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二分之一甜/迟夏》 第1页 [现代情感] 《童话二分之一甜/迟夏》作者:菜紫【完结】 文案 高中时的陶知晚,敏感内敛,乖巧恬静,就像天上一朵孤独安静的云,总是被忽略。 而高中时的江愿,众星捧月,霸道张扬,顶着一张冷漠bking的「校草脸」,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全校女生的焦点。 谁也想不到,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会在私下扯上关系。 安静的自习室里,江愿扯下蒙在头顶的校服,惺忪睡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便是一张温顺看书、秀气恬淡的侧脸。 他忍不住,凑上前亲了她一口。 她答应他毕业后会在一起,为此他疯狂学习,可等来的,却是她默不作声地出了国,从此消失得一干二净。 # 多年后相遇,江愿懒散倚在沙发,漫不经心看她一眼,倨傲不屑的眼神透着几分厌恶。 她偏头假装不熟,那一晚却失态喝醉。 再次见面,被他堵在餐厅故意调侃:「没想到你这样的一张脸,喝醉后竟然会做出那种事。」 她脸清纯,话外之意,那种事必然放荡不堪。 「我怎么了。」她忐忑又尴尬。 「你摸我的手,又搂我的腰,不仅如此,还扑到我身上——」他意味深长停顿,勾唇睨视她,风流邪性地笑。 她看到他微敞的领口隐隐露出的皮肤,白皙脖颈清晰可见的一小颗草莓印,勐地唿吸一滞。 「然后……」江愿饶有兴致欣赏她的脸红窘态,半晌后,俯身在她耳边,得逞一般嗤声笑,「……吐了老子一身。」 # 再后来,他们亲密相拥在一起,换他醉卧在她怀中。 他哽咽落泪,像只被抛弃多年,终于回到主人怀抱的小狗,紧紧埋在她胸口。 伤心委屈泣不成声——「陶枝枝,你知道老子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 等山风迴响,等她回眸,等真心,等此刻。 终于在这天,等回了他的宝贝。 【是他始终一腔孤勇朝她奔跑,而她,来得太迟】 学生时期(听夏):痞拽混球/情种校霸x敏感内敛坚韧少女 都市时期(迟夏):痞丧酒吧小老闆x留学归来的都市小白领/大学老师 【阅读指南】 #久别重逢// #男女主是彼此初恋,都市穿插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知晚,江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bking我六年(久别重逢 立意:共同成长,做最好的自己 第1章 楔子 陶知晚做了一个梦。 高二的晚自习上,她同桌少年蒙着校服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班里忽然飞进一只蝙蝠。 威力不逊于原子弹,班里顿时炸开了锅。 尤其胆子小的女生们,一窝蜂地挤在了教室后,尖叫声不停。 「愿哥!愿哥!快醒醒!」 「快醒醒啊愿哥!」 「吵死了。」江愿暴躁掀开校服,「什么事儿!」 女生们挤成一团,瑟瑟发抖地躲在他身后,集体揪着他的后脖领子,都快给他揪漏风了。 因为最后一排离墙壁只有一小块地,所以,突然涌进来这么多人后,连陶知晚都差点被挤翻在地。 「愿哥,班里飞进只蝙蝠,你快给它弄走吧!」女生指了指黑板上面。 有人递来一本字典。 有人递来一把扫帚。 江愿却直接站了起来,路过陶知晚身边时,顿了一下,扭头从身后抄起一把椅子。 单手拎着就走到了讲台前。 哐的一声! 「卧槽……」 椅子瞬间四分五裂,胳膊腿儿哗啦啦地从屋顶上往下掉。 同时还掉下来一只被砸晕了可怜蝙蝠。 陶知晚:「……」 大炮打蚊子。 真牛。 江愿脾气暴,众所周知。 但陶知晚觉得,其实他只是缺少一点耐心。 比如抄写,比如背课文,他最烦了。 他宁愿去国旗下罚站。 陶知晚想,她必须得帮他建立一点耐心。 这对他以后的人生没坏处。 「从今天开始你要好好背课文。」 「不背。」 「先从《击鼓》开始。」 「不击。」 「……」 「江愿。」她语气严肃。 「不背我就不理你了。」 他满不在乎地扭过头。 「随便。」 于是她就真的没理。 整整一周。 见面招唿不打,课间一句话不说,简讯一条不回。 大半夜,北风吹。 陶知晚正坐在写字檯前做作业。 突然间,小区楼下传来勐地一嗓子。 嚎破天地——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唿啦一声,窗户推开。 有位大娘朝楼下破口大骂:「谁家倒霉孩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边发疯去!」 「倒霉孩子」闻言,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嚎得更大声—— 「爱居爱处!!爱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第2页 陶知晚慌里慌张合上窗户,「蹬蹬蹬」地夺门而出。 路过玄关衣柜时,还顺手抄走一件外套。 天,大半夜的,神经病啊他! 到了楼下,少年口中正在循环第七遍《击鼓》。 而此刻,已有小半面楼的窗户都已敞开—— 某人越被骂越起劲儿。 扭头看到陶知晚,上一秒还劲儿劲儿的气势一下子蔫了。 嘴里也像含了胶,突然张不开了似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 「执子之手……」 「执……」 执了半天,也没执出来。 陶知晚手里抱着一件棒球衫,还在等他下文呢。 「下一句呢?」 江愿咧嘴一笑:「见到你就忘了。」 梦里的画面真美好。 她隐约记得,那晚是男孩第一次牵女孩的手,在月亮下面郑重起誓。 「以后你让我背课文我就背课文。」 「你让我读英语我就读英语。」 「只要你别再不理我。」 「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扭过头,眼微红,特委屈地看着她。 他说陶枝枝,你知道么。 你不理我的时候太难受了 真的太难受了。 女孩脸颊微红,她沉默几秒,从容抽出手腕,将带来的棒球衫细心塞入男孩怀中。 「知道啦。」 少年唇角微挑,半眯的凤眼,深眸皎暇。 「陶枝枝……」 「嗯。」 「陶枝枝……」 「嗯。」 「陶枝枝……」 「干什么呀!」 「我想……」 「想什么想,快回去吧,我也走了。」陶知晚很快转身。 少年依依不捨:「陶枝枝……」 女孩脚步没停。 随后他大喊:「陶知晚。」 「陶知晚!」 「哎呦!!」 女孩闻声转身,见少年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她快速上前,「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男孩突然起身,拽着她向后一推。 后背碰上冰凉的石柱,惊如触电一般。 来不及反应,少年的吻便稳稳覆在了她的唇上。 附着在洪流中的所有绮丽,连带着那日盈盈月光下的年年年轻,一併搅入了咸湿的口腔。 少年的红润舌尖,细腻舔过她的温热,带着丝丝甜腻的湿濡。 日后每每念起,女孩便羞于那时的想法,用闺蜜的话说:「什么乱七八糟,明明就是四个字,技术很好!」 只是那时,尚未尝过情窦初开,还不晓得荷尔蒙的催化是否真的甜如蜜糖,只觉心头髮紧,小鹿乱撞,两眼冒着金星,便轰轰然落入了那人的圈套。 陶知晚如梦惊醒,一脚踹上少年腿部,唇齿分离瞬间将他推开:「你……你无耻。」 江愿泪蒙蒙地捂着小腿,抬头便是一副受伤的表情:「你也太狠了……」 而后皱着眉心直起身来,竟咧开一个得逞的微笑:「不过,你骂人的声音……很好听。」 第2章 迟夏 陶知晚从睡梦中醒来。 迷迷煳煳睁开眼。 窗外阳光穿透乳白色纱帘,在原木色地板上打落一地温存。 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有些疲惫。 好像又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回国半个月了,睡眠一直不好,大概是时差始终没有倒过来。 划开手机,正好看到蔻一心发来的微信—— 【宝贝儿,排队也该排上我了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请您吃上饭?】 陶知晚今天正好有空。 她回覆:【今天就行】 洗漱完,走出房间,正好看到林梅在为她准备早饭。 「林姨。」她坐过去,拿起一根油条。 在家里没看见陶大勇,便问道:「老陶呢?」 「替同事值班去了。」林梅又给她拆开一包牛奶,笑眯眯地看着她,「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去学校办理入职手续。」 林梅惊喜道:「是淮大吗?收到通知了?」 陶知晚小口吃着油条,淡淡点头,「嗯。」 淮大是省重点高校,能在淮大当老师,林梅直夸她厉害。 当然,陶知晚本身是藤校教育学硕士出身,实力也不差。 林梅突然想起什么,回到房间,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陶知晚。 「我和你爸之前商量的,等你入了职,就给你买辆车,不然一个女孩子上下班总是坐公交也不方便。」 陶知晚眼波微动,半晌后拒绝,「谢谢林姨,您还是留着过日子吧,我工作后就能自己挣钱了。」 「就几万块,也没多少,您爸寻思让你买辆小电车,停车方便还省油,听话,拿着,我们老两口不差这点钱。」 陶知晚抿了抿唇:「那留给小远吧,他刚上大学,正是用钱的时候。」 林梅一听到那小兔崽子的名字就头疼,「甭管他,咱家钱一分也不给那臭小子留!」 陶知晚笑笑。 想了想,也没再坚持,「那谢谢林姨。」 林梅也笑:「跟家里人还说什么谢,等周末我让小远陪你去选车。」 # 吃了早饭,陶知晚就到学校去办理入职手续。
第3页 花了几乎一上午的时间。 刚一完事儿,就接到了蔻一心的电话。 「微信给你发了个地址,快来!给你接风!」 挂了电话,陶知晚打开微信,发现蔻一心发来的地址是一个酒吧。 【悬想】 名字还挺浪漫。 她打车过去。 「这儿呢这儿呢!」刚进酒吧,隔着好几排卡座,蔻一心就站起来朝她挥手。 陶知晚走过去。 一路上,被酒吧火爆的生意震惊成了表情包—— 【好多人啊.jpg】 而且今天酒吧里不仅人多,大家穿得还特别正式。 陶知晚感觉怪怪的…… 怎么有点像大型联谊交友活动现场? 果然,蔻一心一脸兴奋地拍了拍她的肩:「枝枝,你猜我刚碰见谁了?」 还没来得及疑惑,身后就传来妖里妖气的一嗓子—— 「陶——知——晚!」 陶知晚吓得立刻回过身。 对面竟然站着一位一米八五的壮汉。 壮汉手掩着嘴唇,冒着精光的眼睛上下打量她,声音有点妖娆,「你从美国回来了?」 「你是……?」陶知晚满脸问号,看向蔻一心。 蔻一心道:「老孟呀!孟慕洋,咱高中同学,你不记得了?原来十三班的,还给我介绍过对象呢,你猜怎么样,老孟真成煤婆儿了!」 「什么媒婆儿呀,人家现在是真爱家缘网的负责人。」 孟慕洋傲娇地掀了个眼皮儿,「我们今天在这边包场搞活动,正好刚才在门口碰见蔻一心,她说过来给一好朋友接风,还是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嘿呦,我一猜就是你!」 说完,孟慕洋两眼放光地盯着陶知晚:「以前没觉得你这么漂亮,也就是个小家碧玉吧,没想到六年不见,成妥妥大美女了。」 「有对象了吗?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 陶知晚:「……」 孟慕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职业习惯,刚给蔻一心也问了一遍。」 这时后面有人喊他。 「那你快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了。」陶知晚拉着蔻一心赶紧走。 「哎等等呀!」孟慕洋拦住她俩,「你们不也想在这儿吃吗?我请你们,反正今晚我包场,不差你们这一顿。」 陶知晚:「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老同学了,别这么客气,不行你俩就给我冒充个女嘉宾!」 陶知晚吓得瞪大眼,从牙缝里又重复一遍:「这不合适吧?」 她背过身,朝蔻一心打眼色,拼命暗示她。 哪知蔻一心这个傻缺,早就一屁股坐在了嘉宾堆儿里,乐呵呵地来了一句成。 「没问题!」 陶知晚真的想吐血。 没办法,只好坐在她旁边。 能感觉到,刚一坐下,四面八方的目光就齐刷刷地朝她射了过来。 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 交友现场女嘉宾。 她想死。 「随便点随便点。」孟慕洋坐到对面,把菜单推了过来。 「我跟这家酒吧的老闆很熟的,能打折。」 蔻一心刚翻了一页,孟慕洋就赶紧把内页抽了出来——「嘿嘿,这页就算了,酒水不给报销。」 蔻一心:「所以只能点饮料?」 孟慕洋:「矿泉水也可以随便点!」 陶知晚:「……」 等小吃上来的时候,孟慕洋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对了!我想起来了,这酒吧老闆你们也认识啊!」 蔻一心哦? 「谁呀?」 「咱一中传奇校霸!」 等了两秒,见她俩没反应,孟慕洋急道:「江愿啊!」 陶知晚:「……」 蔻一心瞳孔震惊,默默扭头和陶知晚对视一眼。 孟慕洋纳闷:「愿哥这么有名,你俩竟然不知道?」 蔻一心不知道说什么,又默默看了眼陶知晚。 陶知晚则很淡定:「……听说过,不认识。」 孟慕洋:「啧,也是,愿哥高中时那么牛逼的人物,咱等凡夫俗子能认识才怪了。」 同卡座的女嘉宾被他说的好奇,非要让他讲讲这位传奇人物到底有多牛逼。 「这么说吧,整个淮海一中,甭管是学霸还是学渣,老师还是校长,甚至是看门的老头、扫地的大妈,就没一个不服他的!」 「人称——江愿大魔王」 女嘉宾:「太夸张了吧?」 孟慕洋:「我骗你干什么?」 他回忆道:「我记得吧,愿哥高二的时候,为了一个女的单挑了整个职高。据说啊,到底是不是为一女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就特别牛逼。」 「那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愿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按着上面的地址,挨家挨户上门找——」 孟慕洋把手摆了个听筒的造型,放在耳朵旁,模仿当时的情景,粗着嗓子说:「喂,王浩吗?淮海一中江愿,现在下楼,找你有事儿。」 「然后,等人一露面,二话不说,一顿暴打。最后撂下一句狠话,『再敢欺负我们一中的女生,把你头拧了。』」 蔻一心:「哈哈哈哈哈。」 孟慕洋很无语地看她:「很好笑吗?不觉得愿哥很man很吊吗?」
第4页 「对不起对不起,就是听你模仿的语气我有点出戏。」 女嘉宾听的很认真,又问:「那后来呢?」 孟慕洋:「后来愿哥在医院住了一月。」 「啊?」 「可以了,你知道那天愿哥干了多少人吗?怎么说也有俩巴掌,全干废了,打完最后一个,直接就跪了,据说还是被路人抬上的救护车。」 女嘉宾唏嘘:「如果真是为了一个女生,那个女生也太幸福了。」 陶知晚低头刷着微博,突然收到蔻一心的微信。 蔻蔻:【你没事儿吧?】 桃枝枝:【有事儿。】 蔻蔻:【……】 「还有一次,高考第一天,愿哥在去考试的路上出了车祸,你猜怎么着,人被撞出去两米多,脑袋瓜子直流血,救护车都来了,可他愣没上,捂着头破血流的脑袋一瘸一拐地冲进了考场。」 「就这,全校第二,考上淮大,校长都跪了。」 这回不止女嘉宾,男嘉宾也听愣了。 「这么牛逼。」 话音刚落,便有一阵阴风颳过。 一个穿着纯黑篼帽衫、戴着纯黑口罩的男人从这桌径直走了过去,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 像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众人纷纷打了个激灵。 陶知道被这股冷风激的回过神儿来。 她嘴唇突然有点苍白。 蔻一心担忧地看她一眼。 这时,孟慕洋自言自语地感嘆一句,「愿哥现在可比高中那会儿低调多了。」 「对了。」他又问蔻一心,「你俩高三是实验班的,那你俩高二是哪个班的来着?」 蔻一心:「你猜。」 「肯定首先排除五班。」 「你们先慢慢猜,我去个洗手间。」陶知晚站起来。 来到洗手间。 她打开水头,把手泡在凉水里。 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孟慕洋刚刚说的最后那番话。 江愿高考时出过车祸? 这么多年,陶知晚从来没有听说过。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恍惚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看上谁了?」 懒洋洋的,低沉散漫,又几分玩世不恭。 这个语气,有点像……陶知晚不太确定。 她转过身来。 只觉得心跳得很快。 黑暗里,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直到那人的身影彻底出现在光影下,脸也逐渐清晰—— 叼着烟,没点火。 穿着纯黑色篼帽衫,松松垮垮。 双手揣在篼里,吊儿郎当地往门框上一倚。 一脸纨绔。 他目光淡淡打量着她,同时抬手,扯掉帽子。 一头淡黄色乱毛。 发色显得他皮肤更加冷白。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古铜色打火机。 「咔嚓」一声,黄绿色火苗腾空燃起。 陶知晚震惊得说不出话。 江愿却漫不经心地撂下一句—— 「真不认识我啊?」 时间凝固了几秒钟。 陶知晚深唿一口气。 想过重逢的画面,同学会上、淮大校园,或是某个熟悉的咖啡店,可她打死也想不到,竟然是在这样一种情境下。 现实也太抓马了。 六年了,这人的长相和说话时的语气……还真是一点没变。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 她刚刚的那句「不认识」竟然被他听到了。 而且还被他误以为是在相亲。 所以才会问她「看上谁了」。 可他那句话的语气,莫名又带着点阴阳怪气是几个意思? 陶知晚冷静下来,淡定道:「还没具体看。」 果然,江愿又混不吝地来了一句:「看也白看。」 陶知晚:「?」 「谁特么会脑抽喜欢女博士。」 「……」他没事吧? 「我还没有这么高的造诣。」陶知晚擦了擦手,准备出去。 可他却突然挺直了腰板,堵住了她的去路。 陶知晚抬头看着他。 他也低头看着她。 灯光晃眼,两个人的眼睛里好像都浮着一层雾气。 无声对峙几秒后。 陶知晚刚想说请让开,某人就突然间软了语气。 态度客气了点:「什么时候回来的?」 但晚了,陶知晚根本不想买帐:「刚下飞机就来相亲了。」 江愿·口是心非·明明开心疯了却假装不在意·装逼反被打脸·大魔王:「……」 第3章 迟夏 陶知晚从厕所回来。 外面活动已经开始,嘉宾们正在孟慕洋的带动下热火朝天地做游戏。 蔻一心也贼起劲儿地参与其中。 「小熊出击!好小熊还是坏小熊?」 「坏小熊!」 「好,小熊出击!好小熊还是坏小熊!」 「好小熊!」 场面乐翻天。 陶知晚走到蔻一心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喊她走了。 「别呀!这才刚开始,后面还好多环节呢!」孟慕洋拦着。 「就是的,多有意思啊!」蔻一心不想走。 陶知晚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了。 「蔻一心,你不是还要去接孩子吗?」
第5页 ……全场石化。 蔻一心咬着腮帮子:「陶、知、晚?」 「快走吧,再不走老师又要给你打电话了。」陶知晚拿上她的包包就往外走。 蔻一心赶紧追了出去。 「欸欸……常联繫啊……」孟慕洋向前伸了伸手,莫名其妙的。 还没出门,就有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追了过来。 眼镜男拦住陶知晚,脸红结巴道:「我、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陶知晚:「对不起啊,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没、没关系,我也是被家里逼的,谈、谈不成朋友,交个普通朋友也行。」 蔻一心看小哥这么真诚,着实不忍心。 脸跟火烧云似的。 这得鼓足多大勇气,才敢追出来要微信的。 她背过身,用口型对陶知晚说:「加吧加吧,给人个面子,不行回来再删呗。」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陶知晚感觉很多人都在往这边看。 后背烧得慌。 她赶紧低头加了微信,拉着蔻一心快步走出了酒吧。 一出来,蔻一心就抱怨:「至于么,这酒吧里也没有什么洪水勐兽吧?」 「我社恐。」她没把刚刚碰到江愿的事儿告诉她。 「美帝这么开放怎么也没把你培养出来?」 「在美国我更社恐。」 蔻一心立刻搂住她的胳膊,亲昵贴了贴:「那你不早点回来陪我。」 陶知晚把她的头扒拉开:「行了,去哪儿吃饭,肚子都饿死了。」 「就是,都怪你,饭都没吃上。」 「还怪我?要不是你非要往人跟前凑,这会儿饭都吃完了。」 蔻一心撇嘴,知道自己没理。 「好了。」陶知晚戳了戳她嘴角,「我请你,想吃什么?」 「那我要吃一中后门的鸡公煲!」 「走起。」 陶知晚伸手拦车,这时蔻一心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她脸色为难:「现在?那好吧,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陶知晚问:「有事儿?」 蔻一心支支吾吾的:「啊对,有点急事,要不明天再吃吧?明天我请你,那我先走了啊!」 正好计程车停下,蔻一心跳上了车。 最后陶知晚也没去吃,打上车直接回了家。 但是今天,她却失眠了。 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在酒吧遇见江愿时的画面。 他看她时,那张倨傲不屑的脸。 厌恶的眼神。 以及,嘲讽的语气。 反反覆覆从她紧闭的眼前掠过。 同时耳边不断迴荡着一个少年哽咽着带着恨意的声音。 「陶知晚,我他妈是垃圾吗。」 「你说捡起就捡起,说不要就不要,是么。」 「行,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免得脏了您高贵的眼。」 「陶知晚……」 # 转眼到了周末。 陶知晚和林远去4s店选车。 几年没见,原来的小黑胖子变成了瘦高个儿,皮肤也白了不少,人也长开了,莫名还有几分眉清目秀的。 果然颜值即正义,陶知晚看他都比小时候顺眼了不少。 不过脾气还是一点没变。 一张拽脸,天天装酷。 脚踩一双高仿aj,戴着一副红色魔声,一路上一直低头玩手机,对陶知晚爱答不理。 高冷哦。 陶知晚问:「谈恋爱了?」 「要你管。」 陶知晚亲切地笑了笑:「身为你不同母也不同父的姐姐,确实没资格管你,但身为老师总有资格吧?」 林远疑惑地看她一眼。 「听说你在淮大念书呀,这不巧了么,我马上也要入职淮大了,放心,我会和你们辅导员混熟的。」 说最后一句时候,她意味深长地顿了两秒。 林远:「你假公济私!」 陶知晚:「我还大义灭亲呢。」 林远哼了一声,快步把她甩开了。 到了长安汽车4s店。 很快就走出来一名小青年,应该是销售,看起来年纪不大,上来就喊了陶知晚一声姐。 还背地里跟林远挤眉弄眼的。 陶知晚一看就知道这俩小子有猫腻。 不过她没拆穿。 几个人来到一台小车前。 林远:「老陶让我提前帮你看看,我就看上这款,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一辆白色的长安奔奔,挺小的,从外观看中规中矩。 也不是最新的车型。 林远赶紧摆摆手,小青年立刻上前,从续航到充电再到配置,把小车勐夸了一遍。 「总之现在搞活动,全配齐了一共八万,而且这款工厂已经不接单了,这是最后一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新车出来没有十万准下不来,现在正是买的时候,不买准后悔!」 林远偷偷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行吗?」他问陶知晚。 「挺好的。」陶知晚对他微微一笑,又问小青年,「八万?」 小青年莫名一慌:「啊对……原来九万呢……现在活动价,要不我再……」他心虚地看了林远一眼。 林远:「咳咳咳咳咳。」 小青年懂了。
第6页 「我再努力努力估计也是这个价儿了,姐,真没了。」 陶知晚微笑着转了一圈。 「行,我再看看,回头联繫你。」 林远赶紧上前:「老陶让你今天就买!」 「我是今天买啊,可我没说非得从你这儿买啊。」 林远:「你什么意思?」 「坑你姐钱,你还太嫩了。」 林远:「???」 陶知晚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背:「是不是亲姐咱俩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是亲姐呢,你也没辙,我还可以是你老师。」 「少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好好学习才是你目前唯一的出路,否则——等我入职了,你就没好日子过了。」 说完,淡定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很快,又一个销售跑了出来—— 「姐,您来啦!」 林远和小青年:「……」 最后,同一款车,全都办齐后,六万拿下。 办好手续,挂上临时拍照,一上午过去了。 陶知晚满意地给自己的小车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24岁女大学生全款拿下豪华超跑,迈向职场人生第一步】 朋友纷纷给她点赞。 蔻一心第一个留言。 蔻蔻:【恭喜恭喜,何时带我去兜风?】 桃枝枝:【今天就行,在哪儿我去接你,鸡公煲走起】 然后就没了下文儿。 很快,蔻一心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先过去吧!把小菜点上,我还有点事儿,完事儿我去找你!」 陶知晚觉得蔻一心最近奇奇怪怪的。 「你在哪儿呢?」 「就,春风路这儿。」 陶知晚看了看地图:「那离我挺近的呀,等着吧,我去接你,完事儿你上我车。」 「别别别!」蔻一心提心弔胆的,最后实在装不下去了,「哎呦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跟徐义昭搞着呢……」 陶知晚:? 「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这不他跟那谁是哥们,你跟那谁又那关系……一直不敢跟你说嘛……」 陶知晚问:「可我记得,你不是挺烦徐义昭的么?」 「那不是高中么,谁会喜欢不学无术的混子呀,但现在不一样了,老徐现在是医生,还和人合伙开了家私人诊所,条件挺好的,爱了也不亏。」 陶知晚:「……」 「所以你现在在他诊所呢?」 「嗯……啊嗯……」蔻一心赶紧捂住嘴,「不好意思刚才撞头了。」 陶知晚默了两秒。 「具体地址给我吧,反正也在附近,我还是去接你吧。」 「真的假的?你不是一直不想见他们这群人么。」 「不上楼。」 「……好吧。」 「半小时完的了事儿吗?」 「啊???」 陶知晚挂了电话,蔻一心反应过来,脸一红,直接给了徐义昭一拳。 「让你别闹别闹,丢死人了!」 徐义昭慵懒地半倚在办公桌后面的真皮座椅上。 胸前的白大卦大剌剌敞着,里面的白衬衫被扯得乱七八糟。 他使劲按着蔻一心的腰,「你应该哄她上楼。」 「为,为什么。」 「因为江愿一会儿来。」 蔻一心停下,抬手又给了他一拳,「混蛋,那你不早说!」 # 开到楼下,陶知晚给蔻一心发微信: 「我到了,你们速战速决。」 她低着头,没注意,车子竟然往前熘了。 等发现的时候,离前车的车屁股就差了几厘米。 陶知晚大脑有点乱,情急之下,错把油门当成了剎车,「哐」的一声怼了上去。 小车剧烈颠了一下。 她繫着安全带,人没事儿,就是心在滴血。 刚买的车…… 她取下安全带,赶紧下车查看情况。 结果两眼一黑: 噩耗一:小奔奔的车头瘪了,受害车的车尾倒没变型,就是磕掉一块漆。 噩耗二:受害车是一辆豪车超跑,麦拿轮。 车主没有下来,陶知晚估计车里没有人。 但总要面对现实。 这事儿她是全责。 她走向前,想看看车主有没有留下手机号,给对方打个电话。 经过车门的时候,恍惚看到驾驶座有个人影儿坐在那儿。 好像是个男人。 车膜颜色太深,她不确定,伸手敲了敲车窗。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 又敲了敲。 「您——」好字还没有说出口,车窗就缓缓降了下来。 男人扭过头瞥了她一眼,继续打电话。 「……你他妈有事儿没有,没事儿挂了。」 陶知晚一脸震惊。 怎么回事儿,两天不见,这人又变成了一头黑毛? 不是,她震惊的点不该是——麦拿轮的车主竟然是他吗! 江愿挂了电话,推门下车,直接走向车尾。 看到刮痕时,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故意的吧?」 陶知晚赶紧跟了过去,「我不知道是你。」 「是我你就故意了?」 「……」 她没瞎,还没脑残到往超跑身上撞。
第7页 陶知晚不想再跟他耍嘴皮子,但她毕竟是责任方,因为自己的过失给她人造成了麻烦,所以还是心怀歉意。 她态度诚恳:「你想走保险还是私了?我都行。」 江愿倨傲懒慢地摸出根烟,叼在嘴里。 他寡淡勾唇:「你确定能私了?」 陶知晚:「……很贵吗?」 「不好说。」 「那保险……」 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我回头联繫你。」 「行。」 「走了。」江愿背过身,点燃叼在嘴里的烟,向后懒懒摆了下手。 陶知晚看他上了车,但半天没发动车子。 胳膊一直搭在车窗外散烟。 徐徐裊裊的烟雾溢散在指间。 陶知晚的注意点,莫名放在了他的手上。 指节分明,修长白皙,在柔软日光的照射下,像白玉般温润透明。 是好看的。 尤其指尖夹着香菸。 不仅好看,还性感。 走神儿几秒,前面的车子就已经开走了。 正好蔻一心过来。 陶知晚给她打开车门。 「我去,你车怎么了?」 「追了个尾。」 「人没事儿吧?」 「没事儿。」 「人没事儿就行。」 蔻一心有点发虚:「那你这车,我还能坐吗?」 「只要不怕死就能坐。」今天有点累,她懒得动,打算明天再去修。 应该不影响开。 蔻一心咬咬牙:「必须坐。」 见她还不发动,蔻一心又问:「怎么啦?还不go?」 陶知晚说:「我刚才看见江愿了。」 蔻一心一惊。 卧槽,徐义昭那个狗说真的。 陶知晚眼神有点恍惚:「他是不是也来找徐义昭的?」 「我不知道啊!我跟老徐一直在一块,没见江愿来过啊!」蔻一心有些心虚,但她确实实话实说,她就知道江愿要过来,但真没见着他。 陶知晚想了想:「也许他是来看病的?在其他医生的诊室里?」 「有可能。」蔻一心认真点了点头,但又一想,「可是,老徐开的是男科诊所啊……」 陶知晚扭头和她对视一眼。 就这一刻,蔻一心突然福至心灵,恍然悟了。 「我说呢,怪不得他这六年一直没有女朋友!」 第4章 迟夏 到了目的地。 这个点儿正赶上学生吃饭,店里几乎人挤人。 陶知晚和蔻一心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个座位。 坐在一群朝气蓬勃的高中生堆儿里,蔻一心免不了想起往事。 「其实吧,我觉得你跟江愿挺有缘分的。」 热气腾腾的锅底洒满香浓的酱汁,陶知晚专心往里面放小菜。 先放的都是蔻一心爱吃的。 鹌鹑蛋、金针菇、土豆粉。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 为了方便吃饭,长发别在耳后,松松地扎了一个马尾。 蔻一心边吃边说:「你看啊,当初你一心一意要考淮大,还想让他和你一起考,可他呢,天天吊儿郎当混日子,一点也不把你话放心上,那时候咱都以为他大学会出国的,结果阴差阳错,你大学去了美国,他反而上了淮大。」 陶知晚顿了一下,抬头看她:「这叫有缘分?」 「听我继续说啊,可最后兜兜转转,你又回到了淮大教书。」 蔻一心放下筷子,突发奇想:「你说,他当初该不会是为你才考的淮大,而你现在又是为他才回淮大教书的吧?」 「告诉我,你什么心态?是不是为了弥补当初没能陪他一起念淮大的遗憾?其实你们两个都对对方余情未了,对不对?」 陶知晚只发表一句感言。 「太会想了你。」 当初分的那么难看。 酒吧重逢,他话中的讥讽。 还有刚刚,他语气里的不耐烦。 余情未了么,陶知晚摇了摇头。 不想再听江愿的名字,她转移话题。 「你跟徐义昭什么时候好上的?」 蔻一心哪儿还记得这个。 「反正高三那会儿就一直暗戳戳追我。」 具体什么时候好上的,大二还是大三那年来着,蔻一心也忘了。 「暗渡陈仓这么久了?」 蔻一心急忙发誓:「我可从没出卖过你! 陶知晚笑了一下:「那江愿高考出车祸,你知道么?」 说完自己也愣了愣。 怎么又提到他了…… 蔻一心:「……是他不让我们到处说,就他那祖宗脾气,你也知道,谁敢不听他的?而且你已经在国外了,说了有什么用,你想知道具体,自己问他呗。」 其实蔻一心有私心,当时陶知晚家里情况那么糟糕,她不想她再为其它事担心了。 何况那会儿,她和江愿已经分手,而且分的挺难看的,蔻一心那时候觉得她俩以后肯定没戏了。 谁知道六年后两个人还特么是单身。 陶知晚没再接茬儿。 蔻一心也没再说什么,两个人专心扒饭。 吃到差不多时,陶知晚拿出手机,准备扫码结帐。 结果刚一打开微信,就发现一条未读信息。 只有一张图片。
第8页 首先,她盯着这个纯黑色背景的头像,觉得很陌生。 不记得好友列表里有这么个人。 其次,暱称更不认识。 没有字,只有一个emoji,是个紫色长角的小恶魔。 看着奶凶奶凶的。 陶知晚点开图片,放大。 发现是一份车辆定损报告单。 陶知晚这才反应过来。 这人竟然是江愿。 不过她记得高考前就把他删了,好奇怪,怎么又出现在她好友列表里。 什么时候加的?她竟然不知道。 不过,这才两个小时,定损报告竟然都出来了。 不得不说,保险公司给vip客户的办事效率也太快了。 她看了眼维修表的价格,需要她支付的已经被标了出来。 4000。 比预想中要高,但毕竟车贵,能理解。 陶知晚没有什么意见,正好微信里还有五千块钱,就转了四千过去。 对方半天没有回覆,钱也没收。 陶知晚估计这会儿他没看手机。 她顺手给他改了个备註。 【麦拿轮车主】 想到蔻一心刚说的话,不问的话,心里确实有个疙瘩,于是就打了行字发了过去—— 桃枝枝:【听说你高考时出了车祸?】 麦拿轮车主:【嗯。】 几乎秒回。 回的这么快,那刚刚的转帐怎么不收?陶知晚有点疑惑。 桃枝枝:【严重吗?】 麦拿轮车主:【还行】 麦拿轮车主:【左腿假肢挺好使的】 陶知晚刚喝进口的酸梅汤差点喷了出来。 她震惊地盯着这句话,久久不能回神儿。 蔻一心赶紧抽出张纸巾递给她,她脑迴路还停留在刚刚她俩的对话。 「怎么了怎么了,听说他出过车祸,这么激动?」 陶知晚抬头问:「他车祸很严重么?」 蔻一心眼珠子转了转,想把话说严重点:「听说腿都站不起来……」 「那现在……」 「现在挺坚强的。」 陶知晚惊讶得轻轻「啊」了一声。 江愿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真难想像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 键盘敲敲打打,最终只发过去这样一句—— 【那还挺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对方沉默了半分钟。 紧接着。 麦拿轮车主: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 陶知晚反应过来,她被骗了。 她好气,刚才有一瞬间,她真的差点就哭了。 对方还在笑,扔过来各种大笑的表情包。 桃枝枝:【……】 桃枝枝:【我看你腿没坏,脑子被撞坏了吧?】 江愿笑够了,快速发过来一行字: 【我看你脑子才被撞坏了】 桃枝枝:【?】 麦拿轮车主:【好好看看我给你发的帐单】 陶知晚疑惑,重新点开维修单。 这次十分仔细地看了看。 当她看到应付金额的时候,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4000 0 她竟然少看了个零! 四万块? 桃枝枝:【这么贵?】 随后江愿发来一段语音。 陶知晚看蔻一心正打电话,于是把音量调小,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点开了语音。 语气特吊的一段话:【这还是念在你我同学一场,给你的友情价,你要不稀罕,原价赔也行】 「……」 陶知晚冷静了一会儿。 桃枝枝:【我现在没这么多钱,过些天行吗?】 四千块钱她还能勉强接受,四万块钱就真的有点上头了,主要是她刚买的车,还没有上保险,也没地去报销。 交强险估计也报不了两千块钱。 陶知晚嘆气,怎么会这么倒霉。 江愿没再回,正好蔻一心接完电话。 两个人结帐出去。 刚走到门口,江愿又甩过来一条语音。 陶知晚立刻背过身接听。 这次语气倒是不吊了,就是有种大发慈悲的施捨,里面还夹杂着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委屈? 【甭还了,下次别说不认识我就行】 陶知晚:「……」 # 蔻一心回头催促:「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走?」 陶知晚追上她问:「你有钱吗?」 「多少?」 「四万。」 蔻一心说没。 「那三万?」 「也没。」 「两万也没有?」 蔻一心扭扭捏捏地清了清嗓子,有点难以启齿地说:「那个,我没跟你说,我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 「哎呦,实话告诉你得了。」她憋不住了,「我打算跟徐义昭结了。」 陶知晚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我打算跟徐义昭结了。」 「你真是一天给我一颗炸弹。」 蔻一心讨好似地搂着她胳膊,笑得一脸愧疚:「所以你还得给我准备份子钱。」 「……谢谢,第三颗炸弹。」 蔻一心问她:「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第9页 陶知晚:「不是追尾了吗?赔人家。」 「四万!你追什么车了?法拉利?兰博基尼?」 「差不多吧。」 蔻一心说:「那也不至于那么贵吧?你是不是被人坑了?」 陶知晚顿了下说:「有定损报告啊。」 「报告也可以造假呀,你又没在现场,怎么知道这中间有没有猫腻儿,万一他们和4s店联合起来一块坑你呢?」 陶知晚轻轻「啊」了声。 她有点虚:「开超跑的……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越是有钱人才越会算计。」 蔻一心下定结论:「我劝你还是去4s店私下打听清楚吧,可别被人敲竹槓。」 陶知晚还是那句:「不至于吧……」 就说江愿讨厌她,也不至于到敲她竹槓的地步…… 那属于人品有问题。 「姐姐,你清醒一点,四万块啊!」 陶知晚有点头疼。 「算了,先走吧。」 「啧啧,你自己想清楚。」 回去路上,陶知晚想起来问她:「真结婚呀?想好了?」 蔻一心嘆了口气:「岁数到了,扛不住我爸妈天天催,结了算了。」 陶知晚看她不像开玩笑,她默了默说:「那明天把徐义昭约出来吧,我会会。」 「真的?!」 「真的。」 蔻一心激动得眼泪都快掉出来:「爱死了你枝宝,就等你这句话了!」 # 送完蔻一心,陶知晚把车送去了维修店。 九点多进家门。 她没敢告诉老陶车追尾了,怕他担心,就随口说是和朋友聚会喝了点酒,把车放在朋友那儿了。 「对对,喝了酒千万不能开车。」陶大勇看过照片,也挺满意,嘱咐她以后上路一定要注意交通安全。 聊了会儿天,陶知晚就回到了房间。 第一件事开始算钱。 东拼西凑也不够四万。 她其实还有一张卡,里面挺多钱的,但那是她妈去世后留给她的,她不太想动那里的钱。 工资最快也得下个月才有,而且前三个月又在试用期。 最后还是没什么头绪,陶知晚反而困的睁不开眼。 临睡前,她不小心点进了小恶魔头像的微信。 进到了江愿的朋友圈。 除了一张背景图以外,啥状态也没有,干干净净。 背景图就是他酒吧的招牌。 细雨濛濛的夜幕下,灯红酒绿的两个字: 【悬想】 这照片照的挺有意境的,导致陶知晚做了一晚上的梦,都是这两个字在她的脑海里绕来绕去。 第二天一早,陶知晚就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淮海市唯一的一家英跑汽车4s店。 「好的您稍等,我去帮您谘询一下我们经理。」接待小姐十分客气地请她稍等,去请售后经理来帮忙处理她的问题。 陶知晚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还以为没人搭理她呢。 想不到豪车4s店的工作人员也挺热情的。 她坐在休息区等。 前面放着电影,周围有茶水,有小吃,还有杂志,陶知晚不敢乱动,只拿了一本汽车杂志翻开看看。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很多脚步声围了过去,感觉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江少!威少!怎么来之前也不提前打个招唿?」 「别废话了,我哥那车怎么样了?」 陶知晚后背勐地一僵。 密密麻麻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这个声音,不是孙明威是谁? 那他哥一定是…… 陶知晚欲哭无泪:靠啊,能不能行。 她默默弯下腰,握着手里的杂志,紧紧捂住脸。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这时招待小姐竟然带着经理走了过来。 两个人就站在她面前,招待小姐给她介绍:「您好,这位就是我们经理,您谘询的问题他来为您解答。」 身材胖胖的经理对她微笑着点了下头。 陶知晚面如土色,简直慌得一匹。 她哑着嗓子,特小声地说:「嗯?我谘询什么问题了?不记得了,算了算了不问了。」 陶知晚摆摆手,抓住包包,作势就要开熘。 岂料招待小姐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朝陶知晚眯眼一笑,特自信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您刚刚谘询麦拿轮车漆修补的问题。」 而且说的巨大声。 顷刻间,整间大厅似乎都安静了两秒。 陶知晚嘴角抽搐,眼含泪光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啊。」 说完立刻用头髮挡住了脸,还侧了侧身,尽量让身子背对着门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背后有道目光朝她冷飕飕地射了过来。 经理看她一直低着头,以为她听不清,于是更大声地说道—— 「您刚才提到的那么大块面积,四万块都是最便宜的,如果再是定制版车型,那就更贵——」 话说一半,突然一顿。 经理看到了站在陶知晚背后的江愿。 「江少?!」 他立刻把陶知晚丢掉,笑脸迎了上去:「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江愿淡淡一笑,看了陶知晚的背影一眼,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继续说。」
第10页 第5章 迟夏 就在陶知晚尴尬得脚趾扣地的时候,孙明威突然径直朝她走过了去。 他缓慢绕到她面前,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陶知晚?」 陶知晚抬起头,不得不和他打了个招唿。 「……嗨,好久不见。」 「陶知晚!真的是你啊!你居然从美国回来了!」 孙明威特他妈震惊,他赶紧看了愿哥一眼,有种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兴奋感。 没想到愿哥竟然他妈的这么淡定,竟然连个招唿都不过来打。 牛逼,不愧是愿哥,沉得住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陶知晚说没几天。 孙明威点了点头,显然还处于兴奋中,陶知晚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那你是过来提车?」 陶知晚差点被口水呛到。 「……不是。」她只是出国留学回来,不是出国抢劫回来,也不是出国淘金回来,看起来像是买得起千万豪车的么。 「那是?」 陶知晚尴尬住了,她一时也说不出来。 总不能承认…… 「哦这位小姐是来谘询车辆维修问题的。」经理想起刚刚的话还没说完,他双手一拍:「我刚还说呢,要是定制版车型,那就更贵了!这不么——」 他指了指江愿,对陶知晚解释:「江少的车就是限量版的,昨天刚被追尾!就那小块漆,修復好了打底二十万。」 陶知晚:!!!! 孙明威还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愿哥的车。」 陶知晚:…… 江愿无视她一脸吃瘪的表情,转身问经理:「我那车大概几天。」 「车漆要从英国调,怎么也得个小一周。」 经理忙说:「您要是着急,就先开……」 「不急,放那吧。」 「好嘞,那我去给您催催进度。」 经理离开后,江愿拿出烟盒,弹出根烟夹在指间。 时间莫名安静了两秒。 「那我先出去了愿哥,外面等你,晚姐,走了。」 孙明威眼观鼻鼻观心,立刻撤了。 临走前还和陶知晚打了个招唿。 江愿把烟懒懒塞进嘴里,拿出打火机。 不过却没立刻点,只是放在手心转了转。 他看向陶知晚,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怕我诓你?」 陶知晚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 就,真的挺丢人的。 她低着头,不太敢看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吃亏了,给我便宜了。」 江愿在她身前站定,耐人寻味地低笑一声,滑开打火机。 他垂眸看了陶知晚一眼。 然后伸出了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没事儿。」 陶知晚突然有点感动,更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了。 虽说他俩的关系不怎么样,但她也不应该随便质疑别人的人品有问题。 她这么做,确实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陶知晚挺过意不去的,也抬起头,主动对他笑了笑:「对……」 「对了,都说给你友情价了……要真这么过意不去,那就原价赔吧。」 陶知晚:「???」 「咔嚓」一声,江愿歪过头,笼着火,把烟叼进嘴里。 说完便从她身边笑着迈了过去。 陶知晚:「……」 靠。 # 走出4s店大门,正好看到孙明威的车子停在路边。 他坐在驾驶座和她招手。 「晚姐!晚姐!」 江愿不在车里,陶知晚四下看了看,发现他正蹲下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抽菸。 白花花的大太阳打在他背上,也不嫌热。 尤其还穿着一身黑。 ……什么习惯。 孙明威把车开到她身边,特热情地问:「去哪儿晚姐,我送你呗!」 陶知晚拿把包包斜挡在头顶,遮住阳光说:「不用了。」 孙明威:「这离市区挺远的吧?」 确实,陶知晚早上光转车就花了两个小时。 这块地在港口,挺偏的。 但她不想和江愿坐一辆车。 估计他也不愿意和她一起。 还是互相别添这个堵。 「真不用了。」陶知晚说了声谢谢,就准备走。 结果说完江愿就站起了身,径直走了过来。 菸头被他顺路丢进了垃圾桶。 他直接拉开了后车座的门,「上车吧,捎你。」 陶知晚向周围看了两眼。 「你在跟我说话?」 江愿:「这里还有别人?」 陶知晚不明白他几个意思。 「不顺路吧……」 「先说你去哪儿。」 孙明威也从车窗探出脑袋:「是啊,晚姐,先说你去哪儿吧,万一顺路呢?」 「这块真不好打车。」他又补了一句。 这会儿快晌午了,头顶的烈日挺毒的。 经歷了一上午的心力交瘁,陶知晚确实却有点走不动了。 好吧,她在心里说,要是顺路的话,那就搭他们的车吧。 反正她还有点事儿,想再和他商量商量…… 搞不好路上也是个机会。 今天中午是徐义昭请她吃饭,蔻一心把地址给她发到了微信上。
第11页 陶知晚打开微信看了看。 「南滨路上的桂园餐厅,顺路吗?」 「顺!当然顺!」孙明威连听都没听,大大咧咧就应下了。 开玩笑,愿哥在这儿呢,不顺也得顺啊。 江愿听到餐厅名字的时候,挑眉看了她一眼,陶知晚已经低头钻进了后车座。 随后他坐进了副驾驶。 江愿一坐上来,孙明威就贱贱地朝他使了个眼色。 「愿哥……」 「开你的车,少废话。」江愿几分警告的语气。 孙明威冤枉,他又不是傻子,晚姐还在后面坐着呢,他敢乱逼逼么。 他就是想问:「愿哥你一会儿在哪儿下车?」 「你先开。」 「行吧,那我先送嫂——晚姐了。」幸亏他改口快。 江愿没再说话。 透过中央后视镜,能看到陶知晚紧紧靠在车门的位置,已经乖乖繫上了安全带。 她低着头看手机,长发散下来,看不清她的表情。 江愿收回视线,也低头看起了手机。 陶知晚在刷淘宝。 车子开的并不是很快,可能也是为了照顾车上有女生的原因。 没一会儿,江愿的微信就就弹出来一条消息。 桃枝枝:【淘宝】https://m.tb/h.um3a?tk=nim7yq6ja cz0001 「汽车专用喷漆修復神器进口车漆多种配色」点击连结直接打开 或者淘宝搜索直接打开进口车漆 桃枝枝:我刚刚仔细看了,这个补漆神器的评价挺好的,评论里都说效果不比4s店的差,还能自己调配色呢,不然咱先买个这个试试,可以吗?[微笑] 江愿默了两秒,缓缓回头,看了她一眼。 陶知晚好像有准备似的,立刻微笑着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眼神特别真诚,特别友好…… 总之就是,充满期待。 江愿嘴角一扯,把头扭了回去。 很快,陶知晚就收到了冷血无情的三个字—— 麦拿轮车主:【不可以】 到了桂园餐厅门口,陶知晚连招唿都没跟他打,只和孙明威说了句谢谢。 像躲瘟神似的,她推门就下了车。 走了两步,感觉怪怪的,她突然回过头,发现江愿还跟在她后面。 「你跟着我干什么?」陶知晚咬咬牙,放下狠话,「放心吧,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会把钱赔给你的。」 「我不会跑路的。」 江愿轻嗤一声,随后吊儿郎当地抱起肩膀,站在她面前。 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她。 陶知晚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刚想说你不要太过分。 刚说了一个「你——」 就被蔻一心的声音从身后打断—— 「你们来啦!」 蔻一心很快走到陶知晚面前,挽住她的胳膊:「不是说好十二点到,怎么迟了这么半天?老徐都在里面等着了。」 「等一下——」陶知晚有点懵逼,她从牙缝里缓缓挤出两个字,「你、们?」 「对呀……」蔻一心心虚地扭过头去,朝江愿打了个招唿,「嗨~帅哥。」 说完又疑惑地把头凑到陶知晚耳边,压低声音问:「话说,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的呀?」 语气竟然还带了点八卦。 陶知晚反应过来,又是一脸吃瘪的表情。 江愿懒懒哼笑,同时斜了她一眼。 好像在说:知道了吧傻子? 就这么,直接从她俩身边大步迈进了餐厅。 陶知晚:「……」 你狂个毛线。 蔻一心的手还挽在她胳膊上,她立刻将她扒拉开。 陶知晚现在非常火大。 「到底怎么回事儿,不是只请我一个?」 蔻一心立刻解释:「是老徐!他怕你为难他,非要给自己找个帮手……」 行了,陶知晚知道了,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打擂台是不是?来吧,谁怕谁。 陶知晚扭头走了进去。 蔻一心快速跟上。 第6章 迟夏 徐义昭定了个包间。 考虑到陶知晚刚从国外回来,所以吃的还是炒菜。 陶知晚和蔻一心进来的时候,包间里俩男人已经坐好了。 而且俩人还特默契地坐在了同一侧。 徐义昭的胳膊搭在了江愿的肩膀,江愿没骨头似地靠在椅子上。 俩人勾肩搭背地朝着门口笑。 笑得特老奸巨猾。 陶知晚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了「狼狈为奸」这四个大字。 江愿特大爷得翘着二郎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桌面,一脸「我看谁敢为难我兄弟」的吊样。 陶知晚懒得看他,和蔻一心并排坐在他俩对面。 蔻一心正对着徐义昭,坐下后,抬腿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陶知晚就只能坐在了江愿的对面。 都坐下后,陶知晚率先发问。 她看向徐义昭:「怎么回事儿,几年不见,这么胖了?」 徐义昭:「上来就人身攻击是吧!」 陶知晚淡淡一笑,还没开口,江愿就不慌不忙地来了一句—— 「说明人家老婆餵的好。」 「没毛病!」徐义昭扭头和江愿击了个掌。 笑的特狗仗人势。
第12页 一副「我兄弟在这儿看你能拿我如何」的嘚瑟劲儿。 江愿挑过茶壶,垂眸倒着茶水,边倒边说—— 「你倒是瘦,跟个竹竿似的,在美国没人餵?」 徐义昭:「哈哈哈哈哈。」 他故意用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地」,贱嗖嗖地,靠在江愿耳边说:「行了愿哥,给点面子。」 「徐、义、昭,你想死是不是。」蔻一心又要抬腿给他一脚。 这脚没踢成,被陶知晚给制止了。 她镇定自若地拍了拍她的大腿,意思是告诉她放心,没事儿。 「我是没人餵。」她眼神悠悠看过去,不紧不慢道——「可你也不像有人餵的呀。」 江愿确实瘦,尤其跟徐义昭这大块头坐在一起做比较,不仅不像有人餵的,还像是被人专门饿的。 江愿轻嗤一声,没再回怼。 开局就算平局。 气氛不祥,蔻一心抓起菜单赶紧点菜。 等上菜的间隙,陶知晚直接杀了个回马枪。 「婚礼打算怎么办?」 徐义昭秒回—— 「五星酒店,二十八桌,房车都是蔻一心名字,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我养着,孩子保姆带,不用她操心,除夕到初七,全都她家过,我家爱过不过!孩子姓徐,也可以姓蔻,姓奥特曼都没问题!」 全场安静两秒。 蔻一心都震惊了。 陶知晚:「……」 效果很满意,徐义昭大笑三声,和江愿对视一眼,后者依然在悠然品茶,淡笑不语。 陶知晚心下瞭然——这哥俩儿是提前准备好标准答案了,看来常规问题已经难不倒他们,那就必须改换思路。 她闭眼思考两秒,突然睁开眼睛。 有了。 陶知晚勾唇一笑,再次看向徐义昭—— 「蔻一心的上升星座?」 一阵冷风颳过。 徐义昭:「?」 「啥玩意儿?」 上升星座是什么鬼? 他赶紧回头看了江愿一眼,江愿却连头都没抬,依然在悠闲品茶。 徐义昭挠了挠头:「下一题下一题!」 陶知晚一手搭在桌子上,笑眯眯道:「蔻一心……爱豆的应援色?」 徐义昭:「……」 「大姐!你这都什么破问题??」 「少废话,就说你会不会。」 徐义昭气到鼻孔冒烟,他又扭头看了眼江愿。 这哥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吊样子儿,好像根本没把对方的问题放在心上。 徐义昭皱了皱眉—— 「不会!」 「好的,那就下一题,蔻一心……」 这时江愿突然放下杯子,抬起手打断。 「陶知晚。」他喊了她一声。 「有事儿?」陶知晚挑眉。 「三个问题,该轮到我们了。」 陶知晚说ok! 她拭目以待。 两人突然很正式地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 空气中似乎有道无形的闪电「咔嚓」一声噼了下来。 蔻一心都紧张得捏了把汗。 这聚会的走向,咋和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啊…… 真怕他俩一会儿动手掐起来。 江愿悠悠开口:「徐义昭生日。」 ?陶知晚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高深莫测了半天,结果就问出个这? 就这还好意思给人家当军师。 陶知晚内心疯狂嘲笑,表面不显,她朝身侧一扬手—— 「心宝,答!」 「嗯……」蔻一心心虚地咬了咬手指,皱起眉头——「五月十……不对不对,五月四……四……」 四了半天。 「不是吧?大姐。」陶知晚扭头看着蔻一心,一脸震惊和无语,她用一只手挡住侧脸,用嘴型无声比划—— 「送分题,送分题呀!」 蔻一心哭了:「我真不记得了……」她就没给徐义昭过过生日,因为每次徐义昭的生日,都是送她礼物,请她吃饭,她也没给徐义昭买过礼物,哪会记得他的生日 给男人花钱会变不幸,这是蔻一心的人生座右铭。 陶知晚服了。 还还是不是她准老公了? 她回过头,就听徐义昭特兴奋地「耶」了一声。 陶知晚摇了摇头:真是个傻子,你老婆连你生日都不记得,你还耶个屁。 「下一题。」江愿敲敲桌子,向前探了探身,一字一句问—— 「徐义昭的微信暱称。」 「这题我会我会!」蔻一心一脸兴奋地抢答道——「老徐!我亲自备註的!」 说完就特自豪地看向陶知晚,求夸夸。 幸好她会~刚还提心弔胆的呢。 蔻一心眨眨眼,就看到陶知晚像条死鱼一样撑着脑门,一脸无语地望着她。 单纯的大眼睛泛着清澈的愚蠢:「怎、怎么啦?」 陶知晚:「大姐,微信暱称、暱称,不是您给的备註。」 蔻一心慢慢反应过来:「你说他自己的……暱称?」 陶知晚做了个「不然呢」的手势。 「这个……」蔻一心绞尽脑汁地「啧」了一声,「这个……」 陶知晚看着就费劲,捂着脸朝对面摆了摆手。 赶紧直接下一题。
第13页 江愿垂眸吹掉杯中的茶叶末子,白皙手腕老神在在地转着手中的青花瓷盏。 他勾唇淡淡一笑—— 「徐义昭最喜欢吃的食物。」 陶知晚回头问蔻一心:「食物?」 蔻一心弱弱道:「我就知道他们家金毛最喜欢吃苹果……」 「??大姐。」陶知晚忍不住气出了声——「你确定你要和人家结婚吗?」 蔻一心:「……」 三个问题结束。 徐义昭大获全胜,笑颠颠地扑到江愿身上要抱抱。 江愿却用一根手指一脸嫌弃地推开了他。 「你特么在人家心里连条狗都不如,还有脸抱?」 徐义昭:「。」 说徐义昭不如狗,这话蔻一心就不爱听了。 「不会的老公,如果你和狗狗一起掉水里,我一定会先救你的。」 「真的吗?」 蔻一心笑着说:「真的呀,因为狗狗会游泳呀。」 「。」 陶知晚跟着笑出了声。 包厢暖色灯光下,她薄唇微抿,微垂着眸,许是刚刚pk太激动的原因,两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像上好羊脂玉里的一丝朱红。 她笑起来时,羽扇般的长睫轻轻抖动着,落在眼睑下方一层淡淡的阴影。 江愿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他随手拿起剩下的半壶茶水,清洗起手边的餐具。 # 菜上齐,大家便开始动筷。 「枝枝,尝尝这个,这个好吃,这家招牌菜,你多吃点。」蔻一心忙着招唿陶知晚,给她夹菜。 「知道啦,吃你自己的吧。」 趁着小姐俩聊天的当口,徐义昭低下头,凑到江愿脑袋底下,偷偷吐了句槽—— 「不愧是美帝回来的,太勐了。」 江愿什么都没说,只是嘴角轻轻扯了下。 好像是在笑。 但是,笑得还挺温柔是怎么回事? 他是在跟他吐槽啊大哥! 徐义昭大感迷惑:「不是,你这一脸宠溺是几个意思?」 江愿:「你眼瞎吗。」 徐义昭松了口气:「我就说,她当初对你那么狠,你要还对她有想法,那也太特么牛逼了。」 「牛郎织女儿都没你痴情。」 江愿不耐烦地看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得嘞。」 徐义昭直起身,以茶代酒,敬了陶知晚一杯。 「来,这杯茶敬咱们一中学歷最高的高材生,以后我要和一心吵架了,您受累多帮我美言几句。」 说完一口干了。 陶知晚笑着说:「放心吧,我肯定劝分不劝和。」 徐义昭:「……你狠。」 他笑笑又道:「不是,一心都结了,您呢,在美国六年,不会真没人餵吧?」 「你瞎操什么心。」蔻一心瞪他。 「这不就闲聊天么。」徐义昭余光瞅了江愿一眼。 其实他也是在故意试探,看看江愿到底是不是真放下了。 他说没有,傻子才会真信。 别的不提,就这六年来那守身如玉的劲儿,也很难不让人多想。 江愿始终面无表情地吃着菜,无波无澜的,看起来淡定极了。 也没往陶知晚那边看一眼。 徐义昭收回目光,和蔻一心悄咪咪地对了一眼。 其实蔻一心也想知道,陶知晚在美国到底有没有过男朋友,要真没有过,那这俩人心里绝对有鬼。 陶知晚也没抬头,规规矩矩地吃着菜,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 「我不爱吃美国的汉堡。」 徐义昭:「不爱吃你当初干嘛去美国?」 陶知晚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场面突如其来地冷场。 蔻一心见状,立刻从桌下踩了徐义昭一脚。 她用口型对徐义昭无声比划着名:「都、赖、你。」 这时江愿突然放下筷子,喊了服务员过来,要了壶酸梅汤。 蔻一心问:「怎么,不爱喝芒果汁吗?」她给大家都点了芒果汁的。 「喜欢酸的。」 坐在他对面的陶知晚,用余光看了眼自己手边的芒果汁。 满满一杯,从刚刚到现在,她一口都没喝过。 倒不是对芒果过敏,就是她从小到大都不太喜欢芒果这个味道。 说出来感觉挺矫情的,因此一直以来也就没和任何人提过。 为了缓解气氛,蔻一心主动提起了她和徐义昭婚礼上的事儿。 「回头我建个小群,把宾客名单发里面,你俩帮我俩看看,有没有哪个高中同学给落下了。」 陶知晚说行。 江愿抬头过去,给了她一个「你特么在跟我开玩笑」的眼神。 高中同学?他能认出个毛线。 别人认识他还差不多。 其实蔻一心也就是随口一说,当年,要不是因为陶知晚,江愿可能连她都不会看一眼。 这人念书时挺怪的。 要说他对同学好吧,确实也好,但要说他拽吧,那也是事实。 蔻一心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徐义昭。 徐义昭忙来救场:「对了对了,我跟一心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请校长,正好你俩在这,给点意见呗。」 江愿撂下筷子,抽出张纸擦了擦嘴。
第14页 「不知道他跟老子有仇?」 「操,差点忘了,你跟胡大爷掐过架!」 也不知想到什么,陶知晚突然莫名其妙轻笑出了声。 好在她一直低着头,没被人发现。 陶知晚赶紧拿过旁边的果汁喝了一口,压了压情绪。 而她并没意识到,手边的芒果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换成了酸梅汤。 徐义昭还在眉飞色舞地说着——「笑死我了,当年胡大爷偷拍咱班同学搞对象,还扬言要把录像放到学校公告屏上,愿哥为了给咱班出气,把大爷跟老婆打电话时的对话偷偷录了下来,直接他妈的投到了广播站公放,没想到胡大爷平时凶神恶煞跟老阎王一样,私下里竟然还和老婆么么哒,哈哈哈哈哈哈。」 后来胡大爷因为这事儿,好长一段时间成了一中一大笑料。 蔻一心笑得直拍桌子。 江愿嘴角也淡淡勾了下,眼神却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对面。 天花板的灯在晃,奶白色的纱帘旁,陶知晚的思绪已在不知不觉间飘向了远方…… * 那是一个骄阳热烈的盛夏,晚风中,蝉鸣在四处游荡…… 第7章 听夏 五月,蝉鸣开始了它的第一声鸣叫。 走在朝气蓬勃的校园,穿过两排苍翠欲滴的香樟,错落有致的教学楼逐渐映入眼帘。 穿着朴素的少女收回四下环望的好奇目光,紧跟在大人身后往高一年级的主任办公室走。 这是高一下半学期,陶知晚转学来淮海一中的第一天。 主任办公室里。 陶大勇紧握住曹婧的手,情真意切地拜託她:「以后就麻烦您多费心了……」 曹婧看过陶知晚的过往成绩单,对她十分满意,她向陶大勇保证:「您放心,孩子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培养,一中不会埋没任何一颗好苗子。」 陶大勇临走时嘱咐陶知晚:「爸爸先走了,一会儿曹主任会带你到新班级,到了新班级一定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放学时记得给爸爸发个信息,爸爸去车站接你。」 陶知晚点了点头,蓬松马尾垂在肩膀,随着点头的动作上下颤了颤。 眼睛澄澈明亮,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紧张。 陶大勇离开后,办公室里的其他科目老师便纷纷打趣—— 「把新同学搁我们班呗,我班现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就缺个这么文气的小姑娘。」 「诶,我们班也行啊!」 一中好不容易捡了块宝,曹婧笑得嘴都咧开了花:「都别抢,人孩子去哪得让校长决定,再说了……我班还想要呢!」 「你班就算了……有那么个混世魔王杵着,别再给人孩子吓着。」 一提起那位祖宗曹婧就头疼。 她拿起档案袋,招唿陶知晚过来:「走,咱们先去见见校长。」 去往校长办公室的路上,曹婧简单给陶知晚介绍了下校园的环境,陶知晚安静地听着。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刚一拐弯儿,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两个毛头小子吓了一跳。 「徐义昭!孙明威!你们两个不去上课,在这儿干嘛呢!」 曹婧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男孩突然捂住肚子,「哎呦」一声从她身边蹿了过去——「老师,我肚子疼,我出来拉屎!」 「我也是!」另一个男孩慌慌张张跟上。 「怎么,拉屎还要跑外面拉?外面的茅坑比较香是吗!」 可惜俩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曹婧气得直摇头。 她对陶知晚说:「以后千万别搭理那俩臭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陶知晚惊魂未定,根本没看清那俩男孩到底长什么样。 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门没锁,人却不在。 「奇怪。」曹婧看了看表,「这个点,胡校应该在办公室啊。」 她转身对陶知晚说:「你先在这等等,老师出去找一下校长。」 「嗯,好。」等曹婧一走,陶知晚就乖乖站在门口等。 起初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陶知晚不敢乱动,也不敢乱看,所以一直低着头。 直到办公桌那边传出了奇奇怪怪的响声…… 陶知晚抬起头,面对除她以外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什么情况。 那响声还在持续……噼噼啪啪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且,好像就是从校长的办公桌底下传出来…… 这个时候,她该迅速离开才对的。 可那张办公桌下面似乎有着什么魔力,明明看起来很危险,却吸引着懵懂无知的陶知晚壮着胆子一步步地走上前去。 以为是有只老鼠什么的,可陶知晚怎么也没想到,校长的办公桌底下,此刻居然藏着一个大活人! 陶知晚震惊楞在原地。 那「活人」此刻正盘腿坐在桌子底下,大刀阔斧的架势,嘴里玩儿似地叼着一根棒棒糖。 他云淡风轻瞥了她一眼,又回过头继续扭着手里的魔方。 姿态狂,神色也痞,像是压根儿没把她当回事儿。 但就是这样的一张拽脸,又给了陶知晚第二重震惊。 不知怎么,一中呆板的polo领短袖校服,穿在他身上,竟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清爽和……好看?
