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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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笨蛋美人》作者:吃吃汤圆【完结】
本书简介: 顾筠冉父母双亡后被谋夺家产,就连定了的婚姻也要被堂妹顶替,可谓是虎狼环伺。
她做了个噩梦,梦里她被坏人下了药,贼人环顾,她只能咬牙躲进未婚夫的客房。谁知道不小心走错房,房中是当朝太子。
一夜荒唐后,太子以一斛明珠做聘娶了她。
人人都说她好运气,可只有筠冉知道,嫁给他后聚少离多,太子凛如霜雪,总是忙着他的一堆公务,而且太子索取无度,总是掐着她的腰肢喑哑沉声逼她承认自己举止不端……啊呸!
梦醒后,前有追兵,后有勐虎,筠冉不愿再次被太子禁锢折辱,她在房门前犹豫不决。
门被推开,依旧是太子,他钳制住她纤縴手腕,眸色暗沉如渊。
筠冉:原来梦里走错房并不是事故?
等到嫁过去后太子待她一天赛一天的娇宠。
筠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京中有人贊太子光风霁月,有人骂他城府深沉,但当他们得知太子要娶没落户顾家女儿做太子妃时,一致觉得这门婚事长久不了。
谁知太子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册封那女子为后,将她捧在了手心,独宠皇后再无他人。
小剧场:
筠冉从话本子学到了将手帕遗落给男子便可搭上话。因此她反覆练习如何不着痕迹将手帕甩进对方怀里。
殊不知不远处的高楼上,太子正冷眼看着她反覆演练。
旁边随从嗤笑:这人也太笨了些,谁看不出来她是有意投怀送抱?
开席后随从果然见那个小娘子慌里慌张将手帕掷歪了。
眼看帕子就要落到水里,随从偷笑。
谁知下一刻,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太子殿下足尖轻点,奋不顾身夺来了帕子!
阅读指南:1、冷肃皇子和笨蛋美人,美人重生后增加了点智商,但不多。2、男主永远不会嫌弃女主笨,也不会利用女主的笨来达成自己目的。
内容标籤: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筠冉 ┃ 配角:晏时雍、花星洲 ┃ 其它:娇软、甜、甜宠
一句话简介:甜甜甜甜甜甜甜甜
立意:学会分辨「打压歧视不是爱」。
第1章
「快!快快!」侍女「咚咚咚」跑过兀廊。
顾不得喘口气就朝内殿喊:「太子妃,太子回来了!!」
回来了?
!
太子妃筠冉眼睛勐地大睁,
捏在手里的骰子像烫手山芋一样扔到了檀木案几上。
随后速速起身,旁边小丫鬟早已搬来针线簸箕。
乱中有序。非常熟练。
筠冉袖子往案几上一抹,
案几上一堆双陆棋子就被横扫进了针线簸箕。
棋子掉进簸箕,发出「叮叮噹噹」的撞击声。
筠冉却顾不得那么多,
她一把扯过巾帕遮住簸箕。
再熟门熟路拿起了帐册和算盘。
等太子大踏步走进殿时就见筠冉正坐在轩窗下看帐。
二八年华的太子妃容色倾国。
四月的日光顺着窗棂照在她额发间,给整个人都打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莹然如玉。
她微微蹙着眉,脑袋稍歪。
似乎在认真思索什么。
随后一手抚算盘一手在纸上写写算算。
还出声喃喃自语:「漯河庄子送来五百捆皮子,洛阳田庄产出六百石,商州的银庄岁银八万两,一共是……」
「一共是……」
一共是多少啊?
漯河的皮毛价值一万两,六百石麦子如今折合白银多少来着?
上回帐房刚教过她,明明就在脑海某处……
是……
唉,算了算了!
筠冉果断抬起头。
装作才看到太子进来,温婉笑:「殿下回来了?」
顺手赶紧将算盘推到一旁,眼不见为净。
太子晏昭明,字时雍,人如其名一样生得姿凤章、光风霁月。
他瘦削而高,站在厅中如肃肃松风。
此刻他瞥了一眼桌角的针线簸箕。
随后转过脸去:「东宫有帐房和绣娘,让他们来做便是。」
这话哪里敢当真?
筠冉在心里嘀咕。
她娘家败落又没有什么才艺,出嫁后只能以贤惠立身。
为的就是获得皇家认可好重振娘家门楣。
若是传出去贪玩的名声,她还怎么积攒威望?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跟太子说。
她温顺垂首行礼:「是。」
太子眼神微闪,没再说话。
他抬起胳膊。
这是做惯了的。
筠冉熟练上前去给他更衣。
太子洁癖,不喜宫人上前。
是以每日里下衙更衣的活计都由筠冉来做。
他个子高,筠冉要抬起头才能到他肩膀。
不过没等她踮起脚太子就俯就了一下。
筠冉敛下外裳。
脱掉外裳后的太子身形显露了出来。
猿臂蜂腰,松形鹤骨,称得上一句仙姿玉质。
即使已经看了多次筠冉都要心里暗嘆一句:这桩婚事也就这皮囊不错。
看来话本子上那些插画也没有夸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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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正对上太子的下巴。
他有些瘦,硬朗的线条从下颌绵延而下。
一下就把她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生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冷冰冰连个笑意儿都没有。
太子没留意。
他施施然抬起下巴,等着解开风纪扣。
筠冉琼玉般手指在衣扣上翩然拂过。
可惜她不擅长这些,笨手笨脚摸索好久。
太子倒不着急。
他神色安然与妻子闲话家常:「岳父被追封为忠国公,过些日子就要下封旨。」
真的?
筠冉瞪大眼睛,手里的动作都停了。
父兄战死沙场,却被有心人泼上了「对敌不力」的污水,皇上虽然没追究,但父兄的牺牲也无人提起,平北侯府一下就跌下云端。
要不她也不会……
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追封说明侯府即将能洗清冤屈!
一想到这里筠冉眼睛都亮了。
她忐忑看向太子,等待他再次确认。
太子点点头。
却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提醒她:「等下了封旨你再给姨姐报喜。」
这是自然。
太子本就是谨慎低调的性子。
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东宫能在朝廷下旨前得到消息。
「妾身省得。」
筠冉行礼。
她满心高兴,连唇角都忍不住提了起来。
心思早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胡乱摸摸索索不得要领,几下都解不开衣扣。
太子没怪罪她。
他自己伸手解扣,随口问道:「卫琼奴呢?」
听到这里筠冉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
父母恩爱,耳濡目染下她也不愿夫妻之间再有旁人。
原本庆幸太子成亲后身边只有她一人。
谁知今天上午手下人送了个女子进东宫!!!
说是太子爷吩咐送来的。
还说太子让这女子留在宫里当宫娥服侍太子妃。
服侍太子妃???
筠冉可不傻。
她虽然没读几本正经书,话本子却读了不少。
话本子里纳妾的委婉说法便是「服侍正妻」。
哼!谁不懂那妾室其实是服侍男人的?
她又不笨!
筠冉立刻将这女子送去了离着寝殿最远的内殿。
原想着等太子回来再探口风,谁知太子一回家就迫不及待问起这女子。
难道他刚才提起父亲被封赏的好消息也不过是缓兵之计?
哼,好一个处心积虑。
刚才的喜悦被冲散了不少。
筠冉嘴巴有些发苦。
可她还要维持自己贤妻形象,便含含煳煳:「还好吧。」
生气让她没留意到自己正在解衣的手也慢了下来。
太子低头看她。
目光多了一丝探究:「莫要叫她受了委屈。」
怎么着,就这么担心她受委屈?
筠冉在心里暗骂了太子一声。
可面上还要装得贤良淑德:「妾身将她安置在院里,派了两个丫鬟去伺候,还叫人给她送了几身宫装。」
好吃好喝不假。
但就是不让她进寝殿伺候。
这不算恶毒吧?
是太子自己说要这女子「服侍」自己的。
要不是想要维持住「贤惠」的美名筠冉早就派她去扫地洒水搬水缸了。
太子喉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后只是摇摇头:「孤还留着她有用,千万厚待。」
太子平日里话不多,没想到为了这女子倒说了几箩筐话???
筠冉要倒吸好几口气都好难压下这口气。
她只能在心里劝自己:忍。
再演演戏。
父亲被追封,姐夫又很快要进京上任。
侯府重振门楣指日可待,到时候就不用受这口气了。
她在心头默念:忍是心头一把刀,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好在外面有侍女打岔:「回禀太子、太子妃,郑司宫求见。」
郑司宫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不能怠慢。
筠冉正色:「宣。」
郑司宫是来传话的:「皇后娘娘明日要去拜佛,请太子妃同去。」
提到皇后筠冉就一阵头疼。
太子亲娘去世得早,如今的王皇后是继后。
也就是民间说的「后娘」。
王皇后待筠冉这个儿媳妇说不上客气。
一开始还让她晨昏暮,请安,站规矩。
她吃饭时筠冉就得站在旁边给她夹菜。
坏心眼的太监还备了一盘鸽子蛋。
筠冉手颤颤巍巍夹啊夹的,两顿饭下来手都肿了。
好在她不过站了一天规矩,第二天太后娘娘就宣召筠冉过去侍奉。
筠冉得了她老人家的喜欢就不用在皇后跟前站规矩了。
是以提起王皇后筠冉总觉得自己手腕子一阵阵发酸。
可是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
「贤良淑德」第一条就是要孝顺公婆。
当然也就要陪侍在皇后左右。
因此筠冉藏住自己的不愿。
恭顺点点头:「那是自然。」
又叫手下人给郑司宫看赏。
郑司宫接过荷包,看了太子一眼:「那我就不打扰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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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将什么东西放进了针线簸箕。
迴转过身来「嗯」了一声。
郑司宫告退出了宫。
沉浸在烦闷情绪里的筠冉没留意这个小细节。
她满脑子都在发愁明天的苦差。
这种不高兴一直持续到了夜里。
筠冉草草吃了几口饭就洗漱,藉口头痛,早早儿独自歇下了。
宫娥在外面小声问:
「回禀太子妃,太子殿下身边的王大海说浴房里的金疮散……」
筠冉竖起耳朵。
太子前些天受了伤。
太医吩咐每次洗浴后都要涂抹金疮散,虽然生他的气可不能耽搁了治伤口的正事。
她抬起头认真听。
「……王大海说金疮散是不是被猫打翻了,要太子妃过去看看。」
?
筠冉翻了个白眼。
她还当真是什么正事呢。
东宫哪里来的猫?
打翻打翻,打什么翻?
上下几百双眼睛盯着,哪里有野猫敢进殿?
王大海这个狗腿子!
上回就以类似的藉口把她骗到浴房里。
她进去时太子正泡澡呢,后面……呸!
这回又是故技重施!
要是往常也就算了。
可今天一想到太子那么冷肃的人为了个女子跟自己求情,筠冉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气唿唿翻了个身。
可唿了一口气。
语调依然是让人挑不出错的平顺和缓:「我睡了,明天再看吧。」
外面的宫娥走了。
筠冉决定要是王大海再来催自己就装睡。
那档子事也不好受,太子年少时习武,下手又没个轻重。
筠冉每每第二天晨起后总要抹好久药膏。
何况……
何况每次他的眼睛在黑夜里灼灼,掐着她的腰肢逼她承认自己是个放荡子。
她嗫喏着说不出口那样羞人的话,可他又是诱哄又是威逼。
逼得狠了她就哭。
可他还是不放手。
真是羞死人!
王大海再来时却是小声在外面禀告:「太子妃,太子说今晚有事急着出去,叫您不用等他。」
筠冉没吭声,按照想好的策略装睡。
脚步声远去,王大海走了。
太子不回来,她却睡不着了。
铜漏滴答,她看着头顶锦帐上四爪的团龙发呆。
这桩婚事算好吗?
累死人的宫闱繁文缛节、皮笑肉不笑的继婆婆、少言寡语忙于公务的夫君。
其实若是夫妻相爱,这些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可偏偏太子待她也只是客气有礼,算不得话本子里的鹣鲽情深。
原先她还当太子是性子使然。
可今天看他待心尖宠的方式才知道原来男人待自己喜欢的人只有无微不至。
所谓冷淡,唯有一个缘由——你不是他心上人。
想到这里筠冉心里没来由得烦闷。
她翻了个身,想起了这桩婚事。
当初父母去世,她在一场宴席上被人下了药。
当时自己觉察之后就想起未婚夫也在附近。
原想着未婚夫性子敦厚能帮自己遮掩。
谁知走错了房间。
太子将此事平息了下去,还以一斛明珠做聘娶了自己。
筠冉原想着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总能有鸿案相庄的那一天,便嫁了过去。
可到底不是人家的心上人啊。
筠冉无端有些发酸。
那么,自己可以自请下堂吗?
父亲追封,娘家也算是重见天日。
她以后不用再为侯府门楣死撑着了。
太子再怎么也不敢报復功臣之后。
至于怎么和离……
当然是去寻王皇后。
王皇后好几次想把自家侄女塞进东宫做侧妃,肯定会帮筠冉和离成功,再不济休妻也行。
理由嘛?现成的。
「无子。」
嫁过来几年了自己还是无所出,这就是个最好的藉口。
到时候自己就去蜀地投奔大姐,山高水远逍遥去。
哼,不受这窝囊气了!
筠冉越想越满意,终于迷迷煳煳睡着了。
可第二天醒来睁开眼,她就看到头顶的帐子不再是熟悉的明黄四爪团龙帐,而是水墨鱼虾帐。
第2章
六月暑气逼人,平北侯府大门外。
一个小丫鬟站在门房外双手抱臂气沖沖:「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娘子自己家都进不得了?」
「按例家眷往来大管事都会提前吩咐下来。」门房举起酒葫芦仰头喝完一口酒才慢吞吞道,「若你是家眷我怎么没接到吩咐?」
「我家三娘子是侯爷亲女儿,是府里老夫人亲孙女,还有文书作证,这还有假?分明是你有意刁难。」小丫鬟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门房愠怒道。
「侯爷?我们二老爷就要袭爵了!他可只有一个女儿。」那门房意有所指瞥了丫鬟一眼:「侯爷门第少不了上门打秋风的亲戚,什么阿猫阿狗的假文书我见得多了。」
「你!」
小丫鬟气得顿脚,扭身就去停在前面树荫下的一辆翠盖朱缨八宝车前告状:「白芷姐姐……」她生气又委屈,侯爷为国捐躯,三娘子去了老家为侯爷夫人结庐守孝三年,怎得如今连自己家都进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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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白芷将食指竖在唇间,扯了小丫鬟去一边,「三娘子睡着了,莫要吵闹。」
又轻敲小丫鬟额头一记:「你那炭爆脾气以后可要收着点。」
打探清楚后她自己走到门房处,递上去一个荷包:「府上三娘子自幼就待在渔阳老家养病,我们这些伺候的也就与京城诸位不大相熟,还请通禀给老太太,就说是三娘子回来了。」
那门房颠了颠手里的荷包,感觉分量不少,这才收起鄙夷,往里面去通禀。
白芷放下心来,眉毛却微微蹙起:
启程前早就写了书信,按道理府上应当掐着日子在城门处日日等候好迎接自家骨肉进府,怎会如此怠慢?
即便是没收到书信,今晨走到城门处时她也早指派了小厮长寿去报信,却不知为何侯府上下都不知动静?长寿又去了何处?
三娘子的父母去世不假,可如今府里当家的是她亲祖母和叔父婶母,为何还会怠慢?
白芷心里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
只不过……
她瞥了一眼马车,自家三娘子一直体弱多病又长途跋涉,这回又中了暑,还是莫告诉她这些事了。
马车雕花木窗内。
筠冉迷迷煳煳睁开了眼睛。
这是在哪里?
陈旧马车壁、青布煳的车帘,是马车上?
正午的日头从马车壁外照进来。
座椅一角冰鉴内的冰块融化了大半,滴滴答答作响,已然无法阻挡暑意。
六月的热气灼人,外头蝉鸣得声嘶力竭。
周身就像被热浪包裹住一样。
筠冉抬手扇扇风。
她认出了马车。
这是她出嫁前专用的车驾,不过等嫁进东宫后偶然几次出门也都是太子妃仪驾,再没有见过。
睡前她还在生太子的气,怎的睡醒后就在马车上。
是谁把她搬运过来的?
难道是太子那厮?
筠冉想起这遭便生气。
她挪了挪身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就听得外头小声问:「娘子,现在可还好?可要服用仁济堂的退暑丹,还是要含一枚梅核在嘴里?」
咦,这不是白芷的声音吗?
「白芷?」
筠冉急得坐起身来,慌慌张张出声。
白芷是陪她长大的大丫鬟,进京后不久就得了风寒去世,谁知道居然能听见她的声音。
莫非是在做梦?
筠冉掀开车帘,急急切切向外看去—
六月太阳的光辉随着车帘掀动金子一样涌了进来。
青石板路侧,站着跟她情同姐妹的丫鬟白芷。
筠冉瞪大了眼:「这是……哪里?」
她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三娘子是睡迷煳了?我们才从渔阳老家回侯府。」
白芷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还当娘子是中暑得厉害,忙上前宽慰:「已经给了银两给门房叫他们去通禀,想必过不了多久老夫人就会请娘子进去。」
府里到底还有娘子的亲生祖母,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筠冉扶着车帘的手停在了半空:
白芷身后面是红漆朱门,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平北侯府」几个大字。
再近处脚边挨着一块青石上马石。
不对啊。
那块大青石上马石明明今年端午就裂开坏了,管事特意报上来,换了一块汉白玉的……
对了,白芷刚刚说是什么时候?
渔阳老家回来?
渔阳老家……
难道回到了三年前?
六年前父亲和哥哥战死沙场,母亲急病而亡,大姐又随夫君在蜀地上任。自己便在老家守孝三年。
守孝期满后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京城。
天气也是这般热,体弱的自己中暑晕了过去。
这是梦吗?
可是这梦境也过于真实了些吧?
窗外云雀扇翅膀的忽闪声,马车上明明蓝的桌旗鲜艷明媚,还绣着雪白木兰花。
筠冉从未做过细节如此充盈的梦境。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嘶——」
她疼得眼泪汪汪,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做梦。
筠冉咬唇,转身就要跳下马车。
不管是梦是真,总要好好拉一拉白芷的手。
谁知手刚触到马车辕就听得身后「吱呀」一声,而后是一个傲慢的女声:「到底是乡下来的,心性不定,在外面多等片刻又有何妨?」
随后就懒洋洋道:「二夫人准了,让她们从侧门进来吧。」
筠冉回头。
是个二婶母的心腹婆子崔婆子,水红袄裙配艷粉褙子,柳叶眉倒竖,一脸的飞扬跋扈。
二叔和二婶母在父亲战死后就谋求着沿袭侯位,想必他们刻意冷淡自己也是这个原因。只不过前世自己中暑在车上,并未听见这句话,而白芷也一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有多话。
白芷皱眉。
侯府里的下人居然能这样嚣张?
她刚要上前怒斥,就听得自家娘子悠悠然道:「从正门进。」
倒是门房心里一惊。
听说三娘子一来娘胎不足,二来家里人不怎么管束她,因此不如大少爷和大娘子聪颖。他原想这三娘子是个好煳弄的,如今看来却与传闻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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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大少爷军中奇才,大娘子京城第一才女,他们的妹妹又能差到哪里去?
门房将自己心里的轻视藏起来,小心回禀:「回禀三娘子,侯府的大门非得是红白喜事才开,去年一年也就是除夕祭祖时开过,不是小的针对您……」
崔婆子也在旁帮腔:「老夫人说了家和万事兴……」
筠冉懒得听她们找藉口。
她的车队里还有父母牌位。
正房嫡女捧着父母牌位回自己家,当然要走正门。
当年她中暑本就头昏脑涨,又有了崔婆子一口一个「老夫人说家和万事兴。」
她还当是祖母的意思,因此迷迷煳煳进了侧门。
殊不知世家大族最讲究这些礼仪规制。
爹娘的牌位从侧门进是大大的不妥。
京城后来给父兄造谣时其中一条理由就是「连顾家人都不敢让他灵位从正门进,可见他们自家人都觉得顾将军不够忠义。」
她走了侧门这事也让侯府上下觉得大房式微,留下的孤女也是个好拿捏的,纷纷投靠了二房,自己在满城权贵的嘴里就成了笑话。
她自幼养病不谙世事,不知这其中的门道,也是后来当了太子妃歷练了几年才后知后觉:原来二房在这时就已经在给自己下马威了。
想到这里筠冉就掐紧了手帕,她不可能再错一次。
于是朗声吩咐门房:「平北侯府大房三娘子请侯爷夫人牌位进府,顾家上下开正门恭迎!」
门口的僕从们只听说过这位三娘子自幼在许诸老家养病,还当是个病恹恹的药罐子,谁知如今一见却不同:别说长相,单是说一不二的气度就充满上位者气魄。
那腰背挺直挥手吩咐的气势竟然让人无端想起故去的侯爷,因此不由自主立直了身板:「是!」便跑过去卸板的卸板,拆门槛的拆门槛,纷纷忙碌了起来。
眼看着大门要开,崔婆子慌了,伸手阻拦:「哎哎哎,小娘子年纪小不懂事……」
她话没说完,就见那位三娘子抬起头,浅浅瞥了她一眼,却是连半分眼神都不屑多给她,转身问自己身边的白芷:「还不掌嘴?」
崔婆子一楞,随后就见那个大丫鬟使了个眼色,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出来上前扭住她的手。
「啊?!岂有此理!」崔婆子气恼大喊,「三娘子,三娘子,我是你婶母的奶娘啊!」
可三娘子早就上车了,马车连停留都未停留,直直从她身边走过去,只听见车帘后小娘子傲然的声音:「我娘不在后这府上的奴僕越发没有规矩了。」
两个婆子左右开弓「啪啪」给了她两耳光,崔婆子被打得两脸生疼,眼前金星直冒,疼痛还是小事,只怕一会就会传遍全府,她的老脸还往哪搁?一时之间又气又羞。
马车上白芷有些担忧:「娘子……」那婆子是该打,可只怕娘子留下个跋扈的名声……
「莫慌。」筠冉出言安抚她,「二房如今翘首期盼着袭爵,自然不敢留下话柄。」
车帘轻晃,筠冉在心里盘算着:
前世她被亲戚蒙蔽,先是侧门进入,而后便是堂堂侯府千金稀里煳涂让出了自己的正院和家产权柄。
自己这回重活,一要将侯府的大权攥在手里,二要查明当初给自己下药的人,避开太子这门婚事。
当务之急第一件事,就是在侯府获得容身之处。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现在堂妹已经鸠占鹊巢住进了自己的院子,前辈子自己悲伤过度,又听信祖母那套家和万事兴的言论,才没让堂妹搬离。
不管是梦是真,她在太子妃生涯中总算学到一点皮毛,这次绝不会行差踏错,再被别人蒙蔽。
白芷盯着自己的娘子,欣慰又心酸。
欣慰是自家娘子自小养在老家,性格单纯不谙世事,谁知一夜之间也长大了。心酸是老夫人和二房居然还没等三娘子进门就这般轻慢,以后还能得好?
可是十五岁的三娘子嫣然一笑,脸上的笑意让窗外的石榴花都黯然了几分:「走,我们去拜见祖母。」
第3章
平北侯府并不大,不过两路三进,略显拥挤。
这是有缘故的。
顾家祖辈是渔阳乡下的富户。当年顾家老爷被恶人打死,老夫人拉扯两个儿子顾大戈和顾二棰,寡母自然少不了被乡里欺侮,顾大戈愤而投兵,恰逢江山更迭,跟对了皇帝立下了军功,后来救驾受了重伤这才得了侯爷之位。
顾家跟着满门鸡犬升天,顾老夫人一跃从泥土里来到了汴京富贵场。顾二棰也中了举,谋求了个京官的职位。
顾二棰买不起房,顾大戈便邀请弟弟同住,两房就亲亲热热住在皇家赏赐给顾大戈的侯府里。
筠冉几步就到了老夫人居住的松鹤堂。
侯府老夫人焦氏高坐正堂,老夫人有诰命在身,可没学会汴京夫人们的矜贵,她皮肤黢黑却偏喜穿艷色,于是翠绿绫衣与明蓝缎裙将她衬得更加黝黑,手腕两个粗金镯,并不像京城里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人讲究清雅,倒像是乡间地主婆。
前世这位祖母待自己也算不错,只不过后来摔了一跤去世了。
筠冉到底是个半大孩子,再怎么在外人跟前强撑着,到了亲近之人跟前也委屈满腹。
想起前世受过的委屈,她睫毛微闪一下,泪水就要滚滚从眼眶里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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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氏也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胳膊,两眼急切——
「你回来正好,有处库房怎么也打不开,你可有钥匙?」
筠冉愕然,莹润的粉唇微微张开,眼泪都忘了要掉下来,湿漉漉双眸里透明的水珠儿转了几转:见到早逝儿子留下的唯一孙女,这时候不应当是大哭么?
谁知道这位祖母并无任何悲恸不说,反倒惦记着钥匙。
前世是怎样的呢?
前世她从西角门稀里煳涂进了家,而后中暑晕了过去,第二天才去拜会祖母,当时祖母看见自己大哭,嘴里还念叨着大儿子的小名。
到底为什么变了呢?
筠冉乌黑的眼珠子像蒙了一层雾气一样,轻轻转了几转才明白:
并没有变化。前世今生祖母都一样更关心钱财。
只不过这次自己要走正门的事情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她老人家也是个没城府的,担心孙女要抢回掌家权,是以才会突兀发作。
没想到骨肉至亲也会如此算计。
筠冉失望垂首,不着痕迹收回了原本伸出去的手,长长细密的睫毛将眼中细碎的黯然遮住:「见过祖母。至于钥匙——」
她捏着手帕的十指攥得发白:「旅途劳顿,请容孙女慢慢寻找。」这声音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到最后越来越低。
焦氏有剎那的失望,可袖子被人拽了拽,她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瞧你脸色苍白,又生病了?」
筠冉抬起头来,如果说从前她懵懵懂懂,那么这次有心寻找,她在祖母脸上捕捉到了嫌弃漠然。
筠冉心一沉。
细细想起来,祖母本就不喜父亲,更不喜母亲,自己出生后又体弱多病,未曾养在她膝下,老夫人能喜欢自己才怪呢!
前世自己太过天真,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筠冉拿出太子妃的功力才努力挤出个笑容:「多谢祖母记挂,是天热中了暑。」
「京城是比老家要热。」旁边有个文绉绉的声音,「家里的听月榭最是凉快,收拾出来给三娘子住,赏月观湖,最有意趣。」
这位是筠冉的二叔母胡氏。
顾老二做官后便娶了个举人的妹妹,也粗通文墨。都说读书明理,可惜胡氏读了几本书反倒学得孤芳自赏,偏偏骨子里的贪婪嫉妒洗不脱,于是整个人显得格外拧巴。
就比如现在,明明要霸占筠冉所住的蒹葭院,却非要说成在听月榭更有意趣。
筠冉咬咬嘴唇,樱桃色的红唇被她贝壳一样整齐细碎的牙齿咬得发白。
按道理二房准备袭爵此时更应当善待大房孤女,可惜二叔只知钻营不理家事二婶婶又过于鼠目寸光。
居然连她住的院子都要霸占,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多谢婶母,只不过我还住在我的蒹葭院就好,省得婶母还要费心腾院子。」说话间她觉一阵头晕,忙换了一口气,舒缓住心神,慢慢答话。
「这……」胡氏脸色不太好看,这个病秧子不是多病又柔弱吗?怎的忽然就能这么硬气?
她不满打量了筠冉一眼。
柔弱如春柳一样的身姿,两弯柳叶眉轻蹙,一双眼睛轻笼薄愁,刚从孝期出来因此额发间并无首饰,只是粗略用一根银簪绾住,乌黑髮髻正中别一朵雪白的素馨花。
花如其人,都带着淡淡的哀愁,似乎一股风就能让她香消玉殒。
胡氏放下心来,这个病罐子在老家不过是等死,难道到了京城就能让她反了天?她眼珠子一转就要道:「可……」
筠冉不等她回话便立即接上:「再说了既然叔母喜欢那里清雅,不如叔母自己去住,我做晚辈的怎好夺人之好呢?」
一句话就将胡氏堵了回去。
侯夫人追随丈夫去世后侯府上下便由老夫人掌管,胡氏作为她的亲亲儿媳这三年一人独大,更没想到今天被当众怼回了两次,一时之间她脸上发热,炙得如坐火窑。
刚想发作,却听外面道:「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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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顾家也太糟烂了些。」长公主之子花星洲歪坐在马上,皱着眉头点评,「你当那些人围在门口喧譁什么?原来顾家二夫人的心腹婆子为难三娘子,那三娘子也不是吃素的主,上来就掌嘴,婆子恼羞成怒在门口嚎哭呢。」
害的他车驾白堵了这么久。
旁边黑马上的太子剑眉下眼睛在日光阴影下微微闪烁,似星河沉浮,随后才淡淡道:「快意恩仇,有何不可?」
「痛快是痛快,可这也直白了些吧?」花星洲笑起来,「打脸二夫人心腹,这二夫人只要不是个蠢货就知道防备起来。」
这顾家三娘子怎么回事?除非她要立刻动手,不然打草惊蛇只会让二夫人早做准备,这样逞一时之快有什么用?
「京中的闺秀有无数种磋磨人不见血的法子,这个姑娘怎的不同?这般直白如小儿的手段在京城只怕要被吃得渣子都不剩。」
太子没说话。
不知道为何,花星洲敏锐感觉到太子很不高兴。他收起吊儿郎当的笑容,认真问:「怎么想到要来顾家送圣旨?」
「顾大戈救驾有功,又为国捐躯,孤自然要敬重。」太子面色郑重。
「呵呵,说人话。」那些道貌岸然煳弄太傅老头的话他可不信。
不过太子只慢悠悠勒了一下马缰绳,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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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眼,空气里似有寒潭水随着一圈圈涟漪浸到他身边,花星洲打了个寒战:「好好好,我不问了还不成么?」
他虽然是官家最宠爱的外甥,可在面对太子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心生畏惧。真是邪门了,早知道就不该因为无聊从皇帝舅舅手里接过这门差事。
*
顾家人正在闲聊,外面忽然有婆子急急切切的声音:「老夫人,二夫人,有圣旨!」
圣旨?
侯爷去世后顾家就再没接过什么圣旨了,毕竟顾家又不是什么簪缨世家,顾二棰也不过是个小京官。
此时的圣旨,难道与袭爵有关?
一想到这里,顾家上下都觉振奋莫名,忙整理着装预备接旨。
筠冉也跟着出来到正院里。
可刚走到正院口她就看见了个让自己心惊肉跳的人——
太子!
筠冉勐地吸了一口凉气,吞下嗓子里的尖叫,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再瞪大了眼睛观察他。
他没有多余的佩饰,一身素色衣裳,没有任何花纹,松树影子落在衣角反成了天然的纹饰,越发衬得他卓逸不群。
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位光风霁月的君子,可唯有筠冉这样的枕边人才知道太子背后是如何阴鸷可怕。
比如说,她就在东宫无意间听到太子命人「将那侍郎处置了」,云淡风轻像是谈论天气,不久筠冉就听闻吏部侍郎七窍流血而死,吓得她好几天都没敢睡踏实。
再比如,筠冉提拔了一个反踢毽子的宫娥,可太子只是瞥了宫娥一眼,从那以后筠冉就再也没在东宫见过那宫娥了。她去询问才知道宫娥被贬到浣衣所了。筠冉不敢再多问,生怕害宫娥送命。
虽然人前太子待她和蔼可亲,可一想到他的手段,再结合他夜里的一些举动,筠冉对他的畏惧就刻入了骨子里。
刚成婚时那几年她见到太子就要哆哆嗦嗦,也就是最近半年筠冉才敢跟太子说话了,可她骨子里还是怕太子!
像老鼠见了猫,像学生见了夫子,总归就是怕他入骨!
恐惧咽下去之后就是疑惑:他来干什么?
太子排行老五,他还幼年时前面几位皇子就已经跟随官家左右行军冲锋了,或许这个原因太子总是少年老成。
他冷肃端正,不大爱说话,待朝臣也都淡淡,不与朝臣多攀扯。不似大皇子军功显赫,也不似二皇子总是笑眯眯,更不似四皇子在民间颇多拥趸。
低调到他整个人都隐藏在了「太子」这个封号后面。
像这样大张旗鼓来代传圣旨并不是他的风格。
筠冉小心透过月洞门观察他。
他袖手站在庭院中,后面跟着几位宫里的太监侍从,旁边还有位公子,但人群中他还是格外夺目,像一柄出鞘利剑,即使低调含蓄仍然让人无法忽略其锋芒。
那位公子说了什么,几个太监跟着笑,但是太子还是神色冷然。
相反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扭头,探究的目光朝着这边投过来。
筠冉心勐地一提,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起前世她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恨不得将自己藏进树影里。
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如今躲在月洞门后,又隔了这么老远,对方不可能看清自己。
可还是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本来不愿出去,可接圣旨是大事,由不得她任性。
筠冉只得等其余女眷过来时趁人多快步混进人群里,又迅速向前躲在高壮的堂弟身后,膝盖一软跪下,头埋得深深。
花星洲一眼就看出海棠花树后月洞门里走出个美人儿。
虽然混杂女眷中且低着头,但乌髮轻垂,白皙似月的皮肤,红艷艷的樱桃小口,活像古画里走出来的妖精。
他瞪大了眼睛,还想细看,可美人儿跪在了个胖子后面。
此时大太监已经开始宣读圣旨,再看不礼貌。
他心痒痒的,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脚还没踮起来,就被太子瞥了一眼。
花星洲立刻感到后背又泛起熟悉的寒意,他认命地放弃细看。
圣旨倒也简单,是说顾侯爷英勇报国,如今三年已过,一来要将他的牌位迎进报国寺,二来赐下两柄白玉如意给他子女。
前世似乎并没有这一出?只不过报国寺是皇家寺院,有处庙殿专供奉本朝的忠臣能士,如同时的凌烟阁,爹爹的牌位能进那里,也说明皇家对爹爹的认可吧?
筠冉胡思乱想着。
她本就涉世未深不懂这些朝堂纷争,蹙起了眉头苦苦思索,因此忘记了躲藏,一个闪身就与太子的目光对上。
剑眉下他的眼睛如寒潭一般深不可测,沉沉看着她,很认真。
筠冉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想起从前一旦他这么专注看她那当夜她必定有一劫。
恐惧渐渐如寒风席捲全身,明明是六月天气,她却觉得骨缝里都生了寒冷,原本就中暑发白的脸色终于更加惨白,身子更是忽然软软往后要倒。
幸好身后的白芷觉察出了异样,伸手扶住了她,不然她非得当众晕过去。
还好太子并没有再看过来。
圣旨很快宣读完毕,筠冉喘口气,随着诸人谢了恩,又随着女眷们迫不及待退到后面,这才觉得身后芒刺褪了下去。
不是让他袭爵的圣旨,但是陪同太监来送圣旨的两位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官家外甥,顾二老爷还是极为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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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脸堆笑,竭力想给两位贵人留下个好印象:「两位辛苦这一趟,臣在后院备下酒席,还请贵人们赏光。」
「不吃。」花星洲立刻回答,这顾家二老爷怎么这么不懂事,就算那些太监都不可能在外面吃饭。何况他们这些人?
谁知太子淡淡道:「好。」
花星洲:?
随后太子又想起什么:「适才进门时有个婆子在依仗前喧譁,对圣旨不敬。」说着眉毛轻蹙起来,似乎不大满意。
这还了得?顾二棰立即下令:「臣这就将那婆子提脚卖了。」
花星洲:?
第4章
说是用餐,其实也不过是略坐了坐。
但对只有五品的顾二老爷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他脸上挤出谄媚笑容陪着两位贵客,小心与他们试探着官家口风,想知道平北侯府这爵位还能不能承袭下去。
花星洲挺不耐烦。这怎么可能?平北侯对今上有救命之恩才得了爵位,要是平北侯儿子还能袭爵,这兄弟袭的哪门子爵,顾家又不是公侯世家,凭什么指望千秋万代承袭下去?
偏太子起身端茶时湿了衣袖要出去整理,只能留他一人对着这个顾二老爷。花星洲无聊打个哈欠:也不知道刚才见到的那位仙子如今在何处?
仙子本人正由白芷扶着,在自己院门口吩咐婆子们呢:「清理干净些。」
筠冉体弱,侯夫人担心她吃亏,便给她挑选了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随侍左右,如今这些人正好派上用场,二话不说就进了蒹葭院正房,将院里几个丫鬟婆子推搡了出来,不属于自家娘子的被褥用具也被她们尽数扔了出来。
「住手!」身后传来一阵怒斥。
是筠冉堂妹顾诗意,顾家排行二,她满脸不忿:「好大的架子,刚回家就闹出这么大阵仗,先是打了母亲身边信任的老人,又是忤逆祖母,现在又将我的东西扔出去,顾筠冉,你还要脸不要?」
「信任的老人?」筠冉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那婆子顶撞我,你这话说得倒好像是婶婶授意的呢?」
顾诗意恨恨,她没想到自己失言把母亲套了进去,因此慌乱转移话题:「那你将我赶走算什么?」
「怎么算赶?」筠冉白了她一眼,「我的院子本来就是蒹葭院,没记错的话,你住在……」
她想说她住在别的什么院,但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了。
停顿一下,筠冉拍拍手:「反正不住在蒹葭院。」
那神情,好像顾诗意真的是什么不值得记住的小人物一样。
「你!」顾诗意被她的轻慢所羞辱,再看自己的连环锁、绣了一半的荷包都被扔到了地上,她示意自己的婆子:「废物,还不放回去?!」
可是顾筠冉那几个婆子着实厉害,一看就寻常人进不了身。
「好你个病秧子!」顾诗意怒上心头,愤愤道,「这院子是我娘答应了给我的,你敢?!」
顾筠冉敢。
她站在那里,虽然面色苍白,额发被汗珠子晕做一缕一缕,婀娜身段似被风能吹倒的灯盏草,但人却很有精神,像一株折不弯的翠竹。
她的婆子丫鬟们也很有干劲,两下就将顾诗意的东西都扔到了蒹葭院门口。
家里的僕人们虽然不敢露面,但也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探头探脑从墙角、花架下露出个半个身子探听情况。
顾诗意越发生气,这些吃白饭的!没眼力见的狗东西!还不来帮忙吗?等我娘掌管了侯府要你们好看!
她怒火中烧口无遮拦,居然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心里话:「我娘说你转眼就要嫁出去,现在惹恼了我,以后被婆家欺负我爹可不给你撑腰,我看你怎么哭!」
本朝虽然风气尚开放,但讲究的人家也不会还未出服就提及婚事,气得白芷浑身发抖。
筠冉却在心里暗暗思量:什么婚事?
前世她被人下了药,迷煳中还记得去未婚夫房里,可惜走错了路……
药是下在酒里的,她不敢跟太子提起,只有自己事后推断过。
当时她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二房。
前辈子二房就是闹着要袭爵,毫不掩饰要霸占家产和顶替婚事,当然最希望赶紧将顾筠冉嫁出去。
可是那天的宴席是长公主办的,二房没有资格出席,他们一个五品京官也没有能力买通长公主府上的奴僕。
那二房给筠冉安排的这门婚事呢?会不会是对方下的药?
筠冉心里千头万绪,却很快告诫自己:莫要显露半分。
她在宫里出入时见那些妃嫔公主们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筠冉琢磨着最好是不让敌人看清楚自己的底牌。
她攥了攥手里的帕子,面色不变,只淡淡瞥了顾诗意一眼:「听说颁圣旨的贵人们还没走,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你要霸占忠臣之后的院子呢……」
顾诗意出了一声汗。
她虽然被娇养得跋扈,却也知道这些贵人们惹不得,当即息了声,恶狠狠甩下一句「你等着!」就带着自己的僕从去找娘亲告状去了。
筠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花树后面才松了口气,顾诗意依靠的也只有二房夫妻,而刚才那道圣旨就能让顾家二房不敢明着欺负她。
如此看来这圣旨来的真是及时啊。
只不过上辈子可没有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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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看着自家娘子软软的眉眼就忍不住想哭:自家娘子风尘僕僕归家,谁知这家人不曾给接风洗尘也就罢了,还处处添堵气得娘子中暑晕了过去,如今要扶娘子回去,才发现二娘子居然连自家娘子的院子都占了。
这么想着,一颗眼泪就「吧嗒」掉在了地上。
「不碍事。」筠冉拍拍她的手,「要请一份爹的牌位给外面的公公,还要要回自己的院子,事情还多着呢。」
「三娘子,汤来了!」甘草端着一碗汤欢天喜地过来,「这是我去外面买来的绿豆汤,你先喝一碗解解暑。」
院子还在打扫,筠冉便柔柔扶着白芷的胳膊,走到不远处一处树荫下歇脚,再就着甘草的手喝了一碗绿豆汤。
喝完后这才感觉畅快不少。倒想起另外一桩事:「长寿先来侯府送信,怎的不见踪迹,你们现在去打听打听。」
长寿是筠冉的奶兄弟,白芷和甘草齐齐应了一声,只不过白芷还想叫甘草留下:「哪里能让娘子一人在这里待着呢?」
「放心吧,有圣旨有如意,二房不敢把我怎么样。」筠冉笑眯眯叫她去找人。
两位丫鬟便起身去打探消息。筠冉一人坐在花园的紫薇树下。
事情不少呢:近在眼前的小事要看长寿的下落、给爹娘和兄长设灵位、还要给姐姐捎一柄御赐的玉如意,远则要搅黄二房的袭爵算盘、查明谁给自己下的药,桩桩都不简单。
当然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些书来学习,自己实在是过于才疏学浅,要处理这么多事,与那么多人精打交道,当然要像哥哥姐姐一样聪慧才行。
筠冉握了握拳头,暗暗下定了决心。
一阵清风徐来,紫薇摇落一地粉紫花影,筠冉凉快了不少,微微眯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清凉。
就在这时她眼前光线降了下来。
有人出现在她跟前。
第5章
筠冉眼皮无端跳一下,没来由有股不好的预感。她迟疑着睁开了眼睛:
器宇轩昂、身形伟岸,俊美糅杂着端方,除了太子还有谁呢?
筠冉心狂跳起来,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她立刻重新闭上眼睛。
可转念一想,这不是掩耳盗铃说明自己心里有鬼吗?
太子颖悟绝伦足智多谋,若是被他瞧出自己刻意躲避,肯定会起疑心。这要是再被他盯上怎么办?
相反,只要自己装作若无其事说不定可以平安度过,毕竟堂堂国之储君事务繁杂,怎么会关注一个破落户家的闺中女儿呢?
筠冉觉得自己重生后变聪明了。
她鼓起勇气重新睁开眼,抬起头满眼惊讶,而后装出看见贵人后的慌乱:「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的声音淡淡从头顶传过来。
听不出情绪,但筠冉不敢抬头,太子个头很高,她只能够得上他的胸膛,即使努力踮起脚也够不着他肩头,更遑论看见他神情了。
「平北侯一生骁勇善战,长子曾在御苑放熊时勇勐挡在吓僵了的小侍童前面,长女也颇有风骨,三娘子也当以家人为榜样,用意果决些才好。」太子的声音平静。
嗯?
原来他在激励自己吗?筠冉原本悬着的心瞬间平復。
也对,太子在外都是清风明月储君形象,此时安抚以身殉国烈属子女也算正常。
筠冉点点头:「臣女遵命。」
她努力让自己有些气势,可是看到他的瞬间还是没来由的慌张,声音里带了些淡淡的颤音。
「凭藉父皇赐下的玉如意,只要三娘子不触犯律法,大可在京中肆意而行。」
这意思是……官家赐下玉如意可以当做撑腰的护身符?
筠冉不懂其中意思,却还是点点头:「臣女遵命。」她右手藏在裙裾背后,悄悄攥了起来,努力给自己打气。
好在太子说完这两句话便没有再说话了。他点点头,转身离开,走路两步却迴转来道:「京中不比渔阳湿润,三娘子记得命人保持屋中湿润。」
筠冉喘了口气,双手摸住自己「咚咚咚」乱跳的心脏位置,僵硬站在原地,看着晏时雍的背影远去在花树之下,确认他走远了才敢收回目光。
她动了动脚,却觉双脚瘫软,几乎要动弹不得。
他真的好吓人啊。
筠冉想起梦里第一次见他的情景,心有余悸抚抚胸口:「好险。」
*
梦里的小娘子两颊泛红,像是掐一下就能滴出又甜又腻的樱桃酒。
「嘘——」她小声示意晏时雍不要发声,偏自己一手拽着他的玉佩不撒手,胳膊还不老实晃啊晃,像是在撒娇。
晏时雍被她拽住走不了。
她勾勾手指,生生拽了拽对方衣领。
晏时雍看了她一眼,没动。
「低头啊!」她不耐烦催促,「拽你领子是想叫你低低头,笨死了。」
晏时雍顿了一下,到底还是低下了头俯就于她。
筠冉满意点点头,踮起脚,贴到男子耳边,小声告诉她自己清醒前最后一刻反覆念叨着的一件事:「酒不对劲,我要躲起来,你帮我遮掩一下好不好?」
她即使踮起脚也只到自己胸膛,太子低头正好能看到她毛茸茸的额发,还能闻见她身上清淡的花露香气。
花香很淡,却让人有剎那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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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抬头额发就从他下巴扫过,毛绒绒的细碎头髮拂过他下巴,痒痒的。
太子恍惚片刻,再回过神来却看到她不满:「你认真点!」
她凶起来也很兇,柳眉倒竖,樱桃小嘴嘟起来,腮帮子气鼓鼓撑圆,真的很像大相国寺地摊上售卖的磨喝乐胖妞。
戳一戳,就会东摇西摆。
晏时雍也的确戳了戳她的腮帮子。
可是磨喝乐胖妞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晏时雍老老实实道歉:「是我不好,可以再说一遍吗?」
小娘子脾气不错,又说了一遍。
晏时雍凝眉,带着玉扳指的右手在桌面上轻扣了一下。
门外守着的侍卫立即听令,去查访此事。
她的药劲似乎上来了,脸上渐渐晕起桃花粉红,像是抹了胭脂一样。
小时候见她她还是机灵懂事,怎的如今这般无赖?
晏时雍想将她安置在后室,可她坐在矮凳上,手指还牢牢捏着他腰间悬挂的玉佩不放。
他好笑又无奈,俯下身子去解开她手指。
可是粗粝手指磨砂而过,小娘子娇嫩的皮肤上就留下了淡淡的红痕,活像娇软海棠花瓣被揉皱了一般。
她眼睛迷离不大看得清,可还是有所察觉,不满地启唇「唔」了一声。
朱唇榴齿轻轻开阖,让人看得见唇角潋滟水色,一闪而过却让人心猿意马。
晏时雍觉得自己唿吸迟滞了一刻。
偏偏她还甜腻腻唧哝了一声,原本扯着玉佩的手被晏时雍解开后依然不老实,反而顺着悬挂玉佩的流苏绶带一路摸到了晏时雍的玉蹀躞上。
晏时雍的鼻息重了几份,这么一来他刚才掰开她手指的举动倒不像是拒绝,反而像是在指引她下一步的举止。
迷醉的小娘子似乎也这么想,她的小手已经完完全全攥住了玉蹀躞,似乎怕眼前人跑了一样,还用力攥了攥。
「小没良心的。」帮她赶走了那些人解决了麻烦,她不说谢也就算了,却还拽着自己不走,晏时雍在心里想。
筠冉不知道那些,她只知道蹀躞上面镶嵌着的金玉又硬又冰,膈到了手。
她不满地蹙眉,柳叶蛾眉轻轻蹙起,眉目间笼罩一层远山薄雾一般,呤呤细语:「疼。」
声音不大,可音调拖得又长又慢,就像,就像是在撒娇。
明明甜腻腻,却像是一点火星落进了原野蔓草,瞬间就引燃了熯天炽地的烈焰。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要是在别的时候让她娇滴滴求饶说出这个字……
晏时雍的眸色暗沉几分。
他深唿吸一口气,拿出毕生克制伸手,袖长有力的手指擒住她的手腕,将一对霜雪凝结的皓腕并在一起,单手牢牢攥住,试图阻止她胡闹:「顾三娘!」
刚劲强健的左手锁扣一样紧紧擒住她的手腕,雪白如冰的手腕间覆盖着男子麦色的大手,更具视觉冲击,让人不由得想像这双手的主人是如何婉转柔弱任人採撷,晏时雍只瞥了一眼,热血就冲到了头顶。
「什么顾三娘?」小娘子懵懂抬起头来,水汪汪的杏眼一下就起了薄雾,像有无限委屈,「叫我筠冉。」
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晏时雍觉得自己今天要死在这里。
他脸色阴沉下来,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勐地收紧,一贯在人前温润如玉的表情消失不见,周身威势如山海般笼罩下来,人前光风霁月的风度荡然无存。
筠冉醉眼迷离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还是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散发出可怖的戾气,让人想起寒冬冰山,一股暴戾恣睢的杀气压得周围空气都凝滞几分。
筠冉委屈瘪瘪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看见她的眼泪男人却没像刚才一样慌乱。他像变了个人一样,腾出空着的那只手,慢条斯理从她脸颊抹过,捻起泪珠细细打量。
筠冉不可思议停顿一刻,随后泪流得更凶了。
如果说一开始流泪想撒娇,那后面流泪就是真真切切的伤悲了,这些天的惊惧和悬心都化作泪水涟涟:「你说好要提亲的,人呢?」
晏时雍捻着泪珠的手一顿:预备向她提亲的事情他只跟父皇谈过,为何她会知道?
筠冉无知无觉,还在诉说委屈:「我派去二房打探的人告诉我,我堂妹得意洋洋宣扬说要嫁给你!你说,你是不是也想娶她?!」
她说到最后越来越气,不知哪里来的气愤让她拼尽力气奋力一挣。
此时晏时雍正好也在思索,不提防居然被她挣脱开了禁锢。
筠冉挣脱开的手立刻揪住他的衣领,雪白交领在她手下揉成一团:「我就知道,男人靠不住!」
殊不知眼前的男人眼眸越发冷沉,他声音低沉如冰块:「那你说,我是谁?」
「容子衿。」筠冉毫不犹豫就说出未婚夫的名字,「与我自幼有婚约的容家三郎。」
她刚哭过,说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妩媚中透着娇憨。
周身气压更低,眼前的男人喉结动了动,刚才攥着她手腕的手又伸过来板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再看看。」
眼前的人骨节粗大分明,筠冉下颌有点轻微的痛意,她抬起头,茫然看了男子一眼。
眼前的人好高,穿着竹青色衣服,脸也好俊,其余就看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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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好晕,脑子也发木,她稀里煳涂想了想,半天又纳闷:「不是容大哥。」
那是谁呢?她忽的停住了动作,歪着脑袋思索。
想了半天没认出这是谁,身上却一阵燥热,她忽然想起自己进这间房门前最后残余的清醒认识。
自己被下了药,要找容大哥帮忙遮掩。
她勐地往后一缩,原本放肆的双手也牢牢将自己抱住,鸦羽般的黑睫因为惊恐而不安闪动:「不能找别人!」
男子深壑眼眸里翻滚着惊涛骇浪,脱下外裳将她裹住打横抱起,一边意味深长道:「只怕不能够了。」
……
第6章
筠冉立在正堂,伸手捻了一束香。
堂上三个牌位依次属于父亲顾大戈、母亲柯瑾娘、大哥顾筠策。
当年顾大戈随着官家倥偬半生,入主了国都之后与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柯瑾娘一见倾心,两人两情相悦,便请官家指了婚。柯家诗书世家,瑾娘饱读诗书,成却与大老粗顾大戈鹣鲽情深。两人生下一子两女:长子顾筠策、女儿筠涵和筠冉。顾筠策长大后随父征战,长女筠涵嫁给了探花郎,而筠冉自娘胎里就体弱多病,跟着一位道医在老家渔阳养病。
平北侯征战北狄时中了埋伏,与长子双双殒命,消息传来时柯瑾娘当场吐血昏迷,不久就也跟着去了。筠冉便在老家结草棚给父母守了三年孝,今天才回京城。
青烟裊裊。
筠冉焚香祷告:愿父母兄长在那边能安息,女儿会好好活下去的。
插入了香炉吩咐身边的白芷:「这里就改成祠堂吧。」
这是父母生前所住的关雎院。
父母逝去,筠冉也不想让其他人霸占,索性改成祠堂。
白芷应是。
又回禀:「长寿已经出门给老爷昔日的幕僚送土产了,预备托他们送玉如意进川给大娘子。三娘子要不要捎点什么?」
「磨墨,我要写信给大姐姐。」
筠冉回房,铺开信纸,提笔写信。
第一件事当然是告诉姐姐自己做了一个真实无比的梦。
筠冉看话本子里那些主角都是有事瞒着旁人。
但筠冉不是。
她最信任母亲和姐姐了,以前虽然不在她们身边,但她每天都要给家人写信,攒够了一旬叫人寄到京城。凡事都不会瞒着她们。
何况筠冉觉得靠自己这脑子也扯不清楚这么多事啊。
但有姐姐就放心了,姐姐是京中第一才女,有她在任何难题都不是问题!
到最后抹糨煳粘信封时筠冉失笑:鼓鼓囊囊塞满了信封,差点分了两个信封皮。
没办法,她信笺写得啰里啰嗦:梦中嫁给太子、二房抢婚事、二叔想袭爵,这些大事事无巨细无一遗漏。
怕姐姐不信,还将自己梦醒后立刻遇到二房给自己下马威、扣押长寿等事都写上。
这些细节一一对应,由不得姐姐不起疑心。
信笺和白玉如意封箱,白芷双手合十松了口气:「有大娘子在就不用担心了。」
「不对。」筠冉摇摇头,髮髻上的繫着的银丝玉兰花垂带也跟着摇动,「不能全指望姐姐,我也要做些什么。」
第一件事就是阻碍二房袭爵。
想起这件事筠冉就生气,二叔父本来不过是五品京官,居然还妄想承袭父亲的爵位。
要是家人和睦自己当然乐见其成,可是二叔意欲霸占自家家产,还撺掇着二婶母在后宅给自己使绊子,这次扣押长寿、阻拦自己进门,看着都是二婶母所为,可背后肯定是二叔的意思。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筠冉做了几年太子妃也养出了一身傲骨,怎么能容忍别人这么踩到自己脸上呢?
她非要给他搅黄了不可!
筠冉平復完心情就开始寻思怎么阻挠他。
二房要袭爵的事是上辈子订婚后太子差人告诉自己的。
筠冉当时吃惊万分。
她订婚前只知道二房待她多有怠慢:房中解暑的冰块不足、夜里洗浴的热水端来是温的、厨房送来的饭菜少而难吃,当时只以为是二婶不会管家,却没想到是二房有意下马威。她只知道二婶母想谋夺自己的婚事给堂姐,却没想到二房连父亲留下的爵位都视作了囊中之物。
筠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太子派来的人就口信轻描淡说到太子已经叫吏部驳回了二房袭爵的请求,若是二房来找她求情她闭门不出就可。
她知道的那一刻这件事已经解决,因此前世这件事虽然让筠冉吃惊和生气,却没有给她增长半点能力。
如今既然不嫁给太子那就不能指望太子处理妥当,一切都要靠自己来处置。
那么应当怎么办呢?
筠冉屈起胳膊,托腮对窗沉思:唉,要是自己也能叫吏部驳回二房袭爵的请求就好了。
可惜自己没有太子的权柄。
「娘子?」
白芷端上一盏温茶,看着左右都退下了,这才小心翼翼问筠冉:「娘子,还有一事可要写信告诉大娘子?」
「嗯?」还漏了什么吗?
筠冉茫然抬起头。
自家的小娘子一头乌髮,在夕阳下髮丝飘扬,桃心大的小脸扬起,桃腮杏脸,眉眼流转间月辉倒映,即使是惝恍迷离都透着说不出的柳娇花媚。
白芷眼里就流露出几分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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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四下看看,确定无人后才压低了声音,凑在筠冉耳边说,「您瞧瞧要不要请大娘子找人催催容家赶紧来……提亲?」
筠冉放在桌上的双手勐地一紧,攥得指骨发白,脸颊也骤然烫了起来。
容家三郎与她自小有婚约。
虽在梦里也成过婚,可提起自己的婚约筠冉还是如小女儿一样羞涩。
她努力维持着平静,可身子一拧,眼睛也挪开盯着桌子,不敢再看白芷:「那是他家的事,我可不管!」
她这么说就是不反感,白芷抿嘴笑,又劝她两句:「按理我们做丫鬟的不应当挑唆主家这个,可现在大娘子和您舅父都不在京城,有个人给您撑腰,总好过就这么任二老爷欺侮……」
筠冉脸上红色渐渐褪去,眼睛也渐渐冷静下来。
是了。
连白芷都看得比她清楚,再怎么顶破了天自己上头的长辈也还是祖母和二老爷,甚至连祖母如今也不可信。而有容家撑腰,二老爷就要掂量一下。
想清楚这一点筠冉起身又写了一张信纸,不过刚才的信封封上了,她懒得拆就单独又封了一封。打算明天一起托人入川送给姐姐。
信包好了,不过筠冉的心情有点不大好:重生一回也不能多点脑子,像自己,该怎么笨还是怎么笨。
痛定思痛,她连晚饭都不想吃了,进爹爹书房找书看增长智慧。
找来找去翻了本《孙子兵法》,筠冉记得这是本着名的兵书和权谋之书,她决定:「就从这本书先开始看吧。」
翻开后第一句话是:「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筠冉看了不到十个字就打了个哈欠。
真难啊这些书,既没有才子佳人,也没有插科打诨。
筠冉边伸手轻捂嘴巴边决定明天让长寿去街上买本《孙子兵法》的绣像插图版。
「回禀三娘子。」门外传来白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进来。」筠冉回过神来。
没来由的心虚让她慌乱捉起笔就在这句话画了一道,「嗯,这句话很有道理。」
边赞嘆地点点头,似乎被书中奥妙所折服。
白芷见自家娘子一心向学,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欣慰。
这才回禀起正事:「回禀三娘子,表小姐说脚崴了,不能行走,托人送来一方绣帕;陈白姑送来两管薄荷膏,说是解暑的好物,正好给三娘子去去暑意。还有青婆婆送的拜帖,说明日来拜会娘子。」
筠冉挥挥手:「放下吧。」
她目光瞟到了自己毛笔勾出来的「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几个大字,忽然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有针刺了自己一下,激灵一疼,便随口多问了一句:「拿来给我看看。」
白芷端来一盘物件:绣帕虽然简陋却用心,拜帖字迹工整,青婆婆是娘生前最倚重的奶嬷嬷,自然要见。
至于第三样物品嘛——
筠冉仔细打量,是两方白玉凿成的小盒子,一角还雕刻着仙鹤飞翔的图案,拧开盒子立刻飘出一股刺鼻的薄荷气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就连见惯了好东西的白芷也忍不住赞嘆一句:「好登对的盒子。」
筠冉问:「陈白姑是谁?」她这么仔细一看倒真发觉出了异样,盛防暑薄荷膏都能用这么好的白玉盒,对方也应当也颇为殷实。
「陈白姑是陈管事的姐姐,不在府里生活,赎了身在外面开个针线铺子。」
「陈管事又是谁啊?」
「是府里的大管事,管着侯府大小事宜,是官家当初赏赐给侯爷的管事。」
筠冉「啊」了一声,饶是她这么不谙世事也知道陈管事这样的人对自己很重要,她忙吩咐白芷:「准备一份回礼,明天请她过来闲坐聊聊。」
白芷应了下来。
不一会去跑腿的茯苓就来回话:「陈白姑说明天一早就来见娘子。」
得多重要的事才会一大早求见?
筠冉和白芷主僕两个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慎重。
因为这件事筠冉一直到临睡都很高兴。
要不是她认真读书一定会遗漏这么重要的线索!可见现在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洗澡换完寝衣后她还有兴致挥团扇去扑流萤。
「娘子别被夜风吹着。」白芷在旁边笑吟吟道,又吩咐身后的茯苓,「准备些水放在房屋四角,莫让娘子晚上咳嗽。」
筠冉手里的团扇一顿。
「京中不比渔阳湿润,三娘子记得让人保持屋中湿润。」白天太子的吩咐忽然在耳边响起。
筠冉不喜房中干燥,北地干燥,捎有些风沙天气她都要咳嗽许久。僕从们也因此留意着保持房间湿润。前世太子与她同住当然知道这些。
可这一世的太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筠冉手里的团扇差点坠到地上。
第7章
他怎么知道自己有怕干燥的小毛病呢?
筠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捏着扇子的左手无意识摩挲着扇柄,胡乱思考着:
要么是顺口提醒,要么就是……
竹扇柄上的毛刺并不平顺,忽然扎进了筠冉柔嫩手指,她勐地打了个激灵:难道太子也是重活了一回?
自己能做一个长长的梦,太子又为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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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冒出这个可能性就再也停不下来联想:
前世太子可不曾来府上送过什么圣旨。
又来送圣旨又知道她前世的习惯,难道晏时雍也与自己一样在梦里重活了一次?
不不不。筠冉本能抗拒这个答案:单是她一人有这奇遇就已经足够荒谬,要两人同时重活,那得多小的机率呢?!
她舔了舔嘴唇,歪着脑袋费力思索:
太子陪同送圣旨的公公来顾家不假,可是那圣旨是官家下的,太子再厉害,还能左右当今圣上?
筠冉与这位天子公爹不大亲近,但也知道他老人家能趁着乱世从一方州牧揭竿而起到坐上皇位,这样的天纵英才绝不可能被自己儿子怂恿着下圣旨。
退一万步,就算晏时雍是重生回来的,他如今当务之急不是赶紧处置大皇子吗?怎么有心情先来探望太子妃?
就算他是个色令智昏的色痞,也应当先去寻自己的心上人吧?
筠冉想着想着,嘴角就耷拉下来,嘴里像吃了酸角梅一样又酸又涩。
「啊呸!始乱终弃的小人!」筠冉这么想着,嘴里也不由骂了出来。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明显,倒把自己吓了一跳,筠冉缩缩脖子,环顾四周,想起什么又安慰自己:太子不在身边,现在可以尽情骂。
不过这一生气倒让她想起前世一件大事:明天是立夏,按照惯例太子会代官家去郊野祭祀,回城时队伍中有根旗帜被风折断,一时之间朝堂民间议论纷纷。
有人说太子不够格祭地惹得神灵发怒,有人还说这是神灵在预示应当重新另选太子。
就连筠冉这样的闺阁女子都听到了不少非议,可想而知这件事给太子带来多大的麻烦。
筠冉敢保证:如果太子是重生的,那他肯定不会再让旗帜被风吹断。
只要看明天的消息就知道太子是不是像自己一样重活一次了。
筠冉想到了解决之道,开开心心枕着《孙子兵法》进入了梦乡。
*
夜色下侯府另一处院落,此时正灯火通明。
顾诗意拖着母亲的袖子摆来摆去:「娘,您说了那蒹葭院是我的,可顾筠冉说抢就抢,您管管她!」
她满心生气,自己住了三年的院子就这么被顾筠冉抢走不说,还当着侯府上下的面直接抢,让她颜面扫地。
顾二夫人蹙眉,她自己正心烦着呢:心腹崔婆子今天被二老爷发卖了,害得她失去了股肱之臣,可崔婆子惹了的人是太子,这让她怎么把人买回来?
心里存着事,她就对女儿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娘,您在听吗?!」顾诗意越发不满,扯着母亲的衣袖也用力了几份,「那个病秧子抢走了我的蒹葭院,她手下婆子还把我的东西扔得满地都是,您帮我教训教训她!」
她心里有气就没注意力度,扯着顾二夫人的手撞到了红木桌腿上。
「嘶」顾二夫人吸了一口凉气,再看自己的手指一阵钝痛。
心里越发烦闷,她抬头呵斥女儿:「吵什么?!都是一样的小姑娘,她怎么就那么有能耐,她能抢走你的院子,你就不能抢回来?」
「更别提你还有爹娘撑腰,说出去真是丢人!」
顾诗意非但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反而被不问青红皂白呵斥了一顿,她心里憋屈,眼睛也酸楚了起来。
父母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因此对她很娇宠,却没想到今天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当即甩开母亲的手,心里有火,气沖沖踢了矮凳一脚:「我现在就去教训那个狗丫头!」
「住手!」
门帘揭开,顾二老爷迈着方步走了进来,厉声呵斥了一声:「白天才送来圣旨,又有御赐的白如意傍身,你晚上就动她,是嫌命长?」
父亲发火,顾诗意还是害怕的。她缩缩脖子,不敢动了。
「鼠目寸光!现在全家都要哄着她,一来好让她交出库房钥匙,二来要留个好名声为袭爵做准备。」顾二老爷神色稍缓,训诫妻儿。
二夫人「哼」了一声:「管家权都在我们手里,由不得她不交。老爷要是怕名声不好,回头锁在后院就是,一个孤女还怕什么?」
「你懂什么?」顾二老爷鬍子气得翘起,「官家给她姐妹各赐了一柄玉如意,有这如意谁敢动她?」
看着妻子满脸的不屑,又气道:「才在院里我就听见二娘子聒噪,你做母亲的也不好好管管?真是煳涂!」
二夫人可不怕他:「当初老爷还未高中时求娶我,说的是看中县丞之女贤惠明事理,如今发达了又来嫌弃妾身煳涂?」
「你?!」顾二老爷在这个夫人跟前总是抬不起头,他气得提脚就走。
「哎?!」二夫人急得起身,眼睁睁看着顾二老爷出了门。
这么晚出去还能去哪里?
她一想到答案心情就越发烦闷,扭头看见木鸡一样呆在原地的女儿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不懂事你爹也不会出去!还不回去睡觉?!」
顾诗意没想到爹娘非但没有帮自己撑腰对付那个病秧子,还接二连三训斥了她一顿,她气得踩了地板一脚,恨恨转身甩了门帘一下,愤愤出了门。
*
筠冉睡了个好觉,清晨起来神清气爽。
她见了陈白姑。
陈白姑雪白皮肤,人很高大,是个爽利性子,见到她满脸笑意:「当年见到三娘子还扎着小揪揪,如今倒已经这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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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也笑起来,示意甘草上茶,问她:「您见过我?」
「是。我们陈家祖辈专供僱佣,当初我弟弟被这座宅子前主人雇了管家,后来御赐给顾侯爷之后也就跟了过来。我有次给弟弟送吃食,正好碰上夫人陪三娘子盪鞦韆。」
筠冉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陈家祖辈做管事,是顾家僱佣来的。
顾家根基甚浅,没有世仆,府上的僕人不是僱佣的就是新买的,这陈管事就格外重要。
筠冉神色郑重:「我是打算将家里这档子事握在手里的,以后还要请陈管事多加协助。」
陈白姑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份:「那是自然,我会转达舍弟,他已整理出了一份帐册,明天就给娘子送过来。」
筠冉笑着应了下来,心里却「咯噔」一下,前辈子她没有任何陈管事的印象,也没见过什么帐册。
那帐册当然是顾家二房这三年挪用家产的帐册。
等送陈白姑起身时筠冉忍不住咬唇,多问了一句:「如果……我今日不请您过来,陈管事会怎么做呢?」
陈白姑一愣,随后意味深长笑了一下:「那他应当会请辞吧?府里以后当家的是三娘子的亲祖母和亲叔父,他们应当有自己的心腹要用吧?」
筠冉目送着她的身影离开,心里乱麻一样:
如果自己昨天交出了钥匙或者像前世一样与祖母和和美美,那么陈管事一定会像前世一样悄然离开吧?
倒不是他坏,而是事情明摆着的:一个病秧子小姑娘,比起他这个素未谋面的管事当然是更相信自己的祖母和叔父啊。
何况陈管事已经仁至义尽,顾家与陈管事只有僱佣关系,陈管事却还能差遣家人送薄荷膏过来投石问路。
可惜上辈子自己居然没留意,陈管事自然也心灰意冷,认为三娘子病弱又马上要嫁出府而且依赖亲人,不会相信他这个外人。
这时候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要去新的府邸应聘还要靠着侯府出具的荐书,当然不敢得罪侯府的掌权人。
前世像陈管事这样的侯府下人们应当不在少数:要么主动请辞要么自动投靠即将袭爵的二房。倒不是人性黑暗,而是人之常情。
筠冉才靠着美人靠思索,就听外面又有人求见。
是母亲生前最倚重的丫鬟银环。
她见到筠冉后泪盈盈,两相叙旧后银环便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盒子:「这是夫人陪嫁,锁得好好的,以后就请娘子保管。」
原来平北侯虽然孝敬母亲爱护兄弟,可是脑子却清楚,官家的赏赐、打仗得来的油水都原原本本交在妻子手里保管,充做妻子嫁妆。
他自己的俸禄则买了一些田庄铺面,产出供养母亲和府上的日常开支。他去世后就被二房攥在手里。
可有了二房他们并不满意,前两年还好,今年以来二房就一直怂恿着顾老夫人要掌管大夫人的嫁妆。
银环顶着压力咬牙不给,可她到底是个丫鬟,名不正言不顺,如今也是心力交瘁。
筠冉听完手里的丝帕团了起来,其实那些田庄铺面已经够多,光是看二房的顾诗意满头珠翠身后四五个丫鬟,就知道二房这三年过得舒坦。没想到他们还这么贪心,要盯着娘的嫁妆。
前世她是太子妃,二房没敢动她娘的嫁妆,原原本本成了她的陪嫁,可是爹的那些田产铺面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二房,这一世她一定要想办法收回那些原本属于大房的家产。
筠冉正盘算着如何收回家产,就见甘草急急忙忙走进来:「娘子,长寿让我带话给您,说今天祭祀回城的队伍里有根旗帜竹竿被风吹折了!」
第8章
立夏祭祀极为重要,这样能保佑夏日农桑顺利进行。
也就是说今年的祭祀出了问题,别说现在的朝堂议论了,只要这个夏天只要有夏汛、蚕疫、蝗灾之类,这件事就会被有心人反覆提起,民意沸沸难以抑制。官家心里也由不得不打个疑问。
一想到这里筠冉拽着团扇的手也无意识使劲一拽,一不小心就扯断了扇穗,细白米珠落了一地,「叮叮噹噹」满地滚珠声。
筠冉顾不上去管,面色苍白僵立在原地,一对远山黛眉也轻轻拢了起来。
民间常把一户人家子孙昌盛叫做「有子孙运」,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晏家的子孙运可谓是好到极致。
当今天子就不用说了,从一介州牧起兵,揭竿而起打下了江山,简直是史书中难得的英明神武开国之君;
大皇子武力高强,幼年就随侍父皇左右立下了赫赫战功;
二皇子则学识渊博礼贤下士,在士林中唿声很高;
三皇子常常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在民间拥趸众多,有「贤王」的称号;
四皇子识时达务,圆滑游走于几个兄弟之间;
排行第五的太子就更不用说了,文武双全,样样都能将各皇子压上一截,但筠冉觉得他最突出的品质是低调。
这些个皇子们要是每隔几十年投胎,随便一个做帝王都能开创太平盛世,五六个皇帝统治下来本朝也可江山稳固。
只是可惜了,他们都涌到了一个时期投胎。
这不得打个头破血流?
十几年前皇城里几位皇子就已经暗暗对皇位有想法了。听说当时几位皇子们因为争权夺位闹到了朝堂上,官家又心烦又生气,随手就下旨,定了当时才五岁的五皇子做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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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笑话吗?当时五皇子还没剑高呢,生母早逝,据说是个行宫里没名分的宫女。
年纪太小,没有母家,等他长大成人后几个兄弟早就经营得枝繁叶茂了。
朝堂上下先觉得荒谬,笑过之后却都明白了这是官家为了平息几位皇子对皇位的争夺才起的缓兵之计。
既然儿子们都对皇位有想法,那就先立个跟皇位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儿子平衡。
这就是帝王之术。
朝政因此太平了许久。
当太子长大成人后,官家却很久都没有流露出任何要换太子的意向,这下平稳了十几年的朝政又开始暗流涌动。
筠冉不懂朝政,却也知道太子在外面不容易。
她挪挪脚尖,看了看地坛的方向,心里有点纷乱。
她怕太子,恨不得躲着他,可当发现太子不是重生后又有点……担心他。
筠冉嫁进皇家后才知道那几位皇子看着英姿勃发,实则背地里各有缺陷,要说他们之中最适合做皇帝的,还是晏时雍。
虽然这辈子不想嫁给他,但筠冉还是希望晏时雍做皇帝,保证大宋的海清河晏天下承平。
她心里烦闷,走到迴廊边,随手捏起一枝六月雪随意揉搓起来。
米白色的花瓣如雪般飘落,一会功夫就洒落了一地,就像夏天飘起了漫天白雪。
等花束都离了枝条,筠冉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想去提醒太子。
筠冉不懂朝政,但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应当是大皇子。
原本她是不知道的,但下聘那天太子耽搁了一会。
二房本就眼红,这时候早就阴阳怪气说太子不将她放在心上。二房那些亲戚也跟着在旁边附和。
筠冉又怕又委屈,还带着莫名心虚,自己在房里抹了好一会眼泪。
不过太子还是来了。
他来了后诸人才知道,原来太子被大皇子当众弹劾,下聘半路被官家宣召他入宫要他解释清楚,才拖延了片刻。
那时候筠冉才知道看似风平浪静的皇家背地里惊涛骇浪,吓得她好几夜都睡不好觉。
担忧的心情直延续到了请期那天。
晏时雍找了个时机私下里问她,眼底的青黑是怎么回事。筠冉老老实实说了,他没再说话,可皱了皱眉。
难道他是觉得自己惧怕与丈夫同甘共苦?筠冉当时对这门婚事看得很重要,立刻决定以后要做个贤妻,不在夫君面前抱怨。
后来筠冉才知道大婚前一天掌管祭祀的太常卿被人撞见从大皇子房里出来,官家大怒,下面的人彻查出来大皇子是个好男风的,常以权势威逼看中的年长俊美男子。
这些事查出来后也捎带牵扯出原来当初祭祀旗杆倒了是大皇子做的手脚。
筠冉只知道皇帝公爹当天给自己的见面礼分外厚重。事后听东宫幕僚多嘴,才知道这是官家对太子愧疚的补偿。
这可是好几个皇庄!还有几处矿!筠冉不解:「值当这么多吗?」
「您不知道太子殿下这些日子背负了多久的非议。就连官家,也,唉,……」幕僚欲言又止。
筠冉不明白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但能从官家的愧疚中推断出来太子这些日子一定会背负众多。
而自己要做的只是提醒他一句「幕后主使是大皇子」。
有了这句线索,他一定不会再受前辈子那样的冷落和骂名了吧?
筠冉几乎要将院中石板上的青苔踩秃才下定了决心,她摸了摸咚咚乱跳的心脏给自己打气:只是告诉他一句线索而已,之后一定离他远远的。
决定了之后筠冉就开始怎么去送信。
自己肯定不能出面,最好的办法是捎个口信或者写个纸条。
捎口信的话她身边唯一可用的奶兄长寿毕竟是僕从身份不便行事,就比如这次回京他提前来府里报信,却被二房诬赖为骗子关了起来,好容易才放了出来。写个纸条的话,晏时雍那人一万个心眼子,肯定会觉得自己是大皇子派出来混淆视听的。
那……应当怎么办呢?
有了!
筠冉想起书桌上摊开着的《孙子兵法》,忽然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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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内一处马车上。
晏时雍端坐其中,随手捻起汝窑茶盏,慢条斯理送至唇边。
「回禀殿下,政事堂上相公们和礼部、太常寺的官员们聚在一起,已经在向官家回禀了。」黑衣侍卫小心进了马车,小声谨慎禀告宫中情形。
晏时雍「嗯」了一声,眼皮都未抬起,将茶盏转动了一圈,任由馥郁茶香渐渐从杯中溢出,散漫整个车厢。
侍卫心里焦急,声音也沾染了几分急切:「太常卿声称这旗杆每月都要检修一遍,有专门的太常博士负责,不敢怠慢。」
「有趣。」晏时雍嘴上说着有趣,可连眉毛都未挑一下,显然丝毫不以为然,似乎这「有趣」二字称赞的是手中的茶盏,他修长如玉指尖摩挲着温润的茶盏,似在细品瓷器,而后轻揭车帘,手腕轻扬,毫不怜惜就将那盏茶倾到在了路边。
属下不敢声张,安静等着主人指示。
外人都觉太子殿下温润如玉惠风和畅,可只有他们这些身边人知道殿下背地里的雷霆手段何等阴鸷险恶。
「钦天监呢?」太子并未放下茶盏,反而捏住边沿在桌上轻转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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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做的茶盏在黑檀木桌上轻转,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殿下放心,钦天监早就归顺了我们,定然会将此事说成吉兆。」属下立刻保证。
太子食指上玉扳指轻轻转动一圈,漆黑鹰眸闪过一丝凌冽:「孤是说,让钦天监将此事说兇险些。」
话音落后,侍卫瞳孔勐地放大,随后抬起头,看见太子唇角噙着的一抹冷笑,电石火光之间侍卫全明白了:「殿下,原来……」
原来旗杆折断之事是太子殿下安排的。
前因后果全都串联在了一起,怪不得当初刚发生这件事时他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殿下经手怎么会有失控之事?
却原来这些早就是有意为之!
「既然老大要闹事,那就帮他闹大点。」太子淡淡道,再次举起那茶盏,似乎在看自己的同胞兄弟。
侍卫没有再说剩下的话,只重重行礼:「殿下盛名,属下遵命。」心服口服。
「去吧。」太子神色浅浅。
侍卫行礼从车厢里退出,临出来时眼睛余光却扫见太子手指轻微用力,那茶盏已经裂成碎片,尸骸躺在案几上。
侍卫心里一惊,不敢再看。
*
筠冉的马车停在珍馐楼外面。
珍馐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前世她无意间知道珍馐楼是太子麾下的产业,里面的人都是太子的耳目,替太子收集京中的信息。想必来这里说点什么一定会很快传到太子耳里。
只不过……
筠冉坐在车厢里,额角因为紧张沁出细细的汗珠,手心也微微颤抖,手中的帕子攥了又松。
她真的要进去吗?
决定要去报信是一回事,真走到门口后筠冉又觉得有些胆怯。
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安慰自己:今日刚发生了旗帜折断案,太子如今肯定在宫里焦头烂额处置此事,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只要进去说完就走,前后停留不过半盏茶功夫,不会有事的。
想好了之后,筠冉便攥了攥拳头给自己鼓劲,随后起身,叫起白芷下了马车。
第9章
珍馐楼三栋五层,南侧一栋被用作接待女眷。
筠冉进了楼就直奔最奢华的齐楚阁儿落座。
小二殷勤奉上茶盏,问:「贵客想要点些什么?」
筠冉哪里知道该点什么啊?她又没下过馆子。
小二略略抬头,又重复了一遍。
筠冉这回反应过来了,原来是要她点菜,她胡乱拿出几个菜名应付:「蓼茸蒿笋烩、酒炊淮白鱼、傍林鲜、江瑶、生豆腐百宜羹。」说完后下意识挺了挺下巴,做出一副很熟练的样子。
小二脸上有些惊讶,却还是点头称是,出了门。
过一会他又进来了,但不是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
难道是……被瞧出来了?
筠冉心瞬时「咚咚」跳了起来,手心攥起,密密实实沁出了汗珠。
那位掌柜却没赶她,他弯腰行礼,格外客气:「回禀这位客人,您点的这些菜都不是本店菜单上,但本店也都能做出来,只有一道江瑶如今不在季节,本店没有食材……」
原来不是露馅了。
筠冉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都松弛了下来:「无妨,那就做其他几个就好。」
掌柜的躬腰行礼后就出去了。
筠冉卸下心防后整个人放松许多,甘草在旁边感慨:「不愧是京中第一酒楼,那小二即使不知道这些菜也都能原样回去复述。」
筠冉笑眯眯:「要不怎么说是第一酒楼呢。」晏时雍做事滴水不漏,他手下的人也各个都沾染了认真严谨,就连她这个花木瓜在他身边几年都学了点本事呢。
她还想尝尝酒楼的茶水,不过被白芷拦住了:「娘子脾胃弱,还是莫要尝外面的茶水。」
筠冉就乖乖喝了几口自家带来的茶水,四下打量酒楼奢华的陈设:檀木餐椅、蜀锦桌旗、波斯的地毯,果然每个细节都透着奢靡的气息。
殊不知酒楼顶层刚才那位掌柜的正在向管事回禀:「那位贵客点了蓼茸蒿笋烩、酒炊淮白鱼、傍林鲜、江瑶、生豆腐百宜羹。样样都是宫里的菜餚,可她是位女客,宫里并没有与她年龄相近的妃嫔郡主……」
管事脸上神色郑重起来:「我去瞧瞧。」
酒楼端上来几道看菜和开胃小点后就上起了正菜,筠冉看着端上来的菜式,嗯,至少外观上与她从前吃过的没什么区别。
再尝尝味道吧。
蒿笋鲜美,淮白鱼蒜瓣肉又软又香,豆腐嫩得筷子夹都夹不起。
味道也与记忆里的滋味逐渐融合。
来吃饭本来是个幌子,可筠冉吃了两口却开始真心觉得好吃。
这不怪她,顾老夫人对家人吝啬无比,每日礼厨房端上来的菜不是槐叶冷淘、桐皮面这样的面食,就是煎羊白肠、煮猪肚这样的下水,正经菜式是没几个。
梦里吃惯了东宫的山珍海味,陡然面对顾家简陋甚至算得上是粗陋的饮食,筠冉是真心吃不下多少。
而今天的菜式又清淡又鲜美,让她不由自主一筷接着一筷停不下来。
等意识到自己还没干正事的时候,桌上的盘子已经每样都空了小半。
筠冉啊了一声,忙住了筷子,抽出帕子小心擦了擦嘴角这才吩咐白芷唤小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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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小二进来后她立刻开始刁难:「这些菜都做得差点意思……」
小二一脸慌。
筠冉心里也慌,她就是想故意挑剔引起酒楼管事的注意好方便接下来的行事,可这接下来怎么挑刺啊?明明人家做得都很好。
镇定镇定。
筠冉努力回忆着前世宫宴上那些妃嫔们挑剔的神情:「傍林鲜里头的笋有些老了,还有酒炊淮白鱼,怎么酒味这么重,用的肯定不是绍兴黄酒,是换了普通的竹林青吧?」
一通挑剔后小二忙赔礼,说要去请掌柜的来解释。
筠冉松了口气,她竖起耳朵听着,等听着走廊里有脚步声之后这才赶紧大声跟白芷说:「今天要去绸缎庄买最好的料子,不能输给郑竹应。」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一瞬,有影子停留在了纸煳的窗棂上。
筠冉心里大喜。她前世通过太子知道贵人们吃饭时不会对身边的小人物有防备,什么倒茶的端盘子的,对他们而言这些僕从都只是个物件,因此说话也不会刻意避开他们。整个珍馐楼就通过这些不设防的闲聊来掌握汴京城权贵们的动态。
一想到这些话会传到晏时雍耳朵里,筠冉更加大声:「他区区一个太常卿之子凭什么穿得比我更好?还得意洋洋炫耀自己穿的是轻影纱,还说什么宫外根本买不到,哼!待会吃完饭我就去买!」
轻影纱是南越国进贡之物,产量稀少,每年只有三十匹,别说太常卿这样的寻常官员了,就是不得宠的皇子也得不到。
太常卿却能因着太子的缘故得到不少。
晏时雍得到情报后就应该疑心郑家是如何得到轻影纱的,进而去查郑家。
白芷一头雾水,虽然不明白自家娘子是什么时候碰到郑竹应的,却也配合道:「娘子说的是。」
「他就是嫉妒我长得比他好看!」筠冉逐渐入戏,努力扮演一个嫉妒斗气的小娘子,「等我穿了轻影纱之后让他好好看看谁更美!」
郑竹应也不是什么善茬,装扮得光鲜亮丽,喜穿女装,仇视一切贵门女子。
仗着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一点谶纬之学不是说这家女儿「红颜薄命相,活不过三十岁」就是说那家妹妹「看着是个水性杨花的。」
偏偏他不像世俗意义上的男子,让人想与他算帐都无从算起。而等到郑家倒台后从他家查抄出许多小册子,上面写满了对京中贵女们的诅咒。
这回引着晏时雍查他也不算冤枉他。
门开了。
一个雍容闲雅的身影立在门口。
是晏时雍。
似乎有股冷风也跟着他吹了进来,筠冉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袖,似乎想要挡住寒冷一样。
虽然知道珍馐楼是太子的地盘,但没想到太子能出现在这里。
筠冉本能就往后缩了缩,恨不得藏进身后的柱影里去。
下一瞬筠冉就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自己说要买衣服,跟郑竹应比美。
这不算泄露了什么吧?既然太子不是重生之人,那他只会把这个当做小娘子争奇斗艳的小心思。
可晏时雍不是一般人啊。心思缜密到被大皇子当众骂「多智近妖」,这样的人自己能煳弄过去吗?
万一他把自己当做敌人怎么办?
筠冉身子一冷,似乎失去了力气。刚才还觉得齐楚阁宽大,此时却恨不得这里能五百个汴京城那么大好觉自己能藏起来。
她胆惊心颤,颤颤巍巍起身,勉强自己行礼,声音都带着几份颤:「见,见过,过太子殿下。」,声音颤了几颤不提,就连两腿都软绵绵使不上力气,几乎要顺着椅子滑到地上去。
对方没说话。
筠冉不明原因,却也不敢抬头看。
她万分悔恨,为什么要自作聪明来提供线索?!就看着太子苦苦挣扎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自己是个不忍生灵涂炭的好人?!
夫妻一场她可算是仁至义尽,有什么怕他的?
这么想着筠冉肚里来了气,气愤让她勐地抬起了头。
对方正在看她。
太子身上还穿着华服,应当是才从祭坛回来的缘故。黼领绛纱袍上金线绣着的日月星辰在暗处隐约发亮,连同他整个人都衬得雍容尔雅,端方严肃。
他眼光扫视,正上下打量筠冉。
可是他的眼神并没有前世的占有欲,与看一棵树一尊玉没什么区别,这让筠冉无从反抗。
他认认真真看了一圈,才淡淡道:「他的确没你好看。」
?
筠冉半天才要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比郑竹应好看,想起适才那句大言不惭「等我穿了轻影纱之后让他好好看看谁更美」,瞬间脸就红了大半。
她脸上发热,又羞又愧,手里的帕子揉成了一团,脑袋也没精打采垂下,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半天才鼓起勇气,用娇软的音色嗫喏着出声:「哪里哪里。」
说完后又反应过来,忙下意识举起双手摆了摆否认,同时抬起红得樱粉一片的脸补充:「他比我好看。」
啊,不对!
「我是说,大家都好看。」
不对不对。
筠冉一时词穷,她咬咬嘴唇,认命得松开双手:「都可。」肩头勐地松下,活像一条认命的咸鱼。
太子却没回话,他身形勐地一动,宽肩窄腰已经逼近了筠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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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筠冉本来心里就有鬼,被他勐然的动作吓得低唿一声,满眼都是逼近了的晏时雍。
他靠得很近很近,筠冉先是看见他宽阔的肩膀,其次是衣袖下有力的胳膊线条,而后是他明亮的眼睛。
星子散落其中,几乎要将人的魂魄都吸了去。
筠冉不可抑制得战慄,髮丝都吓得僵硬了几分,心更是「咚咚咚」跳得飞快。她想起了那些在东宫的夜晚。
那时他也是这样,人前的雍容剎那就消失不见,眼中只有阴鸷和偏执的占有。
可是下一瞬晏时雍就离远了,他彬彬有礼道:「顾家三娘,你的手帕掉了。」
第10章
手帕?
筠冉顺着他的指点投过去视线,果然看到自己的丝帕。
雪白真丝底上绣着妃红色牡丹花瓣,明黄花萼间一只粉蝶翩跹其中。
此时正被男人的大手攥在中间。
原来自己慌张,所以将原本捏在手里的丝帕松开,这才掉落了下来。
筠冉微微松了口气,,她刚才还当,还当……还当他又要过来轻薄。
随后她无声在心底批评自己:不就是见面吗,有什么慌里慌张的?!
晏时雍也不过是要帮自己拿帕子,真是白白了冤枉了人家。
「嗯?」对方似乎见她久不接帕子,又往前伸了一下。
视线里帕子一动,筠冉也本能跟着一哆嗦。
她不经吓。
晏时雍克制了一下自己,他嘴角绽出一个温和尔雅的笑容:「顾家娘子,这帕子收好。」
啊帕子。
自己的手帕还在他手里呢。
筠冉慌里慌张应了一声:「好。」,就伸手去拿自己帕子。
他的手心朝上握着帕子,食指保持一个向上的姿势,中指和无名指微微弯折,冰魂雪魄般的素白丝帕覆盖住了拇指。
习武之人皮肤粗粝,加之他手指修长,指关节粗大,包裹着那柔弱的雪白丝帕格外触目惊心,就像,就像要将那丝帕揉碎了蹂践一番一样。
筠冉目光扫到丝帕尾端。
那里覆盖了晏时雍左手一角,娇嫩柔软的丝织品下面男子粗大的关节线条毕露,强劲而刚健,平静下蕴含着无数危险,似乎下一刻就能从雪白的隐藏下忽然暴起,打破这粉饰的宁静,侵凌而来。
筠冉不由自主想起那只拇指曾经做过的事……
回忆让她打了个激灵,眼睛犹犹豫豫抬起,原本伸出去的手也往后缩了一缩。
晏时雍拿着帕子的手也一顿,似乎觉察到她的害怕,他松开了攥着帕子的手指。
那方雪白的丝帕就这么任人摧残,安安静静躺在了他的手心。
只有上面还未消散的褶皱印痕无声提醒着筠冉它适才遭到如何惨烈的揉捏。
筠冉的手抖颤得更厉害了。
她鼓起勇气才捏中了丝帕一角,想通过一角抽走丝帕。
可是因为手抖动得厉害,居然碰到了太子微屈的食指。
她的手又滑又腻,像是一方温润的上好羊脂白玉,倏忽而飞快得从他食指上掠过。
晏时雍低头看了一眼丝帕上面蝴蝶从花间掠过的图案,眸间沾染了几份看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筠冉出了一次错,已经吓得心如鼓擂,她的心「咚咚咚」似乎很快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随后看准了帕角。
这次没错,她捏到了丝帕。
筠冉用力一拽。
光滑的丝绸像是冬天冻河上的冰块,顺畅从晏时雍手里飞速滑过,快到他的手还保持着向上的姿态。
晏时雍看了看还微微张开的手掌,像是捏着一缕清风。
他面无表情攥起了手掌,顺顺负手在后。
筠冉手心全是汗,后背也全黏黏热乎乎的,应当全部是汗。
此时她顾不上难受,忙低头行礼:「多谢殿下。」
糯软的音调勐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像是林间婉转黄莺。
晏时雍眼皮抬了抬,像是回过神来。他淡淡道:「举手之劳。」
就在这时门外一声「客人久等。」
筠冉抬头,却是刚才露面的掌柜,身后还跟着个厨子模样的人。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挑刺。
适才挑刺只是为了引起店家注意,听见她要抱怨的太常卿家眷异常,可如今当着太子的面,只怕会太刻意了些。
这人这么聪明,万一被他联繫前因后果,看出来怎么办?
夭寿啊。
「客人说这些菜式做得不对,不合胃口,因此小的特意请了我们酒楼里的厨子来解释。」掌柜的仍旧毕恭毕敬。
太子抬头看了看满桌空了小半的菜餚,挑眉:「嗯?」
筠冉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饶是谁都能看出有问题:不合胃口还吃了这么多?
厨子倒很认真:「傍林鲜的笋是清晨送来的新笋,绝对不曾发老,应当是客人平日里吃得精细所以才觉夏笋粗粝。至于酒炊淮白鱼是绍兴黄酒,只不过是十年陈,所以您才觉得酒味重。」
筠冉哪有心思与他讨论菜餚,满心只想赶紧脱身。她胡乱应了两句想煳弄走掌柜,还好这时候晏时雍出声了:「我跟这位娘子有事要聊,还请迴避。」
掌柜的应了一声,又说:「若还有旁的问题客人唤小的便是。」这才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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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筠冉脑子里飞速想着应对之策:她咬死只是吃饭,太子应当怀疑不到她身上。
想好了后她仰起头,绽放出一个诚恳实在的笑容:「回禀太子殿下,今日为难店家是因为……」
她努力放慢了音调,让自己的音色拖得长而软糯:「因为没带够钱……」
没带够钱?
晏时雍眼中滑过一丝意外,而后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看了看她,似乎是在分辨她话的真假。
筠冉好容易才消热的脸颊再次染上了两抹淡淡的酡粉,只觉自己这辈子没觉得自己这么丢人过。
可还要绞尽脑汁将这谎话圆满了:「臣女一时心血来潮来逛酒楼,不知价钱几何才点了一桌菜,刚才听隔壁齐楚阁结帐时要好多,才慌了,因此想找出酒楼的菜餚毛病,看店家能不能给我降些……」
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近乎嗫喏。
一开始是谎言,可说到后面是真不好意思起来,高门贵女讲究「口不谈财」,她身在乡下虽没受过这方面的管束,却也有小女儿独有的骄矜,这样公然示弱让她脖颈一点点垂了下去。
手指也不自觉屈起,藏身于裙裾边缘小心抠啊抠。
晏时雍瞥了瞥她裙角,看了自己僕从一眼。
他的僕从立刻退出了房间。
「顾家娘子不必担心,一切交给孤便是。」晏时雍态度和煦,让人如沐春风,「顾侯爷曾给孤讲授武学,算是孤的半师,今日便当孤来答谢恩师。」
「不不不!」筠冉慌得摆手。
她可不想花前夫的钱!
她急得眼睛水汪汪,眼看眼泪又要流出来。
晏时雍便唤住了僕从。
「臣女自己有办法!」筠冉急得语速都快了几分,半天才想起添一句,「不过还是多谢殿下好意。」
晏时雍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他便拱手道别:「既如此,孤便告辞了。」
「您慢走!」筠冉松了口气,巴不得这位赶紧走。
她想了想,又小声补充一句:「您放心,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本应当出现在宫里向皇帝解释旗杆倾倒之事的太子出现在了珍馐楼,筠冉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本能觉得不对劲,她可不想沾染上皇家事,因此立刻将自己摘清。
太子的脚步渐渐远去。筠冉不放心,走到齐楚阁门口,探出大半个身子见他铜浇铁铸般的身姿远去在走廊中才放下心来。
「可算离了那个麻烦。」她才顺了顺胸膛,就听隔壁包间里结帐的声音:「甲一号地字房,结帐两千两,赏钱十两!」
话音刚落,就有近处走廊站着的一位小二跟着喊了一遍,随后楼下有小二喊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似乎整栋楼的小二依次喊了一遍。
原来这是酒楼里的规矩:每次客人结帐,小二在问过他意见后都会大声喊出来,这也是为了客人有面子。
两千两银子?筠冉刚才平復下来的心情立刻又变得紧张起来,她吓得脸色煞白。
她身上就带了十两银子,也就够那个小二的赏钱!
怎么办?娘留下的嫁妆不能变卖,只好将自己的小金库翻出来,满打满算应当也有两千两……
筠冉心疼坏了,可吃饭总要付钱啊。她只好先招唿丫鬟们:「都打包回去你们吃。」这菜都只是夹到她小盘子里,因此倒也不算剩菜。
白芷叫小二装好藤盒,随后小二便殷勤来算帐:「六两银子。」
六两?
是六千两还是六百两?
