚交代完什么，为首的男人向泽西尔点点头。 「叽咕叽咕。」 陌生的语言从男人嘴里发出，随后，男人挥挥手，招唿属下走向二楼。 楼梯扶手位置，两座无面人偶手臂化作长矛，铿锵一声，长矛交叉，阻隔了三个男人的去路。两座无面人偶「望」向三位未经允许便上楼的不速之客。 【让他们上去。】 这句是泽西尔用浊语说的。披散着银色长髮的男人微微偏头，随口吩咐了一句。 无面人偶闻言，长矛收缩成手臂。它们转过头颅目视前方，又如雕像般值守在楼梯之下。 几个男人这才顺利走进二楼第三间——那间满是黑水的屋子。 「原来那人偶真是活的……」喃喃了一句，李宇转向泽西尔，「那三个人是来做什么的？」 李宇的眼中闪着布灵布灵的求知慾，毕竟混沌屋时不时冒出的新奇玩意儿实在让人好奇。 「玫瑰垃圾处理公司。」似乎觉得李宇此刻的样子有些可爱，泽西尔的眼染上笑意，「他们会定期做□□，清理掉制作失败的契约物。总体来说，他们的存在非常好用，能让我避免掉一些麻烦。」 垃圾处理公司。 上次在图书馆时，泽西尔曾想过处理掉被水浸湿的书籍，那时候有提到过这个存在。 于是李宇点点头，没再化身十万个为什么，而是安静的站在泽西尔的身边，等待几人将垃圾运下来。 他想看看制作失败的契约物是什么样的。 没让人等太久，三个男人抬着一玻璃缸的黑水走出第三间房的大门，摇摇晃晃的下了楼。 第56页 玻璃缸封着顶，黑水在其中晃荡，里面隐约有坚硬的东西在碰撞玻璃壁，发出沉闷的声响。从表面上来看，这是一缸很普通的黑水，与泽西尔口中的麻烦好像挂不上钩。 直到三人抬着缸行进到两人身边，离得近了，没等李宇看清楚玻璃缸中撞击玻璃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里面无形盪开的某种负面的情绪，便令李宇的头脑出现片刻的晕眩。 他脚步不稳的后退了一步，身后有一只手抬起，撑住了他的身体。 撑住他的手掌落在后腰的位置，掌心的体温隔着衣服传递给那片皮肤，让人莫名的心跳加速。 「……谢谢。」 李宇说不清现在的情绪是不自在多些，还是不好意思多些，在思维不受玻璃缸的某种存在的影响后，他错开一步，拉开了安全的距离。 啊，脸好热。 他不敢看泽西尔的神情，就去看那座玻璃缸。 抬缸的三人其中有一个身高较矮，在距离大门三步远的位置，他的脚在地毯上崴了一下，致使手中沉重的玻璃缸出现歪斜。沉重的玻璃缸脱离了三人的手，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 声音很响亮，想到刚刚那缸东西对自己的影响，李宇的心紧了一下。 但玻璃缸却意外的没碎。 李宇松了口气，正准备忍忍那些黑水的负面影响，走上前扶一下人，结果刚刚同玻璃缸一同绊倒的矮个子男人，面具的缝隙下，一条血丝滴在了玻璃缸上。 可能是绊倒时坚硬的面具磕伤了头，但这丝血却令泽西尔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果然，在下一秒，庞大的负面能量冲破玻璃的障碍，嘭的一声炸裂开来。 黑水中—— 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 第三十七章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无声尖吼，那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致使吸进肺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沉甸甸如同秤砣般。无形的力量收缩后又剧烈鼓胀，爆出多股黑沙般的水雾，向着矮个子面具男的五官迅速渗透。 「啊……啊……啊啊啊啊……」 矮个子被拖拽到半空，随着水雾的渗入，他脖颈上的皮肤凸起条条青筋，给人一种虫子在皮下蠕动的头皮发麻的质感。 气流在屋子里四处飞舞，掀起了书架上的书，其中一本砰的一下煳到了无面人偶的脸上。 无面人偶：「……」 李宇在这种环境中根本睁不开眼睛，他用胳膊挡住乱飞的气流，在双臂的缝隙中隐约才能窥到矮个子的情况。 然后，身边的位子骤然一空，等回过神来时，泽西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黑雾的边缘。 耳畔捕捉到一声利刃撕裂空气的轻鸣，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水雾就像被切断了源头的瀑布，如一盘散沙般坍塌在地。 「嘭！」 矮个子男的身体也随之掉落，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虽然你们公司因长年与危险品打交道，人员更迭的十分迅速。」 泽西尔单手捧着紫黑色的茶壶，另一手捏着壶盖，垂下眸注视被拉扯进壶中的黑雾。此刻，它们在壶的中心再次凝结成粘稠的黑水。 「但这次，派这种意志力薄弱，很容易受影响的新人过来，是不是太不把混沌屋放在眼里了。」 刚被黑水的力量洗礼，现在又被泽西尔的语言压制，为首的面具人撑住膝盖，从半跪的姿势站起。他语气急促，快速的用陌生的语言向泽西尔解释了什么。 「免除一年的费用么？」泽西尔偏过头，细长的眼睛睨了对方一眼，随即慢吞吞的说，「条件还可以。嗯，那就下不为例吧。」 他用轻松的语调说：「再有下次的话，我会等它把你们都吸干再出手哦。」 细密的汗水浸透了余下两位面具人的后背，为首的人硬着头皮向泽西尔点点头，用陌生的语言好像保证了什么，泽西尔才赶苍蝇般摆摆手。 「行了。不要说那么多废话，去拿新的容器来。」 「叽咕叽咕。」 面具人点点头，随后吩咐属下背起地上无知无觉的同伴。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泽西尔盖上手中的茶壶盖子，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将储存黑水的茶壶放在石狮子的脚边时，泽西尔似乎想到什么，转头对着李宇轻轻笑了一下。 「不要因为好奇心而打开盖子哦。」 他用轻佻的语气说着警示语。 「不用你说我也会远离那东西。」 见识到这玩意儿的可怕，李宇面无表情的推了推鼻樑上已经不存在的眼镜。这是他紧张或者心虚时候才会做的动作。 「很好。」 苍白修长的手伸出，将掌心那枚漆黑色的茶壶轻轻放置在巨大的石狮子脚边。 「去吃饭去吧。」 李宇扫了眼看似普通的茶壶：「嗯。」 . 夜晚 混沌屋外的夜空，偶尔会出现类似北极光的景色。 苍蓝色的光芒如飘在天际的溪流，蜿蜒起伏，无限绵延至远方。 少许的蓝光透过玻璃，跑到了屋子的墙上。起起伏伏的蓝光如海中的水影，映亮床上人皱起的眉眼。 细密的汗珠出现在李宇光洁的额头上，在这透明晶莹的汗珠之中，一颗漆黑色的水珠缓缓没入他的眉心。 第57页 那是白天趁人不备，爬上李宇裤腿的一条漏网之鱼。 「滚……离我远点……走开……」 梦中，高达百米的黑水如海啸般向他压来，水中是密密麻麻的漆黑色人脸。它们五官空洞，挣扎着爬出黑水，朝李宇伸出成千上万只漆黑色的手，仿佛要将他拉进去一般。 他在黑水下奔逃，胸腔中的心跳宛如擂鼓般响亮，脚下犹如灌铅般沉重，就好似不眠不休工作了十五日的人，此刻只希望找到让他停下脚步的床。那种又累又怕又焦虑的感觉，几乎快要将人逼疯。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脑海里说：不要反抗了……加入我们吧…… 放弃反抗吧……那样才会轻松很多…… 每一次，在李宇放慢脚步，要被海浪中的黑手拖入其中时，他的耳中就会听到马蹄踩踏地面发出的哒哒声。 他时而浑浑噩噩，时而清醒，跑出了沙滩，跑出了平原，终于甩脱了那些扭曲可怕妄图蛊惑人心的存在。 直到鞋底踩在雪山下的皑皑白雪之上，他的视线中蓦然出现一头巨大的白鹿。 白鹿的周身泛着淡淡的光芒，鹿角如树枝般粗壮茂密。一人一鹿静静的对视，直到那蛊惑人心的声音再次从遥远的天边出现，鹿才调转头颅，带着李宇走进一处山洞。 鹿蹄踩踏地面的哒哒声在洞内环绕，这让李宇意识到，每次在他意识陷入消沉时，是这头鹿帮助自己清醒过来。 「你……」是井里那头…… 鹿停下了脚步。 在鹿的身后，山洞的最深处，一处水潭呈现在眼底。 波光粼粼的水面对着破裂山体外的月亮，流动的水潭深处漆黑一片，仿佛是通向未知的地底。 李宇…… 李宇…… 洞外，那些可怖的存在找到了他，如密集的蚁群般铺天盖地疯狂的向洞内涌来。 李宇静静的注视白鹿漆黑水润的眼眸，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白鹿的情绪。 身后是无数双空洞的面容，当漆黑色的手触碰到李宇的后背，没有犹豫的，李宇扑通一声跳入到刺骨的水里。 现实 李宇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咦。」 轻微的讶异声自头顶响起，湿润的气流吹过面颊。刚刚睁开眼的李宇，看到了单手撑在他头顶，距离他不到十厘米远的泽西尔。 「？？！！」 男人的紫色眼眸在夜晚时变成了神秘的黑紫，细碎的星光被碾碎，洒在了眼底。苍兰的北极光在两人头顶的天花板上缓缓流动，部分映亮了泽西尔银色的长髮，将那张俊美英挺的面容映的更加让人迷恋。 「……你你你。」 再次有温度爬上面颊。 「你干嘛？！」 李宇瞪圆了眼珠，强制压下心底奇怪的情愫，死死抓着小被子，用力往床的最深处缩了缩。 「竟然挣脱了黑水的桎梏靠自己的意志醒来了么……」泽西尔答非所问，满脸笑意，「值得夸奖。」 他笑眯眯的拍拍缩在被子下，只露出眼睛的李宇的头顶，随后手指打圈，缠绕丝线般，将李宇脑内的黑色水珠抽了出来。 这次，泽西尔才开口解释：「我来处理一些白天躲起来的小麻烦。」 -------------------- 感谢在2023-03-07 22:11:47~2023-03-09 23:0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卖火柴的小女孩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干净通明的图书馆经过几天的打扫，已经恢復如初。如镜般光亮的穹顶将下方的场景一览无余。汩汩的水流自新雕镌的女神雕像指缝中流下，丝线般流出古井之中。 李宇将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搭着头，翻阅新的浊语书。 书的着作者还是贝蒂姆。被动成为一个孩子的学生这件事让人有些挫败，但想到书中丰富的内容，他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能力。 如果放在自己「老家」那边，贝蒂姆妥妥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手指抚过书页上的文字，看着看着，李宇的思绪再次飘远。 这次，他想到了三天前的那个夜晚。 苍蓝色的北极光仿佛还在眼前浮动，黑夜安静的充斥房间。那个男人——泽西尔，象牙白的肌肤，挺立精緻的五官距离自己不足十厘米高度。他离他那样近，近到能感受到鼻息的热度，近到能看到对方眼底的粲然星河，蜿蜒流淌间，暖融融的流进了他的心里，让身体和唿吸都变得奇怪。 泽西尔的外貌无疑是吸引人的。那个男人不露出笑容时，就像来自遥远神话故事中的天神，淡然的面容干净美好，带着高不可攀的圣洁味道。但是泽西尔一旦笑起来，将恶劣的性格展示出来，就又像是堕入地狱的恶魔，带着游戏人间的讥诮。 他吸引着他，但那喜怒无度的性格，总让李宇对他保留三分清醒。 「你的灵感很高，这是好事。」那一晚，泽西尔指尖捻着那滴黑水，语气带着夸奖。 「……谢谢？」 那时候的自己缩在被子里，只露一双眼睛，眼神迟疑。 「但福和祸总是喜欢并肩而行。」泽西尔话锋一转，没等李宇询问其中深意，就听对方继续道，「灵感高的人直觉一项很准。」 第58页 雪白的袍角在眼前翻飞，回神时，泽西尔已翩翩然从李宇的床边起身。 「我期待你……」 后半句话隐没在关门的响声中，李宇竖起耳朵仔细的听，但只听到门外轻轻离去的脚步。 回神，打磨的十分光亮的桌面照出他那张困惑的脸。 「哎……」 书本摊开放在一旁，现在他的无心学习。 涓涓的流水声中，窸窸窣窣的嬉笑声传入耳朵，李宇看向那口井，微微蹙眉。 最近总是这样，那头鹿来过他的梦境后，一些奇怪的声音总是出现在他的耳中。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泽西尔的福和祸并肩而行。李宇合上书本，准备回到现实世界再看浊语二年级绘本。他目前将浊语考试放在第一位，至于什么福祸，暂时不想去理会。 而那头鹿带给他的神奇遭遇要不要告诉泽西尔……想到对方的性格。 「……算了，以后再说吧。」 将身后井中的嘁嘁喳喳抛在身后，李宇迈步走出图书馆。 骤雨狂风，电闪雷鸣。镜子屋世界的天气依然不太好。李宇手夹着书看向楼下。大厅处，狮子壁炉的角落里，怪影伯格正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 自从上次泽西尔第一次露面并对伯格实施了惩罚，李宇再次来到镜子屋，伯格便不再追逐他或者试图弄死他。怪影伯格，真的安静的就如一道影子了。 【你今天巡视楼里了吗？】 二楼栏杆后面，李宇用浊语问伯格。 【……】 伯格站在角落里，没有说话。 李宇没有得到回应，没尝试再度搭话，转身上了楼。 镜外的混沌屋处于下午，灯火通明的大厅，吊灯蜡烛簌簌，地毯迤逦而下，一直伸延至沙发旁。 一张小小的、纸张雪白的名片静静放在茶几上。 因为上次超市乱拿名片的事，李宇对这东西生出几分在意。他拿着书走下楼，用拇指和食指拿起了那张白色的名片。 小小的名片，字迹不少，翻译成多种文字，其中便有浊语。 【玫瑰垃圾处理公司，处理一切有害垃圾，生活中可以信赖的好帮手！】 【玫瑰垃圾处理公司，您值得拥有！】 李宇：「……豁，还挺潮的。」 -------------------- 第三十九章 当茶壶中的黑水被再度登门的玫瑰垃圾处理公司带走，混沌屋又重新恢復了平静。 上班、看书，在风和日丽的午后与泽西尔一起在屋外吃吃下午茶，随意闲聊几句。抛开那诡异的性格，能正常交谈的泽西尔还是很魅力十足的。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三个月过去。除了刚到店时，接连上门让混沌屋热闹几分的客人们，最近的混沌屋可以说门可罗雀，冷清的可怕。 虽然泽西尔说这才是正常情况。毕竟被商店眷顾又能恰好找到召唤语的人，不管在哪个世界都少之又少。 于是，李宇心安理得的继续过自己的咸鱼生活，并在这期间通过了为期半年的浊语考试。 考试通过的那个下午，他对着窗外的太阳伸了个懒腰，决定开始着手处理下一个目标。 因为那头鹿的缘故，最近他耳中的嘁嘁喳喳声越来越严重了。有时是二楼放置待出售商品的屋子，有时是那口井。那些声音就好像是人在交谈，有时候则是不知名的情绪。 所以，就算是为了不让自己被动成为垃圾桶，李宇都得行动起来。 首先是确认图书馆里是否有关于那口井的书—— 七天后，答案是没有。 再来是那头鹿。 「得找机会和泽西尔聊聊井下裂化商品的问题……」 但怎么问不显得突兀，怎么问显得自然，这又是个问题。 就在李宇努力攻克这个难题，泽西尔反倒将机会递到了他的手里。 来混沌屋的第七个月，泽西尔带着李宇离开商店，前往木华位面回收一件劣化的商品。 而回收商品的同时，他们势必会接触那口井。 这就是李宇的机会。 贞丰年，七月。 长吉山山脚六大门派聚集，上百英雄豪杰会齐，目的仅一个——六日后围剿魔教教主裴无极。 客栈里沸反盈天，不同门派服饰的人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菜，语笑喧阗，将採光本就不好的客栈堆挤的更加乌烟瘴气。 李宇和泽西尔就坐在这样的环境中，面前的槐木桌子树纹错杂，灰煳煳的，好似怎么也擦不干净。桌面放着一黑底白边的陶瓷大碗，碗中是今日每桌江湖人的标配——二斤滷牛肉。 「客官，您的一坛杏花酒。菜齐了！」 店小二甩甩肩膀上灰扑扑的白毛巾，将开启后的酒罈放在两人的面前，转身又去招唿下一桌。 立于长凳上的刀剑、汗臭、劣质的酒味还有吹嘘声。 李宇没想到这些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场景，自己有一天还能亲身体会到。 说实话，有点新鲜。 为了感受入乡随俗的乐趣，李宇捧起了桌上那一罈子杏花酒。将酒倒了半碗，看清澈的液体在碗底摇晃，闻着劣质的酒香，他抿了一口。 烈酒入口后唇舌仿佛有火在烧，那液体一路顺着喉咙烧到胃里。他从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咽下后嗓子眼受不住的呛了两口，就把还剩下大半酒水的碗放下了。 第59页 一旁的泽西尔笑了一声，光线昏暗的客栈，他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揶揄，却没说什么风凉话。 而至于那碗滷牛肉，谁都没心思继续尝试。 「你说的那个违约的客人是裴无极么？」李宇小小声问对面。 「他应该马上就能到。」食指轻敲桌面，泽西尔缓慢解释，「毕竟是公众人物。」 李宇坐在一旁好奇死了，偏偏泽西尔不说，只能耐心等待。 而距离他们不足一米远的另一桌。 「曾经风光无限的碧月山庄第一门徒裴无极，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嘈杂声中，一人道。 「谁说不是呢？裴无极当年是多么钟灵毓秀的一个人，破四阵，降妖兽，平山海冤情，一人一剑就敢独挑万雀楼！我记得当初的碧月山庄可是人人削尖了头都想进的武学圣地，可如今……哎……」 另一人朦胧着醉眼，犹记当年盛况，说着说着面露遗憾，只剩一声长嘆。 「呸！事到如今还说那些干啥？！裴无极那个弒师的狗杂.种，今天劳资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六日后能亲自摘下他的项上人头！」 一人狠拍桌面上的三尺长刃，只余一只的鼠眼满是仇怨愤恨。 在这嚣杂喧嚷的环境，台阶之上，靠窗的一角却不受外界的丝毫影响。一身青衣如松的男子头戴斗笠，面容遮挡在白纱之下。他抬起净白素手，抓起桌上的碗，姿态闲雅的将酒送入白纱之下的红唇。 窗外，马蹄践踏着土地，黄尘之中，一队人马自远方极速接近客栈。为首之人衣冠齐楚，头戴金色的羽冠，身着蓝色蟒袍，脚踩黑色鹿皮长靴。执鞭之手食指位置，象徵武林盟主身份的白玉扳指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是李盟主！李盟主来了！大家快出来！」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刚刚还杂乱如菜场的环境沉寂了一瞬，少顷，所有人全部起身，出外迎接。 「恭迎李盟主！」 「恭迎李盟主！」 客栈门口站了一群人，所有人双手执剑，向飞驰而来的男人拱手。 单手扯着马绳，李蒙远远见着客栈前众人的仪态，嘴角悄然勾起，目露得意。待马跑至门前，他又收了那不符人设的姿态，下了马，态度谦逊的向四周门派长老打招唿。 「莫长老。」 「齐长老。」 「伯长老。」 抓着乌鞘剑的剑柄，李蒙随着几位长老一同步入客栈。他淡笑着，与身边几人寒暄几句，随后正要接过话题，与几位商议「除魔」妙计，目光落于大厅内的某处，与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对上后，李蒙的步伐微顿后停止，身体僵硬在原地。 那是…… 「李盟主怎么了？」 一位鬚髮皆白的长老目露疑惑。 冷汗爬满了李蒙的嵴背。此刻，外界的万物逐渐离他远去，他的眼中只剩下那双似笑非笑的双眸。李蒙的思绪一半沉浸在当年拿到契约商品的狂喜，另一半则满是羊皮纸上浓黑字迹写好的约束条例。 那上面签着他的名字，而如今…… 不！不能让他们将我精心打造好的一切都带走！ 「李盟主？李盟主？」 有手掌在眼前晃动，李蒙回过神，涣散的眼珠再次对上大厅中端坐的两人。他急中生智，突然指着二人高喊出声。 「那两个是魔教中人！」 -------------------- 第四十章 「那两个是魔教中人！」 是魔教中人…… 魔教中人…… 客栈因为李蒙的高喊陷入死寂，声音穿过大堂，一路向上消弭于天井。 靠窗位置，青衣男子微微偏头，手中倾斜的酒罈酒水断流，透明酒液悬于瓶口。垂于斗笠的白纱之下，一双清透的眸子染上嘲讽的味道。 「铲、剷除魔教妖人！」 出鞘的兵器发出撕裂空气的长鸣。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句，银光烁烁间，刀枪剑戟朝着二人席捲而来。 利器的冷腥伴随令人头皮发麻的杀气，死亡的威胁漫上李宇的嵴樑，那感觉仿佛是有一条通身橙黄色鳞片的巨蟒沿着嵴背爬上后颈，冷的人骨头缝里都在打颤。 而他之所以还能坐在长凳上没有起身，一半因由是泽西尔袖袍下的手正压着他的腿，另一半则是他看到了对方在手中把玩的小小利刃。此时，那柄宛如水果刀的武器正在皎白的手指间挽着华丽而危险的刀花。 那把匕首的威力李宇是见过的。它能在瞬息之间变大，粉碎女神鵰塑就像切碎一块豆腐那样简单。 身旁的男人气定神闲。直逼要害的兵器近了，就在泽西尔抬手准备丢出手中小刀的那刻，一道青影展开双臂，飘然而至。 他如白鹤般降于双方之间，淡青色的袍角翻飞，足尖于桌面轻旋，无形的气流自掌心汇聚。青衣人旋转手臂，几十把兵器被他的内力带动，跟随气流旋转最终弯折于他的臂下。 「呵！」 内力震动，兵器与持利器的主人一併被力量扫飞出去。 「你……」 与众人站在门前的李蒙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斗笠下白纱飞旋，一张如玉的面庞若隐若现。 「师兄……」 李蒙低喃出声。这声音被他身边的何秀派长老捕捉，那位长老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第60页 「裴无极！」 长凳上，泽西尔的眼眸染上诧异，随后，诧异变成浓厚的兴趣。 而李宇则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神展开…… . 七月的长吉山总是阴雨绵绵。 长吉河水潺潺流淌，远山沐浴在朦胧的烟雨中，只余云端的一点绿意。 粉色的胭脂船静静随水流转，半遮半露的帷幔之下，青伶素手抚琴，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凝视琴弦，轻声哼唱着闽南的乐曲，柔美的嗓音缠绵悱恻又如诉如泣。 帷幔内，青衣人摘下斗笠，负手站于窗前，遥望远山。 滴答的雨声落在船顶，清风徐徐，吹入一室水潮之气。 李宇注视青衣人挺拔的背影，想到刚刚在客栈里的场面，他开口：「裴无极？」 前方的青衣人偏头，露出半张俊雅的面孔，柳眉星目，气质宛如翩翩佳公子。那本应该是一张温润带笑的面容，此刻看起来却如一潭死水。 「有事？」裴无极开口，嗓音低沉清冷。 「我想不到你救我们的理由。」 李宇诚实的开口。 「救？」黑沉的眼眸转向泽西尔，裴无极的喉中涌上一声嗤笑，「不，我是怕那一位杀了所有人。」 这理由把李宇整懵了。就立场来讲，如果泽西尔真的动手杀了那些人，局面似乎对裴无极是有利的才对吧？ 仿佛看穿李宇的疑惑，裴无极将手中斗笠丢出，看它精准挂于柱上的挂钩，才幽幽开口解释。 「魔教的恩怨，无需外人的介入。」 三两句对白，令李宇初步了解到这位名震江湖的裴无极是个怎样的人物。身为魔教教主，对方却是个不弒杀滥杀、恩怨分明的人物。 一旁的泽西尔弹弹刀尖儿，感受到裴无极的视线，他掀起眼眸。 紫色的凤眼中漫上兴致之色，泽西尔勾起红唇，感兴趣的问道：「他们都在说你杀了你师傅。」 仿佛点的火不够，泽西尔补充道：「传言属实么？」 「……」 宽敞华贵的船舱，凉风掀起帐幔。凝滞的气氛令青伶崩断了手中的琴弦，霎时间，曲声中断，舱内陷入死寂。 李宇将头转向泽西尔。 哥们，你一开口就把天聊死了…… -------------------- 第四十一章 长吉山之所以叫长吉山，是因千年前的长吉仙而得名。它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整条山脉，据说长吉仙的故居便隐藏在此条山脉中的某一处。连绵起伏的群山与河流相伴，夏日晴空，山顶挺立的苍松，美。风雨绵绵，岸边亭中才子佳人含情对望的景色，更美。 如果不是与人起了冲突，李宇大概能坐下来好好欣赏这一纯天然绿色无污染的风景。 断掉的琴弦还残留余响，青伶抚过拇指上的血痕，忧心而紧张的注视眼前这一切。 河上的寒风吹灭了柱上的八角琉璃灯，青烟徐徐飘渺于无形，将本就不算明亮的船舱拨暗了几度。 无形的窒息感似乎抽走了空气，在无限寂静的舱内，耳畔只余雨水击打顶板的碎响。 表情平静的裴无极转开视线，不接这挑衅。他将目光落于二人中，脾性明显柔和许多的李宇身上。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么？」 如果我说我没杀死师尊，你会信么？ 舱内静默无声，几人的髮丝随清风飘动，裴无极眸色清冷，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李宇思忖片刻，随即回答：「我相信。」 根据这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接触，他觉得对方的品性不像是人品败坏且不择手段的人，那位李盟主才像。 又是短暂的沉寂，一声自嘲的讽笑自舱内响起。 「没想到信我之人竟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外人。」 裴无极垂下眸：「可惜，你猜错了。师尊……确实是我杀的没错。」 帷幔外飘摇的雨丝倒映在裴无极的眼底，他的眼中却被一场烈火和鲜血吞噬。 三年前，二月十五，惊蛰 碧月山庄，太和殿 鬚髮皆白的恩师颤抖着手，捂着心口上的利刃缓步后退。平时慈祥的双目在此刻变得不敢置信，那样的眼神，如刀般一点一点切开裴无极的心。 血的腥味致使唿吸都变得急促，裴无极看着恩师，再看着指尖上流淌的鲜红，只觉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无极……你！」 恩师跌坐到八仙椅，长袖不慎拨倒了台上的灯烛，却看也不看滚落到角落里的烛台。 「……师尊，我不想的！我没想杀你！」 站在原地的裴无极终于找回了神智，意识到刚刚发生过什么，血丝爬上他的双目。 裴无极急步上前：「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没想拔刀！师尊！相信我师尊……」 「滚！！」 搀扶的手臂被袖袍打开，心口处的刀刃将胸前的衣衫浸透，暗红色源源不断在灰色长袍上扩散。白髮老人目眦尽裂，蓦然经歷背叛，面容瞬间苍老的十岁不止。 横倒的蜡烛火苗舔上柱边的帷幔，在两人身后烧了起来，席捲向上的火光照亮屋子，将面容照得血红而不详。 火蛇攀上木柱，舔舐窗纸，浓浓夜色自火圈里若隐若现，但屋内升高的温度却将室内陈设变得扭曲、狰狞、可怖。 第61页 「走水了！庄主的屋子走水了！」 屋外，下人的喊叫响彻长夜，裴无极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直至房门被人勐然撞开，小师妹「爹！！」的悽厉高喊响起。 与此同时，恩师用最后的气力噼开一掌，将毫无防备的裴无极打至墙上。 「噗……」 鲜血溢出唇角，塌陷的胸膛昭示断掉的肋骨。 八仙椅上，恩师怒瞪着他，死不瞑目。 场面，彻底失控。 之后赶来的是李蒙师弟，在看到屋内的场景，他不敢置信的喊出声：「师兄，你……！」 「不！师弟……」裴无极尝试辩解，但李蒙根本不听。 门前聚拢的人越来越多，李蒙迴转身体，朝着屋外喊道：「裴无极刺杀庄主！护卫！护卫！全庄与我合力诛杀裴无极！！！」 「……」 没有一人听他解释。 可他又能解释什么？ 那把刀……确实是他捅进去的！ …… 一束烈日透过灰濛濛的云层，洒在青绿色的水面，河水波光粼粼，就像被打碎的镜面。胭脂船缓缓驶入那片天光，舱内的光线剎那变得明亮。 裴无极沐浴在骤然变暖变亮的舱内，遍体生寒的他，茫然的眼底倏然映出水面细碎的光。 裴无极回过神，消沉的情绪被压在心底，他面容恢復淡漠，偏头转向两人，耳朵敏感的捕捉到银髮男子口中「命运莲」三字。 「命运莲？」裴无极缓慢重复，心底的某处直觉这和自己有关。 「不，没事……」一旁的李宇意识到什么，想要岔开话题阻止。 「那是店内商品，一种可以改写命运的植物。」 但李宇的阻止显然没用，酷爱乱子的裴无极眯眼浅笑。 「可惜。那东西本来应该是你的，但你却把机会让给了别人。」 说着可惜，语气却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武林能人异士众多，炼制骇人听闻阴毒法器的传闻不知凡几。尽管银髮男人说出的话十分荒谬，但足以解释当初他为什么拥有杀死师尊记忆，却感觉并不是自己所做的违和。 裴无极的心念急转。 「这么说，师尊的死与我的遭遇全都拜那株植物所赐。」 是肯定句。 腰间长笛随心念出鞘，裴无极在男人承认的一剎那，持笛向泽西尔要害而去。 但笛子却被一把巴掌大的小刀抵挡。 「叮！」 两人周身盪开无形的气流，切断了吊顶的灯笼。 精美的八角灵笼灯缓缓滚到脚边，感受着屋内冷冽的杀气，李宇慢慢捂住脸。 老闆这性格……哎。 但是……不行。