第15页 陶知晚回过神儿来,才意识到,那噼噼啪啪的声音就是他手里的魔方发出来的。 刚好拼成第五个面,少年没再继续。 停顿了五秒钟后,门外脚步声靠近,曹主任的声音随之响起—— 「来了来了,胡校,这就是陶知晚,南华转来的。」 「嗯?南华?好学校啊!」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绕到办公桌前,一屁股坐在了后面的真皮座椅上。 路过陶知晚的时候,还笑眯眯地看了她两眼。 陶知晚大气都不敢喘,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直直盯着校长,连招唿都忘了打。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自己只要动一下,桌子底下的人就会被当场发现似的。 曹婧笑道:「可不是,学习更好呢,从上初中开始,大大小小的考试就从没出过前三。」 说着把陶知晚的档案递给胡校。 胡勇翻看着,赞许地点头:「不错,是颗好苗子,好好努力,将来必定有大出息。」 他抬头问陶知晚:「想考什么大学?定目标了没?」 陶知晚张了张嘴,平復了下紧张的心情,小声回道:「淮大。」 「我看还可以再大胆一点,搞不好清北都没问题嘛!」 「不,我就想上淮大……」 胡勇和曹婧均愣了一下,好像都没想到这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会顶嘴…… 陶知晚匆匆低下头,也有一种自己做了错事的感觉,忐忑不安。 余光却情不自禁地往校长的脚下瞟,心跳也砰砰作响。 她站的远,在一团晦暗的阴影中,隐约看到了男孩微微挑起一侧的唇角。 ……笑她? 曹婧又问:「胡校,您说把这孩子放在几班比较合适?要不我亲自带?」 「你带不是不行……」胡勇放下档案,端起手边的茶水,边喝边思考——「就是你班那个江愿!太不让人省心!」 话音未落,空气里便传来一声轻嗤。 胡勇握在掌心的水杯顿了一下。 「怎么了胡校?」曹婧问。 胡勇掏了陶耳朵:「岁数大了,耳朵不好使了,总听到一些怪声儿。」 陶知晚莫名为那男孩捏了把汗。 但,她怎么好像成共犯了? 「行了!那就先放你班吧!记住,一定要保护好人孩子!」胡勇发话了,曹婧乐呵呵地说成。 陶知晚迅速收回目光,跟着曹婧身后走出了校长办公室,也没敢再回头看一眼。 …… 走廊尽头,刚一拐弯儿,又撞上了来时碰到的那俩小子。 「你们怎么还在这!」曹婧真的怒了。 「哎呦呦……肚子,肚子又疼了。」俩小子边跑边回头——「老师,这是咱班转来的新同学吗!」 「要拉赶紧去拉,哪儿那多废话!」 「好嘞!」俩人扭头就跑,只不过,扭过头去的瞬间,还和陶知晚对视了两眼。 就,挺奇怪的。 那眼神里似乎并不是好奇,总之让陶知晚觉得不是很友好。 陶知晚想起在桌子底下藏着的那个少年。 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三个是一伙的。 一个埋伏在办公室里,两个在周围打游击。 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干什么……但就是觉得,这种行为……也太大胆了…… # 办公桌下。 江愿看到老胡把挂在腰上的一串钥匙摘了下来,「啪」的一声,应该是扔到了桌子上。 腿一伸,差点踹到他。 江愿拿出手机,正准备发信号,听到老胡的电话铃声响起,手便停在了发送键上。 「老婆~对,今天不回去了……」 少年嘴角一斜,点了录音。 完事,给孙明威发信息。 手指数了五下,孙明威便风风火火地沖了进来,火急火燎扑到校长面前,大喊——「不好了!」 「校长!徐义昭他、他!」 「他怎么了?」胡勇慌慌张张地起身跟他向外跑。 跑到厕所门口,孙明威的这口气才喘匀:「他、他没带纸……」 「小兔崽子,信不信我抽你们!」 从厕所到办公室,一个来回十分钟,够用。 江愿用钥匙打开抽屉,随手扒拉两下,从被没收的一众电子产品里,把他的上个手机,徐义昭的ps4,孙明威的ipod捡了出来。 在最里面发现了相机。 江愿扣出sd卡。 他嘴角叼着棒棒糖,倨傲不屑地嗤了一声,转身离开时,带起了窗外的一阵清风。 桌面上有份档案恰巧被风吹偏了一角。 映着夕阳的残照,一张清秀恬静的一寸照片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眼帘。 # 五班正是自习课。 曹婧带着陶知晚走进来。 所有人停下手头的动作,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坐在哪呢?」曹婧有点为难,目光四下逡巡空位,突然脸色一变,大声吼道:「人呢,三臭小子又逃课了?!」 有人回:「老师,他们三拉肚子……」 「什么屎能拉一节课?还是拉完就掉茅坑里了?」 班里瞬间厚厚笑了。 曹婧边摇头,边指了指最后排窗边靠过道的一个座位,那是全班唯一一个没有人坐的空位。
第16页 「你先坐那儿吧,回来我再给你调。」 「好。」陶知晚乖乖坐过去,她同桌不在,桌面乱七八糟的,好些书已经挤到了她这边。 她埋头收拾,曹婧便和同学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她的情况,大家很友好地为她鼓了鼓掌,表示欢迎。 「谢谢。」随后,陶知晚也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大家便继续自习。 下课铃一响,就有同学陆陆续续地过来和她打招唿。 「嗨,新同学。」看了眼她隔壁,又意味深长地落下一声「唉」。 第二个人也是,甚至「唉」完之后,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三个……干脆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时,她前桌,一个短髮女生回过头来,终于不再是沖她「唉声嘆气」和拍肩膀了。 而是对她灿灿一笑:「你好,我叫蔻一心,一心一意的一心,你喊我英文名coco就行。」 陶知晚笑了笑:「我叫陶知晚……知道的知,早晚的晚……我没有英文名,必须要取一个吗?」 蔻一心:「不用,你名字蛮好听的,那我叫你知知怎么样?」 陶知晚:「我小名就叫枝枝。」 「真的呀?你是外地人吗?」 陶知晚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淮海人。」 「那你怎么从外地转学过来的?」 陶知晚耐心解释:「因为我爸爸常年在外出差,所以我从小就跟着他到处转学,今年他从外面调回了本地,我也就跟着转回来了。」 蔻一心:「这么辛苦啊!那你妈妈也跟着一起?」 「……我妈和我爸离婚了,她不和我们一起。」 蔻一心「哦」了声,很洒脱地安慰她:「没事,现在父母离婚的多了,别放在心上……」 陶知晚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没放在心上。 想起什么,她又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我同桌怎么了?为什么大家看我时都是一副……一副……」陶知晚不知道怎么形容,蔻一心却表示明白。 「你只需记住他的名字,以后在外面听到这两几字,能跑就跑。」 「……什么?」 蔻一心朝她勾勾手指,随后靠在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了五个字—— 「江、愿、大、魔、王」 第8章 听夏 江愿单手揣兜,往教学楼走。 徐义昭和孙明威同时从教学楼旁的高尔基石像后面蹿了出来,颠颠迎上他。 「愿哥,成了没?」 江愿把手里提着的一兜子东西往孙明威怀里一丢。 「卧槽,老子的ps4!」 徐义昭也发现了他的蓝牙耳机,不过他注意力没再这上面。 「对了愿哥,你刚进老胡办公室没多久,新来一女的也进去了,还呆挺久的,没发现你吧?」 江愿:「发现了。」 孙明威顿时「卧槽」一声。 「我说那女的看咱眼神儿不对劲儿,操,要不要堵她嘴?」 江愿理都没理,挥挥手直接进了教室。 这会儿正是课间。 班级本来闹闹哄哄,江愿一进来,毫不夸张地说,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一直埋头看书的陶知晚,也抬起头来。 在看到那张眉目清秀又邪气乖张的脸时,立刻和脑海某个隐秘画面重合在一起……她微微一怔。 路过第一排某个女生,江愿指尖的一枚存储卡片向上一抛,轻轻砸在她头顶。 女孩急忙握住卡片,感激涕零:「愿哥我真的太爱你了呜呜呜,我妈要看到这些照片肯定得撕了我。」 「别再烦老子了啊。」 江愿向后走,不期而然碰上陶知晚惶惶不安的目光。 错愕之下,陶知晚慌慌起身,差点带翻了桌角的水杯。 水杯被随之回头的蔻一心顺手稳住。 ? 他是阎王?怕成这样? 江愿擦着她的衣角回到自己座位,大咧咧一坐,余光也没给她一个。 陶知晚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她自己想多了…… 前排女生赶忙奉上自己的奥利奥。 其他人厚着脸皮陆陆续续跟过来,有人手里拿着好丽友,有人拿可乐。 规规矩矩在他桌子上摆好。 「愿哥,我也有个东西被老胡没收了,您也帮帮我呗……」 「我唇膏也被老胡没收了,那还是限量版的呢。」 江愿扯开蒙在头上的校服,懒懒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不耐烦地发出一声「操……」 隔壁的陶知晚吓得一激灵,嵴背挺得直直的。 「你们他妈的上供呢?」 江愿手一挥,将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扒拉到一边,蒙上校服继续埋头睡觉。 正好上课铃打响,众人赶紧熘回座位。 那些吃的,就那么被挤在了陶知晚的桌子上。 「……」 蔻一心还没有回过头去,她挑挑拣拣,拿起一盒好丽友。 「这么多贡品啊愿哥,我能来个好基友吗?」 「都拿走。」男孩声音闷闷地从校服底下传来。 蔻一心赶紧拿走,还朝陶知晚挤了下眼。 「吃货。」她同桌坐下时撂下一句。 「徐义昭!你说谁吃货呢?」
第17页 「在说吃货吃货。」 「我看你才是吃货!」 两个人还在斗嘴,突然间,校服下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闭嘴。」 一剎间,好像什么都安静了。 蔻一心的同桌,那个好像叫做徐义昭的男生,也不再敢出声了,只是挑衅地朝蔻一心做了个鬼脸。 扭过头去的时候,余光意味深长地瞥了陶知晚一眼。 蔻一心没再搭理他。 她撕开好基友,里面正好有两个,她分给了陶知晚一个。 「谢——」陶知晚还没张嘴,就被蔻一心立刻用嘘声止住了。 「别出声。」她指了指陶知晚隔壁某人,用唇语告诉她——「很兇。」 蔻一心又指了指桌角的冰可乐:「你要不?」 陶知晚摇了摇头,还是用很小的声音回復了她:「我肚子痛,不喝凉的。」 「大姨妈呀?」 陶知晚点了点头,耳朵有点红。 「小可怜,那多喝热水吧。」听到某人似乎不耐烦地「啧」了声,蔻一心吓得忙不迭回过头去,还不忘把可乐捎上。 晚自习,大家翻书的声音都很轻。 陶知晚因为肚子痛,就一直默默低着头,勉强维持着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没有动。 一直熬到放学。 当晚回到家,陶大勇问她新同学如何。 不知怎么,陶知晚满脑子都是…… 那个一脸暴躁、不太好惹的少年。 结果……不出意外地,她当晚做了一个被疯狗追咬的噩梦。 转天,她气色不太好地走进教室。 有几个男生围在她书桌周围,好像在和里面的人说话。 还有一股煎饼果子的味道…… 「起开。」江愿从人缝里看见她,傻傻站在后面,明明是自己的座位,也不敢上前。 他咬了口煎饼,又灌了口豆浆,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霸占了她座位的几个男生被江愿两个字轰走,懒洋洋地从她身边路过,有个个头最小的,歪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还粘着一颗葱花。 她隐约记得,这个小个子叫孙明威,就是和蔻一心的同桌一起出现在校长办公室门外的那两人。 回到座位,陶知晚放下书包,把从家里沖好的红糖水摆在桌角,再陆陆续续把书本拿了出来。 「餵。」 好像在喊她,不过……她紧紧埋着头,假装没听见。 「餵。」 他语气又不耐烦了两分,她头埋得更低了,心里在不断祈祷,快点,上课铃快点打响吧。 突然,他俯身靠近,一手撑着下巴,歪在她桌前。 就在她眼底,离她很近很近。 她一惊,吓得五官皱起,紧紧闭上双眼。 于是,在上课铃终于打响的前一秒,她清晰听到耳边传来了极度无语的几个字—— 「我、扔、拉、圾」 # 大课间,做完眼保健操后,广播站一般还会个固定节目——「点歌环节」 今天的节目属实有点炸裂。 陶知晚正在写作业,广播站播放的曲目从《青花瓷》突然就变成了…… 一段,石破天惊的录音。 「嗯吶老婆,今晚不回家啦,嘿呦,还不是晚自习要抓那几个小兔崽子!明天,明天老公一定好好陪你,给你准备烛光晚餐,嗯吶~~么么哒」 陶知晚手中的笔尖一抖,在全班,甚至整个走廊里发出的爆笑声中,后知后觉辨认出了这个声音。 竟然是……胡校长…… 可怜的胡校长……就这么,沦为了全校师生茶余饭后的笑料…… 直到下午,曹婧气沖沖地闯了进来,打断英文老师的课堂,一嗓子把江愿喊了出去。 江愿不慌不忙,在全班同学肃穆敬仰的目光下,拎着校服吊儿郎当地走了出去。 那天日头特别毒。 阳光白得晃眼,草坪都晒得流油。 江愿被校长罚跑操场十圈儿。 反正就……挺惨的。 刚放学的时候,还有好多人跑去围观,给他送水喊加油什么的,后来都被曹婧赶跑了。 跑了两圈的时候,江愿就已经大汗淋漓,半袖都能拧出水了。 不过他也没偷懒,一直不吭不响地跑,一圈儿又一圈儿,全然一副旁若无人的拽样。 孙明威和徐义昭从小卖部抬了一箱矿泉水,站看台下面等江愿。 江愿每次路过,孙明威就赶紧递上一瓶水,江愿咕咚咕咚喝完,扔了瓶子,继续跑。 徐义昭捡起瓶子丢进垃圾桶,嘴里还嘀咕—— 「明明匿名投的录音,愿哥到底是怎么他妈的被发现的啊!」 好巧不巧,陶知晚刚从校长室那边过来。 出大门的话,势必要经过操场。 这个点,操场上的人基本都走的差不多了,因此在跑道上迎风奔跑的某个身影就显得格外显眼。 想到蔻一心对她的忠告,陶知晚收回目光,匆匆加快了脚步。 徐义昭恰巧看了她一眼,嘴里突然嘟囔道:「会不会……」 「是她告密?」孙明威也想到了这种可能,火气「蹭」就蹿到了头顶。 他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拦下陶知晚。 # 江愿跑完第六圈儿,路过孙明威他们身边,停下,兜起湿哒哒的校服用力一拧,随后擦了把脸。
第18页 他拎起瓶水拧开,向下斜了一眼:「少这么多瓶。」 孙明威大大咧咧道:「我和老徐刚教训了告密那女的。」 「什么告密。」 「就咱班新来那女的啊!不然谁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你告密,再说那天她亲眼看见你藏在……」 江愿喝水动作一顿,矿泉水瓶骤然捏在手心。 「你们拿她怎样了。」 「老规矩呗!」孙明威痞笑着说,「这女的也太弱,才三瓶就他妈喝吐了。」 毫无徵兆的,江愿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拎着塑料瓶子往孙明威头上抡,边抡边骂——「逼女孩喝凉水!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走廊都他妈是监控,胡勇又不是傻逼,还用得着人告密!」 徐义昭直接傻了眼:「愿哥,愿哥,别打了,别打了。」 「操!」凉水兜头直下,江愿一把甩了瓶子。 孙明威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被抡得跟猴屁股一样,还特不服:「以前不也用这法子治别人,怎么她就不能喝了?!」 徐义昭让他别再说了。 果然,江愿甩头就走,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 # 陶知晚正捂着肚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艰难地往公交车站走。 忽然,从身后蹿出一辆颜色夸张的山地车,勐地横在她面前。 「送你,」少年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纯白校服皱皱巴巴贴在弯曲的嵴背,几乎被汗打成了透明状。 看到陶知晚苍白如纸的唇色,江愿心烦地皱了下眉。 他眉心的汗顺着高挺的鼻樑蜿蜿蜒蜒往下落,沿着白皙下巴滑进衣领,在汗涔涔的锁骨处形成一片汪洋。 陶知晚下意识后退两步,泛白的指尖紧紧攥住胸前的书包带子。 就那么一脸错愕地盯了他两秒。 正好不远处有辆公交车正在进站。 她顾不得疼痛,扭头奔向那辆连几路都没看清的公交车。 「……」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江愿心口那股烦躁莫名又多了几分。 转天,陶知晚来到教室。 她轻手轻脚来到座位,刚一坐好,江愿就一脸倦意地撑着脑袋从桌子上醒了过来。 「餵。」他倒是每天来得很早。 她不说话,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往书箱里塞书包。 但是,塞了几次都没塞进去,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微微疑惑,低下头查看,发现书箱里竟然有一大包暖宝宝,还有一盒袋沖红糖。 真的是很大的一包,几乎把半个书箱都塞满了。 陶知晚顿了一下。 「给你的。」江愿惺忪着睡眼,瓮声瓮气地开口。 陶知晚还是没说话,但能感觉,她的耳廓在逐渐发热。 所以也就没把东西拿出来。 这节歷史课,江愿没有带书,老师让没带书的同学和同桌看一本。 虽然心理上不太情愿,但她还是把自己的歷史书朝他挪过去了一半。 因为她并不想得罪这位脾气火爆的「大魔王」,这也是她一直不肯开口和他说话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有点怕他…… 昨天,被逼迫喝凉水的场景还歷歷在目。 她昨晚夜里痛经,一直到凌晨三点都没有睡着。 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时的陶知晚其实并不想和他产生过多交集。 不说话就不会有交集。 开课十分钟后,她隐约感觉到左侧有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她。 左侧,那只有一个人…… 果然不是错觉。 察觉到她有所意识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她眼皮底下挪了过来,压在了横在她俩中间的那本歷史书上。 那人的指尖晃晃悠悠地夹着一根细长的2b铅笔,随后,笔尖在摊开的那页书上随意一勾,懒洋洋地画了一个圈儿。 陶知晚轻轻唿了一口气,忍了,拿起橡皮仔细擦掉。 刚擦完,又被他欠欠地画了个圈儿。 陶知晚又擦掉。 他还画。 陶知晚终于忍无可忍,扭头看着他,虽然很生气,但还是不得不客气地小声对他说:「这是我的书。」 「肯跟我说话了?」 「……」 这样,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陶知晚只好扭回头去,继续默默擦掉。 「我有那么可怕吗?」 动作一顿,陶知晚微微回头,再一次,疑惑地看向他。 这种语气,怎么搞得好像做错事的是她…… 未及她回应,江愿便轻嗤一声,歷史书推回她桌上,头一歪,背过身去,堂而皇之地蒙上校服睡起了大觉。 「……」 好吧,反正老师也不管他。 正好下课铃声响起,陶知晚回过神儿来,准备合上歷史书。 便是这一刻。 她微微吃惊地发现,被若隐若现的擦痕包围着的,看似是他无意间勾画的几个圈儿,而圈儿里的汉字,竟然可以意外地连成一个词…… 虽然只是简单的三个字: 对 不 起 第9章 迟夏 转天一早。 陶知晚迷迷煳煳地睁开眼。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9:28 !!! 迟到了。
第19页 又一想,今天好像是周日。 松了口气后,陶知晚只觉得头痛欲裂。 因为她想起了一件更严重的事情…… 她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这时林梅敲门进来,给她送来一碗醒酒汤。 看到醒酒汤后,她才从断片的记忆里逐渐回忆起了一点蛛丝马迹。 记忆停留在徐义昭忆往昔侃侃而谈,蔻一心越听越上头,喊服务员要来一箱啤酒。 然后……她好像就,喝高了? 陶知晚的酒量差劲到恐怖,也就是传说中的一杯倒,平时聚餐能不喝酒就不喝酒,实在不能推辞,也就一两口的程度,绝不会喝第三口。 但昨天,她记忆里,自己好了干了整整一瓶? ……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自己的勇气。 不好意思问林阿姨,等林梅端着托盘出去,陶知晚立刻给蔻一心发了条信息。 【昨晚是谁送我回来的?】 等回信的功夫,她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漱完口,准备洗脸时,收到了蔻一心的回覆。 蔻蔻:【我说了你不能打我】 桃枝枝:【说吧,只要不是江愿】 蔻蔻:【那你还是打我吧】 桃枝枝:【……】 真是江愿。 虽然有那么一点点模煳的记忆…… 昨晚散局后,蔻一心把喝的同样不省人事的徐义昭扶上了他自己的车,由于大家都喝了酒,于是蔻一心就喊了个代驾。 等代驾的功夫,陶知晚迷迷煳煳的,听到蔻一心拜託了江愿什么,随后她被蔻一心搀扶着塞进了计程车。 所以,江愿跟着她一起上了车? 她印象里唯一一次醉酒,是大三那年参加学院组织的文化祭,事后室友夸张地告诉她——「天吶winnie!你知道吗?你喝醉后不仅会胡言乱语,竟然还tmd抱着老娘……亲来亲去!」 一开始陶知晚怎么都不信,这也太扯了……直到室友拿出了证据…… 看到录像的那一刻,陶知晚只觉得庆幸,幸亏室友是个软妹…… 收回思绪,陶知晚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不禁想到…… 那昨晚,一路上…… 不敢再想接下来的画面。 耳朵根迅速蹿红,陶知晚用凉水洗了洗脸,也算是让自己镇定了一下。 但,还是忐忑不安。 回到床上,陶知晚拿起手机,犹豫了几秒后,点开了江愿的微信…… 到底要不要问问他昨晚的情况,还是直接装死好了? 但是,好歹,也是他送自己回的家,说一句「谢谢」也是应该的吧。 好吧,那就说一句「谢谢」,其它的装死好了。 如果他要问,就说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本来也不记得。 做好心理建设,陶知晚还是很纠结,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她抱着枕头,左思右想,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又删…… 【听说昨晚是你送我回家的,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好像,看起来有点卑微?又不是她主动要求……陶知晚快速删除掉。 干脆大方一点好了。 陶知晚又打了两个字:【谢了】 但,好像又太大方了,会不会显得自己很自来熟?故意和他套近乎? 陶知晚又一字一字地点了删除。 正绞尽脑汁思考,突然间。 上面空白处弹出来一个「?」 陶知晚顿了一下,大脑略微空白,下意识也回復一个「?」 麦拿轮车主:【酝酿什么长篇巨着呢?】 陶知晚:「……」 不是,他为什么能看到她正在输入? 紧跟着对面又甩过来一条连结。 陶知晚看着连结的内容,一头雾水。 那是她之前分享给他,并被他无情拒绝过的进口车漆的淘宝连结。 桃枝枝:【?】 麦拿轮车主:【车漆没从英国调到】 【算了,我自认倒霉吧】 【试试你的】 【不过我没闲工夫,你自己来补】 陶知晚有点不敢相信,火速回復过去:【确定?你真的愿意试试——】 消息还没发出去,对面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怎么买】 【没用过淘宝】 桃枝枝:【那我买好给你送过去?】 麦拿轮车主:【行吧】 听起来语气不情不愿。 陶知晚怕他反悔,立刻点进连结下了单。 还顺手买了一套补漆工具。 订单成功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感觉压在胸口的千金巨石顿时落在了地上。 陶知晚发过去一个「ok」的表情包,等了一会儿,江愿也没再回復。 也就是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心情不错,陶知晚走出房间,准备填填肚子。 林梅已经做好了早饭。 「谢谢林姨。」陶知晚坐下后,拿起一颗茶叶蛋,慢吞吞的剥着,她低垂眉眼,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昨晚不仅喝到醉醺醺,还是被一个男孩送回来,老陶有没有气到高血压?林姨又是怎么想她的…… 看到玄关鞋柜上挂着老陶的车钥匙,陶知晚一惊:「老陶今天没去上班?」
第20页 林梅笑眯眯地走过来,把热好的牛奶端给她:「你爸昨晚夜班,今早七点回来的。」 言外之意,昨晚她回来的时候,老陶正好在上夜班,并不在家。 陶知晚莫名松了口气。 林梅看着她,欲言又止地顿了顿。 「怎么了……林姨?」 「枝枝啊……以后再和朋友出去聚会,能不喝酒就不喝酒,实在要喝,也少喝一点。」 其实她喝的根本也不多,谁又会想到,有人一瓶啤酒就会醉到不省人事了呢? 不过,陶知晚还是乖乖点了下头,「以后不会了。」 「还有,昨晚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生……」 陶知晚勐地抬头:「他怎么了?」 林梅笑了笑,感觉她有点紧张过度了,其实她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阿姨只是想说,那个男生看起来挺不错……」 长相、身高什么的。 用她们小年轻的话说,就是标准的高富帅了吧。 林梅试探着问出口:「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陶知晚差点被牛奶呛到,她火速编了个理由:「只是普通同学,昨天同学聚会,他家方向顺路,所以和我坐了一辆车。」 「这样啊……」不知怎么,林梅的语气听起来好像还有点遗憾,「阿姨看那小伙子倒是挺热心的,亲自扶你上来,也没让我帮忙,进门放好你以后,还拜託我早上给你煮碗醒酒汤,最后连口水也没喝就走了……」 陶知晚家住六楼,由于是老小区,没有电梯,所以从一楼爬上六楼,还拖着个醉鬼,确实也挺不容易的。 竟然没有把她直接丢在楼下,而且还亲自送上了楼? 陶知晚也有点意外。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咱家地址的?那时候你不都喝醉了吗?」林梅喃喃回忆道,「说起来,那孩子看着好像还有点眼熟……」 陶知晚也想到了什么,她没回復,只是低下头默默吃起了早饭。 …… 快递很快就发货了。 陶知晚特地选的顺丰加急,没想到转天就到了。 上午前两节大课都是她的,一下课,陶知晚就回到了办公室,拆开快递,又上网搜索了下江愿那款车的照片。 仔细研究了下它的配色。 那款车的配色是金属紫。 陶知晚拿着手中的色卡,对着屏幕上颜色,仔细比对,看了好久,感觉哪个都不太对。 色卡上的紫色系,和原版的金属紫都有些肉眼可见的差别。 于是她从b站找了个调色粉的视频,认真学习怎么调色,包括补漆前怎么用砂纸打磨划痕,怎么加铝粉。 感觉学习的差不多了,未免夜长梦多,临下班前,她便给江愿发了条微信。 【hi,今天有时间吗?我这边都准备好了,随时都ok】 下班的时候,正好收到他的回信,直接是一个地址的定位。 桃枝枝:【是让我过去吗?】 麦拿轮车主:【嗯】 本来以为会在他的酒吧,但是点开一看,发现是一个弓箭俱乐部。 这地倒是挺有名的,陶知晚也知道,她微博关注了几个分享美妆的小网红,就经常看她们发这个俱乐部的定位。 应该也不单单是玩弓箭的,看照片里的感觉,像是个富二代们经常混聚的地方。 陶知晚没多想,拿好东西就打车过去了。 果然,到了门口,各种颜色的超跑停了整排,晃的人眼疼。 陶知晚不好贸然进去,站在门口给他发信息:【我到了】 两分钟之后,江愿没有回覆,陶知晚正准备弹他语音时,便听到孙明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晚姐!晚姐!」 她收起手机,抬起头,正好看到孙明威跑出来。 「愿哥让我来接你。」 「谢谢。」 「谢啥,应该的。」孙明威特热情地把她领了进去。 里面空间很大,也分很多区域,人很多,挺热闹的。 陶知晚跟在孙明威身后,来到7号射击房,唯独这里比较冷清,只零零散散几个人,其中最惹眼的就是站在中间,正在专心射箭的江愿。 那弯弓看起来很沉,他胳膊上缠着黑色护具,眼神专注盯着前方,拉弓时整条臂膀的肱二头肌都紧绷了起来。 他个子高,身材也好,上半身穿着一件纯黑色的宽肩无袖背心,背心很大,看起来很宽松,下面是条简单的灰色运动短裤……又冷又酷地站在那,侧脸曲线硬朗分明,看起来很man……也很性感。 江愿本身是冷白皮,外加常常臭脸,平时总是给人一种清冷禁慾的感觉,所以陶知晚属实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荷尔蒙爆棚的一面…… 被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吓了一跳,陶知晚迅速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这时他手中的长箭也射了出去,隔着大概十米的距离,正中靶心,一旁有两个美女还欢唿了一下。 陶知晚也看了眼对面的靶子,箭箭几乎都是十环。 孙明威在她身边问:「晚姐,愿哥厉害吧?」 「厉害的。」 「何止是『厉害的!』愿哥这算很厉害了好吧?」 「……」 他又问:「愿哥身材也挺好的吧?」 陶知晚说还行。 「什么叫『还行』?!愿哥一米八八,六块腹肌,摸起来贼拉舒服,这叫还行?」
第21页 「……你喜欢就好。」 孙明威顿了下,感觉这话怪怪的。 这时江愿已经拎起矿泉水走了过来。 「来了。」他拧开盖子,淡淡看她一眼,仰头喝水。 陶知晚:「来了有一会儿了,还看你射箭了。」 「奥。」他语气懒洋洋地,「怎样。」 陶知晚:「……挺厉害的。」 「?」 他这眼神,陶知晚莫名所以,是想让她再夸两句? 「……肌肉线条看起来也不错。」 「?」 难道……还不够? 「听说你还有六块腹肌,那还挺棒的……」 这时孙明威发出杀猪般的爆笑。 江愿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眼睛,眉稍微扬,一字一句说道:「我、问、你、漆、调、的、怎、样。」 「哦……」陶知晚反应过来,些微尴尬,「我还没调,我想现场比对着调……不过你放心,肯定能调出来。」 「车那呢。」 身侧有道玻璃门,门外是个露天广场,陶知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辆骚紫色的麦拿轮就停在那里。 她一刻也不想多呆,「那我过去……了?」 「嗯。」江愿转过身继续练箭,也没再看她。 第10章 迟夏 陶知晚推开门,提着工具箱来到车前。 她今天特地穿了平底鞋和牛仔裤,既然是来干活的,所以就没那么矫情,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打开箱子,里面有铝粉、纱纸、刮刀什么的,工具非常齐全。 近距离看这条划痕,好像也没那么严重。 视频教学里说过,补漆第一步,要先用砂纸沾水打磨划痕。 于是陶知晚往喷壶里倒好矿泉水,拿起粗砂纸便开始打磨。 孙明威跟着跑过去看,看到陶知晚毫不犹豫地下了手,「嘶」的一下—— 她不心疼,愿哥也不心疼,只有他的心在哗哗冒血。 ……过家家似的,这不纯玩呢么? 本来整扇车门用不了重新喷漆的,结果现在…… 想到4s店经理打电话来时的哭诉——漆都从英国调来了,结果江少一句话突然就不让修了,人家还搞的一脸懵逼,以为哪里得罪了这位祖宗。 孙明威当时也纳闷,怎么突然就不修了。 今天才恍然大悟。 敢情肇事者是这位姐…… 算了,反正烧的也不是他的钱,他不说了。 总之,愿哥可真是个……恋爱脑。 # 大概两个小时后,陶知晚补完,让孙明威把江愿喊了过来。 「你看看怎么样?」她手有些脏,脸也花了,牛仔裤上还有些彩点子,可见刚刚经歷了一番怎样的「折腾」。 江愿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随意瞥了眼车子。 语调玩世不恭的,「就这样吧。」 孙明威:??? 「愿哥,你自己看看好看么?」 江愿冷冷斜他一眼。 「行,算我多嘴。」孙明威在心里嘟囔一句。 其实,色差还是很明显的……不过陶知晚已经尽力了,但这种金属感的色泽,她确实怎么也调不出来。 也是高估了自己。 陶知晚表面装瞎,但心理还是挺过意不去。 她擦擦手,站了起来,不太好意思地开口:「要不,改天我请你吃个饭吧。」 江愿看她一眼:「改天?」 陶知晚:「就……你有空的时候?」 江愿闲闲摆弄着手里的弓箭,「我现在看起来像很忙吗?」 猝不及防被噎了一口,陶知晚顿了顿,重新问:「那你现在有空吗?」 「奥。」他语气一顿,「没有。」 「……」 陶知晚忍不住在心里咆哮。 但谁让他是债主呢?知道自己欠了他一个人情,只好忍了。 债主此刻悠闲看了眼腕錶,懒慢撂下几个字:「等我半小时吧。」 也就是说,半个小时后,他有空。 「行,那我先去个卫生间,然后在那边等你。」 反正饭点已经过了,她也不太饿,也就不着急了。 陶知晚离开后,有几个公子哥痞笑着凑过来起闹。 「什么情况啊。」说话这人是个大舌头,吊儿郎当的,他嘴里叼着烟,看着车屁股的「大花脸儿」,又递给江愿一根,「你这车不想要了?」 「江少每次来玩都是一个人,身边从没出现过女人,这还是头一次。」他怀里的女人也跟着打趣,「虽然是个女修车工。」 江愿刚要伸手接,又不知怎么了,突然推了,没要。 「一边儿去。」也没搭理他们的话茬。 那人挺意外,扒开腻在身上的美女,问他:「戒了?」 江愿嫌弃道:「一身味儿。」 「……怎么突然跟个娘娘腔似的了,咋地,一会儿跟仙女儿约会去啊?」 江愿嘴角若有似无地挑了下,眼神似乎往卫生间的方向瞟了眼。 「真的啊?」男人想到什么,特震惊地又来一句,「刚刚那女修车工?」 孙明威笑:「你特么见哪个修车工把车修成这德行的!那分明是咱的败家大嫂!」 「别扯淡。」江愿警告他一句,转身去了更衣室。 #
第22页 陶知晚收拾好自己,从卫生间出来。 还有十五分钟,她到一旁的休息区等他。 刚坐下没多久,服务员就端着一杯热饮走了过来。 「有位先生为您点的。」 「谢谢。」 隔着一面玻璃,孙明威朝她挥手,笑的贼开心。 「……」 陶知晚朝他点了下头,便侧了侧身子,用背影对着他。 实在不知道这傢伙吃错什么药,好像每次见她都跟打了兴奋剂一样。 陶知晚不禁回想,高中的时候,他好像不这样的。 而且那时候,她隐约记得,孙明威好像挺不喜欢她,见面不是吓唬她,就是用种很兇的眼神看她,为此还挨了江愿不少打…… 陶知晚想及往事,垂下眸光,也就在这低头的功夫,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影子。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到那人也看见了她,摸进别人口袋的手剎间缩了回来。 林远一脸吃屎的表情,转过身拔腿就跑。 果然是那只兔崽子! 他一跑,迅速引起了前面人的注意,那人这时才发现自己的钱夹掉在了地上,和林远一起进来的黄毛小子正弯腰准备拿,就被人家逮了个正着。 黄毛小子操了一声,撒丫子跑了出去。 「小偷!!抓小偷啊!!」那人反应过来后向四周大喊。 一片混乱中,陶知晚已经追了出去。 虽然她今天穿了牛仔裤和平底鞋,但速度到底比不上男生,陶知晚一边跑,一边唿哧唿哧地喘着大气,眼看小兔崽子就要过完马路,就在这时,一道矫捷黑影从她身边闪电般擦肩而过。 她停下脚步,弯腰撑住膝盖,喘息着抬头,看向那两团逐渐拉进距离的黑影,这才后知后觉,是江愿追了上去。 两个人以抱摔的姿势跌进了公路旁的小巷。 陶知晚赶到的时候,小远已经被江愿用膝盖压在了地上,一整个灰头土脸,停止挣扎。 陶知晚喘着粗气走上前,一手扶着墙壁,刚刚跑太急,腿都有点打哆嗦。 「跑啊,接着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去?」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出息了啊,还学会偷了?你咋不去抢呢?!」 「你胡说!我没有!」林远梗着脖子叫嚣两句,估计也是迫于江愿的淫威,嚎了两句后,立马缩进了墙角,也不敢再吱声了。 不过看他嘴巴旁的两道彩,也可能是刚刚被江愿给收拾服了。 江愿按了下他后脑勺,「老实点!」说完便站起身,退到了后面,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大概是知道她们姐弟两个有话要谈,特地留出的空间。 陶知晚一肚子的火,亟待发泄,就没太注意到江愿。 他斜倚在墙上,随意掸掉裤子上的土,髮丝里淌下的汗水划过眉尾,他伸手一把擦掉,可指尖却停在了太阳穴处,用力按了按。 头痛。 这还是高三那年车祸后留下的后遗症。 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否则太阳穴就会针扎般的痛。 导致上大学这几年,江愿都没怎么参加过校里的体育活动。 他下意识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像烟盒,但却不是烟盒。 轻轻摇晃,里面空空如也。 江愿又重新将它塞回去。 其实它是个糖盒。 是后来有次,江愿打完篮球之后,无意间发现吃糖能够缓解剧烈运动后的头痛,于是往后的每天,不管他去不去运动,身上都会随身带着个糖盒。 可惜前几天就空了。 最近事儿多,也忘了买新的。 陶知晚该说的都说完了,这会儿气也喘匀了,也没刚刚那么火大了,她上前拽起小远,「跟我走。」 「去哪?」 「你说呢?当然是派出所。」 「凭……凭什么!」林远吓得一哆嗦,「哗」的一下甩开她。 陶知晚:「就凭你偷东西。」说完又要拽他。 「我……我没偷!我根本没碰到那个人!你凭什么送我去派出所?不去,我不去!」 陶知晚笑了:「这次是因为你看见我所以失手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我看你好像还有个小团伙呀,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了吧?我有没有冤枉你,跟我去趟派出所就知道了,咱们让警察好好查查你的案底。」 林远吓尿了,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着她说:「陶知晚,你好狠的心,我好歹是你弟弟,你就是这么把你弟弟往火坑里推的么!」 「这时候肯认我这个姐姐了?」陶知晚抱着肩膀,「好吧,不去派出所也行,既然你把我当姐姐,那我们就家法处置,我现在就给林姨打电话,让林姨把你领回家,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 林远咬牙切齿地打断她:「你……你敢打!」 陶知晚:「你看我敢不敢?」说着直接掏出电话。 就在这时,林远突然瞪大眼,望着陶知晚背后喊了一声,「……愿哥!」 陶知晚心里咯噔一下。 一扭头,林远爬起来就跑了。 敢情是虚晃一枪。 江愿正打算追,被陶知晚迅速拦住,「算了,不追了。」 追上了也这德行,有什么事儿她回家再审。 何况已经耽误她不少时间。
第23页 也是这时,陶知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此刻正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像触电似的,陶知晚迅速将手弹开。 江愿神色玩味地看着她,倒没什么太大反应。 似乎是为了打破尴尬,陶知晚低下头咳了两声。 正好看到他裤子上沾染的灰尘,想起了什么,她抬头说了句谢谢。 江愿看了她几秒,突然上前一步,抵在她面前。 「……怎么了?」这个距离,连他睫毛上沾染的汗珠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也是因为他的睫毛太长了。 陶知晚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直接撞到了墙上。 江愿垂眸,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有糖么?」 「什么?」陶知晚一阵莫名,后背被撞的还有点发痛,「没有。」 他哦了声,又后退回去,双手揣兜,继续先前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怎么了?」 「没事儿。」江愿云淡风轻地解释,「想吃甜的了。」 「没有算了。」他说着走出巷子,陶知晚从后面跟上。 走出小巷,公路两旁已是华灯初上。 天似乎一下子就黑了。 江愿站在街边路灯下,抬手扫了眼手腕上的机械錶。 像是发号施令,「在这儿等我。」 「嗯?」陶知晚脚步一顿。 江愿回头看她,「不是请我吃饭?」 「……」他倒是没忘。 「我去开车,你,在这儿等我。」 陶知晚本想说跟他一块回去,又一想,走回去怪累的,于是点头说行。 但好像还没等她开口,说完他就扭头走了。 第11章 迟夏 趁着等他的功夫,陶知晚打开了大众点评,看了看最近比较火的餐厅。 最后选了一家网红粤菜馆。 毕竟是晚餐,还是吃清淡一点比较好,粤菜正合适。 二十分钟后,江愿车子开过来,陶知晚拉开车门坐上去。 「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江愿一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几分漫不经心:「你定。」 他换了一件纯白色的t恤,头髮好像也半湿不干的,就像刚刚被水冲过一样……倒显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陶知晚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那粤菜行么?」 「行不行的,不得看了才知道。」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 很快到了吃饭的地方,在商场二楼,市里最火的商业街对面。 由于过了饭点,所以不用排号,直接就进去了。 两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一个二人座,面对面坐好。 坐下后,江愿也没提什么意见,那就证明还算满意。 陶知晚松了一口气,拿过菜单,率先点了瓶可乐,还特地让服务员先上。 「给你点的,多喝点可乐。」 「?」江愿手指有节奏地点着桌面,眼神玩味地看着她,「专门给男生点、可、乐?」 陶知晚愣了三秒。 不是,这人脑子都在想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陶知晚低声解释,「我是看你刚刚好像低血糖,可乐能快速升糖。」 「奥。」 陶知晚怕他不信,又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添了这个毛病?以前也没见你低血糖过。」 可乐很快就上来了。 江愿拧开瓶子,喝了一口,没拿正眼看她,「你话好多。」 「……」 陶知晚干脆闭上了嘴,低头默默翻看手里的菜单。 可还没问他想吃什么菜,毕竟她请客,不问不合适,所以还是得开口。 「你——」 「陶知晚——」 江愿同时喊了她一声。 陶知晚抬起头来看过去。 餐厅格调雅致,暖昧的光束打在头顶,微妙的气氛凝固了两秒。 江愿看着她说:「去给我买糖。」 「?」 他的眼神,好像在说,这话,他不想再说第二遍。 「行。」谁让今天她是还债的。 陶知晚问:「有要求吗?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牛奶。」 「那你先点菜。」陶知晚把菜单推给他,起身走出餐厅。 正好商场一楼就有个711。 大概一刻钟后,陶知晚回来,递给他一袋水果口味的小熊软糖。 「没有牛奶的了,只有这个。」 江愿没接,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给陶知晚差点盯出一身鸡皮疙瘩。 沉默几秒后,他不太高兴地开口:「一整个便利店,找不到一袋牛奶糖,陶知晚,你压根就没用心找吧?」 「……」 像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陶知晚几分羞愧,以至于一瞬间哑口无言。 她确实没好好找。 主要是因为便利店里人太多了,又赶时间,正好在柜檯前的架子上看到了水果软糖,于是就拿了这个。 想着反正糖果都是一样的,没想到他还真的在乎这个。 被戳穿后到底有些过意不去,陶知晚默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软糖。 「我确实没看到牛奶味儿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看落了,我再去看看……」 「算了。」江愿从她手里将软糖扯了过来,也没撕开吃,而是直接塞进了裤子口袋。
第24页 「就它吧。」 陶知晚顿了一下,「……那委屈你了。」 「嗯。」 虽然他也没再说什么,但陶知晚总是感觉,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听起来,怎么就像她欠他的似的? 收回莫名其妙的情绪,陶知晚重新坐好,准备抓紧时间推进这顿晚餐的进度,「那点菜吧,你刚刚点好了吗?」 「没。」江愿拿着铅笔,继续在菜单上划着名,也没征寻她的意见。 他低头的时候,有些凌乱的刘海微微遮住了他的眉眼,看起来倒显得几分认真。 「行,那你点吧,点你爱吃的。」陶知晚把手里的铅笔放下。 「嗯。」 「……」陶知晚也不指望他能客气,但又是这个「嗯」字,听起来怎么就那么欠扁呢? 她深唿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了缓解尴尬,低头划开了手机。 正好有条微信进来。 暱称有些陌生,上来就问她「在干什么」 陶知晚点开这人的头像,正好他的头像就是自己的一寸照片,她看了有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人竟然是那次在酒吧遇到的眼镜男。 只不过当时离开的太匆忙,忘了给他备註。 加了好友以后一直也没聊过,现在突然给她发信息,陶知晚感觉挺奇怪的。 正在思考要不要回復,怎么回復,就听某人突然开口—— 「这么忙呢?」 这语气……怎么听都有点阴阳怪气,陶知晚抬头看过去,发现江愿也在看她,感觉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又被当场抓包了一样。 …… 也是,请人吃饭的时候还在玩手机,确实不太礼貌,就当她错了吧。 陶知晚赶紧关灭屏幕。 正好看到他手里的菜单停留在甜品那页。 看他还没怎么选甜品,陶知晚好心建议:「菠萝包吃吗?」 江愿懒洋洋地撂下菜单,身子向后一靠,半边身子隐在吊灯的光线里。 他没说话,手指匀速轻点着桌面。 陶知晚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总感觉他一直在盯着她看,好像她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实在受不了了,跟他吃顿饭咋就这么费劲呢,「怎么了?」 他好心提醒,「眼镜男。」 不是在说菠萝包,怎么又扯到眼镜男了? 陶知晚疑惑地问:「人家怎么了?」 「还人家……看来聊得挺火热。」 陶知晚感觉他莫名其妙,她聊没聊,跟他有毛线关系。 「没怎么聊。」但她还是实话实说。 不过,他怎么知道发信息的是眼镜男?而且他怎么知道眼镜男加她微信了? 陶知晚匪夷所思地看过去。 正听到江愿又来了一句,「不满意?」 「?」 「不满意你加人微信?」 「……」 感觉到对方在故意埋汰自己,陶知晚也不想再忍下去了,就算她是欠债的,可欠债的也是有人格尊严的。 陶知晚突然想起孟慕洋的话,说每次来「悬想」举办活动,结束后都有不少女嘉宾要加老闆微信。 「听说还有女嘉宾加了你微信?」 江愿微挑了下眉,「嗯呢。」 「聊怎么样?」 「没怎么聊。」 「……也不满意?」 「都挺满意。」 「?」 江愿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子,非常嘚瑟地撂下一句—— 「加我的实在太多了,聊不过来。」 「……」 陶知晚拿起一旁的白开水喝了一口。 话聊死了,不知道再接什么,唯有祝福,「慢慢聊,总会聊到合适的。」 这话题也太没意思了,陶知晚只想赶紧结束这顿饭局。 「菠萝包到底吃不吃?」 「那就吃吧。」 这语气,怎么像是她强迫他吃的一样…… 无所谓了,陶知晚赶紧把菠萝包划上,「那就来一个。」 江愿突然勾唇,「来、一个?」 「……」陶知晚耐心解释,「因为这个菠萝包是他们家的特色,它很大,所以两个人吃正好,一个人吃不下。」 「哦,有多大?」 陶知晚心很累,「就是,两个人吃不下的那种。」 她真诚地看着他,「所以咱俩只能吃一个。」 江愿歪头看向隔壁桌,隔壁正好有个新上的菠萝包。 「也没多大嘛。」 ……陶知晚刚想解释,她吃不了多少,江愿又挑唇来了一句—— 「这么想和我吃一个?」 「?」 「行吧,满足你。」 江愿把菜单从她手里扯过来,唇角微挑,勾起一抹所有似无的浅笑,「那就来一个。」 …… 点完餐,满足了他所有事儿逼挑剔的口味后,陶知晚感觉自己已经气饱了。 主要是心累。 等餐的功夫,江愿从口袋里掏出那袋软糖,撕开包装,拿出一颗塞进了嘴里。 他一边吃,一边盯着她看。 这下真给陶知晚看发毛了。 「你总看我干什么?」 「想不到。」 「?」 江愿嘴里含着糖,语调显得瓮声瓮气的,「你这样的一张脸,酒醉后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
第25页 陶知晚:「……」 不是,她怎么样的一张脸? 等等……酒醉?! 陶知晚心里当即咯噔一声,脸都吓白了。 「我、我怎么了?」 「不堪回首,不说了。」江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没有受害者愿意把自己的伤疤再次揭开给别人看,尤其那个人还是……」 他眯起眼,紧接着对她说了三个字:「施、暴、者。」 !!! ……这话,说得怎么好像她那个他了一样?! 她让自己镇定下来,不清不楚的黑锅她绝对不能背,「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说不清楚。」江愿继续眯着眼看她,「说清楚……你是要对我负责还是怎样?」 「……」 这么严重的么…… 陶知晚眉心抽搐,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难到她真的,像大学室友说的那样,酒醉后……亲了他??? 她抿了抿唇,忧思着开口,「也许,我可以,赔偿?」 江愿不屑地轻嗤一声,「你喝多了,在计程车上,一直乱动,然后……」 「?」陶知晚紧张到唿吸停滞。 他继续:「你突然扑到我身上——」 陶知晚已经想像到,下一秒他要说什么了。 这么看,他的喉结处似乎还有一颗小小的红印…… 天吶,她喝醉后竟然真的会做出那种色胆包天的事情……简直不敢再听下去…… 脚趾头都尴尬的蜷了起来。 就在这时,江愿忽然一手抬起,撑住下巴,眸色沉沉地盯着她。 默了半晌后,悠悠来了句—— 「吐了我一身。」 !!! 「啊……」 竟然是吐了他一身? 幸好是吐了他一身…… 居然是吐了他一身! 陶知晚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我应该赔你多少钱?」 江愿大发慈悲说算了。 「没事,我应该的,不然我过意不去。」 「我昨天那身衣服,还蛮贵的。」江愿别有深意地顿了顿,「不比车漆便宜。」 陶知晚知道,有些奢侈品牌的衣服确实贵的离谱,可是——「我应该只用付你干洗费吧?又没把你衣服弄坏,没必要赔全款吧?」 「奥。」江愿挑眉看她,「你怎么知道没弄坏?」 他再次,倾身上前,双手撑在餐桌边缘,玩世不恭地扯了扯嘴角,「你双手扒着我的领子,扯我衣服,扣子都被拽下来两颗。」 ……怎么越来越扯淡了。 陶知晚将信将疑,「那你有证据吗?」 「陶知晚。」江愿收回双手,抱肩,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觉得,我有必要自毁清白,只为讹诈你一件衣服钱吗?」 自、毁、清、白 陶知晚此刻的脑海里,只剩了一个念头。 她为什么要不断给自己挖坑,还不断地往下跳呢? 像一开始计划的那样,直接装死不好吗? 正好菜上齐,陶知晚低下头,默默吐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先吃饭吧。」 江愿嘴角一勾,也拿起了筷子。 这话题似乎也就这么过去了。 # 幸好吃饭的过程中,还算风平浪静。 两个人各吃各的。 直到吃到菠萝包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想吃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 这么一看,这菠萝包好像确实挺小的。 她后悔了,怎么就只点了一个呢? 这时,江愿却拿起一旁的刀子,慢条斯理地切了一半,用公筷夹给了她。 陶知晚抬头看向他,挺意外他这个举动。 「谢谢。」 「别客气,我一个人也吃不了。」他意有所指地勾了勾唇,「毕竟,它很大。」 「……」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终于吃到最后,陶知晚起身去买单。 感觉吃了一身汗。 两个人临出门的时候,同时收到了一条微信。 陶知晚低头划开手机看了看,发现是寇一心发来的。 「让我当伴娘,下周陪她去店里试衣服。」 江愿懒懒将手机塞进口袋:「一样。」 他的是徐义昭发来的。 「也让你当伴娘?」 江愿顿了下,扭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陶知晚,你这六年是怎么进化的?」 「?」 哦,她反应过来。 是伴郎。 第12章 迟夏 蔻一心的婚礼准备办两场,本地办一场,在徐义昭老家再办一场。 徐义昭老家在新州市,离淮海不远,但是开车的话,也得要四五个小时。 老家那边的婚礼是在晚上办,所以需要在新州住一晚。 这样的话,陶知晚至少得请两天假。 而且第一天早晨五点就要从寇一心家里出发,男方那边则提前一晚过去打点。 新州特产是小龙虾,想到可以夜宵炫到饱,陶知晚本来挺兴奋的,但又一想,这样岂不是要和……呆两天,于是就萎了。 经过上次的饭局,陶知晚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心事重重地过了一周,因为林远的事情,陶知晚也没什么心思再想别的。
第26页 最后她也没把在俱乐部发现林远偷窃的事情告诉林梅,倒不是包庇,只是在还没有摸清真实情况的时候,她不想那么快给一个人下结论。 陶知晚想了想,最后托人联繫了林远班级的辅导员。 不管怎样,先检查下他的课业情况再说,看看这小子有没有经常逃课,平时都在校内还是校外。 她想先尝试着自己解决,实在不行再告诉林姨,省得上来就给林姨添堵。 这一周基本上就是正常上课,偶尔参加院里的活动,周五下班的时候,陶知晚专门请林远的辅导员吃了个饭。 江愿那边……那天吃饭告别后,也没再联繫。 很快到了周末,陶知晚把她那辆可怜的小车终于从4s店开了回来,也是没想到修个车居然这么久。 要不是因为车头有点变形了,她还真能用上次的工具箱自己搞一搞。 不过也算破财免灾了。 今天是和蔻一心约好帮她试婚纱的日子,陶知晚直接开车过去了。 在路上,寇一心给她发来微信,说她特地挑了几身伴娘裙,等会也让她试试。 陶知晚趁等灯时回覆:【伴娘没那么多讲究,你按着我的尺码随便定一件就行】 寇一心秒回:【那怎么可以?!你是我的亲友团,门面必须撑住了!我给你挑的三身都巨好看,等会儿你看了就知道了】 陶知晚收起手机没再回復。 她专心开车,很快就到达了婚纱店。 这是一家非常有名的手工婚纱,主打高级定制,坐落在恒隆广场a座一层。 陶知晚把车停进车库,坐电梯来到一楼。 因为是周末,商场人挺多,陶知晚还没走过去,隔着流动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婚纱店门口的江愿。 倒不是她有多惦记他,实在是因为他太过瞩目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竟然穿的挺正式,搞的像自己结婚一样。 泅灰色的西装套装,宽肩窄腰的,又是大长腿,髮型也打理的挺利索,在来来往往人群里,简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乍一看还以为是店里请来的模特。 江愿此刻站在橱窗前,单手揣兜,微垂着眸,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里面的一件婚纱。 陶知晚埋头走近,正好听到身旁的两个女生在激动地讨论—— 「卧槽快看,九点钟方向有个男的巨他妈帅!」 九点钟方向?陶知晚抬头看过去……正好,那个「巨他妈帅」的男人也侧过头来,和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在一旁的两个小妹妹暗暗发出的激动声中,陶知晚尴尬地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江愿也朝她点了下头。 不知怎么,他的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神色睏倦的模样,语气也带着点淡淡的鼻音,「来了。」 陶知晚走上前,「你是感冒了吗?」 江愿「昂」了声,说食物中毒。 「怎么回事儿,吃坏肚了?」 「吃坏一周了。」 看她不咋明白,江愿解释说:「自从上次……懂吧?回来以后我就茶饭不思、食不下咽,吃不好也睡不着,抵抗力直线下降。」然后就感冒了。 ……这是,找她碰瓷呢? 陶知晚不禁想,他现在真的很讨厌她吧。 因为当年的事情,她那么对他,所以他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才会处处针对她。 不想再回忆那些,陶知晚也懒得理他这茬。 「他们还没到,咱们进去等吧。」 江愿扯了扯嘴角,两人一起走进了婚纱店。 陶知晚此刻正低头给蔻一心发信息。 桃枝枝:【伴郎也需要试礼服?】 蔻蔻:【不然呢?他那么挑剔,万一有个什么不顺心的地方,老徐担待的起么】 【不过也是奇怪,我以为他不会来的,没想到竟然来了,你说他这屈尊降贵的跑来陪我们试衣服,是为了什么呢[阴险]】 桃枝枝:【行了快点吧,我已经到了】 陶知晚收起手机,和江愿并排往里走着……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店里的工作人员好像都在看他们。 这种感觉很奇怪,可她又一时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直到有位店员笑脸相迎地走了过来,走到他们面前时,语出惊人地来了一句——「二位新人是有预约吗?」 二、位、新、人。 江愿挑了下眉,陶知晚立刻解释:「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们是陪朋友来的。」 说完,江愿便扭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嘴角弧度也淡了不少。 他没说什么,而是抄起西裤口袋,直接走向了一边。 看在陶知晚眼里,就是感觉,他是故意要离她远一点。 …… 「看吧,我们不熟。」 店员尴尬道:「实在不好意思呀,我是看着你们一起进来,而且挺般配的,所以就误会了。」 陶知晚也没再说什么,坐到休息区的沙发上等蔻一心。 店里此刻正有一对新人在试衣服,新娘穿着婚纱出来的时候,正在等待的新郎突然就感动泪崩了。 店员手忙脚乱地给他递纸巾。 新娘子打趣,他便哽咽着牵起女人的手,说媳妇儿你真美,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 男人看起来朴实又真诚。
第27页 陶知晚眼眶泛红,看着也有点动容。 想到了什么,她低头拿出纸巾,刚要擦泪,忽然看到江愿的目光从前面投了过来。 有点尴尬,于是就假装擦了擦手…… 那对新人准备拍照。 江愿那个位置,正好站在布景前面,摄影师麻烦他让一让。 他本来是斜倚在那里的,闻声站直了身子,随后,径直朝陶知晚走了过去,坐在了她身边。 陶知晚感觉到一侧的沙发一塌。 对面,那对新人在摄影师的指导下,害羞地摆出了各种接吻的姿势。 那边气氛热烈,这边的空气却骤然凝固了两秒。 ……试问,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和前任并排坐在一起,被迫看一对新人在眼前用各种姿势浓情蜜意地接吻还要更尴尬的吗。 陶知晚僵硬地坐着,嗓子眼儿发紧,感觉热得要冒烟儿。 竟然还在亲。 她忍不住低头给寇一心发信息:【到哪了大姐】 【堵车了呜呜呜呜】 【快点吧!!!】 陶知晚丢过去一个炸弹。 感觉到她的不自在,江愿同时也给徐义昭发了条信息。 【哪了】 【堵车啊大哥,陶知晚不是在么,你先跟她聊聊呗】 【别废话,十分钟之内不到,婚也别他妈结了】 陶知晚发完信息起身,「我去个厕所。」 同时江愿把烟盒塞回口袋,「你先。」 等陶知晚从厕所回来,寇一心和徐义昭也正好赶到。 一见到陶知晚,寇一心立刻冲过来,搂住她的胳膊:「宝贝儿对不起,周末大堵车,真的要被堵死了。」 陶知晚:「再不来我就打算走了。」 「抱歉抱歉,真是堵车。」 一进来,徐义昭就立刻朝江愿扬起手錶,「整十分钟!」 江愿懒得看他。 寇一心的婚纱包括敬酒服在内一共六套,伴娘服则选一身就可以。 先给蔻一心挑。 基本上都是陶知晚陪着她试。 寇一心试完一套出来,给徐义昭看看,但是他的意见并不重要,陶知晚的意见才重要。 江愿就在一边玩手机,一眼也没抬头看。 直到陶知晚试伴娘裙的时候。 大概是一旁的寇一心太激动了,嗷嗷个不停,吵到了江愿,他才掀起眼皮朝前看了几眼。 最后是新郎和伴郎选衣服。 选好后,寇一心和徐义昭也要去拍照,寇一心就拉着陶知晚一起。 陶知晚说不了,「你俩单独拍吧,又不是婚礼,等婚礼时咱们再一起。」 「一起嘛,让我先发个朋友圈预热一下。」 陶知晚的伴娘服是条香槟色的长裙,简约温婉,特别适合做绿叶的颜色。 是她自己挑的,不是寇一心提前挑好的那三条之一,而是这家店所有伴娘裙里租金最便宜的。 蔻一心本来不同意,觉得这裙子又丑又难看,颜色还老气,可等陶知晚一上身,她就彻底傻眼了。 「衣服虽然差点事儿,但是你这身材,真的,穿麻袋都好看啊!」 陶知晚说我可不是刘亦菲。 寇一心笑道:「在我心里你比刘亦菲还好看。」 「谢谢你,玛丽莲梦露。」 寇一心听了笑得花枝乱颤。 「那你们先去拍照吧,我去把裙子换下来。」 江愿扯了扯领结,说他也去换。 寇一心说行吧,「那你们去换,我们过去拍照啦。」于是就搂着徐义昭去了摄影区。 江愿的伴郎服是标准的西装三件套,其实挺普通的,质量也比新郎的看起来差了不少。 按说他不可能穿婚纱店租来的衣服,怎么也得穿身自己的爱马仕,所以其实徐义昭一开始只是让他当伴郎,没邀请他一起来试礼服。 但也不知道咋回事,这人竟然主动跟着来了。 这事儿寇一心和徐义昭琢磨了一晚上,他们两个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所以今天才故意堵车试探了一下。 别说,还真试出来那么一点猫腻儿。 刚刚陶知晚试衣服的时候,江愿的眼神就一直没从人家身上离开过,那副不值钱的样子,简直让徐义昭大跌眼镜。 他是真没想到,六年了啊,这位爷的心思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到了换衣间门口,陶知晚转身对江愿说:「那我进去了。」 男士换衣间在隔壁。 「嗯。」 两个人各自走向各自的换衣间,陶知晚正要关门的时候,隔壁又突然传来了一声等下。 她探出半个身子,疑惑地看过去。 江愿目光扫了过来。 从她腰间的飘带,落在她白皙的脖颈……片刻,嗓音微哑着说了句,「挺好看。」 随后隔壁门就关上了。 陶知晚缩回身子,上了锁,背倚在门上。 恍恍惚惚中,心跳逐渐加速。 她是不是听错了…… 刚刚,江愿竟然对她说……好看? 陶知晚把手绕到背后,慢慢往下拽着拉链。 怎么拽都拽不动。 走神几秒后,陶知晚反应过来,拉链竟然被卡住了。 果然便宜容易出问题。 她不敢再用力,怕把衣服弄坏,便给蔻一心打了个电话,想让她过来帮忙弄一下。
第28页 结果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估计是设置了静音。 没办法,她只得捂好拉链,从试衣间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喊了几声。 可是服务员竟然也听不见。 寇一心那边欢声笑语的。 这会儿店里也没有新客人,所有店员都在欣赏他们拍照,俨然成了一整个气氛组。 正好江愿换好衣服出来,路过她门前。 看到陶知晚姿势别扭地捂着后脖子。 「怎么了?」 陶知晚红着脸,小声地问他:「你能帮我一下吗? 「怎么?」 「……我衣服拉链卡住了。」 江愿微微挑了下眉:「想让我帮你拉?」 「……不是。」陶知晚赶快解释,「我想让你帮我喊一下蔻一心。」 「奥。」江愿懒洋洋地看她一眼,不由分说地走到了她后面,「人家正拍着,怕是没工夫。」 「……」 他命令她:「手拿开。」 陶知晚鬼使神差地听了他的话,把手放了下来。 髮丝感觉到妥帖的触摸,像是被一双大手温柔捞了一把,攥在手心,随即撇至胸前。 陶知晚唿吸凝滞,感觉后脖颈一片冰凉。 后背的拉链轻轻晃动几秒,却始终也没有拉动。 下一秒,陶知晚的耳畔便传来江愿喑哑低沉的嗓音。 「有护手霜么?」 陶知晚点头,「有,在包里。」 「去拿。」 他侧身,让她进去。 陶知晚把护手霜从包包里拿过来,递给江愿。 他挤出来一点,认真涂在拉链上。 涂好后,轻轻一拽,链扣便下来了。 不过只下来一点点,稍微露出一小截蝴蝶骨的位置。 江愿便没再继续,他撇过头,视线落在别处,喉咙有些发痒:「好了。」 陶知晚说了谢谢后,赶紧钻进换衣间把裙子换掉。 换好衣服出来。 江愿正倚在对面的墙上,目光专注地把玩着手里的那支护手霜。 陶知晚看他将护手霜放在鼻尖闻了闻。 「芍药香。」 「对,你鼻子还挺厉害,这个味道蛮淡的,很少有人能闻出来。」她走向前,朝他伸出手。 感觉他并没有将护手霜还给她的意思,陶知晚又讪讪地把手从半空中收了回来。 江愿依然低着头看着那支护手霜,神色若有所思。 陶知晚感觉他好像挺喜欢的。 反正也是新的,还没用过,就当是感谢他的「举手之劳」,陶知晚大方道:「不然就送你吧。」 话一出口,江愿便抬起头来,眸色沉沉地看向了她。 碰触到他莫名有些复杂的眼神,陶知晚也愣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送给你」这三个字,在很多年前,似乎也从她的口中出现过。 那时候她也送了他一只这样的护手霜。 「想不到……」 恍神间,对面男人已经弯下了腰身,靠在她耳边, 他轻声开口道——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只喜欢这一种味道。」 第13章 听夏 两周之后,陶知晚才逐渐适应了新学校的生活。 不过这都多亏了前桌蔻一心的帮忙。 蔻一心是个特热心的女孩,所以陶知晚有不懂的事情基本上都会请教她。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混成了好朋友。 这天大课间,曹婧把蔻一心喊出去,身为班级的生活委员,曹婧把班里的银行卡交给她,让她午后休息时间去学校对面的银行取五百块钱班费。 又给她一张购物清单,上面是为期末考试提前准备的奖品,大多都和文具相关,让她一併买回来。 「成。」蔻一心一口答应。 回到教室,她敲了敲身后的桌子,问陶知晚:「小枝枝,中午没事吧?陪我去银行取趟班费呗。」 陶知晚点点头,说行。 「取多少呀?我们两个人安全吗。」她又小声问。 也是。 蔻一心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忽然扭头捶了捶他同桌后背,「徐义昭,中午别睡了,陪我俩出去一趟。」 「不去。」 「老师让的,而且奖品那么多,我们俩女的也提不动啊!」 徐义昭「哦」了声,「那让老曹找我。」 「行。」蔻一心腾地就走了。 也不知她和曹婧怎么说的,没一会儿老曹还就真来了。 而且,不仅让徐义昭跟着去提东西,还点名江愿一起。 理由是,最近听说学校附近有打劫的,两个女孩子去银行不太安全,要他保护她们。 「大小伙子这时候不出力啥时候出力!」 江愿捧着本漫画,翘着椅子腿儿,仰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连头都没抬。 「就他妈几百块,谁抢。」 「……」 结果吃了午饭,在别人都午休的时候,蔻一心就拉着陶知晚的手出了校门。 顶着大太阳,跟在后面的两个男孩晃晃悠悠。 江愿热得难受,又烦又困,把校服褂子顶在头上,没个正形。 双手抄在裤兜里,耸拉着眼皮,边走边听徐义昭在耳边逼逼。 蔻一心走在前面,耳尖地听到徐义昭在讲她坏话,扭头朝他沖了过去。
第29页 「你有种别跑!」 「你有本事来呀!」 两个人一个追一个逃,赶鸭子上架似的,蹬蹬蹬地上了天桥。 「小心点,都是车……」陶知晚话没喊完,忽然意识到,此刻,路上只剩了她和……江愿。 而江愿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走啊,还傻站着。」 「哦。」陶知晚反应过来,立刻跟上。 这次换成他在前,她在后。 他太惹眼,路上时不时有同学往这边看,陶知晚跟在江愿身后,下意识低着头。 他走路慢,她也跟着放缓脚步。 始终踩着他的影子。 「那是不是五班的江愿?」 「是,绝对是!」 「脸都埋校服里了,这你们都能看出来?」 「废话,愿哥一米八,你看咱学校有几个一米八的?」 「那他身后那女的是谁啊。」 「不知道……有病吧她,老踩愿哥影子干什么。」 陶知晚下意识脚步一剎。 旁边冷饮店前的马路牙子上蹲着两个黄毛青年。 陶知晚正好停在他俩面前。 其中一个喝着汽水、光着膀子的黄毛朝她吹了吹口哨,「哟,怎了妹妹,跟哥玩玩去么?」 「玩你妈呢。」陶知晚还没反应过来,江愿就扭头朝他骂了一句。 「操!你他妈谁啊?」光膀子刷地站了起来,拎着手里的瓶子就要冲上去。 还没站稳就被另一个黄毛拉了一把,「哥,他他好像是江愿。」 「谁?!」 黄毛立刻靠在他耳边,紧张兮兮地说了什么。 光膀子听后,低低咒骂一声,用瓶口指了指江愿,「你牛逼,下次,下次啊,下次别让我碰着你,否则绝对他妈的废了——」 狠话撩了一半,就被黄毛拽上了一旁的摩托车。 车开走后,江愿把校服从头顶扯下来。 团了团,扔到陶知晚怀里,「拿着。」 猝不及防,陶知晚向后踉跄一步,同时听到周围有女生发出隐隐尖叫。 不过还是将这块烫手山芋稳稳接住。 抱在怀中。 江愿抄篼走了两步,回头看她一眼,「走啊。」 「哦,好……」陶知晚快速跟上。 「你怎么天生一副受欺负的样子。」 「……我什么都没说。」 到了银行门口,蔻一心和陶知晚走到atm机前取钱。 徐义昭和江愿站在外面,一左一右,杵着身子晃晃悠悠,跟俩门神似的。 江愿闭了闭眼:「操,真傻逼。」 徐义昭:「……」 取钱时,陶知晚心有余悸,「我刚刚,在路上遇见了两个混混……」 「黄头髮的?」 「你知道?」 蔻一心点了点头:「嗯呢,卧龙凤雏嘛,挺有名的,经常来咱校门口泡妞,就俩流氓,以后见着他们躲远点。」 「那俩货刚刚没骚扰你吧?」像是自问自答,蔻一心又说道:「忘了,愿哥在呢,他们不敢欺负你。」 陶知晚好奇:「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他?」 「上次他们老大吃烧烤不给钱,还把人老闆摊给砸了,正好让愿哥遇见了。」 蔻一心表情有点奇怪,像是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愿哥就用那人吃完烧烤的铁签子,把他手给废了,据说签子直接从手背扎下去,订在了桌子上,流了一地血,场面要多血腥有多血腥……」 陶知晚被吓到:「……这样,难道不是,犯法么?」 「妹妹,你搞清楚,是谁错在前?对待恶人呢,就要用恶人的办法,讲法讲不通的。」 陶知晚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弄伤了人家,没事吗?万一人家告他呢?」 蔻一心嗤了声:「告个屁啊,你知道愿哥家什么背景吗?」 「什么。」 蔻一心笑笑,也没细说:「反正很有钱就对了,这年头,有钱都不是事儿。」 陶知晚不敢苟同。 五百块钱很快取完。 蔻一心把票子塞进口袋,搂着陶知晚的胳膊走出来,「买奖品去!」 门口,徐义昭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有钱了还不请我喝杯奶茶?」 蔻一心扬眉:「你以为这是我的钱啊?」 「偷偷买几杯也不知道,到时让文具店老闆多开点票呗!」 蔻一心说你怎么这么无耻? 眼看俩人又要吵起来,陶知晚拉了拉蔻一心的手,小声说:「要不,我请吧,正好我也有点渴了。」 她赶紧低下头翻看钱包。 五块、十块、十五块…… 数着数着,逐渐面露难色。 蔻一心凑过去问:「怎么,钱不够?」 确实,陶知晚今天身上带的钱,大概只勉强够买三杯最便宜的。 不过她还是笑了笑说:「够的,放心吧。」她自己就不打算买了。 马路对面正好就是奶茶店,陶知晚向前迈了一步,回头嘱咐他们:「你们就在这儿等吧,这地凉快,我去给你们买回来。」 紧接着,校服的后脖领子就被江愿向后一拽,「老实呆着。」 他过去了。 「他干什么?」陶知晚疑惑。 蔻一心说:「愿哥请呗!」 #