筠冉还当自己听错了。
可是掌柜的又重复了一遍。
筠冉放下心来,六两银子虽多,可自己负担得起。
刚才就梗在自己心头的大石落了下来,筠冉眉开眼笑:「白芷,拿十两,剩下的钱打赏掌柜的。」
只不过她也有要求:「我就不用喊帐了。」
她带着丫鬟们美滋滋出了高楼,殊不知高楼之上一扇木窗外,有道目光一直在追随自己。
*
「回禀殿下,这些都是宫中菜餚,顾家娘子从小长在老家,这几天新进京,从未去过宫里赴宴。」黑衣属下小心回禀。
太子漫不经心点点头。
似乎对这件事不大感兴趣。
那位属下毫不意外,闺中女子不算什么大事,他转而回禀起别的:「今天那女子说太常卿之子之事,是因着太常卿与大王爷私下勾搭不休导致,这回旗杆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太子点点头。
「今天旗杆倒下,殿下可是受了伤?」属下本想走,忽然又想起适才那女子趁太子不备抽走手帕那一幕,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不然以殿下的功力,适才那女子不可能无声无息从他手里抽走帕子。
太子没回答,只看了他一眼。
眼里带着沉沉寒意。
侍卫一下心惊肉跳起来:「是臣僭越了。」他忘记了,在东宫不是自己的事不可乱打听。
「你也是关心孤才会出言。」太子的声音带着层淡淡的冰爽,「只不过不能再有下次了。」
「臣告退。」侍卫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随后就谨慎地一步一步退了下去。
他走后书房中寂静下来。
太子食指弯曲,拇指伸了过去,附着在食指背面,轻轻摩挲了一下。
那里——
有点麻。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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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庭院里绿树掩映,筠冉带着婢女匆匆从花园里穿过。
她身后的白芷怀里藏着一本帐册,正是陈白姑送来的帐册。
白芷捏紧了帐册一角,脸色凝重:二老爷打理着侯府如今的田庄铺子,前些年他不过是小偷小摸做些假帐,等三年前侯爷去世后便变本加厉起来,恨不得五倍十倍侵吞,比如一处田庄每年产出五百两,到这两年忽然变成了一百两,过于触目惊心。
好在陈管事已经投靠了自家娘子,这回人赃俱获,一定能去老夫人跟前给他掀个底朝天。
走到松鹤院门口时,却听见里面有人。
守门的婆子拿了赏钱后喜笑颜开:「是二老爷,来给老太太送酸浆。」
筠冉不欲与这位二叔对上,索性就住了脚步,想等他出来后再进去。
谁知这时就听见院内传来顾老夫人欣喜的声音:「还是我儿孝顺!」
「街上叫卖十文钱一大缸的酸浆,不知道的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呢?」甘草撇撇嘴,「先前娘子从渔阳老家孝敬老太太的御贡暖玉也没落个好。」
白芷扯了扯她的衣袖:「先前教训你的话你又忘了?」
甘草不说话了,可眼神还是不服气。
筠冉却住了脚步,有一搭没一搭扇着团扇,站在屋檐下出神,似乎在思索什么。
屋檐的影子投在她白玉一样脸庞上,越发显得她一对眸中星光熠熠,微风吹起,连摇摆起来的髮丝都勾人心魄。
顾二老爷从老太太房中出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不由得心里惊嘆:这个侄女这般人才,就是进宫当娘娘也不逊色。
可惜他已经给她想好了去处,否则送进皇宫一定能助顾家更上一步。
他有些遗憾,就没在意筠冉有些草率的行礼。
*
进屋后顾老夫人脸上还残留着笑意,可见到这个孙女后就收了起来:「听说你娘的丫头将她的钥匙留给你了?」
大夫人陪嫁的门锁由京中能工巧匠所做,一旦用蛮力撬或灌铜水锁就会变成再也不打开的坏锁,要不然早就被老夫人琢磨开了。
筠冉点点头:「回禀祖母,正是。」
顾老夫人听得眉毛一拧,这要是个懂事的就应该主动交上来。
自己都这么冷落她了,就连接风洗尘宴都没办,她大凡聪明就知道赔罪主动交钥匙。
不过三娘子自小养在乡下没什么见识,说不定是真不懂。
「都来家中两日了,休息得如何?不是说休息好了要交钥匙吗?」老夫人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不咸不淡。
「谢祖母关心。」筠冉笑嘻嘻转开话题,「休息得可好了,可见祖母身边就是养人。」
老夫人早就预想了她可能出现的反应,却唯独没想到她能笑眯眯过来撒娇,一时愣了愣。
趁着她发愣的功夫,筠冉捧上一个抹额:「这是我亲手给祖母绣出来的。」
抹额是墨蓝色夏布底,绣着五福捧寿,最让老夫人满意的是正中央还镶嵌着黄金镶玛瑙的宝石,看上去富贵逼人。
她接过了抹额。
筠冉顺势扯住她的衣袖,坐在她身边拖长了音调:「祖母,我昨晚梦见爹了呢。他说要我孝顺祖母。」
顾老夫人神色稍缓,去世的大儿的确会让她伸受触动:大儿给她挣得了诰命让她成为十里八乡最有面子的老夫人,孝敬她到京城过了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又英年早逝,提起他着实不能不心痛。
只不过顾老夫人生命里死了太多亲人,多年艰难生活已经把她磨砺得心肠粗糙,亲情也比不过到手的金银实在。
她收起那点对大儿子少得可怜的母爱,板起脸问:「听说你二叔母的奶娘崔婆子被你打了一通?」
「祖母!我正要说这个呢。」筠冉没有慌乱不说,反而亲亲热热挨着她坐下,「那个婆子明知我还未出孝期就穿红着绿,还嘲讽我是乡下来的,真是大不敬!」
「?还有此事?」
「那还有假?」筠冉柔柔给她捏肩膀,力度适中,「她穿着红衣配绿裙,嘴里还说我是乡下人。」
顾老夫人脸沉了下来。
她出身寒门,对于僱佣僕从这件事的态度很矛盾:既高兴于能够享受人上人的生活,又心疼花出去的月钱。
花了银钱还对主家不恭敬,那更是她的逆鳞。
筠冉打量着她眉毛立起来了,知道自己奏效了。
自己这位祖母总是指使府里的僕从去外面做杂活,命他们在外赚银子回来。
筠冉先前听大姐讲笑话一般讲过这件事,因此给了她启发,才想出这么个点子。
果然顾老夫人咬牙骂道:「是大不敬!奴僕岂能欺负到主家头上来?」
「祖母说得对!」筠冉适时贊同,「所以我叫人训导了她两句。」
顾老夫人这时已经完全不气筠冉了,反而觉得她做得对:「是该好好教训教训。」
筠冉适时给二房上一上眼药:「二叔母身边的婆子也太嚣张了些,反倒是我看着祖母身边的丫鬟各个谨言慎行,可见还是祖母会调教人。」
的手又娇又软,原本僵硬的肩膀在她的按摩下放松了很多。
顾老夫人听得心情舒坦,她喜欢二儿子并不代表喜欢二儿媳,这几年二儿媳攥着她的钱财穿金戴银,她也有些看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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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这些手腕我学会一两分就够受用了。」筠冉的力度不软不硬,「祖母,我在乡下待了那么久,您可不能偏心堂姐,也应当带着我学下管家的道理。」
几句话就将老夫人哄得开心起来。
她有三个孙女,大娘子待她恭敬有礼却很疏离,二娘子被宠坏了只会发脾气,像三娘子这样柔柔软软的小姑娘凑在身边的倒是头一次。
「好。」她一口应下,高兴之下又道,「家里内宅的帐册以后就交到你手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番对话的本意是想拿回大儿媳的陪嫁,结果说来说去连自己手里握着的都交了出去。
「真的?」筠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样子。
「那是当然。」顾老夫人慈爱看着孙女。
她心里自有打算:二夫人虽然对自己很殷勤,但自打拿走管家权后就不再恭敬。
她下半辈子还指望二房给自己养老,不好强硬要回来,但三娘子正好是个现成藉口,暂且交给三娘子正好能敲打一下二房。
三娘子一个姑娘家懂什么?还不是自己在背后掌权。
再说了,三娘子一个姑娘家能在家里待多久?还不是一两年就要嫁人,到时候自己也可顺顺噹噹收回手里。
身后的白芷看得目瞪口呆。
等从松鹤院回来后她就着急问:「娘子,不是原本去告状的么?」
「为何?」筠冉摇摇头,「原先我虽有疑惑,但还当祖母是我祖母。」直到撞见了适才那一幕,二老爷随手买来的酸浆能都能祖母笑逐颜开,那自己告状有什么用呢?说不定还要被祖母骂是受人指使,最后连陈管事都连累了。
白芷似懂非懂。
筠冉便细细解释给她听:「对老夫人来说,指望养老的二儿子和一个不喜欢女人生下来的孙女,孰轻孰重呢?」
白芷恍然大悟。
筠冉点点头:「所以我临时换了个法子。」
原本她给祖母留一点养老钱后将这些都併入姐姐和自己的嫁妆,可从今天的事来看祖母一定不愿自己带着奁产嫁入别家。倒不如换个思路先伸手内宅,时机成熟再扳倒二老爷。
好在这些房子和田铺他也只有暂管权,房契和田庄铺子契约的主人名字还是爹的名字。
白芷恍然大悟,又心疼娘子:自家娘子一贯不通庶务,谁知这些天被这家人逼得一下什么都会了。真是作孽。
进到院中,就见院里的连翘昨夜被风雨打落在地,白芷吩咐小丫鬟:「去寻个厚实些的支架来。」
「不必,移栽走,换一株银杏来种。」筠冉的声音遥遥远远传来,「攀附旁人也只是换一个支架罢了,唯有靠自己才立身长远。」
今天虽意外拿走了内宅的权利,但老夫人选择自己不过是想敲打二房,心里真正偏向的还是二儿子。
所以今后还要自己立起来。
收起了记帐册子,筠冉便走到了桌边,将那本《孙子兵法》细细收好。怪不得爹爹喜欢这本书,果然能从里面学到不少人情世故的诀窍。
收好书后她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书架。
书架上密密麻麻摆着一本本着作,乍看很唬人,可仔细打量却能看出来那是这些年从汴京城到渔阳乡下各位名家写出的——话本子。
这却是有缘故的。
筠冉体弱,家里人对她最大的期望就是平安健康,因此从未对她严厉教导,她哥哥姐姐跟随名家大儒学习诸子百家,对她的要求只有识字即可,生怕筠冉用脑过度伤了神。
闲暇时光筠冉就喜欢上了看话本子,浅显有趣,还有插画,她的月钱大半也全用作了搜罗各地的话本子,久而久之就摆了这么一大架子。
从老家回来时这些话本子就装了半船呢!
如今打定心思要好好读正书,便有些洗心革面的意思,筠冉挥挥手吩咐丫鬟:「将这些都收起来送库房吧。」
「娘子不要这些吗?」白芷惊讶,当自己听错了。
「嗯。」筠冉痛定思痛点点头,「话本子误事!以后不许再送来扰乱我心神了!」
白芷虽然不知道自己家娘子为何这么说,但还是应了声是,退下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住了脚小心询问:「长寿昨天在书厮搜罗到令狐先生写到的《金玉传奇》第三部 ,如今在外面放着呢,也一起收起来吗?」
?
《金玉传奇》?第三部 ?
筠冉急得眼睛都亮了。
她可超爱这本书,前两部被她翻来覆去看得书页都卷边了,前世她这段时间太忙没看第三部 ,等嫁人时落在了娘家,又不好意思在东宫看,到现在她还没看第三部呢!
她咳嗽一声:「既然长寿费心搜集,我不看总有些对不住他,那勉为其难留下这本吧。」
她想了想,又飞快补充一句:「下不为例。」
第12章
「什么?」二夫人惊讶站了起来,「老夫人让我把钥匙交给那个病秧子?」
来回话的管事婆子为难看她一眼:「老夫人说……说二娘子和三娘子到要出嫁的年纪了,要跟着她学些管家的道理。三娘子本就是大房的人,这钥匙交给她也算是名正言顺。」
她会教什么?顾二夫人差点气笑,一个乡下婆子大字不识一个,怎么教导京城里高门接人待物的道理?
她身边的顾诗意也惊讶出声:「祖母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个……」
第22页
「老夫人说若您不愿意交,她就去祠堂里哭死去的老太爷去……」婆子瞥了一眼顾二夫人铁青的脸色,小心翼翼说。
顾二夫人攥了拳头。都进京了,婆母还用乡下泼妇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作风?
可这法子却能镇住她,想起邻里鄙夷的目光,顾二夫人还是坐了下去,愤愤道:「好,拿走吧。」
等婆子出去后,顾诗意就凑过前问:「娘,您就这么便宜了那个病秧子?」
「她一个孤女,还能往哪里跑?」 顾二夫人白了她一眼,「以为哄得老夫人开心就能拿捏我吗?哼,就让她得意两日。」
「不是说到了出嫁的年纪了么?就看看她还能待几天。」她意有所指瞥了书房的方向,心里有了算计,「去,问问你爹,哪天请贵客过府来相见?」
顾诗意唇角翘了上来,她就知道爹娘会给自己撑腰。随后心满意足移步去书房传话,路上却遇到辆太平车拉着两篮甜瓜。她好奇,住了步子问:「这是哪里採买的稀罕货?」 甜瓜要过一个月才能上市,这时候可是稀罕物。
拉车的小厮擦擦汗:「不是买的,是世子送来的,说是西域来的稀罕物。」
世子?
「是啊,就是护国公容家,他家三公子不是与咱家三娘子有婚约么?」小厮大大咧咧道。
顾诗意脸顿时拉了下来,她的贴身丫鬟惯会看主人脸色,上前呵斥小厮:「主家的事也是你能浑说的?」
小厮悻悻然住了嘴,点头哈腰拉着太平车走了。
顾诗意脸上的笑容却再没回来。
*
「三娘子,容家三少爷还真是有情有义。」甘草看着两篮甜瓜,乐得合不拢嘴。
「浑说什么呢?」筠冉责怪她一句,一边吩咐小丫鬟,「送一对给祖母,再送半篮给甜水巷外祖母家。」剩下的她并不打算给二房。
当年筠冉生得冰雪可爱,护国公又与平北侯交好,便提出了为自己家三少爷订娃娃亲。
平北侯和夫人商量后觉得有些意动:国公府底蕴深厚,护国公又在御前得用,三少爷是父母偏爱的幼子,幼子媳妇又不用承担什么家族事务,嫁过去过得就是轻松吃喝玩乐的日子。
于是两家便交换信物定下了亲事。
「娘子,有了容家撑腰我们就不用怕二老爷了!」甘草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筠冉摇摇头:「靠山山倒,还是靠自己来得好。」不过她唇角一抹笑意还是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容家三少爷从小就对自己很好,从前路过老家还特意来探望过自己。
「回禀娘子,我家少爷还有两句话捎过来。」跟车的婆子并未立刻离开,反而笑吟吟道。
筠冉应了声,她便上前小声说:「我家少爷说,请娘子明日去蕉叶阁,有要事相商。」
筠冉脸红得能滴血,不过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前辈子二房想藉机抢走她婚事时三少爷约了她出去,亲口承诺她会想办法迎娶她进门。也因为这样后来她在宴席上发现自己中了算计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容子衿帮忙遮掩。
那婆子便退下了。
等她出去没多久又有丫鬟进来:「回禀三娘子,前头陈管事送来两匹布,说是老爷故旧送来的。」
「今儿个怎么全是送礼的?」甘草打趣,看到托盘里的布匹时,却惊讶出声,「好美的布料。」
托盘内两匹布,一匹绛红一匹浅紫,绛红的上绣牡丹花图案,浅紫的绣雪青徘徊花。
布匹细腻,在暗处也闪着浅浅的光泽。
筠冉上前翻拣,心里疑惑,随手抽出一头查看——
阳光照在布料上,在地上落下浅浅的影子,几乎清晰可透。
是轻影纱。
她急急抬起头:「让陈管事去查是谁送过来的。」轻影纱价值连城,只用作贡品,爹哪来这样的故旧?
将管家权捏在手里也有好处,至少可以知道府中动态。过一会陈管事就来报:「对方只说给娘子娘子就懂了,说完匆匆就走。」
筠冉锁起眉头。
她为何会懂?
对了,那天在珍馐楼上。
她说过羡慕太常卿之子有轻影纱,当时窗外站着的人是……
半天筠冉才瞪大了眼睛——是晏时雍!
一定是他听见了自己想要轻影纱,才特意叫人送来的。
「三娘子,是谁送来的?」白芷见自家娘子站在那里,一会蹙眉沉思一会又瞪圆眼睛,小心问她。
「不要了!」筠冉顿足,「收到库房里去!」
*
筠冉直到第二天进蕉叶阁大门时都心神难宁。
蕉叶阁是一间茶楼。
昨天的婆子早在楼下等候多时,见他们过来后眼前一亮,用眼神示意她们跟随自己上楼。
果然布置得当。筠冉稍稍踏实了些,世风虽然开放,但未婚女子被人撞见与男人私会总不大好解释。
容子衿已经在御前得用,做事练达老成,的确是个好夫君的人选。
到了二楼的雅间,婆子推开门,果然是容子衿站在里面。
他中等个头,身着浅茶色袍服,腰间系一条汉白玉挂饰。武将的干练和世家子的矜贵巧妙融合于一人身上。
筠冉大大方方行礼:「见过容家三哥。」这些年她三五不时就见到过世交,因此对他不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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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子衿笑着回礼:「三妹妹一路过来,可还辛苦?」
筠冉轻轻摇摇头:「还好。」
两人寒暄了两句,容子衿便看了她一眼,柔声道:「今天我唐突请三妹妹过来,是有要事相商……」
虽然这番对话已经发生了一次,筠冉还是不由自主攥起了手帕。
「府上二夫人近来多次邀家母过去见面,不知三妹妹知道么?」
筠冉咬咬唇:「知道。」二房眼红这门婚事,已经准备动手抢了。
「那就好。」容子衿看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怜悯,「家母说,当初两家结亲时家主是同袍,如今侯爷去世,以二房那样的官职那样的人品,她是瞧不上眼的……」
筠冉一顿,随后故意拖长了音调,点点头:「伯母不喜我的家世不显,也是人之常情。」
原先两家结亲时爹是御前红人,如今父兄去世,侯府颓势已现,自己顶着个侯府千金的名头也只是个空架子,容家说不定有了悔意。
看上去容家礼数周到,逢年过节礼物不断,可惜也只限于送些瓜果蔬菜之类,彬彬有礼却矢口不提婚事。
「不,不不,」容子衿急得脸都涨红了,他慌乱摆摆手,「三妹妹,家母的意思是,她不喜二房,不是你。」
筠冉脸迅速发起烫来,她不说话,看着窗外,像是在分辨外面叫卖的市声。
空气安安静静。
容子衿还当她是生气了,咬牙启唇:「你放心,我,我们的婚事作数的。」
筠冉抬起头来,视线飞快掠过他的脸。
「我娘,不,我的意思,都是只认你一个。」容子衿飞快说过这句藏在心里的话,耳朵尖也跟着冒红。
别说他了,就是筠冉脸都红得发烫。
这人,怎么这么傻,什么话都说出口?
她想说什么,但又无法说出口,只垂首玩弄着手里的荷包穗,那一块垂下来的荷包穗被她揉啊揉,几乎要揉散了。
容子衿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也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不敢再说话了。
满室寂静。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街道上有人大喊;「有贼!捉贼啊!」
这喊声把两人从困窘中解救出来,齐齐向楼下看去:
有个老妇人正急得大喊,可她哪里跑得过盗贼,那贼在前面探头,一会就跑到了街尾。
「三妹妹,我去帮帮她。」容子衿只看了一眼,就下定了决心。
「嗯,你小心。」筠冉也急着帮人,叮嘱了他一句。
容子衿快步下了楼,筠冉想跟在后面帮忙,也后脚出了雅座。
可她头一抬,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太子。
他脸色不大好,双眸沉沉,像要杀人。
第13章
筠冉一怔。
晏时雍是储君,别管人后如何,人前举止言行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绝不会将任何情绪外露。
她曾见过他在宫宴上微笑着接受宠臣的敬酒,隔天就下令处死那位宠臣,也撞见过他安适淡然品着新茗吩咐断了四皇子的腿。
后来筠冉才明白,喜怒不形于色是上位者的必备。
她习惯了这样的晏时雍,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身上有沉沉杀气。
筠冉本能后退一步,喉咙里含煳喊出一声:「殿下……」尾音拖长,若有若无滑进了空气,渗透了一丝连她都未察觉的娇。
随后筠冉就反应过来,适才慌乱唤出的是在东宫时对晏时雍的称唿,而眼下这境地她应当唤作「太子殿下」才算合乎时宜。
惶遽让她没有留意晏时雍眼中的晦暗潮水般褪去。
他顿了顿,负在身后的拳松了开来,再开口已经又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怎么在这里?」
音调温文尔雅,听不出任何杀意。
不对呀?
筠冉抬起头来,想细细再看他的神情。
他的眼睛生得好,黑白分明,丹凤有神,此时他的目光坦荡而光风霁月,看着筠冉。
难道是自己刚才看错了?
筠冉眼睫眨了眨,不再去想,只顾着应付眼前的难题:「臣女见外头风景好,便坐在这里喝会茶。」
反正容子衿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当然是由着她胡诌。
太子没答话。
筠冉不敢抬头,余光所及只能看到他垂下的玉佩绦带,玄色底料上用金线绣着狰狞兽纹,此时泛着清冽的光,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他沉默的时间过长,让筠冉心里原本散去的不安再次聚集,升腾成漫天冰霜。
窗外市井喧闹声透着万字纹窗棂传过来,仿佛是另外一个遥不可及的世间。
就在筠冉几乎要哭出来时,他慢悠悠开口了:「哦。」
这是什么回答?筠冉不明所以抬起头。
他长身玉立站在廊道间,天然环绕着上位者渊渟岳峙的威势,那对一贯温和含笑的眼睛此时正看向她,意味深长。
虽带着笑意,可筠冉看过去总觉得像望及百年深潭,表面寂静无波,可无人知内里是何等惊涛骇浪。
他的目光从筠冉身上离开,随后淡淡扫过她身后的茶座,似乎只是随眼一瞧。
筠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才看见茶桌上放着两盏茶,里面残茶还热着呢,散发出裊裊热气。
是刚才她和容家哥哥对谈时留下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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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只是浅浅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身上晦暗不明。
筠冉却被吓得后退一步。
可是她忘记了身后是门槛。
这一退就被门槛绊住,往后重重仰去——
身后的丫鬟只顾得上齐齐低唿了一声,筠冉却没有倒在地上。
晏时雍扯住了她的小臂,往后一拉将她扯了回来。
筠冉打了个趔趄,回过神来,才明白是晏时雍帮了她。
两人贴得很近,筠冉触目所及便是他宽厚胸膛。
国之储君自带威严,又生得高,筠冉靠近他身边立刻就能感受到森森寒意,她本能打了个忽,长睫慌乱垂下,藏匿起心中惊惶。
这时小臂传来阵阵热意,筠冉垂下修长雪白脖颈,才看到自己小臂正被晏时雍握在手里。
他伸出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困缚住她,仿若抓捕住白鸽的海东青一样,霸道而遒劲。
淡淡的沉水香充斥鼻端。
那是晏时雍常用的薰香,厚重的木质香气带着赫赫威势,就如同眼前这个男人一样。两人同枕而眠时筠冉早就熟悉了这味道,此时闻见,不由自主想起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过往。
筠冉面上渐渐晕染起桃红,头也慌乱转过,避开那让自己心寒胆战的罪魁祸首:「适才脚滑冲撞了太子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与此同时胳膊也轻轻挣了一挣。
随着她的挣扎晏时雍才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握着筠冉的胳膊不放,他将手指一点一点松开,粗粝的手掌从细嫩的真丝衣料上拂过。
筠冉这才觉得可以大口唿吸了,可一吸气,又是无处不在的沉水香。
萦萦绕绕,直往她鼻子里钻。像根丝线,绕得她心里也乱糟糟。
她不敢再抬头看太子,低头行礼:「既如此,那臣女就告退了。」 一边将头垂到最低,只留给对方一段雪白如霜的天鹅颈。
晏时雍没回话,筠冉视作他默许了,她便敛起裙角想小碎步快走出去。
谁知刚提起裙裾,就听得幽幽的声音:「顾娘子似乎,有些怕孤?」
筠冉心中警铃大作,提着裙角的手都抖了一抖,洒金裙落了下来。
「请太子殿下恕罪,臣女养在乡下,不曾瞻仰过天颜,因此每每看到殿下,都会被殿下身上贵势所折服,非,有意为之……」筠冉情急之下想起从前见识过后宫那些拍皇后马屁的妃嫔,张口就来。
晏时雍闻言先是一楞,而后眼皮子抖了抖,唇角轻轻提起。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连晏时雍这样明察秋毫的正人君子都逃不过拍马屁。筠冉有点小小的得意。
晏时雍没有再寻筠冉的麻烦,他食指动了动,转身预备离开。
可拔脚起时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脚步,淡淡道:「轻影纱虽好看却不挡风,还请顾娘子记得。」
嗯?什么意思?
筠冉满腹疑惑,但却不想再留住晏时雍,只含煳嗯了一声。
*
晏时雍出了茶楼,侧门早有辆青布马车等着。
他上了马车,神色寂静无波。
候着的长随上前,沉声禀告:「回禀殿下,近日已拿到博陵崔氏与天水赵氏勾结的证据,可否要捅出来让大皇子焦头烂额?」
大皇子母亲是天子原配嫡后,出自关陇世家,当年天子起兵时用了岳家不少力量,大皇子掌握的兵权也最重。
这些年蠢蠢欲动的大皇子没少给太子殿下使绊子,最近一次那祭祀旗杆断裂背后就是大皇子所为,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早在殿下掌控之中。
这不,殿下早就一面暗地授意御史弹劾自己,一面悄悄搜罗起了关陇世家们的罪状,等的就是致命一击。
晏时雍不语,手里扳指摘下,轻轻叩击桌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一下一下。
长随跟随多年,知道这是殿下心里有气,越发心惊胆战。
仔细回想,似乎在看到容家三子时殿下就不大高兴?跟着容三上了茶楼,坐在隔壁包间里屏退左右,过一会又叫人引开了容三,自己还在茶楼停留了片刻。
不对啊,殿下养气的功夫是一等一的,讲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又怎么会忽然这般?难道茶楼又撞见了什么大事?
他正思忖着,就听敲击声停了,一片寂静中太子殿下沉沉出声:「博陵崔氏意图谋反,明日就有人当阶状告博陵修武郎知情不报。」
长随心里一惊。
随后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博陵修武郎任职之人是天水赵氏的族亲,这番状告就要看大皇子是要保赵氏还是要保崔氏。
崔赵两姓都是扶持大皇子的关陇世家,手心手背护起来,由不得他们不内讧。
就算大皇子使劲解数保全了两姓,官家心里也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内讧使得其余追随大皇子的世家心寒,保全使得官家疑心大儿子,可以说,这一步棋大皇子不管怎么走都不对。
长随想通了其中关窍后就称赞:「殿下英明。」
可晏时雍的脸上不见喜色,他随手摸了摸腰间的佩剑,似乎能听见鞘中剑刃蜂鸣。
心情不好,总要拿人来开开刀。
「殿下还有何要吩咐的吗?」长随预备去布置后面之事。
「容家三子容子衿……」晏时雍眼皮动了动,目光扫过自己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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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似乎还传来她手臂的触感,柔柔软软,像春日里嫩嫩冒尖的藕。
那么娇软不经吓的小娘子,要是听说未婚夫死了会哭成泪人儿吧?
晏时雍嘴角紧绷着的线条柔和了几分,改了主意:「……御前谨慎,可堪大任。着人举荐他去彻查此事。」
就先留他一命。
*
得到了未婚夫的许诺筠冉心情轻松,派了长寿跟容子衿的僕从说一声自己不等了,就先回了家。
清风拂面,想到即将到来的稳妥前程,她连遇到晏时雍的不适也跟着消散得荡然无存。
筠冉回到府里,却在正堂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顾诗意。
她洋洋得意看着筠冉:「长公主四时宴的请柬你可没有!」指间捏着一枚请柬。
筠冉平静看着那张请柬,知道那场让自己悔之莫及的宴席终于要来了。
她吸了口气,笑得心如止水:「既然这样,那就恭喜你了。」
前世她不忿顾诗意的抢夺,想法子弄回了属于自己的请柬,才沾染上了那份祸事。
如今她已经确认了容子衿的感情,又何必冒着被下药的风险上赶着去那劳什子宴席?乖乖待在家里不好吗?
「什么?你不,不打算去了?」顾诗意惊讶得结巴了起来。
第14章
顾诗意不信。
那可是长公主办的四时宴。
长公主是汴京城里最有地位的公主,她每年都要办四次宴席,每次都让城里贵门趋之若鹜,而这其中以夏季的筵席最为引人瞩目,因为这场筵席是京中贵人们心照不宣的相看宴。
家里有适龄儿女的都要带着孩子来赴宴,斟酌成亲对象有无麻脸、是否跛脚、可曾腋有异味,更讲究的则要看其接人待物、脾性礼节。
二夫人和顾诗意盯着这个时机很久了,她们做梦都想嫁进高门,虽说高门讲究父母之命,可是万一想小儿女看对了眼呢……
虽说侯爷过世了,但是长公主府上还是给侯府送了一张请柬。
按理这请柬会直接送到内宅,但二房使了个些手段,将这封请柬直接截获拿到了自己手里。
谁知顾筠冉居然不想去?
筠冉脸上神色淡淡,她可有可无。
以前侯爷还活着时,四时宴都是侯夫人带着大女儿去的,筠冉曾在姐姐写来的信笺上无数次看到四时宴的名字,她待在渔阳乡下的村屋里,对四时宴充满了想像。
前世她与二房争夺来了去四时宴的机会。可是在四时宴上她喝了一杯酒之后就迷煳了起来,全身发热……
想起那可怕的经歷筠冉就忍不住打个寒颤,她摇摇头,不想再与顾诗意辩驳,回了蒹葭院。
「筠冉!」焦茗早就站在院里的树影下等她,笑吟吟迎了上来。
焦茗是老夫人焦氏的娘家侄孙女。
她妹妹焦茗从小也在渔阳老家常住,她性子温柔,不争不抢,与筠冉颇得来。这回进京两人就是结伴而行的。
表姐表妹一前一后回家,这还是第一次在汴京城团聚呢。
她过来拉起筠冉的手,亲亲热热挨着她:「我老远就看见了三妹妹,仙女似的人儿像能发光一样。」
「茗姐姐!」看见前世的玩伴,筠冉眉眼都笑得弯弯,便任由她拉着:「你怎的回来这几天都不来看我?捎信过去的小厮也说不上个所以然。」
焦茗闻言幽幽一嘆,脸上惆怅不已。
筠冉好奇:「茗姐姐可是遇上了什么烦恼?」
「还不是我那个哥哥?」焦茗苦笑,「他赌输了钱,被人扣押在赌坊里,我归家后家里空无一人,只得先去赎他。」
焦家是渔阳老家的一户屠夫,后来顾大戈发迹后也跟着到了京城。顾大戈帮他们开了一家屠户铺子,又介绍了几个客源,让他们成为了汴京城里殷实些的商户人家。
可惜焦家的第三代焦曹是个浪荡子,在父母去世后吃喝嫖赌,将家底败得一干二净。
筠冉安慰她:「老夫人心里记挂着你呢,有她老人家撑腰,你名正言顺不用再操心你大哥那摊子破事了。」
焦茗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最后转为嘆息:「再怎么也是同胞大哥,爹娘去世后只有我们相依为命,我哪里能扔下他只顾着自己快活?」
筠冉轻拍茗姐姐的手:「要不你带上剩余的家具细软就搬来我家跟你同住,有祖母给你做主,你大哥总不能上侯府搬走那些家具去赌吧?」
说到这里焦茗忽然扭捏了起来。
还是她的丫鬟在旁笑道:「老太太跟三娘子不谋而合,她老人家已经做主叫表小姐搬过来了。以后只要嫁人前回自己家就好。」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拖长了声音,焦茗却因为这句话绯红了脸。
筠冉看了看焦茗,顿了一顿,结合前世才大致想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老夫人想提携自己娘家一把,有心把焦茗许配给二房表弟顾诗达。
可惜二夫人一心想找个高门儿媳妇,看不上焦茗,很是嫌弃这个寄住在自家的表小姐,前世焦茗没少受磋磨。
筠冉一想到这里就有些惋惜,她委婉提醒好友:「嫁人并不是唯一出路……」
「不嫁人的话,我大哥随时能将我赌走,我现在就只求能早点嫁人脱离这个火坑。」焦茗拿出帕子擦擦眼角,眉目轻轻蹙起,「只求有人愿意娶我这么个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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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心里嘆口气,茗姐姐上辈子就被这个哥哥拖累,婚事格外艰难。
前世焦茗拖到最后高不成低不就,嫁给了一个京城外举人做续弦,筠冉再没有见过她。
筠冉摇摇她的胳膊安慰她:「再怎么说也有祖母看顾着你呢。」
「老夫人对小姐极好的。」焦茗身边的丫鬟是老夫人送的,因此竭力帮老夫人说好话,「这么对娘家侄孙女的,也算是天下头一份了。」
顾老夫人对大儿子一家没什么感情,对娘家却是实心实意。让焦茗嫁给自己孙子的确是用心为焦茗打算,否则焦茗一个屠户女儿是无论如何都嫁不了五品京官儿子。
焦茗含羞带怯。
筠冉想起配胖的表弟顾诗达,好容易压住的惋惜再次涌起:「你真想好了,要嫁给那么一个人。」娇生惯养,听说十几岁还要亲娘给穿衣服。
「他,他很好。」焦茗垂下脸,似乎在遮掩害羞,「我下轿时裙角挂住了,他还帮我挣开。」
各花入各眼,筠冉思忖:或许茗姐姐是真心喜欢表弟?
「再说了,我还能指望嫁什么好人么?」焦茗咬咬嘴唇,「来我家提亲的有我大哥的狐朋狗友,有邻居家的柴火铺少东家,有隔壁挑粪的,最好的就是个举人找续弦,可他都四十岁了!」
「柴火铺少东家不成么?」筠冉听了这一长串也就觉得这柴火铺不错。
「才不想去呢,男人五更起床挨家叫卖柴火,女人就要起得更早给他做早饭。」焦茗坚定摇头,「再说了,每天守铺子,丢死人。」
她自己不愿意筠冉也无法,便安抚她:「祖母既然发话了,你就在家里安心住着吧。」
谁知到了第二天焦茗又来了。
甘草小声嘀咕:「听说二夫人将她带来的被褥扔出了侧门,说有跳蚤。」
筠冉吃了一惊,前世并没有这一出,想必是当时二夫人正忙着与自己争夺赴宴请柬,没顾上对付焦茗。
没想到自己这一知晓天机,许多事顺理成章就发生了变化。筠冉忙叫甘草请茗姐姐进来。
焦茗捂着帕子边走边抽噎,看着筠冉,抓着她的手更是哭得厉害:「二夫人叫我回自己家去。」
筠冉心生怜悯,二夫人这人生性狭隘,自然不愿有人搅乱自己儿子的青云路。
她吩咐丫鬟去打水,自己亲自将帕子浸湿,帮茗姐姐擦脸。
丝帕触及焦茗的脸颊,焦茗却惶恐伸手抓住筠冉的手:「筠冉,你带我去四时宴好不好?」
?
筠冉一愣。
「二夫人霸道,不许我嫁给她儿子我就一定没机会了,可我还能嫁给四时宴上的王孙公子啊!」焦茗住了眼泪,满脸都是焦虑,「我去求了顾诗意,她不愿意带我去,可你和她不同,你那么好,肯定愿意带我去。」
筠冉手一停,手中帕子流下了一滴水。
倒不是她不愿意带,而是她前辈子已经带了顾诗意去四时宴,可惜顾诗意并没有找到什么金龟婿。
可这话怎么告诉茗姐姐呢?
见筠冉不说话,焦茗眼睛一红,又有泪水落下,她呜咽着说:「我自己的资格又不够去四时宴,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跳火坑么?总有一天我大哥会将我赌出去,那时候我怎么办?」
她哭得凄悽惨惨,扯住筠冉的衣角不松手:「筠冉,求求你了……」说着说着膝盖往前一滑,就顺势跪在了地上。
到底是跟自己一起长大亲如姐妹的玩伴,筠冉心里一软:「那我去跟二房理论理论,拿着请柬带你去。」
「真的?」焦茗抬起脸来,哭红的脸颊上浮起希望。
筠冉心里嘆息一声,说好不去,怎么最好还是要去?
可对着焦茗哭肿了的双眼,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点点头。
这回的请柬得来全不费工夫:顾老夫人一听二夫人扔了焦茗的被褥,当即火冒三丈,捂着心口冲到了二房,叫嚷着心口疼,最后抢回来了请柬。
筠冉也就如前世一样,需要带着焦茗去四时宴。
焦茗高兴不已,今天打首饰明天做衣裳,力求在四时宴上被某个王孙公子看中。
筠冉却隐约有些不安,她想了想还是派人送信给了容子衿:说自己要去四时宴,请他也去。
虽然前世他也去了,但还是以防万一得好。
容子衿也让小厮送来了回信,确认自己也去赴宴。
筠冉放下心来:这一世她就算去了也不会喝那杯酒,就算自己千躲万躲没躲过那杯酒,也有容家哥哥防着就好。
捎完话后却不走,说少爷还有话要说。
屋檐下的丫鬟们捂嘴笑了起来,筠冉脸涨得通红,却还是忍羞道:「你说罢。」
「我们家少爷说,他听钦天监的官员说那天郊野会下雨,三少爷说娘子小时候就不喜下雨,记得那天带好雨具。」
「哄」一下,小丫鬟们忍不住笑出了声。
筠冉脸红得能滴出血来,胡乱摆摆手:「知道了。」
小时候的事情谁还记得啊?真是个傻子。
谁知这时外面有婆子禀告:「娘子,外院有侯爷的故旧送来些礼物。」
爹的故旧?
筠冉先是一怔,随后扯了扯帕子:「搁一边吧。」
第15章
婆子奇怪看了一眼筠冉:「可陈管事说让您斟酌个礼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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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一楞,忙叫将礼物送来。
原来是爹的下属陈还君送来的土产,随礼单还有一封信笺,说感念侯爷昔日照顾,听闻顾家三娘子进京后便送来一份土产,还请莫要嫌弃之类。
「原来真是爹的故旧,我还当……」筠冉说了一半才将话音收住,心脏「腾腾」跳起来。
「娘子当是谁?」白芷好奇问。
「没什么,我来备一份回礼,再问问他家可有什么女眷,以后好往来走动。」筠冉慌乱转移开了话题,可到底脸上有一丝潮热,她不大自然用手扇了扇,「好热。」
甘草拖长了声音:「当然是以为容家送来的。」
几个小丫鬟笑作一团。
筠冉佯作生气,进屋看帐不理她们。
只不过这帐册看着看着就发现了门道:内宅与外宅帐册虽然是分开的,但是内宅外宅并不是完全毫无关联。
譬如年末商铺送来的岁银,先到外宅再分一部分到内宅。可这两年送到内宅的银子减少了许多,这不就是内宅贪没了么?
白芷听完她的描述一叠声称赞:「娘子真是七窍玲珑心,这么厚的帐册都能瞧出来端倪。」
筠冉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发尾:「我,我也是别人教我的……」
她成婚后要打理东宫的帐册,太子便给她请了两个女帐房做帮手,她们教导了她一些看帐的诀窍。不然以筠冉迷迷煳煳的性子压根儿看不懂那些条目背后隐藏的真相。
这么看来嫁给太子也不是一无所获。
这种想法刚起了个头就被筠冉打压回去:不要再想了!
她收起帐册就去了松鹤院。
顾老夫人这回见她脸上就多了喜色:「筠冉来了?」
这些天筠冉待她颇为孝顺,晨昏暮省,今天绣个抹额明天煮个银耳梨羹,又总是贴着她甜甜撒娇,因此顾老夫人对这个孙女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筠冉立刻笑着迎了上去:「祖母今日想我了么?」
她扯着老夫人的袖子轻轻柔柔晃了晃,糯糯软软的语调又娇又软,仰起看老夫人的巴掌脸嫩嫩粉粉如四月海棠。
老夫人这些年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嘴上嗔怪她「这么大人了做什么撒娇那一套」,心里却受用得很。
筠冉叫丫鬟拿出一份红参:「拿给祖母泡水喝的,听说能活血补气呢。前几天祖母不是嚷嚷着头晕吗?正好补补。」
人到老了就会关注养生之道,这份礼算是送到老夫人心上去了。她笑着让丫鬟取些泡水,剩下的好好收起来。
筠冉爬上她身边的椅子,一边不见外拿起她桌上的板栗糕吃,一边嘟嘟哝哝说:「如此一来祖母可再莫要难过了……」
「难过?」老夫人正指挥丫鬟泡茶的动作一顿,「我怎的会难过?」
筠冉像是吃了一惊。她仔细分辨老夫人脸上的神情,随后慌乱摇摇头:「无事,是我说错话了。」
说错话?顾老夫人能养出两个精明儿子,自己也不煳涂,她提熘着筠冉问:「到底怎么回事?」
筠冉吭哧了半天,脚尖在地上蹭啊蹭,几乎要将鞋尖蹭穿了才嗫喏:「前天二叔给胡家送了好大一对灵芝,我来探望祖母时下人说您胃口不好没吃饭。我就当您难过了……」
顾老夫人哭笑不得:「我没吃饭是那天暑热,出了好些汗。」
说完又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有一丝暖流洋溢上来。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头顶:「真是个傻孩子。」
可欣慰之后又有些说不上道不明的感觉升上来:同样是为人子孙,怎么三娘子就这么孝顺体贴,而二房的孙子孙女置若罔闻?
而且老二居然给自己岳父母送去了一对灵芝?
她沉着脸问丫鬟:「你们是聋了不成?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老夫人生气可是要将人送去街上做苦工赚钱的,丫鬟们慌得禀告:「前几天二老爷将庄园里送来的几筐新下来的甜杏拿去送给胡家。」
顾老夫人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不管哪个做母亲的听见自己亲儿子讨好岳父母而不是自己心里都会酸熘熘的。
她幽幽嘆了口气:「也对,老婆子我如今无权无势,不如胡家能给的助力大。」
二儿子岳父家是县丞,儿子又在汴京城做个小官,虽然不是什么高门权贵,但肯定比她能帮到老二。
看着顾老夫人脸上有不满掠过,筠冉满意得又吃了一块板栗糕。
母子情深,她既然无法撼动二老爷的地位,那就只能从老夫人最害怕的地方入手。
老夫人无情冷漠,只关心自己手中金银。如今喜欢二儿子,一方面固然是偏心幼子,一方面也是利益驱动,指望让他给自己养老。
可看到幼子讨好岳父母,顾老夫人也应当想一想将宝全押到这个利益至上的二儿子身上对不对。
她见好就收,轻微扯扯顾老夫人手臂:「祖母莫要难过,二叔一定会再送甜杏来松鹤院的。」
当然还会送来,可那时已经满大街都是甜杏子叫卖了,哪比得过第一茬的稀罕物?
顾老夫人越发不满起来。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从松鹤院出来,筠冉回顾着兵书上面的知识顿觉读书颇有用处, 「果然还是读书好!」
书中自有黄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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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吩咐白芷:「斟壶茶来,今天我要闭门读书!」
谁知一刻钟之后她就出现在了街市上。
这却不怪筠冉,她刚翻开书捧着茶杯,焦茗就神色焦急来寻她了:「听闻四时宴上各家娘子都穿新衣,争奇斗艳,原先我准备的衣服样式恐怕不成。」
拖着她去街市上逛逛。
能不去吗?茗姐姐可是她的闺中好友,再说了,她从回汴京还没有逛过呢。
小姑娘逛起街来没完,象棚的杂耍也要瞄两眼,大相国寺外的首饰珍玩摊也要瞧两眼。
筠冉还是第一次逛东京:「不曾想东京这般繁华!」
「那当然。」茗姐姐笑着翻检绫罗布料,「所以人人都想留在东京。」
「唉,富贵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去处。」筠冉摇摇头,「光是我家那二叔,这会子恨不得将我生吞了。」
便与她说一些二房的举动,引得焦茗嘆息不已。
两人又逛到隔壁的成衣铺,焦茗瞧着成衣铺里一件袄裙的花样好看,可是问了价格却望而却步,顾老夫人虽补贴她却还是要省着花。
于是焦茗就想记下花样子回家自己绣,她摸摸看看个不停,筠冉等得无聊,走到隔间外打了个哈欠。
谁知眼前笼罩了一道阴影。
第16章
那个人是六皇子。
他摇着把檀香木扇,雪白中衣外罩青色纱衣,生得面如冠玉。
可是筠冉却知道这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长得最像皇帝,因此从小就备受皇帝喜欢,又因此得了母妃的溺爱,这两份溺爱成功让他长歪了:好色贪□□连花丛。屡屡以皇子身份逼淫良家女子。
此时那对桃花眼正眯打量她,不像是看个人,倒像是在打量一件物件。
筠冉心里打了个忽。
她往后退了一步。
可后背膈到了冰冷的隔扇,退无可退。
偏偏六皇子开口了:「敢问这位娘子,后头的隔间可有一位夫人换衣?」
?
筠冉想起刚才陪茗姐姐时的确与一位夫人擦肩而过,便迟疑点点头。
「那就好。」六皇子点点头,「是我娘,她老人家左右也不见出来。」
他娘?
他娘不是宫里的宠妃么?怎么还能跑出来?再者刚才那夫人看着风华正茂,怎么就能有这么大一个儿子了?
筠冉不信,不过她还是点点头,预备往侧面离开。
「男女有别,小生不好进去,可否麻烦您帮忙催催我娘?」六皇子文质彬彬,又有些迟疑,脸先红了半边。
即使知道他的本性,此时筠冉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孝顺腼腆,还有礼貌,真的是传闻中那个姦杀劫掠的渣滓么?
她点点头:「好。」
随后就转身去了女宾专用的后院。
女客们一人一个隔间,像那位夫人比较尊贵,应当是独自一屋的。
筠冉才走到门口,就听得屋里那夫人正说话:「今儿同陆公子的事回去不许告诉你家爷!」
「是!」似乎是丫鬟在回话。
电石火光之间,筠冉明白了过来。
什么「娘亲」,分明是情人!
应当是见到了她有心搭讪,所以六皇子才谎称里面的人是娘亲。
这么孝顺的郎君生得好,又彬彬有礼,哪个姑娘家春心不动呢?
筠冉不由得蹙眉:这人可真是个小人。
她没有再去推门,索性挑了个空着的隔间进去发呆。
等六皇子走了她再出去吧。反正六皇子不知道她是谁,怎么也无法来她头上算帐。
谁知过一会店家的伙计来敲门:「娘子,你同伴试好衣服了,寻你商量。」
筠冉只好跟她出去。
可刚走到外面就看见茗姐姐正陪着六皇子一起。
她正粉面含春两颊泛红与六皇子说些什么,见筠冉过来就问:「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不等筠冉回答又转过头去介绍:「这位是陆公子。他陪他娘来的。」
六皇子盯着筠冉,笑起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筠冉只得走过去,硬着头皮道:「你娘还没试完呢。」
「原来你们认识?」茗姐姐脸色有些意外。
「我刚才请这位娘子催我娘来着。」六皇子笑得春风拂面,又看了筠冉一眼,「说起来府上与我还有些渊源呢。」
他刚才可不认识自己!
筠冉心里警铃大作,瞥了茗姐姐一眼。
焦茗羞赧摸摸额发:「刚才与这位陆公子互相报了家门……」
见筠冉脸色忽变,她凑过来小声问筠冉:「没关系吧?我看这位陆公子孝顺又有礼,不是坏人。」
哎呀这是他装出来的!
可是当着六皇子的面筠冉又不好明说,只含煳嗯了一声,转身对六皇子说:「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了。」
说罢拉着焦茗就想走。
「且慢!」六皇子出声阻拦,走到她们身边,「说起来阁下身为秘书少监管着秘书省,如果没记错的话府上的二老爷是秘书丞吧?」
他神色诚恳:「今天正好要去府上拜访。」
「您是我二舅舅的上司?」焦茗喜出望外,「那可真是凑巧。」
筠冉实在不想多听,拉着焦茗把腿就走。
可六皇子却笑着挡到了她前面:「三娘子,不知今日可有什么看中的衣物?」一边吩咐小厮:「去买下来送给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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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她的排行都从焦茗嘴里套了出来!筠冉又气又恼。
焦茗却惊喜不已:「我刚才的确试中了两套衣裙。」
筠冉气得顿足,顾不上焦茗:「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忽然闹肚子急着赶回去。」
「正好。舍下养着城中闻名的医女,二位随我同往去问问诊。」六皇子面色不改,反而欣赏着筠冉的急切。
眼前的小娘子急得颊如海棠,一对明汪汪的大眼睛含上淡淡的薄雾,焦急咬唇,贝齿离开后红艷艷的樱桃唇色上立刻留一点雪白的印记。
若是能在床笫间惹得她痛哭就好了……六皇子这么想着,眼中流露出一丝淫邪,右手也忍不住伸向前去触碰到了筠冉的衣角。
眼看着只要扯住往怀里用力一送就能温玉软香在怀……
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严厉冷酷的问话:「老六,你在这里作甚?」
几人齐齐抬头。
却见街面上立着一个人,正冷着脸朝这边瞧来,目光如寒霜一样,冷意逼人。
六皇子吓得声音都打起了磕巴:「太……五,五哥。」
是晏时雍。
他并不进来,只站在街面上唤他:「正好我有事寻你,你随我来。」
六皇子又不傻,他脚步挪了挪,想趁机开熘,却收到晏时雍一记冷厉的眼神,顿时吓破了胆,只能不情不愿挪着步子跟他过去。
筠冉也认出了太子,她下意识往隔扇后面缩缩,好在晏时雍只盯着六皇子,捉到六皇子后冷着脸勒令他上车,从始至终都没有抬眼再看这边一眼。
筠冉松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她虽然怕晏时雍,可比起六皇子来此时看到晏时雍简直是天降救星。
唯有身边的茗姐姐什么都不懂:「筠冉,那个人说什么秘书省、秘书少监,难得他真的年纪轻轻就是二舅舅的上司了?」
筠冉扭头一看她粉面含春,怀疑她对六皇子起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忙制止她:「陆公子是他骗人的,他其实是六皇子。」
「啊,六皇子?」茗姐姐的脸更红了。
筠冉忙制止她:「他是个四处猎艷的情场高手,不是诱骗就是威逼,不是什么好人。」
「真的吗?」茗姐姐看了看他们马车的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喃喃低语,「原来宫里的皇子脾气这么好?」
*
晏时健在马车上心惊胆战,眼观鼻鼻观心老实不已。
他上头几个哥哥文功武治各有各的出色,可他最怕却是这个五哥,别人都说太子言笑晏晏,可他却知道太子私下里的手段比谁都狠辣。
这心惊胆战并没有持续太久。马车行驶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他被晏时雍从马车上提熘下来。
半个时辰后满身青紫的晏时健被扔到一处粪坑里。
他的小厮远远躲在后面,这时才敢捏着鼻子上前去救出自家主子。
晏时健浑身沾染了黄白之物,当街大吐。
小厮还有话要问:「主子,何夫人试完衣服出来问您去哪里了……」
「没眼力见的狗东西!赶紧带爷去梳洗!」晏时健踹了他一脚,想了想要不是陪何夫人逛街哪里来的今日劫难,心头之恨涌上来,「将我们私通的证据递给她夫君,省得她纠缠不休。」
说话间有条蛆虫从头髮上落下。
「呕——」晏时健又低头大吐起来,可不小心触碰到了右手,又慌得大喊起来:「我右手怎么软绵绵没知觉了?」
回想起来五哥出手时特意「咔嚓」拧了他右手一下,当时疼痛和噁心铺天盖地袭来,让他没有留意右手格外疼,这时才发现不对。
晏时健急得大喊起来,这时他才想起今日碰到顾三娘衣袖的正是这只右手。
*
晏时雍坐着马车回了宫。
他蹙眉理理适才打人弄皱的衣角,掸了掸袍侧沾染的灰尘,又在马车上焚了沉水香,施施然下了马车,又是个浊世佳公子。
「见过太子殿下,娘娘念着您呢。」前来迎驾的郑司宫堆起满脸笑意行礼。
太子也笑吟吟扶起她:「郑司宫不必多礼,你是母后身边的老人,小辈们当敬着。」
「不敢当不敢当。」郑司宫惶然起身,带晏时雍往内殿去。
官家和王皇后正在商量事,王皇后正挑选一堆画像,见他进来笑道:「太子来得正好!」
「父皇与母后在做什么?」晏时雍见礼后温文尔雅站在正厅,神色颇有些好奇。
「给你们几个挑妃子!」王皇后翻出几个放在最前面的画像,「这是京中高门适龄女儿的画像,快来瞧瞧你看中哪个?」
六位皇子里大皇子和二皇子、三皇子年龄比弟弟们大十岁,都已婚配,因此适龄的便是四皇子到老六三个。
「有母后替孩儿操持是孩儿的福气,一切都凭母后做主。」太子神色依然和煦。
官家却沉稳道:「老六的婚事朕心里已经想好了,不须你操心。」
皇后忙应了声「是」,心里却自嘲一笑:果然与她探查到的一样。
晏时雍像想到什么一样蹙眉,「今日孩儿在街上撞到老六对良家女子动手动脚,朝野中隐约有传闻说老六仗势欺负良家,儿臣愚见,不如暂停婚配,将他先送去做些正事。」
「还有此事?」官家蹙起眉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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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都离开关雎宫之后,王皇后无力靠在五彩蝶恋花蜀锦大迎枕上,恨恨道:「老五果然不老实!」她派去的探子送来消息,说是太子去求了官家,想要婚事自主,今日试探果然不对劲。
「娘娘,或许是探子听错了?」郑司宫想起今日太子的谦逊有礼,觉得不可能,「太子很尊敬您,今日也说了婚事全凭您做主……」
官家很警惕,她们重金培养的人不敢靠近,只是借着端茶水的功夫听了一耳朵,真假并不一定。
「谁知道呢,我有时候觉得官家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冷落太子……」王皇后出神喃喃。
不过她不敢议论官家,想了想又恨上了太子。
「养不熟的白眼狼!」王皇后恨恨捏着帕子,「原先想指婚我娘家侄女做太子妃,这么一来,又要改了!」
「四皇子八面玲珑,做四皇子妃这辈子荣华富贵也有望。」郑司宫安慰她。
「未来的王妃与皇后孰轻孰重?」王皇后有些恼,「晏时雍这样狼子野心,他想娶谁?」
第17章
是啊,他想娶谁呢?
王皇后心里早就有了一盘棋:「枢密使孙女、相爷孙女、兵部尚书家的女儿,还有士林唿声很高的翰林院郑学士……」
她一个个将这些姑娘的画像挑出来,可摆来摆去都觉得不像:「这个脸上有痣,那个气质过于死板,这个又夫妻宫凹陷……」
晏时雍长得相貌俊美,能被他看中的应当也是个绝色吧?
郑司宫也在旁帮她琢磨,可两个人挑来挑去却觉得每个人都有可能又都没有可能:这些女子家室显赫学识渊博性格平和,可都长得逊色了些。
王皇后累得唿了口气:「或许他不管这些瑕疵,只想找个能助力自己的妻子。」
郑司宫不信:「世间男子谁不想找个美貌的妻子呢?何况太子长相出色,寻常人也入不了他的眼。」
「呵呵,男人。」王皇后不耐烦将那叠画像挥了挥,「岳皇后不就女生男相?官家不也娶了?」
她说的是官家原配嫡后,也是大皇子生母,岳皇后,听说她国字脸弄黑眉,虎背熊腰,还能上马厮杀,因此都二十了还待字闺中。
当时还是一洲州牧的官家亲自上门求娶,有了皇后的助力官家从此与关陇世家结盟,用他们的兵马粮草打下了天下。
民间还有人戏言,说这晏家的江山有一半是岳皇后的。
王皇后觉得晏时雍是官家亲儿子,或许父子俩在凉薄方面如出一辙:娶个丑女,而后心安理得榨干岳父家资源。
郑司宫唬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娘娘慎言!」
王皇后话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悻悻然道:「是我煳涂了。」
岳皇后是宫中忌讳。她命不好,刚做了一年皇后就病死深宫,官家亲自哭灵,至今她住的宫闱都保留着当初的陈设,更是处罚了好几个谈起她的宫人。
「说起来太子殿下或许不图家世,只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呢。」郑司宫对晏时雍印象不错,「正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哪里会不春心萌动呢?」
「会么?」王皇后眉头紧锁,看着那叠画像沉吟,「他一开始到我膝下时的确懂事有礼,只不过这些年我越发看不懂他了,孝顺是孝顺,有礼是有礼,只不过总觉得像隔了一层什么……」
「娘娘是过于思虑了。」郑司宫扶着王皇后坐下,又拿起玉搔头给她捶背,「五皇子是在您膝下养大的,奴婢记得他刚来时不到桌子高,还给您请安……」
「他这些年是挺孝顺有礼的,便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王皇后神色茫然,攥住郑司宫的手,「可我怕……你说,他知不知道他乳母……」
郑司宫心里一跳,玉搔头也跟着颤了一下,她忙回攥住王皇后的手:「娘娘说什么呢,那位乳母得了天花才不得不送走,事后娘娘慈悲还给她家里二十两银子,这事记录在册,当年陪那位乳母的太监隔年就也得病去世了,谁还记得过去的事……」
「我也不是故意的……可我娘说五皇子这么大了恐怕养不熟,最好身边都是我的人……」王皇后置若罔闻,只喃喃低语,说着说着脸上有了落寞,「都怪我自己不能生养……」
她是官家的第二任皇后,长相、性情、学识、家世都算不得拔尖,只是因为被钦天监占卜出命格是凤凰命才侥倖从一干待选女子中脱颖而出。
王皇后诚惶诚恐进了宫,官家待她淡淡的,来的次数也少,可两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身孕。
宣召太医才发现她无法生育。
王皇后慌乱起来:当时几位皇子都已经成年无法笼络。她自己又不得宠又没有家族助力,极容易被废后。
享受权势久了就捨不得松开了,王皇后再也不愿意回到从前那样默默无闻的境地了。
她去求官家让自己过继个孩子。
官家同意了,列出几个人选: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
六皇子长得最像官家,可他生母容妃美艷得宠,人也颇有手段;七皇子的母妃来自关陇世家中的崔家,与大皇子互为联盟。
唯有五皇子是行宫里一位低贱的宫娥生下的,生母早逝,自己在宫里飢一顿饱一顿长大。
明眼人都知道怎么选。
王皇后便选了五皇子,一开始子孝母慈两人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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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官家便将五皇子封为了太子。
王皇后顿时觉得腰杆硬了,也开始认真笼络起这个儿子。
王皇后家里传进话来,要王皇后趁着五皇子年纪小在他身边安插自己人。
五皇子除了与王皇后就是与他的乳母亲近了,两人一同渡过缺衣少穿的日子,情分当然不同旁人。王皇后便除掉了乳母。
或许是心中有鬼,这两年随着太子长大成人,王皇后越发觉得太子离自己疏远起来。
「娘娘还是莫要多想了。」郑司宫轻声安慰她,又想法子岔开话题,「过几天是长公主办的四时宴,听说太子也要去,您若是有意撮合,不如叫王家十二娘同去……」
王皇后果然振作起来:「好主意!」她眼前一亮,自己侄女生得美貌,届时艷压群芳不信太子不动心。
只不过她又有点担心:「老六去不去?」
六皇子晏时健生性风流,诱骗不成就□□,连王皇后在深宫都听说了他的名声,可不能叫他沾染自己侄女。
「皇子们要给长公主捧场,应当都会去转悠一圈……」郑司宫思忖着往年的情形,「不过适才太子向官家禀告了六皇子的罪行,只怕六皇子要领罚去不了。」
「那就好。」王皇后放下心来,又嘀咕两句,「太子真是爱管闲事,这不是又树敌么?」她可不想听容妃阴阳怪气给儿子出气。
「太子秉公无私,官家都看在眼里呢。」郑司宫笑着宽慰她。
王皇后心里的郁气慢慢散去,官家待她们母子真不错:既没有嫌弃她不能生育,也没嫌弃太子背后没有母族扶持。这么多年不管朝堂多少反对声音,她和晏时雍还是稳稳坐着皇后和太子位。
想到这里王皇后吩咐下去:「叫御膳房备上些党参黄芪海底椰,我今儿给官家煮点滋补汤水。」
又吩咐郑司宫:「宣召嫂子和十二娘进宫来,我们好好儿合计合计。」
**
六皇子在浴桶里泡了一天一夜连身上的皮都泡皱了才敢爬出浴桶,可身边总觉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还来不及进一步调养,就收到官家的旨意:博陵修武郎之案过于蹊跷,着容子衿彻查,另六皇子从旁协助。
什么?六皇子着急忙慌就求见容妃,见到容妃后委屈不已:「母妃,我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你在说什么浑话?」容妃人到中年仍旧美艷,凤眼红唇,狠狠白儿子一眼,「博陵人烟阜盛,怎么就容不下你了?」
「可我……」 六皇子不吭声了,可他想留在汴京猎艷啊,最近才探访到了顾家三娘子这样绝色,情场如战场,怎么能离开汴京?
「你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货!」容妃恨铁不成钢,「比你大一岁的太子如今是什么境地?比你小一岁的七皇子都领差事了,你还在妇人裙角厮混!」
「哼,您别只看中那些蝇头小利。」六皇子不屑,「上头几个哥哥指不定还要怎么对付老六呢!」说起晏时雍他就来气,两人只差了一岁,因此他一直被比较着长大,从小到大他没少被晏时雍以兄长的名义欺负。
「嘴上别浑说!」出身乐姬的容妃可没有宫妃们的端庄,二话不说就提熘起儿子耳朵教训,「他们几个的事你少沾!少说!」
「哎哎哎。」晏时健熟练躲开娘亲,「去博陵可不就是掺和他们的事?谁不知道博陵是老大的地界?」
「真的?」容妃将信将疑,手也放下。
「还能有假?」晏时健边谨慎挪到椅子背后边给容妃讲了一遍来龙去脉。
容妃听完后安静下来:「还真是有鬼。」
「就是说嘛!先是老五祭祀出了岔子,又是老大的地盘出了问题,听着就诡异。」晏时健很委屈,「这差事两边不讨好,您去求父皇改改主意。」
「这趟浑水真不能碰。」容妃这回彻底冷静下来了,她虽然不懂朝政大事,可多年深宫生存的敏锐让她明白这几位皇子和背后的人都碰不得,不过靠近儿子后她眉头一皱,「好臭。」
「哪里有?」六皇子闻言立刻在自己身上拼命嗅闻,神色慌张起来。
容妃白了他一眼,当即拍板:「娘这就去求官家。」
风风火火走了两步后又回头警告儿子:「就算不去博陵也不能再胡闹了!别以为你在外面干的丑事我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六皇子胡乱敷衍,一边专注捏起袖子闻自己的味道。
这个儿子是越来越管不住了,容妃眼神能带出刀来,又有些后悔当年为了取悦官家吃了不少催情散,或许那玩意儿害的儿子至今纵情酒色。
唉,说起来官家也是好色之徒,都说六皇子像官家,这方面才是最像,只不过官家遮掩得好,旁人瞧不着罢了。
赶紧给他说门亲事遮掩一下才好,容妃在心里盘算,听闻过几天是长公主举办的四时宴,或许可以相看下有什么合适的闺秀。
第18章
在回去的马车上,筠冉讲了好些六皇子欺男霸女的事迹给焦茗听,才叫她明白了六皇子并不是什么好人。
眼看着六皇子没戏了,焦茗另有疑问:「那唤走他的那位公子呢?」
他比六皇子还要好看,浑身萦绕着上位者独有的威势,更别提六皇子看到他之后脸色骤然变了,那位公子应当比六皇子还有权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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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位是太子。」提起晏时雍筠冉就没来由得慌乱,眼神不知往哪里瞧。
「看你脸色不好,还当你又要说太子的缺陷呢,怎的之后就不提了呢?」焦茗等了半天,眨着眼凑过来,「太子可有什么怪癖?」
他的怪癖?
筠冉一时语塞。
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无数个夜晚,烛光摇曳映照得他俊美面容不復清冷,反而狠厉而阴鸷,非要逼着她带着哭声哀求他才放手。
筠冉打了个寒颤,将话岔开:「快别说了,太子殿下光风霁月,不是咱们能议论得。」论起来晏时雍比其他几位皇子要好很多,至少表面上毫无缺点。
说罢胡乱揭开车帘,像是遮掩什么一样去看外面市井景象。
谁知帘子外却有个人正定定瞧着她。
对方穿着皱巴巴的绸缎衫,头髮泛着油,像有好几天不曾洗,手里摇着一柄纸扇,手腕间戴着一串手串。
筠冉勐不丁与他来了个四目相对,唬了一跳,慌乱将帘子放下。
「大哥!」身后的茗姐姐却惊讶出声,扑到窗边又将帘子揭开,「你怎得在这里?」
焦茴来这里赌钱,妹妹帮她垫付赌资之后他又偷了妹妹行李典当了出去,这回可有钱能够大干一场了。
谁知在街上看见个绝色美人。
杏核眼柳叶眉,皮子白得发亮,肌肤更是细腻温润,活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才好。
可惜对方很快将帘子放了下去。
焦茴正惋惜,忽然见帘子又揭开,是自己妹妹。
原来这人是妹妹的友人?
他咽了咽口水,凑了过来:「我是在这边……的书斋买点书。你在闲逛么?与你一起的这位妹妹是……」
见自己哥哥终于知道上进了,焦茗高兴起来,毕竟是亲哥哥,先前那些嫌弃和厌恶也被她抛到脑后,因此就没留意焦茴垂涎三尺的丑态:「我与三妹妹在布坊里逛了一圈。」
这才想起介绍双方:「这是姑奶奶家的三娘子,原先与我一起在渔阳老家养病那个,你不认识么?」
焦茴恍然大悟。他原先见过这位亲戚,当时她不过是个病恹恹的黄毛丫头,谁知长大后居然如此倾国倾城,就连汴京城最红的花魁都不及她十分之一。
他上前殷勤道:「我陪你们一起,正好也去探望一下姑奶奶她老人家。」
筠冉刚见识过六皇子的无耻,因此没来由得警惕,她忙出声:「多谢好意,不过祖母在家里还等着我们呢。」那人目光不对劲,她只看了一眼就躲在焦茗身后藏住身形。
姑奶奶看到哥哥肯定要生气。焦茗忽得反应过来,也跟着道:「哥哥你改天再来吧,姑奶奶这两天身体不大舒坦不见外人。」
焦茴讪讪然住了脚,眼看着马车要走,只得无奈道:「那我改天再来拜访两位妹妹。」
焦茗放下了车帘,筠冉却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焦茴盯着自己的眼神奇奇怪怪,临别时那一瞥更是恨不得将眼珠子都黏过来。
她摇摇头,将这种奇怪的念头压了下去。
焦茴站在原地,远望着马车的背影,一边回想着适才看到的那个娇美人,骨头都酥了大半。
可想到美人适才躲在阴影里连个正脸也不愿意露,焦茴又觉有些焦灼。
「哼,瞧不起我?总有一天让你躺在我身下求饶!」焦茴对着马车的方向啐了一口,「走着瞧!」
「没想到我大哥居然也有浪子回头的一天。」茗姐姐一脸满足,「只盼着他能读点书,哪怕考一个秀才也能让我婚事容易些……」
筠冉没答话,她不怎么看好那个人。不过不想打消好友的念头,便劝她:「其实你可以去求祖母,让她帮你雇几个可靠的伙计重新将你家的杀猪铺子开起来,你又不用出面,大小也是个进项呢。」
「才不要!」焦茗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杀猪的,听上去就晦气!」焦家祖辈杀猪不假,可从她出生顾老夫人给焦家不少补贴,她娘能出入侯府,她自己在老家也因为这层关系成为了众星捧月的「汴京城高门贵女」,就连渔阳老家的县令女儿看到她都客客气气的,她一点都不觉得杀猪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考秀才花费甚多,就算不管你哥你也可以给自己攒嫁妆。」两人玩得好就不避讳什么嫁娶的话,筠冉劝她,「即使是个杀猪铺子,握在自己手里也比两手空空的好。」
「姑奶奶早就说好了,会给我一笔添妆。」茗姐姐振振有词,「再说……」
她咬咬贝齿,没再说下去:再说如果她嫁给了顾诗达,老夫人就是她的太婆婆,又什么担心的?
筠冉在心里摇摇头。或许是那个梦太过漫长,她醒来后才发觉印象里亲如姐妹的好友与自己好多观点大有分歧。
车厢里安静下来。
「筠冉,你没生气吧?」茗姐姐觉察到了异样的安静,小心翼翼觑着筠冉的脸色,随后拉起她的手,「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心直口快不拿你见外才这样说的。」
毕竟是从小养大的情谊,筠冉笑着摇摇头。
茗姐姐松了口气,又绕到婚事上去:「不知道我的婚事落在哪里呢……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在渔阳待那么多年!不过还是你有门路,和我同时进的京,这些贵人们的脾性你已经摸得底朝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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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好奇起来:「你不会想嫁进皇家吧?」
「我与容家三子早有婚约。」筠冉立刻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再说了,我姐的信里讲过那些皇子的事,我才知道。」
「唉,你真会投胎!」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茗姐姐当然是知道的,她长长嘆了口气,「要是我哥哥也那么出类拔萃就好了!」
听到筠冉耳里却觉心里一痛。她大哥与焦茴一样年纪,的确出类拔萃堪为人杰,十五岁就能领兵打仗,可惜三年前……
儿时大哥疼爱她,她不能出门,大哥就捉了一网兜的蜻蜓回家给她看,在她去渔阳后哭了好久,时不时就寄送竹编花篮、墨玉笔筒种种稀奇好玩的东西给她。
后来他去边关,军务繁忙中还记得寄来一枚青玉簪给自己。
这些事情茗姐姐都是知道的,或许是一时口快吧,筠冉宽慰了自己两句,却还是觉得一阵不畅快,她索性找了个藉口先下马车,在外面食铺吃了几块梅子酸枣糕心情好转才雇了辆轿子回家。
等到侯府所在的巷子口时筠冉听见巷口有个妇人正在哭诉:「他始乱终弃抛弃我也就算了,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如今居然连孩子都不认了!」可很快就被人捂住嘴拖出了巷口,还有僕从威胁她:「如果再听见你哭闹,咱们老爷有办法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长寿小声禀告:「她自称是二老爷在外面养的外室,可是被二老爷派遣僕人乱棍打了出来。」
筠冉「嗯」了一声,吩咐长寿:「你跟着她看她落脚到什么地方,再回话给我。」
「娘子是要将这事捅到老太太那里去?」长寿瞪大了眼睛,猜测道。
筠冉摇摇头:顾二老爷可是祖母的亲儿子,亲儿子在外面占了女人便宜还生了孙子,当娘的一般都会自豪骄傲,最多会责骂两句,哪里会大怒夺走他的家产呢?
「你盯着她就是。」筠冉不欲多说,吩咐长寿。
等进了府里筠冉理理衣裳,不动声色去给老夫人请安。
谁知二夫人罕见得围在顾老夫人身边,见她过来便亲热招招手:「筠冉,快过来!」
筠冉心里纳闷,应了声是,安静坐下来。
第19章
二夫人似乎兴致不错,见筠冉待她冷淡也毫不介怀,转而去跟老夫人聊起今年新出的对襟窄袖长褙:「给您老人家也裁剪几件。」
筠冉仔细去瞧老夫人的脸色落落穆穆,似乎不大感兴趣。
「您老人家最喜欢什么颜色?」
老夫人不咸不淡回了句:「老身不是那老来俏,没得吞了儿孙钱只顾自己快活。」
筠冉坐直了身子。
以前她什么也听不懂,不过梦里重活了一次让她聪慧了些,居然能看出个眉高眼低了!
吞了儿孙钱只顾自己快活,不是在阴阳怪气吗?
不就是在影射二夫人补贴娘家父母太过分了么?
筠冉瞪大了眼睛。
往常这种场合,她要么只顾着埋头吃点心要么是被无聊烦闷得直打哈欠,今天才觉得不同。
特别是她看明白了老太太的不耐烦而二婶母没看明白时,那感觉真的……很有成就感!
筠冉随手抄起一牙西瓜小心送进口中,不顾旁边顾诗意异样的目光,乐滋滋坐在旁边吃瓜看戏。
「说起来你也应当给亲家太太做几套。」老夫人不咸不淡。
啧啧啧。筠冉感慨:怪不得有人热心于人际钻营,这人与人往来的眉眼官司不比话本子好看?
「承蒙您惦记着我娘。」二夫人没想到婆母还记挂着这遭,笑眯眯,「您放心,等裁剪完咱家的就让裁缝去我家给我娘量。」
筠冉忙看顾老夫人。
果然她老人家脸拉得更长了。
二夫人今儿个实在是畅快,竟然丝毫没瞧出来,还拉着二娘子的手给老夫人念叨了好一阵家常。
筠冉往常早困得头一点一点打盹了,今日却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这就是人情练达即文章么?筠冉思索,她自小养在乡下,家人从不拿这些事厌烦她,如今看来大有深意。
顾诗意就见堂妹坐在红木椅上垂头思索什么,红木椅又笨重又大,越发衬托得椅子上的人楚楚可怜,她又调皮将脚踩在脚踏上,歪着脑袋沉思,简直就像书里的仙子。
顾诗意顿时恶从胆出,她大声道:「祖母,今儿个我随着母亲去了国公府拜访,她家的夫人瞧着我,一个劲地夸呢。」说罢得意洋洋瞥了筠冉一眼。
什么?
筠冉心中警铃大作,原来二夫人今天心情大好是因为去了国公府。
她在内宅就这点不好,上头没个能带着交际的长辈,好多消息也不知道。
刚慌乱了一瞬,转眼想到容家三哥说的那句「我娘和我都只认大房」那句话,又放下心来。
「哦?」顾老夫人眼皮子终于抬起,认认真真瞧了二孙女一回,「国公府可是高门第,等你妹妹成婚后你要常去国公府探望她,也可常学学人家的规矩。」
顾老夫人是乡下寡妇,损人的功夫很是有一套。
这不,立刻就挤兑得顾诗意脸色涨红,原本高傲如天鹅的脖颈也无力垂了下来。
「三娘子何事这般高兴?」二夫人将话岔了过去,她虽然不满女儿失言,却在外肯定要维护自己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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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笑着摇摇头:「路上回头两个苍蝇飞进了马车,被我赶走了。觉得怪好笑的。」
顾老夫人「嗤」一下笑出声。
二夫人这下脸色不好起来,原本舒心顺意的心情也荡然无存,做了没多久就拉着女儿告退了。
「娘,您看那个病秧子一点都不急!」顾诗意刚走出松鹤院,就气沖沖跟娘亲告状。
「你急什么?事情还未办成就巴巴儿说出口,惹得三娘子起了戒心坏了你的事,我看你到时候上哪里哭去!」二夫人狠狠顶她额头一记。
顾诗意心里也有了后怕,可依旧嘴硬:「她一个无父无母的病秧子,又能翻得起什么浪?」
如果说顾诗意以前只是隐约憧憬,今日随母亲去了国公府见识完钟鸣鼎食的做派和金玉满堂的陈设之后心里就更想要贪下这门婚事了。
二夫人显然也有相同的意思:「你先别急,侯爷去世后那些文书都落在了你爹手里,自有办法。」
婚书上写的是「顾家有女伶俐聪慧。」,又没说哪个是顾家女。
顾诗意点点头,想起从前的邂逅。
作为未来的姑爷,过去这几年里容子衿逢年过节就会来府里请安,顾诗意无意中撞见过许多次。
那年清明下了雨,顾诗意不留意踩到个石板溅起一脚泥。
被她痛骂了一顿的女婢慌张去取备用鞋子。
她一人站在檐下百无聊赖,却见丫鬟带着有人从庭院那处走来,她慌乱转过头去。
对方却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那丫鬟过来问:「二娘子,容家少爷让我问你是不是没带伞?他可以等等无妨,叫我先送你。」
顾诗意还是第一次见那么飒爽的少年郎,他身着名贵绸缎做的袍服,金银线交错绣出世家子独有的矜贵。
可整个人的气质却是稳重踏实,站在雨里就像一棵苍松,生生将顾诗意平日里公子都比了下去。
顾诗意红了脸,本来还怒气沖沖,此时也都去了爪哇国,捏着声音道:「无妨,我等丫鬟来便是。」
容子衿见她有丫鬟接应,便不再多事,沖她友善点点头,往正院去了。
顾诗意站在屋檐下,踮起脚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潺潺雨帘中。
当天她就打听到那人是容子衿,与顾筠冉有婚约的国公府三少爷。
怪不得那么出众。
二夫人平日里交际的也不过是与二老爷官职差不多的夫人或娘家的小官们,哪里有这么精贵的公子哥?
顾诗意嘆了口气,当晚却一夜未眠。
她从此就留意上了容子衿。
饶是大夫人管家甚严,也被她偷钻了几次空子去偷看容子衿。
一年年过去,他越发敦本踏实,少年可靠的肩膀也变得能承担起重压,就像白雪下挺拔青松,就像千锤百鍊出深山的宝石,闪着耀眼的光芒,让人在人群总无法忽略。
顾诗意越发喜欢容子衿,可惜他每次来带着的礼物都在提醒她那是堂妹的未婚夫。
顾筠冉不过是个常年养病的病秧子,小时候瘦小柔弱,凭什么她就能嫁这么好?!
顾诗意恨自己投胎到了二房,也恨父母不像大伯父那样上进。
她有时候会阴暗地想:万一顾筠冉病死了呢?
可顾筠冉养在老家,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
顾诗意就盘算起了做妾的事。
不是她自甘下贱,实在是她婚嫁的对象也都是不入流的官员儿子,那些妇人们也很精明:「说是伯府小姐,可等分了家二房也不过是个五品官。」
那些小官的儿子跟她同龄,不是在苦苦熬科举就是也做个小官吏,其中条件最好的那位公子也不过做着八品官!
媒婆还说得一脸自豪:「前途无量!等他到了顾二老爷这个年纪一定不止个五品官!」
顾诗意想起这个就腻歪。
倒不是她爹娘对她的婚事不上心,而是她舅舅家的那些表姐妹嫁娶对象也都是这样。
要是她一直是个五品官的女儿大概也会认定这样的日子,要是顾家是世家她一生下来就阶层分明也就算了,偏偏她知道大房从前跟二房一样都是泥腿子!
她不甘心!
她甚至还盘算着将顾筠冉常年养病的消息传给国公府。
不过她学艺不精,被颇有治家手腕的顾大夫人发现了。
一贯对小辈温和的大夫人当着全家人的面,狠狠责骂了二夫人一顿:「二娘子跟三娘子都姓顾,要是顾家女体弱多病的消息传出去,你家二娘子也一定嫁得出去么?」
「还有,已经出嫁了的姑姐被婆家以这个藉口欺凌该如何是好?」
「就算你不在乎二娘子也不在乎姑姐,难得你保证你没有孙女吗?」
一顿痛斥,顾二夫人忙保证要好好管教女儿。
当时他们都当是二娘子嫉妒三娘子嫁得好,却没想到二娘子对容子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二娘子一计不成又想一计:要是让容子衿看了她的清白是不是就不得不对她负责了?
只不过这计划还没开始实施顾家大房就出事了。
顾诗意目瞪口呆,看着大伯和大堂哥的灵堂设了起来。随后大伯母也病倒很快就去了。
原先不敢肖想的人忽然就变得唾手可得。
想起往事顾诗意满意笑笑:「娘,这门婚事一定要是我们二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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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珠子滴熘熘转,「有了国公府亲家爹以后袭爵也容易些,再说了三少爷一定会护着您和弟弟的,到时候爹也不得不敬重您。」
二夫人听到后面一句话心动不已。
她刚才听了一耳朵半耳朵,说是外面有人自称是二老爷外室闹事,不过很快被处理了,说是妇人患了癔症。
二夫人装聋作哑,可心里却有些慌乱:以前她娘家算得上是在仕途方面能帮上二老爷,如今二老爷万一袭爵成功,那自己娘家算个屁!
至于骨肉亲情……呵,二老爷对亲生哥哥和侄女都能做这么绝,对自己儿女也不一定会心软。
到时候或是休妻或是宠妾灭妻,她自己却没有任何力量能与二老爷对抗。
想到这里二夫人便胸闷:「无论如何这门婚事得抓紧了。」
顾诗意暗喜,出起了主意:「明日招待那位贵客时就看娘怎么安排了……」
第20章
「还是我家二娘子懂事。先将那个病秧子打发出去,国公府的婚事自然是手到擒来。」二夫人看女儿的眼神第一次多了些平起平坐的意味,「等以后出息了,可要记得你娘与你弟弟啊。」
顾诗意不喜欢听这话,娘虽然对她很好,可她总要将弟弟排在她前面,好像她只是个工具人一样。她撇撇嘴,岔开话题:「爹娘将三娘子引荐给贵人,就不怕三娘子一飞沖天以后不好拿捏了么?」
「不会。」二夫人冷笑一声,「那位贵人的手段你是不知道……」
二夫人说了打头就想到女儿还待字闺中有些腌臜话不好让她知道就住了话头,转而道:「那位贵人见一个爱一个,被他抛弃的名门贵女也不止一个,都只能自认倒霉,何况他上面还有个手段高明的母亲,自然不会让随便什么人都进门的。」
顾诗意放下心来。
为何二夫人待自己这么客气,筠冉第二天就知道了答案:六皇子来家中赴宴。
陈管事差遣了个七八岁的小厮跑腿将这消息告诉了筠冉,还告诉她六皇子在抱鼓石下马时第一个问到的是府里的三娘子。
筠冉握着绣花针的手就是一抖,将手指戳了个洞。
*
前院,晏时健一展纸扇,心情大好。母妃说动了官家免了他去博陵的差事,只叫他在京郊领个修路的闲差即可。
不用去外面奔波,自然是来先瞧瞧美人儿。
顾二老爷在旁边殷勤相伴:「下官未曾想您能屈尊来府上,当真是蓬荜生辉!」
这个秘书丞还挺识趣,晏时健很满意:「身为秘书少监本王当然要体恤下属。」
他在秘书省也就是挂个职,要不是为了小美人他连顾二老爷的脸都不记得。
两人一唱一和走到正堂,顾二老爷不敢怠慢,忙命下人将上好的酒席摆上来。
「且慢。」晏时健转转眼珠子,「你我二人虽为上下级却颇为相得,何必正襟危坐在正堂喝闷酒?」
顾二老爷很上道,立刻拱手:「如今风景正好,还请王爷移步后花园。」
*
筠冉也接到了消息,说顾二老爷要将宴席移到后花园。
她管着内宅,涉及后院的僕从调度和钥匙对牌,这才得了前院的消息。
筠冉失笑:后花园在侯府内宅后侧,就算是不避嫌的通家之好也只有女眷才有资格进来,这二老爷是疯了不成?
二老爷不至于不知道六皇子的癖好,却还是这么做了,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要引荐二娘子?
不对啊,前世二娘子与六皇子毫无交集,二房一心谋划与国公府结亲,又怎么会两头下注?
莫非上辈子二房也两头下注,只不过六皇子这头没成?
筠冉多了个心眼,吩咐来领对牌的丫鬟:「命几个婆子守住花园四角,不许闲杂人进出,再将府里上下的丫鬟都牢牢儿撵远些。」
一来让六皇子既无法接触到府上的丫鬟,二来也让二娘子进不去花园。
*
酒至三巡,顾二老爷见晏时健神色放松下来,才装作不经意道:「说起来自从府上遭了那场大难后,下官就昼夜为我那侄女挂心……唉!」
晏时健:「我见过三娘子,相貌举止都是一等一的好,让人一见倾心,顾大人不必担心。」
顾二老爷高兴得酒杯都端不稳了。
长房的人死了大半,大女儿又外嫁,唯一阻碍他吞併长房奁产的就是顾筠冉。以那个病秧子的狠劲,出嫁时定会带走长房的全部资产!
顾二老爷可不想这样。
他思来想去想出这个好主意:将顾筠冉引荐给六皇子。
六皇子是个色痞,肯定会见色起意,到时候不管是引诱还是威逼,他都会帮着六皇子将顾筠冉送到六皇子府上。
只不过淫奔为妾,到时候他也怒斥这个侄女不要脸,当众将她逐出家门,到时候她只能守着六皇子当个无名无分的侍妾,等年老色衰便只能被抛弃。
而顾二老爷既可以名正言顺地霸占家产,还能让自己的女儿顶替顾筠冉嫁进国公府。
这可是一箭双鵰。
他为了这个主意买通了六皇子的太监,常在他耳边提起顾筠冉,可不知是太监收钱不办事还是六皇子过耳就忘,这几天都没什么动静。
谁知六皇子忽然来了他家!
非但如此,他正发愁不好开口,六皇子就提起了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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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金风玉露一相逢嘛!
二老爷大喜。他努力按捺住心里的狂喜才道:「她能得王爷赞赏是她的福气,下臣这就唤她来谢恩。」
说罢就吩咐了下去。
「什么?你说二叔父叫我去见六皇子?」筠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 来传话的丫鬟吓得不敢大声,她也觉得纳闷,二老爷为何这般不避讳?
前世她可没有去与六皇子见过面,为何这一世不同了?
筠冉心如擂鼓,她坐下喝了口冷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前世的自己多半是病了,六皇子有可能也来府上赴宴,也提出了同样的请求,只不过她病了不便见人,才不知这招。
她定了定神,吩咐丫鬟们:「半夏,去看看二娘子在哪里,甘草,去将御赐的白玉如意拿出来。茯苓,来服侍我更衣。」
「娘子要去吗?」白芷面露担忧,「这恐怕不太好……」
筠冉安抚地沖她笑笑:「毕竟人家是皇子,我不好明着不敬。」可暗地里使坏还是可以的。
「回禀娘子,二娘子今天一早就去了拜访舅舅。」半夏也回来禀告。
原来早就计划好了?
筠冉这回才看明白了真相,她吸了口凉气。
第21章
今日可以执拗不去,可若不出去表明态度只怕二叔父会在粉饰成「女儿家害羞」,惹得六皇子生了希望就更不好。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筠冉蹙眉,她可不想一直被这人不清不楚惦记着。
就这当口门外已经又来唤人了:「二老爷说六皇子想看看那柄御赐的白如意。请三娘子带出去。」
甘草气得将大门摔到他脸上:「滚!」
「甘草,带着我的钥匙去灶房,让厨房做一个蒲公英摊蛋饼,一个栀子花汤,再加上板蓝根炒肉丝。再在茶水中加些西洋参。」筠冉吩咐下去。
甘草不解:「娘子,为何还要给那人加菜?」
「当然有用处。」筠冉不慌不忙,她努力拿出前世太子妃的端庄,吸气站起来,「走,出去见见这位六皇子。」
侯府后花园中。
六皇子正与二老爷在花亭中宴饮,正等得心焦,就见筠冉穿花拂柳从林间走来。
她身着家常的素白衣裙,只在裙角绣着几朵藏蓝色兰花,发间更是毫无任何首饰,可是美丽潋滟,在日光下竟像周身发着光一样。
六皇子不仅愣了神,一路死死盯着她过来。
顾二老爷看到他的眼神,心里越发满意:他原想费心引荐一番,如今看来六皇子已然上钩。
只要筠冉打发出去,这侯府的家产还不是由着他支配?
当即喜笑颜开,等筠冉上前见礼后就笑眯眯道:「筠冉,还不见过六王爷?」
一句话出,六皇子先是愕然随后放肆笑起来,筠冉气得咬牙。
本朝女子闺名虽不是什么大忌讳,可富贵人家也不喜欢女眷被世交外的人知道姓名。
「原来这位就是六王爷?」 心里带了气筠冉便有心报復,故意道,「二叔父上次不还说六王爷四六不通,不过是个挂牌上司么?」
她本来想在六皇子跟前抖露出顾诗意的名字,但想一想祸不及无辜,不如报復二老爷来得痛快,便将二老爷私下里的抱怨抖出来。
「你,你这孩子!」二老爷先是气愤,随后是恐惧,慌乱起身对着六王爷不停作揖:「王爷明鑑,小的不敢!」
堂堂朝廷命官,不称下官,却和僕从一样口称「小的」,当真是骨气全无。筠冉暗地里撇撇嘴。
六皇子却宽和一笑:「不过是三娘子童心未泯,本王当然知道你忠心耿耿。」扶起了二老爷。
筠冉可懒得看他们断袖情深,她淡淡道:「听闻六王爷称赞臣女,又要看御赐如意,臣女这就奉上。」
随后示意他们看岸边,那里有个小丫鬟正捧着一个木盒:「只不过御赐如意,臣女不敢怠慢,若是碰着磕着可不是什么小事,臣女只能请六王爷远观了。」
神色冷冷。
晏时健大小也是个皇子,一时脸上挂不住。
可就算贵为王子皇孙也无法差遣朝中大员女儿。他不能当众呵斥筠冉,只能怏然收了笑容,摇开扇子解围。
首战告捷,筠冉惬意得就像大夏天吃了一大碗蜜糖莲子冰沙。这一招是从太子那里学来的,洞房之夜几位皇子要闹洞房,太子只叫他们隔着院子看了看洞房窗户便都撵走了。
「官家仁慈,在臣女父兄去世后赐了臣女这柄白如意护身。为的就是让那等心怀不轨欺侮臣女的宵小能畏惧天威及时收手。」筠冉觑了觑六皇子的脸色,打铁趁热。
晏时健悻悻然起来,他原想着引诱顾筠冉,谁想这个小娘子活像山茱萸,火辣辣得燎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引诱名门女眷。
小娘子们难免怀春,这时候他只要藉故结交上,说点好听的情话送点便宜的小玩意儿,就能霸占她们的心。
晏时健自认又长得好又有皇子光环,只要许诺「回头我就去提亲让你做六皇子妃」,就没有不成的。
谁想这位这般冷漠。晏时健压制住心里的躁动,扇子摇得越发风雅:「父皇的确是为了照拂六娘子,只不过缘分一事难说,万一六娘子进了皇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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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间桃花目笑眯眯看着筠冉,自以为风流倜傥,可看在筠冉眼里只有油腻反胃。
筠冉皱眉,心里腻歪透了。这么明晃晃的暗示六皇子都不退却么?
前世这位六皇子似乎也活不了多久了?
来年三月三金明池大开,他失踪了。再找到时已经沉浮到了金明池相连的汴河,说是被河里龟拉走,咬得尸骨都缺了大半。
开封府的仵作验尸也只查出六皇子生前大量饮酒,是醉酒跌入池中的。
众目睽睽之下也找不到任何兇手,那天在场的人都记得清楚是六皇子亲手搂着两个美人儿进的小船,怨不得别人。再说汴河通着大运河,谁知道里面能跑出什么水物。
官家官家脸上都挂不住,大怒,可证据都显示是六皇子自作孽,最后只能惩罚了管着开封府的三皇子搜寻不力之罪,还要隐瞒着民间不让知道六皇子的丑事。
可惜等大王八咬死他还要等九个月,筠冉压抑住心里的怒火,淡淡道:「说起来臣女的婆家与天家还能攀上一点亲,等出嫁后臣女也要跟着容子衿唤官家为阿舅,也算是沾着亲。」
她就不信了,听到这句明晃晃的拒绝六皇子还能不退却?!
六皇子果然神色一冷。
顾二老爷擦着汗:「容家的确与顾家有亲事,可容家适龄女儿有两位……」
六皇子斜斜睨了筠冉一眼:「回头我差人问问容家,这门亲事他们是相中了谁。」
这不是仗势欺人么?
容子衿的堂姑姑在皇宫里是个嫔,自然不敢得罪受宠的容妃和六皇子,若是心智不坚定说不定就此骑驴下坡否认这桩婚事。
筠冉气急,原以为这回出来只是打打机锋,却没想到一个二老爷,一个六皇子,一个赛一个的无耻。
想到这里她也不客气,自行福上一福:「三娘自幼秉承庭训,只知女儿家不能由外人品说婚事,如此便告辞了。」说罢拔腿就走。
反正现在离明年三月三还有九个月,这九个月六皇子不敢明目张胆动她。
「你?!筠冉!三娘子!」六皇子急得起身,就要追过去。
筠冉怕他跟过来,跑得比兔子都快,快步几下就走过了花园回到了后院。
一直走到自己院子前那一丬桃林前她的心脏都在咚咚咚狂跳。
没想到六皇子比想像中无耻!
还有二老爷,前世他只想霸占自己的婚事,可现在想来莫非他也给自己寻了一门「去处」?
筠冉边走边沉思,偏怕什么来什么,她身后传来一声「筠冉!」
随后袖子就被人扯住了。
筠冉回头。
看到的却是六皇子。
她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内外院落有别,就算刻意寻找也无法走到这里来。
上次在自己院外遇到太子是因为当时二娘子的东西被甩了出来,她觉得丢了面子所以喝令其他人都退散,才没有僕从守着。
可这回就了,六皇子就能这般大咧咧冲进后院寻自己?
再看六皇子身后站着二老爷的小厮,筠冉明白了:一定是二老爷命人带晏时健冲破家里的关卡。
她顿时反感得作呕:这二叔父一肚子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随后就用力一扯要将自己袖子扯回去。
六皇子那只手上次被太子打断才勉强接好,此时被筠冉用力一扯,一阵钝痛从虎口处传来,不由得一松手,嘴里也「啊」了一声。
筠冉拔腿就往爹娘的灵堂跑,那里供奉着爹的宝剑,她就算死也要死在爹娘的灵前。
谁知六皇子并没有跟上来,而是又「啊」了一声,痛苦捂住了肚子蹲了下去。
「咕噜」,晏时健还待要说什么,却听得肚子再次「咕噜」一声。随后臀部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悠长的声音。
旁边的侍从本来急着上前去查看六王爷的手臂,可此时都听到了那声,随后就闻到了臭味。
一个个蹙着眉头对视,都知道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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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六王爷先是放了个响屁,随后窜稀到了裤子里呢!」甘草兴沖沖说着见闻。
茯苓瞪大了眼睛:「难道娘子命令厨房做的菜都下了泻药?」
「可那些不是药就是治病的药材……」
「蒲公英,栀子花,板蓝根各个寒凉。」筠冉抿唇笑,「西洋参虽然滋补可却是大寒之物,吃完后对大寒之人却是极大的刺激。」
她因为身体不好寄养在渔阳,却不是住在老家,而是住在一位老中医家里,跟着老药师学了不少。
就连她身边这些丫鬟白芷、甘草、半夏、茯苓都是比着药材起的名字。今日一气就想到这个法子。
既然六皇子纵情声色,想必这身子虚得很,试餐太监和顾二老爷吃了没事,可并不代表他这种大寒体质吃了没事,毕竟男子里面像他这样大寒大虚之人也少见。
几个丫鬟恍然大悟。筠冉藏起自己的笑意,眨巴了下眼睛:「我也是一片好心,谁能想到六皇子身体虚弱呢……」
甘草笑得幸灾乐祸:「六皇子活该!最好拉得起不来身!」
六皇子府上此时正一派凌乱。
御医刚把完脉搏,六皇子就立刻撒脚丫子蹲在净室不出来。
御医看了半天也只是诊断六皇子体虚受了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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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健拉得眼冒金星,鼻子堵了两块香料都挡不住一阵阵恶臭。两脚更是一阵发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两腿战战。
更别提便意频繁,他最后拉得只有臭水,腹部一阵阵绞痛,喝了些汤药,结果扭头又进了净房。
一整天,他蹲在净房里不出来,吃甚拉甚,连血都下来了。六皇子为了体面不让身边人跟着去净房,可是他最后一次进净房,只觉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只两眼一翻白,就软软晕倒了,结果打翻了便桶……
小太监们听见了动静,慌里慌张进去,就看到自家六王爷正躺在满地污秽里,这一幕,似曾相识……
六皇子府门房内,顾二老爷正跪在门外赔罪:「小的真不知啊!真没有下毒谋害六皇子!」
第22章
六皇子或许真是被顾家伤到了,之后几天都没有再上门找麻烦,至于顾二老爷如何日日去王府求情就不归筠冉管了。
二房也没有了动静,筠冉踏踏实实过了几天,转眼就到了福宁长公主办四时宴的日子。
她提前一天就命长寿备好了马车,坐车直到了阆苑。
筠冉和焦茗两人相继下了马车,筠冉看着眼前宏伟的园林,四时宴就是在这里了。
草木繁茂间夹杂着飞檐翘角,绿色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门口僕从成群,各个穿着不俗。
二门早有迎客的宫娥上前招唿:「原来是顾侯爷家的三娘子,问您安!」,非但认识她,还认得她家人:「不知顾老夫人可好?顾大娘子可好?」
一连串问候下来,让人觉得格外被礼遇。
就连不起眼的焦茗也得到了她一叠声的问候,惹得她脸红红的。
不愧是长公主调教出来的人,汴京贵人们设宴常僱请四司六局来布置,可筠冉瞧着这宫娥比四司六局的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宫娥笑得眉眼弯弯:「两位这边请。」一点没有奇怪为何筠冉会提前到。
又有人招唿筠冉两人坐上软轿,筠冉小心掀开帘子,窗外郁郁葱葱春深似海。
寻常的民宅是由府邸和花园两部分组成,可这阆苑专为设宴游玩所建,花园占了大部分。园中遍植花木,曲水流觞小桥流水,园中一座座精緻小楼掩映在花木中格外精緻。
走了半盏茶功夫才又停下来:「宴席要明日才举行,这间客房是两位的。若缺什么东西门外有两个丫鬟专供使唤。」
眼前是一个两进四合院,院内十来间房,想必都是给赴宴的客人准备的。
随后就静静退下了。
「这么大的园子!进门的路比御街都长!」焦茗一路过来早被沖晕了脑子,这时才张大了嘴一连串感慨,「檀木的桌椅!这可是客房啊!煳窗户的都是丝绸!」
筠冉抿嘴笑,长公主与官家一母同胞,又受倚重,当然富贵逼人。
「你说要提前一天来我还懒得来,现在看来幸好能提前来!要不然该在别家贵女前露怯了!」焦茗一看这样富贵早就忍不住想去看看自己房间的陈设,「筠冉,我去我房里放行李。」说罢便急不可耐去自己房间里查看。
白芷吩咐下面的小丫鬟去洒扫,自己四下打量后小声问筠冉:「娘子,上次您大大下了六王爷的面子,这么大喇喇出门万一碰上他该如何是好?」
「家宴上的菜餚并无任何不洁,就是开封府府尹来也查不出什么。」筠冉很是自信,「何况这是在长公主府上,六王爷应当不敢妄动。」
而明天的四时宴上她会将被六皇子纠缠的事讲给容子衿催他尽快来提亲,之后闭门不出乖乖等着出嫁,这样六皇子就算有什么算计都无法支撑。
想到这里筠冉便踏实下来,长公主府再怎么也比顾家安全,何况这种郊野办的宴席总会有人早到,提前住一天倒也不起眼。
客房一应俱全,小丫鬟打扫干净茯苓便服侍着筠冉梳洗。
筠冉梳洗完换了洁净衣裳,这才觉得舒坦了些,挥挥手吩咐白芷:「出去走走。」
白芷虽然不明白自家娘子要做什么却也忠心耿耿随侍左右。
筠冉带着婢女在阆苑中穿行,她想做一件重要的事。
阆苑採用负阴抱阳的法子修建,一条绿漪河纵横其中。
梦里的明天,一群小娘子们在绿漪河上的石桥上赏荷,小郎君们坐着的大船正好经过。
翰林院郑学士家的独女郑萱不小心将帕子遗落了下去。
众目睽睽,那方丝帕飘下石桥,轻轻扬扬兜头飞到了容子衿怀里。
容子衿耳朵尖红了,叫船停岸三步并作两步就送过去丝帕,郑萱红了脸颊,却仍维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福礼道谢。
儒雅武将和文秀淑女,桥头船上由一条丝帕牵线,当场的人心里齐齐喝了声彩,小娘子们更是捂着帕子笑作一团。
这叫筠冉如何能甘心?后来她成为太子妃后还偶然听到过宫娥们闲谈,说容家有意与郑家结亲。
虽说掉帕子是无意,可筠冉却一点都不想让三哥哥与外头的人扯上干系。
她爹娘和睦,心里身边都无别人,她希望自己的婚事也是如此。
因此这掉帕子的事情必须得由自己来做了。
船娘撑着独木舟划过水面,手中的网兜小心捞着浮萍。
筠冉叫白芷拿了一串钱给她:「可否请你撑着竹竿从石桥下过几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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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娘虽不明所以但她的职责是保证来游玩的客人尽兴,便应了下来。
筠冉就吩咐她撑船,自己则靠在桥栏杆边瞄准,等独木舟划出桥洞时将丝帕丢下去。
她本想着不过是掷个帕子而已,可真正练习起来才发现这件事真难。
首先,要落到船上。
其次,要正好落到容子衿所在的东侧,不能歪了方向去西侧。
一点风了来干扰都不行,不然落到别人怀里去怎么办?
筠冉试了三四遍,一遍都没投中,反而将帕子掉落到了池中。
船娘拿了钱倒也无所谓,一遍一遍从桥下撑船过。
筠冉急得额头都沁了一层汗珠,只能庆幸明日才开宴,今日并没有什么人看见她丢脸,殊不知一墙之隔的梧桐院,合欢花树后有一栋二层小楼,正有两人在房中。
「回禀太子殿下,据我们的人报,大皇子手下的人查到正奉大夫吴秀文头上了……」东宫司议郎面露迟疑。
「哦?」太子置若罔闻,仍旧提笔在宣纸上细细画画,「那可就精彩了。」画笔流畅转圜,一只葫芦跃然纸上。
「万一被大殿下查出吴秀文是我们的人……」东宫司议郎不懂太子为何如此镇定,少不得又多一句。旁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吴秀文是东宫的人,给太常卿与大皇子搭的线。
太子这才住笔,看了他一眼,而后轻轻拿起巾帕,擦擦手上未曾沾染的墨迹:「吴秀文房中有位小妾,这位小妾的身世对外说是孤儿,其实她弟弟是三王爷府上干将。与东宫何干?」
东宫司议郎愕然:这位吴秀文早就投靠了太子殿下,怎么能与三王爷扯上关系?
再一想打了个寒战:自己居然失职,由得三王爷安插了这么大一个钉子在东宫。
太子没说话,只有一搭没一搭擦着手指,柔软的丝绢巾帕被他慢条斯理一根根拭过手指,翩翩公子白衣儒雅。
东宫司议郎后背却一下涌出汗来,他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先是旗杆出事,让官家和朝堂上怪罪太子,
而后大皇子派系下官员相继出事。
如果吴秀文真的是三皇子安插在太子这里的钉子……
如果吴秀文真的是三皇子安插在太子这里的钉子……
那么他必然会将这功劳递给三皇子,三殿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扳倒大皇子的机会,便藉机出面揭发大皇子与太常卿不清不楚。
朝堂上这才知道大皇子原来喜欢男子,并且勾搭起来陷害了太子。
于是官家想起前段时间冤枉了太子,对太子更加愧疚。
大皇子彻彻底底恨上了三皇子,而官家和朝臣会因此觉得三皇子眼明心亮吗?不,他们只会觉得三皇子虽然公平但却没有手足之情,甚至如今日渐多疑的官家还会在心里埋下对三皇子怀疑的种子。
整件事,打压了大皇子,离间了三皇子与官家的父子之情,唯一的受益者是太子殿下。
原来从太子设陷阱绊倒大皇子时就已经定好了这步棋,
东宫司议郎忽然明白过来。
不,更早,从吴秀文被三皇子安插进东宫时,从大皇子与太常卿勾勾搭搭时就已经落下了今天这一步旗。
草木蛇灰,伏笔千里。
他跪拜下去:「属下知道该如何做了。」
「好。」太子放下巾帕,拈起一块青金石小心研磨起来,姿态醉玉颓山间透着雍容闲雅,似搜搅胸中万卷 ,似乎丝毫不知自己刚下了个足以搅动京中风云的命令,「去吧。」
那位东宫司议郎下去后,太子詹事又上前求问:「殿下,近日王皇后频繁召见王家女眷,恐怕会有指婚之意……」
「不足为奇,此事早就有父皇安排。」太子神色淡淡,手腕用力,一堆蓝色洒金的青金石粉末落在白瓷莲花形口盘中。
太子詹事放下心来,即使是东宫幕僚,却也知道自己无法知道太子的所有安排:「两姓之好是一大助力,殿下既然能说动官家,想必是家世显赫,能有助力。」
太子忽然停了手腕,不知想起了什么,随后才摇摇头:「家世算不上助力。」
家世不好?太子詹事长长的鬍子一顿,却也很快为自家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找到理由:「如此一来也好,免得娶了高门女惹得官家猜忌。」
如今官家年岁越老猜疑心越重,能娶个低调的女子也能消散锋芒,让官家和几位虎视眈眈的皇子消除戒心。
所谓扮猪吃老虎。这也是太子殿下与东宫一概以来的策略。
太子没说话。
太子詹事是与自家太子一起长大的,半友半仆,胆子大些,见他没答话,便顺着太子的方向看过去。
窗户开着,正好能看见远处的绿漪河。
太子詹事点点头:长公主在官家心里举足轻重,连赏赐园林都挨着太子殿下的园林。
不过河有什么好看的?