整件事作恶的人是李蒙，他们商店只能算提供货物的中间人。 何况，他们是来回收违约劣化的商品的，不是来背锅的。 李宇没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已经在偏向混沌屋。 他注视僵持的两人，说了一句：「裴无极，请保持理智。」 李宇替换概念。 「如果你的刀杀了人，的人会去铁匠铺找铁匠报仇么？」他说，「同理，我们只是贩卖商品的商人。只有在客户做出违约行为时，才会上门回收商品。」 「违约的行为是什么？」裴无极指下长笛用力下压，但却无法下落分毫。他分出心思，抓住李宇话里的重点。 「用命运莲篡改他人命运。」 「什么意思？」 「命运莲只能篡改自己的命运，如参与他人的命运，则算作违约。」 所以刚刚泽西尔所说的话并未解释完全，他只是为了挑事才那样说的。 裴无极面前，银髮的男子因为李宇的话而撇了下嘴，挑事失败让他感到无趣。 「……是谁？」虽然已有猜想，但裴无极还想再次证实一下。 「你曾经的师弟李蒙。」 船外的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将光洒在青山绿水河畔，岸边的柳树随风浮动着柳条，景色怡然。 「教主……」 目送着两人上岸，青伶忧心忡忡的转头，注视陷入沉思的裴无极。 「无妨。」 裴无极的眼底漫上妖异的血红。 「不管那两人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会让它变成真的。」 毕竟，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裴无极了。 正直善良的裴无极——已经死了…… -------------------- 第四十二章 长吉山山脚下十五里开外，一处幽静的避暑山庄正坐落在那里。参天古木置于院中，叶片随清风沙沙作响。树下，伞式黄琉璃瓦顶，乌木重廊。外墙苏式笔画雕工精緻，每隔两米处便有一地级武林高手把守——这是一座修建的庄严华贵的楼阁。 屋内，格扇棂花以铜勾勒，淡淡光线自雕花的空隙中洒进屋内。高足一米的白玉观音垂首，手执杨柳枝，面容被朦胧光线镀上一层浅光。箇中装饰，吹影镂尘。 漆木地板如镜面般折射出扭曲的人脸，一僕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跪在地上，面向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屏风后，高大的身影端坐于拔步床上，浅淡轮廓不怒自威。 「老爷，派出去的人还未找到裴无极几人的踪影……」 「嘭！」 强劲内力携着茶杯冲破屏风，狠狠砸上家僕额角。浅青色的茶汤伴随瓷碗碎裂的响声，鲜红的血流自家僕额头流下。可家僕却不敢痛唿出声，只能紧咬下唇垂首忍耐。 第62页 屏风的破洞之后，李蒙那张阴翳的面容起伏不定。他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又似乎在恐惧着什么，半晌，迁怒般将怒意发泄给了僕人。 「废物！！」 李蒙鼻翼翕动，额角青筋暴起。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又一枚瓷碗冲破屏风，再次精准的砸到僕人的头上。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滚！！」 「……是，老爷。」 僕人压下口中的甜腥，躬身退出屋外。 门扉合拢，屋内陷入寂静，窗棂雕花中透进来的光将飞舞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李蒙独自一人坐于屋内，身体紧绷，仿佛被无形的蟒蛇绞紧。 「不会的……我精心打造的一切，不会被那个人收回去的……」 神经质般的念叨着，李蒙抖着手掀开玉观音脚下金色丝绸脚垫，将质感细腻的羊皮纸捏在手上，那上面，自右向左，自上到下，墨水描绘的契约条例将他的不安推到了极限。 条例1：避光放置，每月浇灌果汁； 条例2：在花瓣掉落后于上面写下自身相关愿望，不能有错字，用后将花瓣插进土里。 条例3：严禁修改他人命运。 严禁修改他人命运…… 严禁…… 李蒙的眼珠爬满血丝，他惧怕着那个银髮的男人会收回他苦心经营的一切，脑海里全是曾经的过往。 曾经的李蒙，资质平平，只因已故父母与现任碧月山庄的庄主有旧交，才被破例收入恩师曾莫如门下。 他排行第二，上有武林惊才绝艷的人物裴无极当师兄，下有武林第一美女之称的曾倩、恩师的女儿当师妹。 李蒙挤在两人中间，不上不下，就算两人平时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对他有诸多谦让，依然让李蒙内心深处泛起隐秘的恼羞与嫉妒。 命运的转折是在那一刻出现的。 那时，师兄刚刚夺得武林大会头筹，获得多宝阁供奉百年的金丝铠甲。李蒙能看出师兄对铠甲的喜爱，只因到了自己生辰，师兄问了一句他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物，他便厚着脸皮朝师兄要来了那件举世无双的铠甲。 获得礼物的那一刻，望着师兄眼中的不舍，李蒙内心的某一处竟被畅快填满，抢夺他人心爱之物后，他心中生出了绵绵不绝的快.感。李蒙自那天之后，天天穿着那件金丝铠甲招摇过市，甚至无意中破解了铠甲内侧那几句诗句的秘密。 门——是在一个月圆之夜打开的。 他的人生——也是在那一刻改写的。 当那位笑容神秘的店主询问他的愿望是什么后，尽管那位店主周身的气场比李蒙所见过的任何一人还要可怖，但李蒙依然鼓起勇气说出了愿望。 「我要成为人上人。」 对，人上人。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想要全江湖夸奖师兄那般赞誉他。 想让眼里只有师兄的小师妹……也能看到他！ 眼前的店主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那双紫色的眼眸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李蒙仿佛在里面看到了一丝嘲讽一闪而逝。 但店主没有讽刺他的异想天开，而是拿给他一件泛着莹莹光华的莲花。 「它叫命运莲。」那位店主偏了偏头，指尖轻抚着白中透粉的娇嫩花瓣，比小师妹还要美的面容带着不属于世间的美态，「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泛着晶莹光滑的莲花倒映在李蒙的视网膜上，那一刻，他的眼里只剩下这朵莲花。 再次清醒时，他手中拿着那盆莲花，另一只手抓着他签过字的羊皮纸。 那天之后，他的名字逐渐在江湖各大势力间流传，尽管依旧不如师兄响亮。 那天之后，他能独自深入前朝大能洞府，获得稀世珍宝献给师门。但师兄会先他一步回来，将碧水琉璃兽训成护派神兽。 那天之后…… 那天之后…… 望着依旧被众人众星拱月的师兄，以及眼里只有师兄一人的小师妹，获得命运莲却依旧摆脱不了「普通」二字的李蒙，终于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错了。 在众多人群之后，望着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的师兄，李蒙，勉强的勾起一个笑，眼底满含着阴翳。 半月后，碧月山庄大火，恩师曾莫如被昔日爱徒裴无极所杀。曾经光风霁月的裴无极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他，则独坐在客栈，拿起莲花重新掉落的莲瓣，在上面写上【小师妹会爱上我。】的字迹。 李蒙扭曲着笑容，将墨迹未干的莲瓣插在花盆二泥土之中，与【裴无极惊蛰之夜杀恩师】的莲瓣放在一起。 「区区裴无极……」 嗓音丝丝就如蟒蛇吐着蛇信，客栈天字一房的房间中，珠帘被手指轻轻弹动，李蒙跪坐桌前，面对着莲花哼笑。 「任你曾经再如何举世无双，现在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 廊檐下的风铃轻颤，清朗的天光之下，屋内响起断断续续又得意又畅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 …… 可现在，丧家之犬救走了那家店的店主。 眼中满满的都是契约条例上那些字。双手捏着那张羊皮纸张，豆大的汗珠自鼻尖落下。李蒙再也受不了折磨般，抬起头，转动白玉观音手中的玉净瓶。 随着轰隆隆的声响，佛龛背后的墙壁下沉旋转，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 第63页 他要看看…… 看看他的莲花才能放心。 幽幽的冷风从地道深处吹了出来，李蒙迈步的脚骤然止住，仿佛察觉到其他气息，他转过身。 「原来命运莲被你藏在密道下面。」 十大天级高手合力都不能寻到的人——泽西尔，环着手臂与李宇出现在房间中。 -------------------- 第四十三章 「这就是命运莲啊……」 李蒙山庄五里外的五福客栈，天字上房。 天山寒玉铸成的玉盆中，漆黑的莲花静静绽放。丝丝如血管般的脉络在莲瓣外攀附，好似有生命般以为鼓动。李宇漆黑色的眼眸中投映出星星点点的光华，那来自莲花的周身，颜色及其梦幻，乍一看，就像夜幕下的熠熠繁星。 「不，它原来是浅粉色的。」泽西尔靠坐在窗边软榻，尝了一口异世的茶水，放下杯子，「只有劣化的商品才会变成那样。」 劣化的商品会变成另一幅模样？ 李宇的脑海中分别浮现两次遇鹿的画面。第一次在古井，那头鹿鹿角漆黑，通体火红，头顶骨质面具，四目火红如蛇瞳。第二次在梦里，白色的鹿如童话森林里走出的精灵，一对湿润的眼眸如雨后清澈的湖面。 看来，这就是劣化与未劣化的区别。 得到了一些信息，李宇不动声色，指尖拨弄着莲叶，他开口：「我很好奇你放过李蒙的原因。正常来讲，违约致使商品劣化，你应该会对客人实施相应的惩罚抵扣商品的损失。」 半开的窗外，梨花被风吹落，一朵花瓣缓缓飞入屋子，掉入桌上瓷碗。浅绿色的茶汤涟漪荡漾，梨花惬意漂浮。 「因为对比将他化成黑水，留下他的发展会更加有趣。」 「况且，和这个位面的交易还未结束。」 泽西尔将头偏向窗外，银色的长髮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肩膀，在胸前垂落。紫色的眼眸注视一树的梨花，他兴味的表情深处带着漠然的平静，就像索然无味的生活出现了新鲜的乐子，但这乐子依然无法让他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这样的表情，让李宇想到了曾经出差遇到的一位老人。老人是那座小镇年岁最高的人，足有一百四十岁高龄。小镇为了发展，将老人的家列入到旅游参观的项目之一。每次有游客上门，老人的表情就和现在的泽西尔类似，笑容中总带着些许麻木，也不知道是对生活的麻木，对死亡的麻木，还是对源源不断上门的游客而麻木。 现今，类似的表情出现在泽西尔的脸上，这让李宇心中不免出现几分怪异。 他情不自禁的问出口：「领导，今年贵庚？」 没想到泽西尔听懂了这文绉绉的话。他一手执杯，笑容满面的转头，声音清雅柔和：「打死你哦。」 「……」李宇闭嘴了。 嗯，看来比想像中的还大。 . 另一边，无极宫 「嘭！」 灰色的人影如丢麻袋般重重砸落地面，中年男人发出一声闷哼，爬起来时，口中吐出一口血红，已然伤到内里。 「这么忠心，李蒙也不见得会来救你，灰仆。」 黑色描金靴底踏上无极山道，烈烈狂风掀起青色的下摆，裴无极负手一步步走上最高一级。 灰仆，曾经跪在李蒙面前，被屏风后袭来的茶杯砸伤过的中年男人面色灰白，显然清楚裴无极说的都是真的。 「老爷……」他低喃了一句，随后闭上眼睛，「你杀了我吧，裴无极。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杀你？」裴无极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低声哼笑出声，「这么费力抓你来，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杀你。」 裴无极抬手成爪，内力在掌心涌动，角落里悬挂的铁钩便盪入手中。随后，铁钩稳准狠的钩入男人的肩胛骨。 「啊啊啊啊！！！！」 灭顶的疼痛令男人惨叫着。 「裴无极！！枉你当年与人并称四君子！！你就是个小人！！杀了我杀了我！！」 「激怒我是没有用的。」 空旷阴暗的大殿，裴无极背光站立，表情隐没在阴影之后。他安静的站在那，就像一座屹立了千年的冰冷石像。 「成为君子会被全江湖唾弃，所以我入魔。」 大殿外骄阳似火，殿内却照不进丝毫光线。空气里只有血的腥味，和刺入骨髓的寒风。 轮锁流转的声响在殿内迴荡，男人惨叫着被拖进黑暗。 「教主。」 一道瘦小的身影单膝跪地，出现在负手而立的裴无极身后。 裴无极目视前方，表情寡淡：「让他说出金丝铠甲的下落。」 「是！」 瘦小身影转瞬消失。 两日后，裴无极坐于大殿最高处，膝上放着那件失而復得的金丝铠甲。 他注视着它。 【那东西本来应该是你的，但你却把机会让给了别人。】 他的脑海里不断迴荡着银髮男人的话，不知望了多久，只知门外的景色由日出到了黄昏，他才伸出手，拿起那件柔软如羽缎的软甲。 他看到了软甲内侧的那行召唤诗。 -------------------- 召唤诗：红鲤鱼绿鲤鱼与驴 裴无极：(⊙_⊙) 第四十四章 这是长吉山山脉另一处城池，因长年行商的人居多，才扩建出如今的规模。 第64页 黄金不论是哪个世界都是硬通货，昨日在当地的银行换取了碎银和铜钱，两人在城中最好的客栈要了两个房间。第一次睡拔步床，李宇着实新鲜了一阵，但比拔步床更新鲜的，则是天亮后，隔着一条街之外的，属于集市的叫卖。 那时窗外的日头正烈，阳光透过宣纸一样的窗纸，将朦胧的光晕和鸟的倒影印在地板上。用院子里的井水洗了把脸，他像以前上班时的那样，去集市吃早餐。 进入集市，叫卖声更加清晰响亮，这声音也让这世界变得鲜活。集市的东头摆放着玛那族的卷糕小吃，西头可能就有昆国贩的玉器首饰。 他是顺着味道摸过去的，享用了一碗当地似馄饨的面食。看壮实的汉子扛着麻袋走过长街，露出的小麦色臂膀布满青筋，被阳光一照，汗水都泛着光。当然，还有四周人对于近期发生的「时事新闻」的闲谈。 他吃完了叫面尖儿的馄饨，放下缺了一角的土碗，付了三枚铜钱，继续逛起了集市。 大概过去半个小时，他走完了整座集市，因为穿着当地的蓝白色长衫，短髮由墨蓝色的丝带捆绑，所以现在的他，没像一开始那样被人当番邦人士偷瞄。 从热闹集市出来，李宇提着一小笼烧卖，步入人来人往的客栈。走上乌木楼梯，走过拐角，他敲敲泽西尔房间的门，听到一声回应，才推门进入。 此时的屋内，挂了一幅字画的墙上正有一扇鎏金色的大门化为齑粉，消散于空气中。而门前的泽西尔正在整理袖子，似乎有些不适应这边的袖口漏风的宽袖子。 「你回店里了？」 李宇将小笼包放在厅内的矮桌上，坐在桌后的软垫上。 「嗯，刚刚店里来了客人。」 泽西尔走到桌前，附身用指尖挑开木盒的盖子，看着里面散发鲜香味道的烧卖，挑起一边眉头。 「给我的？」 「嗯。」 李宇将盒中的红木筷子递给他。泽西尔接过后，抬起淡蓝色的衣衫下摆，优雅的坐于李宇对面。 他将一枚烧卖放进嘴里，随即笑笑：「很美味。」 随后，泽西尔又说：「刚刚来的客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 李宇将脑子里比较特殊的人都拉出来遛了一遍，结合近期，他不确定的问道：「裴无极？」 泽西尔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看来是猜对了。 李宇心里一松，去问泽西尔，裴无极去店里换了什么。 没想到泽西尔卖了个关子，一脸神秘的对着他说：「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晌午时分，街上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 「武林六大派开始围攻无极宫了！诸位围观的、做买卖的趁早了！！」 好傢伙，这一声狮吼足足有半城池的人听到，顿时，客栈里落脚的商人以及众多凑热闹的武林人士纷纷奔下楼，使用各种交通工具直奔长吉山。 李宇在楼顶看的一阵愣神儿，突然觉得古人比他们会做生意。 他亲眼看着一个商人拉着一车伤药上了山。 屋内，吃完烧卖的泽西尔放下筷子，他再次整理了一下漏风的袖子，站起身：「好了，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两人走出客栈，在城门口看到有商人在推销武器，刀枪剑戟狼牙棒流星锤应有尽有。李宇为了上山后符合那里的画风，挑了一把狼牙棒，给泽西尔买了一把流星锤，两人这才上山凑热闹。 . 裴无极端坐于无极宫教主之位上，外面喊杀声震天，他上下抛弄着手中的核桃，表情寡淡。 直到，自己的那些属下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计划，装作不敌退入山中隐蔽，余下的六大派人士及一些江湖小鱼举着武器沖入大殿。 垂落的核桃稳稳落入掌心，裴无极望向人群后方跑来凑热闹的两人，挑了挑眉。 「魔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这时，一名六大派长老走出人群，他手执长鞭，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魔头？我么？」 裴无极将目光从人群后方的两人身上挪开，平静的注视那位老者。 「这殿内的魔教中人只你一个！」老者傲然道，「不是你是谁？？」 「是么？我倒是觉得，你们的盟主才是魔头才对。」 裴无极嘲讽的一笑，头微微偏向一旁并未开口的武林盟主李蒙。自失去了命运莲及金丝铠甲两样东西后，李蒙的性情就变得喜怒无常、疑神疑鬼且畏首畏尾。 裴无极懒得拆穿他的小心思，也没再跟其他人废话，而是丢出了手中的核桃。 「骨碌碌……」 浅白色的核桃掉入大殿的石砖后弹跳两下，在空旷的殿内发出细小的碎响。它慢慢滚到人群两米远的距离。 「这是什么阴毒的暗器？？」 以长老为首，所有人警惕的后退。而李蒙的表情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下一秒，一道影像从地面弹射而起，里面显现出李蒙的样子——准确的说，是三年前的李蒙。 那时，他在碧月山庄属于自己的房间中，面对着桌上的命运莲，自花盆中捡起掉落的花瓣，写下第一瓣改变命运轨迹的话。 【让我的资质变好。】 不！！！ 人群中，看到这一切的李蒙目眦欲裂，但这一刻表示出失态，就表示这些事确实是发生过的，到时候他反倒成为武林众矢之的。 第65页 李蒙冷笑一声：「我看你刷什么花样。」便闭上眼。 他绝对不能认！ 接下来是李蒙写下第二瓣的画面。 【我要天雪山洞府的异宝。】 第三瓣。 【我要……】 第四瓣。 【我要……】 李蒙后背上的冷汗越积越多，他控制不住的想要颤抖，却被意志力勉强压下。 第五瓣。 【裴无极惊蛰之夜杀恩师。】 李蒙衣袖下的手重重一抖，内力自他手中浮现，又被他强制收回。 绝对不能出手！出手就输了！ 第六瓣。 【小师妹会爱上我。】 李蒙的嘴唇重重一抖，脸色变得越加不好。 第七瓣第八瓣第九瓣…… 这其中，有好多改变武林局势的愿望出现在众人眼前。等到所有画面播放完，影像散去，李蒙忍下心中的寒意，微笑着转过身，面向身后表情逐渐狐疑的武林众。 「既然裴无极能搜罗来此等异宝，那影像的事，也是可以造假的。」 这句话似乎点醒了一部分人。一位长老眼中的异样散去，重新变得坚定。 「对！此等稀有宝物在裴无极手中，自然怎么说怎么是！大家不要相信那个魔头！」 局势似乎又向着李蒙那里一边倒了。 人群的最后方，李宇将死沉死沉的狼牙棒放在脚边，问一旁的泽西尔。 「这次你卖了个投影仪？」 泽西尔握着篮球大的流星锤，将上面的尖头一个一个按进铁疙瘩里。他笑道：「不止。」 「嗯？」这次轮到李宇诧异了，「店里不是规定每次只出售一件商品么？」 「我说的是，不止这一项功能。」 这下，李宇的好奇心被泽西尔彻底挑到了顶点。 殿内，角落里的核桃出现条条裂痕，最后爆裂开来，变成了泽西尔曾拿走的那盆命运莲。 漆黑色的莲花在玉盆中娇艷欲滴，花瓣上的脉络如青筋般鼓胀收缩。 在众位武林人士重新变得惊疑的目光中，裴无极抓起身旁矗立的纸灯笼，重重砸在那朵花上。 「这件事因它而起，理应由它将真相还给世人。」 「不！！！」 自命运莲出现后，全部心神都放在那朵莲花上的李蒙，因骤然起火的莲叶慌了心神。 那是让他掌控全武林命运的存在！ 那是他的莲花！ 外人怎么敢？？？！ 李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狠扑上去，用袖子快速拍打莲花上的火焰。 但火蛇还是无情的吞噬了莲花。 随着盆内一朵朵写满「愿望」的莲瓣捲曲消失在火中，殿内所有人才如梦初醒般，眼底有水光缓缓流转。 「我想起来了……」 一名独眼壮汉茫然的走出人群，他仰头注视着座位上的裴无极，坚定的眼眸似是在回忆过去。 「我曾在西工山被当地的马匪抓去做过苦力，那时，是裴先生单枪匹马闯入十二山寨，救出了包括我在内的，一百一十条人命。」 壮汉一字一顿的说出过往，垂着头将手中的长刀丢在地上，兵器在地面发出叮噹的声响。 「我做不出以怨报德这种事，也无颜再面对裴先生。」 独眼壮汉转身离去。 「我也……」 人群中，一名白衣年轻人看看自己的掌心，他注视上面的老茧，诉说儿时的往事。 「10岁那年，我视裴无极为目标，顶撞父母，离开家门，苦学剑法。14岁那年峨山大雪，裴先生曾在山洞中指导过我剑法……那晚洞内火光迷离，往事歷歷在目，我怎么就被鬼迷了心窍，对可以称之为半个师傅的人做出这种事？？！」 白衣年轻人抬起手，重重折断了手中的长剑，不顾滴血的左手，对着裴无极深深鞠躬，随后转身离去。 同样的情况，不同的往事在殿内被提及，站在大殿的人越来越少，最终余下十来人，注视地上抱着花的李蒙。 那位执鞭的长老表情复杂的看着李蒙。 「李盟主能否对在座的诸位解释一下？」 沉浸在莲花被烧毁的痛苦中的李蒙，一寸寸将头转向众人。 . 曾倩站在书房，静静的注视墙上的挂画。 挂画上，一稚龄女童正站在雕樑画栋的院子里扑着蝴蝶，画面虽只是寥寥几笔勾勒，色彩也不繁杂明艷，但依旧将女童憨态可掬的样子表现于纸。 这是曾倩11岁那年，少年时的裴无极画给她的。 这位伴随她一起成长的哥哥，是玩伴，是她调皮捣时主动扛下一切的人，是她情窦初开唯一喜欢过的存在。 记得儿时，她因不小心打碎了父亲的玉翡翠，躲在家里的柴房不敢出来。是师兄裴无极主动帮她扛下，被罚跪在列祖列宗的排位前一整晚时间。那时她早已被乳娘寻回，独自躺在床上注视窗户，只记得那一晚的雷声好大好大…… 「我当年……为什么问都不问就怀疑他？」 曾倩看着墙上的挂画，娇艷的双眸被泪水充盈。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她没有答案。 就在心中被痛苦充斥，破空声自身后袭来，曾倩抬起手，瞬间抓住了向承重柱飞去的利箭。 第66页 一张纸条正绑在箭尖儿上。 曾倩表情疑惑。她展开那张纸，望着上面熟悉的字迹，默读其中的内容，她的眼睛一寸寸的睁大。 正在这时，屋外的围墙上响起重物翻下来的声音。 曾倩随手将纸条悬于烛火之上，随后丢了纸，任它在空中飘落，燃烧成灰。房门被打开，走出门的曾倩看到了院内挣扎起身的李蒙。 「阿倩……」 被各派高手围攻至重伤的李蒙颤抖着满是血的手，向着曾倩伸去。这位曾经的小师妹，他现在的妻子，是他这世上唯一记挂的人。 「快！带上孩子，我们去码头！」 李蒙呕出一口血，扑倒在曾倩的怀里。 「六大派倒戈无极宫，与裴无极那魔头沆瀣一气！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 曾倩表情麻木的被李蒙抱在怀里，对于李蒙的急切，她表现的无动于衷。李蒙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了妻子的不对。 「阿倩？」 曾倩缓缓推开丈夫。 「命运莲……是什么？」她开口，「与你紧张了这么多年的，玉观音身后的暗室有关么？」 「……」 她竟然知道暗室！！ 情绪凝固在脸上没，李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因为尊重你，所以这么多年我从未打开过那间暗室……」曾倩惨然一笑，「李蒙，你告诉我。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 李蒙抖着嘴唇，身体也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觉得冷，全身都冷，骨头缝里都在渗凉风。 而曾倩，她注视着眼前这张染血的脸，只觉得熟悉又陌生。认识了10年那么久，她好像从未了解过李蒙。 「不，阿倩。你听我说……」 剩下的话被李蒙吞进了肚子里，他低下头，看到了心口上的那枚铜柄的匕首。 「李蒙，我恨你。」 -------------------- 第四十五章 7月的长吉山宛如出嫁的少女，朦胧着泪眼，坐在轿子里一遍遍看云雾里的远山。 细雨绵绵的山脉藏在缭绕的雾里，雨水打湿了河中心漂荡的乌篷船。60余岁的老汉穿着蓑衣，撑着竹篙，缓慢将船向对岸驶去。 「你卖给裴无极的契约商品叫什么？」 船内，听着仿佛在耳畔轻响的雨声，李宇的眼神带着探寻，希望自己的好奇能得到一个答覆。 「那东西啊，叫公正天秤。」 细长的两指拈起矮桌上供人消遣的围棋白子，泽西尔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敲着，双目半阖，懒散似犯困的猫。 「这东西适合卖给一些受到过不公正待遇的客人。」他悠悠解释，「当受到的屈辱叠加，天秤就越加倾斜的厉害。因为保持公正的特性，它会以主人最期望的方式，将惩罚几倍奉还给施加者，将公正还给主人。」 听到解释，李宇懂了：「所以你收回去的命运莲才会重新出现在裴无极的手里。」 「对。」 这样的规则，如果加以利用，那客人很可能会抵抗不住诱惑，成为另一个李蒙。例如故意让自己受到屈辱，然后向天秤兑换「神器」。但直觉又告诉李宇，泽西尔不会那么轻易让别人滥用他商品的能力的。 想到此，李宇放下心。 潮湿的风吹开舱内的竹帘，布满青苔的远岸若隐若现。执伞的青衣人此刻就站在岸边。 凉风在橙黄色油纸伞的伞面上颳起水波。李宇看不见伞下人的神情，只隐约看见线条柔和的下颌。由那张下颌开始，李宇的脑内勾勒出一张不似凡尘般俊美的眉眼。 牛毛般的细雨打湿了翻飞的袍角，裴无极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目送他们的船远去。 「他心里真的不恨我们么？」 毕竟听到是店里出售的命运莲，裴无极的反应那般大。 听到李宇的问话，泽西尔唇边的笑容渐大。 「有什么关系？毕竟在他被所有人针对的时候，只有我们雪中送炭。」泽西尔强调，「只有我们。」 ……你这样的答案，真的让人有种可以随意掌控他人生死，无所不能的飘飘然感觉啊。 李宇摇摇脑袋。 不行不行！一旦沉迷那种掌控谷欠的话，就回不了头了。自己不能被泽西尔给带坏了。 乌篷船轻轻撞上岸边的泥土，回弹间，竹帘外的码头时隐时现。 . 陷入黑暗的大厅，在大门被打开后，欻的一声亮起了烛火。 门外，乌黑的天幕，斜风伴着细雨。李宇踩进屋子里的第一脚，在浅色的瓷砖上留下清晰的水迹。从古代世界回来前，李宇花光了那个世界兑换的所有银钱，买了一大袋子熟悉的蔬菜瓜果、肉类以及一些纪念品。 他将东西匆匆放在厨房边的储藏室，便通过三楼的镜子，来到图书馆。那时，泽西尔正将烧毁到只剩焦煳轮廓的命运莲沉入井中。 漆黑的莲花随着四散的霉点缓缓下沉，直至沉入黑暗，消失在视线里。 李宇等的就是这一刻。在泽西尔将劣化商品沉井时，他需要尽量收集到有用的信息，最终目的是查到那头白鹿的资料，看看能否解决自己身上不受控的能力。 瞥了身边的泽西尔一眼，他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种劣化的商品？」 第67页 苍白无血色的指甲轻轻敲击井边满是苔藓的石砖，泽西尔似是在思考，随后回答：「157件。」 「记得这么清楚？」他诧异。 「不。我刚刚敲击井砖是在问井。」 顿时，李宇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东西也是活的？」 「不算哦。」无血色的指甲指向井水，「这下面，有一本记录它们信息的书，刚刚也是那本书通过井反馈给我的。」 李宇登时看向井内。只余少许波纹的井水，更漆黑的深处，似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瞧，那感觉令人后颈发凉。 李宇缩回了脑袋。 难怪查不到这座井和里面商品的信息，原来书沉在井下。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希望能找到下井的信息。 「劣化商品越来越多的话，井不会承受不住么？」 「嗯？我还没和你说过么？」保持神秘优雅气场的泽西尔装可爱般眨眨眼，后知后觉的说，「好像确实没说……其实井里的东西，只要洗去前主人导致的劣化痕迹，就可以重新炼制成新的商品了。」 「那你怎么下去取？」 