第30页 江愿买了三杯奶茶,一瓶矿泉水。 他不喝奶茶,矿泉水是给他自己买的。 陶知晚从他手里接过奶茶的时候,发现她那杯很沉。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江愿也没理。 几个人在马路牙子旁热的冒油,蔻一心提议去银行营业厅里歇会儿,喝完再走。 那里凉快。 大家都说行。 这会儿银行人挺多,保安特别凶,开始还不让他们进。 蔻一心急性生智,掏出卡来对着他说:「我要去柜檯办业务!」 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他们几个进去。 徐义昭还叼着奶茶吸管,敞着校服,大摇大摆地往里走,故意气他。 进去后,蔻一心假装取了个号,拉着陶知晚特地坐到空调底下吹冷气。 「可真舒服啊。」 两个人低头嘬着奶茶。 突然,柜檯那边传来一阵争吵。 紧接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被从队伍里轰了出来。 她身上的蛇皮麻袋被工作人员丢在地上。 「赶紧滚,捡破烂的捣什么乱!」 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捡起地上的袋子,抹了把眼泪儿,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 蔻一心和陶知晚对视一眼,随后立刻跟了出去。 到了门外,老太太正一个人坐在台阶上默默流泪。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蛇皮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 「奶奶,您怎么了?」陶知晚和蔻一心走上前问。 徐义昭在后面站着,江愿则半蹲在马路牙子上。 他弯着身子,后背被汗水溻出了一大片湿印,白色纯棉的t恤黏在嵴背上,低着头,晃荡着手里的矿泉水瓶。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太太哽咽着说:「俺想换点零钱给俺孙教学费,人家不给俺换。」 原来那一大包里都是五毛一块的零钱,而且还都破破烂烂的,银行大概是嫌麻烦,找了个藉口把老太轰了出来,不给她换整钱。 「操,这银行傻逼吧?凭什么不给人换钱?能不能投诉啊?」蔻一心咽不下这口气,想到保安刚刚对他们也是恶劣的态度,转身就要进去理论。 徐义昭拦着她:「你做事能不能别这么冲动,人家都说了不给换了你去有什么用?吵架就有用了?」 「别拦我!」蔻一心甩了甩她,没甩开。 「奶奶,您想换多少钱?」陶知晚则蹲下问。 「三千,俺孙要三千块……」 她回头问:「蔻蔻,咱班班费卡里有三千块吗?」 「有啊,怎么了?」 陶知晚说:「可不可以先把班费取出来,和奶奶换一下钱?」 确实是个解决燃眉之急的好办法。 蔻一心想了想,说行。 「不过我得先给老曹打了电话,说明一下情况,毕竟是班费。」 陶知晚点了点头,蔻一心就去打电话了。 曹婧在电话里同意了,还夸了她们有爱心。 「老师,我们可能得晚点回来了,估计第一节 课得迟到。」 「行,回来我和任课老师说一声,别着急往回赶,注意安全。」 「谢谢老师。」 挂了电话,蔻一心就从atm取了三千块钱。 陶知晚和徐义昭则在清点麻袋里的零钱。 老太太在一旁一个劲儿地说谢谢,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江愿则始终蹲在马路牙子上转水瓶,偶尔歪头淡淡扫过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看谁。 数好钱,蔻一心把「巨款」抱在怀里,几个人和老太太挥手送别。 老太太佝偻着身躯,衣衫褴褛的背影让陶知晚忍不住酸了眼眶。 刚刚给老太太递钱的时候,她粗糙的大手布满了裂痕。 想到银行保安骂出口的那句「臭要饭的」,陶知晚内心的酸楚和愤怒便又多了几分。 时间紧迫,几个人抓紧往文具超市走。 蔻一心抱着巨款,忍不住打趣,「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啊,这得亏带了俩保镖。」 徐义昭懒洋洋地走在她身边:「你是不是傻,刚才怎么不直接存了,号都取了。」 也是哈? 蔻一心:「你灵,你灵怎么不早告诉我?」 到了文具超市,蔻一心和徐义昭还在斗嘴。 陶知晚则拿着清单,按着上面的要求,安安静静地挑选着奖品。 货架狭窄,大概只能容纳两个人擦肩的距离。 陶知晚仰着头,相中一个青蛙图案的小水壶,价格合适,她踮起脚尖,正准备拿起来看看,江愿的声音便从她耳后突然响起—— 「不开心了?」 第14章 听夏 低沉的……沙哑的,是她从未听过的声音。 她浑身一僵,能感觉到,后背蹭到了什么,湿热的,起伏的,甚至是蓬勃的炙热的。 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她耳畔。 她心跳抑制不住的膨胀、再膨胀。 连脚尖都开始有些发软。 因她意识到,此时此刻,她后背正紧紧贴着的……正是那个男孩的胸膛。 没有一点缝隙。 他抬起头,伸手跃过她的头顶,不费吹灰之力将那只小青蛙水壶取下。 水壶三十块钱,正好符合前十名奖品的预算。
第31页 这时蔻一心绕到这排,一下子就被货架正中五颜六色的手帐本吸引,她是个标准的文具控,立马拿起本子,往购物筐里放。 「要这个要这个,万一我考进前十名呢!我就要这个!」 「可能吗?」徐义昭抱着肩膀,在一旁嘲讽。 「没事。」陶知晚赶紧说,同时把小青蛙水壶不动声色地放回远处,「我得了给你。」 「真的啊!你学习这么好呢?」 陶知晚笑笑没说话。 回到学校已经是一点四十五。 迟到了一刻钟。第一节 是语文课,不过老师没有批评他们,只嘱咐他们尽快回到座位。 陶知晚让江愿先进去。 微微的汗湿味,被从窗外灌进的午后的暖风送到了她的鼻尖。 他刚刚去厕所洗了个头髮,此刻头顶湿淋淋的,刘海软啪啪地垂在额头,在太阳的照射下柔软生光。 屁股刚一沾凳子,眼睛立刻就睁不开了。 他的校服褂子还蜷缩在陶知晚怀中。 温热的,不知是阳光的,还是她的体温。 陶知晚想起来还没把衣服还给他。 想了想,趁老师在黑板写字的功夫,同学们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把衣服撑开,迅速蒙在了他的脑袋上。 江愿似乎轻轻地「啧」了一声,但很快就没了反应。 陶知晚松了口气,拿出语文书和笔记本,开始认真听课。 # 今天放学,轮到她做值日。 她做的很仔细。 等校园没人,她才背着书包,慢悠悠地走进车棚。 「餵。」阴影处,有人喊了她一声。 陶知晚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是江愿。 左肩挎着书包,校服敞着,单腿微曲,懒洋洋地靠在山地车旁。 他的车子是火红色的,颜色很夸张。 这会儿车棚里也很安静,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他还没走? 陶知晚有预感他是专门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她走到自己的自行车旁,装作淡定地弯腰解锁。 「有……有事吗。」 「放学去哪?」 「啊?」她抬头看向他,如实回答,「回家呀……」 「晚一小时可以吗?」 什么?陶知晚没有明白。 可又不等她回答,他就推上车子走了出去,「跟上。」 来到校门口的小卖部。 「等我会儿。」他停下车,拎着书包走进去。 出来时,书包变得沉甸甸的。 他将书包背好,两个袋子都背到了肩上,随即大腿一迈,挎上车子。 陶知晚一头雾水,「你买的……什么?」 「跟紧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撂下三个字。 然后一脚蹬了出去。 他腿长,骑得块,陶知晚的小短腿使劲倒,快累吐血,才勉强跟上。 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抬头一看……竟然,又回到了银行? 愣神儿的功夫,江愿车子已经停好。 陶知晚火速锁车,跟了上去。 门口的保安记得他们,中午临走时,徐义昭和蔻一心还骂骂咧咧地和他怼了两句,那保安还扬言要给他们告校长。 现下看见江愿,一脸的不耐烦,以为又是来找事儿的。 「出去出去。」 陶知晚跟在江愿身后,才将将到他肩膀,被保安一轰,下意识就往江愿身后躲。 江愿面无表情,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边。 不顾保安阻拦地往里走。 甚至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陶知晚惊如触电,也震撼于某人突如其来的的强大气场。 在银行经理匆匆赶来的瞬间,江愿手中的黑卡直接甩在了柜檯上。 黑卡。 陶知晚还不太明白这代表什么,但从周围所有工作人员的反应中,也猜测出来,这张黑卡大抵不简单。 果然,经理立刻笑脸相迎,「这位小、小少爷,您是想办理什么业务?」 江愿把书包拎到胸前,大咧咧往身后的椅子一坐,翘起二郎腿。 「哗」的一声,将书包拉链敞开。 敞开的瞬间,陶知晚清晰听到,在场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书包里,满满的,全部都是硬币。 一元硬币。 江愿薄唇微挑,伸手捏起其中一枚,吊儿郎当地推进柜檯里—— 「我要存钱。」 这一刻,陶知晚才忽然明白过他要做什么。 他要存一块钱。 按照人民银行的规定,任何人不得拒收人民币,更何况是承担人民币流通服务职能的银行。 他要存一块钱,银行只能硬着头皮给他存。 这会儿银行眼看就要下班了,而他坐的窗口,正好是上午刁难那位老太太的柜檯前。 里面的柜员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但是又不敢发作,黑卡客户是本行最大的贵宾客户,他得罪不起。 于是只能忍了。 填了一堆资料,紧赶慢赶,赶在下班前存完这一枚,岂料江愿又捏起一枚硬币,悠悠开口—— 「我还存一块钱。」 他的书包里,少说也有几百枚硬币。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以后,那个柜员和柜檯外的经理,脸色刷地白了。
第32页 而陶知晚此刻却只想笑。 经理求他,江愿让他闭嘴。 不耐烦地敲了敲玻璃,「快快快,你们银行办事儿这么墨迹。」 里面的柜员只好继续存。 存完了又不断接到下一个—— 「还存一块钱。」 「再存一块钱。」 外面天色已黑,街边路灯亮起,其他窗口都已经没人了,只有他这个窗口还在办理存钱业务。 但是其他柜员也都没敢走,经理火急火燎地躲在一边打电话,急得满头大汗。 那个小柜员好歹是个大小伙子,这会儿也被折腾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存钱。 经理挂了电话,满头暴汗地来到江愿身边,就差给他跪下了,「小祖宗我求您了,您看他也知道错了,您就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天也不早了,我请您出去吃个饭,您看成么?」 江愿打着呵欠,懒洋洋地看他一眼,扭头问陶知晚:「饿了么。」 陶知晚摇了摇头。 「你饿了吗?要不你先去吃——」 「奥,我也不饿。」 经理一听,完蛋,这就是没戏。 今天是走了什么背字了,招惹上这位祖宗。 幸好救星很快到了。 十分钟后,支行行长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他似乎认识江愿父母,一上来就满脸关切地问他父母最近身体如何,说前几日还在哪个聚会上见到了他妈,总之套了几句近乎,江愿抱肩坐在椅子上,压根没拿正眼看他。 大概是已经摸清了情况,行长又马不停蹄地将在场所有工作人员噼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陶知晚看到有两个小姐姐低头默默擦着眼泪。 其实上午这事儿,和人家也没关系。 只是一两个人的素质问题,祸不及无辜。 「江愿。」于是她轻轻开口。 江愿看过来。 「我饿了,不然,咱们去吃饭吧?」 这话什么意思,大家都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着江愿。 沉默几秒。 江愿合上书包。 他挑着唇角,无视周围所有人,问陶知晚。 「还生气么。」 陶知晚微顿,摇了摇头。 随即,江愿将所有硬币倒在柜檯,向前一推。 「全存了。」 # 从银行出来,两个背对着背,解着自己的车锁。 陶知晚晕晕乎乎的,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 钥匙孔插了几次才插进去。 「陶知晚。」江愿喊她。 她下意识嗯。 「想吃什么?」 「什么?」 「不是饿了。」 「哦。」陶知晚反应过来,推着车子走了几步,慢慢地,「我回家吃。」 街边热闹非凡,各种小吃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奥。」江愿臭着一张脸,把书包往车把上一甩。 动静有点大,陶知晚回头看他,「怎么了。」 江愿:「我家没人做饭。」 陶知晚:「……」 不知道说什么,回过头继续走。 商业街拥挤,穿过人流,才能回到公路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 这次陶知晚在前。 路灯下,陶知晚剎车停下。 她低头翻着书包,好像在找什么。 江愿推着身子来到她身边,刚一停下,陶知晚就朝他伸出了手。 「送你。」 一袋大白兔奶糖。 江愿挑了下眉。 「送我?」 「嗯,吃了你就不饿了。」 陶知晚说完,朝他挥了挥手,「再见。」 很快,那瘦瘦小小的背影就消失在了火树银花的夜色中。 第15章 听夏 期末考试很快来临。 成绩出来那天,许多人都被震惊了。 陶知晚竟然是年级第一名。 也是这次轰动,很多人才注意到了五班新转来的那个女孩。 「好像是江愿同桌,长挺漂亮的。」这是大部分人之后对她的两个印象。 孙明威不情不愿来到陶知晚桌前。 「有事儿呀?」陶知晚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孙明威:「愿哥让我来跟你说声对不起。」 「哦。」就一个字。 不是,没关系呢?孙明威还等着呢。 陶知晚翻着课本,就是不说。 想到那天晚上……喝了凉水以后,肚子也太疼了。 她就想逗逗他。 孙明威抓耳挠腮的,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还不快滚。」江愿朝他飞了本漫画。 孙明威立刻跑了。 # 大课间,吵吵闹闹。 学委从办公室回来后,就一直趴在座位上大哭。 说她这次考砸了吧,倒也不是,只是退步一名。 谁让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呢? 按说学委这也不叫退步,可她自打念小学开始就从没考过第二,这是「有生之年」头一次。 其实大家也不太同情她,甚至觉得她脑子有点不正常。 考第二名还哭?那考倒数第二不得去死? 只有陶知晚感到深深的内疚。 就……她想不到,她的出现,会给某个人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蔻一心还在一个劲儿地夸她厉害,夸她牛逼,兴高采烈的,就跟年级第一是她自己似的。
第33页 陶知晚小声地让她不要再说了。 蔻一心嗓门超大,她越说学委貌似哭得就越凶。 蔻一心耸了耸肩,看了学委一眼。 她偷偷告诉陶知晚:「她很惨的,单亲家庭,她妈还特别变态,每天逼着她学习,只准她考第一不准她考第二,估计这次回家悬了。」 单亲家庭这四个字,似乎又触动了陶知晚某扇不为人知的心扉。 为此,她更加愧疚了。 便利贴写了撕,撕了写,安慰的话怎么看都有些扎眼。 但她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做好。 「她,没考好跟你有鸡毛关系?」 江愿歪着头,一手支着脑袋,耸拉着眼皮盯着她。 一到下午大课间,他就困的要死。 「……」 陶知晚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说的,确实也对。 想睡又睡不着,学委哭得他脑门疼。 他突然吼了一嗓,「一次破考试,有他妈什么好哭的!」 学委的哭腔顿时忍住,班里瞬间鸦雀无声。 可也就维持了十几秒,学委就憋不住了,尤其还被江愿这么一吼,更是吓得一嗓子嚎了出来。 学委是个小女孩,个特矮,外号小不点,瘦瘦弱弱的,哭得凶了,大家也都对她产生了丢丢怜惜。 但她压根不听劝,许多女生过去安慰她也没用。 大概正常人的思路她也理解不了。 江愿真的烦了。 他让陶知晚让开,大步迈了出来。 学委前桌立刻闪开,给愿哥让坐。 江愿横跨在椅子上,一屁股坐在她面前。 学委还趴在桌子上闷头哭。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两个女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站在江愿身后,从兜里掏出五颜六色的猴皮筋儿,分工合作,抓起愿哥的头髮,在江愿的头顶上绑了两个小啾啾。 全班艰难忍笑。 随后女生拍了拍学委肩膀。 学委正哭得起劲,勐地一抬头,看到坐在她面前的江愿,傻眼几秒后……突的一下,笑得鼻涕泡儿都冒了出来。 随即全班跟着一起哈哈大笑。 江愿站起身往回走,「别特么再哭了啊!」 他回到座位继续睡觉,依然顶着那两个小啾啾。 觉得这么晾着,脑门还挺凉快的,就也没弄下来。 没一会儿曹婧走了进来,后面就没有课了,但是有全校大扫除。 发完暑假作业,就让大家开始做准备。 正好看到江愿抬起头,曹婧扑哧一笑,忍不住调侃——「哟,咱班什么时候转来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呀!」 同学们笑着起闹。 江愿也不恼,勾着唇角,慢悠悠地直起身,痞笑着说:「那老师,我一会儿是不可以不用扫厕所了?」 全校大扫除,按着往年的惯例,女生负责班里内部卫生,男士统统负责教室外。 包括楼道、实验室什么的。 唯有江愿次次被安排进扫厕所。 曹婧笑眯眯地看心他:「当然是不可以哟。」 江愿学着她的语气:「什么老师呀,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呢。」 扑哧一声,陶知晚终是没忍住。 # 整栋楼里,顿时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陶知晚负责投抹布。 不过今天很不巧,厕所水龙头坏了,接出来的都是凉水。 虽然是夏天,但是用凉水泡久了,也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 何况她今天刚来大姨妈。 这时,江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也没看她,而是捞起盆里的抹布朝追进来的两个男生扔了过去。 他们几个拿着扫帚从厕所一路斗到了教室。 女生们嫌扫帚脏,一个个尖叫着跑了出去。 葧荠里的垃圾撒了一楼道。 一盆抹布,被江愿三下五除二就扔完了。 不是,她的抹布…… 陶知晚有点无语,看向江愿。 「看什么看,想偷懒?扫地去啊!」江愿很兇地看她一眼。 「??」不想被说偷懒,于是陶知晚捡起他的扫帚去了楼道。 但他的扫帚好像还挺干净的。 等她走了,孙明威还在劲儿劲儿地丢他,见他突然不扔了,而是蹲在地上把抹布一块块地捡了起来,就以为他怂了。 他和另外一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嘚瑟道:「别怂啊愿哥,接着来啊!」 「滚蛋。」江愿把抹布丢回他脸上,「过来一块投!」 大扫除结束,很多人都「累」的半死,趴在书桌上直喘气。 几乎都是借着大扫除的机会在疯玩,玩嗨了。 江愿一坐下,陶知晚就递给他一只护手霜。 其实刚刚,她看到了他被凉水泡得通红的双手。 心里隐约泛起了一丝无以名状的波澜。 江愿不可思议看了看她,像看傻子一样,猝不及防爆怒道——「你还真他妈把老子当女人啊!」 「……」 但下一秒,他的手就朝她伸了过来,傲娇地扬了扬眉毛—— 「什么味儿的?这么香。」 第16章 迟夏 转天下班, 陶知晚和蔻一心约好了去做头髮。 主要是新娘子需要准备,陶知晚陪着。 洗头的时候,两个人躺在床上聊天。
第34页 蔻一心最近挺烦的, 没想到结婚是件这么麻烦的事,和陶知晚抱怨一通。 陶知晚上了一天的班,就很累, 也没怎么回復她。 蔻一心以为她emo了。 「枝宝,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陶知晚闭着眼睛说:「我单身一辈子。」 「巧了,我有个朋友,也打算单身一辈子,要不你俩凑合凑合得了。」 陶知晚没回话, 当没听见。 那天在婚纱店, 蔻一心装聋作哑得不要太明显,她只是懒得跟她算帐罢了。 两个人被托尼老师领到镜子前。 蔻一心准备染个头髮,陶知晚没什么想做的造型, 黑长直习惯了,就说把头髮稍微剪短点就可以。 「说真的,你俩还有戏么?」染头髮实在太无聊,蔻一心不八卦点什么出来不死心。 「你看我俩像有戏的么?」陶知晚透过镜子斜她一眼, 「别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了,行不行?」 「行……」 蔻一心拿起本杂志,不情不愿地闭了麦。 不过她可不信陶知晚的话,想着婚礼那天怎么也得帮她再试探一下。 「需要剪个刘海吗?」托尼老师问陶知晚。 陶知晚说不用。 「那我给你剪个层次吧, 好看,女孩子也要适当改变改变。」 「剪吧剪吧, 老师剪髮技术很厉害的,每次造型都巨好看!」蔻一心在一旁游说。 陶知晚想了想, 改变一下也不是不行,正好也祛祛最近的霉运,于是笑着说可以。 她没什么具体要求,只要求别剪太短就行,她还是喜欢长发,托尼老师就开始自由发挥了。 头髮剪到一半,陶知晚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竟然是江愿。 他打电话来干什么?陶知晚疑惑地点开接听。 几秒钟后,陶知晚脸色一变,蔻一心看她挂了电话就匆匆站了起来。 「怎么了啊?」 「我先走了。」陶知晚边脱衣服边说,「有点急事。」 「走,走哪儿?你头髮剪了一半啊大姐……」 蔻一心和托尼小哥眼看陶知晚抓着手牌往存包处走,她急道:「喂,喂!」 陶知晚拿了包包已经往门口走了,「走了啊!」 「谁找你啊?」 「江愿。」 蔻一心:「……」 不是,一个电话就给喊跑了,这还叫没戏? # 陶知晚到了酒吧。 门口已经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走进去一片狼藉,几个服务员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满地都是打碎的啤酒瓶子,桌子椅子东倒西歪,细看还有淋淋沥沥的血迹。 陶知晚心头一紧,目光逡巡,很快看到不远处的林远。 他瘫坐在地上,正捂着头破血流的脑袋。 正好孙明威骂骂咧咧从外面进来,路过陶知晚。 「跟人打架,愿哥保的。」他几分不爽地看了眼林远。 陶知晚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江愿。 靠在吧檯边,穿着一身黑色,正低头给左手缠着纱布。 昏暗的灯光下隐去了大半张脸,但依稀可见他冷峻的表情。 他手也受伤了。 气氛沉闷,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收拾桌椅的叮叮咣咣声。 陶知晚有些头痛,她深唿一口气,还是先走到林远面前。 「偷东西、逃课、打架,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是不是只有进去了你才能消停?」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林远抬起头来指着她,「别说你是我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当初家里最苦的时候,你抛弃老陶,抛弃我们,去美国跟你那有钱的老妈过好日子去了,你那短命妈死了,你那外国佬后爹也不要你了,你回来了,这时候你想起我们这个家了是吧?还让我搬出去给你腾地方,你怎么这么大脸呢?」 听到他说她妈,陶知晚下意识扬起手。 可就在巴掌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她恢復了理智。 她没有打下去,颤抖的手僵在了半空。 但下一秒,江愿却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过去。 林远猝不及防被踹翻在地。 江愿站在他面前,单手抡着他的衣领,抬手就狠狠给了他一拳。 顷刻间,林远的鼻血唿噜噜地冒了出来。 江愿又给了他几拳,没一会儿林远的脸上就变得鼻青脸肿。 「别打了。」陶知晚冷静下来,让江愿住手。 江愿把林远向上一提,吊着他的身子,一手指着他脸,阴骘警告道:「再特么跟你姐这么说话,信不信我抽死你。」 「愿、愿哥……」林远被揍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但还不服气,「当年她没抛弃你么?现在她知道你有钱,才回来找你的,你咋这么拎不清呢!」 江愿板着脸,将他向外一甩,冷冷撂下一个字:「滚。」 林远踉跄两步,趴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愿哥……你不要我了?」 江愿不耐烦道:「别再让我重复第二遍。」 「别,别不要我,我道歉,我跟她道歉还不行?」林远从地上坐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爬到陶知晚面前,眼睛一大一小地瞪着她,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嘴里还小声嘟囔,「漂亮女人就是好办事。」
第35页 「再特么废话?」江愿直接招唿两人过来,把林远扔了出去。 这一次,陶知晚没再拦着。 她扶住一旁的桌子,低着头,精神有些恍惚。 沉默半晌,江愿一脚踢走横在眼前的一把高脚凳,朝她走了过来。 「头髮怎么回事?」手上的纱布散了,江愿看她一眼,便低下头,用牙齿咬住纱布,一圈圈地缠了起来。 「哦……剪了一半……」陶知晚回过神儿来,目光落在他的手腕。 包着纱布的右手不断有鲜血渗出,貌似刚刚的动作使原来缠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但江愿似乎满不在乎,不在乎手上的伤,也不在乎满地的狼藉。 缠好纱布,他垂下拳头,勾了勾唇角,又看她一眼。 这时还不忘毒舌一句,「想自毁颜值也不用这么狠。」 陶知晚反应过来,赶紧低头理了理头髮。 不过也没什么用,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造型,果断放弃了。 倒是被他这句逗得笑了下。 不知怎么,心情忽然就没那么紧绷了。 「你……算算损失吧,我赔给你。」她看了看四周,微微嘆了口气。 这一出,说到底是因为林远,就算她再不想管,林远也是林姨的儿子,何况也不能让人家好心吃闷亏。 江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盯着她脸,也没开口。 「怎么了?」 他歪靠在吧檯,一手撑在后面,黑色的夹克拉链泛着银色的冷光。 他用那只缠着纱布的手拿起手边的一瓶啤酒,用牙齿将盖撬开,仰口喝了两口。 像是自言自语,低头的时候,酒瓶转在手中,他似乎闷笑,「陶知晚,你发现了没?」 「?」 「自从你见了我,就好像一直在赔钱。」 「……」 这时孙明威过来,在江愿身边磨磨唧唧地转了一圈。 「说。」 孙明威立刻靠在他耳边汇报,「孙大力的人刚来送信儿,说让咱等着。」 林远得罪的就是孙大力的人。 孙大力,人称力哥,也在隔壁开了家酒吧,不过他的酒吧类似于夜店那种,「悬想」相比较就属于清吧。 孙大力背景很深,别人的场子时常出事儿,只有他的店从来安然无恙,大家都知道他背后有人罩着,自然也没人敢惹他。 也因此,他嚣张跋扈惯了,被称为这条酒吧街的头号土匪。 也不知道小远是怎么惹到他们这群人。 陶知晚紧张地看向江愿,却听他悠悠撂下一句,「告诉他,不来是孙子。」 孙明威说好嘞。 「早他妈看那傻逼不顺眼了!」 陶知晚闻言,脸色又绷了起来。 一张小脸甚至有些发白。 江愿看她一眼,「你怕什么?」 陶知晚默了默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江愿嗤了一声,「早他妈有仇了。」 「想什么呢?」看陶知晚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他,江愿放下酒瓶子。 他玩味地摆弄着受伤的那只手,有些玩世不恭:「做生意哪能没磕碰的,你当我名牌大学毕业生出来混□□?」 名牌大学…… 他这语气,还挺骄傲是怎没么回事…… 陶知晚忍不住笑了下。 想到什么,她竟脱口而出,「你当年高考愿望不就是当□□老大。」 「还真是!」一旁的孙明威立刻接道,「得亏有晚姐在,不然愿哥还真就误入歧途了。」 说完他就笑,江愿和陶知晚却同时愣了一下。 江愿扭头踢了孙明威一脚,「去后厨看看,老子的蛋炒饭怎么还没来!」 他还没吃晚饭,现在饿得要死。 「哦哦哦,成!」孙明秒懂,立刻撤了。 走之前还回头问陶知晚,「晚姐吃了没?要不再做一碗?」 陶知晚说不用了。 等饭的功夫,陶知晚帮忙收拾桌椅,江愿则一个人坐到一边,大佬似地点了根烟。 就那么眯眼看着她收拾,也没拦着让她歇会什么的。 一会儿蛋炒饭就送了上来。 满满一盘蛋炒饭,他用缠着纱布的右手握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他吃饭的时候特沉默。 店员们收拾东西时也都不敢喘大气。 今天的损失……算很严重了,陶知晚不清楚,可店员们清楚,被打碎的这些酒水,少数也有五个数。 他们也摸不清老闆现在什么心情。 陶知晚收拾到他脚下时,江愿突然说了一句,「一起吃点?」 陶知晚顿了下,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说话,她抬起头,却发现他依旧在默默吃饭,并没拿正眼看她。 于是她顺手把身边的椅子扶正,「我吃过了,你吃吧。」 「奥。」江愿余光扫了眼腕錶,「那等我两分钟。」 收拾的差不多,陶知晚已经拿起了包包。 「不用你送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说过要送你?」江愿放下勺子,抽出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他单手撑着下巴,终于看向她。 表情有些无语,「你看我这手,能开车么?」 说完,直接把车钥匙扔到她身上,「等着一会送我。」
第36页 「……」 像是自言自语,江愿继续拿起勺子,边吃边说—— 「见过没良心的,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 「……」 没良心的终于良心发现,陶知晚想了想,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于是她就去了附近药店,买了一个医药包。 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一眼看到正对着橱窗悬挂的糖果墙。 她想了想,又顺手买了一袋大白兔奶糖。 二十分钟后陶知晚回来。 江愿吃完饭,翘腿坐在高脚蹬上,似笑非笑盯着她。 「怎么,以为我跑了?」 「确实,这事儿你不是没做过。」 陶知晚不想和他贫嘴,把医药包从袋子里拿出来,问他:「你自己包扎,还是我帮你?」 江愿看着她微微气喘的神色,不动声色地关掉手机的计时器。 垂下的眸光恰好看到袋子里的糖。 「那是什么。」他睫毛颤了颤。 陶知晚赶紧拿出来,递给他,「给你的。」 她解释道:「顺手买的,你不是喜欢吃牛奶糖?」 「奥。」江愿毫不客气地拿过来,塞进自己口袋,「估计也不是你专门买的。」 随后便把手伸到她面前。 陶知晚就赶紧把绷带放到他手中。 江愿没好气道:「你一只手,能给自己包扎?」 陶知晚顿了顿,又从他手中将绷带默默拿回来。 「我不专业,可能会有点疼,疼的话你就忍着点。」 说完便低下头,先将他手上缠绕的乱七八糟的纱布解开,再用碘酒消毒。 还好,伤口不算很深。 但他皮肤白,又细嫩,一看就是双养尊处优的少爷手,就算浅浅一道,也显得无比狰狞。 陶知晚抿着唇,继续涂药膏。 自认为,动作还是很小心的。 可包扎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江愿突然五官皱起,哎呦哎呦地叫唤了起来—— 「疼疼疼疼疼!」 吓得陶知晚立刻停住动作。 江愿眼角吊着一尾红痕,特委屈地瞪着她:「陶知晚,你轻点!」 陶知晚:「我说了我不专业……」 「这点小事儿做不好,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哎呦!!」这下是真的故意的,陶知晚捏着纱布使劲一收,最后一下,在江愿的虎口处系了个蝴蝶贴。 周围一群店员登时傻了眼。 酒水小威愣在那,一脸不可思议。 「老闆这是……中邪了?」 打架的时候一声不吭,牛的不行,怎么这会儿突然变成林妹妹了? 孙明威说你懂个屁。 他想到高中的时候,那时愿哥打架就贼勐,可每次打完,晚姐给他包扎的时候,就哭唧唧地靠在晚姐身上一个劲喊疼。 那时候撒娇撒的,可比现在夸张多了。 嗨,他们不懂,孙明威明白,这叫什么?这叫情趣! 他喜滋滋地开了瓶威士忌,坐在角落喝了起来。 第17章 迟夏 陶知晚送江愿回家。 江愿的跑车, 说实话,她开着有点虚。 因此开的就很慢,像蜗牛一样在公路上龟行。 很多车子经过她身边时都狂按喇叭, 不是嘲讽就是嫌她没素质。 江愿胳膊搭在车窗,歪头撑着下巴,声音懒洋洋, 「你还可以再慢点。」 「对不起,我开不习惯。」陶知晚听出他是在嘲讽,不过也没有加油门,毕竟安全第一。 其实这个速度,晚风徐徐拂面, 带着一点阳光炙烤后余下的暑热, 在盛夏的夜晚正好。 江愿将手放进口袋,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他扭过头, 望向窗外,在陶知晚看不到的地方,轻微扯了扯嘴角。 到了他家公寓,陶知晚直接将车开进地库。 停好车后, 终于松了一口气。 陶知晚下了车,把钥匙还给他,就准备走了。 江愿没说什么。 两个人一起走进电梯,江愿按了二十三楼, 陶知晚按了一楼。 进了电梯后,谁也没有说话。 江愿在后, 陶知晚在前,眼睛一直盯着向上闪烁的箭头。 电梯门一关闭, 气氛就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但好在一层很快就到。 「那我走了?」她迅速迈出电梯,回过头朝他摆了摆手。 江愿没什么表情,只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也没搭理她。 陶知晚感觉莫名其妙,明明刚刚在酒吧,聊的还算挺好的…… 难道又是她自作多情? 好吧。 陶知晚点了下头,就当他听见了。 结果就在她转身之时,江愿从身后喊了她一声,「餵。」 陶知晚脚步一顿,回头问,「怎么?」 「帮我个忙。」 「啊?」 他一手按着开门键,「上楼,帮我烧个热水。」 陶知晚默默看了一眼他的手说:「你这个伤,应该没有这么严重吧?」 无论是吃炒饭还是按电梯,感觉都挺行的。 江愿脸一沉,松开按钮就要上楼。 「……」 这是,生气了? 想了想,到底是因为林远受伤,陶知晚还是答应了。 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陶知晚按了暂停,随后挤了进去。
第37页 江愿看她一眼,背过身。 陶知晚:? 气性这么大? 她也没做错什么吧…… 「那个,除了热水,你还需要什么?」 沉默。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二十三楼。 江愿大步一迈,走了出去,「洗澡水。」 「……」 江愿一个人住,公寓不大,标准的两室一厅,但是朝向和格局都很好。 简约风的装修,看起来干干净净。 一进门,江愿就去了卧室,陶知晚等了五分钟后,没见他出来,就喊了他一声。 「那我进你厨房了?」 还是没回復。 天色已黑,陶知晚抓紧时间,钻进厨房率先烧了一壶热水。 不过,他家的厨房真是让她大吃一惊。 倒是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了。 而且陶知晚有注意到,厨房的地板上,明明垒着两箱矿泉水。 他家的热水壶,看起来也不像常用的样子。 所以是因为受伤生病,要多喝热水? 那洗澡水……陶知晚不确定,江愿是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从厨房出来,正好也看到江愿从卧室出来。 他换了家居服。 类似那种……黑色丝绸质地的睡袍。 领口有点散……一条深v。 他皮肤白,所以就显得挺欲的。 陶知晚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偏头咳嗽一声,「你打算……去泡澡?」 「不然呢。」他手里还抓着一块浴巾。 「行,那我去放水。」陶知晚自觉往厕所走,「你洗澡的时候注意点,手别沾到水。」 可推开门,下一秒,她就愣在了原地。 抬头便是一条悬挂在晾衣杆上的男士内裤。 灰色纯棉平角裤,能清晰看到某个奢侈品牌的标志。 江愿走过去淡定摘掉,像没事儿人一样,返回时经过她身边,面不改色道:「别太烫,我不喜欢热水。」 说完就去阳台挂内裤了。 陶知晚则快速从尴尬的思绪中抽离,来到浴缸边放水。 她看了看浴缸,打算先沖洗一下,于是拿起水龙头。 可刚一拧开开关,激增的水流便如柱般沖了出来,陶知晚赶紧关上,但阀门似乎坏掉一样,怎么拧都关不上。 冷银色的水管像一条蠕动的蛇,陶知晚甚至无法握住,在她身上来回乱窜。 最后摔在地上。 陶知晚像个落汤鸡,傻傻站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水龙头坏了。 她抱着肩膀,一瞬间怒火中烧。 「江愿!」 「你们家水龙头怎么是坏的?!」 江愿进来的时候,陶知晚正站在浴缸边瑟瑟发抖。 衣服湿了一大片,双脚踩在湿淋淋的瓷砖上。 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牛仔裤和马丁靴。 奇怪的是,江愿竟然一点也不诧异。 只淡淡瞥了地板一眼,抬头便对她说了四个字。 「你弄坏了。」 陶知晚惊呆了,它本来就是坏的好么! 江愿依旧淡定,「你弄坏了。」 他语气不紧不慢,而且特别笃定,陶知晚甚至感觉到了某种暗示,好像水龙头真是被她弄坏的。 江愿突然扯下搭在肩膀的浴巾,扣到她脑袋上。 「啊——」陶知晚想扯开,他却按着不让她扯,大手隔着浴巾还在她的头上揉了一把。 几秒后,感觉到头顶传来一声闷笑——「赔钱吧。」 …… 果然,自从遇到他以后,她就一路在赔钱。 陶知晚拿开浴巾,逐渐清晰的视线下,江愿正蹲在她脚边,摆动着坏掉的水龙头。 出水口冲着浴缸,自己倒是一点没有被淋到。 没几下就被他修理好了。 他动作娴熟,根本就是经常修理的样子。 陶知晚敢肯定,水龙头一定是经常坏掉。 竟然还敢冤枉她。 她很气,于是决定报復他一下。 陶知晚快速弯腰捡起水龙头,对着他的身子沖了过去。 以为他会避开的,没想到江愿竟然用手直接挡了一下。 还是受伤的那只手。 陶知晚吓死,赶紧把水龙头收回,丢进浴缸里。 大概是因为紧张,怕自己真的弄到他伤口,动作就慌了些。 结果一不小心就滑了一跤。 在向前扑倒的瞬间,陶知晚感到腰间一紧。 江愿和她同时摔倒在地。 哐当一声—— 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几秒。 陶知晚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倒在了江愿身上。 她不疼,因为身下有个柔软的肉垫。 但江愿疼。 …… 实在是太尴尬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试图从他身上爬起来,但地面湿滑,她不得不把手撑在他的胸口,借力才能爬起来。 江愿「嗷」了一声,差点被她按吐血。 「对不起……」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三岁,我信你。」 陶知晚不好意思地咳了咳,看向他身侧,「我……压倒你手了么?」 「昂。」 于是陶知晚抓着一旁的浴缸边缘,赶紧爬了起来。
第38页 最后两个人的后背和屁股后面全都湿了一大片。 站起来后,陶知晚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难受,主要还是紧张他的手,「那个,还好吗?」 「奥,我看看。」江愿懒洋洋地把左手抬起,在眼前晃了晃,「啧」了一声道—— 「赔钱吧。」 「?」 「动也动不了,漫漫长夜都不知道怎么过了。」 「……」 算不上秒懂,但陶知晚真的很无语。 都什么年纪了,还以为这种黄色笑话很幽默么。 「赔不起。」她懒得理他,背过身向门外走。 陶知晚将浴巾裹在身上,恍惚间,听到身后似乎又传来很轻的一句。 「把你赔给我就行。」 握在门把上的手微的一紧。 不确定是否为幻听,可随之却是冗长的沉默。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 陶知晚心口一惊,回头看他,「你家来人了?」 江愿似乎也有点意外,不过他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一种烦躁,一种不耐烦。 像是突然打断了他的什么计划。 他来到门口,看了眼监控。 眉心微蹙道:「我妈。」 「!!!」陶知晚慌慌看他一眼,「那、那我怎么办?」 「什么你怎么办?」 陶知晚不明白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躲一下,你赶快给我找个地方。」 江愿靠在门背上,表情玩味地看着她,「为什么躲,咱俩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么?」 「江愿——」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大概看出她真的生气了,江愿指了指卧室。 「床、衣柜,随便你。」 陶知晚立刻躲了进去。 保险起见,她脱掉鞋子,双手拎着跳进了衣柜。 江愿皱着眉头把门打开。 「妈。」 一身古典旗袍,臂弯挎着「鳄鱼皮」的齐雪娇走了进来。 她抱怨道:「怎么回事儿,门铃响了这么久才来开门?」 「刚在洗澡。」 乔雪娇突然注意到他手上缠着的纱布,大惊失色道:「天吶崽崽,你手怎么了!」 江愿把手从她手中抽回,绕到背后,不想给她看。 他语气很淡,并不当回事的样子,「没什么。」 齐雪娇的眼泪就要掉下来。 她嘆气道:「什么时候你才能给我领个儿媳妇回来呢?妈妈也不指望能抱上孙子孙女了,只要有人能管着你,照顾你,哪怕你跟妈妈说你是同性恋我也不在乎。」 「您放心,我喜欢女人。」江愿靠在桌子旁,给她倒了杯热水,这热水还是陶知晚刚刚烧的。 他头痛,「大晚上的,您干什么来了?」 「还好意思问我?妈妈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自己看看,你是一个都不接啊!我要是再不过来,你是不是就已经忘了我这个妈妈了?」 齐雪娇说完,又去查看江愿的手伤,「好端端的怎么又受伤了,疼不疼?妈妈把医生喊来给你看看吧?」 「真没事。」江愿有些烦躁地看了眼表,余光扫过卧室方向。 「我要睡了,您没事就回吧。」 「刚来就赶妈妈走?」齐雪娇发现,江愿的余光总是下意识往卧室瞟。 「您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行……我走,儿子大了,连妈妈都……」齐雪娇说着一半,突然冲进卧室,把灯打开。 江愿跟上,语气极度不满,「妈,您有事儿么。」 里面什么都没有,看来是齐雪娇多想了。 她的表情甚至还有点失望,似乎巴不得在里面发现点什么似的。 「行行行,我没事,我这就走。」齐雪娇问他,「钱够用吗?」 「够。」 「你那酒吧还没倒闭?」 江愿直接推她到门口,「您盼我点好。」 「妈最盼的就是你。」 「行了。」江愿准备关门,「有司机么?」 「楼下呢。」齐雪娇伸手理了理他睡袍的褶皱,还纳闷衣服怎么都湿了,「我看吶,就算没有司机你也没打算送我。」 「知道就行。」江愿勾勾唇角,敷衍地抱了她一下,随后把门关上。 听到关门声后,躲在衣柜里的陶知晚终于松了口气。 脚步声靠近,明明知道是谁,可她的心脏还是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柜门打开,一束光亮照射进来。 陶知晚听到一个闷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走了。」 「好。」她从衣柜探出身,双脚踩在木地板,弯腰将鞋子穿好。 从卧室出来时,甚至有些失魂落魄。 江愿一直靠在门框,抱肩看着她。 「那我也走了。」 「嗯。」 「那洗澡水……」 「我自己放。」 「行。」 陶知晚低着头,也没看他,从他身边快速跃过。 卧室里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她一刻也不想停留。 江愿扫了眼衣柜,随后跟出来。 走到门口,从玄关衣架上摘下一件棒球衫,扔到她身上。 「别感冒。」 「谢谢,改天洗好还给你。」陶知晚抓住衣服就要走。
第39页 看到江愿拿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陶知晚看向他,「你不是要送我吧?」 「是呢。」江愿面不改色,「你呢也别误会,我只是不放心女孩子——」 「我约了正规计程车,不用了,谢谢。」陶知晚迅速打断他,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垂在脚下。 莫名沉默了几秒钟。 随后江愿轻嗤一声,将钥匙重新扔回玄关柜上,「随你吧。」 「那再见。」陶知晚快速迈了出去。 直到她消失在电梯间。 江愿站在门口愣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儿来,把门关上。 他重新回到卧室。 站在衣柜前,颤颤抬起右手,将柜门拉开,垂眸望着藏在里面的东西。 他知道她看到了。 想到她刚刚落荒而逃时的表情,江愿自嘲般发出一声落寞的嗤笑。 五分钟后,他拿着烟盒走向了阳台。 第18章 迟夏 很快就到蔻一心的婚礼。 作为伴娘, 陶知晚提前请了一天假,陪她住了一晚。 这还是陶知晚认识蔻一心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来她家。 说来也是奇怪, 上学的时候,蔻一心从没怎么提过自己的家事儿,也因此, 当陶知晚得知蔻一心还有个弟弟的时候,震惊程度可想而知。 而且她弟才上小学。 「我竟然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两个人躺在床上聊天,蔻一心摆弄着首饰盒,满不在意地说道:「嗨,你不是挺讨厌弟弟的么?我就没跟你提。」 「我是讨厌我自己的弟弟, 不是讨厌所有弟弟……」那能一样吗? 不过, 陶知晚没再继续说,因为她看到了摆在寇一心书桌上的合照,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全家福, 因为合照里谁都有,就是没有蔻一心。 她想到刚刚在客厅和寇一心爸妈寒暄的时候,她弟就一直在旁边闹着拆喜糖,好不容易包好的糖盒, 又被拆了一地,糖纸玩得到处飞,不仅如此,她弟还把所有巧克力挑了出去。 寇一心因此说了他两句, 反倒挨了她妈妈两句骂,说她都快成家的人了还不知道让着弟弟, 几块破糖也斤斤计较。 她妈对她弟纯粹是一副供祖宗的态度。 而且她还留意到,蔻一心的房间很小, 勉强只够塞下一张单人床和书桌,连衣柜都是几个箱子码在床上,可她弟弟的房间却很大,非常大。 蔻一心没说什么,继续摆弄首饰盒。 但其实她们都知道。 陶知晚觉得鼻子有点酸,她偏过头去,没一会儿,蔻一心从背后抱住了她。 「枝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高二那年,你刚转学到班里的时候,我跟你做自我介绍,说我叫蔻一心,是因为我爸妈希望我将来学习做事能够一心一意……其实我骗了你,他们不是这么想的,之所以给我取名叫一心,是因为他们一心想要个儿子。」 蔻一心抬头看了眼书桌上的合照,笑着说:「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张照片摆在床头吗?因为我想让它时刻提醒我,我在这个家是多余的,这个家并不值得我付出丝毫感情,现在,我终于能够摆脱掉这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了。」 「我跟老徐说我是个火坑,可老徐偏跳,我说我没嫁妆,他说他不在乎,因为嫁了个金龟婿,我爸妈对我态度都好了不少,连我考上编制时他们都没这么开心过。」 蔻一心擦了擦眼角,拿过手旁的一枚水钻髮夹,问陶知晚好看吗。 刚刚那个话题,好像就那么自然地略过了。 陶知晚说好看,就是样式有点过时。 「是不,好几年了,可不过时,这还是你高中送我的生日礼物。」 陶知晚故意逗她,「嗯?是么,我都不记得了。」 果然,气的蔻一心点了点她的胸口,「没良心。」 两个人抱着说了一会儿悄悄话,一直到一点多才睡。 也就睡了三个多小时,四点一过,化妆师就来了。 蔻一心坐起来迷迷煳煳地开始上妆,做造型,陶知晚就在客厅帮着她家亲戚准备出门子的东西。 六点多一点,又来了几个事业单位的同事,还有两个大学同学,她们都和蔻一心的关系不错,这次也作为娘家人跟着一块去徐州。 陶知晚帮忙招待。 八点一到,新郎派来接亲的车队准时停在了楼下。 车都是奔驰,而且很富裕,蔻一心和陶知晚坐一辆,就没再坐别人。 蔻一心困得要死,一上车就眯眼补觉,看着一点都不紧张,比春游都不当回事儿似的,相比较下,陶知晚反而激动到神经紧绷,明明很困,但怎么也睡不着,就只能刷手机打发时间。 车子过了高速收费站,她收到江愿发来的信息,问她们到哪了。 陶知晚发了个定位过去,回了俩字【路上】 江愿是昨晚陪着徐义昭提前过去的,这会儿在酒店帮忙布置会场。 老家酒店没有那么洋气。 他拍了张布景发了过去,陶知晚点开图片,看到金灿灿的大堂张贴着的大红喜字,连椅子都是镶金边的,无不透露着「土豪」两个大字。 【给蔻一心个惊喜】 陶知晚发了个大拇指。 接着江愿又发过来一张酒席的菜单。 【偏辣,吃的惯吗?】
第40页 陶知晚问:【吃不惯怎样】 【给你开小灶啊】 陶知晚顿了顿,琢磨这句到底是不是个玩笑,这时蔻一心突然凑了过来,「干什么呢?」 陶知晚一慌,手机向后躲了躲。 「谁啊?」蔻一心立刻发现猫腻儿,跟着醒了神儿。 「跟我还藏着掖着?」陶知晚的手机被抢了过去,正好她大拇指不小心划了一下屏幕,于是蔻一心看到的就正好是江愿发来的那张现场布景图。 「我靠……这也太他妈土了吧。」 「嗯我说了不能给你看的,惊喜没了吧?」 陶知晚把手机抢了回来,偷偷笑了笑。 蔻一心:「得了吧,不是惊吓就行。」 「好了。」陶知晚假装安慰她,「明天回来不是还有场高级的?五星酒店,二十八桌……」 蔻一心赶紧让她打住,「什么二十八桌,老徐嘴贫的你也信。」 但其实她知道,徐义昭那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到了酒店,远远看到外面围着一群人。 几个年轻小伙手里端着礼花在两旁开路,车子刚一开过去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气氛热烈,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这些大都是徐义昭老家这边的亲戚,好多都是乡下人,不过看着都挺朴实的,人也很热情。 陶知晚一眼看到站在人群中间的徐义昭,穿着藏蓝色的中式马褂,手里捧着朵大红花,还戴着顶圆顶的瓜皮小帽,乍一看哪像是新郎官呀,简直是个状元郎! 给蔻一心笑得不行。 陶知晚也觉得挺逗,抿着唇瓣轻轻笑了笑,低头的时候,感觉有道余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偏过头,发现了站在人群后面的江愿。 他个子高挑,外加别人都在笑,只有他板着脸,所以挺显眼的。 江愿手里举着礼花,挺累的,本来有点烦,但一碰触到陶知晚的目光,脸上的神色顿时就柔和了不少。 甚至还轻微勾了下唇角。 陶知晚朝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唿,也别再过多停留,帮着蔻一心提着包包进了饭店。 毕竟是男方主场,徐家亲戚们都很热情……还有个大姐非要帮陶知晚提东西,陶知晚忙笑着婉拒。 新郎新娘被簇拥着走在前面,陶知晚比较靠后,江愿本来也在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后到她身边。 「头髮怎么剪短了?」 「上次剪一半没剪完,懒得再修理,干脆就剪短了。」 其实也没多短,大概就去掉了半只手的距离,原来是到胸口的长度,现在稍稍过了点锁骨,不过连陶大勇都没看出来,陶知晚有点诧异江愿竟然一眼就发现了。 江愿歪头思考了什么,开口问:「会再留回来吧?」 「不晓得,这样挺凉快。」 陶知晚没再多说,加快速度跟上蔻一心进了化妆间。 仪式就是中式婚礼那种,没什么特别的,倒是中间改口,长辈给红包的时候,让陶知晚震撼了一下。 不是现金,而是一块圆滚滚的大元宝,那厚厚沉沉的大金子……徐义昭爸妈果然财大气粗。 中午的酒席就是新州这边的特色菜。 蔻一心敬酒时有徐义昭的表姐跟着,基本上没陶知晚什么事儿,毕竟都是男方这边的亲戚,女方的亲朋好友主要参加明天淮海那边的西式婚礼,到时候还有好多高中同学要来,陶知晚的活儿主要在明天。 所以她就专心吃饭。 这边的特色菜果然都很辣,陶知晚吃不了辣,没吃多少就吃不动了。 饭桌上,徐家的亲戚们都在用新州话聊天,她也听不懂当地方言,于是只能无聊地看手机。 【出来】 陶知晚忽然收到江愿发来的微信。 她立刻抬头朝其它桌看过去,没发现江愿。 他不在酒席上。 反正也没她什么事儿,陶知晚就拎着包包来到了酒店外。 结果她震惊了。 江愿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一辆摩托车,此刻正大咧咧地横在酒店大门口。 他跨坐在摩托上,一脚撑着地面,歪头看她,「上车。」 西服、大长腿、鬼马头盔…… 好强烈的西装暴徒即视感。 陶知晚觉得有点可怕,没动,江愿紧接着就朝她怀里扔过来一只粉颜色的小头盔。 不容分说命令她,「上来。」 「哪来的车?」 「租的。」 陶知晚做了几分心理建设,壮着胆子坐了上去,戴好头盔,不过她今天穿的裙子,坐着并不是很方便,而且心里还一直在打鼓,猜不透江愿到底在搞什么。 「去,去哪啊?」 「抓好。」 「啊?」 江愿直接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陶知晚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腾」的一声,摩托车便一脚油门沖了出去。 也就是一瞬间,陶知晚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速度。 新州很小,又是坐海滨城市,空气里,到处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海水味。 机车沿着一望无际的海岸线飞驰,陶知晚头顶着迎面扑来的海风,一手紧紧扣着头盔,生怕吹跑了,另一只手则死死搂着他的腰。 速度越来越快,道路两旁的树影一晃而过,陶知晚被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她眯着眼睛崩溃大喊——
第41页 「停车!快停车!江愿!」 最后车子停在了一片观景沙滩的入口处。 陶知晚摘掉头盔,人都炸了,控制不住想暴锤他的情绪,当真给了他一拳,「你疯了吗!」 「爽吗?」江愿笑得特猖狂。 他懒洋洋地靠在摩托车身上,身后就是碧蓝碧蓝的大海。 陶知晚吓都吓死了,还爽个毛线?她一脸不快:「咱们是来参加别人婚礼的,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你让蔻蔻——」 江愿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虚虚地竖在她唇边。 轻轻「嘘」了声。 陶知晚滚烫的鼻息瞬间喷洒在他指尖,她唿吸紧张,仰眸望着他。 一时也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江愿:「从现在开始,别再提别人,成么?」 他把手松开,从西服内衬的口袋里摸出支烟。 「你……」 「我高考那年出了次车祸,从此就不怎么能做剧烈运动,挺烦的。」江愿把烟叼在嘴里,却没点火,好像只是叼着玩,过过嘴瘾。 「后来有次我骑着摩托去跑山,也就是那个时候,忽然发现,我在骑摩托的时候不仅不会头痛,反而心情会变好,人也会变得很兴奋,所以后来,骑摩托就成了我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 他边说边往前走,陶知晚微怔几秒,她想到什么,随后跟上。 「所以你现在心情不好吗?」 「是呢。」江愿浮夸地笑,「徐义昭那个吊样都能娶到老婆,像老子这样的绝世好男人竟然还在单身,老天也太他妈不公平了。」 陶知晚停下脚步。 江愿继续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她。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明明不远,可对视的眼神却像是在遥望。 海风吹偏她的裙摆。 身侧是夕阳、大海和遛弯的人群发出的嬉笑。 江愿痞笑勾着唇角,眼睛弯得好看,「怎么不走了?」 陶知晚说走不动。 她将凌乱的髮丝别在耳朵,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踩在沙滩上,一深一浅的,艰难向他走近。 「没怎么吃饭,饿。」 「所以让你走快点啊。」前面有个龙虾馆,江愿就是特地开过来的。 他把手揣进口袋,转过身继续走,毫不留情地吐槽她,「走起路来像只企鹅似的,慢吞吞的,笨死了。」 「……」 陶知晚到了才发现,这家店,就是她在小红书收藏过的「新州必打卡的网红龙虾top1」 还在微博转发过。 不过这次时间紧张,她以为来不了的,还计划着过几个月歇年假的时候再过来吃。 没想到,他竟然也找到了这家店。 陶知晚挺意外,不过更多的是开心。 她真的好想吃这口,何况现在已经饿疯了。 陶知晚不怎么吃辣,两个人坐好以后,江愿就率先点了一份蒜香的和一份原味的。 陶知晚搓搓小手,把一次性手套戴好:「那我就不客气啦?」 小龙虾一上来,她就立刻开动。 江愿轻哂,将外套脱下,慢悠悠地挽着衬衫的袖口。 网红小店的环境有点復古,桌子凳子都是原木的,墙上还贴着八零的旧报纸,灯光更是幽幽暗暗,陶知晚和江愿中间只摆了一盏艺术灯,勉强够看清彼此的脸。 不过这样也挺有好处,本来他俩现在这幅隆重的打扮就挺奇怪的……此刻坐在角落里,灯光又不明亮,倒省的旁人好奇的目光。 而且陶知晚吃起东西来也比较自在。 知道酒店那边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准备,下午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陶知晚不敢再耽误,只闷头炫虾,想着吃完赶紧回去。 江愿懒洋洋地剥着虾,剥一个,丢进手边的盘子里,瞧她一眼。 他在对面啧了啧。 陶知晚一顿,抬起头看过去。 「干什么?」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看她。 江愿:「陶知晚,你现在吃饭怎么这么没有吃相。」 「吃小龙虾就这样的。」陶知晚不服气地擦了擦嘴。 然后她又朝前瞥了一眼,发现江愿一直在剥虾,盘子里剥好的龙虾肉竟然还一口都没吃。 甚至码得规规矩矩。 陶知晚笑吐了,逮着机会埋汰回去,「你现在吃饭怎么这么娘?吃什么还要先剥好了才行,等你攒够一盘,人早就饿死了。」 「比你吃没吃相强。」 「切。」陶知晚懒得理他,低头继续收拾残局。 可紧接着,江愿手边那碟满满腾腾的龙虾肉就被推了过来。 停在陶知晚眼皮子底下。 「看你吃东西都没食慾了。」他起身,去柜檯结帐,说了句不吃了。 临走还懒懒摆了摆手,「剥虾很累的,不要浪费。」 「哈,最后还不是靠我……」陶知晚话音一顿。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剥虾的动作,一霎间僵在了那里。 第19章 迟夏 蔻一心找了陶知晚两个多小时。 一见到她, 就扑到她身上使劲嗅了嗅。 「干什么?」 「我闻闻你失踪半天干什么去了?」蔻一心边闻边歪头,同时瞟了眼徐义昭那边的江愿,他貌似也是刚回来, 于是坏笑着问,「我怎么在你身上闻到一股男人的味道?」
第42页 这会儿徐义昭也偏过头拿鼻子往江愿身上怼。 「滚蛋。」江愿一把推开他,「你们一家子属狗的?」 陶知晚低头笑了笑, 拉过蔻一心说:「行了,我刚刚吃小龙虾去了。」 蔻一心「靠」了一声:「那你不给我带!」 「这个……」陶知晚还真是没想到,「也不方便嘛……」 「哦?不方便呀?」还有什么猫腻能瞒得了蔻一心的火眼金睛,她假装咳嗽两声,「行吧, 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谁让两个人不方便呢?——嗷。」 陶知晚在她背后掐了她一把。 酒席忙的差不多,男方这边的人就要回去了,毕竟还有好多接亲的事情需要准备。 女方过来的亲戚就住在酒店楼上, 明天从这里走。 分开时,蔻一心和徐义昭在一旁腻乎。 「走了。」江愿的声音从陶知晚身后传来。 「……嗯。」陶知晚依旧低头摆弄手机。 不知怎的,单独和他说话的时候,突然就没勇气面对了。 她又想到那天在他卧室衣柜里看到的东西, 一瞬间思绪很乱。 江愿走到她身边时,脚步稍顿,陶知晚的心跳也跟着顿了顿。 「明早来接你。」 停滞的心跳忽然间又开始突突狂跳。 她清清嗓,轻声说好。 徐义昭和江愿走后, 蔻一心也和陶知晚回到了房间。 这一层都被徐家包了下来,寇一心住的还是总统套。 寇妈很满意, 一个劲儿在亲戚面前夸赞她的好女婿。 明天算是正式的大日子,蔻一心的表姐和同学都在套房里, 大傢伙一起商量明天早上新郎来接新娘时的堵门游戏。 热闹得很。 陶知晚就也没怎么睡。 某个人的脸,一直在她的脑海里闪现。 他最后的那句话,怎么听貌似都有些别扭…… 【明早来接她】 不是,明早不是来接新娘吗? 陶知晚越想觉得越崩溃,然而最崩溃的是,她竟然还随口回了一个「好。」 那边,不知道谁百度出了几个小游戏。 其中有一个「蒙眼摸新娘」的游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游戏规则是,新郎蒙住眼睛,在摆在面前的一排东西里摸索,摸到什么亲什么,直到摸到新娘为止。 蔻一心觉得蛮有意思,就叫大家去准备道具。 转天一大早,新郎就带人过来撞门了。 蔻一心的表姐带人堵在门口,齐声大喊:「红包!红包!红包!」 没一会儿,就顺着门缝塞进来了好几只红包。 陶知晚也幸运地抢到一个,摸着还挺厚。 由于要赶时间回淮海,摄影师就让他们闹的别太过了,赶紧结束赶紧出发。 于是收了红包表姐便把他们放了进来。 门刚一打开,就一窝蜂地涌进来一群男的,为首的徐义昭意气风发,手捧玫瑰花,嘴都咧到了下巴那。 江愿站在徐义昭身侧,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看得出头髮也专门做了造型,乌黑髮丝全都倒背在了脑后,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挺帅。 难得看到他嘴角也挂着淡淡的笑。 察觉到他的眼神看了过来,陶知晚匆匆收回视线。 两个人的目光并没有对上。 「求婚求婚求婚求婚!」一群人开始起闹。 蔻一心穿着雪白的婚纱,坐在床正中,眼含热泪地看着徐义昭。 只听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举着鲜花,脸红激动地大声道:「老婆,嫁给我吧!」 女方这边说不行,集体喊着要考验。 于是就到了游戏环节。 男方这边也早有准备,徐义昭的远方表哥表弟们都是他的智囊团,一群人出谋划策,不在怕的。 很快徐义昭就被蒙上眼睛。 陶知晚她们纷纷把「道具」摆出来,讲好规则后就让新郎开始摸。 只给他三次机会。 第一次,徐义昭摸到了蔻一心的高跟鞋,于是当着众人面就放在嘴上亲了亲,场面又又噁心。 第二次摸到了一条黄鳝,徐义昭在众人的闹笑声中,鬼哭狼号地和它接了个吻。 最后一次机会了,蔻一心的小手都主动伸过去了,徐义昭这个瞎子还是摸不到。 有人想要逗新郎,忽然就把陶知晚推了过去。 把她和蔻一心的手放在一起,让新郎摸摸看,哪个是新娘。 陶知晚看了看蔻一心,蔻一心忍着笑,用口型对她说:「来嘛来嘛。」 周围起闹的人也多。 陶知晚没办法,只好把手伸了过去,正好徐义昭摸了过来,一下子就握住她的手。 一旁的江愿嘴角微沉,脸色变得很难看。 「怎么这么墨迹啊老徐?到底是不是你媳妇儿啊?能不能摸出来啊!」 「当然能摸了!」徐义昭「啧」了声,又捏了捏陶知晚的手指,陶知晚可太膈应了,下意识就往回缩,结果被徐义昭用力一拽,「媳妇儿你躲什么!!」 所以人都哈哈大笑。 陶知晚脸色尴尬,蔻一心自然也看出来了,她装作生气,赶紧开口道:「徐义昭,你去死吧!」 徐义昭立刻扯下眼罩,看到自己正扯着陶知晚的手,差点没吓吐血,「蹭」的一下就松开了,自己还特委屈。
第43页 「好了好了,输了就接受惩罚啦!」 摄影师提议:「那就让伴娘来罚吧。」 蔻一心:「枝宝,上!出个难点的题,累死他!」 可陶知晚事先也没有准备,一时间也不知道出什么题好。 这时徐义昭的大表哥突然站了出来。 他笑着说:「罚什么呀?你们这规则不是说摸到什么亲什么嘛?那摸到伴娘自然是亲伴娘就好咯!」 「没毛病,亲伴娘!亲伴娘!」男方亲属一块起闹。 这玩笑可不好笑,陶知晚脸上很快就挂不住了,蔻一心也极度不爽地瞪了眼徐义昭。 徐义昭也吓死了,赶紧说不行不行。 「开玩笑开玩笑,新郎哪能亲伴娘呢?我的意思是,新娘找人帮忙考验咱新郎,咱新郎也可以找人帮忙亲伴娘啊!我说——你们有谁愿意站出来帮新郎亲伴娘的嘛,伴娘可是个大美人儿哟!」 后面的男人纷纷举手:「我我我!!」 一时间,「亲伴娘」的唿声响彻整个房间,大有不亲不行的架势。 有个脖子戴着大金鍊子的男的站出来,表情特猥琐地盯着陶知晚,嘿嘿道:「那我就不客气喽。」 他笑嘻嘻地搓着手,边说边向陶知晚靠近。 陶知晚吓得立刻后退几步,连今天穿的高跟鞋也忘了,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差点跌倒。 最后直接跌进墙角。 她脸色惨白,蔻一心也好看不到哪去。 知道有些地方的婚礼风俗不太好,可没想道这么低俗的让她遇着了。 「徐义昭!」蔻一心给了他个眼神,让他赶紧想办法。 可徐义昭哪里拦得住,这些远房亲戚平时和他都没怎么打过交道,好多人都是小时候见过两面,长大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的。 大金鍊子已经在众人的起闹声中来到了陶知晚跟前,陶知晚手捂着胸口,吓得眼睛都红了。 蔻一心在心里骂了句傻逼,掀起婚纱就要从床上跳下来。 就在这时。 大金鍊子的后脖领子被人用力一薅,整个人朝后重重一甩,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一抹高挑人影从他身上毫不留情地迈了过去,带着一股子森森寒气,瞬间抵在陶知晚面前。 江愿双手捧起她的脸颊,众人睽睽下,俯身向下,在陶知晚的额头落下深深一吻。 「咔嚓咔嚓——」摄影师眼疾手快地拍了下来。 陶知晚猝然睁大眼睛。 !!!! 几秒钟后,江愿按了下她的后脑勺,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她。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推向了高潮。 不明白真相的吃瓜群众纷纷震惊,「操,这伴郎太勐了!」 他们可不管谁亲,只要亲到就行,主要就是为了瞧个热闹,现下这关就算过去了。 「好了好了,伴郎替新郎亲了,都别闹了啊!!」摄影师指挥大家,「赶紧的,给新娘穿鞋,婚车都到楼下了!」 徐义昭闻声,立刻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单腿跪在自己媳妇儿身边,「媳妇儿,你抬抬脚,老公给你穿鞋。」 蔻一心把腿从婚纱裙摆里伸出来,戳到徐义昭脸前,小声嘟囔一句,「晚上收拾你。」 …… 淮海那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亲朋好友已经入座,现下就等新郎新娘入场了。 回淮海的路上,新郎新娘自然是坐一辆车,其他人则随便坐就行。 不知是故意还是怎的,伴郎伴娘被安排进了同一辆车。 陶知晚先坐进来的,当她发现随后进来的人是江愿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尤其是听到关门声。 想及刚刚那个额头吻……虽然知道他是在救场,但还是…… 陶知晚的脑袋里简直乱的要死。 于是她干脆装死,头一歪,假装睡着了。 可偏偏,微信消息不停地往外弹,一路上几乎就没停过。 都是蔻一心发来的。 手机一直在她手心里震动。 要是一直这么响下去,再装作听不到好像就不太合适了…… 可是如果睁开眼的话,岂不是要和他说话。 崩溃了,真的崩溃了。 陶知晚闭着眼睛,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愿歪头看了她一眼,直接从她手里把手机拽了出来,调了静音,又丢回她身上。 陶知晚:「……」 江愿:「不吵么?」 陶知晚只好开口:「我……」 「睡吧。」 说完他就别过了头。 第20章 迟夏 车队准时到了云顶。 云顶是淮海市逼格最高的酒店, 婚礼设在顶楼星光厅。 陶知晚她们到的时候,里面的亲朋好友都已经坐的差不多了。 孙明威、孟慕洋、周思彤……好多高中同学也都来了。 除了孙明威和孟慕洋以外,很多人是头一次见到回国后的陶知晚, 于是,免不了一通寒暄。 不过陶知晚还要去帮忙,而且伴娘也有很多任务在身, 坐不了多久,因此没说两句就匆匆赶去了化妆间。 她走后,很多同学都在感嘆她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有人捅了捅周思彤的胳膊,故意揶揄:「哟,大班花是不高兴了么?」
第44页 周思彤:「我为什么不高兴?」 「我还不知道你?你今天过来不就是想见那谁么, 陶知晚回来了, 你怕自己没戏了呗。」 「你无不无聊?」周思彤道:「我跟蔻蔻关系也不错,单纯来随份子的不行么?」 「是么,这么单纯呀, 是谁一来就追着孙明威问愿哥到底来不来的,不过人家都分了六年了,都说破镜难重圆,你也别太担心。」 这边的八卦引来了孟幕洋, 「说什么呢?什么分手六年?你分手啦?哥给你介绍新的啊,喜欢什么口味的跟哥说说。」 那女生斜他一眼,「愿哥那样的,有吗?」 「不是我说你啊妹子, 你这不为难我吗?你瞧瞧咱这周围有几个愿哥那样的,愿哥就是天上人间独一份!」 「那就愿哥, 能介绍不?」 「这……咱也不知道愿哥是不是单身啊……」 「愿哥就是单身也瞧不上你,愿哥口味一直没变过, 你赶紧照镜子看看自己行么?」孙明威补刀。 气的女生朝他身上丢了盒烟。 孟慕洋倒是挺好奇:「嗯?愿哥什么口味呀?」 「晚姐那样的呗!」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思彤突然开口:「他还喜欢陶知晚?」 孙明威看了她一眼,没正面回答她,只告诉她三字,「你没戏。」 「等等等等,你们说——」孟慕洋脑子有点转不过来,「陶知晚……和愿哥,他俩……谈过??」 音乐响起,司仪走上舞台,拿起话筒,对着台下宾客说婚礼即将开始。 没人搭理孟慕洋的弱智问题,所有人纷纷回到自己座位,等待仪式开始。 …… 徐义昭给蔻一心准备了一个惊喜。 音乐响起,他唱着歌走向舞台,走向站在正中身披婚纱迎接他的新娘。 陶知晚离舞台最近,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样正式的婚礼,璀璨的灯海下,徐义昭唱着跑调的情歌,一步步走向眼里闪着泪光的蔻一心,陶知晚望着这样浪漫的画面,胸腔中泛着一股酸酸涩涩的感动。 那歌词竟然那么贴切、那么动人—— 曾在我背包小小夹层里的那个人 陪伴我漂洋过海经过每一段旅程 隐形的稻草人 守护我的天真 曾以为爱情能让未来只为一个人 关了灯依旧在书桌角落的那个人 变成我许多年来纪念爱情的标本 消失的那个人 回不去的青春 忘不了爱过的人才会对过往认真 只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分离 这简单的话语 需要巨大的勇气 没想过失去你 却是在骗自己 最后你深深藏在我的歌声里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 最后,徐义昭颤抖着掏出一封信,当着全体宾客的面流着眼泪念了出来:「……一心,我喜欢你,从高一开学第一天就喜欢上了你,你总是留着短头髮,热心肠……班上的男生都把你当兄弟,可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公主……」 「为了能够引起你的注意,我总是故意逗你,欺负你,惹你生气……」 陶知晚默默听着,脑海里不知不觉就浮现出了高中生活的画面…… 虽然坐在她前排的两个人,每天不是打架,就是互怼,但是只要蔻一心趴在桌子上睡觉,徐义昭就绝不会打扰他,就算憋不住了要去厕所,也只会从后面的桌子上跳出去。 还有件很有意思的小事,有一次蔻一心迟到了,来不及买早点,干脆就不吃了,可第一节 下课,她的书箱里就多出了一份牛奶和面包,当时,陶知晚也正在喝那个牌子的牛奶。 寇一心就说谢谢小枝枝。 当时陶知晚还一脸懵逼,现在回想起来,她全明白了。 想到这些,陶知晚笑了,尤其看到蔻一心和徐义昭在舞台上幸福拥抱在了一起,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舞台的另一边,江愿将视线从对面收回。 「江愿。」有人在一旁喊他。 他扭头瞥了一眼。 「你刚刚……是在看陶知晚吗?」周思彤走上前,来到他身边,「你应该不喜欢她了吧?她当初那么对你……」 「你谁?」江愿不耐烦打断,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台上,到了新娘送捧花的环节。 蔻一心:「今天,我要把捧花送给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闺蜜,我希望她能早日找到属于她的幸福。」 主持人请陶知晚上台。 陶知晚接过鲜花,和蔻一心抱了抱,然后主持人採访她:「请问这位漂亮的小姐姐,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的?」 下面很多男士开始起闹。 这问题挺让人尴尬的,知道陶知晚是个社恐,蔻一心抢着把话筒拿了过来,正好她看到舞台下的江愿正往孙明威那桌走,她灵机一动,笑了笑,替陶知晚回答道:「我闺蜜喜欢帅的、拽的、还得专一的,最好还有点自己的小生意,比如开个餐馆啊酒吧啊什么的……而且我闺蜜人特好,长的漂亮,学歷高,性格还特温柔,在场有符合条件的男士,一定要加油哦。」 蔻一心讲完话,江愿就扯着嘴角笑了下。 「愿哥,你怎么了?」孙明威觉得愿哥挺可怕的,突然过来找他戒菸,拿着烟又莫名傻笑是几个意思?