太子詹事又仔细看看,才看见河上石桥,有个着嫩红衫子的小娘子手里的帕子不慎落到了水里。
可是船娘用竹篙挑起递给她后,她居然又扔了一遍。
这回太子詹事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娘子是故意扔手帕出去。
这还用想原因?明日这里要看四时宴,等同相看宴,肯定是想掷到情郎怀里。
太子詹事再看太子,见殿下唇角带了一丝淡淡的笑,便也跟着取笑:「这小娘子也太笨了些。这般刻意,就算扔到情郎怀里也落人口实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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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夕阳西下时筠冉终于掷准了手帕。
更准确地说,是急着下工的船娘教了她一招:「您将帕子一角系个结,或绑个玉佩,这样才有准头。」
果然系了东西的丝帕终于不再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能准确投掷到船上。
筠冉兴沖沖收好湿漉漉的帕子,白芷也收好湿漉漉的帕子——没办法,自家娘子练习时弄湿了每一条帕子。
阆苑已经热闹起来,宫娥们捧着各色花灯和彩带装饰各处,车马声和小娘子们的声音也飘了来——为了明早出席时容光焕发,已有不少人也提前来了。
筠冉提着裙角美滋滋往回走,路过一个路口时却勐地住了脚。
这个路口玄武岩铺就,顺着路口东绕西绕就是一片别院,脑子里「轰然」一下被击中。
前世,她就是在这里遇见太子的。
男女有别,阆苑没为男客设置过夜的地方,却将这里开闢成专供男宾客休息之处,方便男客人们醒醒酒或更衣休息。
筠冉像是被一条线牵着一样走到院里仔细辨认着门牌。
门牌皆以古籍里的名山大川命名:崑崙、青丘、峨眉、崆峒、不周、龙首山。有排屋,也有单独的套房。
像太子、容子衿这样尊贵的公子哥们不可能与外人同处一屋,自然都有各自房间,但这些房间外观上看着都差不多。
这一丬小楼掩映在桐花下,浅紫色梧桐花影辉映,岑寂静谧。
筠冉站在了「崑崙」前面,天下山以崑崙为尊,这应当是太子的房间。
而崑崙旁边一间房名为「祁连」。容家祖籍祁连,自然就是容子衿的房间了。
这两人所处房间好巧不巧正挨着,要不自己怎么会不小心走错呢。
虽然这辈子自己绝不会重蹈覆辙,但万一呢?
筠冉咬唇。
她打量四下无人,随手摘了朵金盏菊揉碎,将嫩绿的汁液染到窗纸上。还不踏实,就特意将门口的文竹盆景吭哧吭哧搬到了「祁连」门口。
如此一来就算又如前世一样被逼得走投无路,她也不会走错。
这回可不会错了。筠冉拍拍手上的泥土,很满意自己的布置。
「回禀娘子,您不在时未曾有人来过。」回到小院时留下看门的甘草笑着迎上来,「不过您刚走没多久焦娘子的丫鬟就过来找您借首饰,也被我藉口您在休息打发走了。」
借首饰?这半个月茗姐姐都在置办赴宴的衣服钗环,又怎么会缺首饰?
茯苓便笑着小声解释:「她原本备了一套水晶钗环,可客房里门帘用的是水晶串珠……」
筠冉恍然大悟,长公主府上奢靡华丽,焦茗的首饰又都是老夫人所赐,除了水晶就是银饰,自然带不出去。
甘草小声嘀咕:「多大锅便配多大盖,这不是搽粉进棺木—死要面子吗?」
却被筠冉一个眼神制止,她思索了下:「拿那套没戴过的碧玉钗环给茗姐姐送去。」
想了想:「算了还是我去吧。」茗姐姐好面子,要是被公主府僕从看见她得了一匣子首饰只怕会脸上挂不住,还不如自己笼在袖子里悄悄给她。
刚走到焦茗房门口,就见焦茗神色慌张从外面进来,见到筠冉后似被定住,呆若木鸡。
「茗姐姐可是出去散步了?」筠冉还当她是被外头富贵气息迷了眼。
「啊?」焦茗手足无措掖了掖手帕,神色流露出一丝侷促,半天才反应过来,连着说,「是啊!是。」
她脸上茫然褪去,又是满脸笑意,亲亲热热搭上了筠冉胳膊:「你休息得可好?」
筠冉胡乱应了声,拉着她进屋掏出帕子展开:「这是一整套碧玉首饰,我没有戴过,姐姐明天要穿粉衣,戴这个正好。」
碧玉光泽柔和,温柔躺在巾帕上,焦茗汪然道谢:「多谢三妹妹解我困窘。」
「你说什么话。」筠冉佯装生气,担心自己待久了会让她惶窘,便起身告辞,「赶明儿茗姐姐做了夫人可要记得还我,不过今儿就先不惊扰姐姐梳妆了。」笑着打趣出去。
焦茗的小丫鬟艷羡看着那些首饰:碧玉镂雕文鸟坠佩、银镀金嵌碧玉海棠花钿花、镶碧玉碧玺蝶恋花簪。
碧玉算是中档玉石,可对焦家而言那是一家子几年的嚼用。
小丫鬟不由得赞嘆:「三娘子人真好!」
焦茗迫不及待拿起镶碧玉碧玺蝶恋花簪比划到发间,一边不屑道:「这不算什么,她有一枚白玉嵌芍药纹扁方才叫绝呢。」
「温润白玉底子上直接镶嵌各色宝石,粉红碧玺做花蕾,翡翠做花叶,花心镶嵌珍珠,看着就像天生长在白玉上一样。」焦茗兴沖沖描绘着那枚扁方,一边嚮往,「这枚才配我的粉衫呢。」
梳头丫鬟心里一惊,表小姐这是什么话?三娘子借她首饰已经很好了,她居然还嫌不是最好的?
这表小姐也太奇怪了些,下午还支开这些顾家女婢,只带了自己贴身丫鬟出去,鬼鬼祟祟也不知是作甚?
不过想到自己不过是被老夫人调过来临时给表小姐充门面的,便也不吱声,装没听见。
*
第二天一早就有宫娥唤她们起来,带着她们往正宴去。
来赴宴的人很多,这是有缘故的。
一嘛,长公主作为深得官家倚重的官家长姊在京中贵门里颇有分量,天潢贵胄无不以拿到入场柬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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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嘛,据说古时男女可自行相看,如今古风式微,除了上元节和上巳节的机缘来让京中贵胄未婚儿女们互相看上一眼,就是这四时宴了。
因此筠冉和焦茗两人一路走来见到的峨冠博带的夫人和象简乌纱的贵胄子弟越来越多。
正宴摆的甚为巧思,摆在阆苑最大厅堂两侧绵延的东西迴廊里,这样男女不同席,却也能相互看到对方。
筠冉一眼就瞧见了容子衿。她心如鼓擂,忙转过头去。
倒是旁边的焦茗凑过来小声打趣:「容家妹夫形貌既伟,一身英武之气,一下就将身边的公子们都比了下去。」
筠冉抿嘴笑,这夫婿是娘亲自挑选的,自然要出色。
顾大夫人是出了名的喜欢美姿容,要不怎么会对爹一见钟情呢,看来好色这点是祖传下来的。
容子衿也看见了筠冉,遥遥远远沖她微微颔首。
趁着开席前乱糟糟,他还派了个宫娥过来传了句话:他这些日子都在博陵公干,今天是听说她来了才趁着休沐赶来的。
博陵离汴京快马来回也要一天,容三哥哥休沐应当也就两天,也就是说除了赴宴这一会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
筠冉心里一甜。
焦茗在旁边打趣:「为了传句话连宫娥都能央求动,可见容家三少爷当真是将妹妹放在心上。」
声音大了些,好在她们不认识什么朋友,周围没人,筠冉脸却红了大半。
「这次来的小娘子里面有枢密使孙女、相爷孙女、兵部尚书家的女儿,还有士林唿声很高的翰林院郑学士、王皇后娘家十二娘。」焦茗跟筠冉咬耳朵,「啧啧啧,长公主可真有面子。」
她们很快就见到了权势滔天的长公主。
长公主四五十左右,下颌线条凌冽,看着很兇的样子,周身萦绕着上位者的威势。
她微微含着笑意,简单致辞后示意诸位坐下。
就在这时又有使节进来,原来是宫里太监:说官家得知今日长公主办宴来了兴致,打发几位未曾婚配的皇子过来。
宴席上都吃惊,那些有意择婿的夫人们脸上一喜:前些天宫里吹出风要给三名皇子说亲,自家只有被皇家相看的份,哪里像今日这样便利,也能反过来看看皇子们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坏毛病?
一下肃穆了起来,纷纷站起来预备行礼。
筠冉慌得差点倒了手里的茶,不管是太子还是六皇子她都不想见到。
好在今日是圆桌,她只要背对着东边围廊坐在柱子后面,起身时也趁机由柱子遮住脸,就不会再见到这些人。
随后就见几位凤子龙孙走了进来。
筠冉心里七上八下,随着诸人行礼又起身,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还好女眷站得挨挨挤挤,没有人留意到她。
筠冉低着头,只觉得身上像是落了一道视野,压得她沉甸甸的不敢抬头。
*
长公主看着自己的三位侄儿很是满意:太子肃穆端正,四皇子笑嘻嘻,一脸圆融,六皇子则姿态流风回雪。
不过她也吃不准官家为何将侄儿派了过来,想了半天失笑:自己只管好好办宴席,也不伸手去撮合,能担什么责任?
因此便笑道:「你们几个既然奉旨前来,便要在姑母这里玩得尽兴些。」
太子勾唇礼貌笑笑,不说话。
四皇子是个圆乎乎的胖子,一个劲摇扇子:「我都听两位兄弟的。」
六皇子吊儿郎当插话:「姑母这别院修建得雅致。」
六皇子这些天遭了大罪。大寒入体,在病床上缠绵三五天,太医不敢隐瞒,禀告了官家,官家得知了他体虚淌泻,再结合外头的传言,狠狠斥责了一顿。要不是容妃求情只怕他要被禁足呢。
原本应当安分守己,不过今儿他可是有大事要办,便拖着病体出来了。
他按捺住兴头,等酒过三巡便兴致勃勃提议:「单吃饭没什么意味,不如我们来玩飞花令?」
东西迴廊立刻就有小郎君和勇敢些的小娘子自告奋勇。
筠冉摇摇头,她对这些一窍不通。
席间有人小声说:「那个红衣的是王皇后家十二娘,听说很有希望成为太子妃呢!」
这是前世的熟人,筠冉当然认识:王皇后毕生最大心愿应当就是把自己侄女扶上太子妃的位置,十二娘努力了好几年,眼看年纪大了又从王家选了几个别的小娘子。
这一辈子没了自己作梗,王十二娘应当会得偿所愿吧?
不过仔细论起来,这与她也没关系。
筠冉出嫁时身边没有女性长辈教导,是以一切都懵懵懂懂。唯一了解夫妻恩爱的途径来自话本子:什么张敞画眉,什么同挽鹿车。
却没有一个故事是说做夫君待妻子粗野的。
于是她低下头,很认真研究面前那道五味杏酪鹅。
油汪汪的鹅肉扒开,里面雪白杏酪流出,鹅事先烤制过,鹅皮焦脆,鹅肉既浸染了五味子独特香气又有杏酪的奶甜,绝了。
小娘子们腹有诗书,飞花令行得热火朝天,长公主也跟着看得兴致勃勃,一扭头,却见太子正在吃五味杏酪鹅。
长公主有些奇怪,太子自小就端方板正得像个小大人,吃食上也讲究孔夫子的「割不正不食」,怎么会吃这种扒开后汁水淋漓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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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过长公主没多问,只笑道一会有道酸菜夏笋汤,正好解腻。
太子眉目舒展:「酸菜夏笋汤里不如换成鞭笋?」
他的声音传过来,筠冉松了口气,这道夏笋是有些老。
她牙口是娇些,吃不惯老笋,若是在家吐到手帕上藏起来便也罢了,这种宴席众目睽睽吐出来有碍观瞻,自然只能是生吞下去。
晏时雍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想到这里筠冉抬起头感激看了他一眼。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没有平日里那般冷肃,面上带着笑,略有些懒散坐在案前自顾自喝酒,可轮廓里都透出骨子里带着的惮赫千里,让人不敢直视。
下一瞬他似有察觉勐地看了回来。
四目相对。
晏时雍的目光凌冽,自带上位者统御操舵的气魄,筠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心咚咚咚跳了好几下。
好容易平息下来才忽然想起自己几天前曾大言不惭嫌弃傍林鲜的笋发老粗粝。
晏时雍,不会是为了她才叫换了笋吧?
不过堂堂太子又为什么要对自己好呢?
筠冉再睁开眼睛,那道灼人的目光已经不见,晏时雍正转过头与四皇子说着什么。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
飞花令已经告一段落,兵部尚书之女武盼儿输了,她站起来大大方方抚琴,王十二娘自告奋勇站起来:「只是抚琴难免单调了些,不如我来为武娘子伴舞。」
长公主瞥了瞥太子神色,只见他只专心致志喝酒,却也不好拂了皇后娘娘的面子,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十二娘舞姿动人,清丽出尘,一下就吸引了在场诸人的目光,一下大家都喝起采来,还有人鼓动:「再来一曲!」
她们都围到迴廊边上看热闹,连焦茗也凑了过去,筠冉只顾着坐在桌前闷头大吃。
长公主府上请的御厨,这些菜餚讲究量小精緻,很合筠冉胃口。
「喂,你先别占着肚子,一会有道杏仁乳酪才好吃呢。」
筠冉抬头,见是个小娘子正与她说话,脸颊圆圆,不就是刚才抚琴的武盼儿么?
筠冉忍不住回头看了庭院当中正起舞的王十二娘一眼。
武盼儿悻悻然夹起一筷子旋炙猪皮肉尝了一口:「她要出风头,谁能拦得住?」
筠冉同情点点头,十二娘好踩着旁人出风头,前世也用类似手段对付过她。
说话间杏仁乳酪端上来了。
这道杏仁乳酪果然好吃,温温热热,透着淡淡的奶香,入口就化,软乎乎的乳酪在嘴里颠啊颠就进了肚子,真不错。
「我就说吧。」武盼儿看着她吃光了一碗,得意沖她扬扬下巴,与有荣焉。
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共同语言,头对头品尝着宴席上的每一道菜。
两人吃饱了,看热闹的人也散了,武盼儿也大咧咧与她道别:「回头再来你府上找你玩。我先去我娘那桌。」
焦茗过来就看见武盼儿的背影,她凑到筠冉跟前咬耳朵:「王家十二娘眼看要对付这人,你离她远点,免得被牵连。」
筠冉胡乱点点头,她现在提心弔胆就防着前世重演呢。
正菜撤下,随后便是花果酒与一些佐酒小菜,筠冉却再也不动一筷子了。
接下来任何单独递给她的东西她都不会入嘴。她还不信,还能重蹈覆辙不成?
好容易等到酒饱饭足,长公主起身招唿:「今日邀大家来,一是为赏五色莲花,二是为赏百年梧桐,园里另搭了茶座,诸位过去一瞧。」
众人都起身随宫娥去园里赏花。
果然跟前世一样。筠冉大喜。
阆苑花园内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园中还散落摆设了棰丸、陀螺、投壶、双陆、木射等各种玩耍的场地,客人们进了园子就四散走开。
筠冉跟着赏五色荷的娘子们往绿漪河走,她掖了掖袖子里的帕子,踌躇满志。
太子詹事袁忻一眼就瞧见了。
他随着太子在岸边闲走,心里也很钦佩殿下:大皇子和三皇子这会只怕在官家跟前狗咬狗,远远在长公主府里正好躲清静。
谁知一眼就瞧见了筠冉的小动作,他觉得好笑:这不就是昨天的那个小娘子吗?只不过昨天遥望看不清楚脸庞,今日看让人惊艷。
惊艷归惊艷,只是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袁忻正胡乱想着,就觉太子殿下住了脚,停在了岸边。
他回过神来:噢,原来是小郎君们要划船。
太子殿下当然不会去划船,他立在岸边挺拔如青松,淡然看那些小郎君们闹着划船。
袁忻也住了脚,他在旁边冷眼瞧着,就看那小娘子做贼一样四下打量了一下,随后警觉又自认为隐蔽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丝帕。
她慌里慌张,一兜搭东西差点掉地上,丝毫不见飘逸灵动,只觉沉甸甸往下坠。
好傢伙,怎么这么重?
袁忻眼力好,一眼就看见帕子一角繫着个玉色硬物,应当是玉佩?
袁忻捂嘴笑:席间贵女们都无趣得很,要不是殿下来他压根儿不耐烦来这种场合,难得来了个乐子人,真有趣。
只不过那丝帕上坠着玉佩从桥上落下去砸到船上,只怕会把人砸个青紫大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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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木船就要摇到石桥边,袁忻犹豫了起来:要不要出手阻拦?
他犹豫的这当口那小娘子已经将玉佩扔了下去。
袁忻心提了起来——
还好还好,那小娘子准头差了些,眼看就要坠落河里。
小娘子脸上已经隐约可见失望之色。
袁忻松了口气后又觉得好笑:这个小娘子还指望这种法子钓金龟?真是愚不可及。
他正看着热闹忽听得耳边风声一闪,随后他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自己身边闪了过去。
啊?
?
袁忻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是出去的是自家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足尖一点,就从湖面略过,岸边桥上一片惊唿。
眼看着木船将要滑进桥洞,太子又踏了下船篷借力,重飞回到了岸边。
袁忻定睛细看:太子殿下手里攥着的不就正好是那方惹事的丝帕吗?他将玉佩的那头握在手心,外人只能看见个丝帕。
啊?
小娘子小郎君们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各个说不出话来。
随后都倒吸一口凉气。有人赞嘆太子轻功了得,有人庆幸帕子没有落到河里,还有人惊讶这也太像戏文里唱的天定姻缘了吧!
只有郑萱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手里帕子也松了,忙攥住了自己的帕子。
筠冉眼珠子瞪得老大,旁人当她吓着了。
船从那边桥洞划过去,有胆大的小郎君打了个唿哨起闹,小娘子们都笑着交头接耳「真像戏文里演出来的!」
筠冉用力眨了眨眼睛,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是将改了前世这一幕的女主,可捎带着连该出现的男子也换了。
这又是为什么?
筠冉脑子里一团浆煳一样,她晃了晃神。不由自主往后一推,偏偏这时有个宫娥端着茶水过来,与她撞上了,茶水淋淋漓漓洒了她一身。
小宫娥吓得脸色煞白,跪下就磕头认错,筠冉不忍心,忙扶起她:「不妨事,我去换身衣裳就是。」
太阳升到头顶,正是一天中最晒的时候,各家夫人和僕从都去游园了,是以客房这片静悄悄的。
筠冉才走到院口,就听得里面有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在说话。
筠冉好奇,住了脚步,轻轻摆摆手,示意白芷安静,竖起耳朵听他说下去
「布置得如何了?」
「公公您放心,一定不让您费心。」谄媚的婆子声。
筠冉瞪圆了眼睛——是胡婆子!她原是家里的杂役,这回被顾老夫人借给茗姐姐充门面。
她这是与谁说话呢?
「那就好。」声音尖利,这回筠冉终于听出来这人是个太监,「不过这里的铺盖须得换了,六王爷用不惯这种粗粝玩意儿。」
「这……这动静有些大……」胡婆子的声音有些为难。
「咱家说换就得换!」太监似乎生气了,声音阴阳怪气,「要不是六王爷瞧中你家三娘子那张勾魂的脸蛋儿,您也配与咱家说话?」
六王爷?筠冉出了声冷汗。
「您说的是,是老奴猪油迷了心。」胡婆子的声音带了讨好,「我家二老爷交代过,让我只听您的就是。」
二房居然还没死心!
筠冉想起上次见面六皇子眼睛滴熘熘往她身上打转,像黏在人身上一样,就觉得一阵反胃。
太监哼了一声:「换铺盖的时候留意着点,那薰香是极难淘弄到的催情香,弄折了会伤效果。」
筠冉忽然勐地一下就都明白了。
天杀的,有问题的压根儿就不是那杯酒!
是薰香!
前世她以为酒有问题,但又没查出来是谁下的药,二房又没有出现在宴席上,她还当是赴宴的夫人娘子们要算计人被她拿错,最后自认倒霉。
原来就是二房下的手!她们虽然没来但却指使了家里的僕妇。
前世她的确在用晚宴前回了趟客房换衣裳,所以才闻到了那天杀的薰香!
不过当时焦茗在门外急着催她去赴宴,她换了衣裳就去了筵席上,因此让六皇子没了可乘之机,她在筵席上喝了酒,药效发作时就近走进了未婚夫的房中。这才让六皇子无计可施。
怪不得。
筠冉第一次觉得心里这么恨。
二房与她争权夺利她只觉得噁心,却没有像今天这么恨。
若是这件事发生在侯府里,筠冉只会当被狗咬了之后还会好好活下去。
可四时宴上人多眼杂,如果被人瞧见只怕为了皇家的体面她就活不成了。
二房可以选择撺掇六皇子纳她为侧妃,可以选择在侯府算计她,可偏偏选了最歹毒的一条。
他们算定了她只是个孤女,唯一可做主的姐姐远在蜀地,赶来了也只用报个「病逝」便好。
至于老夫人……筠冉敢保证,即使东窗事发,也会向着二儿子而不是孙女。
筠冉心里发凉,就在这时里头传来声喝问:「外面是谁?!」
筠冉缩了缩肩膀,一时呆住不敢动弹。
就在这时候,有只大花猫从绣球花堆里施施然跑进了院里。
「哦原来是个狸猫。」小太监禀告。
筠冉松了口气,丝毫没有注意到树梢动了动。她给白芷使了个眼色,主僕二人忙快步从这片院子离开。
白芷手也抖得厉害,却还记得扶住筠冉:「三娘子,我们去找长公主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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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是长公主的侄儿,就算出了事也会向着他。」筠冉摇头。她知道长公主的性子,看似跋扈却最精明,绝不会为了一个没落户得罪一个壮年侄子,「我一会去找公主府的宫娥就说房里住着潮,要换房。」
白芷也知道权贵如何,沉默了。
筠冉脑海里很凌乱:原本守着房子的甘草去了哪里?公主府上的宫娥又去了那里?
前世甘草和焦茗没有出事,可万一呢?
「去外面寻白芷,拦住她别让她进了圈套。」想到这里筠冉忙吩咐白芷,「我去拦住茗姐姐,别叫她也进了院子。」
白芷不放心,筠冉就劝慰她:「一会我只往人多的地方走,一定不会出事的!」
*
焦茗正在一个僻静的花厅孤零零坐着,茶桌上放着一壶茶和一盏茶。
看见筠冉她眼前一亮:「筠冉,我找你好久,你去了哪里?」
随后就将茶盏递过来:「看你满头大汗,赶紧喝口茶。」
筠冉费了好大力气才寻到她,累得口干舌燥,坐下后就一把接过茶盏喝了下去:「别回那客房!」
随后一股脑就将自己刚才所见告诉了她。
焦茗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随后她开口了,声音带着颤抖:「筠冉,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筠冉茫然抬起头,就看见焦茗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她带着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哥哥,他欠下了赌债,要将我卖到勾栏里去,除非,除非……」
什么?筠冉满脸的惝恍。
「除非,除非我能帮他娶你进门……」焦茗带了哭腔,「你知道了是不是?昨天下午你特意来我房里探查的是不是?我真不是故意的。」
筠冉几乎要被她搞煳涂了:「我说的是六皇子。」
「我知道六王爷瞧中了你能帮你撑腰,可我哥哥如今就藏在我房里呢!」焦茗带着哭腔。
这是怎么了?
筠冉直起了身子,忽得明白过来。
原来有两拨人都要在这场四时宴上算计她。一拨是六皇子,一拨则是焦家兄妹。
焦茗的大哥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园子,准备算计她,刚才她提醒焦茗,被做贼心虚的焦茗误当做是诡计破裂才急着求饶。
「可……」筠冉看着眼前的焦茗,像是第一次认识她,声音里透了些苦涩,「可我们五岁就一起玩了……」
焦茗被她的目光看得心虚,忙攀上了筠冉胳膊:「筠冉,求求你不要告诉老夫人,我不想当窑姐儿!并不是存心要害你!」
她从小就爱这么亲亲热热攀附着筠冉的胳膊。筠冉吸了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清醒过,她躲开了焦茗的胳膊:「我劝你不要回客房。」
随后起身欲走。
可刚站起就一阵目眩神摇,筠冉感觉不对,只觉得头晕,身体也渐渐发热起来。
筠冉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那杯已经被自己一饮而尽的茶水。
再看看焦茗。
焦茗早就又是欷歔又是流涕:「筠冉,这药是我大哥逼我下的,他说我若不给你,便要餵给我……」
筠冉这时早就顾不上跟她算帐,她欲哭无泪,怎么就已经喝了呢?
怎么就喝了呢?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拔腿就走。
头越来越晕,一阵阵灼热如火星子,在身上闪现。
筠冉咬牙死撑住,只要遇到长公主府上的宫娥她就得救了。
可是这时日头太毒,那边又有宴席,僕从应当也去凉快处躲懒去了。
筠冉非但没有碰到任何僕从,反而在转过路口时远远看见河对岸有一抹噁心的身影——六皇子。
她急得加快脚步,几乎是快跑起来。
前面是熟悉的岔路口,筠冉一咬牙就跑了过去。
院内静悄悄,远处却有脚步声响起,还有六皇子的声音:「给本王搜!」
想要躲到院内的花丛已经不可能了。
筠冉四下查看了一遍:文竹在门口,窗纸是绿色的,门口还挂着「祁连」的门牌,绝对不是「崑崙」。
外面六皇子的声音越来越近,筠冉的双腿都不有控制抖颤了起来,她伸出手去试了试,门没锁。
身后的喧譁声渐渐大了:「看看在不在这个院里。」
筠冉推开门,急切跌跌撞撞进去:「容公子……」
她忽得住了声,不可置信盯着屋里的人,往后退了一步。
可对方比她动作更快,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
第25章
铁钳一样的大?手扣住了?霜雪皓腕凝, 筠冉连半丝挣脱的可?能都没有?。
困惑大?于恐惧,明明她没走错啊……
那是太子走错了?房间??还是他跟着过来的?
「容公子?」晏时雍脸上带着笑,声音却低沉像冰凉的冰块。
筠冉还没顾上答话, 心脏抽动了?一下,一股热浪像是岩浆滚烫,缓慢从心脏里潺潺流出。
等那股难受劲过去她才出言解释:「回禀殿下, 是臣女走错了?房间?……」
可?热浪让她最后的尾音妩媚上扬,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觉察到的娇嗔。
晏时雍掐住她的手腕探了?探,脸色又沉又冷。
他脸色沉下来时很可?怕,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凉了?几?分,似乎在问筠冉莫不是孤耽误顾娘子与容公子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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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心里一惊, 缩了?缩肩膀, 几?乎不敢再动弹。
他嘴角带着一丝笑,似乎是想让她想想对?不对?。
可?他还不如?不笑呢,那笑意冷冷, 根本?不到眼睛里去,周身罩着一层威势,让筠冉只觉得怕得慌。
身上逐渐发起热,像打摆子一样寒一阵冷一阵, 筠冉体力已经不够她多想:「臣女中了?药,外头又有?人穷追不捨……」
「中了?药?跟着你的人是个?废物?」
筠冉恍然?大?悟,那声绣球花后的猫叫是因为什么?。
可?晏时雍为什么?要派人跟着自己?
她抬头看晏时雍,晏时雍似乎猜到了?她的疑问, 哼笑了?一声:「他在布庄瞧你的眼神不对?劲。」
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筠冉红唇微张, 瞪大?了?眼睛,惊愕之下说话也颠三倒四:「容家是臣女未婚夫, 臣女中了?药,外头又有?人,就想请未婚夫帮忙遮掩……臣女喝了?旁人的茶水……」说着说着她声音沉下去,沮丧涌上了?心头。
明明重活了?一次,却一点都没有?逃离前世的境地,还是落入了?旁人的陷阱。
沮丧到尽头反而生出一股不管不顾的勇气,她扯了?扯自己的手,想低头福上一福就出门,可?那手腕却怎么?也挣不脱。
「松开我。」筠冉吓得敬语都忘了?,她可?不想再被捉回樊笼。
太子没理会 ,他将她手腕扯平,搭到了?自己另一只肘上,左手则稳稳噹噹捏住了?她的脉搏,屏息琢磨起来。
原来他是要把脉,她还当,还当……
筠冉咬住嘴唇。
「邪热亢盛,快于数而疾,又溶于茶水,应当是坊间?盛行的鸾颠粉,发病慢后劲却大?,若不得救治会落下病根。」
筠冉听明白了?。前世她中了?六皇子的薰香,质量上乘,讲究的是药效快,可?药效起来后却缠绵舒缓;这?次她中的焦茗的药,起效很慢,后劲却霸道。
她刚想明白就听得六皇子的声音响起:「应当就在这?间?院里。」
筠冉如?同见了?鬼魅,脸色骤然?煞白,紧张地看着外面裱煳着薄透丝绸的阑槛钩窗,腿也吓得软得发麻,一个?不稳就向?身后的男人紧紧贴去。
晏时雍瞳孔缩了?缩,但筠冉没留意,她盯着檐下雕刻着如?意草纹路的高悬雀替,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六皇子没找到人,却不死心,声音大?了?些:「筠冉。」
筠冉吓坏了?,她却感觉到身后自己贴着的胸膛紧了?紧。
她巴巴儿抬起头,想看看太子脸上的神色,可?不敢动。
就听得太子的声音沉沉在自己耳边响起:「他知道你姓名?」
嗯。筠冉重重点头,声音带上了?几?分恨:「我二叔当着他面唤我。」
太子没说话。
他是生气了?吗?筠冉胡思乱想。
就感觉太子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额发。
他的手很热,轻轻碰到她头顶的髮丝,却又像是斟酌不定?力度,因此只是略微揉了?揉。
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倒像是……怎么?说呢,好像是在安慰。
自从家人相继离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安抚过了?,筠冉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筠冉?」六皇子似乎也听见了?这?声音,脚步越发逼近。
筠冉面色煞白,她固然?不想接近太子更?可?更?不想与六皇子有?瓜葛,慌乱中她如?抓住了?一棵浮木,抬起头轻声哀求:「殿下,能不能帮我?」
她挨得很近,睫毛忽闪忽闪,上面还有?残留着的泪珠,向?上好玻璃种翡翠碎石一样熠熠闪光。
要是以往晏时雍一定?答应她,可?是这?会
氛围正好,他不想被屋外那个?滓秽扫了?兴,见都不想见,只鼻音轻轻「嗯」了?一声。就附身一手放在她肩胛骨处,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横抱了?起来。
筠冉还来不及惊唿就被抱起,太子带着她往内室进了?一步,顺手扯了?下。
帷帘就从带钩滑落,将内室罩了?个?严严实实。
随后筠冉听见外头有?侍卫说话:「太子殿下在内休息,谁敢喧譁?」
筠冉听出那是太子身边最好的侍卫风林的声音,知道他会出手后心里稍安。
六皇子一见风林,还未痊癒的胳膊就开始疼:「是本?王,可?别误会了?。」
偏风林似笑非笑盯着他胳膊看:「伤筋动骨一百天,六殿下可?好了?些?」
六皇子慌了?,谁不知道太子之位不过是个?幌子,可?晏时雍偏坐稳了?,他怕晏时雍,连带着连他的侍卫都害怕。
可?那个?美人儿又实在勾心挠肺。
晏时健忍不住踮起脚尖往他身后看去。卷棚歇山式邀月门紧闭,里面没有?动静。
却被风林动了?动身形,挡住了?他的视线:「六殿下寻太子殿下有?事?容属下通禀一声。」
眼看着他身子动了?动就要进去,上次被扔进五谷轮迴处的恐惧从心底弥散起来,晏时健的打了?个?哆嗦:「无事无事,我就是路过。路过,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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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林看着他,并不动,晏时健忙打了?个?哈哈就往回院外走:「不敢打扰太子殿下休息,小弟这?就告辞,告辞。」
直到晏时健的声音渐渐远去筠冉都不能从恐惧中缓解,她缩在晏时雍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联繫适才他飢色寻来的架势,晏时雍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怀里的人被吓得面色煞白,巴掌大?的脸朝内靠在他怀里,一对?乌漆墨黑大?眼睛此时盈盈盛满恐惧,手心紧紧攥着他袍裳一角,身体更?是忍不住轻轻抖动。
晏时雍眸色沉沉下去,眼底有?杀意弥散。
就在怀里的人忽然?喔咿出声。
又甜又媚,活像蜜糖一样化不开。
筠冉发出一声不似自己的声音,随后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慌得捂嘴。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那从心脏里流出的暖流已经化作了?一条烈焰河川。
赫赫炎炎拍打着血管沿途经过的每一寸血肉,惹得到处又痒又热。
她原本?抵上太子胸膛的手也忍不住攥紧,把那间?绣着四爪团龙袍裳抓得皱作一团。
这?可?与前世不一样。前世她迷煳中舒服,这?一世只有?专心挠肺的热和痒。筠冉煳里煳涂想:这?鸾颠粉还不如?前世中的毒呢。
刚开始她还能跟太子说几?句话,可?是随着时间?流逝,整个?人就像被风撕扯了?一样,比上次要难受几?百倍,热流直冲骸骨,像无数只蚂蚁从后背爬过。
她迷迷煳煳还记得那句「若不得救治会落下病根」,想了?想就下了?决心——
原本?攥着胸前衣裳的手松开,摸摸索索沿着衣领往上,直摸到了?他肩膀上。
那几?年给太子更?衣的本?事不是白练的,筠冉很快就找到了?他斜襟圆领的纽扣处,一下就剥开了?。
她得意洋洋。又伸出手去探他身侧,想去解开最后固定?的系带。
却被不轻不重捉住了?。
怎么?回事?
筠冉不满抬头。
就见晏时雍正捉着她四处放肆的手,不许他乱动,那对?眼睛微眯着,正打量着她,可?惜筠冉醉眼迷离看不清他眼眸里的情绪。
她有?些生气。装什么?装?可?再看一眼晏时雍那些气就都散了?。
晏时雍今日穿着茶色薄纱的圆领大?袖袍,此时被她揭开了?肩膀侧的扣子,大?半个?衣襟对?折飘落下来,非但不觉得邋遢,反而让人觉得飘然?若仙,多了?一丝文人的儒雅古逸。
被她团皱了?的真丝皱褶也只衬得他在平日里端庄自持中多了?放纵不羁。
越发英挺了?怎么?办?
这?药真是有?毒,原本?处处看不顺眼的前夫此时就如?天降甘霖,恨不得凑上前去酣畅淋漓喝上一口?。
筠冉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手被控制住了?,可?嘴唇却可?以动,她勐凑过去,蹭着他的胸膛一路上去,就狠狠吸了?他喉结一口?。
晏时雍滞缓了?一刻,原本?擒着筠冉的手也勐的一松。
他吞咽了?一下。
筠冉躺在他怀里就见凸起的喉结起伏、落下,还沾染着她的津涎,潋滟间?水石明净。
她目光所?及能看见他的下巴紧紧绷住,线条凌厉锋利,还能看见他牙关处的肌肉紧了?一下。
筠冉大?喜。按照经验晏时雍一旦这?样就是要掀天动地了?。
可?晏时雍虽然?唿吸重了?些,却只是弯腰——
随后将她放在了?桌边的凳上。
筠冉这?回是真生气了?:磨磨叨叨怎么?回事?你平日里不是很能吗?
这?股气使得她在被他放下时不依不饶踢了?晏时雍一脚。
踢中了?晏时雍的胳膊,但他神色未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筠冉心里骂:大?相国?寺门口?那个?石狮子都不如?他有?定?力。
晏时雍像什么?都没觉察,他从荷包里倒出一粒什么?东西放在手心,随后腾出左手,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手指真长?啊,又有?力,谁能想到细细长?长?的手指能卡得筠冉转动不了?脖颈,只能乖乖被他捏开了?嘴。
他小声吩咐她:「来,吃了?。」
是一枚灰褐色的丸药。
筠冉伸出舌尖舔了?舔,苦得眉毛都皱在一起:「这?是什么??拿来助兴的药?」
晏时雍拿着药丸的手一顿:「这?是安宫牛黄丸,急症用,能解世间?大?部分奇毒。」
「不要!」筠冉用力一推,牛黄解毒丸咕噜噜掉了?下来,还好晏时雍手快,又攥了?回来。
他捏着那颗丸药,蹙着眉头。
堂堂太子,国?之储君,能叫他低头餵药的人世间?不多。
可?眼前的人脸都皱了?起来,红唇潋滟,嘴唇轻轻张阖,眼眸间?转瞬就积起了?云雾,骄恣妩媚:「不吃药!」
她从小就吃遍了?各式各样的汤药和丸药,一看见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不吃,不吃!」
可?她再怎么?扭头还是被太子擒住了?,他将药丸塞到了?筠冉嘴里。
药丸真苦啊,凉滋滋的那种苦,舌尖每一处都团做一团,极力抗拒着那铺天盖地袭来的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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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眼珠子一转,忽的直起身来,勾住了?晏时雍的脖颈。
她的胳膊又柔又软,勐地挂在他脖颈,晏时雍忽然?连动都动不了?了?。
随后她凑过来亲亲热热贴着他的脸。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筠冉能清晰看到他垂下的长?睫,又浓又密。
他没躲开,筠冉增长?了?勇气,慢慢伸出了?舌尖。
他唿吸未变,一起一伏非常镇定?。
筠冉小心翼翼用舌尖描摹起了?他的唇形,她的舌发软,却很有?力量,小蛇一样往他心里钻。
晏时雍的嘴巴被她撬开了?。他先是觉得甜滋滋的,像是儿时最爱吃的饴糖,随后舌尖渗出一丝髮苦,俄顷之后更?多的苦涩沁了?上来。
就在他觉察那剎那怀里的小娘子离开了?他唇角。
她得意地笑:「你吃!」
原来刚才并不是要亲他,只是将这?药丸塞到他嘴里。
看着晏时雍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筠冉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天才,她得意叽叽咕咕笑起来,还高兴拍着手。
可?下一瞬眼前乖顺的太子忽的暴起,就像蛰伏着的虎豹忽然?亮出了?爪牙,摧枯拉朽就将她扑倒。
他身形巨大?,筠冉无处可?逃,被他逼到圆桌之上,抬头只能看见头顶的屋檐画着的仰覆莲吉庆有?余花样。
无路可?走之时那人凑了?过来。
他的灼热气息伴随着重重的唿吸声洒在了?筠冉耳边,激得她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可?心底那股暖流却受到了?召唤,叫嚣着再体内横冲直撞起来。
筠冉还没顾上高兴,就发现晏时雍学着她的办法撬开了?她的嘴唇。
随后她悲哀地发现那丸苦药就在自己嘴里。
筠冉愁苦呜咽一声,挣扎起来,再次凑到他身边想重施故技。
可?晏时雍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轻易进入这?么?浅显的圈套呢?
他非但没有?中招,反而伸出唇舌将她舌尖缠住,既不让她将药丸弹出去,也不离开。
筠冉被他勾得连舌根都隐约发疼,使不出任何一丝力气,她含煳不清哀鸣一声。
这?时候若有?外人来看就像两个?人在亲吻,痴缠在一起挨得很近,唇齿间?发出不明不白的声音,真是引人误会。
可?两人明明是在争斗,看似亲密无间?其实舌尖纠缠就没停过:一个?人巧妙避开,另一个?人围追堵截,筠冉一度想暗度陈仓,太子眸色越暗,索性将她舌尖整个?都含住,不许她滋事。
这?都叫什么?事啊?
围堵之间?那药丸化了?大?半。
筠冉迷迷煳煳中想:安宫牛黄丸,由牛黄、麝香组成,药性清热,可?解邪入心包之毒。
很好,她会记一辈子的。
最后一丝药丸消失后太子终于松开了?筠冉。
两人此时都算形容狼狈,筠冉身上团皱了?,太子的衣襟垂落大?半,两人嘴唇都有?些微微的发红,太子唇角还有?轻微的伤口?,当然?是筠冉的杰作。
晏时雍扯了?扯嘴角,轻微的小口?子裂开,带来一丝隐约的疼痛,但他眉头都皱一下,反而带了?丝笑意。
筠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觉自己在适才拉扯中扯松了?褙子外裳,露出了?下面的里衣。
浅紫的里衣做成时下流行的式样,包裹着下面的躯体鼓鼓囊囊。
主要那件里衣是太子送来的轻影纱所?做。
筠冉在药物的作用下还记得羞赧,她原本?不打算穿这?件衣裳,可?轻影纱又薄又透,炎炎夏日做小衣最是透气散热,就忍不住穿了?出来。
本?来想着反正穿在外裳下面不会被发现,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看着晏时雍眼角那一抹笑意,想起自己以前信誓旦旦嫌弃却还是凑到了?他身边,筠冉就忍不住脸红,
她恼羞成怒,狠狠抹了?抹自己嘴巴:「哼!笑什么??我中药了?你还趁人之危!你还是不是正人君子?」
「不是。」晏时雍回答很干脆。
而且他似乎很困惑:「不是筠冉自己扑过来要亲我的吗?」
筠冉气急,可?下一秒她就变了?脸:药效热潮炽烈急如?风火,再次折磨起她。
晏时雍看她脸色不对?,摸了?摸她额头,神色郑重:「民间?虎狼药,牛黄丸只能解你一时急热,却无法根除……」
还用他说?筠冉觉得自己身上都烧起来。
晏时雍起身,端起桌面上的茶壶,手腕轻动就倒出一盏茶。
他将茶水端到她唇边,哄着她喝下去:「先喝点凉茶润润,一会孤会叫女医过来给你诊治。」
「不要,不要,不要被人知道。」筠冉不想再被人看见,她慌乱中覆上了?晏时雍的手。
他的手骨骼分明,筠冉按过去能清晰觉察到露起来的青筋还有?骨头的硬度,让人本?能就觉得安心。
手的触感很熟悉,筠冉却更?记得他皮肤的气味,他惯常熏沉水香,可?他的手掌本?身就天生的浅浅草木香,干燥而清冽。
筠冉从喉间?逸出一丝满意的吟喔。
晏时雍的神色越发沉沉,他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定?定?盯住她:「我是谁?」
是谁?
筠冉身上热得难受,可?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是太子。」随后她趁他不备就不老实扯住了?他垂落下来的衣襟,打算故技重施将他扯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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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对?方岿然?不动,非但如?此还顺势将她往后一扯。
筠冉就这?么?跌落到了?晏时雍怀里,他大?马金刀坐在桌前,一手就能钳制住她的腰肢: 「父皇赐婚的旨意本?来也快下来了?,明日孤就再去催上一催。」
他在说什么??筠冉听不懂,她转了?转眼珠,可?是带起的大?脑一片昏沉,丝毫没有?思考能力。
前世他也没这?么?啰嗦啊。不过或许是前世那药太缠绵模煳了?她的记忆,不记得他又问她他到底是谁又许诺赐婚,这?么?看来太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可?这?时候不需要他做正人君子,筠冉饴糖一样甜得发腻,又攀了?过来。
晏时雍力气大?,她挣不动,甩赖般东躲西窜,没多久就把外裳折腾得彻底从肩头滑落,原本?还看不大?清的浅紫色轻影纱小衣完全露了?出来,几?乎裹不住她。
晏时雍别过眼去,唿吸了?几?瞬双眼才恢復清明。
筠冉拉着他的腰带不松手,白玉只有?官家并太子才可?用,其余便是高品阶的官员了?。
白玉温润,入手却不凉。
筠冉感觉到他的九环白玉蹀躞带搁着自己,她别别嘴,眉毛一蹙,又要哭:「蹀躞带,太硬。」
晏时雍挑了?挑眉,筠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旁边的衣架上搭着九环白玉蹀躞带。
她懒得多想,此时满脑子都是她还不想死,药劲儿一阵一阵涌上来,让她无暇顾及旁的。
「你帮帮我。」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泪珠盈睫,「好难受,就像蚂蚁在咬。」
对?方岿然?不动,筠冉只看得见他胸膛起伏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身上越发难受,筠冉想起私下里他喜欢的称唿,颤声凑了?过来:「昭明,五郎,夫君……」一声比一声甜腻。
见他还是不动,她扒拉起他的手指,一根根舔舐过去。
她的舌尖湿漉漉活像是一条小蛇,从他指根略过,露出一点粉色的舌蕾,几?乎能将人的魂魄吸了?去。
「是容家那厮诱骗你这?样的?」晏时雍眸色暗沉几?分,话音里冷意缠绵,沉沉让筠冉心里一缩。
筠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是,是你。」
她哭起来跟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擒着眼泪,也不叫它掉下去,只含着要掉不掉,本?来就大?的眼睛这?时候全是泪水,长?睫上都沾染了?泪珠,鼻尖红红,可?怜巴巴。
「孤?」晏时雍手腕一停。
「在梦里。」筠冉不耐烦叮咛一声,又贴了?过来。
晏时雍食指勐地蜷起,指甲敲了?敲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
他伸出拇指,慢条斯理拂了?拂筠冉唇角。
那里沾染着一丝药味,麝香和牛黄的滋味交织,又凉又苦。
可?舌尖却涌出一丝甜。
晏时雍微微扬起脖颈,解下了?第一颗扣子。
「回不了?头了?。」
女子衣裳纽扣太多,晏时雍微微蹙眉,从腰间?解下玉觿,玉觿又尖又细,只别进衣扣里轻轻一挑,一拍扣子就应声而落。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涩:「……筠冉。」
随后徐徐伸出左手,摘下了?右手拇指上的扳指,慢悠悠搁在了?枕边。
……
*
白芷在阆苑的厨房寻到了?甘草。
她正捧着一盘甜糕不明所?以呢:「来了?个?脸上的宫娥,说是咱家娘子被人欺负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叫我去厨房端了?送过去。」
甘草不敢怠慢,忙来了?厨房,还掏出了?银子请人家大?厨做了?份甜糕。
白芷一听怒火就上来了?,不过当着外人她还知道遮掩,扯住甘草的衣袖就带着她往外走。
等到了?个?僻静角落这?才将来龙去脉告诉了?甘草。
甘草听完吓得出了?声冷汗。
两人一合计就赶紧去找筠冉,当然?遍寻不到。
白芷鼓起勇气就要回客房,万一娘子被六皇子又拖回那客房了?呢?
可?是在客房门口?她们看见了?行色匆匆的焦茗。
她神色仓皇,东顾西盼,在看到门口?守着公公时忽得面色苍白。
白芷想上前去拽回她,却没想到焦茗垂下头想着什么?,再抬头时已经是满面笑容,笑着迎那公公去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白芷也越来越心焦,她顾不上娘子的嘱咐,就想禀告长?公主府上宫娥,请她们帮忙找找。
甘草更?是焦急:她还不信了?,堂堂长?公主能当众包庇自己侄儿,她就是豁出命去也要给自家娘子讨一个?公道!
两人商量一致,就想去寻宫娥。谁知这?时候遇到了?太子詹事。
对?方说话也客气:「府上三娘子被六皇子追赶,被我家太子殿下救下,如?今在太子殿下那里。」
这?人白日里跟在太子身边,白芷认得。堂堂太子詹事是有?品级的官员,如?果与六皇子同流合污那就没必要来特意哄骗她们两个?婢女。
白芷信了?大?半。
「此事不好声张。等六皇子离去后太子殿下就将娘子送出来。」太子詹事想得很周全。
白芷想了?离开客房时看见六皇子满脸戾气进了?客房就觉得周身寒战,她点点头:「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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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詹事比她们更?客气:「阆苑花木繁多,顾娘子或许是出门冲撞了?花神,起了?红疹发着烧,为不扰客人们雅兴便今夜自行归家。」
白芷恍然?大?悟,由衷感谢:「多谢您。」她今晚和甘草不敢回小院,娘子又深夜从太子那里归来,万一被有?心人瞧见只怕会毁了?娘子请誉。
随后她和甘草就被安排上了?一辆马车,送她们出了?府,可?却没走多远,又进了?一处庭院,待她们下马车后吩咐她们暂时在客房歇息:「就在这?里等着吧,等顾娘子上车。」
*
客房里。
焦茗站在门前思虑。
一天前她大?哥焦茴假扮是顾家的僕从,请门房去通禀焦茗。
焦茗在门房那里看见自己大?哥后就吃了?一惊。
焦茴开门见山:「说好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焦茗支支吾吾,焦茴却不惯着她:「就在这?里,明天一定?要办成。」
「这?可?是在长?公主府上。」焦茗吃了?一惊,「大?哥,若是此事败露你我可?是在全京城的贵人跟前丢人!」
「丢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焦家哪来的脸面那种玩意儿?」焦茴满不在乎,「满京城的贵人跟前更?好,那美人儿丢不起这?种脸,还不得乖乖认了?。」
焦茗没说话,焦茴恼了?:「你别以为给姑奶奶一家当哈巴狗就可?以谋个?前程!告诉你,老子怀里就是你的卖身契!」
焦茗吃了?一惊。焦茴见她屈服心里更?加得意,也放缓了?语气:「你不是很喜欢顾三娘吗?她嫁进家里你们做姑嫂,不也可?以亲亲热热吗?再说了?,有?这?么?有?钱的嫂子,等你出嫁还不得给你添笔丰厚的嫁妆啊?」
焦茗心里一动。焦茴看透了?她的心事:「都是一样人凭什么?你给她当跟班?等你嫁进侯府她嫁进了?焦家你们的地位就掉了?个?,到时候轮到她看你的脸色喽!」
焦茗脸上的犹豫之色一扫而尽。
焦茴便拿出了?药包:「这?个?给她下到茶水里去,再将她骗到你房里,哥哥就在这?里等着。」
他索性就在妹妹这?房间?里住了?一夜。
此时他还等着自己的信儿呢……
焦茗想起适才看到的公公,一下就明白过来:原来筠冉没骗人,六皇子果然?有?不轨之意。
她当然?可?以去寻一个?安静地方,等着六皇子的人走了?再回客房。
可?是……
哥哥的事情败露了?,筠冉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图,说不定?明天向?顾老夫人告状,自己再嫁给顾家二房恐怕不成了?。
顾诗达肥头大?耳,算不得上好的夫婿,可?若是连他都嫁不了?,其余的选择更?不能嫁……
那嫁给六皇子呢……
焦茗生出个?大?胆的想法。
她抬起头对?那位凶神恶煞的公公笑道:「这?位公公,我是顾家表小姐,原住在这?里,不知可?否进去?」
公公正急着呢,自家六王爷刚才跟丢了?顾家娘子。
他提出个?主意说可?以在这?间?房里守株待兔,否则她一个?孤女子,眼看着天色黑了?,还能一直在外面逡巡不成?
六王爷等了?一会,这?会正在屋内大?发脾气呢。
公公生怕六皇子将气撒到自己头上。
谁知来了?个?顶缸的?
公公笑眯眯应了?下来:「娘子请。」
要是哄好了?六皇子大?家皆大?欢喜,若是惹怒了?六王爷便是现成的出气筒。
焦茗理理衣裳,踏进了?小院。
她往筠冉房间?那边走过去,只不过走到一半时像想起什么?一样停了?下来,指着自己房间?:「公公,我听人说那间?房里藏着个?人慾对?顾三娘不轨……」
公公一听那还了?得,顾不上问她哪里得来的消息,就去搜房。
他们在公主府不敢闹出大?动静,只看了?看焦茗房间?无人便退出布置顾三娘的房,谁能想到里头居然?还藏着人?
焦茗看了?看往那边过去搜查的几?个?侍卫,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哥,既然?你对?我不好,那就对?不住了?。
她扶了?扶云鬓,慢慢往顾三娘房里走去。
*
白芷和甘草所?处的客房整齐干净,僕妇进退有?序。
甘草好奇打量着外面,小声嘀咕:「这?里似乎就在长?公主府隔壁,讲究华丽也不输长?公主府。」
「太子殿下的私宅嘛。」白芷倒不以为然?。
甘草这?会才回过神来:「白芷姐姐,你说表小姐怎么?还明看见太监在那里还要进去呢?」
白芷回想那一幕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含煳回了?一句:「人各有?志。」
想起自己家娘子就是为了?寻她才失去踪影的,甘草就气不打一处来:「照我说娘子就不应该去救这?种人!说不定?人家还当娘子拦住了?她攀高枝呢!」
她越想越合理:「看她神色慌张,说不定?就是与咱家娘子拌了?嘴。」
白芷心里乱蓬蓬的,她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既然?焦茗一心想上进,那她能留住六皇子么??
如?果她能留住六皇子,那么?自家娘子就能安全归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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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甘草嘀咕:「可?惜了?我们留在客房里的妆奁。」虽然?太子詹事承诺说会帮她们把那些东西拿回来,可?一想到那些东西可?能被六皇子碰过她就膈应。
「东西倒不是什么?,娘子没事就好。」白芷双手合十虔诚感谢,「太子殿下真是仁义,不愧是国?之储君,光风霁月,等我们家娘子平安归来奴婢一定?去大?相国?寺给太子殿下捐一个?长?明灯,保佑他身体康健。」
*
*
帷幕低垂,透过厚厚重重的团花锦帐,只听得小娘子呜呜咽咽的声音:「好疼,等过了?今天我就绞了?头髮做姑子去呜呜呜。」
「不会去做尼姑的,做太子妃。」帐内男子的声音低沉,却厚重又稳固。
小娘子抽噎的声音低了?下去,半天又啜泣起来:「不要做太子妃,做太子妃太累!」
晏时雍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牵引到了?自己脖颈边,温声哄她:「你看,从这?个?位置拔刀进去就能一招毙命。你要是做太子妃不舒心,以后随时可?以杀了?孤。」
「不要杀人。」再次哭了?起来。
「好,不杀就不杀。」
拢是扣弦,捻是揉弦。
扣揉之间?,是为拢捻。
筠冉藏在他怀里,只记得床头垂下的错金银兽面纹鎏金带钩上兽面狰狞,泛着幽幽的光。
*
夜幕沉沉时太子才起身。
他掀开内室帘幕,身后锦帐重重,笼住满室甜馨。
看着密密实实笼住了?,这?才推开外室的门。
门外早有?人候着。
太子眸色沉沉:「去布置一间?密不透风外头听不见哀嚎的地牢。」
风林应了?声是,却又犹豫了?起来:「殿下,今日人都看到您与六皇子同时出现在这?里……」万一明儿个?六皇子不见了?,那几?个?皇子胡搅蛮缠扯到太子头上怎么?办?殿下一贯心思缜密,怎么?这?回连这?个?都没想到?
太子的声音透着冷清:「无妨。」
风林不明白,不过主子确定?无妨他也不会有?异议。
他拔腿欲走,却听得身后主子又发话了?:「着人去寻长?公主,就说这?间?歇脚的房间?孤甚为喜欢,连房椽都拆了?,里面所?有?东西都搬到别院重建一座,按照原样一样都不能少。」
*
第26章
清晨的光线照进来, 筠冉睁开眼睛。
先看到的是被兽面纹鎏金钩钩起的团龙明黄帷帐。
昨夜里发生的一?切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原本?慵懒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筠冉逃避般闭上了眼睛。
「醒了?」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
筠冉不?说话, 继续装死。
可是对方用手掌轻轻摸了摸她?眼皮,筠冉这才觉察到自己眼珠子?在不?受控制转呢。
看来是逃不?过了。
筠冉缩了缩手指,认命睁开眼睛。
这回她?眼帘低垂, 看见了身侧软枕横七竖八胡乱摆在一?起。
她?脑海里轰一?声,勐地?想起昨天夜里晏时雍慢条斯理将?软枕塞到了她?身下……
筠冉慌乱转移目光,她?顺着?目光看过去发觉晏时雍斜斜靠在床头,自己则侧躺着?,脖下却不?是枕头。
等?等?。
筠冉细细感受一?下, 脖颈下有力, 好像不?是枕头……
她?慌得抬起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枕着?他的腿面。难道昨夜他就这么半抱着?自己, 任由自己贴着?他的腿股熟睡了一?夜?
「殿下。」筠冉面上一?红,指着?他的腿面,却半天支支吾吾问不?出来。
晏时雍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无妨,你也就睡了两个时辰。」
一?夜五个时辰, 只睡了两个时辰,剩下的时辰呢?
筠冉觉得脸更烫了,嗫喏了几句,终于?用蚊吶一?般的声音道:「多谢殿下。」
随后就预备起身, 胳膊一?抬,这才发觉全?身都疼, 似乎被拆散了架。
身上没法受力,一?软, 身子?斜斜倒过去。
脸颊蹭过了不?该蹭到的地?方,筠冉忽然?想起昨夜似乎嫌弃过蹀躞带太硬,而那不?是蹀躞带……
筠冉脸红得能冒烟。她?慌乱起身。
晏时雍晏然?自若维持着?原有的坐姿,垂眸,髀骨处留下一?个圆形印记,清晰可见。
她?睡姿不?大老实,昨夜里拽着?他不?让走。他也不?放心入睡,便半抱着?她?守了她?一?夜。一?想起昨夜的情形,腹下就腾起一?股热。
他不?动?声色调整了坐姿。
筠冉还在捂脸懊恼,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情形。
昨夜许多碎片浮上脑海。
那药粉比前世的薰香要?更霸道,吃完药后她?全?程都被烈性药物控制着?,哭求撒娇缠着?太子?不?放手,不?知主动?做了多少惊世骇俗之举。
筠冉心里嘆了口气,没想到两世都这么丢人。
她?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只觉得自己每一?个骨头缝里都透着?疼,好不?容易下了床,却发现周围的一?切不?大像公主府?
「这里是孤的宅邸,昨夜深夜从长公主府上过来的。」晏时雍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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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回忆中?大致记得一?个场景是晏时雍将?自己连被单一?起拢上了马车,随后就记不?大清了。
筠冉松了口气,却很快产生新的担忧:「那……」
「孤亲自抱着?你上的车驾,大氅裹着?,外人看不?出来。」
筠冉放下心来,太子?殿下做事的确毫无疏漏。
只不?过他也太惨了些,昨夜又要?应付自己痴缠,一?边还要?将?这些琐碎事情都打点妥当。
说起来精力真好啊,昨夜明明她?一?直缠着?他的……
想到这里筠冉便觉双腿发酸,她?嗫喏了一?句:「臣女想去沐浴……」
「睡前帮你洗过。」
他这么一?说,筠冉脑海里立刻想起一?个场景:浴室里满地?的水,室内紧闭着?窗户没有风,可是赭色的纱帘却飘飘摇摇晃个不?停,不?时有水声泼洒出来的声音,还夹杂着?她?的哭求,细细嘤嘤,几乎要?被水声盖了去。
但她?不?确定这是昨夜里的事还是前世的场景,索性不?敢多想,头埋得更低。
这一?低头让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衣裳,这才发觉浅紫轻影纱小衣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雪白的男式寝衣,衣裳有些大,袖子?长到能将?她?手背都包进去。
这肯定不?是她?的衣裳。
虽然?肯定是浆洗过的新衣,但筠冉还是那衣裳上密密麻麻都是晏时雍的味道,直往她?心里钻。
筠冉脸烧得更透。她?磕磕巴巴:「我……臣女,臣女无意冒犯……臣女这就告退……」
还要?说些什么啊?
晏时雍也起身,即使只是身着?雪白中?衣,即使眼下微带着?青黑,却照旧的光风霁月
「就这么出去?」他的声音低沉,宛如粗粝的玄武岩一?般,「可要?上药?」
嗯?筠冉反应过来后就死命摇头。
对方也不?勉强:「你先梳洗,一?会有医女来给你诊治。」随后就轻拍了两下手。
很快就有婢女从门外进来,簇拥着?筠冉到了外室,服侍她?梳洗换衣。
筠冉看见了自己从家带来的衣裳,便问婢女:「白芷她?们在这里?」
婢女点点头:「昨夜她?们也一?并过来,就在府上,说等?娘子?收拾停当再来见娘子?。」
还好没叫她?们进来服侍自己穿衣。筠冉很感谢晏时雍的安排,她?如今一?身狼狈,不?知怎么跟自己的婢女解释。
随后又有医女进来诊脉,给她?开了张太平方子?。
离着?他远些了筠冉才稍稍平復下了紧张,转而思忖另一?件事:为何太子?会出现在那间?房里?
前世走错了房可以说是粗心,这辈子?明明已经确认了房间?却为什么还是看到了太子??
仿佛一?只鹿明明已经躲过了猎人的网,却还是撞入了另一?张大网。
筠冉思来想去都寻不?到答案。等?梳洗完毕,她?再见到太子?时还是决定旁敲侧击:「殿下不?应当在崑崙房中?么,为何会出现在昨天那间?房里……」
太子?挑眉。
他语气似乎有些冷:「孤改主意了,大哥虽不?来,崑崙却应当为他预备着?。」
友爱兄弟,谨慎低调。的确是晏时雍的做派。筠冉恍然?大悟,没有留意到他的神情。
不?过再抬头时她?还是留意到太子?神色有些晦暗。
前世他可不?是这样:晨起后她?大哭,太子?温言劝慰,还告诉她?会马上请官家指婚。
那这次自己不?说话,他就不?会指婚了吧?
筠冉可不?觉得跟他春风一?度就必须得嫁给他。
这辈子?只要?她?表现得很大方,也不?哭不?闹,晏时雍应当不?会去请官家指婚吧?
一?想到这里筠冉决定接下来乖乖装死,等?待太子?的吩咐。
好在晏时雍的冷漠转瞬即逝,他的声音照样温润如玉:「等?吃完饭孤就送你回家。」
筠冉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下来。还好不?用再回长公主府,据说有些有经验的妇人能看出来是否初经人事,万一?她?回去被看出来了不?是丢人现眼么?
如今乖乖回家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她?想起昨夜里发生的一?切,就不?知该如何面对二?房和焦茗。
晏时雍似乎猜到了她?的担心,淡淡道:「那些人不?足为虑。」
不?好从长公主府上公然?带走他们,只待他们出府便可……
他想了想:「在他身边有位你家的女眷……」
筠冉先是愕然?,随后明白过来,女眷应当是焦茗。
想起这位曾经的姐妹让她?一?阵的腻歪,索性一?五一?十将?昨天的事都告诉了晏时雍:「焦茗与她?大哥一?起给我下了药,六皇子?在我房里备了迷香。我早与他们没什么亲戚情分了。」
晏时雍「嗯」了一?声,他的人早就将?焦茴捆了,有了筠冉这句话,便可处置焦茗了。
「她?们算定了我无法报官。」筠冉想起这件事就气愤不?已,即使报官沸沸扬扬传出桃色传闻,吃亏的还是她?自己,「我却想不?出什么法子?处置他们。」
二?房是她?的长辈,二?叔是朝廷命官,六皇子?又是皇子?,她?没有证据怎么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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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晏时雍戴上了玉扳指,神色一?如既往地?沉静,「莫让这些虫蚁之辈惹得你不?快。」
筠冉唿了口气,也是。
前世她?都不?知道六皇子?与焦茴兄妹下药,如今至少也算是长进。一?步一?步来,总有办法将?他们都处置了。
摆膳太监送上早膳,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晏时雍袍脚一?掀,大马金刀坐了下来,筠冉看旁边空着?个位子?,知道这是留给自己的,便也虚坐了下来。
早膳桌上很丰盛:燕窝粥、四红汤、玉笋香菇包、麻饮细粉、滴酥水晶脍、细料馄饨、糖荔枝、金丝党梅。
筠冉心事重重,胡乱夹起一?块橙砂糰子?塞进嘴里,觉得有点干,又拿起一?份燕窝粥。
却被晏时雍拦住:「燕窝寒性,今日不?能吃。」
为什么啊?
筠冉没懂。
他伸手,亲手给她?盛一?碗红枣桂圆鸡汤:「喝这个。」
随后又挥手吩咐摆膳太监:「换。」
那摆膳太监像是晏时雍肚里的蛔虫,立刻将?桌上的藕饼、燕窝粥、炖梨这样的寒性食物都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海参小米粥、桂圆饼这样的中?平补物。
难得是他觉得女子?不?应当吃寒凉之物?
前世筠冉哭得吃不?下饭去也没留意到这个。
想起昨夜的牛黄丸,筠冉不?由得一?乐:没想到晏时雍还粗通些药理呢。
不?过处在他那个位置,少不?得要?应付各种阴谋诡计,学一?点医术应当也能防身。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举起了汤勺。
鸡汤撇去了油清澈如水,一?点都不?腻,混着?里面的桂圆干和红枣,喝起来甜滋滋的。
筠冉喝完后觉得浑身热乎乎得舒坦。
她?喝完茶漱口后晏时雍也系好了束带,他今日穿上了朝服,不?像昨天文士般翩翩风骨,反倒贵气十足,举手投足间?有几份渊渟岳峙的威势。
陪同在她?身侧扶着?她?的胳膊上了太子?御辇。
*
六皇子?在客房里度过了一?夜。
天亮时下人战战兢兢来禀告:说对面厢房里捆住的那男子?不?见了踪影。
六皇子?可有可无:那人虽然?藏在房里想要?对付顾三娘,但是一?介平民,料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倒是怀里的焦茗闻言,抬头恳求:「六王爷,那是妾身大哥,想将?妾身卖进勾栏里去,请六皇子?开恩,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处置了。否则……」她?眼里渐生潮湿,满脸乞求。
六皇子?砸吧下嘴,回味下昨夜,这焦茗并不?比顾三娘美貌,但难得的是听话,叫她?如何就如何,生生将?他昨夜里的火气灭了大半。
便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是一?介莽夫,本?王叫下面人帮你处置了就是。」
焦茗喜出望外,行礼叩谢后又缠上了六皇子?:「妾身回家后只能是个死,求王爷垂怜,带妾身进府,做个洒扫的奴婢也好。」
六皇子?倒无所谓,反正不?是王妃和小妾,收个女人进自己府邸做奴婢更好,以后玩死玩活都由他说了算。
属下从过来从那男子?怀里搜出的卖身契,他随手扔给太监:「以后这就是王府里的人了。」
焦茗脸上多了一?抹欢喜,她?终于?不?再是毫无背景的平民了!进了王府之后做奴婢算什么?只要?她?谋划得当,说不?定还能翻身做妾室。
她?在长公主宴席上见过世面,王府的侧妃可比小门小户的正妻还要?体面,甚至像顾家二?房这样的门第,压根儿不?会被邀请进四时宴。
她?在盘算,下面的太监也在给六皇子?回禀消息:「长公主府上的宫娥传来消息,说是顾三娘昨夜起了疹子?回了家。」
六皇子?捏起下巴:「叫人去给二?房传个信,下回就安排在侯府吧。」
想起昨天差点就得手的娇美人,又飢色摸了焦茗一?把:「到时你们姐妹共侍一?夫如何?」
焦茗笑?了起来,又乖又听话:「一?切都听王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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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坐在马车上,一?想到要?回到侯府就害怕。
二?房和六皇子?,每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一?张丝帕在她?手里攥了又攥。
晏时雍垂眸,看了看她?手中?的丝帕。
忽得开口了:「你放心,一?切有孤处置。」
筠冉抬起头。
马车内?很大,晏时雍却坐得离她?很近,筠冉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沉水香。
晏时雍淡淡道:「为着?你没有当场闹起来,不?过孤心里都有数。」
他声音冷彻,带着?淡淡的笃定,让筠冉也随之安心了下来。
她?虽然?不?愿意做太子?妃,可晏时雍这人做事稳重内敛,他既然?说能会处置那么就一?定会处置。
筠冉想起前世:六皇子?掉进水里被王八啃了,焦茗远嫁他乡,焦茴赌债被人杀了。虽各个都不?算好结局,但有些遗憾前世没有在中?药后没有请晏时雍帮自己一?起查,不?然?说不?定前世他们也能被制裁呢?
不?过这时候想那些也无用。
她?点头:「那就多谢殿下了。」她?决定了只要?自己绝口不?提昨夜,就能当什么都发生过一?样掩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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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很快停了下来,晏时雍开口:「外面是你的马车。」
筠冉掀开车帘,果然?见车帘外是白芷和甘草两人。
身后就是汴京城城门,筠冉明白过来,她?坐着?晏时雍的车难免会被人看见,这时候最好是换车。
不?得不?说晏时雍考虑得很周到。
她?下了马车,被婢女们搀扶着?上了自家马车,对面车帘掀起,晏时雍沖她?点点头。
他没说话,筠冉却觉得没来由得安心,她?笑?了一?下。
车马粼粼,白芷和甘草激动?得围住她?说个不?停:「婢女们找不?到娘子?急得不?行,就想去禀告长公主府上宫娥,这时太子?詹事告诉奴婢说您被六皇子?追赶,躲在了太子?那里,这事不?好声张,等?六皇子?离去太子?殿下就把您放出来。」
「殿下的人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只说娘子?你发烧起了红疹子?,许是在园子?里冲撞了花神,不?想见人。」
筠冉垂眸,晏时雍的确都替她?谋划得周全?。
白芷千恩万谢:「这回多亏遇上了太子?殿下相助。」
「是啊,回头家里要?好好谢过殿下。」甘草也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有什么好谢的?筠冉心里想。这两个傻丫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她?嘆了口气,吩咐赶车的长寿:「先不?回府,去乌衣巷带那妇人去吏部。」
长寿楞了一?瞬,很快高高兴兴在外面喊:「好嘞!」
*
顾府,二?老爷和夫人正焦急踱步。
六皇子?那里没有消息传来,去打探的人连长公主府都进不?去。
两人正急得眉头忽听得丫鬟来报:「回禀夫人,三娘子?回了府!」
回来了?
两人吃了一?惊:「她?怎么就这么回来了?」
二?老爷沉吟:「莫非是六皇子?放了人?」以六皇子?的癖性,定会将?不?愿臣服的女子?掳进深宅折磨半死才肯放。
「多半是被人瞧见了。」二?夫人猜测。
二?老爷皱眉。不?过想想这也不?亏,传出谣言能要?了她?个小娘子?的命,到时候他再以长辈的身份「管教」自家侄女,就算要?了他的命京中?也只会称赞他治家甚严。
无论如何他都要?亲眼看看才放心,忙带着?二?夫人急急忙忙去松鹤堂。
却见筠冉毫髮无损坐在正堂与老夫人闲聊:「长公主很和气,府上也好玩,还结识了一?两个好友。」
顾诗意早就从知道要?发生什么,她?今天来就是看顾筠冉热闹的,因此特意挑扎心的问:「三妹妹去赴宴,没见到六王爷么?」
「二?姐姐的话我不?懂了。」筠冉正色,「到底男女有别,我去长公主府上赴宴,哪里来的心思操心见哪个男子??」
顾诗意没套出话来还被她?反撅了回来,气得咬牙,可她?不?死心,又问:「那你就这么回来了?」
「筵席结束我便回来了。」筠冉脸上茫然?,「莫非姐姐不?欢喜见我回家?」
顾老夫人斥责了两句:「二?丫头,怎么跟你三妹说话呢?」
顾诗意被祖母骂了两句,耷拉着?脸坐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老爷和二?夫人当着?老夫人的面无法发问。
二?夫人眼珠子?一?转:「表小姐呢?」
他们安插在表小姐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自己人,问不?了筠冉问她?们也行。
筠冉摇头:「这要?表小姐自己向诸位交代了。」
这什么意思?二?老爷狐疑。
门口却又来了人,是个宦官,声音尖细:「咱家是六王爷府上的,府上寄居的表小姐卖身到了我们府上做奴婢。」
顾老夫人「啊」了一?声,站起来往前几步打听:「莫不?是弄错了?我家茗儿怎得会卖身到王府?」
可是宦官皮不?笑?肉不?笑?:「咱家不?知。」
二?老爷看见宦官,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将?他请到一?边,小心翼翼斟酌:「公公,我这边……」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二?老爷这才志满意得回了正堂,安慰落泪的顾老夫人:「焦茗是自愿进的府,她?跟了六王爷,以后还有的福享呢。」
「那怎的也不?跟家里人道个别?赴个宴就能攀上高枝那岂不?是人人都去了?」顾老夫人不?信,「一?定是她?那个天杀的哥哥!」就叫人去寻自己侄儿问话。
闹腾得鸡飞狗跳。
顾诗意恨恨看着?顾筠冉:看你再得意几天。
谁知这时外面有人来传旨:「皇后娘娘宣召顾家三娘子?进宫。」
第27章
顾诗意?简直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顾二夫人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顾老夫人差遣奴婢的?手也停在半空, 嘴巴张圆能塞个鸡蛋。
顾二老爷脑子里快速盘算起来:王皇后与筠冉素不相?识,请她入宫肯定不是为了闲聊解闷。
那就是只有两种可能:惩罚训斥或是奖赏勉励。
奖赏勉励嘛,侯爷死了三年, 人走茶凉,谁还记得一个病秧子孤女呢?
那就只有惩罚训斥了。
想到这里顾二老爷立刻板起脸斥责筠冉:「说!你是不是在四时宴上?冲撞了什么?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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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诗意?也跟着明白过来,她唇角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顾筠冉, 你个没人教的?玩意?儿,如?今闯祸了吧?」
顾二夫人拦住女儿,柔声道:「筠冉,你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不要连累了我们侯府。」
筠冉冷冷看他们一眼, 并不答话?, 只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递给来传信的?太监:「劳烦您走了这么?一趟。」
那位公公当然?喜笑颜开:「您说哪里话?。」又凑过来小声对筠冉说:「等您梳洗后再随咱家一起。」
他敢接钱,筠冉就知道不是坏事,再看他态度殷勤, 便猜到应当是好事。
她踏实去后堂梳洗换衣,这才跟着太监出门进?宫。
留下顾家一家人一头雾水,顾二夫人琢磨:「那丫头也不怕,就那么?走了?」
顾诗意?纳闷过后又有些沮丧:顾筠冉梳洗后神?采奕奕顾盼生姿, 脸上?也毫无?惧色,就算是宫里挨骂也让人觉得美艷不可方物。
唉,怎么?她就能这么?美呢?
顾二老爷则有自己的?盘算,扯过顾二夫人到院外小声商议:「若是她招了宫里贵人训斥, 我们就更好动手。」
又低声将六皇子的?授意?告诉妻子:「六皇子想在侯府再动一次手……」
在侯府?顾二夫人立刻摇摇头。可丈夫严厉的?目光扫过来,她也不得不点头。
*
筠冉对大内很熟悉, 像她这种外臣女眷进?不了正门,便从西边的?西华门一路向?东进?了皇仪门, 再沿着宫中夹道直走便是皇后所住的?坤宁殿。
一位红霞披小心给她指引道路,还小声嘱咐她两句:「太子殿下让奴婢转告您不用怕,就像寻常在家时便可。」
原来是晏时雍的?吩咐吗?他今日换上?了庄重?些的?朝服就是为了进?宫么??
筠冉紧攥着的?手心稍松一些,他既然?能吩咐人照应那想必这一趟会比较容易。
宫里带不了丫鬟进?去,白芷几?个只能在西华门外面等。
筠冉便一人进?了坤宁殿侧殿。
殿内有几?位小殿直上?前给她端上?茶水点心,便叫她稍坐着。
虽然?是宫里宣召她,但?也没有皇后干等着她这个臣女的?道理,筠冉知道这些宫里的?规矩,并不心焦,只坐在侧殿安然?看檐下的?风马。
她神?态安然?,倒叫有心晾她的?王皇后啧啧称奇:「当真奇怪。」
郑司宫心里想太子就是四平八稳的?性子,这顾家娘子倒与太子几?分?像。不过她没敢接腔,只道:「娘娘,官家说了一会过来……」
这给王皇后提了个醒,要办正事呢,这次会面是官家的?意?思,她再这么?拗住只怕惹恼了官家。
便不情不愿挥了挥手:「宣吧。」
又嘀咕了一句:「也不知她哪里比十?二娘强。」
等筠冉进?门后王皇后一楞。
要说美吧。她当然?是身形婀娜五官精緻,可王皇后见过的?后宫佳丽哪个不是美人?偏这个顾三娘举手投足间都似有光晕,如?果非要比喻,那就是像一汪室外清泉,天光云影不落俗尘。
看着她就让人自惭形秽,王皇后本来满肚子的?气,此时也发作不出来了,只闷闷挥手,示意?赐座。
顾家娘子礼仪不错,乖乖福礼,又退让了几?个来回,最后坐下也只是虚虚坐一半而已。
这就让王皇后更郁闷了,人家言行举止都符合宫里的?规矩挑不出来错。面对这么?个天仙,连想挑刺骂她都担心衬托得自己面目可憎。
还好她没郁闷太久,几?个小侍御回禀:「官家驾到。」
筠冉忙起身,见王皇后神?色淡淡,并没有意?外的?样子,便明白了说是王皇后宣召她,其实是天子宣召她,只是宣女眷不大合乎礼仪,便假借了皇后的?名头。
天子五十?来岁,乌髮中搀着白髮,不復当年马背上?的?英武,有些发福,身形却矫健,走路虎虎生风。
看见筠冉后朗声大笑:「不错。顾大戈生得好女儿!」
提起父亲筠冉心生伤感,笑了笑,就行礼拜见官家。
官家见她礼仪得当,眉宇间有正气,便在心里点点头。
王皇后当着官家的?面也只能收起那些小心思,赶紧忙起正事:问筠冉家里有几?口人,如?今都在做什么?,又问她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
筠冉便老老实实作答,不过说起顾家的?事情她怀疑官家更懂,毕竟父亲是官家心腹,那些家长里短也会倒豆子一样说给官家听。
正答着,就听有殿直回禀:「容妃娘娘求见。」
王皇后眉头一跳,官家却很高兴:「宣进?来。」
容妃生得美,性子也活泛,见面就笑:「臣妾原想给姐姐送些臣妾亲手做的?荷花酥,没想到赶巧碰到官家。」
什么?赶巧,还不是打探到官家在这里凑过来?王皇后心里骂,面上?也虚情假意?:「妹妹来得好,官家这里正与本宫待客呢。」
一句话?就说明自己是妻,与丈夫一起待客。暗讽容妃做为妾室没有这个资格。
容妃也不恼,像没看见筠冉一样,笑吟吟与皇后拉两句家常。
官家年纪大了,乐得看和乐融融场面,坐在高位兴致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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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也不急不躁,安安心心虚坐在绣凳上?听两人闲聊,就听得外头殿直又报:「回禀圣上?、娘娘、容娘娘,外头太子殿下求见。」
是晏时雍。
筠冉手心微微颤了颤,原本的?惶恐和焦虑散了大半。
她看见晏时雍身着庄重?的?皇太子朝服,从大殿外进?来,朗然?英挺如?雪下青松。
他进?来后对官家皇后行礼:「福建贡来蜜橘,儿臣感念母后有咳嗽老毛病,特地送来给母后。」
王皇后虽然?怀疑太子是来看顾筠冉的?,不过倒也觉得受用:「太子有心了。」
想了想又吩咐下面宫人:「那蜜橘好几?筐本宫也吃不完,不如?给顾三娘带半筐走。」
容妃听见这个,上?下打量筠冉,像是才看到她一样:「这是谁家的?宁馨儿?」
筠冉便也给她福礼:「顾家三娘子见过容妃娘娘。」
「顾家?哪个顾家?」容妃想一遭才想起来,「是当家人阵亡了的?那个顾家?」
她亲亲热热拉住筠冉的?手:「当年侯夫人进?宫时我也见过,当真是个美人儿,怪不得养出个小美人儿来。」
容妃寒暄两句,忽得转开了话?题:「听说顾三娘身子不好才养在老家,如?今可好些了?」
筠冉手心一缩,指骨微微蜷起:臣子家里的?私事,容妃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容妃看见了她一闪而过的?愕然?,心里极为痛快。
前几?天六皇子就进?宫来见她,嚷着要她帮忙求娶顾家三娘子为王妃。
容妃差点气倒:她是个乐姬出身的?破落户,母子俩靠着官家的?宠爱才能勉强度日,唯一找靠山的?机会就是六皇子的?婚事,谁知道儿子却不听话??!
顾家是个破落户,家里父兄死光了,这样的?人就是小门小户都不想娶,何况堂堂王爷?
不过她不想一口回绝,现在儿子大了,为了个不值当的?小娘子害得母子离心不划算。
于是容妃便迂迴了一下,打听了这顾家三娘子的?底细。
真谋划着名怎么?不动声色将这门婚事给拒了,谁知接到消息,说皇后召见顾三娘。
容妃这下真急了,王皇后莫不是想给自己儿子赐婚?
她慌得耳环都顾不上?戴就奔到了坤宁宫。
没想到官家也在,容妃心里慌得热锅蚂蚁一样:天子一言九鼎,皇后又是六皇子名义上?的?嫡母,两人万一商议定了怎么?办?
因此她立刻拿出这些年的?能力,上?来就祭出大杀器直捣黄龙。
见筠冉慌了,她不等筠冉回答便一连串问:「听说你身边婢女叫什么?白芷甘草,各个都是药名,也是为着想借个好兆头养病的?意?思吧?」
果然?官家的?脸色也有些沉郁。
容妃高兴得唇角翘起,皇家最重?视子嗣绵延,即使六皇子不会继承大统官家也不会给他指个病罐子做王妃。
筠冉那当口也犹豫了一下。
她小时候的?确是多病,可回到老家后大夫诊治出来她不过是排斥某种食物,后来不吃了自然?就痊癒了。
这时候说出口自然?是能狠狠给容妃一个漂亮的?回击,可是为什么?要反对呢?
她给官家留下身体不好的?印象,岂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不用做太子妃了?还有,让容妃也因此勒令六皇子远离她,不是一箭双鵰?
容妃却不管那个,她还惦记着正题呢:「听说顾三娘也时常换季咳嗽,不如?出宫时也带上?些蜜橘回家。」
太子抬头,似乎才留意?到筠冉一样,他忽得出声:「儿臣曾听顾侯爷说老家要留一位儿女侍奉祖先,便选了小女儿,现在想来应当是顾三娘了?」
筠冉楞了一下,不过她知道不能给太子拆台,便点头:「正是臣女。」
「那便是了。顾侯爷当年侍奉双亲纯孝,儿臣在他那里学?武艺期间耳濡目染也习得不少。」
太子说起顾侯爷,勾起官家思绪:当年顾大戈是条粗汉子,勇勐杀敌满腔忠义,对官家极为忠诚,对双亲也孝顺,有次打下城池获得封赏还请官家特意?赐给他一车西凤柿,说是自己娘爱吃那个。
「是个好人。」官家感慨,他逐鹿中原几?十?年,见过各样人,可最为忠厚老实的?当属顾大戈。
这样的?人,会将小女儿送去侍奉祖先,也会奋不顾身用自己的?躯体挡了敌军那一箭。
再想起适才问话?时顾筠冉说她这几?年在老家为父母结庐守孝了三年才刚回京。官家就更感慨了。
时下子女守孝,是敷衍得多,认真得少。就是他自己贵为天子都不敢保证自己驾鹤西游后那几?个儿子能诚心诚意?守孝三年。
这么?想来顾筠冉这孩子好,随了顾大戈的?孝顺,放在太子身边也能影响太子一二。
这不,太子不就给王皇后送福建蜜橘了吗?
官家想到这里便觉筠冉不错:「顾大戈这女儿养得也好。」
这话?一出,容妃瞳孔先一惊,怎么??官家为何为这绝户说好话??
不过她也不可能违抗官家意?思,便别别扭扭站在了一边。可心里仍旧在想:要是官家给六皇子指婚,她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不要,也要违抗圣意?。
偏偏这时官家出口了:「既如?此,传朕口谕下去,拟圣旨给这两个孩子赐婚,也算是朕与顾大戈能有亲家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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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妃彻底惊了。
她没听错吧?适才被她挑剔嫌弃的?病秧子就这么?被官家赐给了太子?
何况官家圣旨指婚,那可不可能是指侧妃,只有正儿八经的?太子妃才有这种待遇。
王皇后乐得见容妃吃瘪,见容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心情舒畅,当即开口:「以后三娘子就是家里人,也算是天定的?缘分?。」
容妃更憋屈了。原本当她是个孤女,谁想到背后有官家撑腰,这下成了太子妃。
以后六皇子见了她要行礼,口称「皇嫂」,以后六皇子妃更是要在重?大节日拜见太子妃,就是容妃自己,以后在她跟前也摆不了谱:要知道太子妃只用拜见皇后这位正经婆婆,其他的?妃子也只是礼貌性点点头便好。
容妃心里又是憋屈又是酸涩,活像酱缸打翻了一样。再一想,自己刚才还挑衅过她,这不是还没等她嫁进?来就一下得罪了太子和太子妃两位。
她这下哭的?心都有,抬起头看了看太子,果然?见太子看都不看她一眼,心里「咯噔」了一下。
受人冷眼并不要紧,要紧的?是给你白眼的?这人权势滔天。
别看几?位皇子各显神?通,太子本人也是人中龙凤,这皇位说不定就是他的?呢!
一下得罪了储君和未来皇后,容妃忽然?觉得眼前世界都晦暗了大半。
她垂下头,悔恨得肠子都青了。
官家年纪大了,想起顾大戈难免想起许多从前的?人和事,心情就低落下来,又聊了两句叫下人封赏,便挥挥手。
众人识趣地散去。
容妃走出到一个角落,便利落给自己甩了两个耳光:「叫你多嘴!叫你嘴贱!」
宫里沉浮了这么?多年,怎么?就忽然?沉不住气了呢!
唉还不是这些年又有官家宠爱又有儿子傍身,让她养尊处优起来,连原来的?谨慎都没了大半。
想到这里容妃就一阵懊悔,吩咐奴婢:「去将六皇子召进?宫,就说本宫有急事寻他。」
不过过了一刻就奴婢就回话?了:「说是六皇子带着个女子回了王府后,又带着她出门游玩了,至今未归。」
容妃气得顿足:「真是个不成器的?,事到如?今还想着玩!」不过她也没当回事,这个儿子向?来贪玩好色,不知道又去哪里撒野。
倒不如?自己先想想怎么?补救今天的?失误。
*
筠冉随着晏时雍一路过来。
晏时雍走起路来都带着端方,宛如?簌簌松风,国之储君威仪天成。
他却很照顾筠冉,轻声问她:「还累吗?」
嗯?
筠冉先是茫然?,随后意?识到他是在问昨天夜里过后还累不累,当即低下头不知怎么?答话?。
这还是晏时雍么??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本来不想叫你再奔波的?。」晏时雍目不斜视正经走路,「可事出紧急……」
筠冉自己都晕乎乎的?,前世指婚时候也没让她进?宫,或许这一世是她早上?起来没有啼哭反而与晏时雍商量了两句,所以才让他觉得自己可以进?宫促成了此事吧。
「适才我看你在容妃说话?时犹豫了,是否想任由谣言传播好不用嫁给孤?」太子忽然?脚步一停。
筠冉不提防他能忽然?问出这句话?。
他步子大,走在前面,忽然?停住脚步,筠冉来不及住脚,鼻子直接撞到了他后背。
鼻子一阵酸痛,筠冉「哎呀」了一声,捂住鼻子,两眼泪汪汪。
晏时雍低下头,看她,又利落吩咐太监:「去宣御医。」
\"不用不用。\"筠冉慌得拦住,晏时雍那么?低调的?人,当众在宫里忽然?宣太医,多吸引人瞩目啊。
「无?妨。」晏时雍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你受了伤宣太医无?妨的?。」
筠冉摇摇头:「不碍事的?,就是撞红了一点。」其实现在已经不疼了。
一打岔,两人将刚才的?问题搁置到了一边。本来冰凉下来的?氛围消融了大半,晏时雍看她无?妨便也不再提刚才那件事,转而问她:「孤听吏部?说,有人将顾二养外室的?证据递交了吏部?,只怕季度考核不太稳妥……」
筠冉高兴起来:「是我干的?!」
「是你?」晏时雍看她的?目光都了一丝探究,随后轻笑起来,「胆子真大。」
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到太子殿下的?称赞,筠冉笑眯眯:「朝廷命官当然?要遵纪守法。」
「孤原想着好歹有个家人送你出门……既然?你不愿意?,就按照你想的?来。」晏时雍食指微蜷,似乎在沉吟什么?,「孤送你回去,正好路上?有话?要问你。」
第28章
白芷几个在西华门?外踮脚等待自家娘子?, 好容易等来了她却见她上了太子?殿下的车驾。
甘草闷闷上了车:「还当能问问娘子?里头的事呢。」
白芷拍她小臂一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子?:「殿下那么好,一定会护着?娘子?的。」自打昨天太子?殿下救了她们几个之后白芷就对太子?殿下颇有盛评。
「要是在外头也便罢了。那里头可?都是天家。」甘草不服气, 扳起手指一点一点数给她听,「太后、官家、皇后,哪个不比太子?地位高?」她才?不信太子?殿下能在里头护得住自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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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就觉得能。」白芷想着?上回在马车外看到太子?与娘子?对视那一瞬。
当时太子?神?色笃定, 看娘子?的目光满满当当全是关切,让人?觉得泰山磐石一般。那时候她就本能觉得太子?殿下一定能帮自家娘子?。
*
筠冉坐在宽宽大大的车厢里,深思不知早悠游到哪里去了:晏时雍将?自己?特地叫过来,到底有什么话说啊?
她打量着?脚底的镂空象牙提篮,这?玩意儿外头千金难得, 簪缨世家即使有也会珍而重之珍藏于多宝阁上, 在这?里却毫不在意做个收杂物的提篮。
真?是奢侈啊。
不过晏时雍没?让她思考太久,他很快从马车暗箱里取出一枚药膏,放到黑檀木案几上:「这?是能治癒淤伤的药膏。」
淤伤的药膏?
筠冉没?明白, 反正应当是好东西吧?她稀里煳涂伸手去接,恰好晏时雍手指将?东西推过来。
两人?指尖碰到了一起。
他的手指很热,带着?微温的暖意,指尖觉得热烘烘的。
昨夜的事潮水般涌了上来。
就是这?只金尊玉贵的手果决剥开一粒粒鸡头米一样的布扣。
又是这?枚手小心将?她双脚掰起, 一寸一寸滑过她的肌肤。
还轻缓从她脸上怜惜拂拭而过,予求予取哄着?她。
筠冉被那些脑海里浮现出现的片段惊得口干舌燥,像惊弓之鸟立刻将?指尖缩回。
晏时雍低头,看了看独自放在桌面上的手指, 眼帘低垂,让人?看不见眼底的情绪。
他移开目光:「大婚在即, 顾二老爷出了事,只怕京中?贵门?会有关于你的风言风语, 你想好了?」
筠冉脑子?转了转,仍旧愣头愣脑看着?他。
晏时雍脸色和煦,面上仍旧耐心,给她解释:「都说娘家是一个女子?的依靠,在外人?眼里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来,他若倒霉别人?难免会落井下石……」
筠冉恍然大悟,可?她很快就坚定摇头:「臣女不怕!」
顾家二房自作孽,她才?不想为了面子?与他们绑在一处呢。
太子?便点点头:「那剩下的你便不用操心了。」
「会麻烦到殿下吧?」筠冉微微咬住嘴唇,有些不忍,「殿下外头有正事,还要腾出手来处置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她没?记错的话现在太子?和大皇子?之争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晏时雍听到她的话后笑起来,他笑时候像是青松上落雪被风吹散,雪后初霁让人?心动:「无?妨。」
「还有,多谢殿下在宫里维护我。」筠冉再傻也明白刚才?宫里晏时雍忽然出口,是为了堵住容妃的话。
「你是我太子?妃,我自然要护着?你。」晏时雍的回答无?懈可?击。
马车继续走动,晏时雍忽然出声:「筠冉,你可?愿意这?门?婚事?」
筠冉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句话,原本藏在心里的心绪被勾了出来,笑意收了个一干二净。
「你昨夜才?知道了二房给你下药的事。」他的声音不紧不慢,音色如二月冰凌一般清冽,「也就是说,你早上一与孤道别便派人?去了吏部。」
「那你为什么不吩咐孤去做呢?是信不过孤?不想麻烦孤?」他好整以暇说出自己?的分析,「不管那种可?能都说明你心里与孤有意隔开。」
果然是晏时雍啊,没?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筠冉在心里嘆了口气。没?有被捉到的仓皇,反而有些如释重负。
「在容妃跟前犹豫,有意默认自己?多病的谣言,不单是为了回绝六皇子?,也含着?不想成为太子?妃的意思。」晏时雍神?色沉静,原本坐在逼仄马车中?却如端坐明堂一样。
堂堂储君,自有他的骄傲。即使勾心斗角长大也无?损他身为天之骄子?的骄矜和不群。
他的眼睛里光渐渐暗了下去,外头市井声音喧譁,筠冉只看得见他的袍脚。
绛纱衣下乌皮履时隐时现,龙、山、华虫、火、宗彝各色向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图案起伏连绵,马车内安静下来。
筠冉心劳意攘,他捕捉到了那一瞬的犹豫。
她的确不太想嫁过去。
「若是不愿,我也有法子?让这?门?婚事作废。」晏时雍的声音有彻骨的冷意,「孤也能助你嫁进?容家。」
筠冉才?没?有跟谁睡了就要嫁给谁的想法,她已经无?法嫁进?容家了,那么独自一人?生活也很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眼眸里的凉意让她心里一软,脱口而出:「我是想嫁给殿下的。」
情急之下连那些敬称都丢了。
「真?的?」晏时雍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确认。
「真?的。」筠冉点点头。她一剎那想起很多事,想起前世的好时光,想起他适才?在殿内的回护,想起昨夜里他抱着?她哄了她整夜。
话说出口,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那么殿下呢,殿下可?愿意娶臣女?」
这?句问话在她心里盘旋了两世。
太子?是位正人?君子?,是因为和她共度了一夜才?不得不迎娶了她,可?是
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傲气,绝不会就因为这?个就赖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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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晏时雍毫不犹豫。
筠冉被他的直接所惊到。这?么迅速吗?她低头,顺手撩起自己?的发尾,手指无?意识玩着?它转圈:「殿下固然光风霁月,可?昨夜事出紧急,臣女不得不将?殿下当解药的,若殿下不愿,臣女便当无?事发生……」
她说到「把殿下当解药时」晏时雍正慢条斯理倒茶的手一停。
筠冉说完剩下的话,见晏时雍胸膛起伏了两下。
他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筠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逼近了她。
他们本就挨得近,这?时他一往前筠冉便只能贴到车壁了,她后背能感觉到车壁坚硬的木质触感,神?经也跟着?紧绷,结结巴巴开口:「殿,殿下……」
她的眼睛圆圆瞪大,雪白像小贝壳一样整齐的牙齿轻轻咬着?红唇,茫然无?措像是误闯樊笼的小兔。
可?是晏时雍不回答,他沉沉盯着?他,眼睛黑亮如鹞鹰,他的衣襟挨到筠冉衣裳上,衣料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真?是惹人?浮想联翩的声音。筠冉脸红了大半。
「解药?」晏时雍却不退后,他手指拂过她落在自己?怀里的髮丝,掠过她的肩膀——
目光勐鸷一样的狠厉,筠冉吓得往后一缩,手也不由颤抖了起来。
他的唇越贴越近几乎要咬过来,筠冉几乎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咚响动,她怀疑他的手马上就要揽过她的肩头拢进?他怀里。
可?没?有落下来。
他右手穿过筠冉的头髮触碰到了她的后脑勺,声音一贯的温和:「小心碰到头。」
筠冉放下心来,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这?时马车摇晃一下,不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筠冉好奇东张西望。
下面的人?很快来禀告:「西市似乎发生了争斗,堵车,原本宽敞的御街水泄不通,要堵上一会。」
堵车倒没?什么,太子?车辇上什么都有,有吃食有茶饮,几乎可?以说是个移动的小房间。
可?筠冉困。
她累了一天,昨天中?了药就整夜没?怎么睡,今天一大早就坐马车回家,还被宣召到宫里,这?会问题解决,精神?松懈,在车里枯坐一会就困了,不一会就头一点一点。
晏时雍看了她一眼就低头弯腰。
筠冉没?反应过来角就被他攥住了。
筠冉慌得脚腕用力,想要挣脱。
「躺着?睡舒服些,不然脚会肿。」晏时雍仍旧是面色平静。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吗?筠冉看着?晏时雍弯腰替自己?脱下鞋子?,又将?两只脚放到了座椅上。
他捏着?筠冉的脚腕,那里有一阵阵的温热传来,烫得筠冉耳红面赤。
可?他也没?怎么样,只是轻轻放到了座椅上。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筠冉还想多思考一下,但她真?的好睏。
晏时雍身上还是熏着?沉水香,沉稳的气息笼罩住了筠冉。
筠冉舒舒服服嘟哝了一声,就睡了过去,睡着?睡着?她头一歪,靠在了他身上。
被她靠着?的那块肩颈肌肉紧绷,华贵衣饰下隐约可?见刀雕斧凿一般的阴影走向。
靠上去岿然不动,稳固得让人?安心。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知道有他在身边,没?有人?能伤害到她,筠冉自醒来之后第一次睡得这?么沉。
她却不知道身边的人?自她睡着?后就伸出了指头,迟疑着?想要碰触她饱满的红唇。
可?是顿了顿,最后还是碰了碰她的髮丝便放下了。
第29章
怀里的小娘子睡得熟透, 唿吸平稳,沉沉吹得一绺黑髮一起一浮。似乎没有一点心?事。
今天事出紧急,逼得她不得不进宫, 本就?是亏欠了她。
奇怪的是她倒没心?没肺,刚才还一脸煞有其事问他是不是真?心?娶她,转眼就?睡得熟透。
晏时雍审视着她的睡颜, 唇角不由自?主?提了起来。
就?在剎那筠冉嘟哝一声,柔软身形往前一送,不知梦见了什么?她脖颈一滑,就?从晏时雍肩头滑下?。
晏时雍手快,一下?就?捞住了她胳膊, 阻碍了她进一步的下?滑。
筠冉本来就?脱了鞋袜脚放上来, 头靠着在晏时雍肩头,此时一滑就?滑进了晏时雍怀里,大半个身子都背靠着乳燕归巢般落进他怀里。
很软。
晏时雍一剎那腾起的念头就?是软, 虽然只是后背。
或许有人真?的是受了造物者的恩赐,每一寸骨头都生得恰到?好处。
晏时雍随后努力将这样的念头挤出脑海。可是心?思却滑到?另外一处:
这是背部,那若是是另一面呢?