只要知道下去取的方法，那头鹿的信息包括他的能力都真相大白了…… 李宇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所以他竖起耳朵听。 泽西尔似有所感的抬起细长的眸。他扫了李宇一眼，不知是否猜到李宇内心的想法。反正抱着不纯目的的李宇被看的是十分紧张。 可能时间过去了几秒钟，也可能过去了很久，直到泽西尔发出一声轻笑，空气中那种窒息的凝固感才散去。 「也好，你早晚都要下去帮我取东西，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 浅淡的唇色一开一合，清越的嗓音吐出了下井的方法。 「吃一颗树藤镜架上的果实，你就拥有了下井后不被伤害，甚至可以唿吸的能力。」 而树藤镜架这个东西，在泰坦巨蟒守护的房间。毕竟那里的镜子中，放置着成百上千种待出售的契约商品。 「我如果去取果实，那条巨蟒不会咬人吧？」 泽西尔摊摊手：「你可以去试试。」 这语气…… 肯定会咬的吧？！！ 李宇在心中打滚。 . 深夜，两人离开明亮如白昼的图书馆，返回到正常的混沌屋商店。路过二楼时，李宇望着第二间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推开那间拥有泰坦巨蟒的房间的门。 只能等明天再说了。他想。 下到一楼，李宇推开临近楼梯的墙壁上的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间屋子即使离开了好几天，屋内依旧保持干净，没有丝毫灰尘。在这里住了小半年，李宇对这间屋子也稍稍有了些归属感。 他从衣兜中摸出古代世界买来的纪念品，将它放在了窗台上。 纪念品是一座木雕，雕的事身着蓝色长衫的小人。自从住到馄饨屋后，他的房间虽然不如泽西尔的屋子布置的那样华丽，该有的高床软枕、布艺墙纸也都有，但总觉得少了点「他的气息。」 李宇推开少许，抱着手臂欣赏窗台上，背着月色站立的小人。它一手执剑，一条腿高高踢过头顶，蓝色的长衫下是红色的长裤。 他露出一个笑。 现在好了，这间屋子里也拥有了属于他的印记。 他放下手臂，扫过墙上指着12点的时钟，爬进被子里。 「接下来，就需要查清楚那头鹿以及我身上的不可控力了……」 到时候，根据这能力的掌控度，他会将答案告诉泽西尔。同在一个屋檐下，藏着掖着的生活有些难受，而且知道答案再告诉，也能避免自己成为泽西尔手下的「小白鼠」。 -------------------- 感谢在2023-03-20 21:17:19~2023-03-22 21:3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043007 10瓶；茫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清晨的大厅宛如沉睡中的庙宇，阳光斜打进来，光影分明的屋子被照的内敛而肃穆。 李宇一早便去储藏室拿了一条羊腿出来。因为早晚都要接触那条巨蟒，获取到树藤镜架上的果实，与其拖延太久，不如主动试探，说不定那条巨蟒也和怪影伯格一样是个纸老虎。 他走上二楼，推开那间泰坦巨蟒栖息的屋子，环顾四周，找了个合适的方位，在巨蟒的注视下，将羊腿丢了过去。 紫红色的蛇信向外吐了吐，冰冷的竖瞳直视了李宇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游下树，去查看地上的东西。 当那条蛇离开树藤般的镜子架，在羊腿上闻嗅。李宇试探着朝镜子架方向迈开步。 一步、两步、三步…… 一开始庞大的爬行类动物并没有反应，它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那条羊腿吸引。 这让轻手轻脚向里走的李宇稍稍放下心，直到他的一只脚踩上漆黑庞大的树藤边缘。 那边垂头对着羊腿的蟒蛇骤然转过头，竖瞳顿时变得尖厉兇残。它将超出常理的大嘴张开到了极致，露出腔内的毒牙以及牙齿尖不断分泌出的粘丝。 下一秒，它嘶吼着朝李宇沖了过来。 自从对那些超自然生物适应之后，说实话李宇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极限跑酷的感觉了。头皮发麻的感觉就像有一个人在拿密齿的木梳不断梳着脑袋，力度很大，麻到发疼。 第68页 李宇果断放弃爬上曲折不好找落脚点的树藤，收脚开始围绕这面巨大的镜子跑圈。 一开始巨蟒还会追着自己，但是十圈之后，李宇失去了蟒蛇的踪影。 ……这东西似乎比怪影伯格有智商？ 站在死一般寂静的房间，李宇看看周围，原地思忖两秒，随后想到什么般倏然抬头。 血盆大口自空中勐然砸落，紫色的口腔内壁及两嘴间相连的三角形薄膜清晰可见，中心处的食道宛如没有尽头、没有灯光充满窒息感的隧道——一旦进入，就会被死死困住，直至被胃液消化殆尽。 有一瞬间，李宇似乎看到了远在天国的姨姥在朝他慈祥招手。 但—— 他没活够啊！！ 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在白皙的皮肤上鼓起阵阵蓝光，在巨口砸落的瞬间，不知是心脏给了他力量还是危机感救了他，李宇本能的就地一滚，躲过了致命一击。 「轰！！！」 庞然大物在身旁砸落，巨响使整个空间发出勐烈的震颤，李宇手脚并用的爬起身，在刺鼻的腥臭味中一个滑步冲出了门外。 腥臭味如影随行，李宇迅速起身，抓着门把在蛇口冲出来前，率先将门关上。 「咔哒。」 预料中撞上门的重响没有从门板后出现，李宇手软脚软的退到二楼栏杆，按着脆弱的小心脏喘息了一会儿，一抬头就看到楼上探出脑袋的泽西尔。 「在做什么？」 泽西尔似乎刚刚睡醒，惺忪的眼尾染上一丝懒散，略显凌乱的银丝自耳畔垂落，探到了三楼栏杆的外面。他浅灰色的丝绸睡衣衣领半开，锁骨线条如被刀削般，就好像哪哪都漂亮的娃娃被人糟蹋了，带着一种狂野又引人犯罪的美感。 李宇如同被攫住了心神，直到泽西尔重复了一遍疑问，他才回过神，压下脸上的热度，开了口：「在尝试与『老员工』进行友好交流。」 这说法挺新鲜的。泽西尔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李宇发出轻笑：「结果呢？」 「差点就成早餐了。」 泽西尔语气夸张：「哦～真可怕。」 . 因为早上的惊魂事件，李宇下午时并未採取什么行动。他只悄悄开了条门缝，与树上的蟒蛇对上视线后，便合上了门。 天蒙蒙黑的时候，李宇将晚餐端上了桌。以前他很少和泽西尔一起用餐，直到这几次任务稍稍熟悉了，他才尝试叫泽西尔与他一起吃饭。 餐桌上，李宇委婉的询问了一句不被蟒蛇攻击的秘诀。 博学的泽西尔很快给出了答案：「泰坦蟒有怕生的特性，想要不被攻击，只能让它慢慢熟悉你。」 ……怕生？ 李宇瞪圆了眼睛。 你莫不是在逗我？ 那瞪着黑黝黝眼睛的形象看起来就像一只噎到的仓鼠。 「你管这叫怕生？？」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泽西尔理所当然的点头：「嗯，不然呢？」 没法沟通了…… 李宇吃了两口炒羊肉缓了缓被噎死的情绪，脑海中浮现出下午开门时，门内没有被吃掉的羊腿。 他再次询问泽西尔：「那条蟒蛇只吃你餵给它的东西？」 他没想到泽西尔还会训蛇。 「不会啊。那种野兽只要是食物就会毫不犹豫吞进肚子里去吧。」结果泽西尔的回答十分随意。 拿着餐刀的手停顿了一下，泽西尔突然变得若有所思：「不吃东西了呀，看来又得物色新的守护兽了。」 因为这次对话，李宇这才知道守护镜子的怪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只。 「对了。李宇突然对蟒蛇感兴趣，是不是想去井底看看那本书？」泽西尔将话题突然转移到李宇的身上。 「……」 李宇的心跳漏掉了半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但没说明原因。 ……因为他也怕被换掉。 . 晚餐结束后，泽西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厅里。李宇不知道他去了哪个房间，也不太感兴趣，早早的回到自己靠近楼梯的屋子。 墙上的挂钟一点点转到了深夜，床上的李宇骑着被翻了个身，睁开一双毫无睡意的双眼。 窗外夜色深重，细小的水珠在花蕊上聚集。仔细听，他似乎能听到远处林子里传来的蛙鸣，伴随着细碎的，如同蚊虫嗡嗡声的对话。 他捂住耳朵，再次翻了个身，注意力从外面抽离后，那种嗡嗡的声响才如潮水般褪去。李宇回过神，才注意到门外的地缝处，有暖光照了进来。 有客人？ 他起身穿上拖鞋，想了想，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因为这样看起来不那么随便。之后，他手扶向门把，打开了门。 夜晚的混沌屋灯火通明，泽西尔迈着优雅的步伐正走向二楼，看来已与客人谈妥条件，正去拿契约商品。 竟然已经接待完了？ ……他到底在床上发呆了多久？ 坐在沙发上的客人没注意到门边的李宇。他目视着泽西尔上楼，走进第三间屋。那位客人身材高大，光是坐在那里就占据半个沙发，目测站起来身高将超过4米。 巨人族？ 那人一身漆黑看不出材质的皮衣，左肩一块白色狼皮披肩，左眼戴着眼罩。左手银钩，脚下黑靴，浑身散发大海的味道，是一幅标准的海盗打扮。 第69页 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连鬍子都没刮干净。 但李宇还是准备在泽西尔不在期间上前接待。 只是他脚刚一动，那位坐在沙发上的客人便动了动指头，一缕黑雾飘出指尖，眨眼间就上了二楼，顺着第三间房门下的缝隙钻入。 「泽西尔！！！！」 顾不得因奔跑甩丢的外套，李宇一个大急转弯，跑上二楼。 而沙发上的客人也被李宇的这一声爆吼吓的一个哆嗦，手中的银钩下意识朝李宇脚踝甩去—— 长长的铁链带着银钩飞向李宇。 -------------------- 第四十七章 可能是从未想过真的有人会明目张胆袭击混沌屋里的人，当破空声伴随锁链飞舞时带起的颤动声席捲而来，身后的危机感令眼前的楼梯上起来格外陡峭漫长。 意识到危险后，李宇的身体努力向左闪躲，当左手触碰到栏杆扶手，他头颅半转，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向他而来的银芒。 胸腔内心跳的声音随着变慢的时间而放大，随着咚——咚——迴荡在耳畔的巨响，他的瞳孔也渐渐因紧张而收缩。 这一刻，楼梯下值守的两座无面人偶向锁链偏转头颅。 「锵！」 人偶瞬间变化成矛的手臂交叉，绞碎了半空中的锁链。时间在此刻恢復了正常流速。李宇纤长的睫毛眨动间，被绞碎的银钩与铁链瞬间贴耳划过，扫落几根黑髮的剎那，银钩重重砸穿进地板里。 灰尘与硝烟瀰漫间，楼上的泽西尔同时开门，一把匕首自他手中掷出，在半空中轮转着化作长刀，将起身的海盗肩膀瞬间穿透，钉死在沙发上。 「啊啊啊！！！」 如深渊刮上来的巨吼席捲屋子，伴随着飓风。海盗的惨叫声比出海时游轮的汽笛声还要可怖十倍。 于是泽西尔毫无怜悯心的又一刀飞出去，长刀精准刺进海盗巨人的嘴。 随着惨叫声消失，巨人庞大笨重的身躯软挂在了刀子上，失去了意识。 【把他丢出去。】 接收到指令的两座人偶迟钝的顿歇片刻，便走至沙发前拖动海盗的躯体。 二楼楼梯之上，泽西尔深紫色的眼眸宛如充满浓雾的沼泽。他笑着，嘴角的笑意却带着不详。 【妄想得到更多的贪婪者，从古自今不论多少，都是一群蠢货。】 泽西尔的语速又快又诡异，一时间，楼下的李宇根本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那边，无面人偶已经拖着海盗来到门边，被打开的大门外不是想像中的无边海域，而是竖着无数尖刺的深渊。 漆黑的崖下，有风吹来。无数人形及非人形的尸骨挂在尖刺之上，骷髅空洞的眼眶凝望鎏金色的日月大门，左眼眼眶中的黑色尖刺昭示着这位死者的致命伤。 无面人偶将无意识的海盗推了下去，楼梯上的李宇只听到噗噗几声轻响，随后是逐渐合拢的大门。 两座无面人偶重新回到楼梯下方，成为混沌屋中无生命体的装饰品。 而李宇则忍住不适，走上楼，告知海盗指尖黑雾飞到屋里的事。 「没事。」 泽西尔周身诡异的气场渐渐散去。他对着李宇笑着摇摇头。敞开的门后，房间震动，就像是对泽西尔话的回应，巨蟒游走着庞大的身躯，将追逐的那团黑雾吞进肚腹之中。随后，巨蟒倒在地上，身上巴掌大的鳞片暗淡了几分。 「……它没事吧？」 李宇情不自禁朝着巨蟒走了几步，又因为想到对方的攻击力而停下脚步。 「暂时还没事。」泽西尔睨了一眼闭目的守护兽，「这里的气味闻得久了，要进化了。」 「咦？竟然是好事。」毕竟之前泽西尔说要换掉它，还以为生病了呢。 「好事？」泽西尔转动眼珠，看向李宇，「可进化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呢。」 泽西尔拉上了房门，迈步向楼上走：「看来得动身寻找新的守护兽了。李宇喜欢哪种动物？猫咪还是猎犬？这种生物单从外表来看比较无害一点。」 但李宇只是看着门，没有回应。 站在三楼的泽西尔注视李宇。 墙上的挂钟此时指向凌晨四点。漆黑的黑夜尽头，血红已经点燃了世界的一角，要不了多久黑夜便会淡了颜色，只剩乳白。 「看来你暂时还想不出答案。那么晚安，早点睡吧。」 银色的发尾打着旋，泽西尔的身影消失在三楼门板后面。 「为什么要等进化失败再去费力寻找新的守护兽……？」 进化成功后，更强一点的留在这里不是更好么？ 穹顶的蜡烛一根根熄灭，注视陷入黑暗的房门，李宇陷入沉思。 如果进化成功的话，自己以后就不会被咬了吧？ -------------------- 第四十八章 书籍和文字可能是智慧生物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发明。而图书馆本身则会让人意识到个体的渺小，意识到自身的不足，同时对那些未知的存在生出敬畏的情绪。 时隔半年，李宇再次翻开了那本百科全书。 这本书曾经记载了怪影伯格的过去，甚至将伯格的弱点公示。所以当他再次翻到记录着关于泰坦巨蟒的详细资料时，心里不由再次感谢了一遍这个叫贝蒂姆的作者。 【丝泰巨蛇，来自罗乐位面的远古生物，不同于其他蛇类拥有的热成像感应器，丝泰巨蛇的眼部结构……】 第70页 【这类蛇类十分好吃，如果生活环境令它们感到满意，那么很容易进化成龙兽。进化期间它们不会进食，但却需要补充充足的能量完成进化，进化一旦失败，丝泰巨蛇会因为承受不住体内暴动的能量烧成焦炭……】 一目十行的看完那只巨蟒的资料，李宇在第二页中段位置找到了丝泰巨蛇在进化期间需要补充的能量。 【两斤紫色火山土、洋湖艾草、都灵石、芨芨特草……】 这些东西乍一看有些像种花才能用到的材料，而除了那间超市，李宇暂时还想不到补充这些材料的好地方。藉口去超市购置调料，李宇与泽西尔打了声招唿，便通过商店的大门走进那间超市。 可惜的是，万能的超市并没有书上的那些材料。 李宇推着一车调料走去结款时，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没想到转折来的这么突然，在走出超市的路上，一家新开鍊金术师材料店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看看……嗯，紫色火山土……有。洋湖艾草……我记得是在这里……】 华丽长袍上顶着一骷髅头的白骨鍊金术师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他手里拿着李宇所要的清单，佝偻着身子在一个个古老沉重的货架中穿梭。最终，鍊金术师在最里侧最顶层的货架箱子里找到了最后一样材料－都灵石。 【咳咳咳……】白骨鍊金术师用袖子甩走因搬动箱子引起的灰尘，【好了，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一共1422.3……】 【好的，刷卡支付。】李宇掏出了衣服口袋中的水晶卡。 这张卡不是泽西尔的，而是他的。在混沌屋工作，他也是有薪水的，虽然数目不是很多，但买些其他位面的纪念品或者满足个人喜好还是足够的。 交完钱后，李宇拿着那一袋材料回到混沌屋。书上说，野生丝泰巨蛇都是直接吞噬这些材料，但加热炼制吸收效果反而更好一些。想到在厨房炼土可能会弄脏地面，李宇便拿着那一袋东西来到了混沌屋外面的草地上。 找到一块平坦的石头，将柴火和坩埚及铁丝挂架放在上面。之后是将所有材料都倒进坩埚里。李宇点燃火柴，烧着了锅底的柴火，在锅身传来热感时，开始用手揉搓。一开始的手感让人找到了小时候捏橡皮泥的感觉，但随着锅子变得烫手，由轻渐快的震动开始出现，李宇便不得不退开了。 裂痕出现在土黄色的坩埚上，下面燃烧的红色火焰渐渐变成了诡异的绿色，当裂痕逐渐密集成蛛网，坩埚周身扭曲变形的空气令李宇意识到不对。 他马上退到了屋子里，在关上门的剎那，一声巨响在门外响起，声音响亮的好似酒店门前朝天开的礼炮。 「……不会失败了吧？」 第一次尝试弄这种类似鍊金的产物，李宇也不是很确定能成功。他站在屋内，等到外面的动静散去好一会儿，才打开门查看。 石板不用说，已经被炸的四分五裂。土黄色的坩埚和铁丝架子也不知所踪，被燻黑了的草地上，一块煤炭一样的大疙瘩静静立在那里。 「这玩意儿……能吃么？」 他怕这一口下去，那条蛇直接嘎了。 寂静在煤块和李宇直接蔓延，山风拂过脚下的草地，打破寂静的是煤块身上裂开的声音。 「咔……」 随着裂痕变大，一块黑壳从煤块上剥裂，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白水晶。 「唿……」 看来能吃的是里面那个。 李宇松了口气。 . 对比昨天，那条蟒蛇的鳞片又灰白了少许，曾经红底花斑的颜色边缘出现了叶片才会有的枯败景象。当李宇打开门进来时，蟒蛇睁开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有气无力，自己手中的白水晶就更不能让对方的神情出现什么变化。 看着这样的巨蟒，李宇鼓起勇气站在对方面前，撬开嘴将白水晶塞到了对方的嘴里。 异物入口，巨蟒的瞳孔收缩少许，身躯躬起竟要强行撑起身体。李宇眼疾手快的用手环上巨蟒的大嘴，这么做的目的，一是能避免自己被巨蟒当场吞了，二是避免白水晶掉出来。 「这是帮助你进化的好东西，吐出来你可就死定了。」 巨蟒在他的臂弯下剧烈挣扎，粗壮的蛇尾在这空间中四处甩动。 「都说了是好东西……花了我不少钱呢……」 李宇咬紧牙关，搂着蟒蛇的大嘴，被甩的头晕眼花。 半晌，似乎是药效起了作用，蟒蛇的双眼聚焦到眼前的人类身上，挣扎开始减弱，直至平静下来。 灰白褐红的鳞片之下，白色的微光隐隐透出，蟒蛇最后看了李宇一眼，随后再次倒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而李宇在确认这条蛇确实是睡过去了，而不是装的，才放开手臂，顶着满头汗手软脚软的退出房间。 「唿……好累……」 这么大的生物简直比一头牛还有劲。 李宇扶着楼梯扶手下到一楼，一头倒在沙发上。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了。」 书上说，大概20个小时就能等到结果。 「希望是好的结果吧……」 不然自己真是白折腾一趟，费时费力还费钱。 牛奶的香气飘入鼻子，在沙发上仰头注视穹顶的蜡烛的李宇，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骨瓷的杯子。 第71页 泽西尔的脸出现在沙发靠背的后面：「吃了初级进化石，娜娜进化的成功率提升到了百分之六十哦。」 娜娜，李宇记得是那条蛇的名字。 「才六十啊……」 李宇的表情有些失望。他坐直身体，接过热腾腾的牛奶，随后向泽西尔道谢。 「趁热喝。这是共加加的奶，有助于补充体力。」 泽西尔捧着茶杯坐在了李宇的身侧。 -------------------- 第四十九章 「初级的进化水晶不难炼制，但第一次就能成功，看来你的天赋不错。」 自己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 他似乎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陶瓷杯壁上传来的温度直达手心，那层暖意似乎令制服蟒蛇时的虚脱感都减弱了一些。也因为那句夸奖，他心中升起几分腼腆和雀跃。 他记得他说：「谢谢。」 身边的人坐在烛火通明的光下，嘴角似乎还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侧面看泽西尔，那头柔顺的银髮披散在面颊两侧，高挺的鼻樑使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漂亮，就像被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神像，每一处细节都带着惊人的美感。 被这样漂亮的人夸奖，他心中的雀跃感似乎都莫名被放大了，那感觉就像有一只鸟在他心上啄了一下又一下，又像喝了些小酒，脑子里带了点微醺的醉意。 然后，泽西尔将头偏向他。 「值得么？」 李宇被这样的问题问的一愣，随即回应：「值不值得的问题……我倒是没想过。」 李宇回忆了一下当初促使他这么做的原因，简短的解释过后，他做出总结：「大概是什么都喜欢尝试一下的性格作祟？说实话我也没想过会成功，只是觉得可以试试，因为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是不好的。」 泽西尔的面容上出现意外：「你不怕蛇了么？」 「当然怕。」李宇诚实回答，「但我不觉得这和我想要尝试的有什么冲突。」 而且说实话，那样威风又懒散的大傢伙，虚弱成那个鬼样还在负责任的清理入侵者，就那样死掉真的蛮可惜的。 这一次的回答，令泽西尔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算是回答么？」泽西尔微微前倾身体，柔软的银髮随着他的东西遮挡住了半张脸，那种无形隔在两人中间的气场，似乎也悄然不见，「你还真是没变啊……」 那种怀念的语气，仿佛是在说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这令李宇感到困惑。但他还没等问出口，强烈的睡意侵蚀了他的思维。接下来泽西尔的话似乎是隔着一片海水，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就连眼前的面容也暗淡模煳下来。 只是抬手打了个哈欠的功夫，他便失去了意识。 你还真是没变啊…… 没变啊…… 仿佛在两人的对话中循环沉沦了很久，又仿佛只眨眨眼的功夫，李宇自沙发上睁开眼，刚准备问出心中的疑惑，便被眼前令人发晕的阳光刺激的眯起眼睛。 朦胧的光线透过窗子泼洒到整个沙发甚至他的身上，暖洋洋的颜色在视线的缝隙中被分割成无数个交叠的菱形块，里面闪烁着七彩的光泽。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黄昏。 仿佛凝固了时间的、漫长的黄昏。 身边的位置冰冷，早已空无一人。茶几上放着冷掉的牛奶，骨瓷杯的阴影被夕阳的光晕拉的很长很长。 被这片寂静的暖阳包裹，还在晕乎乎的李宇突然想到了楼上的蟒蛇。 他腾的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楼，推开了那扇大门。 腥臭伴随烧焦的味道涌入鼻端，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一具庞大而焦黑的蛇尸。 失败了。 这三个字出现在他的脑海，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失望。 「没想到进化石炼制成功了，你还是没挺过去……」 空荡荡的空间迴荡着李宇的这句话。雕花庞大的镜子矗立在藤蔓镜架上，是这间屋子唯一的听众。 直到—— 丝滑黏腻的触感自头顶传来。 李宇抬起头，随后瞳孔剧烈收缩，生物本能促使他迅速后退两步，刷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我没看错吧……」 近距离注视眼前的大门，一滴冷汗从李宇的额角流下。 然后不信邪的他，又软着手脚将门打开一条缝隙。 灿金色的竖瞳就在门缝的后面，蛇类横向的瞳膜滑动，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吓到了李宇，体型比从前还要大上一倍的龙兽后退少许，口中紫红色的蛇信从嘴前端的缺口处滑出、又收回—— 刚刚来自头顶的滑腻感就是这傢伙的舌头。 「……娜娜？」 门外，李宇不确定的开口。 没想到金色的龙兽通人气的点点头。它撑开翼龙一样的翅膀，随狂风从门缝里渗出，龙兽调换方向，振翅飞向镜子顶端的藤蔓。 几分钟后，一枚黑色的果实被龙兽丢到了门口。 核桃大的果实就像苹果，骨碌碌的顺着门缝滚到了李宇的脚边。 「……」 没想到自己获得果实的方式竟是这样，李宇看着果实，过了一会儿，弯下.身捡起它。 「谢谢……」 龙兽没有说话，而是转头对着地上烧焦的蛇躯吐出金红色的火焰。庞大的火蛇吞噬了那具焦炭，顷刻间，房间内的一切便陷入火光之中。 第72页 「吼——」 一声响亮的兽吼响彻整个空间，昂起头的龙兽最后回头看了李宇一眼，便再次展开翅膀，飞上镜子顶端。它像以往那样趴在了属于它的位置，感受着安逸而熟悉的气息，龙兽闭上冰冷的金眸——挣扎了20小时，刚刚脱壳的它实在是太虚弱了。要不是为了等到李宇，它早就飞回老巢睡了。 . 咽下口中最后一口果肉，李宇推开了图书馆的大门。 明亮的四方光晕映在漆黑的走廊上，他站在门口，目光透过密密层层的书架，注视缝隙中只露出一点的古井。 女神神态安祥，手捧清泉，注视脚下。 清泉的流淌声在巨大的空间中迴响。 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李宇走向古井，在走路的过程中蹬掉鞋子，解开外套的纽扣。 当身上只剩一条四角裤，他站在深不见底的井边，犹豫了一下。 漆黑的深井中，细碎的交谈声再度在耳边响起，一股无形的吸引力攀上他的发梢，掠过耳垂，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头皮。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在贴着你的头皮蹭。 最终，李宇没有抗拒那股吸引。他知道这是那头鹿在向他表达着什么，而他废了那么多力气，也是为了到井下看看。 「扑通！」 他跳了进去。 成功进入井中的李宇，并没发现早已站在门口的身影。此时，泽西尔正靠着图书馆大门的门框，注视远处的井，层层的书架并不能对他的视线造成阻碍。 在他的身后，怪影伯格站在门外的阴影中。 【那只小老鼠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主人，混沌屋不需要人类当店员，您看……】 【闭嘴。】 【……】 泽西尔歪着头看水井，幽深的紫眸如深海，让人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主人……】 【他来店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令怪影伯格斗篷下的瞳孔迅速收缩，它站在门外的阴影里，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不甘心的后退，身影没入更深的黑暗。 伴随靴子踩在地面的清脆声响，脚步声远去了。 井内 吃了黑色果实后，他不仅能在水下唿吸，甚至感受不到井水的冰冷及劣化物品的恶念。 四周景色随着下潜变得漆黑，无声无光的世界似乎被时间所遗忘，就算有细微的颤动声传来，那也是他唿出的气泡带动的水波。 李宇向下游，顺着漆黑的水道向里游，有时会遇到被气泡包裹的物品。借着气泡微弱的光亮，李宇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那些东西有的布满斑斑锈迹，有的碎成好几块。有的像得了白化病的树；有烧焦的莲花；破碎的宝剑；还有好几个头的诡异石像…… 李宇猜测那些就是被收回的劣化契约物。 他小心绕开这些水中漂浮的契约物，直到游过一个拐角，一本散发淡淡萤光的书悬浮在隧道的尽头。 就是它。 书大概有两张a4纸大小，暗红色的封皮中心，字形优美的花体字在水底流转着浅色的金芒。 没再犹豫，李宇摆动双脚，拨开水，奋力向它游去。 -------------------- 感谢在2023-03-28 22:27:49~2023-04-01 21:1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蘑菇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曾跟随主人斩杀万千只妖魔的宝剑，只因主人身死，不惜违背契约成为魔剑。行过山水，踏过深渊，替主人斩尽世间妖魔，最终因力量耗尽破碎，在漆黑无声的古井中浸泡百年仍不能洗尽满身执念。 失去了一半翅膀的大天使石像，悲悯的神情变作诡笑，全因爱上了供奉自己的主人。它勤勤恳恳的实现主人的任何愿望。看着她一步步走上人生的最巅峰。嫁给喜欢的人。生下可爱的孩子。却又被爱人背叛，最终抱着它跳楼…… 自此洁白的羽翅晕染上黑色，摔裂的脸庞流下血泪，神情中的悲悯化作狞笑。