第45页 「愿哥……给你根烟而已,不用开心成这样吧?」 江愿抬起头,把烟叼进嘴里,捏着孙明威的下巴使劲晃了晃,「敢跟我阴阳怪气了,嗯?」 「哪里哪里。」 …… 云顶的酒席一共二十多桌,新郎新娘敬酒的时候,陶知晚负责跟在后面,拎着新娘的包包收红包。 江愿则负责帮新郎倒酒,有时候再帮忙挡一下,不过酒也都提前换成了水,所以不用担心会喝醉。 不过没一会儿江愿就感觉累了,他招唿孙明威过来替他,然后就走了,徐义昭也没说什么。 毕竟是少爷身子,能来当伴郎就已经给足他面子了。 陶知晚眼看江愿坐电梯下了楼,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过她也没多想。 一圈儿下来,累的够呛。 尤其陶知晚还穿着高跟鞋,虽然不是特别高,但因为陶知晚很少穿,所以就不是很习惯。 蔻一心吃饭的功夫,陶知晚去了厕所补妆,顺便透透气。 结果刚一出来,就看到靠在水池边的江愿。 他低着头,一只手揣在西裤的口袋里,西服扣子散开,衬衫抻了出来,另一只手里竟然提着一双女士的平底鞋。 表面镶着水钻,很高级的银灰色,也很漂亮。 人看起有几分散漫不羁。 看到陶知晚出来,江愿直起身,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蔻一心让我给你送的。」 「哦,好。」陶知晚伸手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但江愿却始终没有把鞋递给她。 幽昧光线下,他嘴角叼着烟,半蹲在她面前,将平底鞋放在地上,伸手握住了她脚踝。 「抬脚。」 「我……我自己来。」犹如触电一般,陶知晚的小腿下意识抖了一下。 但很快有被他握稳,他声音依旧寡淡,「你确定裙子可以蹲下?」 这双鞋有点类似芭蕾舞鞋的样式,脚腕处有两条黑色飘带,大抵是需要绑起来的。 陶知晚的裙子……确实不太好蹲下。 「抬脚。」这时,江愿已经将鞋抵在了她脚边。 陶知晚一手扶着洗手池的边缘,只好将脚抬起。 他将她脚上的高跟鞋脱下,又亲自把平底鞋为她换好。 黑色的绑带在细瘦雪白的脚腕上缠了几绕。 「这么瘦。」指的是她的脚腕。 但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陶知晚把垂在眼前的长髮别在耳后,轻轻咳了一声,「还行吧。」就当是夸她了。 她把脚放在地上踩了踩,「挺合适的。」 再次说了声谢谢。 江愿倒没说什么,起身后便去了隔壁的男厕所。 紧接着,陶知晚听到里面传来打火机滑盖的声音。 换上平底鞋后,人是放松了下来,可陶知晚的心,却一点也没感觉到,反而变得更紧绷了。 她抬起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颗爆红的番茄。 # 当晚,闹洞房结束,陶知晚最后一个离开。 蔻一心紧紧抱着她:「爱你,枝宝。」 「我也爱你。」 蔻一心笑着捏捏她的脸,把手机拿出来,给她看了一条微信。 是江愿发给她的,就是酒席的时候,问她陶知晚现在的脚码。 所以,他中途之所以离她,是专门为她买鞋去了。 「枝宝,这次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年离开的真正原因了?」 蔻一心摇着她的手,几分撒娇和遗憾:「我是真的觉得江愿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从来就没有放下下,而且你也没放下他不是吗?你知道两个相爱的人能在茫茫人海相遇有多难么?既然彼此喜欢,就不要错过,好不好?」 「到底什么原因嘛?」 陶知晚低头看着鞋子上的水钻,大脑一直处于放空的状态。 其实,她早就知道江愿没有放下了。 那天,在他的衣柜里,她看到了曾经属于她、却被她抛弃的东西。 那本该躺在垃圾桶里,或者早已不该存在这个世上的东西,如今还干干净净地躺在他的衣柜里,像宝贝一样收藏着,那时她就已经知道,他没有放下了。 但知道这些,比知道他放下、或者有了新的恋情还要令她难受。 陶知晚抬起头,几分玩笑的语气,「告诉你跟告诉大喇叭有区别吗?」 「……」 「好了,你老公还等着你呢,春宵一刻值千金,赶紧入洞房吧,乖。」 蔻一心撇撇嘴,不过也看出她累得不行,就不再墨迹她了。 「行吧,那你叫车了吗?路上小心啊。」 「放心吧,老陶接我,走了。」 这两天实在太累了,陶知晚一进家门,洗完澡就直接倒头大睡。 睡了一个昏天黑地。 转天一早,陶知晚吃了早饭,又和学校请了一天假,专门去了趟陵园看妈妈。 她妈的墓地在远郊的青萍山上,自驾过去要两个多小时,陶知晚吃了早饭就出发,终于赶在中午前到达墓地。 「妈,我来看您了。」 她半蹲在她妈的墓碑前,一边清扫灰尘,一边和妈妈聊天。 照片上是一个十分美丽大方的女人,她有着一头洋气的捲髮,大眼睛,高鼻樑,笑起来明眸皓齿,很有一股英姿飒飒的气质。
第46页 陶知晚和她长得很像,但却比她更温柔秀气一些。 「我跟老陶都挺好的,林姨把老陶照顾的都胖了一圈……泰勒叔叔也挺好的,我回国的时候,她正在和一个法国女郎约会,对了,妈,我已经毕业回国了。」 陶知晚把鲜花和贡品一一摆好,「我身体也挺好的,每年都有体检,一切都很正常,在国内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答应您的我都做到了,您在那边也别再操心……」 「妈,我很想你……」 陶知晚坐在墓碑前,望着妈妈的照片,不停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她哽咽着说:「你看,六年很快就过去了……所以十年也会过得很快,医生说,如果十年内我没有发作,以后会发作的机率就会变得很小很小,最危险的就是这四年啦……」 「不过我相信我会没事的。」 「请保佑我吧,妈妈。」 陶知晚擦干眼泪,就这样,在和煦的山风中,沐浴着午后的阳光,默默陪着妈妈坐了一个下午。 第21章 听夏 新学期开始, 同学们很快进入了状态。 陶知晚也不例外。 有时候起的太早,路上没有卖早点的,陶知晚就会买包饼干凑和一下。 她最常买的是「手指饼干」, 因为脆脆的,很香。 一般在早自习结束后吃掉。 但是每次,江愿都会用一种很嫌弃的眼神看着她。 「你……你吃么?」她恭恭敬敬地把饼干递了过去。 反正跟他做同桌, 陶知晚已经认命了。 「陶知晚,你知道你像什么吗。」江愿单手撑着下巴,靠在窗台边,眯着眼睛看她。 「不知道……」 」仓鼠。」他竟然这样形容她,「咔咔咔的, 好吵。」 说完就烦躁地塞上耳塞。 「……」 陶知晚则默默把饼干收了起来。 以至于后来, 每次吃饼干的时候,陶知晚都会用热水泡软后再吃,就是怕发出声音。 有一次, 江愿看了她很久,看着她把饼干伸进冒着腾腾热气的水壶盖里,蘸了蘸水,再轻轻含入口中, 他突然凑到她脸前笑了。 「陶知晚,」他逗她,「你怎么这么乖啊?」 ! 陶知晚脸红了一节课。 # 最近几日,校园里到处流传一个传言。 说是最近, 学校后门的小胡同里经常有外校男生组团打劫他们一中的学生。 一中学生是出了名的「老实」「书呆子」……附近的学校也有好几个,传言也没说具体是哪个学校的。 但据说, 那几个男生都很屌。 传言越传越凶,很多女生都很害怕, 放学也就不再敢走那条小路。 但那条小路却是陶知晚每天骑车上下学的必经之路。 其实也不算必经……只不过,如果绕路的话,要骑很远很远,到了家就会耽误学习的时间,因此,这条小胡同就很关键。 她不太想绕路,于是就只能硬着头皮走。 这天,她正惴惴不安地骑进小胡同里,突然一道人影闪过,陶知晚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江愿。 江愿一屁股坐在她的后车座上,车身顿时摇摇晃晃,陶知晚迅速扶正车把,好不容易才让车子稳下来。 「你、你干什么!」 「载我回家。」江愿伏身把手里拎着的双肩包往前面的车框里一扔,车子一个不稳差点撞墙上。 好在陶知晚及时拉正了车头。 她简直要被吓死了:「我不会载人,你快下去,快下去呀!」 他好沉,陶知晚的车子又很小,没一会儿就歪七扭八地晃了起来,从没有过带人经验的陶知晚快要吓哭了。 车子即将倒下的瞬间,江愿双脚终于撑在地上,这才没有真的倒下去。 可陶知晚是真被吓哭了,刚才差一点就摔地上了! 她很气,但是质问出口的话,依旧没有什么气势,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委屈。 「江愿,你别再欺负我了,行吗?」 「老子欺负你?你还有没有良心?」他可是特地过来陪她的,自己连车都没骑,一会儿还得公交车回去。 江愿懒得跟她讲,瞧她眼都红了,每次看见他都怕成这样,怎么在别的事上就这么胆大呢? 「这儿附近有打劫的,你不怕?」 陶知晚说我又没钱。 江愿嗤的一笑。 陶知晚:「没钱值得嘲笑吗?」 江愿突然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眯起眼睛左右打量了一下。 「干、干什么……」陶知晚推也推不开。 江愿啧了声,挑眉一笑道:「可是你有姿色啊。」 「你、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陶知晚脸爆红,话都结巴了,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推着自行车就慌慌跑出了小巷。 倒是没忘把他书包扔回他身上。 江愿揉着被砸痛的胸口,看着陶知晚落荒而逃的背影,一个人站在巷子里笑得发颠。 等了那么一会儿,没见到什么动静,他才抬脚走出小胡同。 正好公交站来了辆车,江愿毫不犹豫就跳了上去。 然而从没坐过公交车的大少爷哪里记得住回家的路。 果然跳错了车。 一觉睡到终点站,还是司机师傅把他喊醒的。
第47页 江愿跳下公交,左右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摸了摸口袋……操,今天又忘了带钱包。 夜色下,江愿拎着书包,来到站台前,给孙明威打了个电话。 挂了电话,孙明威打了个飞的立刻过来接他了。 「愿哥,你有病啊?」下了车,孙明威左右看了看,一脸不解。 「你有药?」 「放学喊你你不走,坐公交上这荒郊野岭的干啥来了?」 江愿没理他,上了车,想起什么,「让你查那事儿查到了吗?」 「职高的。」查是查到了,但孙明威不是很理解,「不过他们又没惹咱,咱没事招他们干嘛?」 主要是孙明威听说职高的学生都不太好惹。 「让你查就查,哪来那么多废话。」 孙明威揉揉脑袋,行吧,他闭麦。 江愿:「明天放学,跟我去趟职高。」 …… 陶知晚连着几天从小路回家,一直平安无事,就没再把那个传言当回事儿。 岂料转天就被打了脸。 不仅钱包被劫了,就连她那辆不怎么值钱的自行车,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而且当时还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她们班的班花周思彤。 说来也奇怪,周思彤平时也没怎么和她说过话,这天也不知道为啥,主动说要和她一起走。 陶知晚还告诉她她会走那条小路,周思彤也说无所谓。 于是两个人就一起遇到了打劫…… 对方大概七八个人,全都染着头髮,身上没穿校服,倒是有几个穿着校裤。 陶知晚一眼就认出,那是隔壁新搬来的职高的裤子。 一个穿着花背心的瘦高个手里甩着把摺叠刀,眼神兇狠地盯着她俩,刀子玩得很6。 确实有点吓人。 陶知晚不想惹事儿,赶紧把钱包掏出来,把所有钱交了出去。 可周思彤却死活不给,不仅如此,还破口大骂,扬言要打110。 有个戴眼镜的男的直接上手把她手机给砸了。 还有个看她长得漂亮,言语轻薄她两句,愣是逼周思彤做她女朋友。 周思彤没什么力气,被那男几下推桑进了小角落。 其他人也不管,全都围着瞧热闹。 陶知晚肯定不能坐视不理的,于是鼓起勇气沖了上去。 可刚一抬脚,就被其中一个不良少年推倒在地,胳膊顿时划破一道长长的挫痕。 那少年还拿刀子指着她比划了两下。 陶知晚眼看周思彤被强迫着搂进一人怀里,那人还逼着她亲了自己一口,又猥琐又噁心,他还用手机拍了下来。 竟然还有人鼓掌。 拍完照,那些人把周思彤身上的钱抢走,把她也推到地上,和陶知晚一起。 欺负她的那个男的摇了摇手机,对周思彤道:「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做哥女朋友,以后出门哥哥罩着你,不然的话——」 他不怀好意地笑,警告的语气:「别说出去,否则你的照片嘛,嘿嘿。」 临走时,这群人又想到什么,看向周思彤身边的小弱鸡,这次当真是警告她:「把嘴闭严点,懂?」 估计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几个人来到陶知晚的自行车前,把她车子给砸了个稀巴烂。 人走了,周思彤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衣服,擦擦发红的眼眶,瞬间跟没事人一样。 陶知晚也捂着发麻的胳膊爬起来。 「我们去告诉老师吧?」 周思彤笑死了,「大姐,他们打劫不是一天两天了,学校要管早就管了好吗?」 虽然陶知晚觉得不是这样的,但也没跟她继续掰扯,既然不能告诉老师,她又说,那我们就去报警。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说完周思彤就一个人走了。 这天,陶知晚推着坏掉的自行车,很晚才到家。 她手划破好大一道口子,当时没觉得疼,上了药以后,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一晚上没睡好觉。 转天来到教室,蔻一心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她那双通红的肿泡眼。 「昨晚看小说哭了一整夜?」 陶知晚赶紧低下头,揉了揉眼,心虚地嗯了声。 蔻一心:「大热天的,你校服外面套个长袖干什么?」 「我……我不热。」 说着江愿和徐义昭就来了。 江愿手里还拎着豆浆包子,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声音嗡嗡的,让她躲开。 陶知晚赶紧起来,让他进去。 她偏着头,表情怪怪的,江愿顿了下,歪头看她一眼,「抬头。」 陶知晚小声说你快进去。 「我让你抬头。」 陶知晚只好抬起头,还尴尬地笑了下,「红血丝是因为失眠……」 江愿目光从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移到胳膊。 从刚刚开始,她的胳膊就故意背在后面。 大热天的,竟然还穿着长袖。 「手怎么了?」他嗓音愈发阴沉。 陶知晚不想隐瞒,大方掀起袖子给他看了一眼,也给一直扭头盯着她的蔻一心看了一眼,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昨晚失眠,早上迷迷煳煳摔了一跤,不小心磕的,连车都摔坏,送去修了。」 「好可怜啊枝宝。」蔻一心想看看她的胳膊,陶知晚说没事儿。
第48页 坐好后,她又偷偷看了江愿一眼。 挺巧,江愿也在看她,而且是光明正大。 陶知晚嘿嘿一笑说:「真没事儿。」 「确定?」 这个语气……陶知晚一时语噎。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周思彤忽然回过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陶知晚用余光看到,立刻缩回脑袋,点了点头。 「嗯。」 一下课,她就收到了周思彤的手机简讯。 周思彤先出了教室,没一会儿,她就悄悄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楼道,又特地往下走了一层,在拐角处停下。 周思彤转过身来再次警告她:「不许把昨天的事情说出去,任何人都不行,明白吗?」 陶知晚想了想,「我还是觉得咱们应该告诉老师,不然他们三天后找你的话,你怎么办?」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我会找人收拾他们的。」周思彤瞥了陶知晚一眼,想到刚刚江愿看她时的眼神就很不爽,她语气变得更凶,「还不滚!」 陶知晚从楼道里出来,刚一迈进走廊,就吓了一大跳。 江愿正抱着肩膀倚在旁边的墙上。 他、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可她还没开口问,江愿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后,什么都没说,直接就走掉了。 陶知晚很懵。 她回到教室的时候,江愿还没回来。 奇怪的是,上课铃打响以后,他还是没有回来。 问徐义昭,徐义昭也不清楚。 关键是,还节还是老曹的课。 开课十分钟后,江愿还没有回来,气得老曹拍桌子,「谁知道他去哪了?孙明威!」 孙明威吓得一激灵,「老师我我不不知道啊!」 「班主任的课也敢逃?反了天了!」 陶知晚歪头看着他的桌子,书包什么的都还在,她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放向窗外…… 所以他是去哪了呢? 这天直到放学江愿都没有回来。 转天一早,刚一走进教室,蔻一心从门口就急忙拦住了她。 「枝宝!出出大事儿了!你听说了吗?」 「什么?」 蔻一心靠在她耳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刚从楼下跑上来,这会儿还喘着粗气,她小声告诉她:「听说愿哥住院了。」 陶知晚:「怎么回事儿?」 「我也是从小道消息听来的,前一阵不是有外校的打劫咱们一中学生么?愿哥就替咱们学校出头教训了他们……昨天下午,愿哥之所以逃课,就是去职高找那几个小子算帐了,一挑八啊!我的愿哥实在太牛逼了……」 但是具体情况是怎样的,蔻一心也不太清楚,后来还有人说江愿不是一挑八,而是挨家挨户上门找的他们,是单挑,打完最后一个才跪的,就倒在路边,被路人发现送上的救护车。 总之这件事很快就在整个校园里传的沸沸扬扬,而且版本很多。 所以很快学校就下了命令,禁止所有人再讨论这件事。 但大家怎么可能不提呢?据说这件事在职高也闹的很大,也引起了他们校方的注意,决定要将这件事彻查到底,外加那几个学生每个身上都有「前科」,所以很可能全部面临退学风险。 至于江愿打架这件事,因为是在校外,所以一中这边最后还不好下结论。 周五下午,班级以孙明威为首的一群人商量着放学后一块去医院看愿哥。 「你去不?」蔻一心报了名以后,转过身问陶知晚。 陶知晚正在做作业,她微微一怔,随后摇了摇头。 「不了,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好吧,那我们去啦,有什么话需要我给你带到不?」 「没,没有的。」陶知晚低着头,继续抄笔记。 蔻一心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地啧了声。 她拍了拍陶知晚,又朝后努努眼,让她看前面。 陶知晚抬头看过去,就只看到了周思彤,此刻她正在照着小镜子给嘴唇涂唇蜜。 她今天没穿校服,像是专门打扮了,穿的挺漂亮。 蔻一心道:「我听说她前一阵就被职高那几个不良少年欺负了,愿哥为了她才去找那些人单挑的……你说他俩私底下不会有什么吧?」 陶知晚收回目光,继续抄笔记。 她说不知道,而且说的很小声。 # 病房里,所有人都在起闹,周思彤被推到江愿面前,一脸娇羞。 「那几个混蛋都跟我道歉了,谢谢你。」 「奥。」江愿大大咧咧地躺在病床上,左腿吊着石膏,额头上还缠着一块纱布,他没什么心思地敷衍一声,视线从众人扫过,最后看向徐义昭,「后面还有人么?」 「没了啊,哦对了,李扬!那小子今天有事儿来不了了,不过他可是专门买了果篮孝敬你。」徐义昭说着,剥了个好剥的香蕉给他递了过去。 江愿看都没看,很烦,「滚吧都,老子累了。」 正好护士姐姐进来输液,看到这么多人直皱眉,没两分钟就把人都轰走了。 周思彤最后一个离开,她恋恋不捨地回头看他,「那我改天再来看你,你好好养伤。」 江愿歪七扭八地蒙在雪白的大被子里,自然没回话。 他爸妈都在国外,这边只有一个保姆照顾他,送完同学们,保姆回到病房,一进门就对少爷说:「刚刚在门口遇到个小姑娘,一直偷偷往里探头,我让她进来她又不进,只把这个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你……」
第49页 话没说完,江愿就唿啦一声扯开被子,保姆正好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他床边。 是一本笔记,还有一包大白兔奶糖。 「人呢?」他问。 「刚走……」 江愿直接撕了手背上的胶布,把正在输液的针一拔,立刻从床上「出熘」下来。 他单腿蹦到门口,拄着立在门框旁的拐杖,火急火燎地往外面走…… 保姆刚去了个厕所的功夫,少爷人就不见了。 追出去一看,好傢伙,人正拄着双拐一瘸一拐往楼梯口走,她急道:少爷,你还不能下床呢!哎呦,慢点!慢点……」 好不容易追到电梯间。 江愿一动不动地望着两台电梯同时沉默向下的箭头。 两分钟后,他几分失落地转过身,拖着疼的要死的大腿往回走。 这时,旁边的消防通道里隐约发出两声轻微的咳嗽。 虽然很轻很轻……但足以让他动作一僵。 江愿歪过头,透过门缝,清晰看到了某人校服的一角。 陶知晚刚才不小心撞到胳膊,又被头顶抖落的灰尘呛了一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现下她摒住唿吸,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被江愿发现她躲在消防通道里。 只盼望他能赶紧走,快走走。 但为什么他还不走啊啊啊 江愿向前走了两步,却没推开门,而是把拐杖立在了一边,背靠在一旁的墙上,抱着肩膀闭起了眼。 他唇角不知不觉上扬。 两个人都在互相较劲儿,谁也不先开口。 最后是陶知晚败下阵来。 主要是怕他在外面站那么久,受伤的腿受不了。 陶知晚推开门,走了出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他。 她露出「意外」的神色,「好、好巧呀。」 「怎么?」江愿懒懒掀开眼皮,看着她,「你不是专门来看我的?」 紧接着他又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包大白兔奶糖,上面竟然还贴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江愿眯眼念了出来,「江愿,谢谢你……」 「别别别。」陶知晚真的觉得太丢人了,她当时为什么会脑抽贴个便利贴给他呢?好吧,这下她只好承认,「我……就是来看你的。」 「奥。」某人这才将奶糖塞回口袋,不过,他还是勾着唇角,笑,「看我怎么还偷偷的啊,这么胆小?」 还逗她?! 「我走了。」陶知晚扭头就要走,脸和脖子都快红透了。 结果刚一转身,江愿就突然上前拽了她一把。 「小心!」没有拐杖的支撑,外加重心不稳,江愿的整个身子都倒在了她身上。 陶知晚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紧张查看他的腿:「你没事吧?」 「有事呢。」他故意把脸埋在她颈窝里,闷笑,「不过——」 男孩抬起头,顿了顿,突然凑到她耳边,亲昵撒娇道,「你要是能亲我一下,我就没事了。」 第22章 迟夏 寇一心婚礼回请定在下周三。 不过那天陶知晚下午有课, 她不想折腾,就说不去了。 「咱们中午吃,不耽误你下午课, 来嘛来嘛。」 蔻一心微信狂轰乱炸一上午,最后,陶知晚只好答应。 出门的时候让她把地址发过来, 陶知晚告诉她,她最多也就坐一会儿,呆不了多久,下午回去还要备课。 地址很快就发到她手机, 可陶知晚怎么也没想到, 地点竟然定在了江愿的酒吧。 【大中午的在酒吧吃饭?就没有别的地方了?】 【有优惠嘛】 陶知晚信她个鬼。 中午, 酒吧人不是很多,所以蔻一心他们那一群人就很显眼。 今天蔻一心请的都是她和徐义昭的大学同学,没有高中的, 陶知晚走近看了一圈,除了蔻一心和徐义昭以外,没发现别的熟人。 不过这些有的已经在婚礼见过了,所以也算脸熟。 陶知晚过来的时候, 正有人问蔻一心打算去哪度蜜月。 蔻一心和徐义昭腻腻歪歪地坐在沙发正中。 「还没想过,我想去跳伞,但老徐想去滑雪……哎枝宝来啦?坐这儿坐这儿!」蔻一心招唿陶知晚坐下,给她打开一瓶汽水。 陶知晚和周围人点了点头, 坐在一边,拿起汽水喝了一口, 「你聊你的,别管我。」 有徐义昭招待他们, 蔻一心就也没再管,她把鸡块薯条都推给陶知晚,「你还想吃什么?我再点。」 「挺多的不要了。」早知道来吃油炸食品,陶知晚根本就不来了。 蔻一心坏笑着捅了捅她。 「干什么?」 她朝她挤了挤眼,「愿哥在吧檯那儿呢。」 陶知晚回头看了眼,果然看到江愿,此刻他正侧身跟调酒师聊天。 陶知晚正过身来默默吃鸡块…… 「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少跟我装。」蔻一心哼了一声,「对了,你知道愿哥给我俩随了多少份子钱吗?」 「多少?」 「88888」 「……这么大方。」陶知晚噎了一下,「那你俩怎么还不请人家过来吃饭。」 说完她就闭了嘴。 怎么搞的好像她特别希望他过来一样…… 好在蔻一心没有揪住她的小漏洞。
第50页 她夸张嘆气,「我也想请啊,但愿哥不来,说到底还不是我没面子,要不你帮我请?」 「关我毛钱,又不是我结婚。」 蔻一心看她脸红还不自知就想笑,她举起酒杯,对大伙说:「来来来,喝酒喝酒,我敬大家!」 陶知晚没举杯,她开车了,喝不了。 徐义昭不高兴道:「陶知晚,这就不给哥面子了,怎么着我们夫妻敬你这杯你得喝吧?」 「就是就是。」蔻一心妇唱夫随,「一会儿谁没喝顺路送送你不就得了,这杯可是我和老徐专门敬你的,不喝不合适吧?」 「我真是服了你们。」陶知晚端起杯子,示意蔻一心给她倒上,「就一小杯,我下午还得上课。」 「得嘞。」徐义昭仰头干了,空了空杯子,「我干了你随意。」 陶知晚也干了,同样空了空杯子,「够意思吗?」 徐义昭开心坏了,「太够了!」 不过蔻一心给她倒的酒,本来就倒了一丢丢,徐义昭不知道,她朝陶知晚偷偷挤了挤眼睛。 「走了。」放下杯子,陶知晚拿起手边的车钥匙站起了身,「真得走了,下午还有课。」 「好吧。」蔻一心问大家,「谁没喝酒送送我闺蜜呗,她去淮大,有顺路的么?」 正好,蔻一心有个大学同学也要回那边,他起身道:「一起。」 陶知晚本来想打车的,不想麻烦别人,无奈对方太热情,只好同意。 「那我们走啦。」两个人刚一转身,陶知晚手中的车钥匙就被人一把顺了去。 江愿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手里握着她车钥匙,「我送。」 那位顺路的同学还在纳闷,「你……」 「你什么你。」蔻一心赶紧把他按下,「这没你事儿了,再吃点,待会再走吧!」 她又推了陶知晚一把,「愣着干什么?你还不快走?不是还上课啊!」 陶知晚:「……」 江愿这时已经走到了门口。 陶知晚瞪了她一眼,蔻一心也不装了,笑的贼八卦。 回头再跟她算帐,陶知晚快速追上。 江愿已经在她车旁等她了。 「这个车……你行吗?」陶知晚不确定他能不能开。 江愿:「见过开拖拉机不会开坦克的,没见过开坦克不会开拖拉机的。」 「……」 两个人同时上了车,陶知晚坐在副驾驶,第一时间就拿出手机给他导航。 江愿看她一眼。 「干什么?」为什么用这种匪夷所思的眼神…… 「陶知晚,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 江愿手撑在方向盘上,一字一顿,颇有几分得瑟道—— 「淮、大,我、母、校。」 「哦……」陶知晚默默收起导航,「不好意思,那你开吧。」 江愿对淮大确实很熟悉。 到了学校门口,直接把车开进了教工停车场。 陶知晚都诧异了。 两个人同时下车,陶知晚锁好车,对他说:「谢谢你啊,你怎么回?」 「你不会以为我是专门送你的?」 「?」 江愿双手揣兜,扭头往校园里走,「我找熟人。」 陶知晚想了想,也是。 「不过,你在淮大还有熟人,我认识么?」 「我室友,读博呢。」江愿没太细说。 「……你还有读博的室友呢?」陶知晚很震惊。 但她语气没控制好,话一出口,就好像在说,他这个水平,不配有读博的室友…… 「我不是那个……」 「陶知晚。」江愿似乎也听出来了,「你好像不知道我高考考了多少分吧?」 两人停下脚步,对视。 陶知晚抬头看着江愿……总觉得这人表情还挺嘚瑟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个陶知晚还真知道。 「全校第二。」倒也不必这么骄傲。 「哦。」江愿抬脚继续走,「不是跑路了吗,怎么知道的?」 深秋的梧桐大道,叶子踩在脚下吱呦吱呦的。 「你这么有名,出成绩的时候朋友圈刷屏整一周,想不知道都不行。」陶知晚实话实讲。 江愿闷笑:「原来你这么关心我,连我出现在你朋友圈多久都记得一清二楚。」 「……」 他还可以再自恋一点! 到了篮球场,往左走就是她的办公楼,陶知晚停下脚步,有些疑惑,「你朋友呢?」 江愿:「约的时间还没到,在这等他。」 「哦。」陶知晚点了点头,「那我陪陪你吧,我三点的课,能再呆一会,你朋友几点到?」 「三点。」 ……看来是一点时间不想给她留。 「好吧,你……」这时球场那边有几个女孩喊陶知晚——「小陶老师!」 陶知晚顺着目光看过去,发现这几个女孩都是她的学生,场上正在打篮球的几个男孩也是,女生这会儿正在看男生打篮球,突然瞧见她了。 而且一个个的脸上都很兴奋。 陶知晚微笑着抬手,和学生们打了个招唿。 江愿看了她一眼,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陶知晚「当老师」的样子,说实话,有点意外。 陶知晚的姿态很好。 那几个女生很快跑了过来,「老师,这位是您男朋友吗?」
第51页 她们刚刚就注意到江愿了……妈呀,好帅,好帅啊! 「别瞎说呀,不是的。」陶知晚赶快解释,她站在前面,都不敢回头…… 脸颊火辣辣的。 「哦~」女生们跟着起闹,「那老师你脸怎么红了?」 陶知晚忙说我哪有。 她用手背贴了贴额头,怎么回事儿?还真是有点烫…… 对了,喝酒了,她刚刚喝了一点点酒。 一定是这个原因。 女孩们还在笑,一颗篮球突然朝这边扑了过来。 江愿利落拦下,又给女大学生们帅一脸。 他抱着球,几分嚣张地笑,「你们觉得你们老师配的上我这张脸吗?」 说完,直接从原地投了个三分球。 女生们惊唿哇哦,又大笑:「确实,你脸太大了,我们陶老师确实配不上。」 「厉害啊师兄!打一局不?」球场上的男孩向江愿发出邀请。 竟然还把他错认成了学长……他看起来有这么年轻? 「输了别哭!」江愿几下脱掉外面的冲锋衣,往旁边随意一扔,迈步跑向球场。 「等等……你能打球吗?」陶知晚觉得他疯了,捡起地上的衣服,追上去。 那几个女生把她拦下,「老师别走啊,你留下当裁判吧,别向着你老公哦!」 什么什么…… 现在的小年轻怎么回事儿,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你们玩吧,我上课去了。」陶知晚匆匆把衣服挂在旁边的栏杆上,立刻跑路了。 她走的时候,江愿回头看了她一眼。 嘴角扬了扬,继续打球。 打了几下,热了热身,感觉不是特别激烈,就在场上玩了一会儿。 那件晒在午后阳光下的冲锋衣,口袋里还有半袋陶知晚第一次请他吃饭时送他的水果糖。 打完球后,江愿擦了擦额头的汗,掏出一颗糖含进了嘴里。 场上男生纷纷和他击掌告别,「师兄吃饭去不,我们请你!」 这会儿正好到了饭点。 「我等人。」 男生们也免不了八卦,轰笑着说懂了,「等陶老师吧!」 「嗯。」他吊儿郎当笑。 # 陶知晚的课一直连到了晚上,九点才下课。 天都黑了。 她中午喝了点酒,不能开车,今天车子只能放在学校。 她准备打个车回家。 结果刚一走出教学楼,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江愿。 「你怎么还没走啊?」陶知晚特震惊,黑灯瞎火的,他坐在这里干什么。 他打着呵欠抬起头,双手向后一撑,伸得笔直的大长腿差点把路过的人绊倒。 旁边还放着一个纸袋,像是打包的剩饭。 「这么倒霉啊,又碰上你了。」江愿拎着袋子站了起来,「刚和同学吃完饭,点多了。」 陶知晚:「……」 少爷竟然还有亲自打包剩菜剩饭的好习惯?陶知晚不能理解。 「那你同学呢?」 「回寝室了。」 「那你怎么没走?」 「吃多了,消消食。」 「那你不去熘达熘达,坐这儿干什么?」 「奥。」江愿揉着肩膀,懒洋洋地迈下台阶,「走累了,歇会儿……」 行吧。 江愿回头,状似不经意地问她,「你回家?」 「嗯,不过我得先回趟办公室放东西,再打车……」 江愿朝她伸手:「那我开你车回吧,省的我打车了,钥匙。」 陶知晚愣。 「钥匙?」 陶知晚回过神:「哦,在办公室……」 「我跟你去拿。」 两个人往办公楼走。 回想他刚刚的话,陶知晚总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直到他又语出惊人地来了一句,「你呢,要是想搭我车就说一声,别不好意思,我带你就是了。」 陶知晚:??? 我搭、你的车? 「看我干什么,还不快去拿钥匙。」 「……」 拿了钥匙,两个人来到停车场。 江愿率先钻进车里,鼓捣了半天座椅,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蜷缩在方向盘下,看着倒有点滑稽。 想到他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噼着腿开的车……陶知晚莫名想笑。 她现在脑子其实有点清醒了,刚才真是被他绕到了沟里。 「你……」 虽然还是没说出口,但江愿察觉到什么,很快接话,「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专门等你的吧?」 陶知晚强做镇定:「不是吗?」 江愿把饭提到她面前,嘚瑟地给她看。 「东门卖炒河粉的老闆娘知道吗?外号河粉西施,我念书那阵狂恋我,每次点外卖都得多送我一大鸡腿儿。」 「刚和我同学去吃,老闆娘好久没见我,非拉着我不让走,一直聊到八点多,临走刚还送一夜宵,看了没?」 原来不是故意等她的,是老闆娘不让他走呀。 陶知晚真是信了他的鬼。 车子开到她家楼下,她主动推门下车。 本以为他会把她车开回家的,结果她一回头,人就已经下车走了, 「喂,你去哪?」 江愿头也没回,「回家,不然去你家?」
第52页 「你怎么走?」 江愿摆摆手,没说话。 陶知晚突然想起什么,朝他背影大喊,「你的夜宵!」 「太撑不吃了,不想浪费你就吃掉,嫌弃就扔了。」 陶知晚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 下午课连的紧,她没怎么吃晚饭,这会儿确实饿了……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江愿的背影,朦胧月光下,陶知晚突然抬起脚步,快步追了过去。 「等一下。」 「怎么。」他微微侧身,有些不耐烦地模样,「啰啰嗦嗦的,还有事?」 陶知晚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微微喘息。 「谢谢特地送我,改天请你吃饭。」 特、地。 江愿微微挑了下眉。 「别改天,就明天吧。」 「……好。」 「走了。」他摆摆手,顺手戴上帽子,冲锋衣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那。 被阴影笼罩起来的五官,陶知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觉得,他的嘴角好像动了动。 「再见。」 江愿没再回她,扭头隐入了夜色。 他走后,陶知晚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会儿。 她裹紧开衫,抬头望向头顶的圆月。 陶知晚的脑海,蓦的浮现一个少年站在她家楼下大声朗诵诗经的画面。 那时他无所畏惧。 她也满腔热忱。 就在这片星月交辉的夜色下。 她的眼眸不知不觉中泅满了水光。 第23章 迟夏 陶知晚回到家后, 本来以为大家都睡了,没想到刚一进门就遇到从卫生间出来的林远。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从学校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林远语气很沖。 上次酒吧之后, 这还是陶知晚第一次见他,她还没发火,他倒跟吃了枪药一样, 陶知晚很不爽。 「能,这是你家,你想回就回。」 陶知晚一直想跟他好好谈谈的,前一阵被蔻一心的婚礼耽搁了,今天正好撞见, 不过现在时间太晚, 不是说正事儿的时候。 「正好,明天我跟你一块回学校,有事儿跟你谈。」 林远没理她这茬儿, 他脸上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愿哥送你回来的?」 「?」 林远:「我想了下,除非你能让愿哥当我姐夫,否则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那你不原谅吧,你原不原谅,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 「起开。」陶知晚推开他,往卧室走,不理他莫名其妙的发疯。 林远气得追上去:「愿哥这么好,你真是不知足!」 「砰」的一声, 陶知晚关上房门,直接把他挡在了外面。 洗漱完, 陶知晚坐在梳妆檯前擦脸。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不知不觉迴响林远的话。 江愿……好吗? 她的目光, 不知不觉间垂落在那把带锁的抽屉。 过了一会儿,陶知晚找出抽屉的钥匙,将它轻轻打开。 细小浮动的尘埃,晃晃悠悠散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本黑白猪图案的同学录。 它静静躺在那里。 而她已然忘了唿吸。 很厚很重的一本,她一页页翻看。 看着那些幼稚的祝福语,陶知晚嘴角上扬,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直翻到最后一页,嘴角的弧度才黯然垂了下去 最后一页,被撕掉了,只剩一条光秃秃的书嵴…… …… 高三分文理班的时候,陶知晚买了本同学录,想让大家在上面留个纪念。 本来不想给某人的,结果还是被他抢去了一张。 没想到一写就是好几节课。 其他人都交给她以后,江愿依旧趴在桌子上,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什么。 就几句祝福语……有必要这么费劲么…… 最后终于在放学前把满满当当的一页纸塞给了她。 陶知晚十分震惊,不知道他来那么多话跟她说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在他一脸坏笑的监督,陶知晚颤颤打开…… 定睛一看: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满满一页纸,竟然全是我喜欢你! 不仅如此,在她一脸错愕的表情下,江愿还捉着她的手,在最后一行的空白处,像落款似的,逼着她也写上三个字—— 「我也是。」 # 后来,班长提议在每个人的班服上留下自己的签名,当作纪念。 陶知晚没有班服,江愿就把他的棒球衫脱了下来,给她当作班服。 于是她就让大家在上面签了名字。 某人自然要第一个签。 他把衣服整整齐齐地平摊在书桌上,喵准胸前紧贴心脏的那块位置,提起笔来,哗哗哗地留下五个悍然大字—— 【江愿大魔王】 潦草妖孽,跟鬼画符似的。 写完还随手画了个圈儿。 其他人都不敢写得比他的名字大,也不敢写进圈儿里,于是只能挤在圈儿的周围,有的只好把名字写在袖子上。 陶知晚回忆往事,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声音,是甜糯糯的十七岁的她自己—— 「你写这么大字,挤得别人都没地方了,蔻蔻写哪儿?」
第53页 那人拽着一张二五八万的脸,可实在太过好看,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不管,老子就要霸占你心口。」 圈画上了,还用笔尖警告似地戳了戳:「这块地儿,谁也不准进。」 女孩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忍着说:「你幼稚不幼稚,反正以后也不会再穿。」 男孩吊儿郎当地「昂」了声,满不在乎又有点得意的语气,「不穿也在你心里。」 …… 画面一转,很快就到了高三下半学期。 在她家楼下,陶知晚把江愿送给她的所有东西统统还给了他。 还有他的那件棒球衫。 最后,她把那本同学录拿了出来,当着他的面,将最后一页撕的粉碎。 那天风很大,陶知晚始终低着头,她看不到江愿的表情,只知道有一双冷漠的手亲手接过所有,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他转身离开时,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些东西了。 …… 陶知晚从回忆里抽回思绪。 恍恍惚惚,她想到上一次躲在他家卧室时看到的那个盒子。 深藏在衣柜最深处。 当时像是有什么魔力促使她打开。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她看到了里面的暖水袋、手鍊、围巾、手套……包括那件棒球衫。 所有所有都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原来当年被他亲手丢掉的全都,竟然又都被他捡了回来。 连那页写满「我喜欢你」的同学录竟然都在。 那页破碎的纸张被他用透明胶带一块块拼好,显得无比狼狈。 只是终究缺了一角,陶知晚伸手触摸那缺失的一块,后知后觉,想起这块应该是她亲手写上去的那三个字——「我也是」 …… 当天傍晚,江愿没有回家。 他给徐义昭打了个电话,喊他来「悬想」陪他喝酒。 两个人都喝得有点多。 「服了你,不知道你俩到底什么情况,总之哥们一句话,还喜欢就追回来啊。」 江愿闷声不坑地喝酒,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整个晚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转天一早,陶知晚刚起床,林远就不见了。 不过她也猜到了,不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的是时间跟他算帐。 吃了早饭,陶知晚就到了学校,今天还是下午的课。 上午没什么事儿,她就一直在备课。 下午是节大课,陶知晚细心准备了好久,就怕课上有同学提问时她露怯。 果然,这节来的同学很多,一整个阶梯教室都坐满了。 因为准备充分,所以这节课,陶知晚的状态还不错。 年轻漂亮的女教师,多少沾点同龄人的影子,课堂气氛自然也不差。 同学们也都很给面子。 一节大课,其乐融融地进行了半小时,直到下半场—— 陶知晚正站在黑板前讲解一道没有人会做的英语数学题时,班级里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起闹声—— 「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啊」 笔锋一顿,陶知晚疑惑转身,吃惊地看到江愿从后门一脸泰然自若地走了进来。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江愿穿着一条宽松的水洗牛仔裤,干干净净的休闲衬衫,里面是一件白t,黑色刘海柔柔软软地垂在眼前,一脸惺忪睡意地往前走着。 他这副样子……出现在大学课堂,竟然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比大学生还像大学生。 江愿走到前排,找了个空座坐下,周围女生激动得嗷嗷乱叫。 他勾勾唇,一脸的痞笑,和左边打了个招唿,又和右边打了个招唿,这才将双手抱在胸前,目视前方,挑衅地看着她。 陶知晚忍无可忍。 她厉声道:「同学,你走错教室了吧?」 江愿淡淡:「我旁听。」 陶知晚:「不好意思,我们课堂不允许旁听,而且你也已经影响到其他同学了,请你立刻出去。」 「哦?」江愿歪头看向隔壁,「我影响你了吗?」 妹子一脸春心荡漾,和身后女生齐刷刷摇头:「不影响不影响!」 还有女同学对陶知晚不满:「老师您怎么能这样呢?学校也没有规定不允许同学旁听呀,再说您之前不是还鼓励我们去别的系旁听吗?你是老师,怎么能这么双标呢……」 她双标…… 「就是就是。」附和声此起彼伏。 江愿微微一笑:「老师,快上课吧。」 陶知晚真是被气吐血,全当自己吃了个哑巴亏。 她无视他,淡定下来,捏起粉笔,回过头继续讲课。 「好,这个问题就讲到这里,还有人不懂吗?」 回过头来观察,没人举手,陶知晚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那就——」 岂料就在这时,江愿突然举起了手。 「老师,我不懂。」 陶知晚的眼前,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的眼睛立刻飞出去一把小刀。 但江愿根本无视,不等她开口,就自顾站了起来。 眼睛盯着那道题,口若悬河地讲了起来。 同学们双目崇拜地望向他。 陶知晚也震惊了。
第54页 他说的……竟然说的都对!可他刚刚明明只看了一眼。 关键他三言两语就解完了! 最后,江愿问她,「老师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陶知晚蒙了。 「你这种解法,确实也可以……」 「那老师,您这是不是就属于间接承认,您刚刚的解法,不如我的简洁?」 「……」 一下课,陶知晚就夹着课本和教案,气沖沖地往教室外走。 江愿死皮赖脸追上,「去哪啊陶老师?走这么快干什么?不说请我吃饭吗?」 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哒哒的,陶知晚埋头走路,理都不理。 「欸你这当老师的人怎么还食言而肥啊?」 陶知晚突然停住脚步,深唿吸,尽量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 她转身,礼貌询问:「那您想吃什么呢?」 「听你的呗。」江愿笑,「不过也别破费,食堂就成。」 本来陶知晚也没想破费。 就近去了一食堂,正赶上饭点,人很多,陶知晚找了很久,终于在靠窗的地方找到了一张空桌子,她用书本把座占好。 「一楼基本都是炒菜,二楼是小吃,有各种面,麻辣烫,鸡公煲什么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吃楼下的炒菜,我们食堂的锅包肉——」 「停。」江愿饶有兴致地听了两句后,忽然打断。 「淮大我比你熟。」 「……」 最后,陶知晚只点了一份鱼香茄子,二两米饭。 江愿则毫不客气地用她的饭卡买了三个菜,全是肉。 两个人面对面吃着。 陶知晚吃饭细,不喜欢说话,因此也就没怎么搭理他。 又想到这人故意来她课上让她出丑,她居然还要请她吃饭,心里就怄。 鱼香茄子都不香了。 江愿则边吃边唠叨,话好像永远说不完。 四周闹闹哄哄的,陶知晚想安静吃个饭都不行,对面的声音显得格外聒噪。 「你上课怎么这么没气势啊?」 「我说你两句都不知道反驳的?」 陶知晚抬起头,不可置信看着他。 他竟然、还敢提这茬? 江愿也抬起头看她,同时用筷子夹起饭盒里那只还未动过的奥尔良烤鸡腿,往陶知晚的餐盘里一丢。 「瘦成这样,怪不得谁都能欺负你。」说完用纸巾擦了擦汗。 动作很随意,好像也没怎么把那只鸡腿当回事儿。 而且江愿吃饭特别容易出汗,这会儿手边的餐巾纸已经用了大半包。 可陶知晚却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这只大鸡腿,一时间忘了刚刚要开口说的话。 见她愣神儿,江愿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真有学生欺负你?」 陶知晚还是低着头,没抬起,也没回话。 江愿重新拿起一根新筷子,调了个头,伸过去挑起她下巴。 「告诉我,我罩着你。」 陶知晚推开筷子:「你少来我课上捣乱就行。」 她低头啃鸡腿,而且像泄愤一样,咬得很大口。 江愿特欢乐地笑了两声。 就在这时,突然有几个学生从楼上慌慌张张地跑下来,其中一个正好看到她,立刻冲到她桌前。 「陶、陶老师!二楼有同学在打架!您、您快去看看吧!」 陶知晚放下筷子跟着起身,路过江愿身边,手腕突然被他拽住。 他翘着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成年人打架,老师去有个屁用。」 「何况你又不是班主任,也不是辅导员,瞎操什么心,坐下。」 那同学赶紧说:「告诉了都告诉了,班、班主任正在赶过来,辅导员在外地调研,回不来!」 「行了。」陶知晚甩开他手,「那也是我学生,去看看吧。」 江愿望着一桌子饭菜,被人打扰的感觉很不爽。 可陶知晚已经上去了,他也只能跟了上去。 本以为楼上只是几个同学的口舌之争。 谁知刚一上楼,陶知晚就傻了眼。 入眼便是暴力的一幕—— 第24章 迟夏 一个看起来特狂的富二代, 正将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踹翻在地,他一脚踩着他胳膊,咒骂道:「知道我老子是谁吗?」 「小眼镜」趴在地上痛哭求饶。 「住手。」陶知晚冲过去命令他。 不过她声音素来温温柔柔, 气势显然不行。 围观者越来越多,同学们一看老师来了,自动给陶知晚让出地方。 「富二代」看了她一眼, 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踩着「小眼镜」胳膊的腿也没松开。 「看什么看,一张臭脸!」 话刚落,就被从人群里冲出来的江愿掐着脖子直接按倒在身后的铁皮桌子上。 众人只听「哐当」一声。 江愿:「刚参加完你爹葬礼,满意吗?」 「你他妈……」脖子被江愿单手掐死, 「富二代」五官扭曲, 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江愿眼神犀利兇狠,手劲儿越来越大,眼看那人的脸都要憋青, 陶知晚赶紧让他松手。 「为什么打人?」她严肃道。 「富二代」被江愿松开后,不停咳嗽,喘着大气,他吓得后退两步, 嚣张语气却丝毫没收敛。
第55页 「看他妈不爽。」 那「小眼镜」弱弱道:「老师……我真没惹他……我就不小心碰了他一下……」 「富二代」上来又是一脚,「还他妈敢废话!」 不过这一脚没踢到「小眼镜」,被陶知晚伸手挡了一下。 「老师!」 她体型小,对面又是勐劲儿, 这一下直接把她挥到了一边,眼看就要跌倒, 几个女同学迅速上前扶住了她。 陶知晚痛得五官皱起,「嘶」了一声—— 腿扭了。 「老师, 您没事吧?」同学们七嘴八舌凑上去,纷纷关心她的伤势。 那「富二代」看到陶知晚受伤,下意识向后挪了两步,明显有点慌。 他想说什么,可还没开口,直接就被身后一股蛮力薅着后脖领子拽进了身后厕所。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场上所有人愣在原地。 除了卧槽就是卧槽。 很快,里面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响声,伴随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江愿……」陶知晚忍着疼痛,被两个女生扶到厕所旁,不停唿唤,「出来,别打了。」 「江愿!」 门被反锁,推也推不开,江愿下手多狠,她是知道的,何况这又是在学校,陶知晚转身叫同学快去管理处取钥匙。 很多人回过神儿,觉得越来越不对,里面声音太可怕,全都跟着一起撞门。 保安上楼的时候,厕所门突然开了。 江愿单手拎着「富二代」的上半身,直接将他掼到地上,「富二代」已经鼻青脸肿,肉眼可见的皮肤没有一块好肉。 江愿的左眼角也有一道很细的血痕,虽然不太严重,但是隐隐泛着血珠。 「对不起老师……我……我错了……」富二代趴在地上,对陶知晚道歉,又对那个「小眼镜」说:「我……我承担你的医药费。」 正好保安和班主任过来,把他们两个都带走了。 「小陶老师没事吧?用不上医院看看?」 陶知晚摆摆手:「没事儿,歇会儿就行。」她扶着桌子坐下,看了江愿一眼。 江愿刚从厕所出来,手和脖子都是湿淋淋的,左边眼角的血痕变成了一点淤青。 关键是,气场很低,整张脸都阴沉沉的。 陶知晚盯着他受伤的眼角,没注意他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伸手一拽,抱了起来。 「干什么?」陶知晚一惊。 江愿没说话,众目睽睽下,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她往楼下走,一路上……暗戳戳的尖叫声就没停过…… 「江愿……你到底要——」疯了吧!她以后还要不要在淮大混了? 「闭嘴。」江愿有些不耐烦。 陶知晚微怔,这个语气……好像真的生气了? 但他生哪门子气? 食堂吊顶的光白得晃眼,眼神逆光而上,陶知晚只看到他端正深邃的轮廓,以及绷得紧紧的下颌线。 耳边亦是他胸腔隆隆而起心跳。 片刻后,江愿沉下声来,轻声道:「听话,去医院。」 # 到了车上,江愿小心把她放进副驾驶。 他皱着眉,弯腰查看她脚踝的伤势。 陶知晚躲了一下。 「真没事儿。」 眼角挂着一滴泪,颤颤悠悠,似乎就要掉下来。 江愿伸手抹去。 疼哭了。 「你的眼泪最不会撒谎。」 随后他上了驾驶座。 陶知晚后知后觉,他的车换成了奔驰,空间比原来的车子要大一些。 系好安全带,江愿没有第一时间发动。 陶知晚扭头看他,见他正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她听到徐义昭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三院有熟人吗。」江愿开口就问。 徐义昭有点蒙,「三院?」 三院是淮海市最好的三甲医院,骨科很出名。 徐义昭爸妈都是三院退休的。 「嗯。」 「什么科?」 「骨科。」 「要是找的话肯定有啊……不对。」徐义昭反应过来,「你没事吧?又干架了?」 「打个电话,加个主任号,我这就过去。」 江愿没再废话,挂了电话,看了眼陶知晚身上的安全带,确认系好后就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开得飞快。 陶知晚让他慢点,他也不听。 很快就到了三院。 拍了片子,问题不大,骨头没事儿,就是单纯的扭伤。 「我就说没事儿。」陶知晚被江愿扶着从诊室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兴师动众的,结果就是点皮肉伤…… 「不看你知道没事?」江愿把她扶到候诊区的座位坐好,接过陶知晚伸手递过来的医保卡。 他没什么好气,「老实等着吧,我去拿药。」 「那麻烦你了。」 江愿看她一眼,没言语,走了。 陶知晚觉得这一眼莫名其妙的。 好像她说错什么话似的…… 她说谢谢不应该么。 不知不觉,陶知晚的脸颊,有些莫名的发烫。 刚刚在诊室里,江愿问医生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那老大夫直笑,「不会,不过小姑娘身子弱,再不涨涨肉,以后经常腿疼也说不定。」
第56页 这一看就是在开玩笑,陶知晚压根没当回事儿,江愿却脸色微沉。 好像比她还在意。 老大夫看出来猫腻儿,故意逗他,「我倒有个法子可以不让她疼。」 「什么?」江愿很快问。 「只要出门你就背着你媳妇儿,那不就行了!」 陶知晚:「……」 你你你个老大夫怎么还为老不尊呢! 看俩人都没说话,老头鬍子一撇,没完了,「怎么,这就不愿意啦?」 「愿意啊。」江愿回过神儿自顾笑,「只要她愿意就行。」 …… 「枝枝?」 陶知晚迅速回神,她抬起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阿姨正站在她面前。 「周大夫?」她讶异道。 「真的是你呀,好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周大夫笑眯眯地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 她看到陶知晚脚腕的红肿,「哎呦」一声:「这腿怎么了?」 「扭伤,不要紧的。」陶知晚不好意思地把裤腿挽下来,刚才江愿非要给她揉揉,被她推开了,一直忘了放下来。 「对了,您这几年怎么样,工作还是挺忙的?」 「看看这周围的病人哟,想退休院里都不给我批。」周大夫想到什么,突然凑到她耳边问,「你现在脑袋还会晕么?」 听到这个话题,陶知晚神色不太自然地摇了摇头。 周大夫感慨道:「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你高三那年怎么突然就出国了?」 「我……」陶知晚刚说了一个字,突然看到站在周大夫背后的江愿,她脸色一惊,吓得汗都要掉下来。 「江愿。」陶知晚迅速转移话题,「你回来啦?」 周大夫闻声起身,回头看向身后的大小伙子,「这位是?」 「哦,这是我朋友,是他送我来医院的。」陶知晚帮着介绍,「这位是内科的周大夫,小时候和我家住一个小区。」 「您好。」江愿左手提着一袋子药,伸出右手和她握手。 周大夫乐呵呵地笑,「不错不错,郎才女貌……那阿姨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还赶着出诊,先走了啊。」 「您慢走。」 「……」 周大夫走后,陶知晚尴尬地把手伸了过去,「给我吧。 江愿把袋子递给他,眼神却一直狐疑地盯着她看。 「怎、怎么了?」 「你脑子怎么了?」 刚刚的话,竟然都被他听去了,不过好在她也没说什么。 陶知晚镇定解释,「高中时我不是经常头晕吗?就看了看大夫,没什么事儿,高考压力大,神经衰弱。」 三两句煳弄了过去,陶知晚扒拉几下袋子,问他,「这些药多少钱?自费多少?我转给你。」 江愿说没多少。 「没多少也是钱,多少我也得给你转过去。」说着,拿出手机,「我不喜欢欠钱……」 江愿嗤的一笑,抱起肩膀打量她—— 「陶知晚,你欠我的还少么?」 「……」 「自己上药。」说完踱步到一边,给徐义昭打了个电话。 很快,徐氏夫妇二人就赶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受伤了?」蔻一心连睡衣都没换,一听说陶知晚在医院,披头散髮就奔了过来。 「没事儿,学生打架,我去劝架,误伤。」 蔻一心「啧啧」:「都大学生了,又不是小孩子,他们打架你凑什么热闹,你啊,说好听点是责任心强,不好听那叫多管闲事!」 「我是老师,学生打架能不管么?大学生就不是学生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徐义昭和江愿则来到了厕所。 在抽菸区,徐义昭递给他一只烟。 「你们俩……」 江愿闷声抽了一大口,缓缓吐出。 他突然开口:「你觉得我有戏么?」 徐义昭半天才反应过来。 「有,有有有,绝对有!!」 江愿睨他一眼,轻吐烟圈:「八万八不是白给的,懂么。」 徐义昭明白。 「你放心好了,我和一心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两个人回到候诊区。 徐义昭过去拉着蔻一心就走,「走了走了。」 「啊?」蔻一心正帮陶知晚上药呢,现下一脸懵逼,「你拽我干什么?不送枝宝回家了?」 「笨蛋,有人送。」徐义之昭给她打眼色。 蔻一心拉长语调,立刻哦了声,两个人正要速速撤退—— 这时江愿拿着外套走了过来,「你们送吧,我有点事,走了。」 「不是,大哥,什么情况啊?」徐义昭没搞明白,蔻一心也跟着懵逼。 江愿的外套却已经穿好,他回头看了眼陶知晚,「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陶知晚嗯了声。 在他转身的时候,又喊住他,「等下。」 「怎么?」他侧身。 陶知晚低头,在那一袋子药里,拿出一瓶云南白药,朝他身上丢了过去。 江愿单手抓住。 「给你吧,你眼角……」 江愿哦,把药瓶揣进口袋,也不是很在意。 他这会儿才感到眼角有一点疼的感觉。 走出急诊室大门,徐义昭从后面追上江愿,两人来到停车场。
第57页 「什么意思啊你,这就走了?不是我说,人家正受伤呢,你亲自送她回家,再抱她上楼,孤男寡女的,夺好的机会啊!」 江愿:「我要打算亲自送她,还找你们来干什么?」 「??」 车门打开,江愿坐进去,摇下车窗。 他把胳膊撑在方向盘上,透过透视镜,眼神捉摸不透地盯着眼角的那一点淤青。 片刻后,他有些自嘲道:「看我两天了,再多就烦了。」 「……」 蔻一心开车送陶知晚回家。 俩人要说悄悄话,于是就把徐义昭从车上踹了下去,让他打车回家。 车上,陶知晚一直歪头看着窗外,双手抱着怀里的药袋子,一路沉默。 蔻一心心疼她,「话说那个同学不会报復你吧?不然请几天假吧小可怜。」 陶知晚突然捂住头,把脸埋进了袋子里。 「怎么头也伤着了?」 「没。」她声音闷闷的,不开心的样子。 蔻一心想起什么,「我记得你高三那会儿就总头晕,现在没事了吧?」 「……不太清楚。」提到这个话题,陶知晚的情绪似乎更低落了。 「啥?」蔻一心没太明白,「啥叫不清楚?」 陶知晚抬起头,动动嘴巴,一脸丧气地说:「没事,没事了。」 「你俩真是,他也动不动就头痛,你也是动不动头晕脑涨的,要不说你俩是天生一对!」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逗她开心,察觉气氛不对,蔻一心扭头一看,陶知晚眼角竟然红了,泪珠儿甚至在眼眶里颤颤,眼看就要往下掉。 别提多可怜。 准是又想起了分手那会儿的伤心事。 她嘴欠,就不该提这段。 蔻一心赶紧闭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哭啊。」 第25章 听夏 高二开学一段时间后, 陶大勇领回家一个女人。 十六岁的陶知晚,已经懂的很多事情了,就比如, 就算陶大勇不好意思开口,她也知道这个女人即将成为她的后妈。 「这是你弟弟,小远。」这个女人带来了一个小小的拖油瓶。 小拖油瓶同样躲在大人身后, 用斗牛似的眼睛狠狠瞪着她。 从那以后,陶知晚开始变得不喜欢回家。 江愿不久后出院,每天打着石膏拄着拐杖来上学,他特喜欢这幅拐杖。 有时大爷似地把腿搭在凳子上,把拐杖当武器, 对着那些欠欠「嘲讽」他的一通扫射, 煞有介事,给全班女生逗得哈哈大笑。 不过陶知晚却笑不出来,她最近的心情都很低落。 江愿自然也看出来了。 「你还不走?」放学后, 陶知晚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车子到现在都没修好。 「我在走啊!」江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 「你家也是这条路?」 「怎么?」江愿左右看了看,「这条路写你名字了?」 浑劲儿上来, 陶知晚不想再跟他掰扯。 她转过身继续走。 江愿想了想,将双拐撑在地面,用力一盪,几步就来到她身边。 陶知晚刚想说你不要命了, 紧接着,手腕就被他用力捉住。 他微喘着凑到她耳边说:「心情不好?哥带你去个地方。」 秀气的鼻粱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那一刻, 陶知晚被他肆意张扬的笑容蛊惑住了一般,本能意识下跟着他一起上了路边的计程车。 「师傅, 宏光路聚美录像厅。」 陶知晚扭头问道:「看电影?」 江愿把书包扯到胸前,拉开一小段拉链,陶知晚看到里面露出了影碟的一角。 他拍了拍,挑眉笑:「可以包场,特刺激。」 江愿带的是恐怖片,聚美有小厅可以包场,包场就可以放自己带来的碟。 兴致勃勃来到聚美。 老闆告诉江愿两个消息。 坏消息是,今天小厅有人包场了。 好消息是,人家包场放的也是恐怖片。 聚美老闆和江愿熟,他说可以偷偷放他俩进去,就坐最后一排,反正恐怖片音效夸张,只要不整出大动静,人家应该听不见。 陶知晚忙说不要了,「人家既然包场,肯定是不希望被打扰。」 而且看恐怖片,还要憋着不发出声音,她倒是行……可他行吗…… 陶知晚担忧看向江愿,没想到,他已经开始往里走。 陶知晚只好跟上。 来到后门,正好里面传出一声音效劣质的尖叫。 江愿的拐杖拄在地上发出的声音瞬间被淹没。 陶知晚做贼心虚地埋着脑袋,悄悄跟在他后面一起熘了进去。 厅很小,大概只有五六排,里面黑洞洞,屏幕不是特别清晰,恐怖片的氛围全靠劣质音效烘托。 第二排的位置坐着一对情侣——估计是情侣,看身形估摸年龄和他俩差不多大,再具体就看不清了。 应该就是人家包的场。 江愿拐杖一丢,胳膊突然搭在了陶知晚身上,陶知晚一时没准备,身子一软,差点把他摔地上。 「小心。」她赶紧扶住他,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又很小声:「你干什么?」 「拐杖不方便,你扶着我。」江愿笑的几分无赖,整个人肆无忌惮靠在她身上。