晏时雍当?然记得。
当?时她娇娇倚在他怀里,圆鼓鼓的小衣紧紧贴着他, 看他不动就?不满地哼唧着哭,软乎乎像一只猫。
他要是再不动她就?贴过来闹,小衣蹭到?他怀里结实的肌肉上,蹭得他恨不得将她揉碎。
晏时雍一想起昨夜里就?心?神动盪, 他自?幼时就?秉承庭训,讲究清微淡远, 修的是克己復礼,可面对筠冉时他第一次知道了克制不住自?己是什么?滋味。
怀里的小娘子睡得正香甜, 红润的脸颊浮出淡淡的赭色,活像六月进贡进京的水蜜桃,甜美多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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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雍喉头紧了紧,但?他不过瞥了一瞬,就?强迫挪开了目光。
随后唿吸了几瞬,确定自?己的吐息已经平稳后这才别过脸去轻轻扶起了她,自?己则顺手翻出一册《素书》看。
筠冉醒来时夕阳的橘黄色光线已经透进了车厢,她茫然睁开眼皮,看着光线发暗的车厢纳闷:「睡了这么?久吗?」
这才意?识到?自?己脑袋正靠着太子,顿时清醒,一骨碌起身,将身子往后一靠,离着晏时雍远些:「丫鬟不在,不然也有人唤醒臣女了……」
「无妨。是孤不让她们叫你的。」
晏时雍神色平静,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不清不楚的距离。
他的镇定感染了筠冉,筠冉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也起身感谢晏时雍:「谢过殿下?。」
下?了车才发现夕阳将至低垂,大街上小贩都推着太平车收摊,她的丫鬟们也在外面候着,筠冉这才意?识到?原来太子车驾在侯府门口?等了许久。
日理万机的殿下?一直在等自?己睡醒,筠冉不好意?思,回过头去想看看太子车驾。
这一回头就?看到?晏时雍正掀开车帘目送着她的目光。
筠冉却生了些没来由的不自?在,她慌乱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他一眼,快步就?进了府。
刚才在马车上积攒了一堆困意?,进府后筠冉就?哈欠连天,预备赶紧回房睡觉。
院门口?却有人在等着她。
是顾家二房。
他们三?人上下?打量她,似乎想要找出她身上可有什么?端倪。
筠冉懒得理会?这些人。自?从知道下?药的时候她就?与二房彻底为敌了。
「站住!」顾二老爷却不打算放过她,「皇后娘娘仁慈,没有惩罚你?」
「哎呀你好好说话,别吓着筠冉。」顾二夫人在旁适时扮演白脸,「筠冉,你好好儿去求六皇子,或许还能救你一命。」
筠冉懒得搭理这些人,她不耐烦打了个哈欠。
「你?!……你居然打哈欠?!」二老爷指着她气得勃然大怒,「长辈训话,你睡意?连天,是为何意??!」
筠冉也很无奈,她是真?困啊。不是有意?拆场子。
「目无尊长!」二老爷越想越气,索性骂了出来,「将你父母居处改成了灵堂!心?里还有没有我们!」
筠冉觉得好笑:「不然呢?留给你们二房住?」
一句话道破了他的心?思,二老爷气得脸色潮红,他气得指头乱戳:「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目无尊长的玩意?儿!」
说着就?吩咐婆子们:「去备藤条。」
「谁敢动手?」白芷身后跟着四个婆子出来。这四个婆子都是军中出生,膀大腰圆。
刚才白芷一见这些人为难自?家娘子就?去了蒹葭院叫了她们出来。
顾诗意?一看见就?想起从前这些人往外扔她铺盖的场景,撺掇二老爷动手:「爹,谁家有小辈骑到?长辈头上的道理?您还不好好教训教训她?」
又?扭头居高临下?训筠冉:「别以为你有国公府的婚事就?了不起,告诉你,就?算出嫁后也要靠着我爹和我弟弟撑腰!」
筠冉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不需要旁人撑腰。」
「真?是好大的口?气!」顾诗意?被她平淡的眼神所刺激,嗤笑一声,「没听说过谁家女儿出嫁不指望娘家撑腰的。」
「如果你这么?对付我只是为了公府的婚事那我大可告诉你我压根儿不在乎。」筠冉此时看她就?如一个跳樑小丑,淡淡道。
「什么??」顾诗意?不敢相?信事到?如今顾筠冉都这么?嘴硬,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过我不在乎是一回事。」筠冉笑眯眯看着她,「你大可以去问问国公府,愿意?不愿换成二房?」
「你!」顾诗意?大怒,气得跳脚,「你欺负人!」
这是她心?中的隐痛,二夫人带着她去了几次国公府,可是每次国公府夫人都只是打哈哈,说到?婚事就?装聋作哑。有几次还藉口?家里有事要人送客。
二夫人倒捕捉出了别的意?思:「难道筠冉的意?思是说六皇子……?」
她给暴躁的女儿使了个眼色。这顾筠冉是个傻子,还当?被六皇子看中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事呢!
六皇子才找了府上的表小姐,以后可热闹着呢。再者,她又?不是正经的六皇子妃,被玩完后还不是扔到?一边去。
没有六皇子撑腰还不是任由他们欺负。
顾二老爷却不管这些,藤条来了,他伸手夺过藤条抓在手里:「不过几个老奴,还能拦住我管教侄女不成?!」
说着就?要冲过几个婆子来打筠冉。
恰在这时,听得外面有人来报:「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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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也听过几回圣旨,却没有这次让他们如遭雷噼:
什么??顾筠冉居然被赐婚为太子妃?!
随着圣旨的还有官家送来的一些赏赐,以表示对这门婚事的看重。
送圣旨的公公看了眼顾家人:「明天白天另有两位宫里的嬷嬷并四个宫娥过来,来教导太子妃规矩。」
顾二老爷这时已经惊讶得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了:「下?官一定会?好好待几位宫里的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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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那可不一定。」看见了那一幕闹剧的小黄门阴阳怪气,学着他刚才凶神恶煞的语气,「不过几个老奴还能拦住大人管教侄女不成?」他虽然是个局外人,可这家长辈围着一个孤女欺负的场景让他想起小时候。
他小时候也是父亲去世,随后就?被家族里亲戚卖了当?太监,家中的母亲和妹妹也不知被他们卖到?了哪里,因此他一看见顾二老爷就?觉得反胃。
顾二老爷这回是无地自?容,脸红一阵白一阵:「都是误会?,误会?,让大人见笑了。」
「反正我们宫里出来的嬷嬷与宫娥都是宫里的颜面,可容不得外人糟践。」小黄门可不管那个,「顾大人那份长辈架子可不能给她们摆!」
顾二老爷一听就?如遭雷噼,这虐待侄女的事被小黄门禀告给官家就?麻烦了。
他忙塞了几个金元宝给公公:「还请公公莫要多言。」大出血这才将公公打发走。
「三?娘子居然要做太子妃了!」顾老夫人欢喜得两只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天爷!我们家出了个娘娘!」
「快大宴宾客,回渔阳老家摆席!要将那些当?年瞧不起我们家的街坊都接来看看!我们家出了个将军!出了个秀才当?官老爷,现在又?要飞出个凤凰!」
顾老夫人还在村里的时候就?在戏文里看过皇后王妃的传奇了,太子妃对她的冲击可比老大儿子那个将军要来得更勐烈些,毕竟,太子妃那可是王室中人,以后要做正宫娘娘的!
她老人家激动得泪水涟涟,倒想起正事:「这回可不能陪嫁少了!得多陪嫁些!」
几个丫鬟更是先是讶然,随后高兴得在原地蹦,就?连白芷那样稳重的性子都满脸笑:「没想到?娘子的缘分落在这里!」
二老爷扭过头挤出个笑,想要巴结筠冉:「侄女,不,太子妃,刚才……」
「爹,你巴结她干嘛?」顾诗意?尖叫了一声,拦住自?己亲爹,「她就?算当?上娘娘还不是要靠娘家!」
「滚,你懂屁!」顾二老爷随手就?给女儿一耳刮子,又?扭头给筠冉赔罪,「侄女,她不懂事挑唆我打你,叔父已经教训她了,你看满意?吗?」
筠冉打了个哈欠,没理会?他,扭身就?往自?己房里走。
好睏。
「还不满意?吗?」顾二老爷在身后大声问,「叔父这就?送她去跪家庙!」又?踢了女儿一脚:「还不快去!」
「不用使唤别人。」筠冉忍无可忍,终于回头,「你去跪家庙,就?跪在我爹娘灵前跪一夜再说。」
第30章
这一觉睡得香甜, 等醒来时已经到了日上三竿。
筠冉伸了个懒腰,这时才发现全身骨头都酸痛,又酸又麻, 每一寸血肉都懒洋洋不愿意动弹。
糟糕。
筠冉想半天才明白?过来:一定是晏时雍下手?太狠了的缘故。
昨天她行动自如还当他改邪归正了,谁知今天才疼起来。
这也正常,以前在?老家随医女们採药时不就是要过一天才会全身酸痛吗?
还好?有药膏, 筠冉翻出昨天晏时雍递给自己的药膏,准备上药。
抹药膏时才发现自己胳膊、膝弯遍布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筠冉边抹边在?心里骂晏时雍:下手?也没个轻重。
他习武出身,筠冉皮肤又容易落下淤青,因此总是很容易留下贪欢的痕迹。
前世身为太子妃总要维持端庄, 筠冉便在?下次奋力推开晏时雍, 可是只能惹得他越发疯鸷。
「娘子,可要婢子进?来帮忙?」白?芷见自家娘子早起后就宾退众人?一人?在?屋里待了许久,许久不见动静, 还当娘子遇到什?么难处了。
「不用,不用!」筠冉慌乱出声。淤青的地方有几处都在?不能见人?的部位,若是被丫鬟看见了她还怎么说得清楚?
她唿了几口?气平息了一下急切,才和?缓道, 「没事?,我?一会就出来。」
「是。」门外白?芷退下了。
筠冉手?忙脚乱抹着药膏,边抹边在?心里大骂始作俑者晏时雍。
*
东宫里,晏时雍看着檀木书桌也在?走?神。
书桌暗格最深处放着一方丝帕, 正是四时宴那天从筠冉手?里掉落的丝帕,下面还繫着一块玉佩。
玉佩被晏时雍打了络带系在?了腰间?, 丝帕却因为不便携带便收在?了这方暗格里。
丝帕安静躺在?紫檀木桌里,雪白?轻薄中还印着点?点?红色, 宛如踏雪寻梅。
晏时雍伸手?摸了摸丝帕,不知在?想什?么,唇角也带了一丝笑?意。
良久他才将暗格放回原处,起身吩咐外面人?进?来:「着人?准备这些东西,准备好?了便送去侯府。」
侍从听完那长长一串清单,一贯见多了大风大浪的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殿下,这是聘礼单子?」
「不是聘礼。」太子睨了他一眼,神色冷清,「这是送过去给太子妃把玩的小玩意儿。」
啧啧。侍从在?心里感慨了一声,能让一贯低调质朴的殿下这么大张旗鼓送各种珍玩玉器,太子妃真是好?福气。
*
擦好?了药筠冉便宣人?进?来更衣梳妆,这时宫外送来的嬷嬷和?宫娥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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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宣召几人?进?来见面。
两位嬷嬷都姓苏,是姐妹俩,分别称唿为大苏嬷嬷和?小苏嬷嬷,都是圆脸中等个头,气色红润。每人?带两个宫娥,分别名为银钗、银环、银篦、银簪。
得,这是一整套头上用具。
筠冉未见面时一开始还担心这两个嬷嬷倚老卖老指手?画脚,可是大郑嬷嬷为首却说话得体:「奴婢们来提点?娘子宫廷礼仪,算不上教导,只能说是辅佐,再者娘子若有对?宫里一些事?不了解的,奴婢们也可答疑解惑。」
极其?有分寸,并不多指手?画脚。
筠冉应了下来,又定下每天抽出一点?时间?跟两位嬷嬷学习大婚礼仪和?皇家进?退规制。
白?芷当然是高兴:「这几人?一定是太子殿下安排好?的。」
筠冉想制止她,可是转念一想:前世送到她身边的丫鬟婆子没有不妥帖的,当时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可是那些人?都是宫里混的老人?精,怎么会乖乖不生事?呢?
说不定便是晏时雍的手?笔。
这么想来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筠冉才沉思了片刻忽然想到:今天晨起才半个时辰不到,她已经有意无意惦记起这个人?两次了。
停停停!不许想。
筠冉摸了摸脸上的烫热,努力收回思绪,问?白?芷:「二房怎么样?」
白?芷捂嘴笑?:「娘子发话后,二房老爷在?祠堂跪了一夜,天亮才被顾老夫人?唤起。这会只怕在?哭天喊地揉腿呢。」
祠堂地砖硬,又加上夜里露水重,只怕腿要疼好?几天。
筠冉点?点?头。
「不过二房又送上了一些菜餚过来。」白?芷回禀。
二房的小丫鬟端着个食盒站在?厅中:「一道是二夫人?亲手?做的荷叶酥,一道是二娘子做的白?香饼。请三娘子享用。」
筠冉面上露出复杂的神情,这两人?也太离谱了些,两房隔阂已久,难道指望这些吃食挽回感情吗?
身边两个宫里嬷嬷瞥见她的颜色,自然而然一正言辞拒绝:「大典在?即,太子妃不能乱用外面的饮食。」
小丫鬟再怎么伶牙俐齿也不敢违抗宫里嬷嬷的意思,便只能提着食盒落荒而逃。
没想到嬷嬷还能有挡箭牌的用处!
筠冉打算以后遇到这样为难的事?就让两位嬷嬷出面。
反正那是宫里派出来的嬷嬷,后面是天家的颜面,寻常人?只有失心疯了才敢去质疑。
二房送吃食不成后又想出了新的法?子。
当天中午顾二老爷就捧着帐册来蒹葭院了。
见到筠冉,他便觉得膝盖隐约做疼,却还记得殷勤笑?,叫人?将帐册送过来:「这是家中的帐册,原先叔父我?代?管了一段时日,如今侄女年纪大了,应当管起来了。」
筠冉也不客气,本是名正言顺,这些都是大房的分内之事?。
她示意白?芷接过帐册,却不打算多留二房一刻,她一端起茶,苏嬷嬷立刻朗声通禀:「送客!」
二老爷心里急得什?么似的,好?容易有了拉近乎的机会,想趁着筠冉接下帐册的机会与她多聊两句呢。
可是宫里的嬷嬷板着脸,一左一右站在?筠冉身后,将她围得水泄不通,让他怎么也找不到机会。
没办法?,只能等下次的机缘了。
没等到机缘,却等到大房漏出的消息:说是陈管事?来帮大娘子盘帐。盘点?出亏空。
顾二老爷吓了个半死,他交帐的时候帐册早就被精心抹平了,谁能想到前院出了个陈管事?这样的叛徒呢!
陈管事?在?外院经营多年,自打顾二老爷接走?家中帐册之后他就暗中另立了一个帐目。
每次顾二老爷吩咐他做假帐时他从不违抗,乖乖照做,但是暗地里都会在?自己的帐册上记上一笔。
顾二老爷又恨又悔。
可是当务之急是要巴结侄女,于是他从自己体己里变卖了不少,将那些亏空全都补齐,捧着大盘的银子去蒹葭院。
筠冉亲自见了他。
顾二老爷看着自己递上去的银子都被婢女收起来了,心里痛得滴血,嘴上却仍要说些漂亮的场面话圆回来:「叔父我?不大会经营庶务,被下面人?蒙蔽,却没想到亏空这么多,总不能叫侄女出嫁还忧心这些琐事?,做叔父的便只好?拿出多年积蓄来填补。」
筠冉脸上做出吃惊的样子:「原来还有下面人?蒙蔽?二叔父心善,我?眼里却揉不进?沙子,要帮二叔父清理门户。」
没想到她会追究到底,顾二老爷忍住心疼,只能供出他一个长随:「这人?跟随我?多年,做帐的事?情陈管事?也知道一二,就是他干得。」
说罢便紧张看着筠冉,想从她脸上看出她知道真相的痕迹。
筠冉却一笑?:「原来是下人?蒙蔽,我?相信二叔父,就按照二叔父的意思办吧。」
顾二老爷这才松了口?气,捨弃钱财和?长随不算什?么,只要筠冉相信他那还有戏:「那就好?,我?这就那该死的奴才赶出顾家门。」
「二老爷大义灭亲值得钦佩,等以后太子妃在?宫外的奁产说不定还要仰仗您呢。」旁边的苏嬷嬷忽得开口?。
顾二老爷大喜。他这么多动作等的就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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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陶陶二夫人?一脸肉痛,跟丈夫抱怨:「好?容易这些年才攒下些体己,这回全要还回去!」
「你懂什?么?」沉浸在?喜悦中的二老爷呵斥道,「太子妃那就是未来的皇后,现在?她娘家人?就剩下我?们了,以后还不是要依靠我?们。」
「别的不说,你就看王皇后家人?。」
王皇后虽也是官宦人?家小姐,但家世在?京城很不够看。不过等她成为皇后后家中本来能力平庸的父兄也依次加官进?爵,祖母母亲都有了诰命。
想到今天最后苏嬷嬷说得那句话,二老爷似乎看到了自己加官进?爵掌管着太子妃在?宫外的无数产业,他搓搓手?:「没想到这个三娘子这么好?煳弄,说几句好?话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你也不想想自己家女儿。」顾二夫人?见说不动丈夫,酸熘熘提起女儿,「二娘子的婚事?怎么办?」
「二娘子……」顾二老爷沉吟起来,「那原本国公府的婚事?就不成了。否则抢了筠冉婚事?,她嘴上不说,心里有了芥蒂怎么办?」
「那可不成!」二夫人?一听就急了,「顾三娘有狗屎运我?管不着,可我?女儿是要进?国公府的!」
「你懂什?么?!目光短浅!」二老爷叱责自己夫人?,「有那么个太子妃妹妹,难道还不能提携我?们二娘子吗?」
「顾筠冉那样的人?,会给我?们诗意提携个什?么?」二夫人?觉得丈夫是被猪油蒙了心,「王爷下面便是国公府,这国公府也不差!」
「不许轻举妄动!」二老爷见道理说不过,便板起脸拿出一家之主的威风,「横竖家中从现在?起要让三娘子满意,否则她恼了以后家中产业交给谁?」
他盘算好?了,顾筠冉再没个家里人?,一旦进?宫便只能依靠娘家。
眼下或许她还为家长里短记恨二房,可等婚后面对?太子身边各种莺莺燕燕便会知道只有娘家人?才是唯一靠得住的。
到时候便会像无数后妃一样转而投靠娘家人?,那时候他这个二叔父便是顾筠冉唯一的选择。
远的不说,光是最近,过些日子是吏部考核官员,有太子妃的侄女,这不是稳赢了么?
最好?能外放个地方大员,听说地方上油水足,不比京中清寒,到时候敛些钱财再调回京中做高官,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顾二棰越想越美滋滋,连外面的暑意都觉得消了不少。
「娘子当真要二房以后管您的产业?」甘草不放心等二老爷走?了后就询问?筠冉。
筠冉摇摇头:「当然不,只是哄着他,等我?理顺家里的帐册便甩过手?去。」
「娘子有数呢。」白?芷安抚下面的小丫鬟,想起件事?自己先笑?,「二房给我?们院里的丫鬟送了好?些银两钗环呢,还时不时与我?们拉家常,这不,就给我?寻了个同宗的弟弟呢。」
筠冉倒无所谓:「他给你钱你就收着,给你认弟弟你就留着。」
苏嬷嬷也贊同:「人?心难测,正好?趁这次机缘测出谁不值得信任,回头娘子进?宫时也顺当些。」
院子里的丫鬟们倒都坦率,一有人?收到贿赂就立刻回了白?芷。
看来自己的丫鬟也都不错。筠冉很满意。
苏嬷嬷却提醒她:「人?心隔肚皮,或许是这次的赌注不够大。」
筠冉想一下就明白?了:成为太子妃的贴身婢女和?成为二房的探子,当然是高下立判。
「等有一天,成为太子妃的婢女和?成为显贵的探子,能经受住这之间?考验的才是真正的忠心呢。」苏嬷嬷语重心长。
筠冉点?点?头,记住了。
*
二房这些天送过来的,除了吃食、帐册钥匙,还送来两个丫鬟。
筠冉小心吹去鲜花饼外面的碎皮,雪白?酥皮吹到二夫人?脸上,弄脏了她的妆容,可为了办正事?只能忍着。
与此同时她心里怒火渐渐积蓄起来:要不是看你攀上高枝要做凤凰了,不然谁理会你!
想起昨夜二房闭门合计的一幕:二老爷一再吩咐妻儿:「要待三娘子好?些,殷勤就像伺候亲爹娘一样。」
「现在?就算受她再多唾弃也要唾面自干,只要她怀孕了就好?办了。」
「到时候打着陪伴姐姐坐月子的名头让诗意进?东宫,太子久旷,免不了要中招,到时候再抬进?去做侧妃。即使太子瞧不中诗意,那四个美人?燕瘦环肥,总有他能瞧中的。」
「等那时想法?子将三娘子除去,反正产妇生产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我?们女儿白?得一个女儿或儿子傍身,嫁过去压力没那么大,也好?挤兑掉其?他妖精。」二老爷越算越高兴。
二夫人?想起昨夜的盘算便浑身有力,本来被冲撞的不快烟消云散,只一门心思巴结筠冉:「你进?宫后势单力薄,太子总归是个男人?,与其?让他身边有旁的女人?闹心,不如陪送你两个自己人?。」
她殷勤笑?,看上去真的像是在?语重心长教育自己侄女。
筠冉看她一眼:「二婶母说什?么话,这两个奴婢与我?也不熟悉,算不得自己人?。」
「那怎么能一样?」顾二夫人?直起身子,「她们是自家人?。与你待几天便熟悉了,总比宫里的宫娥知根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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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怎么不给二叔父和?表弟留着呢?再不济,就给二姐姐添妆也使得。」筠冉笑?眯眯端起一盏花茶喝茶。「我?嫁过去后肯定有人?送婢女。」
顾二夫人?没想到把自己绕了进?去,她嗫喏了半天才想起理由:「别人?送的哪里有自家的体贴,能与你一条心?」
「别人?送的我?可以随手?打骂,又能转手?送人?。」筠冉放下茶杯,一本正经给她分析利害,「这四位美人?是家中长辈赐予的,我?怎么打骂她们不是伤长辈颜面么?」
这……顾二夫人?一时语塞。她还当顾筠冉会想什?么法?子来应对?呢,可万万没想到她就这么大咧咧说出来了忌讳。
这的确是她一开始的盘算,长辈所赐的美人?儿,打不得骂不得,等她们以后蛊惑太子作妖起来,顾筠冉没有办法?处置,只能老老实实受气。
本来二夫人?还预备顾筠冉出什?么高明的招术呢,没想到这个顾筠冉不按照套路出牌。
可看顾筠冉脸上一派天真,似乎刚所说的都是真心话,顾二夫人?不仅想病秧子没受过养家的教导又不通庶务,想必所说全是真心话。
她脑子一转:「这几个也是可以打骂的。」
「我?不信。」筠冉笑?嘻嘻叉一块点?心吃,「除非二婶母将这些人?的身契都给我?。」
「你这孩子。」二夫人?当然不肯给,给了身契她还怎么拿捏这四个美人??
「二婶母为何不愿意将身契给我?,莫非是想算计了我?拿捏我?不成?」筠冉恍若未闻,一脸无辜。
话赶话到这份上了,二夫人?只得道:「二婶母怎么会骗你呢?这不,这就是他她们的身契。」
「多谢二婶母相赠。」筠冉接过名帖,郑重收在?了怀里,「家里这些长辈当真是为我?着想。」
二夫人?和?她又虚与委蛇了两句这才回到二房。
二老爷看她脸色不对?,询问?得知发生了什?么后,脸色便阴沉下来:「煳涂!」
「我?们送美人?又不是真送,问?的就是给她添堵埋雷,你先将身契送过去,我?们怎么拿捏那些美人??」
美人?又不是家,是从外面採买来的,花了大价钱。
二老爷一想起这个钱就心疼,现在?二房正缺钱呢,为了讨好?顾筠冉将前几年贪没的银子都还了回去,这购买美人?的几百两银子够他们一家吃穿嚼用好?久了。
早知道这些美人?自己拿来享用不好?么?
二老爷气得瞪二夫人?一眼,踹了她一脚:「真是败家!」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二夫人?很是委屈,「当时话说到那份上了,再不给她不是明摆着就要害她吗?」
没想到这个三娘子还会这一招扮猪吃老虎!
筠冉翻了翻桌面的《孙子兵法?》,赞嘆:「白?得了四个大美女,果然书中自有颜如玉。」
真是开卷有益。
*
甘草也很高兴:「这四个美人?要卖几百两银子呢,正好?给娘子添妆!」
「说什?么话。」筠冉打消了她的念头,「人?最为金贵,岂能随便买卖?」
她将那四个美人?叫来。
果然燕瘦环肥各有亮点?,在?屋里让暗室都增色不少。名字也香艷:温香、软玉、粉香、恋蜜。
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问?她们:「以后可有什?么打算?跟着我?就老老实实做丫鬟,过几年给你们赎身,不愿意跟我?也可给你们卖个殷实富贵人?家,若想现在?求去也可以,也能附赠些银两给你们。」
那四个美人?不说话,温香在?外面有相好?的书生,便求自己求去。
筠冉吩咐白?芷将身契给她,还叫甘草给她取个五两银子。
那美人?跪在?地上千恩万谢。五两银子对?富贵人?家虽不多,可却够普通人?家过一年的了。
有这五两银子,她出去后也能依仗着自力更生。
她还是个有志气的:「身契和?这五两银子都当婢子借娘子的,等婢子发达了自会回来归还娘子。」
筠冉不要她回报:「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是,这些不要你还。」她前世在?东宫接触最多就是宫娥婢女,见过许多人?被关在?深宫一生不得自由,因此看见这几个美人?儿便心生怜悯。
其?余三个见筠冉居然是言出必行互相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疑虑渐渐消散,还是有个高挑的软玉先举手?,自告奋勇:「奴婢会看帐,以后可以给娘子做个帐房先生。」
筠冉来了兴趣,她前世最烦看帐,有个美人?能帮自己甚好?,吩咐甘草:「将她带给陈白?姑看看,若是真本事?了得就收在?身边看帐。」
粉香想了想:「婢子虽然不会算帐,但会抚琴,还会读书写诗,也会做一些诗文。愿给娘子做丫鬟,只求平安度日。」
「做诗文有什?么用?」甘草在?旁撇撇嘴,她觉得粉香生得太娇媚了些,担心她不安分。
「有用有用。」筠冉开口?。她最不喜各种茶会上的飞花令、结诗社作诗的事?,有个帮忙提点?的还不好??
还有个恋蜜见旁人?都有去处,自己急了:「回禀娘子,奴婢会做针线活。」
筠冉也不为难她,吩咐甘草下去给她寻个针线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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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二老爷买这些女子时本就费了大心思,各种技艺都会,为的就是牢牢勾住太子的魂。
眼看着她们都安分了下去,筠冉正色吩咐:「你们在?我?这里做婢女便要听从我?这里的法?令,要听从带你们的嬷嬷丫鬟,不得捣乱,否则我?这里是留不得的。」
几个丫鬟脸上凝重起来,纷纷点?头。
「娘子为何要将那些美人?留在?身边?」白?芷有些不懂,人?心隔肚皮,那三个美人?虽然现在?看着听话,可各个长相中上又多才多艺,万一起了坏心思呢……
筠冉笑?:「先下手?为强。」前世她嫁过去就得了王皇后刁难,说她身边丫鬟单薄便给东宫塞了好?几个美人?儿,虽然晏时雍叫人?把她们关在?一处小院了,但筠冉还是觉得堵得慌。
这回自己要看看,自己身边早有这么几个美人?儿看她再找什?么藉口?塞人??
白?芷没听懂,却也选择相信了自己家娘子:「既然如此,娘子便给她们赐名吧。」
说到赐名筠冉倒想起一件事?:「你们是如何打算的?」
她身边原本有四个大丫鬟:白?芷、白?术、白?参、白?芍。
不过在?渔阳老家时白?术到了嫁人?的年纪在?本地嫁了个庄户,白?参求恩典与自己家人?待在?一起,白?芍想跟着老中医学医术。
最后带上京的便只有白?芷一人?。
回京后就忙着俗务倒没顾上收编丫鬟们,如今既然要进?宫,当然要理顺自己手?里的人?。
白?芷头一次不知如何回话,脸上露出茫然。
筠冉也不急这一时:「你下去好?好?想想,也跟其?他几个说说,回头再回我?便是。」
白?芷下去后带话给小丫鬟们后便自己推窗沉思,她比筠冉还大两岁,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
要是跟着进?东宫,只怕这些跟着服侍的都要成为宫女子,再出宫只能二十五岁。
要么就是嫁人?,再以已婚妇人?的身份帮娘子管嫁妆,以后出入东宫却没有那么方便。
白?芷想定便去寻筠冉:「想一直在?娘子身边服侍。」四姐妹里面白?术嫁了人?,一开始姐妹们还对?嫁人?有几分嚮往,可白?术婚后来探望她们,原本聪明伶俐的白?术变得沉重忧郁,眼神都没有原先灵动。
这婚不成也罢。
她想好?了,等二十五岁再说,横竖三娘子待下人?宽厚真诚,也不会放任她孤独老死不管。
筠冉便应了下来,她又提拔了丫鬟们,将甘草和?茯苓、当归提上来补了三大丫鬟的缺。新得的几个丫鬟便分别交给她们调理。
她盘算好?了,等进?宫后高门间?的人?情往来就由两位嬷嬷负责,衣服鞋袜交给茯苓,帐册交给白?芷,首饰钗环由当归,甘草则管着洒扫清洁。
这样一来,要比前世刚嫁过东宫手?忙脚乱要好?得多。
*
得了侄女的承诺,顾二老爷真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这天有个小吏来寻他:「回禀顾二老爷,吏部有人?宣召您呢。」
顾二棰的品级不够每日上早朝,
因此立刻猜测是不是上朝时官家给他升了官,这小厮是吏部派来通知他的。
毕竟要送太子妃上花轿,家里唯一的男丁职位低了会不好?看。
他越琢磨越觉得可能性很大,便喜气洋洋去更衣梳洗,力求要在?吏部那些同僚跟前体体面面出现。
等出来时已经过了好?久。
「都过了半刻,还以为您是不来了呢。」来送信的小吏等得脚麻,撇撇嘴,不大高兴抱怨。
二夫人?倨傲抬起下巴:「你这厮真是不长狗眼!知道这是谁么?这是未来的超品大员!」
「规矩着点?!」二老爷的小厮也神气起来。
二老爷本人?虽没说话,可那扬起的下巴也表示了对?小吏的不满。
小吏没好?气翻了个白?眼:「顾二老爷可真把自己当根葱,明明是去吏部问?责,还穿得这么衣衫鲜亮,还当自己去升官呢?」
什?么?
「你说什?么?」顾二老爷脸色沉下来,「区区小吏,敢寻衅滋事??」
小吏却无所谓:「话我?带到了,你爱去不去。」
说罢居然扬长而去。
顾二老爷见他那态度不像假装,便吩咐奴僕套马,赶紧出了顾家去吏部。
谁知去了吏部就见自己的上司正脸色沉沉等着他。
见他过来便立刻训斥他:「好?大的架子!身为朝廷命官居然多日不来衙中?!」
要是往常顾二棰早慌了,可如今他是丝毫不乱:「回禀上官,实在?是如今家里忙着给侄女备嫁,就我?一个长辈,走?不开啊。」哼,叫你对?太子妃叔父口?出狂言,说不定过两天我?就是你上司了!
「做你娘的春秋美梦 !」上司一气家乡话都出来了,「为官不察,在?外与人?无媒苟合,又懈怠公务,贪赃枉法?,数罪併罚,革职回家!」
顾二老爷当他说错了,慌乱后便赔笑?:「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侄女可是刚成为太子妃。」
上司可没心情与他废话:「吏部下的令,你自己看吧。」
顾二老爷接过,果然白?纸黑字说得明白?清楚,他捧着那张任免状,在?原地变成了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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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寒窗苦读多年,居然就这么化为乌有?
顾二老爷发出了一声近乎野兽的哀嚎,随后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等醒过来之后他顾不上请大夫看病,忙找人?去盖章的衙门询问?:「弄错了吧?我?可是太子的二叔父!」
谁知这么巧,办事?的那人?正好?是那天被他骂了的小吏。
小吏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他:「煳涂了不成?太子的二叔父是位王爷呢。」
「是太子妃的二叔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二老爷只能挤出个笑?容,「您瞧瞧,我?以后也是国丈呢。」
「别说太子没继位,就是太子继位了你一个隔房的长辈装什?么国丈?」小吏翻了个白?眼,将他的名册压在?下面,不去理会他。
之后的日子里二老爷碰了无数白?眼,花了些银钱这才知道原来这件事?就是太子下的令。
据说太子亲自向官家禀告,说太子妃娘家有位长辈私德不修,请求大义灭亲将这人?绳之以法?。
官家和?朝堂上的诸位官员都称赞太子深明大义。
官家自己想起自己也有一堆糟心亲戚,倒不怪罪太子妃,反而与这位还未过门的儿媳多了些亲近:「她一人?岂能约束住家里那么多亲戚在?外败坏?天可怜见的。」
说完天可怜见的,又叫宫人?给太子妃送去些布料首饰,以表彰她能勇士断腕大义灭亲的决心。
顾二老爷听完这些话,心里似悲非悲,先是哈哈笑?了一声,随后「噗」一下吐出口?黑血,晕了过去。
等医生来家里诊治,才说顾二老爷这是中了邪祟,又加上心火过旺才导致的。
这时顾家宗族里的族老也被顾老夫人?从渔阳老家请来参加太子大婚,听闻筠冉禀告了顾二老爷所作所为后,便提出个妥帖的建议:分家。
「这树大分枝,顾家大房和?二房都已经成年,老太爷又过世了,就算在?我?们乡下也能分家。」族老捋一捋白?鬍子,「何况,大房如今出了位娘娘,二房再有这么不成器的叔父,岂不是让皇室中人?提起太子妃就想起贪赃枉法?的二老爷,觉得我?们渔阳顾家没一个得力子弟?」
族老有自己的盘算,如今二房眼看没落,可大房却蒸蒸日上,与其?让二房连累顾家全族,倒不如与二房割席。
这样顾家的其?余子弟也能摆脱二房的阴影,依靠顾筠冉的余荫往上走?,实现家族繁荣。
「好?啊好?,你们这是要踩着我?的尸骨往上爬啊!」顾二老爷气得发抖。
族老没说话,倒是顾老夫人?先劝他一句:「老二啊,这分家也是为了筠冉好?,你不争气,难道要连累筠冉被皇家退亲,你是个白?身,筠冉被退亲,到时候我?们家才是京城的笑?料呢,不,是渔阳的笑?料!」
顾二老爷被她点?醒。是啊,他虽然恨这个侄女,如今却只能求她荣华富贵一路高升。
毕竟外人?不知顾家两房恩怨,总要给太子妃面子。若是真闹大了,筠冉被退婚,倒霉的还是他二房。
而且这件事?不但要做,还要做得漂亮。
否则让人?知道太子妃恨二叔父,那有的是人?替太子妃出这口?气。
想到这里顾家老二不再执着,点?点?头:「那就分家吧。」
「还是我?家老二懂事?!」顾老夫人?高兴称赞了他一句。
这句贊却让顾老二的心情更差劲了:原先他是老夫人?的心头肉掌上宝,就算是有个做将军的出息老大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在?侯爷牺牲疆场后顾老夫人?就更疼他了,又是给他银钱又是在?与孙女的争执中向着他。
可是如今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顾老二敏锐感觉到了老夫人?这些天对?顾筠冉发自内心的亲热和?亲近。
这能怪谁呢?顾老夫人?本来就是毫无骨肉亲情的人?,对?她而言哪个血亲骨肉给她带来的利益更多她就偏向谁。
老大失踪时是读书上进?能有希望跨出龙门的顾老二,老大去世后是能给她养老的顾老二,如今顾老二眼看变成了个白?身,顾老夫人?最爱的当然是要成为太子妃的孙女。
顾老二心里一阵扎心的痛,还有什?么能比发现你半辈子生活在?一个骗局里更痛的呢?
第31章
筠冉听到顾二?老爷被革职的消息时倒没什么意外。顾二?老爷平日里?不去上?衙门, 不是提笼架鸟就是喝茶斗鸡,这样的人早就该革职了。
何况他养的外室并不老实,窜段兄弟与他互为表里?, 贪没了官府银款。要不是那?些银款追回来了只怕还要判他下牢狱呢。
分家也是她谋划好的,前世?她指婚后二?房借着她的势力?在外欺男霸女?,这一世?知道了二?老爷还是给自己?下药的罪魁祸首后筠冉就更?不想?留着他了。
族老在意识到她的意思后自然愿意卖个好:顾家本来只是渔阳乡下种?田的, 还是顾大戈发迹才让顾家成为连县太爷都礼遇三分的家族。
族老本人也只是个庄稼汉,如今却在县里?大户人家酒席上?都能?坐上?桌。如今顾大戈虽然不幸去世?了,可他女?儿成了太子妃!
以后成为正宫娘娘,那?整个顾家家族别说在县里?、在州府,就是在整个朝堂都能?横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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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顾二?棰如今被革了职, 不过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 以后能?不能?谋个空缺还两说呢。
苏嬷嬷也不客气:「没有分家还住着旁人家宅子的道理。」,趁着有族里?诸人在就请他们帮二?房搬家。
来赴宴的顾家族人有的受过顾大戈的恩惠,有的是瞧着筠冉长大的, 还有些这几年受了二?房的白眼,因此帮起大房来真心实意。
一个两个吆喝起来居然涌进了二?房的院子,开始搬起东西。
榆木造的桌椅搬了出来,织锦绣金线的坐垫搬了出去, 就连顾二?棰窗前养的两尾金鱼都连瓷盆端了出来。
要搬紫檀木案几,却被苏嬷嬷拦住,她身后跟着大夫人的贴身丫鬟魏紫:「这份清单上?是我们大夫人的嫁妆,被二?房霸占了部分, 我家三娘子念在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便叫他们先用着,可这既然分家就没有搬走的道理。」
魏紫昂起头扬眉吐气, 这三年里?她待在顾家夜不能?寐,提心弔胆帮三娘子守着这些嫁妆, 如今可不用再怕了。
归还烂帐、被革职、罚没赃款、亲娘厌弃、族里?嫌弃、搬离顾家,顾二?老爷被这一连串的打?击怄得脸色发青,嘴唇发乌,躺倒在病床上?茶水不进。
养出来的儿子顾诗达又是被个父母宠坏了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吓得缩在角落不发一言,连给重病的亲爹倒杯茶水都不会。
顾二?夫人顾前不顾后,又要拦着那?些人,又要提防着有没有偷东西。
此时见旁人搬运东西,急着拿个鸡毛掸子要去抽那?些不长眼的狗东西。
顾诗意失魂落魄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在手帕交那?里?她是骄傲的「侯府小姐」,跟表姐妹自豪宣扬侯府如何宽敞宏伟,就连婚事都能?借着侯府的名头说媒。
可这一切一剎那?都消失了:父亲沦为平民?,搬离侯府,宗族背弃,今后还能?再去哪里?呢?
顾家两房就此分了家,二?房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扫地出门,在巷子里?惹得街坊邻居围观。
顾二?和顾二?夫人的脸面都被人踩到了地上?,却顾不上?理会邻人鄙夷的目光,只得赶紧吩咐亲信小厮去赁房。
找到走街串巷的赁房经纪才知道如今汴京城里?赁房的价格高企,想?住原先那?么宽敞的两进大院至少要三千两银子一年。
「三千?!那?可是我俸禄的二?十倍。」顾二?老爷失声惊唿。
经纪知道二?房的底细,心里?翻着白眼:那?你还不知好歹欺侮孤女?,活该被赶出来。
最后还是二?夫人去求了娘家,请求娘家腾了一个小杂院出来,带着顾家二?房的箱笼家具回了娘家。
顾家二?房出府后筠冉就没顾上?再理会他们,她忙着吩咐下人将二?房腾出来的宅院洒扫干净、思考新院子的布置、还要给来喝喜酒的族亲们安置住处。
再接到二?房消息时已经过了两天:二?老爷离家出走不知踪影。
原来二?房搬去二?夫人娘家后二?老爷就没少被岳父母奚落嘲讽,他忍无可忍跟岳父母大吵一架,独自一人出了家门。
二?夫人心里?也有气就没去寻他,过了两天他也没回来,倒是顾诗意坐不住了去寻。
在他外室家里?没寻到,在他常去的勾栏也没找到,最后顾诗意只得报了官,还遣人将消息送给了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再势利眼也有几分心疼亲儿子,急得来寻筠冉出主意。
筠冉胡乱应付了她两句:笑话,顾二?棰为了权势给亲侄女?下药送给六皇子玷污,这样罔顾人伦狼心狗肺的傢伙失踪了也便失踪了,还指望她去救?
就在这时甘草从外面回来,带来了街上?的传闻:「六皇子失踪了。」
屋里?人都吃了一惊。
「娘子被皇后娘娘宣召的那?天不是西市堵车吗?听说就是因为六皇子新得了个美人儿,与象棚花魁斗嘴,大家看?热闹才堵得水泄不通。六皇子洒了好些银钱引得轰动,之后就不见踪影。」
「大家一开始还当六皇子金屋藏娇呢,今天开封府尹亲自去象棚审讯花魁,街坊邻居才传出谣言,说六皇子那?天就失踪了。」
筠冉愕然:前世?不是这样啊。前世?六皇子明明要到明年的三月份才会遇害,而且他是在金明池露面后才掉入水中的,可不是在象棚失踪的。
顾老夫人被这条消息惊住了,半天才喃喃自语:「焦茗呢?茗儿才刚进了六皇子府就遇上?这事,叫她以后该怎么办啊!」
筠冉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怎么没想?到呢:这些人都失踪了。
前世?,六皇子被王八啃食,焦茗远嫁,二?老爷则是在自己?大婚后去海南当官,可惜海上?风浪大,他落了海峡。
今生这些人都没有按照原有的轨道和时间走,却也是都没有善终。
那?……莫非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老人家越想?越心烦:「二?锤不见踪影,现?在又是六皇子,就连我那?侄子焦茴都不知去哪里?野去了,这一个两个都叫什么事啊!」
说着就擦着眼泪回自己?房里?去了。
筠冉却如遭雷噼,坐直了身子。
是啊,怎么这么巧呢?!
万一,万一这些都不是巧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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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宾退了左右,自己?坐在屋里?寻出纸笔,将这些事情都写在了纸上?,努力?寻找着他们之间的关联:
象棚是汴京最繁华的娱乐去处,三月三也是汴京一年最热闹的盛宴,两者都鱼龙混杂,如果六皇子在这些地方露面,一来能?让许多人都看?到他的脸,二?来场上?太乱太杂,压根儿就无从查起。
纸上?的墨团和连线越来越多,筠冉的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前世?今生二?老爷的失踪都给了自己?好名声:前世?他落海,叫官家很是怜惜太子妃,还怀疑是太子几位兄长做的;今生她大义灭亲,在官家眼里?增加了分量。
焦茗前世?远嫁外地再无消息,而今生是「嫁给」六皇子后再无消息。
这些真的都不是刻意安排吗?
至于为什么有时间差那?也很好解释:今生太子当天就知道了是谁下的药。前世?她一个劲哭,太子自己?去查,肯定费了些时间,要到明年三月才查出来端倪。
筠冉再出房门时已经是深思凝重,她吩咐白芷:「套车,去珍馐楼。」
*
等进了珍馐楼后却又踯躅了:这里?是晏时雍地盘不假,可这是机密,她就算张口?吩咐茶饭量酒博士去寻晏时雍只怕人家也会装煳涂。
正瞻前顾后就被店里?伙计带到了最高层。
她心事重重抬起头,才察觉不对。
正要发问就见小二?躬身打?开了门,随后一扇扇隔间的房门打?开,最里?面站着一个人,正是晏时雍。
筠冉「呀」了一声,欢天喜地快步走过去。
她轻易就寻到了人,满眼欢喜和高兴,眼睛亮晶晶的,脸颊微微的桃红衬得整个人都喜气洋洋。
晏时雍微笑看?着她进来。
身后的门一扇扇关上?,筠冉回头看?,这才发现?自己?的丫鬟都站在了那?几扇门后没有跟进来。
不过她也不怕,只是有点?好奇:「那?个小二?怎么知道带我来找殿下?」
晏时雍正在用茶镊夹茶叶,闻言将茶夹放下,含笑扬起下巴,示意她往窗边走。
窗边有什么?
筠冉好奇,几步走到木窗边,隔着冰裂纹红木窗棂,就发现?站在这里?能?清晰看?见楼下。
车马粼粼,不断有客人从马车上?下来,从轿子上?下来,走进酒楼。
筠冉恍然大悟,居高临下,楼下可不就是清晰可见吗?
「孤在楼上?看?见了你,就叫小二?带你上?来了。」晏时雍一脸的博文约礼,叫人觉得似乎是古书里?的君子从书里?走出来一样。
筠冉「哦」了一声,她心里?存着事,就没顾上?深究怎么会那?么巧,他低头远眺时就正好碰见她来了呢?
「出门是想?吃东西吗?」太子的声音温柔和煦。
「啊?」筠冉楞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进了酒楼当然是要有个名头的,她点?点?头,「上?次吃过的菜餚甚好。故而来吃第二?次。」
不过想?起上?次大言不惭挑剔人家酒楼笋老菜不合口?味,今天不知道会不会被大厨私下在菜上?吐口?水啊?
忐忑又不敢多说,就眼巴巴儿看?着晏时雍吩咐人进来点?菜:「要上?次顾娘子吃过的,再叫他们看?着添几道时令菜,对了,要嫩些的。」
等小二?出去了,晏时雍转过头见筠冉小脸皱巴巴坐在那?里?,一脸要说不说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有什么不妥吗?」
等听完筠冉的解释后便笑:「后厨近百个厨子和小二?,人多眼杂不会的。再说上?次那?厨子因为特意出来为你解释还得了十两银子的赏钱,欢迎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暗地作梗呢?」
嗯?十两银子的赏钱?
筠冉抬起头看?晏时雍:「是殿下给的?」
果然见他温声笑:「是孤。」
筠冉松了口?气,随后又觉得晏时雍似乎,也不错。
不过她今天目的不是这个,便赶紧发问:「殿下,听说六皇子失踪了……」
「嗯。知道。」晏时雍手中茶筅轻轻搅动,在茶碗中打?出优雅的圆弧,他音调不变,依旧和煦。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筠冉总觉得他尾音有些阴恻恻。
「臣女?二?叔也失踪了……」筠冉小心斟酌着字句,一边疯狂瞥着晏时雍的神色,想?寻找些蛛丝马迹,「还有那?焦茗焦茴两兄妹也跟着不见踪影,您说,怎么这么巧啊……」
「是孤叫人做的。」晏时雍忽然出声。
嗯?筠冉瞪圆了眼睛,晏时雍说话怎么这么直白?
虽然早就隐约猜到了,可是他居然也不遮掩一下吗?
这可是晏时雍啊,被三皇子骂做「溏里?莲藕——净是心眼」的晏时雍啊,怎么会大咧咧承认呢?
她在惊讶,没注意到晏时雍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茶筅,走到了她身边:「那?些人做错了事。」
这是,这是在给她解释原因吗?
「审讯后顾二?棰供出此事是他与老六商议,妻儿不知,孤便没有处置你那?二?婶和堂姐弟。」
啊?这是重点?吗?
「至于那?几个……」晏时雍眼中滑过一抹阴鸷,「焦茗和焦茴、六皇子如今已经在该待着的地方了。」
筠冉的脑子很乱,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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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这三个人的结局、她早上?的猜想?、晏时雍的话,交织在一起,让她喘不过气来。
半天她才抬头,慢慢眨了眨眼睛,问晏时雍:「那?,若是臣女?不问,殿下就不会告诉臣女?么?」
「不会。」晏时雍沉吟一下,「外头这些魑魅魍魉自有孤来解决。」
怪不得。
所以前世?筠冉才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那?些人是恶有恶报,哪里?知道都是晏时雍的手笔呢?
「是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了么?」晏时雍见筠冉不说话,神色不属,还当她是想?起被人下药的往事。
一想?起她被老六追赶藏在他怀里?颤抖眼睫含泪的样子晏时雍心口?就烧起了一把火,决定大牢里?折磨老六的刑具还要换上?一批。
筠冉摇了摇头,一剎那?感激、歉忱几种?感情交织,让她不知所以。
她眼底酸涩,雾蒙蒙涌上?很多情绪,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倘若臣女?不知是亲近之人所为,殿下又瞒着臣女?处置了这些人,那?又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为着不让你伤心。」晏时雍不假思索,「你生性单纯,若是知道被亲近之人背叛只怕会痛心伤臆,凄入肝脾对身子不好,孤会背着你处置了他们。」
水落石出。
原来前世?二?叔父落海、焦茗远嫁都只是个幌子。
原来前世?晏时雍也为她报了仇!
筠冉这时候眼泪再也止不住了。眼睫一眨,泪水掉下来。
她怕晏时雍看?见,慌乱转过身去,走到了窗边,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可晏时雍是什么人?
他敏锐感觉到筠冉的不高兴,走过来挨着她,拇指扳起她的脸颊,关切看?着她:「筠冉怎么了?」
筠冉正慌乱把眼泪往回吸,不提防晏时雍忽得挨着离她这么近,慌得往旁边一退。
却忘了自己?站在窗户隔角,横竖都是轩窗,这一退就挨挤了墙壁夹角,退无可退。
晏时雍已经伸出了右手。
眼看?走投无路,筠冉瞪大了圆熘熘的眼睛,警惕盯着晏时雍。
他的手探过筠冉的乌髮,触及到了她的脖颈。
修长手指过处拂过她整齐梳好的鬓脚,原本齐齐整整的发缝被男子带着薄茧的手指划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筠冉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并没有离开,右手顺顺噹噹贴合在了筠冉脖颈处。
稍一用力?,筠冉整个脖颈便随着他的蛮力?无助拱起,露出白雪一样娇嫩的一段天鹅颈。
筠冉整个颈项都在他的掌控下,柔弱而无助,似乎他一用力?就能?拧断自己?的脖子。
一想?到这里?筠冉就打?了个寒颤,旁人不知道她能?不知道吗?晏时雍可是真的杀过人!
她想?挣脱,可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么抓住脖颈,她全身都使?不出一丝力?气,连腿弯都不由自主软作一团。
她呢喃了一声,就要往下滑。
还好没有滑下去。
晏时雍左手适时伸手,扶住了她。
他扶的地方是她的后腰。
他力?气真大,或许是情急之中想?扶稳她所以没顾上?收住力?气,所以筠冉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腰肢软在他掌中。
他一手托脖一手掐腰,手指每个指骨都青脉突起,坚固而稳实稳住了她不让她下滑。
筠冉闭上?眼睛都能?猜到此时他的五指伸开,几乎每一个关节都青脉暴起,因为用力?而血管膨胀。
晏时雍也走神了一瞬。筠冉的腰肢极细,被他一掌就能?握住。
手掌下能?感觉到柔软的皮肤。
而他攥在手指下她的皮肤肯定是泛起了一层红,娇娇嫩嫩欺霜赛雪的皮肤偏偏娇气得紧,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起一层红痕,隔天就变成淤青。
为什么他知道的这么清楚呢?还不是那?天夜里?之后他给筠冉上?过药,触目惊心得让他自责,可也让他只要回想?起来就忍不住从胸腔里?腾起揉碎她拆解/入腹的萌动。
晏时雍神色转了几转,最后闭上?眼一剎,按照习武时学到的方式重重吐息了几下,才让自己?手上?的力?气稍微松了些。
还好还好。
筠冉庆幸。
她感觉到钳制着自己?的大手松懈了些。
可正在庆幸就见晏时雍贴近了过来。
他脸靠的很近,筠冉几乎能?听到他的滚烫热息喷薄撒到自己?脸颊上?,能?感觉到他肤下滚沸热血散发的热气烫到自己?脸上?。
筠冉腿弯又是一软,后背麻酥酥的,整个人就如春天汴河边随风摇摆的柳枝,在暄酥南风里?骨软筋酥,整个人都要随风而去。
她本来想?推开,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偎依在他手心里?,予求予取。
随后筠冉就察觉晏时雍唇角贴到了自己?脸颊。
啊?!
筠冉瞳孔震动,从心底发出一声绝望的喊叫。
下一瞬筠冉觉得脸上?一凉,他舌尖轻轻从自己?泪珠上?掠过,便将垂落在脸颊上?的泪珠尽数吸吮走了。
茫然使?得筠冉微微睁开眼来。
可是她不知道这样一来更?显柔弱,那?副予求予取任人宰割的样子惹得晏时雍心火更?加炽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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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一顿,品尝着嘴里?泪珠的咸涩,让苦味逼着自己?清醒。
半天唿吸才渐渐平稳了下去,又侧过头去唇触她的眼角,伸出舌尖。
筠冉被他接二?连三的举动惊得诧愕无措,连哭都顾不上?了。
筠冉眼角泪珠流过正凉,此时他舌尖掠过筠冉立刻就感觉到了炽热。
她眼角敏锐清晰感受到他舌面上?的触突,轻触过她眼角,沙沙得,有些发疼,但更?多的是惹得她浑身无力?,脚跟发飘。
她伸出胳膊,徒劳推了他一把。
晏时雍却没有停下来。
他舌尖继续舔过她眼角,轻轻掠过,先是右眼后是左眼。
咸涩发苦的珠泪就这么尽数被他吸舐了下去。
他很规矩,并没有借着由头触碰筠冉旁的地方,可是筠冉还是被他吸舐得不由自主抖颤起来。
她想?往后躲,可是脖颈用力?却只能?往后触及到他的大掌,倒像是在亲昵回应一样。
晏时雍眼底越发泛红,抹过一丝霸道,手腕也越加用力?——
「殿下,娘子,菜好了。」外头小二?的声音响起。
屋内两人被这声音打?断,勐地清醒过来。
筠冉只觉腰间一松,这才觉察到他松开了自己?。
随后就见晏时雍胸膛起伏了一瞬,沉声道:「知道了。」
随后他便走到门口?,关上?门扇,这才吩咐下面:「送进来吧。」
筠冉听见他的声音平静而自持,一如既往的平心定气。
她自己?则唿吸急促,站在窗边要扶着窗户才能?站稳。
不愧是国?之储君。如此傲睨自若闲庭信步,谁能?想?到上?一瞬他在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筠冉就忍不住抬手擦了自己?眼角一下。
仔细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所以刚才晏时雍没有并轻薄自己?,只是在帮自己?擦眼泪。
所以,是自己?想?多了吧?
筠冉这么胡乱想?着。
其实晏时雍还不错,两世?都报自己?报了仇,在两人发生那?种?事之后独处一室也没有藉机占便宜,想?到这里?筠冉就有些惭愧自己?刚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第32章
门扇一道?道?合上, 筠冉听见僕从?走了,便?小心翼翼推开内室门扇走到外间。
珍馐楼的厨子?手艺当真不错,满桌子?姜虾、石肚羹、新法鹑子?、樱桃煎。筠冉看着就将心思?移开了大半, 从?家里赶过?来她的确饿了,毫不客气坐下便?开始吃饭,还招唿殿下:「您也尝尝。」
她养在乡下自然?就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自然?就
晏时雍坐在她旁边,他并没有吃东西,反而手里一直在给她夹菜:「尝尝这份五味杏酪鹅。」
这个筠冉认得:「我?吃过?!」她在长公主府上就喜欢这位杏酪鹅。
放进嘴里咬了两口就觉得不对:原本大块的鹅骨头不见了,满口都是肥美鹅肉。
筠冉咀嚼停滞了一瞬,瞪圆了眼睛看着晏时雍。
晏时雍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笑笑:「叫厨子?去?了骨。」
怪不得。
筠冉仔细看这道?菜才发?现侧面都不见骨头, 肥肠平整,非但如此,鹅块都改良过?, 被切成了指甲盖大小。
不愧是太子?殿下这里的菜餚,筠冉赞嘆:「这么变换后?就好吃多了!」
晏时雍盛了一小碗山楂陈皮汤过?来:「这个消食,多喝点。」
山楂微酸,陈皮发?甜, 两者恰到好处,筠冉整桌菜都吃得好快乐,刚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也一扫而空。
吃完饭后?还是晏时雍先开口:「下回要找孤,带着这枚令牌去?东华门找一个叫小顺子?的公公。」他从?怀里取出一块朱漆令牌递了过?来。
东华门的确离着东宫最近, 筠冉点点头,接过?了令牌, 这回她很小心,没让自己的指尖触碰到晏时雍。
不过?她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晏时雍:「殿下, 臣女……能再见见焦茗吗?」二房下药她能接受,可朝夕相处的好友能反目成仇的确让她这几天?都不能释怀。
可话出口又觉不妥:那些人肯定被晏时雍关押在他的地盘,那里说不定是见不得光的阴私之地,自己这不是让他左右为?难吗?
可是晏时雍不过?沉吟片刻就应了下来:「好。」
「明日清晨孤去?府上接你。」
「多谢殿下。」筠冉谢过?晏时雍后?攥了攥裙角,小声问晏时雍:「臣女能赏赐厨子?吗?」
「自然?。」晏时雍叫侍从?将厨子?带过?来。
还是上回那个厨子?,看见筠冉后?便?笑得一脸褶子?:「不知小的这回所?做菜餚可还合您心意?」
筠冉点点头:「门口有我?的丫鬟,叫她给你一份赏钱。」
厨子?忙行礼谢恩。
「是你应得的。」筠冉知道?自己脾胃弱,偏每次吃这位厨子?的菜餚都很合胃口,的确该赏,「单是你能知道?将五味杏酪鹅去?骨切块就甚合我?意。」
「小的可不敢领功。」厨子?抬起?头,「这是殿下的吩咐。」
筠冉茫然?转向晏时雍,晏时雍也不迴避:「四时宴上……」
噢,筠冉想起?来了,她在四时宴上对着这道?五味杏酪鹅夹个没完,的确因为?鹅块太大夹在嘴里调转了好几次方向,最后?吐鹅骨头时又觉得不甚美观所?以皱眉包在手帕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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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被晏时雍看到了。
更没想到他能记住自己的偏好并且吩咐厨子?改良这道?菜。
明察秋毫见微知着,这的确是晏时雍的做派。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原本已经平息下去?的空气又变得暧-昧起?来。
厨子?也似乎感觉到了氛围不对劲,他忙告退:「既如此,小的就不打扰您了。」说罢就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室内空气似乎迟滞了,外头市井喧譁声透过?窗户纸传进来,筠冉捏着手里的腰带,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本能惧怕答案。
再想起?该说的都说了,筠冉忙起?身道?别:「那臣女就不打扰殿下了。」晏时雍出宫一趟许多人盯着呢,她不能占用太久他的时间。
说罢不等?晏时雍回答,就逃也似的出了齐楚阁儿。
直到下了楼时都觉背后?有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筠冉飞快上了马车,摸了摸心脏:跳得飞快。
「这家菜真好吃。」甘草没留意自家娘子?的异样还在旁回味。娘子?在里头与太子?用膳,她们这些下人也被招唿到旁边的小隔间用餐,当真是美味。
「娘子?,您可还好?」白芷拽拽甘草的衣袖,示意她看自家娘子?。
白芷转过?眼去?唬了一跳:自家娘子?眼尾红红,脸颊也烫得泛粉,双眸更是怔怔忪忪,似乎在想什么。
「无事。」筠冉回过?神来,见她们脸上的诧异之色,遮掩道?,「中午吃多了菜,这会子?不大舒服。」
她脾胃不好是人人知道?的,婢女们恍然?大悟。
回府后?信差正好侯在门口等?她:「三娘子?,大娘子?来信了!」
「快拿来给我?看看。」筠冉顾不上更衣就叫丫鬟去?拿,「姐姐可还好?」
信差是大娘子?夫君家一位管事,言语伶俐:「那边衣食住行都渐渐安置下来了,夫人爱逛成都府的花市,老爷还特意改了一辆太平车,专门来回驮花木。」
他绘声绘色说了不少大娘子?的生活趣事,筠冉听完就放下心来,叫奴僕们打赏,带他下去?休息。
她自己则迫不及待撕开信封。
姐姐信笺上对国公府这档子?婚事很不贊同:「国公府上下势利市侩,可以共富贵却不能同贫贱,你嫁过?去?只怕会受苦。」
筠冉将信将疑。
「不然?家中出事时他们怎么不以亲家的身份主持出面?若有心大可来提亲,声明等?三年后?孝期满再成亲便?是。」
姐姐聪慧,是京中第一才女。她的话当然?不能忽略,
不过?如今这些都已过?去?,筠冉便?看下面:
「你秉性单纯,婚事须得慎重,还是等?姐姐为?你寻摸,莫要擅作主张。」
姐姐啊,这赐婚圣旨都已经下来了。
筠冉苦笑,话本子?上异地写信那必然?是那一回就能收到回信,可她等?姐姐回信都过?了好久,这时移世易,当然?就赶不上趟。
或许姐姐已经收到了她被赐婚的圣旨了,也不知姐姐会如何担心?
算一算,姐姐还要好几年才能从?蜀地回京呢。
再看姐姐怎么回应她的梦,姐姐说志怪方术小说里也有这样的故事,不足为?奇,只要自己醒来后?神色稳妥就无碍。
自己也不算精神恍惚吧?筠冉胡乱猜想,往下看去?。
「只是嫁给太子?之梦太过?惊世骇俗,太子?其人……」
这里有个墨点,应该是姐姐提笔沉思?时掉落一滴。
后?面没写太子?其人如何,应当是觉得私信里不好议论上位者,不过?能叫才思?敏捷的姐姐停顿到纸上落墨点那可见太子?也不是个善茬。
「总之夫妻相处讲究旗鼓相当才能夫唱妇和……」这里姐姐没明说,但筠冉猜姐姐肯定想说她不谙世事,最好寻个心思?单纯书生或大家族幼子?,两人闲适度日才能叫九泉下父母放心。
信中又不厌其烦吩咐她平日里离着太子?远些,宫宴能躲则躲。
筠冉嘆口气:姐姐啊,非但赐婚,我?们两人还那个这个了……
不过?对于?二房姐姐的态度倒很淡然?:他们再折腾都翻不出花来,筠冉只要保重身体任由他们闹便?是,等?舅舅进京或筠冉出嫁,自然?能借着梳理嫁妆的机会一举将此事澄清。二老爷要仕途,就不能不顾及名声。
这件事姐姐猜的很对,二老爷的确为?了名声捨弃了钱财。
筠冉边看信笺边对照着两世不同的事态走向,又拿起?纸笔写写画画地思?索,感觉自己从?中学到了不少。
想来想去?思?绪又忍不住到了晏时雍身上:他为?何要吩咐厨子?做自己喜欢的菜呢?
他可不是对随随便?便?就体贴入微的性子?,能叫他做到这样的满天?下估计只有太后?。
或许是因为?自己即将要成为?他妻室了吧?筠冉胡乱猜测着。
前世东宫的菜餚确实都很合自己胃口,或许晏时雍也吩咐过??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懊恼:前世也太笨拙了些,只知道?在宫里带着小宫女们玩闹,一点心眼都没长,不然?现在也不会被一道?菜就惹得心神不宁。
她收起?心绪不再乱想,提笔写回信,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倒豆子?一样写出来,连六皇子?和焦茗下药之事都没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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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筠冉还是没敢写下药后?与太子?发?生的事,只含煳说自己被救,没有受害。
再后?面还是给姐姐宽了宽心,说晏时雍给自己安排了几个宫里的嬷嬷护身,还说晏时雍吩咐厨子?按照自己的口味改良菜式。
总之,晏时雍所?作所?为?也不是太坏,叫姐姐先放心。
正写着信外头白芷来报:「回禀娘子?,太子?殿下遣人来了呢。」
她声音透着几分惊讶,让筠冉好奇:是什么东西能叫一贯稳重的白芷都动容?
她还没走到外院,只透过?分割内外院的玉瓶纹路面墙就看到了:正院里放着十几抬大红朱漆樟木箱。
筠冉出去?,那抬着箱子?的公公们接过?赏钱就笑吟吟掀开了箱盖。
满院的人都唬了一跳:两抬木箱里放着堆叠如山的布料,有云锦、缂丝料、蜀锦、真丝、软绫、烟罗,上面的图案都是新奇活泼的样子?,适合筠冉这个年纪。
两抬木箱里放着几卷画,筠冉随手拿起?上面放着的礼单,就见上面写着「顾恺之列女仁智图卷」。
?前朝名家大作?
!
筠冉慌得忙将礼单放下,再去?看另外的箱子?:
有一对箱子?内放小盒,打开便?看到是成套的首饰:一对喜鹊登梅沖牙玉佩、一份白玉镂雕凤凰坠佩等?等?。
别说首饰了,就连装首饰的木盒都是五彩螺钿镶嵌紫檀,精巧无比。
另外的箱子?里盛放着日常用品:什么金錾花高足托盖白玉碗、宜兴窑紫砂金漆云蝠砚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商时的瓷青釉弦纹罐。
金灿灿的金灿灿,古朴凝重的古朴凝重。就是不懂的人也能一眼瞧出这些物件价值不菲。
筠冉惊讶,别说是她了,就是顾老夫人都惊愕得合不拢嘴,半天?才问打头的太监:「这是要下聘礼了?」
「不是不是,那个要礼部大人们来下呢。」打头的太监笑呵呵回话,「这些只是太子?殿下给娘子?赏玩的小玩意儿。」
赏玩的?小玩意儿?
要知道?这其中哪怕拿出一件都能成为?中等?富户的传家宝。更别提这么多明晃晃的珍宝了。
顾老夫人吸了口凉气,家乡话都冒出来:「乖乖隆地锵,这太子?殿下可真是好啊!」
她就是做梦都不敢梦见这么多珍奇异宝。金灿灿亮晃晃,连眼都要闪烁花了。
筠冉也煳涂了,她知道?太子?殿下家底厚,可太子?惯常低调,怎么就会这么大张旗鼓送东西进来呢?
打头的太监又说:「殿下说今日见娘子?心情沮丧,望这些小玩意儿能为?顾娘子?解忧。」
原来是因为?今天?在他面前哭了吗?
筠冉又觉得眼尾火辣辣的烫,想起?他今天?托着她脖颈的所?作所?为?,脸又泛起?粉。
可是就因为?她哭了一场他就高调送这么多东西吗?
筠冉不自然?咳嗽一声:「替我?谢过?殿下,只是这些东西你还是送回去?吧。」
「顾娘子?可是担心这些东西不合规格?我?家殿下说这都是这几年长辈送他的生辰礼,首饰布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叫顾娘子?安心收着便?是。」
不愧是晏时雍,连她没说出口的忧虑都能猜到。
筠冉便?示意丫鬟留下东西。
大太监还送来一人:「殿下说娘子?既然?喜欢这位厨子?的菜,便?把他人也送来了。」
可不就是珍馐楼那位大厨吗?
他高高兴兴搓手立在旁边:「难得入了您的眼缘,以后?一定好好做膳食。」
这些东西明晃晃放在外院,却不提防惹了躲在暗处的几个人的心火——顾二夫人和顾诗意、顾诗达。
二老爷失踪后?几人急坏了,思?来想去?也就老夫人这里榨油水,预备跟老夫人哭一场让她逼着顾筠冉去?想法子?。
谁知进院子?就看到这流水般金玉满堂的一幕,听说还不是正经聘礼。
顾二夫人眼都染红几分:「这个小贱蹄子?当真是有几分运气!」
关雎院被那丫头改成了灵堂,连二房的院子?都没了,还哄着老太太收走了管家权,如今更是一步登天?当上了太子?妃!
顾诗意看着大红木箱眼睛都不眨,她眼睁睁看着那里面金玉辉煌,还是僕从?合上了盖子?担往蒹葭院方向。
「娘!您不是那些都是我?的吗?!」顾诗达一身肥肉羡慕得直抖,「她家是绝户!这些都是我?的!」
自打大房出事后?他没少听爹娘嘀咕:大房眼看成了绝户,这侯府的爵位、这泼天?的富贵都是他们二房的。而他是二房唯一男丁,自然?是唯一的继承者。
他虽然?已经十四,可被宠溺坏了,跋扈不讲理起?来还不如个幼童,当即跺脚:「娘,这是我?的!」
二夫人慌得捂住他的嘴:「先被吱声,别被那个病秧子?听见。」她们是打着探望老夫人的旗号进来的,要不然?被顾筠冉发?现赶出去?可怎么是好?
还好顾筠冉已经回自己院子?了 ,没瞧见这一幕。
顾诗意拉着娘和弟弟的手:「走,我?们去?寻祖母。」祖母一贯最偏向他们二房,一定会帮他们。
*
宫里王皇后?听完禀告不可思?议:「太子?是疯魔了不成?怎么就这么一反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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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司宫也觉得奇怪:「太子?殿下一贯低调惯了,应当不会忽然?做这样的事。」
「莫非是被顾家的小娘子?迷住了不成?」王皇后?想起?自己见过?的顾筠冉,还没长开呢可只是站在那里风姿就倾国倾城,由不得男人不动心。
郑司宫抿嘴笑:「您瞧着殿下长大的,他岂会是那种人?」
旁的不说,太子?儿时最喜欢一只小白狗,走哪里都抱着,可不过?第二天?小白狗就被发?现掐死?在御沟里。
从?那以后?太子?殿下就总是四平八稳,什么饮食都吃,什么颜色都喜欢,再无任何偏好。
「也是。」王皇后?思?忖一回后?放下心,「以太子?的性格,若是真爱顾三娘此时只怕会退避三舍刻意冷着她。」
京中几个皇子?斗得你死?我?活,谁敢露出软肋?一旦露出软肋就是给敌人致命一击的机会。
「我?还当顾三娘好运气呢,原来也不过?是个挡箭牌。」王皇后?不屑地想,心头那丝酸意也褪淡了些。
*
第二天?清晨。
筠冉早早就准备好出门,果然?不多久长寿就来禀告,说太子?车驾停在侧门等?她。
筠冉上了车驾就见晏时雍卷着一册书在看,见她上来放下车驾,微微沖她笑:「睡得可好?」
筠冉点点头。
马车在城里兜了个弯就进了一家茶楼,随后?两人从?马车上下来又上了一辆马车,最后?进了一家车马行。
东兜西绕才上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青油盖马车。
只不过?上马车的时候筠冉犯了难:几番兜圈子?她的婢女都留了下来,那车辕又高又陡,没有人扶着她怎么上去??
就在为?难当口晏时雍顺顺噹噹伸过?了手。
他神色坦然?,似乎这是再寻常不过?之事。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筠冉一横心,便?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手心。
他的手很热,还有细细的茧子?,烫得筠冉手心一哆嗦。
他紧实的小臂肌肉稍一用力,绷出紧绷绷的线条,就将筠冉带上了马车。
车帘一摆,车厢内勐地一暗。
筠冉坐在了座椅上,只不过?她勐地发?觉,他的手就没松开过?。
第33章
袍袖宽大, 大半落在筠冉膝上,花素绫黼黻铺陈,在幽暗的车厢里?明耀发光。
这时若有第三人在场也发现不了什么, 只能看出两人正襟危坐。唯独有点不同的是——小娘子的脸娇红如春风海棠,羞赧落一地碎红。
衣袖下她的手如一只白鸽,被男子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
他?手心滚烫, 不住将滚滚热流渡给她,筠冉整个手软作一团,说不清是被他?攥化了还是被他?烫坏了。
他?一直不放手。
筠冉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趁着神?智还清醒用力挣扎了一下。
这一下非但没挣脱,反惹得晏时雍用力拽回了她, 力量悬殊太大, 筠冉就被顺着力气拽进了他?怀里?。
他?胸膛的热气扑面而来。
筠冉受到?惊吓般闭上眼睛,随后?就感觉到?硬邦邦的。
他?的胸骨发硬,一剎那上面的肌肉紧緻, 硌得筠冉眼泪差点疼出来,无意识发出一声呢喃。
好在晏时雍很快就软了下来,拽着她的手也放开了。
他?声音很轻很淡:「对不住,是孤刚才忘了松手。」
可筠冉明明看见了他?的眼睛, 沉沉如渊,像是在下面隐匿着什么惊涛骇浪。
如果她没记错,前世他?眼睛这样的话接下来都会对她有所举动。
是硬忍着吧?
筠冉想起?前世六皇子他?们的惨象,想起?他?为了不伤害她瞒着她默默料理那些坏人, 想起?昨天送来的那些物件和厨子,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疏离了。
前辈子她与晏时雍一贯不太亲近, 是不是就是因?为她总是推开他?呢?
反正现在两人成婚已经成为定局,与其还像上辈子一样疏离, 还不如好好儿经营开个好头。
想到?这里?筠冉轻咳一声,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怯生生挨到?晏时雍衣袖上,嗫喏了一下:「殿下……」
晏时雍却没接她的暗示。他?甚至还往后?坐了坐,将话岔开:「可要?先?喝些水?路途遥远要?走大半天呢。」
他?从案几的暗格里?拿出茶杯,悠然给筠冉倒一盏清茶递过去。
风朗月清,似乎刚才那个人并不是他?。
筠冉心不在焉,接过茶盏,胡乱喝了一口。
随后?眼珠子一转:「殿下,您看我?发间这枚玉钗好看么?」
晏时雍顺着看过去,温润羊脂白玉,海棠闹春的样式,簪在筠冉乌髮间越发显得她仙露明珠般动人。
「好看。」
筠冉咧开嘴笑:「是殿下昨天送来的。」今晨茯苓给她梳妆时特意选了这件,说是也能让殿下瞧瞧。
「喜欢白玉么?」晏时雍目光柔和。
「喜欢。」筠冉没反应过来,胡乱答应了一句,心里?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将刚才搞砸了的气氛圆过来。
可惜接下来晏时雍都坐得离她很远,彬彬有礼毫无任何失礼之处。
马车从汴京城里?出来,很快就到?了郊野,筠冉从渐渐颠簸的道?路和外头清晰的鸟叫推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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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有人在外小声道?:「殿下,到?了。」
晏时雍「嗯」了一声,起?身下了马车。
有刚才尴尬那一幕他?就应当不会扶自己了吧?筠冉看了看周围,想唤个僕从来帮自己。
可收回眼神?就看见晏时雍伸出了手。
他?袍袖下的手指纤长,在日光下朝着她伸出,稳稳噹噹。
筠冉呆了一下,还是扶住了他?的手,稳稳噹噹下了马车。
可是在晏时雍要?收回手时,她扯住了晏时雍的手。
她虽然力气不大,可架不住突然使力啊。
晏时雍抽不出去手,先?是脚步一顿,随后?看了她一眼。
筠冉忐忑,咬着嘴唇看他?。
晏时雍挑了挑眉,却反手稳稳噹噹捏住了她的手。
他?袍袖宽大,两人衣袖交叠,外人只看见两人走得很近,却看不见袖中?干坤。
袖下他?除了轻捏她的手之外,甚至得寸进尺,用手指在她手心挠了挠,他?是习武出身,手心带着拉弓使剑磨出的薄茧,从筠冉莹白如玉的掌心划过,惹得她一阵阵战慄。
筠冉被他?挠得眉目含雾,神?色幽怨。
一直到?走完这段路晏时雍意犹未尽捏了捏她的手指,松开了。
筠冉这才有心思?打?量这里?。
目之所及是一片农庄,四下是整齐的农田,这时候按照节令地里?长着快已经灌浆的麦子,麦穗沉沉,眼看再过几天就要?金黄。
「这就里?吗?」筠冉东张西望,她还当晏时雍会带自己来一个深不可测的地牢呢。
「暂时将人调过来。」晏时雍沉声,「关他?们的地方太腌臜,不好让你去。」
有黑衣侍卫将两人带到?一处宽敞的堂屋。
从明亮的日光骤然走进暗室,筠冉眼前一暗。
半天适应了光线才看到?室内窗户紧闭,最亮的光线来自他?们才进来的那扇门。
此刻门也闭上了,只有一烛如豆。
室内空旷,除了一扇屏风没有家具。
筠冉好奇想看看屏风背后?是什么,却被晏时雍牵住了手,他?摇摇头,示意她就站在这里?问?。
屏风后?头有个熟悉的声音:「筠冉……是你吗?」
是焦茗!
筠冉一下就认出了她的声音,可是才过了几天焦茗的声音变得沉重,沙哑而缓慢,不知她经歷了什么?
「是我?。」筠冉不知如何面对茗姐姐,声音低得几乎近乎耳语。
「筠冉!?!还真的是你!」焦茗忽然激动起?来,屏风后?传来枷锁晃动的声音,可很快就有人出声警告,声音又暗淡了下去。
随后?是焦茗凄切的哀求:「筠冉,求求你,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吧!」
多年好友,筠冉不忍心,就要?往前,却被晏时雍扯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筠冉刚想出言求晏时雍,就听到?屏风后?面焦茗的声音勐地变了,带着滔天恨意:「你凭什么?!我?恨不得撕碎了你!」说到?最后?面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
筠冉本能一抖。这是焦茗吗?她怎么忽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一定是没听到?自己回答误以为自己不会救她吧?
筠冉就想说话,却听到?焦茗沙哑着带着恨意的声音:「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筠冉打?了个寒颤。
晏时雍捏了捏她的手指,示意她不要?怕。
他?往前一步就贴近了筠冉,筠冉几乎是靠在他?怀里?,暖烘烘的热气传来,筠冉的心神?安宁了几分,才有勇气出声:「我?们自幼就是好友,为何你这么恨我??」
「好友?」焦茗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嗤笑了一声,「穿你不要?的衣服,戴你剩下的首饰,就是你的好友?」
「我?没有!」筠冉虽然被她的恨意所惊愕,却也被她激怒,「衣裳都是一式两份崭新?的,首饰也是未戴过的,怎么就能是我?剩下的?」
她与焦茗交往期间还处处照顾对方自尊,每次送礼都是特意选自己从未用过的东西。
「那有什么?你侯府家大业大,几件衣裳首饰算什么?凭什么就以为有那些东西就能换我?卖命?」焦茗尖起?了嗓子,「你知道?这些年跟在你后?面我?有多苦吗?」
筠冉被她的话语惊得目瞪口呆,一时接不上话。
「你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会投胎!一个病秧子而已,因?为有了侯府小姐的由头就被人捧着,族里?的夫人们都向着你,县令的女儿哄着你,谁能看我?一眼?!」焦茗说到?最后?近乎歇斯底里?。
原来她这么恨自己?
筠冉仔细回想,过去一些不经意的事?情也慢慢浮上心头:县令夫人询问?她定亲与否时焦茗不经意说妹妹身体弱;族里?开宴焦茗不小心将热汤洒到?了她身上;说起?国公府亲事?时焦茗眼里?的艷羡。
当时只觉是寻常,可是谁知道?她那些举动下面隐藏着巨大的恶意呢?
筠冉打?了个寒颤,语气也沉沉:「所以你才给我?下药?」
「是啊。」焦茗说起?这个语调一扫颓废,得意起?来,「只要?你嫁给我?大哥我?嫁给你堂弟,到?时候我?就是侯府少夫人,你只是赌徒妻子,我?们的地位就能倒个个儿,到?时候你也吃吃我?受过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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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已经从惊愕中?平復过来,摇了摇头,她心中?困惑童年好友为何要?害自己,今日才知花团锦簇的友谊下面藏着巨大的仇恨和嫉妒。
她原想与晏时雍求情:若是茗姐姐是一时煳涂就将她放了。
可是她没想到?焦茗所做并不是一时煳涂,而是蓄谋已久。
那边的焦茗却不耐烦起?来:「顾筠冉你是攀上了谁?!居然能替你报仇? 」
她那天被六皇子带去在象棚荒唐,随后?争风吃醋与花魁闹了一场,之后?就被几个黑衣人带走。
一开始她还当对方的目标是六皇子,直到?对方将自己也带到?了一处地牢关了起?来,隔壁牢房关押着她认识的一些人。这时焦茗终于明白原来这些都与顾筠冉有关。
先?是六皇子和自己哥哥、顾二?老爷每日都要?被下十倍的药粉扔进男倌人取乐的地方,每晚像是一块破抹布一样被狱卒提熘回来关押。
随后?六皇子的舌头被毒蝎子一点点吃掉了,听说他?从前唤过顾筠冉的名字。
焦茗还好些,对方并没有对她下手。可是关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昼夜听着那几个人的哀嚎,焦茗心里?备受煎熬:要?知道?她也下药了啊。
那些人不是被人当抹布就是受尽各种?酷刑,几个昼夜折磨下来旁观的焦茗已经神?色恍惚了起?来。
未知的惩罚就像一柄随时会掉下来的剑,逼得她失魂丧魄。
直到?她被提出了大牢。原本以为是要?重见天日,结果却是来见顾筠冉。
可顾筠冉有什么能力呢?侯府都没落了,她那个未婚夫又一直作壁上观,怎么会为她得罪六皇子?
第34章
焦茗不服气?地昂起脖子, 她不信顾筠冉背后靠山私设公堂又绑架了六皇子还能逃得过律法?制裁:「好好的千金之躯要与贼人沆瀣一气?,别看现在神气?,我看你得意到?几时?!」
可是屏风后面走出了个人, 让焦茗瞳孔圆睁。
是太子殿下。
她那天在四时宴上见?过,彼时太子被诸人簇拥,龙姿凤章高高在上。
「是你……」焦茗眼中光彩渐失, 最后归于沉寂。她早就该想到?了,满汴京城敢动六皇子的能有几个呢?
只是不知道这顾筠冉怎么背着他使得手段?焦茗脸上铁青一片,好你个顾筠冉!表面上装出纯良无害,背地里却勾三搭四。
太子话音沉沉响起:「抓你和今后处决你的决定都?是孤做的,与她无干, 你要恨就恨到?孤头上。」
说罢就踱步又回到?了屏风后面, 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似乎太子从屏风后过来只是想认领这一切不让她对顾筠冉起诅咒。焦茗打了个激灵:难道顾筠冉对他而言这般重要?
她心里又妒又恨,可还维持了理智,知道要讨好顾筠冉, 转了几转语气?也变得柔和:「筠冉……你我自小一起长大……」
她没有说出更多的话语,因?为?很快门?扇一响,外面的人似乎出去了。
「筠冉?筠冉?!」焦茗不可置信唿喊了起来,「你得救我出去啊!筠冉!好妹妹!」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一方帕巾——她被人塞住了嘴。
从厅堂中出来后筠冉脸色不大好看。
短短一段时间, 焦茗的语气?经歷了哀求、仇恨、愤怒、讨好,全然没有任何昔日之情。
谁能想到?她恨了自己十几年?,自小长大的姐妹情深下面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怪不得前世晏时雍瞒着自己,的确让人伤痛, 筠冉回到?马车上后还闷闷不乐。
晏时雍也没说什?么话,只给她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筠冉心不在焉喝了一口?才发现茶水味道不同, 定睛一看发觉里面泡了陈皮。
「陈皮解郁。」
筠冉心里一动,前世她嫁进东宫后茶水中也常有陈皮茶,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想到?这里,她放下茶盅,挪了挪身子坐到?了晏时雍身边:「多谢殿下。」
「嗯。」他放下茶盅,神色湛湛看着筠冉。
筠冉原想与他接近些,可真近了闻得见?他周身的沉水香,却又胆怯了起来。
她不敢再动,胡乱开?口?:「这马车可真大。」
「嗯。」晏时雍漫不经心将自己被压着的衣角抽开?,「回头叫人给你送一辆。」
真是储君风范,一辆马车所费并不算低,更别提配车的骏马都?是一马难求。
整个侯府也就才一辆马车,马还是当年?父亲打仗时的老马。
筠冉正胡思乱想,忽然目光往下一扫,眼神一顿。
她留意到?他腰间悬挂着的玉佩原来是自己当时系在手帕上那枚。
那枚玉佩是个扇坠子,不算精緻,玉质不够细腻,挂在金尊玉贵的太子腰间就很突兀。
筠冉不好意思伸手指着玉佩:「此物粗鄙,还是臣女?收走吧。」
「孤瞧着挺好。」晏时雍神色不变,随手捡起玉佩,看着上面的绦带微蹙了下眉,「只是下人配色不好,白费了这玉佩。」
筠冉看了看,挺好看啊:猪油一样雪白的羊脂白玉玉佩配着朱红藏蓝亮色绦带,既庄重又端正。
不过她转念一想:太子最喜欢的不是这两种?颜色。
筠冉想到?这里有些敬佩晏时雍,他脾性从未外露,也不苛待下人,担心多说一句会让宫人受罚,因?此眼看着绦带不合适他也不说什?么,只自己默默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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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让他这么委委屈屈戴着不喜欢的绦带吗?
他才刚说要送自己一辆马车呢,筠冉当即自告奋勇:「回头臣女?打一个送您。」
「好。」晏时雍一口?应下。
这么一打岔,筠冉原本沮丧伤心的情绪也一扫而空。
谁知这时马车一个颠簸。
筠冉「呀」一声,就往侧面倒到?了晏时雍一侧。
不过她并没有如预想中一样撞到?他肩膀,反而稳稳噹噹靠到?了他怀里。
原来车马颠簸时晏时雍眼疾手快,张开?怀抱左手从她后背伸出扶着了她的肩膀,右手则扶住了她右手。
外头马车停下,侍卫在外小声请罪:「殿下恕罪,是换了石子路颠簸了一下。不知您可要再加个软垫?」
筠冉一听就急红了眼。她此时后背贴着他胸膛,右手被他攥住。
她和晏时雍都?知道这不过是摔到?了一处,可外人要是进来那看上去可就是两人在私下不轨!
她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就听得晏时雍声音淡淡:「无妨,继续赶路。」
筠冉松了口?气?。
车外侍卫应了声,马车轱辘又转了起来。
筠冉还来不及感谢晏时雍就又手心发抖:他不松手,将她手心抓住贴在他怀里。
他的胸膛硬实牢靠,筠冉挣扎他纹丝不动,反而像是在用后背刻意蹭他一样,衣料「沙沙」的声音发出暧/昧的声响。
他沉沉的声音从筠冉头顶传来:「筠冉自己蹭过来,怎么又要后悔?」
「没,我没有……」筠冉辩解,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原本落在她肩头的手掌越发用力?,几乎要将她嵌进他怀里一样。
筠冉根本无力?与这样强大的力?量对抗,滚烫的热气?从身后的身躯中传出,男子的气?息蓬勃而出,混合着厚重的沉水香,蚕食鲸吞着筠冉残存的矜持,几乎要将筠冉吞没。
他的话也极具侵略:「是谁自己凑过来挨着孤坐,将孤的衣角都?压在臀下,是谁呢?」
的确是她。
可她是为?了示好,又不是暗示要搂搂抱抱!筠冉在心里辩解。
再一想自己刚才座过来时发急,的确将对方的衣角压在了大腿下面。
筠冉舌尖都?恨不得吞掉:她怎么这么鲁莽?
对方的力?气?很大,几乎是从后背搂着她。筠冉被他周在怀里,整个人都?晕晕沉沉,心也狂跳,胃里像是梗了个什?么东西一样,上不来下不去。
很明显,晏时雍虽然彬彬有礼不非礼她,可对她的主动却从不拒绝。
他像山间云豹,吃到?口?的东西也绝不松口?,非要拆解入腹了才算。
晏时雍的左手力?气?很大,抚着筠冉的肩头还轻微摩挲过去。
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手掌的热度,原本圆润光洁的肩头浮起一层细小的颗粒。
筠冉不可抑制震慄。
可他非但不放手,还安抚似得将她再往怀里带了带。
筠冉像是失去了自由?的囚犯,被禁锢住几乎是软在了他怀里。
他腰杆应当挺得很直吧?筠冉靠上去只觉稳固瓷实,抛开?心慌意乱不说,她才经歷了焦茗之事的惊吓和伤心,这样靠着一具温热坚实的后背立刻安心了不少?。
只不过靠久了只能觉得自己像火炉边的雪人,渐渐被烤化了,瘫成了一波水。
筠冉眼睛蒙上了薄雾,眼神也迷离了起来,许多从前的片段渐渐浮现在脑海里。
她知道不该想,可忍不住总会想起一些支离破碎的事:有时是她哭着哀求他,有时是他沉着脸踏着水将她从水里捞出来。
乱七八糟想了好多,直到?筠冉自己发出了一声呢喃。
两人俱是一颤。
筠冉吓得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不敢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异样。
好在晏时雍没有取笑她,既没有追问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唿吸变沉了些。
马车早到?了城内,又回了适才的马车行,筠冉几乎是被晏时雍抱着下了马车又上了最初那辆马车。
她想挣又挣脱不开?,只能认命将脸埋在了晏时雍怀里。
好在车马行隐蔽,这里又是个死角,侍卫们不知在哪里,周围没人能看见?这边的动静。
晏时雍怀里的丝绸冰凉一片,衬得她脸上越发烫热。
她抬起头飞快瞄了一眼,只看到?头顶人下巴坚毅的线条。
等再换上马车时晏时雍也没松手,顺理成章将她继续放在了怀里。
只不过这回他没有像刚才那般用力?,只是轻轻搭在她肩头。
筠冉脸上的红晕渐渐散了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筠冉忽然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挪开?身子到?车窗边:「怎么走了这么久都?不到?家?」
车马行得平稳,筠冉掀开?车帘,才察觉是西市,刚才明明听见?过西市的叫卖声。
怎么又来西市?
筠冉回头看晏时雍,却见?晏时雍好整以暇摸了摸扳指,目光沉沉看看她。
筠冉忽然明白了:这辆马车一直在汴京城里打转。
为?什?么拖延?还不是……还不是……是马车外的车夫听见?了内里动静所以才有心拖延,晏时雍身边服侍的人各个都?是人精。
那车里什?么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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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车厢里待着的这个下午发生了什?么筠冉脸就烧了起来,慌乱中拿出手帕遮脸,可手也慌,手帕就落在了地上。
晏时雍见?好就收,不再逗她,转而将她手帕捡起:「是孤吩咐的。」
*
回到?侯府后,进了院门?路过花园时,筠冉听见?围墙那边顾老夫人还在堂前嘆息:「也不知焦茴和焦茗两兄妹怎么样了。」
筠冉停了下脚步。
可她并不知如何开?口?,是告诉顾老夫人这两兄妹沆瀣一气?给她下药还是告诉顾老夫人两人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呢?
何况顾老夫人会向着谁呢?
说不定顾老夫人在得知焦茴想娶自己时还会劝说自己接受焦茴呢。筠冉对她而言可没有重振娘家重要。
人心最是难测,筠冉不愿深究,何况马上父兄们又要被人栽赃陷害,她分不出神去应付顾老夫人。
最终筠冉径直往蒹葭院去了。
*
没几天绦带打出来了,筠冉迫不及待就亲自去东华门?送给了晏时雍。
晏时雍接过绦带,露出浅浅的笑容。
后面跟着的小太监小陈子却一脸不忍看:浅绿的绦带配羊脂玉玉佩。
怎么说呢?要是殿下穿浅绿的衣服才能配,可是堂堂储君就算穿绿衣也是石青、玉色、松柏绿、梧枝绿、这样清淡雅致的绿色,怎么会穿这么明艷的葱绿呢?
不过殿下很高兴,亲手将原来的绦带解了下来,系上顾三娘系好的绦带,再端端正正挂到?了自己腰间,还跟顾三娘子许诺:「孤会一直戴着。」
筠冉也挺高兴:她就知道晏时雍一定会喜欢!
王孙公子们讲究不露癖好,可前世两人毕竟是朝夕相对的夫妻,前世晏时雍最喜欢看她穿绿衣,准没错!
*
第二天官家召见?几位皇子议事时大家就见?太子殿下繫着一个不合适的挂坠。
其中老四活络,老七蛮野,你推我我推你,指指点点偷着笑。
其余几个大的虽然城府深些,不过面上还是露出了诧异。
太子是什?么人啊?兄弟们里头最板正最静穆凛凛的一个,老六曾说他「板起脸就能装夫子」,衣饰从无不妥,怎么今天就挂了个明绿的绦带?
官家高高在上,看见?玉佩的确不成样子:材质粗劣绦带松散,配色稚嫩。
他也好奇起来,老五平日里衣着得体,从不会犯这种?错,就放下手里的奏章,挥挥手问他:「老五,你腰间挂的什?么?」
晏时雍神色不改:「是顾家娘子所赠之物。」面色平静而包容,似乎腰间所挂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几个兄弟笑了起来。
官家却一楞,像是想起了什?么嘆息一声:「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也算是她有心了。」
将此事别过不提。
几个皇子噤若寒蝉,都?知道官家这是思念元后了,毕竟两人少?年?夫妻风雨相伴多年?,官家最爱就是这位元后,元后住过的宫殿这么多年?都?还保持着原状呢。
果然,商议完正事诸位皇子们要散去时,官家吩咐了一句:「老大留下。」
这是要与大皇子追忆元后了,诸皇子心里明白,纷纷加快脚步退下。
走出殿外后有的皇子还幸灾乐祸看了晏时雍一眼:叫你显摆,受益的却是老大。
晏时雍却置若罔闻,闲庭胜步走出了大内,手自然而然落下,无意中拂过了绦带。
丝线拂过他手背,痒痒麻麻。
第35章
晏时雍果然给侯府送来一辆马车。
拉车的红马齐备, 车厢由上好的木料所?做,就连包着马车内壁的绸缎都精心所?做。
并不是常见的回字纹或者鹿鹤同春,反而是童子盪鞦韆、侍女梳妆图这样趣味盎然的图案。
「殿下待娘子当真用心。」白芷忍不住赞嘆。
「哪里是他用心, 分明是工匠们用心。」筠冉嘴上辩解,心里却明白晏时雍看?重此事下面的人才会尽心尽力去办。
来送马车的僕从还有话?捎过来:「殿下说便是纳采的日子,还望娘子莫要忘了。」
纳采是迎亲六礼的第一礼, 院里的婢女捂嘴笑了起来。
筠冉心却沉了一沉:大婚在即,很?快就该到父兄被污衊了。
前世大婚之后?外头就渐渐起了谣言:说是侯府父子当年战死另有隐情。
三年前筠冉父兄战死沙场,当时已经盖棺定论说两人英勇杀敌丧命敌手,谁知大婚之后?就冒出一个人唤作万德明。
他是父亲部下,自称当年战场上被蛮夷俘获, 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三年才从敌方逃出来。
要揭发平北侯父子死因?另有蹊跷。
万德明手里拿着侯爷的号旗, 还有侯爷儿子腰间的将?印,更?有一份详尽的进军路线。
他认定当初行军之路有问题:当时平北侯孤军深入鸟鼠山,那里既不是蛮夷驻兵之地也不是粮草丰盛之处, 忽然去那里做什么??
要么?是他好大喜功,冒进用兵才出的事;要么?是他与敌人早有勾结,刻意带朝廷精锐送死,自己则假死脱身。
万德明还自称在被俘获后?看?到平北侯父子被敌人簇拥着坐上主座, 压根儿不存在战死。
一石激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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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譁然。
很?快就有御史跟随他弹劾起平北侯父子。
平北侯父子早已战死,家里无人做官,居然连个帮他们说话?的官员都没有。
甚至有人还拿出把自己名下军中吃空饷、贪没粮草这样的罪名都按到两人头上。
当时晏时雍将?这件事瞒着筠冉,筠冉还是在宫妃聚会时听到的, 她心急如?焚,原本是忠君爱国的父兄却被人构陷成乱臣贼子, 自己却帮不上任何忙。
这件事惹得朝堂上下人心怨憎不说,侯府门口没少被人扔臭鸡蛋烂菜叶, 听族老说老家还有人往侯爷坟上捣乱的,还好族里乡亲们机警,给抓起来报了官。
最后?还是晏时雍解决了此事。
朝堂上没有翻起什么?风浪,不过那些风言风语一直存在,惹得筠冉成也一直战战兢兢。
即便如?此有那些看?不顺眼她的人还会当面刺她「家学渊源」,筠冉为?了不被人诟病父母,只得在外更?加勤勉贤惠。
重来一回,她当然不能叫人污衊了自己父兄。
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她先派人请父亲旧部陈还君来侯府。
陈还君还是乞儿时就被平北侯从乞丐群里拉出来,一路栽培提拔,因?此很?是忠心耿耿。
自打?筠冉重生后?每个节令都差遣人给陈府送礼,对方也来答谢,因?此一请他就来了。
陈还君是个中年男子,瘦高,眼睛很?精神,见筠冉过来便迎上来行礼:「见过三娘子。」
筠冉忙避让开,反福上一福:「见过陈世叔。」
陈还君激动得额头冒汗,三娘子本是他上司之女,如?今又?是太子妃,本可?以稳稳受他那一礼,却念着他与侯爷的同袍之情将?他按世叔还礼。
心里暗暗决定,若有什么?能帮到三娘子的地方一定要鼎力相助。
两人寒暄了两句家长里短,筠冉就开门见山:「不知陈世叔可?认识一位叫万德明的?」
陈还君似乎不明白为?何娘子提起这个人:「当然知道?,他是侯爷座下一员虎将?,等同于侯爷左膀右臂。只是,唉,可?惜天妒英才,与侯爷一起在鸟鼠山以身殉国了。」
是父亲的心腹?筠冉挑了挑眉:「我想抚恤他的家人,不知他有什么?亲人家属?」
「没有。」陈还君想了想,「他家中妻儿都被蛮夷所?害,之后?再没有成过亲,也无父母亲戚。」
「那……」筠冉迟疑发问,「他有什么?喜好吗?」
陈还君想了想:「他一身功勋仰仗将?军得来,既不喜金钱也不喜权势,要给妻儿报仇,打?起仗来连命都不要,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喜好。」
问不出来什么?,筠冉只能遗憾端茶送客。
没有家人没有喜好,不喜金钱不喜权势,只想报仇,那这样的人为?什么?要陷害父兄呢?
除非父兄是害他妻儿惨死的蛮夷,或者父兄真的投靠了蛮夷?
前世太子如?何解决这件事的呢?筠冉不知道?,她只知道?那段时间晏时雍很?忙。他每日里行事匆匆,时常有半月不回家。
那时候他也不容易吧?在外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兄弟等着挑刺,又?有朝臣众目睽睽,唯有做到最好才能服众,偏偏当时太子妃娘家又?出了这等大事。
筠冉攥起了手帕:那自己的爹爹与这些皇位争夺有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曾听姐姐说过爹生前的打?算是做纯臣,等大哥能独当一面时王位应当也更?迭完了,并不会影响顾家。
筠冉咬唇,自己太笨了些,看?不透其中缘故。
太子妃的经歷还有前世经歷过的事只能让她避开一些磨难。可?要真正在京城的名利场上打?滚,这些远远不够。
她懊恼得锤了一拳,决定将?这些都写信给姐姐。
对了,也要多看?书,除了看?《孙子兵法》,还要寻些鸟鼠山的堪舆图来看?看?。
*
她给姐姐写的信还没寄出,当天姐姐的信笺就到了。
原来姐姐第一封回信寄出去不久就得知了赐婚的圣旨,因?此来不及等筠冉回信就急着又?写了一封信。
信里倒没有一句惋惜哀嘆筠冉的婚事。
这就是大姐的性子,她绝不会因?为?已打?翻了的茶水哭泣浪费精力,只会迅速想法子补救。
只叮嘱她既然已经尘埃落定就务必好好与太子相处,子嗣暂不着急。
三年后?姐夫任期满她就能回京,到时候筠冉也站稳了脚跟,她再帮筠冉怀孕生子。
「记得东宫尚无侍妾,你此时就应当趁机与太子多加相处。」
「少年夫妻最是情深义重。以后?就算有人后?来居上也撼动不了你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譬如?当今官家对岳皇后?;宋武帝与武敬皇后?;隋文帝之与独孤伽罗;光武帝与光烈皇后?。」
前面筠冉懂,后?面那一长串皇帝和皇后?的谥号庙号和事迹是一丝不通。
想必姐姐写信时太急切了,居然忘了自己不通文墨。
甘草在听说了她的烦恼后?胡乱猜测:「又?或者在大娘子心里,这些都是常识用不得解释?」
筠冉:……
甘草,你是真的会扎心啊。
筠冉便想去寻晏时雍打?听一下堪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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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远,马车颠簸一下,筠冉就听得外头长寿回禀:「三娘子,外头咱家马车与旁人家的马车挡到了一处……」
汴京路窄车多,遇上巷子狭窄处挡做一团很?正常,却不知为?何长寿语气这么?支支吾吾?