它以劣化的姿态降临，让背叛者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为灰烬。被带回井中后，夜夜活在回忆当中。 晶莹如白玉的树苗，为了主人的野心，化作收集人头的狰狞存在； 长着金色绒毛的双头狼；断了尾巴的白龙；被烈火烧过的时钟…… 每一道伤疤都是一段故事。即便劣化，契约物也并没有错。它们至始至终都保持着纯粹的本心，一心一意只为实现主人的夙愿，就算主人的道路是错误的，就算这会使得自己劣化，就算未来会沉于不见天日的古井。 水下的书被一页页翻动，李宇的眼前划过一个又一个契约物的信息，直到一头白鹿的身影呈现在纸上，他翻动书页的手才停下来。 白鹿聚灵 传说西流国守护神便是一头白鹿，它曾带领当时的国君找到富饶美丽的莫罗平原，也就是后来的西流国。 西流国的人民信仰白鹿，每逢年节便要去庙里跪拜，祈求丰收，祈求雨水，祈求子嗣。所以能将白鹿带回国的男人，那个叫单图的汉子，被当时的西流国子民称为神的使者。 单图骁勇善战，带着白鹿驰骋沙场，多年未曾有过败仗，被当时的西流国国君封为白鹿将军。 第73页 但凡人的寿命终究短暂。单图一生都想统一恆迟八块版图，可一生未输的人，最后输给了时间。 单图死后，白鹿驮着他的尸体行过恆迟的每一个角落。等被带回井中时，白鹿已经变成血红魔鹿，鹿角漆黑，面容被骨瓷覆盖，如琉璃般清澈的眼眸化作四只金色蛇瞳，那可怖的模样，行过的地方均留下了黑色的传说。 手指的指尖抚过书页二最后一行文字。李宇没注意到的是，水中浮动的髮丝间，一枚金色的眼珠漂了出来，竖瞳一眨不眨的注视李宇手下的那本书，准确的说，是书上描绘的单图年轻时的面容。 【所以，你是想再看看西流国么？】 寂静无声的水域，一片气泡冒出。 【不。】 温润如玉的嗓音在李宇的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悲伤的情绪流淌过心尖。 【我只是想帮他看看，他心目中的盛世到底有没有实现。】 深水中，李宇偏过头，但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 【值得么？】他在心里问它。 更加轻柔的笑声响起，它喟嘆：【他是我存在的意义。】 -------------------- 啊，这章真.粗.长呢！ 第五十一章 高耸的悬崖被瀑布分成两半，水流砸落，顺着石道流向远方，而被清泉水流一分为二的是皿南市的街心广场。 这座现代化的城市与大自然融合在一起，形成独一无二的城市景观。青石板路上游人如织。象徵和平的飞马穿过图书馆的上空。几只鸽子停留在钟楼的石台上，乌黑的眼眸中倒映出下方踩着青砖的青年。他戴着灰色的针织帽子，厚实的牛仔外套下，黑色的宽松帽衫让他穿出了一种嘻哈的时尚感。此时，青年的身边，一头黑角巨鹿正与他并肩而行。 人来人往的街头，李宇拿着一杯奶茶，瀑布形成的水雾使得城市长年维持在15度上下，所以来到这边后，他临时去店里买了一件厚实的外套。 他叼着奶茶的吸管，行走在城市的街上。白色的两座小跑车停在几步远的车位线中，它旁边则站着一匹穿白色的独角兽，此刻正在和街头模特合影。 除了城市里的动物，街上的人并不能看到自己身边的那头红色黑角巨鹿。 【这就是千年后的西流国，如今的皿南市。】 李宇向身边的巨鹿解释。 【符合那位心目中的盛世景象么？】 巨鹿没有回答，如枯枝般庞大的鹿角随着侧头的动作旋转，骨瓷面具上余下的三只金色竖瞳倒映出街边卖艺的小丑，听着游吟诗人指尖拨动琴弦的乐章，感受迎面而来的属于瀑布的水汽。 它垂首注视李宇：【这与他想像中的盛世并不一样。】 未等李宇准备说辞，巨鹿满含笑意的声音响起：【但如果看到这些，他一定会很快接受并且爱上这里的。】 这座城市，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与自在，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状态对于巨鹿来说虽然缺乏了一些警惕性，但这也能说明，战争已经从人们的生活远去了。 而巨鹿的回答，也令李宇心中的顾虑消散了一点。毕竟说服泽西尔放一头危险且劣化的契约物出来，是很冒险的决定。 就连泽西尔都无法预测被放出的契约物一旦失控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灾难，所以说动泽西尔放人后，李宇的手上多了一条无形的绳索，而绳索的另一端则系在了巨鹿的脖子上。 【那，我们搭乘双层的观光巴士好好看看这里吧？】 李宇指了指一旁的站台，表情染上一丝轻松。 巨鹿随着李宇的手指指向，看到了道路斜对面的粉红色巴士车。回过头时，它对着李宇摇了摇头。 【能让我……亲自在这座城市中跑一跑么？】 巨鹿向李宇低下头颅，长长的黑色鹿角牴在他的深蓝色牛仔外套上，轻轻的顶了顶。 李宇吸奶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带上探究。 【你想让我放开绳索？】 【可以么？】 巨鹿的声音中带上一丝希翼。 【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上次准备逃离古井的事。】 实现巨鹿的愿望，是自己化解劣化物心中执念的一次尝试，也是劝动泽西尔同意的理由。但放开绳索意味着将选择权交到巨鹿手里。 劣化的契约物一旦逃跑，自己根本无法向泽西尔交代。尝试如果以失败告终，自己讨不到好不说，剩下的劣化契约物也将继续在暗无天日的古井中接受井水的洗涤，直至放下痴念。 李宇的话令巨鹿人性化的垂下眼眸。 【我不会逃走的……】 它低声重复道。 【相信我，我不会逃走的。】 李宇轻嘆口气：【坐一圈公交车不好么？你又在执着什么？】 【我只是想再次和他感受一次。】巨鹿遥望远方，【感受奔跑在这片土地的感觉。】 【你知道放开绳索，我会承担多大风险么？】李宇直接挑明了说。 【对不起。】巨鹿诚恳道歉，金色竖瞳有碎光流转，【但请相信我一次。】 . 瀑布的水流砸落地面，发出轰隆巨响，水汽瀰漫间，一道彩虹若隐若现在半空。 又风颳过冰淇淋店的店门，掀起门上悬挂的旗帜和门前排队的路人的衣裙。 第74页 巨鹿一圈圈的在城市中狂奔。 人们看不到巨鹿强壮的身躯，听不到铁蹄踏过青石板路的脆响，但巨鹿奔跑时的狂风，狂风中带来的潮意，却能令每一个人心旷神怡。 城市里的动物为巨鹿让开道路，那火红色的身影在城市越跑越快，一圈又一圈后，在李宇眼前留下一道道红色的残影。 终于，银灰色的铁蹄踏破一块青石板路，火红色的背嵴裂开一道金色的缝隙，随着鹿身高高的跃过瀑布流淌的河流，它周身的躯壳如块块拼图般碎裂，剥裂掉落在地。 巨鹿停下脚步，与李宇隔岸遥望，雪白的身躯泛着圣洁的光晕。随着双方的对视，巨鹿脸上的骨瓷面具脱落，黑色鹿角褪去成金。它睁着一对温润的黑色眼眸，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李宇。 劣化症状……消失了。 李宇直视圣洁的白鹿，忍不住勾起笑容，向它伸出手。 可河对岸的巨鹿却没再看他，它抬起头，随后再次调转身体，朝着李宇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样类似逃跑的举动令李宇的心沉了下来。 【一定要想好哦。】 【如果这次尝试失败，就算我再喜欢你，也是会降下惩罚的。】 泽西尔懒散的表情与那双暗紫色眼眸同时出现在李宇的脑海，随之响起的是对方说过的那段话。 「要是敢辜负我的信任……」 李宇收起笑容，沉下表情。 以后那一井的小可怜，他是一个都不会再管了。 放下平举的手臂，李宇百米冲刺般跑向连接河流的高桥，朝着巨鹿离开的方向奔去。 一个小时后，他在城市外的荒野中发现了巨鹿的身影。 此时他们已经绕到了城市后方的山顶，不远处就是流向城市的宽广瀑布，而水流流经的水域中心，一座巨型雕像正立在那里。 高大的男人腰背挺直，深邃的眼眸直视远方，那里天空祥和，禽鸟蹁跹，城市在悬崖的遮挡下若隐若现。而男人的脚边，一只巨鹿石像与男人并肩而立，白玉般的身躯在阳光下闪着烁烁光华。巨鹿目光温润，仿佛就算跨越千年的时光，依旧愿意陪伴在主人的身旁。 河水潺潺流淌，静立在岸边白鹿昂起首，注视水中的石像，似乎在透过石像，回忆曾经的过往。 【看来他一直在注视这盛世。】 随着李宇的靠近，静立的白鹿突然开了口。 【……这不是你逃跑的理由吧？】 快跑断气的李宇擦掉额头上的汗，情不自禁的埋怨出声，随后牵起巨鹿脖子上的绳索。 感受到脖子上的拉力，巨鹿微微偏头：【抱歉……刚刚突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情不自禁就过来了。】 【……】 餵……你这情不自禁也忒吓人了。 -------------------- 第五十二章 缓缓闭合的门扉将外面轰隆作响的瀑布，将城市的水汽与热闹的街道隔绝在了后面，随着窗外景色变换，熟悉的森林出现在视野中，屋子也陷入安静。 见李宇并没有牵着鹿回来，侧瘫在沙发上的泽西尔蹙起眉，目光移向了李宇的手。 一颗眼珠正在他的手心晃动，金色的虹膜在灯光下显现出水面才会有的流光。 「聚灵的执念……」 消失了。 泽西尔的微表情中出现些许的讶异，这种情绪一闪而逝。随着李宇的靠近，泽西尔一手撑住沙发坐起身，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肩头，那抹亮丽的银色带着顺滑的美感，也让慵懒的气场中无时无刻都带着一股子吸引人目光的冷感。 「在回来的路上，那头鹿变成了这只眼睛。」 李宇将眼珠放在泽西尔的手中。对方的掌心冰凉，那种凉好似山涧流过的溪水，带着冰的触感。眼珠被放下时，修剪整齐的指甲不可避免的触及到对方那只形状好看的右手，而那样的触感让李宇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 泽西尔卷翘的睫毛轻动，绛紫色的眼眸落在李宇身上，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嗯，确实应该变成眼睛。」 泽西尔捻着眼珠，放在灯光底下查看。而这样的态度，也让心中涌起尴尬情绪的李宇好受了很多。 「因为本体在那次逃跑时，就被我杀死了。」泽西尔缓缓解释，「而这只眼睛……大概是漏网之鱼。看气息的融合度，应该跟着你很久了。」 一直以来，李宇都被这突然获得的奇怪能力所困扰，想要告诉泽西尔，又因对方性格的不确定性而放弃。现在，既然确定了能力来自那头鹿，自己完全可以借着这次契机告知对方真相。 「正好，这也是我想要告诉你的。」 高高的穹顶，蜡烛明亮。石狮子安静的趴在壁炉之上，身下的影子攀附着台面的边沿，而下方，炉火烧的正旺。 竹节般的玉指把玩着金色的眼球，泽西尔静静的注视对方沙发上，李宇一开一合的嘴。 「事情就是这样。」 解释完后李宇闭上嘴，口干舌燥的他拿起茶几上倒扣的骨瓷杯，倒了杯热腾腾的红茶，喝了一大口。 沙发上的泽西尔交叠着双腿，丝绸质地的蕾丝领衬衫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但近距离被对方抱过的李宇，知道那细瘦的身躯下藏着怎样恐怖的爆发力。 屋子里静了半晌，泽西尔开了口：「现在仅能听到那些声音和感知情绪么？」 第75页 仅能？ 李宇按捺疑惑，侧耳听了一会儿，点点头：「能听到。」 泽西尔轻笑，手肘撑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下，他支颐看他：「看来你还没彻底吸收那股力量。」 他说：「聚灵的能力不仅如此哦。」 看泽西尔的轻松语气，以及并不危险的态度，明显没有秋后算帐的打算。见此情形，李宇长久以来压在心上沉甸甸的、有点患得患失的阴影总算散去了。 他根据泽西尔口中的关键字开始提问：「那聚灵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嘘。」纤长的食指压在单薄的嘴唇上，对面的泽西尔笑容神秘，「当你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福与祸总是并肩而行。】 莫名的，李宇想起泽西尔曾经说过的话。 「对了。」沙发上的泽西尔缓缓倾身，他注视着李宇的双眼，莹润的薄唇轻启，「能让劣化的契约物回归本来面目，你做的非常好，李宇。」 两人的对话以泽西尔的夸奖作为收尾。 月上柳梢头，夜晚的混沌屋因为置身于荒野，总给人一种矗立在坟墓中心的错觉。 炉火噼啪作响，热意在屋子里蔓延，即使穿着单薄依旧不会感到寒冷。刚洗完澡的李宇穿着单薄的睡衣走出门。他白皙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蒸透的红晕，就像染上一点红的白草莓，那样的诱人。 好久没有开机的手机响起一阵音乐，随着logo一闪而过，熟悉而陌生的屏幕出现在眼前。 今晚他们约好了，要在大厅的沙发上一起看电影。 可能是源于今天的对话，可能是对方的夸奖，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李宇觉得两人的关系要比以往亲近了许多，那种无形的隔膜似乎消散了不少。 喜怒无常的泽西尔似乎也没有预想的那样可怕。 一屁股坐在宣软的沙发上，李宇想着，一边生疏而熟练的拨弄手机，找到记忆中下载的电影。 「幸好当初出差打发时间下的电影都没有删。」 他嘟哝着，找了个特效与剧情都挺不错的科幻大片，在开头部分点了暂停，就在空旷的大厅中坐等泽西尔下来。 当门锁打开的轻响传入耳朵，李宇放下手机，在沙发上转过头。 身穿白色睡袍的泽西尔走了下来。他的白髮还是湿的，拢到身侧的发尾还在滴着水。形状漂亮的喉结镶嵌在天鹅般细长的脖颈上，下方松散的睡袍中央，锁骨的轮廓若隐若现。 这样的泽西尔令李宇烫伤般收回视线。他的心跳稍快了一些，定定的注视着眼前的茶几，口腔中甚至生出了口干舌燥的热感。 「怎么了？」 泽西尔走到了李宇的身边，在他身边落座，似乎感受到李宇逐渐升起的体温。 「没事。」 好闻的薄荷味传入鼻端，坐在他身边的泽西尔让他的心跳更快了一些。 「但你的体温很烫。」 单薄的双唇凑到李宇的耳边，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泽西尔清越的嗓音伴随着细风吹入耳朵。 一瞬间，那种头皮发麻的更加强烈了。 李宇赶紧撇开头，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 「看电影看电影。」 他点开了屏幕上的暂停符号。 「呵。」 随着影片的前奏音乐响起，泽西尔眯起细长的眉眼，嘴角含笑的用指尖梳理潮湿的头髮。 真是纯情啊。 视线一直注视看电影的李宇，泽西尔无声开口，随后，他将视线挪到李宇手中小巧的，来自其他世界的科技产物上。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堆放整齐且干燥的柴火自动跳进壁炉中心，即将燃烬的火苗又重新焕发新的生机。 楼梯下值守的无面人偶静立，面具上倒映出沙发上交叠的两颗脑袋。 准确的说，是睡着的李宇靠在泽西尔肩膀上的脑袋。 影片已经进入了尾声，字母群正在滚动式播放。泽西尔拿起青年手掌心上的手机，看了两眼，便将电影退出屏幕。随后，他微微偏头，看向李宇。 拥有娃娃脸的青年正睡的香甜，那双黑葡萄似的水润双眸此刻藏在单薄的眼皮下面，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青年翘起的睫羽，小巧的鼻子，以及水润到让人想要品尝的肉.感嘴唇。 泽西尔的眼眸暗沉了一些，纤细的食指抬起，他伸出手在青年的嘴唇上按压了一下。 「呵。」 那嘴唇果然如预料中的那样弹性十足，如果咬起来肯定十分的美味清甜。 但， 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来今天与聚灵出去时累到了。」 泽西尔好像并不介意李宇的冒犯。他动了动肩膀，看着青年从他的肩膀滑落至怀中，才伸出手，将青年横抱起来。 窗外，陷入黑暗的林子窸窸窣窣，暗影在树林的边缘影影绰绰。那体型庞大的鸟飞出了林子，又在林子上空振翅了。翅膀煽动引起的飓风将影子捆绑着拉回林子深处，余下的风四散开来，残余扫过屋檐，更多的则在弥散在远方。 随着泽西尔抱着离开沙发向房间走去，头顶的蜡烛一根根的熄灭，直至两人全部回到卧室，最后一根蜡烛摇曳着烛火，噗的一声熄灭，空气里只余下青烟的味道。 -------------------- 第五十三章 第76页 山峰在云雾间层峦叠嶂，飘渺的雾气如流水般徐徐游荡。碧绿的草坪，紫色的野花在风中摇曳，淡淡的花香吸引了蝴蝶前来驻足。 螺旋纹路的电话线蜿蜒向上，倒影在白色的衬衫上晃动着。 「嗯，我的这个能力确实来自那头鹿。」 指尖缠绕着电话线，葱白的指尖与白线纠缠，露出尖端浅粉色的指甲。此刻，李宇正在与来自星际的好友对话。 【既然查清了，那店铺的主人知道这件事了么？】 如清泉般冷冽的声线中是缓慢而带有耐性的询问，这是独属于莱恩斯的标志。 「说了，昨天我刚告诉他。」李宇顿了顿，又说了化解井内契约物执念的事，「他好像并不介意我的隐瞒，还夸奖了我。」 想到泽西尔的那句夸奖，思绪就不自觉歪到昨晚的那场电影上。因为联想，鼻端似乎也飘起了昨晚泽西尔身上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那带着水汽的身体距离他是那样的近，近到彼此的唿吸似乎都纠缠在了一起…… 气息是烫的。 李宇嫩白的脸上泛起红晕。直到电话里的莱恩斯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内容，他才回过神。 「啊。嗯！我没事！」 他掩饰般摸摸鼻头，转移话题问起了莱恩斯那头的情况。 「你们那边的蔬菜种植的怎么样了？」 太阳的辉光透过稀薄的云幕洒在城市的大地上，空气指数已经趋于正常值的阿兰德星，此刻已经不需要穿戴厚重的过滤面具才能上街，人们此刻正漫步在街心公园的广场上，享受清晨的阳光。 比加纳市中心湖之下，湛蓝色的湖水荡漾，密集的气泡自湖中涌了上来，再往下，几条鱼儿于修建得十分瑰丽的水下庄园外墙上游过。 莱恩斯此刻正在家中享用早餐。 餐桌上不再只有昂贵的水晶瓶包装，口味单调的营养液，被菜籽油简单烹炒出的白灼菜心正铺在盘底，在瓷白的盘中泛着晶亮的、让人充满食慾的油光。 「蔬菜种植基地已经增加到48座，整个阿兰德星上的人民已经全部吃上新鲜的蔬果。」 执着餐叉，莱恩斯将一块菜心送入口中。 一旁的悬浮电视上，耸入云霄的白菜地瓜玉米西红柿正与市民一起跳着早操。似乎是为了像李宇证明什么，莱恩斯招招手，让悬浮电视凑到了身边的椅子扶手，现在，椅子扶手不仅仅是扶手，还是连通两个时空的电话。 【扭腰！抬腿！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电视中，领队喊出的节拍声音洪亮，那充满朝气的音色似乎将整个城市的活力都点亮了。 【很好！旋转！下腰！】 听到电话中传来的声音，李宇的情绪也被感染，他微笑：「我听到了哦，看来你最近过的还不错。」 【托你的福。】 莱恩斯的声音柔和下来。 李宇的目光直视窗外的山峦，两人又聊了一阵儿，随后挂断电话。 . 接下来，又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李宇一点点帮助井底劣化的契约物化解了执念。 井边也24小时循环播放着童话故事，虽然这行为有些类似超度，但效果出奇的好，很大程度上安抚了井内劣化物的糟糕情绪。 这几个月时间，李宇先带着执念最深的，那把碎裂的宝剑去了令它执念深重的位面。在那里，它曾经的主人只剩下一道由力量凝聚的虚影。青年手握长剑，像曾经活着时那样，他们彼此陪伴，在万剑学院的上空挥舞动长剑，身法如鹰隼般迅速有力。 作为飘渺剑法的创始人，万剑学院的每一届学子都将剑祖都亦兰当做榜样。虽然剑祖已逝，但他的剑法与思想将在万剑学院千年万年的传承下去。 掌心的短剑发出悲戚的震动，随着半空中青年舞剑的动作，长剑的剑柄忍不住飞向天空，融入到青年的手中。他们像曾经那样，将那套熟练于心的飘渺剑法一遍遍舞着，直到众星隐没，直到破晓的晨光洒遍校园。 然后，在李宇的温柔注视下，断裂的剑柄缓缓降落在他的手心，长剑于晨光下融合成一把金色的、雕龙纹的至尊宝剑。 再之后，他带着三首六面的子母雕去看了前主人。那位虚荣的前主人为了美貌与财富，这些年供奉的「神明」不下十个。可正神她请不来，邪神倒招惹了一堆，所以已经变得穷困潦倒，面容丑恶，也算是恶有恶报。 然后是帮助丢失了龙珠而劣化的龙鱼，找到偷走龙珠并唿风唤雨的小偷后，龙鱼恢復了本来的面目。 一件件恢復原样的契约物被李宇交到了泽西尔的手中，直到最后一座碎裂的天使雕像看到了摔断腿但仍然活的坚强的女主人，天使诡异的面容重新恢復了圣洁的模样。 当井中所有的契约物被清理一空，井中的泉水倒流冲破了屋顶。那一刻镜内境外的世界被连通，井水化作的彩虹清泉变作雨水恩泽大地，将方圆十公里的污秽都净化。而看守古井的女神雕像，双手中的清泉也不再流淌。 当绵绵的细雨沖刷混沌屋外的窗户，透过玻璃上模煳的水纹，泽西尔遥望远方。 「你一直在给我创造惊喜呢，李宇。」 骨瓷杯中，红茶的茶汤倒映出男人恬静的面容。 他低声笑着。 -------------------- 第77页 第五十四章 「这是你今天制作契约物的原材料？」 第一次踏步这片由黑水构成的空间，李宇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落在区域中心的金色太阳上。 那座稜角分明太阳边角处带着金属的锐利感，现在，几道象徵光芒的边角正弯曲着，成了盛放材料的储物架。 「对。根据不同材料的功效，制作出来的契约物也都不一样哦。」 素白的手拿起金属边角上的一支干枯的植物，随着太阳中心出现空洞，泽西尔将那株植物丢了进去。 一捧黑水、两条长着牛角的黑虫、三颗植物的种子外加一只金色的眼睛。 那只眼睛李宇记得，前不久他还牵着眼睛的主人回到它的故乡，它来自那头名叫聚灵的鹿。 「再次被制作成新的契约物，聚灵会失去原本的记忆吗？」 「嗯？不会。」 泽西尔的视线轻轻飘向他，随后再次落回太阳的中心。随着所有材料被齐聚，泽西尔的指尖也亮起清冷的蓝光。 「新的契约物还是聚灵，但也是全新的个体。」 注视指尖亮光，泽西尔悠悠解释。 所以，泽西尔的意思是，还保留着原本的记忆，却不再是一头鹿？ 李宇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却没有全懂。但他却没有追问下去，因为新的契约物炼成，答案自然分晓。 漆黑的空间，这渺小如米粒的光是那样明亮。它将泽西尔的面容照的更加立体，眼睫下及耳后的阴影却被拉长过度到身后的银髮，融入那漆黑无尽的空间。这样的泽西尔看起来就像同时置身在光与影中的神秘，俊美中透着邪异。 李宇转开视线，不让那股子奇怪的情绪再次影响自己，专心去看面前的太阳。 随着米粒跃进太阳中心，那颗太阳就如同点燃的炼丹炉，繁复的铭文自尖端向内蔓延，直至爬满金属色的外壳，中心处的材料才开始慢慢融合。 渐渐的，心跳的鼓动声开始响彻整个空间，那声音就像有人在你耳边举着一个重低音音响，扑通扑通的响动让人产生了脑子里也有一个心脏在跳的错觉。 然后，莲藕一样的四肢伸出了太阳中心的黑洞，接下来是光秃秃的脑袋，随着脱离太阳，这具疑似人偶的存在开始出现五官、头髮，直到整个胸膛离开太阳构成的熔炼炉，一米高的人偶一头向脚下的黑水栽去。 距离最近的泽西尔伸出手，轻轻松松的便抓住了小人偶命运的后脖颈。 「嗯……莱拉，新的能力是回溯时间，以及……接纳吗？」 暗色的紫眸中闪过金色的流光，泽西尔只是看看新出生的人偶，便看穿了它的能力。 脚下的黑水绽开阵阵涟漪，完成任务的太阳恢復了原本的样子。 正要将小人偶放进隔壁屋镜子中的泽西尔，突然朝着某个方向转过头。 「嗯——好像要来客人了呢。」 李宇随着泽西尔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无尽的黑水。 . 楚沫被人推搡着走向了天台。她踉踉跄跄，泪痕爬了满脸，身上的衣服被人撕扯开，袖子破裂，脚上那双陈旧的蓝色运动鞋也被众多恶意的脚踩的脏兮兮。 「楚沫！偷了学委的东西就老老实实的承认！证据确凿！只要你当着全班的面磕头认错，这件事就算完了！」 人群中，女孩尖锐的嗓音宛如刺破耳膜的利箭，扎如脑髓，还用力的搅了搅。 「我没有！我没有偷东西！！」大脑已经混乱的楚沫抬起头，表情上依然满是倔强。 这样柔弱的楚沫无疑是动人而美丽的，但声音尖锐的女孩却并不买帐。她上前一步，狠狠揪住楚沫的头髮，将人压在天台的铁丝网上。 「还不承认？？那张哥的钢笔怎么会出现在你的书包里？？！」 「我不知道……我没有……」 疼痛让楚沫的眼中流出更多的泪水，她推着江雅的手，小心翼翼的解救自己的头髮。 然后，一个巴掌落了下来。 「啪！」 「就是你！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四方鼻男生讨好的看了江雅一眼，看向楚沫的眼神满是噁心的恶意。 「你个捡垃圾的穷鬼，大概从来没见过价值上万的钢笔是什么样的吧？我可是亲眼看到课间休息的时候，你偷偷去张哥的书桌那拿了什么。」 「我不是……我没有……」 但楚沫倔强的否认只招来了更多的打骂。 固定铁丝网的螺丝在众人的推挤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随着整面铁丝网的脱落，楚沫也在众人恶意转变成惊恐的眼神中，后知后觉感受到身体腾空的感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很慢，天空与地面开始颠倒，那一张张令人憎恶的脸随着楼体的升高也在眼前慢慢消失。 说实话，掉下去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化身为鸟了。 挣脱世俗偏见，不被束缚的鸟。 「噗——————」 就像摔在地面的红番茄，脆弱的表皮已经包不住内里，鲜红色的汁水放射状铺在地面上，渗透进裂开的地表，浸红水泥路面下的每一寸土地。 但， 死亡并不是解脱。 它是痛苦的开始。 亲人的哭声时时刻刻牵动着楚沫的神经，按理说她早已没有了神经这种东西，但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声，致使楚沫死后也不得安宁。 第78页 恍惚间，她似乎记起了，那天是她的生日，她和姥姥约好了，晚上要一起去路边摊庆祝一下。 可这些再也实现不了了。 「赵岩，你说这方法能行吗？」 将信将疑的声音来自将她推下楼的江雅。 「我找来的驱魔咒一定有用的，放心吧女神，楚沫一定不会化作厉鬼纠缠我们的。」 谄媚的声音来自四方鼻头的男人赵岩。 听到这两个声音，水泥路面下的鲜血缓缓躁动起来。 此刻天幕黑暗，乌云在教学楼顶端汇聚。 方鼻头的男人左手举着书本，右手拿着桃木剑，一边摆出姿势，一边开始念念有词。 「麻麻乐眉缺厚化硕能……」 随着诵经般的声音不断响起，路面下的鲜血如湿滑的泥鳅般缓缓汇聚，最终从裂开的路面一点点溢了出来。 「啊！！那是什么？！」 就算夜晚的校园光线昏暗，但眼尖的江雅依旧看到了地面下鼓动的血液。 「大概是……啊它出来了！！！」 刚刚还想煳弄过去的男生发出一声惨叫，他丢了书本和桃木剑，跑的比江雅还快。 「你这个丑男！！等等我啊！！」 随着两人的离去，校园陷入诡异的安静。 豆大的雨点还是落了下来，掉落在地面的书本之上，而那上面的文字缓缓变了样子。 怪妈妈的儿子叫喇叭，喇叭生在树洞下。 喇叭天生不说话，一天怪妈妈拿来了花。 …… 在跳到第六十三下，请用花心的钥匙打开它。 喇叭打开了那扇门，能说话后，却没了妈妈。 . 而另一边，拿着小人偶的泽西尔与李宇走向楼梯，刚来到大厅。 「咔哒。」 一只染着鲜血的手拧开了门把。 -------------------- 第五十五章 孩子们是这世上最天真也是最残忍的一个群体。他们还没在社会中歷练出收敛情绪以及自我调解的能力，有时候会因一件事，或者一个行为，放大心中某种负面的猜想，而这种猜想一旦占据整个大脑，他们就会被这些情绪驱动着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血红的手印在门把手上留下刺目的痕迹，女孩目光空洞，乌髮浸染血水，此刻正从髮丝的尾端坠落到地面。她一只脚的脚掌向前，一只却整个扭曲到了身后，配上陈旧染血的帆布鞋以及快要不能遮体的校服，看上去既惊悚又可怜。 李宇本来是被女孩的样貌吓到的，因为这整个就是一个復仇厉鬼的形象。但那一身穿着与艰难向屋内行走的模样，又让人不由生出恻隐之心。 而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莫名让他联想到初中班上的一个同学。 那个同学的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平时看起来和女孩一样有些营养不良，不是很多话的性格，所以放学走出校门，经常受到一些地痞的勒索。 不过，李宇所在的班级，同学们都很善良。在他发现那位同学被勒索，将这件事告知班里后，大家放学后就开始有意识的集结到一起，并在那位同学再次被地痞勒索时，举着班级中现找的拖把扫把黑板擦去和地痞们火拼。 虽然拿的武器比较可笑，但那时候的气势是非常到位的。