第58页 陶知晚道:「你好重。」 江愿:「你好香。」 好不容易拖着他走到座位前,坐好后,江愿头竟然还歪在她肩上。 陶知晚伸手给他推开,「好好看。」 幽暗中,江愿再次靠了过去,把手伸到她眼前,「看在你刚才扶我的份上,害怕的时候,把手免费给你抓。」 「我不害怕。」 话音刚落,屏幕便闪过一张倒挂的鬼脸,同时前排传来两声鬼哭狼嚎的混合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陶知晚紧紧闭上眼,下意识伸手抓住眼前的手腕。 等她慢慢睁开眼时,手腕主人正笑得发颤。 陶知晚脸一红,赶紧松开他的手。 江愿活动着手腕,啧啧道:「你们女生,都喜欢口是心非的么——」 声音突然剎住,两个人似乎同时想到什么,默契对视一眼。 「刚刚那个声音……」 「你也觉得耳熟?」 江愿陶知晚同时向前看过去。 正好屏幕晃过一道诡异的白光,坐在前排的那两个人也同时扭过头看向对方。 女的说:「你有病啊!没事总掐我大腿干什么?没被鬼吓死都被你吓死了!」 男的说:「我不是故意的,人家害怕嘛!」 女的骂骂咧咧地说了句废物。 后排。 江愿:「卧槽……这孙子……」 陶知晚也震惊了,那、那两个人的声音,竟然好像徐义昭和蔻一心。 他们怎么在这里! 「欸,你干什么去?」 这时,陶知晚看到江愿忽然站了起来,一手扶着椅背,拖着腿一点点挪到第三排。 「别出声。」警告陶知晚的同时,他也在憋笑。 不知不觉他已经挪到了徐义昭身后,摸腰蹲了下去。 一个鬼镜头闪过,同时,江愿伸出手,捅了下蔻一心后背。 蔻一心唰地转过头瞪着徐义昭:「又碰我干什么!!!」 徐义昭大喊冤枉,俩人吼的比电影里的主人公见了鬼还激动:「我他妈没碰你!」 蔻一心明显不信:「再有下次,我锤烂你脑袋!」 徐义昭骂骂咧咧回过头去。 过了几秒,江愿又捅了捅蔻一心的背。 蔻一心腾地看向徐义昭,感觉头顶都要冒火了。 「我真没碰你!」徐义昭把双手从膝盖上拿起,举到蔻一心面前,委屈极了,「我手一直在这儿呢!」 说话间,江愿又同时捅了下他们两个。 蔻一心和徐义昭均勐地一僵。 他俩像个机器人一样,哆哆嗦嗦回过头去,后面空无一人。 下一秒,两个人同时像是意识到什么。 蔻一心和徐义昭的脸色瞬间惨白,俩人几乎以光速尖叫着沖了出去。 江愿躲在椅子后面,坐在地板上,笑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蔻一心和徐义昭「飞」出去以后,陶知晚赶紧直起身,从后排来到江愿身边。 本来想说他太过分了,刚刚蔻蔻吓得哭声都出来了,结果看到江愿歪在椅子上笑的一副天花乱坠的模样,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跟着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江愿突然抬手揉了下陶知晚的后脑勺。 「小傻子,别不开心了。」 # 很快就要到某个被少男少女们「万众瞩目」却又不可明说的节日。 七月七日,七夕,东方情人节。 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荷尔蒙在整个校园蠢蠢欲动。 江愿素来高冷,近日似乎也起了心思。 体育课,孙明威坐在单槓上,望着坐在下面休息的江愿。 「愿哥,后天咱俩咋过啊?」 「谁特么跟你过?」 「你不跟我过跟谁过啊?」孙明威顿了下,忽然卧槽道:「愿哥,你不是脱单了吧?不是,你不是不喜欢咱校这些妖孽吗?」 江愿悠然喝了口饮料,眯眼望着远处的足球场,没说话。 放学铃一打,江愿拎着书包就出了教室,比任课老师还快。 蔻一心只觉得一道影子从身边闪了过去。 「愿哥这是尿急吗?」她回头问陶知晚。 陶知晚摇了摇头,轻声说不知道。 她最近怎么心情不怎么好,蔻一心一眼就看出来。 「小枝枝,最近遇到什么困难啦?要不要跟我说说?嗯?」 陶知晚默默收拾好书包,有些犹豫。 蔻一心:「放学一起走?聊聊?」 也许是蔻一心太过真诚,又或许是她真的急需倾诉,陶知晚收回那点犹豫,感激地点了点头。 她说行。 两个人正背着书包往教室外走,徐义昭突然从后面追上来,赶在蔻一心出门之前,故意挤了她一下。 蔻一心:「你有病啊?」 前段时间两个人在课上打赌,看谁胆大,胆小的那个必须要叫胆大的一声爷爷,于是就跑去了录像厅看鬼片。 没想到那录像厅真的闹鬼,俩人到最后谁也不肯叫谁爷爷。 徐义昭说:「你挡着我路了!」 蔻一心:「我在前,你在后,到底是你眼瞎还是我眼瞎?」 徐义昭故意欠欠地说:「我眼瞎呗,要不我看你都是『天仙』呢!」 一旁做值日的同学听得直乐。
第59页 「徐义昭,你找死吧!」蔻一心拿书就砍了过去,等揍完徐义昭再回过头一看,陶知晚已经走了。 …… 陶知晚骑车进了小区,在车棚里锁好车。 她垂头丧气地往家走,快进楼洞的时候,看到了刚刚从楼上下来的陶大勇。 不是他一个人,林梅笑盈盈地站在他身旁,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的。 他们好像打扮的很隆重。 不知怎么的,陶知晚不是很想面对他们,下意识就将身子隐藏在了楼道口。 她听到林梅在笑。 「都说了小孩不需要过什么生日,你看你,非要搞得这么隆重。」 陶大勇的声音憨憨的,却很温柔:「瞧你说的,越是小孩才越要过生日呢,小孩不过,难道是我这把老骨头过?」 「你看你,净开玩笑。」林梅声音有些害羞,「谢谢你,是你有心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在家过好一些,没必要出去下馆子的,我可以在家做几个枝枝也爱吃的菜,不然我们出去吃饭,枝枝放学回来吃什么?」 「我就要下馆子!就要下馆子!」林远任性地摇着林梅的手。 「好好好,咱们就去下馆子。」陶大勇揉了揉他的头,对林梅道:「放心吧,家里有饭,也给枝枝留了纸条,枝枝是大姑娘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陶知晚在黑暗里,看着林远开心到蹦蹦跳跳地从她身边走过。 有一瞬间,她突然想到她自己。 自从小学六年级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 不是她不想,她也想,她也渴望,就想老陶说的哪样,哪个小孩儿会不愿意过生日的?可她的生日,正是爸妈离婚的日子……她怕老陶会伤心,会难受,所以从那以后,才说自己以后不想过生日了。 爸爸不懂女儿的心思,单纯觉得她不想,所以每每到了那天,都是简单的一碗面条,一句生日快乐,甚至连一块蛋糕都没有。 陶知晚听到不远处的生日快乐歌传了过来,这样幸福的一家三口,好像只停留在她六岁前的记忆里了。 她好难过,有那么一刻,陶知晚觉得,连她唯一的亲人,也变成了别人的爸爸。 她在楼道里伤心地哭了。 这天陶大勇和林梅带着林远很晚才回来,林远手里多了很多玩具,陶大勇的工资并不高,可见他对林远有多上心。 他们给她带回来一块蛋糕,陶知晚做作业的时候,林梅敲门给她送了进来。 「听你爸爸说你不爱吃蛋糕,我想着女孩不喜欢吃甜食无非是怕长胖,所以我特地买的低糖水果味的,你尝尝。」 陶知晚礼貌接过,说谢谢。 林梅走后,她望着蛋糕,小小尝了一口,又和酸酸的泪水一起咽了下去。 这一晚上,她的头痛第一次开始发作,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偶尔迷煳了一会儿,也是各种各样的梦境。 有一个场景,醒来后她记得非常清楚,她梦到她十二岁生日的那一天,她的妈妈拉着行李箱从家里搬了出去,她连拖鞋都忘了穿,飞奔追出家门,泪流满面地拉着妈妈的手,求她别走,别走。 妈妈,我要妈妈,不要抛弃我…… 可那辆载着妈妈的计程车还是在她眼前一点点地驶远了。 陶大勇紧随其后追出来,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还有爸爸在,还有爸爸在,乖,不哭了,爸爸永远和枝枝在一起,永远不会抛弃枝枝……」 …… 早上,江愿打车出门。 「去聚美。」 到了聚美门口,还没开门,江愿给老闆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江愿就迫不及待:「明天定个包场。」 老闆说:「明天啥日子啊?东方情人节啊,没有包,都排出去了,票都订出去了。」 江愿问:「都排什么片子啊?」 「你说什么片子?爱情片呗,你包场想看什么?」 江愿说了一个影片的名字,这是他有次在陶知晚的草稿纸上无意间看到的,这部片子有点老,是个法国的爱情电影,为了找这部碟片,他天天放学早走,跑了好多个市场,昨天才被他找到。 「这个有吗?」 「嘿,这不巧了吗?还真有一场排这个,不过这场已经满了。」 江愿挺激动:「不管啊,想办法给我弄两张票!要位置好一点的!不然以后别想再从小爷手里借碟片!」 聚美这些年做生意,没少靠他「扶持」,尤其是一些难搞的外国片,好多都是江愿给搞来的资源。 老闆没辙,只好答应:「行行行,给你弄两张,妹子泡到手别忘了请哥吃饭啊!」 江愿再三嘱咐:「放这个,一定放这个!不许变啊!中午来找你拿票!」 整个一上午,江愿都乐呵呵的。 上周考的语文卷子发下来了,因为作文没写,他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一,领卷子的时候嘴都咧到了下巴那,语文老师都觉得他疯了。 中午江愿就去拿了票。 晚自习,江愿写了张小纸条,嗖地弹到了陶知晚眼底下。 「明天放学什么打算?」明天七夕,正好赶上周五,一中的每个周五晚上都是不上晚自习的。 陶知晚写了几个字给他推了回去:「没有打算。」 江愿趴在桌子上,埋头外小纸条上画了一只幽灵,还挺卡哇伊的,又在幽灵四周画了个长方框,旁边写了几个字:「老地方,去看不?」
第60页 陶知晚回不了。 江愿微微一顿,扭头看向她:「为什么啊?」 「不想去。」 江愿没什么语气地哦了声。 陶知晚今天精神不太好,可能是昨晚失眠的原因,导致书都看不下去。 她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望着本子上的习题,突然有一点头晕。 江愿从刚刚就一直在歪着头看她,「不好受?」 陶知晚埋着头,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很痛,她没有说话。 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江愿按下她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闭着眼向前,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贴了贴。 「还好,没发烧。」他松开她的同时,也睁开了眼。 眼神有点迷离地盯着她瞧。 陶知晚忽然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他刚刚干了什么? 这、可、是、在、课、堂 江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扭正了身子,随手拿过一本教材翻了翻。 好在最后一排,又是靠窗的角落,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刚刚的举动。 一放学,陶知晚就背着书包迅速出了教室。 江愿想了想,还是怕她出事,于是也骑着车偷偷跟在她后面。 想着看她安全上楼就离开。 结果陶知晚进了小区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她有点不太想回那个家了。 她锁好车后,躲在车棚里,抱着肩膀,无声无息地哭了出来。 江愿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他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最后只是握紧了拳头。 转天,陶知晚没来上课。 但是也没有请假。 老曹急慌慌地进来,把蔻一心喊了出去,问了问陶知晚的情况。 现在她家属也联繫不到她,大家都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蔻一心说她也不知道。 「行了,你回去上课吧。」老曹转身就走。 蔻一心回到教室以后,发现江愿竟然也不见了。 陶知晚手机关机,没有任何人能联繫到她。 江愿去了很多地方,图书馆、自习室,所有陶知晚可能会去的地方,甚至还去了她家小区的车棚。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陶知晚的影子。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疲惫蹲在路边,望着拉在地上长长的影子,额头汗水滴答滴答往下掉。 一霎间,他想到什么,立刻起身朝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陶知晚本来是想来聚美看场电影的。 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她坐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只,老闆清场的时候也没发现。 江愿寻到她的时候,没有立刻叫醒她。 而是坐在了她身边,就那么看着她,看了好久。 看着她委屈的小脸。 想像她到底有多难过。 他的手情不自禁抚摸她的发,又情不自禁低下头,把唇轻轻抵在她恬静的脸颊。 蜻蜓点水的一碰,便迅速移开了。 移到软软的耳朵旁,思索怎么叫醒这只瞌睡虫。 感觉到温热鼻息唿打在耳畔,陶知晚的睫毛颤了颤。 她自己醒了过来。 看到江愿的时候,她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在做梦。 其实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她从来都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 这样做的后果,她自己也能想像到。 只是有些意外,江愿竟然能猜到她在这里。 「我太困了……只是想找个地方睡觉。」 「嗯,知道。」江愿声音很淡,「睡的眼睛都肿了。」 「那是因为刚才放的片子很感人……」 「嗯。」江愿知道,刚才放的是个搞笑电影,他扯扯嘴角,「喜剧片,真特么感人。」 陶知晚坐直身子,很认真地看着他,小声问:「你是在生气吗?」 「是。」江愿掐着她的下巴,使劲晃了晃,却又突然笑了,「再有下一次,就罚你来陪我看一整天。」 紧接着,手机就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他把大手覆在陶知晚的发顶,轻轻揉着她的头说:「小傻子,报个平安吧。」 第26章 迟夏 由于脚伤, 陶知晚休了一周病假。 一周后,林梅带她去复查,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麻烦您了, 林姨。」最近腿脚不便,都是林梅一直在贴身照顾她,陶知晚很感激。 林梅笑笑:「跟阿姨还客气?再说阿姨也没做什么。」 陶知晚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挺乖的, 不怎么麻烦别人,吃了饭就开始看书,无聊了就晒晒太阳发发呆,林梅有时候感觉她过于安静乖巧了,想陪她聊聊天, 又不知道和小年轻聊些什么话题。 她忽然想到, 枝枝要是有个男朋友就不一样了,不管怎样,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孤单的, 有个男朋友陪她聊天解闷,总比一个人发呆要好很多。 因为陶知晚腿伤这件事,林梅起了给她介绍对象的心思,晚上就和陶大勇商量了一下。 陶大勇的态度比较模楞两可, 女儿虽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感情总归是自己的事情,女儿要是愿意,他不会拦着, 如果他不想,他也不会强迫。 「我知道我知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林梅也在犹豫,枝枝是个敏感的孩子, 虽然她是好心,但免不了孩子会多想,以为是家里不要她了。
第61页 但林梅还是托人打听了一下,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没想到还真问到个合适的。 这晚,林梅来到陶知晚房间,就把给她介绍对象这事儿委婉地跟她提了一下。 「这个男生很不错的,本地人,也是留学回来的,高材生,比你大三岁,现在是三院的医生。」 本地人、医生、高学歷,有这么多buff加成,那确实很不错了,陶知晚都有点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 林梅把男生照片拿给她看,光看照片,这人不算特别帅,但是挺斯文的。 年纪看着确实比陶知晚大。 陶知晚不知怎么就想到江愿,无论是人群里还是大合照,他都是属于一眼惊艷的长相。 记得高中班主任就总是在班里说,她带了这么多届学生,江愿绝对是他见过的男生里们样貌最精緻最秀气的,还总夸他是万里挑一的长相,不过这话江愿特不爱听,他讨厌「标志」「秀气」这种词形容在他身上,相比较,他更喜欢别人夸他霸气爷们儿。 陶知晚收回思绪,把照片推还给林梅。 到底还是拒绝了,「谢谢您,林阿姨,不过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林梅也没再说什么。 休假最后一天,陶知晚预约了一个神经内科的主任号。 虽然回国以后,她的头痛就没有发作过,美国那边的医生也给出了诊断结果,但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主要是,她心里还有一些疙瘩没有解开。 她挂的号在上午最后一个,陶知晚进去的时候,医助不在,干净卫生的诊室里,只有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坐在桌子后。 他带着一副无框眼镜,正低头书写着上一个病人的病歷。 许随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清冷,「坐。」 不知怎么,陶知晚竟觉得这位医生看起来有点眼熟。 陶知晚坐下来,把自己的病历本递了过去,开始介绍自己的情况。 许随的手在接过病历本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陶知晚的过往病歷很厚,一看就是个「老病号」了。 「陶知晚,对吗?」 陶知晚点了点头。 她讲的时候,许随的手就一直在本子上不停记录着,时不时问她两句。 很正常的医患交流。 「我外婆、我小姨、我妈妈……都是因为这个病没的,家族遗传性脑癌,而且我小姨走的时候才三十三岁,还很年轻的。」她的声音很冷静,但并不是那种冷漠的冷静,反而像是一种难过了太久如今已经习惯了的冷静。 「我从高二开始就经常会有一些偶发性的头痛,当时我还并不知道我们家族有遗传病,我平时的体检也都很好,我是高三那年才知道的,那年我妈妈病情恶化……」 许随:「说说重点就好。」 「哦,好。」陶知晚轻轻停顿后,继续,「知道我家里有遗传病以后,我就去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结果是好的,我的脑子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平时的头痛和这个病也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但也不排除是发病前的徵兆,虽然当时没有问题,但我那年才十七岁,医生也说不好,以后会不会发病,毕竟我小姨也是,二十五岁前都好好的……二十五岁那年才第一次发病。」 陶知晚喃喃念叨着:「等于说,我的脑子里就像是有一颗定时炸弹……」 「好了。」后面许随没让她再说,他已经大概了解了,陶知晚把在国外每年做的一些检查的报告单给他看,许随看了看说:「还可以。」 「确实还可以。」陶知晚说:「我这几年也在做一些预防性治疗,刚开始的时候,我在美国的主治医师就告诉我,这种遗传病虽然病死率很高,但遗传率并不是百分百,随着年龄增长,发病的概率会越来越低,如果十年内我都没有发病,那以后会发病的概率就会变得很小很小。」 许随听后笑了一下,显然有点不太信这个说法,不过他还是顺着她:「所以你已经坚持到第六年了,马上就要胜利了。」 陶知晚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像是惊喜:「所以许医生也这么认为吗?如果再过四年,我还没有发病,那以后就不会发病了。」 许随把病历本放到一边,他正身看着她:「你在美国干预的非常及时,而且这些年也一直没有头疼过……我的观点是,十年虽然是个危险期,但不能说过了危险期后就一点危险都不会有。」 陶知晚脸色微沉,随即又听他说:「就像飞机失事,有这个概率,但确实不大,所以我和那边的基本观点一样。」 他把病歷和报告单收好,还给陶知晚。 陶知晚很明显松了口气。 可以感觉,她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好了,公事谈完,该谈私事了。」许随抬眼看了看表,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他起身,解开白大褂的扣子,声音慢条斯理的,「还有两分钟下班,等我一下。」 陶知晚反应过来:「是你。」 怪不得一进来就觉得他有点眼熟,昨天才看完照片,她就是林阿姨给她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 三院的医生。 「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 许随嗯了声:「你本人比相片要好看,皮肤很好,很让我惊艷。」 他说的很大胆,在斯文禁慾的医生身上,过于违和。
第62页 陶知晚没和他继续这个,她忽然想到个问题,很想请教一下他。 「许医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陶知晚微微抿了抿唇,思考了几秒,她问道:「你会明知道我将来可能会得病,还继续和我相亲,甚至交往,对我投入感情吗?」 许随沉默。 「许医生,可以回答吗?」她眼神里,似乎很期待这个答案。 「可以。」许随把褂子挂好,拉开抽屉,拿出车钥匙,朝她走近,「不过要找个餐厅回答你。」 陶知晚想了想,说我请你。 医院附近快餐店居多,最近的只有一家西餐厅,按说第一次请不算熟悉的男人吃饭,不该来这种容易暧昧的地方,但考虑到环境因素,以及许随下午还要赶回去坐诊,就还是选择了这里。 而且陶知晚也没什么心思吃饭。 点好餐。 陶知晚开口:「许医生,可以回答刚刚那个问题吗?」 虽然她明白,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但这个答案还是对她很重要。 许随:「我不会。」 陶知晚怔住,她没想到许医生会这么直接。 可他紧接着又说:「我不会的前提是,对你没感觉,只在双方条件合适可以慢慢培养感情的前提下——」 陶知晚安静听着,不知为何竟有一点紧张。 虽然这紧张,也并不是因他。 「可是我对你,第一眼就有感觉,这点很重要,所以我愿意试一下,而且我是医生,我觉得我应该会帮助到你。」 陶知晚张张嘴:「其实……」 「其实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陶知晚讶异。 许随继续说着:「而且这个人还不知道你的情况,你害怕自己的病会耽误他,但你又不想错过他,你现在很纠结,该不该主动回应他。」 陶知晚更惊讶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从你问我第一个问题开始。」许随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同时向左前方看了一眼。 他放下杯子时说:「在你九点钟方向,有一个男人,已经看你很久了,是他吗?」 「如果是,我觉得你可以回应。」 陶知晚立刻看过去,就看到江愿一脸戾气地坐在一张桌子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有点吃惊,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在这家餐厅。 陶知晚回过头,想起他刚刚的话,继续问:「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因为他看你的眼神里有泪光。」 许随见她沉默,主动问道:「需要我帮你吗?」 陶知晚看着她:「怎么帮?」 许随还没开口,江愿就突然起身,朝他俩走了过来。 「哟,这么巧啊,相亲呢?」来到他们桌旁,江愿一眼就看到了那束摆在桌子正中的玫瑰花。 其实每一张桌子上都有一朵,大概就是个装饰,江愿自己坐的那桌也有,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看到他俩之间的这朵,就觉得格外刺眼。 他吊儿郎当地伸出胳膊,看似随意地搭在了许随的椅背后,随后重重拍了下他肩膀。 「你好啊,兄、弟。」 许随勐地咳嗽一声,这一掌,差点没给他拍吐血。 陶知晚:「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相亲。」江愿看她一眼,陶知晚的表情就是明显不信,他嗤笑,「怎么,我不能相亲啊?」 陶知晚有些头疼,「你能。」 可这话让江愿脸色更阴沉了。 「江愿!」身后,有人在喊他。 他们同时看过去,一个戴着墨镜、风韵十足的女人正站在他桌旁。 江愿看到齐雪娇,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回过头来。 脸色就还是不太好看。 陶知晚犹豫一下,还是开口:「你的……相亲对象?」 「怎么?」 岁数是大了点,不过。 江愿勾勾唇角:「就凭老子这长相,傍个富婆不行么?」 对面许随忍不住笑了笑。 「行。」陶知晚不想再听到胡扯,一直在赶他走,「我们要吃饭了,你也别让人久等。」 江愿回到座位。 心情差,他也懒得说话。 随意几句应付他妈。 齐雪娇:「刚刚在和谁说话啊?」 「没谁。」 齐雪娇朝陶知晚那桌看了两眼,帅哥美女,本来就养眼,她忍不住赞嘆:「看看人家,郎才女貌的,多般配。」 江愿微不可闻地嗤了一声。 齐雪娇越看越羡慕,忍不住嘆气:「我儿子什么时候能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就好喽。」 「一个月内。」 「啊?」 江愿:「我说,一个月内,给您找个那么漂亮的儿媳妇。」 # 从西餐厅出来,陶知晚和许随分别。 「今天谢谢你。」 「身为医生,这是我应该做的,身为朋友,我希望最后给你的那些建议你可以考虑看看。」 陶知晚笑笑:「好,我会考虑。」 送走许随,陶知晚往停车场走。 停车场不大,陶知晚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车,以及靠在她车门慵懒抽菸的江愿。 好像就知道他会在这里一样,陶知晚也没感到一点意外。
第63页 「相完了?还满意吗?」她走过去问。 「凑合吧。」江愿侧身让开车门,把烟碾灭,等陶知晚上车后,又重新倚回门框上。 他敲了敲玻璃,陶知晚按下车窗。 「那男的干什么的?」 「医生。」 「哪方面的啊?以后有事儿找他。」 「乳腺。」 江愿啧了声,「怎么咱这身边就没点正常人,除了生殖器就是乳腺。」 陶知晚笑了笑,把钥匙插进车里。 江愿装作随口一问:「看上了?」 「还在考虑。」 「他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陶知晚倒真想听听他怎么说。 江愿道:「长得不行。」 「我觉得行呀。」 「你现任长得丑,就属于对前任的一种侮辱。」 陶知晚不知道他哪来的歪理。 江愿:「不过呢,你想再找个比我还帅的,确实也有点难度。」 陶知晚说:「你对自己过分自信。」 江愿忽然把头低下,把脸凑到她眼前。 他眉间漾起浅笑:「难道,我不帅吗?」 他眼窝本就深邃,笑起来时,明动眼眸和清秀眉骨构成一道幽丽深陷,像磁石一样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陶知晚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确实有被他这张过于妖孽的脸惊艷到。 如果他平时不是那么风流痞气的话。 她还没开口说话,江愿就忽然敛起那几分不正经,认认真真地对她开口:「没有事先为你摆刀叉,没有把你最爱吃的蔬菜沙拉摆到你面前,没有发现你不喜欢喝芒果汁而给你换成其它饮料。而这些,在我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和你约会的时候就发现了,所以,他不适合你。」 午后阳光有些晃眼。 陶知晚慢慢正过身来,轻轻唿出一口气。 江愿看着她一言不发地系好了安全带。 「手。」关车窗时,她提醒他把手拿开。 江愿懒懒收起胳膊,双手揣进口袋。 站在阳光下,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的车子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开出停车场的时候,陶知晚听到江愿站在后面朝她大喊——「喂,你脚好了么?能开车么……」 第27章 迟夏 这天晚上, 江愿破天荒发了一条朋友圈。 「悬悬而望,夜夜回想」 配图就是酒吧的招牌。 陶知晚临睡前随手一滑,滑到了这张朋友圈。 她稍微愣了愣, 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悬想」的含义。 陶知晚没想评论,可却手滑点了个贊。 不过她一秒就取消了。 想着给他评论点赞的人挺多的, 他应该也不会发现。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江愿很快私信给她发来一个「?」 已经十二点了…… 陶知晚想了两分钟,还是没回復。 不过却把他的备註改了。 从麦拿轮车主,改成了他的名字。 关了灯,陶知晚闭上眼睡觉。 大概是心里有事儿, 她有点睡不着, 想了想,还是拿起了手机。 不知道说什么,陶知晚就简单回了两个字:「晚安」 等了一会儿, 江愿没回復,陶知晚就睡了。 转天早上,醒来以后,陶知晚习惯性刷朋友圈。 结果突然刷到江愿。 他竟然, 把她昨晚给他发晚安的截图发到了朋友圈…… 还配了一个有点像炫耀的小表情。 陶知晚:「……」 幸好给她打了码,不过他的评论区还是炸了。 清一水的「卧槽」刷都刷不完。 紧接着蔻一心的微信就发了过来。 蔻蔻:「晚安~」 陶知晚:「。」 桃枝枝:「你没事吧」 蔻蔻:「别跟我装,别以为你穿个马甲我就不知道是你了」 陶知晚也没否认。 「晚安这两个字难道哪里不正常吗」 「正常啊,但如果是孤男寡女, 三更半夜互道晚安,就不太正常惹!」 陶知晚懒得再和她说这个, 放下手机,起床洗漱。 不一会儿, 蔻一心又发来信息:「脚伤好了吗,能出来了吗」 桃枝枝:「好了,约个饭?」 蔻蔻:「昂,我请你,有事请教」 下了班,陶知晚准时赴约。 蔻一心一见她就笑。 陶知晚:「吃饭的地点那么多,为什么就非要约在这儿?」 「我在这儿办了年卡呀,再说,就当是照顾老同学生意呗。」 蔻一心朝吧檯那边抬了抬下巴,「你看,愿哥在那儿呢。」 陶知晚闻声看去,果然看到江愿,他上身穿了一件卡其色的冲锋衣,松松垮垮的,低着头,站在吧檯里面,不知道在和谁说话,手里还调着酒。 不过这个点,他在这儿也正常。 「那男的我见过,好像是他大学同学,特有钱,说是家里开连锁酒店的,有次愿哥攒局,和老徐一块吃了顿饭,人特逗。」 陶知晚回过头来,吃了点东西,没说话。 蔻一心就自接自话:「话说愿哥这背景也挺神秘的,你没问过他家到底干什么的吗?酒吧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开起来的,尤其在这地段……」
第64页 「没问过。」陶知晚对江愿的家庭情况确实了解的很少,只知道他爸妈常年定居国外,一年才回来一次,其它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么一想,确实也挺奇怪的,他为什么一个人在国内念书? 蔻一心忍不住感嘆:「大学四年啊,人一生最宝贵的一段青春岁月~愿哥这么惹眼,大学一定很精彩,我打赌追她的女生一定不少。」 后半句她没说,但陶知晚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江愿的大学生活里没有她,四年的青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陶知晚:「不是要请教我事情吗?不说走了。」 「对对对,真有事儿。」蔻一心从手机上给她发过去一个word ,是蜜月行程表。 「这有几条路线,我拿不定主意,你帮我参谋参谋呗!」 陶知晚:「你度蜜月不问你老公意见,问我意见?是我跟你一起去度蜜月吗?」 「你跟我一起度也行呀,我巴不得跟你去呢!」蔻一心笑,「我这不是都是北美环线,那些地方你肯定熟,帮忙看看呗。」 陶知晚哪能真不管她。 保存好word ,假装敷衍:「行行行,晚上帮你好好看看,绝对给你选条最浪漫的。」 …… 吧檯边,金池一手撑着下巴,一脸震惊地盯着江愿认真调好的酒。 江愿吩咐服务员:「给那边那两位小姐送去,就说是我请的。」 他指着其中一杯彩虹色的说:「这个给那位穿白衣服的小姐。」这杯不含酒精。 金池张口就是「我操」。 「谁啊?」他回头向后看,但陶知晚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脸,「竟然还有你主动撩的妹子??韩语知道不得疯了!」 「关她什么事儿。」江愿这才看他一眼,「找我干什么?」 金池:「那什么,明儿个不我生日么?想晚上来你这聚聚,我请客。」 「不打折。」 「行,不打折就不打折……谁让那位姑奶奶就是想见你呢?」金池嘀嘀咕咕地说,「不来你这你肯定就不参加……」 那边,陶知晚和蔻一心准备离开。 「过去打个招唿呗?」蔻一心拉拉陶知晚,「人还送咱饮料了,亲手调的哟。」 「你去吧,我去外面等你。」陶知晚还是没过去,低着头就走出了酒吧。 不是,这是进行到哪一步了?怎么两个人还开始别扭起来了呢? 蔻一心只好自己过去和江愿打了个招唿:「谢谢你的饮品啦。」 「好喝么。」江愿淡淡问。 「好喝,太好喝了,有人喝的一口都不剩!」 江愿嘴角浅浅一扯,笑了下,拿起手边车钥匙,「走吧。」 蔻一心:「你要送我们?」 江愿没回话,从吧檯绕出来,只有金池一脸懵逼:「不是,你干什么去……」 外面,陶知晚见蔻一心还不出来,刚要给她打电话,就见她和江愿一块走了出来。 蔻一心知道愿哥的心思,哪能真让人家送,所以一早就通知了老徐来接她,这会儿徐义昭的车也刚到。 陶知晚眼睁睁看着蔻一心跳上了车,车子瞬间扬长而去。 「……」 此刻、酒吧门口,就只剩了她和江愿。 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尴尬看着对方。 陶知晚清清嗓子:「你……」 就在这时,江愿手机响了。 「你先接。」陶知晚看向别处。 江愿接起电话,入耳便是一声刺耳的哀嚎——「姐夫!姐夫救我!」 他眉间一冷,看了陶知晚一眼,脸色沉了沉。 陶知晚看他突然背过身去,拉开了一点距离,想着这个电话应该比较私密,他不想被人听到。 其实,她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话跟他说,无非就是打个招唿,看样子他一时半会也挂不了,于是陶知晚就默默转身去了停车场。 江愿挂了电话,回头发现陶知晚已经不在了。 正好孙明威开车过来,他探出车窗喊他:「愿哥!去哪啊?」 江愿烦躁摸出根烟,叼进嘴里,直接甩门上了车。 「南山赛车场。」 …… 陶知晚路上接到林梅的电话。 她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着急:「枝枝啊,你能不能帮我去学校找找小远?他刚刚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可什么都没说就挂了,我再打回去就关机了,不知为什么,我这心里一直突突的,怕他是出了什么意外。」 林梅说着哭了出来:「这小兔崽子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 陶知晚安慰她两句后,马上调头回了学校。 她一路上给林远打了好几个电话,果不其然是关机状态,到了学校,立刻联繫了林远的辅导员。 辅导员很快把他的舍友喊了过来。 一一盘问,也没问出个什么结果。 而且陶知晚是今天才第一次知道,经常有一些校外的人来学校里找林远。 校外的人,而且看起来不太好惹,陶知晚第一想到的,就是酒吧打架那一次。 她这会儿才是真的有了点慌张的感觉。 「你别着急,我再找几个其它同学问问。」辅导员翻找电话薄,陶知晚点了点头。 「他下午还来上课了呢,好像是中途就被什么人叫走了……」一位同学在电话里回忆道:「我当时正好从厕所回来,就听到那些人跟他说什么赛车场……对对,想起来了,是南山赛车场!」
第65页 # 南山赛车场绝不是什么冷僻的地方,它在淮海相当有名,据说,早些年,是被一群不要命的富二代炒起来的,即使如今已经荒废,常年背井离乡如陶知晚,也对这个地方如雷贯耳。 陶知晚给蔻一心打电话,没打通,紧接着她又给江愿打了个电话,依旧没人接。 陶知晚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本来想带个同伴和她一起,但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她又不好直接告诉林梅,免得她更担心。 时间紧迫,陶知晚只好自己导航上了南山。 其实她对跑山路也没把握,尤其又是晚上,一开始她是想打车去的,可问了几个计程车师傅,人家一听是去南山,给双倍路费都不去。 「那地邪的很,南环路还好点,北环路几乎是有去无回!除非不要命的,否则没人想不开跑那条路!」 「南山赛车场您知道吗?」 「知道,这赛车场不就建在北山峰的半山腰上?要不说你们年轻人就是爱作,去哪玩车不行啊,非要跑那儿玩切!也不看看那山路至今死了多少人!天么天的追求刺激,一点也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儿……」 司机师傅说着摇了摇头。 北山峰高耸巍峨、山路狭窄、弯道繁杂,尤其后半程,平均每隔一公里就是一处险弯,最惊险的一段,要进行不间断的环绕式圆圈开车,多少老司机在那条路上车毁人亡,后来人们给那条路取了个名字,叫做死亡山道。 就连一些专业的赛车手,也只敢开开前半程,后半程直接转向南环路。 据说至今为止,凡是胆大去挑战全程的,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 陶知晚好不容易开到南山脚下,她没胆子开上山,就把车停在了下面。 她沿着步道爬上了北山峰。 大概爬了半个小时,陶知晚擦擦额头的汗,站在一块巨石向上张望,隐约看到不远处一片白色亮光,她估计那就是赛车场的起点位置。 虽然已经很累,但她也没有松懈,依旧抓紧时间往上爬。 快到半山腰的时候,看到一群黑压压的人影,一整排的豪华跑车车门大敞,呈半圆状将人群包围。 都是一些打扮新潮的潮男潮女,这些人聚在一起,气氛无比热烈,快靠近的时候,陶知晚下意识躲进步道旁边的小树林中,从人群里逡巡小远的影子。 就在这时,耳畔忽然爆发一阵刺耳声浪。 他们目光集体望向北边某个方向。 陶知晚也好奇看了过去,正巧看到对面山脉划过一道耀眼白光,在浓黑如墨的夜幕下,像是极速坠落的流星,瞬间一晃而过。 巨大的引擎轰鸣响彻山谷。 陶知晚心脏突如其来几分胀痛,她抬手按在心口的位置。 下一秒钟,人群忽然哑声。 山谷寂静,满天星光,她的耳畔只剩山风迴响。 第28章 迟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寂静空荡的山谷,没有一点声音。 林远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痛哭流涕:「威哥, 威哥,愿哥不会有事儿吧?」 孙明威眼神阴冷注视前方,他笃定:「不会。」 孙大力却在一旁点菸笑:「我劝你们还是准备准备收尸吧。」 「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孙明威上前薅住他的衣领, 眼睛赤红瞪着他。 「别激动。」孙大力轻吐烟圈,悠悠拂开他手,「我说了,他只要能开完全程,我不仅放了那小子, 连你们上次在酒吧打我兄弟的帐都可以一笔勾销, 但是嘛,他要是回不来,你们所有人以后见老子统统得他妈跪着走。」 孙明威咬牙切齿:「你放心, 愿哥会回来的。」 他想到愿哥的话,当时孙大力提出这个赌局的时候,谁都知道他没安好心,北环路全程几乎是个不可能挑战, 点头等于送死,可愿哥压根没考虑,直接答应了,他甚至满不在意地说—— 「下跪多没意思啊, 不如就赌个大的,你关门还是我关门, 我输了,「悬想」明天就关张, 你输了,同样立马捲铺盖走人,来不来?」 愿哥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孙明威相信他:「愿哥一定会回来,你他妈就等着捲铺盖滚蛋吧!」 「哈哈哈哈。」孙大力的小弟发出一阵猖狂笑,孙大力邪肆勾着唇角,「那就等着瞧呗。」 笑声戛然而止。 正前方,几乎以闪电之势冲出一道光影,剧烈轰鸣如野兽咆哮撕裂黑夜,所有人瞠目震惊,那辆火红色车身像一团火焰,轮胎极速漂移带起的滚滚白烟,眨眼间唿啸着冲到众人眼前。 「愿哥……是愿哥!」林远欢唿着爬起,双手激动抱住孙明威大腿,「愿哥赢了!愿哥赢了!」 「愿哥赢了……我就说,我就说愿哥一定会赢!」 孙明威抬下巴对孙大力:「快放人!」 孙大力脸色难看,他一个眼神,从后面又上来几个人。 孙明威左右警惕扫了一眼,把林远护在身后:「怎么,玩不起?」 「我是说过放了那小子,但没说过放了你,就算老子要放人,也得把气出了!」孙大力喝道:「来人!」 「哗啦」一声响动,周围几辆车的后备厢齐齐打开,里面全是钢棍。 「玩混是吧?」孙明威什么时候怕过横的,他后退一步侧身,就等愿哥一声令下,「愿哥?」
第66页 江愿刚从车里出来,嘴里叼着根烟,他手指随意拨弄打火机的帽盖,绕到靠在车头前闲闲一靠。 山风吹偏他刘海,他左手掩唇,挡住风口,手心拢起一点猩红火光,偏头将烟点燃。 浓稠白雾静静挥散,他不急不缓的态度,显得几分娇狂不羁,完全不像刚刚经歷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时速。 倒像是完全没把眼前的一切放在眼里。 树林里,陶知晚收回视线。 她焦急看着时间,刚刚在山脚她报了警,这会儿警察应该快到了。 就在这时,江愿终于开口—— 他语气不紧不慢:「两个字就能解决的事情,动手就复杂了。」 「两个字?」 江愿嘴角扬起一丝戏嚯笑意,他用夹着香菸的手指点了点孙大力:「叫声爸爸,我就高抬贵手放你一马。」 「你他妈——」孙大力一声怒骂,双方几乎同时出手。 但江愿快了一步,他眼底闪过一抹戾气,瞬间抬腿给他胸前来了一脚。 就像点燃导火索。 所有人霎那间蜂蛹而上,场面一时间混乱无比。 孙明威和江愿背对背,一人解决一面,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警察来了!」 果然,很快警笛声便唿啸着由远及近,人群一下子炸了,往各个方向纷纷逃窜,有的人吸了毒,连车都不要了。 江愿膝盖顶在孙大力后背,孙大力头贴在地上,满脸淤青,嘴里却依旧骂骂咧咧……江愿抬手又是一拳,只是,拳头最终没有落下,在半空就被某只小手突然攥住。 那一刻,他愣了一下。 只一下,江愿就被陶知晚用全力拽了起来,陶知晚二话不说,拉着他手埋头冲进了树林。 她来的时候,发现树林里面有一条隐秘步道,可以直通山脚,陶知晚的车子就停在下面。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听不到警笛和混乱的声音,耳畔只剩他们两个粗重的喘息,以及脚踩在草丛里发出的摩挲声。 陶知晚累得放慢脚步,由跑变走,手却依旧下意识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走着走着,江愿突然笑出了声。 陶知晚勐地停下。 她像是幡然醒悟……一下子松开了江愿的手。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不知是跑的,还是怎的,两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红。 陶知晚清了清嗓,「对不起,我拽错了人,以为是小远。」 「是么。」江愿痞气含笑,嗓音哑然魅惑,饶有几分兴味。 「是。」陶知晚别过头,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她好热。 江愿依旧在笑,从刚刚开始好像就一直在笑,停也停不下来,不知怎么就这么开心。 只不过这次笑得有些耐人寻味。 「总笑什么?」陶知晚受不了问道。 江愿俯下身子,把头凑到她脸前,趁她害羞躲避之时,伸手捏住她下巴,轻轻往上一提。 他弯着眼窝问:「怕我被抓?」 时间凝固三秒。 陶知晚红着脸,使劲推开他手,「说了认错了人。」 她继续往前走。 毕竟夜里走山路,还是挺危险的,陶知晚不敢懈怠,只想快点下山。 身后,江愿双手揣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手里摆弄着一根稻草,悠闲散漫,一点也不为目前的处境感到着急。 他哼道:「女人,就是爱口是心非。」 见陶知晚只顾埋头走路,也不理他,便欠欠用稻草去搔她的脖子。 陶知晚被他弄的烦了,发脾气道:「是,我是怕你被抓,我错了,我就该让警察把你抓走,聚众飙车怎么也得拘几天吧,我看你就该进去受受教育。」 说完快走两步,捡起一根树枝,一边拨弄前面草丛一边继续找路,无论江愿在后面怎么喊她,她都不再搭理。 「哎呦——」江愿突然嗷了一声,紧接着,整个人就没音了。 陶知晚回头看,发现他正蜷着身子坐在一块石头上,看似很痛苦地埋着头,一动不动。 「喂!」她喊了几声。 江愿双手捂着脑袋,肩膀甚至开始抖了起来。 陶知晚赶紧扔掉树枝跑到他面前。 她半蹲下来看他,结果刚一俯身,江愿便突然直起身来紧紧抱住了她。 陶知晚反应过来自己受到了欺骗,而且恍惚中这个套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经常出现在她梦里,她好气—— 「江——」还没上手推他,江愿就快速开了口,他把脸深深埋在她肩头,语气微弱又委屈。 「我头疼,真的,刚才你拉我跑的时候太快了……现在好疼好疼,身子都站不起来了……」 陶知晚:「……要不要这么娇弱。」 不过他不太能做剧烈运动,这个她是知道的,刚才跑得太急,陶知晚确实忘了。 这点是她不对。 「那怎么办,要不歇儿会?」她偏头,发现不远处有颗大树,「我扶你去树那边靠会儿。」 「不要。」江愿闭着眼,撒娇道:「在你身上靠会儿就好。」 「江愿,你正经点好吗?」 「我正经呢,你不知道,你身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我闻了就好受多了。」 「……」 陶知晚:「你再这样我就一个人走了。」
第67页 「你不会的。」江愿歪过头,像喝醉了一样,眯眼瞧着她的下巴,眼眸里像是漾着一轮月,一片海,他特自恋地笑——「有危险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我,你不会丢下我。」 陶知晚:「那是因为……」 江愿轻佻眉稍:「嗯?」 「因为我想给小远个教训,让他去派出所受几天教育,不是因为你。」她不自然地偏了偏身子,让他脑袋离自己的脸颊远一点,但还是没狠心把他的头从肩膀硬推下去。 「哦。」他没再说什么,倒让陶知晚有点意外。 不过江愿一直在看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看,滚烫鼻息有意无意喷洒在她颈间,在这样静谧的夜,气氛越来越暧昧缱绻。 陶知晚只要一低头,势必就能对上他的视线,所以她只能抬着头,假装看星星。 就这样安静地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真的察觉出了他不高兴,或许也是因为心里的几分愧疚,陶知晚开口说:「也是为你。」 他靠在她肩头,手指缠着她一缕发,懒懒嗯。 「北环路那么危险的路段你也敢跑,是不打算要命了?」 「要命干什么,活着也是没人疼没人爱的,死就死了。」 江愿闷笑两声,不等她发火,立刻改口认真说:「危险么,也没那么危险,不过是一些没去过的人四处谣传,其实没有那么夸张,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经常跑那条山路……上次我不是和你说过,在海边,记得吗?」 陶知晚没说话,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 江愿的声音轻轻的,「那几年,真的很难熬,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 陶知晚心口漏了半拍,她缓缓垂下眼眸。 此刻的江愿,真的像有几分醉意般,眼睛朦胧地望着她。 他眼睛里有水光,显得深情,又让人心碎。 其实江愿的身世,陶知晚并不是一点都不了解。 至少,他比别人了解的更多一些。 就比如,他五岁时父亲就去世了。 后来她妈妈改嫁,嫁给了一位富豪。 江愿曾经说过,他和那边的「家庭」关系并不好。 有一次,他把后爸的亲儿子给打了,后来人家的亲奶奶就下令不允许他再踏进他们家一步。 于是他从十岁开始,就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过年。 但没有人知道,那天他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他那个所谓的弟弟,当着他的面,亲口侮辱他妈妈是妓女。 陶知晚想到这些,喉咙有些发紧。 她偏过头,悄悄擦去眼角的泪。 江愿凝着她湿润的侧脸问:「你当年,为什么要抛弃我,你说我混日子,我就开始努力,我明明已经在进步了啊……」 她不敢看他,他却蛮力扭过她下巴,逼她看着他。 她哭了,眼睛很红。 他心口一滞,从来都看不得她哭。 江愿抬起下颌,轻轻在她眼睛吻了一下。 从左边,到右边。 最后,视线落在她的唇。 他想亲她。 好想亲她。 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近,直到唿吸混为一体。 他微偏过脑袋,找好角度,拇指轻轻摩挲她脸颊,一边安抚,将嘴唇颤抖贴向她……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瞬。 陶知晚突然躲开了。 「你、你干什么。」 江愿风流邪气地笑,「这还看不出来么?想亲你。」 「你的嘴唇……看起来挺甜的,我吃了甜的头就不疼了。」 江愿强制掰正她下巴,逼她直视他眼睛,他语气却又是一副讨好姿态,像个:「给我亲一口吧,嗯?」 他按着她的脖子,重新来到他眼前。 趁他闭眼的功夫,陶知晚给了他一巴掌,很轻,不过却足以挣脱他。 「一边疼去吧。」她站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灰,临走时还故意踩了他一脚。 江愿懒洋洋揉着脸颊,垂着头,望着板鞋上的鞋印。 被打了一巴掌,还痴痴地笑。 第29章 迟夏 俩人在山里走了大概一个小时, 陶知晚才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情。 她迷路了…… 而且她真的好累。 「这样走今晚肯定是走不出去的,我们打电话找人来救援吧,我给蔻一心打, 你给徐义昭打。」 江愿:「我手机没电了。」 「你没看就知道没电?」陶知晚狐疑地看他一眼,拿出自己手机。 江愿面不改色道:「刚才看了,就是没电了。」 结果陶知晚的手机也没电了。 真的是, 她简直欲哭无泪:「为什么这么倒霉?」 江愿在黑暗里勾勾唇角。 「这黑灯瞎火的,林子里不会有狼吧?」 「你还吓我?」 「是你带我进来的,不然老子现在早就坐着警车进了城,在看守所里吃香喝辣的了好吗?」 陶知晚:「分道扬镳吧,我走了。」 「真不怕有狼啊?」江愿向前追了两步, 一把拉住她, 他看了看四周,有点哄骗的意味,「天太黑了, 真不能再走,又没有手电,下面都是陡坡,这样下山太危险, 还是等天亮再走吧。」
第68页 「那我们住哪儿?」 江愿看了看旁边的小草屋,他道:「那边应该是没人,不如我们……」 陶知晚看着他:「江愿,我怎么感觉你一点不也担心呢?」 「我担心呀, 毕竟孤男寡女,我又长得这么好看, 万一你半夜想对我做点什么……」江愿咧嘴笑。 她说的是安全问题,他想什么呢?陶知晚真的被他气到, 一个人气吼吼地来到小屋前。 到了草屋附近,陶知晚在四周转了一圈儿,感觉情况不太妙。 这个草屋竟然是露天的,甚至根本说不上是屋子,就是围在一起的几个草垛,中间留了一块地。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好歹能扛点风。 陶知晚走了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下,裹了裹衣服,她抱着曲起的小腿,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声不吭。 有点想哭。 江愿却大咧咧往她对面一坐,倚在身后的草垛上,他一只胳膊枕着头,嘴里叼着根稻草,神情悠然散漫,颇有几分享受。 「陶知晚。」江愿喊她。 陶知言看他这副样子,简直更碍眼了。 她没理他,当没听见。 「那年在山里露营,你为什么偷亲我啊?」江愿突然来了一句。 陶知晚立刻否认:「我没有!」 「激动什么。」江愿吊儿郎当笑,「承认吧,那天我没睡着。」 陶知晚:「……」 江愿用手掌撑着半边脑袋,眯起眼,悠悠地说:「那可是老子初吻。」 陶知晚回想起高二那年的暑假。 学校组织学生去附近的山里露营,那天大家都玩得挺嗨。 到最后,其他人都到附近的小山坡上做拓展训练,只剩下两个人负责照看营地的篝火。 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陶知晚和江愿留了下来。 山里的小飞虫特别多,陶知晚一边看着火焰,一边驱赶四周的小飞虫。 篝火对面的江愿,不知是玩的太累了还是怎样,竟然倒头枕在背包上睡着了。 耳畔是噼里啪啦的火苗声,火光映红他的脸,少年微微蹙着眉头,看起来很不舒服。 果然,几只小飞虫争先恐后落在他鼻尖,怎么挥都挥不走。 陶知晚有几分想笑。 想了想,还是挪了过去,规规矩矩坐在他身边,用手里的扇子替他扇了扇。 飞虫终于飞走,大概是有所感觉,少年紧闭的眉眼,逐渐扬起一抹淡淡的、似有若有的笑纹。 陶知晚的手就一直没有放下来。 那晚的篝火旁只有他们两个人。 柴火静谧地燃烧着,山坡附近的天空突然绽放五颜六色的烟花,伴随着热烈的吶喊和欢唿。 陶知晚抬头望着天上绚丽的烟火,晃动扇子的手轻轻一顿。 江愿翻了个身,熟睡的眉眼彻底展现在她眼前。 真的很好看。 那一刻,她有点被眼前的美色所蛊惑,忍不住,低头在他唇角,蜻蜓点水般地轻啄了一下。 之后便迅速移开了。 那是深藏在一个十七岁少女的青春年华里,只有天知地知和她知的悸动。 陶知晚收回思绪,淡定地说:「就是没有。」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窝在草丛里,闭上眼睛,声音潺潺的,像流水,「睡觉了。」 大概是真的累了,也顾不得环境有多糟糕,陶知晚很快就睡着了。 江愿爬过去,看着她,她只穿了件薄薄的针织衫,此刻窝着的姿势像只虾米,弱小的很让人有保护欲。 他把自己的冲锋衣脱下,轻轻盖在她身上。 还伸手碰了碰她的睫毛,像逗弄宠物似的,她也没醒。 他身上只剩了一件黑色的半袖,在这样的夜,显得清冷削瘦。 感觉到有风灌入,他换了个姿势,用后背挡住风口,修长结实的手臂虚虚实实地圈着她的肩膀,把她严实抱在自己温暖的胸膛。 江愿歪着头,眉眼含笑,痴情望着她熟睡的眼眸,望了好一会儿,才轻笑一声,说了句小傻子。 「那不是我初吻,老子的初吻早就给你了。」 在聚美那次,录像厅里,他第一个找到她。 然后就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想到那天她孤单脆弱的模样,江愿突然收紧胳膊,用力抱住了她。 陶知晚也没睁开眼。 过了一会儿,江愿拿出手机,扫了眼微信,看到孙明威发来的消息。 他回了一条。 在山里住肯定是不行的,尤其他们身上的衣服这么单薄,搞不好夜里就会失温,江愿一开始就没打算住山里。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背起陶知晚往山下走。 … 陶知晚一觉睡到转天中午。 睁开眼的时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她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层很软和的毛毯。 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天光,一束暖黄色光晕从缝隙间溢出,沁透乳白色地板。 窗台前摆着一张办公桌,身后歪歪扭扭地斜着一把电竞椅,上面搭着一件卡其色男士外套。 陶知晚只觉得头疼得要死。 「你醒啦?」蔻一心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了她一跳。 陶知晚坐起身来,揉着头,有点发懵:「这是哪儿?」毯子从腿间滑落,一半掉到了地上。
第69页 蔻一心刚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她顺手带上房门,来到沙发前,伸手贴了贴陶知晚的额头。 「还好还好,没烧。」她把牛奶拿给她,嘱咐她趁热喝掉,「昨晚看你回来时冻得直哆嗦,还怕你夜里会发烧呢,幸好没有,快喝吧。」 陶知晚接过牛奶,喝了几口,她迷迷煳煳问:「昨晚?」 蔻一心似笑非笑:「两人够浪漫啊,跑到山里去……」 「说正经的。」陶知晚头疼。 「哦。」蔻一心正经道:「半夜三点多,愿哥来电话,让我来酒吧照顾你,我就来了。」 三点多……所以他背她下山了。 其实这点陶知晚是有印象的,她没睡死,只是不好意思睁开眼。 她还知道江愿拿走了她的车钥匙,只不过车子行驶起来后,她是真的睡着了。 「所以现在是在酒吧?」陶知晚抬起头问。 「嗯啊,还是在愿哥的办公室哟。」蔻一心突然凑过去,神神秘秘道:「其实我觉得愿哥还是挺靠谱的,你看啊,三更半夜的,他不是带你回家,也不是带你去酒店,而是来了这里,还特地让我过来照顾你,是不是挺有分寸感,也挺懂的尊重女生。」 顿了顿,蔻一心又补充说:「你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土,脏死了,都是我帮你换的。」 陶知晚这才发现自己换了衣服。 「谢谢你。」 「神经,跟我还说谢?」蔻一心瞪她,「不过你俩也够胆大的……」 陶知晚:「不是你想的那样。」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陶知晚喝完牛奶,感觉不太难受了,就站了起来,和蔻一心来到外面。 正是中午,酒吧里很热闹,舞台上的女歌手正在自弹自唱一曲舒缓的老歌《女人花》,曲调悠扬,也掩不住场子的火爆。 最热闹的还是金池开的那一桌,大概有十多个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酒瓶子摆了满桌,骰子卡牌撒得沙发上到处都是,人群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欢笑,看起来玩得很嗨。 坐在最中间,被众星捧月的,不是今天的寿星佬金池,反而是江愿。 他换了件新的衬衫,亮银色丝绸质地的料子,上面纽扣没系,领口开得很大,此刻正翘着二郎腿,慵懒倚着靠背,一手拿着酒瓶,微微摇晃着, 他偏头和身边人说着什么,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 陶知晚和蔻一心来到吧檯,蔻一心拿过酒水单,问她想喝什么。 「不喝了。」陶知晚把视线悄悄地从最瞩目的那桌收回,她拿出手机,发现已经满格电了。 开机后,她率先点开微信。 不知道为何,陶知晚的第一反应,就是点开和江愿的对话框。 发现没有任何消息后,她的心情似乎有点失落。 蔻一心看她一眼,解释道:「那些都是愿哥的大学同学,今天好像谁过生日吧,聚会呢。」 「嗯。」陶知晚敷衍一声,给人的感觉不是很在意。 蔻一心继续道:「那边有个女的一直故意往愿哥身上凑,我眼看都三次了,不过长得倒是挺漂亮,身材也挺好,也不知道愿哥吃不吃她这套。」 陶知晚不太想听,她拿起手机站起来,「我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昨夜没回家,老陶那边指不定怎么样了,还有小远…… 「别打了。」蔻一心拉住她,「我昨天已经给你爸打完了,我说你住我家了,放心吧。」 「那小远呢?」 「被警察带去毒检,好像没事儿就给放了,不过孙大力是真栽了,昨天夜里隔壁酒吧来了好多警察,听说里面涉毒,带走好多人,当场就给查封了。」 陶知晚没回话,眼神飘忽不定看着某个方向,不知在想着什么。 「都没事儿了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愿哥死对头倒了,小远也没事,不该开心吗?」 陶知晚收回视线,低头喝了口饮料。 刚刚她看过去的时候,江愿一直都没看她,反而和他身边美女聊得火热,怪不得一个信息也顾不上发。 不过那美女身材确实很好,腿长胸大,陶知晚一个女人也喜欢。 她小声道:「我没闷闷不乐。」 「还没有。」 …… 说话间,那边爆发出一阵热闹的起闹声。 「行了行了,别再拿我俩找乐了,再说我是老闆娘,以后悬想的大门愿哥都不让我进了。」美女笑着起身,甩甩头髮,对大家说:「今天我豁出去,就背一天锅,老闆娘请大家喝酒,都给我喝尽兴!」 韩语站起来便往吧檯走,正好停在她们俩身旁,她穿着一件花色小吊带,双手慵懒撑在台子上,胸前的软包子都快掉出来,一双狐狸眼有意无意扫了陶知晚一眼,韩语记得,刚刚她好像是从江愿办公室出来的。 韩语改用单手撑着下巴,红唇微微上扬,她抬眼对酒保说:「今天本老闆娘请客,在场所有人的酒水都算我帐上。」 她笑着看向陶知晚和蔻一心:「别客气,随便喝。」 陶知晚听到有服务员在笑,声音挺激动,「语姐太有钱了,追了愿哥这么多年,光请客就花了大几十万。」看样子和那女人挺熟的。 韩语漂亮的指甲轻点台面,手上的奢侈品项鍊在吊灯光线照射下低调又夺目,她不言不语,笑里又几分轻蔑。
第70页 千金大小姐。 这时陶知晚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词。 蔻一心后知后觉:「老闆娘?老闆知道吗?」 她本就是大嗓门,这会儿又有点故意的成分在,一旁的韩语自然听到了。 她微挑眉,晃着手中酒杯,挑衅的眼神看过来。 陶知晚不想惹事,赶紧拉着蔻一心的手离开了。 「我开车送你。」 蔻一心明显气不顺:「跑什么啊,咱们二对一,怕她一个绿茶干什么?」 「不是。」陶知晚不想解释太多,真吵起来场面不好看,江愿两边都为难,虽然他不一定就和那女人有什么关系,但毕竟是大学同学,他得照顾同学颜面,所以她们理应大度一下。 陶知晚这是把自己带入到主人的角度了,她根本没发觉。 好像下意识里,就觉得,高中就认识的情分,理应比大学同学更亲近…… 走到门口的时候,陶知晚摸了摸包包,没有发现车钥匙。 「等下。」她想到,昨晚是江愿开车带她回来的,所以钥匙不是在他那,应该就是在办公室里。 「你等会儿,我去后面看看。」 陶知晚回到江愿的办公室找钥匙,不过钥匙没找到,就收到蔻一心简讯,说老徐来接她,她先走了。 紧接着又跟一条,像是嘱託:「千万小心那个绿茶婊,一会儿我盘问盘问老徐,看看大学时那个绿茶是不是经常缠着愿哥。」 钥匙没找到,那就是第一种可能。 陶知晚走出来,向江愿那边走过去,那边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爆发出热烈轰笑。 陶知晚表情淡淡地走到江愿身边,停下的时候,所有人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很诧异和疑惑地看着她。 包括那个叫韩语的女孩。 「这妞不是……」金池看她好像有点眼熟,刚要说什么,陶知晚就向前伸出了手。 嫩白秀气的小手对着江愿:「车钥匙在你那吗?给我。」 江愿仰着头,几分暧昧不清地勾着唇角,他扔掉手里的扑克,抓起牛仔外套,声音温柔又宠溺,「我送你。」 他今晚一口酒都没喝。 陶知晚没说什么,她不想被人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盯着看,转身走了。 江愿痞笑着跟上。 这、这还是那个倨傲嚣张、说一不二、谁的话都不放在眼里的愿哥吗?他什么时候对一个女人这么温柔这么言听计从过?众人哪儿见过江愿这副巴巴上赶着的德行,简直大跌眼镜。 韩语眼睛都红了,她勐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喊:「江愿!」 「江愿!」 江愿眼睛都快黏在了陶知晚后背,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也懒得搭理,总之头都没回。 陶知晚好心提醒他:「有人喊你呢。」 江愿只看着她,走路也不老实,肩膀都快蹭到她身上,他耍赖皮一样,「听不见。」 「这么大声你听不见?」 「只听得见你说话。」 陶知晚忍着笑:「老闆娘喊你也听不见?」 「嗯?」江愿低下头,故意把嘴唇凑到她耳边,他嗓音喑哑又魅惑,「你说什么?没听见。」 「你耳朵聋了。」陶知晚顿了顿,「我说,老闆娘喊你也听不见吗。」 江愿忽然直起身,得逞般笑出声,「这次听见了。」 陶知晚终于反应过来。 她脸有点红。 无聊。 江愿执着要送她,陶知晚也没拒绝。 车上,她接到林梅的电话,知道小远没事儿,已经回学校了。 「怕被你骂,躲学校了,枝枝,这次多亏了你,阿姨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不过躲是躲了,打没少挨,林梅来派出所领人的时候,逮着林远就是一顿胖揍,要不是警察和老陶拦着,非得给他腿打断了。 陶知晚看了眼驾驶座认真开车的江愿,她知道这事到底应该感谢谁。 其实她并没帮上什么忙。 「好,林姨,先挂了,有事儿等我回来再说吧。」 挂了电话,陶知晚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谢谢你。」 「怎么谢呢?」江愿倒也不谦虚,好像就等着她这句话,「我为了你弟弟,命都差点嚯出去了,还有上次,我店也被砸了,到现在都没装修呢。」 「……那你想怎么办。」提到装修,陶知晚心里盘算着自己工作后的存款,想着他既然已经提了这个,这次说什么都要把钱赔给人家。 江愿却随意道:「我打算这一两月先停业,重新装一下酒吧,你帮我盯着。」 帮他盯、装修? 陶知晚愣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答应,有点犹豫。 装修是件挺麻烦的事儿,如果答应了就得负责到底,搞不好每天都得来一趟,说实话,她觉得有点费精力。 这样的话,还不如给钱。 「怎么?这就不愿意了?老子可是冒着生命危险……」 「行。」陶知晚没让他再继续说,他这话说出来就是故意让她愧疚的,她能不答应吗。 江愿忍不住勾唇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啊,风格你帮我挑挑,不行,你审美不好,还是我挑吧,或者你就和我一起挑,不然你这忙帮的,最后还都是我做事儿,所以得咱俩一起挑,明天你几点下班啊……」