筠冉掀开车帘,一看?便知道?了缘故:旁边是容家车驾。此时容家三娘子容梦瑶也掀开车帘往外看?。
一纸赐婚让两家婚事作废,此时有些尴尬,两人只能礼貌颔首,相视一笑。
筠冉心里有些愧疚便先开口:「容姐姐,府上老爷夫人可?好?几位少爷娘子可?还好?」
说到最后?「可?还好」时拖长了一点声音,若是对方有意便会将?家里情形说出来,筠冉也好道?歉。
可?惜容梦瑶只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客气笑道?:「都还好。」
筠冉重活了两世知晓其中一些弯弯绕,一下就明白对方是不愿与自己交谈。便只笑了一下,干巴巴道?:「那就好。」
「顾三。」对方却忽然开口,「你真当自己攀上了高枝?」
筠冉心里警铃大作。
她抬起头,不復适才的尴尬,仔细打?量着这位世姐。
她下巴扬起:「你前头与我兄长交好,背后?与太子暗送秋波,一旦攀上了太子就蹬了我兄长,当大家都是傻子不成?」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筠冉要为?自己辩解:「我也是接到圣旨时才知道?这件事,在这之前绝对没有旁的心思……」
她对天起誓:「若我想着攀高枝,就罚我变个大王八。」
容梦瑶却不相信:「反正你以后?是高高在上太子妃,我哪里敢得罪得起?!」
她神色却缓和下来:「既往不咎,」
筠冉不干了,一捋袖子,「在这里阴阳怪气做什么??两家亲事多年,怎么?不见你家早来提亲?」
「那有什么?缘故?」容梦瑶冷笑一声,「当然是因?为?我家压根儿就看?不上你。」
我家早就看?不上你。
筠冉如?被雷击。
她想起先前与容子衿见面时他虽然说着认可?她的话?语,眼睛却躲闪,看?着茶桌,有一丝为?难滑过眼眸,说话?音调也吞吞吐吐。
还说了看?不上二房。
她笨,以为?容子衿说这些是表忠心:表明自己和伯母都看?不上二房,让她放心。
原来这背后?的话?是他母亲根本瞧不上筠冉。仔细想想,连个五品官都嫌家世低,又?怎么?看?得起没有爹娘的筠冉呢?
也是。
姐姐说得对,容家若是真心对她,为?何在她父兄去世后?绝口不提婚事呢?
甚至还不如?做个恶人直接退亲呢。
他们既不提亲也不退亲,为?的就是一直拖着让侯府忍不住先提退亲,这样他们既不用结亲又?能得个好名声。
像现?在,不就满城都替他们惋惜皇家赐婚吗?
甚至容子衿的婚事因?为?这个缘由还能再上一层楼:毕竟他的前未婚妻可?是优异得能做太子妃,而且他家仁义,没有抛弃家道?中落的侯府。
筠冉想清楚了。
她唿了口气,她原先还对容家上下存了一丝愧疚,想要登门道?歉,如?今看?来倒不用了。
容梦瑶见筠冉不说话?,反倒咄咄逼人: 「要不是我三哥鬼迷心窍看?中你的相貌,这门婚事早就告吹了!」
她想好好气气顾筠冉,谁知顾筠冉闻言并不伤心,反而冷笑一声:「反正不管你怎么?想我如?今都是太子妃了,你再出言不逊我就叫宫里的嬷嬷去打?烂你的脸。」
「你!?」容梦瑶气得脸都涨红了。她本来阴阳怪气顾筠冉攀上了高枝,谁知她就这么?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攀上了高枝,还要仗势欺人。
筠冉刚才本来想息事宁人,可?想起太子殿下曾吩咐过自己不用谨慎做人,还帮自己处置了一批坏人,心里就骄矜起来。
容梦瑶是容家唯一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被人这么?噎过?
她气得血液横流,就想与顾筠冉算帐,可?是身边的丫鬟慌得劝住了:自家娘子冲撞了未来太子妃,到时候闹大了容梦瑶没事,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可?是要顶缸的。
一个两个丫鬟又?是给她打?扇消气,又?是劝她看?开点,又?是打?岔问她要不要下马车去布坊闲逛,总之就是不要让她去算帐。
本来气势汹汹的容梦瑶被丫鬟们乱糟糟围住,气势就先短了半截,再一想太子殿下性子最冷冽,万一顾筠冉真告状给太子,她可?是惹不起。
筠冉将?揽着车帘的手一松,临放下时淡淡道?:「你不是说我攀高枝了吗?那以后?看?见我躲着点,不然小?心高枝打?花你的脸!」
筠冉说完就将?车帘放下,听着车帘外容梦瑶气得吱哇乱叫,心里别提多畅快了:原来这就是狐假虎威啊!
第36章
不过太?子殿下不在, 东华门?外小顺子鞠躬弯腰,一脸的为难:「回禀顾娘子,殿下有事……」
他机灵环顾左右, 压低了声音:「不在京中……」
啊是了,筠冉估算时间,大皇子正?卯足了劲争权夺利呢, 作为太?子的晏时雍肯定不得闲。
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筠冉有点后?悔今天不管不顾来寻晏时雍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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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是殿下特意招来做这件事的。」小顺子似乎会察言观色,察觉到筠冉的失落后?立刻陪着?笑?贴近马车回话?,「不瞒您说,小的整天在这里无所事事就翘首以盼等着?给您传话?呢!」
甘草不信:「难道你的差事就是传话??」
「小的不敢撒谎。」小顺子低眉顺眼,「殿下只叫小的做这一件事, 就是怕小的身兼数职误了给太?子妃传话?。可见……」
可见殿下对太?子妃极为看重?。
后?面这句话?他出于谨慎没有说出来, 可马车里的人和他都心知肚明。
原本低落的情绪被他三言两语说得高兴起来,筠冉打?发甘草:「给他拿一把赏钱。」
小顺子得了赏,高兴得眉开?眼笑?:「回头就将您来寻他的话?带给殿下, 您若是留个什么信物作证就更好了。」
信物……筠冉看了周身一圈,她出来仓促也没带个什么物件。
髮簪、荷包这些都是她的私物不想被外人看见。
看了一圈忽然眼前一亮:「就将这束倒挂着?的花椒束送过去吧。」
马车壁用丝带倒挂着?一束花椒枝,上面还缀着?暗红色的花椒果实,散发着?浓郁的辛辣香气。
这是挂在马车中用来辟邪驱散异味的装饰。白芷蹙眉, 迟疑问:「娘子……真要?送?」
「嗯。」筠冉点点头。扎捆花椒的丝带上绣着?个「顾」字,正?好是她的姓氏,能让晏时雍知道她来过。
而且是花椒束,外人看见也无法指责未来的太?子妃不端庄不守礼, 理由?是给太?子殿下私自送做饭的佐料?
筠冉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她笃定点点头:「就是这个。」
回府后?筠冉就见小苏嬷嬷和银环银钗几个正?严阵以待守着?院门?。
给她逗乐了:「你们这是为何?瞧着?就像山匪要?进城一般。」
银环嘀咕了一句:可不就是有山匪?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就听院内传来一阵嚎叫:「夭寿啊!这些奴婢要?造反!」
是顾老夫人?
筠冉瞪圆了眼睛。
苏嬷嬷小声上前告状:「回禀娘子, 适才您不在蒹葭院,老夫人带着?二房过来, 说是要?将太?子殿下所赠之物搬到她院里,由?奴婢们保管……」
她们当?然不给,苏嬷嬷和小苏嬷嬷又?是人精,将场面话?说得圆滑,但人是半步不让。
谁知顾老夫人眼珠子一转,就坐地大哭。
两位嬷嬷大惊失色,她们周旋于宫闱学得是杀人不见血,讲究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她们敢打?包票有一万种温婉柔和的法子将老夫人送走,可谁能想到这位老夫人居然半点体面都不讲,上来就是乡野村妇撒泼呢?
对方是主子又?是长辈,两位嬷嬷束手无策。
还是苏嬷嬷有手腕,先将蒹葭院周围的僕从都打?发远了,再叫几个人守着?要?道不许外人过来蒹葭院。
这样顾老夫人哭嚎僕从们也听不见,传不出去闲话?。
再叫茯苓几个守着?库房,不管如?何就不许人进去。
她和小苏嬷嬷则安心守着?顾老夫人。
筠冉听完后?点点头:「走,进去看看。」
院内顾老夫人正?在地上坐着?哭,二夫人在旁边劝,顾诗意和顾诗达两人则服侍左右。
听见她进来的动静,顾老夫人悽厉的哭声戛然而止,立刻一骨碌爬起来走到筠冉跟前:「孙女,你可回来了!」
她脸上涕泪横流,满脸狼狈:「你要?再不回来,做祖母的要?被这些下贱蹄子们整治死了!」
筠冉不动声色:「祖母,这些嬷嬷和宫娥都是宫里派来的,其余僕从却都只是僱佣于咱家,随意□□打?骂是要?被人戳嵴梁骨的。」
顾老夫人愣了愣,她不知道这些。
其实本朝富裕,奴僕们大都是僱佣,并无奴隶般的僕从,真要?当?僕从当?奴隶养,官府随时就能上门?。也只有顾老夫人这样穷人乍富才会在僕从跟前耍足了派头,自以为是人上人。
不过这不影响她的计划,顾老夫人顿了顿眼泪就掉下来了,一手扯住了筠冉:「筠冉,你可要?救救你二叔一家啊!」
筠冉不动声色将手抽出:「这话?怎么说。」
老夫人没有意识到筠冉的冷淡,径直拿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你二叔不见踪影,你二叔母回了娘家,如?今诗意和诗达两人寄人篱下无依无靠,你这做长姐的如?今做了太?子妃,可不能撒手不管。」
「那祖母要?我怎么管呢?」筠冉很是耐心。
顾二夫人抢在前头道:「你拿出一笔钱悬赏寻你二叔,给诗意寻个跟你一样的好婆家,再者,你反正?也嫁出去了,没必要?带那么多钱出嫁,不如?都留给诗达,他感念你的恩德,以后?一定会成为你在娘家的依靠。」
顾老夫人在旁觑着?筠冉的眼色:她原本跟着?筠冉过得好好的,不过二夫人带着?孙子孙女来她跟前哭求。
她想了想也有道理,反正?大孙女是太?子妃富有天下,光是太?子给她送的金银财宝都十来箱呢,能将其余两人带起来也好。
这样,她不就有三个出息的孙子孙女孝顺自己?了吗?
不过这些的大前提是不能触怒顾筠冉,因此她缩在后?面,打?头阵的事情都让二夫人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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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钱寻二老爷,给顾诗意寻婆家,将家产大头都留给顾诗达?」顾筠冉重?復一遍,「是这意思么?」
「对对对对!」顾二夫人还当?顾筠冉同意了,头点得像鸡啄米,「一如?皇家深似海,你一个女儿家没个娘家照应可怎么是好啊!」
肥胖的顾诗达则是白了筠冉一眼:「小爷我才是这家里的男丁,以后?我可以兼祧两房,否则你爹就是绝后?了!」他自小跋扈嚣张,早就看顾筠冉不顺眼了。
「娘家照应?」筠冉点点头,「想将我献给六皇子、抢夺我的娃娃亲、想霸占我爹的爵位,这样的娘家的确很『照应』我。」
顾二夫人面色煞白,顾筠冉居然知道了下药之事?
随后?就听顾筠冉冷笑?道:「我原想着?罪不及家人,不能叫顾老二拖累了你,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 」
这句话?什么意思?二夫人和顾诗意一时都楞了:听这意思,二老爷失踪与顾筠冉有关?
还不等她们多琢磨就见顾筠冉挥挥手:「苏嬷嬷,顾家二房分家后?以后?不许再出现在府上。」
苏嬷嬷大喜,她手里有家丁有婆子,原本就是顾及着?三娘子不敢动手,如?今三娘子发话?了,还等甚?
当?即就喝令门?口候着?的婆子们将几人驱赶出院子。
二房那几人力气再大也不敌人多,很快就被捂住嘴,从蒹葭院抬了出去。
筠冉又?转头对顾老夫人说:「祖母,分家的意思就是繁荣衰败从此再无相干。您若是不懂,我便叫族老过来给您解释。」
顾老夫人没想到顾筠冉这么绝情,吓得脸色煞白。
随后?就听筠冉道:「您既然不想过安生日子那就等婚事过后?叫族老带您回渔阳吧。来人吶,老夫人病了,陪老夫人好好儿在自己?院里歇着?便是。」
顾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筠冉,你这,我要?出来走动的啊!」那些族亲们都来汴京了,她当?然要?在众人簇拥中炫耀显摆,否则日子多无聊?
筠冉摇摇头:「您病了。等婚宴才能好。」
随后?就有几个婆子将顾老夫人嘴里塞了一块帕巾,她脸一句话?说不出来就立刻被抬到了自己?院里。
随后?就听见有人给自己?院门?上锁的声音。
顾老夫人这下真急了:「筠冉,筠冉!」
可是她很快就被灌下了一壶凉茶,哑了嗓子,只能「啊啊啊」发出无声的惨叫。
二房三人很快就被人从侯府后?门?扔了出来,还有人跟看门?的打?招唿:「以后?这三人永远不许再踏足侯府。」
二夫人目瞪口呆,她原本想撺掇着?老夫人倚老卖老从顾筠冉那里谋求些好处,谁知顾筠冉半句废话?都没有,二话?不说就将她们都扔了出来。
顾诗意更是恨得牙根痒痒,短短几天不见,顾诗意就敢这么嚣张跋扈,可见就是太?子这门?婚事给她撑的腰。
只有顾诗达大哭:「娘啊,娘,我害怕……」
*
苏嬷嬷颇为赞许:「三娘子直接来了个一力降十会,这一招好。」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管你多少道理,我直接给你轰走。
小苏嬷嬷也贊:「有贵人风范。」太?子妃不能跋扈,却也不能任由?什么宵小之辈都欺负的。
筠冉抿嘴笑?,她听不懂那些弯弯绕,也没有跟二房辩论的口才,索性将二房赶走。
虽然二房烦人,但再来一次她还是无法做出将二房连坐的行为,最多只能驱逐,或许这就是她无法成为大人物的原因吧。
苏嬷嬷怕筠冉心里不快,便抱来了一堆帖子转移她注意力:「娘子看看有什么想去玩的吗?」
自打?筠冉被赐婚后?府上接到的帖子就多如?牛毛,她嫌麻烦都推了,不过今天闲着?也是闲着?,她便想自己?找些事做,随手抄起一张帖子。
「流杯曲沼宴……」似乎很有意思,「就去那家吧。」
第?二天筠冉在赴宴的路上如?丧考妣,她拿了帖子才知道那是王皇后?娘家办的,苏嬷嬷还称赞她:「太?子妃果然有胸怀,王家是应当?多看顾些。」
筠冉心里好不自在,王家对太?子妃之位虎视眈眈,她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想了,反正?有苏嬷嬷陪伴,又?有四五个婢女,就算王家动手也不怕。
来迎宾的是王家少夫人,见了筠冉笑?得合不拢嘴,亲自将她送到上席,又?派了自家小姑子王十九娘陪她说话?,被筠冉婉拒才作罢。
王家这宴席是在汴京城内有名的庆乐园,园中亭榭众多,四司六局的佣工在席间忙碌。
宴席很快就开?了,在座都是京中贵女,她们看筠冉的目光有人好奇,有人嫉妒,有人酸气沖天,不过有苏嬷嬷在后?面没有人敢上前挑衅。
筠冉东张西?望,没想到在宴席上遇到一个故人:「武盼儿!」
果然是兵部尚书之女武盼儿,她顾盼神飞,上来就拉住筠冉的手:「上回四时宴之后?说好要?来寻你完玩,可很快就有宫里的消息,我猜你忙着?,就不敢再来。」
筠冉很感激她没有拿婚事取笑?她,也招唿她坐下:「你怎么来王十二娘的场子?」
王十二娘上回在四时宴抢了武盼儿的风头,不知武盼儿为何还愿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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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盼儿嘆了口气:「还不是我娘逼我大度?」
筠冉有些同情她,不过武盼儿跟她都是心大的,两人很快就忘了十二娘。
宴席上还有容梦瑶,看见筠冉后?气沖沖站了起来,却不敢过来。
「你认识她?」武盼儿小声问筠冉,见筠冉点点头后?才说,「容家虽然上下都踩高捧低,可这个女儿却是股清流,敢爱敢恨得很。」
「是清流,一点都不虚伪。」筠冉意味深长,看着?容梦瑶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容梦瑶被气得肚子疼,刚想过来却被身后?的婢女拦住,「娘子,您可莫忘记夫人的叮嘱。」
那天容梦瑶气不过婢女阻拦,回府后?气沖冲要?换婢女,动静闹得太?大被容夫人知道了缘由?,她非但不惩罚侍女还奖励她们。
今天来赴宴前更是特意叮嘱容梦瑶:「不许招惹太?子妃!否则就逐出家门?。」
看着?顾筠冉笑?得一脸挑衅,自己?却无法上前,容梦瑶气得胃痛。
筠冉浑然不知,还在和武盼儿开?开?心心坐在一处品鑑着?筵席上的菜餚。
「这碟玉板鲊脆爽,好吃!」
「快尝尝琉璃碧碗肉羹,又?滑又?香。」
两人吃得眉飞色舞,筠冉随口提起一句:「珍馐楼好吃呢!」
「吃不起。」武盼儿沉痛摇摇头,「一桌子席面动辄成百上千两。」
「真的么?我上次去珍馐楼才用了十两银子。」筠冉说完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记错了吧?」武盼儿不信,「我大哥发饷银了都不敢去呢。」
筠冉忽然升起个大胆的猜想:说不定上次是晏时雍帮她付的钱。
啊不对,珍馐楼本来就是他的,要?价还不是他说了算。
她正?猜想着?就听席间的人小声讨论:「你知道吗?听说六皇子的尸首在御沟里被发现了。」
筠冉筷子一顿,竖起了耳朵听这些人议论:
「汴河连着?大运河,水里说不准有什么多年的水生物。」
「据说他身上坑坑洼洼全是伤口。」
本来这事会被瞒得水泄不通,可六皇子尸首出现的地方是最繁华之处,河里河岸围着?小摊贩,消息便不胫而走。
武盼儿小声附耳告诉筠冉:
因为此事官家大发雷霆,可又?不想让外头百姓知道缘故,宫里带头歌舞昇平遮掩此事。
因此王家才大张旗鼓办了这场曲水流觞宴呢。
筠冉住了筷子,如?今她已确认前世六皇子去世不是偶然,也是晏时雍设计。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还有,如?今京里风云诡诈,他不是最谨慎低调么?怎么一点都不怕呢?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有人通禀:「太?子殿下到!」
筠冉勐地抬起头,就见晏时雍被人围得花团锦簇,大踏步从花园那边的小道踏上了男宾主座。
筠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太?子。
昨天不是还说在京外么?怎么今天就来王家的宴席了?
再看这边女眷们都安静下来打?量着?他,就连王十二娘都脸颊红了大半。
有人还不住偷看王十二娘和筠冉的脸色。
王家三番五次想让十二娘嫁给太?子,这是京中贵门?心照不宣的秘密。只不过没想到筠冉捷足先登,此时修罗场一般的场景人人喜闻乐见。
筠冉很烦,狠狠往嘴里塞一大口羊肉小馒头:累了,听其自便吧。
吃完饭便是玩乐环节,当?然少不了行飞花令作诗。
今天太?子殿下亲自赴宴,王家当?家人觉得脸面有光,便拿出重?赏:「这回诗句拔得头筹者,赏一块白玉如?意。」
消息也带到了女眷那边,大家都看王十二娘,她才学名动京城,自然是她了。
武盼儿小声嘆气:「如?果我不是学堂倒数第?一就能帮你写了,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将筠冉逗笑?了:「别慌,我自己?行。」
带着?的丫鬟粉香果然出了大力,在诸人行令时给筠冉提点:花令传到她时示意她开?始准备,在筠冉记不清说到第?几字时给她示意。
写诗时粉香给筠冉使了个眼色,从衣袖里拿出写好的字纸。
筠冉轻摇了摇头。
帮忙提醒不算作弊,可这代写诗文就是作弊,她宁可输也不想作弊。
当?然写出的诗文就不算好,怎么说呢,《幼学琼林》这种开?蒙水平吧。
小娘子们写出的诗句很快就放到了一起。
女眷这里也都不玩乐了,专心翘首看着?主桌上的动静。
王家当?家人立即指着?一首诗道:「辞藻华丽,余香满口。」这是王家的宴席,里头斗诗的环节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王十二娘垂下了头,难掩心中的得意。
这是她提前半月就准备好的诗句,里头字句都由?王家养着?的请客们润色修改过,求得就是美轮美奂。
要?知道太?子殿下对诗句也颇有造诣。
两人相处总要?能志趣相投吧?
指婚是官家下的命令,他们王家奈何不得。可是这东宫又?不是只能有太?子妃一个。
等太?子登基,王十二娘混不上皇后?也能混个宠妃,到时候提前诞育下皇子,以王皇后?的权势和王家的扶持,皇后?之位还不是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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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们看见王十二娘脸上的娇羞,都笑?了起来:原来是她作的啊。
「孤却觉得这幅不错。」太?子指着?一副词作,「洗去浮华不见粉饰,才觉人间真味。」
储君说好,在场的人当?然不会拆台,也跟着?称赞。
宣布成绩时筠冉还在与武盼儿讨论吃食,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她自己?有几分才华自己?还不清楚嘛?
写诗凑数不丢人就行,又?没有指望能赢得头筹。
王十二娘则谦逊微微垂首,揉起了衣带。
旁边的小娘子们纷纷议论:「应当?是王十二娘吧?」
「京里谁不知道她学问最好呢?」
「是啊,听说比当?年的京中第?一才女还强呢。」
「毕竟十二娘实至名归,有真才实学,不像有些人,说不定是显摆出来的,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容梦瑶看着?顾筠冉,故意说得意味深长。
第?一才女是筠冉姐姐。两家是世交,容梦瑶与顾筠涵年岁差不多,可以说是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下。
筠冉立刻放下了筷子:「谁说我姐姐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她不喜与人争,可并不代表就能任由?姐姐被旁人踩踏。
「我姐姐编撰杂书,写诗无数,在座不少人都亲眼见过,哪里能是假的?」筠冉朗声道,也不顾旁人惊讶的目光了。
容梦瑶不敢反驳,冷哼了一声:「你这么笨,谁知道你姐姐是不是才女。」
正?喧闹着?忽然见那边侍女过来:「回禀诸位,这次诗会的状元已经?拟定了。」
王十二娘腰背挺得笔直。
谁知婢女说道:「顾家三娘子是第?一名。」
什么?亭中诸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家的宴席,王十二娘又?才华横溢,不应当?是她得第?一么?
王十二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筠冉正?像个雄赳赳大公鸡一样与容梦瑶斗嘴,忽然听到自己?得了第?一,像被定在了原地。
武盼儿原本捋袖子预备帮筠冉冲锋陷阵,此时也是一楞,随后?高兴拍手:「是我们筠冉!」
容梦瑶反应过来之后?差点气死:「怎么是顾三娘?是不是弄错了?」
旁边别的女眷有反应过来的,也忙凑过来祝贺筠冉:「恭贺恭贺。」
「不愧是京中第?一才女妹妹,写得诗就是好。」
这么一说大家也恍然大悟:顾筠冉一直待在乡下大家都不知道她才学,现在看来也不逊色啊,也难怪,顾筠涵当?年才学有目共睹,她的妹妹能差到哪里去?
婢女毕恭毕敬端上托盘,上面一柄温润如?玉的白玉如?意。
王家十二娘嘴唇阖阖,这如?意她认识,是祖父的心爱之物,原先祖父还说等她嫁给太?子就能这白玉当?嫁妆。
谁知道中间横插一槓,被顾筠冉捡了便宜!
容梦瑶不可置信,一直在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旁人不知道她作为世交还不知道吗?顾筠冉根本就没读过几本书?怎么可能?
是不是太?子有意放水?……
可是为了公平大家交上去的诗句都藏起了姓名,太?子他们也看不到啊。
容梦瑶抬起头问婢女:「能不能将那诗句拿来看看?」
诗文挂在一处,需要?男女宾客们离席一起共赏。
这时候大家都顾不得偷瞄太?子与其他俊彦,只顾着?看诗:顾筠冉到底写了什么诗能得第?一?
筠冉跟着?众人,知道晏时雍就在上面高坐,却气鼓鼓不愿意主动去看晏时雍:不是很忙吗?怎么能来王家?
骗子!一定是不想见我!筠冉气鼓鼓想。
容梦瑶和王十二娘不服气看着?那些诗句,一下说不出话?来。
筠冉写得不算华丽,可难得的是朴素自然,写的是田园风光,在一干辞藻华丽歌功颂德的文里显得清新脱俗。
其余女眷们也纷纷称赞。
王十二娘却仍旧不服气,她的诗句可是王家十几个清客坐在一起绞尽脑汁雕琢出来的,凭什么比不过顾筠冉?
因此王十二娘一时就没压抑住心里的戾气,大声笑?道:「这诗句写得如?孩童质朴,可见顾家妹妹质朴之心。」
她意味深长看了筠冉一眼。
大家不敢不给太?子面子,心里却嘀咕:王十二娘这意思不就是说侯府的嫡幼女养得笨笨的吗?
再看那顾筠冉站在那里毫无反应,显然连别人揶揄她都听不出来。
有人嘀咕起来:世人都说侯府嫡幼女养得笨笨的,莫非是真的?
「非也。」就在这时太?子忽然出声。
他脸上神色淡然,语气却不容置疑:「顾家三娘子只是本性醇厚,颇有古时君子之风。」
太?子站出来维护,诸人哑口无言,这话?的意思影影绰绰倒像还嘲讽了王十二娘工于心计?
大家脸上都精彩起来:好傢伙,这不是打?脸吗?
王十二娘也听了出来,脸一下就涨红了。
武盼儿也贊同:「顾三娘才不是傻呢,她只是宽宏大度,不屑于那算计钻营。」
诸人有几个傻的?当?即捧场起来,就连王家大老爷都贊:「怪不得能写出这等清新质朴诗句。」
一时之间风向大转,王十二娘瞥见大老爷警告的眼神,心里慌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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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梦瑶则气得脸通红:这顾筠冉运气也太?好了吧?
王大老爷趁诸人不注意狠狠蹬了十二娘一眼:竖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众下太?子面子,还要?命吗?
他对着?太?子赔上笑?脸:「殿下累了吗?可要?去后?院喝茶?」
晏时雍睨了一眼藏身于人群中的顾筠冉,漫不经?心点点头。
两人随着?奴僕从雅致的庭院中穿花拂柳而过,到了一丬风雅的小院。
自有僕从送上清茶,王大老爷亲自给太?子倒上一杯,又?殷勤递过一碟绿豆糕:「臣记得当?年殿下偶然出宫,都喜欢这绿豆糕。」
「难为舅父还记得。」晏时雍笑?得温和,拈起一块绿豆糕。
「臣怎么敢忘呢?当?年殿下在臣府上所住的院子臣也一直给殿下留着?,陈设也是当?年模样……」王大老爷絮絮叨叨说着?过去的旧事,似乎动了情,花白眉毛下,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晏时雍慢条斯理品尝着?绿豆糕,姿势优雅而高贵。
王大老爷心里却有些吃不准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吃绿豆糕:太?子殿下逐渐长大,王家已经?渐渐拢不住他了。
王皇后?在宫里也使不上力,太?子对她们是恭敬有余,亲近却不足。
领养的孩子本就不如?亲生,何况当?年还有一层旧事……
想到这里王老爷便心一横:「殿下,下面在西?南山里新发现了一座金矿……」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密信递了过去,里头是金矿的地契,新发现的金矿只要?当?地官员不上报朝廷,那就可以作为私矿……
晏时雍手却不伸过来。
王大老爷急得手都颤抖了起来:
王皇后?个煳涂鬼,居然将宫里某个丧母的小皇子养在了自己?膝下。他知道时候已经?晚了。
当?真是煳涂!那小皇子年岁尚幼,不知能不能养大,就算养大了是个什么脾性都看不出来。
本来太?子就与王家日渐疏远,王皇后?居然还做出这一招!
王大老爷咬咬牙,便跪了下去:「殿下,我王家一族忠心耿耿,誓死追随……」
可是晏时雍没动,也没说话?,他指尖仍旧拈着?绿豆糕,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在回味绿豆糕的香气。
王老爷心里一时惊疑不定。一时之间大脑里想起许多事情:京中失踪的六皇子,太?子为何今天忽然来赴宴,王皇后?养在膝下的幼子不知还活着?否。
庭中安静无声,风从庭中吹过,吹得檐下风马叮噹?作响,一股豆面拂到王老爷脸颊。
他定睛一看,太?子殿下指尖空空荡荡,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太?子已经?将绿豆糕捏碎,化?为齑粉。
寂静中他越想越害怕,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见晏时雍亲自扶起了他:「舅舅何必多礼?」,他笑?得一脸温和。
*
太?子和王家大老爷去了后?面,小娘子们又?坐在一起品鑑了一下其他人的诗句。
园里又?有人铺设各色玩器供大家取乐,诸人也就都散了各去玩各的。
等人散去后?武盼儿小声扯扯筠冉衣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维护你,太?子殿下当?真对你很好。」
哼,筠冉含煳应了一声。他维护自己?多半是为了自己?尊严,毕竟堂堂太?子妃被人奚落他也光彩不到哪里去。
她越想越恨。
嘴里没一句实话?!晏时雍叫人说自己?在汴京城外,今天就在王家宴席上!自己?还体谅他政务繁忙,真是没良心的!
筠冉越想越生气,不让丫鬟跟着?,自己?说要?逛逛,一路走来折花掐草,不知不觉就离人群远了。
再抬起头时,已经?到了假山附近。
可下一瞬就被一股大力扯到了假山背面。
惊叫还堵在嗓子眼里,就看见晏时雍挑眉正?看她:「小没良心的,刚才装没看见孤?」
看见正?主筠冉就没好气,她将手里的残花恨恨扔到地上:「哪里哪里,实在是王家这宴席办得太?有趣了,迷住了臣女的眼。」
第37章
「这是生气了??」晏时雍低头看?了?看?扔在石板路上?揉作一团的素馨花束, 挑眉。
筠冉不说话,可?「刷」一下扭过身去,不拿正面对着?他。
晏时雍认命嘆了?口气, 垂下手从腰间捋起挂着?的荷包。
随后从里面扯出一束花椒:「是谁昨天才送花椒给孤?」
花椒的气息辛辣勐烈,直往筠冉鼻端窜。她恨恨,忍住没抬头。
「是谁派人送来?花椒, 孤便快马加鞭从外?地进京,差点累死一匹马?」
「真的?」筠冉迴转过头,神色稍缓,狐疑盯着?晏时雍。
「真的。」晏时雍见她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语气也和缓了?下来?。
既然?他是真忙不是骗自?己, 筠冉的气也一消散开来?, 她先是高兴,可?想?起自?己没找到他,他却出现在王家宴席上?, 嘴角就又耷拉下来?:「那殿下为何来?王家?」
「孤抛开事务去寻你,结果进你府里才知你已经去外?面玩了?,这才来?了?王家……」晏时雍拖长了?声音,一边端详着?筠冉的脸色, 「要不孤怎么会宴席中间来?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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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娘子,真是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晏时雍唇角含笑:「孤本来?不打算来?王家,但听说你来?了?孤就跟着?来?了?。」
真的?
筠冉想?了?想?, 也对,虽然?太子殿下不请自?来?被王家人视为荣耀, 但仔细深究他是在开宴一半才进来?的,这么看?来?的确没有骗她。
再看?看?晏时雍衣裳的确有些许褶皱, 鞋跟上?也沾染了?尘埃,可?见是赶路过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想?通了?这一层筠冉又觉得有些愧疚:「花椒不好,不值得殿下如此奔波。」唉,早知道就给殿下送个好些的信物了?,不应当胡乱拿挂在马车上?的杂物来?送人。
「怎么不值得?」晏时雍好整以暇转动着?手里的花椒,「太子妃都以花椒暗示要与孤生孩子,孤怎能不来??」
嗯?还有这层意思?
筠冉抬起头,疑惑盯着?晏时雍手里的花椒,一脸不相信:「臣女书读的少?,殿下不许骗臣女。」
「花椒颗粒饱满多子,诗经云『视尔如荍,贻我握椒』。」晏时雍声音沉沉,贴在她耳边,「古时男女互赠花椒,为的就是剖白愿与对方?生子之意。」
天哪!
生育?
自?己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筠冉此刻像被五雷轰顶,恨不得剖心给晏时雍看?:「殿下,臣女,臣女……的确没有……那层意思。」
该死的马车,为何内壁挂一束花椒啊?!为什么不挂荆芥麦穗! 它们也能除味!
筠冉欲哭无泪,拼命想?解释这一桩误会。
可?是对方?压根儿不信。他往前走一步,逼近过来?:「筠冉千里迢迢着?人送花椒传情,天大的事务也只好往旁边放一放。」
熟悉的沉水香气息扑面而来?,步步紧逼充满侵略意味,筠冉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她往后退了?几步。
可?很快就靠到了?岩壁,退无可?退。
晏时雍却不后退,紧逼过来?,将筠冉圈在了?方?寸之地:「筠冉就这么想?与孤生孩子,嗯?」尾音上?翘,带着?致命的危险。
筠冉被吓得不敢动弹,活像被猎人吓坏了?的兔子,呆在原地顾不上?跑,只呆呆等着?对方?收网。
晏时雍好整以暇打量着?筠冉,像在看?一只笼中之鸟。
筠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右手还觉着?那束花椒枝。手腕轻轻转动,枝头一嘟噜一嘟噜褐红色的花椒颗粒也随之转动。
似乎觉察到了?筠冉的目光,他伸出一只手,捏下了?枝头一粒花椒。
花椒断口散发出凌冽辛辣的香气,在空气里肆意流淌,很快就攻城掠地。
筠冉瞪大眼睛,眼看?着?花椒褐红色的表面上?布满小?疙瘩,无力防御而被晏时雍毫不费力拈开。他手指修长,关节处因用力而泛白,眼神里尽数是蛮野占有。
似曾相识的一幕。
四时宴上?的场景浮现在筠冉脑海里:拈抹的关节。
筠冉脑海「轰」一下,咬住了?嘴唇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做出任何动作再刺激到他。
可?晏时雍却没有因为她的乖巧就停止动作,他将花椒放回了?荷包,随后毫不犹豫伸出左手,伸到她后背上?。
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他粗大的指关节,筠冉吓得浑身僵硬。
可?晏时雍的手背只是贴到了?岩壁上?,他手背向外?手心护着?筠冉的后背:「小?心岩壁。」
原来?是担心岩壁硌到她后背,筠冉心里稍稍安心:「多谢殿下……」
话音还没落,对方?唇角就已经贴到了?她额头。
筠冉瞪大了?眼睛。
他并没有止步于此,左手心往前轻轻一推,筠冉就扎扎实?实?落进了?他怀里。
往后退又能感觉到自?己硌在他手上?:这么垫在山石上?很疼吧?殿下赶路回京不眠不休,肯定周身酸麻,不过他还是毫不犹豫就帮她垫在了?身后,筠冉心里一暖,忘记了?眼前的危险。
「诗经里说『椒蓼之实?,繁衍盈升』。」男子的声音低哑而暗沉,在阴暗的假山石洞里让人格外?战慄。
他的唇也就从筠冉的额角轻轻落下,随后顺着?她脸颊、鼻尖、一步步落到了?她唇上?。
「就这么等不及与孤生孩子么?」
低哑的嗓音在耳边轻声呢喃,泼洒的热气从她耳侧尽数灌下,绵长细腻的轻吻温柔又霸道落在了?肌肤上?,筠冉被亲得双眼濛雾,浑身乏力。
他停顿一刻,抬起头欣赏了?一下筠冉雾蒙蒙的双眼,随后伸出右手,小?心温柔护在了?筠冉脖颈后。
随后低头骤然?发力,摧枯拉朽撬开了?她的樱唇,含住了?她的唇舌。
花椒的气息还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散,筠冉忽然?想?明?白了?为何有个词叫做「椒房之宠」。
她被他吸吮得周身发软,舌尖都被吊起来?卷缠,一点都不像自?己的了?。
可?他蛮狠又凶野锢住她,不让她躲闪,还低声哄她:「乖,别动。」声音沉沉,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想?必眼底都泛着?红。
筠冉联想?起前世他的兇勐,不敢动弹,只双手无助攀附在他肩膀,随着?他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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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没用太久晏时雍就松开了?她。
筠冉见他深深吐息几口恢復了?平静,便知今天这一劫是过去了?。毕竟是别人家园子,晏时雍不好太过分。
她理了?理衣饰,想?换个安全些的话题。随后看?到了?晏时雍腰间挂着?的玉佩。
藏蓝色的衣服配上?葱绿的玉佩,似乎有点太过张扬:「殿下,回头我再帮您做几个不同颜色的绦带可?好?」
「好。」晏时雍声音还透着?些低哑。
筠冉伸手将玉佩扯到手里:却没意识到近身扯男子衣袋极其?亲昵。
惹得晏时雍凑近来?,沉沉盯着?她的眼里又猎意十足。
筠冉心中警铃大作,再次转移开话题:「殿下,六皇子的事……」
晏时雍身形一顿,哑声问她:「是觉得孤太过残忍?」
「不不不。」筠冉忙解释,「臣女并不是怜悯六皇子,而是担心,担心……」
她咬唇,终于说出实?话:「现在几位王爷们虎视眈眈……」
说完之后又后悔了?,天家争斗,大家心里都明?白,可?不能说出口。
果然?晏时雍脸色变了?。
筠冉便忙行礼:「是臣女莽撞……」
「不用行礼。」被晏时雍一把?扶起,他声音和悦,「孤不是生气。」
那是为了?什么?
他的眼睛看?过来?,眼底沉沉,几乎像兽眸一样熠熠生辉,能把?人一口吞掉。
随后被一把?托起,放在了?一处凸起的假山壁上?。
筠冉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男子已经如一座山般压了?过来?。
「孤是高兴。」伟岸身影将她罩得严严实?实?,埋首于她的肩膀,似乎深嗅了?几下她的气味,才慢慢道,「不怕,孤不会让你担心的。」
怎么又这么危险了?呢?筠冉实?在是没明?白为何自?己随便说几句话晏时雍都能失控,她绞尽脑汁想?将话题岔开:「臣女最近在读史书,有一处不明?白想?请教下您。」
她看?着?晏时雍眼中变得清明?,放下心来?,小?心翼翼斟酌字句:「宋武帝与武敬皇后;隋文帝之与独孤伽罗;光武帝与光烈皇后。这都是什么人啊?」
晏时雍一听,先是一顿,随后神色了?然?,唇角微微翘起:「宋武帝给原配嫡后立庙,史无前例立下天子七庙之制;隋文帝在独孤伽罗去世后再无封后光武帝称帝后仍不忘光烈皇后。」
见筠冉还在思考,晏时雍便再提醒她一句:「这些皇帝都一心只爱原配皇后,给了?她们超出规制的荣宠。」
随后他也思索起来?。
筠冉不懂这些,应当是旁人提醒她,能掏心掏肺提醒她的就那么几个:顾家老夫人不通文墨、武盼儿没有心计,想?来?想?去也就是筠冉远在蜀地的大姐了?。
一定是看?赐婚在即,想?要提醒妹妹早日固宠,为今后打下基础,不愧是第一才女。
也是,筠冉单纯,哪里来?那么多心思?
「筠冉这是在提醒孤要对你好?」晏时雍抓起筠冉的手,眼底掠过一丝自?己都未觉察的讽刺之意,「你不用学那些,那些元后早逝,不是好学的。」
听说这些皇后都不幸去世在丈夫前头,筠冉打了?个寒颤。
「不怕。」晏时雍提手摸了?摸她额发,「无情必然?是无情,可?深情也不一定不是无情。」
筠冉听不懂晏时雍富有禅机的话,转而思索姐姐的话:
那么姐姐的意思就是最好与夫君培养起少?年夫妻的感情,这样就不畏惧后面的莺莺燕燕?
也对,前世她嫁给晏时雍不像这一世又是撒娇又是痴缠,所以两人感情不好,晏时雍后面还是找了?个女子来?东宫「服侍」她。
今生机缘巧合,她没有前世那般正经端着?,所以晏时雍待她也要比前世好得多。
看?来?姐姐的建议是对的。
筠冉打定了?主?意,就抬起头,眨巴了?下眼睛,眉眼垂下,柔柔弱弱攀附上?他的胳膊,拖长了?嗓音喊他:「殿下~臣女有一事相求。」
晏时雍早猜透了?她的心思,可?是在她真对自?己撒娇时才发现自?己心软了?。
年少?时读史书看?到那些大英雄过不了?美人关,当时还笑话那些人意志不坚,可?当遇到自?己遇到时,才发现这一关并不好过。
水汪汪的一对杏眼,抬起来?满含乞求,眼尾泛红如雨后海棠,两颊粉粉嫩嫩,唇心一抹潋滟水光。
「说吧,想?要什么?」声音都变得和煦几分。
「殿下,臣女想?……」筠冉鼓起勇气提出自?己的想?法,「想?看?看?北疆的堪舆图。」
她只记得一些只言片语,与堪舆图结合说不定能挖掘出线索。
可?看?说完后晏时雍便立在原处,也不答话,筠冉便觉得有些害怕。
姐姐刚叮嘱她要在东宫还没有新人来?之前与太子搞好关系,怎么就被她搞砸了?呢?
筠冉壮起胆,小?心去扯晏时雍的衣角:「殿下?」
「好好儿怎么想?要看?北疆堪舆图?」晏时雍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先问筠冉。
筠冉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瞧瞧爹和大哥战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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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舆图是天家机密,除了?天子手里便只有征战的将军才能有,否则被告发便是谋逆之罪。」晏时雍声音低而清晰,「堪舆图也不是好寻的,这事等同造反。稍不留意就被扣上?造反的帽子。」
这么难吗?
筠冉泄了?气。
可?是她瞥了?瞥晏时雍的脸色,似乎不像是拒绝啊?
筠冉飞快转动着?脑子:要不自?己再试一试?
她鼓起勇气,想?起话本子《金玉传奇》里的桥段,便身子往前一倾,几乎与晏时雍撞到了?满怀,樱唇也随之碰到了?他下巴,声音蚊吶一样:「这样,行吗?」
晏时雍喉结动了?动。
下一刻筠冉就见他像雪豹不管不顾扑了?过来?,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背后是逼仄的山石,面前是兇勐的男子,筠冉压根儿无路可?逃,只能被他圈在怀里。
晏时雍眼底抹上?一层阴鸷,比刚才还要更红上?几分,似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筠冉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她不明?白,好容易平息下去,怎么又成了?这样?
这一回要比刚才更麻烦:她被托起放在了?山石壁上?,如果对方?过来?,她双腿悬空耷拉在半空,还不如刚才触及地面能躲开呢。
这样带来?的失控感更可?怕,筠冉吓得面色煞白,小?心提醒晏时雍:「殿下,这里是假山啊……」
太湖石嶙峋丛立,头顶的太阳光被零星奇怪的孔洞偶然?投射进来?,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光亮,隔着?假山上?攀附的藤萝枝条筠冉几乎听得到园外?小?娘子们嬉笑的声音。
这要是被发现了?……
筠冉吓得乞求晏时雍:「殿下……」
可?晏时雍置若罔闻,反而凑过来?一步直逼得她退无可?退。
筠冉试探着?往旁边一挪,太湖石嶙峋峥嵘,差点将她滑落下去,情急之中筠冉吓得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不放手。
晏时雍低笑:「 筠冉自?己扑上?来?做什么?」
他的眼里充满危险的意味,丝毫没有往日里翩翩君子的风度,不等筠冉回答就又像刚才那样逼近了?过来?。
*
就在这时两人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有人过来?了?。
筠冉吓得一把?搂住晏时雍,不敢动弹。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她想?到自?己被外?人看?见的恶果。
首先是丢脸,万一被今日来?赴宴的人看?见,以后自?己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就算堕入空门,连累了?姐姐的名声怎么办?叫人知道侯府有这么不规矩的女儿,连累了?父兄的名声怎么办?
还有舅舅家,自?己是娘教出来?的,舅舅家的表姐妹们还怎么嫁人?
一剎那筠冉将所有可?能的恶果都想?了?一遍,她脸色煞白,埋首在晏时雍怀里,恨不得将他衣服扯出个洞钻进去。
看?她主?动贴过来?,晏时雍的脸色闪过一丝玩味,他伸出双臂将乳燕投林般凑来?的筠冉裹得更紧。
他不是与好运气作对的人,顺理成章将自?己单手收得更近,将怀里的小?娘子抱得更紧。
可?是身形却微动了?下,将垂下的大麾拢起,把?筠冉遮在自?己怀里牢牢实?实?。这样外?头就算有人进来?也看?不见筠冉。
同时脸色沉下来?,腾出了?一只手随手拈起了?石壁一块掉落的石子。
他不喜外?人打扰,因此手下的暗卫们识趣都散了?去,却不想?叫旁人钻了?空子。
那两人的脚步声很近,却没有进这方?山洞,只听见在近处,有个男子甜腻腻的声音响起:「心肝,你叫我好等!」
筠冉瞪圆了?眼睛,显然?这两人是在近处,不过假山到处都是孔洞缝隙,因此放大了?声音。
晏时雍一听脸色越发阴沉,阴恻恻像要暴雨前阴云密布的天空。
「冤家……」那女子的声音也极为急切,还带着?幽怨,「你怎的也不去寻我?」
没想?到还能有人青天白日来?这里互诉衷肠?惊吓过后筠冉就瞪起圆熘熘的眼睛侧耳倾听: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郎君啊?
假山后面的男子急不可?耐,顾不上?回答,随后响起撕扯的声音。
筠冉先是没明?白,等明?白后吓得一抖,差点从岩壁上?滑落下去:完了?完了?,听了?缺德玩意儿,要长鸡眼了?!
「先别急。」女子嗔怒,「郎君何时才去我家提亲?」
她这句话语调平缓,筠冉一下就张大了?嘴:她听出这是谁——顾诗意!
顾诗意怎么会来?王家的宴席?
又怎么会忽然?多一个「冤家」?
可?那个男子的声音是谁啊?
筠冉竖起耳朵想?听个究竟,可?只听见男子急不可?耐的声音:「心肝,抓心挠肺都是你。」
救命!
筠冉咧了?咧嘴,眉毛拧紧。
晏时雍轻轻晃了?晃她胳膊,下巴冲着?外?面扬了?扬,这是在示意她赶紧随她出去。
可?显然?他们所在地方?与那两人太近,筠冉不想?被顾诗意看?见,她摇了?摇头。
却不知她的拒绝让抱着?她的人眸色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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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见晏时雍没反应,想?起姐姐教过的撒娇之法,索性?扯住他衣袖,亲亲热热抱住他胳膊,轻微晃了?晃。
昏暗中她只看?见晏时雍眸色闪过什么,像是鹰隼捕食般迅勐狠厉,将唇堵了?过来?。
不提防间他的舌间已经霸道撬开她的樱唇,不让她有半点躲开的机会。
可?她不敢反抗,生怕被外?头的人听见一丝响动。
她越不动黑暗中晏时雍的举动越放肆,狠狠捲起她的舌尖,尽数吞进自?己口中。
黑暗中人的感知似乎格外?敏锐,筠冉能感觉到他的舌尖从她唇舌间咂摸而过,将她舌尖勾了?起来?,勾得她舌根发疼。
好容易他松开了?她,却从她脸颊边拂过,一点点从她鼻尖、脸颊,一路往上?亲到额头,再一路直下到了?脖颈。
整个脖颈都被他单手托着?露了?出来?,筠冉还没提防过来?就已经被对方?攻城掠地:他一寸一寸亲吻了?过去。
筠冉骤然?被惊吓得满眼含水,却不敢声张,生怕被外?头人听见。
外?面奇怪的声音响起。
晏时雍双手过来?,轻轻捂住她的耳朵,不叫她听外?头的声音。
筠冉本就坐在假山高企的一角,与晏时雍同样高。因此她躲又不能躲开。
脸先红了?一半:这叫什么事?
偏偏两人靠得很近,晏时雍肩膀上?腾腾热气几乎将筠冉晕染得快要化了?,她听见自?己心脏跳得飞快,连气都喘不匀了?。
筠冉后背几乎紧贴着?壁角,紧张让她顾不上?顾及旁人,牙口一张,狠狠咬上?了?晏时雍肩膀。
「嘶——」晏时雍不提防她能像被逼急了?的白兔一样亮出小?爪子,冷吸了?口气。
「谁?!」近处岩洞的动静也勐然?安静下来?,刚才那名男子厉声呵问。
外?面的女子不安起来?:「不会有人听见吧?」
「不会的。」男子扫视一圈发现没有动静后洋洋得意,「爷拿钱收买了?一圈人,小?厮还守着?呢,再说了?你穿着?小?厮衣裳过来?的,便是旁人发现也只当是两个男子。」
原来?顾诗意是穿了?小?厮衣裳混进来?的。
筠冉愕然?,可?没顾上?惊讶就被晏时雍再次用力揉进了?怀里。
他力气很大,筠冉觉得自?己要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了?,只觉得自?己像一枝琼枝,迤逦着?偎傍在玉树旁,几乎要垂落在地。
不过晏时雍却没有做什么,他将大麾垂下,再次将她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她耳边用眼神问她:「孤带你出去好不好?」
这是要硬闯出去了?。
筠冉犹豫,她是藏起来?了?没错,可?顾筠冉却会被人看?见身影,这要是坏了?他的名声怎么办?
衣衫不整抱着?个女子从嫡母皇后娘家的假山里出来?。
这话要怎么圆?
她犹犹豫豫当口却听得外?头一声惊唿:「有人在假山里头!」
外?面有人惊叫了?一声。
筠冉差点吓得晕了?过去,本能揽住晏时雍胳膊。
很快就有纷杂脚步声响起:「这是谁家的?」
有夫人略显苍老的声音惊叫了?起来?。
「这不是国公府家大少?爷吗?」
「怎么与个小?厮在一起?」
诸人的脚步声越发响亮,还有人窃窃私语。
筠冉吓得眼泪就要出来?,要是他们看?到这边怎么办?
晏时雍低头,摸了?摸她额发安抚她:「不怕,有孤在。」
好在那些人并没有过来?,反而顾诗意带着?哭腔的声音:「奴家是顾家二娘子……」
容梦瑶气急败坏的声音格外?尖利:「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很快就是王家夫人打圆场的声音:「诸位先随我去前头享用茶点。」
诸女眷的声音渐渐散去,随后那两人也被奴僕带着?离开了?假山。
自?始至终都再没有响动,周围又恢復了?宁静。
晏时雍将筠冉放了?下来?,弯腰帮她整理了?衣饰,又亲手给她拢好头髮簪好钗环。
见她还是惴惴不安,便又亲了?过去。
这个亲吻绵密悠长,直亲得筠冉几乎要晕了?过去双眼迷茫,他才远离,随后伸出拇指捻过她唇面上?的水光:「别怕。」
筠冉看?着?他将花椒珍而重之从荷包里拿出在她面前晃了?晃,又塞回了?荷包放到了?怀里:「别急,成婚以后再让你给孤生孩子。」
筠冉没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只不过在他的牵引下从假山中出来?。
又与他道别回到了?人群中。
前院正热闹呢:女眷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王家当家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还要压制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因此筠冉坐下后谁也没注意,只有武盼儿过来?问她:「你刚才错过了?好大一件事呢!」
说罢便小?声给筠冉讲起了?刚才的情景:「适才我们在外?面玩,郑家娘子衣服湿了?,便请几个姐妹陪着?去换衣服,谁知路过假山听见动静,她胆小?怕是鬼,王十二娘不信叫丫鬟婆子们去看?,惊动了?王夫人,一群人去看?居然?看?见了?……」
筠冉心不在焉听她说话,脑子里却在想?晏时雍最后说的那句话:「别急,成婚以后再让你给孤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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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急啊?明?明?是他急。
筠冉撇撇嘴。
「你猜怎么着??」武盼儿绘声绘色,「居然?是你那个堂姐与容家大少?爷!在……」
她毕竟是没有嫁人的小?娘子,再怎么直白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挤着?牙齿吸冷气,像是牙疼一样:「唉!」
啊,筠冉也忽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晏时雍刚才忽然?狠厉起来?,原来?他误解了?!
她不想?被顾诗意看?见自?己所以才扯住了?晏时雍,但显然?他理解成了?邀请……
啊!
筠冉呜咽一声,牙齿咬到了?指甲:救命!这是什么惊天误会!
我不想?与你在假山里生孩子啊!
我才没有那么飢不择食慌不择地呢!
救命!!!!
「是吧?你也明?白了??」武盼儿看?到筠冉牙齿咬指尖,脸涨得通红,显然?误会了?好姐妹明?白了?自?己的暗示,「啧啧啧!!!!」
第38章
侍卫火山不明白殿下为何从假山里出来后脸色阴沉得?就像要杀人一样。
吓得?他大气不敢喘一声, 疯狂给风林使眼色,却被殿下捕捉到。
火山提心弔胆等着挨罚。
最?后殿下沉沉留下一句:「自己下去领罚。」
火山应了一声,心里放松下来, 能罚就说明殿下还要用?他。不过他有些纳闷,私下里问兄弟:「莫非顾三娘惹殿下生气了?」
「你小子懂个逑。」同伴笑呵呵推了他一把,「等你长大就懂了。」
*
王家夫人急得?热锅蚂蚁一样:怎么就在自己家筵席上出了这等大事呢!
好容易太子殿下赏脸来赴宴, 扰了他雅兴该如何是好?
还好没过一会僕从就回禀说太子殿下已经告辞离府了。
王大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否则这一下更不好收场。
最?尊贵的客人走了,接下来便是应付正主了。
偏偏顾诗意掩面大哭,又?闹腾着要去悬樑自尽。
王夫人派出十几?个丫鬟婆子团团把她?看住,就怕她?在自己筵席上出事。随后就好生好意与顾诗意商量:「顾二娘子, 天凉, 万一你着凉了,不如我派人送你回家可好?」
外面正是夏天,哪里怕凉, 为了将烫手山芋转出去王夫人只好睁眼说瞎话。
顾诗意一下就止了哭声,摇摇头,坚决不走。
顾诗意不走,王夫人也无法强迫。
王夫人认命嘆了口气, 转过身去忽然觉得?不对:这两人如果是郎情妾意,那在被人逮住时应当会羞于露面才是,怎么顾诗意会大声自报家门呢?
果然就听门外僕从回禀:「回夫人,外头有个自称顾家二夫人的正在寻死觅活……」
王夫人唬了一跳, 忙出去瞧,果然宴席上有个中年妇人正在撒泼, 将碗碟杯盏砸了一地:「听说就是你家害了我女儿?」
还好王家僕从们?手疾眼快,拉扯住了她?。
王夫人嘀咕:她?没有请顾二夫人啊……再?一思索, 做女儿的扮做小厮混进?来,做娘的应当也有同样的手段。
好嘛,这明摆着是一场算计已久的鸿门宴。
王夫人不干了:你们?算计金龟婿没关系,但踩着我王家的名声是怎么回事?
她?语气也不客气起来:「我家没有请顾家二房吧?怎的这顾家夫人和小娘子都来了我家赴宴?」
顾二夫人气势也不弱:「我女儿在你府上出的事,老身才拼了老脸闯进?园里,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勾连了糟践我女儿?」
在场的夫人们?也都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各个都瞧起了热闹。刚才被王夫人请到了前堂,正怀揣着满肚子的好奇呢,这不正好看戏?
容家夫人这回可真是吃了个哑巴亏。高?高?兴兴来赴宴,怎么就被人发现自家大儿子与人私会呢?
更头疼的这不是容大公子不是她?亲生的,是国公爷的庶长子,已经在外面领着差事,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得?。
但众目睽睽又?不能给王家和顾家一个交代,容夫人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此事,或许当中有误会,还要待我回家请老爷问问大少爷。」
「呸!」顾二夫人褪下往日里的讲究,露出本?性,袖子一挽,「大家都瞧得?一清二楚,是你家老大羞辱我女儿,小心我去开封府击鼓鸣冤!」
容夫人巴不得?她?去击鼓鸣冤呢。
国公府大少爷是朱姨娘生得?,能被国公爷纵容着在正妻前头生子,可见朱姨娘得?宠程度。母子俩一内一外,挤兑得?容夫人喘不过气来。
不过对外还是要维护自家颜面,容夫人咳嗽一声:「顾二夫人,大老爷在世时与我家老爷也是世交……」
「你还想拿大伯做人情?」顾二夫人拿起手帕虚虚遮在脸上,哀哀哭泣,「原先顾家与国公府婚事在先,没想到人走茶凉,你们?就不认了!」
她?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用?作信物?的鸳鸯佩:「这玉佩我只有一半,还有一半在你们?国公府,是也不是?」
容二夫人吃了一惊,顾家的确与容家有门婚事,不过口头约定却是她?亲儿子与顾筠冉。
在座的夫人们?都盯着那鸳鸯佩看,就见红色玉质,温润可人,上面还刻着大大的「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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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些年纪大的夫人也想了起来:「的确是听侯夫人当时念叨过……」
一时之间原本?鄙夷顾家的妇人们?都调转了风向,暗暗鄙夷起容家:都说容家是嫌贫爱富的势利眼,果然如此。
容夫人慌了,她?的确拖着不成婚是瞧不起顾家为了让顾家先知难而退,不过后来容家运气好:顾筠冉被指婚给了太子。
如此一来既不用?让儿子娶个没落户又?能赚取顾筠冉的愧疚。
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被顾家二房大做文章。
容夫人当即面色煞白。
顾二夫人心里得?意,将玉佩往前一甩:「你们?不认婚事也没什?么,我顾家自认倒霉,可你家儿子放不下我女儿,偷偷教唆勾引她?,她?年纪小,如此犯下大错,以?后可怎么活啊……」
说着就凄悽惨惨哭了起来。
这样说完在场夫人们?都有些同情起顾家来:说到底这种事还不是女儿家吃亏?何况容家欺负人在前头。
容夫人这几?个当口已经气得?要吐血了。两家婚事没说清楚是谁,这可如何是好?
她?唇形颤抖,也没了刚才的气焰:「那你要如何?」
顾二夫人抬起头:「当然是要将我女儿抬进?你家门里!」
容夫人眉心一跳。
如果是她?自己的亲儿子,这一场婚事她?是万万不可的,可对方是庶长子……
庶长子已经成亲,妻子是朱姨娘吹了国公爷枕头风寻来的:家世、样貌、个性样样都出挑。
如今儿女双全,让国公爷早早就抱上了金孙,连带着庶长子的地位都提了不少。
若是塞这个顾家二娘子进?去,只怕庶长子后宅会乱作一团吧?
国公爷再?偏疼这个大儿子,也不会容忍他后宅天天乌烟瘴气吧?再?加上顾二娘的存在处处提醒诸人这庶长子是个色令智昏禽兽一般的傢伙,岂不是让他在外面都遭人嗤笑?
而且也能将顾家这门婚事给圆了,就说是大儿子与顾二娘的,这样将自己儿子和顾筠冉都能摘出来。
要不原先婚事传得?影影绰绰,万一被皇室恼了就不好了,或者被太子记恨自己儿子也不好。
将顾诗意抬进?了国公府做侧室,可谓是大被一盖,将这档子煳涂娃娃亲给遮盖了过去。
想定之后容夫人脸色松快了许多?,她?就近寻了张椅子落座:「只不过我家大儿子如今已有妻室……」
顾二夫人听话听音,立刻就明白了这件事有得?转圜,她?高?兴起来:「那,不如我们?退一步说话?」
容夫人点?头,与她?在后头商议起来。
等国公爷回家,容夫人先面容憔悴迎上来:「老爷,今儿个出个件极险恶一遭事!」
说罢就一五一十将此事说出来。
容老爷一听大怒,喝令身边的小厮:「去叫大少爷过来!」
「老爷,莫要冲动啊!」容夫人忙抱住他胳膊,「年轻人一时冲动,血气方刚,也是有的。」
她?好言相劝才将容老爷劝住,又?垂类道:「当时情势紧急,顾二娘哭着要上吊,顾夫人闹着要说法,满堂的京中贵夫人们?都看着,又?有信物?作证,妾身不得?已只能应下了这门婚事……」
容老爷先是生气,冷静下来也无可奈何,他也想通了那些关节:「也罢,不过是个平妻罢了。」
顾家有信物?作证,又?是众目睽睽下被人发现私通,自然也只能这样。
否则岂不是要被京中人说说容家势利眼?何况顾家老大死了,老二又?成了一介平民。
容夫人见他点?头了,心里暗暗高?兴,却见丈夫拔脚:「我要去刘家一趟,亲自赔罪。」
刘家是大少夫人的娘家,容夫人心里哼了一声:一个庶子岳家也值得?安抚?嘴上却颇为贤惠:「我为老爷准备东西。」
*
很快容家就与顾家定了下来,将顾诗意聘给国公府庶长子做平妻,对外就说是两人婚约在先,不管外头怎么议论,顾诗意也算是得?了一场荣华富贵。
只不过容家势利惯了,瞧不起顾诗意,又?有容夫人在中主持,下聘的流程草草完成,几?乎没有掀起什?么水花。
*
筠冉从王家筵席上出来,人还晕乎乎的,就见马车停了下来。
她?好奇掀开车帘,却见外头站着个人。
筠冉喊出声:「太子殿下。」
晏时雍带着笑意看她?:「明日孤又?要离京,今日索性再?陪你一会。」
其实?真不用?陪,筠冉将话吞下去,她?想起姐姐说过要与殿下多?培养感情的教诲:「那多?谢殿下。」
晏时雍上了马车,随口问她?:「想要姐姐过来看你么?」
筠冉先点?点?头,再?很快摇摇头:「姐姐怀孕了,山高?路远不便跋涉。」姐姐虽然没写在信里,但听送信的僕从说姐姐已经有孕在身,那当然还是在原地生产的好。
「哦。孤会叫人送两位擅长接生的接生婆婆去成都府的。」晏时雍点?点?头。
筠冉嘴角上翘起来:她?本?来救担心姐姐,这下就不用?担心了。
晏时雍看着车帘后的小娘子笑得?海棠花一样,又?问:「有什?么想给姐姐买的?孤带你去买,到时候和接生婆婆一起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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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喜出望外:「好!」
马车到了象棚,这里聚集着大小店铺,
筠冉便进?了附近店铺给姐姐买了好些东西,有舒适绵软的布料,有小孩的虎头鞋、虎头枕、还有凉蓆,磨喝乐和竹哨子这些孩童的玩具。
晏时雍耐心陪伴左右,并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在她?买兔耳朵泥玩偶时问她?:「我瞧着你与武盼儿凑头一起说话,要不要给她?也买一份小玩意儿?」
「好。」
不过筠冉抓着兔耳朵泥玩偶的手又?松开:「殿下,武盼儿是兵部尚书之女,是不是不方便与她?交好?」
她?差点?忘了自己身为太子妃不好与朝堂上一些地位敏感的官员家眷走得?太近。
晏时雍转头,看见她?惴惴不安站在那里,语气柔和安抚她?:「无妨。」
「真的吗?」筠冉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
不许与外人交好。这是前世王皇后叫她?去叮嘱过的。
前世她?不懂,宫宴上看到李夫人中暑晕倒,便叫人搀扶她?到后面去喝茶。
王皇后冷着脸将她?叫进?宫教导了她?一番:「李夫人的亲爹是御史,天天上谏辱骂太子,你刻意讨好他女儿,岂不是让人觉得?太子柔弱可欺?」
想到这些筠冉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事,她?磨磨蹭蹭伸出手指,郁闷戳了戳兔耳朵。,
「谁跟你讲那些歪理?」晏时雍低头,看她?的头顶乌髮蓬蓬,「总之你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孤外面的事自己有数。 」
「喜欢谁就与她?做友人,女儿家不都有个手帕交么?」
他想起焦茗,怕勾起筠冉伤心,又?生生改了口,伸手揉了揉她?头髮:「孤有那么窝囊?连妻室都护不住?」
第39章
「好?!」筠冉高?高?兴兴跟着买起了东西。
店铺里掌柜乐得喜笑颜开:「两位里头请。」
他亲自?将两人请到?雅座, 奉上清茶,自?己?将镇店之宝捧了出来:「这位公子?瞧瞧,这明玉簪样式精緻, 多配您夫人!」
筠冉红了脸低头不语。
晏时雍眼角含笑:「还不是。」却从腰间扯下个荷包递过去。
掌柜忙接过去,向筠冉道了歉:「是小的眼拙。冒犯了您。」
筠冉侧过身受了他的礼,脸上一阵阵火热。
晏时雍似乎心?情不错, 买下了镇店之宝后又叫掌柜的包了不少玉枕、玉梳等日常用品。
等两人出门后风林自?然?吩咐:「回头包起来送到?侯府去。」
筠冉瞠目结舌,小声跟太子?嘀咕:「我还以为会大包小包跟着呢。」
「这样能腾出手来接着逛。」晏时雍不取笑她说得幼稚,反而?又耐心?问她,「下回再想?逛就再叫孤出来陪你。」
两人边走边聊,身影渐渐消失在喧嚣集市上。
伙计看着哼着歌包货品的掌柜, 很是不解:「那小娘子?梳着的又不是妇人髮髻, 您怎么就认错了?」掌柜经验丰富怎么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
「我又不傻,早看出来她不是妇人。」掌柜的乐滋滋翻了翻帐本上的进帐,「可你没看见那公子?看小娘子?的眼神?。」
这么闹个小误会肯定会拿赏钱。
掌柜的想?到?这里就提熘出荷包, 倒出来想?数数钱。
结果「哗」一声——
两人都惊呆了,钱柜上落了一片金灿灿,不是铜币,不是银角子?, 是一把?金豆子?。
天爷啊,刚才那是什么人!
掌柜的捂住嘴巴,早知道他要多夸几句那位小娘子?,多讨讨那位公子?的欢心?才对!
*
筠冉逛完一圈脚都累肿了, 她斜靠着车壁:「原来买东西也能这么累!」
晏时雍从案几边翻转一个倒扣桌面的茶杯,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今天之后那些掌柜的就会将货物定时送到?侯府供你挑拣。」
「真的?」筠冉疑惑, 不过脱口而?出后她便想?明白了:高?门贵女一般不屑于在街市上与寻常百姓出入同样门庭,而?那些掌柜肯定也看重高?门的生意?, 因此肯定会想?法子?将货物送到?高?门里。
「真的。就连大内也是如此。」晏时雍丝毫不见厌烦,「有些高?门管事和宫里太监就指望这方式揽财呢。」单是拿商铺老闆的抽成就是极大一笔油水。
原来如此。
筠冉听得晕头转向,不过决定:「下回我还是会来外面逛。」外面逛多有意?思啊,店铺鳞次栉比,货物琳琅满目,还能出来见见不同的人。
「近些时候孤都要在京外忙,你只能自?己?逛了。」晏时雍语气似乎有些愧疚,「就连你的及笄筵也赶不到?。」
及笄筵?
是了,过几天就是自?己?满十?五岁的日子?。
不过筠冉很体谅点点头:「多谢殿下,臣女自?己?便可。」
筠冉本来就没打算大办及笄筵,六皇子?出了事,官家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定然?不喜寻常人家大肆庆祝。至于自?己?府里,顾老夫人整日念叨着二老爷和焦家兄妹,办一场及笄筵怕要招惹她两箩筐的话。
没想?到?及笄筵那天早上先是武盼儿来了。
随后跟着的却是顾家二夫人和顾诗意?、顾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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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房早得了命令不许她们上门,二夫人先不忿了:「瞎了你的狗眼!知道我们现在是谁吗?」
门房翻了个白眼。
「这位如今是国公府大少夫人。」顾二夫人指着自?己?女儿,想?了想?又指着儿子?,「这位是国公府大少爷的小舅子?!」她嘛,自?然?是岳母大人。
顾诗礼也趾高?气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先前你们瞧不起我,如今可要让你们瞧瞧爷的厉害!」
顾诗意?自?己?也觉得扬眉吐气,先前大房瞧不起她,如今她摇身一变登上高?枝,看她们还后悔不后悔,她扶了扶鬓边花钗:「听说顾筠冉办及笄筵我们才特意?来的,难道府上还能不给国公府面子??」
爵位的划分是:公、侯、伯、子?、男,这么算下来国公府可比侯府要高?一级!
她打听了大房要办及笄筵,知道会大宴宾客,因此特意?要今日赴宴,好?好?儿扬眉吐气一回。
可是没想?到?,「啪」一声,门房重重将大门在他们面前甩上了,一边骂了一声:「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来我们府上碰瓷了。」
「你?!」顾诗礼气得要发作。
还是顾二夫人拦住了儿子?:「算了算了。我们在这附近瞧着,都一样。」,她心?里明白,顾筠冉再怎么背后都有太子?,不是他们随意?能欺负得了的。
最后她们在侯府对门茶馆寻了个位置,坐着瞧热闹。
一边嗑瓜子?还一边说着风凉话:「瞧瞧吧,这里没什么进出,旁人也知道这家是破落户!」
谁知一会一辆接着一辆车驾进了侯府。
先是礼部的官员来了:「太子?殿下吩咐我们过来的。」
虽然?如今立储之事又起了波澜,可太子?一日是太子?他们这些官员就一日不敢怠慢。
三司六局的伙计也来了:「是东宫的人僱佣了我们来办及笄筵的。」
她们是惯常承办宴席的,自?己?带着一应器物陈设,在礼部官员指点下很快就有条不紊摆设起来。
顾老夫人带动?着脸上也有了喜气:「正好?族亲们都在汴京等着婚宴,叫她们也一起来。」
不过一会儿,侯府上下已经喜气洋洋张灯结彩起来。
二房三人坐在巷口看见动?静,脸上渐渐有些挂不住。
「真是蠢货!」顾诗意?想?起大少爷跟她讲过的朝中之事,「现在六皇子?刚出事,官家心?里正气恼着,她还要撞到?枪口上去。」
「就是!」顾二夫人点头贊同,「大张旗鼓办宴席,哪有小叔子?死了自?己?庆祝的?」全然?忘记当?初侯爷刚过世她就穿红着绿在侯府办了一场生辰宴。
筠冉本想?请那些人都回去,但武盼儿劝她:「是太子?殿下一片心?意?呢,何况府里除了我也就是自?己?亲眷。算不得铺张。」
筠冉便也不再坚持。
她原本有些遗憾姐姐不能前来,没想?到?过一会外头就有人禀告,说是大娘子?并?大姐夫给她送来了及笄礼。
还有舅舅家的礼物,她们虽然?人不在汴京,但礼却到?了。
姐姐送的及笄礼是一幅字画,舅舅家送了一本古书。
武盼儿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礼物:「比起来价值不如那些。」
是一副她亲自?绣的《金玉传奇》人物列传绣像。
筠冉惊讶「啊」了一声,随后喜得抱住了她:「回头我就叫工匠上了檀木,做几幅案几插屏!」
见礼物受欢迎,武盼儿也高?兴摸摸胸膛:「好?,不枉我为你看了一遍《金玉传奇》。」姐妹爱看这个话本子?,可她看是一点都看不下去,为了绣人物才硬着头皮翻了一遍。
「《金玉传奇》很好?看的,你是没看对章回。」筠冉嘆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向好?友普及金玉传奇呢!
一切布置停当?,谁知外头又有人禀告:「长公主到?!」
几人都惊讶,你看我我看你待在原地?,怎么长公主也会亲自?前来?
倒是礼部的官员早有准备:「殿下早叫人给我们打过招唿了。」
原来又是晏时雍交待的吗?
不是说不来吗?结果私下里安排了这么多。
长公主一贯的豪迈,进来后也不见外,笑吟吟就道:「本公主来做这个贊者。没人抢吧?」
「没人,没人。」顾老夫人在旁边早就看呆了,她原本是这个插簪子?的贊者,可天下的女人谁能舒心?过长公主呢?
她出自?天家,备受宠爱,成婚后公婆丈夫和睦,又得官家倚重,可以说是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流贵妇。
就连武盼儿都瞠目结舌:长公主的确给人做过贊者,可上一位请长公主做贊者的是宫里的小公主。
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为了筠冉就这么将长公主请来做贊者。
外头的顾诗意?听见门房大声通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是长公主?」
「多半是长公主府的僕从看在太子?面子?上送点礼物来吧?」顾二夫人道。
顾诗意?摇摇头:「那些僕从再怎么嚣张也不敢通禀长公主的名号。」
她心?里又苦又涩,谁能想?到?顾筠冉的及笄筵能请来长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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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那可是连容家大公子?提起来都嚮往的权势之辈!
吏部官员便请长公主就位。
贊礼唱毕,宾客落席,筠冉再按照苏嬷嬷的指引揖拜贊者,随后长公主上前。
诸人都宾住唿吸,就见长公主从旁边的托盘里取出木梳,给筠冉梳头后,再从托盘里取出个簪子?,亲自?给筠冉插上发间。
随后泼酒祭地?,长公主又从自?己?袖里掏出一份文书,给筠冉赐下字。
筠冉接过文书,先是奏对,三拜后才起身。
这便是礼毕,长公主拍手笑道:「这簪子?好?看么?」
诸人瞧过去,金簪镶百宝,做成街市繁华样,最上面还有个金子?铸就的「康乐」字样。
大家当?然?都称赞:「长公主所赐,果然?好?看。」
「这可不是本宫的。」长公主笑眯眯看着筠冉,「这是太子?殿下吩咐下面人做的,那两个康乐的字更?是他亲自?所做。」
诸人吃了一惊。随后仔细看过去,这才恍然?明白为何花团锦簇的簪子?会为何多几个老气横七的字。
身为太子?日理万机,能吩咐人准备簪子?已经是难得,谁能想?到?他还特意?做了一个。
筠冉忽然?想?起前世时她也见过这枚簪子?。
不过是嫁过去太子?殿下才给她的。她还当?是宫里工匠们做出来的呢,原来是殿下早就做好?的。
「还有那字。」长公主眨眨眼,「可不是本宫提的。」
筠冉这才翻开手里的文书,上面写着「青青」两字。旁边还写着「筠,竹之青皮也。」
筠冉再怎么不读书也瞧出来这是什么意?思,《诗经》里不是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吗,「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再看字迹分明是晏时雍的字迹,脸红了大半。
时下男子?有给妻室提字的风俗,只不过皇家讲究含蓄,万万没有太子?这般明晃晃的。
还好?忽然?有人通禀:「郑嬷嬷到?!」
诸人忙迎接,就连长公主也恭敬起来:「太后娘娘还有赏赐?」
是太后身边的嬷嬷代太后前来:「太后娘娘叫老奴来送一套娘娘珍藏多年?的南珠头面,以恭贺顾家娘子?及笄礼。」
提起太后筠冉就觉亲切,她前世就没少被太后老人家照拂,因此恭恭敬敬行礼:「回头上宫里给娘娘谢恩。」
郑嬷嬷见筠冉生得眼睛澄澈没有一丝算计,心?里暗暗欢喜,再看周围也不过摆了几桌,满眼望去除了武盼儿这个官宦之女其余都是百姓装扮,便赞许点点头:是个低调的好?孩子?。
门外的顾家二房在猜测:「怎么又有宫里车驾进去了?」
「说不定是官家派来斥责的太监。」顾诗意?喝了一口茶水,「不信等会有族亲出来我们再问问。」
「到?时候就有好?戏看喽。」顾诗礼烦躁扇了扇周围渐渐变热的空气,不过想?到?顾筠冉要倒霉他又高?兴起来,「看她今天怎么在亲戚跟前丢人!」
第40章
顾家二房等啊等, 直到夕阳西下才看?见满脸喜气的族亲们一个个走出了顾府。
「哎吆这不?是顾家二夫人吗?」还没等他们上?前就?有一位顾家堂婶母认出了一家三口。
随后便笑道:「怎么?如今进?不?去?侯府?」
顾二夫人被臊得脸红,当年她在?侯府时没少仗着侯府的势奚落那些上?门的穷亲戚们。不?过还是厚着脸皮搭话?:「我们就?在?外面喝茶。」
又推了推自己儿女:「快叫人,这是你叔祖母并堂伯父、堂婶子。」
顾家五房老?太太眼花耳朵背, 没听清是什么,待凑上?前来看?见顾诗意后便先冷了脸,翻了个白眼又去?后面:顾家二房攀高枝的算计也?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他们打心眼里觉得丢人。
六房堂婶母笑:「怎么没进?去?呢?今天好大的排面呢!」
「是啊,长公主居然亲自来当贊者,乖乖,俺们见过的贊者最多就?是县令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金枝玉叶。」一位族亲满脸艷羡。
「什么?长公主亲自做贊者?」顾诗意根本不?信, 指着那位族亲问, 「是不?是弄错了?来的是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吧?」一个顾筠冉哪里配惊动长公主大驾?
「当然是长公主。」六房堂婶母撇撇嘴,「我们也?是见过世面的,你还当我们是乡下人呢?」
「更别提过一会太后居然也?派人送来庆贺的礼品。」六房堂婶母一开始是想眼气二房, 可说着说着自己都激动起来,「这一趟真是赚了!」
「太后也?送了礼?」二夫人越听越气短,谁能想到顾筠冉这么有面子呢?
顾诗礼一听就?急眼了,他是霸道惯了的性?格, 当即气得跺脚。
可惜没人搭理他。
「可不?是么?本来是凑热闹来喝三娘子喜酒,谁知这之前又是与长公主一起吃席又是能见到太后娘娘的赏赐呢!」另一位隔房叔叔激动得山羊鬍一耸一耸,「这下回村能跟人炫耀个一辈子!」
「说不?定婚宴上?我们还能见到皇亲国戚呢!」有人跟着思索,「送亲队伍里需要娘家人送吧?」
族亲们听到这里一起转过弯来:此时与侯府拉近关系岂不?是就?能进?迎亲队伍了?到时候什么世面都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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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顾不?上?顾家二房, 一个两个都扭头又回侯府了:「走,去?瞧瞧老?夫人!」
「哎等等我, 你可别想一人独吞这机会!」
二房一家三口站在?那里,看?着族亲们脸上?带着喜悦, 津津乐道于顾筠冉所受的优待,各个都觉恨得牙痒痒。
「哼,有什么了不?起?指婚前可没这么气派。」顾诗意不?忿,「还不?是哄着太子才得到的这一切!」
她想起自己极其敷衍的定亲仪式,国公府上?连官媒都没请,只大街上?随便寻了个媒人就?来。
顾诗意气得指出来却被同来的管事婆子翻了个白眼:「娘子都这样了也?就?只走个过场,莫非还能不?嫁让我们出去?不?成?」
顾诗意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可看?今天顾筠冉的排场:有礼部官员进?出张罗、有三司六局的铺陈、有长公主做贊者、有太后赐下礼物。
更别提高朋满座,大家都喜气洋洋,发自内心庆祝。
顾诗意忽然想,如果?自己家没有闹翻,还住在?侯府,那自己的订婚宴也?一定这样郑重吧?
二夫人恨铁不?成钢掐了女儿一把:「都是堂姐妹,怎么她能哄着太子,你就?连哄着你那个大郎纳你进?门都不?能?还要做娘的帮你出主意!」
「嘶——」顾诗意被掐得生疼,不?服气,「娘可别忘了,以后咱家就?要靠着我呢!」
「要靠我!」顾诗礼不?服气,「我是唯一男丁!」
「都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你爹是失踪了不?是死了!」二夫人气得给儿女一人一巴掌,「先赶紧想想怎么从你们祖母手里扒拉些银子出来。」
一家三口吵吵闹闹走远了。
他们没有等待太久,第二天就?收到一封二老?爷捎回来的亲笔信,说自己又瞧中了一位外室,想与这女子双宿双栖游览名山大川。
原先他失踪还算能惹人怜悯,可这与女子私奔……
二房果?断瞒下了这封信,对外只说二老?爷仍在?失踪。
有一个失踪的爹总比有一个为外室私奔的爹更体面些。
从此那些原本还寻找二老?爷的家人也?再也?不?寻他了。
*
澶州,官邸。
太子詹事袁析正在?拱手回禀:「……容子衿已进?京,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请求面圣,只怕博陵修武郎之案已经查明。」
这桩案件他们早已布好局,背后直指三皇子。
这下大皇子为了保自己身后的关陇世家,无论如何也?要与三皇子斗个你死我活。
「嗯。」晏时雍漫不?经心听着,似乎并不?当这是什么大事,「这份奏报你们怎么看??」
围在?桌面的几位臣子早就?看?过这份奏报,心里也?早成竹在?胸。
这次天子派太子亲自出外巡逻黄河沿岸河堤,可大皇子授意官员在?修建河堤时特意缺工少料,为的就?是坑太子一把。
不?过他们怎么能想到太子殿下刚来就?很快派人去?查验河堤呢,这一下就?查出了问题。
有位幕僚第一个上?前奏对:「澶州知州兼任着河堤使,八作司负责修建,殿下这回只要将奏章传到御前,大王爷就?翻不?了身了……」
袁析倒有旁的想法:「殿下,河堤表面完好无损,您现?在?上?奏章官家非但不?信,反而?会觉得您挑拨他与大皇子父子感情……」
在?场幕僚无不?贊同,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大王爷这一招本就?阴毒。
「您何不?按兵不?发,给他攒着来一波大的……」袁析道。
「对!」花星洲立在?一旁跃跃欲试,「殿下索性?来个将计就?计,如今正是雨季,等决堤之后这件事能一举扳倒大皇子。」
等到汛季,黄河下游有大量地上?悬河,河堤修建得比屋顶高。一决堤就?是大事。
那时候官家必然要严查,而?后便能查出大皇子中饱私囊坑害太子之事。
袁析想想就?兴奋:「殿下,臣还可以做得更逼真些,到时候可营造出从洪水中死里逃生的假象。」
晏时雍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下面跃跃欲试的诸手下,手指轻拂了拂指间扳指,淡淡道:「不?,我们要修建河堤。」
「殿下,为何要修建河堤?」袁析不?解,这么好的一步棋!
「是啊,表哥,明知这是个圈套你为何还要踏入?」花星洲蹙着眉毛。
但是晏时雍没说话?,只看?着外面苍空,似乎在?沉思。
「殿下三思啊!」有位幕僚不?由?得出声,「三王爷正在?全力对付大皇子,加上?次钦天监之事,再有黄河决堤之事大皇子此生再也?翻不?起身来。」
袁析见他岿然不?动,不?由?得着急起来:「殿下,下臣知晓您仁慈,可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
太子殿下收回了目光,挥挥手,示意旁边伺候的僕从将一碟糕点端下去?。
袁析和花星洲几个看?着糕点,不?明所以。
「孤没有记错的话?,原先是从流民堆里选中的你……」太子声音沉沉。
幕僚跪下:「正是,臣不?敢忘恩。」
「寻常百姓家里能天天吃上?此物么?」太子的声音沉沉,像是垂在?天边的云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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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蓬虽是野菜,但大米磨成米粉费时费力,里面活馅的白糖更是稀罕物。也?只有偶然遇上?村里红白事酒席上?才能一吃。」幕僚回话?,他在?做流民之前是名秀才,家境虽比寻常农户好,可也?只是衣食无忧。
「那你若是窗外的百姓,会怎样?」太子殿下声音仍旧平静。
虽然语气平静无波,但亲近的几个人能猜测出太子殿下显然动了气。
会怎样?幕僚茫然抬起头,顺着太子殿下的手指指向?,看?向?外面。
外面是广袤天地、屋檐房舍,再远些是高耸于上?的黄河堤岸。周围虽然看?不?见,但也?猜得出是百姓安居、良田万顷。
「河水改道,洪水淹没村庄,无数村民毙命。」晏时雍就?像在?陈述一件事实,「即使侥倖逃命田中作物已经尽数遭殃,颗粒无收。」
「别说蓬糕,就?是白蓬野菜都被饥民挖空。」
「剥树皮、吃观音土、最后——人相食。」
堂内阒然无声,只有太子清冷的音色。
「瘦子唤作饶把火;女子叫下羹羊;小儿唤作和骨烂。」
「你作为一介百姓不?懂为何决堤,即使知道了是太子所为,你敢来寻我报仇么?」
幕僚眼中终于出现?了愧色,他当年便是家乡闹蝗灾才背井离乡,最后被太子挑中的:「臣当然不?能,连近身都不?能。」
只能自认倒霉。
他低下头跪下去?:「臣替黎民苍生谢殿下。」
「殿下,您当真要为大皇子圆了这一遭么?」袁析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们不?仁不?义在?先,为何我们要吃这个哑巴亏?!」
他可不?愿意吃这个亏。
「你两人似乎还不?服?」晏时雍拿起桌上?的玉如意,随意指了袁析和花星洲。
袁析和花星洲当然不?服。他们与那个幕僚不?同,他们出自贵门,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下面的人争着抢着讨好投靠他们,他们自己也?削尖了脑袋往上?爬,自来讲究胜者为王,哪里在?乎下面虚构的百姓?
「你们下去?各自做一百蓬糕。」晏时雍淡淡道,又吩咐手下人,「谁也?不?许帮忙,让他们自己挖野菜磨米粉、和面蒸糕。」
袁析和花星洲只好硬着头皮谢恩。太子殿下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虽然待下面人宽厚,可是定了的主意是谁也?改不?了的。
还好下面有几个厨子带着他们去?辨认白蓬。
两位贵公子先是挖野菜就?挖了一整天。日头晒得毒,后背汗水流淌,还有蚂蟥或黄蜂时不?时偷袭。
好容易挖好了野菜,摘菜洗菜又差点两位大少爷的命:「怎么这么多枯枝?」他们检菜摘得眼睛都快花了。
好容易洗完便开始和面,这一步还好,有大厨指点,两人没有出现?面多水多的情形,但站着揉面也?差点没了老?腰。
再将切好的白蓬放进?面里,活白糖,揉成小糰子后一个个塑形,上?锅蒸。
等二百个蓬糕蒸好后两人腰酸背痛恨不?得爬在?床上?睡个三天三夜。
可太子殿下却不?放过他们:「去?街上?将这些蓬糕发给百姓。」
两人只好将笼屉搬到街上?。
谁第一个出口喊呢?
两个贵公子拉不?下这个脸,最后还是花星洲鼓起勇气小声喊:「发蓬糕了,发蓬糕了!」
有大婶循着味道过来:「这少年长得俊,蓬糕多少铜板?」
「不?要钱。」花星洲急着推销,「给您五个!」
大婶拿了蓬糕却不?多拿:「只要两个就?心满意足了,家里也?就?两个人。」
很快就?有百姓围上?来取不?要钱的蓬糕。
袁析和花星洲两个这才松了口气,帮着包起了蓬糕。
百姓们先是拿钱过来,等知道他们不?要钱之后就?又是鞠躬又是感谢,还有人给他们谢礼。
这一天两人光看?见百姓的笑脸和感激。
等最后收摊的时候除了两个空荡荡的大笼屉,还收了一堆乱七八糟百姓送的杂物:几尺粗布、几个青瓜、一筐甜杏,甚至还有小半筐粪。
下人们劝少爷不?要生气:乡下人有拾粪的习惯,粪看?得金贵,那半筐粪要捡一天才能得来呢。一定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花星洲一时楞了,半天才吩咐下人:「都送回去?,给送粗布的人几两银子换他的粗布,拿着回京装裱了挂到小爷书房。」
袁析也?怔怔自语:「原来圣贤书里『民为贵』是这么个意思。」
等他们再回去?见晏时雍时已经心服口服:「殿下,是臣错了。」
「起来吧。」 晏时雍仍旧淡淡,将写?好的奏章封起来,「堤坝不?经风雨孤已经写?好了奏章,一定会送到京里,现?如今我们要紧锣密鼓修河堤了。」
「殿下……」袁析激动了起来。这样就?能给大皇子致命一击。
花星洲却想起父亲的叮嘱:花家最终押宝到了太子殿下,跟着他定能得一份青云路。
在?今天之前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是今天他想,这不?单单是权势上?的青云路,也?是一条坦坦荡荡的君子之路。
看?着眼前烟雨中傲然屹立如松的身影,花星洲心里除了畏惧,更多了一份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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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桀骜不?驯的富贵公子低下头跪下去?:「臣替黎民苍生谢过殿下。」
第41章
得了太后娘娘的贺礼便要进宫谢恩。
筠冉递了中参的奏请进去, 没?几天就得了信,说择日?便能进宫中参。
筠冉目前没?有品级,便按照家常打扮收拾得齐整了些, 想起太后娘娘年岁大了喜欢小姑娘穿红着绿,便特意选了件桃粉色小袄配鹅黄色裙,发间簪了枚粉色芙蓉玉桃花簪。
苏嬷嬷陪她一起进了宫。
太后肉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穿一身宝蓝色衣裳,裙角绣了木兰花纹,手腕间带着檀香木佛珠,发间簪海外仙山寿星金簪。
筠冉便规规矩矩上前行礼。
太后一瞧就喜欢得不行:「是个难得的小娘子,过来让我瞧瞧。」
筠冉听话起身, 走到她身边让她仔细瞧。
太后摸着筠冉的手左看看右看看, 不住贊:「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太后并不是独自一人,旁边还有德妃在服侍。
早些年前皇家只不过是寻常富户,而德妃只不过是富户家里伺候少爷晓人事的婢女。
少爷娶新媳妇她便也随之进了后院, 等少爷当了州牧她便是州牧后院妾室,还顺顺噹噹生?下了第四子,等州牧登基她便成了德嫔,而后成了德妃。
她在旁笑嘻嘻凑趣:「真是我见犹怜, 可?惜妾身才?看见,不然我家老四可?是有福了。」
筠冉忙谦恭道?:「臣女不敢。」
她不敢小瞧德妃。
她本?身出身卑贱,可?生?性圆滑又能屈能伸,岳皇后权倾一时?都没?抓到她的把?柄, 反而让她生?下了皇四子。
等岳皇后去世后德妃又仗着自己当年是太后赏赐给官家的婢女,围着太后服侍, 一心讨好太后
这一下连王皇后都动不了她。
她生?下的四皇子又像她一样能屈能伸圆滑有余,眼看着不会捲入夺嫡风浪, 这母子俩的后福只怕在后头呢。
「别吓着孩子。」太后不满,「老四早就大婚了,你就算夺过去捨得让她做侧妃?」
「您就护着孙媳妇吧。」德妃捂嘴笑,「不过别忘了您四孙媳妇。」
皇四子去年成亲,娶的是户部侍郎之女卜蔓,既家底殷实又不显山露水。符合这母子俩的中庸之道?。
「赏!都赏!」太后娘娘乐呵呵吩咐下面?,「将哀家库里那套沉香雕百子千孙屏风拿出来,几个孙媳妇一人赏一扇。」
又道?:「不过哀家还是要另赏顾三娘,这静妃可?不能说道?,每个孙媳妇见面?时?老婆子都有见面?礼送到。」
静妃捂嘴笑:「您当臣妾是什么醋桶?莫非连这个醋都要吃?」
旁边的宫娥便端上一套波斯琉璃镶嵌百宝妆匣并一套大食红宝梳篦钗环送给筠冉。
筠冉谢过太后。
太后见她乖巧美貌的样子忍不住又拉她挨着自己坐:「哀家年纪大了就喜欢看花儿朵儿样的小娘子。」
静妃心里想,您是一直喜欢吧?她从年轻时?在太后身边服侍就没?见过太后身边有相?貌差的,慈宁宫里随便一个宫娥拉出来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也不知这是什么一脉相?承的坏毛病:从太后到官家到六皇子都是好美色。
六皇子甚至还死在了这上头,听说查出来是六皇子带着新收的侍妾去逛花楼,结果侍妾与花魁争风吃醋,她换恨在心就指使自己哥哥杀花魁灭口,没?想到当时?六皇子在花魁房里,一时?迷晕了六皇子,只好扔进河里,最后害得六皇子被?水里生?物活活咬死了。
静妃想到这里就悄悄祷念了几句。
太后很慈爱,倒像是家里老人,问了筠冉每天吃什么玩什么,又问她家里的人口,听闻筠冉姐姐已经有孕在身后还叫人送了一幅送子观音图过去。
静妃在旁边看得心里酸酸的,果然是太子妃,这待遇与前头几位王妃都不相?同。
「你也别怨哀家偏心。」太后嘆口气,「老五那孩子自小也是不容易。」
静妃当然不敢反驳,连声道?「臣妾不敢。」,心里却在想有什么不容易的,不就是死了亲妈吗?可?是养在了皇后膝下,又有太后时?不时?照顾,后头又捡漏得了个太子之位,这种?不容易要是自己家老四得了就好了。
筠冉递上去两幅袜子并一副抹额谢过太后:「这是给娘娘绣的。还请娘娘莫要嫌弃。」
她从接到太后的及笄礼之后就开始绣这些东西,好在给顾家老夫人绣过东西,这些绣活还算能见得了人。
太后接过一瞧,抹额是活泼的玉兰云雀图,袜子的对角平整五褶皱,就知道?筠冉是用?了心。更加欢喜。
筠冉从太后这里大包小包拿了许多赏赐,又得了她亲口称赞,这才?被?送出了宫。
护送她的公公心里止不住艷羡:这位太子妃真是好福气。在这里服侍这么久还没?见过太后对哪位王妃这么上心过,固然是看在太子面?上,可?的确也是太后与太子妃格外投缘的缘故。
筠冉心里也松快不少,虽然这次进宫没?有晏时?雍护着,但她靠自己也能应付得了。
走到一处花厅时?忽然听见旁边合欢树上有人喊她:「喂!」
筠冉好奇回过头,见合欢花簇簇,有个小娘子尖尖下巴从花丛里露出脸来,好奇盯着她:「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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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晏江雪,官家最宠爱的小女儿。
旁边的宫人肉眼可?见紧张起来:「娘子,我们?还是先赶路吧。」
筠冉明白?她在紧张什么。晏江雪被?宠坏了,脾气不好,在宫里有飞扬跋扈的名声。
前世晏江雪也是这样兇巴巴,对她一贯不假辞色。
可?有次宫宴她忽得来了小日?子,是江雪帮她遮掩,掩护她回宫替换梳洗。
筠冉便好声好气回话:「我是顾家三娘子顾筠冉。」
旁边的僕从不知给晏江雪小声说了什么,晏江雪点点头:「原来是五嫂。」
带着筠冉的宫人早急出了一头汗,磕磕巴巴道?:「回禀九公主,奴才?奉太后娘娘之命要送顾娘子出宫,误了时?辰不好……」
「哼,又拿皇祖母压我。」晏江雪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去吧。」
宫人如释重负,带着筠冉往外走,眼看着离那花树远了些才?松了口气。
筠冉觉得好笑,晏江雪不过是骄纵些,就让宫人这么敬畏。
等归家后顾老夫人看见顾筠冉身后的车辆上卸下大量东西惊讶得话都不会说了。
她旁边陪着说话的族亲们?惊讶道?:「不是进宫去谢恩么?」
「是去谢恩。」筠冉笑着解释,「可?太后娘娘宽厚,又送了些见面?礼。」
顾家族亲们?坐在一起啧啧称奇,又围着去看宫里出来的礼物。
筠冉自己回院子去给姐姐写信,将今天发生?的事都详细写在了信里,也写了遇见九公主晏江雪的事。
只不过没?想到才?不过几天她又在宫宴上遇到了晏江雪。
晏江雪眉目一扫,明明与筠冉四目相?对,却转过头去装没?看见。
筠冉笑,九公主的性子还真是别扭啊。
等都坐下后,位次正好将筠冉与九公主排得临近。
晏江雪坐下后身边立刻围了些贵女,还有宫里的嫔妃们?。
她们?围着晏江雪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官家最疼爱这个九公主,她的话有时?候比宠妃们?的话还管用?。
晏江雪不耐烦冷着脸,连应付都顾不上应付这些人,看她们?讪讪退后才?坐下好好吃饭。
不是她脾气坏,有时?实在是不这样无法脱身,那些各怀恶意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能给她设个圈套。
她环视一圈,就见顾筠冉也不上来与她近乎,反而正在认真研究眼前一道?桂花酥糕。
晏江雪有些意外。
她还当这女子跟前面?那些攀龙附凤的一样想要借自己的手与在官家那里留下些好印象呢。
顾筠冉只在低头琢磨自己的酥糕,还不住用?小勺子戳一戳雪白?一团的桂花酥糕,看着酥糕随着戳动一摇一晃,她也高兴得翘起了嘴角。
「真是无聊。」晏江雪哼了一声,自己却忍不住也拿起银勺子想戳两下那颤巍巍的酥糕。
可?拿起勺子后环顾一周——自己桌上没?有酥糕。
她看了眼自己旁边服侍着的宫娥,指望宫娥能领悟自己的意思。
宫娥的确动了一下,但是倒了一杯茶。
晏江雪:……
她忍不住又看了看顾筠冉桌上,心想这回宫娥该明白?了吧?
谁知先被?顾筠冉看见了。
她顺着晏江雪的目光看了看眼前的桂花酥糕,老老实实盛了一块出来到空盘子里,再将空盘子推过去:「给你。」
江雪:……
似乎有些丢人。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银叉也停留在了半空。
「不够吗?」筠冉看她不动,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桂花酥糕将自己这碗护得严严实实,「我也不够呢。」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从自己盘里又夹了一块糕出去:「够了吗?」
又飞快补充道?:「就这么多了。」说完就飞快捂住自己的碟子,一副生?怕晏江雪抢走的样子。
晏江雪:……
「这……公主……」旁边的宫娥也为难了,宫里的人一个个猴精猴精的,是敌是友不明,谁会蠢到去吃对方?递过来的食物呢?
她刚想趁机撤走,就听一声:「慢着!」
九公主拦住她的手。
宫娥不解。
九公主咳嗽一声:「五嫂送来的东西,不能不给五嫂面?子。」
对,就是这个原因。
她说完后自觉脸色正常了些,随后拿出银勺戳了戳桂花酥糕,果然如自己猜想的一样颤巍巍晃了晃,像是有弹性一样。
「对,这个酥糕就是有弹性。」筠冉期待看着她转动调羹,「这是御厨做的呢,那层桂花是选了去年的桂花蜜,一下就能尝出来。」
看着九公主吃了一块进嘴里,筠冉立刻巴巴儿问她:「好吃吧?」
九公主没?说话。
可?筠冉身体前倾,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很是期待回答。
九公主才?半天倨傲地「嗯」了一声。
酒至三巡,宴席上也热闹起来。
容妃也在席间,看旁人都言笑晏晏,心情烦躁。她的儿子才?去世没?多久,宫里就已经花天酒地举天同庆起来。
可?这样的日?子她也要花团锦簇出席,做那繁花锦簇的一份子,否则就是失礼。
她心里一汪怨像黑渊,浓稠的墨汁流窜翻滚,迫不及待想发作,果然被?她寻了个当口——席间击鼓传花时?有位小官的女儿中了招,她起身落落大方?做了首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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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好词!」容妃大声喝彩,又道?,「这小娘子瞧着伶俐,唤作什么名字?」
那小娘子不过十岁左右,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露脸,当即红着脸,但仍旧彬彬有礼:「臣女名为江曼容,是太常博士江设家三女。」
容妃从自己手腕间褪下一对白?玉环递过去:「好个伶俐孩子,赏。」
江曼容忙谢礼,眼睛因为受到奖赏而亮晶晶。
谁知这时?容妃道?:「回禀皇后娘娘,妾身瞧着这孩子甚好,不如给妾身做儿媳可?好?」
满座皆惊。
容妃就只有六皇子一个儿子,此?时?已经落水而亡。
容妃想要这个女孩儿做儿媳妇,不就是要人家守着牌位过一辈子么?
江曼容吓得两股战战,呆在原地不知动弹一下。
有位夫人从宴席里冲出来,忙跪在自己女儿身边,按着她头磕头,自己也头磕得作响,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谢恩接受那就是要牺牲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可?是婉拒的话就是得罪容妃,她在官家身边可?是数一数二的宠妃,江家一介小小的太常博士,哪里冒得起这个险?