那些地痞估计也没见过这个架势，应该也没看清学生们手里都拿的什么，直接吐了嘴里的菸头，慌不择路的跑掉了。 那时候的场景，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好笑。 在那之后，一些同学开始以某科成绩太差会被揍的理由，邀请那位同学给自己补课，并支付高于市价的报酬，让那位同学顺利完成学业，甚至补贴家用。哦对了，李宇也曾是排队求补课人之一。他们的班主任也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键时刻站出来关照那位同学。 来到这间商店前，李宇的朋友圈有时候还时不时的刷新出，那位同学出国留学后的生活。对方并没有因原生家庭带来的困苦迷失自我，反正在有能力后，将善意的种子播撒出去。 真的，善良是会传染的。 现在，同样是学生，同样被营养不良包裹的瘦弱身躯，也不知道经歷了什么，致使自己成为那般模样。 在女孩艰难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后，李宇回到自己的卧室拿了一件未穿过的黑色衬衫，将衣服披到了女孩的身上。黑色的衬衫不会被血色染花，也遮住了女孩不少的狼狈。 「谢、谢……」 一只眼珠歪向李宇，模样清丽的女孩似乎想要勾起笑，却因僵硬的神经失败了。 「没事。」 李宇指尖微动，想要给女孩擦擦脸上的血，却怕冒犯到对方，忍住了。他坐到女孩对面的沙发，身边是抓着人偶的泽西尔。 「说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泽西尔的目光深邃，仿佛透过女孩的狼狈，看到了她的所有遭遇，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接待顾客时的专属面具。 「愿、望……」 似乎被这两个字影响，女孩抽动了两下脑袋，吃力的说着。 「对，愿望。」李宇在一旁温和的接口。他向女孩摊开手，用手势安抚女孩的情绪，「你需要帮助么？」 李宇询问：「你希望我们怎么帮你？」 「我……」 抽动着脑袋，仔细分辨着李宇话中的意思，渐渐的，女孩抬起了头，眼里有了光。 第79页 「我……希望……」 . 「喂，你们听说了吗？城东区那片垃圾场住的老太太昨晚死在了屋里。」 早晨，光线明亮的班级里，三五成群的同学们讨论起近阶段发生在城市中的怪奇事。 另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接道：「听说了。那老太太好像是楚沫的姥姥吧？昨晚下了好大一场雨，听说老太太是滑倒才摔死的。」 「得了吧张佳，你听那个版本都是过时的了。」一个皮小子反坐上自己的椅子。他抱着椅背，自得的分享最新听到的版本，手舞足蹈的模样仿佛昨晚身在现场般，「那老太太可是穿着一身红马夹没的。我妈可说了，穿着一身红没的人，最后都成了厉鬼，你说楚沫她……」 嘀嘀咕咕的声音传到了最前排江雅的耳中，令她不堪其扰的皱着眉捏了捏鼻樑。 昨晚驱魔未成，反而看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画面，即使她奔逃回了家中，可夜里的噩梦依旧让她整夜无法安宁。她开灯钻在被子里一夜，但依然觉得暖光照不到的位置有血液在爬动，最终汇聚成楚沫摔了个稀巴烂的脸。 「你说楚沫她……」 「哎，真可怜。」 「也不知道楚沫……」 此刻，同学们左一句楚沫，右一句楚沫的讨论，成了压倒江雅理智的最后一根导火索。 「楚沫楚沫楚沫！你们讨论够了没有？？！！老在那说一个死人干什么？！！」 她本来就厌恶透这个名字，再加上一整晚都被自己的疑神疑鬼折磨的有些神经质。此刻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那些窃窃私语，江雅不由拍案而起。 「……」 班级里因为江雅的暴喝而陷入死寂。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看着江雅，几个人的嘴微张着，看她的表情好似在看异世界的怪物。 「江雅……我没听错吧？」那个皮小子指了指江雅的后背，瞪着眼睛，「楚沫不是在你身后么？你怎么说她死了？」 「什……？」 暴怒的表情僵在脸上，江雅咔咔咔的转过头，看到了身后背手站立的楚沫。 她还穿着那套洗的发白的校服，脚上是不知穿了多少年的陈旧帆布鞋，可即便打扮的如路边的乞丐，衣领之上的面容依旧清丽动人。 那是一种苍白中透着楚楚可怜的脆弱美感，就好似一朵需要人呵护的花朵，而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 面前的人确实是楚沫。 江雅十分确信。 因为这样的气质，就算化成灰江雅都认得。 此时，楚沫正站在通往座位的过道上。她注视着表情僵硬到有些狰狞的江雅，勾起一抹腼腆的笑。 楚沫歪了歪头：「江同学，刚刚你在说……谁死了呀？」 平时胆怯而显得细小的声音，此刻染上了些许俏皮。楚沫好像变了，却好像没有变。 「……没、没说谁。」 江雅翕动着嘴唇，须臾，如同泄了气的气球般让开过道。 「是么？」 楚沫看起来不置可否，但她还是就着江雅侧开的过道走了过去。 楚沫直视前方，江雅低垂着眸。两人的视线并未交缠。当两道身影交错，楚沫飞扬的髮丝触碰到了江雅的鼻端，那上面—— 隐隐有铁锈味涌入鼻腔。 江雅骤然抬起眼，那一瞬间，满脸是血，五官扭曲的楚沫似乎偏头看了她一眼。 这让江雅如坠冰窟。 -------------------- 感谢在2023-04-11 22:09:17~2023-04-13 20:3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夕惕若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寂静无声的黑夜，路灯低垂着脑袋，几只飞蛾扑扇着翅膀，在光源下飞舞着。 如轻纱般垂落的扇形光源下，娃娃脸的青年正坐在色调冰冷的长凳上，将刚买的充电宝插.入手机，并给自己下了几个打发时间的单机小游戏。 「您好，请问城东垃圾场的入口在哪？」 戴着平光眼镜和口罩的江雅整理了一下耳畔的发，目光落在青年白皙恬静的面容上，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涟漪。 长凳上的青年抬起头，目光落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 李宇困惑的指了指自己：「是在问我么？」 江雅点点头：「对。」 「那你问错人了。」李宇放下手机，「我不是本地的，并不认得这里的路。」 换成以往，江雅肯定会纠缠青年一直到要到联繫方式为止，但今天明显还有更重要的事。 「没关系，打扰小哥哥了。」江雅故作不在意的抬抬手，随后向远处走，「再见。」 江雅暗喜：刚刚那个动作肯定帅死了。 「哦。」 而被莫名搭讪的李宇则压下心中的奇怪，没再看离开的两人，继续低头下载更多游戏和电影。 待奇怪的一男一女组合走远，长凳后的树林中，衣袍划过低矮灌木丛的叶片，一道颀长的身影走到了李宇的身边。 「那孩子的家，在城东区垃圾场附近。」 泽西尔抬起竹节般的玉指，向刚刚两人离开的方向指了指。 「咦？」座位上的李宇惊讶看他，「刚刚那两人问的就是这个地址。」 第80页 意外在泽西尔的脸上转瞬即逝：「哦？」 泽西尔望向远处，公园中，弯曲的小路尽头，成荫的绿柳臂弯之下，走远的两道身影在路灯下若隐若现。 「那两人身上沾了不少晦气的东西呢。看来今晚有好戏看了。」 「不好的东西？」李宇想到了楚沫，反问泽西尔，「与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孩有关么？」 奇异的色彩从泽西尔妖异的眼眸中浮现，他抬起手指遮挡唇边勾起的笑意，闻言，垂眸看了李宇一眼。 「回答正确。」 . 夜空无星，只有住宅内的光源及路灯点亮这座城市。 江雅站在垃圾场的入口前，拍拍赵岩的肩膀，随后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口罩。 「竟然住在这种地方，简直臭死了。」 「忍一下吧。只要我们拍到楚沫死而復生的秘密，就可以马上离开这里。」 到时候把那段录像交给警方，他们就安全了。 作为另一个清楚知道楚沫死亡的知情者——赵岩，在戴上口罩后，顺便拿出了包内的手电筒。 「对了。」进入垃圾场前，赵岩再次和江雅确认，「你真的看到楚沫变成了鬼脸？」 「说谎对我有什么好处？」江雅翻了个白眼，点开手机录像设备，「一会儿你负责照，我负责拍。」 一旁的赵岩比了个手势。两人正式进入这座城东区规模最大的垃圾场。 . 垃圾场的工人显然不会在夜晚上班，而无人的垃圾场，上面显然更不会浪费资源的在这里立几个路灯照明。 重重叠叠的垃圾就像一座座不规则的迷宫，手电筒的灯光扫过去时，呈现在眼前的不仅只有损坏的烤箱、只余空壳的汽车、发霉的面包、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偶尔运气不好时，还会扫到缺了只眼睛又少了半张脸的、被丢弃的娃娃。 人形的垃圾是这座建筑群中最让人心惊肉跳的存在，它们无声无息的隐藏在黑暗中，被手电筒的光扫到时，那反光的眼睛就好像在窥视你。 当四次扫到同样的娃娃，江雅知道自己在这里迷路了。 「小姑娘，你在找什么呀？」 黑暗中，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两人耳中。 「啊！」 赵岩一声惨叫，手电筒慌乱的扫向声源。 一个身穿红色马夹的老太太背着手站在那里，被手电筒的光源扫到，老太太抬起手遮住眼睛。 「哎呦，臭小子你的手电筒可刺到我了。」 「啊，对不起奶奶。」 看老太太的反应，江雅打掉赵岩手中的电筒，和老太太道歉。随后，她礼貌的问起了垃圾场中心都有哪里在住人这件事。 「你说的是小沫家吧？」 老太太笑呵呵的给俩小孩指了路，随后背着手，拿着捡垃圾的袋子走远了，脚下红色绣花鞋在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留下泥泞的痕迹。 可能是急于摆脱困境，两人并未想大半夜一个老太太在垃圾场出现的异常行为。两人根据老太太的指引，找到了坐落在垃圾堆中心的房子。 白色的小平房，占地面积不大，墙体却被打扫的很干净。一把扫把立在门后，门边的窗台上还种着几盆小花。这样平凡而温馨的画风，与脏乱的垃圾场格格不入。 「应该是这里吧？」赵岩不确定道。 「肯定是这里，那老太婆不是说了吗！」江雅注视着白色小房子，突然莫名觉得嵴背发凉，却又强装镇定，「何况，这么臭的地方，不可能再有第二座住人的建筑了吧？」 「也对。」 赵岩关闭了手电筒。两人在月色的掩护下靠近房子，随后在每一扇窗户后站定。 「没有异常，下一个。」 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客厅，有滴水声传来的厨房，最终，两人在浴室的窗户后站定。 「你确定听到里面有动静了？」江雅攀附床沿，压低声音。 「千真万确。」赵岩用气音回应。 面前的四方窗户沐浴在夜色下，边角处微微反着光。屋内的窗帘此刻没有拉的太严实，但入夜后，没有开灯的室内处于一片漆黑的状态，屋外的月华反而显得明亮。 江雅不得不凑近脑袋，让眼睛距离玻璃更近一些。 水声是在这时候传入耳中的。江雅的心中一喜，摆弄着手机，点开录像功能的按钮，将摄像头对准室内，找准时机让赵岩打开灯。 「啪！」 刺目的强光侵入屋内，将瓷白墙砖的条条血痕照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照出那个坐在浴缸之中，双手护在胸前，浸泡在鲜血里的诡异女孩。 浴缸中的血液深黑浑浊，此刻正微微晃动，仿似放干了几个壮汉的鲜血才填满这一缸。 被强光照到面容时，楚沫并没有抬手遮住眼睛。那双惨白无瞳孔的双目直视灯光，就好似在注视光后面的两道人影。 血的腥味从窗户的缝隙中姗姗来迟。江雅心跳如雷，强烈的噁心感侵蚀着她的大脑。她抖着手拍摄着屋内的一切，最终不知是害怕还是噁心，她颤抖着双腿，撇头吐了出来。 「啊啊…………」 正在这时，手电筒的光源倒转，如上次一样，赵岩因为承受不住恐惧，丢下手电筒惨叫着离开。 光源随着手电筒的转动扫向垃圾堆中少了一条腿的假人模特，等到江雅再次抖着手看向屋内，才发现不知何时，楚沫已经站在窗前，此刻正隔着一扇玻璃，近距离与她对视。 第81页 「啊！！！」 那双惨白的眼睛就如同索命修罗，越来越多的鲜血从楚沫的额头流下。江雅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向后仰去，慌不择路的跑向垃圾场的更深处。 夜色越加深浓，月华的光线渐渐减弱，堆积如山的垃圾堆模煳到只剩漆黑的不规则轮廓，而脚下的道路就像走不出去的迷宫，任凭江雅如何奔跑，依然找不到出去的路口。 她快要崩溃了。 快速掠过喉咙的空气如刀刃刮过嗓子，让肺都跟着生疼。她的脑海内一遍遍回放着与楚沫对视的画面，再加冲过眼前的一个拐角，又会有无数条堆满垃圾的道路等着自己—— 压力挤压着她的大脑，体力在快速下降，恐怖画面如影随行，而她又找不到出口—— 她真的要崩溃了！ 「啊啊啊啊！！！」 没有边际的垃圾场深处，崩溃的大叫迴荡在天际。一只兔子玩偶被声波震动，从高高的垃圾堆上滑落下来。 江雅喘着粗气，躲在一座只剩躯壳的汽车之中，用双手抱着腿。 「唿唿……唿唿……」 狭窄的车内只余她的粗喘，她时不时的抬起头，偷瞄破碎的车窗外的景象，很怕一个不注意，楚沫的面容就会贴在窗户上。 就这样，她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坐在那里多久。可能是一分钟，可能是一小时，直到江雅的心跳逐渐平缓，她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发凉的手脚。 「卡啦……」 正在这时，漆黑的垃圾堆深处，金属的碰撞声清晰的传入耳里。 「……」 刚刚平復了情绪，甚至思考女鬼是不是去找另一个同伴的江雅，面容突然僵在脸上。 她压低脑袋，双手环抱膝盖，尽量在狭小的车内空间中隐藏自己。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痛苦的咬紧下唇，唿吸声不自觉重了一些。 然后，透过破损的车门的一角，江雅的视线瞄到了一步步、不断靠近的红色绣花鞋。 仔细看，那双鞋似乎还染着褐色的脏污，颜色就像是鲜血干透后的颜色。 -------------------- 连续大班三天，我回来了(瘫倒…… 第五十七章 「特大新闻！特大新闻！你们听说了吗？昨晚殡仪馆丢了一具尸体！」 班级的课间休息时间，还是那个消息灵通的皮小子。这小子平时学习不行，小道消息倒是蛮多的，不知道是不是家里人在新闻行业里发光发热，还是这小子天生就天赋异禀。 此刻，见授课老师没来，班主任又不在，这小子瞧见把班里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过来，不由得意的坐上了后座那人的桌上。 「那尸体啊，不是别人。」皮小子把目光转向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的楚沫，翘起兰花指一指，「正是楚沫死去的姥姥！」 他的话令班级里百分之九十的人将目光移向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此时，面容苍白的小姑娘正脸色阴沉，听到皮小子的话，楚沫骤然抬起头来。 剎那间，整个班级的人都感到一股凉风拂过后脖颈，所有人全部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姜峰！你怎么尿我桌子上了！！」 皮小子的后桌一声惨叫，赶忙将僵硬如死尸的皮小子推下桌子。 而被推下去的小子坐在地上，满脑子都是楚沫恐怖的眼神，早已将心里的那句【你姥姥是不是变成厉鬼】的八卦忘在脑后。 这时班主任踩着黑色高跟鞋走进教室，望着乱作一团的学生，年轻的女老师不满的拍了拍讲台，随后公布一则消息。 「今天赵岩请假。江雅昨晚偷离开家一夜未归。她的父母已经因此报案，现在需要同学们配合一下警方，将能想到的所有线索全部告知。」 这话一出，本来就乱成一锅粥的教室变得更加混乱不堪。门外身着警服的两位警察也拿着笔记本和钢笔迈步走入教室。 . 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隐约传入光线晦暗的狭小屋子。 这是一间算上卫生间才二十几平米的旅店二楼房间。 此刻，浑身狼狈不堪，髮丝油腻打结的江雅正坐在房内阳光的最盛处，身.下坐着一把掉了漆还会晃动蓝色木椅子。血丝爬满她的眼球，看得出她很疲惫。 「餵……妈妈……是我小雅……」 讲电话时，江雅神经质的看向四周，仿佛在用眼神抗拒着一切脏东西。 【小雅？？你去哪了？？你知道爸爸妈妈有多担心你？？现在全是的警察都在……】 「别来找我！！」 母亲急切的声音只换来江雅歇斯底里的咆哮。她抓挠着自己的头髮，眼中的血丝如同血管般分裂出更多分支，爬上黝黑的眼球。 「别来找我……」 爆发完后，江雅虚弱的低下头，宛如病入膏肓的人。 「不要来找我妈妈……我现在……我现在还不能回家……」 偏头看向窗外，层层髮丝下的天碎成了垂直的百叶窗的样子，江雅哽咽着，试图引来母亲更多的同情。 「妈……我很害怕……」 她抽泣着。 「我、我需要钱……」 她鼻音很重。 「你转给我一万块好不好……？」 陌生城市的天空，看起来也有些陌生。 飘浮的云朵遮盖了烈阳，房间迎来了片刻的阴暗。车窗外，候车站的灰色石台上，人群正站在安全线以后的位置，排队等候列车进站，那样的画面是那样热闹而安全。 第82页 清风吹过旷野，更远处的空地上，一辆辆或新或旧只余车头的列车停在荒废的铁轨上，野草如浪潮般起伏，隐约显现出中心处的白色野花。 电话里沉寂了很久很久，终于，那边的母亲回应了一句好。 江雅疲惫的挂断电话。 云朵离开太阳的视线，光源又重新回到了屋子里，透过窗子四方形状洒在地板上。 靠近出口以及卫生间的位置依旧沐浴不到阳光，此刻，随着窗边的光线越加明亮，阴影的位置呈现出一种浓黑幽深的气场，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存在正站在那里静静窥视着屋内人。 而收到妈妈转来的一万块钱的江雅，可能正被莫大的安全感包围着，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江雅操控手机屏幕，翻开了视频记录。 里面存着她化浓妆的视频；与男生在酒吧里互相挑逗的视频；和人去酒店的视频。足足几十条视频，却唯独没找到她昨晚录制的那一个。 「怎么可能……不应该的……」 不敢置信致使头颅越来越低，肩膀后的髮丝滑落至前肩，包裹住江雅那张惨白的脸。手指疯狂拨弄着腿上的手机，江雅的眼睛仿佛要瞪出血来。 「我那时候明明就开了摄像功能……怎么可能没有……」 直到视频记录被翻到了最底层，手指再也划不动屏幕，凳子上的江雅仿佛被人夺走了反盘希望般，颓废的后仰，倒在了椅子靠背上。 「接下来就算去警局，也没人会信楚沫那个表子是鬼了。」 黄褐色的天花板上布满漏雨后残留的水印，灯罩中落满灰尘。 在这种连车轮碾过铁轨声都不知不觉消失的屋子里，江雅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 这时，视线中，天花板的明暗交界处，一道乌黑的似血液凝固的阴影缓缓的拉长、拉长—— 「啊啊啊啊！！！」 . 欧式装修的大屋，四柱大床立在正中心，一面靠墙的柜子里放的不是书籍，而是男生这么多年收集的战利品。 空旷的屋子，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报着本市的新闻。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的赵岩此时正抱着一尊白玉观音的佛像，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着佛经。 直到，最新新闻从交通新闻转为社会新闻。 【昨日，我市殡仪馆丢失的楚源楚老太太的尸体，经警方的不懈努力，于城东区垃圾场深处被找到……】 念经的声音缓缓慢了下来，可能是新闻中出现了熟悉关键词的缘故，被转移了注意力的赵岩慢慢抬起头，看向墙壁上的电视。 【现在，让我们来採访一下目击者，听听他们的证词。】 【矮小的老头眯着眼睛回忆：哎呦……楚老太太是真的惨啊！刚刚被带走的时候我看到喽！那脑袋都被砸瘪了一半了！嗐！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傢伙偷人尸体，还要搬过来虐待哦！这种行为肯定是要遭天谴的喽！】 【抽菸的大姨吐了口唾沫：不光是脑袋，肩膀也是凹下去一块！那个惨呦！我看就是哪个变.态杀人狂干的！我们市出了这样一个人，警察同志可得尽快找到啊！不然这闹的大伙人心惶惶的！上班肯定都不敢上了啊！】 念动经文的声音从缓到停，因为赵岩突然想到，带有他指纹的手电筒还在那座垃圾场的深处，准确的说，应该是楚沫家附近。 「那么多垃圾应该不会找到的吧……」 抱紧了怀中的白玉观音佛像，赵岩喃喃自语。 但楚沫如果举报他呢？！ 就算是鬼，对方依然披着人类的外皮正常上学。 如果楚沫举报他的话…… 电视中唿吁抓杀人魔的声音越来越多，赵岩捞起手机，第112次拨打江雅的电话，却依然收穫一片忙音。 「江雅那个傻13！她一定逃到别的城市，想拿我顶缸！」 青筋出现在赵岩的脸上，他仿佛要咬碎一口银牙。 「不行！我得回去一趟……必须得回去找回手电筒……」 比起女鬼，他更怕这辈子被人给毁了。 -------------------- 感谢在2023-04-17 21:45:49~2023-04-19 21:3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鹊熙瑜 25瓶；66043007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白日，喧闹的街市车马骈阗，人声鼎沸。两旁的商铺将自家的活动写在黑板上，五光十色的字体晃花了人的眼睛。 赵岩飞奔着穿过这片街市，不看前方红绿灯，脚径直踩过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在车辆错杂的道路上穿行过去，头也不回的奔进城东区的那片垃圾场。 城东区的垃圾场原来并没有这么大的规模，距离城市也很远。直到城市中的人口越来越多，垃圾销毁这一行业越来越少人做，城市的垃圾才会越来越多，直至堆积到城市的边缘。 小型垃圾山中经常能看到大型垃圾的影子。坐在破沙发上的微笑娃娃身上遍布伤口。垃圾场虽然接壤了城市，却像是被这座城市割裂出去的存在。 白日里的垃圾场，平时走上几百米都看不到人的影子，更何况还是死过人的垃圾场。 赵岩的身影快速在那片垃圾中穿梭，身后堆叠的层层垃圾山将城市的喧嚣抛去，直到来到记忆中那座破败却温馨的小房子，赵岩才慢下步子。 第83页 他停住了脚步。 仅仅一夜未见，那座小房子好像就苍老了许多。那种苍老，就像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腐朽。斑白的木质墙体，掉了漆的蓝色窗框，以及窗台上有些打蔫的花草。赵岩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里的光线带来的影响，明明昨晚看到的房子虽然破旧，但却是那样温馨。 赵岩的双脚踌躇着不敢上前，可想想来这里的目的，就这样回去吧，他又有些不甘心。 「反正楚沫现在还在上学……」 这个时间她肯定还在学校，所以我是安全的。 赵岩咬咬牙，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在警察查到这里之前，我一定要带走那个手电…… 对，手电，不能白来。 他绕着屋子行走，来到房子后身，来到昨晚让他心惊胆战甚至落荒而逃的窗下。 他记得手电筒是在这里丢失的。 赵岩低头寻找。 后院的垃圾好像比昨天更多了，也没有人将它们扫到垃圾山脚下。让人印象深刻的无腿模特旁边又多了一个假人，即便知道它们是商场淘汰下来的报废品，赵岩依旧觉得渗人，不敢对上那些东西的目光。 酸腐的臭味伴随着铁锈气息，一阵一阵钻入鼻子里，忘记戴口罩的赵岩都快吐了，但他依旧捏着鼻子寻找。心中涌上来的噁心感与阵阵不适冲击着太阳穴的神经，莫名让人心悬在半空，直到低头寻找无果的他，抬起头后，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抹细长的银色。 他在楚沫家的窗台上看到了自己的那枚手电筒。 「……」 悬着的心这次提到了嗓子眼，赵岩心慌缭乱又惶悚不安。 「……是谁将它放在那里的？」 赵岩干巴巴的嗓音在寂静无声的后院响起。 这时自然没人回答他的问题，而他也不想联想恐怖的答案。 盯着近在咫尺的手电筒，赵岩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心中天人交战。 要拿么？ 可脚就像钉在了地上。 跑吧！ 可手电筒已经在那了。 你想被警察抓起来么？ 不想。 所以答案依旧是拿。 再次吞咽干涩如火燎的嗓子，赵岩鞋底蹭着地面，一步步挪向那座被深黑色窗帘遮挡的窗户。 三步、两步、一步。 赵岩提起的心在触碰到手电的那一瞬缓缓放下，他甚至小小的松了口气，但顷刻，他的动态视力敏锐的捕捉到面前的黑色窗帘抖动了一下。 「……」 赵岩的瞳孔渐渐收缩到了极致，因为在片刻的抖动后，那被无形的风掀起的窗帘后，江雅染血的头颅正放在窗后。此刻，她正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啊！！！！」 手电筒再次脱手而出，滚落到第二具报废模特的脚边，慌乱中，想要逃跑的赵岩这次没有选择放弃手电，连滚带爬跑去拿时，发现手电竟然被模特握在手里。 那一瞬间，赵岩的血都快倒流到头顶上。他缓缓抬起头，终于发现握着手电的假人竟是一具没有头的尸体。联想到窗台上那颗熟悉的头颅，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此刻，那具尸体本该僵硬的手正死死攥着那枚手电，血红的手印隐隐从银色的手柄上倒映出来。 「……呵呵呵……呵呵呵……」 赵岩做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在这令人精神崩溃的场面下，他好似已经疯了。 一日后。 学生赵岩因对同班同学江雅求而不得因爱生恨致使杀人分尸，另，作为火葬场偷尸虐尸疑犯，等待赵岩的将是终身□□的惩罚。 又三日。 赵岩正在监狱的劳改房间踩着缝纫机。 嘎吱嘎吱的声音接连不断在屋子里响起，伴随着其他人脚踩缝纫机面板的声响。此时，他正在缝制一个兔子娃娃，尽管依旧还是做不好，但比起第一天头都缝不上的结果，现在这个已经好了很多。 机器运作摩擦的声响从房间传到外面走廊上，空旷的拱形门廊，偶尔能听到警察脚踏过瓷砖时的声音，有时隐约还有模煳不清的交谈声。 渐渐的，那些声音随着逐渐放大的机器运作声而慢慢消失，直到赵岩将兔子耳朵缝在那只粉红色的兔子头顶，再抬起头时，他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知不觉的消失不见了。 窗外，夜幕垂临，伸手不见五指。 他坐在空无一人且灯光惨白的房间之中，正不知所措，突然听到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就像材质娇软的鞋底轻触地面发出的声响，而非是皮鞋的清脆质感，听起来就像……就像…… 就像一个穿着运动鞋走路的女生。 那声音正逐渐向这里靠近，在这只剩下脚步声和自己的房间，令人晕眩的恐慌感再次抓紧了赵岩的心脏。 「楚沫！对不起楚沫！」 他哆嗦着从座位上起身，却因为脚软，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已经知道错了楚沫！我已经付出代价了啊！呜呜呜……」 赵岩痛哭流涕，四肢艰难的向后扑腾着，四周的座椅被他的动作弄的东倒西歪。 「原谅我吧楚沫……我不想死啊……求你了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终于，脚步声停在了门外。随着「嘎吱——」的一声轻响，空灵的笑声从屋子里响了起来。 第84页 一颗头颅被一双手捧进了门内。 「你为什么和楚沫求饶呀？」 江雅弯了弯眼睛。 「来的人是我才对。」 赵岩目眦尽裂。 「…………啊啊啊啊啊！！！！」 . 【播报一条新闻：近日，城西区第四监狱出现一起离奇死亡事件。本事件死者为前几日刚刚被警方抓获的少年犯赵岩，据悉……】 被雨水光顾的城市，街上的气氛都冷清了许多。 车子行过满是积水的路面，将泥水溅到人行道上。 商铺中，电视播报的新闻并不能引起下班回家的人的注意。 李宇叼着一枚牛奶口味的棒棒糖，撑着伞与泽西尔走过街市。远远的，他们看到了身着朴素衣衫，从垃圾场走出的弔唁的人群。 楚沫一身黑色的衣服，脚下穿着那双刷的发白色蓝色帆布鞋。她表情哀伤，送走了那些亲戚，正准备回到垃圾场时，看到了远处街上站着的李宇两人。 -------------------- 这几天三次元工作有些忙，糟心事有点多，我会尽量更新的。 