第71页 「……」 陶知晚把头望向窗外,恍恍惚惚间感觉,自己好像跌进了一个事先早已挖好的大坑。 第30章 迟夏 陶知晚没想到, 装修的事儿这么快就定下来了。 「悬想」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这天晚上,所有人聚在酒吧,商量装修的事情。 孙明威想要个赛博风。 徐义昭喜欢復古工业风。 两个人为了风格吵得不可开交, 幼稚得不行。 沙发对面,陶知晚戴着副无框眼镜,趴在桌子前认真浏览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 她也在看装修方案。 江愿懒洋洋歪在她身边, 没骨头似的,撑着下巴看她。 「他们好吵。」 「所以你快去劝劝,确定下风格我好联繫设计师。」 江愿笑:「听你的,你喜欢什么风格咱们就装什么。」 「……」 蔻一心自己坐在一角,一边磕瓜子, 一边摇头。 「你俩装修的是确定是酒吧, 不是婚房吧?」 陶知晚:「……」 最后风格折中,本着负责的态度,当晚陶知晚就找好了设计师。 说来也巧, 她本来是打算找她一个学设计的大学同学,而且这个同学和她是老乡,也是淮海人,但这个同学最近没回国内, 就给她推荐了一个同行。 哪知这个同行她还认识,就是上次在孟慕洋的相亲会上认识的那个眼镜男。 而且她俩还有微信。 两个人私下约见了一面,陶知晚挺诧异:「没想到你是个设计师。」平时朋友圈里也看不出来。 眼镜男更诧异:「没想到老冯介绍的美女客户就是你……」 说着还有一点害羞。 陶知晚咳了咳,就很快进入了正题。 眼镜男叫方淼, 很专业,听完陶知晚提出的一些要求后, 三天后就把初版方案给了她。 风格的主题叫做「霓虹世界」 陶知晚不太懂这个,但是第一眼还是被惊艷到了, 她很喜欢。 不过毕竟她是帮忙的,没有拍板的资格,她得请示真正的老闆。 她把方案给江愿发了过去。 江愿晚上的时候,给她回了几个字:「你喜欢就行」 陶知晚:「你好好看了吗」 江愿:「看了啊,挺好的」 陶知晚想了想,问他:「那就定这个方案了?」 江愿:「行」 陶知晚:「你都没问价格,万一很贵的] 江愿:[不会的,你这么勤俭持家,会帮我省钱」 陶知晚:「、、、」 她看起来,很像会勤俭持家的样子吗。 不是,勤俭持家这个词,用在这里,怎么感觉怪怪的。 江愿又说:「别有太大压力,哥有钱」 「……」 于是陶知晚就和方淼把方案定下来了。 合同也是她代签的。 因为陶知晚的关系,方淼最终给出的价格,比他对外收的价格要低了两成,他在圈内其实也算小有名气,这次自己吃点亏,也是想给陶知晚留下个好印象。 他对这事儿很上心,基本上什么都亲力亲为,选材什么的也没让助手去。 陶知晚更得亲力亲为了,毕竟答应江愿要负责到底,于是一有时间,就跟着方淼去选材,尽量把每一环节做到最好。 正好江愿这几天有事,出了趟国,前期的事儿就全权交给了陶知晚。 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动工了。 江愿一开始挺高兴,看着陶知晚对「悬想」这么上心,到处安排得井井有条,有点「老婆管家」的意思了,正准备晚上偷偷安排个烛光晚餐好好犒劳一下她,没想到下一秒脸就绿了。 陶知晚带着方淼,笑盈盈地走过来,给江愿介绍:「这位就是设计师,方淼,方老师最近一直加班加点赶工,很敬业也很负责。」 她又给方淼介绍:「这位是江愿,我同学,就是这家酒吧的老闆,他很喜欢你的方案。」 江愿阴恻恻扫了眼方淼,连个手都没抬。 还方老师?这不就是上次相亲会追出去表白的那个四眼吗?以为摘了眼镜他就不认识了? 江愿是没想到,他们两个私下竟然还有联繫。 「我同学」这三个字听着也格外刺耳。 方淼笑眯眯地朝江愿伸出手:「您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大概是为了套近乎还是怎样,他又补了一句,「你这家酒吧我以前也经常来的。」 江愿理都没理。 他看向陶知晚,嘴角勾起一抹放荡不羁的笑,「所以这几天,一直跟他成双入对呢?」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不太友好,方淼一时有些尴尬,讪讪收回手,陶知晚脸色也不太好,「江愿。」 「抱歉,说错了。」江愿完全不像认错的样子,他语气也挺沖,「所以你最近,天天和他一起去选材?」 总这么夹枪带棒,陶知晚也不想惯着他,「不然呢,不是你让我帮忙?」 江愿嗤笑一声:「是,是我让你帮的,挺好。」 他又凉凉来了句:「怪不得忙的不回我微信。」 「那是因为你每次都在夜里发,我们两边有时差。」后面陶知晚没再说,也觉得没有必要说。 这段时间她白天要上班,下了班还要忙装修,本来就挺累的,晚上回了家倒头就睡了,实在没那个精力看微信,也不是故意不回他,连朋友圈她都没怎么刷了。
第72页 但这些,没必要说出来,说出来就感觉她在埋怨了,本来装修这事儿,也是她自己答应的。 她之所以这么拼命,也是想让他省点心,都弄好了给他个惊喜,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少爷脾气。 陶知晚不想说这些,没想到方淼却抢着说了,「你误会了,陶老师白天要工作,晚上还要跑建材市场,有时候我们忙到夜里才到家……」 「夜里才到家?」江愿扯扯嘴角,看了陶知晚一眼,走了。 「他怎么了?」方淼懵了。 「别理他。」陶知晚带着方淼,「我们去那边看看。」 江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闷酒,眼睛就一定盯着他俩,冷飕飕的。 孙明威仔细瞧着愿哥这眼神,好像还带了一点哀怨,他撞着胆子凑上前问:「愿哥,你、你没事吧?」 「老子能有什么事儿?」江愿灌了口酒,突然话锋一转,「他俩这些天天天这么腻在一块吗?」 孙明威朝那边看了眼,揉着后脑勺,有点摸不清情况:「没错啊,晚姐一下班就过来盯装修,人设计师也挺负责的,天天跟着,没一天不到。」 「那是负责么,没看那小子眼睛都快黏陶知晚身上了。」 孙明威:「愿哥,是你自己太敏感了吧……」他觉得挺正常的啊。 江愿轻嗤一声,没说话。 孙明威嘴里倒还嘀嘀咕咕的:「愿哥……就算人设计师有想法,那也是你的问题……不是你非要人家晚姐看装修的……你这就属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愿斜他一眼:「滚。」 孙明威立马滚了。 那边,方淼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陶知晚觉得挺好,就过来问江愿:「前门那里稍微修改了一下方案,你过来看看。」 江愿不情不愿站起来,跟了过去。 方淼对陶知晚笑笑,开口给江愿解释:「刚刚我和小陶商量了一下,如果把门前的这些遮挡物去掉,多加一些灯效,不仅可以扩大店面使用面积,还能提升顾客一进门的直观感受,增强氛围感,你觉得怎么样?」 江愿看着他笑就烦。 「不怎么样。」 可能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方淼一时间有些尴尬,他问:「是有什么问题吗?可以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江愿:「你是设计师还是我是?我觉得这个方案不怎么样,你就该换nb给我,直到我满意为止,而不是给我提问题。」 方淼被他说的,脸色有点挂不住。 「是我失误了,也是临时有这个想法,没想太多……行,那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确定几个方案出来。」 陶知晚直接把江愿拉到一边,她压着火气,小声质问,「你故意挑刺是不是。」 江愿看了她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刚下飞机。」 「什么?」陶知晚莫名,他怎么又突然说这个。 江愿依旧看着她,眼睛里还有清晰可见的红血丝,「我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觉都没睡,眼都没阖,一下飞机就赶来见你了。」 他顿了顿,「你确定要为了他和我吵架?」 陶知晚轻轻别开头,「现在是你在和我们吵架。」 「你们?」 「方淼只是个设计师,也不是我特地找他的,是经朋友偶然介绍的,而且他给的价格很实惠,我也是经过三方比价的,他给的报价最低,当时你也同意了,现在又不高兴什么。」 江愿当时会同意,那是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眼镜男,他要是知道,怎么可能同意? 「他为什么价格低,你不知道吗?我差那点钱吗?」 这话,让陶知晚感觉到了一点侮辱,还有一种「受累不讨好」的感觉。 「是,你不差,我也是多管闲事。」陶知晚放下手里的东西,她也有点委屈,「以后我什么都不管了,你找别人吧。」 陶知晚转身要走,江愿从后面立刻拉住她手。 她没走成,回头看江愿,听他哑着嗓子撂下俩字,「我走。」 然后他就真的走了。 江愿连着一周都没再来酒吧。 方淼把重新调好的方案给了陶知晚,一共做了三版,陶知晚转发给江愿,江愿也一个字都没回復。 其实,陶知晚没想真的跟他吵架,眼看他没有回覆自己,心里甚至有了一点低落。 过了一上午,还是没有消息,陶知晚发了个「看见了没」过去,也算是主动服软,可江愿还是没有搭理她。 「他没回?」方淼过来问,看她一个人发呆很久了。 陶知晚心里想着江愿,嗯了一声。 她精神不太好,不过她自己并没意识到。 「离装修完大概还要多久?」她抬头问方淼。 「最快也得一个月。」 「尽快吧。」 陶知晚没再说别的,她拿起包包站起身,「你忙吧,我就不盯着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和小蓝说就行。」 小蓝是「悬想」的服务员,闻声,她朝方淼摆了摆手,笑眯眯的。 看着挺热情,只有小蓝自己知道她这表情有多假。 她也不喜欢这个设计师。 陶知晚很快就走了。 小蓝好像有什么话想跟她说,立刻追了出去。 在门口,她拦住陶知晚:「晚姐,愿哥好几天没来了,电话也不接,你最近没见他吗?」
第73页 陶知晚说没。 小蓝看她这表情,就懂了,她劝道:「晚姐,你就别生愿哥气了,他就是吃醋,才故意惹你不开心的,那设计师一看就不是表面那么老实,也就你看不出来……别说愿哥,连我都看出来了……」 「愿哥和你吵架那天,那人之前就老瞟你大腿,所以愿哥才故意挑他刺,愿哥才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呢……」 陶知晚轻轻嗯了声。 有些事,其实她能想明白。 只是有些事,又好像进展的太快了,她还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你回去吧。」陶知晚朝小蓝笑笑,「这几天我先不过来了,店里你受累盯着点,有事儿联繫我也行,给孙明威打电话也行。」 小蓝说:「放心吧姐,「悬想」就是我家,我一定会好好看家的。」 正说着,迎面走进来一女人,打扮得新潮,戴着一副爱马仕的墨镜,穿得也是爱马仕的小香风套装,踩着一双五厘米高跟鞋,扭着腰肢走了进来。 大概是戴着墨镜的关系,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怎么,这酒吧倒闭了?」 大概是看到了门口悬挂的「暂停营业」的牌子。 陶知晚赶紧走上前解释:「您好,本店近期正在装修,所以暂时歇业一段时间,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恢復营业的。」 女人向下扒拉下来一半墨镜,瞥她一眼:「你是老闆?」 「不是,我只是……」陶知晚一时没想到怎么介绍自己,好像,她也没有什么立场说自己是谁。 小蓝在一旁开玩笑道:「这是我们老闆娘!」 闻声,女人原来阴沉着的脸,突然就变了个样。 比川剧变脸还夸张。 齐雪娇缓缓摘下墨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陶知晚,脸上的笑容越堆越深。 前段时间她老公过生日,齐雪娇特地把江愿喊过去,本意是想借着机会缓和下一家人的关系,结果宴会当天,江愿就和那边的人吵了一架,直接飞了回来。 回来几天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齐雪娇只好追了过来,没想到这次更过分,还门都不给开。 齐雪娇憋着一肚子气,没办法,只能跑来酒吧等。 这酒吧她还是第一次来。 可齐雪娇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儿媳妇儿!儿媳妇儿长得还这么漂亮!心里哪还有什么火?没了,全没了,只剩开心了。 齐雪娇一把握住陶知晚的手,赞不绝口:「标緻,长得真标緻,尤其这双杏仁眼,可真好看,皮肤也好,白白净净的,看这小手都这么光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蓝在一旁笑出了声。 「陶、陶知晚。」陶知晚怎么解释都没用,她好不容易抽出自己的手,赶紧后退两步拿出电话,「我、我给江愿打个电话,您稍等。」 电话打了三遍,没人接。 「没打通?」齐雪娇在后面笑眯眯问。 陶知晚尴尬笑了下,「大概,没听见吧。」 这时小蓝又补刀一句:「我们老闆和老闆娘最近吵架了,正冷战呢。」 陶知晚:「……」 齐雪娇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臭小子这几天跟我玩消失呢。」 这话,陶知晚再愚钝也听出了不对劲。 「您是……?」其实,自从女人一进门她就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因为摘下墨镜的时候,陶知晚有被她的长相惊艷了一下,长得漂亮有气质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因为她和江愿有几分相像。 酒吧正门的停车位里停着一辆豪华版劳斯莱斯,车门旁站着一个老外,貌似是她的司机。 齐雪娇微微一笑,撩了撩头髮,也想给陶知晚留下个好印象:「我是你婆婆……」 陶知晚欲哭无泪:「阿姨,您好,见到您很高兴,但是您真的误会了……」 齐雪娇根本不听她解释:「小晚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陶知晚低头给江愿发信息,一边问他到底去哪了,一边回着齐雪娇问题。 「那个,阿姨,我在淮大教书。」 「好厉害啊!」齐雪娇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个职业,这样以后就有人能管着她儿子了。 「你妈来了」发完这几个字,陶知晚收起手机。 她现在又尴尬又气。 好在齐雪娇也不再多待,她刚下飞机,在飞机上没睡好,这会儿要赶去做美容,她亲切拉着陶知晚,本来想让她陪自己一起去,她们娘俩再好好唠唠,但看出陶知晚有事儿,也没强求。 「是想去找他吧?」 陶知晚本来没想去找江愿,但好像不点头她解脱不了,于是她点了点头。 齐雪娇拍拍她背:「小俩口吵个架没什么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嘛,我那儿子就是脾气臭,你多担待担待,除了这个,阿愿其他方面其实都挺优秀的,以后他要有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随时告诉阿姨,阿姨替你教训他。」说着从包包里掏出一张卡,塞到陶知晚怀里,陶知晚赶紧拒绝,「别别。」 「拿着拿着,就当阿姨的一点心意,随便刷,第一次见面阿姨也没给你带礼物,你要不收阿姨心里过意不去。」 「不要不要,我不是……」 「听话,你就是。」齐雪娇二话不说,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扔她身上就上了车。
第74页 陶知晚本来不想去找江愿的,这下也不得不去找他了。 …… 第31章 迟夏 其实陶知晚不太确定江愿是否在家, 搞不好他去哪玩了也说不定。 可齐雪娇给她的那张卡又实在太烫手,她一刻也不想拿着。 所以她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到了江愿的公寓。 这会儿暮色四合, 来的时候,天上还飘了阵儿带着冰碴的小雨,十一月末, 天气越来越冷,尤其一到夜晚。 陶知晚哆哆嗦嗦来到他家门口,按响门铃。 没人回应。 她站在门口又打了个电话,铃声隐隐约约从客厅里传来,陶知晚微微皱了下眉, 她敲了敲门, 「江愿。」 铃声依旧在响,门也没人开,陶知晚这时候才感觉到一点不对劲儿。 想到一些新闻里提到过的, 有些独居青年在家中猝死,尸体几天「无人问津」,陶知晚莫名吓出一身冷汗,她看着密码锁, 稳了稳心神儿,快速输了一串数字。 门没动,不是他的生日。 可是,不是他的生日, 又会是什么?陶知晚记得,江愿的很多密码都是他的生日, 而且他真的很随意,有时候有些卡甚至都不设密码。 他也肯定懒得再记其它数字。 陶知晚盯着眼前的门锁, 盯了那么两分钟后,她鬼使神差地输了另一串数字,本来是不抱什么希望的,然而就在最后一个数字按下去的瞬间,门开了。 陶知晚的心情很复杂。 这串,是她自己的生日。 她怔了两秒后,便推门迈了进去。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一点光亮也没有,整个屋子闷闷的,漆黑一片,陶知晚摸索着打开壁灯,灯亮起的一刻,她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沙发旁、茶几上,满地的啤酒瓶东倒西歪,怪不得一进门就嗅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 陶知晚迈过凌乱的酒瓶,走到卧室门口,她把手放在门把上,准备拧开的时候,轻声道:「江愿,我进来了啊。」 拧开门后,借着客厅的光亮,陶知晚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一团影子,果然在睡大觉。 她松了口气后,悄悄退出房间,回到客厅。 陶知晚脱下外套,把外面的一地狼藉收拾干净。 茶几擦好之后,她便把他妈妈给她的那张没有额度的信用卡压在了杯托下。 本来就想这么走了,可看了眼,餐桌上空空荡荡,也没有点过外卖的痕迹,到底是不太忍心,于是陶知晚又进了厨房,打开橱柜搜寻了一下食材,用他家仅有的一点大米煮了锅白粥。 粥煮好后,陶知晚设置了保温模式,怕他看不到,特地在冰箱上贴了便利贴,告诉她锅里有粥。 毕竟……喝那么多酒,胃口一定不好受,早上吃点清淡的才能养胃。 临走时,陶知晚又敲了敲他卧室的房门,就在这时,床头那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嘤咛…… 不像熟睡时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难受,倒像是受伤的小动物疼痛时发出的低吟。 「江愿。」陶知晚疑惑走过去,江愿正好翻了个身,脸朝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印着一大片红印,从头到脖子全都汗涔涔的,整张脸满脸潮红。 陶知晚吓了一跳。 她赶紧蹲下,伸手摸他的额头,烫、好烫!烫得陶知晚差点一下子缩回手。 怎么这么烫?! 「江愿,江愿,你发烧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陶知晚半跪在他床边,不停唤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 大概是烧昏迷了,江愿紧紧闭着眼,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是唿吸一直都很急促,看起来很难受。 陶知晚立刻来到卫生间,接了一盆温水,她端着水盆回到床边,卷给衣袖,将毛巾打湿,然后一遍遍帮他物理降温。 他烧得这么厉害,只擦额头是不够的,身子肯定更难受,这个时候,陶知晚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就把他的上衣脱了,脱掉衣服的时候,能感觉后背一片潮湿,可见他刚刚出了多少汗。 陶知晚耐心替他擦拭着腋下,那里是散热最快的地方,江愿始终闭着眼,任由她「摆弄」自己,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大概是太过痛苦,秀气的眉此刻死死拧成一个结,始终没有舒开。 江愿从来在她面前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玩世不恭的模样,陶知晚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脆弱的样子,她心里抑制不住地难受,也有些自责,她应该早点过来的,他现在这样,不知道已经烧了多久。 不停地物理退烧,陶知晚的胳膊都酸得抬不起,见他嘴唇干涩,她又拿来水杯餵他喝水,江愿躺着,喝水不方便,陶知晚起初拿着勺子餵他,可是他不张嘴,水就总是洒在外面,一来二去,脖子都湿了一大片。 陶知晚无奈放下勺子,把脖子给他擦干净,她想到自己包包里有棉签,于是拿出棉签蘸着水往他唇上涂抹,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终于给他嘴里餵进去一点水分。 她坐在了地板上,身子前倾,双手扒着床沿,观察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他因痛苦而抽搐的眉头,他鼻尖唿出的热气,心疼地掉下了眼泪。 身后突然刮来一阵冷风,陶知晚起身来到窗台,发现窗户竟然没有关严,这时天空开始雷声大作,估计马上迎来一场大暴雨,陶知晚关好窗户,又跑去阳台收衣服,衣服收到一半,豆大的水滴便开始往下掉,伴随着勐烈的西南风,颳得陶知晚站都站不稳。
第75页 抱着衣服回到客厅,陶知晚只在沙发上稍微歇了一两分钟,喝了口水稳了稳心神,又赶快回到了卧室查看江愿的情况。 刚才物理降温那么多次,他的温度还是居高不下。 陶知晚觉得不能再拖了,他得吃药,吃了药还不见好转,就必须送他去医院,这样想着,她转身就要出门,可脚步还没抬起,身后突然有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角,死死的,同时,含沙般的嗓音艰难响起, 「别走。」 陶知晚立刻看向江愿。 他依旧闭着眼,像是下意识的反应,嘴里一直喃喃地重复着那两个字, 「别走……别走……」 陶知晚耐心说:「我不走,我去给你买药,马上就回来。」 说完,去掰他的手,可他却越抓越紧,死活不松开。 「别走……别抛弃我……」 陶知晚一怔,看向他的脸,他依旧无意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就是这种无意识,才让陶知晚像吞了刀片一般难受。 她恍惚了片刻,回过神儿来,干脆脱下了自己的开衫,给他盖在了身上。 「我很快就回来。」她随手摘了件他的外套,跑出了房间。 在她夺门而出的那一刻,江愿埋在枕头里的双眼,不知不觉流下了两行热泪。 陶知晚顶着大风大雨,来回用了十五分钟,从公寓对面的药店买了一盒退烧药,虽然打着伞,但由于跑得急,回来以后,浑身上下还是湿透了。 不过她暂时顾不上自己,药买来了,就立刻给他餵了两粒,好在这次他比较配合,水很快就咽了下去。 陶知晚来到卫生间,脱掉湿衣服,用吹风机吹了会儿,吹到半湿不干的程度,又重新穿上,她用热水洗了把脸,擦干了头髮,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到了卧室,继续守在江愿身边。 她还是坐在地上,把胳膊搭在床沿,将脸颊枕在胳膊上,她歪着头,盯着他的侧脸,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 窗外投射下迷离斑斓的灯火,笼罩她小小的一团,在风雨中摇曳。 半夜一点,江愿终于退烧,唿吸也趋向平稳,陶知晚收起温度计的时候,也深深松了口气。 她给他盖好被子,调暗了床头灯,自己也累得睡了过去。 江愿醒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陶知晚。 她趴在床边,压着半张脸,额头的刘海湿漉漉纠缠在一起,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后,抬起手,耐心一缕缕理顺。 触碰到她额头的那一刻,才真切感受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也是真的,眼前的场景不是梦,夜里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个模煳的影子,也不是梦。 陶知晚睡眠浅,外加精神紧张,江愿一碰她,她就醒了。 她迷迷煳煳睁开眼,看向江愿,和他对视了几秒,她轻声开口,「你醒了。」 倒比想像中平静。 江愿的嗓子还是有点哑,他声音委屈,「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烧死了。」 「不是什么都不管了吗。」江愿故意偏过头,「那还管我做什么。」 陶知晚当时也是随口一说,从没想过真的不管,没想到他这么记仇的。 「你不想我管,那我现在就走。」 陶知晚站起来,假装转身,却被江愿从身后一把搂住。 他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滚烫的脸颊,贴在她单薄的背,他闭着眼,睫毛颤抖,撒娇一般,迷迷煳煳说头疼。 「特别疼,特别特别疼……」哼哼唧唧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可怜。 陶知晚知道他在装,还是问:「吃药了吗。」 「不管用。」 「那……吃糖了吗。」 「也不管用。」陶知晚腰细,江愿一手环住还绰绰有余,她身上又好香,江愿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只闭着眼睛用鼻尖来回蹭她后背的腰窝……他声音是病后的沙哑,又带着几分渴望般的贪婪,「不管用……什么都不管用……」 窗外风雨大作,未曾将歇。 陶知晚回过头,将他按回床上,又把被子盖好,难得像哄个小学生一样,拍了拍他的头,「睡一觉就好了。」 现在刚夜里三点,陶知晚也很困,而且刚刚在地板趴了一会儿,确实不舒服,她弯腰捡起枕头,打算去沙发躺一会儿。 江愿忽然拉住她手,不让她走。 「陶知晚,我头疼。」 「你疼个锤子。」 「我……」 话音刚落。 陶知晚便俯下身,在他唇角,轻飘飘落下一吻。 「还疼吗。」她稍稍抬起,盯着他雾蒙蒙的眼睛,轻轻地问。 两个人的唿吸紊乱滚烫,融为一体。 江愿摇了下头,陶知晚小声嗯。 视线纠缠了那么几秒,有什么东西在他们望向彼此的眼神里不断膨胀、不断溢散。 陶知晚刚要起身。 下一秒,后脖颈就被江愿的大手用力按住,向下一拽,她的整个身子便重重压在他澎湃如海的胸膛。 然而又不等她反应,江愿抱着她一个转身,直接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双手缠上她的脖子,铺天盖地的吻疯狂落了下去。 …… 天亮,陶知晚醒来。 身旁已经没有了人。 她慢慢坐起来,看着一地凌乱的衣衫,头痛、胳膊痛、腰痛、腿痛……哪里都痛。
第76页 恍恍惚惚,门口出现个影子。 陶知晚抬起头。 江愿正倚在门框上。 懒洋洋的,光着上半身,下面也只是随意穿了条运动裤,松松垮垮坠在大胯处,连腰绳都没系。 他的身材真的没话说。 陶知晚淡定收回视线,只低头揉着眉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江愿勾勾唇角,走进来,弯腰将地上衣服一件件拾起,首先是她的白色胸罩,然后是蕾丝边的内裤……不过,他却没有给她。 「都湿了,穿着多难受,穿我的吧。」 他打开衣柜,挑挑拣拣,找出一个小size的纯棉男士三角裤,全新,丢给她,以及一件白色衬衫。 不过,他的小size ,穿到陶知晚身上,也巨大到……跟真空没有什么区别。 陶知晚捂着脸,想死,「你先出去。」 「又不是没见过。」江愿故意逗她,笑得发坏,「穿好衣服出来,吃点东西。」 他转身时候,把她的内衣也团在手里带走了。 陶知晚不仅看到这一幕,甚至看到他后背上一道道血淋淋的抓痕。 脑海蓦地闪过昨夜的一幕幕。 床板和墙壁发出的「吱呦吱呦」的声音。 他埋头在她肩窝,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性感的闷吼。 那道道抓痕,都是最后那十五秒里,她的情难自禁、她的歇斯底里。 陶知晚更想死了。 穿衣服就用了半个小时。 陶知晚出来的时候,江愿正坐在沙发上喝粥。 「不错,就是味道淡了点,下次可以放个皮蛋。」 茶几上还摆着两只煎鸡蛋,形状很丑,一看就是他的手笔。 江愿戳起一只,咬了两口,这只边角都煳了,而另一只确是好的。 他看了陶知晚一眼,「别傻站着,去漱口,快来吃。」 陶知晚有点懵逼,她不懂,为什么……他能,这么自然…… 她还是站在原地。 陶知晚的大脑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处于短路状态,以至于,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刚刚的话。 「以后?」 江愿挑了下眉,放下碗筷,胳膊向后展开,横在沙发靠背上,大大咧咧一倚,他痞笑勾唇,郑重喊她大名——「陶知晚。」 「?」 「趁虚而入睡了我,不打算对我负责?」 江愿随意吐出两字:「渣女。」 陶知晚:「……」 「你别倒打一耙。」她别过头,眼睛红了,有点生气。 她下面还很痛。 江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他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将她带到怀里。 不等她挣扎,就用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肩膀。 他把头抵在她脖颈,又轻轻挪到她耳边,忽然软了语气,「我错了行不行。」 他语气又乖又痞:「不是你弄的我,是我弄的你。」 「江愿。」别再说了,她耳朵红的都快滴出了血。 「嗯?」他哑着嗓子,从她后面环抱着她,轻轻摇晃她的身子。 嘴唇故意贴着她耳垂。 她没说话,已经被他摇的意识涣散,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低低笑,却不打算放过这次机会,「说起来,这也是我的第一次。」 「我看你不像。」 「是吗。」他笑得更猖狂,「那说明,我表现不错,你对我很满意。」 陶知晚红着脸,用力推开他,她站了起来,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凝着地板的一束阳光,她沉默两秒,说道:「给我两天时间,两天之后,我给你答覆。」 第32章 迟夏 说是两天给他答覆, 可一直到酒吧装修结束,陶知晚也没有联繫江愿。 江愿也没催她。 他心态挺好,六年都等了, 也不差这几天。 正好陪陪齐雪娇。 其实上次宴会,他不是故意搞砸的,他要是想故意搞砸, 就不会过去,之所以去,也是抱着和那边「冰释前嫌」的心态,毕竟他就这一个妈。 至于到底因为什么翻脸,他懒得说, 最近心情好, 他不想提那些破事,什么都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他不说,齐雪娇也就不再问, 两个人躺在美容院的按摩椅上,江愿把卡扔还给她,他闭着眼道:「以后少插手我的事儿。」 齐雪娇:「我就你这一个儿子,我不管你管谁呢?」 「那就再生一个。」 「去你的。」不过, 齐雪娇当真想了想,试探着提了一句,「妈妈还真想再给你生个妹妹。」 江愿满不在乎:「生十个都没问题。」 「你当我是猪啊?」齐雪娇被他逗笑,摘掉脸上的面膜, 「行,等你结了婚, 稳定下来,妈妈不再操心了, 就专心去生小妹妹。」 「快了。」不知想到什么,江愿唇角上挑,看起来,就是闭着眼睛都在笑,「马上您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 陶知晚不是故意逃避江愿的。 毕竟,那一晚上,其实也有她主动的成分。 是要和他好好谈一谈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老陶在单位出了工伤事故,住进了医院。 挺严重的,不仅摔到了脑子,还伤到了腿,要紧急手术。 林梅当场就吓哭了。
第77页 陶知晚一边安慰林梅,还要在医院跑前跑后,根本没时间再去想其它事情。 林远肯定是指望不上的,这医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陶知晚在跑,包括和老陶单位的负责人对接,沟通后续的工伤鑑定问题。 老陶手术还算成功,在监护室观察了三天后,顺利住进了普通病房。 这几天,陶知晚和林梅一直倒班陪床,她白天还要上班,下了班才能过来,来了以后,林梅就回家做饭煲汤,七点多钟给他们爷俩送过来。 今天周末,陶知晚没上班,一早就过来了。 吃过早饭,值班医生查房,许随也跟着来了。 当时陶知晚给老陶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也是无意间看到许随,听说她爸住院,许随就帮忙联繫了骨科最权威的主任,也算是给她走了个后门。 因为他的关系,医院也都挺照顾老陶的。 陶知晚挺感激他,一直想着出院前去看看他,专程表达一下谢意,没想到许随先来了。 许随穿着便服,提着果篮,一开始只站在一边,等医生查完房后,他把果篮递给林梅,笑着说:「有事儿找他,我和刚刚那位主任很熟。」 林梅忙接过果篮。 「许医生帮了我们家这么多,还这么破费,这怎么好意思呢?」 知道他和枝枝没成,当时也就没给他们两个留对方的联繫方式,本来以为两个人没什么交集的,没想到私下竟然认识。 林梅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她看了陶大勇一眼,陶大勇咳了咳,妙懂。 人家也不会平白无故来看望他,之所以对他好,还不是看的女儿面子。 就说明,这位许医生,还是对女儿有点意思的。 他也觉得许医生不错,这会儿也起了撮合的心思。 许随没待多久,下午还要坐班,寒暄两句起身告辞。 「枝枝啊,你帮我送送许医生。」陶大勇道。 「好。」陶知晚起身送许随。 两个人走到病房门口,许随没让她再送,「别送了,医院我熟,你快进去吧。」 「我还是送你吧。」陶知晚带上门,和他一起走出来。 两个人坐电梯下到大厅,许随是下午的班,这会儿准备回科室,陶知晚送他过去,一路上两个人只讨论了一下陶大勇的病情。 有一个化验报告,一直没出来,陶知晚挺担心的,就怕结果不好。 「有时候机器出报告慢,别着急,一会儿我回去查查,要是出来的话,我们医生能提前看到,你也别太担心,刚才我问过魏主任了,伯父手术挺成功的,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许随安慰她。 陶知晚说谢谢,但明显,兴致不高。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许随以为是因他。 陶知晚回过神儿来,轻轻「啊」了声。 「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多忙,该是我给你添麻烦才对。」 两个人身旁就是自助贩卖机,陶知晚走过去买了罐咖啡,递给他,她笑笑:「等以后,你家的小孩上大学了,我也可以帮你参谋参谋选专业的问题。」 「等我家小孩念大学,可能要等到猴年马月了。」两个人说着笑了起来。 …… 隔着一条走廊,齐雪娇突然不走了。 「怎么了?」江愿好烦,好不容易要把齐雪娇送走,临上飞机前她又说自己胃口不舒服,马不停蹄陪她来医院检查,该拍的片子一个不落,结果一点毛病都没有。 齐雪娇一手挎着「小蛇皮」,缓缓摘掉墨镜,她指了指对面,问道:「崽崽,你看,那不是我儿媳妇儿吗?」 江愿顺着齐雪娇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陶知晚和许随并排靠在围栏边,两个人人手一杯咖啡,有说有笑。 「我儿媳妇儿旁边那个男的是谁啊?」 江愿没说话。 齐雪娇瞧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天餐厅……哎呀,崽崽!你老婆被人抢走啦?」 江愿:「……」 齐雪娇摇头嘆气:「得,你老妈我又空欢喜一场……」 江愿直接把药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扭头就走了。 「唉我的药……」齐雪娇向前伸了伸手——「你去哪呀!」 …… 送走许随,陶知晚回到病房,快到中午,陶大勇没什么胃口,林梅让她去给老陶沖点藕粉。 陶知晚来到热水间。 沖好藕粉,正准备回去,迎面撞上一个高大人影。 斜倚在门框,抱着肩膀,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气场冷嗖嗖。 「江愿?你怎么在这?」陶知晚后退两步,差点就把饭盒里的藕粉洒他身上。 江愿哼道:「被你气的,心口疼,要死了,来看病。」 陶知晚:「……」 以为他在指「答覆」的事情,她不是故意逃避他的。 「对不起啊,我最近家里有点事儿,暂时没想这些……」 「没想这些?」江愿垂眸扫了眼她手里的藕粉,「什么事儿?」 「我爸工伤,住院了……」 江愿原本懒散没个正形的身子,瞬间站直了,他紧张看她一眼,「没事吧?」 「刚做完手术。」 果然,仔细一瞧,她眼睛也红了,眼圈也黑了,明显一副疲惫憔悴的神色,江愿这会儿心口才是真的有些难受。
第78页 陶知晚察觉他的目光,不太想被他看,「我先过去了。」 江愿目送她进了病房。 他记下房间号。 齐雪娇还在医院大门口等他,一连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也不接。 正要上车离开,一眼看到她的好儿子正从水果摊走过来,手里提着大篼小篼的水果,还有各种营养品。 齐雪娇赶紧吩咐司机去接过来。 「怎么突然对妈妈这么好了?妈妈没事……」 「不是给你的,你自己走吧,我去看个病人。」江愿直接越过司机,看也没看他妈,大步迈进了医院。 …… 来到病房门口,正好碰到许随。 许随穿着白大褂,看见他,意味深长笑了笑,随后朝他点了下头,算是招唿。 江愿理都没理。 许随也不尴尬,他收回目光,正要推门,江愿便直接冲上前,把他挤到一边,他手一横,撑在门框上,用香蕉堵住他,不爽地看他一眼:「你不是治乳腺的么?」 许随笑笑:「乳腺?」 江愿反应过来,扫了眼他的胸牌,上面赫然写着「神经科主任医师」几个字。 神经科? 他管他是治神经还是治乳腺的,总之不是治腿的就对了。 江愿提醒他:「这是骨科。」 许随:「我……」 话音刚落,门里便传来林梅的声音——「是小许来了吗?怎么不进来?」 「是我,阿姨,这就来。」许随朝江愿微微一笑,淡定自若拨开他的胳膊,推门迈了进去。 江愿嗤了声,丝毫不气馁,紧跟着追了进去,竟比许随还快了一步。 「叔叔好!阿姨好!」江愿说着,一股脑把礼品和水果堆在了桌子上,这些东西挺沉的,放下后,他还擦了擦脖颈的汗。 陶知晚不在,她回家去做晚饭了,此刻的病房里只有陶大勇和林梅两个人。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一眼,全都一脸懵逼。 「你是?」陶大勇问道。 江愿热情自我介绍:「您好叔叔,我是陶知晚的男朋友。」 「什么?!」陶大勇一听,差点没从床上跳下来,胸腔紧跟着发出两声咳嗽。 「咳咳咳咳——」 许随见状,赶紧倒了杯热水,双手递了过去,「叔叔,您喝点水。」 刚到陶大勇嘴边,就被江愿抢了过去,水还撒了四分之一,把病床都打湿了,江愿尴尬看了一眼,语气几分讨好,「叔叔,我餵您。」 许随:「……」 陶大勇伸手扒拉开水杯,他皱眉问江愿:「你先说说你是谁。」 「我是陶知晚的男……」江愿顿了下,把话补全,「性朋友。」 许随紧接着对陶大勇解释:「男性朋友,不是男朋友的意思,叔叔您误会了。」 陶大勇本来不怎么相信江愿,但听了许随的话,这才松了口气。 「我说呢,我闺女不可能瞒着我……」 这才接过江愿递来的水,喝了两口,压了压惊。 许随看他倚着喝水不太方便,过去拿了枕头,准备给他垫着点腰。 江愿眼疾手快,又立刻把枕头抢了过来,「叔叔,我帮您垫。」 陶大勇还没喝完水,水杯就被江愿撂下了。 陶大勇:「……」 许随:「……」 行,许随想,这没他什么事儿了。 「叔叔,您上周的化验报告出来了,我过来先跟你说声,结果都挺好的,您放心吧。」 林梅一个劲儿地感谢:「谢谢你啊,小许,还麻烦你专门跑一趟。」 「没事的,反正我……」 「反正他就在这儿上班,也没多远。」江愿嘀咕一句。 声音不大,但是大家都听见了,自然也包括许随。 许随也不是很在意,反而顺着他话说道:「对,没多远,顺路的事儿。」 说完,他微笑,看向江愿,江愿坐在病床边的小马扎上,抱着肩膀,目光森森,看仇人似地盯着他。 许随一个激灵,他干咳两声,对林梅道:「那我就先走了,阿姨,叔叔。」 「好,那你慢点。」林梅刚要起身,江愿就悠悠来了句不送。 林梅只好尴尬地坐下。 许随走后,病房里一霎间变得无比安静。 陶大勇和林梅同时看向江愿。 「小子,你姓什么?说说吧。」陶大勇开始审问。 江愿立刻规矩坐好,身板崩得直直的,跟小学生一样。 「我姓江,江愿,心愿的愿。」 「你和枝枝是什么关系?」 江愿笑着说:「我是她同学。」 林梅刚才就瞧着他眼熟,一说是同学,她就想起来了,「我认得你,上次枝枝在同学会上喝多了,是你送枝枝回来的。」 「是我,阿姨。」 「喝多?什么时候的事儿?」陶大勇问林梅,「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喝多呢!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林梅咳咳,赶紧转移话题,问江愿:「那小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江愿想到齐雪娇的话——开酒吧不是什么正经事儿,他怕陶知晚父母也觉得自己工作不正经,所以斟酌了一下,说自己是做生意的。 「哦?什么生意?」 「也没什么,就自己开了个店,搞点零售批发业务。」卖卖酒水也算吧?
第79页 本来上次,林梅对他的印象就不错,现下她夸赞道:「这么年轻就自己开店了,小江很有本事嘛。」 「嗨,我就是……」江愿揉了下后脑勺,还没想好怎么夸自己,就在这时,门开了,林远拎着书包走了进来。 本来垂头丧气、不情不愿的,可一看见江愿,立马变得一脸兴奋,开口就是一句—— 「愿哥!?你怎么来了!」 林梅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林远跟看到偶像似的,特激动地蹿上前,连林梅的话都没听到,只顾着对江愿说:「愿哥!你上次在死亡山路飙车时太帅了!太勐了!太牛了!」 江愿:「……」 他脸色微沉,不动声色地给了林远个眼神。 无奈林远这个傻子,压根没看出来。 他对林梅和陶大勇热情介绍道:「爸、妈,您们还不知道呢吗?他就是我大哥!」 陶大勇和林梅脸色突然就变了。 主要想到上次去派出所领小远时,在里面看到的景象…… 江愿察觉出气氛不对,他勾唇看向林远,看起来明明在笑,可声音却无比阴冷瘆人,「你再好好想想,我什么时候,是你大哥了?」 「愿哥!愿哥你不承认了?你那天在南山揍孙大力的时候,不是说了我是你的人吗!你还说谁动你的人谁死!」 「胡闹!」陶大勇实在听不下去,吼了一声,连伤口都给抻着了,疼得直皱眉。 林梅听着也是头大,她一边低头检查老陶的伤口,一边让林远和江愿先出去。 「妈,怎么了?我刚来呢。」 「你刚来也出去,你爸需要休息。」 林梅想了想,又对江愿说——「谢谢你啊小江,还专门来看你叔叔,礼物我们就收下了,你也早点回去吧,阿姨不送了。」 随后,她让林远去送送江愿。 临出门时,听到陶大勇在病房里说:「把陶知晚给我喊来!」 林远回头还了一嘴:「我姐在家给您炖排骨呢!一会就来!」 「炖什么排骨!现在就让她过来!」 林远莫名其妙,然而更莫名其妙的是,一到走廊里,他就被愿哥按在墙角一顿锤。 「让你废话!废话!」 「愿哥!愿哥……别打了,别打了!」林远蹲在地上,护着脑袋,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哎呦哎呦」地不断求饶——「别打了……姐夫!」 ……? 江愿的拳头勐地停下。靠! # 陶知晚进到病房,感觉气氛不对。 她把保温盒放下,看了眼桌子上的礼盒和水果。 「谁来看爸了?买这么多东西。」 陶知晚大概扫了一眼,就看到燕窝茶叶什么的,每一样都不便宜。 林梅接过保温盒,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 陶大勇沉着脸道:「过来!」 「怎么啦?」陶知晚坐过去,「化验结果不是挺好的么?怎么还不高兴?」 「你说说,你有什么事瞒着你爹?」 陶知晚愣了下,难道是手术费的事情? 其实花了十几万,但他怕老陶担心,就说只花了几万。 陶知晚犹犹豫豫坐下,给他剥了根香蕉。 没办法,她只能坦白道:「您都知道啦。」 「哼。」 「我不也是怕您担心嘛。」 「怕我担心?你就不该瞒着我。」陶大勇摇着头,「话又说回来,爸爸之所以担心,还不是怕你受伤害。」 受伤害?那倒不至于……陶知晚把香蕉餵给老陶,甜甜笑:「我努努力,挺过这一阵,也就过来了。」 何况工伤还能报销呢。 「你努努力?合着还是你迁就他?」陶大勇早就看出来了,瞧那小子的殷勤劲儿,俩人绝对不是普通朋友这么简单。 陶知晚疑惑道:「爸,说你说什么呢?不是手术费么?」 「什么手术费,我说姓江那小子!」 「江……」陶知晚突然想到身后那些贵重礼盒,她脱口道:「江愿?」 「你也知道是他!」 「他、他怎么了。」陶知晚明显有点慌了。 「没怎么没怎么。」林梅赶紧过来打圆场:「小江刚刚来看你爸爸了,人不错,挺热情一小伙,就是……」 就是……? 陶知晚紧张看向陶大勇。 陶大勇嘆气道:「闺女啊,爸不是不同意你谈恋爱,你岁数到这儿了,谈恋爱很正常,这些事爸爸从来不管你,可你就算不喜欢许医生那样的,起码也得找个靠谱的吧,打架、飙车,听说还是什么大哥……这样的人能靠谱么!上次爸跟你林姨去派出所领小远,爸就看了,那号子里蹲的都是大哥!大哥大哥,搞不好哪天就进去了……你不能把一辈子的幸福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啊!」 「您误会了。」陶知晚大概听明白了,她解释道——「江愿不是小远的什么大哥,他是我……同学。」 于是就把整件事情和老陶说了一下。 林梅听了,恍然大悟:「所以,就是他豁出性命救的小远?」 陶知晚点点头。 林梅假装嗔怪陶大勇,「你看看你,我就说你误会人孩子了吧,人家那么热情来看你,你反倒冷着脸把人孩子轰了出去,多伤人家心啊。」
第80页 「那、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做事莽莽撞撞的。」陶大勇嘴硬道——「我看还是不如小许实在!」 林梅笑道:「合着你早就看上人家小许了。」 陶知晚没怎么听他们两个说什么,知道江愿刚刚来过后,她便给他发了条微信。 「你来看我爸了?」 江愿秒回:「嗯」 「走了吗?」 「没」半分钟后,又发过来俩字,「门口」 陶知晚收起手机,眼神瞟了眼门口,关着门,什么也没看到。 她收回思绪里,有些心不在焉地把排骨从保温盒里倒出来。 「我来吧。」林梅接过她手里的勺子和碗,又对她道:「枝枝啊,你看看热水是不是没了,你帮阿姨出去打壶热水。」 陶知晚掂了掂热水壶,满的。 她疑惑看向林梅,正好林梅也在朝她打眼色。 陶知晚秒懂,这是看出她想出去,特地找藉口把她支走。 「好。」陶知晚拎起水壶,「那我出去打个水。」 陶大勇嘱咐她:「打完水早点回来,医院阴气重,大晚上别在外面熘达!」 「知道啦。」 走到门口,陶知晚把水壶放在角落,并没有没拿出去。 刚一推开病房门,她就向左右看了看,走廊空旷,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以为江愿等不及,已经走了。 毕竟她也没说会出来找她。 结果她正要转身,手腕突然就被一股蛮力握住,紧接着,整个人被拽进了一旁的电梯间。 电梯间的灯是声控的,厚重防盗门被「吱呦」一声推响的那一刻,头顶的白炽灯也亮了起来。 江愿把陶知碗推到墙角,身体覆在外面,牢牢堵住,灯光打下来的一瞬,他闭上眼,单手挑起她下巴,野蛮亲了下去。 陶知晚偏头一躲,江愿没亲到。 他不解气,直接拉着她小手送到嘴边,先是「狠狠」咬了一口,随后又在那个浅浅的牙印上吻了一下。 陶知晚突然感觉他像只小狗。 还是只没吃到肉骨头专门咬主任拖鞋泄愤的小狗。 「我还没跟你确定关系呢,别动不动就亲我。」 狂傲小狗语气不羁道:「在一起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陶知晚忍住笑,「你挺有自信。」 「昂。」他将她手用力按在自己心口。 「摸到了吗?」 「什么。」 「老子的真心。」 陶知晚的手背感觉被什么烫了一下。 她的手被江愿大力握着,怎么抽也抽不出。 声音太小,头顶的声控灯感应不到,很快就熄灭。 寂静昏昧的楼梯间,只听到他隆隆心跳。 陶知晚不自在地偏过头。 黑暗里,她凝着窗外透进来的一束微弱月光,小声道:「我爸不喜欢你,够呛了。」 他也偏过头,嘴唇紧贴她脸颊,问得认真:「他喜欢我,你就同意了? 「你先让他喜欢再说。」 「你说的啊。」江愿怕她反悔,又要亲手,似乎在他的意识里,亲一下就代表着盖了章,不能反悔了。 可他没亲到,被陶知晚抬起胳膊及时挡住了,没让他得逞。 黑暗里,江愿唇角一勾,直接用双手捧住她脸颊,在她额头落下狠狠一吻。 刚才亲手是虚晃一枪,本来,他的目的就不是那儿。 陶知晚顿感自己上了当,她脸红耳赤,「你……」 话没说完,江愿就将她按在怀里,用力抱住了她。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嗡嗡的,好似带了鼻音,「盖了章就不能反悔了,听到了吗。」 第33章 迟夏 陶知晚不知道江愿会怎么做, 大概觉得他只是随口说说的,她也没有去细想。 可江愿当晚就认真了起来,他左思右想, 最后给自己找了个帮手。 转天中午,陶知晚过来看老陶,午后阳光正好, 吃了饭,她从护士站借来一张轮椅,打算推老陶出去晒晒太阳。 谁知小远二话不说将轮椅抢了过去,「我来我来。」 「你怎么来了?」陶知晚觉得纳闷,这小子平时三催四请都不过来, 总是藉口学校课多, 偶尔来一趟看两眼就走了,今儿个怎么这么孝顺了。 不过陶大勇也乐意让小远推,陶知晚就只好把轮椅给小远。 她给老陶穿好外套, 戴好帽子,又叮嘱小远几句,目送他们出了病房后,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家了。 她得回去准备晚饭, 今晚打算煲个排骨汤。 这边,林远把陶大勇往住院部的小花园里推。 「欸,我不去那,吵吵嚷嚷的, 你还是推我到湖边吧,我一个人清净清净, 也吹吹风。」陶大勇不想去小花园。 「别,别呀……湖边多冷啊!到时候您感冒了, 我姐又该说我了!」林远脚步不停,偏要把他往小花园带。 说着就已经进了小花园。 「爸,那边有下象棋的!我推您过去看看!」 不远处有座假山,假山前面,有几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头围在石桌周围下象棋,有坐着的,有站着的,看起来确实挺热闹。 陶大勇看了一眼说:「我一大老粗,也不懂象棋,看了也白看!不去不去,你还是推我去湖边吧。」 「去吧去吧,看一会儿就回去了,象棋可是门艺术!多看看还能陶冶情操呢,对身体有好处!」
第81页 说着,林远飞快将轮椅推了起来。 轮子滚在鹅卵石上,陶大勇感觉自己在坐风火轮,吓得双手抓紧扶手,「欸欸欸……」 「让让让让!」很快到了人堆儿前,林远推着轮椅,厚脸皮地挤出块地。 结果就看到……一本正经端坐在石桌旁的江愿! 他弯曲着两根手指,抵在额间,作运筹帷幄状,再睁眼时,突然一声霸气侧漏的「将军」,杀了对方老大爷个措手不及! 围观的老头们齐声惊唿——「厉害啊厉害!」并纷纷朝他竖起大拇指。 「下棋如斗智,点子如点兵!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智慧和魄力!了不得啊了不得啊!」 大爷们口若悬河,各种溢美之词张口即来,林远偷偷看了一眼,真的,就大爷们这演技,比他一个常年编各种瞎话逃课的人还要牛逼。 当然他也不能拉后腿,林远跟着一声惊唿——「爸!那不是愿哥吗!」 陶大勇狐疑地朝那青年看了一眼。 正好棋局结束,江愿起身,对着大家抱了抱拳,「承让承让。」 他转身时,看到陶大勇,露出「意外」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好巧叔叔,您也在。」 陶大勇:「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 江愿:「我这人打小就注重艺术培养,可以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一旁的林远:「……」 陶大勇却道:「不过年轻人不好盛气凌人,和你下棋的不仅是长辈,还是病人,你该让让人家。」 说着摇了摇头,让林远推他走了。 「欸欸叔……叔叔!」江愿抬脚要追,被后面几个老大爷火速揪住衣角。 「欸你怎么跑了?说了帮你演戏要给钱的!」 江愿赶紧掏出一沓钞票塞进其中一个老头怀里。 「我推您吧!叔叔!」完事儿他几步追了上来,林远十分识相地把轮椅交到愿哥手里,并朝他挤了挤眼。 江愿:「叔叔您喜欢下棋吗?我什么棋都会,以后我可以陪您下。」 「我不爱下那个。」 「……」 「不过……」陶大勇又道,「你说你琴棋书画都会,那你会拉二胡不?」 「会!」江愿毫不谦虚,「叔叔,我二胡拉的贼好。」 「是么?回来哪天给叔叔来一段,你叔叔我啊,别的没什么爱好,就好听个二胡。」 「成啊!」 林远在后面偷偷捅了捅江愿后背,小声问:「……愿哥,你真会拉二胡啊?」 江愿想都没想,撂下句狠话,「会啊,下次就会了。」 林远佩服道:「愿哥牛逼。」 「行了回去吧。」沿着医院转了一大圈,陶大勇也累了,他摆摆手,让江愿上前。 「叔叔怎么了?」 陶大勇突然想起来,问江愿:「对了,你怎么在医院啊? 江愿早已想好说辞:「我来医院做义工啊叔叔。」 「对对对!」林远在一旁附和,「愿哥特别有爱心!每个周末都来医院做义工呢!」 江愿满意点头。 陶大勇问:「你这义工就是天天陪着大爷们下下棋?」 「……陪病人下棋怎么了?陪病人下棋不仅能丰富病人的娱乐生活,使他们心情好,还有助于身体恢復,愿哥他……」小远抢着帮江愿解释,说的啰哩啰嗦,被陶大勇打断。 「行了,有爱心是好事儿。」他对这小子干什么也没啥兴趣,对江愿挥挥手,「那你就去忙你的吧,我们就回去了。」 眼看他们要走,江愿一把抓住轮椅扶手,情真意切道:「我不忙啊叔叔,我再陪陪您吧!反正陪您和陪大爷都一样的,都是做公益,我就陪您好了。」 「是啊爸,你就别阻止愿哥献爱心了成吗……」林远说着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正趴在医院大门口的一个男人,他费解道:「那人干啥呢?」 几个人过来看了看,才发现竟然是个没有双腿的残疾青年,在医院门口乞讨。 他衣衫褴褛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旁边还挂着个牌子,写着自己的悲惨身世,以及一只大海碗,碗里有一点零钱。 陶大勇看了眼就收回目光,他让林远推他走,随后又摇了摇头,感嘆道:「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 还没说完,江愿直接走过去,二话不说,掏出钱夹,数了五张人民币,丢进小伙面前的大海碗里。 小伙登时两眼放光,一个劲儿感恩。 林远特地说的很大声,让老陶听到——「愿哥你实在太好心太让人感动了!」 看陶大勇正准备张口,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无非也是夸他的那些话,江愿骄傲制止——「叔叔您别说了!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好好一个人说残疾就残疾了,谁看了心里都不好受,不过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这些都不是咱们能控制的,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能帮一点是一点……」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这孩子打小就善良。」 「我要说的是……」陶大勇硬生生咽下去的那半句话,终于说了出来,他气火攻心道:「他是骗子!骗子!你们都怎么长眼睛的!瞎吗!」 后半句,应该是对那个骗子说的,也是他一开始没说完的那句话:「好好一个大小伙子,干点什么不行,非得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
第82页 正说着,那个残疾人就从地上坐了起来,变魔术一样,突然把两只腿从上衣袖子里掏了出来,把大海碗里的票子美滋滋地塞进了口袋里,看都不看他们,爬起来就走了…… 林远:「……」 江愿:「……」 「你们吶,还是太年轻。」陶大勇摇着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自己把轮椅滑走了。 晚上陶知晚过来送饭。 走到病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热热闹闹的,其中一个声音有点像……但又不太确定,毕竟那声音听起来太殷勤太狗腿儿了,不像是那位平日里嚣张霸道的大少爷会说出来的话。 「叔叔您吃口苹果,诶别别别,您别亲自动手,我餵您!」 一推门,果然看到江愿,他手里正捧着一只玻璃碗,里面是切好的一块块的苹果,其中一块上面插着牙籤,正被江愿捏着往陶大勇嘴里送。 苹果皮歪七扭八地躺了一桌子,可见某人削苹果的时候是多么艰难。 不过,陶大勇的模样看起来也不是很享受,反而像是受罪,他看到陶知晚,就像是遇到救命稻草,快开心哭了,「闺女啊你可算来了!快快快,快进来!」 江愿闻声抬头,看向陶知晚,他捧着碗笑,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保温袋上,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做了什么好吃的?」 「嗯,炖的排骨汤,熬的时间久,来晚了会。」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去看江愿,好像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陶大勇说的……直到走到病床边,在床头柜前驻足,她才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坐在窗边的陪护椅上打王者的林远,在推塔的关键时刻还不忘表现:「姐,愿哥搁这儿做义工呢!」 这会儿江愿的脸上没有在陶大勇面前时那么浮夸的表情了,他背对着陶大勇,痞笑歪头,眯眼盯着陶知晚,骄傲着得意洋洋的凤尾,貌似在等夸奖。 他知道她明白他在做什么。 陶知晚:「……」 义工,亏他想的出来。 她把排骨汤倒好,摆好小饭桌,端给陶大勇,又从保温盒里拿出一个汉堡给小远,这是她特地给他做的,他知道小孩不爱喝炖汤。 就一个。 江愿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保温袋,期待什么似的,陶知晚把保温袋空了空给他看,「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就买了一个。」 「哦。」江愿笑着说没事儿。 但,虽然是在笑……可看着怎么比哭还可怜呢…… 林远赶紧将自己的汉堡双手奉上:「要不愿哥你吃我的!我反正一会儿就回学校了,回去吃也行呢,或者愿哥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出去给你买!」 江愿扫他一眼:「你吃吧。」 「还是愿哥你吃吧!」 江愿稍稍侧身,压低声音对他道:「我说你吃,懂?」 林远似懂非懂,不过愿哥这个冷飕飕的眼神他懂了:「那……那我就吃了……」 「吃你的。」 江愿又转过身来,乖巧坐在陶知晚腿边,看她给陶大勇倒排骨汤,还用鼻子闻了闻,说了句好香。 陶枝枝说:「别想,不是给你的。」 「奥。」江愿就不说话了,小马扎挪到墙边,眼巴巴盯着陶知晚给陶大勇餵排骨。 被他这么像小狗盯骨头似的盯着,陶大勇哪还好意思吃独食啊,不过他偏不开口,他悄咪咪看了闺女一眼,就看到底谁先坐不住咯。 过了一会儿。 陶知晚看了眼剩下的半壶烫……问陶大勇:「爸,你还喝吗?你饱了吧……」 陶知晚炖的排骨汤特别香,陶大勇正喝得上头,他看了眼剩下的半壶,说:「喝啊,爸喝得了,放心吧。」 陶知晚:「医生不是说你晚上不能吃太多吗?对胃不好……」 陶大勇不高兴道:「不能吃太多你给爸爸带这么多干什么?」 「我……」陶知晚没再说,生气地把盖子往小饭桌上一放,「行吧,你吃吧,吃坏了别找我。」 陶大勇余光撇了眼墙边那小子,又偷偷看了眼闺女,这会儿陶知晚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真生气还是怎么的,陶大勇不傻,还不知她闺女的心思么? 他就是知道闺女这性格,有什么话都闷在心里,这次偏要她亲口说出来。 他咂咂嘴,揉了揉肚皮道:「哎呀呀,好像是喝撑了,你这壶排骨汤啊,我看两个人喝正好。」 「小远呢?刚才还在这儿,这会儿哪去了?把他喊来吧,替老爸解决了。」陶大勇明知林远去学校了,还在故意喊他。 「小远回学校了,您不亲眼看他走的么。」 「哦,忘了忘了,我这脑子。」陶大勇假装嘆气,「那就只能浪费了。」 陶知晚气声喊了声爸,直接背过身去。 看她似乎真生气了,陶大勇可不敢再逗她了,这才抬头看向江愿,故意拍了下脑门:「看看,我把人小江给忘了,来来来,小江也没吃饭呢吧,跟叔叔一块吃点吧,尝尝我闺女的手艺。」 江愿可怜兮兮看着陶知晚,装乖道:「不合适吧叔叔,我还是饿着吧。」 「……」 陶知晚盖上盖子:「你不吃我扔了。」 「吃吃吃!」江愿赶紧站起来,提着小马扎,笑嘻嘻地挪过去,像只小狗一样乖乖等着陶知碗给他倒排骨汤。
第83页 最后剩的半壶,陶知晚给他盛了一大碗,她自己也没吃呢,于是给自己也盛了一小碗。 她的碗里只有汤,江愿的碗里还有一块肉排骨,她故意没有都给老陶,特地给他留的。 但她才不会说出来。 陶大勇就看着那傻小子拿起筷子把自己碗里的排骨捞了出来,放到她闺女的碗里。 「你多吃点肉。」 似乎是怕她嫌弃,江愿立刻解释:「我这筷子干净的,还没动呢。」 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坏笑看她一眼,「再说……」 陶知晚赶紧把排骨给他丢了回去,顺便封住他的嘴。 「别给我,我晚上不吃肉。」 「还减肥?」江愿不高兴地敛了敛眉,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都瘦成豆芽菜了?」 「不关你事。」 江愿撇头看了眼病床方向,陶大勇这会儿正低头看手机,并没注意他们。 他回过身时,突然把头凑到陶知晚的眼皮子底下,小声地,坏笑着说:「当然关我事儿了……毕竟胖点……才好摸。」 陶知晚耳朵蹭地红了,她慌慌抬头看了老陶一眼,伸手把他脸一把推开。 「吃排骨都堵不上你的嘴。」 「昂,排骨确实堵不上。」他向上的眸光落在她沾染了油脂的唇瓣,薄薄的两片,红潋潋的,他的喉咙莫名有些发紧,脑海里,瞬间浮现不久前的那一晚…… 秀气的喉结在白皙脖颈上下滚动。 他眼一眯,情不自禁地脱口道:「但你的嘴巴行。」 陶知晚含在嘴里的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 第34章 迟夏 吃过饭, 天已经黑了。 医生查完房,陶知晚准备打盆热水,给陶大勇泡泡脚。 她刚进卫生间, 江愿就跟着进来了。 陶知晚把他堵在门口,没让他再往里走,「你干什么?」 「给叔叔洗脚啊。」 「……」 陶知晚默了默。 「江愿, 其实你没必要……」 她本来想说,其实他没必要为她做到这一步,他这么个少爷身子,恐怕连给自己父母端茶送水都没有过,更别提为别人做这种事。 可她还没说完, 就被江愿打断了。 他抱肩倚着门框, 觑着眼睛,像是嘲笑她,「想多了吧?我这是做义工, 跟你没关系。」 陶知晚无语道:「你戏太多了。」 她转身进去,没再理他,端着热水盆出来时,他却还在, 正蹲坐在病床旁边,低头鼓捣着陶大勇的手机。 陶大勇说道:「我这手机不知怎么回事儿,突然就没网了,正跟你林姨视频呢, 急死人了!」 江愿低着头说:「没事儿的叔叔,我肯定能帮您修好。」 陶知晚走过去看他鼓捣了一会儿, 明明关着飞行模式,只要打开就好了, 可他偏偏装瞎,就是不打开。 陶知晚严重怀疑他是故意,八成老陶手机的网也是他故意弄坏的,就是为了找藉口不走。 江愿皱着眉头,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确实有点难度,不过叔叔您别急,不行就用我的,我好好研究研究,今晚熬夜也一定要修好。」 陶大勇:「没看出来,小江会的还挺多。」 陶知晚看了眼时间,再不走就真的很晚了,夜路开车也很危险,她从江愿手里拿过手机,关掉飞行模式,还给陶大勇。 「好了。」 江愿:「……」 陶知晚看着他:「你还不走?」 「我去哪?我留下照顾叔叔。」 「不用,我自己就行。」 「叔叔半夜要去厕所,你一个女孩子,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再说,还有护士。」 「护士也是女孩子啊。」 陶知晚顿了顿,看了眼一旁的陪护床,告诉他只有一张。 江愿手肘向后,懒散支在床沿,直接来了一句,「我不用床,睡地上。」 陶知晚还想说什么,陶大勇却在这时开口道—— 「行了,就让小江留下吧,正好陪我聊聊天。」 他也不傻,俩孩子之间怎么回事儿,他也早就看出来了,既然这小子这么想表现,那干脆就给他一个机会,也不枉费这小子白辛苦一整天。 陶知晚只好说随您。 晚上,江愿主动给陶大勇洗脚。 不仅如此,一晚上各种杂活全都被他承包了,什么都不让陶知晚干。 他把陶知晚按在椅子上,给她剥了个火龙果,放进碗里,又洗了点草莓,插上叉子,让她坐下好好吃水果。 「我妈说的,女生晚上吃红色的水果对皮肤有好处。」 「你妈是天生丽质,跟吃东西没关系。」 不知怎么,齐雪娇每次跟他念叨女人就该怎样怎样时,他都会下意识把这些话刻进脑海,想着以后要让陶枝枝也这么做。 「是吧。」他勾着唇角笑,「不然能生出我这么帅的儿子吗?」 陶知晚服了。 她只好坐到一边吃水果,正好蔻一心给她发信息,问她爸爸怎么样了。 「需要帮忙说话啊,我过去帮你。」 蔻一心也是刚刚和老徐度完蜜月回来,才从孙明威那里知道她家这事儿。 陶知晚回她:「不用来,用不上,连我都闲下来了」