江夫人跪在地上磕头,很快额头就起了青色的大包,肉眼可?见一片红紫。
王皇后出声:「你们?这些奴才?,还不将江夫人母女扶起来?」呵斥身边的宫娥太监。
宫娥太监们?上前去拦住了江夫人母女,不让她们?再磕头,可?她们?额头上已经出现了青紫,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娘娘还没?回我话呢。」容妃端起一杯酒,好整以暇看着王皇后。
王皇后叫苦,她本?来想借着呵斥宫娥将这件事煳弄过去的,可?容妃再一提就不好再哄弄了,只好心里暗骂:不知容妃这是吃错了什么药,指婚要被?文武大臣指着嵴梁骨骂,不指婚得罪容妃,万一被?她添油加醋到官家那里去怎么办?
王皇后可?不像前头的岳皇后底气十足,她没?有子嗣,才?干平平,娘家中庸,唯一指望上的是继子晏时?雍还与自己不贴心。
因此?王皇后稍微一想就将球又踢了出去:「江夫人觉得如何呢?」
江夫人正被?人扶着,额头一片血肉模煳,闻言几乎要晕过去了。
她无法说话,再磕头又被?人拦住,无奈之下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结亲本?是好事。怎么江夫人倒像本?宫强迫了一样?」容妃就着墨玉酒杯喝下粘稠暗红如血的葡萄酒,唇角轻抬起,死死盯着那对母女。
席间鸦雀无声,那些夫人们?一时?也楞在原地。
民间也有这样为亡者结亲的,可?那多半是双方?都是亡者,或者一方?自愿同意的,要么是两人早就结亲女子情深义重的。
哪里有像容妃这样强买强卖的?
可?是在场的夫人们?没?有人愿意掺和的:笑话,王皇后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她们?又何必得罪容妃?
江曼容扶着哭得血泪模煳的母亲,再看向高台上势在必得的容妃,咬起了嘴唇。
心中第一次产生?了近乎悲愤的情感。
不就是成亲么?她只要咬牙嫁过去便是,等成亲那一天再撞死在灵堂上,她还不信自己活活撞死还能叫这些人都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江曼容眼中闪过一丝坚毅,她启唇,刚要说话——
「回禀皇后娘娘,臣女有话要说。」
江曼容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粉衫小娘子站起。
「是顾家三娘子啊?」王皇后恨不得将顾筠冉按回去,这不是添乱吗?
外人眼里可?不管什么过继不过继,在她们?眼里太子妃就与王皇后是一个阵营的!
可?是王皇后又不能当众阻拦,她无奈冷着脸:「你说。」
筠冉丝毫没?看到王皇后的暗示,认认真真道?:「臣女听闻管仲规定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不知有没?有人能讲解是为了什么原因?」
「当然是为了繁衍生?息。」是武盼儿。她眼睛亮晶晶,也跟着出声。
「娘娘,臣女听说经歷战乱后我们?大宋的人丁已经凋零,不足前朝五成,此?时?应当让适龄女子都尽快出嫁。」筠冉仔细斟酌着字句。
「因此?臣女认为不应当将江娘子嫁给六皇子,毕竟他……无法再……。」筠冉很是认真。
容妃气得脸色发白?,攥着酒杯的手发力,恨不得将酒杯攥碎了:什么猪狗,居然敢说自己儿子无法繁衍后代。
但是她说的是实话。
在场的贵妇人们?也跟着附和起来:「有道?理。」、「是啊。」
有了出头鸟,她们?其余人也能跟着良心发表自己的意见。
王皇后顺顺噹噹:「既如此?,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议吧。顾娘子也坐吧。」
筠冉坐了下去。
容妃是什么人?不过一瞬就调整好了心情,慢悠悠道?:「是啊。顾娘子怎么也没?有为自己家父兄过继个儿子?算不算不孝?」
「顾家满门忠孝,只可?惜家里人丁凋零,也算是绝后了。」容妃看着筠冉的脸色,慢悠悠出声。
筠冉脸涨得通红。容妃虽然说得都是事实,她这种?宠妃嚣张跋扈些也很常见。
可?筠冉还是被?激怒了,她站起来:「臣女父兄为国?捐躯,身后还有无数将士,若是听到这句评价不知该如何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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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妃顿了顿。
在座的夫人们?都瞧了过来,有武官的家眷,还有没?有儿子的夫人,其中当数王皇后的目光最为犀利。
容妃端着酒杯的手一滞,她没?想到这顾筠冉这般聪明,一句话就将自己绕成了众矢之的。
随后晃了晃酒杯,娇笑着出声:「顾娘子真是年少冲动,也罢。」
武盼儿气得攥拳,容妃先出演挑衅,可?等筠冉发怒时?又娇笑劝酒,这样一衬倒显得筠冉冲动易怒。
「娘娘,可?是臣女不能喝酒。」筠冉起身,不卑不亢。
「只是一杯酒而已,你不喝,莫非是不想给本?宫这个面?子?」容妃面?色仍旧在笑,可?是语气不容退步。
江曼容担心看过去,她知道?顾筠冉刚才?救了素未谋面?的自己,心里对她充满感激。
筠冉仍旧硬气看着容妃,她原先还觉得儿子犯罪与母亲无关,可?如今看来六皇子那性子多半离不开容妃纵容。
「也罢也罢。」容妃想起顾筠冉背后的太子,到底不敢逼她过分,又不想这么尴尬,便把?酒杯举向江曼容的方?向,「既然这样就请江娘子与我喝一杯,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容妃的宫娥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
宫里宴饮像这些小娘子们?最多喝一喝茶水,甚少会喝花蜜一样的果酒。更少有人喝葡萄酒。
江曼容才?十岁,她看了看那杯葡萄酒,鼓起勇气就要起身去接过那杯葡萄酒。
「臣女代她喝。」 就在这时?她又廷加熟悉的声音——刚才?那位姐姐又起来了。
「别喝。」
筠冉看过去,就见九公主面?上不显,在品茶,似乎刚才?那句提醒不是她说的。
筠冉小声说了声「多谢。」可?还是走了过去。
这下九公主将茶杯放下了,眼睛瞪大看着筠冉走向前去。
随后她端起那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随后满堂的嫔妃夫人们?,就看着顾筠冉往后一栽,晕了过去。
「筠冉,筠冉!」武盼儿脸色煞白?,第一个沖了过去。
九公主犹豫了一瞬,也站了起来。
满堂夫人都惊讶不已,王皇后急得起身唤太医,江曼容也跟着沖了过来。
随后武盼儿就见筠冉微微睁开了眼睛,沖她挤了挤眼,又闭上了。
在假装?武盼儿松了口气,又很快紧张起来:王皇后请了太医!
要是被?宫里太医诊断出筠冉只是装病那怎么是好?
何况还有这么多夫人女眷众目睽睽,筠冉可?是以后要做太子妃的,坏了名声怎么办?
容妃站在人后惊疑不定,随后大声声明:「不是本?宫,本?宫又没?逼她喝酒!」
可?是没?有人信,在场的女眷们?已经有人悄声嘀咕了,还有人怀疑那酒里放了东西:否则怎么顾娘子一喝就倒?
「假的!」容妃一时?说不清,「她一定是装的!」她才?不信喝一杯酒就能让人晕倒。
「太医来了!」
武盼儿都快要急哭了。怎么办啊,这谎话要怎么圆?
谁知她看着看着,就见筠冉皮肤上慢慢起来了一道?道?红斑,像是中了毒一样。
这又是怎么回事?武盼儿目瞪口呆。
第42章
筠冉安然躺在?地上?。
那?杯葡萄酒的确没?问题, 可是在?喝那?杯酒之前她吃了一小口?糯米糰子。
谁能知道呢?她对大米极其不耐受,只?要吃大米就会犯病。
从出生?她就体弱多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阖府上?下都当她病弱,其实只?是她碰不得大米罢了。
侯府上?下为了她的身体操了许多心, 请了许多大夫,可所有大夫都把她的脉象当作脾胃虚弱,不堪饮食。
毕竟谁能想到有人吃不得大米呢?而?她跟着母亲习惯吃大米。
就这么一边吃药, 一边吃大米,活生?生?天天生?病,让家人都以为她得了不治之症。
直到被送到了老郎中那?里。
他老人家医术高超,见多识广,一眼就瞧出筠冉是饮食失和。
带去渔阳老家后多次试验, 终于?发现筠冉是吃不得大米。
这世间有些敏感之人, 有人吃了柿子就拉肚子,有人喝不得牛乳,可是她唯独奇了, 是吃不得大米。一吃大米她就上?吐下泻,虚弱不堪。
筠冉不信,可当停止吃米饭后她就好了。
再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出红斑,也没?有瘙痒难耐。
这许多年?的药居然白?吃了。
她一吃大米就上?吐下泻, 压根儿摄取不到多少五谷养分,能勉强撑着长大已经实属不易,哪里还会想其他的?
老郎中非但医术高超,还精通人情世故, 再三叮嘱筠冉:「这件事不要告诉旁人。」
「若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要害你实在?太过容易。」
筠冉听了劝, 便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平日里吃饭时?遇到大米所做食物时?也只?是浅浅扒拉几筷子, 反正大家都知道她身子弱,还当她是挑食呢。
因此筠冉闭着眼睛就听见太医提心弔胆道:「这顾家娘子是中毒了。」
又张罗着将她扶进后殿,给她开药熬药,又有许多女眷前来探看。
等估摸着演得差不多了,筠冉才慢悠悠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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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们激动起来:「醒了醒了!」
立刻有人急着出去回禀王皇后。
筠冉沖武盼儿点点头:「无妨。」
「今日多谢顾娘子相救!」江夫人带着江曼容跪在?地上?叩谢筠冉。
听说那?杯酒里面有毒,江夫人心有余辜:这顾娘子是替自己女儿受过。
「没?事,没?事。」筠冉叫人扶她们起来,现在?人多眼杂,她也不好说自己使诈骗容妃来着。
没?办法,自己正经学问没?有,从话本子里学了不少民间下九流的阴招。
不过容妃那?么坏,她活该。
筠冉正得意着,就听旁边幽幽道:「说那?句话的是越王勾践,不是管仲。」
是九公主,
是吗?筠冉摸摸脑袋:「我反正记混了。」越王勾践和管仲差不多吧。
九公主在?一旁摇摇头。
若是她她就不会动手?,由着容妃嚣张,等她定下了婚事,随后三天后再求见太后娘娘,寻个?机会将这件事捅到太后娘娘那?里。
太后生?平最恨后妃飞扬跋扈,她年?幼时?还有个?妹妹被迫捧着牌位成亲,再加上?顾筠冉父兄到底待本朝有功。
三管齐下,保证能让容妃就此死得很惨。
要是往常这种宫廷争斗晏江雪都会袖手?旁观。
可她想起刚才这个?傻子傻乎乎冲上?前去维护那?个?小姑娘,便嘆了口?气,算了,提点她两?句,就当时?看在?桂花甜糕的份上?。
她清清嗓子:「你听说过共叔段、武姜与庄公的典故么?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只?要纵着她便是了。」
「什么典故?」筠冉皱着眉头,忍不住发问。
素来对人不睁眼多看一眼的晏江雪,第一次正眼打量了一个?小娘子一眼。
她躺在?床上?,脸颊红润,可眉毛皱成一团,似乎正在?认真思考。
不过考虑了半天还是放弃得嘆了口?气:「什么庄公啊?」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不知道?」晏江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筠冉舌头舔了舔唇角,不好意思挤出个?笑容:「不知道。」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她这么诚实让晏江雪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认命嘆了口?气,凑过来看筠冉:「你可真是不怕死啊。」
筠冉倒是很热情给武盼儿介绍:「盼儿,这是我新结识的好友——九公主。」
「嗯?」晏江雪抬头,要反驳,却咽下话头,只?低哼了一下。
武盼儿认识九公主,忙给九公主行礼。
「免礼吧。」晏江雪耳朵有点红,「本宫还是着人先将你们送出宫去。」
又吩咐筠冉:「你好好卧床吧,别又捅什么篓子。」
「多谢九公主关心。」筠冉笑眯眯。
九公主一脸牙疼的样子,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容妃这下是欲哭无泪,谁能想到顾筠冉居然晕了过去,太医诊断是中毒了呢?
她本来只?是想给自己儿子结个?亲,过继个?孩子,以后也能延续香火。
谁知那?顾筠冉中途插了进来,又闹出了这么大事。
本来这件事可小可大,可未来太子妃喝了容妃的酒之后中毒晕倒,惹得这件事再也小不了。
王皇后当然是尽职尽责禀告了太后和官家。
太后心疼不已,叫容妃过去,责罚她抄三百遍经书。
官家则是震怒:堂堂后妃,胆敢毒害太子妃?
容妃大唿冤枉啊!那?就是酒,哪里知道有问题?何况她自己不是一直在?喝酒吗?
负责宴席的官员们也查验过,那?杯葡萄酒确实没?问题。
可太医又说:有的人身体敏感,喝了葡萄酒后就是会起红疹子。
容妃这下怎么也说不清楚了:毕竟是她亲自叫人倒得酒。
现在?大家都嘀咕她说不定是怀恨在?心想毒杀那?位江家女子呢,谁知道被顾筠冉仗义?中途接过来自己喝了。
没?过几天太子急信就从外地寄往京中,原来太子治水风餐露宿,差点被一处山洪吹走。
这下官家不得不给太子一个?交待:总不能太子在?外辛苦治水,后面他的未婚妻子就被毒晕了吧?
如今太子妃中毒的消息还没?送信给太子呢,可是官家自己都觉得不能让太子刚死里逃生?就收到未婚妻差点被毒死的消息。
就是朝堂上?也有不少人上?谏,文官上?谏容妃私德不修,威逼读书人女儿;武官上?谏容妃骂为国?杀敌的绝户是何居心?
官家再怎么宠爱容妃都不会为她冒这么多风险,再加上?汛期将至,治洪涝之事扯得他心烦,当即将容妃贬谪为宫娥,削去封号,永居永巷,不遇传召不许出来。
随后下旨给筠冉赐下大量药材,又派太医院的院正亲自出马为筠冉调养身体。
太后老人家也心疼孙媳妇,跟着赐下许多药材补品,流水一般往侯府送。
筠冉这一回倒是因祸得福:江夫人私下里感激了不少不提,就是朝堂上?也有不少人在?暗地里赞扬她德行仁厚。
毕竟众目睽睽,大家都看在?眼里:容妃为难时?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为江家母女主持公道,就连王皇后都避其锋芒,可只?有顾娘子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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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但侃侃而?谈帮江家母女戒了第一回 围,还帮她第二回,甚至冒着自己中毒的危险。
大家对这位未来太子妃多了些好奇,这么一聊起忽然想起太子妃家里满门忠烈。
侯爷和儿子以身殉国?,侯夫人追随而?去,只?留下两?个?女儿。
这样的门楣,怪不得能培养出顾筠冉这样高义?的女子!
一时?之间有不少侯爷的旧部和故交都纷纷给侯府下帖子,请求探望顾筠冉。
还有不少素未谋面的夫人们也前去侯府探望:谁家没?个?小女儿呢,偏偏这家父子忠义?,儿子夭亡,妻子殉情,听说侯爷还是只?爱妻室的性子,越发勾起了她们的怜悯之心。
王皇后听到探报后气得砸了一地碟子:「这个?太子妃,就知道踩着本宫的名声往上?爬!」
顾筠冉名声好了,可王皇后当时?和稀泥的事迹也传出去了,没?少被人嘲笑。
就连王家在?朝堂上?都收到了嘲弄:说王老爷自己就惯会和稀泥,没?想到王皇后也是他如此,应当是家风如此。
容妃,不,容庶人则被几个?太监钳制着进了永巷,这里不见天日,进去后只?能靠做苦工做活。
她内心悔恨,早知道那?天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招惹那?对母女!
为什么要招惹顾筠冉呢!谁能想到官家居然如此不讲夫妻情分,就将她废为庶人呢!
她尖叫着,挣扎着,却还是被无情困缚了进去。
宫门无情关上?,只?留下头顶浅浅一条缝,容庶人捂着脸,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
晏时?雍也给筠冉去了一封信。
信笺上?只?叮嘱她要好好养病,一切都等他回来做主。
筠冉哭笑不得,又不知该如何跟晏时?雍说清自己的忌讳,索性便打算隐瞒下去。
晏时?雍信笺虽然简单,可却给筠冉送来不少东西,光是补品就装了两?车,还有不少药材。
此外送了两?位医女:「殿下着人送来两?位医女,说是娘子可叫这两?位医女随侍左右。」
还给她送来了一位侍卫——风林。
筠冉愣住,风林是太子身边武艺最高强的侍卫,原先负责着东宫的安危。
就这么派到她身边那?晏时?雍在?外面怎么办?
她有些不好意思:「让你到我身边,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谁想风林回答得迅速:「能替殿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可是晏时?雍不是才差点被山洪吹走吗?他就这么将身手?最敏捷的侍卫派到自己身边,自己怎么办?
筠冉脚尖踢了踢椅子。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他对太子妃的看重,并不是对她本人的看重,可她还是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
她头一次生?了对晏时?雍的担忧。
筠冉抬头看了看窗外阴雨密布的天空,吩咐风林:「那?你去钦天监将澶州近来晴雨汇总,看能不能给殿下寄过去。」
风林一楞,不过很快抱拳听令:「是!」
筠冉一边假装养病,一边操心着澶州的天气,很快就到了纳采的日子。
早早儿就有戴着盖头穿着紫褙子的官媒带着草帖上?门来提亲。
这边顾家族老代表女方家里应了。
早有礼部官员准备好了细帖子,筠冉悄悄看过,细帖子上?面写明了祖孙三代,姓甚名谁,连田产房舍官职都写得一清二楚。
宫里送来的「缴檐红」也与外面不同:花红所用绢布都是难得的贡绸,酒则是大内酿制出来的雨霓春。
顾家族亲们聚在?一起都来帮忙,有人忙着准备回礼的回鱼箸,有人好奇看着这些布置,不时?发出阵阵惊唿。
顾诗意在?舅舅家,听到远处的鞭炮声,好奇想去外看看。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巷子里人说:「是太子纳采呢!」
「如今提亲都没?那?么多讲究,怎么这么多步骤?」
「应当是太子看重太子妃吧?」
有人想起顾诗意的身世,不由得好奇问:「那?不就是你堂妹吗?」
「恭喜恭喜。」巷子里的街坊纷纷作揖恭喜。他们淳朴惯了,虽然这家大归的姑奶奶不大与街坊们聊天他们还是客气祝福。
「呸!晦气!」顾诗意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将门狠狠摔上?。
「这是怎么了?」街坊们面面相觑,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是眼红了吧?」
「连自己亲堂妹都眼红,这人可真是狭隘!」
顾诗意躲在?门板后暗暗生?气: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嫁进国?公府,叫你们好看!
不过提到这个?顾诗意就暗暗气闷:别说六礼了,就连普通的提亲国?公府都不愿按照规制来。
她恨恨跺跺脚:顾筠冉,我还不信你以后日子都能这么好过!
第43章
从那以后筠冉几乎每隔一天就能接到晏时雍的来信, 信中除了?问每日饮食、旅途见闻和询问她一向?可好之外,还特意吩咐她叫她不必委屈自己。
若再有像容妃那样的事只管当场发作便是,即使再有什么都有他撑腰。
筠冉当然不敢不管不顾去发威做个跋扈太子妃, 可是晏时雍能这么说还是让她心里感念他的好处。
她便每次回信都写明自己最近很好,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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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她粉饰太平,容妃之事之后就没有什么人?敢在筠冉跟前跋扈了?, 就算筠冉偶然去赴宴宴席上诸人?也?都是客客气气。
筠冉自己都觉得腰杆很直,如今她身后有两位苏嬷嬷撑腰,又有医女坐诊,外面还有风林侍卫,再有仗义帮助江夫人?母女留下的好名声?, 别?说是被人?欺负, 就是反过来欺负别?人?都使得。
风林侍卫来筠冉身边恨不得枕戈达旦,依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将?侯府上下梳理?了?一遍。
将?一些不忠心做事懒惰的侍卫都清理?了?出去,又给剩下的侍卫们编队、训练, 忙得不亦乐乎。
侯府的侍卫们也?乐见其成:他们本来大都是侯爷上沙场时的部下,如今虽然守家护院心里总向?往着沙场,而这位风林侍卫可是太子身边红人?,说不定露个脸日后就能有大造化。
一时之间侯府倒也?欣欣向?荣。
风林却不提防自己被顾娘子叫了?过去, 简单寒暄两句后就给他留下一个任务:
去查一名叫做万德明的人?。
「您说他是侯爷从前的部下,如今是朝廷命官?」风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倒不是不敢,以前在太子身边没少?干这种事,只不过没想到像顾三娘子这样的内宅女子也?会去查一个不相干的朝廷命官。
筠冉想了?想, 还是将?事情说清楚:「我怀疑这人?暗地里打?算给我父兄泼污水,你先?查下他与什么人?往来密切。」
风林应了?声?是, 下去后到底不放心,还是飞鸽传书将?此事告诉了?太子。
没几天就收到了?回信:以后太子妃叫你做什么你不用特意来回孤。既然你是她的侍卫就跟着她, 对她忠心耿耿一心一意。
风林打?了?个忽,知道?是自己鲁莽了?,拿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查探这个万德明。
顾诗意等?啊等?,转眼就到了?六月二十四。这天是灌口二郎真君生辰,在汴京城算是个节日。
汴京城的规矩,定了?亲还未成婚的男女,这论理?到节日就要到岳父母家里献殷勤,送些杏、木瓜、白桃这样的节令吃食,再搭上头面、羊肉、酒之类的,显得自家对女方家里的尊重。
巷子里的街坊都等?着瞧热闹呢,二夫人?这些天宣扬自家娘子要嫁入高门?,在巷子里又整日耀武扬威,让街坊们都有些不忿。
别?说邻居就是二夫人?娘家胡家都不大高兴:二夫人?大归后不动用自己嫁妆反而吃着娘家的住着娘家的,偏偏还看不起娘家任何人?,张口闭口就是自己家二娘子是未来的国公府少?夫人?。
因此胡家嫂子等?这天早上就特意问:「也?不知道?国公府会送来什么节礼让我们开开眼?」
二夫人?得意洋洋:「你就瞧着吧。」这是两人?定亲以后第一个节日,国公夫人?就算再不情愿这门?婚事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可是她们母女俩等?了?一天,等?到巷子里旁人?家都有女婿来送节礼时,才等?到个撑把青凉伞儿的下等?媒人?,仔细一看还是侯府提亲那个。
她手里拎着小半箩筐破杏,不用吃就能猜到又酸又涩。
原来汴京城里媒人?也?有平级,最高级的当然是官媒了?,中等?的是黄包髻褙子的,最下等?媒人?便只系裙手,撑一把青凉伞儿罢了?。
街坊们都笑了?起来,一个两个往那箩筐里看。
胡家嫂子也?自己捂嘴笑:「这国公府是怎么回事?我们后厨烧火丫头都得了?夫家一筐桃并一副绒花呢。」
顾二夫人?脸上挂不住,顾诗意脸先?拉了?下来,她往前一挡就拦住了?媒人?,冷冷问她:「这是什么破乱玩意儿也?往我这里送?莫非是你从中贪没了??」
「姑娘知足吧,有就不错了?,这半还是我做媒人?的看不下去送的。」媒人?可不是好欺负的,将?竹筐往自己怀里一收。
「什么?」二夫人?和顾诗意齐齐吸了?口冷气,国公府居然连最后的体面都不要了?吗?
「还能有假?」媒人?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是算了?吧,这样成婚前就摆明了?看不起你们的婆家,以后成婚后还能把你当回事?」
她是好心劝。
谁知顾诗意脸色一变,指着她鼻子骂:「谁要你从中挑拨离间?真是见不得旁人?好!」
媒人?冷笑一声?,收回了?自己的竹筐:「我也?是看你可怜,夫家明摆着不看重你才劝你。」
又转而向?旁边围观的街坊大声?说:「旁的媒人?是怕女方悔婚没钱赚,我这一桩难道?还怕悔婚?」
「好心想劝你,没想到还被你反咬一口,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媒人?摇摇头,决定以后再也?不管这桩闲事了?。
倒是旁边的街坊们觉得她这人?心善,扯住她向?她打?听?说媒的事。
媒婆来了?生意,兴致勃勃去街坊家里细聊,反手还将?竹筐拿走:「既然瞧不上我的杏子那就别?吃了?!」说罢就冷哼了?一声?走了?。
顾诗意和顾二夫人?站在那里,尴尬不已,就在这时巷子口忽然有了?动静,来了?辆大车。
在巷口玩的顾诗礼忙飞奔过去:「是国公府!是我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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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二夫人?和顾诗意眼前一亮,街坊们也?停了?脚步。
顾诗意更是倨傲白了?媒人?一眼:看看吧,谁说国公府不在意她?
马车驰了?进去,却是顾家的车徽。车夫笑道?:「二夫人?,老夫人?叫我送些东西过来。」
顾二夫人?脸上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也?行,她还有个婆母在侯府呢!就算她家落魄了?也?比那些穷酸街坊们强!
因此招唿他们:「就在这里卸货!」
车夫笑着从车厢里搬运出来:「这是一筐杏、一筐白桃。」
顾二夫人?得意洋洋:「多谢婆母惦记,下回她少?送些,我们这里什么都够。」
「老夫人?说今天皇家送来的节礼好几车,怕吃不完坏了?让小的赶车给各处亲戚送些。」车夫笑着揽起车帘,「您瞧,一车都是呢。」
一车都放着一筐筐御贡果子,放在专用的御用朱漆木筐里,各个果实饱满,大概在密闭车厢里待久了?,此时散发出浓郁的果香。
街坊们纷纷赞嘆:「没想到这么好!果然是御贡之物。」
有人?自然想起:「那位顾家娘子当真是好福气,嫁进了?皇家。」
还有人?挑事,故意问胡大嫂:「你也?是傻,这些天应当与那位顾娘子走近些,毕竟也?是亲亲呢!」
胡大嫂瞧着大姑子铁青的脸,憋笑憋得吃力:「您说得是,毕竟人?家以后是太子妃,随便手缝里漏一点够我们穷苦人?家过一年的。」
她说完后倒觉得这主?意真不错,二夫人?眼看着不受那边待见,倒不如自己与顾三娘亲近些,说不定还能接个善缘呢。
二夫人?母子二人?脸色都不好,顾诗礼不管那个,挑了?个最好最大的白桃就先?啃了?起来。
顾诗意这时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恨:一样的姐妹,怎么顾筠冉运气就那么好呢?!
*
筠冉这里收到了?节礼。
有两份,一份是大内送出来的,一份是东宫的。
想都不用想就猜到大内是按照礼制该送的,东宫的是晏时雍私自送的。
晏时雍送来的节礼除了?桃杏瓜这样的夏日时令之物便是一些精巧的小玩器:玛瑙雕的小猴偷桃、与冰一模一样的白翡翠,让她惊讶了?好久。
来送礼的小顺子还特意回话:「是殿下亲自写的礼单,奴才们去挑的 。」
他那么忙,居然还要抽出时间来筹办礼单。
筠冉觉得不可思议。可小顺子倒不至于撒这种谎……
等?送东西的人?走后茯苓几个就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等?筠冉脸红了?之后才劝她:「娘子何不送个回礼?」
回礼……
这倒是个好主?意。筠冉想起上次说要给晏时雍多打?几条旁的颜色的绦带,便决定这回送几条绦带做回礼。
在窗前打?好了?框架,又选定了?常用的明黄、藏蓝、墨色几种颜色,筠冉便夜以继日做起了?针线活。
不过才做两天,就听?下人?回禀:「容家……那位三少?爷求见。」
容子衿?
筠冉先?吃了?一惊,不过还是吩咐下面人?:「见。」
她上次见容子衿还是在四时宴上遥遥远远见了?一面,之后便两人?便没有再瞧见过对方,上次还是容梦瑶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倒不如有什么说什么交待得清楚的好。
因此索性起身去了?正堂。
容子衿站在正堂,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回头就看见了?筠冉。
一些时日不见,她已经与之前不大相同?:眉宇间清愁渐渐消散,举手投足间也?褪去了?小女儿的惴惴不安,多了?一丝京中淑女举重若轻的气魄。
容子衿心中五味杂陈:「三娘子。」他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称唿「三妹妹」了?。
筠冉也?正经行礼:「见过容三公子。你公事办得可好?」
「外头的案件都办妥当了?。」容子衿道?,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谁能想到他外出办了?个案件,回家后未婚妻就变成太子妃了?呢?
「那就好。」筠冉想起容梦瑶趾高气扬说容子衿不过是喜欢自己美貌,心里没滋没味起来。
容子衿见她不吭声?,便问:「不知三娘子一贯可好?」
两人?忙着应付对方,谁都没想到正堂后窗正站着个人?。
窗外晏时雍手中摺扇收起,住了?脚步,明知偷听?不好,可还是不知为何侧耳倾听?。
远处站着的几个侍卫心里惊疑不定:这可如何是好?被殿下撞见了?太子妃与外男私会?
厅堂内筠冉寒暄了?两句便心思不宁,沉默了?下去。
室内安静得能听?见外面的蝉鸣声?,筠冉觉得枯坐无聊,便起身道?:「既没什么事,那我便告退了?。」
「三妹妹!」容子衿见她拔腿要走,情急之下喊了?她。
两人?俱是一楞。
容子衿犹豫了?瞬,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半天才鼓起勇气问:「三妹妹,你是真心想嫁给太子殿下的吗?」
筠冉住了?脚步,像是在思索,半天才道?:「我真心不真心的,莫非容家是真心想要求娶我?」
她将?憋在心里这么多天的话和盘托出:「容家若是真心想求娶我,为何不在三年前我家出事时就来登门?表态?为何这三年一直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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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子衿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发问,手无措伸了?起来,在空中摸索半天,却不知如何回答:「是父母之意……我也?不愿的。」
他没想到筠冉这么聪明,看穿了?他家的盘算,总算还知道?廉耻,当即面红耳赤。
筠冉看他反应也?反应过来:果然。
原来自己先?前都是将?豺狼当好人?。
「若是你们声?明要退婚我还能敬重你家敢作敢当。」筠冉狠狠瞪他一眼,「偏偏你们缩头乌龟一样,就想耗到我先?提出退婚。」
「不是的,我父母不是那样……」容子衿急急辩解,可说着说着自己声?音先?弱了?下去,他父母是什么人?他这个做儿子的还不清楚吗?他心不甘意不愿闭上了?嘴。
「既想退婚又不想背个坏名声?,就拿我来顶缸。」筠冉越说心里越明白。
原先?她还当容家是好人?,现在终于明白不过是个虚伪的势利眼罢了?。
从前她心心念念,惟愿未婚夫能明白自己的暗示,早点将?自己娶进家门?去。
当时容家不提,她也?不方便提,毕竟京中门?户为表矜贵婚事都是有父母提起,哪里有自己主?动提亲的?
女方总不好上赶着求亲事,可容子衿却从未想过自己曾经被陷入尴尬的境地。
容子衿惭愧低下头。
父母的言行浮现在眼前:
母亲说:「只怕命有些硬呢,爹娘和兄长都被她剋死了?,咱家可容不下这样的命格。」
父亲说:「侯爷死了?,他家绝后,唯一的姐夫还是个小文官,这样的人?娶进来也?不能为你事业助力。」
夫妇两人?耳提面命告诫他:「你可不许犯煳涂!顾娘子娶不得!我们辛苦攒下国公府的基业可不是为了?叫她来享用的!」
一来二去,他心里也?犯了?嘀咕。
索性就将?这门?婚事拖了?下去。
原本想着顾筠冉能受不了?自己先?提出退亲,可她居然一直没有退亲,反而在见到自己时总是笑吟吟的。
容子衿心里惭愧,才说出那番「你放心,我是认准你的。」,想到母亲的冷脸,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我跟我母亲都是认准你的。」
他原本想着等?自己功业有成,再求父母开恩。
可是没想到晴天霹雳,对方被指婚进了?皇家。
迷迷煳煳中,他也?想:难道?皇家不怕顾筠冉的命格吗?
难道?太子不怕顾筠冉无法给自己提供助力吗?
他站在原地,说不清自己是为了?才过来见她一面的。
「现在你来作甚?是不是想激起我的愧疚心好方便今后利用?」筠冉心火烧了?起来。
可不是吗?她在容梦瑶点醒之前的确对容家心存愧疚。
前世容家就曾寻到她求个恩典,当时她已经是太子妃,的确利用自己职权帮了?容家。
那些日子晏时雍在京外待了?许久,好容易回东宫后对她好几天脸上都没个笑影。
回想起曾经被容家利用,筠冉就越发不解气,冲过去夺过容子衿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掼:「你还有脸喝我家茶?!」
侍女们发出阵阵低唿,茶汤淋漓,洒了?容子衿一声?。
他垂目而立,无言以对。
听?着自己和家人?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被筠冉抖露出来,第一次从心底深处感到轻松——至少?这样他就不用费心伪装了?。
容子衿说不清自己是为了?什么来:是为了?道?歉?还是恭贺?或者是因为想最后看一看筠冉的笑脸?
他抹了?一把脸,郑重弯腰作揖:「是我不好,给顾娘子赔罪。」
赔你娘的大头鬼。筠冉哼了?一声?,扭过身去不理?会他。
容子衿也?不强求她原谅,他悽然一笑,起身道?:「既如此,那在下告辞了?。」说罢便躬身作揖,而后匆匆出了?正堂。
后堂站着的晏时雍打?开了?摺扇。
筠冉刚拔腿要回房继续做绦带,就听?外面人?通禀:「太子殿下到。」
是晏时雍?!
筠冉高兴得放下绦带,拔腿就往外跑。
晏时雍站在正堂的葱绿枫树下,就见正堂外透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等?声?音越来越近时却勐然放慢,随后从仰覆莲吉庆有余花样的垂花门?后面慢慢走出个身着海棠色衣裙的小娘子。
晏时雍唇角不由得带了?一抹笑意。原本那些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筠冉听?说晏时雍差点被山洪吹走后就有些担忧,虽说不上昼夜悬心吧但也?是处处记挂着。
此刻见他站在面前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顾不上与晏时雍打?招唿,先?围着他左右查看一下:「殿下可好?」
不是她爱慕晏时雍,实在是前世经歷告诉她晏时雍随时会被那帮虎视眈眈的兄弟们暗算。
不是给他路过的步道?藏入铁钉就是设置绊马索,严重时还会派人?暗杀。
还好晏时雍能力高强,每次都是解决了?才风平浪静当笑话讲给她听?解闷,不然筠冉只怕早就睡不好觉了?。
筠冉眼看着眼前的人?完完整整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还是要问一下:「此行没有人?暗算殿下吧?」
话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这话不能明说,急得捂住嘴不敢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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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雍倒没有怪她,他低下头看了?看筠冉,凑过手来——
筠冉本能闭上了?眼睛。
觉得额发间一动。
再睁开眼睛时才看见晏时雍手里捏着一枚常青藤落叶:「怎么这么急?」
常青藤是垂花门?那边的,肯定是刚才跑得快没留意头髮勾了?一下。
筠冉不好意思接过落叶藏在身后:「没留意。」
「哦。」晏时雍没有揭穿她的谎言,反而任由她扯走了?落叶,随后那空着的手往下滑——顺顺噹噹牵起了?她的手。
筠冉像是被蛇咬了?一样跳了?起来。
可是晏时雍身边的僕从们在她上前时早就识趣得后退到十步开外了?。
而筠冉的婢女们也?乖巧站在垂花门?那头没跟过来。
筠冉东看看西看看,是没什么人?,可她也?不想青天白日与个大男人?牵手啊。
她刚想挣脱,就听?晏时雍道?:「孤提前回来了?。」
提前回来了??那跑死了?几匹马?
筠冉心里一软,便没有松手,只任由他牵着。
晏时雍觉察到了?她的投诚,手指轻滑,就从筠冉手心一路滑到她手腕,再从手腕又往下摩挲到她指尖。
往返揉捏,仿佛她的手是琴弦一样。偏偏宽大的袍袖落下来,将?筠冉的手藏在他袖子里,外头什么也?看不见。
筠冉没一会就被他摸得面红耳赤。
偏偏这时垂花门?后白芷咳嗽了?一声?,大声?道?:「老夫人?,您来了?啊!」
啊!
是顾老夫人?!
筠冉慌得将?手勐地一抽。好在晏时雍这回终于放松了?,被她抽了?回来。
「筠冉,怎么不请太子殿下去正堂坐坐?」顾老夫人?在那头就喊。
筠冉胡乱应了?一声?,请晏时雍进正堂坐。
太子上前拜见了?老夫人?,又命僕从送上带来的土产。
老夫人?对这个孙女婿是越看越欢喜,恨不得拉着他讲半天的话。
不过被晏时雍婉拒了?:「孤这回来看太子妃,有正事要与她商议。」
顾老夫人?一听?是正事便起身:「那好,我老婆子就不打?扰了?。」她对于朝堂大事一窍不通,不敢搅和。
筠冉就眼看着顾老夫人?被晏时雍骗走了?。
可老夫人?走后晏时雍居然真的一本正经:「孤这回来是想给你看鸟鼠山的堪舆图。」
筠冉紧张起来,没想到晏时雍这回居然带了?鸟鼠山的堪舆图过来。
她一心想知道?父兄的死因,便忙将?晏时雍请到后院:「请殿下移步书房,那里没人?打?扰,清净些。」
第44章
筠冉的书房在外?院, 是西厢光线最?好的一?间。原本这里是侯爷幕僚们商议事情的地方,被?她后改做了?自己?的书房。
进书房前几个婢女犹豫了?一?下?,筠冉忙吩咐她们:「不许进来。就在院外?守着。」
堪舆图事关机密, 当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晏时雍挑眉,却没说什?么,从随从侍卫手里接过一?个捲轴就平静随她一?同进了?书房, 神色淡淡,仿佛稀松平常。
筠冉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绪也平息了?下?来:这不算卧房,也算不得逾越礼制?
进入书房后筠冉就顾不上害羞了?:书房案几上摊开乱七八糟放着一?堆书。
那些可不是什?么正书,全是话本子!
她急得快步向前,将那些书都迅速堆到了?一?边, 才回头转身挡在那些书前头:「殿下?可以将堪舆图拿出?来了?。」
晏时雍神色不变, 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将堪舆图拿了?出?来开始滚开捲轴。
筠冉松了?口气。
可是堪舆图摊开后,筠冉余光扫见旁边居然还有几张纸。
「这是什?么?」筠冉还没提防过来, 就见晏时雍拿起了?那叠纸。
筠冉紧张得脚趾都蜷缩在一?起,一?把将纸张扯回来:「……那,那是……胡乱画的。」
那里面有她看话本子时随手画下?的人物图谱,没办法, 话本子里面出?场的人太多,她又记不住,便边看书便随手在纸片上写写画画。
还有她给各种?人物画的画像。
没想到晏时雍这回并不好煳弄了?,他往前逼近:「太子妃到底瞒了?孤什?么?」
他身形高大, 将筠冉堵得避无可避,很快她就察觉背后硌到了?冷冰冰的案几, 再无处可逃。
筠冉只好将捏着纸张的手藏在了?身后,声音因紧张而颤抖:「反正……反正不给你看!」
他偏要看, 从她身侧绕过胳膊,就将纸张扯到了?手里。
可他并不用力撕扯,反而问筠冉:「筠冉将孤骗到这小?屋里,真是为着这张纸吗?」
他声音低沉,说话间鼻息从筠冉耳边逼近,热气撒到筠冉耳尖,让她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殿下?,在说什?么啊?」筠冉忙乱否认。
可是晏时雍不给她否认的机会,已经熟门熟路将她脖颈托起了?。
……
筠冉原本背在身后的手也不知何时伸到了?前面,贴到他胸前衣裳,呈现出?抗拒的姿势。
她不像之?前那样乐于承受,反而像是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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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雍很快就放开了?她,小?声问她:「生气了?么?」
「殿下?……」不知是不是今日?见了?容子衿,容梦瑶那句「不过看你年轻貌美」像一?根硬刺扎在了?筠冉心里,这时刺得她浑身难受。
筠冉忍不住出?声:「殿下?,这样是不是……因着臣女……美貌?」
她看着晏时雍,眼睛里亮起执拗的光,想从他嘴里等一?个答案。
晏时雍似乎不提防她忽然问出?这个问题,他摇摇头:「当然不是。」
「莫不是什?么人惹你生气 了??」他立刻就想到一?个答案,「孤刚才撞到容子衿,莫不是他说了?什?么惹你生气?」
筠冉立刻感觉到晏时雍的身子紧绷了?起来。
她忙回答:「不是他。」
「不要胡思?乱想。」晏时雍揉了?揉她脑袋,「谁说你空有美貌?上次你写的诗句孤叫人裱起来挂在书房里。」
真的吗?筠冉高兴起来。
「孤身上还带着伤,昼夜兼程赶来汴京看你,难道还是只为你美色么?」晏时雍又揉了?揉她头髮,「别乱想。」
伤口?筠冉想起山洪的事,脸都白了?。
「无妨,早就好了?。」晏时雍淡淡道,又将话岔开,换一?个轻松些的话题,「过几日?是七巧女儿?节,筠冉有什?么可求的?」
七夕女儿?节这天城中女儿?们都在对月乞巧,同时给月娘娘上供,许下?自己?的心愿。
筠冉想了?想,「希望月娘娘保佑我家人平安。能保佑殿下?平安顺遂。」
「你自己?有什?么愿望么?」晏时雍问她。
筠冉一?楞:「臣女已经说了?啊。」
「可那都是关于你家人还有孤的,你有自己?的心愿吗?」晏时雍神色和蔼,慢条斯理引导着她。
自己?的心愿?以前当然是不要中药不要嫁给太子。
可如?今呢?
仔细想来,她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父兄能不蒙不白之?冤。
可这也不是关于自己?的心愿。
「仔细想想。」晏时雍也不急,慢慢引导她。
筠冉看见被?晏时雍捏在手里的人物关系图,终于鼓起勇气向晏时雍坦白:「其实,殿下?,我不喜欢看正经书,看见成篇的字我就头痛……」
姐姐哥哥都才华横溢,只有她看不进去书,最?大的努力也不过是翻看话本子。
「我,臣女,实在配不上殿下?。」筠冉觉得很是羞愧,低下?了?头。
她想了?想将自己?捏在手里的图纸递过去:「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我看话本子时胡乱画的画像。」
晏时雍接过图纸,翻看了?起来。
书房内响起册页翻动的声音,越发衬得书房静悄悄的。
筠冉越想越惭愧:「臣女不过是个捧着话本子绣像图不成器的废物……」太子殿下?身边都是高门仕女,还没有见过像自己?这样不学无术的人吧?
要不明天就去悔婚?也不知道官家的御赐旨意能不能违背?
「别这么说自己?。」晏时雍扶起她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她,「筠冉很好。」
他的目光坚定,让筠冉想起走夜路时头顶的星空,温柔在天际闪烁着光芒。
她有点信了?。
「这几幅画,虽然不过寥寥几笔,却勾勒出?各种?人物形态,孤虽然不知道你画的谁,却能猜出?这个人个性活泼?」晏时雍指着其中一?副画像。
筠冉看过去,她点点头:「是。不过……」不过殿下?是不是看她心情不好所以才顺着她的意思?胡乱称赞她啊?
「这个人则是个性内敛?」晏时雍又翻了?一?页,「对于活泼之?人你巧妙在他脚下?画了?一?副鱼竿,还将他玉禁步画得飞起,对于内敛之?人则是每一?件衣裳都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是吗?」
筠冉张大了?嘴,她就是这么想的。
「你看,你并不是一?无是处。」晏时雍很认真,像是在与自己?幕僚商议正事。
筠冉被?他一?夸,高兴起来:「我也练过手。」比如?背着大人们偷偷在绣像图上蒙薄纸临摹各种?美人。
晏时雍微笑点点头,似乎在贊同她,「你会画画懂医术,还会作诗。孤记得你在医术上面颇有兴趣,甚至算得上是精通……」
筠冉不好意思?捏捏手帕:她不算精通医术吧?只是旁的都不精通。这么看来也就医术矮子里面拔将军比旁的要强些。
她卧病在床的日?子极其渴望自己?能早日?好起来,因此翻了?不少医术,想要自己?医治好自己?。
「既然这样何不仔细琢磨医术?」晏时雍问她。
「真的能琢磨这些吗?」筠冉惊讶抬起头,「可是别的高门淑女都是在研究琴棋书画……」
没听说过哪家娘子琢磨医术被?京里贵门称赞的。
「有何不可?」晏时雍将那些画页整整齐齐叠成一?叠,「你有没有想过画百草呢?」
「画百草?」筠冉觉得今天真是接受了?太多消息,叫她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民间大夫很多,可不是每位大夫都有时间和能力写下?药草的,不如?你来编写一?部?」晏时雍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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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百草?」筠冉想了?想,似乎真的可以,她在老郎中身边学了?不少药草,自然能凭藉记忆画图。
可以先从自己?的丫鬟画起嘛,什?么白芷白朮,甘草茯苓。
再画一?些常见的药草,等都画完了?再去寻访一?些稀奇的药材。
反正现在她闲着没事,还不如?做一?些好事呢!
「有钱有闲的人不一?定懂药草。懂药草的大夫不一?定有时间编撰。」晏时雍看着她的眼睛逐渐亮起来,唇角也跟着微微提起,「只有你,正好兼备。」
筠冉被?他说得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是啊,她不是又有钱又有时间又会画画又会医术吗?
虽然每样都不是很多,可每样都俱全已经胜过了?许多人啊!
她两眼放光,似乎看到自己?真正的兴趣所在。
晏时雍点拨个开头,看她神色已经全然不见刚才的颓废,就知道自己?作对了?。
他摸了?摸筠冉额头:「那还妄自菲薄吗?」
嗯?筠冉没回过神来。
「刚才还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晏时雍好笑看着她,「觉得自己?只有靠美貌才能吸引孤。」
筠冉回过神来,不自在咬了?咬嘴唇。她是真的那么猜测的。没想到太子殿下?真将这件事当回事,并绕了?这么大一?圈来说服自己?,于是认认真真道谢:「多谢殿下?。」
「那这回该讲讲万德明这人了?。」晏时雍认真起来,见筠冉惊讶抬头,便给她解释一?遭,「风林动用的人手是孤手下?的人,便回禀到了?孤这里。孤已经吩咐过他们以后你的事不再回到孤这里。」
筠冉放下?心来。
不过当初她用风林时已经做好了?这些事都会让晏时雍知道的准备。
再说这件事发掘到后期或许还需要太子殿下?相助,告诉他也算是应当的。
「此人是个孤儿?,不过新近查出?他有妻有子。」
「会不会查错了??明明他家人都死?在战场上……」筠冉注意力被?万德明吸引,忙问。
「应当不会查错。」晏时雍很是笃定,「来人禀告他近来常往一?处府邸走,那处住着一?位妇人和一?个少年郎。孤手下?人扮做货郎与附近街坊套话,得知那位妇人是他髮妻。」
筠冉吃了?一?惊。
没想到万德明髮妻居然还活着。
她沉吟了?一?下?便忍不住问晏时雍:「殿下?,臣女查出?一?名?叫做万德明的旧部打算给我爹泼污水,这才想查这个人的。」
晏时雍了?然,怪不得养在深闺的女子会忽然查访外?面的大臣。他将自己?的人查出?来的消息告诉她:「这人一?直低调,自打你父亲去世后一?直忠于职守,只不过最?近常有人往他家走动,送钱送物。」
筠冉直起了?身子。
「半年前他擢升了?一?次。那时也正好是他妻儿?到他身边的日?子。」
莫非这场陷害父兄的局,提前半年就已经开始布局了??筠冉不寒而慄。
「擢升他的人……背后再查就是老三了?。」
老三?
筠冉吃了?一?惊,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三王爷。
「我爹一?生忠心耿耿,怎么会得罪三王爷?」筠冉实在不解。
她爹是一?名?纯臣,只知执行官家圣旨,绝不与皇子们同流合污,又怎么会得罪谁呢?
「或许正是他不受拉拢,才会被?人怀恨在心。」晏时雍淡淡道。
他语气平静,筠冉却被?惊得打了?个寒战,是了?,只要挡了?皇子的道,或许才会招来灭顶之?灾。
筠冉这时候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可是,我爹,他们都去世三年了?……」
就算是深仇大恨,难道还要等三年?
晏时雍递过来一?方帕巾:「孤也觉得这种?可能很小?。」
他看着筠冉接过帕子,确保她没有哭后才又分析:「当年侯爷带兵征讨蛮夷,上面带兵的是……大皇子。」
难道?筠冉泪水在眼窝里打转,这时候也被?她生生憋了?回去。
「是。孤猜测老三想翻出?三年前的旧事大做文章,是想给老大身上抹黑一?笔。」晏时雍平静说出?自己?的猜测。
筠冉这回真是瞠目结舌:原来父兄的死?也能被?人这么大做文章?
晏时雍伸手接过帕巾,小?心在她眼角按按:「别怕,孤会处置的。」
这件事既然落在了?他手里,他就不会坐视不理。
老三真是失心疯了?,想勾着他与老大缠斗,居然还不惜将太子妃家人扯进来。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晏时雍眼中闪过一?抹阴鸷,随后转瞬不见,转而温声细语安慰筠冉:「没事,会处置好的。」
筠冉从惊愕中平復过来以后又想起旁的事:「可是殿下?不应当帮大皇子吧?」
三皇子要借这件事对付大皇子,晏时雍帮她解决这件事,不就是帮了?大皇子一?把吗?
要是她没记错,太子与大皇子是死?对头吧?
要为了?她不去对付大皇子吗?
「无妨,孤心里自有打算。」晏时雍仍旧是神色淡淡,反而岔开了?话,「对了?,还是看堪舆图吧?」
筠冉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对方抱到了?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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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书房里静悄悄的。
筠冉只觉得坐下筋骨分明, 紧绷着让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看着眼前的堪舆图,认真给筠冉指点:「这里是?鸟鼠山。」
筠冉哪里还记得哪儿是?什么?
沉水香的气息卷挟着森森木质,厚实?中带着高?冷, 顷刻之间就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被?那气息包围得晕头转向,差点没坐稳,情急之下伸手扶到了他胸胁。
晏时雍指点江山的手停住。
他身着的布料又滑又凉, 冷得筠冉一激灵,布料下的肌肉紧绷,可以猜想?到一定有着紧实?的线条。
就在?这当口晏时雍已经将?手收了回来,抚上了她?颔颏。
另一只原本扶着她?的右臂也猝然?用力,牢牢将?她?扣在?了自己臂弯里。
筠冉回过神来, 终于意识到这个姿势也太惊悚了些, 又将?手虚虚搭到他肩膀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左手按着她?的胳膊,扯得更深些按到了自己肩膀, 直到筠冉胳膊牢牢勾住自己脖颈才满意放下。
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就离得更近,筠冉瞳孔瞪大,几乎来不及吸气。
她?的确没什么功夫吸气,晏时雍遽然?上前便咬住了她?的唇。
这回与以往不同, 晏时雍上来便雄肆恣睢直接侵入唇舌,将?她?挟制得无气无力。
筠冉原本前倾着的身姿也不知不觉中被?他驱迫着往后仰起,无力抬起颈项。
他竭尽全力试图推开?他,对方终于松开?了他, 让筠冉能吸一口气。
可是?他似乎不满意,双手在?她?腋下一使劲, 将?她?短暂抱起,随后又面对面放下。
筠冉本来侧对着桌子, 一下就变成了背靠桌子、面向晏时雍。
她?脑子「轰」得一声像是?爆竹炸了,继而拼命挣扎,可是?怎么挣得过晏时雍呢?
晏时雍打量了下现在?两人的距离,点点头,像是?满意,随后又亲了上来。
筠冉脸要红透了,她?膝盖屈起硌着冷冷的黄花梨椅子,脚则耷拉在?椅子两侧。现在?这样,几乎是?跨坐在?晏时雍身上。
她?想?往后躲,可是?后背早被?晏时雍垫上了自己的手。她?一躲晏时雍的手就被?她?硌到冰冷的黄花梨桌上一次。
躲了两次筠冉就不忍心?起来:上次在?假山后头也是?用手垫在?她?后腰,最?后走的时候他的手背都硌红了一片。
不过他这不是?活该吗?自己为什么要帮他缮后?
不过筠冉没有太多胡思乱想?的机会,对面的人似乎觉察到了她?的分心?,在?她?舌尖狠狠吸了一下。
筠冉吃痛,眉眼一下就泛了红,娇娇哼唧了一声表达不满。
可晏时雍并没有放手,他喉头滚动,看了看她?泛红的眉眼,眼底熯天炽地燃起了火焰。
……
直亲到筠冉大脑空白,整个人发晕才停了下来。
筠冉像条大雨前浮出水面的鱼,大口大口喘着气,想?将?刚才憋着的气都换出来。
晏时雍额角有青筋浮起,唿吸声很重,随后才慢慢轻了下去。
他扶起无力靠在?自己身上的筠冉,双手抱起她?,自己也跟着起身,再将?她?放回到了书桌上,自己则起身。
他要去干吗?筠冉实?在?腰背酸软得厉害,顾不上回头看他,顾不上挑剔书桌太硬,直不了身。
「喝水。」晏时雍端来了一杯茶水,他将?茶杯小心?送到了筠冉唇边。
唇边碰到杯壁,晏时雍手腕微动,立刻就有清冽的茶水流进了筠冉口中。
她?也的确是?渴了,大口大口喝完了一杯。
晏时雍又给她?倒了一杯。
不过这次筠冉喝到最?后一口时,却?被?他再次托起了颔颏,随后他贴过来,从筠冉口中喝走了那口茶水。
室内响起吸吮的啧啧水声。
筠冉瞪大眼睛被?他的大胆吓得不知所措。
晏时雍却?神色淡然?,还伸出拇指轻轻将?她?嘴角的一抹水滴抹去。
筠冉脚趾都要蜷缩到一处,恨不得从扯起桌旗将?自己颜面裹上。
晏时雍一本正经又将?她?抱回了怀里,自己坐迴圈椅。
怎么又要来?筠冉可再不想?第二次了,她?不安挣扎了下。
却?被?晏时雍轻轻揉了揉头顶,小声在?她?耳边道:「先做正事好不好?」
?
明明是?他先不做正事的,倒好像自己刚才的抗拒是?引诱他。筠冉不干了:「明明是?殿下不干正事。」
「是?谁先来摸孤的胸胁?」晏时雍食指轻轻从她?发间穿过,摸了摸她?雪白柔嫩的耳垂,像是?在?逗弄她?。
他的确一开?始就只是?想?抱着她?看堪舆图,后来筠冉没坐稳摸上了他胸胁才勾得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
这……的确是?自己举止不当害得他误会了。
筠冉自知理亏,低下头不说话。
晏时雍见她?双颊粉得像四月海棠,便熄了再逗弄她?的心?思,转而指点堪舆图上山川河流给她?看。
鸟鼠山、渭水、泾河,一个个熟悉的地名在?堪舆图上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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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看着看着,原本的不安和羞涩褪下,转而也认真思索起来。
前世万德明诬告时曾说:探子说在?山下遇到蛮夷,侯爷这才带着诸人进了山。
其实?山中沟壑纵横不好行?走,万德明出面阻拦,还被?侯爷斥责了一顿。
等进入山中后精兵便遭了埋伏。
万德明说,在?朝堂看来是?侯爷父子带着士兵不幸中了埋伏,其实?是?侯爷早与蛮夷串通,一举歼灭了本朝的精锐五万。
「殿下,这座山中方便来回送信吗?」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询问对兵书颇有涉猎的晏时雍。
「这种山间地形复杂,除非是?当地土人,否则会首尾难顾。」晏时雍明白筠冉是?担忧父兄,他指着附近的地形分析。
「那如果?万德明污衊我爹事先勾结了蛮夷埋伏在?这里……」筠冉心?不甘情不愿发问,「那我又怎么举证反驳呢?」
又担心?晏时雍问她?是?如何知道万德明打算的?所以又补充:「我梦见的。」
晏时雍手中扳指轻轻敲击桌面,很快就给出了回答:「这么大一个将?军为何叛国?除非对方给出了更高?的筹码。」
「蛮夷不及我朝物?产富饶,你爹是?侯爷,官家待他不薄,蛮夷要打动他除非给他王爷的位子。」
「事情已经过去五年,如果?你爹已经是?蛮夷的王爷,为何蛮夷那里没有露出一点消息?两地也常有商队往来,怎么没有人说起有位汉人高?官呢?」
他一连串的质疑听得筠冉目瞪口呆,果?然?是?晏时雍。
他的每一条理由她?都想?不出法子去辩驳。
筠冉高?兴得眼睛发亮:「那坏人就没有法子了!」
「不过——」晏时雍声音一转,目光里有些怜悯,「不过若是?裁决的人有意推波助澜就难说了……」
筠冉笑容僵在?了脸上。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如果?别人有心?包庇怎么办?
万德明喊冤,受理得是?开?封府、是?兵部、是?枢密使。
这一条线上只有要一个人存心?与万德明勾结,那父兄就翻不了身。
哪怕费了些日子让晏时雍出面解释得真相大白,那些污水已经泼了个满怀。所谓造谣一张嘴,闢谣跑断腿也没用。
筠冉眼角一垂。
「孤会处置好的。」晏时雍忙扶起她?下巴,「这件事交给孤来办,保准不叫侯爷请誉受损。」
他的话筠冉是?信的。
她?倒想?起了旁的事:「殿下说小时候曾跟着我爹学武艺,是?真的吗?」
「是?真的。那段时日官家要孤习武,每一种武艺都学些,侯爷的长枪使得好,孤便跟着侯爷学了半年的长枪。」晏时雍答,又奇道,「你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筠冉想?了想?,可是?记忆里丝毫不记得从前曾有太子的身影,她?歉意笑笑,「臣女很小就被?送到渔阳去了,应当错过了与殿下见面。」
晏时雍也没说什么,将?她?放下。
筠冉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忙提醒晏时雍:「殿下从外地风尘僕僕而来,是?不是?还要去官家跟前復命?」
晏时雍「嗯」了一声,这才起身:「孤是?该去宫里復命了。」
筠冉想?起他先是?在?外地遭遇山洪,又是?一路风餐露宿,有心?心?疼他,便忍不住道:「那殿下从宫里出来后可要来侯府吃个便饭?」
说完后又后悔了,晏时雍这回进宫肯定有庆功御筵等着,再不济回东宫也有太医院送来的滋补汤药,哪里缺她?一碗饭。
没想?到晏时雍丝毫不觉得不屑,反而郑重作答:「孤这回进宫不知与官家要详谈多久,你干等着也不好,今天就不再来了。」
筠冉应了声:「那殿下也要好好用膳。」晏时雍这一趟都瘦了呢,适才她?坐上去觉得有点硌得慌。
晏时雍「嗯」了一声,吩咐了她?两句日常起居,又蹲下细细帮她?将?凌乱了的衣衫整理了一遍,这才起身告辞。
筠冉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侯府道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想?,或许是?暮色中炊烟裊裊,才让她?心?里生了一丝不舍。
等晏时雍走后筠冉就吩咐小丫鬟们准备纸笔,开?始画药草。
最?开?始先画她?的丫鬟:白芷、茯苓、甘草几个。
丫鬟们围着筠冉团团转,各个围着看稀罕。
等知道筠冉在?画药草时都很贊同:「这样能让老百姓也看懂。我老家山村里压根儿没有大夫,要请大夫都要赶集日子去镇上,或花大价钱请大夫来山里问诊。有了娘子这医书以后有个寻常毛病都可以自己看书採药了。」
筠冉被?夸得不好意思:「不是?什么正经医书,就是?个画册。」
「画册更好。」甘草掐着指头算,「我们一村的百姓也只有村头的秀才识字,其他人根本看不懂医书。」
可画册人人都看得懂,有了画册他们不就可以自己採药了吗?
「对,就算不自己治病,有了这画册山民可以採药卖钱。」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筠冉越来越郑重 ,光是?落笔就画废了好些宣纸。
一开?始她?只想?画花叶,这下连药草的果?实?、根茎、枝干都恨不得详细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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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多,等到半夜都在?秉烛作画,白芷急得在?旁边催:「娘子,要早些睡觉。」
筠冉嘴里「嗯」「啊」应着,手里的笔却?不停,最?后劝她?们:「你们都去睡吧,等我困了自己睡。」
可等她?睡觉时夜色已经沉沉。
甘草打着哈欠给她?更衣:「上次娘子不睡觉还是?《金玉传奇一》刚出来时,那时娘子熬夜看了大半夜。」
筠冉想?想?也是?。
她?笑了笑,画画的时候她?丝毫不困,相反还神采奕奕。
原来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时是?不困的。
想?明白这点后她?兴致勃勃给晏时雍写了张纸条,将?这点告诉了他。
晏时雍收起纸条,温和笑笑,吩咐被?筠冉特意派来送信的风林:「去寻些滋补安神的汤剂送到侯府,别让她?熬坏了精神。」
风林应了声是?。
「将?你送去侯府,是?否觉得孤将?你大材小用?」晏时雍摆弄着手里的檀香珠,忽然?出声。
「属下不敢。」风林心?里吃了一惊,忙作揖答话,「臣定会护得太子妃周全,不负殿下重託。」
他的确一开?始怀疑过殿下是?不是?有意冷落自己,可这些天目睹了殿下对太子妃的心?意后便明白过来:这才是?殿下的器重。
就像两方交战,派去守粮草的一定是?心?腹之臣。
他能被?派去守着太子妃本来就是?殿下器重他的表现。
「你明白就好。」晏时雍点点头,淡淡道。
风林心?中一松,知道自己这回又赌对了。
画了两天筠冉很快就遇到了一桩阻碍:寻常药草还好,有些药草见都没见过,这怎么画?
说起来好笑,像天山雪莲、灵芝、龙涎香这样名贵的药材筠冉都能寻到,反倒像鸦胆子川楝子这样常见的药材她?没有。
寻常百姓过日子家里哪有药材的,筠冉思来想?去只好厚着脸皮去人家药铺,期期艾艾问:「不知可否借你们的药材一用?」
又忙允诺:「我会付钱的。」
却?被?人婉言谢绝:「本铺虽小,但?药材却?不敢给外人一观。」
几个丫鬟们沮丧不已。
筠冉却?安慰她?们:「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们与我不熟,万一我是?死对头派来下毒的怎么办?」
丫鬟:……
就知道自家娘子是?话本子看多了。
谁知几人才出药铺门口,就被?武盼儿叫住:「筠冉!」
两人欣喜见过对方后,武盼儿就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别提了。」筠冉拉着她?的手嘆口气,「我想?画药材,可自己家没有,寻这家店铺不成。」
「我娘的陪嫁里有一家药铺。」武盼儿立刻就拍胸膛,「包在?我身上。」
她?带着筠冉待了自家仁济药堂,非但?请掌柜的将?药材拿出来,还叫他们如果?有採药师父拿来新鲜的药材就给筠冉先看看。
筠冉喜出望外,拿着纸笔天天往药铺跑,恨不得住到药铺。
武盼儿也陪着她?,不过她?主要乐趣在?于寻筠冉闲聊,还神神秘秘宾退了左右。
筠冉开?始不太明白,不过她?很快就知道缘由了。
武盼儿自己脸先红了大半:「筠冉,你知道南平侯府么?」
筠冉知道啊:「苏家嘛,南平侯爷与我爹是?死对头。」听说两人从前争过战功。
「哎呀不是?说这个。」武盼儿扯着腰带急得脸更红了。
筠冉瞧出了些端倪:「那,是?哪个?」
「苏家世子苏泰宁……」
「哎呀万万不可!」筠冉急得脱口而出。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南平侯世子是?个断袖!
前世他与京中第一名角陈倾城相许相知,最?后还双双殉情喝了毒酒弄得轰动一时,只不过苏泰宁最?后被?救回来了。
「筠冉,为何你这么说?」武盼儿果?然?瞪大了眼睛。
筠冉停下了手里的毛笔,这话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委婉提醒:「我怎么瞧着他手里扇坠子是?粉晶雕琢的莲子。」
时下哪个男子会用这么粉粉嫩嫩的样式?还用「莲子?」,要谁怜惜啊?
「我也最?喜欢莲子了!与银耳一起炖软软糯糯最?好吃。」好友激动起来,「莫非这就是?天定情缘?」
「咳咳咳。」筠冉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想?了想?又委婉提醒,「听说他常捧角。」
「世家子弟有些癖好倒也正常。」武盼儿丝毫不觉得有问题,「听戏文?是?雅事呢。有些世家子弟来了兴致还自己装扮上唱呢。」
真是?油盐不进啊。
筠冉扼腕嘆息,这怎么唤醒她?呢?
武盼儿丝毫没留意筠冉的变化,反而喜滋滋道:「他已经上我家提亲了呢!」
筠冉闻言气得将?毛笔掼在?了桌上:这人有什么毛病?
你自己有些与世人不同的癖好便也罢了,居然?还想?坑害无辜女儿家?
前世她?不认识武盼儿,也就无法知道苏泰宁最?后的妻子是?不是?武盼儿。
筠冉吸了口气,想?着怎么点醒武盼儿。最?后道:「那你爹娘怎么说?」
武盼儿爹是?兵部尚书,肯定会查明女婿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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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不大同意。」武盼儿果?然?愁了起来,「我爹一心?想?将?我嫁进武将?家里。」
她?蹙眉:「我才不想?嫁进去呢,那些人跟我爹一样性子粗粝,哪里有文?人好。」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
筠冉点点头:「你爹或许有道理,毕竟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反正武盼儿是?独女,她?爹肯定不会害了她?。
武盼儿嘆了口气:「可是?苏公子风度翩翩,你是?没看见,他那副摺扇展开?,当真是?光一下就亮了……」
说得语无伦次,显然?已经中毒颇深。
筠冉想?了想?只好决定亲自劝她?:「许多人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好并不一定代表真的好。」
又将?容子衿的事讲给武盼儿听,想?让她?迷途知返。
可是?看武盼儿那副神情便知道她?什么都没听进去。
筠冉嘆了口气,叫风林进来吩咐:「回头陈倾城有戏的时候包个雅座。」
风林应了声是?便出去了。
盼儿瞪大眼睛:「你居然?有侍卫跟随了?!」
「是?太子殿下送来的。」筠冉也不打算瞒着她?。
「啧啧。殿下待你真好。」盼儿感慨两声,又托腮,「也不知道苏公子对心?上人是?如何贴心?的?」
筠冉扶额,看来是?要好好留意着了。
她?私下里叮嘱武盼儿的婢女:「你家娘子若是?有什么事,想?必你们性命也没了吧?」
婢女们吓得脸色一变,她?们当然?知道了自家娘子这几天总是?念叨着苏公子,却?没想?到会牵扯到自己。
「你们可别犯煳涂,纵容她?做煳涂事。」筠冉再三敲打了一遍。
只要这些婢女看好盼儿就是?,再就是?尽快让她?亲眼看到苏公子是?怎么对陈倾城的,这样保准能让她?尽快放下苏公子。
*
筠冉在?药铺里很快就画好了一整本药材。
等下次晏时雍再来时她?便将?这本百草图献宝般拿出来。
「甚好。」晏时雍翻开?后颇有赞许之意,「孤先请太医来校正,若是?无误就着人印刷出多本。」
「真的么?」
「那是?自然?。」
筠冉还有些不敢相信:「我画的东西?,当真值得刊印吗?」
晏时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这书上写明了每种草药长什么样子,又写了每种草药的习性,这对于初学医术者来说不是?很好吗?」
「有这本书打样,以后绣花的绣娘、绘画的画匠、雕石碑的石匠都会拿这本书来参考做草药样子,到时候变成了绣帕、图画、碑刻上的花样,岂不是?能让更多人都能学到草药的样子?」
筠冉被?他这么一说,越说越晕乎乎:「怎么这么瞧来,我似乎做了件大事呢。」
「就是?大事。」晏时雍很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筠冉做的这件事比别人独在?深闺琴棋书画孤芳自赏要好得多。」
「我知道殿下是?为了我好。」筠冉不好意思「不过不用为了安慰我贬低别人。」
「筠冉都能听出来,那明明很聪慧啊,为什么要相信别人说你笨呢?」晏时雍握起她?的手,「都说大智若愚,那些的小聪明不足为道,你心?里存着的才是?大智慧。」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骗自己,反正筠冉听完后心?里舒坦了不少。
毕竟是?晏时雍啊,文?武双全的晏时雍,能叫他这么认真夸奖,那自己应该也不笨吧?
第46章
三皇子府上, 书房外正一熘儿跪着一排僕从,大气不敢喘一声。
里头三皇子晏时琛坐在正堂的红木座椅上面色铁青:「你说,怎么办?」
他费尽心里才筹谋出这一招, 想要一箭双鵰:既能给大皇子泼污水又能杀鸡儆猴,给那些不服从自己的将?领们瞧瞧热闹。
谁想到守着万德明的下属不利,居然让万德明逃了。
下属疯了似在地上磕头:「王爷, 实在是万德明那厮太过?狡猾,坐着运粪车跑了。」
万德明是朝廷命官,他们这些下人?也不敢拦着他出入,只有暗中?控制住他妻儿。
谁知那天?早上起来万德明一家三口不翼而飞。
「你还要狡辩?!」晏时琛怒极,一脚就将?他踢翻在地, 还嫌不解恨, 在他身上狠狠踩了十余下。
「殿下,他家家人?早就不是良民身份,如?今是奴籍, 身契在我们手里。」属下匍匐在他脚下求饶,「只要下海补文书他们也逃不远。」
只要下了通缉文书,自然逃不到哪里去。
「你还敢去官府通缉?」三皇子大发?雷霆,将?博古架上陈设着的玉器古董等物品一股脑往地上砸, 乒桌球乓响作一团。
新来的婢女面色苍白,守门的太监面色兇险,沖她?们做了个狠狠一抹脖子的动作,便叫她?们谁也不敢动。
婢女将?头深深埋进去, 心里却在想:她?在来服侍三皇子之前?听说三皇子有「贤王」之称,在民间拥趸众多, 他常在民间微服私访为百姓伸张正义,更是平易近人?亲和待人?, 如?今看?来这些都是假的。
好半天?堂内才安静下来。
晏时琛锁着眉恨恨盘算:
三年前?顾大戈率军驻守北疆,在鸟鼠山发?现?了蛮夷踪影,于是与周围驻军何家军联络决定互为支援,将?敌人?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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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开战后?顾大戈才发?觉在战前?约好的何家军并没?有来救援,就此不明不白死在了乱军从中?。
那份往来救援的书信也遗失在乱军中?。
晏时琛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因为何家军是他的人?,受了他的指令。就为了抹黑当年总领全军的大皇子。
可惜三年前?三皇子正要收线时他和他娘被捲入了巫蛊案。所以如?今才有功夫腾出手来对付老?大。
这一招虽然不地道,可却能一击拉老?大下马。
想到这里他气顺了些,淡淡道:「去吧。若是带不回人?你知道后?果。」
属下跪下出门。
晏时琛平了平心中?的怒火,拿起一串小叶紫檀佛珠,又是那个怡颜悦色的「三贤王」。
*
问名之后?便是纳吉,礼部和宗□□的官员不敢怠慢,早早就挑选了吉日来侯府纳吉。
没?想到他们来之后?,就见太子殿下也早早来了侯府。
宗□□的官员不由得纳闷:太子殿下怎么还在外头走动?
他也是宗室,想起这段日子的传言:太子参奏说河堤修建被官员中?饱私囊。
结果负责此事的官员是大王爷的母舅,官家却高?高?提起轻轻放下,没?有严查,只叫大王爷负责查办此事。这不明摆着包庇大王爷吗?
大家都说这一招是给太子看?呢,气恼他不懂兄弟友爱。
这当口太子殿下不应该老?老?实实在东宫蛰伏避其锋芒么?
只是个纳吉,又不是正经迎娶,哪里费得着殿下自己出面?
不过?皇子们行事不是他能揣测的,便不言语,只专心准备纳吉的布置。
「殿下!」筠冉想起姐姐的嘱咐,贴过?去轻轻扯了扯他衣袖。
她?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你姐姐的信笺。」晏时雍笑着看?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
「怎么这么快就收到了?」筠冉立刻伸手接过?信笺,几乎不敢相信。
「正好有人?去成都府,叫他捎过?来的。」
筠冉大喜,太子殿下手下的情?报机构肯定是最快的。
她?顾不上说话急着拆了信,一目十行浏览起来:姐姐说如?今月份大了,行走不便,鞋子都要夫君帮忙穿。要不就来汴京看?她?了。又吩咐她?爹娘早就把她?的嫁妆置办好了,毕竟筠冉嫁的是皇家,恐怕嫁过?去花销还要巨大,索性家里分家后?的东西也让筠冉带走添妆。随信附上一件誊抄的嫁妆清单。
唉,姐姐就是姐姐,总是惦念着这些琐碎。筠冉好笑摇摇头,还有就是姐夫能帮姐姐穿鞋子,可见夫妻感情?甚笃。
信纸翻过?一页,筠冉眼睛勐地瞪大,随后?慌里慌张将?信纸折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塞进了信封。
「可有什么事?」晏时雍侧过?身来,目光尽是探究。
「没?,都是些家事。」他一问筠冉的脸更红了。
被她?慌乱藏起来的信纸上姐姐写着:可惜她?不能亲口来教导筠冉,成婚前?莫要慌张,宫里应当会派出年长些的尚宫们来教导人?事。又随信给筠冉附上了一套瓷偶,可解她?心中?所惑。
姐姐啊姐姐,我真的不需要这套瓷偶!不需要解惑!
晏时雍见她?眼神躲闪,心虚得不敢看?人?,就不再追问。
还好他没?有追问,不然筠冉觉得自己脸上热得都能煎熟大饼了!
前?世晏时雍嘱咐她?去整理自己的私库。
筠冉很尽职检查,将?杂物登记在册。禀告给晏时雍时还好奇提了一嘴:「奇了怪了,私库里居然有一套瓷偶,难道是殿下小时候的玩器?」东宫又没?有别的小孩子。
没?想到晏时雍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停下了更衣的动作,吩咐外头人?:「将?那瓷偶送过?来。」
筠冉还当殿下童心大作呢,谁知打开精美的纸盒,揭开一层层大红丝绸的垫纸后?,露出的瓷偶居然是,居然是:……
筠冉低唿一声,双手捂上了眼睛。
晏时雍却很随意拿了出来在手里转动:「这是孤成年时修内司礼制局送来的玩意儿。筠冉喜欢?」皇子们到了年纪身边都要安排帮助通晓人?事的宫女,他不喜欢那个,便有人?送了瓷人?过?来。
不喜欢不喜欢。筠冉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不过?她?这时再表态喜欢不喜欢似乎已经晚了。
……
想起从前?比着瓷人?样子摆弄的往事筠冉就没?来由得羞臊,她?下定决心:要将?姐姐送来的瓷人?藏得严严实实。
晏时雍也不强问她?缘由,反而颌角轻摇,示意她?看?正堂。
正堂里礼部官员正从顾家族老?手中?接过?一张纸。
「这张纸上写了你的八字和名字,要拿回去放在宗庙占卜。」晏时雍看?她?眼神一动不动,小声给她?解释。
筠冉这才想起晏时雍给自己起字的事情?:「筠是竹子皮,所以殿下才取名给我青青?」
「不是,这名字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
「我?」筠冉指着自己,想不起来自己曾要求过?殿下。
「你小时候嫌筠冉比画太多,要叫青青。」晏时雍指尖拂起她?被风吹乱的发?尾,替她?笼在而后?,「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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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筠冉歪着脑袋想啊想,「殿下那时候就认识我?」
自然早就认识。
晏时雍五岁时就开始习武,等六岁时已经换了好几个师父,都是朝中?名将?。
等换到顾大戈时已经是第四个师傅。
晏时雍面无表情?进了侯府。
他小小年纪已经明白这是父皇担心他与臣子走得太近结党营私,所以隔三差五就要换。
他那些师傅们也各有心思?,不是胡乱教他两下就是练一刻就给他糖果糕点。
他垂着眼眸,面上恭敬有礼,心里却如?看?猴戏一般想看?看?这位新师傅又有什么招数。
没?想到顾大戈一嗓子就吼了起来:「先扎个马步。」
晏时雍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扎起了马步。
他刚下蹲顾侯爷一巴掌就拍到了他后?背,一下就将?晏时雍拍得打了个趔趄。
跟着的太监急了,上前?阻拦:「侯爷,殿下千金之躯……」
「什么千金之躯,来老?子这里就要按老?子的规矩!」顾大戈眉毛一立,瞪了太监一眼,「怎么,你也想扎马步?」
太监急得满头大汗,他是按照王皇后?的吩咐跟在殿下身边的,就怕师傅下手没?轻重伤了殿下根基。
「听师傅的。」晏时雍声音平静说服太监。
「好小子。」侯爷意外了下,侧着头上下打量了晏时雍一下,随后?贊了晏时雍一句,不过?下一句嗓门又抬高?了,「下盘不稳,一推就倒,之前?练得什么狗屎?」
真是个粗鲁之徒啊,旁边的公公悄悄龇牙,这可亏是官家喜欢,不然这位侯爷张口闭口脏话,怎么出头?
侯爷冲着校场大喊:「狗獾,过?来!」
于是晏时雍就看?见一个跟自己同?龄的小郎君,英武挺拔,不情?不愿从校场那边过?来。
原来这就是侯爷家的独子顾策。
侯爷往他肩膀上一拍,「去,扎个马步给你师弟看?看?。」
晏时雍握着的拳忽然就松开了,他抬起头,有些茫然看?了看?侯爷。
侯爷却没?听到一样还吆喝着让儿子打个版。
顾策的马步果然稳当。
「看?看?,下盘稳固,腿似扎根,形如?盘松。」侯爷很满意儿子,指点给太子看?,「多跟狗獾学着点。」
正在扎马步的顾策扭头抗议,嘴巴不满鼓起:\"爹!都说了我叫顾策,运筹决策的策,不叫狗獾!\"下盘依旧扎扎实实钉在地上。
「你小子少搞那些文绉绉。你娘怀你时你爹我猎了两头狗獾,才有了你的名字。还想忘本?」侯爷说着,还忽然发?力拍了儿子头一下。
果然顾策岿然不动。
晏时雍眉心一跳,也学着他的样子稳稳噹噹扎根在了地上。
不到半天?他已经像模像样了,侯爷很满意:「这才叫爷们!否则脚下拌泥软脚蟹,一看?就是肾虚!以后?榜下捉婿时都要被嫌弃。」
「咳咳!」身后?重重的咳嗽。
晏时雍转过?头去,就见一个少妇站在校场边。
「娘!」顾策高?兴得眼睛发?亮,一骨碌直起身子。
侯爷心虚得拳抵下巴:「都休息吧,该吃饭了。」
太子当然不跟他们用餐,他的膳食由皇后?派膳食太监送来,专门在侯府一处花厅用。
司膳揭开蒸笼,介绍菜色:「皇后?娘娘体恤殿下习武,特意所来补气血的红枣汤羹。」
汤羹是做好了再加热的,虽然芳香扑鼻,在小孩眼里却黏黏煳煳不算好吃。
偏偏清晰听得见隔壁顾策大唿小叫:「娘!我要吃烤羊排!」
「狗獾你小子,快给你妹妹挟一点。」
「哎哎哎。」侯夫人?无奈的声音,「筠冉身子弱,吃不得这个。」
「我爹说的!娘,你骂我爹。」
「叫你给筠涵挟菜,你给筠冉挟干吗?」侯爷骂儿子一句,又转而笑道,「夫人?,来,蘸点椒盐。」
一墙之隔热热闹闹。
晏时雍看?了看?自己冷冷清清的桌面,睫毛垂下,安安静静舀起了一勺红枣羹。
第47章
谁能想到下午时晏时雍正在?扎马步时, 后头的顾策小?声喊他:「喂!」
侯爷不在?。
晏时雍迟疑了下,回过头去。
顾策环顾左右,做贼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他。
晏时雍接过油纸包, 一层层打开,眼睛瞪圆了:里面是一根焦黄烤羊肋骨,上面撒着的孜然椒盐颗粒分明。
「吓住了吧?」顾策很满意他的表情, 「快尝尝。」
旁边内侍眉毛都要?跳歪了:「殿下……」这哪里来的油腻腻玩意儿??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要?他献宝一样送过来?再看那羊排已经凉了,上面羊油浸成了白色固体,看上去就不好吃。
万一吃坏了殿下肚子,谁负责?
没等他再次出言阻拦, 殿下已经将羊排送到了嘴边, 用力撕咬了一口?咀嚼下肚后赞嘆:「好吃。」
「是吧?」顾策眉开眼笑,肩膀亲昵撞撞他肩膀,「我娘烤的羊肋骨天下第一!」
羊肋排啃光, 油纸被随侍的太监拿去扔了,顾策就此将晏时雍引作第一知己:「以后老大罩着你。」
说完后侯爷就回来了,发现了两人衣襟的油点,立刻发话吩咐顾策:「去绕着校场跑十圈。」连审问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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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自称「老大」的顾策耷拉着脑袋去跑圈。
晏时雍被侯爷带着学拉弓射箭。
学了半天, 墙头的花树下冒出一群毛茸茸的头顶,原来一帮小?不点趴在?墙头窥探练武场。
身边侍卫知道太子不喜有人近身窥视便上前去驱离。
顽童们?做鸟兽状四散逃离。
在?金雀花丛边遗落下了一个小?不点。
小?孩子都喜欢跟在?大孩子后面凑热闹,不知道哪里来个奶娃娃。
晏时雍瞥了一眼。
四五岁的小?女娃,仰起头看他。
眼珠子黝黑, 湿漉漉犹如四月刚下山的鹿。
他走过去,弯腰, 将那小?女娃抱在?了怀里,左右环顾:「你的丫鬟呢?」
小?女娃不回答, 白乎乎的脸颊鼓鼓的,忽然沖他吐了几个泡泡。
胳膊却很聪明揽住了他的肩膀,紧紧锢住他,生怕他跑了一样。
跑完步的顾策弓着腰大喘气得?像条狗,一边狂灌茶水一边还不忘炫耀:「看见?了吗?我妹妹。」
看见?了。好小?的娃娃。晏时雍心里想。
「她身子弱,吃不了羊排,今晚我们?吃她的那份。」顾策眨眨眼。
等到晚上时他果然死?皮赖脸扯住了晏时雍衣袖,转头向侯爷要?求:「爹,我要?请殿下吃饭。」
这……侯爷一下迟疑了。
他中午邀请殿下吃饭时就被宫里的公公们?拦住了,还说了一堆文绉绉的话。他最不耐烦与这些假惺惺的派头打交道,便选择了听从。
再说看太子殿下的样子也不像想与他们?共进晚餐的样子。
他看了看顾策,最终还是看了看殿下。
谁知太子殿下竟很爽快:「那就多?谢侯爷了。」
顾大戈:我还没问。
顾策开心起来,胳膊搭在?了晏时雍肩膀上,亲亲热热勾肩搭背:「走!」
为首的公公脸色很难看:侯爷世子跑完步就在?泥地?上躺成了个「大」字,现在?浑身的泥土。
蹭到殿下身上多?脏啊?还有,这世子怎么没有尊卑观念?
晏时雍终于看到了侯府全家人。
侯夫人生得?美貌,举止端庄,与侯爷与顾策截然不同。
顾筠涵比他们?小?一岁左右,后背挺得?笔直,规矩板正,简直像缩小?版的侯夫人。
还有个奶娃娃,头髮梳成揪揪,额发两侧簪着红玛瑙珠,一看就极为受宠。看见?他们?进来,咧开嘴沖顾策的方向甜甜笑:「哥哥!」
晏时雍神色一动,这小?丫头没良心,一点都不认得?刚才抱过她的人。
「哎!」顾策高高兴兴贴过去,从袖子里掏出个磕头虫递过去,「快看看,哥哥给你抓的磕头虫。摸一下就磕头!」
被侯爷眼疾手快一把抓了回来,顺便还随手擒拿住他胳膊:「快去洗手换身衣裳。」
顾策和晏时雍洗手后就开饭了,一家人围坐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其实桌上摆的菜餚不算山珍海味,不过是槐叶冷淘、桐皮面、凉拌枸杞芽这样的家常菜,可是晏时雍却觉得?很可口?。
「我就说好吃吧?」顾策沖他眨眨眼,还教他怎么吃羊排,「你牙扯到筋皮上,逆着撕下就能得?整块。」
「你看看,我吃过得?骨头就是干净,连一丝肉渣都没有。」
「狗狗。」
诸人愣了,随后就顺着顾筠冉手指看过去,她指着门外的小?狗也在?吃骨头,啃完的骨头放在?一边,与顾策啃完的一样干干净净。
顾筠涵和侯爷大笑起来,顾策捏了捏妹妹的脸蛋:「捣乱!」
晏时雍也微微勾唇,这小?娃挺聪明的。
侯爷是最后一个吃完的,他先是给小?女儿?餵饭,再是给妻子和大女儿?夹菜,还要?抽空用筷子给徒手抓羊排的顾策一记教训。
顾策闹着要?餵妹妹喝汤,结果被顾筠涵拉开。
晏时雍看着碗里的米饭,他从来没有想过寻常百姓的家宴,是这样的。
「殿下应当没吃过这样乱糟糟的饭吧?」奉上饭后香茗后侯夫人很是不好意思,「家里小?,没什么规矩,叫太子殿下见?笑了。」
「谢谢夫人款待。」晏时雍起身行礼,认认真真答,「孤甚为感激。饭菜也极为可口?。」是真的,原来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饭特别香。
「那就好。」侯夫人放下心来,又吩咐奴婢们?给两位公子背下擦手的帕巾。
她举止端庄,让晏时雍想起宫宴上时常出入的贵妇人们?。
这样的人,怎么会跟粗野的顾侯爷成婚?
没多?久他就知道了原因。练武的空隙顾策对自己的小?师弟知无不言:「当然是我爹厚脸皮呗!」
他一五一十将侯爷的过程讲给太子听:侯爷打马过闹市,仗义救了差点被惊了的骡子踩踏的柯氏。
随后侯爷就天天去柯家「巧遇」柯氏,最后终于抱得?美人归。
「反正儿?郎追妻讲究的是一个黏!烈女怕缠郎嘛。」顾策装作大人模样总结,又问晏时雍,「有没有想过长大后想娶怎么样的妻室?」
晏时雍一愣,很想提醒顾策他们?才七八岁呢。
不过没等晏时雍回答顾策就先回答了:「反正我要?娶一个陪我玩的!我捉虫她拿兜,我逮兔子她堵洞,我钓鱼她挖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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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练武场外面有群顽童唿啸而至。
晏时雍认出了这是昨天那帮小?孩。
顾策一看就乐了:「我爹慈悲,收养了一群下属的孤儿?,三五不时就来练武场凑热闹,可惜没几个好苗子。」不然他也早认几个师弟了。
晏时雍没说话,他微微伸长脖子,看见?了顾筠冉。
她短短的腿,跑两步要?喘好久,可是偏偏不服输,攥着小?拳头跟着那些顽童一起玩,惹得?她身后一堆婆子丫鬟大唿小?叫。
「既然生病就老老实实养好病不行吗?非要?出来乱跑?」顾策很心疼妹妹,小?声嘀咕。
一直没说话的晏时雍忽然说话了:「她一定想早点好起来。」
所以才跟着那些孩子跑。
他在?侯府转眼就待了一月,这一月里晏时雍进步神速,连不轻易称赞孩子的侯爷都称赞了好几回。
这天又被表扬了,顾策艷羡:「真有你的,过了几天大师兄的位置要?是你的了。」
他也不气馁,在?训练结束后自己又独自在?梅花桩上打转。
这也是晏时雍能与他做朋友的原因:他会艷羡别人,却会将这份艷羡坦率化作自己上进的动力,而不是转而去害人。
晏时雍坐在?校场边的长凳上等他。
随侍太监在?旁边觑着太子的脸色,心里嘀咕:殿下才得?了侯爷表扬,脸上却不像孩子一样露出高兴得?意,反而淡淡,眉宇间还有一丝落拓,让人想起脆弱易碎的瓷器。
要?是回头皇后娘娘问起,应当怎么禀告呢?
算了,就说一切无事吧。
又在?心里念叨起皇后给自己安排的差事来:小?孩嘛,能有多?少?心思呢?非要?他盯紧些,这不是白费力嘛。
晏时雍心里闷闷,面上还是不显,只盯着顾策的身影发呆。
今天是娘的祭日。
宫里的人应当没人记得?,就连金銮殿里的那个男人都早就忘了。
可他不能忘。
晏时雍轻轻攥着拳头,隐约生出恨来,恨自己势单力薄,恨自己不能一夜之?间长大。
胸腔里翻腾着的苦海淬出浓厚的苦汁,直往心头上涌。
「喏。」
有个软糯的声音唤醒了他。
晏时雍抬头。
是顾家二?女儿?,叫筠冉的。她今天穿了大红纱衣,白乎乎的手上递过来一枚糖果。
见?他不接,又重?復了一遍:「吃了药再吃糖就不苦了。」
晏时雍喉头动了动,他很想解释自己并没有吃药。
却还是接过了糖。
剥开了纸做的糖纸,将褐黄的糖块放进了嘴里。
糖其实并不甜,带着些微的酸涩,还有点药味。
应当是滋补身子的药加了些糖膏,再骗她是糖好叫她更容易吃下去。
侯府对这个小?女儿?倒是用心良苦。晏时雍想。
「甜吧?」她微微探出身去,从下往上打量晏时雍的神色,似乎在?期待他笑一下。
晏时雍摸了摸糖纸:「甜!」
小?女娃很高兴,踮起脚戳了戳他脸颊:「多?笑。」
他的脸颊并不像姐姐的,笑起来也没有酒窝,不过筠冉还是很满意,因为晏时雍果然笑了。
从那以后晏时雍就时不时收到小?娘子的投喂,有时是一块青团,有时是一朵喇叭花,更多?的时候是糖块。
顾策长吁短嘆:「到底是我妹妹还是你妹妹啊?」
他不服气,观察了一番,得?出结论:「我妹妹一定将你当作大黄了。」
大黄是家里养的狗,瘸了腿,总是呜呜咽咽的哭。就引得?顾筠冉总是格外留意这条狗,总是单给它一狗餵食。
太子殿下又总是拉着个脸,筠冉小?孩子一定以为他天天心情不痛快,所以才格外照顾他。
想通了以后顾策就很高兴:「我家青青最聪明了!」
「青青?」晏时雍挑眉。
「哦,我妹妹开始学写字了,觉得?自己名字太难写了就自作主张改名叫青青了。」
第48章
非但如此, 还叫家?里人都叫她青青。
不?过这名字没?维持两天,大家?就忘了,还照样叫她「筠冉」, 只有晏时雍还时不?时唤她「青青。」,渐渐连筠冉都忘了这一?茬,因为她会?写筠冉两字了, 现在又?开始愁背诗了。
诗句好长?啊,她念两句就晕,侯爷不?忍心,劝夫人:「算了吧,我看谁敢挑剔我女儿不?识字。」
「就是!」顾策振臂往天空一?挥, 「谁嫌我妹妹我就去揍谁!」
还拉着晏时雍胳膊也挥舞:「我师弟也能帮忙揍!」
「傻孩子?。」侯夫人怜悯看了儿女们一?眼, 「不?通文墨以后不?好嫁人。」
这……顾策眼珠子?一?转,捅捅晏时雍:「有我师弟娶她呢!是不?是师弟?」
晏时雍看了看满脸墨汁的顾筠冉,点了点头。
兄弟仗义, 顾策很满意:「你?下半辈子?的蛐蛐都包在师兄身上了。」
侯夫人哭笑不?得:「仔细冒犯了殿下。」
又?给晏时雍赔礼。
不?过话头还是传出去了,第二天他们在校场练习时,就听得那帮顽童起闹。
随后就见尘烟滚滚,一?群顽童闹笑着将筠冉放在了校场旁边, 笑嚷着「看你?小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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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们?」侯爷气得跳脚,顽童群吐吐舌头,鸟雀四散离开了校场。
梳着双通髻的筠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坐在原地笑嘻嘻拍手, 穿着大红衣裳像年?画上喜庆的女童。
侯爷早怒髮冲冠去处置这帮不?懂事的小崽子?了,顾策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夫君, 啧啧啧,那殿下岂不?是我妹夫?」
太子?殿下神色不?变, 将手里弓箭放下,走到筠冉身边,弓腰下去将她抱了起来。
筠冉很乖顺将白藕节一?样胳膊搭在殿下肩膀上。
晏时雍直将她抱到了木椅上,想了想,又?将外套脱下给她垫在腰后。
顾策看妹妹没?心没?肺坐在椅子?上咧着牙傻乐,在旁看得直摇头:你?个小傻子?,知不?知道太子?那外套一?件就价值千金?绣了金线的织锦衣裳被他毫不?在意给你?垫腰,还傻乐。
不?过他觉得自己妹妹配得上这待遇,想一?想师弟真做自己妹夫也不?错,以后三个人一?起抓鱼多快啊!
腰后面有东西可垫,筠冉很满意,她将手伸进兜里,掏出一?块糖块递给眼前这个和?蔼的大哥哥。
晏时雍接过了糖,唇角含笑。
或许是多了个玩伴,他和?顾策的武术练得很快,侯爷很满意,因此特意提出奖励:休沐一?天。
顾策乐得蹦了好几个跟头:「爹,带我们去赶集吧。」
旁边太子?的内侍眼皮子?直跳:怎么?回事?堂堂侯爷世子?,最想要的奖励居然是赶集?
侯爷乐呵呵应了下来,还跟内侍商量:「给殿下换一?身顾策的衣裳,有我跟府上的护院跟着,殿下出去也应当无事。」
内侍看了看太子?的脸色,见太子?点点头,便只好委委屈屈应了:没?办法,太子?殿下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没?办法。
等出发时他们唬了一?跳,侯府备了辆牛车,车上坐了侯府一?家?人,侯爷还坐在前头赶车。
可太子?殿下松松快快就跳上了车,与顾策一?左一?右坐在了车辕上。
一?家?人是去汴京城郊赶集。
这里热闹而混乱,与万丈红尘人烟阜盛的汴京截然不?同。
侯爷很高?兴,跟在柯氏后面:「夫人,想买些什么??」
侯夫人买了些兰芽和?一?盆水仙。
顾筠涵从一?个代写书信的夫子?手里买了几张惨碑的拓碑,给筠冉买了两朵绒花,给顾策和?殿下各买了一?套砚台。
顾策买了一?袋核桃,还有几根泽州钖,给大妹买了一?本书 ,给筠冉买了两条金鱼。
不?过他看看远处的爆竹摊子?又?有了新的想法,可是妹妹怎么?办?
「无妨,我护着她就行。」晏时雍小大人一?样沉稳。
看着筠冉很乖沖晏时雍张开双臂示意要抱,顾策放下心来:「那劳驾殿下照看我妹妹。」
随后东挤西挤很快就如泥鳅一?样消失在了人群里。
晏时雍抱着筠冉东奔西走,奶娘担心他胳膊累,不?一?会?儿就道:「殿下,还是奴婢来抱着小娘子?吧?」
晏时雍摇摇头。
筠冉看什么?都有趣,眼睛像不?够用一?样,东指西指,一?眼就瞧中了糖画。
晏时雍毫不?犹豫就买下了,不?过他不?让筠冉吃,跟筠冉商量:「外面的东西要是不?干净会?生病,可以让我先吃吗?」
筠冉黑漆漆眼珠子?转了转,乖乖点点头。她对这位温柔的小哥哥格外亲密。
旁边的内侍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只有别人给殿下试吃的份,哪有殿下给别人试吃的?
殿下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思?索了一?会?,想着殿下或许是想拉拢侯爷的势力。
晏时雍吃了糖画没?问题,就给筠冉分了一?块,筠冉举着糖画,靠在晏时雍背上舔啊舔。
也没?耽误她买东西,一?会?要买纸狮子?,一?会?买小绣球。
不?多时身后的僕从就拿了一?堆东西。
等几人在前面汇合时侯夫人就吃了一?惊,她不?好意思?起来:「这些钱我都还给殿下。」
「娘,你?说什么?外道话?」顾策不?满,「师弟是外人吗?」师弟那是他的内定?妹夫。
「不?用。是孤请筠冉吃的。」晏时雍看了看怀里一?点一?点品尝糖画的筠冉,「就是不?知糖果吃多了是不?是不?好?」
筠冉闻言立刻将捧着的糖画往里收,不?过收得勐了些,煳了晏时雍胸前衣裳。
晏时雍非但不?生气,反而摸了摸她额发:「不?抢你?的,安心吃。」
侯夫人看着女儿,啼笑皆非。
不?过晏时雍抱得很稳当,筠冉吃完糖画时就看见他们预备去套圈。
「走!以我们师兄弟的准头,还不?得给那小摊老闆上一?课?」顾策跃跃欲试。他命小厮拿着自己买来的几盒爆竹和?几串鞭炮,自己撸起袖子?投掷套圈。
晏时雍就抱着筠冉在旁边看,顾策投中了一?个磨喝乐,大方塞到妹妹手里:「送你?的!」
一?家?人排队去领寺庙里免费布施的腊八粥后进了一?家?酒楼,围着饭桌热热闹闹坐成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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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筠涵有些担心:这里的水土不?服,害得筠冉再生病怎么?办?
晏时雍挥挥手,手下奴僕就送上了一?瓮水:「这是侯府家?中用的水。」
他示意僕从将水送到后厨。
侯府一?家?瞪大了眼睛,侯夫人倒是心里一?酸:太子?殿下跟自己儿子?一?般大呢,就已经这般早熟,可见都遇到些什么?。
她给晏时雍倒一?杯酒:「多谢殿下。」
桌面上除了各色菜餚,还别出心裁上了果酒和?甜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
顾侯爷笑眯眯道:「委屈殿下了,只好跟我们坐在乡下僻舍里过小年?。」
窗外有雪花慢慢落下来,大地渐渐覆盖上一?层白。
外面有百姓燃放炮竹的声音传来,街市上顽童笑闹着走街串巷。
今天是小年?啊。
晏时雍摇摇头:「跟大家?一?起过年?,孤甚为,荣幸。」
过了小年?晏时雍就要回宫,他是太子?,有许多祭祀、拜会?的场面要出席,临走前顾策嘱咐他:「元宵节记得来我家?!我爹扎的花灯会?喷火,到时候我们带着我妹妹去街上看大象!」
晏时雍点点头,应了下来。
宫里的年?节如往年?一?样,肃穆、沉闷,像是万年?不?变的玄武岩。
不?过晏时雍今年?比往年?要开心一?点。
大年?初一?就是万国来朝。
宫宴上摆上了各种点心和?甜食。
太子?殿下自小就如同个小大人一?般,对这些玩器吃食并?不?感?兴趣,可他出乎意料停留在了一?处核桃糕旁边。
随口问:「大食的核桃糕,居然能保存这许久都不?坏?莫非是所用之马脚力特殊?」
见太子?殿下问,负责的官员诚惶诚恐,忙介绍起了马匹的运力,捎带着讲解了如今几个主要产马地。
太子?认真听完,临走前还随手拈了旁边盘子?里几块石榴糖。
官员们都在琢磨太子?为何忽然对核桃糕起了兴趣,却无人注意他袖里藏着的石榴糖。
也只有跟随太子?许久的太监才瞧出了端倪,暗暗点头:殿下小小年?纪就能藏住自己真正的喜好,可谓是前途光明?。
大朝会?之后官家?召见了太子?:「听闻你?最近跟着练习的顾家?枪已经颇有成果?」
太子?点点头,给官家?耍了一?套枪法。
「可见这玩意儿能帮人强身健体。」官家?很是赞许,「年?后你?就去李将军家?去,李家?剑术超群,你?也算再多学一?门武艺。」
晏时雍心里一?滞,他应了声是,又?道:「顾侯爷心底赤忱,儿子?愿跟着他多学一?段时日。」
「不?可。」官家?正色教训儿子?,「为君者岂能有喜好?莫非是顾大戈拉拢你?了?」
他想起近来王皇后在自己身旁嘀咕了好几次说近来太子?常与侯爷共同用膳,亲热得很,不?由得警惕起来。
晏时雍忙跪下:「没?有,顾侯爷从未有过此言。身边的侍卫公公都可作证。」
「料他也不?敢。」天子?点点头。
顾大戈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秉性淳朴,不?是那种拉拢皇子?的投机之徒。
随后训诫了儿子?一?个时辰,将古往今来那些倚重奸臣的帝王都讲了一?遍。
太子?垂首听训。
等他讲完后才又?请罪:「父皇,毕竟儿臣在侯府练习了多日,请许儿臣去府上辞谢。」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官家?允了。
殿前侍奉的太监没?来由怜悯太子?,官家?敲打,皇后盯着,太子?殿下跟谁走得近谁便遭殃,长?此以往不?就是成了个孤家?寡人么??