第五十九章 城市的天空灰暗无光，绵绵细雨打湿了城市的路面，一些水在低洼处汇集，如镜子般映出走过的行人。 计程车开着灯走过带着积水的道路，一旁的烤肉店生意火热，仿佛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 烤炉之上，炙热的温度将空气烘烤的扭曲。三人围坐在炉火旁，炉壁上炭火将肉烤的滋滋作响。 江雅将手中的果汁放下，开口：「江雅确实是我杀的，因为她不该将姥姥的尸体毁成那样。」 瘪掉的头颅、塌陷的肩膀、断掉的肋骨——这上面的每一条罪过都让她有理由杀掉对方无数次。 所以，厌恶这样如厉鬼般的我么？江雅抬起头，看着李宇清澈的双眼，张开口，却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哦。」 没想到李宇没什么情绪的回应了一句，便夹起烤肉送到了嘴里。 他对楚沫做的事并没有什么情感表达。准确说，对方的仇怨，报还是不报，都取决于楚沫本人的善恶观，自己并没有权利评判。对于那位死去的老者为什么会出现在垃圾场这件事，其实很好理解。 诚如外孙女看到老人的尸首被毁而出手杀人，同样的，老人也会在外孙女死后，倾尽所有为对方报仇。想到厉鬼模样的楚沫敲开混沌屋大门时的画面，对于那位老人变成活尸这件事事，李宇并不感到惊讶。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向前看，开启新的生活吧。」 将口中的肉咽下，李宇对着楚沫展开一个鼓励的微笑。 「嗯……」 那样干净又美好的笑容，让未曾收穫过世间美好的楚沫晃了晃神。 「那赵岩是你杀的么？」清冽的声线不紧不慢的响起。 泽西尔并没有碰桌上的碗筷。一身华丽长袍的他笔直的坐在沙发凳上，浑身都带着异域风情的美感。而之所以能这么老实的在这间普普通通的烤肉馆里端坐，与其说他是来吃东西的，不如说他是来听故事结果的。 说实话，对比性情温润的李宇，楚沫是有些怕泽西尔的。刚刚还在晃神的楚沫小心收起心中的情绪。 「没有。」楚沫老实回答，「赵岩是被江雅杀的。」 闻言，泽西尔的面容上却没有出现失望。他那双琉璃一样的紫色双眸盯视着楚沫，好似透过女孩娇弱的外皮，一路看到了内里。这样的眼神令楚沫后背感到发凉。 「是么。」 但泽西尔仅仅是轻笑了一声，没有说些什么，又好似对楚沫的小心思失去兴趣。 而被放过的楚沫则再次小心的喝了口果汁。 盘子里的牛肉渐渐减少，随着最后一口烤熟的肉进了李宇的肚子，这次用餐宣告结束。 几人在下着雨的十字路口分道扬镳。楚沫撑着黑色的雨伞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离去。她注视着穿着白衬衫、稍矮一点的人的背影，直到收穫泽西尔不悦的偏头瞥视，才触电般收回目光。楚沫嘆了口气。 曾经胆怯柔弱如百合般的楚沫确实已经死去了。那位叫泽西尔的店主真是可怕的存在。因为他看透了，看透站在这里的人，已经是一个披着人偶皮的卑鄙灵魂。 在復活之后，在得知姥姥的死讯时，她就没打算放过江雅和赵岩了。当一个人拼尽全力復活，想要回到从前的日子，结果回来之后发现自己变得一无所有后，她就已经不是自己了。 天知道在拧断江雅头颅的那一刻，她心中流淌的情绪是那样的畅快。而让江雅杀掉赵岩，是她安排好的剧本，也该是那两条畜牲最好的结局。 楚沫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只是，这样骯脏的事实，还是不要让那位温和如暖阳般的先生知道了。 想到当初拧开商店大门时看到的和熙面容，想到披到身上遮挡自己一身血污的黑色衬衫，楚沫的内心划过一丝暖流。 李宇先生只要认为自己还是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可怜便好了。 楚沫垂下眸。 可惜了……那样温暖的一个人，只能是巨龙独享的宝藏。 「小偶，你说我做的对吧？」 穿梭着行人的街道，楚沫撑伞一步步向远处的垃圾山入口走去。她目视前方，自己和自己说着话。 第85页 【有些事情，确实不要让善良的李宇先生知道比较好。沫沫做的很对。】 空灵又稚嫩的声音在楚沫的脑海响起。 【那么，接下来沫沫有什么打算？】 名叫小偶的声音问道。 「打算啊……」 楚沫仰起头，通过伞沿儿的边缘，望向城市上方灰濛濛的天。 她深吸了一口潮湿的冷空气：「实现姥姥的愿望，考一所好大学吧。」她顿了顿，「然后……去看看这个世界。」 . 登龙位面2117年，楚沫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国外一所知名大学。 几年后，楚沫以双硕士学位顺利毕业。 未来的二十年，她走过蒙启山的山道；坐船探访过神秘的芦苇族；在世界八大奇蹟下拍照留念；于最高峰坎迪斯峰上住了一宿；去最险峻的峡谷漂流；蹲在最古老的神社旁吃盒饭；去冰雪之国尝试冰钓。 一开始，手中的相册只有寥寥几张照片，随着她去的地方越来越多，那本相册中留下的珍贵回忆也越来越丰厚。直到她踏遍这世间的所有山水，最后还是选择回到儿时成长的地方。 那时候的垃圾场已经成为了新城区，高楼林立，街道如棋盘纵横交错，再也看不到记忆中的影子。 「这样就够了……」 站在陌生的街道上，面对着被皑皑积雪覆盖的城市，楚沫轻轻地、轻轻地唿出一口化作白雾的凉气。 她释怀的笑了。 「小偶。」 【我在，沫沫。】 「我们走吧。」 【嗯。】 . 李宇来到混沌屋的第三年，店铺迎来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好久不见，李宇先生。」 依旧保持高中生面容的楚沫摘下头上的帽子，向李宇从容的点点头。 「你好。」 彼时，李宇刚刚拿掉壁炉狮子头顶戴着的圣诞帽。见到这位熟悉的客人，他回忆了一下，不确定的开了口。 「楚沫……是吧？」 「李宇先生记性真好。」 看了一圈一成不变的商店陈设，楚沫坐回到当年曾坐过的位置。她目送李宇拿走节日气氛的装饰，伸手接过李宇从厨房拿来的热茶。 「谢谢。」楚沫轻轻对着李宇颔首。 「没事。重新回到商店，楚沫小姐是？」李宇捧着自己的茶杯，坐在了楚沫的对面。 「唔……」细嫩的手指在相册的边缘处轻轻的刮蹭，楚沫注视李宇的脸，认真的说，「李宇先生，愿意听听一位客人……这些年的经歷么？」 「嗯？」大概是第一次听到客人提这样的要求，李宇有片刻的怔愣，随后笑着点点头，「当然愿意，其实我也想见识见识其他世界的风景。」 这样的回答，让有些紧张的楚沫稍稍放松了下来。 「嗯……要先从哪里说起呢……」 她翻开了膝盖上的相册。 接下来，是一个孤独的、被世界所遗忘的人，对曾经有过好感的大哥哥的倾诉。 墙上时钟的指针缓缓转动，直到黄昏的光线漫进屋子，窗外突然斗转星移，房间的大门被一个人推开。 凌厉的寒风颳进屋子，巍峨的雪山与月华悬挂于天边。满身风霜的泽西尔扛着一颗六角牛头走了进来。 「嗯？有客人么？还是签过契约的客人。」 泽西尔望向楚沫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但对于他曾经出售过的商品，他还是有几分印象的。 沙发上的楚沫止住了话头，收敛了笑意。她对着面前的李宇点点头，随后放下相册，站起身。 「泽西尔先生。」楚沫对着曾出售给她商品的泽西尔鞠了一躬，「感谢您给了我可以重新开始的人生。」 楚沫直起身体：「但现在，已经足够了。」 泽西尔将牛头放在客厅的地面上，优雅的抖落身上的雪。 「想好了么？机会可没有第二次。」 「嗯，想好了。」 实现夙愿的楚沫交还了商品——也就是那具人偶身体。重新变成灵体模样的她，已经没有当年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 干净的女孩穿着当年的校服，脚上依旧踩着那双陈旧的蓝色帆布鞋。她站于光中，朝着李宇勾起一抹清澈的笑，随后化成光点消散在客厅之中。 宽敞的沙发上，那本没有合拢的相册中，笑容温暖的女孩正站在冰面上，手中举着刚钓起来的大鱼。光线点亮了女孩的酒窝，也点亮了人最柔软的内心深处。 这是一个叫楚沫的女孩，在最后的最后，赠予李宇的礼物。 . （花纹)售卖契约(花纹） 眷顾者：楚沫 ，于 登龙 之位面，年：2114 年，月：2 月 21 日获得本店契约物： 人偶 。 注意：饲养该人偶需谨遵两条条约。 条约一. 宿主每晚七点后需用鲜血沐浴，维持人偶的活性； 条约二. 人偶是怕寂寞的存在。为保证人偶的身心健康，宿主需经常与人偶说话聊天，防止出现劣化症状； 强调：以上条约，请宿主严格遵守，如无疑问，请在下方签字。 签字人：楚沫 ——混沌屋 -------------------- 这本感觉是我画风最奇怪的一本了(托腮) 第六十章 售卖出去的商品一旦劣化，便会被镇压在图书馆的古井，而随着时间流逝，井水会洗涤掉劣化产生的负面影响。同理，完成主人愿望的契约物，则会被安放在二楼的第四间房，那是契约物们的伊甸园、理想乡。 第86页 「哗啦——」 尖细的白色船篙盪过碧绿的水面，涟漪在海面上传开，无声向着天边的水幕而去。 细长的白色小船，两头窄中间宽，此时，李宇正坐在船的中心位置，看踱步走上船头的泽西尔。泽西尔正身穿苍蓝色的长袍，袍下金丝腰带勾勒着劲瘦的腰身，雪白长发披散，他手执一枚月牙似胸针物件立在船头。 慢慢的，小船靠近了水幕，随着月牙胸针发出闪光，水幕似乎识别到来者的身份，打开一道船身可以顺利通行的缝隙，随着船身进入水幕，船上的李宇只觉得天地倒转，等意识再次清醒，船身竟然倒转在水中航行。 水下视线昏暗，游鱼在四周摆尾又四散，颗颗气泡在眼前浮动。而船沿儿外，水平面之下的世界则是天空和云彩。 「这就是你说的阿努斯之界？」 阿努斯之界，据泽西尔科普，这是神明开设的拍卖场，每十年开放一次。 气泡在口中吐出，却没有明显的窒息感，李宇显然能在这片水下唿吸。 船头的泽西尔偏过头，苍蓝色的长袍随着他的动作而滑动出优美的弧度。月牙形状的胸针还在他掌心亮着白光，听到李宇的话，泽西尔手指向远处。 「还没到哦，阿努斯之界是那里才对。」 手指指向的方位，一座巨大的岛屿悬浮在幽深的水域之中。随着细船的靠近，雕刻着龙头人身的巨大石像出现在眼前。 「他就是阿努斯之神。」 泽西尔抬了抬下巴，单手环臂，指尖轻点臂弯。 岛上的石像手持长矛，肩膀和脚踝部位被密密层层的水草覆盖，随着船驶向石像，刷着铜色的龙头在眼前逐渐放大，形象也越加威仪宏伟。船上的李宇站起来暗暗比量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身高还不足石像眼睛大小。 「他平时就长这样么？」李宇总是对未知的生物充满好奇。 「嗯——这倒是个好问题。」泽西尔的眼睛漫上笑意，「不仅长这样哦，体型也和雕像一样大，所以平时很少出来。」 小船从石像身边绕行一周，从龙头到肩膀再到腰下，随后在脚下的石门划入。 「哗啦——」 又是明显的水声传入耳朵，石门后的世界不再充满海水，再次变成了天地分明的空间。 暖阳在天边悬挂，温柔的洒在地面的建筑上，云朵缓慢漂浮，一派惬意。阿努斯之界与其说是拍卖会场，不如说是古老的人类城镇。 充满异域风情的街道出现在眼前，船顺着水路向前，两侧街道上修建着白色的四方建筑，摆摊的人、街上行走的人都穿着白色的衣物，但他们都没有穿鞋，只在城中光脚走路。 「没穿鞋的都是阿努斯的子民。」 「嗯，猜到了。」 李宇点点头，视线在街边那些摊位上一扫而过，除了不穿鞋子的原住民，这里还有许多身穿奇装异服的生物。李宇猜测他们都是来参加此次十年才发放一次的拍卖会的。 收回视线，看向远处高大的神殿，那白色的、布满廊柱的四方神殿之上，四座雪白的风车正在随风旋转着叶片。 「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么？」 「对。不过拍卖会过两天才会开始，一会儿我们在周边找间住的地方。」 随着小船转过拐角，深入城池，街边的建筑也变得豪华，一些白色建筑上开始出现金属色边角。街上也不再有摆摊的小贩，人们的衣着开始变得考究，虽然依旧是统一的白色。 【啊，竟然是泽西尔大人，欢迎您再次光临阿努斯之界。】 走在河道边的白袍男人余光扫到船上身形高挑的男人，面露惊讶的同时，恭谦的向泽西尔欠了欠身。 【泽西尔大人。】 【欢迎您的到来，泽西尔大人。】 随着白袍男人的开口，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船上的泽西尔。他们友好的朝着他躬身示意。 但船上银白色长髮的男人对此却无动于衷，任由船只将人们的恭谨甩在身后。 「你在这里好像很有名。」 对于泽西尔来说是可以轻易听懂的语言，对李宇来说则需要用上手腕上的翻译器。看着上面一条条翻译下来的文字，李宇挑了挑眉毛，抬起头，看向船头那个高大的背影。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神明也是店里的客人——这一缘故吧。」 泽西尔偏头，银白色的长髮在脸侧，露出高挺好看的鼻樑。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好似神明客户与路边的白菜一样不值钱。 「你卖给神明什么东西了？」好奇心再起，通过这几次卖货积累的经验，这次李宇加入了自己的猜测，「不会是帮他成神的东西吧？」 前方的泽西尔笑而不语。 「……不会真是吧？」 泽西尔卖关子般「唔——」了好长一声，随后环着手臂回答：「阿努斯自出生起就是神明，所以不需要成神。但他需要在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的东西，有了它，才能顺利继承父亲的神位。」 而现在热闹的街道与繁多的子民则证明，那位神明成功了。 「咱们店还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客户么？」 拥有一位神明做客户，还真是种新奇的体验。 「很多哦。」泽西尔慢条斯理的回答，「虽然少见，但在未来你可能也会遇到哦。」 第87页 小船行到了水路的尽头，船头轻轻撞击巨石堆砌的岸边。撑篙的船夫在此刻显露身形，那是一个宛如树懒一样的高大怪物。 「嘶嘶——」 它口中伸出蛇一样的蛇信，尖锐的手指如一把把锋利的匕首。 「叮——」 一枚金币抛向空中，连翻了几番后，落入怪物的手中。而接过船费的怪物没说什么，再次隐没了身影，痛快的消失在船上。 「走吧。」 小船随水波晃动，泽西尔迈步走下船，与李宇一前一后走向装修精美的庞大建筑群中，并成功的在距离神殿最近的位置租到一间屋子。 屋子的内部与外部看起来一样，全部粉刷的雪白。屋内家具很少，两个房间全部只有厚厚的床垫作为床，其他什么都没有，就连窗子也只是长方形的窗框，没有玻璃。 「看来这座岛没有雨雪或冬季。」 不然就这四处漏风的建筑，这里的人早就冻死了。 手撑在窗边，坐在床上的李宇向外望了望，随后看到隔壁拿着果子跑出屋的小孩。 「好了。」 这时，他的头被一只手拍了拍。 泽西尔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房间，同样注视着窗外的孩童，泽西尔俯身轻道。 「天快黑了，劝你不要对外面过于好奇。」 他继续说：「临近拍卖会，岛上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会有，所以晚上睡觉时，听到什么诡异的声音都不要出去查看哦。」 泽西尔轻笑着在李宇耳边吹气：「可能会被抓走吃掉呢。」 -------------------- 第六十一章 水下的阿努斯之界是有夜晚的。 月色就像隔着遥远的水面投映到天上，银白色的辉光，边缘处泛着朦胧的光亮，阴阴柔柔的将光芒洒在岛屿的一座座房子之上。 夜晚的房子是银灰色的，背阴面隐藏在黑暗之中。这是一个没有路灯的世界，所以夜晚的阿努斯之界似乎暗藏危险。 李宇背对着窗户躺在房间的床垫上，雪白的床垫足有三十厘米高，软硬度刚刚好。但可能是突然换了住处的关系，今晚他有些睡不着。李宇就那样侧躺在那里，目光注视室内月色照不到的角落，脑子里也没想什么，就在那发呆，或者在酝酿不知道跑哪儿去的睡意。 四方窗框外，风轻轻带起棕榈树的叶片，那些细碎的摩擦声传到李宇的耳朵里，渐渐的，他听到了更远处，水波轻轻拍打堤岸的响声。 「啪——啪——」 水浪撞击石岸的声音带着奇特的韵律，一声又一声，仿佛是夜色下奏响的催眠曲，让人联想到夏日里的荷塘和叶片上的青蛙，那样安静美好的场景，能让人无知无觉的沉入黑甜的梦境。 李宇伴着水浪声睡去。 在梦里，他的身体漂浮在那片水浪中很久，很久。 再睁开眼时已是翌日清晨。 没有鸟儿光顾他的窗外，想想也是，水下的世界怎么可能会有鸟类的存在。 投映在床上的四方光线有些刺眼，外面烈阳高挂，屋内的色调则有些暗沉。这一觉睡的意外的舒适，李宇在被光影分割成两半的床垫上起身，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在小院中心的石台处站定。 土黄色的石台，中间凹陷，有一个没安水龙头的水管，开关在石台的最边缘。 李宇捧了一把水管流出的清水泼到脸上，奶色的肤色被清凉的水打湿，立刻呈现出一种掐出水来的剔透感，随着透明的水珠流下面颊，淌过喉结，没入雪白的衬衫，那张纯净如高中生的娃娃脸又带上一丝属于成年人才有的魅感。 洗完脸的李宇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又令他眯起眼。不远处的房檐下，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高挑的身影不知站在那注视青年多久，那浓密睫羽下的暗紫色眼眸随着水珠一路向下来到衣领，直到青年朝他看来，泽西尔才迈开步子走到阳光底下。 顶着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泽西尔步入李宇的视线。 「要去尝尝阿努斯之界的早餐么？」 尝试不同地域的是大吃货国人民最愿意做的事。 未感受到异常的李宇，欣然同意泽西尔的邀请。 「当然。」 . 随着更多的小船穿过神明脚下的大门，街上的人变得多了起来。 泽西尔带着李宇顺着水路边缘的河岸行走，直到走到昨日在船上看到的热闹街区，他们才慢下脚步。 「尊敬的客人，要来一份蓝果子尝尝么？我保证它是阿努斯最棒的水果，没有之一！」 小商小贩抓住时机凑上前推销手中篮子里的产品，通过他们的行为和眼神，李宇意识到这里的人并不认识泽西尔。 看来只有居住在神殿附近的人，才有资格知道泽西尔的身份。 李宇笑着用昨日兑换的货币买了一枚小商人推销的蓝果子，吃了一口后，发现这东西真是甜到齁嗓子。 ……仿佛咽下十斤方糖。 李宇默默的放下了蓝果子。而走在前方的泽西尔则安慰他重在尝试——鬼他娘的重在尝试，把笑容收一收，说出的话还能显得真诚一点。 李宇抬起手将手中的蓝果子丢向泽西尔。对方轻轻松松接住果子，随后竟不客气的在果子的另一位置咬了一口。对于那齁甜宛如工业糖精的味道，泽西尔竟然表现的接受良好，甚至当着李宇的面，伸出粉红的舌尖舔掉被果汁润湿的唇角。 第88页 嗯，看起来有点se。 李宇耳尖红红的转过头。 从早上就开始热闹起来的街市，食物的香味伴随着热情的叫卖声。 李宇喝到了紫色的浓汤，绿色的草饼，还有炸成棒棒糖形状的油果。 怎么说呢，吃后感就是：这里的人普遍嗜甜。 等从街市回到住处，李宇感觉自己的味觉仿佛被不同的甜味给暂时麻痹掉一般。他在院子里足足漱了十分钟的嘴，才觉得自己的味觉恢復了少许。 「如果可以……真想给当地住民做一碗麻辣烫。」 让他们知道一下，这世上的调味剂不光只有甜味一种。 暂时对当地的美食打消了期待，李宇回到自己房间的床上躺了会儿。上次在楚沫的位面，他的手机中下了不少的电影和游戏，充电宝也备足了，所以在拍卖会没开始之前，他决定浪费一下时间，放松放松。 瓷白的手指拨动手机界面，李宇在众多单机游戏中选中了一款最流行的小游戏，接过播放装置刚响起欢快的曲调，隔壁的哭声便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那哭声响了几声便戛然而止，随后，他看到昨天还活蹦乱跳在院子里疯玩的小朋友，被家里人抬着离开了屋子。 小小的、雪白的担架上，胖嘟嘟的小孩闭着双眼，没有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一个生命的逝去。 那一刻，昨晚泽西尔似玩笑般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晚上睡觉时，听到什么诡异的声音都不要出去查看哦。】 【可能会被抓走吃掉呢。】 会被抓走吃掉呢…… 吃掉呢…… 泽西尔说的竟然是真的。 -------------------- 感谢在2023-05-01 22:19:24~2023-05-03 22:1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4144514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自从那孩子死去以后，李宇的心中总是充斥着一种不安的情绪，那种情绪就像水面上的浮萍，怎么也挥之不去。 但一直到拍卖会开始，李宇都没再遇到奇怪而可怖的事。 绚丽的烟花随着尖锐的鸣叫升上天，于夜幕的画卷上绽放辉煌夺目的色彩。夜色下的神殿巍峨，屋顶四座风车无声旋转叶片，在一声声烟火的巨响中，神殿的石门缓缓向内敞开，露出如巨兽一般漆黑的内腹。 「嘭！」「嘭！」 红色的烛火在门后的石壁上燃起，随后一盏盏向内点亮，露出一排排隐藏在黑暗中的座位以及最深处的舞台。 李宇跟随泽西尔一同跟着人群进入神殿，但他并没有走进密集整齐的座位群，而是被泽西尔抓着手腕带上了二楼。 那是一间独立的包间，正面面对着舞台，是整个拍卖会最好的位置。 「你准备买些什么回去？」 对于泽西尔是否有资本买下这里的商品，李宇并没有产生怀疑，毕竟都拥有神明当客户了，外加这些年的积累，肯定不会出现赊帐等丢脸问题。 「嗯——不知道哦。」 坐在包间的柔软沙发上，泽西尔的手指摆弄着自己的银色发尾，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没有商品名单么？」李宇表情诧异。 「阿努斯之界的拍卖会从来都没有商品名单。」泽西尔回答，「但每一次展示出的商品都令人不虚此行。」 「哦……好吧。」 李宇将目光转向楼下的舞台，不再询问。 人头攒动的楼下，不时响起细如蚊蝇的交谈。主持本次拍卖会的拍卖师在舞台的边角再次确认了几项细节，大步走到台前。 那是一个身着米色西装，脖子上却顶着一朵红色海棠花的男人。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各位来到……」 「那是阿努斯的属下，没想到今年由他担任拍卖师。」 寂静的包间仿佛独立成一个小世界，看着楼下的场景，泽西尔歪倒在沙发上轻轻讲解。 「神明的下属啊……」 随着台上不断活跃气氛的话越来越多，花朵中心的花瓣微微颤动，就像人说话时不断变换的口型。 李宇开口：「能让你记住，看来他挺特别的？」 泽西尔笑出声音，仿佛在赞赏李宇对他的了解：「算是吧。毕竟有他在，有趣的事情应该挺多的。」 「比如？」 在吊人胃口方面，泽西尔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鼻腔中发出悦耳的哼笑，这次泽西尔没有说话。 「……」 怎么办，有点想打人。 李宇牙齿痒痒。 台下，第一件商品由礼仪小姐端了上来。它放在托盘上，红丝绒布包裹着，从外表上看是一颗晶莹璀璨的红宝石。 「这是天空之心。」拍卖师举着话筒，手掌朝向商品，「传说，莫拉半神乘坐太阳马车来到第四重天时，击杀了守在那里的红螺天兽。没错，这就是那颗天兽的心脏，将它佩戴在身上，受到攻击时可至少保命十次。」 从拍卖师说出商品的名字叫莫拉之心时，台下就有人表现的不淡定了，而随着价格公示出来，买家们便开始抬起手指疯狂加价。 「好了，第一件天空之心已有归属，接下来又请我们的礼仪小姐端上二号拍品。」 第89页 二号商品是一枚权杖，据说是一位伟大的巫师墓里找到的。 第三件商品竟然是一条人鱼。 而第四号商品竟然…… 「今天第四号商品的来头可不得了，它来自神秘的混沌屋……」 混沌屋？我们那卖出去的？ 李宇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泽西尔。 「假的。」 沙发上的泽西尔耸耸肩膀，果断的回覆李宇。 「这还有假货？」 「当然。毕竟成为混沌屋眷顾者的机率实在太低了，一些人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放弃寻找召唤门的诗歌，走些别的路子。」 仿佛猜到李宇接下来的问题，泽西尔直接回答。 「放心。只是打着混沌屋旗号的劣等品，即便有些神奇的小能力，也成不了气候。」 「……没人说你说话的方式就像自信过头的炮灰反派么？如果是在小说里，大概会冒出个主角替代你的位置。」 「哈哈哈哈。炮灰反派么？有趣的说法。」 虽然笑的畅快，但瘫在沙发上的泽西尔依旧不在意。笑过后，泽西尔将眼眸转向李宇，那双紫色的眼中在光线不明朗的包间内泛着神秘的流光。 「放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做出超越混沌屋的商品。」 一缕额上的发滑落肩膀，泽西尔的笑容中带着狂妄的自信。 「我是不可战胜的。」 他轻道。 -------------------- 第六十三章 「我是不可战胜的。」 这句话就如同被绕上了魔咒，每一字每一句都包裹着泽西尔那独特的声线，缭绕在李宇的心尖之上，引起丝丝的麻痒，哪种感觉，仿佛是被万千虫蚁爬过般，一路从后颈战慄到头皮。 果然，有资本傲慢的人，就算只是不经意间透出的可以称之为目中无人的自信，依然让人移不开眼睛，就像蜜蜂永远会被花的香甜所吸引。 男人的手掌撑在脸侧，柔顺的银髮从指尖瀑布般散落。纤细的脖颈由轻薄的布料包裹，泽西尔就那样闲散的靠坐在沙发上，气场强大神秘摄人心魄。 所以来到拍卖会的目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好奇心有没有得到满足也不重要了。一直到最后一件拍品竞拍到买家手里。李宇随泽西尔走出神殿的大门。当河水的律动富有节奏的撞击着堤岸，他才突然从这种恍惚的状态中找到自己的神智。 真是……太难为情了…… 落后泽西尔两步的李宇情不自禁捂住自己的脸，结果就这么一会儿没有看路，他的头就撞到了泽西尔的后背上。 宽阔的后背，并没有想像中的冷硬，带着肌肉的质感。那冰凉的银髮拂过脸颊和鼻尖，缎子般的触感令李宇再次想到拍卖会上，泽西尔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十分认真的发言。 又有热度爬上脸颊，李宇赶忙退后两步，开了口：「怎么了？突然停下来做什么？」 前方的泽西尔侧开半个身子，露出道路尽头的画面。 朦胧的月色将河道照亮，水面分解了月色的光华。远处并列前行着两个队伍，男女老少全都穿着白衣。他们无声哭泣着，挨肩并足的向他们这边行走，两个队伍中间都有人抬着担架，而那上面，又是两个面色惨白没了声息的孩子。 李宇的心，登时便咯噔一下。 「他们……」 两人为这诡异的队伍让开道路，风带来他们身上海水的潮气，泽西尔紫黑色的眼珠向右看去，直到两个队伍走远，才若有所思的用手抵住下巴。 「嗯——说不定今年那些傢伙们能够得逞呢。」 「那些傢伙？」听到泽西尔的低喃，李宇表示出困惑。 但喜好卖关子的泽西尔并没有回答，拉着李宇来到了出口的河道边。 「得提前离开这里了。」 泽西尔向船板上丢了一枚金币。随着一只半透明的手掌接住乘船费，两人顺利走上船。 「等等？这么急？？」李宇被泽西尔的行为搞的一头雾水。 「嗯……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泽西尔表情无奈的摊了摊手，「虽然我不怕麻烦，但对于家庭纷争也一项不耐烦参与。当然，卖商品除外。」 两头尖细却大肚的小船驶入泛着水波的大门。门外，鱼群仿佛感应到什么，大片的游走，快速的在幽深的海域中消失无踪。都说动物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非常强。当看到那些疑似逃命的鱼，还在一头雾水的李宇选择了闭嘴，觉得还是命最重要。 整个海底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矗立在海底的阿努斯神像绽放出条条裂痕。无形的水波摇漾，神像眼角的石壁随水皲裂，碎片砰的一下震盪开，随水盪向远方。 一朵海棠花静静在船的边沿绽放，当船冲破海底，来到陷入夜晚的海面，李宇的身后，平静的海面宛如被投入一枚炸弹，沖天的海浪自水下向天空汇聚。 「……」 乌云被搅动，如龙捲风的海水灌入天幕，狂风唿啸，两人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猜错。」 在李宇小心抓住船沿以防自己被风掀进大海时，泽西尔却稳稳站在船的中央。遥望着远处的奇观，泽西尔嘴角含笑。 「每十年对外开放一次的拍卖会，便是阿努斯另外两个兄妹冲破封印最好的机会。阿努斯大概想不到他最信任的手下也已经被他的哥哥蛊惑，用几个孩子的五脏污了祭坛。」 第90页 男人的身影修长。他注视着远处的水龙捲，突然抬起手一指。 李宇知道对方这是在招唿自己，于是勉强稳住身体，费力向身后的水龙捲看去。 「！！」 