第84页 她抬头看了眼江愿,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照片里,江愿正蹲在地上,袖子捲起,弯着嵴背,认认真真地给坐在病床边的陶大勇洗脚。 蔻一心一连打过来一连串感嘆号—— !!!!! 「我靠我靠我靠,这他妈是我愿哥!!?」 「呜呜呜呜愿哥这双金贵的少爷手,哪干过这种啊!」 「他真的爱惨你了啊陶枝枝!!」 陶知晚放下手机,没再回復。 她收回目光,盯着碗里的草莓,却再也吃不下去。 …… 到了夜里,江愿坚持要睡地板。 陶知晚没让,把椅子给了他。 其实椅子很硬,光坐一会儿就腰酸背痛,更别提睡觉。 也就比地板好一点,起码没有那么凉。 就算这样,坐一晚上也不会好受。 陶知晚还是坚持让他回家,可江愿偏不听话,外加陶大勇又发了话,无奈之下,只好让他留下。 「你快睡。」江愿把自己的外套叠了叠,垫在床尾,他趴在外套上,歪头看着她笑,「我就喜欢趴着睡,忘了?」 是啊,他就喜欢。 还是高中课上老师怎么叫都叫不醒的那种。 陶知晚怎么会忘。 但是,那能一样吗? 江愿越是这样,陶知晚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她把陪护床放好,躺了上去,干脆不再看他。 但她心里却知道,他之所以偏要趴在床尾,是因为那个角度刚要可以看到她。 江愿看着陶知晚背过了身,拉上碎花的小被子,关掉了床头灯光。 少年清凉的眸子里蓄满温柔眼波,他嘴唇张了张,似乎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什么,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像是,wan an。 又像是另一个词。 房间里幽幽暗暗,只留了一盏厕所的吊灯,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薄薄地撒了一地,撒在她安然熟睡的侧脸。 江愿向上勾着唇角,不知不觉也闭上了眼睛。 其实,陶知晚根本没有睡着。 突然安静下来的病房,过去的种种回忆,像走马灯一样从她的脑海一一闪过。 盛夏的晚自习上,他趴在窗边睡大觉,她在旁边认认真真记着笔记,晚风轻轻拂过,他惺忪睡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便一张乖巧温顺、秀气恬淡的侧脸,他忍不住,凑上前亲了她一口。 女孩握在手中的笔尖勐然划破宣纸,那一刻,安安静静的自习室里,她的心跳几乎就要冲破胸腔。 班级停电时,有人站在讲台故意讲灵异事件吓唬大家,他在课桌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指尖碰触的那一刻,她怔愣忘记躲避,他却趁机越抓越紧,霸道抵在他大腿,全班同学哀嚎遍野,唯有他却独自闷笑,黝黑的眸子颤抖着天花乱坠的嚣张。 她离开的那天,是高考前夕,犹如六月的雨,下的悄无声息,她走的也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知道。 她不知自己是否还会回来,抑或着是活着回来,她离开的那天,没有告诉任何人,只独自一人,拉着行李箱,在凌晨五点的街道,打了辆出租,拜託司机载着她绕着城市中心慢慢转了一圈,将最后一眼牢牢记在脑海。 路过中心广场的巨型人工许愿树,那是淮海市去年赤巨资打造的崭新地标,树枝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红色许愿牌,在夜晚如梦似幻的灯光下,好像一个又一个风光旖旎的梦境。 她想起了不久前的某一天,那天的许愿树正好完工,广场四周围满了前来凑热闹的市民,许多情侣手拉手站在树下面,陶知晚和江愿刚从广场附近的文具店出来,正好看到眼前这一幕,大家纷纷在许愿牌上写下自己的愿望,用红绳虔诚悬挂在高高的树枝上。 看着看着,她心念微动,也想要去挂一个。 可身边少年却偏不去,说幼稚。 那时的她很少会撒娇,连对父母都不会,她敏感胆小,却又坚强独立,大概是生平头一次,她轻轻拽了拽少年敞怀的校服下摆,几分撒娇的语气:「去吧去吧。」 她好像,有一个愿望,想要许下。 他微微一僵,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殊色迅速蔓延至耳廓。 少年忽然抓住她手,大步朝前迈了过去。 可惜那天许愿的人实在太多,他们挤不进去,她想着还要回去学习,于是便主动放弃了。 不过,她和他约好了下个周末会一起再来。 可哪知,信誓旦旦约定好的下次,竟然就再也没有了下次。 陶知晚下了出租,拖着厚重的行李箱,在清晨的第一缕晨曦中,穿梭在人工装扮的塑料材质枫叶下,穿梭在琳琅满目的红色木牌中,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愿望,就像是经歷了一个又一个人生。 关于他人的冷暖悲欢,关于爱情,关于亲情,关于友情……所有的文字,让这个城市像碎片一样的汇聚在她心中。 她回眸时,悬在头顶上方的一块牌子猝不及防掉了下来,坠落她眼前,被她鬼使神差伸手接住。 下一秒,她的瞳孔猝然放大。 她震惊看到两个无比熟悉的名字,就在这张木牌之上,在她滚烫炙热的掌心中。 小小的一块长方形天地,不同于其它木牌上的马克笔痕迹,这一块,上面的每一撇每一划,都是用小刀一笔一笔雕刻出来的,坚韧有力的字体,
第85页 像是在谁人的心尖刻骨铭心了一行誓言,是那样海枯石烂的决心—— 「朝朝辞暮,尔尔辞晚,岁岁有你——江愿&陶知晚」 …… 陶知晚的手指轻轻抚过湿润的眼尾,昏暗里,她颤颤睁开眼睛,怔怔望着窗外的圆月。 片刻后,她翻了个身,目光望向床尾那抹人影。 骨骼分明的轮廓,好看的眉眼,玉色清透的肌肤。 他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在梦中都溺了几分笑意。 即使模煳不清,却一直是温暖的存在。 …… 她想到什么,拿出手机,调暗屏幕后,百度了当年江愿的车祸事件。 输入几个关键词后。 往下滑了大概七八页,在中间的位置,终于看到一条六年前的新闻。 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小条报导。 下面陆陆续续有几个跟帖。 有人说他太可怜了,高考当天遭遇这种事。 有人又说他太拼了,都被撞得头破血流了嘴里还在念叨着准考证,还想着要去考试。 但更多人把这归为应试教育的锅。 下面连结里还有一条现场视频。 只是看着封面,陶知晚就觉得心痛的无法唿吸。 又如何有勇气点开。 直到视频里的声音从耳机中模煳不清地传来。 她涩痛的眼角瞬间被水雾淹没。 她泪眼看到,那个满头是血的少年绝望躺在冰凉的水泥马路上无力望着天空。 她泪眼看到,许许多多路人站在一旁指手画脚地围观他,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 她泪眼看到,那个少年咬牙死撑着艰难起身,几乎就要混为一体的鲜血和暴汗,沿着青筋暴突的额头不断不断下坠。 笔袋里的文具三三两两散落周围,他跪趴在地上,单手捂着血流蔓延的额头,另一只手则颤颤伸向那些散落的文具一一 他将铅笔、橡皮、身份证……一一抓在手中,好心人想要上前扶他,却被他毫不领情地吐出一个滚。 他手指抓过的地方,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也有人骂他是个疯子神经病,学习学傻了的书呆子。 直到救护车唿啸着停下。 他却将抬着担架匆匆赶来的医护人员一把推开。 他大吼着放开我。 声嘶力竭的怒火,却不知到底是对谁说。 他紧咬牙关从地上站起。 好心人继续劝说:「没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错过今年还有明年,高考不是只有一次机会。」 他却破口大骂,老子让你们他妈的放开我。 所有人瞬间吓得后退几步,并纷纷指责,说他是真的疯了,也不要命了。 不要命了。 他发出一声轻呵。 双手死死攥紧笔袋,走了两步,颤慄的双腿突然一软,笔直跪在了地上。 他一手撑在身下,颤抖着灰败绝望的眼眸,平生第一次被泪水淹没。 他努力了日日夜夜,疯狂朝她奔跑,怎能就这样跪到在咫尺之遥的终点。 这就是命运吗。 他应该信吗。 不,他不信,他不信! 有人听到他的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几个字。 帖子里人说,他是在说准考证。 视频里,确实在有人将他的准考证从距离较远到地方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面前。 可是也有人说不像。 陶知晚发白的指尖将声音放大,放大,再放大。 尽管,依然听不清楚他自言自语的声音,但她却逐渐辨认出了他的唇型。 他真的是在说话。 喃喃的,三个字。 不是准考证。 而是,陶枝枝。 「陶枝枝……」 她放下手机,捂住痛若针扎的心口,轻轻闭上了眼睛。 睫毛剧烈颤抖。 骨骼拉扯,血液倒流回心。 她冷静了许久。 直到窗外的风悄悄无了声息。 她才重新睁开眼睛,把目光放向床尾熟睡的某人。 这一刻,她那久久无法结痂的痛不可当,极致到再无回寰。 第35章 迟夏 转天醒来, 江愿不在,他身上的被子又重新回到了陶知晚身上。 陶知晚记得,昨夜她是把自己到的被子给他盖在了身上的。 她也没打电话问他去了哪里, 或许夜里睡的难受去酒店开房了也不一定,毕竟是少爷身子。 陶知晚起床,准备帮陶大勇打水洗漱。 结果, 刚收好床,江愿就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早点,一进门就朝她笑,「快来吃,热乎的。」 是城南的一家网红灌汤包, 据说每天光排队就要四个小时, 很多人五点不到就去排了,陶知晚从小就喜欢吃灌汤包,昨天刷微博看到这个店, 还随手转发了一句「转发就当吃过了」 陶大勇笑呵呵道:「哟,这不是枝枝最爱吃的灌汤包吗?」 江愿立刻把汤包放进饭盒里,给陶大勇摆好小饭桌,「我看着附近正好有, 就去买了,叔叔您也吃啊。」 「附近啊。」陶大勇看了眼包装袋上的地址,意味深长地说——「我看附近的灌汤包不是在淮南路商业街吗?那可不近啊。」 「不远,就四十多公里, 开车半小时就到了。」他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摆弄着碗筷, 把一只只鲜香可口的小汤包放在陶知晚的碗里,递给她。
第86页 「刷牙了吗?」他笑。 陶知晚看到他眼底的黑眼圈, 许是皮肤太白的原因,那点乌青就显得格外明显,她垂眸接过,也没说什么,轻轻放在桌上。 能赶在这个点回来,他应该很早就起来去排队了。 那就证明,昨天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睡觉。 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精神。 「发什么呆呢?」江愿凑过来,手指勾了勾她的发尾,许是因为没睡好的原因,声音有点喑哑,听起来就好似带了点诱哄,「不喜欢吃啊,还是等着我餵你?」 陶知晚马上夹起一只,弯腰咬了一小口。 「小心汤汁。」江愿扭头抽出张纸巾赛进她手里,他勾勾唇角,一直盯着她,如何也看不够似的,假装抱怨说:「跟小孩一样,以后咱俩要有孩子,八成得我当妈。」 陶知晚手中的动作一顿。 不知想到什么,她睫毛颤了颤,好一会儿才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别嘴贫。」 要走的时候,江愿忽然拉住她手腕。 他低头凑到她的眼睫下瞧了瞧,敛眉,「眼睛怎么肿了?」 陶知晚偏了下头,说没睡好。 大概是昨晚哭的,她不想承认,好在江愿也没往那方面想。 「确实,陪护床那么硬,肯定睡不好,我看今晚我还是在附近酒店给你开间房吧。」 江愿跟在她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嘴里唠唠叨叨,「不过呢,医院附近的酒店估计挺渗人的,你又这么胆小,这样吧,我陪你睡,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陶知晚没理他,他就一直说,说完自己又笑,吊儿郎当地拿眼神瞥她,像个幼稚鬼。 # 吃了早点,陶知晚去水房洗碗筷。 江愿也跟着。 「我刷。」陶知晚刚挽起袖口,他就抢了过去。 打开水龙头,江愿的手在水流下晃来晃去,陶知晚看了几秒,显然,大少爷从没干过这种事儿。 「先拿热水烫一下,把油烫下去。」陶知晚忍不住指挥。 「再挤一点洗洁精,用温水擦洗。」 江愿按着她说的步骤,把碗洗得比脸还干净。 「可以了。」陶知晚拿起下一只。 「不行呢,还有油呢。」江愿还在洗,弄了一池子都是泡沫。 陶知晚看出他是在故意磨蹭时间,便把水笼头给关了。 「笑什么?」 江愿眼睛弯着,肩膀故意往陶知晚身上贴,「没,觉得这样挺幸福的……」 陶知晚知道,他指的,肯定不是洗碗幸福。 「幸福你就多洗几个。」陶知晚把她手里的盘子也给了他,擦擦手走了。 回去后,护士正好过来给陶大勇输液。 陶知晚坐在一边帮他看点滴,无聊拿起手机刷了刷微信。 结果就刷到江愿一分钟前发的一条朋友圈。 只有四个字,配了一张水池,几只刷的锃亮的碗。 「居家贤夫」 …… 陶知晚眼看着,这条朋友圈底下的评论点赞数蹭蹭蹭地往上涨。 并且,全是清一水的复制粘帖—— 「愿哥被盗号了?」 「愿哥被盗号了?」 「愿哥被盗号了?」 …… 陶知晚手一抖,手机差点给砸了。 「小江呢?」陶大勇看江愿半天还没回来,问陶知晚。 陶知晚收起手里,语气淡淡,「刷碗呢。」 想到他跟碗较劲儿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无奈笑了笑。 就这,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居家贤夫。 她的笑,好像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可是却被陶大勇看到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便语重心长地对陶知晚道:「我看小江那孩子不错。」 「您不是不喜欢他么?」 「那不是第一面么?第一面都是偏见,人跟人还是得相处。」 陶知晚想了想说:「您就不怕他是装的啊。」 「装的?」陶大勇哼了声,「你觉得老爸看不出来啊?关键是他肯为了你花这个心思,这是最重要的。」 「要想看一个男人喜不喜欢一个吶,看的就是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有多上心……」 陶知晚沉默。 顿了顿,陶大勇继续说道——「你也大了,确实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爸爸之前不催你,是不想给你太大压力,想着你们小年轻总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找真爱……那叫什么,缘分,对,缘分!但爸爸这两天啊,能看的出来,你对小江其实是有好感的……小江又那么喜欢你,你跟爸爸说说,难道你们两个这还不叫做有缘分吗?」 陶知晚垂着头,依旧不吭声。 只是默默听着陶大勇在她耳边念叨,「既然有,就给人家个机会,也是自己一个机会。」 陶大勇又问:「他知道你的情况吗?」 陶知晚摇了摇头。 陶大勇嘆了口气。 「闺女,爸爸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有顾虑,你应该尽早和人家说清楚,你这样耗着,捨不得放不下的,一直给人家希望,到头来再把人家也耽误了。」 陶知晚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了句我错了爸爸。 眼眶红了,不想被老陶发现,她起身去了卫生间,很久才出来。 ……
第87页 陶大勇出院的那天,陶知晚买了点东西去看望了许随。 本来想去他办公室的,后来想了想,还是来到了他门诊,把东西寄放在了护士站。 这次她还是挂了个号。 陶知晚进来的时候,许随好像并不意外。 他笑着问她:「伯父出院了吗?」 陶知晚点点头,在他面前坐好,「我是来感谢你的,谢谢你在我爸住院这段时间一直照顾他。」 「挂我的号感谢我?」 「倒也不是……」陶知晚顿了顿,「我还有些问题想……」 「就知道,说吧。」许随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就是……」她睫毛轻颤,像是很艰难的,说出这些话—— 「我这个病,将来一定是会遗传的,对吗?没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许随微笑着,看着她,并没第一时间回答。 「怎么了。」她抬眸问。 许随答非所问道:「你答应他了?」 陶知晚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在问什么,她轻微摇了下头,说没。 「连孩子的问题都想好了,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陶知晚沉默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任何事情都有奇蹟发生,其实你自己都明白,你之所以来问我,不过是想从我口中听到你想听到的话。」许随顿了下,「作为一名医生,也许我会顺着你的想法宽慰你,但是作为朋友,我会告诉你,不要去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奇蹟,不要对那万分之一的概率抱有幻想,因为,一个生命一旦降临,就没有后悔的可能了。」 陶知晚像是早有预料,表情也没有那么失望,甚至有些平静。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强打起精神来,对许随笑笑,「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起身要走时,被许随从身后喊住。 「陶知晚——其实你应该告诉他,如果他真的爱你,就会接受你的一切,不会因为你无法生育而不要你。」 「不,你不了解他的。」陶知晚摇摇头,声音轻轻的,「我是怕他现在一时上头答应了,结了婚以后会后悔。」 答应,现在他一定是会答应的,她怕的,是以后。 「男人……应该没有不想要生小孩的吧?」 似乎根本不想要得到他的回答,陶知晚苦笑了一下,说谢谢。 「许医生,我明白了。」 她出去后,许随揉了揉眉心。 陶知晚刚刚那个样子,确实挺让人心疼的……不过,他虽是医生,但也治不了心病,陶知晚目前所有的痛苦,其实都是心病来的,解铃还须繫铃人,他也没有好的办法帮助她。 片刻后,他恢復好状态,叫了下一个病人。 护士在外面喊了半天没人进来,许随正准备过号,门口突然闪进一抹人影,带着一股湿漉漉的寒气,一屁股坐在了许随对面的椅子上。 江愿大大咧咧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把挂号条轻轻拍在桌子上,向前一推,到他面前。 许随接过挂号条,礼貌朝他笑笑:「请问您哪里不舒服?」 江愿从面前的笔筒里抽出一只原子笔,在指尖转了转,他轻笑,「利用工作时间把人约过来,我可以投诉你假公济私么,许医生。」 许随依然很礼貌,「她是来看病的。」 江愿脸色微微一变,看他不像在开玩笑。 原子笔「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他敛眉,「她怎么了?」 许随依旧微笑,语调不紧不慢,对江愿道:「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不能告诉你。」 江愿想到陶知晚刚刚从诊室出去时的状态,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连他从她身边走过都没有发现,看起来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此刻的脸色很难看。 # 出了医院,他给林远打了个电话。 江愿开门见山地问:「知道你姐得过什么病么?」 过去这些年,陶大勇和林梅从未在家提过陶知晚的病,她不在的时候不会提,她在的时候更不会提,一家人似乎总是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林远和陶知晚又不是亲姐弟,所以她的事情,林远其实并不清楚。 他在电话那边挠挠头,「我不清楚啊愿哥,不然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江愿以为林远说去打听是去问他爸妈,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直接熘进陶知晚房间,把她的病历本给偷了出来。 林远特骄傲地把她姐那沓厚厚的病历本递给江愿,「愿哥,给!我趁我姐去厕所的时候偷偷去她房间偷的,从抽屉里翻半天才翻到!」 江愿接过,那颗迫不及待的心脏似乎就要冲破胸腔,就在他即将翻开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什么,又合上了。 这样偷看别人的隐私,不好。 「愿哥,怎么了啊?」林远不解。 江愿握紧拳头,将病历本抓在手里,抬手就给他脑袋来了几下。 「让你去打听!谁他妈让你去偷了!」 林远叫苦连天,「都……都一样啊愿哥!你自己看不是更清楚……哎呦愿哥,难道你真的就不好奇嘛!」 他自己还挺好奇的……第一次知道陶知晚「有病」,看到那么厚的一沓病历本时,自己都震惊了一下,他反正是早就偷偷看了,可惜上面都是英文,还都是医学专业术语,他个英语四级都没考过的根本看不懂。
第88页 江愿明显犹豫了一下,紧紧捏着病历本的指骨都开始震颤和泛白。 要不要打开。 到底,要不要。 挣扎过后,江愿重重唿出一口气。 还是放弃了。 他并没有翻看,而是把病历本塞回林远怀里,并警告他:「原封不动放回去,懂吗?敢再偷看一个字,我废了你的手。」 江愿想,他不能做他的陶枝枝不喜欢的事情。 而且他也相信,只要他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她的陶枝枝早晚会把一切亲口告诉他。 他知道他还做的不够好,不够让她放心把自己的全部真真正正完完整整地交到他手里。 只要他做的足够好。 到那一天,他相信她会的。 一定会的。 第36章 迟夏 陶大勇出院不久后, 陶知晚开始帮他办理工伤鑑定的手续。 学校的课也不能放松,所以这一段时间,她就变得挺忙的。 连江愿没再发信息「骚扰」她, 她都没怎么注意。 淮大最近准备举办「院系杯」大学生篮球联赛,时间暂定在下月,陶知晚在办公室里, 听到有几个男生跑来找老师抱怨——「凭什么规定可以找外援啊!我看他们艺设的拉了隔壁体院的进来,这不公平啊老师!不就是艺设美女多么……」 老师很淡定:「既然规定可以找,那你们也可以找。」 「我们再找也打不过体院的好不好!」说话的学生相当气愤,一扭头看到一旁的陶知晚,想起什么, 眼睛一亮, 立刻来到陶知晚办公桌前。 「小陶老师?」 陶知晚抬起头:「怎么了?」 男生嘿嘿道:「您能不能,让您男朋友来给咱们院当外援啊!上次他陪我们打球,我们都觉得他挺厉害的!」 陶知晚想都没想, 就说了不能。 几个男生围过来鬼哭狼号:「老师您怎么这样啊!这不也是给咱们院里做贡献吗!您还是老师呢!更该主动把男朋友上交学校了,怎么觉悟这么低……」 陶知晚丝毫没有动摇,慢条斯理地教育他们:「昂,打铁还须自身硬, 外援固然重要,但也不如自己的本事重要,这样吧,如果你们想去校外体育馆练习, 老师给你们报销场地费。」 几个学生不情不愿被赶出了办公室。 随后就有老师打趣:「哟,陶老师, 交男朋友了呀,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哎哎哎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上次在食堂抱你去医院的那个大帅哥呀!」 起闹声中, 陶知晚默默垂下头来,拿起了手机。 刚刚,同学们要求让江愿加入院队的时候,她在第一时间,只想到他的身体不好,不能做剧烈运动……而不是和他们解释,他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这样想着,陶知晚不由得摇了摇头,几分想笑。 她滑开手机,找到了江愿的微信。 也是这时,她突然意识到,最近几天,江愿像是消失了一样,一条信息都没有发来过。 于是便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多声,对面都无人接听,挂了电话后,陶知晚想起出院那天,老陶把他叫去了病房里,似乎单独和他说了什么。 难道……老陶已经把自己的情况全都告诉他了?想了想,从出院那天以后,江愿确实也没再主动联繫她。 对于他来说,如果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情,是得需要好好想一想。 嗯,她不怪他。 确实是应该慎重考虑的。 可陶知晚的鼻子依旧忍不住有些发酸。 她没让自己再去想这些,收起手机,便埋头继续准备下节课的教案。 …… 江愿确实没接陶知晚的电话。 不过他不是故意的,他是压根没听见。 整个人抱着笔记本电脑倒在沙发上睡的昏天黑地,这会儿别说电话,可能地震来了他都听不见。 太困了,实在太困了。 自从上次从许随那里回来,知道陶知晚「有病」后,他就没日没夜地上网搜索相关信息,仅凭他唯一的了解——既然陶知晚来找许随看病,那一定和他的专业有关系,因此,江愿这些天把许随擅长治疗的所有领域都了解一遍。 国内网站了解的不多,就翻到国外,研究国外的专业医学论坛,研究论文。 他只是想离陶枝枝的生活更近一点,想知道她这些年都在过什么样的日子,想让自己知道的更多一些,等到将来陶知晚把一切告诉他的时候,他可以安慰她,也可以告诉她不要怕,有他在。 …… 陶知晚上完晚课出来,拿了车钥匙,裹着大衣往停车场走。 她在想,是现在过去找江愿,主动问清楚他的想法,还是等他想好了以后来找自己。 可是,如果他不来找自己…… 正在车上恍惚,突然间,手机响了起来。 竟然是孙明威打来的,这么晚了,找她有什么事儿? 陶知晚第一反应就是江愿出事儿了。 她赶紧按了接听,孙明威在那边朝她大喊:「晚姐!来趟『悬想』!尽快!!」 没来得及问原因,孙明威就挂了电话,陶知晚立刻开车去了『悬想』。 半个小时的路,她开了二十分钟。 酒吧门口横着一辆保时捷,陶知晚路过时看了一眼,有点陌生,但看配饰,像是辆女孩子的车。
第89页 她匆匆进去。 门一响,孙明威立刻朝她迎了过来。 「晚姐你可来了,愿哥电话打不通,只能找你了……这……」 陶知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女孩正趴在吧檯边。 孙明威一副棘手的模样:「语姐喝多了,嘴里一直嚷嚷要找愿哥……还有……」 后面半句孙明威没说,那必然是还有她。 陶知晚很快明白过来,也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江愿出事。 不过,这个女人找她,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没关系,我过去看看。」 陶知晚走过来,看清了吧檯边的两个人,一个是喝得伶仃大醉的韩语,还有一个,好像是江愿的大学舍友,叫金池。 金池背对着陶知晚,双手搀扶着韩语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劝她别喝了。 「我凭什么不喝,凭什么?」她醉醺醺地趴倒在吧檯边,满脸都是泪,一手抓着酒瓶子,胡言乱语地大嚷—— 「他江愿、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我……我等了他这么久,这么久,他凭什么……」 韩语说着,突然抬起头,朦朦胧胧视线越过金池的肩膀,看向陶知晚。 她突然拿起手中的酒瓶子指向她——「是你!都是你!凭什么你一出现他就毫不犹豫地跟你走,凭什么!!」 酒瓶子毫无徵兆地朝着陶知晚的脸上砍了过去,在场所有人脸色大变,不过陶知晚反应很快,瞬间躲开了,瓶子沿着她的耳垂擦了过去,砸在身后的石英岩立桌上,狠狠碎了一地。 孙明威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陶知晚稳了下心神,也没说什么,她没必要和一个酒鬼计较。 「你喝多了。」 看到她坠落在脚边的手包,她好心帮她捡了起来。 刚要递给她,韩语便勐地攥住她的手腕。 扬起的巴掌就要落在她脸上,陶知晚用包包下意识一挡,手包的链条惯性甩了过去,正好打在韩语白嫩的颈间,疼得她顿时一声尖叫。 很明显,陶知晚不是故意的。 但一旁的金池见状,脸色立刻一沉,不分青红皂白便拽着陶知晚的胳膊将她甩到地上。 他个头大,力气重,想弄一个人的时候,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晚姐!」孙明威急得向前大步一迈,就差一点,还是没能拉住陶知晚的胳膊,眼睁睁看着她向后重重摔去,就在这时,身边快速闪过一道人影,快得几乎连影子都没看清。 等孙明威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江愿已经半跪在地上,稳稳拖住了陶知晚的腰。 「愿……愿哥,你来了!」 江愿一句话都没说,只低头检查着陶知晚的身子,发现没有受伤以后,便阴森着脸站了起来,把陶知晚护在身后。 孙明威吞了吞唾沫……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愿哥这个气场……直觉大事不妙。 果然,江愿阴测测颳了韩语一眼,随后把目光落在金池身上。 他握紧拳头,照着他的下巴就狠狠来了一拳。 金池猝不及防被打翻在地,「咚」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嘴里的血沿着牙齿不断外渗,可见江愿这一拳,用了多大的力气。 金池趴在地上,捂着剧痛的嘴唇,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不可思议地望向江愿,张口就是一句脏话—— 「江愿我操你妈……为了一个女人,跟兄弟来真的,是吗?」 江愿居高临下睨着他,嘴角微微一挑,凉凉道:「对女人动手,你他妈也配叫我兄弟?」 金池:「你把她当女人,那你把韩语当什么?韩语受伤你看不见么?她受伤你怎么不管呢?合着你的世界只有这女的一个女人是吧!」 江愿半蹲下来,染血的拳头勾起他的衣领,用力一攥,另一只手点了点他脑门,他目光逼视着他,一字一句道:「给老子听着,别人怎样,我不管,但你若敢碰她,就是找死,懂吗。」 「这次第一次,她没受伤,我不跟你计较,再有下次,我他妈不管你是谁,照样废了你的手。」 金池咬牙问:「就为了一个女人,是吗?江愿,你对的起兄弟这些年的情分吗?」 「情分?」江愿冷嗤一声,拍拍他的脸,「你他妈也好意思跟我提情分?我对不起你吗?这些年老子替你收拾的烂摊子还少吗?」 「那你对得起我吗!」韩语突然沖了过来,她哭着望着江愿,在等他一个解释。 江愿烦躁揉了揉眉心,问她我对不起你什么。 韩语哽咽着说:「你说你不谈恋爱,是因为不相信爱情,大学的时候,别人都说你高冷,说你卖人设,但是我知道,你不是,既然你不想,那我可以等,可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你给了我什么?」 江愿不耐烦打断:「我从没让你等过我。」 韩语愣了一下,她笑了,说是,泪水无声无息往下流:「是我自作多情……可你难道就不是骗我吗?你说你不想谈恋爱,不相信爱情,可为什么——」 她指着陶知晚,问:「为什么,这个女人一出现,你就相信了呢!」 「就那么想知道为什么啊?」江愿自顾一笑,向后退了一步,颓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他没看任何人,包括陶知晚。
第90页 但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陶知晚也看着他,她左手紧紧绞着右手,紧张的就要喘不上气。 沉默过后,只听江愿低声开口—— 「我曾经说过,不会再相信爱情了,是真的。」 陶知晚的心口像被刀片无声划了一下,痛的安安静静。 江愿继续说着:「我年少时,也轻狂过,也赤诚过,把满腔热血给过一个人,发过誓,诅过咒,这颗真心,这辈子只为她一人跳动,可是后来,她不要我了,也不再看我一眼。」 他把手放在胸口,狠狠攥住:「这颗日夜为她跳动的真心,也曾被她冰冷踩在脚下,碾碎碾烂……那些失去心脏的日子,我每分每秒都无法唿吸,睁开眼是她,闭上眼是她,走路会痛,吃饭会痛,甚至连喘气都会痛。」 「曾经有一次,我在梦里梦到了她,梦到她再一次地离开我……飞机那么高,飞得那样快,我怎么追都追不到,我伸出手,抓不住,够不着,像他妈个废物一样跪在地上嚎啕,睡梦中醒来,枕巾都是湿的,也是那一天,我在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头髮都他妈白了一片,原来一夜白头的故事,是真的。」 「可我还要活下去,怎么办,我尝试了很多办法,很多很多办法,最终才找到了一种哲学——世界上本没有爱情,靠着这样的信念,大学四年,我才勉强过了下来。」 「可是啊,后来我又见到她了,那时我才明白,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哲学,而是她,一直都是她,是我他妈的潜意识里一直相信着,她一定会回来……她不在的时候,我恨她,我恼她,我怨她——」 江愿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将目光放向陶知晚,深邃明亮的眸中嗪着泪光——「可她回来了,我却还是想爱她,甚至比以前更想爱她。」 鸦雀无声的几秒钟后,韩语扭头冲出了酒吧,金池震惊震撼地看了陶知晚一眼,便迅速去追韩语。 孙明威终于忍不住了,他走到陶知晚面前,想要告诉她什么,他想告诉晚姐,愿哥这些年过的有多难过,有多么辛苦,可他张了张口,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愿哥还在呢,他说个屁!孙明威使劲揉了揉肿胀发红的眼眶,转身走了。 只剩下他们二人的空间。 江愿忽然朝她咧嘴一笑:「六年了。」 「嗯,六年了。」陶知晚一步步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她眼睛含着泪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江愿。」她的声音轻颤。 他轻轻回了一个字,「嗯。」 「我要是,永远不回来呢?你准一辈子不相信爱情吗。」 他想都没想,依旧漫不经心地笑:「嗯,一辈子都不信。」 似乎是又怕她难过,江愿俯身向前,双手扣在她的小手上,感受到她的微微细颤和冰凉时,他故意挠了挠她掌心的软肉,让她放松。 「可是你回来了啊。」他弯着眉眼,笑起来时,仿佛整片星光都在他眸底闪耀。 「陶知晚……」江愿笑着说道——「其实我呢,一直都相信,你会回来。」 他像只小狗一样,眼眶通红地望着她,上下滚动的喉咙咽下去了什么,无比乖巧又认真地对她说:「真的。」 真的真的。 陶知晚默默抽回自己的手。 她从包包拿出纸巾,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然后,轻轻地开口,问他:「江愿,明天中午,你有时间吗?」 江愿看着她:「只要你找我,什么时候我都有时间。」 「好。」陶知晚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放在脚下,「听说中心广场那里新开了一家餐厅,还……挺好吃的,我想请你吃个午饭。」 「行。」 「那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广场中心的许愿树下等你。」 # 陶知晚决定了一件事,这一夜,她整宿未眠。 转天一早,她开车去了青萍山上,来到了她妈妈的墓碑前。 上山的时候,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从山脚经过,那辆车开得很快,她只用余光看了一眼,便觉得很熟悉,可等她回头时,那辆车子却已经消失了。 颜色夸张的麦拿轮,很像江愿的那辆,这种限量版的超跑,整个淮海市应该不超过几辆,在这里还能遇见,陶知晚觉得过于巧合了。 但肯定不会是江愿,他又没有亲戚葬在这里,而且一大早,他来青萍山做什么? 到了山上,陶知晚意外发现妈妈的墓碑前摆着一束新鲜的百合。 枝叶上还点缀着清晨的雨露,一看就是不久前刚刚被人放上去的。 陶知晚四下望了望,清晨的墓园,除她以外,几乎见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她不禁有些疑惑——肯定不是老陶,老陶至今还在卧床休息,不可能过来,知道她妈妈葬在这里的人少之又少,零星一些亲戚朋友,陶知晚暂时也没有头绪,便干脆不再去想这事。 只当是怀念她妈妈的好心人,她心存感激。 陶知晚把矿泉水和抹布拿出来,把抹布投湿,开始仔细地擦拭墓碑上的浮尘。 就像是和老友谈话一样,她靠在墓碑旁,和妈妈一起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微笑着对她说:「妈妈,我决定了,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一次,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不会后悔。」
第91页 「您一定会祝福我的,对吗?」 「妈妈,请保佑我吧。」 …… 下山以后,陶知晚在车上认认真真地画了一个简妆,看了眼时间,然后便开车去了城市广场。 第37章 听夏 高二那年的冬天。 马上面临分班考试, 所以一段时间以来,大家都变得更加刻苦。 陶知晚也不例外。 只是…… 「江愿,把你的耳机摘下来。」 「在听英语。」男孩闭着眼睛, 胡乱趴在高高耸起的试卷上,声音敷衍。 陶知晚掀开他的笔袋,看了眼mps上正在滚动的英文歌名, 按了暂停。 男孩眉头一敛,烦恼抓了抓乌黑蓬松的发顶,从试卷上懒倦爬起,歪头看向女孩,是明明生气却又不敢发泄的样子。 陶知晚把刚刚整理好的笔记递给他, 语气颇为严肃:「还有半个小时, 你可以抄一遍。」 「不想抄。」江愿扯下耳机,有些心烦地塞进书桌,顺手掏出本漫画扔在桌子上。 刘海遮住了眸, 陶知晚也看不清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但是睡觉被人打扰,总归不会太爽。 「江愿……」 「嗯。」甚至几分爱答不理。 陶知晚唿了口气,小声地,柔柔地, 又似乎带了那么一丁点委屈地,问他:「你不想跟我一起念快班吗。」 江愿头也没抬地说:「快班很无聊的。」 「学习就是这样的……可是不学习就会考不上大学,江愿,你不想, 和我一起念淮大吗。」 「淮大啊……你为什么想念淮大?」似乎想到什么,江愿扭过头来, 将漫画书抵在白皙的下巴上,突然咧嘴一笑, 深眸狡黠,——「干脆我们一起离开淮海好了,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城市,那样就不会有人来烦我们了。」 陶知晚摇摇头,说不要。 「我就要留在淮海,我要考淮大。」 她坐正身子,规规矩矩,低头擦拭着手中的橡皮,动作很慢,声音细细的,但却很认真,「我要留在家里,照顾老陶,我绝对不去会外地。」 默了默,她又问,那你呢。 「江愿,那你呢?」 「没想过,不过你要是留在淮海,我会陪着你,虽然老子早他妈的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为什么。」 「昂,因为啊……」 陶知晚等了许久,江愿都没有再说,再一看,少年早已看漫画入了神。 快放学时,老师进来发放试卷。 陶知晚趁着混乱,把整理好的错题笔记塞进他的书包里,她抓住他的书包带子,小声在他耳边说:「江愿啊,你努努力,跟我一起念淮大吧,其实我很喜欢淮大的,我偷偷告诉你,我有个哥哥就是淮大毕业的,他特别厉害,简直是我的偶像,他从一个吊车尾到全校第一……还有一年呢,我相信你也可以……」 江愿将手放在她脑后,用力rua了把她的头,「除了老子你还有敢有别的偶像?」 「好烦,别总碰我头。」陶知晚像只小猫咪一样从被主人□□的大手中挣脱。 表情生动得像被欺负了一样。 江愿倚着墙角笑。 等陶知晚想起话没说完的时候,人却早就已经从后面绕走了。 不是,他的重点怎么是这个? # 陶知晚回到家,像往常一样,坐在写字檯前认真做着作业。 隐隐约约,她听到陶大勇在隔壁打电话。 这个电话貌似打了很久,在陶知晚的印象里,陶大勇好像从没打过这么久的电话。 挂了电话以后,陶大勇的脸色很不好。 陶知晚出来打水,正好看到他埋着头从房间出来,她关心问:「爸爸,怎么了?」 陶大勇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他上前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欲言又止地说:「枝枝,如果爸爸……」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过来的林梅给拉走了。 陶知晚觉得莫名其妙。 转天,又是同样漫长的电话,挂了电话以后,陶大勇的脸色比前一天还要难看。 陶知晚看到,陶大勇竟然拿了烟盒和林梅一起去了阳台。 可是她记得,她的爸爸是从不抽菸的。 她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脚步轻顿在厨房门口。 她听到,林梅在里面嘆气。 很轻很轻的一声。 她听到她问老陶,「你决定好了就行,不过千万不要别因为我们娘俩……」 陶大勇沉默良久,说决定了。 他一边抽菸一边闷咳,说出口的话,却又那么凉薄:「我要把她送出去,去跟她妈妈过。」 「这样对你也好,对小远也好。」 「啪」的一声,手中的水杯勐然坠地,陶知晚慌张转身,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被率先冲出来的林梅大声喊住。 「枝枝!」 她茫然停下,薄弱的肩膀抑制不住发颤,直到身后脚步声靠近,陶大勇粗糙的大掌将她按在怀里,他同样也颤,也在哽咽,是比她更激动的频率—— 「走吧,去找你妈妈吧,走吧。」 她涕泪横流地抬起头,抓着他的衣袖质问:「爸爸你不要我了是吗?你不要我了吗?」 这句话,和她脑海里,她噩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那个小小女孩的悲泣声重叠在一起。
第92页 那天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妈妈。 陶知晚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的爸爸也会抛弃她。 她愤怒推开上前安抚她的林梅,尖锐的话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是独独对着他们的—— 「我碍着你们的事儿了是吗!」 「所以你们合起伙来要把我扔掉是吗!」 第一次,在长辈面前,她歇斯底里,她崩溃大哭,她不再是大人们所引以自豪的安静乖巧的模样,她胡乱擦拭脸颊泪水,一步步后退,退到玄关处,扭头夺门而出。 这个家,她再也不想回来了。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花,就那样无声无息地飘满了街头。 陶知晚穿着单薄的衬衣,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自己,她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嚎啕痛哭着,像个被人丢弃的洋娃娃,她没有任何目的和方向,诺大的城市,感觉哪里都不属于她。 不知过了多久,连意识都开始变得麻木,她走着走着,竟然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江愿住的小区门口。 那时他是一个住在市中心的一栋小别墅里。 有一年假期,他心血来潮请全班同学开party,就在他家里,陶知晚也被他生拉硬拽地弄了来,可这条路,分明离她家那么远,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意识混乱的情况下一步步地走过来的。 直到脚步声顿在象牙白的屋门前,她望着门铃,冻得通红的手指颤抖按了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陶知晚屏息注视着屋门。 「砰」的一声。 直到裹着睡毯惺忪着睡意一脸烦躁的少年打开屋门的那一刻。 她毫无徵兆地扑进了他瞬间澎湃而起的胸膛。 纷飞的眼泪洒满他僵硬又温暖的肩窝。 她哭着喊着他的名字。 「江愿……江愿……」 她说他们都不要我了。 不要我了。 说了一遍又一遍。 她的哭声细碎又绝望,像无涯的潮水,慢灌他耳畔。 微怔过后,江愿一把将她拽了进来。 「砰」的一声关上屋门。 嵴背抵着门板,他双手缩紧,用力将她拥入怀中。 安静的玄关,他不动,也不说,只紧紧抱着她,越抱越紧,像是恨不得把他身上所有的力量和温度全部传递给她。 她颤抖抽泣的肩,在漫长的歇斯底里的发泄过后,在他炙热滚烫又异常令人安心的怀抱里,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把睡毯裹在她身上,伸手缕了缕她额前湿淋淋的发,抱着她来到沙发。 他跪坐在地毯,在她腿边,将热水亲自餵到她嘴边。 「张嘴。」 她干涩的唇瓣抿了抿,就着餵水的动作,轻轻含下了一小口。 「再喝点。」他哄她,满眼都在看她,语气温柔地说乖。 她的眼泪再一次「吧哒吧啦」地落了下来。 落地窗外的月光缠绵着愈演愈烈的风雪。 而她再次跌入少年澎湃如海的胸怀。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安抚她战慄的嵴背,听她声音细细碎碎地发出来。 她痛苦地喘息。 而后,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起身拿起了手机。 陶知晚忽然从沙发上坐起,脆弱仰望他,满脸泪痕地祈求:「江愿……我不要回家。」 那些平日里艰难启齿的话,那时那刻,竟然就那么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她泪眼朦胧凝望他的眼,语气孱弱又小心,她张了张嘴,脸颊漫过青涩的红,声音细微如蚊吶…… 「我今晚,想和你睡,可以吗。」 少年紧握手机的指骨隐隐泛白。 可以吗。 可以吗。 他居高临下望她,没有立刻回她,只是眉心紧蹙,喉咙发干,看似不动声色,胸口却在暴沸。 可以。 可以。 当然他妈的可以。 他忽然蹲下,一手按着她后颈,紧紧贴向他额头。 「傻子,全世界不要你老子也要你。」他闭眼笑,唿吸急促,隐忍发抖,「我也想和你睡。」 他笑的无奈又委屈。 片刻后,他睁开眼,扭正她下巴,猩红的目光直视,无法再严肃的神色。 江愿对陶知晚说:「可不是现在,你懂么。」 「陶枝枝……你才十七岁啊,你懂不懂。」 那晚,陶知晚被江愿送回了家,和从派出所匆匆赶回家来的陶大勇在楼道口相遇。 他脸色惨白,早已失了血色,见到陶知晚的瞬间,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般地软了下去。 「爸爸错了,爸爸错了,枝枝……你不要离开爸爸了,爸爸真的错了……」 那是陶知晚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无力又无助的陶大勇。 不是六岁时将她举在肩头一口气从一楼爬到六楼的大力水手。 不是即使辛苦辗转各个城市工作也要时刻将她带在身边的空中超人。 他只是一个被原配妻子无情抛弃的可怜男人,又仅仅只是因为想要重新生活而差一点被女儿再次丢下的可怜父亲。 他想要拥有新的生活有错吗。 不,他没错。 这一刻,陶知晚有多么感谢江愿,没有像她一样,头脑一热到收留一个想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任性报復父亲的女孩。
第93页 …… 陶知晚立志考上淮大,这样也可以早点从家里搬出去。 为此她开始夜夜苦读。 高三上半学期,很快分了快慢班,陶知晚如愿进了快班,江愿也「如愿」进了慢班。 分班那天,他把他身上的棒球衫脱了下来,让全班同学在上面一一签了名字,送给了她。 那件衣服,尤以他的名字最大,几乎占据了她的整个胸口。 她抱着他的棒球衫,笑着对他说你真幼稚。 他手指懒洋洋地蹭她发尾,痞笑承认自己就是幼稚。 他说昂,老子就是要霸占你心口。 江愿成功考上「慢班」的消息,第一时间便汇报给了大洋彼岸的齐雪娇。 他问她,你开心吗。 「那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忌惮你有一个聪明的儿子,他们怕我考上名校,怕我出人头地,怕我过去和他们争家产,可是他们全都错了,我他妈的根本不稀罕。 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我自己,我一定会不惜代价,用尽各种方式,将我厌恶的人踩在脚下。 可是妈妈,还有你啊。 虽然你在江北海入狱那年无情抛弃了他,虽然我讨厌你、恨你、愿你,可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不管你。 我知道,没有那个人护着,你就得跟江北海一起进去吃牢饭,你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怎么甘愿? 在你眼里,什么感情都是狗屁,什么都没有你身上的珠宝,银行卡里的数字重要。 可我不怪你,真的,没有你,我当年早就被江北海的仇家抓去地下黑市卖给人贩子了。 你让我今后收敛锋芒,我听你话。 妈妈,有时我总在想,是不是我越无能,越废物,你在那个家,才能过的越好。」 挂了电话,江愿扭头跑向操场。 迎着寒冬腊月的冷风,他一边奔跑,一边愤怒地吼出了声。 # 对于陶知晚来说,她的高三和大部分人的高三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枯燥疲惫的。 但因为有了江愿,她那犹如一滩死水一般的高三,偶尔还会时不时地掀起一小片水花。 陶知晚记得,刚刚升入实验班时候,有一阵儿高三年级的女生特别流行去教学楼后面的草丛里寻找四叶草。 都说四叶草代表着幸运,对着四叶草许愿特别特别灵验。 一到大课间,每个班的女生们都会成群结队地跑到教学楼下的草丛里寻找四叶草。 可是四叶草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三叶的。 寇一心每次都拉着陶知晚第一个冲出去,但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空手而归。 「气死了!」偏她最讨厌的女生还摘到了两朵,各种在她面前炫耀。 寇一心死不放弃,再一次去的时候,陶知晚也认认真真地蹲下帮她一起找。 「烦死了,整个草坪都被她们薅秃了。」 最后,即使心细如陶知晚,也还是没有找到。 转天,徐义昭进来,还给陶知晚带来一个塑胶袋。 陶知晚偷偷摸摸收好,不想被人发现。 徐义昭:「……」 分班以后,江愿和陶知晚就不太常见到,不过江愿每天都会让徐义昭带一些小零食给陶知晚。 有时是排旺仔牛奶和一盒拇指饼干,有时是几块威化饼和一盒德芙。 反正都是陶知晚爱吃的。 江愿每次递给徐义昭的时候,都会被他嘴欠打趣——「愿哥,你搁这儿养孩子呢?」 江愿想了想,从地上爬起来,半跪在草丛里,打开手电继续找四叶草。 他说昂,就是。 就是在养孩子。 这天,陶知晚不仅从袋子里发现了零食,还发现了一个用红绳串起来的琥珀型吊坠。 一枚很小很小的碧绿色的四叶草,被晶莹剔透的水滴状树脂封存在了里面。 陶知晚微微一笑,将冰凉的吊坠轻轻握在了手心。 起初,她以为是江愿知道最近女生们流行寻找四叶草,而特地为她买来的。 直到徐义昭悠悠地来了句话。 他说愿哥为了找这根破草,牛仔裤都他妈磨破了两条。 「三千一条的原牛,愿哥也太他妈烧了。」 「大点的不行,小点的不行,叶子不匀称的不行,颜色不绿的也不行。」 陶知晚问他:「是江愿自己找的?」 「是呗。」徐义昭回忆道——「一开始听说快班女生流行这个的时候,还说谁信谁傻逼……」 「后来还不是傻逼兮兮去找了。」 「……」 陶知晚把吊坠收好,又把事先整理好的笔记本和一包大白兔奶糖递给徐义昭,拜託他道:「帮我给他呀,再帮我跟说声谢谢。」 徐义昭接过后没多久,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颤颤巍巍地指着她道:「不是,我真他妈真成你俩传话筒了!」 「。」 陶知晚把这枚四叶草重新换了根不太显眼的绳子,细心穿好后戴在了脖子上。 那时其实她还并不相信四叶草真的能有那么神奇。 可仿佛心理作用一般,只要想到,脖子上这枚代表着幸运的四叶草,是江愿亲手为她寻来的,每每这时,她都会觉得无比幸运和安心。 很多很多年以后,陶知晚才明白,幸运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是多么珍贵。
第94页 那个少年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江愿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她想着,他最喜欢打篮球了,所以准备亲手缝制一个护腕送给他。 江愿生日是在春分,然而就在春天正式来临前的那个晚上,陶知晚从陶大勇的口中,意外知道了一件事情。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她的妈妈如今病重,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了。 欲言又止的陶大勇,让陶知晚终于明白,原来那时老陶想要把她送去美国,不是不想要她,而且她妈妈一次次地哀求他,希望能让女儿过去陪陪她。 她一直以为,她是恨她的。 可是,听说她马上就要死掉的那一刻,她竟然撕心裂肺到泪流满面。 「我不去。」她咬牙拒绝。 可陶大勇又告诉她:「当年你妈妈离开我们去了美国,其实是去治病的,她没有抛弃枝枝,她只是,不想让枝枝知道她生病了,不想让枝枝为她担心,所以才选择隐瞒你。」 陶知晚听完,擦擦眼泪说她不相信。 她真的真的不想相信。 可是她要怎样才能不信? 她怨恨过妈妈抛弃了她,也怨恨过爸爸重新组建了家庭,可大人的世界太过复杂,她从来都没有看明白过他们。 她才知道,妈妈当年没有抛弃他们,爸爸再婚也不是他的错。 妈妈当初和爸爸在一起,本就是个错误,她有初恋,有挚爱,是个外国商人,偏偏姥姥不让他们在一起,妈妈一气之下才选择和什么条件都没有的陶大勇结了婚。 赌气,一切只是为了赌气。 而她的初恋这么多年却一直在等原地等她。 老陶很爱她,真的很爱她,即使知道一切,也咬牙放她离开,让初恋带着她去医术更发达的地方治病。 可他的一生却从未被人真正爱过。 活到了如今这把岁数,他想为自己重新活一次,他错了吗。 「去吧,最后再去陪陪妈妈。」 「妈妈也希望你能过去提前……」没说完的话,他不说,陶知晚也明白了。 她想到了姥姥和小姨去世时候的样子。 第一次,她无比震惊又错愕地知道了「遗传性癌症」这个可怕的概念。 她想到了自己。 她今年才十七岁。 是否过不了多久,她也即将走向这条同样的绝路。 # 陶知晚决定出国之前,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 如果短暂的痛能够换来一个拥有未来的人生,那么值得,那么她做。 她默默收拾好了江愿曾经送给过她的所有礼物……最后又摘掉了脖子上的那枚四叶草吊坠……丢进了盒子里。 她亲手撕掉了那页他写给她的,全篇都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同学录。 江愿的信息不停地发进来,几乎每一条都是「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发了好多好多个撒泼打滚的表情包。 到最后,以为她的手机没费了,二百又二百的话费不断地充了进来。 转天食堂相遇,陶知晚低头吃着泡面,一颗篮球突然滚停她脚下。 江愿不顾旁人目光,坐在她对面,一脚踩在篮球上,紧绷的脸颊不断有汗滴落。 「餵。」 见她不理,又蛮横夺过她的泡面,在她抬头之时,又撒气似的吃了一大口——还是用她的叉子,吃完又给她推了回去。 「看什么看!」江愿扭头吼了两个男生,回过头时,语气又突然软了下来,带着点主动讨好的意味,「最近学习这么忙啊?信息都不回的。」 陶知晚看了眼被他吃过的泡面,起身,端着来到垃圾桶。 江愿眼睁睁看着她扔掉,之后转身就走。 第一次,他错愕愣在原地。 在教学楼后,他追上她并将她拦住,语气也含了几分不爽:「你到底怎么了?是我哪儿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哦我知道了。」不等她说,他便主动坦白,「我班那个陈文也是吧?外面都传我俩有关系,你别信,我跟她屁关系都没有,她是在追我,可我真都没理,上次她来给校队送水,我不知道是她买的才喝的,我要知道绝对碰都不碰!」 见她还不开口,他急着发誓:「以后老子自己带个水壶挂脖子上行不行?谁他妈给我买的水我都不喝,除了你,以后就只喝你买的……如果你要愿意给我买的话……」 「江愿。」陶知晚终于看向她。 「嗯。」他垂眸看她,双手撑在墙壁,将她固定在胸前,他声音轻轻,眼睫还挂着汗珠。 她微微偏过头去,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接触。」 他不太明白,笑了笑,声音却在下意识发颤:「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我不喜欢你,毕业后也不想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 「我这样的人?我什么样的人啊?」他笑的更加肆意,可眼睛,明明是受伤。 陶知晚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就是不知上进、不学无术的混子,将来毕业后只能沦为社会的渣子。」 「陶知晚。」江愿双眸瞬间冷了下来,他压低嗓音,紧握的拳头用力顶在墙上,一字一句地说:「过分了啊。」
第95页 他喘着气,盯着他,眼尾发红,却又不到一秒,没出息地软了下来,他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很轻很轻,根本没捨得用力,连带着声音也很轻,细听之下仿佛带了颤音——「是不是在快班学习把脑子学傻了,嗯?」 陶知晚冷漠别开头,「我说真的。」 「这些天我想了想,你肯定也考不上淮大,而我将来还会有更高的造诣,没有共同追求的人本来就没必要在一起,趁着还没开始早点结束对谁都好的。」 「就……因为这个?」 陶知晚沉默几秒,没再回他,弯腰从他胳膊下面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以后,陶知晚就很少在学校里的公众场合见到江愿,他好像是消失了一样,平时每天务必会出现的篮球场,也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自然,这些陶知晚并没有注意过,她在准备出国的手续,而她要出国的事情,除了班主任以为,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不知道的是,这段时间以后,整个慢班几乎被江愿一个人搞的「鸡飞狗跳」。 孙明威不满道:「愿哥,你干什么啊,咱又不是实验班,校长又不指望咱班同学给学校争什么光!你有必要把大家逼成这样吗!」 他嘟嘟囔囔抱怨:「上课不让说话就算了,下了课还要让大家抄笔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带着咱班考清华呢……」 说实话,岂止是慢班同学哀声载道,连班主任都震惊了。 江愿埋头写题,笔尖一刻都没有停过,他低着头,声音清冷干脆:「别废话,学习。」 孙明威挠了挠头,觉得愿哥真的疯了。 不过,更让他诧异的是,在校园里偶然碰到陶知晚的时候,她竟然连看都不看愿哥一眼。 「晚姐……」孙明威朝前伸了伸手,扭头对愿哥说——「卧槽,愿哥,晚姐怎么不理我……」 「不是。」孙明威反应过来,震惊地来了一句,「她怎么也不理你啊?」 江愿没和他废话,余光偷偷看了陶知晚一眼,看她并排和他们班的班长一起走在阳光下,阳光真的好刺眼,刺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他没说什么,提着黑色帆布包扭头去了图书馆。 他想要努力奔跑,这样是否就可以和她同时抵达终点。 在淮大相遇,给她惊喜,是他整个晦暗不堪又痛苦泥泞的高三,唯一的动力。 …… 惨白的病床上,江愿缓缓睁开眼睛。 「愿哥,愿哥,你终于醒了!」孙明威趴在病床边,激动地抹着眼泪,他烫着一头新鲜的捲髮,染着黄髮,语无伦次地说——「愿哥,你出考场的时候晕倒了,你还记得么?」 「高考结束了,愿哥,咱们考完了!」 江愿艰难抬起手,碰了碰缠着纱布的额头,他茫然望着眼前的天花板,清晰听着耳畔传来的「滴答滴答」的仪器声,他扯掉挂在耳边的氧气管,心烦闭上眼。 「这在哪。」 「医院啊愿哥。」孙明威解释给他,「你是被救护车送来的,对了,愿哥,你妈妈正在飞机上呢今天晚上就到了,你别着急啊。」 「考完了,是吗。」他无声地笑。 头好痛。 剧烈的痛。 痛的快要炸开。 医生过来检查后,只简单告诉他是脑部神经受损,并且由于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极大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更严重的话,说要等到家长来了以后再说。 现在只要求他好好配合医生治疗。 江愿一句话未说,孙明威却有点疑惑,他抢着问道:「什、什么后遗症啊?」 「以后不能再做剧烈运动。」 「什么叫不能做剧烈运动啊?那打球还可以吧?愿哥一天不打篮球都不行啊!」 「不行?还不是他自己作的?」主任脾气大,也是痛惜他的遭遇,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他问向躺在病床上始终不言不语的那个少年,「这么严重的脑伤你是怎么坚持三天的?啊?这位同学,我真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高考是重要,但也不能比人命更重要!」 主任气唿唿地走出去,扬言要和他的老师和家长好好「算算帐」。 等所有人都出去后,再次安静下来的病房,江愿突然开口问——「问了吗。」 「什、什么?」 「她考的怎样。」 「谁啊……」孙明威一时没懂,揉了揉后脑勺。 江愿闭着眼睛没说话。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却显示心率越来越快。 「哦!」孙明威终于反应过来,不过表情却很难受,他支支吾吾地开口:「愿哥,我跟你说件事……你听了可别激动啊,尤其你现在脑子不好……」 「说。」他甚至很冷静。 孙明威咬咬牙,开口道:「我也是才听别人说的,就是晚姐……她没去参加高考,她在考试前一天,出国了……」 「听说她很早就申请了国外的大学……」孙明威的语气里也有点抱怨,「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一点消息都没有……」 「滴——」的一声,心电监护髮出了警报,江愿将身上所有的线统统扯下。 「愿哥,愿哥,你别乱碰……」孙明威制止不住,扯完了,江愿将胳膊抬起,搭在眼睛上,似乎在掩饰什么,孙明威看不到愿哥的表情,却能清晰看到他此刻剧烈起伏的胸腔。