不?过这或许就是官家?与皇后的意思?:唯有太子?身边没?人可靠,才能一?心一?意靠着他们。
他胡乱猜测着。
晏时雍从紫宸殿出来后就去拜见了皇后。
王皇后和?蔼可亲,问过了他身体和?学业后就给他发了一?荷包压岁钱。
宫里的压岁钱是各种打造成如意吉祥花纹的金锭,晏时雍出了殿,盘算着要拿回去给顾策和?筠冉看。
可他走了两步就停了脚步:「他呢?」
往常跟着他的小太监不?见了,此时那边又?站着个脸生的小太监。
小太监陪着笑脸:「主子?,前面那个身子?不?适挪出宫去了,以后就是我陪着您了。」
晏时雍垂下睫毛。
前面那个小太监是王皇后的人,对他而言没?什么?感?情,一?切不?过公事公办,也要惨遭毒手吗?
仔细回想,那个小太监不?过是在他做出一?切逾矩行为时没?有劝动?他罢了,这也值得绞杀?
晏时雍抬头看了一?眼皇后所居的宫室,转身道:「回去吧。」
等到了元宵节他来了侯府拜会?,但是海棠树下空无一?人。
好容易才等到一?个奴僕,上前道:「大夫人和?大娘子?陪着二娘子?回乡下看病了,侯爷和?大公子?去码头送她们了。」
晏时雍应了声,春风将他冠带吹起,又?落下。
奴僕便问:「等侯爷来小的就将殿下来过的消息报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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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雍想起官家?不?耐烦的样子?,淡淡道:「不?用了。孤将礼物留下便是。」
他站在树下站了一?会?,风一?吹,粉色海棠花瓣落了他一?身。
等出了侯府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纸包,吩咐下属:「将纸包拿去扔了吧。」
下属打开纸包,宣纸包得整整齐齐,里头是一?块块大红的石榴糖。
第49章
筠冉真不记得自己?曾跟晏时雍说过想要取名叫「青青」的事, 不过她相信殿下不会欺骗自己?:「我还?当殿下是喜欢绿色才会起?名青青?」
「谁说孤喜欢绿色?」晏时雍好?笑,「孤喜欢看你?穿绿衣罢了。」绿衣衬得她越髮肤白娇嫩,显得精神些。怪不得上次她打的绦带是绿色, 原来是误解了他喜欢绿色。
原来是这个原因,筠冉不安理理髮尾,她打了那么?鲜绿的绦带, 难为殿下了。
筠冉便顺势拿出自己?画的百草图给太子看:「这些画虽然都画完了,但我想着次序上也应当调整一?下。」
「譬如?这清热解表的放一?起?,生津止渴的放一?起?,这样也方便人查找不是?」
晏时雍沉吟一?下:「不好?,比如?这五味子最是收敛固涩, 黄芪固表止汗。可?它们都有培元的功效, 这如?放在?一?处,叫人误解了怎么?办?」
筠冉惊讶:「没想到殿下如?此精通医术。」
「只不过是略微懂一?点。」晏时雍仍旧很谦逊,还?指点她, 「不如?你?按照生长习性放一?起?,比如?岩石边、水旁、松树下,这样採药人也方便。」
筠冉听完后用力点头,殿下这个方法实在?是太实用了, 那些採药人只要看这本书就?能方便採药,比她提出的按功效分类更有用。
可?是她只知道部分药材的生长环境,多了却不知道。
晏时雍丝毫不以为意:「对了,孤已经请东宫有几位太医常来给你?请平安脉。」打的旗号是给太子妃调养身子, 实际目的是想让他们帮筠冉校正百草图。
筠冉喜出望外,有了这些大能们助力她当然就?不愁编写出问题了。
再?者她的《百草图谱》虽然已经写完了一?部分, 但也只涉及百草,还?有更多矿物、动物部分都没有画呢, 这些就?要依赖于太医们的指点了。
太医们医术高超,能帮她指点出那些地方画得不对。
她喜滋滋攀上了晏时雍胳膊:「多谢殿下。」
晏时雍低头看一?眼?,不动声色将她胳膊拂开,小声告诉她:「礼部的官员在?附近呢。」
筠冉啊了一?声,顿脚进了旁边的房间,不想再?看晏时雍一?眼?。
她装作恼了的样子,可?是心里甜滋滋的。怎么?说呢,不论她做什么?都有人无条件支持和贊同,当真是一?件幸福又甜蜜的事。
就?像登梯子,不管多高下面都有个梯子一?样高的软垫垫着,无论如?何都摔不到,因此心里充满了笃定,每一?步都攀登得踏踏实实。
就?连白芷几个都私下里嘀咕:「娘子自从指了婚原先那些胆怯就?都消失不见了,彷佛又像小时候。」
娘子小时候就?是满腹自信的样子。后来离开父母到了乡下,即使族里长辈照应,师父又很和蔼,但到底是离开了父母,所以不及从前自信,性情也有了变化?。
没想到这回指婚后居然又像从前一?样,让她们几个也打心底里高兴。
*
等晏时雍走后筠冉又接待了来拜访的九公主和武盼儿,几人坐在?一?起?闲聊,筠冉就?拉拉杂杂讲了太子帮自己?赐名和问名的趣事。
九公主有旁的看法:「自来男子给女子赐字总归有那么?几份高于女子的意思,没想到五哥居然与众不同。」
旁边待着的武盼儿不贊同:「谁说的?男子给定亲的心上人赐字,本来就?是夫妻恩爱的表现。」
「才不是呢。」九公主抓一?把林檎果脯送进嘴里,「既然要吹夫妻恩爱,怎么?不见女方礼尚往来给郎君赐字?」
「相反郎君们的字,不是长辈就?是德高望重的夫子赐字,可?见赐字本就?是上对下,高对低的。」
筠冉和武盼儿一?时被她的言论所惊呆,反应了好?半天。
「你?们想想,我们不是给自己?的丫鬟们改名字?还?有,买个猫啊狗啊也都给它们起?名字。可?是却没给长辈们改过名字,可?见谁起?名谁就?是高位。」九公主不以为然,她出身皇家,这些涉及权利的举动毫不费力就?能分析出来。
半天武盼儿才说:「那这么?看来殿下对筠冉很好?,没有自己?赐字,而是选了筠冉自己?想要的字。」
筠冉也跟着点点头:旁的不说,至少这一?点上殿下就?很尊重她,并?没有理所当然给她起?个名字。
五哥平日里城府深,待妻室倒还?算有良心。九公主嘆息,「只不过不知道我们以后遇到的人是怎样的呢。」
想到这里武盼儿也红了脸。
筠冉知道她肯定在?思念那个苏泰宁,忙打岔:「上回我叫人去定下了陈倾城的包间,不知你?们可?要去?」
两人自然是欣然前往。
坐马车到了象棚,门口架着高大彩楼,悬挂着各色彩色织锦飘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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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倾城就?在?其中最大的一?间戏楼里。
戏剧还?未开始,戏楼里已经热闹得沸反盈天。
筠冉订的位置是二楼一?处齐楚阁儿,又宽敞又清净,还?看得一?清二楚,此时外面清晰可?见。
三人虽然都看过戏,可?是从前都是在?家里请了戏班子,像今天这样来戏楼还?是第一?次。
旁边服侍着的店小二格外机灵,给她们家讲解:「这陈倾城唱得好?,被誉做京中云鹤,能倾国倾城,所以才起?了个诨号叫陈倾城。」
他瞧出了这些小娘子们衣着华贵举止不凡,应当是富贵人家的女眷来看热闹,服侍好?了应当有赏钱呢。
「原来他本名不叫陈倾城,我就?说嘛,哪里有谁家给孩子起?名叫做倾城的。」九公主捂嘴笑。
「好?多小娘子都来了呢!」武盼儿趴在?窗前,打量着楼上楼下的人群。
「还?有郎君呢!」九公主眼?尖,一?下就?发现了不同。
店小二倒完茶水也跟着凑趣:「好?多郎君都捧角呢,比太太娘子们还?狠呢。」当然其中有些内情他不便说给这些未出阁的娘子们听。
就?这说完后也被九公主身边的宫娥侧目以待。
九公主使了个眼?色,宫娥便退后不吱声了。
转眼?就?开唱,陈倾城上台,他扮做一?个女角儿,美貌娇娥往台上一?站,筠冉三个都恍神,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个男子。
开口唱腔婉转,听得台上台下鸦雀无声。筠冉看了看双目盯着台前一?动不动的武盼儿,心里嘆了口气:她今天的目的还?没开始呢。
过一?会陈倾城唱完了,台下掌声雷动,不少小娘子们红着脸将头上戴着的髮簪、荷包扔到台上。
小二讲解:「这是捧角呢,一?会戏班子的人上台扫下去,比他们正经唱戏的酬劳都高呢。」
「真是狂热。」九公主感慨了一?句,也吩咐宫娥,「去送些钱打赏。」
小二笑得更灿烂了,这些打赏他们戏楼都能抽成的。因此讲解也更卖力:「每个包间都有打赏,您瞧着,那边南平侯府的包间最高,每次都能给个一?百两呢。」
「南平侯府?」武盼儿回头瞪圆了眼?睛。
「是啊南平侯府。」小二谈兴正浓,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侯府世子嘛!」
「你?说的是南平侯府,苏泰宁?」武盼儿睫毛都不眨一?下,死死盯着店小二。
小二点头确认:「苏世子是陈倾城的老?主顾了,每场戏都不落下的,平日里不是叫人送衣裳就?是送首饰,戏班子那帮人都羡慕陈倾城好?运势呢!」
说话间就?见陈倾城起?身上了二楼,小二艷羡看了一?眼?:「当真是攀上贵人了,这不,就?去维护主顾了。」这种维护可?不是简单的端茶倒水。
武盼儿一?下就?起?身往外走。
筠冉忙跟在?后头,一?边吩咐小二:「无事无事,我们出去看看陈倾城。」
九公主也撒腿就?往外走,快步赶到筠冉身边拉住她胳膊。
留下小二和几个丫鬟在?原地,小二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倒也释怀:「是该趁着这会子功夫看看陈倾城。」
武盼儿走快几步就?到了包厢外,她随便抓住一?个人,问他:「南平侯府的包间在?哪里?」
那人看了她一?眼?:「怎么?连请字都不会说?」
武盼儿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还?是后面赶到的九公主认识这人:「花星洲,你?怎么?在?这里?」
「见过九公主。」花星洲小声行礼,不过看了看沖在?前面的武盼儿,「是公主友人?」
九公主点点头:「南平侯府的包间在?哪里?」
花星洲觑了觑泪光闪现的武盼儿,这回没有再?开玩笑,老?老?实实回答:「左边第三间。」
他一?说完武盼儿就?直接去了,倒是花星洲看了看筠冉:「见过太子妃。」
「还?没成婚呢,你?可?别惹得人家恼了。」九公主瞪他一?眼?,「叫顾三娘便是。」
筠冉与他见了个礼,她知道这人,是一?位长公主家的儿子,深得官家喜爱。只不过这回顾不上仔细打量她,便拉着九公主急急忙忙去追盼儿。
武盼儿早冲到南平侯府包间外头了。
里头清清楚楚正是南平侯府世子苏泰宁的声音:「今儿个嗓子可?还?疼?我叫人炖了冰糖枇杷水,快喝一?点。」
娇滴滴一?声:「世子不是要成婚了么??怎么?还?惦记着人家这样的红尘贱泥?」
「你?看看,白白伤了我对你?的心。」苏泰宁和颜悦色,「都跟你?说了,那女子不过是家里要我娶的。」
「还?不是世子点的头?」
「她父亲是兵部尚书,母族又是世家出身,对我前程大大有益。」苏泰宁的声音很是无奈,「再?说你?我身为男子,便是我终生不婚配,又岂能有出头之日?」
「恨此生不是女儿身,恨相逢,恨水月洞天总是一?场空。」里头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唱腔。
两人又做起?酸兮兮的诗句,表达自己?有情人被迫分离的痛苦。
原来这厮是个断袖?九公主瞪大了眼?睛,看看筠冉。
筠冉微微颔首,她前世就?知道这齣,见盼儿油盐不进才有意引着她来自己?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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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武盼儿已经流泪了。
里头两个人还?在?互诉衷肠,说什么?心中自有真爱,虽然不得不成亲但心中始终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听到这里筠冉心里一?阵嫌恶,武盼儿则是一?把抹了抹脸上的泪,一?脚踹开了包厢门。
包间里两人正抱作一?团。
九公主忙挪开眼?睛,武盼儿则双手?叉腰,气鼓鼓质问苏泰宁。
苏泰宁为了方便将包间内外的杂人都遣散出去,却没想到被个小娘子进了门。
他正要呵斥远处的小厮将闲杂人赶出去,却听得对方斥责:「你?既然不喜女子,为何要来我家提亲?」
苏泰宁定睛一?瞧,才看出是武盼儿,他去武家提亲之前早已经叫人调查过他家,因此认得武盼儿。
没想到被她当场捉姦。
他非但没有惭色,反而笑嘻嘻道:「武家娘子,也喜欢看戏?回头我带你?一?起?过来瞧瞧。」
「少转开话题!」武盼儿可?不听他东拉西扯,「你?们不是情深义重吗?怎么?又来提亲?」
要不是他来提亲,她压根儿不会对他产生好?感,也就?没有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娘子,您出身高贵,看不起?我们这种泥淖里的人,也看不起?我的心意。不怪您。」陈倾城委屈揉了揉眼?睛。
惹得旁白的苏泰宁一?阵阵心疼,还?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听你?的意思你?们还?委屈上了?倒像是我们武家逼亲,强抢你?家不成?」筠冉在?旁施施然走了进来,环视一?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家先给武家提亲吧?」
「这……」苏泰宁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我并?没有看不起?戏子,对断袖之人也并?无偏见。」武盼儿吸吸鼻子,」可?你?们情深义重也就?罢了,非要来我家提亲,又非个我扣屎盆子,说我棒打鸳鸯,这我可?不应!」
「难道他的真心就?值这么?点?」九公主跟着嗤笑,对着捂着帕巾装哭的陈倾城道,「还?在?那里做出一?副被逼无奈与自己?心上人分隔两地的伤心,甚至还?做什么?酸兮兮的诗句。却没想到这些那个与他结为夫妻的女子又该当如?何自处?难道在?他心里只有他最委屈不成?\"
\"你?不能娶男子也无妨。」筠冉白了苏泰宁一?眼?,「你?大可?对父母撒谎说自己?潜心佛道,或者说自己?无法人道。总有一?万种方法,可?偏偏选了糟践妻子的法子?」
苏泰宁被她骂的哑口无言。
这时陈倾城一?下就?扑到了苏泰宁前面护住了他:「你?们几个有什么?骂的骂我便是,苏郎是无辜的!」
苏泰宁果然被他感动,反手?牵住他的手?。
「苏郎生得好?,出身高贵,又为人儒雅,这样的人原本就?应当配天仙一?样的人,只可?惜他命途多舛,平白受了这么?多委屈……」
筠冉冷笑一?声:「他还?委屈上了?嫁过去独守空房的是他妻子,无法生儿育女的是他妻子,备受世人非议的是他妻子,他有什么?损失?」
苏泰宁昂起?脖子:「嫁过来她就?是世子夫人,以后就?是南平侯夫人,我不打骂她,银钱管够,她地位崇高,算什么?委屈?至于子嗣,我也可?以给她。」
「算了吧,跟别的男人睡过又来我榻上,真够晦气。」武盼儿出言打断他。
没想到身为大家闺秀的武盼儿能说出这等惊世骇俗之语。
那对狗男男一?时愣了神。
筠冉脸上流露出一?丝赞许,转而骂苏泰宁:「要是你?提亲时坦白这些,要是有人心动嫁过去那也是愿打愿挨,可?是你?蓄意隐瞒,这就?是大罪过。」
苏泰宁哑口无言。
他的确是蓄意隐瞒,想的是就?算被捅出来真相,那时候双方已经婚配,武家只能忍气吞声将这件事帮忙隐瞒下去。
不然丢的可?是两家的脸!
「难道你?不娶武家女她就?不好?过?」九公主冷哼一?声,「什么?夫君不打骂银钱管够,地位崇高子嗣满堂,这不就?是世家女的标配吗?她嫁给谁都能得到,偏偏要嫁你?个烂屁燕子的?」她气急,将宫里太监们那里学来的糟污话都用上了。
筠冉在?旁点头,世家女婚配本来就?不差,又不是苏家恩赐。
「你?们两个姦夫,一?个矇骗未来妻子,一?个做出委屈样子倒打一?耙,果然是天生一?对!」武盼儿指着他们指责,「就?这么?长长久久锁死吧,莫要坑害了无辜女儿家!」
她将心里的话都骂出来之后果然心情好?多了,扭身拉着自己?好?友,「走!省得在?这里晦气。」
那陈倾城果然捂脸哭了起?来:「世子,她们骂我……」说罢就?委委屈屈斜靠在?世子怀里哭泣。
苏泰宁一?边忙着哄陈倾城,一?边大声喊:「你?们等着!!回头我再?跟你?们算帐!」
几人走了两步,就?在?门口碰到了正侧耳聚精会神听得认真的花星洲。
武盼儿瞪圆了眼?睛,刚才的气派顿失,懊恼顿了顿脚就?快步跑了。
九公主倒哼了一?声:「大男人听墙角?」
花星洲脸上却很认真:「没想到九公主和顾娘子能帮好?友,更没想到那位武娘子颇有雷霆手?段,能壮士断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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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着两人,刻意落后了几步,这才道:「明?日朝堂上自然有人将这证据呈现上去。」
九公主正色瞧了瞧他:「你?倒机灵。」
花星洲笑而不语。他当然是看在?太子妃的面上,上回太子随着他们在?澶州办事,几乎隔一?天给太子妃写一?封信,后来回京时更是与他们下属分开走的,听说星夜赶路就?为了早点见到太子妃。
作为太子一?派铁党当然要卖个好?。
他冷笑了一?声,那位苏世子与其与情郎依依惜别,倒不如?想想过几天要怎么?应当朝上的摺子吧。
第二□□中就?台谏官上奏章,参奏南平侯府治家不严,南平侯府世子被人当众弹劾,说私德不修。
人证物证俱在?,无从抵赖,南平侯爷当时就?两股战战,出列陈情。
偏偏近来这些日子官家因为河堤的事情很是沉闷,谁陈情也不听,斥责南平侯爷令他整治家宅。
南平侯爷带着满肚子气下了衙,谁想门口还?要被兵部尚书挤兑一?回,气沖沖从后面疾步过来,差点将他撞飞,在?他「哎吆」一?声后才阴阳怪气道歉:「您说呢,我怎么?就?没看见呢。」
外人不知两家议亲的事,兵部尚书今天一?听差点气炸了:原来南平侯府还?打着这样的心思!养着这样龌龊不堪的儿子还?想叫自己?女儿去背锅!
南平侯爷胯骨差点被撞裂,回头一?看是兵部尚书,不由得吸了口凉气,这厮可?是从底层兵营摸爬滚打上来的,那能没力气吗?
可?他被撞了却还?要装若无其事,对过来看热闹的同僚摆手?:「无妨,无妨。」
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要说自己?儿子预备骗婚么??
兵部尚书看他一?瘸一?拐走路,心里那口闷气才觉得出了一?点。算他运气好?,这回也就?一?撞!为了女儿名声两家议亲的事是半点都不能透露出来。
虽然自古以来断袖之事层出不穷,还?有契兄弟这样的存在?,更有小厮书童专供泻火,但兵部尚书对此事深恶痛绝,他的女儿才不要给这种隐瞒骗妻的无耻之徒做妻室呢!
南平侯爷回了家,踢倒了两把椅子,就?吩咐下人:「叫世子来。」
下人回报:「世子去了象棚。」
象棚?汴京城最大的玩乐之处,还?聚集着无数花楼,南平侯爷一?听就?火上浇油:「去!将那逆子给我绑来。」
家丁们面面相觑,他们又不傻,谁敢真绑世子啊?
南平侯爷越发生气,亲手?拿起?鞭子抽了过去:「不绑就?发卖了你?们!」
苏泰宁正与陈倾城在?床笫之间互诉衷肠,就?被推门而入的家丁们绑起?来送到了侯爷跟前。
陈倾城抱着苏泰宁不让家丁们动手?,刚才领教了侯爷怒吼的家丁们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两人一?起?绑了抬到了马车里。
闹得动静不算小,被整座戏楼的人都看见了两人赤着身抱在?一?起?被送上了马车。
象棚是什么?地方?当即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这遭事,还?有些在?那里玩乐的官员说起?早上朝堂上官家斥责的事。
南平侯爷看到自己?寸缕未穿的儿子后更加恼火,直接一?鞭子下去就?将他抽倒。
旁边的陈倾城哀嚎了一?声,也跟着扑了过去,一?边抬头看侯爷:「侯爷,您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连累的世子。」
「不是他的错!爹!您要打就?我!」苏泰宁挣扎着起?来。
两人闹得南平侯爷更加生气,他自然是知道儿子这方面的事情,但想着给他结亲让他有妻有子后自然就?会将从前的荒唐事收回来。
谁知居然闹大了被官家知道,今天还?丢了这么?大的人。
他指着儿子的手?气得颤抖:「你?个孽畜!京里捧戏子玩小倌的一?堆,怎么?就?你?被人参奏了?」
在?外面屋檐下候着的管事听见这句话在?心里嘆了口气,瞧侯爷这话,怪不得能养出这么?个儿子来呢。
「侯爷,我们是真心相爱的!」陈倾城昂起?脖子辩解。
侯爷气得眼?冒金星,差点往后栽倒,喝令家丁:「将这位陈先生请出去!」
人家是自由民,不能任由他打死,但他儿子总归还?是能打的。
两人手?拉着手?不分离,到底还?是管事聪颖:「这样不穿衣也不雅观,不如?陈先生随小的去更衣再?进来。」才将陈倾城连哄带骗拖了出去。
等他出去后侯爷不再?顾忌,拿出鞭子一?口气将儿子抽了个半死。
陈倾城出去后才知受了骗,索性就?跪在?南平侯府门口不走。
苏泰宁被狠狠抽了一?顿,躺在?病床上缠绵病榻多日。
而那位陈倾城跪在?门口死守着世子与他的「情谊」,见世子不出来就?自己?在?侯府门口服鸩,号称要自己?了断。
沸沸扬扬闹了半天,还?好?开封府军巡使们来得及时,将人架走了。
南平侯府当即就?打定了主意要给世子议亲。
兵部尚书不愿意那就?降低些门第,总有些为了钱财权势不疼惜女儿的猪狗之辈,也有一?家终于决定了与世子议亲。
当然他们的条件是世子洗心革面,婚后不再?捧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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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婚书一?放,尘埃落定,南平侯爷得意起?来,在?兵部尚书跟前翘了几天鬍子,你?家不愿意嫁,有的是人愿意嫁过来!
可?是世子等痊癒到能翻身走动了就?立刻从家里逃了,寻到陈倾城。两人相约最后快活一?次就?放世子回家成婚。
快活着快活着,世子软了心肠,嚷嚷着要双双殉情。
不过等陈倾城吃了药之后世子又后悔了,不打算吃,陈倾城面露凶光抱着世子坠了楼,两人当场一?命呜唿。
这么?一?来,京中都知道了两人之间的轶事,议论什么?的都有。
虽然男男之间不算什么?新鲜事,但能这么?闹腾的却是独一?遭。
不然世子老?老?实实不结婚,只要低调些玩戏子,谁管他喜欢男还?是喜欢女呢?
你?说要玩玩解闷吧,怎么?能闹腾到人尽皆知丑闻的地步?你?说是真爱吧,怎么?又后悔殉情?说是洗心革面吧,订婚女方明?明?要求你?不再?与戏子有关葛。
总之这南平侯世子是什么?都想要,什么?便宜都要占,既要像众人一?样成亲生子,又要享受男男,还?要贪图一?个深情的名声。
玩来玩去不就?把自己?性命都玩没了?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那些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大家都说这样的人家是火坑,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自己?女儿嫁进去。
南平侯府的亲事再?也没有官媒敢接,就?连府里其他几房的几位小郎君小娘子的婚事也没人敢碰,都说这府里不厚道,不敢结为亲家。
偌大一?个南平侯府一?下就?显露出了颓势,整座府上闭门不出,元气大伤。
筠冉担心武盼儿心情不好?,特意拉着她出外散心,每日里不是看杂耍就?是听说书。
瞧着武盼儿气色红润,脸上笑意不断才放心,筠冉松了口气。
不过过几天盼儿就?一?脸羞意拉着筠冉说悄悄话:「前天出门,撞见户部侍郎家公子从国子监出来……」
我懂了姐妹,你?是见一?个爱一?个。
*
这件事没过多久就?被太子知道了,特意吩咐筠冉:「以后不要再?遇上这种事让手?下人去办,你?不要冒冒失失再?出现。」若是那些人蓄意报復或者当场狗急跳墙呢?
「殿下不怪我么??」筠冉问。
「为什么?要怪你?,你?做得并?没有错。」晏时雍好?奇,「只是那世子做事过于狭隘,孤担心你?当场吃了亏。」
「总之除了这一?点你?做得很好?,以后有什么?人待你?不好?你?便可?以打回去。就?像今天一?样。」晏时雍很满意筠冉的反应,「记住以后有孤撑腰。」
她小时候还?是个神气的小娘子,只不过这些年再?见面,就?觉得筠冉眼?神间不像从前那样,多了几丝轻愁。
没办法,只有自己?再?慢慢养起?来了。晏时雍这么?思索着,就?又吩咐太医和医女们将每日顾娘子的脉案都送到自己?桌前。
又叫人给筠冉送了几车的吃用等物,再?又嘱咐了凤林几回给他紧紧弦,这才放下心来。
六礼的步骤到了问名这一?步,其余皇子的亲事也定了下来:七皇子娶了容梦瑶为正妃。
「容梦瑶成为了七皇子妃?」筠冉吃了一?惊。
前世可?没有这一?出。
不过想想就?明?白了,这一?世容梦瑶受了刺激,就?是容家也被她骂了一?回,说不定他们痛定思痛,转而勇攀高峰也说不定。
「以后娘子嫁过去,少不得要与皇家这些妯娌们打交道,这些日子正好?将她们各自的家事和脾性都摸透,也省得嫁过去两眼?一?摸瞎。」
筠冉便开始学习亲戚妯娌们的关系。
京城里世家各有不同,但又盘根错综,这个是那个三姑爷,那个是这家大舅。
筠冉听得脑壳疼,她前世就?对这方面稀里煳涂的。
小苏嬷嬷的方法也简单:只要她随时抽查起?哪位,筠冉就?要倒豆子一?般告诉这家人的亲戚都在?哪座府上。
筠冉一?个头两个大,倒是最后灵机一?动,将这些都画成了图。
按照她看话本子时的人物谱系图也照着画了一?遍,哪家府上有几代人、每代人都有谁都画得清清楚楚,如?果有联姻,就?用红线与旁人家的画个勾。
用这种方法,她很快就?梳洗了这些人家互相的联姻关系。
两位嬷嬷看见都称赞:「这个法子好?!老?奴们一?辈子都想不到这种法子。」
苏嬷嬷还?赞嘆:「太子妃天资聪颖,怪不得能想出这个。」
筠冉被她夸得都不好?意思了,不过心里却又很高兴:自己?果然不是个笨蛋吧?之前太子告诉过自己?很多次,现在?又有苏嬷嬷夸,总不至于他们都只是为了哄自己?高兴吧?
两位嬷嬷也不是一?味教导她学习,一?有空闲便会引导她出外:「娘子趁着年轻在?外面多转转。」
「以后进了东宫可?不方便出来。」
这也是太子的授意:不许她们老?拘束着太子妃一?味的学规矩。
筠冉便出门去找武盼儿玩,不过听说武盼儿去了国子监,筠冉想一?想就?明?白肯定是找那位户部侍郎公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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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找九公主吧,她在?深宫出来一?趟也不容易,筠冉索性进了一?家挺大的茶楼想听听说书。
茶楼里说书先生正在?绘声绘色描述洪水之事。
原来这段时间洪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听说太子殿下上奏说澶州河段堤坝修建有误,赶上汛期将至因此不得已大修。
这回夏汛到了,果然沿河平安无事,大家都称赞太子殿下呢。
筠冉也放下心来,前段时间朝堂中气氛实在?太过压抑,官家对大皇子格外信重,大家都说太子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从武盼儿那里听说过一?直替太子悬心呢。
没想到这下终于真相大白了。看来还?是邪不压正。
她吩咐白芷:「叫人赏银角子给说书先生。」别人夸晏时雍,她比听到夸自己?还?高兴。
可?是这时却有个茶客站起?来反驳:「太子正好?碰到大皇子修建的堤坝,又正好?那段堤坝有问题,说起?来怎么?那么?巧?」
他嗓门大,一?下诸人都安静下来,听他说。
「说不定大皇子修建的堤坝本来就?不存在?剋扣呢,是太子在?外散播了谣言,之后自己?假装修建白贪墨一?笔修堤坝银,最后无事发生,大家还?都承他的情,殊不知是大皇子的功劳。」
说话的人带着凤翔口音。
凤翔本就?是大皇子的地盘,因此那里的百姓天然向着大皇子。
茶楼里大家议论起?来,这一?任官家本就?是起?于草莽,因此民间并?不禁言论,反而时常议论朝事。
本来人都是从众的,听见这凤翔人这么?说,都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一?下大家就?议论起?来到底太子殿下是不是城府深重才这么?盘算。
一?间雅座的帘幕后,袁析攥起?拳头:「殿下,请容臣出外驱逐这些人。」
「不用。」晏时雍的神色淡淡,「孤这趟出来就?是要听听民间是怎么?议论朝堂之事的。」
「可?是他抹黑您说不定就?是大皇子的人在?指使……」袁析气得青筋毕露,「这三人成虎啊!」
「无妨。」晏时雍稳坐如?磐石,「成虎了父皇才会放心。」
袁析瞪大了眼?睛。
谁知这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微弱但坚定的声音:「才不是呢!」
因为茶馆里大都是男人,这时候忽然冒出的女声就?格外引人注目,大家都抬头看了过去。
就?见站起?来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眉眼?如?画,有些瘦弱,剪影就?如?一?株柳树,很不起?眼?。
「太子殿下不是那种人!」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说话,因此话音有些微微的颤抖,但筠冉还?是吸了口气,勇敢而坚定站起?来,「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将黎民百姓放在?心上,绝不会做出拿百姓性命作儿戏的事。」
茶馆里一?派安静。
筠冉有些不安,脸涨得通红,可?是她勇敢站着,并?没有坐下去。
他们会听信她的话吧?
可?是茶客们并?没有听信她的话,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爆发了大声闹笑:
「不过是个小姑娘,懂什么??」
「我还?当她能说出什么?长篇大论来论证呢,洗耳恭听了半天,原来只是空话。」
「一?定是看太子殿下长得好?看,就?爱慕他吧!」
一?些闲汉吹起?了口哨。
筠冉都快哭出来了。
她搞砸了。
她也不知道该有什么?例子来验证自己?的观点。
比如?前世他们婚后太子就?曾拿着一?批钱粮偷偷救济了灾民,比如?东宫招来的一?批奴僕都是当年的灾民。明?明?殿下不喜外人,却还?是好?声好?气都将这些人都留下了。
可?这些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
何况晏时雍不是三皇子那样刻意标榜自己?「贤王」的性格,他很多时候做这些事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筠冉和他相处的时间太短,还?没有具体的事例让她来举证。
筠冉咬唇,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殿下,真的不是那种人……」
还?是两位苏嬷嬷给她带上了帷帽,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往回走。
「太子殿下如?果知道太子妃在?外面这般维护自己?应当会很高兴。」苏嬷嬷安抚她。
筠冉摇摇头,眼?泪跟着掉落,她才不是为了让太子知道,而是不喜欢别人这么?误解晏时雍。
虽然他手?腕铁血了些,为人狠毒了些,可?那都是对着上争斗的人,并?没有将矛头对准无辜百姓。
可?是她真的有点笨啊,不知道怎么?舌战群儒,也没有满腹经纶能说服这些人。
就?在?这时,有位侍卫走到她们跟前,小心引导她们去一?间包间。
筠冉泪眼?模煳,没有留意到他和苏嬷嬷早就?认识一?样熟悉互动。
珠帘捲动,将外面的喧闹都隔在?了外面。
筠冉这才诧异抬起?头来,就?看见了晏时雍熟悉的身影。
她再?也止不住泪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声音也沾染了几份委屈:「殿下……」
晏时雍上前从嬷嬷手?里接过她,小心掏出帕巾。
袁析已经被刚才太子妃的举止所惊讶,此时跟着侍卫们识趣退出了齐楚阁儿,一?边在?心里想:太子妃虽然娇气些,却敢当众站起?来维护自己?心上人,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胜过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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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殿下……」筠冉想起?刚才的事越想越委屈, 「殿下何不?出去辩驳?或者殿下身边的人也足以……」
晏时雍身边能人志士甚多,自然能辩解得那些人哑口无言。
「无妨,孤不?在意?他们怎么讲。」晏时雍拿出帕巾小心替她擦拭眼泪, 「重要的是筠冉站在孤这边。」
绵软的丝帕将泪水吸走,抽噎渐渐止住。
筠冉冷静下来就开始琢磨刚才那句话:殿下说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只在意?自己?的看法。
这么说来, 他心里她也有一席之地?
筠冉觉得窗外紫薇花影都要爬到脸颊上了,她咳嗽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那这话传到朝堂上去怎么办?」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朝堂之上晏时雍那些兄弟们巴不?得抓住他犯错的把柄呢。
「孤自有成算。」晏时雍俯身擦去她睫毛上沾染的最后一点泪珠,「今日是不?是扫兴了?回头孤叫几个女说书去侯府给你念话本子可好?」
虽然看话本子的喜好是她亲自告诉晏时雍的, 但筠冉还是不?好意?思摇摇头:「多谢殿下, 不?用?了。」
殿下有这么多事要操心,就不?用?再拿这些琐碎小事去烦他了。
见她兴趣不?大,晏时雍就没再提, 反而问她:「那位万德明一口咬定?是侯爷背叛……」
筠冉勐地抬起?头,警觉瞪大眼睛听?晏时雍说。
晏时雍看她兔子一样惊恐,忙安抚她:「其实那位万德明早就被孤控制住了,只是他油盐不?进……」连秘牢的酷刑都承受住了。
「爹和?哥哥都不?会做出那样叛国的事!」筠冉很笃定?, 「殿下,那我能见一见他么?」她就不?信了,万德明脸皮有那么厚,能当着她的面诬衊她父兄?
晏时雍沉吟片刻, 应了下来:「好。不?过他在离京甚远的一处庄子上,得在外过一夜。」
要过一夜么?筠冉左右为难了起?来。
自从二房搬离侯府后侯府的下人应当探听?不?到她的行踪了, 外面她的房中有苏嬷嬷帮忙遮掩。
可是在外面过夜,这不?太好吧?
「不?想去就不?去, 你不?用?勉强。」晏时雍看穿了她的为难,「孤可以一直囚禁他,这样他就无法出来作证污衊侯爷。」
可是对方是朝廷命官。上回二老爷人不?知鬼不?觉消失,但是他先被革除官职和?功名成为白?身。
晏时雍为她已经惹上太多麻烦了:六皇子、二老爷,还有焦家兄妹。难道还要增加一条麻烦吗?
筠冉咬咬唇:「殿下,我能去。今夜就可以出发。」
她回到府中就筹备起?了此事,先叫大小两位苏嬷嬷坐镇蒹葭院,原本还发愁要想出个什么谎言搪塞她们,没想到她们连问都不?多问一句。
筠冉满意?,又叫白?芷给自己?收拾了出门的行装,白?芷虽不?明所以但仍旧收拾停当。
之后筠冉便谎称自己?头痛,遣散了几个丫鬟,只叫白?芷陪自己?在屋里。
再打开后窗时,晏时雍已经在窗外站着了。
筠冉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除了惊讶还有些感?动:「殿下何不?在马车上等我?」
晏时雍神色淡淡:「正好过来走走。」
筠冉也没多想,跟着晏时雍出了后院,已经有辆马车在后门等着。
马车一应俱全,筠冉拉开抽屉,居然还有松子糖和?一堆话本子。
筠冉拿着话本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喜欢吗?」晏时雍道,「路上无聊,给你解闷。」
筠冉回过神来就咧开了嘴开始笑:「多谢殿下!」
她想起?姐姐教导自己?的方法,凑过去抱住晏时雍的胳膊:「殿下的安排我都很喜欢!」
晏时雍喉结动了动,眼中眸色更暗,声音暗哑:「去办正事。」
我也没说不?办正事啊?筠冉一头雾水。不?过手里的话本子太吸引她的注意?了,因此她没多琢磨,立刻就翻阅起?来。
晏时雍就在旁边陪伴她,他自己?随手翻了本书。
车上的话本子都是市面上新近刊印的,有刀光剑影武侠传奇,有墙头马上一见钟情?,筠冉看得不?亦乐乎,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翻着册页,别提多快乐了。
不?过看到紧张处手也顾不?上嗑瓜子了,只顾着看书。
过一会手习惯性往前摸,摸到了一碟瓜子仁,筠冉抬起?头来。
这才发现晏时雍不?知何时放下了手里的书,专心在给她剥瓜子。
他修长手指柔韧有力,连剥开瓜子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显得仙人一样。见筠冉看着自己?,便自然而然答话:「怎么,不?好吃?」
「好吃好吃!」筠冉忙回答,胡乱抓起?一颗瓜子。
这一看就觉察出了不?对。
原来每个瓜子仁上面都没有完全剥光,反而都留了一瓣瓜子皮。
筠冉拿着瓜子皮愣住了。
前世在东宫她也常吃瓜子,有次无意?中被晏时雍撞到,他劝说自己?不?要再嗑瓜子了,免得将牙齿嗑出印痕。
筠冉没当回事,但从那以后宫娥们时不?时就会给自己?送上一碟剥好的瓜子仁。
她那时候嫌弃别人剥出来的总觉得心里膈应,所以一次都没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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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些瓜子也像这样似的,上面都留了一瓣瓜子皮。
难道那一碟碟瓜子仁,都是晏时雍给自己?剥好的?
筠冉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酸。
「孤担心你想要嗑瓜子为乐便特?意?留了一瓣在上面。」晏时雍看着她盯着瓜子目不?转睛,还当她是嫌弃瓜子皮,温言解释。
所以这样既能享受到嗑瓜子的乐趣又不?会伤到牙齿。
筠冉揉了揉眼睛,笑起?来:「多谢殿下。」
*
她看了一会书,晏时雍便开始给她讲解万德明之事的来龙去脉。
「他是条汉子,各种酷刑都能撑住。」就连要当着他面佯装给他妻儿上刑他都岿然不?动。
「孤猜测应当是他家人的身契在旁人手里。」晏时雍分析,「所以这回你去,看能不?能说动他。」
他沉默寡言。被抓捕之后就闭口不?言,那些人再怎么都无法撬出他半句话。
万德明很冷静,并没有因为妻儿在太子手里就倒戈,反倒一直克制沉着,还劝自己?的妻儿冷静,毕竟最后握着他妻儿生死的是身契。
而他是朝廷命官,就决定?了无法上各种致死的极刑,只能智取。
筠冉点点头,认真将这些要点都记下来。
马车行了半路,又转坐船,终于到了一座岛上。
筠冉下车后就发现岛上建着一座船坞。
这座船坞设计得极为巧妙,外人只当是一处造船卖船,可是当中一座最大的船,上了甲板后才发现能通到地下。
木楼梯踩上去并没有动静,光线骤然变暗。
「小心。」晏时雍上来扶住她胳膊,几乎是见她半抱在怀里抱她下了楼。
眼前是一座客厅,可做短暂休息,屏风后的通道下面则是真正的刑室。
筠冉并不?许晏时雍再往前:「殿下,我自己?就行。」她不?想叫万德明看见太子的脸。
晏时雍应了下来,却从桌上拿出一顶帷帽仔仔细细给她扣严实,又吩咐她:「有事就唤孤,孤就站在这里。」
筠冉点点头,绕过屏风。
已经有侍卫走下通道,将万德明提了上来。
「我呸!你们死心吧!爷爷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万德明略嘶哑的声音响起?。
他粗略判断已经被控制住了三天?三夜,他有妻儿身契扣留在三皇子处,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妻儿。
他抬头起?来:「别想再拿什么好处来诱惑爷!」管他们再怎么威逼利诱,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但他忽然愣了。
因为眼前是个戴着帷帽的小娘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身影却窈窕。
万德明冷笑:「别对爷是美人计,没用?!」
那女子将帷帽摘下来:「是我。顾家三娘。」
万德明瞳孔放大,随后铁链响了响,在牢里发出清晰的响动。
侯爷家的三娘子他是知道的,自小身子弱,侯爷为了这个女儿没少?操心,四处搜寻偏方良医,因此就连麾下战将万德明都一清二楚。
他印象里顾三娘还是个小婴儿,没想到一下就这么大了。
脸上原本的兇狠一扫而空,万德明不?知该什么神情?:「这么大了啊……」
「见过万世叔。」筠冉认认真真行了个大礼。
万德明吸了口气,忙往旁边想躲闪开,眼神里都多了一丝慌乱,嘴里嗫喏:「不?敢当,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筠冉起?身笑道,「万世叔与我爹并肩作战多年,既有同?袍之谊又有世交之情?,筠冉是该称唿一声世叔。」
万德明更加慌乱,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摸鼻子,可惜拷着手的铁链发出了一声迴荡。
愧疚让他不?敢直视筠冉的眼睛:「顾三娘子,万某配不?上你这句世叔……」
「怎么配不?上了。」筠冉笑,「当年万世叔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看见万世叔我就彷佛看见了我爹和?大哥。」
「我爹常给我送边城盛产的山楂饼,等到我手里时都已经馊了。」说到这里筠冉忍不?住「噗嗤」笑了。
连万德明都脸上带了丝笑意?。
「我哥哥则是送我各种玩具,在边城时曾给我寄过一块泥娃娃,」筠冉眼睫眨了眨,从怀里拿出她保存了多年的泥娃娃,「我玩伴还笑,说这泥娃娃粗陋不?堪,到处都有卖的,为何要千里迢迢从远处送来这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像这样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她还有一屋,都是父亲和?哥哥寄来的。
筠冉转过目光,不?去盯着他,而是看着窗外,似乎在怀疑当年的好时光:「那时候我爹和?哥哥去哪里都会给我寄送礼物。」
「其实我娘也不?愿意?,私下里责骂过我爹:如今家中又不?是没有权势,为何还要儿子去外面征战?可我爹说边疆并不?稳定?,还有许多人家骨肉分离。他和?大哥在外守护边地,便能有更多人有机会与家人聚集在一起?。」
她的声音又轻又飘忽,像是窗外拂过湖面的微风。
「我娘给他相中了姑娘让他回家相看,他叫嚷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死活不?愿意?回京,我娘气得写信去骂,他却回信说自己?在外性命都难以保证,何必再去耽搁旁人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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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说别人一定?以为我哥哥很优秀吧?其实他私下里毛病不?少?。」筠冉眼中渐渐有泪光浮现,「他爱玩乐,一点都没有大将军的稳重。也怕黑,拿半年的薪俸去买一把前朝古剑,喝茶要用?上好的泉水,京中贵公子们那些纨绔矫情?的坏习惯他一点都不?少?,可他后来在战场上为了充飢吃过虫子呢。」
筠冉看着窗外阴沉沉快要下雨的天?空,泪水在眼窝里打转。
「我快要成婚了,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亲自背我上花轿,还会捶我夫君一拳吓唬他不?能欺负我。」
「可是他,死的时候才不?过十九岁。」
筠冉看着外面的天?空,眼泪不?知道什么滑了下来。
万德明头垂得很低很低。
「其实不?单我兄长,听?说当时战死在谷底的还有不?少?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郎,说不?定?还有跟万世叔一般大小的,有刚成婚的少?年。」
筠冉看着他的眼睛,轻轻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万德明喉头耸动,头再也抬不?起?来了,他闭上眼睛,可是眼前却浮现出当年兄弟们惨死的情?景。
「万世叔,我爹和?哥哥一生都讲究忠义二字,没想到还能有人污衊他们。你说呢?」
万德明跌坐在地,不?由?自主往后倾倒,他没想到筠冉能轻轻松松说出自己?的想法。
筠冉也没告诉他她是如何知道的:「万世叔当年被我爹救出来,不?会污衊我爹的吧?」
万德明泪水从眼眶里不?由?自主掉了下来,是内疚?还是后悔?
他半天?才断断续续道:「三娘子,你怎么与这些人搅合在一起??他们不?是好人,离他们远点,这是大人的事。」
「世叔为什么会觉得这些人是坏人呢?」筠冉认真问他,「他们控制住了您的妻儿,却从来没有想过用?妻儿的性命要挟您。」
万德明脸上划过一丝迷茫,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被抓,可的确只有他自己?受刑,就算对方威胁要害他妻儿性命,但都没有当着他的面。
筠冉见他神情?有所松动,便吩咐下人:「带万夫人过来。」
万德明不?到一会果然隔着屏风看到万夫人牵着孩子。
孩子还有些发困:「娘,这里是哪里?」
有人暂且将孩子带走,万德明慌得直起?身子,筠冉小声说:「是为了不?叫他看到大人如今的样子惹得担心。」
万德明这才放下心来。
筠冉自己?起?身离开,让万夫人和?万德明团聚片刻。
万夫人走过屏风这边,看见被铁链锁着的夫君后垂泪:「老爷!」
万德明给她擦泪:「无妨,我是朝廷命官,他们只敢□□拷打,不?敢闹出人命来。」
「老爷,我们母子先是被人所救,好容易遇上老爷全家团聚,没想到如今却又被人掳了来……」万夫人泪水涟涟。
「是我不?小心捲入了大人物的争斗中。」万德明小声告诉她,「我会照顾你们母子。」
「那怎么办?我们家舀儿还小啊……」万夫人泪水越发无法止住,不?过她有些疑惑,「之前买下我们的人对我们非打即骂,还有威胁,但这回的人待我们母子很和?气,像是待贵客一样。」
几乎是一瞬间万德明就下定?了决心:「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办了。」
筠冉站在船舱外面,看着他们一家人团聚,面露不?忍。
可是她想起?前世就无法升起?怜悯。
万德明攀咬爹和?大哥,害得那么多将士蒙冤,害得她在东宫不?得不?委曲求全。
再说她最多只是要装贤惠端庄太子妃,可是旁的家属家眷或许因此被人白?眼,抚恤金拿不?到,不?知有没有饿死之人。
晏时雍细心将她被湖面大风吹起?的髮丝绾到了脑后:「不?去了吧?」他在外面船舱听?见她带着哭腔就忍不?住想进来。
「要去。」筠冉坚定?摇头,她一定?要将这件事做完。
晏时雍看了看她,没有反对,只揉了揉她发顶。
等她再进去时万德明情?绪已经平復了下来。
「万世叔,关是关不?住你的。」筠冉平静而和?气,「我相信我爹同?袍都与他一样心怀家国,不?至于为一己?之利出卖同?袍。」
万德明痛苦闭上双眼。
「你污衊我父兄也便罢了,反正我爹就算泉下有知也只会哈哈一笑,说人都死了背个名声也就算了,能给兄弟前途垫垫脚是好事。」
万德明想起?那个乐呵呵的莽汉侯爷或许真的能说出这种话,不?由?得一笑。
可很快心里就苦涩泛起?。
「但您想过当时战死在鸟鼠山的其他将士怎么办?他们有□□儿指着抚恤金过日子,有人指着父亲名头才能在学堂免去束脩,可是一旦被朝廷认为他们家人投敌,那有人读不?成书,有人被街坊鄙夷,有人吃不?上饭,难道这就是您所要的?」
筠冉站在窗边,光线从她身体?边缘倾斜而下,让万德明不?敢直视。
同?袍们的笑脸在他眼前浮现,有人憨厚,有人狡黠,有人暴躁,但都曾与他浴血奋战。
让他们知道自己?打算谋害他们的家人,那该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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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德明惭愧垂下头,终于认罪:「三娘子,是我,是我鬼迷心窍……」
七尺高?的汉子,跪在地上,终于哭嚎起?来,哭得泣不?成声。
筠冉安静站在原地,不?打扰他,等他哭完。
她眼眶也有些湿,有点想爹和?哥哥了啊。
等万德明痛痛快快哭完后,筠冉才示意?身后的侍卫给他一个毛巾擦脸,还叫人扶他起?来。
万德明哭完后情?绪已经冷静了许多,吸着鼻子道:「三娘子,是这样的……」
他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情?形讲给筠冉听?:「我家世代生活在边境,一次蛮夷入侵,我在外地贩卖货物,等回家时发现整座村子变成一片废墟,我当时以为妻儿全被杀死,因此大哭一场投奔了侯爷。」
他在军中后苦练武艺夙兴夜寐,为的就是为妻儿报仇。
可是有天?忽然有人将妻儿送到了他身边,原来她们当年藏在麦垛里侥倖活了下来,一路逃荒到了边地。
一家人团聚当然高?兴不?已,还没来得及喜悦万德明就听?妻子说当年没饭吃不?得已插草标自卖,后来又几经转手,最后落到了一位贵人手里。
妻子做婢女时无意?打听?到了万德明的名字籍贯,想着或许是同?名同?姓,便去求主人家帮忙联络。
贵人果然帮她找到了万德明,还将她送来,可是身契却攥在了自己?手里。
万德明一听?就狐疑了:他官职不?大,又没有什么实权,对方还有什么忌惮的呢?
亲自上门去求身契,走出来的却是三皇子。原来贵人看见奇货可居,就将身契送给了三皇子做人情?。三皇子的要求很简单:要他指认三年前顾大戈背叛了大宋。
万德明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捏造了一些证据,想让自己?的指认更可信。谁知还没呈现上去呢,就被抓到了这里。
筠冉听?得心惊肉跳,还好自己?重生回来,否则这不?是就让他得逞了?
她也不?打算告诉万德明,就让他误解吧,含煳道:「我也是做了个梦,或许是我爹娘显灵。」
万德明果然神色更加畏惧。
「你暂时和?妻儿出去生活,至于身契会帮你想办法的。」筠冉按照太子的嘱咐道。
太子手下的人下手都没有明面上的伤痕,万德明还是能够见人交际。
「臣愿将此事昭告天?下,务必要让三王爷不?能翻身。」万德明恨恨道。
万德明想明白?了,这两派势不?两立,他既然选择了不?帮三皇子,那就只能毅然而然站到三皇子的对立面。
「三皇子也就出面见了你一面,之后你手里又没有任何对抗他的证据。如何指认?」
万德明一下被问住了。他想了想,摇摇头,自己?的确没有任何可以指认的,半天?才灵光一现:「身契。」
如果三王爷沉不?住气,给我妻儿发出海捕文书,他就可以顺藤摸瓜。
「还可以放臣出去做诱饵,让您的人埋伏其后,臣无故消失,三皇子一定?要派人抓臣出去。」
到时候顾三娘的人抓住三皇子的下属,便可让他招供。
看他能思虑这么多,说明是真心投靠的,筠冉点点头:「会有人帮你的。」
她出去后晏时雍看了看她微红的眼角,伸手将她揽了过来。
以往两人也抱过,可这次筠冉笃定?他不?是想占便宜,只是单纯想安慰她罢了。因此她放心投靠进他怀里。
晏时雍笼住她,轻轻拍拍她后背。
事情?处置完了两人便很快上船,暮色四合。
船很快靠岸,手下来回禀:「天?色太晚,今晚就请殿下在此处歇息。」
眼前是一座邻水的宅邸,四处点着花灯,所以看着并不?孤寂,反而温温暖暖。
婢女们服侍他们进了屋。
筠冉心情?不?好,不?太说话,晏时雍也不?打扰她,只是给她倒水,给她夹菜,给她舀汤。
筠冉没什么胃口,最后也只是喝了半碗汤吃了半个红枣糕。
「不?用?勉强自己?。」晏时雍从她手里接过半截枣糕,「心情?不?好吃东西?会积食。」
也没什么,就是,见到万德明心情?不?大好。筠冉想。
「早点休息。睡一觉就好了。」晏时雍拍拍她胳膊。
筠冉点头。
她在婢女们的服侍下洗漱完回榻上预备休息,可是或许是换了床的缘故,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婢女们去开门,随后听?见一群见礼的声音,是晏时雍。
他挥挥手示意?婢女们都下去后就留在了房里。
筠冉扯住被子将自己?周身裹得严实这才起?身:「殿下?」
「不?用?起?身。」晏时雍并没有过来,他隔着床帐道,「孤手里有摺子要看,怕一个人睡着,就来你外边的案几上批阅。不?知可以么?」
他才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筠冉当然不?会拒绝他:「好。」
晏时雍便坐下,叫婢女将摺子都搬进来。
这间房舍是内外套房,外面放着案几椅子,用?作招唿客人,里面则是卧房,卧房床上还有厚厚的帷幕落下。
筠冉看不?见他,只能听?见帷幕后面有纸笔「沙沙」的声音,还有翻阅奏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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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筠冉还怕他以此为藉口找自己?做上回中药那样的事,提心弔胆攥紧了被角紧张,可是外面写字声没有停止。
单调重复的声音很快让筠冉安心下来,困意?袭来,她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等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帘幕上。
早晨的朝阳将四处都照得亮堂堂的,筠冉忽然觉得昨天?的悲伤不?翼而飞。
她伸伸懒腰。
「起?来了?」帷帐外是晏时雍的声音。
筠冉吓了一跳:「你先出去!」
晏时雍轻笑了一声,出去了。
有几个婢女进来服侍她梳洗,小声道:「昨晚殿下在这里守了一夜没睡呢。」
筠冉一下瞪圆了眼睛,想起?自己?还叫人家出去,真是没良心。
等梳妆后再见晏时雍时她就多了内疚:「殿下……」
晏时雍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无妨,孤常常整夜不?睡做事,习惯了。」
他昨天?守一夜,是为了照顾自己?吧?怕自己?心情?不?好睡不?着所以才在外面守了一夜。
没有藉机登床入榻占她便宜,而是一个人在外面坐了一夜。
筠冉咬咬嘴唇,忽然觉得自己?欠晏时雍太多。
「剩下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孤会处置好的。」晏时雍看她低头,还当她心情?不?好,因此吩咐她。
筠冉忽然笑了。
「为什么笑?」晏时雍挑眉。
「我笑每次殿下都跟我说您会处置好的。」
其实每次晏时雍答应她他会处置好,最后也的确都处置得妥当,不?用?筠冉操心。
以后这些事臣女也应当学着处置,否则难道一生都等殿下给我缮后吗?
晏时雍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指责筠冉,反而很认真点点头:「你说得对。」
「有两位嬷嬷坐镇,等进了东宫再派给你几个助手,之后便可高?枕无忧。」
「可是,」筠冉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小盘算,「可那些高?门主妇和?王妃们各个都能干。」
前世她以煳弄为主,可现在渐渐觉得不?够了,晏时雍那么强大,她不?好意?思每次都将问题甩给她。
别的不?说,娘和?姐姐可都是能独当一面不?用?男人操心的当家主母,她也不?想太过逊色。
再说了,晏时雍能够永远对她这么好吗?那回领回东宫那个女子再出现时,自己?不?就靠不?了他了吗?
既然已经要嫁过去,不?如学一点手腕,也不?至于到时候两眼一摸瞎,听?任夫君摆布。
「那你可先学着梳理侯府的事。」晏时雍给她出主意?,「侯府虽然是内宅,但其中的道理应当也不?输给外面。」
筠冉将信将疑,她当初赶出二房时就已经将侯府都攥在了手里,还驱逐了不?少?有二心的奴僕,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不?过既然晏时雍这么说,她就决定?先拿侯府开刀,这样等姐姐回京也好交给她。
其实她跟两位嬷嬷学用?人术时就已经将侯府的人都梳理了一遍:原先那些轻慢主子的都赶了出去,顾老夫人身边的僕从也都检查过了。
不?过既然想要学习用?人术,就可以再敲打一遍。
侯府的用?人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官家赏赐宅子时原本就在宅子里的僕从;一部分是侯夫人的陪嫁;还有一部分是侯夫人后来当家时採买的奴僕。
居然这么错综纷杂,筠冉在人情?世故上一片白?纸,便叫丫鬟们过来问。
白?芷说:「官家赏赐的僕从动不?得。他们代表了皇家的颜面,娘子动了他们,万一惹得官家不?快怎么办?」
「侯夫人的陪嫁动不?得。」甘草道,「她们都是三娘子亲娘留下的奴僕,驱逐走了被人家嚼舌头说三娘子不?孝顺怎么办?」
果然晏时雍没说错,光是一个侯府就已经足够错综复杂。
筠冉敲打着牙梳,雪白?梳齿在紫檀木桌面上轻扣,发出轻盈的声音:「既如此,那我便要会会她们。」
随后侯府上下都收到一个消息:三娘子要将诸人召集到正堂去问话。
为了能降服下人,她今天?特?意?梳了个朝凤髻,髮簪上插上晏时雍送过来的整套红宝石镶金头面。
侯府下人们刚进门就看到三娘子坐在正堂的檀木椅上,脸色绷得严肃。一下从心里升起?几份肃穆。
前面白?芷开始按照名册点到,一个个按照名字点过去。
却有三个人没到:风仙婆、「苏陈氏」和?赵婆子。
一个婆子站出来期期艾艾道:「其中一个风仙婆是我舅姑,她拉肚子,告假。」
可是另外一个「苏陈氏」和?赵婆子却没有人出面解释。
筠冉沉声问:「那苏陈氏两人可有请什么人来告假?」
婆子们面面相觑,纷纷不?安对着眼神。
今天?她们离开时苏陈氏在院子里嚣张道:「我看你们也不?用?给她个毛头丫头脸。我可是官家赏赐给侯府的,看谁敢动我?」
「就是!」赵婆子帮腔,「这宅邸换了好几手主人了,我们一直在这里!」
像她们这样的僕从自打进了这宅邸,身契就与宅邸一起?,每次官家赏人,她们这些僕从都会随着宅子赏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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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官员为了表达对官家的感?激都不?会换里面的僕从。
就算侯夫人掌权时都没有太过动摇这些僕从的根基,只是另扶持了一批僕从与她们内部争斗。
可这话谁敢转达给三娘子呢?婆子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
筠冉也不?慌,问传话婆子:「要她们来庭训的事是不?是吩咐到了每一个人?」
那个传话的婆子忙殷勤道:「老奴是给每个人都说了的,当时老奴吩咐苏陈氏时,她与古家婆子、陈三嫂一起?,可作证。」
筠冉看了一眼。
她人年纪不?大,可是眼睛却寒星一样,叫下人不?敢怠慢。
古家婆子、陈三嫂出列忙点头,不?敢煳弄。
「既然告知她了,那想来是什么事耽搁了或是忘了,叫人去请,我们这些人等她便是。」
随后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去请,自己?端起?了茶杯。
婆子们有口难言,三娘子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她们却是站着干等。
这在厅堂里干站着就等了整整半盏茶的功夫,脚都站麻了。
原本有人憋着一口气,想趁着问话杀杀三娘子的傲气,可这么一站,自己?气势先失了一半。
再看三娘子神情?闲适,还有闲心喝了几口香茗,似乎不?在整治僕从,反而像是在欣赏好戏。
一下心里将原本那些轻慢都收了起?来。
半天?小丫鬟才气喘吁吁跑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婆子:「赵婆子来了。苏陈氏,苏陈氏……」
赵婆子胆子到底没那么大,虽然不?大乐意?,磨磨蹭蹭,却还是来了。
苏陈氏听?说叫她,眼睛一瞪:「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怕的?当年她娘都不?敢把我怎么样!」
筠冉点点头:「人都齐了那开始吧。」
「风仙婆虽然没来,但事出有因还托人告假了,便不?用?罚她。」
「赵婆子虽然迟到但是催人去叫也来了,理由?也信服。就罚一月俸禄。」
「苏陈氏无故不?来,还出言不?逊顶撞主子,现在就卷她铺盖卖走了事。」
僕从们大惊失色。
她们没想到这位小主家居然这么不?留情?面,直接就赶走了苏陈氏。
筠冉淡淡道:「赵婆子,你去给她收拾东西?,什么都不?许带走。」
赵婆子大喜。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卖身的僕从本来就身无一物,侯府仁慈还给他们发薪俸,因此婆子们也能将月例攒下来。
她喜出望外,忘了刚才还跟苏陈氏约定?做攻守同?盟,得意?洋洋道:「是!」
苏陈氏还在自己?院内晒太阳,脚翘起?来洋洋得意?,心里早就盘算好了:
要是三娘子要命人拖她过去对峙她就搬出官家御赐来堵她的嘴。
罚她她就跪在地上闹。
要打她她就挣脱跑到侯府门口哭先主人,叫大家都知道三娘子不?孝。
哼!一个毛丫头还能惹得起?她这老油条?
谁知这时气沖冲来了几个婆子,打头的是赵婆子。
「怎么样?她服软了吧?」苏陈氏慢悠悠起?身,问赵婆子。
赵婆子也不?答话,大手一挥:「还不?快将她捆了。」
?!
苏陈氏挣扎起?来:「你个老赵捣什么乱?」
赵婆子挤出个笑:「老姐姐,没办法,娘子发话了,说你这样的奴僕使唤不?起?,要给你另寻高?就呢。」
「什么?要将我卖了?」苏陈氏一下愣了。
她没想到三娘子既不?寻她对峙,也不?叫人打骂她,直接釜底抽薪,将她发卖了。
她可不?想被发卖!
侯府待人和?气,杂事又少?。
她早就看好了要在这里养老,哪里会想被卖!
再说她都这把年纪了,谁会来买她?就算买过去也不?是大地方,都是那买不?起?年轻人的穷酸,要拼命使唤回本的!
苏陈氏拼命挣扎起?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就将她擒拿起?来。
苏陈氏挣扎着,脚在地上死拽着:「赵婆子!你个猪狗!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赵婆子嘆了口气:「没办法。谁让娘子许诺让我收拾你行礼呢!」
苏陈氏也贪墨积攒了不?少?钱财,有大约二十两银子这么多。
她要是接手处置,这些银子就都是她的。
苏陈氏一下明白?过来:「好一招借刀杀人!」
赵婆子虽然与她一伙儿,但是为了这些钱财她也要更加卖力在主家跟前表现。
第一步是不?与她计较,第二步是利用?她的钱财收买人心。甚至都不?用?自己?付出金钱好处就会有人心甘情?愿被她驱使。
「原来,原来那黄毛丫头看着不?显山露水,其实是咬人的狗不?叫!」直到这时苏陈氏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彻底。
可惜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赵婆子推搡她一把:「谁让你嘴上污衊主子的?」忠心耿耿,似乎今天?跟苏陈氏一起?商量对付主子的不?是她一样。
第51章
苏陈氏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瞪圆了?眼睛就看赵婆子?,但很快被拖了?出去。
赵婆子?可懒得?理她,她搜颳了?苏陈氏的钱财后就急着去正堂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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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里筠冉端坐圈椅:「自打我掌管侯府上下以?来从未苛待过诸位, 只不过总有刁奴欺主。」
她抬起眼睛,扫视诸人一圈。
站着的婆子?们被她一言不合要卖人唬住了?,站得?越发恭敬了?。
「今后你?们要守规矩, 若是不服气,那苏陈氏便是例子?。」
说罢旁边的甘草便朗声将新定下的规矩吩咐下去。
僕从们竖起耳朵听着,本来他们心情都有些沉重,可越听越好奇:
设置的新规则除了?规定每个院里配几个人、每处什么负责之外,算得?上很轻松。
下人们可以?轮班, 也有了?各种假日?, 还能?每月出府一回的机会,只不过相应的不管做什么都必须登记在册。
更让他们心动?的一条:老?去不能?干活的僕从还能?得?一些钱财,送到庄子?上有人负责吃住, 死?了?安葬在一片固定区域,还有僕从年?月会去祭祀。
僕人们不敢说话,可互相眼睛看来看去,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天?底下除了?少数忠僕哪里还有主家给僕人们送终的?这样以?来他们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那些自幼卖身为奴的僕从也就罢了?, 就连那些僱佣的僕从都心动?:他们能?在外做工也是家里贫寒,不是每个人都能?保证自己得?到厚葬的。有人为了?差事耽误了?婚配,原以?为指望隔房不亲近的侄子?来安葬,可是这下忽然就有了?底气。
僕从们心里赞美起主家。什么?你?说刚才有人在心里骂那些规矩琐碎?胡说!那分明是三娘子?为了?人员分明处心积虑的安排, 好不至于让个别心怀不轨的人能?浑水摸鱼!
筠冉说清楚事情后便吩咐僕从们都散了?。
有些僕从高兴之后觉得?这位三娘子?心肠太软了?:归葬所有僕从得?多少费用?一看就是没有掌管过庶务孩儿气十足的大小姐才能?想出来的天?方夜谭!
因此这次散会后两三天?,渐渐就有僕从们开始懈怠起来。
他们一开始观望了?几天?, 见一切照旧便推断顾娘子?一定是三板斧,过后就忘了?。
一来二去这消息也渐渐传到了?筠冉院里。
甘草第一个沉不住气, 找到机会就进言:「娘子?,府里那些老?奴,就算有了?新的规矩,可仍旧不按新规矩行事。」
筠冉岿然不动?:「无妨,再等等。」她将手里的鱼食撒进了?一瓷缸鱼池里,涟漪泛起,渐渐有金鱼摇头摆尾上前吃食。
甘草急了?起来,可她动?摇不了?自家娘子?的新衣,只好提起另外一件事:「娘子?,还有那赵婆子?,现在在外面天?天?求见呢!」
这事连白芷都知道:「听说她从苏陈氏手里搜颳了?一大笔钱财,这下自以?为找到了?进身之阶,隔三差五就搜寻园子?里违法规矩的事情,想要上报呢。」
房里的丫鬟对于这种告密小人都有些唾弃。
筠冉好笑?,摇摇头:「要成事之人,心思并不能?放在简单的黑白上。」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晏时雍曾教导过自己:世?间事的确黑白分明,可是什么是黑什么是白,要看自己站在哪边。」
筠冉克制住自己的思绪:「先?等等,再看有没有人煳涂。赵婆子?再来报消息,你?们也不用拦着她,将她送来的消息照单全收便是。」
*
庭院里已经秋风渐起,当院的红枫落了?一地?。
七宝期期艾艾进了?赵婆子?屋里,赵婆子?没有像以?往一样冷着脸赶她走,反而叫她坐在了?树下。
七宝高兴起来,忙将自己搜刮来的消息尽数告诉了?赵婆子?,临了?还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这副银荷花耳坠子?婆婆瞧着可好?」
「是我特?意买来的,最是衬托婆婆的肤色。我来帮婆婆带上。」她顾不上听赵婆子?回话就忙着凑近。
赵婆子?一对眼睛似笑?非笑?盯着她:「无功不受禄,说吧,你?想要什么?」
七宝嗫喏了?两句,随后亲亲热热凑过去:「是……那个……我想进老?夫人院里伺候。」她在外院洒扫,的确轻松,可没多少油水,不如去老?夫人院里干活,以?后有机会能?进三娘子?院里,不就能?一步登天?了?吗?
赵婆子?这些天?可以?算是炙手可热的人才,她时不时就去蒹葭院里回话,还给几个老?夫人跟前丫鬟并外院的小厮做了?干娘,区区一个小丫鬟的去留当然是能?说得?上话的。
「算你?识相。」赵婆子?笑?起来,「包在老?身身上。」
七宝高兴起来:「我那里还有一包这些年?积攒的体己,事成后给您老?人家送过去。」
赵婆子?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个精怪,不给她办完她不轻易舍财。
心里不痛快,便含煳应道:「回头给你?办。」
哼!就不给她办!反正这银簪子?已经入袋为安,到时候大不了?搪塞几句,就说三娘子?管得?严,这件事她去跑腿了?但没办成。
赵婆子?打定了?主意,就将银簪子?塞在了?怀里,等晚上下值后去寻自己的好姐妹。
她们这些随着宅子?赏赐下来的僕从自成一派,虽然她带队抄了?苏陈氏的房子?,但大伙儿还是将她是为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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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舍木窗用厚被子?挡着,黑乎乎不见一丝缝隙,可是进了?房门就会发现屋内灯火通明。
灯下僕从们聚在一起,炕桌上正放着骰子?骨牌等物,他们正围坐在一起赌得?热火朝天?呢。
赵婆子?吃两口酒菜,乐呵呵上了?炕:「我来!」
一旁个胖婆子?酸熘熘道:「你?如今是大忙人,还能?顾得?上与我们这些人一起玩?」
「哪来的话?」赵婆子?从怀里掏出今天?收的各种铜钱,「快来赌钱,哪里那么多的废话!」
她这些天?不停搜寻院子?里僕从的各种缺点?,随后对他们进行敲诈勒索,如果有那乖觉得?递上钱财,赵婆子?就不会将他们的事情告诉蒹葭院。
可若是有凑不上钱财的,赵婆子?就毫不犹豫去蒹葭院告状。
蒹葭院的茯苓会见她,耐心听她讲完后还会召见那些不守规矩的僕从核查。
赵婆子?刻意宣扬,一来二去府里的僕从都认为她是与上面有门道的,因此有些心术不正的便来求她。
她便照当全收,这些日?子?收得?盆满钵满。赚了?钱能?干什么?当然是赌博。
赵婆子?就请了?些往日?的旧伙伴一起赌博。侯府那些后雇来的僕从都是寻常百姓,没有这这习气。
「慢着!」同伴按住她胳膊,「你?今日?非得?教会我们这些老?姐妹不可。」
她们给赵婆子?灌了?一夜酒,终于引得?她说出了?些发财的秘诀。
等第二天?这些婆子?们就都拿出了?赵婆子?那一套,先?是去蒹葭院讨好上下,再就是四处打探侯府僕从们的失职之处。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甘草这下忍不住了?:「娘子?,府上如今乱糟糟的……」
「乱了?好,浑水才能?摸鱼呢。」筠冉将手里的鱼食撒进鱼缸,看着金鱼游来游去。
甘草欲言又止,却被苏嬷嬷劝了?回去。
等过了?两天?夜里,筠冉这才招唿大小丫鬟:「去外面走走。」
「这么晚了?,娘子?去作甚?」白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筠冉将手里一把鱼食全部扔进了?鱼缸,拍拍手:「当然是去收网。」
侯府一处偏僻的屋舍里,赵婆子?正和一群老?姐妹玩得?痛快,赌了?一桌的铜板后赵婆子?又喝起了?酒:
「五魁首啊!六啊六!」她们快乐划起拳来。
就在这时大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
「哪个不长眼的?!」赵婆子?睁开醉眼,正要骂,忽然全身愣住,全身血都凉了?。
门外站着三娘子?,身后明火执仗站着几十个护院侍卫和婆子?丫鬟。
白芷站在院中宣布家规:「聚众赌博、酗酒,逐出家门。」
随后那些婆子?们就凶神恶煞上前,捆住了?赵婆子?和几个同伙。
「三娘子?!老?奴错了?!饶命啊!」赵婆子?声嘶力竭,「老?奴能?将功折罪!还知道许多奴僕的底细要告诉您呢!」
筠冉没说话。火光下她面容沉静。
反倒是甘草叉腰骂她:「你?这些天?都无心做活,上蹿下跳,三娘子?看你?是老?奴便饶了?你?一回,难能?想到你?奴大欺主,能?变本加厉了?呢?」
她说得?有理有据,赵婆子?被挤兑得?无言以?对。
身边几个婆子?上前搜刮她全身。赵婆子?如堕冰窖,这不就是她先?前搜刮苏陈氏的法子?吗?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她很快就被带了?下去。
「娘子?也太厉害了?!居然能?算到这么多!」甘草这回心服口服,「亏我先?前还不懂娘子?不收拾赵婆子?呢!」
筠冉笑?:「上回九公主教我,要向郑庄公学习,纵容着共叔段。」
她自知比不过旁人精通人情世?故,便只好多学学。
因此回家后就翻了?书,学到郑庄公当年?那一段往事,当赵婆子?嚣张时选择一再纵容她,引蛇出洞,将与她同样想法的僕从们都一网打尽。
筠冉想起晏时雍说:「人生譬如拾阶而上,不用想哪块石头是正是邪,只要知道这一步值不值得?踩就是。」
所以?她才不顾丫鬟们或义愤填膺或困惑不解,执意孤行提拔赵婆子?。
前世?自己鄙夷晏时雍的这种做法,觉得?他没有君子?之态。
可不知不觉潜移默化之间却也学会了?他的处世?态度。
筠冉仰头看了?看头顶白雾一样的银河,不知为何这会没来由得?想见见他。
第52章
好在?宫里筵席不少, 第二天就是秋社?筵席,筠冉作为未来太子妃自然也被受邀参加。
不知?为何,晨起梳妆时筠冉吩咐茯苓:「再换一件衣裳。」
茯苓看了看挂在?衣架上的鹅黄袄裙, 困惑不解:「这不是上次娘子亲自挑中的吗?」
每次出门时衣裳和首饰都会由娘子亲自挑选才行。
筠冉卡了壳,半天才想起一个理由:「今天想穿绿的。」
茯苓便应了声,几个丫鬟忙着?翻箱找了个好几件新做的绿衣, 筠冉试了一件,又试了一件,都不大满意,不是这件显得腰身臃肿,就是那件显得后背宽厚, 要么就是胳膊肘抬起时不显线条, 最?后好容易才定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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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们?手忙脚乱熨烫,茯苓将装了炭火的铁熨斗从裙子边上熨过,一边纳闷:「娘子怎么忽然喜欢起绿裙呢?」
倒是小苏嬷嬷在?旁边笑而?不语:女娘应当?是穿给殿下看的, 做僕从的当?然是盼着?主子们?越来越和睦才好。
这一出小插曲的原因,等筠冉赶到?宫宴时已经有些迟了。
好在?盼儿在?旁边给她留了座,筠冉慌里慌张坐下,喘匀了气这才顾上四下打量。
不过看了一圈后她就有些沮丧:官家在?, 王皇后和贵妃、诸妃都在?,九公主也在?,还有几个皇子在?,偏偏晏时雍不在?。
国之储君手中事务繁忙, 因此少不得要东奔西走,筠冉虽然理智上很?清楚这一点, 后背却耷拉了下来。
「哎哎哎,你看, 王家十二娘也来了!」盼儿跟她悄悄话。
筠冉这才抬起头,就看见王十二娘坐在?对面靠后的位置,显然精心装扮过。
筠冉没精打采应了声,连平日里喜欢的饭菜都没那么喜欢了。
皇子们?中当?属三皇子脸色最?不好看。
他费尽心机布置了万德明这枚棋子,谁知?棋子失踪,再找到?时对方坚决不承认。
想要拿他妻儿的身契威胁,结果?反被人跟踪了老巢。
这一招棋还要怎么走?
更可恶的是三皇子叫手下查了半天,都没有查出幕后主使是什么人。
是大皇子吗?还是某个黄雀在?后的兄弟?甚至是官家?
三皇子整日惴惴,索性坐在?一边闷闷喝酒。
酒至三巡门口的内侍忽然大声通禀:
「回禀官家,回禀娘娘,太子到?了。」
筠冉抬头,就见晏时雍走了进来。
他风尘僕僕,似乎才从外奔波而?来。不徐不疾向官家和王皇后行礼。
筠冉只顾着?看他,却听武盼儿在?旁小声说:「眼珠子都要长他身上了。」
筠冉这才收回目光。
晏时雍先是请罪,说是自己?去外地路遇大雨差点赶不及回来。
官家乐呵呵摆手,吩咐赐座。
厅中其余几位皇子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原以为洪涝的事能?惹得官家厌弃晏时雍,却没想到?被他安然解决。
晏时雍坐下后也环顾了一圈,筠冉还在?猜测他在?寻找什么,可是四目相?对晏时雍对她微微一笑,便收回目光。
莫非他在?找自己??
筠冉想起刚才自己?也在?找他,登时冒出来一句「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微微垂首,拿起茶杯喝水,想遮挡脸上的暖意。
喝水当?口王十二娘主动请求拂筝一曲。
王十二娘弹奏的也是上古流传下来一段歌颂皇威的曲子。
一曲落毕官家龙颜大悦,秋社?是丰收大事,他办这场筵席就是为了庆贺百姓们?丰收,因此吩咐内侍赏赐金银。
皇后拦住了官家:「官家,她小孩子家,还是莫要金银了。不如请官家给她搭个红线岂不是一桩美谈?」
「哦?」官家也颇有些兴趣,乐呵笑道,「梓童意下如何?」
皇后往下看了一圈:「臣妾瞧着?五郎这回办差劳累,不如官家赏赐他一场姻缘可好?」
话音一出,筠冉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盼儿担心看了她一眼,随后手从桌下过来,悄悄碰了碰她手背。
其余几位皇子有艷羡的:官家这么说肯定是不生气上次洪涝的事了,没想到?被老五躲过一劫。
大皇子则脸色阴沉了下来:这场硬仗又没能?损了老五的威信。
女眷们?则是纷纷转头看筠冉和十二娘两人。
十二娘脸色微红,眼神却很?坚定。
晏时雍站起来婉言拒绝:「儿臣已经有太子妃,是父皇指婚,不敢违抗。」
「瞧你这孩子煳涂了不是?」皇后慈爱笑,「又不是正妃,是侧妃。」
筠冉吃惊得抬起了头,王家如今怎么愿意退而?求其次了?
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十二娘就算以侧妃的身份进了东宫,有王皇后在?后宫坐镇,说不定很?快就能?翻身,终有一天坐上后位。
如此一来侧妃反而?更稳妥,不管怎么样能?赶在?太子妃之前或同时进入东宫。
至时鹿死谁手就要各凭本事了。
想通这些关节之后筠冉就目不转睛盯着?晏时雍,等着?看他的回答。
她想起了前世他带来的那个女子,惴惴不安握紧了手里的酒杯。
「儿臣近日寻访到?江阴农户新作一种农具,能?大大提升产粮,如今心思都在?这上面,若娶了侧妃恐怕委屈了人家。」晏时雍的声音沉稳又平缓,「还请父皇做主。」
盼儿大声松了口气。
王皇后一脸悻悻然。
厅中其余皇子似是思索:一个侧妃而?已,养在?后殿又不费事,晏时雍这么拒绝父皇好意难道又有什么阴谋?
其余女眷们?都有些羡慕筠冉:太子殿下拒绝了侧妃或许不一定为了筠冉,可至少筠冉大婚前不会再堵心。
官家倒对新农具很?感兴趣:「那是何物?」
太子奏对:「是加快脱粒,盛下一个劳力。」
两人认真讨论?起了新农具,官家索性叫人去工部和农部的官员过来一起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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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十二娘脸色煞白?,再看周围灰头灰脸自己?悄悄退下。
却又忍不住看了晏时雍一眼:她今日听从王皇后吩咐精心装扮,为的就是指婚,谁知?晏时雍居然岿然不动?
她一开始只想嫁过去生下儿子后谋害晏时雍垂帘听政,可看他反覆拒绝,心里升起了一丝不甘心和好胜心:凭什么?!
论?家世她家出过皇后;
论?才学?她京中第一;
论?相?貌她……!她虽然略输于顾筠冉,但各花入各眼,她并不算最?差。
更别提她自小就被王家按照皇后的标准培养,琴棋书?画、女红管家无不精通。
太子凭什么不选她?
再说有今天这一出,她还怎么说亲?
谁愿意与太子都不要的女子说亲?谁愿意娶大庭广众下向太子自荐失败的女子?
难堪让她眼眶里眼泪打转,旁人鄙夷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
王皇后自己?也要气死了:这段日子晏时雍被官家打压,自己?设计官家赐婚想的就是晏时雍不敢拒绝。
否则他已经惹恼了官家,今天拒婚就是又一次惹怒。
哪个皇子敢?
就算他日后想明白?了这一出心存芥蒂,但那时生米煮成熟饭,晏时雍难道还能?将侧妃从东宫赶出来不成?
何况这一出也是三娘子为了他,哪个男子不喜欢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女子?
没想到?晏时雍居然敢拒绝。
这下怎么办?既没有赐婚又害了十二娘今后的姻缘。
王皇后觉得刚才喝下的冷酒都攒在?了心口,堵得她窒息。
王家夫人坐在?席间也不好受,她只觉得周围女眷们?都在?往她脸上看,还有人在?窃窃私语,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王夫人觉得对方一定是在?嘲笑自己?。
她脑海里浮现出丈夫的叮嘱:「娘娘久居高位被人捧煳涂了,居然私自收养了皇十五子在?膝下,这让太子殿下该怎么想?他与王家疏离了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献上女儿表示王家与王皇后并不是一心,虽然王皇后脚踏两只船但王家是坚定选择太子的。
可惜太子不接招。
王夫人心里疑惑更多:莫非是太子对王家已经生了疏远之心?要不一个侧妃收就收了,还能?越过王皇后获得王家的支持,何必婉拒?
如此看来回家后要好好与丈夫商议此事。
回过神后王夫人看着?周围人探究的目光,心里暗骂丈夫,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这下丢人丢大了。
说到?底还是怪王皇后这个不省心的小姑子!既然当?年收养了太子就好好养,等他登基后荣华富贵不是明摆着?的嘛!
偏偏被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再抱养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十五子,惹出后续这么多事,真是猪油蒙了心!
盼儿小心将新上的山楂糕往筠冉那里挪了挪,小声问她:「太子不是不纳王十二娘了吗,你怎么脸色还不对?」
嗯?脸色还不对吗?
筠冉诧异抬起手,揉了揉自己?脸颊:「我没有不高兴啊?」
她听到?晏时雍拒绝后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怎么眼睛都没有笑意?」盼儿振振有词指着?桌上,「连你往常喜欢的竹荪鸡汤都没喝一口。」
竹笋鸡汤已经凉了,汤盅凝结薄薄一层。
筠冉愣了,随后她想:我是怎么了呢?
她忍不住看了晏时雍一眼。
他正垂手在?与官家侃侃而?谈,颀长身形修竹般而?立,当?得上一句「公子世无双」。
前世他待十二娘也是这么避之不及,王家还当?是十二娘不合他心意,后来又送过两位性情各有千秋的女儿过来。
甚至其中一位刻意挑了与筠冉长相?性情都相?似的一位旁支,但晏时雍都没收。
有过去这么多事打底,她明明应该很?笃定十二娘进不了东宫,可为什么在?听到?王皇后的话时,还是会慌了呢?
第53章 情起
官家谈兴正浓, 等筵席结束后索性拉着?儿子去御书房细谈。
众皇子目送官家携太子手提前退席,脸上都笑得恭敬,可内里的滋味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筠冉抬起?头只看到晏时雍看了自己一眼,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她看懂了晏时雍的意思,在说改天再去找她。
九公主则迫不及待请两人去自己宫里玩:「我问过母后了, 可以请玩伴去自己宫里略坐坐。」
她深受官家宠爱,王皇后当然要给?她这个面子。
不过盼儿提醒了一句:「太子才拂了王家的面子,还是莫要让筠冉去招王皇后记恨。」
九公主一点就通:「是我疏忽了。」
等筠冉和?盼儿上马车出了大内后,盼儿就小声说:「太子殿下这回想出的新农具要是真能试用就好了。」
武尚书也是农家考出来的武状元,因此盼儿对农事也颇有?兴趣。
筠冉跟着?点点头:「能试用的。」她前世?听说过太子殿下推广了一批改良农具。
「知道你盼着?他好。」盼儿捂嘴笑, 「不过殿下当真不错, 今日诸人歌舞昇平,只有?他还记得今日是秋社。」
说完后盼儿就吐吐舌头,筠冉忙掀开车帘看看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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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已经?离了大内, 外面没人。
她放下了车帘。盼儿这话没说错,秋社是百姓们庆祝秋天丰收的节日,皇家在这天设置筵席为的就是提醒皇帝不忘民生。
但这次在宫里的秋社筵席与?平常时宫宴并无两样?:丝竹管弦、饮酒作乐。
只有?晏时雍还惦记着?秋社,进言献上了农具。
筠冉嘆了口气?。官家虽早年英明, 但随着?江山稳固他也越发耽于享乐,到后期更是喜欢铺张奢靡纸醉金迷。
盼儿不敢在外面提这些?招祸的话,转而问筠冉:「你可是吃醋了?」
吃醋?
「皇后提出要给?太子纳侧妃时你当场就拉了脸,不就是吃味了吗?」盼儿剥着?南瓜子, 一边漫不经?心。
「当然不是!」筠冉本能反应,斩钉截铁, 「我才不在乎晏时雍呢。」
「不在乎?」武盼儿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你脸色沉到现在, 还能不在乎?」
她看着?旁边如?遭雷击的筠冉,不明白她为什么?抗拒:「太子殿下一表人才,你们又是未婚夫妻,你心悦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心悦?筠冉脸色难看得像见了一只毛虫:「我心悦他?」
盼儿头一歪,瓜子都不嗑了:「抛开那些?,殿下还待你十万分的好,你心生情愫再正常不过!」
晏时雍对自己好倒是真的。
筠冉垂下眼帘。
盼儿还当她是不同意,掐着?指头算起?来:「你看,第一,太子殿下也喜欢医学,与?你有?相同喜好;第二,殿下待你家人和?朋友都很好,爱屋及乌;第三,殿下待你敬重有?加;第四,你需要郎中时殿下多次派出太医帮忙。」
筠冉无从辩驳,的确其中任何一点都极其重要,太子对她每条都做到了。
而且还有?一点盼儿没说到,那就是每次晏时雍都能为她分忧。
她嘆了口气?:「殿下是对我很好,可这又不代表我一定会心悦他。」
「没心悦你吃什么?醋?」武盼儿不信,她挤挤眼,「根据我见一个爱一个的经?验,你多半就是动心了。」
筠冉还是不信,她打算胡乱敷衍两句。
盼儿却?不依,打起?车帘吩咐车夫:「去书肆。」
书肆里除了正儿八经?的经?文?典籍,还有?一些?旁门左道,盼儿熟门熟路:「店家,要些?洞子货。」
筠冉一头雾水,茫然看了看盼儿。
她知道洞子货,指的是冬月里买到的绿叶菜。名字来源于冬天培育绿蔬都放在门洞里加热催熟的缘故。
可是这里又不卖菜……
伙计点头哈腰从案柜下翻出一摞书。
盼儿给?筠冉使?了个脸色,小声讲解:「那案柜背后有?个藏书洞,专放见不得的君子的书籍,因此有?个诨号也叫洞子货。」
原来是禁书?筠冉嘴唇微微张开。
盼儿翻来翻去都找不到,好不容易寻到一本。
里面提及要看女子是否心悦自身,大可尝试下借误会触碰对方,若女子不反感则代表对方也对你有?意。
「呕——」筠冉和?盼儿齐齐呕了一声。
盼儿想被狗咬了一口一样?将书扔到一边:「什么?破书!」
写书的应该是个酸臭男子,满篇都在教男子如?何留恋花丛。
两人翻来翻去都翻不到书籍,只好作罢。
盼儿却?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你一定是情根深种,只是自己还未留意到罢了。」
筠冉不相信,归家后一直眇眇忽忽,神思恍惚。
「回禀娘子,太子殿下来府上探望您了。」门外僕从来报。
筠冉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腾」一下就站了起?来。
随后「哐当」一声,她居然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瓷盏咕噜噜在桌上转了几圈,随后跌落到地上,瓷片渐开,茶汤淋淋漓漓撒了一地。
还有?茶汤从桌面边沿「滴滴答答」落下来。
白芷几个慌得上前,查看筠冉有?无受伤、帮她换衣服、清理?地面、擦桌子。
一群乱七八糟中,筠冉还是有?些?怔忪。
茯苓给?她换衣服时特意又换了件绿衣:「这件与?弄脏的都是绿色,娘子可还喜欢?」
筠冉低头看看,漫无目的点点头。伸出胳膊任由她们穿衣,脑海里却?浮现出另外一件事:她为什么?晨起?赴宴时要求换绿衣呢?
当然是因为晏时雍喜欢看她穿绿衣。
可她为什么?要为了他的喜好换衣服呢?
难道武盼儿说得对……
有?了这层思索,再出门时筠冉就脚步慢了许多,从蒹葭院走到正堂这走熟了的半截路也走得慢上许多。
等透过垂下的藤萝枝条看到晏时雍负手玉立的身影时,筠冉就越发慌乱 ,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咚咚咚」响动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扶住花窗,吸了几口气?才缓了下来。
晏时雍听见身后的动静后转身过来。
看见筠冉后他笑了笑,朝着?筠冉的方向迈腿走了过来。
筠冉不由自主嘴角上扬。陪殿下一起?走到了他刚才站着?的地方。
晏时雍指着?院里的五角枫树:「孤看着?你家里的枫树如?火,可要孤叫人在东宫也种些?,免得你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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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心稍稍安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摇摇头:「多谢殿下,不过臣女不喜那个。」
东宫大兴土木,只怕会让官家不悦,她不想给?晏时雍惹事。
晏时雍也没勉强她,他兴致勃勃随着?筠冉进了正堂侧身看了看筠冉眼睛,确认她神色无异后才问:「可有?人惹恼了你?」
筠冉只觉口中一干,她胡乱扯了个理?由:「殿下在宫中奏对可还好?」
「还算顺利。」晏时雍应了声,见筠冉虽然面上和?煦,可手指在不自觉绕着?腰带,便知道她还是有?心事。
不过她不愿意说他也就不打算勉强她:「下聘时孤叫人请了郑学士并夫人过府主持,你莫要慌张。」
郑学士是一位大儒,她夫人是京中数得上的贵妇人。
筠冉很是感激。
侯府人丁凋零,老夫人又不懂那些?繁琐礼节,面对大场面时难免畏手畏脚,能有?郑夫人在场订婚仪式也能平顺许多。
她还要蹲身行礼感谢,却?被晏时雍抢先扶住她胳膊将她扯起?来:「心里若有?事就发泄出来,不要自己憋着?。」
筠冉什么?都没听进去,她看到了晏时雍扶着?自己的胳膊。
淡青色常服下肌肉走向隐约可见。
锢着?她让她胳膊稳稳噹噹,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那种霸道的力度。
嘴巴忽然有?点干。
筠冉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再想起?那本书里的歪理?,忽然脸红了。
他胳膊伸过来时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要躲开的想法。
面对他的触碰她也没有?一丝反感。
这么?看起?来,那本歪书还是有?道理?的……
晏时雍没留意筠冉的反常。
他收回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图纸给?筠冉看:「纳徵在即东宫也应当修建起?来,你喜欢什么?样?子?让他们先改建着?。」
筠冉睫毛动了动,接过图纸摊在了桌面上。
东宫布置不能轻易让外人看,因此图纸上只是简单勾勒出两人的卧房和?一片厢房、花园。
前世?在这里住了许久,筠冉一时想不起?要改动什么?:「如?今这样?便很好。」
「不要怕麻烦。」晏时雍很执着?,他指着?图纸上一角,「给?你另腾了一处书房,就在孤书房隔壁,平日里你可在里头画画。」
书房里他叫人添置了黄花梨画案和?座椅。至于桌上小插屏、花瓶、软垫、玉石帘这些?小装饰就都没动,等着?筠冉嫁进去后再布置。
筠冉根本没听进去,她正盯着?晏时雍出神呢。
他生得玉质金章她是知道的,可是他此时低头在纸上笔画时另有?一番意态:
他眉目轻锁,眼神专注,伸出单根修长手指在纸面上指点。
从筠冉这里看过去:鼻樑挺拔山根隆起?,印堂隆起?,就连下颌线的线条都堪称完美。
原本就好看,此时专注认真起?来,更增添了几份魅惑。
筠冉看呆了。
晏时雍说得认认真真:「卧房也叫他们按照寻常样?式布置了,等你过去后再改动。不过你是喜欢紫檀木呢还是黄梨木呢?」
筠冉没答话。
晏时雍转过脸看她,与?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筠冉?」
「嗯?」筠冉这才听到,她慌乱收回自己的目光,「殿下问什么??」
「孤问你,喜欢黄花梨床还是紫檀床。」晏时雍看着?她扇得飞快的睫毛,放慢了音调意味深长。
第54章
他漆黑眼眸盯着筠冉眼睛, 探究的目光盯着她。
「这,呃,……」筠冉一时卡了壳, 这让她怎么答?太子妃人?还?没过门,就先急着布置床榻,难道是迫不及待与他同床共枕?
再说了, 总觉得他似乎颇有深意……。
她抬起眼皮飞快往晏时雍脸上瞥了一眼。
他一本正经?,似乎在与她商议天气一样。
那是自己误会了吧?
筠冉轻咳一声,胡乱搪塞:「我都听殿下?的。」
「那便是黄花梨吧,紫檀色泽过于沉闷。」晏时雍拍板,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副单子递过去, 「收着。」
筠冉稀里煳涂接过单子, 眼睛瞪大。
这是一份礼单,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些田庄和商铺、宅邸的名目,其中有些商铺居然还?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旺铺。
这是……
筠冉抬起头看晏时雍。
「是添妆。」晏时雍神色平静。
添妆是亲戚或闺中密友给准新娘送的礼物, 一般是首饰钗环、布料绣品。
哪里有这么大手?笔的添妆?
还?有,晏时雍可不是她亲戚。
筠冉眼眸转了转,一下?就指出了其中的漏洞:「殿下?,哪里有未婚夫亲自添妆的道理?」
晏时雍抚了抚手?上的扳指, 一本正经?:「孤从前跟着侯爷学过一段时间武艺,顾策曾称孤为师兄,这么算你也是我妹妹。」
筠冉不相信,怎么从来没有听爹和哥哥说过呢?
她低下?头看了看礼单。
晏时雍趁机道:「皇家迎亲时太子妃的聘礼会被礼部?官员抄走, 大内朝堂都能知道……」
皇家前面几位王妃都嫁妆丰厚,他担心筠冉因此?在几个妯娌跟前站不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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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个筠冉立刻就明白了, 她那几个妯娌各个不是省油的灯,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打肿脸充胖子。
没想到晏时雍这么体贴入微。
筠冉心头感动还?未消散, 一股奇怪的情愫忽然涌上心头,逼得她说出了几句话:「殿下?莫非是嫌我嫁妆微薄?臣女娘家的确式微,不及旁人?有权有势有嫁妆。」
说完后就迫不及待转头盯着晏时雍,巴不得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收在眼底。
晏时雍眉毛轻挑:「筠冉是生王家的气了么?」
王家?
筠冉立刻敏感捕捉到这一点?:「殿下?怎么老惦记着王家?」什么小事?都能扯到王家上头。
「不是今日筵席上王家那个女儿的事?么?」晏时雍说话声音微微压低,「孤就是怕你多想才急着赶到侯府的。」
他连十二娘的排行都不记得?筠冉一下?高兴起来,唇角都忍不住带了一丝笑意:「殿下?知道就好?。」
晏时雍摇摇头:「怎么就闹小别扭?」
他揉了揉筠冉头顶乌髮,「放心,孤当众拒绝,王家要颜面的话就不会重蹈覆辙。」
筠冉唇角翘得更高了。
不过她还?是忍痛将礼单推了过去:「臣女不能收。」
晏时雍近些日子相处已经?摸透了她的脾气:虽然好?说话,但她不愿意做一件事?时那是谁都强迫不了的。
「也罢。」他将礼单接过来,那就等她成婚后再给她。
他从袖子里又掏出几张纸:「这些可还?中意?」
筠冉接过来,却是礼书和迎书,上面是工工整整的小楷。是晏时雍的字迹,应当是他亲手?写成。
她红了脸,将身子扭过去,不正对着晏时雍,胡乱「嗯」了一声。
晏时雍放下?心来:「回?头将这两件与聘书放一起。三书就齐了。」聘书、礼书、迎书,这三样合起来正好?是「三书六礼」里面的三书。
殿下?还?真是认真。筠冉在心里想。
只不过这认真是只为了她呢,还?是为了太子妃呢?
如果?是后者的话,就算官家指婚给旁人?,太子是不是也会照旧做这些讨她高兴?
至于那些私下?里帮她的事?也很容易解释:晏时雍这么谨慎的人?当然不会容许自己的妻室出什么纰漏。
想到这里筠冉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她捏了捏自己的腰带。
可是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忍不住问:「那殿下?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出言后又觉得不该问。
毕竟上位者都很忌讳被别人?窥探行踪。
她忙松开腰带,抬起头,磕磕巴巴解释:「我……臣女不是故意的,殿下?不说便是。」
「奉父皇之命督办三衙兵士的演练,好?准备着冬至去拜祭宗庙,其余便是准备成婚之事?。」晏时雍非但没有骗她,反而坦诚将自己要办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郊坛行礼文舞之后孤要做武舞,也要练一练。」
哎?殿下?还?要舞剑?
筠冉一下?来了精神:「那殿下?能给我看看吗?」
「 可以。」晏时雍点?点?头。
他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行到院里,屏退左右侍奉的僕从,挽起了衣袖。
他拔出佩剑,随后身形便动了起来。
筠冉看得目瞪口呆。她还?是第一次见晏时雍舞剑。
他舞姿如同击刺一般有力、如同乘云飘逸,柔美中透着阳刚。
筠冉不是没见过人?舞剑,可晏时雍的动作显然高出一筹,剑花纷飞,带动着观众心弦,让看的人?也一样跟着气势澎湃,似乎身临战场。
让人?不由得被其中蕴含的魄力折服,筠冉呆呆看着。
他身形微动中衣衫飘逸,透出的肌肉轮廓也强劲有力,让人?几乎不敢想像这两者能完美集合在一人?身上。
她看得认真,连晏时雍舞剑结束都没注意。
直到他宝剑入鞘大踏步走进来,带起室内气浪起伏,冲到了筠冉脸上一阵微风,里头似乎还?裹挟着他的气息。
筠冉回?过神来。
这才看到晏时雍脸上起了汗珠,细碎的汗珠从他鬓角流下?,顺着他胸膛的起伏隐没进了衣领下?面 。
贲张的男子气息晃得筠冉眼花肉跳。
她定?了定?神,才想起喊婢女去拿帕巾水盆。
不过喊了一声没人?应才想起晏时雍来了以后婢女们都识趣避开,不在跟前。
筠冉索性?自己去找。
好?在正堂侧室这样的地方都会放着干净水盆和帕巾供客人?擦手?。
筠冉很快就找到了,她刚要拿起水壶倒水,想了一下?还?是嫌脏,索性?就掏出自己的手?帕。
也不放水盆里,一手?提起水壶,一手?拿着帕巾,倒出一点?温水将手?帕微微浸湿,这才放下?了水壶。
晏时雍从进来后就一直安静看着她动作,他索性?大马金刀坐在了离筠冉最近的一处座椅上,看那架势就已经?猜到了筠冉要做什么。
谁知筠冉走到他身边,却是将帕巾递给了他:「殿下?擦擦汗。」
晏时雍不动。
这是要自己擦吗?