被掀起阵阵白浪的海面上，以水龙捲为中心，逐渐升起了三道巨大的身影。 拥有六只手臂，身材曼妙，红唇之上却被挖掉双眸的百米高女人升出海面。她的长髮就像有生命的海藻，随着身躯离开海水，绿色的长髮缓缓抬起，向四周张牙舞爪。 接下来，是拥有蝎尾的男人，他的身躯覆盖着厚厚的鱼鳞，随着身躯离开海面，反射着彩虹般的光晕。李宇的目光越过蝎尾男人的肩膀，在那后面，男人的一对羽翅似乎被人给斩断，只留下羽毛参差不齐的残翅。 第三道身影是李宇不久前曾见过的，那就是拥有龙头的阿努斯之神。 「……你说这三个奇形怪状的人是兄妹？？」虽然狂风吹的人张不开口，但李宇还是忍不住吐槽。 他们老爹到底混了什么物种的血统？或者说，都是同父异母？？ 仿佛是认证李宇的猜想，泽西尔的目光从远处落在了李宇的身上。 「前任神明拥有47个妻子，而且都是不同物种。」泽西尔淡笑着解释。 「……」 果然。 「那他们会再次争夺神位么？」 「嗯。拥有了神位，就可以继承阿努斯之界的一切。」 看来那座海底小岛还是个抢手货，但也侧面认证，那座岛的居民暂时是安全的。 就是不知道参加拍卖会的顾客会怎样…… 「会被屠杀哦。」泽西尔转动暗紫色的眼球，一脚踩上在船沿边随风抖动花瓣的海棠花，那是神明的走狗追踪客人的眼线，「岛上的客人都将是释放神明力量的牺牲品。」 泽西尔那句话阴凉如寒冰，缓缓钻入李宇的心脏，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再次掀起的风灌入嘴中，让他成功闭了嘴。 远处，不断向天幕游走的水龙捲突然鼓胀起来，如同被吹了气的气球，当外皮承受不住内里升起的压力，瞬间爆炸开来。 「轰！！！！」 恐怖的压迫感伴随着神明碰撞的力量向四周席捲，小船几乎是瞬间便被拍出屏障，掀翻在水里。 身体的空中飞舞，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记忆断开的那一刻，他似乎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冷香入鼻。 -------------------- 感谢在2023-05-05 22:20:06~2023-05-10 22:4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萨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嫁山神喽！嫁山神喽！」 孩童嬉笑打闹的声响仿佛隔着厚重的屏障传入耳朵。他似乎陷在了乌黑泥泞的沼泽，随着声音越加清晰，身体的束缚感也随之减弱。 李宇从黑暗中睁开眼睛。 雾沉沉的天际，阴沉没有太阳，云朵似溪流的分支散布于天际，随风向前。 响亮的爆竹声让李宇的神智回归体内。有布料擦过身体的触感，头戴恶魔面具的队伍从他身两侧行过，黑色长靴踏过干涸的地面，手中红色的帆布旗帜如同滚烫的烈火，翻涌着遮蔽住四周——刚刚被布料抚过的触感就来自面具人手中的旗帜。 李宇的脑子更加懵了，不光是身处陌生环境带来的恐慌感。向下看，他的手里拿着一块糖，一块似乎被吃了一半，另一半看起来灰扑扑还带有咬痕的麦芽糖。 而且手的比例大小也不对。 「嫁山神喽！嫁山神喽！」 稚嫩的欢唿声随着队伍渐远，在他还没搞清楚事情的经过，一只大手毫不客气的拎起了他的后衣领。 「阿贝，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钻到送嫁的队伍里去！要是被山神选中了我看你怎么哭！」 高状的汉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短打，手臂粗到似乎能揍死一头牛。 被拎起的李宇随风晃动着胳膊腿，对比了一下双方的身形，他明白，自己现在在一副孩童的身躯里。 那么问题来了。 当那艘船被掀翻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他才会来到这里？ 找不到答案的大脑陷入死机状态，直到一张粗糙的大手在眼前晃动短暂的转移了李宇的注意。 「阿贝？阿贝？这孩子怎么傻了？」壮汉看手中的孩子目光有些呆直，不由将一张满是胡茬看不清面容的脸凑到李宇眼前。 「啊没事……」 李宇下意识抬手抵住凑近的脸，用行为表示了抗拒，随后从壮汉手中挣脱束缚，操控着这个小身躯跌跌撞撞向远处跑去。 「我去看嫁山神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嫁山神是什么，只从字面意思上有个概念，现在的离开也只是为了找个地方独处，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树影重重的山林，红色的送嫁队伍在碧绿的枝叶间若隐若现。李宇朝着已经进入山林的队伍中跑去。 「这孩子！」 目送着孩童远去的壮汉摇了摇头，重新拿起脚边的藤筐和锄头。 . 高耸的树木遮蔽了天空，阴冷的潮湿感钻透了单薄的衣服面料，贴在皮肉上，引起阵阵不适。 此时的李宇正蹲在一处小溪旁，看水面上呈现出的倒影。 第91页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孩童脸，一双丹凤眼，小巧秀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殷红如血。整体来说，这孩子的五官十分漂亮，未来长开了也许会更加好看也说不定。但这些都不是李宇该关心的重点，他还是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船被掀翻之后，顺带把他的灵魂给轰出来了？ 还是自己昏迷之后出了什么事？ 可什么事能绕过泽西尔直接对自己出手？ 溪水在枯枝残叶间静静流淌，远处吹吹打打的声音渐行渐远。独自一人在陌生未知的森林中是极为危险的事，不需要野生动物，一个迷路就能要了他的命。所以由不得李宇继续纠结下去，他只能站起身，快步朝着森林的更深处跑去。 当送嫁的队伍停住脚步，李宇也成功奔到了队伍的末端。 血红色的轿子轻纱飞舞，露出里面披着红盖头的新娘。视线越过新娘的肩膀，一座洞口在起伏的红纱下若隐若现。 李宇侧走了两步，让山壁上的洞口看的更清楚一些。 那是一座高约三米，宽度在两米左右的山洞。内里光线昏暗，只有两盏烛火在供桌上摇曳，而铺着明黄色布料的供桌之后，巨大的神像轮廓在火光下时隐时现，那被映亮了一角的唇边，似乎咧着诡异的弧线。 那就是山神？ 李宇收回目光，视线落在送嫁的队伍上。 「祝丫头，该去和山神老爷喝合卺酒了。」 轿子上的新娘僵着身体，听到巫师的人发言，肩膀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但还是起身，认命般缓缓向着如恶兽巨口的山洞行去。 竟然不是纸人祭祀…… 站在队伍外围的李宇惊了一下。但从四周人的表现上看，这种活人祭祀的事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可惜这副身体的力量太渺小了……」 不说冲出去英雄救美这事能不能成功，就连舌战群儒这一项技能都发挥不了优势。而且一个孩子突然表现出伶牙俐齿，可能会被当做妖怪烧了也说不定。 看来晚上得再过来一趟才行。 李宇站在原地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前方的队伍吹拉弹唱将一曲送嫁曲完成，随后队伍首位的巫师再次开口。 「接下来，是孩子父母向山神许愿环节。」 「老祝家的，出来吧。」 队伍之中，有两人摘下了头顶的面具，一步步走到山洞前跪下。 接下来，那带着恶鬼面具的巫师围着夫妻二人念了几句晦涩难懂的咒文，随后烧了手中的黄纸，才示意夫妻二人磕头。 磕头声在空旷的地段听起来十分响亮。 「好了。山神大人已经过来了，向他老人家说出你们的愿望吧。」巫师挥了挥手中的拂尘，面容倨傲。 「啊是是是！」 夫妻二人对着巫师千恩万谢，无视洞内端坐在供桌前无声哭泣的新嫁娘，一边磕头一边说出心中的愿望。 「我希望我家的田地今年能丰收，到时候卖掉的钱能在镇上买一座大房子。嘿嘿，最好再生个大胖……」 「好了。」 巫师对着虚空甩了甩拂尘，眼神鄙夷：「贪得无厌可会惹来山神老爷的反感。」 「啊是是是……那就保佑我能赚大钱。」 夫妻二人退下了，巫师又对着漆黑的山洞跳了段步调诡异的舞蹈，随后便带着队伍下了山。 李宇一直跟在队伍的最后。下山时，他一边将路线记在心上，一边思考着巫师口中许愿一事。 许愿……怎么想都和混沌屋有关啊。 看来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再去那座山神庙看看了。 等队伍走出林子，天色已经擦黑。李宇根据各家大人的称唿判断出这孩子身体属于哪家，在家里用了晚饭，便早早回到自己屋。 等到月上中天，满天繁星照亮这座落后的山村，李宇挂着一捆绳子、一把匕首再次进入山中。 但夜晚的山神庙早已没了白日的宁静。 咀嚼骨头的声响隐隐从山洞里发出，透过明明灭灭的烛火及星辰的微光，李宇看到了俯趴在供桌上的巨大生物。 那是一只足有两米高度的黑色蜘蛛。八只长腿遍布钢针一样的黑毛，如马肚一样的蛛腹高高翘着，尾端探出闪着锐利光线的毒钩，八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莹绿色的森芒。 此时时刻，白日在坐在凳子上哭泣的新嫁娘，已经成了蜘蛛口中的美食。血腥气伴随着喷溅出来的血液一路飘出了洞，在鼻端缭绕，那种滑腻味以及视觉冲击令李宇险些吐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山神的真面目。 自己竟然还将混沌屋和这种狗p挂钩。 扶着山洞外的树干，李宇小心的后退。 既然新娘已经成了怪物口中的美食，他现在能做的只剩下保全自己，逃回到山下村镇。 盯视着专注进食的蜘蛛怪物，李宇的身形渐渐隐没在森林中，直到怪物的身影被重重树影遮挡，李宇才转过身离开。 回去的小路被巨大的蜘蛛身躯遮挡覆盖，泛着青色刚毛的蛛腿缓缓抬起，向着李宇迈出一步—— 原来村民口中的山神老爷不止一个，而是一对儿。 身后树叶摩擦，刚刚还在进食的黑色蜘蛛缓缓步入林子，站在李宇的身后。 现在，李宇的前方有一只蜘蛛挡路，后方有一只蜘蛛拦路，怎么看都是死局了。 第92页 很巧，两只蜘蛛似乎也是这么想。它们不断缩小范围，直到距离李宇一米远的位置。 突然，站在原地本该束手就擒乖乖等死的李宇狠狠抛出了手中的匕首，将利刃刺进了青毛蜘蛛眼中。 「啊——！！！！」 尖锐且超出人类耳膜承受极限的嘶吼在林子里响起，青毛蜘蛛受伤后朝着李宇甩出毒针，而黑毛蜘蛛也快速扑了上来。 低笑声在静谧的林子里响起，李宇的头缓缓抬起，眼眸慢慢泛起深紫的色泽。 -------------------- 感谢在2023-05-10 22:49:46~2023-05-12 22:4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lter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在林中穿梭的风，味道变了。 本应是草木的静谧气息，染上了腥腐的臭味，同时夹杂着冷冽的肃杀之气。 身量不高的孩童独自一人站在高耸的密林之下，风掀起衣角，眼下还流淌着紫色的血迹。匕首也被紫色血丝纠缠，银色的刀面折射着孩童冰冷的脸庞。 「你不属于这里，你是谁？」 拥有紫眸的男孩站在蜘蛛的断肢之中，目光淡漠。 「你是在问我么？」 紫眼眸有一瞬转黑，清澈的双眸让男孩的气质温润下来。李宇借用男孩的嘴开口。 「这里除了我们，并没有不相干的人了吧。」 将匕首上的血污甩掉，男孩抬手用袖子擦掉眼下的血迹，紫眸流转，眼底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探究之意。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个身体之中的。」 双方的眼眸随着交流不断转换着颜色。 李宇开口：「看来你是这身体的主人。放心，我会找到离开的办法的。」 但李宇的安抚却让男孩脸上浮现几分古怪。 「身体的主人？」男孩偏了偏头，冷眼注视脚下蜘蛛被切成几节的尸块，语气诡异，「倒也未必。」 男孩收刀入鞘，脚下踩过蜘蛛的尸体，径直走向了山洞。 沉稳的步伐，灵活的伸手，成熟的语气，强大的气场—— 李宇终于意识到不对。 「……倒也未必，是什么意思？」 和自己对话的存在，难道也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与不清楚是什么的存在同在一具躯体里，李宇的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字面意思，我的身体在这座神像下面。」 离开被蛛血缭绕的林子，男孩的脚踏上山洞前的空地。听到李宇的询问，男孩表情未变的走入供奉山神雕像的洞内。 「那么……你是什么？」 一丝轻笑被风带至远方。 「我才是神明。」 夜晚森林寒凉，树木葱茏，淅淅飒飒。乌云随风弥散，将朦胧的月影投下。 洞内烛火的光影爬上神像的面庞，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男孩的靠近，那神像的嘴角似乎扬高了一些。 「出来吧。」 匕首在男孩手里翻出绚丽的刀花，露出的一段刀身寒芒阵阵。男孩抬起眼，烛火摇曳的光斑在男孩眼底汇聚。 「别躲在雕像里面装死，趁着我沉睡而偷人力量的小杂碎。」 烛光摇曳，如刀锋般陡峭的崖壁上不断迴荡着男孩的话。巨大的山神雕像面容沉静，宽阔的臂膀肌肉扎实，宛如石块堆砌的死物。 突然！ 一只如蛇般的手臂骤然从神像的腹部伸了出来，闪电般向着男孩袭去。 . 李宇在雷鸣般的心跳声中睁开眼睛。 明亮洁白的天花板，柔软的大床。上一秒还近距离观看到八臂怪物与自称是神明的男孩缠斗，下一秒便出现在整洁且十分安静的屋子，李宇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聋了。 一旁是刷着绿色油漆带着丝丝中式风格的圆窗，窗外，是碧波的海面，海浪平静起伏，无边无际。 「你醒了。」 泽西尔推开门走进屋子，将一碗似米煳的东西放到了李宇的面前。 「啊……」记忆向前推进，脑子回忆起船被掀翻的画面，李宇衔接上正确的打开方式。他接过碗，道了谢，「这里是？」 「海上旅店哦。你昏迷后我带你来了这里。」 身材挺拔的泽西尔坐上一旁的椅子，白色长袍下的双腿交叠，他看向李宇的面容上带上一丝让人无法读懂的情绪。 「不过中途出了点岔子，你的灵魂被那三个兄妹的神力影响，觉醒了那头鹿的力量。」泽西尔问他，「所以，你飘去哪了？」 飘去哪了，这是个好问题。 「好像在一个孩子的体内醒过来，还围观了一场献祭仪式以及真假山神大战。」 「是么。」泽西尔继续问，「结果呢？」 「可能人类的身体还是太弱了，我帮那孩子挡了一击……」李宇摸向自己的心口，当然，自己的身体肯定不会出现什么伤痕，「之后……就回来了。」 似乎听到想要的答案，泽西尔的面容上晕开笑。那种笑就像清水上绽放的白荷，清清柔柔，可是深究水下，似乎又被浓重的迷雾所包围，其中暗藏一些可怕的情绪。 比如终于追回某种重要东西的势在必得。 第93页 这样的泽西尔是李宇没有见过的。他都要以为自己看错了，细瞧时，对方已经恢復了平日里的懒散。 可能真是自己看错了，平时的泽西尔脾气也挺诡异的。 李宇捧着碗，低头喝了口米煳，发现这是一种口感类似于菠萝蜜的果浆。 「好喝。」是真的很好喝，李宇喝了小半碗，才重新组织语言问泽西尔，「我醒了，所以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离开？不急。」泽西尔把玩着自己的发尾，「你只是打开了能力的钥匙，还没有关上。」 「所以……？」 泽西尔眼含笑意：「所以，我们得再住几日。」 窗台上，花瓶内的玫瑰滑下一滴娇艷的水珠。 静谧之中，李宇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他砸进一片松软，再次陷入黑沉的梦。 . 「选新娘喽！选新娘喽！」 依旧是灰扑扑的泥土路，几个孩子跑过低矮的建筑，翻过别人家的篱笆墙，躲过大鹅的追咬，嬉笑着跑向村子尽头的古树。 这次的视角似乎比上次更高了一些。 李宇低下头看看手脚。确实不是他的错觉，这具身体有着成年人的骨感，至少看东西不再处处需要仰视。 所以，他这是回来了，还是又去别的什么身体了？ 看四周人都向着村头的古树走去，李宇也随着众人向那边迈开步子。中途路过一口水井时，他探头向着井底瞅了两眼，通过晃动的漆黑水面，他隐约看出这身体的眉眼还是上次那个叫阿贝的孩子，只不过五官长开了一些，倒比儿时的漂亮多了几分符合性别的美感。 「看什么呢阿贝？快去看给山神老爷挑选的新娘！」 一个矮壮的男人看到立在井边的李宇，打招唿般拍拍李宇的后背，随后向古树走去。 「你们还没放弃活人献祭仪式呢？」李宇不禁皱眉。 「活人献祭？」没走远的男人疑惑转头，「那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新的山神不要活人新娘子脏了他的神庙。你今天怎么了？昨晚喝断片了？」 「啊是吧？哈哈哈。」 李宇含煳应付过去，随后才放下心与男人一起走向古树。 青瓦红墙，高门大院，新的山神庙便修建在古树的后面。 远处是没有山遮挡的深谷，丛林茂密，鸟鸣从冒着青烟的密林中响起，传的很远很远。 看着那座被森林与湖泊覆盖的深谷，李宇恍然间仪式到，曾经坐落在村子前方的那座大山——整个都消失了。 「看什么呢？你不会喝的连这个都忘了吧？十五年前那座山突然塌了，新的山神制服了山里的怪物，从此那就成这样了。」 与李宇并肩前行的男人面露狐疑。 「我怎么会忘，就是喝多了脑子有点不好使。」李宇摆摆手，「到地方了，你小心门槛。」 虽然有李宇的提醒，但男人脚尖还是小小的被山神庙的门槛绊了一下，也因为这一打岔，男人放下了对李宇的怀疑。 两人进入山神庙。 红色的灯笼在廊檐下每隔一米便悬挂一个，刷着红色油漆的柱子上雕刻着祥云的痕迹。 本该供奉雕像的房门紧闭，装饰着流苏的帘帐遮盖住里面，神秘感十足，给人一种里面供奉的并不是神像，而是居住着什么一般的错觉。 所以当年那个和他共用一具身体的存在，那个自称神明的人，就是这里新的山神么？会住在里面么？ 此时的山神庙院子里站满了男女老少，叽叽喳喳的交谈生不绝于耳。而作为本次被选拔的主角们——十位纸扎的女纸人，正一字排开站在神庙的门前。 老村长拿着类似罗盘一样的物品走到门外的供桌之前，随着吉时已到，院内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为首的村长身上。 「钱罗子村，今日纸扎十位新娘供奉山神老爷。祈愿今年风调雨顺，家家幸福，安康长寿，庄稼与牲畜……」 随着村长的祭文念出，他手中似罗盘的工具开始疯狂旋转起来。供桌烛火疯狂窜动，不一会儿便燃烧到了底。桌上的猪头牛头的死容上全都染上一层诡异的油光。 直到最后一字从村长口中吐出，那罗盘上旋转的指针停止下来，缓缓迴转了半圈，这次竟然指向了人群的边缘。 此时，李宇刚刚和矮壮的男人挤到人群的最边角，还没看完热闹，就看到村长偏过头，一双眼球泛起奇特的光泽。李宇低头看去，对方手中罗盘的指针竟然正指向自己。 「……我？」李宇生出不祥的预感。 闻言，村长左右移动了两步，看罗盘的指针依旧还是指向李宇，不由表情沉重的点点头。 「看来今年山神他老人家想要活人祭祀。」 「……不是！等等！」 几名壮汉登时上前将他按住，混乱中，挣扎的李宇似乎看到紧闭的房门后面，一道人影放下手中帘布的流苏，消失在原地。 庙内的「人」不知在里面注视自己多久了，随着消失，李宇似乎听到一声轻笑。 -------------------- 第六十六章 唢吶高低起伏的诡异声调伴随密集的鞭炮声在遥远的屋外响着。人们忙碌的细碎脚步声被鞭炮掩盖，同样被遮盖的还有他们喜悦的交谈。 头上被红盖头遮着，眼前混黑一片，外面传进屋里的响动听起来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海绵。 第94页 李宇坐在不知道谁家的硬板床上，身后靠着床柱，四肢手脚正绕着绳索，丝丝酥酥的麻痹感包围着他，让他头一次知道抬起一根手指都费劲的感觉是怎样的。 终于，等到身体挨熬到了药效褪去的那一刻，那时窗外的筹备依旧在继续。大概是活人祭祀太久没办，村里人准备的也十分匆忙。 现在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李宇艰难的抬起脖颈。当后背离开床柱，他费力甩掉头顶的红盖头。抬起覆盖着血红色喜服的手，宽敞的血红长袖随着抬手的动作褪到了手肘，露出一双被捆绑的双手。此时，手腕处已经被磨的泛红。 找到捆绑的结点，李宇尝试用牙齿解开绳子。但因绑绳子的人是个经验老道的猎户，李宇把牙都拽疼了，都没能让绳子松弛分毫。他只能放弃这种电影里经常使用的自救方法。幸好，自己坐的这张拔步床床柱之间连接的雕花因为太过老旧断了一角。锋利的断面在光线并不明亮的屋子里显得平平无奇，大概这也是它不被注意到的原因。 扶着身边的柱子，李宇蹦跳着起身，将绳子套上锋利的断角。这期间每一次在门前响起的脚步声都让他感到心惊胆颤，但可能这次匆匆筹备婚礼、或者说献祭真的十分缺人手，就算人们对他这个男新娘的样子十分好奇，但并没有人进来打搅他或者确认他的情况。 终于，随着手腕上粗绳的断裂，被束缚的感觉倏然消失，李宇解开了脚下的绳索，藉助工具撬开了封死的后窗，从荒凉的后院逃了出去。 经过白天的这么一折腾，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李宇一边奔逃进黑暗的小巷，一边脱下惹眼的喜服。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前行。身后是张灯结彩的白墙。廊檐下的红灯笼将浅红色的光晕抹在墙面上，也照出一个个忙碌的人影。那些人影看起来过分纤细，随着利落的动作身形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又扭曲，说是人，却更像披着人皮的怪物。 丝丝拂过耳畔的凉风吹醒了还有些涣散的神智，李宇的手脚终于恢復了更多的气力。他站在黑暗中，确认了一下大概的方向，便头也不回的向着村外的森林跑去。 那里是出村的唯一道路。 响亮扰人的鞭炮声还在继续，红灯笼随风晃动，将人们的影子皮影戏般记录在墙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比鞭炮轰鸣还响亮的吼叫声响彻云霄，定格了院子里的所有人影。 「新娘子不见了！！！」 不见了—— 不见了—— 见了—— . 星光黯淡，圆盘悬挂于天际。 森林在夜晚熔炼成一块模煳的整体。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将稀少的辉光吝啬的投映在森林的地面上。 夜晚的森林，路面湿滑难走。李宇只能透过物体吸收月华后反射出的微弱磷光确认脚下的路是否平坦，确认方向是否正确。就像是沙漠的旅人，迷失后很容易在原地绕圈子。 腐化的叶片和树枝让他好几次差点绊倒，手也在带刺的荆棘上了划破了好几道伤。血液在寒冷的夜晚化作冷香，就像是玫瑰花瓣腐烂后的味道。 说实话，身体很累，累到想要躺地上休息。尤其是走上坡时，小腿需要更多的力量进行发力和支撑。当年这座山因为两位神明的比斗而坍塌，但形成的深谷并不是平坦好走的，相反，它拥有很多土坡以及土坑。所以走在这样的路面上，湿滑的脚下让本就不多的体力消耗翻倍。 安静的林子只有他一个人的剧烈喘息。当远处的村镇亮起火把组成的长龙，李宇知道自己再累也不能休息。他不想莫名其妙就成了别人的新娘。 新娘，这措辞虽然听起来暧昧且禁忌，但他毕竟是个男人。而且严格意义上说，他和那位神明并不熟。 更重要的是，就算再怎么用新娘的称唿修饰，也掩盖不了自己被献祭的事实。 他穿到这莫名其妙的世界，可不是来当祭品的。 「这什么破能力。」 扶着树干攀爬前行，李宇忍不住吐槽。 后方火把步步逼近，前方的路途仿佛是走不完的迷宫。未知的压迫感贴着李宇的嵴樑和脖颈，压的他唿吸困难。 直到某种重物压断了枝条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紧绷着神经的李宇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 「谁！！！」 叶片随风作响，乌云短暂的遮挡了月光。 李宇后退着，将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引到一处空地上。 乌云飘走，月华的光线照射下来，也将跟随自己一路的存在的模样显现出来—— 那是一只篮球大小的蜘蛛。 八只眼睛在夜色下泛着红芒，腿部的黑色刚毛如钢针般折射着冷光。李宇与蜘蛛保持着一定距离，匀速后退。直到他再次捕捉到身旁的动静，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第二只蜘蛛。 这次的小一点，只有巴掌大，却足足有十几只。 原来当年的两神交战后坍塌的山体并没有将这群蜘蛛彻底灭绝。 没有火把和利器，现在的状况，如果不想成为蜘蛛的美餐，只有逃了。 对着明亮月色下的空地环顾一圈，李宇找准一个方向，撒丫子逃了。 但没想到，这一逃跑，与故意没点火把包剿他的人撞了满怀。 「就是他！赶紧抓住他！」 第95页 被按到地上的李宇：「……」 ……好像被选中新娘之后，他的点子就有点背？ 被五花大绑的李宇，再次被人七手八脚的套上新娘装，送回到了刚刚逃出来的房间。 这次药下的剂量更大了，连手脚都感觉不到了。 李宇瘫软在床上，倔强的望向头顶的天花板。 此刻的他，就只剩下倔强了。 当然，如果那个神明真的是上次共用过身体的那一个，看在自己帮他挡刀的份上，也许他们可以好好的谈谈？ 但如果不是那一位，而是来截胡村民信仰的第三个存在……嗯，自己估计得祭了。 李宇双目逐渐无光。 他就纳闷了，人家穿越是为了干一番大事业，换他这里怎么就成了「当新娘子」呢？ -------------------- 第六十七章 李宇从未觉得黎明前的黑暗是如此漫长。当雄鸡飞上屋嵴，正对着东方注目，房间的门再次被人打开了。 身穿红色喜袍，头戴狐狸面具的少女们走进房间。她们用与年龄不符的力气抬起硬板床上的李宇，将人抬进院中早已准备好的轿子。 院中火红色的布置在黑暗中看起来是那样诡异，就像给冥婚仪式换了个颜色，而每个喜气洋洋的人则像活过来的纸人。 大红盖头再次遮盖到了脸上，视线内昏红一片，狭小的轿内环境滋生着不安的情绪。 此时，李宇的心中只剩完了俩字。 轿外，戴着狐狸面具的姑娘们在四周站定，与戴着恶鬼面具的轿子队伍站在一起。 「起——轿——」 随着诡奇的腔调响彻小院，轿内的李宇身体不稳的前倾又靠向左侧轿壁——原来是轿子被抬起来了。 唢吶的调子在前方开路，狐狸面具的姑娘们拿起口袋中准备好的花瓣，随着队伍走出小院的月牙形拱门，纤纤玉指将花瓣洒在了行进的道路上。 日光在世界的尽头燃起一角烛光，曜日将天幕切割成了黑红两半。随着雄鸡的长鸣响起。冷风吹过地面的花瓣，将幽幽的花香卷进阴暗的屋子。 送嫁的队伍缓慢而迅速的走向了神庙，剩下的人跟随队伍离去。无人注意到，大红灯笼映不清楚的屋子，不知何时站了一道黑影，正目送轿子的离去。 当送嫁的队伍走进神庙的院子，上次站在院门前的纸人早已被清理干净。主屋的房门被打开，露出内里供奉狐狸的神龛以及摆满鸡鸭鱼牲畜透露的供桌。 浑身瘫软的李宇被人架着迈过了火盆，被人扶着跪在了神像面前。 「今——钱罗子村贝蒂姆与山神老爷于庚子年七月二十四……」 村长扶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到了神龛与下跪的李宇之间，老态龙钟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般。 而已经被人搀扶跪坐的李宇，红盖头下的脸却出现骇然。 贝蒂姆？这个身体？！ 如果他没有记错，混沌屋近十分之一的书全都是一个叫贝蒂姆的孩子所着。 那么是这个贝蒂姆么？ 如果是这个贝蒂姆，那么那些书都是谁写的？那个同样使用孩童身体，自称神明的存在？ 看来这件事和泽西尔有关。 李宇决定如果有机会回去，一定要找泽西尔问清楚。 拐杖敲击青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动，老村长说完了司仪、古代称唿为礼生该干的活，砸吧两下干巴的嘴，随后退下场，让一位中年人上前，继续举行未完的仪式。 「有请新郎新娘拜堂成亲——！」 高昂尖细的嗓音就像天亮时屋嵴上打鸣的雄鸡。新郎是肯定不会出现的，所以新上任的礼生只是停顿了三秒，便将目光转向遮着红盖头的李宇。 「一拜天地——」 跪坐的李宇只觉得背部传来人手掌的热意，下一秒，压力促使他弯下嵴背，与不远处的神龛做了叩拜的姿势。 「二拜高堂——」 又一下叩拜。 如果此时能说脏话，李宇大概已经骂出来了。 「夫妻对拜——」 没转方向，李宇还是朝前叩拜。 「送入洞房——」 洞房在主屋一旁的房间，绕过神龛，就有直通隔壁房的门。 李宇被人扶着迈过门槛，只觉得越往内里，光线越暗。明明拜堂时盖头下的小部分视线已经明亮了不少。 「新娘子以后就生活在这里了。」搀扶他的女人说道，「如果明日你还活着，我们会每日送来饭菜的。」 