第96页 他哑声命令他滚出去。 「愿哥……」 「我让你滚。」 孙明威立刻站了起来,吓得后退两步。 他想了想,说好,「那你好好休息吧愿哥,别想太多,明天大部队都过来看你。」 没得到回覆,他嘆了口气,转身向门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有一个疑惑,他不问心里真的无法痛快,其实这个时候,孙明威就是再笨再傻,也明白了愿哥所做的一切。 所以他更加无法理解。 孙明威在原地站了两分钟,最后壮着胆子开口道:「愿哥,我特别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似乎没想等他同意,他就自顾问了出来。 只有两个字—— 「值吗。」 过了好久,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值啊。」 孙明威嘆了口气。 谁又能想到,陶知晚根本没去参加考试,而是直接出了国。 「那她要是一辈子不回来呢?」 天上一架飞机划过,江愿收回视线,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 他在被子里红着眼,哑着嗓子,咬牙切齿地撂下了一句—— 「那就等上一辈子。」 第38章 迟夏 陶知晚九点三十分下山, 十一点二十开到城市广场,比和江愿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四十分钟。 她停好车,步行过去, 知道时间早了点,所以并不着急。 穿越广场熙攘的人群,她一边走着, 一边想着一会儿要和他说的话。 逐渐一股心慌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手指紧张地攥紧了包包的带子。 她今天特地穿了一条亮色系的裙子,涂了口红,把长发散了下来,看起来要比平时温柔许多。 前方跑来两个小朋友, 围着她喊美女姐姐, 她低头笑笑,一抬头,正好看到熟悉的人影早已站在许愿树下。 惊鸿一瞥的剎那, 风吹落几片枫叶掉落他肩头,他单手轻轻掸去,復又抬手,修长漂亮的指继续穿梭在琳琅满目的木牌, 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寻得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何时悄悄多了个人。 「江愿。」陶知晚喊他。 伴随一阵哗啦而起的风铃,清脆声中,他回过头来, 看清她时,嘴角下意识扬起, 咧出一个少年感满满的笑。 「来了。」 目光向下,落在她粉嫩的唇瓣, 白皙的锁骨,温柔收腰的法式连衣裙,小巧精緻的船鞋。 而他同样,换了西装,穿了洁白衬衫,头髮打理得清清爽爽,比上次去参加徐义昭婚礼的时候还要隆重。 此情此景,好像在约会。 对视之下,两个人都低头笑了笑。 陶知晚说道:「不好意思呀,我刚刚从那边过来,看到几乎每家餐厅都在排号,大概不能按时请你吃饭了,我没想到这里的网红餐厅竟然这么火。」 「这样啊……」江愿望着她弯弯的眼睛,同时从西服上衣的内衬口袋里拿出一沓小票,骄傲挑眉道——「不过呢……我已经把每家餐厅的号都排好了。」 陶知晚震惊道:「每一家你都排了?」 江愿笑着说:「昂,每一家我都排了。」 「你无不无聊呀?」 「谁让我最擅长做这种无聊事。」说着,江愿把手伸了过去,排号条铺开,让她从里面抽一张。 「抽到哪家吃哪家啊。」江愿故意逗她,「我看了,那边有人均上千的,也有人均几十的。」 陶知晚笑笑,说放心,「抽到上千的我也请你。」 结果她抽到一家自助烤肉,人均八十。 「哈哈,这就怨不得我了。」 「算了,饶你这一次。」 两个人来到烤肉店,正好还没过号,很快就轮到他们。 这种烤肉都是半自助的,得需要自己烤,不仅慢还很费功夫。 陶知晚本来想说换一家,江愿却直接把她按下了。 「坐好。」江愿给她倒好柠檬水,摆好餐具后,坐到她对面,把菜单推给她,让她先点。 「你还没吃过我烤的肉吧?真的,我烤肉一绝。」他说的特别认真。 陶知晚道:「你连开水都不会做,碗也不会洗,竟然还会烤肉?」 「不信是吧?」江愿拿回ipad,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陶知晚看着,感觉他把每一种类的牛肉都点了一遍。 她赶紧提醒:「别点太多!吃不了。」 「不会,每样尝一口就行。」 「剩下浪费。」 「我吃啊。」江愿抬头朝她笑,「浪费不了,放心吧。」 等所有的盘子都上齐,江愿拿起工具刀,开始认真烤肉。 陶知晚盯着他那双好看的手,慢条斯理的动作,烤到一面焦黄的时候,再迅速翻个身,感觉,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你多吃点。」他把烤好的肉全都夹到她的碟子里,又放上一盘新的,视线一直盯着烤盘,边烤边说:「多吃点,身体才会健康,才不会生病。」 陶知晚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好,知道了。」她说。 吃了饭,正准备起身时,陶知晚喊了声江愿,说等等。 她鼓足勇气,打开包包,从里面拿出了她的病历本。 郑重递给他。 「江愿,你可以回家再看,如果你看完,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第97页 「回家看什么?」江愿打断她,拿过来随意翻了两下,就直接扔在了一边。 「怎么了,这么看我?」 陶知晚深吸一口气,问他:「你好好看了吗?」 「看了。」 「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只是,我自己也是用了好多年才接受这个事实……」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叙述:「我这个病,就好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未来的一切都说不好,我本来,是不打算恋爱和结婚的,但是因为你,让我一次次地动摇,可我知道,人在冲动过后都会回归现实,你对我,也许只是一时冲动……」 江愿一直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听她说,手里把玩着一枚点火器,有一下没一下地滑着帽儿盖。 「其实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也不算耽误你太长的时间,只是我一直狠不下心……江愿,你特别好,真的,所以值得拥有更好的,更完整的人生……」 终于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陶知晚不敢抬头,不敢看他,紧张等待他的答覆。 可江愿却一直不说话。 四周的喧嚣衬托得他们之间更加沉默。 陶知晚的手心都泅出了汗。 江愿还是没有开口。 她忽然有点想哭,她知道了,不过也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样,也挺好的。 最起码彼此都能放下了。 她伸过手,默默拿过病历本,努力当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咽了咽酸涩的喉咙,抬起头对他笑笑,声音依旧温柔:「那我去结帐。」 起身路过他身边,原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江愿,突然攥住她的手。 很紧。 像钳子一样,陶知晚感觉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 他声音冷静低沉:「陶知晚,你觉得你是我的一时冲动,是吗。」 说完,忽然笑了起来,他站起身,眼神阴郁地拉着她往门外走。 「结过了。」路过收银台,冷声撂下三个字,直接拽着她走出了大门。 到了大街上,不管陶知晚怎么喊,他的脚步都没有停下,一直到路边停车位,他的奔驰前,江愿大手甩开车门,将她按进副驾驶。 「去哪?」陶知晚抓着安全带,心跳卡到嗓子眼,她第一次见到江愿这幅样子,气场很恐怖,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感觉他在生气,又不知在生谁的气。 说话间,江愿已经发动了车子。 他眉眼很冷,神色也淡,开车时一直目视前方,一眼也没有给到陶知晚。 车子开到淮大。 江愿下车亲自给她解开安全带,拽着她的手下了车。 「来学校干什么?」 他不回,拉着她来到大门口,身后就是学校的门楼,江愿上前拦了一对情侣,把自己手机递给他们,请求这对小情侣帮他们拍张合影。 对方忙说没问题。 江愿回头找好位置,拉着陶知晚站在「淮海大学」那几个大字的正下方,他伸手搂着她的肩,把她往自己身边紧紧一靠。 他目视镜头,忽然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拍照的小姑娘喊完一二三后,觉得不满意,抬头朝着陶知晚喊道:「学姐也笑一笑嘛,你看学长笑得多幸福呀!!」 陶知晚感觉有点尴尬,但同时,搂着她肩膀的手似乎更用力了。 「笑一下。」他的声音低低传来,又好似命令。 陶知晚只好看向镜头,弄出一个笑脸。 拍完照,小姑娘特别激动地把手机还给江愿。 「学姐学长你们好配啊!!」 江愿笑着对她说谢谢,陶知晚诧异看过去,又觉得此刻他的笑,表现得无比真诚。 等人走后,陶知晚从他手中挣脱开,「江愿,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愿看着她,又重新握住她的手,这次比之前更紧。 还是不说话,直接拉着她进了校园。 走到一图前面的学生广场,平时这里是社团集会的地方,今天同样很热闹。 江愿拉着她来到一群穿着天蓝色polo衫的学生前,他们人手一沓公益宣传单,对每个路过的同学说:「请您支持海洋环保,给小动物一个安心的家。」 江愿接过一张,问那个负责人:「可以给我们来一份吗?我们想帮你们宣传。」 那男生愣了下,很快开心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太感谢了!我们就希望更多的爱心人士加入到公益中来!」 之后给了他一百张,江愿接过后,又对他说:「也请给我女朋友来一份。」 陶知晚倏地看他一眼。 「嗯好。」小男孩特开心,立刻分给陶知晚一份,嘴里不停地说谢谢:「谢谢学长学姐,你们可以在学校发放,也可以周边社区发放哦。」 「好。」江愿替她谢过,拉着她手便走了。 陶知晚单手抱着厚厚的传单,不停喊他,「江愿,江愿,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愿淡淡嗯,「想去校外还是校内?」 陶知晚硬生生咽下一口气……这人,根本就没好好听她说话…… 她也不挣扎了,干脆随他,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校外吧。」毕竟校内都是熟人。 「行。」 江愿拉着她来到校外一个居民区,旁边正好有座中学,现在正是学生午休时候,江愿率先走了过去。
第98页 陶知晚本以为他会碰壁,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帅哥的颜值,以及小姑娘们对于帅哥的花痴程度。 厚厚一沓,江愿很快就发完了,不仅如此,还有很多小女生围着他,主动找他要,甚至还有人在偷拍他。 江愿抬头看向陶知晚,喊她过来:「愣着干什么,你也发呀老婆。」 「……」 不出意外,陶知晚耳边瞬间炸起一群小女孩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陶知晚脸爆红,低着头,匆匆把传单递给别人,江愿突然出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腕,故意捏了捏。 「这是在做公益,真诚点,可以?」 「……」 全程微笑着发完传单,陶知晚的下巴都酸了。 预备铃打响,同学们纷纷走进校园,清净下来的校门口,陶知晚抬手,轻轻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她看向江愿,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了吗?」 江愿站在她面前,很近很近,他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双手扶住她肩膀。 认真道:「准备好了吗?」 「什么?」 手腕忽然被他用力攥住,紧接着,两个人便迎着风奔跑起来。 陶知晚喊她慢一点,他也不听,就那么拉着她跑。 路上阻隔那么多,他却始终未曾放开紧握她的手。 跑了二十分钟,两个人又回到了淮大。 这次是来到了教学楼前。 陶知晚双手抓着他的大手,弯腰喘着喘气:「你、你受什么刺激了。」 阳光下,江愿依旧也喘,和她一样,边喘边笑,笑得特别猖狂,他使劲扣着她的手,问她,「老子疯了你怎么办。」 说着便拉着她进了教学楼。 貌似毫无目的地进了一间阶梯教室,把她塞进最后一排,随后弯腰坐在她身侧。 「……」 这可是人家的专业课! 陶知晚真的震惊了,恨不得把头埋进书箱里,她用很小很小,几乎只能他听到的声音问,「江愿,你别胡来。」 「嘘,别说话,老师看过来了。」 江愿伸手拍了拍前桌,一本正经地借了个本,立在胸前,他目视讲台,命令她好好听课。 「……」 下了课,正好赶上饭点,江愿看了看手錶,又拉着她去了食堂。 陶知晚已经认命,这会儿就老实跟着他,看着他点餐,点什么就吃什么,她倒想看看,这人最后到底要干什么。 「吃完了?」江愿把纸巾递给她。 「嗯。」陶知晚根本没吃几口。 江愿扯扯嘴角,突然又几分撒娇的语气,杵着下巴看她,「笑笑嘛。」 陶知晚说道:「你觉得我笑的出来吗?江愿,你……」 江愿突然站起来,收拾好了餐盘,另一只手又紧紧握住她,生怕她跑了一样。 他看了看四周,略微思考了一下,把餐盘放好,然后对她说:「吃了饭是不是应该去操场散步?」 「?」 「走。」江愿没再多想,拉着她手便去了操场。 陶知晚还在懵逼的状态下,人就已经到了操场。 这个点的操场学生很多,夕阳正在下山,温柔的夕照映着身后宏伟的教学楼,碧绿的人工湖,景色相当好看。 草坪里,人工跑道上,越来越多的小情侣肩并肩走在一起,陶知晚和江愿手拉手混在其中,竟然一点也不违和。 江愿一会搂着她,一会儿又拽着她,见她走不快,又站到后面推着她走。 实在是太亲昵的行为…… 陶知晚下意识看了他几眼,又完全捉摸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只是觉得,他今天的行为,幼稚得像个小孩…… 后来天都黑了,操场亮起路灯,看台上,小树林里,出来亲热的小情侣似乎变得更多了。 操场中央围了满满一圈学生,有人在里面唱歌,各种乐器伴奏,氛围堪比音乐节。 陶知晚真的走累了,她停下揉了揉膝盖,江愿也停下,在她耳边问:「累了?」 陶知晚说腿都麻了。 「好,那就不走了。」江愿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拉着她远离人群,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猝不及防将她拽倒在身后的草坪上。 随后和她并排躺在一起。 这个时节的草坪很湿凉,陶知晚想要起来,却被他勐地一个翻身,直接来了一个巨羞耻的「草咚」。 他闭着眼,颤着睫毛,就那么,吻在了她的唇角。 陶知晚用力推他,根本推不动,江愿掐着她手腕,更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到最后,两个人的嘴里都是血腥味。 陶知晚咬的。 大概没想到她会咬他,趁他发怔,陶知晚迅速爬了起来,理了理裙子的褶皱,快速逃离了操场。 很快江愿追了上来,拽着她胳膊,直接回到车里, 门一关。 陶知晚朝他质问:「你真的疯了?!」 江愿突然红了眼眶,他哽咽着,狠狠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他抓起之前扔在驾驶座上的病历本,举到她眼前,用力一攥,指骨都在颤抖:「你他妈就因为这点小事儿,不要我了,是吗?」 「陶知晚。」他咬着牙,几乎要哭出声来,「六年了,这六年你要怎么赔给我。」
第99页 陶知晚无声僵住。 只觉一盆雨水兜头泼了下来。 她冷,她颤,她望着他朦胧的眼眸。 像是撒了一坛酒,令他醉了一整天。 这一刻,她从他赤红的眼睛里,突然间看到了过去的一幕—— 脑海里响起十七岁的陶知晚,对着十七岁的江愿说出的话。 「江愿呀,我们大学一起考淮大吧。」 「我有很多很多想要和你一起做的事呢。」 她用粉色的便利贴一件一件写下,写了整整两个小时。 然后一一念给他听——「陶知晚和江愿大学必做的一百件小事儿: 一、一起在淮大校门口拍一张合照。 二、一起参加一次公益活动。 三、一起去蹭一堂别人的专业课。 四、吃了晚饭后一起去操场散步看星星。 五、…… 「江愿……」她声音震颤,泪眼凝望他,喊出口的名字,确是再也无法说出来的继续。 他委屈一笑,声音都软了,「想起来了?」 「对不起……」 可是啊,她鼓足勇气,病历本重新抓在手心,几乎用了全部力气。 不知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这不是小事,这是你的一辈子。」 「是么,正好。」江愿满不在乎地牵她的手,抵在他汗涔涔的额头,「我脑袋也不好使,也没人要我,所以—— 咱俩正配。」 陶知晚嘆气:「我的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简单……它是遗传病,将来……孩子也会有问题,我可以不要孩子,但是你呢?也许你现在不想要小孩,可是,如果过了十年、二十年……到了你该做父亲的年纪,你看到别人都有小孩,而你没有,你会很痛苦啊,那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趁着现在还不晚,我不想耽误你整个青春。」 江愿冷笑问她:「你现在,没耽误我整个青春吗。」 他将她拽到身前,闭眼贴着她额头,再没有比此刻更虔诚的语气,「你给老子听着,不管是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还是他妈的一百年一万年后,只要你是陶知晚,我是江愿,我就要你,我要你,我他妈永远都要你。」 「跟他妈的有没有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你想要宝宝,我们就去领养一个,如果你不想要,我们就去养一条狗,养一只猫,如果你什么都不想养,那老子就他妈的只养你。」 「听清楚了吗?老子今年二十六岁,不是他妈的六岁,说出的话,绝不后悔。」 陶知晚趴在他肩头,不断涌出的热泪彻底泅湿他胸前的白衬衫,她唿吸都在发烫,「你、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傻子。」江愿抬起她下巴,亲她眼睛,亲她鼻尖,和她额头顶着额头,哽咽着说,「我爱你啊。」 「江愿,你真的想好要我了吗?没有孩子,你将来就无法做爸爸,将来……徐义昭和孙明威都有了自己的宝宝……他们会送宝宝去幼儿园,但你不能,你真的,只能和我两个人过。」 「要,我要,我要!别再问了,真他妈傻。」江愿抱着她,几乎是要把她揉碎在自己身体里,他说我要。 「老子他妈的想要你都想疯了。」 …… 怀璧其中的女孩,安安静静,只有剧烈起伏的心脏证明她在倾听。 她突然扬起脸庞,映着车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倾身上前,吻住了男孩的唇。 双手,插入了他的髮丝,紧紧地,拥抱。 舌尖纠缠,分不清彼此,江愿闷哼一声,手指按在一旁的升降按钮上,随着缓缓下降的座椅,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陶知晚的热泪滴落,滑过他的唇角。 她胡乱亲吻,在他脸上一一盖了章——「要了就不能反悔了。」 「傻子,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生命也不过如此。 他低下头,温柔亲吻着她的唇瓣、下巴和锁骨…… 沉沦的夜色,将这一夜染成了醉人情动的芳菲。 这一刻,他的女孩,终于完璧归赵。 第39章 迟夏 「姐, 你耳朵怎么红了?」 陶知晚一惊,差点被这声音吓死。 她刚从门外进来,打开玄关灯, 林远就从厕所出来跟她打了个照面。 「姐,你脖子……」 话没说完,陶知晚便迅速捂住脖子低着头跑回了房间。 关上门。 她「咕咚」一声倒在床上。 崩溃。 刚刚…… 可是在车里……外面还有人路过!!! 半个小时后, 她才勉强爬起,虚晃着脚步来到卫生间洗澡。 脱掉衣服,垂眸便看到胸口及大腿根处的道道吻痕,一股羞耻当即涌上大脑。 偏偏这时,洗手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嗡」的一声, 微信进来。 她把手机拿过来, 猝不及防看到江愿发来的一张自拍。 仰着脖子,正对镜头,喉咙部分, 一抹颜色鲜嫩的粉红色,形状像颗草莓。 很快又弹出一行字: 「明天没办法出门了耶」 陶知晚:「……」 手机「啪嗒」掉在地上,陶知晚捧着滚烫的脸颊,整个人迅速沉进浴缸里。 好想死…… 转天一早, 闹钟一响。
第100页 陶知晚睁开眼醒来,第一眼,看到江愿发来的信息。 【早呢,老婆】 再上一条, 是他昨天夜里发来的,她没看见。 【晚呢, 老婆】 陶知晚盯着老婆这个称唿,只觉得一阵肉麻…… 洗漱完才给他回了早安。 到底看着老婆这个词怪不习惯的……想让他先别这么喊, 又觉得他不会听自己的。 哎。 过了一会儿,江愿又发来一条消息。 【吃完早饭了吗老婆,我给你带了灌汤包】 陶知晚问你在哪。 【楼下呢,你推开窗就能看我】 陶知晚震惊。 她穿着拖鞋,踢踢踏踏来到阳台,推开小窗,果然,在斑驳树影下,看到穿着一身浅色休闲服的江愿。 他单手揣兜,一手拎着早点,此刻正屈膝靠在身后的跑车,向上仰着头,将手中的早点向上晃了晃。 清晨阳光打在他眉眼,韶染一层淡淡的金黄,他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手机响起,陶知晚按了接听。 「上面吃还是下来吃?」 「我下去。」 挂了手机,陶知晚就换好衣服下了楼。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林梅从厨房探出头问她去哪。 「不吃了林姨,我去上班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紧张,平时三两分钟就登上的鞋子,今天穿了五分钟还没把扣子系好。 手心都握出了薄热的汗。 陶知晚快速下楼,快到楼栋口的时候,突然放缓了脚步,她理了理头髮,又整了整开衫的衣角,觉得没什么问题以后,这才挎着包包「淡定自若」地走了出去。 一出来就见到江愿,以及他身后那辆车……意识到他特地换了辆新的车后……陶知晚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了起来。 江愿拉开车门,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她,等她弯腰坐进副驾驶,他关好车门,从另一侧上去。 一上车,就立刻把用牛皮纸盒包好得早点放在她规矩併拢的小腿上:「快吃,还是热的。」 陶知晚问他:「你怎么来了……」 「送你去上班。」 「不用……」 「用。」 陶知晚只好说好吧,「那我去学校吃吧,不然弄脏你车。 「到了学校都该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现在吃。」江愿抓住的手,握在手心,从前面抽出两张湿巾为她擦了擦,边擦边说道——「脏就脏了,也不能让老婆饿肚子。」 陶知晚咳了一声,江愿便把拆好的筷子塞进她手里。 「快吃。」 「你吃了吗?」陶知晚夹起一只灌汤包,看向他。 「吃了啊。」 陶知晚偏了下头,说道:「那江愿,你先把车开走吧,感觉你这个车停在这……有点显眼。」 已经有三四位晨练回来的大码路过这里时不断往车里探头了…… 「奥,那我开出去。」江愿特别听话,一只手立刻搭在了方向盘上。 只不过,刚一正过身,另一只手就悄悄爬过去,爬上了陶知晚大腿,在她大腿上捏了两下,顺势与她空下的那只手十指交握。 「江愿,好好开车。」陶知晚甩不开他,假装呵斥。 「不,就要牵手。」 「……会扣分。」 江愿昂了声,看着前方一直笑,「那你亲我一下。」 「我嘴上都是油。」 他死皮赖脸道:「没事,刚刚我也吃了。」 「……」 陶知晚把吃了一半的灌汤包用手托着递了过去,「那你吃我剩下的吧,就算间接……」 本来是开玩笑的,以为他就不会耍赖,没想到直接俯身过来一口吃了。 吃完还迅速在她手指亲了两下,嗡嗡地说了句小气。 「早晚让老子亲个够。」 陶知晚过电一样,迅速缩回小手。 她死死握住筷子,脸红道:「好、好好开车吧。」 「昂,帮我擦擦嘴啊老婆。」 「……」 到了校门口,江愿没有开进去,说去后门等她。 「你今天不去酒吧?」 「一会送我妈去机场。」他看了看表,「她十一点走。」 「哦。」陶知晚没说什么,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那你帮我祝阿姨一路顺风吧。」 刚一转身被他从身后拽住胳膊。 陶知晚回头,「干什么?」 江愿笑着看她,「老婆,我查过了,你十点以后没课。」 「所以呢……」陶知晚马上反应过来,义正言辞拒绝他。 「不行,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就这么陪他一起见妈妈,她确实还没有做好准备。 江愿把手饶到她脖子后,轻轻捏了捏,他凑近瞧她,「准备什么,你人到了她就能开心疯。」 说着就要把她往身上带,做出要低头亲她的架势,吓得陶知晚赶紧伸手将他隔开。 「学校门口,注意影响。」 江愿意味深长一笑,几分痞气道:「昨晚也是在学校门口啊,你怎么不注意形象呢?嗯?」 「……」 「你别烦人。」陶知晚按着他胸口轻轻捶了两下,扭头下车跑了。 结果下了课,还是被他劫来了机场。 不过,果然如他所说,齐雪娇见到她是真的开心疯了。
第101页 「儿媳妇呀,可算又见到你了!」 还是熟悉的操作,齐雪娇再次把卡热情往她手里塞…… 陶知晚肯定是拒绝的,但她实在推辞不过齐雪娇,她求助地看向江愿,本想让他帮忙说几句话劝劝他妈的,谁知,这次江愿却直接来了一句拿着吧。 他搂着陶知晚的肩膀往自己身上靠,完全不顾及长辈还在跟前,亲昵地笑:「以后咱俩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齐雪娇怕她拒绝,带着小墨镜吧哒吧哒地跑进了vip通道,后面飞快跟着两个推着行李箱的助理和司机。 进了闸口,她才回过头来,摘掉墨镜,和他们挥挥手,飞吻:「崽崽!妈咪爱你!好好对待我儿媳妇!」 不知道怎么,陶知晚忽然鼻子一酸。 她往他怀里主动贴了贴,「你妈真的挺好的。」 江愿没什么表情地扯扯嘴角,搂着她往回走,「她就那样。」 「她挺爱你的。」 「是么,怎么看出来的。」 「我上次见她,还有上上次,几乎都是隔了差不多的时候,所以她应该是每过一段时间就特地飞回来看你的。」 陶知晚顿了顿,又补充,「其实飞长途真的挺累的,你妈妈那么爱保养的一个人,都能看出黑眼圈,可见她是真的……」 肩膀忽然被他紧了下,江愿一脸满不在意的模样,没让她再说下去,「她是来监督我找没找到老婆的。」 ……又饶到她身上来了。 说着就低头在她耳垂狠狠亲了一口,笑,「以后就不会再常来了。」 到了停车场,江愿牵着她手,另一只手拿出钥匙,滴的一声将他的麦拿轮开了锁。 坐好后,陶知晚看他低头先是导航了一个地址,便问他去哪。 「昨天你只陪做了四件事,还有九十六件呢。」 导航完,他抬起头来朝她笑,「你欠我的。」 陶知晚:「……」 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立下那么多的g…… 车子停在商场地下车库,江愿拉着她上了电梯,直奔影院。 一切都像早有预谋。 「等等,去看电影吗?」陶知晚拽了下他的手,问。 「嗯,人家情侣约会都看电影的。」她是不知道,念大学这么些年,江愿吃了多少别人的狗粮。 这么多年他都没看过电影了。 他珍惜地握紧她的手,笑的眼都弯了,「最近正好有个爱情片上映,甜甜的。」 陶知晚让他等下。 她拿出手机,登陆某个电影网,找到了最近上映的影片,指给他看,「是这个吗。」 江愿点了点头, 陶知晚正要下单,江愿便扣住她手机,敛眉道:「这点小钱你不是要跟我抢吧?」 「不是,我有学院发的电影卡,不用也是浪费。」陶知晚把他的手挪开,说了句乖,「放心吧,我不会跟你抢着付钱的。」 江愿笑了笑说,「好,还是老婆会勤俭持家。」 陶知晚买好票,离开场还有十五分钟,她把他按在按摩椅上,自己去取票,「你在这乖乖等我。」 「嗯呢老婆。」语气别提多傲娇。 旁边有人看过来一眼,陶知晚有点嫌丢人,埋着头赶紧跑了。 取票回来的时候,没在原地发现人,环顾一周后,发现江愿正站在前台买爆米花呢。 好大一桶,捧在怀里,旁边还有个打扮新潮的女孩在和他说话。 陶知晚过去时,江愿正好抬头看过来,他腾出手向女孩身后指了指,一脸嘚瑟挡也挡不住,「抱歉,我宝贝儿来了。」 女生回头看了陶知晚一眼,大概觉得她太漂亮了,有些自行惭愧,低着头便跑开了。 「你无聊吗,不方便就说不方便好了。」人家毕竟是个小姑娘。 陶知晚接过爆米花桶,说了他两句。 「不行。」江愿身子没骨头似地往她肩膀贴,很认真地说道:「老婆就得有老婆的用处。」 「你可以说是女朋友来了,或者老……」顿了顿,反应过来,怎么还是被他给带进去了,陶知晚咳咳,正色道:「我还不是你老婆呢,总之你没必要说那么噁心的称唿……」 「噁心吗?」江愿皱了皱眉,说:「我不觉得啊……」 他故意似地,痞笑低头凑到她耳边,用只能她听得到的声音,不断重复:「宝贝儿,宝贝儿,宝贝儿……」 「江愿!」陶知晚一手推开他,「你真的烦死了。」 江愿直起腰,在她身边笑的神魂颠倒的。 陶知晚没想到,后面简直还有更烦人的。 电影一开场,江愿的大手就抹黑爬上了她的大腿,在大腿根处捏了捏。 「江愿……好好看。」她假装生气,去掰他的手。 「哦。」江愿反扣住她的手腕,改为和她十指紧扣。 陶知晚用另一只手捧着爆米花桶。 「你这样我没手吃爆米花了。」 江愿歪下头,几乎倒在她的肩膀,他伸手捏了一颗,餵到她嘴边。 「我有手啊,我餵你。」 「……」 幸亏是最后一排,陶知晚悲催地想,不然真的会丢死人吧。 # 看完电影,两个人就近在商场吃了个晚饭。 这会儿人多,江愿倒也没挑剔,两个人随便选了个不怎么需要排号的快餐。
第102页 陶知晚把切好的一角披萨叉进碟子里,细心问他:「培根口味的可以吗?」 他说可以。 陶知晚指了指双拼的另一半,又问:「那榴槤的呢?」 「可以。」 陶知晚放下叉子,哦了一声,严肃道:「原来你吃饭不挑剔呀,那为什么一开始我请你吃饭的时候,你就挑三拣四的呢?」 她还记得那一次请他去粤菜馆,点个菠萝包都墨迹半天。 「有吗?」江愿才不承认,「我那不是挑三拣四,我那是跟你打情骂俏。」 「……快吃吧。」 # 吃到一半,江愿接了个电话。 「可以,你安排吧,记得把百格那边的供应商也喊来。」 挂了电话,江愿主动给陶知晚解释,「明儿个酒吧重新开业,有个剪彩仪式。」 「你也来吧老婆。」 酒吧装修好以后还一直没有正式对外营业,这她是知道的。 不过陶知晚还不确定明天有没有时间,「我看看吧。」 见江愿还是看着她,陶知晚只好应下,「我来。」 趁她不注意,江愿捉着她的小手到嘴边亲了一口。 「盖章了啊!」 「……」 陶知晚抽出纸巾,嫌弃地擦了擦:「你一分钟不亲都难受吗?」 「老子一秒钟不亲你都难受。」 「……」 赶紧吃完饭回家。 江愿送到她楼下,这次挺听话的,特地把车停在了小区外。 他依依不捨拉着她的手。 陶知晚看他这模样,心软道:「不然,你上楼待会吧?」 「好呢……」尾音突然失重,江愿又忽然改口:「不然,等下次吧。」 陶知晚乐了:「怎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老子除了怕过你,还没怕过别的。」江愿捏了捏她脸,倒是一副很认真的神色:「我是想,哪天我去你家正式拜访,也得体一些。」 「不用,我爸对你很满意。」 「真的啊?」 「嗯,他说你有爱心,还才华横溢,尤其是下象棋,把马当车,演技一流。」 陶知晚说完就乐出了声。 江愿也跟着乐了乐,「下次,我亲自给叔叔赔罪。」 他突然想起来一事儿,「我二胡还没学呢。」 「什么?」 江愿没解释,下次她就知道了。 怎么变得神经兮兮的? 算了,不磨蹭了,陶知晚摆摆手,「那我走了?」 江愿拉了她一下,侧了侧脸,「亲老公一口。」 「这、这怎么行。」这可是在她家楼下,多难为情…… 她不要。 江愿拽着她手不罢休,非要亲一口才肯走。 没办法,陶知晚只好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的时候,踮起脚尖在他下巴那里轻轻啄了一下。 「好了吧?」 「不好。」江愿双手圈住她肩膀,鼻尖向下,蹭了蹭她鼻樑,看着她眼睛说:「我要亲嘴。」 「江愿,你别过分奥。」 「亲嘴过分吗?更过分的地方老子也不是没亲过。」 「你你还说……!」想起那些画面,陶知晚的耳朵就烫得厉害,她挣脱不开,只好认命去吻上他嘴唇。 只是双手刚刚楼住他的腰,感觉到他的怀抱用力一紧,两个人的唇瓣马上正要碰到…… 楼上窗户突然被推开,紧接着向下传来勐地一嗓子——「愿哥!你来了!」 陶知晚吓得一哆嗦,立刻弯腰从他胳膊下面钻了出去,捂着脸迅速跑上了楼。 江愿:「……」 靠。 第40章 迟夏 转天酒吧开业剪彩, 陶知晚特地买了个花篮带了过去。 她没让江愿来接她,他是老闆,事情肯定挺多的, 她不想麻烦他。 今天「悬想」来了好多人。 陶知晚刚到,寇一心就朝她迎了过来,抱着她不停撒娇。 「呜呜呜好想你啊我的枝宝。」 她们俩个最近有段时间没见了, 主要是寇一心自打蜜月回来就很忙,陶知晚根本约不上。 「想我还总鸽我?」 寇一心在她耳边偷偷说:「不是故意不见你的……我怀了,但是胎像不问,在家保了一阵胎。」 人家都说刚怀的时候不能对外说,而且寇一心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保住, 就也没跟陶知晚说。 「真的呀?」陶知晚惊喜大于震惊, 她立刻看向寇一心的肚子,但是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她一只手改为搂住她的腰, 「那现在没事了吧?」 「养了一个多月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恭喜你呀。」陶知晚发自内心祝福她。 「恭喜什么呀?就老徐他们家高兴,我可不高兴。」寇一心唉声嘆气,「大好的青春即将浪费在一个拖油瓶上, 想想我就烦死了。」 陶知晚笑笑,小心扶着她往里走,「万一是个帖心小棉袄呢?那你不就赚啦?」 「谁知道呢,万一不是呢?再来个让我不省心的——哎呦你不用扶我啦, 我现在没事。」 到了里面,正看到打扮得西装笔挺的孙明威来回招唿客人, 路过他们时,朝陶知晚热情打了个招唿:「晚姐来了!随便坐啊晚姐!」 「没看见我是吧?」寇一心撇撇嘴。
第103页 孙明威道:「你有老徐照顾我瞎操什么心!」 「人家还有愿哥照顾呢也轮不到你操心。」寇一心「切」了一声, 四处看了看,又问:「愿哥呢?」 好像从刚刚一进来就没看到江愿。 「愿哥去机场接贵宾了,一会儿就到。」孙明威冲着陶知晚笑笑,说道:「就是愿哥千叮万嘱让我照顾好晚姐的,嘿嘿。」 陶知晚:「……我谢谢你。」 坐下后,寇一心神经兮兮地歪头打量她。 「我怎么感觉你最近气色变好了?」 「是吗……」陶知晚打开一瓶巴黎水,淡定喝着,「还好吧……」 「不对,肯定不对。」寇一心凑过去问,「有喜事儿?」 「嗯。」陶知晚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这不就是喜事?」 「怎么?愿哥让你入股啦?人家挣钱你开心什么?」 陶知晚说这是个好想法。 「什么?」 「没什么。」她自顾笑了笑,没再理她。 寇一心狐疑看了她一眼,直觉这女人肯定有事儿瞒她。 过了一会儿,孙明威在门口突然喊了声愿哥。 又回过头,大声招唿里面的人出来,剪彩仪式开始了。 门外响起鞭炮,徐义昭颠颠地跑到寇一心身后立刻给她捂住耳朵。 两个人腻腻乎乎的。 「别吓到宝宝。」 「不会,你宝宝还在老娘肚子里呢。」 「肚子里也听得见。」 陶知晚不想当电灯泡,便后退了几步,独自站在人群外面。 江愿在最前面,她看不见,也不太想过去凑热闹。 在外面等他就好。 谁料,江愿安排好贵宾的站位以后,突然从前面穿过人群走到了她面前。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红色彩绸的中间,站在原本他应该站的,主剪人的位置,把一把金色的小剪刀轻轻放进她手心里。 「你来。」他今天的西服颜色温柔,笑容和声音也温柔。 周围一些大佬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陶知晚不太好意思,想把剪刀还给江愿。 这时孙明威带头开始起闹:「好好好,晚姐剪!晚姐运气好,剪个好彩头!」 大家跟着鼓掌。 「听见了吗?说你运气好,让你剪个好彩头呢。」江愿旁若无人地把手从她腰后穿了过来,握住她手背,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和你一起。」 音乐鞭炮齐声响起,孙明威大喊一二三,众位剪彩人齐齐拿起剪刀,江愿握着她的手,一起剪了下去。 「今天不能照顾你,还要陪客人,你自己待会儿,嗯?」剪完彩,大家陆陆续续往里走,江愿走在她身边说。 陶知晚轻轻嗯:「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她哪有那么小气? 江愿故意贴着她腻腻歪歪道:「老婆真乖,晚上补偿你。」 「……」 到底、谁需要补偿? 安排好他们,江愿就过去招待客人。 陶知晚和寇一心坐在一起聊天。 今天酒水统统八折,但是寇一心怀孕,陶知晚开车,两个人都喝不了。 只能无聊地喝果汁。 过了一会儿徐义昭过来,把寇一心拉走了,说是这里太乱,怕吵到他鹅子。 寇一心还没玩够呢,就很不想走,最后是被徐义昭死皮赖脸抱走的。 两个人虽然还在斗嘴,但是瞧着,真的挺甜蜜的。 不过陶知晚也不羡慕,因为她想到了江愿,自己心里也挺甜蜜的。 甚至更甜蜜。 寇一心走后,陶知晚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听歌,看节目。 今天的节目挺精彩的,甚至还有一点点令人脸红心跳的小尺度,陶知晚正看得入神,感觉身边沙发忽然一塌,一股浓郁酒气迎面便扑了过来。 「江愿。」陶知道顺势搂住他,靠在自己肩膀,不让他倒下去,江愿歪着头,仰着脖子,满脸热汗,撒娇似地往她怀里钻。 「老婆,我喝多了。」 「嗯,你也知道。」陶知晚拿出纸巾给他擦了擦脸上和脖子的汗。 江愿躺在她怀里一个劲儿地笑,笑的满脸通红:「所以,老子想亲你。」 「晚上。」 「不行,就现在,就……」 突然,孙明威在舞台那边用扩音喇叭大喊道——「愿哥!愿哥!愿哥呢?」 陶知晚温柔拍了拍他的脸:「喊你呢。」 那边起闹让江愿上来唱歌——「老闆来一个!老闆来一个!老闆来一个!」 陶知晚握着他耳朵,柔柔捏了捏:「他们喊你唱歌呢。」 江愿用力抓着她手,仰着头,眯眼看着她:「你想听吗。」 在角落暧昧不清的灯光下,他酒后迷离的眼神显得无比深情。 「你想唱吗?」 「老婆想听我就唱。」 「你想唱我就听。」 「好了。」陶知晚只是逗他两句,醉成这样,还怎样唱,「我……」 江愿却突然翻身爬起,摇摇晃晃地奔向舞台。 乐队鼓手solo迎接,江愿接过话筒,走到设备那边说了什么,再次回到舞台正中。 他闭着眼睛,低下了头,双手合握,紧紧抓着话筒。 一束银白的冷光打在他头上,所有人目光都看向舞台正中。
第104页 沉默片刻,江愿轻轻开口道:「这首歌……我要送给我老婆……」 话音一落,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瞬间爆发热烈的起闹声。 孙明威锤了锤脑门说:「愿哥真他妈喝高了,连老婆都幻想出来了。」 然后,舞台上的男人嘴角一勾,突然半蹲下来,单膝点地,对着某个方向伸手指了过去—— 他大喊道:「老婆!我爱你!」 随后握着话筒站了起来,起来的瞬间,仰头吼了一句英文歌名。 同时激烈的摇滚乐瞬间响起,整个舞台立刻淹没在五彩斑斓灯光下。 江愿声嘶力竭地吼,摇摇晃晃的身子,几乎站都站不稳。 孙明威一看,完,愿哥是真喝高了,赶紧招唿几个人上去拉他。 舞台上顿时乱成一遭。 江愿死活不走,双手抓紧话筒,越唱越嗨。 底下人一边笑一边跟着嗨。 最后就变成所有人哄着江愿一个撒酒疯。 孙明威气喘吁吁跑下来,到陶知晚身边求救:「晚姐怎么办啊!愿哥喝多了,死活不下来!」 陶知晚湿润的眼睛盯着舞台,那个肆意到了极致,明媚到了极致的身影,那几句歌词,伴随爆裂的鼓点,几乎撕心裂肺般从他的胸腔吼了出来…… 来回迴荡在她耳边: why dont you give me some love ive taken a shit load of drugs im so tired of never fi性 the pain valia sa to me ill take you seriously and welle back as someone else whos better than yourself …… 「没关系,他玩累了就下来了,他开心,就让他玩吧。」陶知晚没再看他,偏过头,继续坐下等他。 「好。」孙明威点点头,迷惑道:「愿哥今天怎么这么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磕药了。」 果然,江愿唱完,丢下话筒,跌跌撞撞从舞台下来,直奔陶知晚。 要说他醉了……可是这个路线又走得无比精准。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 他一路破开人群,汗流浃背,来到沙发前。 陶知晚就坐在沙发上。 江愿迷迷煳煳扑倒在她身上,搂着她就是一句喑哑的老婆。 紧随其后跟过来的孙明威瞬间石化。 「老婆……你高兴吗?我唱的、好听吗。」 「好听。」陶知晚用力扶住他,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她回头对孙道:「麻烦帮我把包包拿过来。」 孙明威:「……」 「谢谢。」陶知晚接过,又对他说:「这边还要麻烦你看一下场子,我先送他回家。」 「额,好……」等陶知晚带江愿走了,孙明威才彻底反应过来,「……卧槽!卧槽!!」 大门外。 陶知晚把他按在路边的石墩上,「你在这乖乖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刚一转身,江愿便突然从身后抱住她,牢牢的,死死的,他把头紧紧贴在他后背,不停地说:「不许走……不许走……你不许走……」 「我不走,我把车开过来。」 「你骗人……你就是要丢下我……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陶知晚双手按下他的胳膊,转过身,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江愿,别装醉了,好好在这等我。」 江愿突然咧嘴一笑,抬起头来,望着陶知晚,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小腹,他鼻音很重,听的出确实不太舒服:「我没醉,真的,头疼着呢……」 说完还用脸颊蹭了蹭,把脸故意埋进她肚子里,声音闷闷道:「真的,疼着呢……」 「嗯嗯,真的。」 「爱你。」 「嗯嗯,爱我。」 「最爱你。」 「知道啦。」 「不,你不知道,你才不知道……」 身下的男人好像哭了,抱着她腰的手用力一紧,肩膀都开始发颤。 哭得很伤心。 陶知晚终究没再推开他,只是顺着他的后脑勺,哄小孩一样,温柔地拍了拍,「怎么还哭鼻子了?不丢人吗?」 那哭声陆陆续续,隐忍又克制,落在她心上,拉扯一颗酸涩的心,她微微俯身,转而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搂在怀中,低声安慰着:「江愿乖,不哭了,嗯?」 「行,老子不哭了。」江愿听话地抬起头,鼻樑都是湿红的,看来是真的哭了,不是装的。 陶知晚说:「那我去开车。」 江愿抓着她手,依旧没松开,他歪了下头,看到对面的路灯下,正好站着一对情侣,女孩正踮起脚尖亲男孩的脸。 江愿收回视线,对陶知晚说:「那你亲老子一下。」 这次陶知晚没有拒绝,她双手捧起捧他的脸,俯身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不行,要慢一点。」他还不满意。 「回家。」 「就现在,要比对面亲的久。」 「你幼稚不幼稚呀。」 话虽满满嫌弃,可陶知晚还是再次满足了他。 这次她吻了很久。 就在她要起身的时候,江愿突然扣着她的后颈站了起来,他用另一只手死死掐着她的腰,接连后退几步,把她顶到身后的柱子上。 他低头去撬她的唇,将滚烫的舌头往里送,卷着她柔软的舌尖,拼命往自己的嘴中拖,一次次野蛮进攻,直到两个人几乎同时缺氧窒息,直到陶知晚发出痛苦的呜咽,他才终于放过她,转而往她口中大口渡氧气。
第105页 他抵着她的额头笑:「老婆真甜。」 陶知晚半天才缓过来,她闻到自己口中被他渡进来的浓郁的酒味。 又气又笑,直接给了他一拳。 「这下好了,我也不能开车了。」 江愿握着她的小拳头送到嘴边亲了亲,最后将她完全包裹在自己怀里,在路灯下,撒娇般晃着身子说:「好呢,那我们一起游回家。」 「……」 # 当晚,江愿从背后紧紧搂着她的腰,颤音祈求着,「别走……」 「不行的。」 「我想要……」他像个大狗一样,拼命舔她白皙的脖颈,咬她清秀的锁骨,吮她滚烫的指尖。 「想要……」他用牙齿撕咬她的开衫扣子,舔弄她内衣的肩带。 「哎……」陶知晚挣脱开,又被他野蛮拉回怀里,小狗般呜咽,「别走,求你。」 陶知晚望着他这般嘆气,只好无奈妥协。 「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小狗的耳朵好像都高兴得竖了起来,「好呢,那我去给老婆暖床。」 真是拿他没办法。 像是醉了又像是没醉,没醉的话,又非要她亲自给他洗澡,给他的身子打泡沫……可醉了的话,在她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泡沫即将滑倒的时候,又眼疾手快扣住她的腰,目的性极强地将她顺势拽进浴缸中。 真是…… 后来洗好澡,吹干头髮,两个人累的倒在床上,也都没了精力再干什么了。 江愿侧身从她后面搂着她,大手握着她胸前柔软的小兔,闻着她发间散发出的清新的薄荷香,房间温度正好,月光洒满盖在两个人身上的那张舒适的绒毯,很快他们就睡着了。 陶知晚窝在他怀里,背对着他,凝眸望着在窗前浮动的奶白色的窗纱,学着他的语气,轻轻说了句晚呢。 「……江愿。」 早晨,陶知晚先醒,过了没多久,江愿也醒了。 此刻,两个人面对面躺着,毯子坠落在陶知晚的小腹。 他没有穿,胳膊懒洋洋搭在她的腰间。 有点烫。 江愿睁开眼睛后,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睫毛动了动,突然又把眼睛闭上了。 过了几秒,又缓缓睁开,再次看到她的时候,迷煳眼神顿时清亮了几分,陶知晚刚要开口,江愿又把眼睛闭上了。 再一次睁开,陶知晚抢先捧住他的脸,她喑哑着嗓音让他不要再玩了。 「江愿,你不是在做梦。」 「嗯呢,我知道不是……」他弯着唇角,笑着往前拱,拱到她怀中,炙热的胸膛和她紧紧贴在一起,他紧紧搂着她,温度融为一体。 「我只是觉得,这种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能看到你的感觉很好。」 「我想多体验几次而已。」 陶知晚默了默,半天才在他怀里说了一个哦。 好傻。 今天她还要上班,两个人没有腻乎多久,就一起起床了。 陶知晚洗漱的时候,被他连哄带骗地拽到了淋浴间,四十分钟后才出来。 结果就没有时间再去准备早餐,两个人火速收拾完自己,一起到楼下的早点铺子简单吃了一点。 陶知晚要了碗云吞面,江愿和她点了同款。 吃饭的时候,陶知晚看他一直若有所思的,以为是他酒后头痛,嘱咐他一会儿回去再睡一觉。 这会儿倒是有点羡慕他这个自由职业了。 江愿慢吞吞将云吞放进嘴里,在想什么事情似的,摇了摇头说没事。 「不是头疼。」 「那你神情恍恍惚惚的……」 「昂。」他把勺子放下,一本正经地看向对面的她,很严肃地开口道:「我在想……怎样才能让你光明正大跟我睡。」 陶知晚猝不及防被汤汁呛了一下,赶紧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 他在说什么?? 江愿向后一靠,抱着肩膀,勾唇一笑道:「陶知晚,咱俩结婚吧。」 第41章 迟夏 吃完饭, 江愿出去给陶知晚拦了辆计程车,提前付了钱,对师傅说去淮大。 他打开车门等她上车。 「我回去一趟, 不送你了,你自己走。」 「可以。」陶知晚坐进去,按下车窗嘱咐他, 「你回去补个觉。」 江愿笑笑,揉了把她的头。 随后车子开走。 透过后视镜,陶知晚看到江愿走着走着,突然就跑了起来。 像是急着回家救火…… 莫名其妙的。 陶知晚到了办公室,感觉脑袋有点昏昏沉沉, 像是要感冒, 于是给自己泡杯咖啡提提神。 上午两节大课。 下课就到中午了。 她不太饿,就没吃饭,直接回了办公室。 因为感觉头还是有点疼, 就想早点回来休息一会儿。 刚要趴下,手机就响了。 江愿的微信发了过来。 一张图片。 点开以后,陶知晚直接吓清醒了。 他发来的是张房产证的照片。 产权人那里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并且,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 大脑还在发懵, 隔壁两位老师吃饭回来,闲聊着进了门。 「东岸明珠的房价这么贵?」
第106页 「不然呢?十大顶级豪宅,比汤臣一品还要抢手,五年前就没有低于十万一平的了。」 「多少?」 「十万。」 「天, 都是什么人买得起那里的房……」 「有的是有钱人啊…」 「……」 陶知晚收回耳朵,再一次, 战战兢兢点开图片。 看清小区名称「东岸明珠」几个大字…… 以及…… 三百平! 那岂不是…… 所以,他早上匆匆忙忙地赶回家, 是去买房了? 她深唿一口气,打字都不稳,干脆直接打了一个问号。 【?】 江愿回的也快,但却直接无视了她的疑惑,答非所问—— 【现房只有精装修,下了班你来看看,不喜欢就砸了重装】 【下班我去接你啊老婆】 连着两条,陶知晚哭笑不得。 微信上没办法沟通,想着晚上当面问清楚,于是就没再回他。 放下手机却也没了睡意。 下午的课上完,回办公室的路上,正好碰到教英语的蔡老师,一见到她就热情地打了招唿—— 「小陶老师,你男人不错啊!」 「什么?」陶知晚震惊,以为是房子的事情被同事们发现了。 「你不知道啊?」蔡老师意味深长笑了笑,「你男人现在就在篮球场,和学生们一块训练呢!」 「????」 陶知晚跑过去的时候,特地从路过的职工超市买了包奶糖。 到了操场,就见到江愿正靠在栏杆旁仰头喝着矿泉水。 提着一整瓶大容量的咕咚咕咚地往下灌。 汗哒哒的衬衫搭在肩上。 陶知晚跑过去,拿出纸巾,给他擦了擦汗。 学生们围过来起闹,陶知晚害羞想要缩回,被他一把攥住手腕,重新按回脖子上。 「还没擦完呢。」他笑。 陶知晚只好继续。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假装不太高兴。 「不是说来接你?来早了,无聊,过来打打球。」 擦完,陶知晚想起什么,把糖拿出来递给他,「头不疼吗?」 江愿张嘴便要她餵。 围观的学生们更来劲儿了。 起闹声中,有人提议:「老师,您让学长过来给咱院当外援吧!」 还叫「学长」……陶知晚看了江愿一眼,他有那么像学生吗? 「哦。」陶知晚还是说——「不行。」 学生失望道:「老师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江愿拉了拉陶知晚的手,嘴里含着颗奶糖,含含煳煳说:「没事的老婆,我可以的,我不疼。」 见状,学生们齐齐作揖:「全院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美心善的小陶老师,您就答应吧!」 江愿也故意学他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美心善的老婆你就答应吧。」 起闹声高涨,陶知晚脸一红,把整包糖全部塞他怀里,放下句话就跑开了。 「谁疼谁知道。」 江愿随后追上,跑了两步后扭过头对身后欢唿起闹的大家保证:「等我把你们貌美如花的小陶老师哄好!」 「学长加油!!」 到了车里,江愿没皮没脸地扑过去亲她,却被她用力推开。 「亲亲都不给了?这么小气?」 「不是因为这个。」 他手指卷绕她一缕发稍,靠在她肩膀撒娇,「那是什么啊老婆。」 「你还问。」陶知晚看着他,「你买房干什么?」 江愿道:「当然是娶你啊,谁家结婚不买房啊。」 「那你应该提前和我商量,我们一起去挑,一起出钱,而不是你一个人做决定,说买就买了……何况也没必要买豪宅,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江愿看着她一会儿,察觉她好像真的生气了。 他讨好地笑:「老婆,你不高兴吗?」 江愿贴贴她小脸,「我用的我家之前卖房的钱,还有我爸留给我的……算是他的遗产吧……本来就是打算娶媳妇儿用的……老婆不用心疼我,我又不是二世祖,昨天为什么喝多?还不是跟那几位供货商谈生意?放心,你老公能挣。」 想到什么,他又轻轻笑了笑,去握她的小手,摇了摇,「结婚了总得有个新家吧。」 陶知晚语气也软了下来,「那、那也不用那么大。」 「每个房间都有用处呢。」 陶知晚看着他,好奇他要说什么。 江愿坏笑捏着她的耳垂,把唇抵在她耳边,一个词一个词地说:「餐厅、阳台、书房、健身房……」 最后火热的气息直接喷洒进她耳朵里……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陶知晚反应过来,直接给了他一拳。 「流氓!」 …… 不过,就算房子买好了,结婚这事儿,陶知晚也没想过这么快。 怎么也得再过一段时间。 但是既然答应了江愿,她肯定也是要负责的。 当天晚饭,她就把这件事和陶大勇摊牌了。 静悄悄的饭桌上,陶知晚突然开了口—— 「爸,我想结婚了。」 陶大勇:「……」 林梅:「……」 陶大勇很淡定,「哦,谁哇。」 陶知晚说江愿。
第107页 林梅放了下筷子,问道:「是那个……」 「嗯。」她点了点头,淡定吃菜。 「挺……挺好的。」林梅看向陶大勇,他看不出什么,倒是林梅有点紧张,「那他家长……」 「见过了,也挺好的。」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陶大勇打断她们,他指了指饭菜道:「先吃饭吧。」 饭后,陶知晚在厨房洗碗,林梅过来喊她。 「我来吧枝枝,你爸在书房等你,喊你去一趟。」 「哦,好的。」陶知晚放下碗筷,擦了擦手,去了书房。 刚推开门,就看到陶大勇双脚踩着椅子,在立柜上面翻找着什么。 陶知晚赶紧过去扶住他。 「找什么我给您拿,本来腿就不好使,别又摔着。」 陶大勇终于摸到一个盒子,双手捧着抱了下来。 盒子外面用几层旧报纸厚厚裹着。 他小心翼翼打开,把里面的一只玉镯子和一张银行卡交到陶知晚手中。 「当年你妈离开的时候,特地把这只镯子交到我手里,她怕自己等不到你结婚的那天,所以嘱託我,等你成家的时候,把镯子转交给你,这是你外婆家祖传的嫁妆,现在传给你手里……」 「还有这张卡,是爸爸这些年为你攒下的……爸爸没什么本事…攒的不多,就有二十万……」 陶知晚突然抱住陶大勇,她眼泪抑制不住往下落。 「谢谢爸,你别难过,行吗?就算我结了婚,也不会离开您的。」她抽抽鼻子,泪濛濛地说:「我的房间您要永远留给我,我一定会常回家住的……」 「好,爸爸留给枝枝,永远留给枝枝……」 回到房间,陶知晚一个人默默地流眼泪。 想到即将要离开家里,心头那股难过的情绪,就像乌云般笼罩着自己,她安慰自己,结婚只是计划,也不是明天就离开了,她还可以再陪老陶一段时间的。 结婚的话,怎么也得明年了。 所以除了家里人,这事儿,陶知晚没再告诉别人。 包括蔻一心。 把卡收好,陶知晚临睡前打开微信,看到江愿拉了一个微信群聊。 不知哪个学生把她也拉了进去。 群里都是篮球队的队员,大家正在商量战术和位置。 江愿像个大腿一样一直在安排部署,学生们也都听他的,他说什么,下面都是「收到收到。」 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是老师了。 陶知晚默默看了会儿,看到他们还在热火朝天地交流,他困了,不想再等,就没再私聊江愿,而是直接在群里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 也算是给所有学生加油。 下一秒就收到了江愿的私信。 【老婆贴贴】 陶知晚了两个字:【贴贴】 想了想,便又嘱咐他:【难受就退场,让替补上,自己别硬撑,知道吗?】她知道他是为了她才答应来当外援的,但也不想他因此弄坏自己的身体。 江愿:【你在我旁边加油我就不会难受了】 她不知道的是,大学四年来,江愿每每走在球场,看到别人在篮筐下挥汗如雨,一旁的女朋友甜蜜等待,无不幻想那是他和她,多少孤独寂寞心酸和羡慕,他也只是想圆自己的一个梦罢了。 【我会的】陶知晚向他保证,最后和他道晚安。 【晚呢,江愿】 江愿也很快回:【晚呢,老婆】 #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比赛当天,陶大勇突然腿疼,陶知晚和林梅一起把陶大勇送去医院做检查,耽误了半天的时间。 她赶到学校的时候,下半场都快结束了。 不过好在他们院大比分领先。 今天是和外语学院比赛,外语学院学生多,篮球场四周被学生围得人山人海。 陶知晚看见蔻一心,从人群里挤过去,来到她身边:「你怎么来了?」 「开玩笑,愿哥打球欸!我们能不来吗?」 徐义昭和孙明威也都在,奇怪的是,孟幕洋也来了,还朝她一直挤眼睛。 「没看出来,你们还都是江愿的迷弟迷妹……」 「这话你说对了,你扭头瞧瞧,愿哥迷倒多少小姑娘了?」蔻一心道——「魅力不减当年吶~~~~~」 陶知晚看了看四周,果然,这边唿声最高的就是三号。 三号就是江愿。 甚至,江愿进球的时候,连对面的拉拉队也跟着一起尖叫。 「愿哥好牛逼啊,他这妈大学没打过篮球?鬼他妈信?」江愿在线外精准投了个三分,徐义昭目瞪口呆道。 孙明威倒是有点紧张:「愿哥上场太久了吧,他能行么……」怪就怪自己技术不行,要不他就去抢着当外援了。 江愿很拼,陶知晚自然看得出来。 也因此更加紧张和心疼。 手心里攥着几颗他最爱吃的大白兔奶糖,糖纸都被她手心的汗沁透了。 她目光紧盯他的身影,唿吸与他动作的频率几乎融为一体。 他进攻时,她紧张到唿吸凝滞。 他进球时,她在唿啸的欢唿声终于舒缓了胸腔。 篮球抛向空中,在阳光下逐渐模煳成一团金灿灿的光点。 陶知晚望着那团光点……记忆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骄阳热烈夏天——
第108页 初三暑假的最后一天,她和陶大勇因为是否转学的问题吵了一架,一个人来到街区中心的体育广场发呆。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一群少年正在打比赛。 有几个穿着五中的校服,还有几个的衣服看起来奇形怪状的,腿上和胳膊上都有纹身,这几个人年纪看着比较大,感觉不像学生,而像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 五中是淮海市区最好的初中,陶知晚不知道,好学校的学生为什么会和社会青年玩在一起。 她低着头快速走过,就在这时,凌空抛来的篮球正好砸在她脸上,她鼻腔一酸,热泪顿了涌了出来。 虽然没有流出鼻血,但是口腔里已经瀰漫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她才意识到自己嘴唇破了,是被牙齿磕到的……这一下真的好痛,痛得她生理性眼泪哗哗往下掉。 砸到她的那个男孩不仅没有向她道歉,反而吊儿郎当地朝她吹起了口哨,「别哭啊妹妹,不然哥哥帮你吹吹小嘴儿?」 其他不良少年跟着起闹,说了很多恶俗的话,说她的小嘴儿看起来软软的,一定特别好「吹」。 闹笑声中,人群里突然跑出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穿着五中蓝白相间的经典款夏季校服,他皮肤很白,由于满头大汗的原因,乌黑柔软的短髮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少年来到她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 陶知晚吓得后退几步,下意识把球场上所有人归为一伙,转身就要逃走。 少年低头说等下。 陶知晚捂着嘴巴顿了顿,见他转过身去,双手托起篮球,踮起脚尖,做了一个投篮的姿势。 篮球从空中划过一道华丽的抛物线,本来以为他瞄准的是篮筐,没想到却直接砸在了那个出言侮辱她的男孩头顶上。 「咚」的一声巨响,力度之大,连陶知晚也吓了一大跳。 那男孩倒在地上,捂着脑袋,疼痛让他瞬间暴怒,破口大骂道:「卧槽尼玛的江愿,你他妈投哪儿呢!!」 「抱歉啊,老子他妈的手抖!」 少年散漫不羁地向前走着,走了两步后,微微侧了下身,留给身后一个耐人寻味的上挑的唇角。 …… 那才是陶知晚第一次见到江愿。 在一个晚霞绚丽的夏日傍晚。 后来相遇又是在同样的夏天。 他没有认出她来,她也将那段记忆小心翼翼地封存进了内心深处。 一晃就是那么多年。 曾经以为不太好惹的少年…… 也曾因自责和内疚而专门为她偷偷准备红糖和暖宝宝。 也曾在她学习忙过头的时候主动拿着她的水壶去水房打回热水。 也曾在她生理期走路不便的那几日特地把山地车换成后面可以载人普通自行车。 也曾为了让她拥有可以变得幸运的四叶草而跪在潮湿的土壤里几乎摸遍了教学楼后面的每一寸草地…… 和他开始在晚风热烈的夏天。 而那个夏天,却多得是她不知道的事。 …… 陶知晚被人群的尖叫声拉回现实。 所有球员突然涌向篮筐下。 江愿捂着脑袋,痛苦倒在了地上。 孙明威第一个冲过去,吓得脸都白了,他不停喊他:「愿哥!愿哥!你没事吧!」 「愿哥!」 比赛暂停。 江愿倒在地上,死死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只虾米的姿势,五官皱起,额头暴汗如柱。 陶知晚好不容易挤到他身边,她低头剥着糖纸,连手都在哆嗦。 她蹲在他身边,额头同样哗哗冒汗,他每呜咽一声,她酸胀的心脏也跟着抽搐一下…… 「江愿,江愿,没事的,来吃糖,吃了就不疼了……」 奶糖刚刚餵到他嘴边,上一秒还在痛苦抽搐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笑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把手挪向胸口位置,变魔术一样,突然掏出了一枚钻戒。 阳光打在他脸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笑着说: 「这位美女,你愿意,嫁给我吗?」 而此刻,男人望向她的眼睛里,全是热烈的星光。 大家像是串通好的,通通后退两步,将他们两个围成一个圈儿, 孟幕洋起闹喊了一嗓子,紧接着,众人便齐声高唿:「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 陶知晚懵逼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心里又气又笑,说实话,也感动,但更多的庆幸,幸好他没事儿。 现在只想让他快点起来。 她把手递了过去,埋着头,小声催促,「快一点呀。」 江愿握住她的手。 将戒指抵在她指尖,戴上的一瞬,他突然正过身去,彻底仰躺在地面上,无声的泪水泅湿他泛红的眼角,他笑着望着天空,此刻多想大声高唿,宣告全世界——他有老婆了! 最后是陶知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起来后江愿便退出了比赛。 两个人坐到一边,江愿一直粘在她身上,怎么推也推不掉。 但周围依旧不少同学跟着起闹,尤其孙徐二人闹的最凶。 孟慕洋在陶知晚耳边巴巴地说个不停:「怎么样怎么样,本专业人士的ea不错吧?有没有从惊吓变惊喜?嗯?嗯?感不感动?」
第109页 其实……陶知晚还好,倒是蔻一心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 陶知晚实在受不了,藉口去给他们买水,跑开躲了一阵儿。 穿过操场,到达对面的职工超市,陶知晚忽然把手抬起,放在阳光下,仔细地瞧了瞧无名指上的这枚钻戒。 真漂亮。 远处貌似有人喊她—— 「老婆!!」 陶知晚闻声回头,看到操场对面,江愿追了过来,并朝她举了举手里的包。 哎呀,出来买水竟然忘记拿包了,手机和钱包都在里面。 陶知晚正要往回走。 江愿隔着很远朝她大喊:「别动,在那等我!」 他把她的链条包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便抬起步子,大步朝她跑了过来。 他一直跑,一直跑。 仿佛穿越人群,就能抵进希望的存在。 …… 陶知晚凝眸望着他的身影,突然想到了有一年的运动会。 那时她正在运动员后场区域为一会儿的跳远比赛做着准备运动,抬身时,远远望见人群里涌出一个明紫色的小点,越来越近。 黑髮垂额,沐着阳光,高傲的姿态。 耳边依稀着女生们的尖叫,她们说——「快看快看,五班的江愿欸!」 他顿步,眯眼望着女孩的眸,嘴角浮了笑意——「我来是想告诉你,刚才看见,第一名的奖品是个青蛙形状的小水壶。」 他记得有一年和她一起去文具超市买奖品,她满心欢喜地拿起了一只青蛙形状的小水壶,后因蔻一心更喜欢手帐本而悄悄地把水壶放回了原处。 他还记得。 陶知晚轻轻地微笑,脑袋昂着疑惑的弧度,佯装不懂——「所以?」 少年耸肩,温柔了唇角——「所以,如果你想要,我就把奖品送给你。」 「可那是第一名呀。」 「哦。」少年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嚣张地昂了一声,「那老子就为你跑第一。」 # 运动员集合,江愿去抽籤分跑道。 他转身的时候,阳光几乎花了她的眼。 上了跑道,□□响起,操场立刻沸腾。 她快步来到终点线,深邃的眸光追逐着远方暗红跑道上的一点。 那是,她的瞬间。 一个人的一辈子可以有无数个一瞬间,但是他的一瞬间,又成就了谁人的一辈子? 她那时的「一辈子」,只有这个瞬间,是属于她的。 真实的,滚烫的。 他为了她而风化了的奔跑姿态,为了她而汗湿的肩胛。 跑到终点的时候,连汗水都忘了擦,他大口喘着粗气,问计时员,「老子是第一名么?」 操他妈的,刚才好像有人超他了,他大脑缺氧,一时也忘了他是第几圈…… 然后,计时员看了看,安慰的表情---「别伤心别难过,虽然第一名的奖品有点丑,但是愿哥啊你确实是第一名。」 少年累瘫在跑道上,突然就笑出了声。 …… 或许他和她故事,从那一刻就悄悄埋下了种子。 那一天人潮鼎沸,见证他们的是天地。 是望向彼此的眼神。 而往后的年復一年,是他忍受痛苦一言不发独自穿越黑暗与沼泽。 是他不离不弃,才会让她重新拥有一份坚信自己值得被爱的勇气。 是他始终一腔孤勇朝她奔跑。 而她来的太迟。 …… 陶知晚擦掉眼泪,加快速度往回走,去迎接他,去拥抱他,去拥抱那个——歷经风雨满身疲惫却依旧紧握她手死也不松开的男孩。 「乖,不是让你在原地等着我。」江愿把她抱在怀里,他不捨得她老婆辛苦,多走几步路也不可以。 「谢谢你。」陶知晚将头埋在他炙热的胸口,流着泪说:「全世界最好的江愿。」 她有好多好多的誓言想告诉他,想迫不及待地宣告自己的真心,她浪费了太多太多的时间,「我会尽量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后面的话,直接被他霸道而强势的吻汹涌堵在了口中。 唇齿分开时,他将喉头的酸涩狠狠咽下,「说什么呢?傻子。」 「我怕死,江愿,我怕。」 他给她擦着泪,一遍遍告诉她不要怕,无奈又想笑。 「怕个屁啊,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呢,下辈子不够,还有下下辈子呢。」 「每一辈子你都爱我吗?」 「当然,每一辈子我都爱你。」 「每一辈子你都像这辈子一样爱我吗?」 「当然,每一辈子我都像这辈子一样爱你。」 「特别特别爱我吗?」 「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爱你。」 幼稚的两个人,幼稚的对话,却让陶知晚破涕为笑。 她将侧脸贴在他胸膛,听着耳边那颗只为她跳动的心脏发出的隆隆心跳,她抬头遥望着头顶的湛湛日光。 沉静辽阔的天空秋意萧瑟。 她在一望无际的碧蓝里,分明看到了六年前的那个迟来的夏天。 她看向江愿,双手捧住他的脸。 「老公,我也爱你。」她笑着说道。 热烈而虔诚地爱着你。 …… 爱情到底是什么? 很多很多年后,戴着一顶牛仔鸭舌帽的时髦儿老头慢吞吞地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半头白丝的老太太。
第110页 两个人散步在花园中,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 老头突然从身后变魔术似地拿出一朵小野花别在了老太太的耳朵后。 一朵明黄色的小雏菊。 「老婆真好看。」 老太太想到什么,幸福地笑了。 爱情呢,大概就是一场明确而热烈地奔赴。 是朝朝暮暮的相守,是平淡日夜里的耳鬓厮磨。 它会让你内心变得越来越柔软。 也会让你知道自己值得被宠爱。 它是一种誓言,誓言如此道—— 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他(她)对她(他)爱永远不会消减。 一如人会老逝,花会凋零,岁月会褪色…… 但盛夏永不落幕。 ——正文完 2023/6/5 菜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