狗屁的还活着！看来这些人根本没打算管他的死活！ 李宇被人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后背依旧靠着床柱，只是这次的床柱粗壮光滑了许多。 女人在屋子的四角点燃了蜡烛，透过不明亮的烛火给李宇整理了一下领子及裙子下摆。随后，女人细碎的脚步声远去。 当屋里只剩下李宇一人，视线内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交叠的衣袖下若隐若现的手腕及绳索。 安静滋生恐惧。 黑暗滋生恐慌。 他坐在落针可闻的屋子，不知室内空间远近大小，只觉得坐在漩涡中心，烛火的荜拨都能清晰捕捉。 不知何时，他觉得屋内多了一道气息。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按理说，只有他一人唿吸声的室内，他不该感受到其他的存在的。 第96页 但李宇还是准确的向那个方向偏去头。 「哼。」 然后，一声轻哼清晰的从屋内响了起来。 「你很敏感。」 磁性的声线，慢条斯理却带着疏离的语气。李宇愣了一下，因为这声音过分的熟悉。 「……泽西尔？」 「你果然认识我。」 清风晃动起头上的盖头，李宇眼前一黑，因为一道身影遮挡了珠光，又一亮，因为红盖头被一只玉手扯掉了。 泽西尔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背对着烛光的男人，面颊边缘勾勒出一丝烛火的蜜色，浓重的阴影让他的面容更加的精緻立体。 当然也更加漂亮。 那是一种清冷孤高又带着侵略.性.的美感。 拿着红盖头的手轻轻将那张红布丢下。 「你为什么认识我？」 此时，泽西尔的面容上带上一抹探究。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你为什么不认识我？」 抬头与高大的男人对视，李宇反问。 「我当然认识你，你是帮我挡下伪神攻击的人。但为什么你还活着？又为什么——好像对我很熟悉？」 无形的力量将李宇缓缓托起，那只竹节般的苍白手指挑起李宇的下巴。 「失忆梗现在已经不流行了，何况我上次醒来你还在我身……」 等等！既然他回到自己的身体，泽西尔就在他的身边，那这个泽西尔又是什么？ 「你……知道混沌屋么？」 李宇迟疑的开口。 「那是什么？」 泽西尔眯起眼睛。 果然。 「一家实现愿望的店。」李宇解释道，「是你……未来会开的一家店。」 「未来？」歪了下脑袋，似乎思索了一下，「我懂了。」 他的手掌抚向李宇的心口。 「难怪我感受到了同源的力量。」 幽幽蓝光自李宇的心口亮起，随着光芒离开心口，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声从屋内响起。 「所以，这就是我的『心脏』在你那里的原因么……」 机械心脏旋转着齿轮，如莲花般打开，露出里面蓝色跳动的心火。 幽暗的火焰中，蓝色的心脏沉稳律动。 「未来的我，会开一家那样的商店啊……」 也对，作为神明确实需要信仰的支持，这座村庄还是太小了。 看着面前面色逐渐变得苍白，快要失去意识的李宇，泽西尔收回思绪，将那枚心脏缓缓送去李宇的心口。 「唿——」 而重新恢復生机的李宇则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一双手臂轻柔的环上他的腰，拥抱猝不及防的出现，随之落下的，是一个吻。 「那就借用未来的我的力量，助我释放全部的力量吧——」 一开始选择李宇，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随着那双冰冷的唇落下，冰蓝色的冷芒自两人相叠的嘴唇亮起。 恐怖的力量瞬间席捲整个钱罗子村上空。 森林中鸟兽骤散。 「告诉我……你的名字。」 由于唇下过于香甜的味道，泽西尔半睁开眼眸，舌尖轻舔李宇的嘴唇。 来自未来的灵魂…… 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 第六十八章 两唇相触后产生的刺激直冲大脑深处，那种感觉，就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烟火，艷丽的颜色一层层爆开，炸的人眼花缭乱，炸的人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他是在这种情绪下醒过来的。 天花板还是当初的颜色，窗外的海上风景宜人，海风伴着海浪，层层拍打着窗外的墙壁。 「你醒了。」 单手撑着下颌的泽西尔靠坐在窗边的软垫上，听到唿吸中的细微响动，男人微微偏头，睁开狭长的眼睛。看到李宇满脸潮红的样子，泽西尔的眼底漫上一缕流光，更衬得那双如紫水晶的眼剔透而深不可测。 李宇转过头，看向窗户。男人弓着一条腿放在窗台，他侧靠着玻璃，神态是让人再熟悉不过的那一个，比刚刚那个不论是气质还是姿态都成熟慵懒了许多。 那是时间沉淀后的味道。 双方视线不经意间相撞，李宇的唿吸明显一滞。 靠窗的男人露出了平常那种洞悉一切的、似笑非笑的姿态。看情况，对方明显知道自己回来前发生了什么。也对，毕竟是泽西尔曾经经歷过的事，记得才是对的，就是那幅样子…… 那幅样子…… 刚刚退下去的潮红再次爬上了耳朵，在瓷白的皮肤上绽放出花朵。此刻的李宇，就像一颗熟透的红葡萄，圆润剔透挂着娇艷欲滴的露珠，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全部真相。」 泽西尔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宇想到刚刚的那个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一个嘴炮大师，竟然有一天「败」在了嘴上！ 在床上翻了个身，李宇将脑袋埋进枕头里，拒绝回答。 这样的姿态引来泽西尔的再次轻笑。就像是捅破了最后那层窗户纸，窥视窗内一切的恶狼放下窗台上的单腿，双手一步步在床褥上攀爬，直到靠近李宇后背的位置。高大的男人单腿压在床上，俯下.身，在李宇的耳畔轻声说。 「对于成为我新娘的事，你就这么的不好意思？」 第97页 恶狼还在调戏害羞的新娘。 「……」 恼羞成怒的新娘反手就扇了过去！ 你是老闆我也照样抽！ . 体型庞大的鱼类拖着七彩的尾羽飞跃海上。 海风拂过面颊，柔软的髮丝在耳畔带来细碎的痒感。李宇的手下抓着牵鱼的绳索，余光瞥向一旁同样坐在鱼身上的泽西尔。视线一触便转向别处，这一路，两人无话。 可能是神明存在的世界，曾在书中看过的幻想种族在海上一一现身。 李宇看到了背靠礁石晒日光浴的人鱼；海岛那么大的海龟闲散游动；传说中的巨龙翻出海面钻入云层，这样壮观的场景。 震撼的画面令他短暂的忘记了那份尴尬，可当红螺鱼靠近海岸，两人通过金黄色的日月门回到混沌屋，那份心乱如麻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明亮的大厅，天花板烛火长明。 屋子里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唿吸声。 「……我回房间了。」 没等泽西尔回答，李宇闷头走进自己的卧室。 当被那间小小的、满是他气息的房间包围，且没有第二个喘气的存在，李宇整个人才算放松下来。 窗台上十余个世界带回来的小摆件静静立在那里，踢腿的武侠小人眼眸黝黑，折射出李宇走向床，将脸埋在其中，彻底放松身体的画面。 半晌，床上的人终于整理了思绪，爬起来走进浴室。 不仅是睡了好几天导致的身体不适，他也得好好洗净那个世界带给他的奇怪影响。 午夜时分，天幕上降下细雨。雨水敲打着玻璃，顺着窗缝漫进来的潮气唤醒了熟睡的人。 李宇茫然的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确定是在自己的房间，而不是什么几百甚至上千年前的世界，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 下一秒，剥离掉雨声敲打在玻璃上的脆响，一个不和谐的细微响动清楚的传进耳里。 床上的李宇偏过头，透过薄薄的门板，他似乎听到了来自大厅的声音。 来客人了？ 没有多想，李宇披了件衣服，从床上起身。 脚下毛绒拖鞋传来的质感让他有几分安心，推开熟悉的卧室房门，李宇通过一侧长长的楼梯，看到了今天被打开一条缝隙的房门。 深渊下，冷风席捲进屋子，带来阴冷腐朽的味道。 一只骷髅爪子自深渊下伸出，攀爬进屋子，随后露出用眼罩遮挡了一只眼睛的骷髅脑袋。 「！！！」 这这这…… 李宇头皮炸开，看骷髅的另一只阴钩手外加脖领骨骼上松松垮垮的海盗服，他瞬间就想起了这「人」是谁！ 那天那个妄想搞小动作，最后被泽西尔丢入深渊的海盗船长！ 人变成骷髅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混乱的李宇思维中仍旧保持着最后一份理智。 怎么办？要叫泽西尔么？叫他了外面那东西会进来的更快吧？！何况深渊下面不止一只这玩意儿吧？？ 纠结中，李宇突然想到了自己觉醒的能力。 回溯时间么？ 他抿起嘴。 要试一下么？ 眼看着骷髅的手已经扶上门框，李宇只能鼓起勇气。 那就试一试吧！他加上混沌屋基础防御闹出的动静，肯定能唤醒楼上的泽西尔！ 眼神变得坚定，李宇对着骷髅的方向抬起手。 让时间——倒流吧！ 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凝固了一瞬，下一秒，在屋内迴旋的冷风按照原来的轨道返了回去，连带着骷髅也倒带一般倒着爬了回去。 「啊啊啊啊！！！」 掉下去的骷髅发出不甘心的怒吼。 然后，五分钟后，门被再次打开，骷髅锲而不捨的再次爬了进来，甚至对着李宇竖起中指。 「……」 李宇瞪圆了眼睛，再次伸手。 时间倒流！ 「啊啊啊啊！！！」 骷髅下去了。 骷髅又上来了！ 时间倒流！ 「啊啊啊啊！！！」 骷髅又下去了！ 骷髅又上来了！ 李宇累的都扶墙了，骷髅还在那玩坚强不屈！ 直到李宇第十三次把骷髅丢下去，一只手自他身后伸来，放在李宇的肩膀上。 「好了。既然练习的差不多了，就去休息吧。再透支能力会昏过去的哦。」 熟悉的语气压下了李宇被拍肩膀后受到的惊吓，他退到一旁，看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泽西尔。 泽西尔穿着月白色的长袍，银髮散落，面容如同月下仙子，神圣不可侵犯，带着异域的美感。 泽西尔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随后转向门口的骷髅，踱步前行。 他挥了挥手指，二楼看守契约物品的房间便打开了房门。听到召唤的泰坦巨蟒保持着龙兽的形态滑出大门，金色的躯体闪过流光，它撑开翼龙一样的翅膀，在宽阔的大厅上方翱翔。 壁炉之上，雪白的狮子站起身，抖动了两下鬓毛，利落的跳下石台。 楼梯之下，两名看守者人偶将手臂幻化成双刃，步伐一致的走向门口。 「吼——！！！」 而随着龙兽的一声嘶吼，更多的骷髅从门外的悬崖下爬了上来—— 大战一触即发！ 第98页 -------------------- 第六十九章 这大概是混沌屋开业以来遇到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事了。被一群骷髅打结？至少在李宇来到这里之后，除了商品离奇了一点，这种荒谬离谱的事从未在这间店铺出现过。 用窗台上某位顾客赠送的相册打散一具胖头鱼骨架的头，又顺手捞起桌上好几年没戴的近视镜套在冲过来的狼骷髅的脸上，500度镜片的冲击瞬间让狼骷髅自己撞墙身亡。 看着散落一地的白骨，对比屋外的吵闹，李宇的屋内迎来了片刻的宁静。 只是这宁静很快便被震动打破。 勺形腿骨在地面颤动了一下，滚到了李宇脚边。房子里的入侵者集体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之后有骷髅将大门口的位置让出来。 一个巨型头骨出现在了门后。 扁平惨白的骨头面具上有着四个对称的孔洞，里面的鬼火燃烧着幽幽绿光。 「泽西尔——！！！」 低沉的嗓音如同城门上吹响的号角，浑厚有力，震得脑袋嗡嗡作响。伴着声音刮进屋子里的风当场就搅碎了距离最近的几具骷髅骨架。 而被巨人所仇视的目标，泽西尔站在骷髅的包围圈之中，平静的注视巨人。 「嗯。你哪位？」 「……」 如果生气能分等级，巨人大概已经气疯了。 更强烈的震动声传来，巨人的腿再次向上攀爬，一只手伸向了混沌屋的屋顶，看样子似乎是想把房子盖掀开。而随着它的爬动，由破碎的骷髅组成的庞大身躯出现在众人眼前。 「啊——我想起来了。」 看着这乱七八糟骨头组成的庞大身躯，泽西尔似乎想到了什么。 「原来你这个偷人力量的小偷，还没有死透啊。」 泽西尔弯起了眼睛，只是笑意未达到眼底。锋利的匕首在他指尖闪着阵阵寒芒，泽西尔偏头看了一眼巨人，挥挥指头，甩出了匕首。 刷—— 破空声响起，匕首瞬间变做三米巨剑向着巨人而去。 但这一次，曾经在钱罗子村靠吸收泽西尔力量作威作福的前山神阁下，早已准备好了万全之策。不论被巨剑切断哪里，巨人只要抓过周身向上攀爬的小骷髅兵，将它们吞回到肚子里，破碎的部分就会很快补齐。 这样消耗人战力的打法令泽西尔的笑容弧度渐大，也越加深不可测，只见他修长的指甲变得锋利，狭长的眼眸下紫光阵阵，眼尾也长起了青白的绒毛。 下一秒，六只长尾自月白的衣袍下探出。李宇只觉得眼睛一花，一只巨大的白狐便出现在客厅之中。在巨人掀起房盖的瞬间，白狐后腿使力，钻出房盖的裂缝，偏头咬上巨人的头颅。 骨骼被挤压变形再到咬裂的声音咯吱咯吱响起，听的令人牙酸。 「……」 看着这宏伟场面的李宇差点就没躲过一只背着壳的乌龟人的攻击。幸好这乌龟身高还没有一米。李宇一脚将对方踢到墙角，看着越来越多涌入屋内的骷髅大军，以及屋内分不开身的龙兽石狮子以及人偶，他想到什么般，抬头看向天花板。 还需要……更多的帮手！ 拿上厕所的马桶搋子，李宇拼杀出一条白骨之路上了楼。 来到房间正门口，将马桶搋子按在一具骷髅的脸上并踹下楼，李宇打开了那间圆满实现主人的愿望、被称之为契约物伊甸园的房间大门。 商品如宇宙中流动的星群，随着轨道缓慢运转。那些曾完成任务，实现自身价值的契约物们，正与同样完成夙愿却不愿去投胎的主人们长眠于此。 直到李宇推开了那扇大门。 「嘎吱——」 洞开的吱呀响声就像唤醒沉睡者的钟声，黑暗中，一双双眼眸悄然睁开，平静的注视站在门口的大男孩。 「混沌屋曾给予你们生命，也曾帮助你们实现自身的价值。」 李宇抬起头。 「现在，需要你们来回报它了。」 -------------------- 第七十章 悬停在半空的天使伸展开六对白色的羽翼，随着尾羽末端亮起金色的圣光，大片骷髅惨叫着被碾成齑粉。 上百把白色的利剑于另一侧空中交错翻飞，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龙吟，下一秒，它们全部向下飞去，于混沌屋大门冲出，钻进异世界的天幕，又如大片鱼群般砸落深渊。 「啊啊啊啊啊啊！！」 又有更多的骷髅被剑气切成碎骨。 鹿蹄声踏破混乱嘈杂的环境，小小的人偶走出伊甸园的大门，眉尾处有白光流转，恍惚间，一头巨大的鹿影出现在人偶的身后。 看到栏杆后站立的人，人偶脚步微顿，快步向着李宇奔跑而去。鹿蹄声哒哒作响，在李宇回头看它的那刻，人偶踮起脚牵起李宇的指尖，五指扣进指缝，拉着人径直从栏杆上跃下。 两人的身体向着一楼坠落，踩空般的窒息感攥着心脏，但只是顷刻，一条通身鳞片闪着鎏金光芒的龙兽游过楼梯下方，接住了下落的两人。 李宇抓着人偶的手，在龙兽粗糙的后背上站稳脚跟。 「你想做什么？」 小人偶仰着头，稚嫩的脸带着笑意，却不说话。 龙兽随着屋檐上撕裂的破洞游出，升到异世界的天空。此时，乌云如纠缠的长蛇，一寸寸降下，天地如被抽干了空气的真空杯，异常压抑。远处闪电在云层穿梭，伴随滚滚闷雷。 第99页 深渊峡谷的对面，骷髅组成的巨人正与体型庞大的白狐撕斗在一起，双方力量碰撞产生的能量波动一圈圈向外盪开，扫落崖边的碎石。 而这边，李宇踩在龙兽的背上，顶着刺人的罡风不断向上，当上升停止，俯瞰下方的世界，身边牵着手的人偶突然发出声音。 「李宇。」 视线由下方的大乱斗转向人偶，李宇发现对方的声音不是从口中发出的，而是直接传入自己脑中的。曾经的白鹿，如今的人偶抬起小小的手，双手抓住他的指头。它温润的看着他，就好像还是当年那头拯救过他，又向他分享故事的那头白鹿。 「李宇。」 它又叫了一声。 「嗯……」 这次李宇应了。于是人偶笑容更加灿烂。它踮起脚，将李宇的手送到眉心。 「李宇。我们将它们送回去。」 送回到过去。 送回到它们还未出生、还未存在的那一刻。 虽然小人偶没有说出来，但李宇莫名理解了「送回去」这句话的含义。 「啊。」 于是他再次轻轻点头。 白光自两人相贴的地方迸发，随着能量的扩散，整个天地被一片惨白所吞噬。 再次有意识时，李宇正坐在空无一人的悬崖边上。将他放下的龙兽随着小人偶缓缓进入门内。刚刚还在战斗的狮子与楼梯守护者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似乎是感受到李宇的目光，小人偶回过头，笑着朝李宇身后指了指，随后蹦跳着跑上二楼，进入伊甸园的大门。 再次沉睡前，它笑着朝李宇摆了摆手。随后门扉缓缓合拢，而人偶身后的天使与站在剑上的男人，则朝着李宇微微颔首。 「啪。」 伊甸园的大门关闭了。风擦过鼻尖带来异香，李宇顺着刚刚小人偶的手势偏过头，就看到峡谷的对面，身材高挑的男人踏着虚空一步步向他走来。 清风扬起男人的发尾。此时乌云散去，圆月当空。男人的发就像吸收了月华的精华，在月色下泛着亮丽而醉人的光泽。 「怎么了？」 含着笑，泽西尔在李宇的面前站定。 「没力气了么？」 男人俯下身，银髮随着他的动作优雅的滑落肩头，那姿态说不出的高贵。 他向着李宇伸出手。 「啊……还好？」 李宇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将手放在男人的掌心处。下一秒，他被对方轻轻拉离了地面。 现在，两人的距离不足二十厘米。 「一起回家吧？」 「嗯……」 李宇有点脸红。 两人并肩向门内走去，随着两道身影踩在大厅明亮的瓷砖上，雕刻着日月的大门缓缓合拢，随后在异世界消失踪影。 门内。 「你刚刚的表现真让人惊讶。」 男人抬起手，夸奖似的拍了拍李宇的发顶。 「做的不错哦。」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自己能解决这次危机。」 面相稚嫩的李宇抬起头，感受到头顶手掌的压力，他选择拍掉泽西尔的手。 「还有，我不是小孩子了，用揉脑袋当夸奖是不是显得太敷衍了？」 李宇鼓起脸，生气时候的样貌更像一个炸毛的白糰子。 「咦？会么？」 「会。」 「这样啊。」 泽西尔将被打掉的手抵在下巴上，思考了一下。 「那你想要什么？」 泽西尔笑道：「一个吻可以么？」 「……」 别开玩笑了！ 李宇再次脸红了。 不过…… 这样的相处方式……似乎也还不错？ 他默默地想。 . 消除了入侵者们，混沌屋再次恢復了平静的生活。 有时候店铺几个月都没有一位客人上门，有时候一星期就能碰上两个。 偶尔食材比较丰富的情况下，李宇也会尝试做几道家乡的美食分享给泽西尔。 他发现泽西尔平时是不需要进食的，不知道作为「神明」都这样，还是就他一个。但如果是他的邀请，泽西尔也不介意过来尝一尝。而李宇也在众多菜系中，逐渐掌握了对方的口味。 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爱吃甜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么？ 李宇内心笑疯了。 而随着店内来来往往客人的增多，李宇窗台上的纪念品也被挪到了有更多空间的柜子里。 安路位面的果酒；泰坦位面的巧克力奶茶；路易位面的养生丸；精灵位面的花之权杖…… 他想，如果50年契约到期，这些纪念品要是能带回老家，他一定要和老爸说说这些年的战果。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送走了想找媳妇的人马、想要进化的锦鲤仙。送回某位死去三十年依旧思乡的太子的灵魂，又与泽西尔一起围观了水族成亲的场面。 啊对了，某天在李宇教泽西尔打扑克的时候，一位特殊的客人敲开了混沌屋的大门。 那大概是李宇见过的最特殊的客人了吧，也很难沟通。他调整翻译器调整了两个小时才找到相对应的语言。 于是他耐下心和这位蝙蝠脑袋的末日支配者聊了好久，才发现对方什么都不缺，就是时间太多，生活有点无聊而已。 第100页 这好办。 于是李宇愉快的教起两人斗店主的扑克游戏。 在未来的日子里，三个人有事没事就凑到一起打扑克，倒是打发了不少无聊的时间。 而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李宇50年契约到期。 他终于要回家了。 -------------------- 第七十一章 河水静静流过高桥下的门洞，又从另一侧浮着野鸭的洞口流淌而出。这座拥有百年歷史的古桥即便翻修几次，墙体上剥落的墙皮依旧透出岁月的痕迹。 桥上，雪白色的列车唿啸着行过铁轨，裹挟着狂风，沖向远处的蓝天白云。 k4324次列车第六车某靠近门的座位上，侧躺在靠背上的青年身体颤动了一下，从睡梦中醒来。 李宇睁开被睡意攀缠的眉眼，初醒时的睏倦让他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被水雾漫上的眼珠映出窗外模煳的湿地与杨树林。他眨眨眼睛，骤然清晰的视线中，一只灰色的水鸟擦过玻璃，剎那又被唿啸而过的列车甩在后面。 衣服内侧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他摇摇还有些不清晰的脑子，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手机。 【妈妈：还有多久到车站？我让你爸开车去接你。】 恬静的笑容出现在脸上，李宇放松的靠在椅子上，双手拇指敲击屏幕。 【鲤鱼：不用了妈。下车我就直接坐出租回家，别折腾爸了。】 【妈妈：不行。我饺子馅都和好了，就等你回来吃口热乎的，让你爸去接你回来，我心里有底。对了，包的是你爱吃的牛肉馅。】 他妈一旦坚持某些事，其他人是很难改变主意的。淡淡的无奈出现在脸上，李宇在屏幕上敲击了一个【好】字。 【鲤鱼：那半小时后让爸过来吧，路上慢点开。】 想了想，他含笑继续写。 【鲤鱼：对了，这次也有带礼物。】 发完这些，对面回了个ok的表情符号，随后聊天页面陷入静止。 李宇按灭屏幕，将手机丢到西装里侧口袋，再次将目光移到窗外。 自从上次伦泰市出差回来，李宇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就像做了一场冗长而跌宕起伏的梦，醒来后，满心的惆怅若失与不舍盘亘在心头。那样的情绪让人有些莫名其妙，深入追溯，回忆的连接点只到伦泰市的杀人魔落网，他出差结束，搭乘火车回来的场景。 他的记忆告诉他，中间没有哪个环节出错，所以就算几次怀疑探究，得出的结论依旧是：旅馆的住宿环境等因素，让他那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变差了。 纷乱的思绪让视线也没有落点，他就那样看湿地的水面，看两米多高的水草，看窗外一闪而过的蝴蝶。 一扇鎏金色的大门似乎突然出现在视野之中，眨眼的频率凝固了一瞬，等李宇凑近窗子回看被抛在后面的水域，倒映着树影与青天的湖面空空如也，完全没有什么门立在那里。 「眼花了？」 李宇按按鼻樑，哂笑一声。 门怎么可能立在水上，这又不是特效电影。 当列车顺着城市的轨道钻进车站，青灰色的天空飘下了点点雪花。李宇走出车站，刚抬起头，鼻尖便感受到一丝冰凉，那感觉就像被冰箱里的矿泉水碰了一下。 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距离伦泰市的那次出差也过了半年时间。 「不要再对不存在的事耿耿于怀了……」 用指尖接住一丝冰晶，看它在手指的纹路上融化，留下晶莹的光亮。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李宇从鼻中唿出一口气，抬眼去寻找人群中的父亲。 「这里！小鱼！」 李宇快步走下楼梯。 「诶！来了。」 回去的路上，窗外的风景是二十年来看惯了的。李宇与父亲一起走上楼。到家后，还没等拆行李箱里的礼物，妈妈就招唿他洗手吃饺子。 「诶诶……好。」 李宇无奈的被推进卫生间。 晚餐后，一家人坐在一起看了一小时电视。他妈妈说：过几天是他舅舅的忌日，让他腾出时间一起去公墓祭拜。李宇应了。他爸说：前段时间柜子里的酒放的差不多了，去墓地的时候想着拿一瓶。李宇点点头说知道了。 平淡而平静的幸福生活按理说应该能给人以满足感的，尤其是出差回来，带着满身疲惫的时候。他从前就很享受出差回来后，与父母相处的时光。可自从半年前出差回来，他的心里总像缺了一块，用什么都填不满一般。 晚上十一点钟，父母都回屋睡了。李宇却反常的离开家，打车去了嘉园小区。 「天王哥！没想到你真来了！」 程式设计师小王、曾经与李宇一同出差过伦泰市的人。此时，对方正站在小区门口。看到李宇，小王满脸笑容的摆摆手，将人带进小区内的烧烤店。 「我跟你说天王哥！这家烧烤店的大腰子绝对一绝！」 换成以往，李宇绝对不会在这么晚出来，还和一个不算太熟的同事去吃腰子。但他最近的反常已经不止一件了，不如用别的事物转移一下注意力。 听说喝多了，睡的就沉了。 于是当小王点了四个大腰子、二十个肥瘦等长胖大拼盘时，李宇给自己点了一瓶52度白酒。 「……」小王瞪圆了小眼睛，「……没、没想到啊天王哥……海量！」 第101页 小王竖起拇指。 李宇白了他一眼。 烧烤店的空调开的很足，足以应对下雪后的突然降温。路灯闪烁的青白光线下，早已没有了蚊虫翻飞的痕迹。 晚上十一点的烧烤店，人声鼎沸。 「天王哥，最近你家有给你安排相亲么？」 小王吃了口花生米，表情有些惆怅。 「有。但不想看。」 李宇放下酒杯。透明的玻璃杯在桌面发出轻响。一口白酒下肚，他白皙如瓷器的面颊上染上一抹红晕。 「哎。」小王嘆了口气，「我是想看，但没有姑娘跟我啊……」 「那是你缘分没到。」 李宇将一条烤豆角放进嘴里。 「那天王哥你的缘分呢？」 咀嚼的动作出现片刻停顿，李宇表情有些淡：「不知道。暂时也没想过。」 「哦……」 一顿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李宇成功的把自己灌醉，一身酒气的回家，倒头就睡。 寂静的卧室被月华的光辉照亮，无星的天幕似乎出现了不易察觉的漩涡。随后，一丝丝金光降下乌云，将被漆黑所笼罩的城市映如白昼。 翌日。 「诶！昨天的金光你们看到了么？」 「看到了看到了！我还拍了照片！」 「你说！是不是我们这个维度被外星文明发现了？」 「什么外星文明！昨晚肯定是神明降世！」 平时看起来匆匆忙忙的行人，今天难得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起同一件事。李宇走上街，走下地铁站，坐上地铁，这一路出现的最频繁的话题便是昨晚天空出现的金光。 可惜。昨晚自己睡的太死，根本没有看到天上出现的异象。 不过以他的性格，就算看见了，也会当做没看见吧？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李宇数着秒数，直到耳朵里听了不下十余种对于金光的猜测，这才走出地铁站，来到街上。 图悠产品包装有限公司位于城市中心处的繁华地段，这时间上班的人很多。双层巴士刚放下一群快挤成饼的乘客，转眼又挤上去一大批。 大家都同时聚集在十字路口的左右两边。黑底白纹的斑马线，跳动的秒数，以及，时刻注意时间的人群。 李宇站在这群人的最前面，行驶的车辆反光的金属外壳不时折射出自己的倒影。道路对面红绿灯的秒数在这些这辆中时隐时现，包括对面的人群。 他微微转动眼球，随着秒数在余光中跳动，他的视线落在了对面的人群上。 扑通…… 他的心脏漏掉了一拍。 刚刚……呈现在视网膜上的画面，似乎突兀的出现了一丝不和谐，与脑内短时间的记忆产生了冲突。 红灯倒计时3、2、1…… 碍眼的车辆终于老实的停在了框架内。李宇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着站在路对面的人。 雪白色的长袍，银白色的长髮披散在面颊两侧，男人带着一身慵懒高贵的气质，面容漂亮的不似这世间的人。 李宇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 「怎么哭了？」 冰凉的指尖拭掉面颊上的眼泪，流动的人群中，身材高挑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抬起手指擦拭泪水时，袖子上柔软的布料落在了他的锁骨上。 「因为……」 眼角还噙着残余的泪花，李宇的唇边却勾起璀璨的笑。 「因为缺失的一角被填满了呀。」 他终于补全心中空掉的那部分了。 他终于解脱了。 悄然飘落的雪花如梨花般绕着他们飞舞散落。泽西尔轻轻牵起李宇的手，紫色的眼眸似漂浮着浩瀚的星云。 「这样吗？那以后我可就不走了。」 他应着：「嗯。」 那可就说好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