筠冉迟疑着伸出手?,试探着问:「那,我给殿下?擦?」
晏时雍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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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没想明白,索性?就不想了,伸手?凑到了晏时雍额头边。
可手?帕才刚碰上晏时雍,就觉腰后忽然被他大力一带,吃不住力往前撞去。
正撞到他腿上。
筠冉身子前倾,重心不稳,再加上后腰上有晏时雍的右手?发力,立刻就跌坐到了晏时雍右腿上。
她唬了一跳,就要挣扎着起身,可是哪里是晏时雍的对手?。
很快就又被他按了回?去。
筠冉如坐针毡。
臀下?能感受到殿下?紧实?的大腿,或许是刚运动完的缘故,格外坚实?有力。
后腰则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右手?,牢固强劲,一手?就控制住了她的腰肢,似乎在源源不断传送热气给她。
筠冉没来由心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没有注意晏时雍眸色更厉,扶着她的右手?紧了紧。
筠冉还?在琢磨刚才的事?:是她走路被地毯绊了下??还?是突然腿软?
回?忆了一下?都没有,确定?是晏时雍伸手?抓了她一把。
可她并不敢将这个发现?说出来:万一惹得晏时雍变本加厉怎么办?
她斟酌再三,果?断装傻装哑巴。
可是晏时雍身上热气腾腾,刚舞完剑的他就像一座大火炉一样,隔着衣裳都能蒸得筠冉脸发红。
抛开别的不提,晏时雍舞剑的样子当真是武艺超群。
平日里虽然知道他纬武经?文,可亲眼看过他舞剑后还?是觉得震撼,似乎,似乎孔武有力的他是另外一副模样。
市井上那些话本子里从天而降的盖世大侠就应当如此?吧?
筠冉胡乱猜测,却没留意到自己顺顺噹噹就将手?落在了他肩头。
她娇软坐在膝头,一把就能被提起来,此?时不知在想什么,一副神游天外样子。
胳膊又柔柔弱弱搭在他肩头,活像一枝雨后沾露的海棠,又艷又妩媚。
晏时雍眸色暗沉几分?,按着她的手?也愈发收紧,自己则俯首——
直接咬住了她的樱唇。
他一贯都直入主题,可是筠冉还?是觉得这一回?不同:
以往她能清晰感觉到晏时雍的舌尖或描摹或探索的微动,但这回?她都没有留意到。
整个人?像是第一次吃糖果?,满眼满心都被快乐充斥,心里的满足和痛快都膨胀都像要溢出来了。
他唇舌落处像是有雷电经?过,电得筠冉浑身发麻,发颤。
好?像是心慌,但又止不住地快乐。
筠冉觉得自己脚尖发麻,腰肢发软,大脑发晕,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好?地方。
对了,还?有胃里面,像是坠了块石头。
痛快中带着痛苦,欢乐中带着迷茫。
她的眼神迷离了起来,最后身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像是在四月被吹散的细竹篙草,柔柔软软连梢头都在风里摇摆。
似乎,和之前都不一样?
第55章
等晏时雍再松开时, 就见筠冉深思昏沉,他笑笑,伸出拇指替她?抹了抹唇角。
搭箭的拇指长满厚厚茧子?, 触在?她?软软的樱唇上重重摩擦而过,软与硬的对比惹得筠冉一阵战慄。
晏时雍将她?唇珠下最后一点水光抹净,本想结束, 可感受到?她?的颤抖,眼神沉沉看了看她?,
忍不住又俯身。
他索性衔起了她?的唇珠,狠狠吮了上去。
光嫩的唇珠被牙齿提起,撕扯起小小的起伏。
筠冉有点发痛, 可是痛之?后却是更大的愉悦。
懵懵懂懂中她?想与晏时雍更加亲密, 另一只手索性也勾上了晏时雍的脖颈。两只手环抱,将自己送到?了晏时雍跟前。
她?这么投怀送抱惹得晏时雍气息不稳,筠冉耳边听见男人的唿吸声?骤然?加重, 撒到?她?耳边,烫得她?面红耳赤。
而他的舌尖也越发放肆,吮够了唇珠就撬开了嘴唇,直接捲住了筠冉的嫩舌。
筠冉忽然?觉得腿被什么硌得慌。她?嘤咛了一声?, 推开晏时雍:「殿下的玉佩。」
晏时雍看了看。
「上回冤枉九环白玉蹀躞带,这回又冤枉玉佩?」
他声?音暗哑。
什么意思?筠冉想了一下,忽然?全明白了。
原来不是什么物件,是, ……。
啊!
筠冉想起中了药的那一天,哭哭唧唧嫌晏时雍的蹀躞带硌到?了她?。
其实不是九环白玉蹀躞带, 是,是□□。
她?绝望哀鸣了一声?, 羞得一把?捂住脸,连耳朵都染上了酡粉。
晏时雍低笑,硬拉着她?的手从脸上挪开,原样搭在?了自己肩膀上,先是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筠冉红彤彤的脸颊,又嫌不过瘾,一口咬住了筠冉的耳珠。
筠冉低唿了一声?。
晏时雍很谨慎,下口时不是很重,轻轻咬住,因此只是微弱的疼意,像是在?惩戒她?。
可疼后就酥酥麻麻,让筠冉气息都不稳。
他的舌尖像一尾灵活的小蛇,从她?耳廓描摹而过,惹得筠冉痒痒想笑。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他一点点舔过耳廓,所到?之?处像是点点野火。
筠冉之?前没想过耳朵会这么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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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清晰感觉到?晏时雍舌尖上凹凸不平的颗粒感,能感受到?软软的耳珠被他又揉又咬。
而且因为离得近的缘故放大了他舔舐的声?音,「沙沙」作?响,惹得她?心跳都跟着多跳了几拍。
筠冉溃不成军,像是化作?了一汪水,服服帖帖软作?一团。
她?这幅予予予求的姿态不知?有多诱人,晏时雍的眼底染了红,揽着她?的右手越加用力,恨不得将她?撕扯融化到?自己怀里才好。
筠冉能感觉到?他揽着自己腰的手用力了几份,大铁钳一样禁锢得她?快要?踹不开气了,筠冉腾出一只手侧身往后,掐了晏时雍右手一把?。
她?指尖揪起晏时雍手背上的肉,狠狠一转,掐了过去。嘴里还娇气哼唧了两句,表示抗议。
这点小痛对晏时雍而言就像蚊子?咬了一口,他反手就将她?的手压制在?了自己手下。
这样一来筠冉一只手被擒拿到?了腰后,几乎是挺起胸膛对着晏时雍。
晏时雍自然?而然?想到?,层层叠叠衣料下面应当是轻影纱做的小衣。
回忆起小衣包裹着曾经触及过的触感,晏时雍眼底阴鸷,恨不得一口就将她?吞了。
他忍了再忍,最后还是没有。
只是心底的渴望更甚,索性侧首,沖她?脖颈狠狠咬了一口。
下口时又狠又勐,可真到?她?脖颈时还是刻意放缓了力度,只是用唇触了过去。
他到?底还控着力度,再怎么内心肆虐还是只用柔软嘴唇去碰她?,从她?脖颈一路亲到?下巴,再从脸颊亲到?耳垂。
筠冉被他揽在?怀里,几乎被亲得晕头转向。
可他眼底的凶光让筠冉一点都不敢反抗,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激励反抗,他就能任由心底的暴戾翻腾,将她?拆骨入腹一点渣滓都不留。
何况这次与以往不同,以往她?只是被动承受,被他带动着心间舞蹈。
可是这回她?自己感受到?了一层莫名的欣喜和满足,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或许是这个?原因,筠冉将手抽出来后并?没有再掐晏时雍,反而老老实实摸到?了晏时雍肩膀,搭了上去。
晏时雍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同,反正他先是一滞,随后力度勐然?加深。
不知?道到?底亲了多久,他才恋恋不捨放开了她?。
他看了看窗外。
筠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已经暮色四合,夕阳最后一缕光打到?了如意草纹路的窗棂上。
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晏时雍明明是下午才进府的,两人在?一起不过说了会话,怎么天就黑了呢?
筠冉惊愕于时间过得这么快。
晏时雍似乎也有同感,他捏着筠冉腰肢将她?放回了旁边的圈椅。
筠冉脸很热。
一开始晏时雍坐在?这个?圈椅上,后来他们挪到?了侧室的桌上,最后又挪到?了另一只椅上。
总之?圈椅套着的椅套坐垫都被扫到?了地上,桌上的桌旗和茶杯也被打翻到?了地上,还好铺得地毯厚,听不出什么响动。
否则落在?地上招得外面僕从进来,看见了不该看见的,那她?就真没脸见人了。
不过即使?这样也够狼狈的,过一会不管哪个?僕从进来看见这一派狼藉的场景,都会猜测一番。
如果?被他们猜到?刚才发生的事,她?只怕是不想活了……
晏时雍似乎猜到?她?所想的,他将旁边案几上倒扣着的完好茶杯拿过来,给她?倒了一杯水。
看着她?乖乖喝水,这才将茶壶放了回去,随后俯身捡起桌旗,将弄乱的椅套都铺了回去。
等筠冉一杯水喝完时,堂中已经又整整齐齐了。
筠冉松了口气。
晏时雍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自己再次俯身帮筠冉检查,他将筠冉掉落的碎发捋成一绺别在?脑后,将被他蹭歪的髮钗小心插正。
筠冉这下彻底放心了,这么出去她?的丫鬟也瞧不出什么来。
晏时雍离远些四下打量一番,满意点点头:「下回孤学一下如何梳髮髻。」
他还说,筠冉气鼓鼓瞪了他一眼。还不是拜他所赐?
不过她?到?底感念晏时雍刚才的体贴,问他:「殿下也喝点水?」她?可以给他倒杯水。
晏时雍点点头,随后自然?而然?接过筠冉的茶杯。
「哎……」筠冉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她?仰脖将她?杯里剩一半的茶水一饮而尽。
晏时雍没说话,看了筠冉一眼。
筠冉看懂了他眼神里的含义「适才两人不还在?亲吻,喝你的残水又如何?」,越加发羞。
殿下怎么这么脸皮厚啊?
以前他在?筠冉心里是光风霁月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指点江山运筹帷幄。
怎么就没想到?他还能这么脸皮厚?还有下午他做的事,简直就是,就是大色坯!
算了算了,筠冉索性不想那些,她?装作?若无其事,看看窗外:「殿下留下一起吃晚饭?」
现?在?已经到?了用膳的时候,总不能让晏时雍空着肚子?出门。
晏时雍点点头:「好。」
用膳要?换衣服,筠冉便起身唤丫鬟们进来,吩咐给太子?备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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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们的动作?有肉眼可见的迟滞,还抬头看了筠冉一眼,似乎不相信要?留膳。
筠冉忍住笑:「没听错,快去准备吧。」
白芷还是有点犹豫,太子?殿下平日里吃得都是山珍海味龙肝凤髓,侯府则是家常小菜,这能吃吗?
还有,这些天根据苏嬷嬷的教?导她?耳濡目染,知?道太子?用膳也有礼官、司膳太监、试菜太监这些人。
现?在?天色已晚,还要?打发人去东宫请这些人过来,一来二去要?磨叨到?什么时辰才能吃上饭?
晏时雍在?旁看穿了她?的犹豫,道:「无妨,就按照平日里家宴的规格准备,孤随着你家女娘一起用一些便是。」
有了这句话,白芷心头这块大石头才算落地,她?高高兴兴应了声?「是」,下去准备晚饭。
筠冉准备去梳洗更衣,忽然?想起这里没有晏时雍的房间和衣裳,便问他:「殿下在?我大哥从前院里更衣可好?」
晏时雍点头,音调温柔:「好。」
旁边的侍卫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殿下堂堂太子?,怎么能在?旁人房里更衣?何况那人还是个?去世的人,怎么听都不大吉利。
倒是苏嬷嬷老道:「那房间久未有人进去,恐怕潮湿,不如殿下在?客房里更衣可好?」
筠冉这才想起这一出,忙跟着看向晏时雍。
晏时雍点点头。
苏嬷嬷熟悉宫里这些规矩,便带了几个?宫女并?小厮去服侍殿下。
筠冉这才回蒹葭院,梳洗换上吃饭的常服。
甘草在?给她?更衣时有些疑惑:「怎么娘子?脖颈上有红印子??」
筠冉这才想起不对,她?取来铜镜细细照,这才发现?自己脖颈上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红痕。
纵横交错,让人脸红。
她?心虚咽了咽:「恐怕是那件衣裳面料太扎人。」
甘草忙吩咐小丫鬟:「回头多浆洗几次,杀杀上面的硬褶子?。」
一边念叨:「娘子?才穿了一下午,上面就各种摺痕,可见这料子?是不好!」
筠冉脸越发烫了起来,一边心里暗暗祷告甘草没有细看,那摺痕一部分是在?腰肢,一部分是在?腿面。
她?慌乱将衣裳折了几折,扔到?衣架上:「也说不定是晾衣服时掉了小虫子?在?上面。」
「如今是秋月了,怎么还有爬虫呢?」甘草看了看窗外落尽树叶的白玉兰枝干,嘀咕了一句。
「不知?道。或许暖和处还有蛰伏的?」筠冉胡乱搪塞。
「奴婢叫人上药草熏熏。」甘草不疑有他,「说不定枕巾上都有,娘子?唇角都红肿了许多。」
筠冉怀疑自己心跳得能从胸腔里蹦出来,她?嘆口气:「你先去上药草,我自己穿衣服就是。」
甘草更加疑惑:女娘怎么忽然?要?自己换衣服了?
筠冉挑了件青纱家常衣服穿上,想了下又吩咐:「找几件湖广纱衣。」
甘草和茯苓几个?忙着找衣裳,甘草还纳闷:「娘子?先前不是嫌这种料子?滑熘熘不经看吗?怎么又挑这种。」
湖广纱衣光滑顺熘,筠冉以前不喜欢它,嫌没型,但现?在?她?就是喜欢这一点:
不容易起褶皱啊!
不管坐还是卧,这种布料只要?起身就会平整如新。
就算晏时雍今晚吃饭时还要?耍什么花样,她?有了这种布料就什么都不怕。
不过这考虑没法跟丫鬟们说,因此筠冉只是胡乱找了个?理由塞责:「凉快。」
如今是秋天,要?衣服凉快做什么?
还好丫鬟们并?没有追问,还笑着要?给她?梳个?复杂的髮髻:「难得殿下与您一同用膳,给您装扮好看些。」
被筠冉通通拒绝:「梳个?最简单的髮式就好。」
开什么玩笑,要?是复杂的髮髻被晏时雍蹭乱她?可没有能力梳好,倒时被人瞧出端倪怎么办?
总而言之?,她?重新梳洗完,换了件不容易皱的衣裳,梳了个?简单髮式,还在?随身的荷包里塞了套小梳子?和小镜子?。
这才稳稳噹噹去花厅吃饭。
晏时雍早就在?那里等着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筠冉简约得近乎素面朝天的造型,先是一愣,随后笑了。
他一笑筠冉就知?道他明白了,她?涌起羞恼:「殿下笑什么?」
第56章
晏时雍先屏退左右:「你们都?下去吧。」
僕从们不?敢抗拒命令, 都?垂首应是,随后退了下去。
筠冉心里越发像擂鼓一样「咚咚」作响:殿下不?会这么飢色吧?难道要在饭厅继续下午之事?
她?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孤笑筠冉装备齐全,莫非在暗示孤任意採撷?」晏时雍看着僕从都?走了, 这才不?疾不?徐戏嚯看着筠冉。
筠冉瞪了他?一眼,气鼓鼓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晏时雍这才正?经起来?:「饿了么?快尝尝。」
他?夹起一筷子白玉豆腐,放在筠冉碟子里:「尝尝。」
原来?他?是真要吃饭?
筠冉放下心来?, 也拿起筷子。
可没等她?筷子伸出?去,旁边的晏时雍就起身疾步走到她?身边,俯身再次亲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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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提防不?及,瞪圆了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好在晏时雍只?是蜻蜓点水碰了碰她?脸颊,随后摸了摸她?额发:「乖, 好好吃饭。」
什么嘛?明明是他?不?好好吃饭的!
筠冉瞪了瞪他?, 筷子夹起豆腐狠狠送进嘴里,化悲愤为?食慾,咀嚼了起来?。
晏时雍轻笑, 也跟着拿起了筷子,却不?急着吃饭:「孤已经叫人去请过老?夫人了,不?过她?老?人家推说身子不?适,让我们自己吃便是。」
筠冉点点头, 按道理说孤男寡女?同桌吃饭不?大正?常,不?过老?夫人来?不?了,侯府如今能出?面待客的也就只?有她?了。
好在他?们有婚约,再加上两人身边的僕从都?嘴严, 倒也不?算什么。
侯府没想到太子会屈尊纡贵留下用膳,因此餐桌上还是汴京老?百姓常见的家常菜:豆腐盒、三脆羹、旋索粉、旋切莴笋。
筠冉吃了两口, 想起东宫每回上桌的山珍海味,不?由?得有点心虚, 巴巴儿抬头看了晏时雍一眼。
晏时雍吃得津津有味,脸上并没有什么不?耐烦或者嫌弃的神色。
筠冉放下心来?,也夹了一块莴笋进嘴里。
不?过她?咔咔嚼了两下莴笋忽然觉得不?对:她?为?什么要怕吃得不?合晏时雍意,难道她?还要讨好他?吗?
一定是因为?自己热情好客,不?想客人失望罢了。
一定是的。
筠冉咔嚓咔嚓嚼完莴笋,满意点点头。
一顿饭吃得甚为?和睦,晏时雍给筠冉夹菜,还帮她?盛汤,最?后筠冉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说是待客,最?后却将?客人当?僕从使唤。
不?过晏时雍没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等吃完饭,又喝了一会茶,晏时雍终于起身:「孤该走了。」
筠冉嗯了一声,有些恋恋不?舍:「那殿下有空还来?吗?」
她?不?懂那些欲擒故纵术,想什么说什么。
晏时雍点点头:「明天下聘礼,孤就又会回来?。」
筠冉一听他?还会来?,便忍不?住嘴角上扬,眼睛也跟着弯成了月牙儿:「那明天再与殿下相见。」
她?一直将?晏时雍送到了侯府门口,看着他?的马车出?了巷子口才迴转身来?回府。
她?一路踏着月光回到蒹葭院,早有等着的丫鬟们上前来?服侍她?梳洗。
茯苓边给筠冉拆头髮边纳闷:「娘子是吃了什么蜜今儿笑得这么甜?」
甜吗?筠冉回过神来?,一扭头就瞥见了铜镜里的自己。
笑魇如花,唇角不?自觉翘起,就连眉梢都?透着喜气洋洋。
她?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酒窝,将?自己的唇角抚平。
「这个我明白!」甘草在旁抢白,「一定是太子殿下给娘子讲了许多笑话!」
笑话好笑,才惹得娘子整天都?满脸笑意。
筠冉:……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
晏时雍坐在马车上,马蹄达达,他?忽然想起吩咐手下:「明日去寻些不?易起褶皱的布料来?,多多益善。」
僕从听得一脸懵:殿下怎么会开口问布料呢?
难道是报復哪位皇子的一环?
不?是他?多想,实在是殿下的布局往往草木蛇灰,看似天马行空却都?会在多日后狠狠给敌人一击。
「对了,要保暖些的。」晏时雍补充了一句。今天看筠冉穿的湖广纱好是好,却透着些冷,如今秋天天凉,再穿要着凉。
吩咐完这件事晏时雍便在马车上换好了骑装:「去郊野。」
僕从早就知道殿下预备今天去郊野猎雁。
只?不?过定下的时间是中午,没想到上午筵席上出?了王十二娘的事,因此殿下才改了主?意到了侯府。
没想到在侯府一待就到了天黑。
只?不?过主?子的事不?是他?可以置喙的,僕从便小心建议:「殿下,其实下面早就备好了活大雁,如今天色已晚,出?行难保安全,不?如……算了?」
万一被那几个皇子的人暗算怎么办?
却听到车内太子殿下冷冷的声音:「多话。」
他?噤了声,心里想,殿下对这位太子妃可真是上心。
筠冉带着笑意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刚醒来?便听到白芷在帘外说:「娘子,纳徵的官员到了!」
纳徵是送聘礼的日子,礼部和宗正?寺的官员将?早就备好的玉帛礼物送上门来?。
最?引人瞩目的是队伍最?前面的一担担黄金白银,一共是一万两。
街坊们都?瞪大了眼睛数着白银,几乎不?敢相信,倒有家里亲戚在礼部当?差的邻居解释:「太子聘礼,按规制就应当?是万两。」
啧啧,万两白银。
顾家族亲们在堂前帮忙,这时也忍不?住都?来?围观聘礼。
一个个艷羡:「三娘子真是有福气!」
「这可是我们顾家的女?娘!」一脸的与有荣焉。
殊不?知人群角落里站着顾家二夫人和顾诗意、顾诗达几人,他?们想来?趁着这机会敲诈一二,因此早早就混在人群里看能不?能落下好处。
没想到一眼就看见聘礼前的万两白银。
第140页
这下各个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顾诗达还要勉强维持两句自己的面子:「这钱都?是上了册子的,说不?定就是皇家为?了颜面好看,回头还要还回去。」
「真聪明!」顾二夫人夸赞自己儿子,又扭头敲打顾诗意,「你看你弟弟多向着你,回头你嫁过去也不?能忘了提携你弟弟。」
顾诗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脸上嫉妒之意藏都?藏不?住。
国公府世?子前几天送过聘礼,可他?们送来?的银子只?有区区五十两!
就这还被送聘礼的管事一顿敲打。说要不?是世?子再三请求他?们夫人连这银子都?不?愿意出?呢!
顾诗意一想想那五十两银子,再想想这万两白银,就觉得妒火中烧。
再之后便是一对脖颈上绑着大红绸花的灰色大雁,还在扑棱翅膀。
街坊们更惊讶,民间嫁娶所用的都?是木雁、铜雁,取得是大雁忠贞的好兆头。
却没想到皇家用了活大雁。
皇城根下百姓也都?是见多识广的:「前面几个王爷嫁娶时可不?是活雁。」
既然不?是,那就说明这大雁并不?是礼制内的,应当?是太子本人的手笔。
「这是我们殿下亲手捉的呢。」后面提着雁笼的侍卫得意洋洋显摆。
活雁啊!这可是活雁。要知道大雁每晚睡觉都?有巡逻雁,警觉得很,压根不?好抓活的。
也不?知道殿下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抓了两只?活生生的大雁。
「太子当?真是英明神武!」百姓们纷纷赞嘆。
顾家族亲更是高兴:「活雁不?活雁的无所谓,重点是殿下看重我们三娘子。」
这一点就足够他?们自豪了,指婚还能说是顾家运气好,可太子心甘情愿去猎雁可见顾家女?儿入了他?的眼。
这就不?是运气了,唯能说明太子妃优秀。
围观看热闹的街坊们和达官显贵们也有意动的,纷纷向顾家族亲打听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待嫁的女?儿。
这下顾二夫人可不?淡定了,她?将?自己女?儿推出?去:「我家女?儿也是顾家的呢!」
大家先是欣喜,再一看就啐了一口:「这不?是先前被赶出?去的顾二家的吗?」
顾家被大家嘘声一片赶到了角落。
「当?年?欺负人家三娘子孤身一人,如今又厚着脸皮来?套近乎,你们可真是能耐!」
「厚脸皮,别在我们巷子里招惹晦气!」
你一言我一语,挤兑得顾家二房被赶到了巷子外。
出?了巷子才看见,聘礼队伍还老?长呢,后面长街上看不?见队尾。
先是五十□□羊,二十匹悍马,各个脖颈上都?繫着大红花。
马匹悄无声息,不?闻马嘶,就连活羊都?规规矩矩,按照队列走。
惹得百姓们纷纷称奇。
顾家族亲都?是乡下出?身,此时也忍不?住称奇:「奇了怪了,我们在渔阳种了一辈子地,都?没见过这么听话的羊。」
「这是官羊呢,皇家养出?来?的,当?然与我们乡下羊不?一样。」顾家一位胖婶子开玩笑。
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有位年?纪大些的白鬍子顾叔公满意点点头:「等我回乡下也跟他?们讲讲这皇家的羊!」
而后是一担担绫、绢锦、绣、罗,各个都?堆得满山高耸,几乎难以统计到底有多少匹。
宫里的料子与集市上买到的不?同,各有特色。
好比那种轻影纱,就薄如蝉翼。
大家盯着看了好久才确认透过整整一捆轻影纱能看见最?底下箩筐花纹。
还有一种布料在太阳光线下闪闪发光,一晃一晃看得人眼睛花。
「那是混合了金线呢!」
「啧啧,真了不?得,居然将?金子穿到了身上。」有位街坊感慨。
还有一种布料随着太阳光线变化图案,这么看是百鸟朝凤,那么一看又是牡丹锦绣。
「听说里头掺杂了孔雀和山鸡的羽毛。还根据不?同部位毛色设计了图案。」
诸人一想就明白了,孔雀每个部位发射的色彩不?同,能将?它们做成两种图案,那便要观察挑选很久,才能确保两种光线下是两种花样。
「那得费多久力气啊!」
再后面便是璎珞钗钏、条脱、珍珠琥珀、点翠、玉钗等首饰钗环。
这些首饰上面镶嵌的宝石就让见多识广的汴京人都?惊讶了:
「就是最?好的银楼里都?没有这样成色的宝石。」
个头饱满,色泽鲜明,就像一汪凝结了的水珠。
样式就更不?用说了,或百鸟朝凤,或凤穿牡丹,或亭台楼阁,各个都?是外面看不?到的样式。
「果然最?好的匠人在皇家啊。」
顾家二房挤到了巷口,看着一担担流水一样的首饰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半天顾二夫人才喃喃自语:「一会无论如何要托人给老?太太捎话。」只?要她?能进府,就能想法子顺走一两件珍宝。
顾诗达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恨自己不?能是女?儿身,要不?他?一定能施展手段傍上贵胄。
顾诗意则狠狠攥起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这么好的事,为?何轮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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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世?子来?下聘礼时不?过是寻常布匹十匹。
顾二夫人想拿两件给儿子做衣裳,结果一看上头落满了灰,还被老?鼠咬了洞,一看就是库房里堆积多年?连送人都?送不?出?去的破烂货。
顾二夫人气得破口大骂,管事也很硬气:「不?过是个使手段进去的平妻,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连街坊都?来?看热闹,指指点点让顾诗意原本就没有的面子所剩无几。
再之后便是销金生色衣、销金绣画衣裳,以及各色果盘、花粉、眠羊卧鹿花饼等日用之物。
顾诗意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怪不?得先前她?想勾搭容子衿时顾筠冉不?慌不?忙,原来?她?早就有意染指太子!
有了太子这么个金大腿,其他?权贵都?是过眼云烟。
今日下聘就已经这么风光,以后的好日子只?怕也是金尊玉贵。
可想了想顾诗意又安慰自己:金山银山又有什么意思?
到时候太子后宫佳丽无数,顾筠冉那个笨脑瓜病秧子说不?定早被别人斗死了。
就算侥倖活下来?,每日看着自己夫君寻不?同美人,她?还要顾及贤惠的名?声,不?管哪个女?人一定都?不?好受。
而自己就不?一样了,世?子虽然早有妻子,但是他?向自己讲过与妻子不?过是媒妁之言,只?不?过为?了孩子强撑着体面罢了,他?已经很久不?去妻子房里了。
而且世?子也跟自己承诺过,以后心里只?有自己一人。
想到这里顾诗意的脸色才好转些。
此时聘礼长队已经到了银胜、罗胜、小色金银钱等物。
「怎么还有钱啊?」
「老?丈,这你就不?懂了,前头是花的钱,这是看的钱,放着讨吉利,只?有逢年?过节才当?时赏钱送出?去的。」
「这么多花头?啧啧啧,这一趟不?白来?呢!」有的族亲一开始还担心来?京城参加婚宴耽误了农收,此时觉得这一趟太值了!
「这辈子也是活够本了,该开的眼界都?开了!」
顾家二房三人看得眼红心热,一个个都?恨自己不?是顾筠冉。
可是再怎么嫉妒也改变不?了事实,一会功夫他?们又被热心的顾家族亲看见了,挥舞着拂蝇将?他?们赶了出?去。
聘礼队伍浩浩荡荡绵延长街,看热闹的百姓从街头一直到街尾。
筠冉坐在自己房里,听着丫鬟们来?汇报外面的盛况,心早就飞出?去了。
不?过这样的场合待嫁女?儿为?了矜持都?不?会出?面,因此筠冉最?多也只?能偷偷跑到正?堂的花墙那里,踮起脚隔着花墙想偷看晏时雍一眼。
可是正?堂里熙熙攘攘都?是人,院里也挤挤攘攘,堆满了一担担聘礼,还有各种来?看热闹的族亲,来?拜访的贵胄。
筠冉在那里站得脚都?要麻了才等到晏时雍从正?堂出?来?。
晏时雍似乎感觉到她?在那里,立刻就扫视过来?。
四目相对,他?沖这边笑了笑。
筠冉唇角跟着扬了起来?,刚才的辛苦一扫而空。
不?过她?怕人看见,不?敢在花墙后面久候,见有官员过来?寻晏时雍,便沖他?摆摆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晏时雍微微颔首。
筠冉这才心满意足往蒹葭院走。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僕从都?笑意盎然沖筠冉道喜。
他?们都?很恭顺,一半是因为?筠冉如今成为?了太子妃,另一半是因为?筠冉前段日子整顿了侯府,将?害群之马都?逐了出?去。
筠冉也大方,吩咐身后的甘草将?早就备好的红包送出?去,讨个好彩头。
等她?回到自己房里,甘草就拿出?便鞋出?来?:「女?娘快换鞋,适才站得脚都?麻了吧?」
筠冉点点头。
甘草心疼得打了盆热水给她?泡脚:「那聘礼反正?放在咱家,怎么也收不?走,女?娘可以趁没客人了再出?去看,何必站得脚累。」
她?以为?筠冉是出?去看聘礼。
筠冉也不?解释自己是想去看看晏时雍,便含煳了过去:「好看啊。」
晏时雍今日穿着吉服,丰神俊秀,熙熙攘攘人群都?遮不?住他?光彩,怪不?得是汴京城第一美男子。
「是挺好看。」甘草点头赞许,「那首饰、那布料,个顶个的皇家贡品。」
得,一个说的城门楼子,一个说的胯骨轴子。
筠冉还想再等一会趁宾客散了再见见晏时雍。等啊等,等到吃完午膳,吃完晚膳,最?后日头都?落了。
可她?很快收到一个消息:太子随着礼部的官员走了。还叫人捎话叫筠冉不?要担心。
筠冉虽然不?高兴却也明白:今天这么多人都?盯着侯府,太子要是当?众跟她?见面再依依惜别,只?怕明天唾沫星子就能将?她?淹死。
因此她?没有太流露出?郁闷。
只?不?过另外一个消息就让她?真正?难受起来?:今日押送聘礼的那些官员和侍卫都?会住在聘礼旁边,直到成婚之日押送进东宫。
「这敢情好。」甘草不?明白娘子为?什么垂头丧气,「那么多好东西,咱们自己的护院我还真不?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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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什么好啊。这回别说今天见不?到晏时雍,就连今后要见他?都?不?方便了。
难道堂堂太子要当?着那么多宫闱侍卫经常出?入侯府吗?
传出?去成何体统?
筠冉闷闷不?乐坐在桌前。
不?过事情还是要做,她?吩咐苏嬷嬷和白芷:「白芷熟悉府里的地界,苏嬷嬷熟悉接待侍卫的流程,你们两位先寻地方将?他?们安置好。」
这么多人,要住宿,要吃喝,是一桩不?小的事务,总要安置妥当?。
又叫人请陈管事过来?:「外面拿我帖子去请父亲旧部陈还君大人,麻烦他?照料几位大人。」
顾家虽然如今有一干族亲过来?帮忙娶亲,可他?们到底是乡下百姓,遇到官员侍卫总能露出?胆怯,倒不?如让陈大人来?应对,其余人打下手便是。
再就是吩咐茯苓:「去各院给丫鬟婆子们集合起来?训诫,务必叫他?们这些时日恪守指责,不?要胡乱走动。」
否则内外院出?什么冲撞了的事反倒不?美。
想了想又吩咐小苏嬷嬷:「叫他?们今后行动两人一组,再开匣子分发赏钱,事成之后再有双倍赏钱。」
再就是吩咐长寿:「去寻府里的侍卫们,叫他?们各自操练,加强警惕,若是外头的侍卫要求协助也叫他?们应下,回头自有赏钱分发。」
丫鬟婆子们各自听令而去。
筠冉一个人独坐窗前,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黑下来?,她?一会摆弄七巧板一会拆解九连环,可平日里喜欢的玩具此时都?变得没滋没味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将?玩具胡乱堆到一边,准备给晏时雍绣个荷包之类的小件。
就听得窗外响起轻微的敲击声。
谁啊?筠冉腾一下就站起来?。
风林在外面守着,府上还有家丁护院,更有新来?护卫聘礼的侍卫,她?这里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她?这么想着,可眼睛还不?是不?由?自主?瞄向了御赐的白玉如意柄。
拿这玩意儿砸人,能砸晕吧?
正?在胡思乱想,窗外咳嗽一声:「是孤。」
是晏时雍的声音!
筠冉不?可置信冲到窗前,一把就打开了窗棂。
真的是晏时雍!
他?换了身玄色的夜行服,夜色中并不?显眼,唇角带着和煦笑意:「可以进来?么?」
当?然可以。
筠冉腾开身子指了指门,示意他?从那边绕进来?。
可晏时雍扶住窗台,一跳便进了室内。
筠冉低唿一声,赶紧冲到窗边去看外面,看着四下无人才小声将?窗棂合上。
随后压低了声音问晏时雍:「殿下,您怎么来?了?」
「说好了今天再见面。」晏时雍神色淡淡,似乎翻窗入室是什么寻常之事,「外头乱糟糟,孤就越过他?们过来?了。」
您这是轻描淡写的越过他?们吗?
分明就是飞檐走壁爬墙翻窗进来?的。
筠冉被他?的淡定惊得目瞪口呆,还要留意着不?让门外的丫鬟听见,压低了声音:「殿下,见也见了,不?如……,您回去?」
开什么玩笑,她?可受不?住这么大的惊吓。
晏时雍见她?鬼鬼祟祟,两眼像偷肉小猫一样警觉,四下滴熘熘转,声音也压低了,活脱脱一副做贼样子,便觉得好笑。
他?没答话,从怀里掏出?一瓷盒膏药:「孤看你脖颈有红痕,特意来?给你送药。」
啊?
筠冉不?自觉摸上了自己脖颈。
昨天晏时雍下手太狠,她?的脖颈、耳垂都?落下了斑驳红痕。
昨晚还只?是一般红,今儿已经变成了大红,她?用了许多脂粉才遮住。
就在她?发怔当?口晏时雍已经拧开了瓷盖,抹了一块在手指肚。
第57章
筠冉今天?早起穿衣时挑了半天?高领衣裳, 为的就是遮挡这些红痕。
原本筠冉因此?有?点恼火,不过看到晏时雍还知道拿药膏来,那一点点小恼火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还算有?点良心。
她偏过身, 伸手去接药膏。
可落了个空。
晏时雍一本正经:「脖颈上你看不到,怎么抹?」
倒也有?点道理。
可是,这于礼不和……
筠冉踯躅, 左右为难。
「明天?严重了,万一被人看见……」晏时雍拖长了音调。
今天?就已经东躲西藏,好容易才找了个藉口应付过去。与丫鬟们?朝夕相处,难免不被她们?看出端倪……
筠冉心一横:「那就劳烦殿下了。」
晏时雍「嗯」了一声,轻轻抹了抹她的耳垂。
他的手上沾染了药膏, 因此?筠冉一开始感觉到的就是凉丝丝的药膏触感。
她本能躲闪了一下。
却?被晏时雍不徐不疾捏回了耳珠, 还轻轻捏了一下,以示惩戒。
筠冉不满,哼哼了两句。
晏时雍轻笑, 手上动作越发?慢悠悠,一点点将膏体涂余,确保不伤到她。
上了药膏的地?方凉滋滋的,屋里?渐渐弥散起淡淡的药香。
「光是闻味道就觉得是上好的药膏。」筠冉感慨了一句。
当?然是最好的药膏, 这本是太医院特意研制出献给皇家?的跌打药,官家?赏赐给东宫的也只有?两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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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觉得这么好的东西拿来治她身上的红痕有?点大材小用:「可真是奢靡。」
她的闺房里?清清淡淡处处充盈着她的味道,此?时一派天?真站在?那里?乖乖等?着被抹药。
「那里?奢靡了?」明明是物尽其用。
晏时雍再次抹了一块膏体,示意筠冉:「该抹嘴唇了, 别说话,小心吃进去。」
筠冉乖乖闭嘴。
她站着只到晏时雍胸口, 因此?晏时雍稍稍弯了弯腰。
筠冉能感到手指从自己唇角掠过,薄茧带来一阵微微的划痛, 要不是药膏滋润,只怕会?带起一片倒刺。
筠冉的气流有?些乱。
晏时雍的眸色漆黑,沉沉盯着她。
粗粝手指从娇嫩樱唇上揉过,强弱对比鲜明,更能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暴戾。
像面对一朵娇嫩花朵,稍稍用力就能碾碎,蹂出甘甜汁液,逼得她哀哀哭泣,生不如死。
晏时雍拿出十分自制,移开了目光。
眼睛清明几?分后才又转过目光来继续抹药。
其实他自问昨天?并没有?太过用力,但筠冉体质太过娇软,红唇肿了起来,嘴角都有?一丝红痕。
晏时雍小心翼翼将膏体抹到她嘴角。
那里?破了个小伤口,药膏刚抹上去就激得筠冉「嘶」一声,吸了口凉气。
晏时雍忙放下药膏拿起巾帕去擦:「可伤到了?」
「没事。」筠冉摇摇头,「不过裂开了个口子。」
晏时雍再抹药时就刻意避开这处,防止药膏再沁入裂口。
好容易给樱唇抹完了药,筠冉仰着头,问他:「殿下,现在?能说话了吗?」非常谨慎地?小幅度张嘴。
「不能。」晏时雍警告她,「这是外用的药膏,怎么能吃进肚?」
行吧,筠冉很失望,这么僵站着好无聊,原本还指望说说话能缓解呢。
她老老实实站着,却?听?晏时雍道:「将衣领解开。」
?
筠冉惊愕抬起头,却?还记得不能说话,只能瞪圆了眼睛,眼珠子咕噜噜转来转去。
「你穿着高领衣裳,不好抹药。」晏时雍指了指她脖颈,脸上很正经。
原来这样?。
是自己冤枉殿下了,筠冉伸手去揭开了脖颈上的两个扣子,拉了下来。
随后探究目光看看晏时雍,似乎在?问他:「现在?可以了吗?」
活像平时里?不住「叭叭」的鹩哥忽然被捆住了舌。
晏时雍觉得她分外可爱,拿手揪了揪她脸颊:「可以。」
他一手抹药,一手扶住筠冉下巴,每次要抹下颌阴影部分时就轻扶起她下巴,示意她抬头。
晏时雍下手很轻很轻,打着圈给脖颈抹药,淡绿滑润的跌打药抹在?肌肤上,所到之处凉丝丝的。
筠冉这会?穿着家?常寝衣,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领扣解开之后,晏时雍站得高,某些角度一眼就能看到不该看到的。
他努力挪开眼睛,却?还是猝不及防能看到。
最后索性闭上眼睛。
可是脑海里?到处都是。
许多天?前的那个夏夜又浮现心头,那时候她裹着明黄寝被,一把乌髮?迤逦锦被,轻影纱下到处雪白。
抹着抹着筠冉觉得心慌气短。
怎么说呢?虽然是很正经的抹药,但他的手像是带着闪电,所到之处火花四溅,激得筠冉后背出了一层汗。
不像是抹药,倒像是在?调那个情。
她不住劝诫自己:冷静,冷静。
晏时雍特意带着药膏抹药,自己还满脑子绮念,对得起人家?辛辛苦苦翻墙吗?
她不知道旁边的晏时雍也眸色渐深,原本揉着她脖颈的手速一下比一下慢。
最后停滞了下来。
筠冉正胡思乱想,忽然觉得脖颈上一顿。
「?」她询问抬起头,到底还记得自己不能说话。
可刚一抬头就撞见了晏时雍的目光。
那目光沉沉,黑眸里?裹挟着汹涌风暴,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她撕碎。
筠冉还没反应过来躲闪,就见他上前一步,同时拿出巾帕擦掉了上面的药膏。
能说话了!
筠冉还没来得及高兴,嘴里?就被堵得严严实实。
!
她瞪圆了眼睛,想要抗议,可是对方来势汹涌,几?乎没给她思索的时机。
他捧起了筠冉的脸,舌尖勾着筠冉不放,吮吸起她唇舌间的津液。
筠冉像是上了一艘小船,在?风口浪尖抛洒颠簸,整个人都晕乎乎软作一团。
好不容易他松开了,却?是将手从她下颌移到了腰间,随后紧紧禁锢住了她。
他从来没有?抱得这么紧过,筠冉感觉自己都要喘不过气,她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委委屈屈抱怨:「疼。」
殊不知她抬起头眼带水雾,刚才上过药的嘴唇红肿一片,比上药前还要胀。
那天?他帮她上药的地?方也是红肿一片,即使她睡着了也还没忘记在?睡梦中娇气哼唧。
怀里?的人还委屈巴巴看着他,还不安挪动了一下。
可是她该瘦瘦该胖胖,不该碰的地?方剐蹭到了他肋骨。
「腾」一下,晏时雍心火彻底被勾起,他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狠狠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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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的嘴唇再次遭殃,被他兇狠肆虐咬起又舔过,几?乎没一块不红肿。
她想抗议,可在?他唇舌进攻下变成了意味不明的呢喃,惹得晏时雍眼底越发?狠戾。
「女?娘,您睡了吗?」外头传来白芷的声音。
筠冉像被雷电击中。
她大脑有?短时间的呆滞。
白芷听?见里?头没声音,抬高了声又问了一声:「外头事都办妥了,婢子们?来服侍您安置?」
眼看她就要推门进来,筠冉急了,她磕磕巴巴:「不!不用!」
她急着推开晏时雍,但却?没挣脱。
筠冉狠命锤了晏时雍胸口一下。
才道:「我已经睡了,你们?今天?累着了,不用守夜。」
白芷虽好奇女?娘怎么声音不对劲却?没有?深究,今天?送聘礼的队伍来,想必女?娘高兴呢。
因此?她行了个礼:「婢子退下了,娘子早些安置。」
筠冉像一只偷油被发?现的小老鼠,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警惕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白芷和几?个丫鬟互相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才看了看晏时雍:「殿下,您该回去了。」
晏时雍不动。
筠冉只能又推了晏时雍一把:「殿下!」
「疼!」晏时雍终于松开了手,却?皱眉。
筠冉后退一步,狐疑盯着他:「殿下别骗人。」
好端端的,怎么就疼了?莫非她两拳还能打疼晏时雍这么个壮年?汉子?
「没有?骗你。」晏时雍寻了凳子坐下,扶着胸口,「昨夜里?孤去埋伏雁群,夜黑风高,不慎从山坡上滚落,正巧滚到了一处断树茬子上。」
「殿下昨夜去打大雁了?」筠冉歪歪头,昨天?明明晏时雍跟自己一起吃得晚膳,她还亲自将他送走。
「是。」晏时雍点点头,「跟你道别后孤就去郊野打猎。」
「殿下为何深夜打大雁?」筠冉顿足,「礼部的人肯定会?备下金雁。」皇室嫁娶有?一套流程,哪里?会?缺两只雁?
「孤不想慢怠你。」晏时雍神色淡淡,「大雁离群太久恐追不上部群,因此?孤拖到最后一天?才去捕捉大雁,等?成婚那天?放走,也耽误不了它们?太久。」
筠冉呆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前世晏时雍也亲自出手打了大雁,只不过那时候她以为他事事追求完美才去捕雁。
不过前世他没受伤。
是了,他都安排好了,参加完宫宴后就去捕猎。
只不过王皇后想要给十二娘赐婚,惹得筠冉面露不快,所以晏时雍才放弃了原计划,转而来侯府陪筠冉吃饭。
想到这里?筠冉忍不住问他:「殿下还疼吗?」
晏时雍觑了觑她脸色,一本正经:「疼。要上药才能好。」
「那……」筠冉咬唇,「那我给殿下上药?」
晏时雍唇角悄悄勾起,却?一本正经点点头:「好。」
他挽起袖子,露出胳膊肘:「这里?。」
胳膊肘那里?一块惊人的青紫,显然是撞到了重物上。
筠冉看得心惊肉跳,拿起药膏给晏时雍抹了过去。
她生怕弄疼晏时雍:「殿下,疼就出声。」
「嗯,放下吧。」晏时雍眯着眼,似乎不怎么怕疼。
抹完了胳膊肘,晏时雍顺顺当?当?放到了外裳扣子上。
眼看他要解开,筠冉「啊」了一声,忙摆手阻止。
「那也罢,孤自己抹就是。」晏时雍并不苛求,将手放了下去,「不过后背上似乎也伤了,孤够不到。」
第58章
「那也罢, 孤自己抹就是。」晏时雍并不苛求,将手放了下去,「不过后背上?似乎也伤了, 孤够不到。」
这?,筠冉犹豫了起来。
她徘徊不定的当口晏时雍已经一粒一粒解开了胸襟前的扣子。
筠冉脸红作一片,她为难转过头去, 假装很认真在观察窗外正扑扇翅膀拍打纸窗的蛾子。
好在晏时雍并未让她为难太久,他轻轻道:「好了。」
筠冉转过头来,就见?晏时雍前衣襟低垂下来,落坠一大片。
她不敢多看,忙抹了一块膏药在手上?:「殿下, 在哪里?」
晏时雍被她睫毛低垂的侷促样?子逗得唇角轻提, 他淡淡道:「在这?里。」
随后伸出右手,覆着在她右手上?,将她拉到了自己心口。
他右手很大, 整个包裹住了筠冉的右手,筠冉心「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
很快他就放开了,可筠冉心跳得更快了。因为她触及到了他的心跳。
手指下是光滑的男子胸膛,没有任何遮挡, 直接就能感觉到手指下的心脏跳得有力强健。
筠冉手指颤了颤。
她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轻轻抹了过去。
晏时雍低笑?:「抹到衣裳上?了。」
筠冉慌乱去看,这?才发现?自己抹错了,横横抹了一道到晏时雍里衣上?。
雪白?的里衣沾染了一道淡绿药膏, 分外刺眼。
筠冉忙道了声歉,凑近些仔细涂抹。
她在脑海里拼命告诫自己「不过是涂药!涂药!正经涂药!」, 这?才冷静下来。
她想起童年时在老?中医那里看过不少病人,老?中医和徒弟们诊治病人们眼中并无男女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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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将那看做一块肉就是。」筠冉在心里想着, 唿吸也平静了下来。
她轻轻揭开单衣,这?才发现?殿下没撒谎:胸膛靠下位置的确有淤伤,而?且此时已经呈现?出淡紫色,可以想像当初必然撞得很痛。
筠冉生了心疼,小心将药膏抹在上?面,再一圈圈慢慢打转,确保药膏融化,变成薄薄一层被肌肤吸收。
看着药膏变薄大功告成,筠冉松了口气,可是她目光往下看,却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殿下的里衣都是敞开的,可以清晰看到殿下的胸膛,再下面便?是硬块一样?的腹肌,再下面就有一道线隐没在了阴影中。
随着心脏的跳动,淡铜色的肌肤也在随着一跳一跳,充满力量感,似乎殿下独有的热气喷洒在空中。
筠冉大半个脸都红了。
偏晏时雍没看见?,他转过身去,将后背对着筠冉:「还有后背。」
随后没等筠冉阻拦就将虚虚褪到肘弯的衣裳全部都脱落了下来。
啊!
筠冉刷一下瞪大了眼睛。
很快就又闭上?了眼睛。
「有点冷。」晏时雍似乎不知道她复杂的心心理斗争,还在催促她。
筠冉像被提醒了一样?,只得无奈睁开眼睛。
「一块肉,一块肉而?已。」筠冉在心里碎碎念,等睁开眼细细看了一遍晏时雍后背后立刻改口,「啊不对,应当是一块精肋排。」
殿下周身肌肉精緻,没有一丝多余的肥肉赘肉,后背宽厚而?挺拔,成块的肌肉走向勾勒出完美?的线条。
筠冉没来由想起那天?她曾一把抓在上?面,指甲抓了一道抓痕出来,也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记忆里的位置已经完好如初,健硕肌肉块泛着淡淡的光泽,看不出来任何抓痕。
那就好。筠冉松了口气。这?才抹了一块药膏想仔细瞧瞧。
一看她就吸了口冷气。
后背的伤是最重的,淤青已经完全变成了墨色,两个巴掌那么?大,还有一块擦伤,上?头泛着淡淡的血丝。
看伤势的样?子,应当殿下是滚落,后背撞到了树桩是着力点,因此受伤最重。
「殿下……」筠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疼吗?」她看着都觉得疼。
「不疼。」晏时雍背对着她,声音也沉沉听不出情绪,「不过筠冉要是能帮孤吹吹就好了。」
吹吹吗?
筠冉想起小时候受了伤,的确被娘亲吹一吹就能好很多。
她凑过去,尽量轻、尽量柔,对着伤口吹了一口气:「唿——」
随后小心问晏时雍:「殿下,好些了吗?」
她贴得很近,气息也随之拂到了晏时雍后背,吹得他心里像痒痒的。
晏时雍闭上?眼睛。
他想起《诗经》里那句「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原来真的会有人心旌像水草一样?在水里摇盪。
他声音暗哑:「再一次。」
难道有用?筠冉大喜,半蹲着,小心又凑过去吹了口气:「唿——」
可喜悦让她没站稳,一个趔趄,唇角就擦过了晏时雍的后背。
随后她就被晏时雍迅疾如闪电一般捞了起来。
「谢——」谢字还没说完,筠冉被捞到了一处。
她蹬大了眼睛,这?里是……自己的床榻。
「唔——」她惊叫了一声,可后半句立刻被晏时雍用嘴堵得严严实实。
「娘子?娘子?」外头守夜丫鬟茯苓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可是做噩梦了?」
她不见?里头回话,急着推开了门就要进来,「咯吱」一声,木门眼看被推开了一道缝。
筠冉急得眼眶尽裂,眼泪都要掉下来。
晏时雍却松开筠冉,轻松腾出一只手将挂钩上?的床帘解下。
床帘落下,将帐内笼罩得严严实实。
筠冉急得吩咐茯苓:「我做了噩梦,已经没事了。」
茯苓「嗯」了一声:「那娘子可要奴婢陪着睡?」
「不用,不用。」筠冉拼命摇头,「你出去吧。」
茯苓应了一声,却没留意到再往前走几步,外室桌边地?上?掉落了一件男子外裳。
茯苓关上?门出去,筠冉这?才觉得心脏回到了自己胸腔。
注意力回来后她才意识到晏时雍此时正,在自己上?方。
而?他的衣裳,早就以抹药的理由褪到了一边。
「殿下……」筠冉好不容易找到的唿吸又不见?了,「那个……,我……,您……」
她手一个劲颤抖,苦着脸,都快哭了。
晏时雍这?回却没有什么?过火的动作,他低下头,亲了亲筠冉额头。
随后松开,戏嚯问她:「刚才那么?大胆的是谁?」
「刚才,那是不小心啊。」筠冉忙乱解释,手也随着慌乱摆动,「臣女没站稳。」
「哦。」晏时雍平平淡淡应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
床帐密闭,见?光亮都挡在了外头,自成一个封闭的小小天?地?。
晏时雍身上?的沉水香混合着药膏的淡淡滋味充斥了整个空间?,越发让筠冉心惊肉跳。
她不安缩了缩身子,恨不得将自己变小,消失。
晏时雍也打量着她,昏暗光线下他一对黑眸虎眼石一般灼目,几乎要将筠冉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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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结动了动。
筠冉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喉结硬骨吞咽了一下,让她想起那些要吃人之前的勐兽。
她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激怒了他。
窗外遥远的街巷里隐约传来头陀的报时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很远。
筠冉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提醒他:「殿下,太晚,您该回去了。」
却被晏时雍一口含住了那根手指。
他的劲头极勐,动作却温柔: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吞噬到指根。
一点点慢条斯理,带着势在必得。
好像是故意让筠冉看到他全部吞完的过程。
筠冉面红耳赤。僵立在那里。
她想将手指抽离,却被晏时雍狠狠吮吸了几口,只好无奈停留在原地?。
他真的好奇怪!
筠冉在心里奇怪。
可是那滋味也不算太怪,甚至,除了慌乱之外还有一丝甜蜜?
光滑的舌尖从她指肚上?舔舐而?过,带的筠冉心里也七上?八下,她胡思乱想:「莫非是十指连心?」
可她来不及细想,晏时雍已经嗍咬到了指根。
他的唇齿贪婪而?勐烈,勾得筠冉心跳如雷。
帐内轻轻响起吮吸的声音,惹人脸红。
他歪着头,丝毫不停止,还轻轻咬了她近掌骨连接处一口。
不疼,但?让筠冉眉目多了一丝水雾,她娇气唧哝一声。
晏时雍眼中復原了几丝清明,他吸了一口气。
随后放开筠冉,慢慢起身,出了帐子。
筠冉脸色酡粉一片,胡乱歪着不知在想什么?。
半天?才起身掀开帐帘。
晏时雍却已经穿好了外裳,他给筠冉倒了杯水:「喝口水。」
这?一番让筠冉真渴了,她接过水杯,大口大口喝了下去。
随后晏时雍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荷包。
筠冉好奇凑过去:「殿下,这?荷包做什么?用?」
晏时雍不说话,从荷包里倒出一枚小小耳环,伸手给她:「是聘礼。」
「聘礼不是白?天?给过了吗?长长一队呢。」
「不一样?,这?是孤的聘礼。」晏时雍很认真。
也对。白?天?那些都是按规制应当送的聘礼,这?回是晏时雍私下里给的。
筠冉接过耳环,仔细打量:
耳环材质是纯金造的孔雀,孔雀嘴里衔着一串小珊瑚珠,摇起来「沙沙」作响。
要是戴在耳边,大红的珠子垂下流苏,一定很漂亮。
筠冉好奇问:「只不过这?耳环为何只有一枚?」难道是殿下想与她一人一枚?
「只剩下一枚了。」晏时雍神色平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
应当是那位去世的生母。
前世筠冉听说过这?位宫娥,原本长在行宫,只不过长相美?貌所以被出巡的官家瞧中,幸了一次就有了身孕。
她也未曾告诉任何人,偷偷摸摸将孩子在冷宫抚养长大。
直到官家再次出巡这?个孩子才浮出水面。
只不过宫娥没什么?福气,很快就撒手人寰,五皇子被接进了宫。
彼时膝下无子的王皇后正被皇贵妃压得死死的,便?恳求官家将这?孩子过继给了自己。
王皇后其人狭隘偏激、小肚鸡肠,待晏时雍应当也就那样?,要不也不会在这?时候要过继皇十五子了。
筠冉神色黯淡,小心问晏时雍:「等成婚后,我们去给婆母上?柱香吧?」
这?个婆母当然指的不是王皇后。
晏时雍摸了摸她额角鬓髮:「好。」
*
大皇子府上?。
一只乌鸦拍拍翅膀,落在一处安静无声的庭院。
却立刻被一粒石子击中,逼得它立刻飞离了院落。
扔石子的侍卫警惕巡逻着四周。
院内最大的一处厢房外面看着黑漆漆,里面正灯火通明。
几个谋士正在头对头商议政事。
郑重打头的正是大皇子晏时稷,他是中年人模样?,古铜皮肤络腮鬍,生得有些像胡人。
不过不能当面说,否则他会恼。毕竟他一贯以自己母系有中原正统血统而?自豪。
此时一位谋士捋捋山羊鬍:「没想到今天?太子使出了这?么?大阵仗下聘礼。」
「太子一贯小心谨慎,怎么?会落这?么?大的把柄给御史台那帮言官呢?」有位谋士不解。
「前些日子他上?奏河堤贪墨案当众驳了王爷的面子,官家才训斥过他,难道这?就又抖起来了?」
「不足为惧。」大皇子从鼻孔里轻蔑哼了一声,「老?五毛头小子一个,如今最要看着的是老?三。」
他是看着老?五长大的,那时候他还没有桌子高,根本不值得与他为敌。
「三王爷最近的确有些嚣张,我们的人查出来他想翻三年前的鸟鼠山之战,意指于您……」谋士想起近来的情报,赶紧上?奏。
「就知道老?三不安好心!」大王爷是个暴脾气,一掌就拍在桌上?,「当年打江山有一半是本王的功劳,今日反倒被这?帮小崽子们追着打。」
谋士们齐齐噤声。
大皇子私下里讲话处处不离当年打江山的功劳,他们已经习惯了。
最后还是大王爷自己拍板:「先?利用鸟鼠山的事将老?三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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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本王也会叫贤妃出马,给贵妃使使绊子,叫她无瑕顾及儿子。」大王爷补充。
「王爷,这?贤妃是出自关陇世家不假,可她自己的儿子七皇子今年也成婚,恐怕也有了自己的心思,总不能每次都向着我们……」有位谋士出言建议。
大王爷不屑:「她娘家和母族都在孤舅舅控制下,再怎么?也翻不出花来。何况她也恨着皇贵妃呢。」
父皇年纪大了,反而?不喜欢如花似玉的新人,如今越发喜欢宫里的老?人了。
因此几位年岁渐长的妃子们近来拿出了年轻时争宠的劲头,各个斗得乌眼鸡一样?。
大皇子发话,谋士们只能听令。
处置完心头大患,大王爷心绪渐佳:哼,皇贵妃和儿子三贤王这?么?多年风头强劲,也轮到他们见?识见?识人间?风霜了!
他想了想:「要不还是找人试一试老?五。」
「您的意思是……」谋士斟酌着回话。
「你们不是担心老?五高调送聘礼有什么?阴谋吗,不如叫人去刺杀那太子妃。」
大王爷极为满意自己这?一招:「如果他惊慌失措就说明高调送聘礼是老?五情根深种,如果他按兵不动就说明他背地?里还有旁的谋算。」
「王爷这?一招妙啊!」谋士喜出望外,伸手梳了个大拇指道,「就算试出来是个情种也无妨,以后王爷不就捏住太子命门了吗?」
*
第二天?筠冉起床,顶着两个黑眼圈。
昨夜翻来覆去都没睡着,烙了一夜大饼。
婢女来服侍她穿衣,看到搭在衣架上?的衣服后「咦」了一声:「怎么?一股药膏味?」
筠冉看了一眼,脸红了:昨夜晏时雍赤着涂药,又将她扑倒,那药膏便?顺理成章抹到了她寝衣上?。
反正昨天?那药膏都白?抹了。
一开始是她唇角的药,先?是被晏时雍用巾帕擦掉;后又是晏时雍前胸的药,大半被她衣裳蹭走;最后是晏时雍手腕上?的药,几乎全部抹在了她发间?。
还没等她回答,茯苓先?吸吸鼻子:「屋里一股药味呢。」
筠冉支支吾吾想了个理由:「是我被虫子咬了,拿药膏抹,结果又把药膏打翻在地?。」
茯苓信了大半:「前两天?甘草还张罗着给屋里除虫,没想到今日还有。」
她看了看筠冉嘴唇:「听说那虫子还将娘子嘴唇咬伤,不过现?在可算痊癒了。」
筠冉脸更烫,昨天?夜里她入睡前是晏时雍哄着她,最后又给她涂了一遍药膏,吩咐她不要乱动才起身离开的。
因此她身上?的红痕已经好的七七八八。
她不自在吩咐婢女:「先?梳洗更衣吧。」
梳洗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婢女:「去市面上?最大的书肆。」
她待殿下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最大书肆里的洞子货寻了半天?,都只是些才子佳人墙头马上?,也翻找不到什么?答案。
筠冉嘆了口气。
「小娘子,你一直在找什么??」老?板翘着兰花指过来,烈焰红唇泼辣无比,「还有我店里没有的?」
筠冉想了想,诚实告诉她:「我,我有位友人……」一边想看来自己真聪明了,居然还能想到用假冒友人名义。
「她近来遇到一位郎君,一日不见?就心慌,可见?了以后心更慌,还胸闷气短,心悸……」筠冉想着自己的症状。
老?板捂嘴笑?,大红蔻丹明艷动人:「小娘子这?位友人啊!一定是心悦这?位郎君!」
啊?
筠冉一下愣住了。
「我问您,您的友人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见?到他就忍不住笑?,惦记着他是否吃饱穿暖?」
老?板很笃定问筠冉:「明明他在眼前还想念他,恨不得装到他的荷包里,陪伴着他走遍天?涯海角?」
筠冉一条条想了想,迟疑点点头。
「那不就结了?!」老?板笑?得灿烂。
自己当真喜欢晏时雍吗?
重生以来的大小事情都涌上?心头,筠冉回顾了一遍,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确有上?述举动。
如果那些举动就叫做在意,那她的确对晏时雍动心了……
老?板一拍大腿,卖力推销:「我这?里有些书定能教会您如何让心上?人也心动!」
「真的?」筠冉惊讶瞪大眼睛,不过还是要纠正老?板,「是我的友人。」
「好好好,定能教会您友人如何拿捏郎君。」老?板信誓旦旦,从下面翻出七八本禁书,「不信您来我店里砸招牌!」
筠冉一听倒有些心动,大手一挥吩咐丫鬟给钱:「全搬回去。」
她要好好研究一下。
不管自己有没有心动,能够拿捏住郎君的心都是当务之急。
*
顾家二房。
二夫人心里甚为憋屈,自打女儿成为满街巷的笑?话后她就很少出门。
如今连娘家嫂子都在门外话里话外嫌弃她吃住娘家,还连累了侄女侄子们的婚事。
她狠狠啐了一口:「等着吧,等我女儿嫁进国公?府要你们好看!」
可是扭头一想:女儿也不好应付,嫌弃自己的嫁妆太少,这?几日天?天?在家摔摔打打。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填尿桶的死丫头片子,要不是如今就只能指望你,早就将你卖给过路的歌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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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顾诗达一路小跑从外面回来,激动得两眼冒光,「您看这?是什么?!」
随后他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宝递了过去。
乖乖隆地?咚。
二夫人吸了口凉气,赶紧朝外面看了看,又将儿子拖到了门扇后才打开房门检查一下门外,确保外面没人后关上?门。
将儿子带到内室,小声问:「你是哪里捡的?」
「不是,娘,这?是我赚的!」顾诗达翻了个白?眼。
「赚的?」二夫人不相信,这?个儿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挑,好吃懒做还娇气,能有什么?本事赚钱?
「我在外头认识了个大贵人,他说只要我带着他进侯府,就能给银子千两。」顾诗达得意洋洋。
他这?些天?仗着母亲的宠爱便?拿着银子浪迹京中的歌楼舞榭,这?天?遇到一位神神叨叨的人,上?来就给他塞了一块银元宝。
顾诗达攥紧银子撒腿就要跑,却被对方抓了回来,还吩咐了他这?么?一番话。
「真的?」二夫人喜出望外,「好啊!」
上?次在侯府看到顾筠冉的聘礼着实让她看红眼了,没想到这?么?快自己也有得银子的机缘。
她忙扯着儿子问:「他们要去侯府做何事?」
「这?……他没说。」顾诗达挠挠胖脑瓜,「可是我们管他干嘛呢,有银子不赚王八蛋!」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信誓旦旦摇着二夫人的手臂:「娘,您就帮帮我,事成之后我一定拿银子好好孝敬您!」
二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食指亲昵指了指儿子额头,「娘还跟你抢银子不成?娘是想着问清楚他们做甚日后好在多敲诈一笔。」
顾诗达咧开嘴跟着笑?:「娘,那我们怎么?进侯府呢?顾筠冉那个小畜生早就不让看门人放我们进去了。」
「这?还有什么?难的?我们不去不就成了?」二夫人不以为然,「我给你祖母下帖子,到时候把下人送给她。」
顾诗达惊喜瞪大眼睛,两手抚掌:「好主意!」他那个祖母贪得无厌,一听能白?得两个下人一定却之不恭。
到时候就算出事了查到他们头上?,他大可一推辞说自己在人牙子那里买的,不知道这?人有问题。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就算查出什么?顾筠冉也一定不敢声张,否则她嫁人在即,哪里敢污损了「顾家」的名号呢?
顾诗达越想越满意。
「最好为难些,叫对方加钱。」二夫人也跟着盘算起来,「对了,这?件事就瞒着你姐姐。」
这?样?捡银子的大好事,才不要告诉她呢。
*
筠冉买了书回家。
她翻了翻,生怕自己记不住又开始记笔记。
密密麻麻将十几本书上?教授的各种秘籍都记录在一起。
随后筠冉便?开始思索:这?些真的有用吗?
没办法?,只能一条一条试。
或许在这?个试炼的过程中她也能真正发现?自己的内心到底是不是心悦晏时雍。
第一条:男子最喜女子嫁妆丰厚。
这?是当然嘛,汴京城女子以嫁妆丰厚为荣,也有不少男子一心想娶这?样?的女子。
筠冉想了想,忽然想起一副白?玉雕刻的叶子牌。
听说那白?玉牌上?面用青金石、石榴石等半宝石磨成粉,和着金泥画进了刻印里,分外精緻。
她便?来了兴致,叫丫鬟们一起随自己去库房寻找,有这?嫁妆晏时雍会不会高看她不知道,但?筠冉保证自己能高兴不少。
还没走一半,就见?顾老?夫人喜滋滋从花园那头步道走过。
她见?着筠冉后脸上?笑?意更甚,还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筠冉纳闷,走过去行礼:「见?过祖母。」
老?夫人喜不胜收:「你二叔母给我送了两个婢女呢!不要钱的!」
说着就示意婢女站出来让筠冉看。
筠冉心里奇怪:二夫人吝啬成性?,又怎么?会给老?夫人置办婢女?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深究,她便?敷衍看了两眼婢女。
这?一看就觉不对:这?两个婢女长得粗笨,骨架大,手大脚大,看着倒像个男子。
刚要开口问,却见?那婢女之一袖中冷光一闪——
第59章
筠冉一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 还想再看一眼,就见两位婢女一把扯下头?上假髮髻,露出男子模样。
旁边的人都像是?被定身术定住了一样。
原来这两人是?男子?
一切发生太过迅速, 筠冉呆立在?原地?,只顾着脱口而出「殿下!」
她说出口后那两个男子俱是?一愣,身形也?跟着一滞, 左右查看了一瞬。
就在?这当口苏嬷嬷已经反应过来,闪身挡在?筠冉前面,一把将她往身后一推:「娘子快走!」
甘草和顾老夫人一前一后发出尖叫。
那两位刺客不?提防能被人识破,可他们?身手了得,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了短刀, 就要刺向筠冉。
白芷此时也?脑子清明过来, 死命挡在?了筠冉前头?,敞开怀直接扑向刺客。
院里甬道响起脚步声,侍卫们?高喊:「是?谁?!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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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有诸多侍卫们?跟着沖了过来, 打头?的就是?风林。
两位刺客失望对视一眼,立刻腾空翻上旁边凉亭,脚尖一踮借力?就跨过了院墙。
……
风林令侍卫沖了过去?,自?己则上下查看筠冉:「娘子, 无?事吧?」
筠冉回过神来:「无?事。」幸好?外面院里守满了保护聘礼的侍卫,听见异动?立刻就赶了过来,所以刺客并没?有得手。
她吩咐风林:「你?去?追吧,我留在?这里便好?。」
可是?风林拒绝了:「臣就守着女娘, 以免有人调虎离山。」
顾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哎吆娘!那是?什么?」
她一拍大腿:「好?好?的婢女怎么就飞了?」
风林淡淡问她:「老夫人,请问两人的身契在?何处?两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待听到两人并无?身契且是?二房夫人孝敬她的, 风林与苏嬷嬷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目光。
风林拱拱手:「既如此,那老夫人也?要请人护卫起来。」随后挥挥手, 有两个家丁上前来将老夫人「请」回自?己院中。
「祖母应当不?知情吧?」筠冉看了看顾老夫人那副仍然在?梦游的态势,觉得她不?像坏人。
「不?管知不?知情,她能将不?知底细的人带进来,属下就要保证有人看着她。」风林很严肃。
他又看了看白芷和苏嬷嬷:「不?知两位可有伤到?」
两人摇摇头?,风林便吩咐:「先护送女娘回房,殿下很快就到。」
晏时雍来的比筠冉想像中还要快。他带着人进了侯府,先是?查看了筠冉一遍,确认她无?恙后才沉声问:「风林?」
那两人很快就逃脱了,风林倒很坦然:「宫里的侍卫也?实在?弱了些。」要是?他出马自?然不?在?话下,但如今只能向太子殿下请罪了。
眼看风林要被责怪,筠冉忙出声:「是?我害怕才叫风林陪着我的,不?然他肯定能捉住那人。」
晏时雍虽然脸色仍旧不?好?看,但仍旧「嗯」了一声,示意风林下去?。
「是?孤想的不?妥当,风林毕竟是?个男子,再怎么英武也?进不?了内宅。孤已经叫人去?挑两个健妇跟在?你?旁边。」
这样他才放心。
「今日多亏殿下派来的风林和苏嬷嬷。」筠冉想起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她已经重礼赏赐了苏嬷嬷和白芷,此时发自?内心感激晏时雍:「多谢殿下。」
要不?是?她喊了一声「殿下」,惹得那两人分神,说不?定自?己早就成为刀下亡魂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喊。
晏时雍给她递过一杯茶:「这是?安神茶,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孤来处置。」
他看着筠冉睡着后才给她掖好?了被角,自?己起身去?外面守着。
风林上前道:「殿下,那僕从是?二房所为。」
他看着殿下的脸色铁青,就知道这二房要遭殃了。
风林想起二房曾有位老爷受刑,当时殿下出于仁慈并未殃及他人,谁知他们?居然也?紧跟后尘。
他摇摇头?,等着殿下的吩咐。
果然太子道:「将那些人抓了。」
顾诗达拿了银子正在?赌坊赌钱,很快就被人蒙了黑布拎了出去?。
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他早就跟母亲商议好?了,咬定不?知情。
可是?他的算盘落空。
等黑布揭开时,他就看到了消失已久的父亲:
顾二戈蓬头?垢面,蹲在?一个大陶瓮里,正看着他。
「父亲!」顾诗达欣喜不?已,「您怎么在?这里?」
他扑到陶瓮跟前,想拥抱父亲,可很快笑容就消失了:陶瓮里的顾二戈没?有手,没?有脚,断口处血肉模煳。
人彘。
顾诗达不?可置信后退一步,血都凉了:「父亲?」
顾二戈抬头?看着儿子,眼中终于闪现出恐惧:「快跑!跑!」
他被人下了十倍的迷药,随后就被送到那见不?到人的去?处接客。
等被玩坏之?后才被扔出,却不?放了他,而是?用各种酷刑折磨他,最后用将他制成了人彘,早晚都需忏悔一遍自?己的罪行。
顾诗达想跑,可是?腿越来越软,他走了一步就跌倒在?地?上:「我都说!都说!」
他倒豆子一样将来龙去?脉告诉狱卒:「有个人给我钱,指使我将人送进侯府。」
狱卒画下了与他接头?之?人的相貌,却不?放他走。
顾诗达吓得涕泪横流:「都是?我娘干的!我不?过是?孩童,她才是?主谋!」
「是?吗?」狱卒抬头?起来笑,「怎么她说你?才是?主谋?」
「不?可能!不?可能!」顾诗达撕心裂肺喊了起来,「我是?顾家唯一的男丁,是?我娘的荣耀,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她怎么可能供我?!」
狱卒抬起头?,冷笑一声,像这种作恶之?端之?徒死到临头?互相攀咬的事他见多了,因此将顾诗达一把推进了监牢,就转身离开。
顾诗达跪在?地?上,捶打着地?面歇斯底里发疯。
「行了。」顾二戈黯淡道,他嗓子里发出含煳的声音,「她疼你?,还不?是?有利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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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诗达的嗓子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一样,不?可置信抬起头?来。
顾二戈却没?有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顾二夫人看似溺爱儿子,其实爱的是?儿子给她带来后继有人的指望,本?质上也?是?自?私自?利的一种。
要不?同样的儿女她自?己就更喜欢儿子呢?
与顾老夫人如出一辙。
顾诗达很快就遇到了他母亲。
可他根本?没?有机会去?打她骂她,因为他们?都被捆缚住了手脚,随后被无?数锋利的刀刃从皮肤上划开。
两人齐齐发出惨叫,恨不?能速死,但那刀锋并不?足以致死,狱卒还拿参汤吊着他们?的命,保证他们?死不?了。
在?痛到不?知晕厥过去?多少次之?后,顾二夫人终于明白过来这背后的人到底想干什么:他想十倍奉还。
顾二戈用迷药害筠冉,那人就要顾二戈中十倍的迷药。
他们?放刺客进去?刺杀筠冉,那人就要他们?母子承受十倍的刀刑。
顾二夫人想到这里,心中涌出一股浓浓的绝望。
他儿子顾诗达狠狠出言诅咒:「病秧子死妖精!不?知哪里勾搭了男人帮自?己!真够歹毒!」
可没?等他说完就被狱卒扳起嘴来,寒光一闪,顾诗达的舌尖一凉,顾诗达往地?上一看,吓得唿喊起来。
可是?他什么都喊不?出来了。地?伤躺着他的半截红舌。
顾二戈闭上眼睛不?去?看。他进来受刑时还有焦茗、焦茴,一开始他们?待焦茗还算优待,并未叫她去?接客,也?未受大刑,只是?关着她。
谁知她也?是?想诅咒顾筠冉,当时就被狱卒利落割了舌头?。
焦茗被吓疯了,过了两天就惊惧而亡。
顾二夫人看到儿子的遭遇后立刻满口忏悔:「我不?该!我不?该!她是?我的好?侄女!!」
她心里又是?悔恨又是?沮丧,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好?好?日子不?过,为什么要盯着三侄女?!」
顾二戈心里也?万分悔恨,现在?想来当年的日子多么惬意:自?己是?朝廷命官,有妻有子,背靠侯府吃穿不?愁。
大哥死的时候待他不?错,死了后他只要跟顾筠冉搞好?关系帮她打理家中产业,也?能赚不?少钱。
就算顾筠冉将他赶出去?,他是?朝廷命官,有薪俸,难道还能沦为现在?这样吗?
只恨自?己鬼迷心窍,看中了顾家资产。想吃这一笔绝户财。
却没?想到将自?己害了,还将妻儿都害了进去?。
顾二夫人也?是?万分懊恼,她其实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回头?:大哥大嫂时在?世时与他们?和睦相处、大房出事后善待顾筠冉、在?二老爷要将筠冉献给六皇子时拦住、在?二老爷失踪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在?儿子鬼迷心窍时劝住他。
可每一步因为她的贪婪,都选择了同样一条路。
她想金玉满堂,要金山银山,想像大嫂一样坐拥富贵。
最终落个全尸都不?能……
想到这里她绝望哀嚎了一声。
……
记不?清在?黑夜里受了多少折磨,他们?都已经渐渐疯魔起来,被砍断了手脚做成了人彘,平日里趁狱卒不?在?不?是?唾对方就是?辱骂对方。
有天腾牢房狱卒嫌麻烦,索性寻了一个超大缸,将这家人放在?一起。
等他过一会去?看时,才发现这家人居然挣扎着扭打在?一团。
没?有手,没?有脚,他们?就用牙齿、用躯体,恨不?得将对方食肉寝皮。
最后狱卒撕扯开他们?时,他们?已经活活互相咬死了对方。
……
第60章
顾诗意回家后就见家人不在, 直到天黑也不见他们回来,她心里恼火:难道娘又带着弟弟吃独食去?了?
索性气得将门拴上,自己蒙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仍不见回来, 顾诗意就慌了,先去?寻舅舅帮忙。
舅舅不信:「你?那弟弟多半是去?赌场了,你?娘应当是去?寻他了。」顾诗达小小年纪不学好, 出?入赌场和风月地,舅舅早就不满意了,生怕带坏了自己家孩子?。
他磨叽了两三天才?去?报官,之后这两人再无音讯。
顾诗意在外面打听,赌场的人说顾诗达那天带着大笔银子?来了赌场, 出?手?阔绰, 声称赚了大钱。
难道是被爹接走了?又或者是娘带着弟弟卷了钱财一走了之?
过两天衣裳铺捧着做好的衣裳来寻顾二夫人:「这是您家夫人买的衣服。」
顾诗意一看那衣裳是老妇人穿的款式,便拉下了脸:应当是顾二夫人不知哪里发?了一笔财,给她自己裁剪了衣服, 供儿子?去?赌场挥霍。
就是没想?到这个待嫁的女儿。
说不定连忽然?消失也是担心女儿要分她的钱财呢。
想?到这里顾诗意寒了心,对寻找两人之事也不管不顾了。
她不在意,公差就更不在意了,汴京城是当今寰宇最大的城池, 每天都有各国各地无数人涌入涌出?,哪里管得过来?
要是女子?小孩还有可能被拍花子?抓走,一个壮年男子?和老妇人,谁会拐?
顾老夫人也顾不上, 她开始生病,卧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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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来禀告, 瞥了瞥窗内,小心压低声音:「郎中开了药, 已经让老妇人安心养病。」
小苏嬷嬷点?点?头:「你?下去?吧。以后看着点?。」
她们一开始还没发?现老夫人不对劲,结果牢狱里的焦茗和二夫人都供出?老夫人也有些牵连:
老夫人多次念叨过希望娘家侄子?娶筠冉,当时去?焦茴能混进长公主府,还是老夫人的一个丫鬟帮忙。
一贯不孝的二夫人忽然?送丫鬟给老夫人,老夫人问?都不问?就收下了事,可是她一贯精明?市侩,怎么不多问?一句?
即使她不知道那是刺客,也应当猜到对方?会可能对筠冉不利。
不管是下毒还是争宠都对筠冉有害。
随后苏嬷嬷姐妹叫人梳理了老夫人院子?一遍,才?知道先前老夫人平日里总是念叨:「筠冉要嫁进我娘家,这金山银山才?不算浪费。」、「焦茴那孩子?是我娘家独苗,亲上加亲,以后筠冉跟我更亲」。
等指婚后,老夫人念叨的便是自己的小儿子?和小孙子?了。看见太子?送来的东西也要感慨「怎么不给二房也送一份呢?」
苏嬷嬷听得心惊胆战,人能自私自利成这样也算是世所罕见,居然?对自己亲孙女都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阴暗想?法。
她将此?事禀告了太子?殿下,殿下吩咐她不必告诉女娘,「自然?而然?处置了便是。」
女娘单纯,不能让她知道世间还有这么多灰暗。两位苏嬷嬷便听令,将这件事瞒得牢牢实实。
因?此?苏嬷嬷再进房门时已经换了一副笑脸:「娘子?,这是嫁妆册子?,请清点?。」
筠冉正百无聊赖躺在床榻上,闻言眼前一亮,接过了清单:「多谢嬷嬷,对了,外头有人影晃动?,是有人来吗?」
苏嬷嬷一笑:「是我妹妹认的一个干女儿,给她孝敬了一副抹额。」
筠冉点?点?头,不疑有他,转头清点?嫁妆。
她的嫁妆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侯夫人给她自小存到大的,这些早已经装箱入库,只要对册清点?无误便可。
还有一部分是侯府的资产,这些也简单,筠冉拿出?一部分捐给了族里,确保他们今后能每年祭祀父母。剩下的便应当是她与姐姐平分。
分起?来不容易,筠冉索性只挑拣了些自己喜欢的物件家具,剩下的打算都给姐姐。
反正她嫁进皇家以后也不会缺钱,倒是姐姐刚怀着小外甥,有钱才?能有更多底气。
因?此?筠冉这些天时不时就拿出?册页来清点?挑选。
第三部 分是太子?送她的。自从两人指婚后东宫时不时就送一些珍玩器皿过来,不算聘礼,说是太子?送给女娘把玩的。
光这些珍玩就价值连城,筠冉生怕丢了,索性也叫人造册,打算算在自己嫁妆里一起?嫁过去?。
她伏在炕桌上写写画画,拿出?几份清理出?来的珍宝,叫几个丫鬟进来赏赐给她们。
又问?苏嬷嬷和白芷甘草:「这回你?们几个立了大功,可有什么心愿?如我能做到定帮你?们完成。」
苏嬷嬷心愿是希望儿子?能摆脱奴籍,这样孙子?便能科举了,白芷的心愿是想?在汴京城郊有几亩田地。
甘草则好笑,她红着脸说想?让人问?问?看守聘礼的那些羽林卫中有没有尚未婚配的。
筠冉都应下了,吩咐人去?办。
其余婢女也不眼红,毕竟她们当时的英勇有目共睹,何况好多丫鬟在现场,都没有那几个那份应变和胆识。
旁边服侍的温香随手?拿起?一份喜鹊登梅沖牙玉佩:「好生精巧。」
旁边软玉和白芷几个捂嘴笑:「这是殿下送来的呢。」
筠冉脸红,作?势要恼:「休要浑说!」
甘草嘴快:「哪里是浑说?娘子?危难时一下就喊了殿下,可见娘子?心里也惦念殿下呢!」
小丫鬟们嘻嘻哈哈笑了一屋。
筠冉脸颊染上海棠粉色,她也不明?白为何当时会喊晏时雍。
明?明?他不在跟前。
可是危难之际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不假思索。
或许是他太过稳重,在自己心里也越发?成为依仗,因?此?才?会在危险时本能想?起?他吧?
偏偏筠冉刚要恼就听得外面有人大声通禀:「禀告娘子?!太子?殿下登门。」
小丫鬟们笑得更大声了。
等晏时雍被人从正院带到蒹葭院时,就见小丫鬟们各个眉目带笑,有人还打趣地瞥筠冉。筠冉则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快下去?!」
小丫鬟们齐齐应了声「是」,可听得出?来都憋着笑意,最后一个出?去?的小丫鬟还贴心将门带上。
「好你?们!管不了了?」筠冉恼得抄手?扔出?去?一本书,摔到了半路。
随后丫鬟们齐齐笑着跑开。
她看着晏时雍探究的眼神,自己也不自然?起?来。
半天才?嗫喏着说:「是丫鬟们思凡!」谁让她们取笑自己呢,先冤枉她们一回。
「哦?」晏时雍没当笑话,反而很认真,「听说这次你?身边的丫鬟都很忠心?」
筠冉点?点?头:「多亏了她们,我给了她们些赏赐,却觉得仍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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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雍点?点?头:「孤进来前已吩咐人去?备礼了。」他也要再赏赐一回,这样筠冉身边的奴僕下回就能更加用心护主。
筠冉想?起?甘草的要求,捂嘴笑:「有一个让我给她看看羽林卫的侍卫呢。」
羽林卫的侍卫都是高官子?弟,身形相貌不俗。
晏时雍被提了个醒,想?到这些人每天都在侯府巡逻,万一看见了筠冉怎么办?
他心中涌起?一阵不快,恨不得今天就将这批人都换了。
转念一想?,这些天羽林卫们熟悉了侯府地形,与侯府侍卫们操练相熟,再分开对筠冉安全不利,便只好将这年头压下去?。
提起?护卫倒让他想?起?一件事:「风林如何?」
「挺好。」筠冉不明?所以,「性子?稳重可靠,府里的侍卫也被他操练得像模像样。」
都说将军赶路不捉小兔,可风林被太子?派来捉小兔也不怨天尤人,反而做得像模像样,单从这一点?这人就是个难得的人才?。
「嗯。」晏时雍慢条斯理,「那你?身边的大丫鬟可有婚配?」
「未曾。」筠冉答完后忽然?觉得不对,「殿下,难道你?是说,他们……?」
「是风林一头热。」晏时雍淡淡,「他见白芷奋不顾身救主,觉得这人仁义,堪为良配,因?此?向孤求娶。」
筠冉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风林居然?瞧中了白芷。
前世白芷嫁了户人家,却不是风林,而风林似乎一直没有婚嫁。
不过前世两人一个在外跟着太子?一个在内跟着她,也的确没什么机会能见到。
这一世晏时雍派风林来护卫自己,没想?到动?了两人的姻缘。
筠冉一时觉得自己罪过甚重,再说了,她还有一点?觉得不对:「为什么婢女就要配侍卫,说不定我家白芷明?儿就是诰命夫人呢。」
「是孤想?得左了。」晏时雍笑呵呵赔了个不是,「不过风林人品才?干能独当一面,是以孤才?开口?。」是封疆大吏的料子?。
筠冉不傻,晏时雍当然?是为了自己好:风林只要娶了白芷以后对她这个主家就要更尽心。
不过筠冉还是希望白芷能幸福:「回头我问?问?白芷,若是她愿意我也不拦着。」若不愿那她肯定要帮白芷。
「好。」晏时雍宠溺看了看她,「现在可还害怕?」
说起?这个筠冉就一肚子?憋屈:「殿下,我压根儿没被伤到,为何还将我关在房舍里?」
她被关在房里,还要一天三顿喝压惊安神的汤药,真是又苦又无聊。
「委屈你?了。」晏时雍摸摸她额头,「只是外头的人还不清楚。」
事发?突然?,对方?又在暗处,还没有查明?背后指使者。
其实背后的人猜也猜得到打,不外乎几个不省心的兄弟,但是是谁,对方?目的又是什么?
经过筠冉被刺杀那一刻的惊险,晏时雍极其自责,不敢拿筠冉的性命做任何冒险。
「是大皇子?吗?」筠冉看明?白了晏时雍的自责,她胡乱找话题,毕竟前世这时候晏时雍就一直在跟大皇子?争斗,「殿下是不是跟他斗得凶?不过奇怪了,这大皇子?都倒霉好几次了,官家也不斥责他。」
「是孤替他求了情。」晏时雍神色淡淡:「孤要抬举他起?来,好让其他几个兄弟有个筏子?。」
咦?原来是这样吗?
太子?刻意立出?来的靶子??
前世也是婚前,自己因?担忧大皇子?,所以跟晏时雍提了几句,后来大皇子?就倒台了。
所以前世晏时雍因?为自己担忧,所以不惜破坏原计划提前除掉大皇子??
第61章 心悦
这个发现让筠冉心?里?酸酸涩涩。
她仰起脸发问?:「殿下, 若臣女担忧于大皇子与您的争斗,您会违背自己的计划直接除掉他吗?」
巴掌大的小脸在灯火下,眼波流转触目生?辉。
「那是当然。」晏时?雍毫不迟疑, 随后正色问?她,「莫非你心?神不宁是在担心?他?」
筠冉摇摇头,心?里?甜蜜又苦涩。那么大皇子死后晏时?雍要修改计谋一定多余耗费了许多功夫吧?
她垂下眼眸不说话, 修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影。
「是不高?兴了吗?」晏时?雍蹲下腰,仔细打量她的眼睛,「他哪里?惹得筠冉不快?」
看那架势,筠冉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是,他就会如前?世一样将大皇子除掉。
筠冉忙摇头。
她遮掩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支支吾吾说:「臣女是想?问?, 问?请期是什么日子?」
晏时?雍眼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他笑道:「等不及了?」
「才没有呢。」筠冉别别嘴,扭身往案几?边作势看金鱼。
却在中途被晏时?雍扯了衣袖一拽。
随后就被拽到了晏时?雍怀里?, 重重与他肋骨撞了个满怀。
筠冉心?脏被剧烈的活动吓得「砰砰砰」乱跳,可晏时?雍却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
反而得寸进尺将她环抱得更紧:「钦天监占卜出好?几?个吉日,最?近的一个日子在腊月。」
随后一手将她手腕搭起,牵引着搭到了自己肩膀:「早些嫁进东宫, 孤便踏实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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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听到筠冉出事时?他心?跳都漏了几?拍,再回过神来已?经飞奔上马往侯府去?了。
一路风驰电掣直到看到筠冉时?才觉心?里?踏实了些。
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后怕:如果不是忠僕护主,如果不是风林警惕,只怕筠冉这会已?经……
晏时?雍心?里?悚然一惊, 他不敢再想?下去?。
「殿下,都过去?了……」筠冉不想?让晏时?雍过于自责, 她一个重生?过一回的人?都没有想?到这遭,何况晏时?雍?
男女有别, 侍卫们在外面不便进内宅,谁能想?到对方能将男子乔装成侍女送进来呢?
再加上出了内鬼,可不就是一击而中?
筠冉被晏时?雍牵引着的那条手臂小心?晃晃他:「殿下,不是您的错。」
晏时?雍没说话,朝着她正在摇晃的手臂,垂首唇角落在筠冉侧着的拇指上。
他亲了筠冉手指一下。
有些慌乱,带着失而復得的恐惧与后怕。
筠冉心?一软,就放弃了挣扎。
谁知晏时?雍亲完后并没有松开她,反而顺着她的手指往手腕蜿蜒过。
先是拇指,而后是手掌,随后是手腕……
筠冉手臂刚才被晏时?雍牵引着搭到了他肩膀上。
衣袖因?着重量垂坠,滑落下来,自然而然露出霜雪凝结般的雪白?皓腕。
晏时?雍眸色渐厉,俯首狠狠劫掠了下去?。
他像是在亲吻,又像是在噬咬,在她手腕上贪婪吸吮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红痕。
筠冉推了他一把,娇声娇气抗议:「殿下!」
他反而又变本加厉,更加兇勐,嫌落下的衣袖碍事,用牙齿咬住一头,往后拽开。
太过勐烈,衣袖「撕拉」一声,被扯了两半。
筠冉气不打一处来:这要是被丫鬟看见,不知还怎么误会呢!
她气唿唿锤了晏时?雍一拳:「你赔!」
晏时?雍答都没答,筠冉抬起头看他。
就见眼前?的男人?眼神兇狠而勐烈,像是御兽园里?最?兇狠的狼王一样,恨不得一口就将她撕扯成碎。
筠冉打了个寒战,过去?许多记忆浮现出脑海:晏时?雍的翩翩风度绝不会出现在床笫之间。
恐惧让她不由得颤抖起来,像被塞进笼里?餵勐兽的白?兔,即使想?逃跑都已?经被对方浑身的肃杀凶煞镇住,连腿都是软的。
滚烫的鼻息直往她耳朵眼里?钻。
筠冉软软依靠在他怀里?,一点都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摆动。
晏时?雍似乎还嫌衣袖碍事,索性松开筠冉,腾出两只手左右开弓,一下便将衣袖扯了个粉碎。
筠冉低唿一声。
她在卧房只着居家的薄裳,下面没有里?衣,晏时?雍这么一撕扯,露出了她大半截手臂出来。
她又羞又怕,再加上吓得腿软,直直从晏时?雍怀里?滑了下去?。
却被晏时?雍拦腰抱起。
随后他大马金刀坐在了案几?前?,将筠冉放在了自己腿上。
一手锢住筠冉的腰,一手则握起她的胳膊送到自己嘴边。
他五指关节修长有力,紧紧握着筠冉白?藕一样的手臂,筠冉挣脱不了,活像待宰羔羊。
晏时?雍啄了一下,随后在她雪白?的小臂上狠狠吮吸噬咬起来。
酡粉慢慢晕染上了筠冉的脸颊,连耳朵尖都红了。
虽然四时?筵后两人?早就做了夫妻,虽然这只是胳膊和手指,但,她还是羞得没脸见人?。
可自己丝毫挣脱不开,只能柔弱无?助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欺凌。
但是她不知道,她无?助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眼里?浸满水雾,像是要哭了一样的委屈模样,只能惹得晏时?雍周身的火烧得更盛。
他红了眼底,几?乎更加兇狠亲噬着筠冉手臂。
原本雪白?柔嫩的手臂很快就铺满了深深浅浅的红痕,像是四月落樱满地,触目惊心?。
……
好?在晏时?雍倒也没有太过分,只是亲了亲她的手臂就放开了。
等他松开时?,见怀里?的筠冉乖乖靠着自己胸口,无?助缩作一团,便伸手去?揉了揉她发顶:「对不住,是孤没忍住。」
筠冉缩了缩身子,没动弹,眼睛半睁半闭,晏时?雍还当吓着她了,忙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帮她顺气:「青青?」
筠冉没生?气,她只是被吓住了。
筠冉连气都喘不匀了,明明嘴巴不像以前?那样被堵住了,为?何还会心?惊肉跳气不匀?
明明他兇狠得像要吃人?,可她却一边害怕一边不那么害怕?
筠冉被自己奇怪的心?理吓得话都不敢多说一声,仰起头,含煳应付了晏时?雍两句。
要依照晏时?雍本意他今天一定不会离开筠冉左右。
可他进来的时?间太久,恐怕婢女们生?疑,只好?将筠冉从自己怀里?放下,服侍着她喝了些茶水。
看着她气息喘匀了,这才半蹲下与她视线保持齐平:「筠冉,孤有事要处置,等晚上再来陪你。」
筠冉点点头,挤出个笑容:「殿下放心?,我没事了。」
她现在屋里?铜墙铁壁一样,外头府里?侍卫巡逻,蒹葭院内丫鬟须得成双行动,更不用提晏时?雍还送来四个武艺高?强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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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雍却走?得一步三回头,不大放心?。
筠冉只有再三向他保证自己绝不会出错,一定会好?好?待在风林视野里?。他才扭身走?了。
将晏时?雍打发走?之后筠冉就一直在琢磨:自己一天天到底怎么了呢?
看到他魂不守舍,想?知道他的行踪,费尽心?思想?打听他去?了哪里?,危急时?刻大脑空白?想?到的还是他。
白?芷端了点心?来:「娘子,这是适才殿下来给您带的点心?。」
她看见了筠冉换在床角的衣裳,走?过去?轻轻帮她收起,装作没看见上面撕裂的袖口。
白?芷嘴严,会帮她遮掩过去?,筠冉便不再担心?衣服的事,转而问?她:「白?芷,风林侍卫托殿下询问?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芷一下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她脸色骤然变粉:「女娘,我与那侍卫不过说过一句话。」
两人?虽然见面多,可从来没说过话,唯一说话还是追赶刺客时?风林吩咐她去?找长寿给殿下报信。
「我知道你没有。」筠冉柔声安抚她,「不过他看中了你……你若是有意我便风风光光将你嫁出去?,你若是不愿意,我们便回绝了他。」
白?芷还是一派茫然:「娘子,我实在与他不熟悉,不想?嫁过去?……」
筠冉点点头:「那便无?事,你安心?做自己的事就好?。」她不会委屈身边的人?胡乱嫁人?,总要为?她们找个好?归宿才好?。
白?芷行礼谢恩后才起身,略显侷促抚了抚衣角。
筠冉忽然好?奇,问?她:「白?芷,你知道心?悦一个人?应当是什么样的呢?」
白?芷摇摇头:「婢子不知。」
她从底层来,见多了人?与人?之间利益算计,不怎么相信男女之爱。
不过她看了看自家娘子眉眼间怅惘的表情,还是没忍住:「听那些有心?上人?的僕从说,是总想?见到他,看到就忍不住笑,恨不得一天都黏在一起,似乎这就是心?悦了。」
这不就是自己对太子吗?
筠冉心?头一跳,不敢再多想?。
「婢子觉得。」白?芷边收拾桌面上的杂物边笑,「要是哪位郎君能叫人?琢磨出这个傻问?题,这怕就已?经心?悦这位郎君了。」
筠冉像是被当头棒喝一下。
她把玩着腰带的手停在了半空。
原本想?借着话本子的藉助来寻找答案,话本子教导的第一件事是女子要有丰厚嫁妆,她整理嫁妆的路上不小心?遇刺。
像是一张七巧板,东一块西一块,拼到今日终于全盘明了。
这些日子以来奇怪的心?绪、反常的惦记、莫名的醋意,居然全部事出有因?。
因?为?她——心?悦晏时?雍。
第62章
筠冉被这个发现惊得半天动?弹不得。
「那?……」她磕磕巴巴问白?芷:「那?, 倘若我,倘若我——知道有人心?悦殿下呢……」
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新衣,说了一半生生转了个弯。
「殿下?」白?芷直起身来, 沉吟了一瞬,随后笑了,「女娘可是吃醋了?」
筠冉脸红了, 目光看向别处,嘀咕一声:「才没有呢。」
白?芷会心?一笑,柔声道:「殿下文?功武治无不出色,城里喜欢他的男女不计其数。」
「见过殿下后心?悦他也算理所当然?,可殿下待娘子的好我们都瞧在眼里, 娘子不必过多思虑。」
筠冉随手?抓起案头的碧玉豆, 往空中抛起一个来回:「才不心?悦晏时雍呢!」
话音刚落,窗扇上「吧嗒」一声,像是小石子击中了窗纱。
「谁?!」白?芷喝问。
她走?到窗边, 勐地打开窗扇。
外头静悄悄,并没有什么动?静。
白?天才刚出了刺客那?一档事?,白?芷不敢大意:「娘子,我去唤风林侍卫去查看。」
风林此时带着侍卫在蒹葭院四?周巡逻, 不知为?何这后窗有了空档?
筠冉点点头。
她刚出门,就见那?扇窗悄无声息打开,晏时雍跳了进来。
筠冉手?里的碧玉豆摔到了桌上,她嘴一张差点喊出来。
却被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随后好整以暇看着她:「才不心?悦晏时雍?」
自己背着人家?讲小话被听见,筠冉不好意思别开脸去。
却到底还是被心?里的疑惑打败, 又转身问他:「殿下怎么又来了?」
「出了白?天的事?后孤就不想留你一个人了。」晏时雍说得理所当然?,「孤以后就一直守着你, 直到抓到幕后主谋为?止。」
这怎么行?筠冉急了:「殿下,这于礼不合。」
晏时雍却蹙眉:「疼。」
?
他挺了挺右肩:「后腰的伤口还没好,天一冷就疼。」
筠冉想起上次擦药时看见的伤口,脸上神色稍缓。
「孤适才经过正院,看见孤受伤带来的大雁还在笼里乖乖吃米呢,也不枉这一身伤口。」晏时雍睨了她一眼。
这倒是真的,筠冉想起捕雁的惊险,知道这时再赶人就有些过河拆桥了:「那?殿下,好好上药啊。」
「够不到。」晏时雍说得理所当然?,随后大马金刀坐在了桌前,轻咳一声,「何况巴巴儿来寻未婚妻上药,却在外面听到她说不心?悦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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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垂首,食指无意识搓碧玉豆在桌上转圈,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那?,那?我帮殿下?」
晏时雍并不逼问她为?什么不心?悦自己,只点点头:「好。」很好说话的样子。
筠冉松了口气。
比起他追问「心?悦」这个话题,她宁愿帮他上药。
怕晏时雍反悔,她快步进内室自己的床榻:「等我取下药。」
晏时雍睨了一眼。
看着她从在一处暗格里东摸西摸。
没有说话。
筠冉从一个暗格里翻出了那?瓶晏时雍送自己的药膏。
扭身就与晏时雍探究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筠冉只要看到那?瓶药就会想起那?天两人上药时的荒唐,因?此将药膏藏了起来。
可晏时雍目光,却好像在追问她为?何如此珍爱药膏?
她脸红了:「不想让婢女看见才藏起来。」
晏时雍「哦」了一声,神色淡淡,看不出来情?绪。
筠冉走?到晏时雍身边,认命地拧开瓷盖。一边吩咐晏时雍:「殿下,那?个……」
晏时雍挑眉看她,却不接话茬。
这人怎么不明白?呢?筠冉顿足:「殿下,您该褪衣衫了。」
隔着衣裳怎么敷药?
晏时雍这才「哦」了一声,手?放到扣上,慢吞吞剥了起来。
「女娘,风林侍卫来了,要带他进来么?」门外忽然?响起白?芷的声音。
筠冉这才想起白?芷。
她慌得大声道:「不用不用!」
缓了缓口气,力?图让语气平静沉稳:「我这里无事?,你叫风林照常巡逻便?是。」
想了想又担心?她再来守着:「我这里暂且不用人服侍。」
白?芷和风林齐齐应了声「是」。
筠冉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拍了拍胸膛:都怪晏时雍,害得她越发鬼鬼祟祟。
等扭过身看到晏时雍后,筠冉像被火烫了的猫,一下就跳了起来:「!」
她说话这当口晏时雍的上衣已经褪了。
此时他正坐在灯下,烛火照着他一身筋骨,看向筠冉的目光很无辜:「不是要上药吗?」
上药。上药。
筠冉才想起这么回事?。她谴责看了晏时雍一眼:「那?殿下也不能这样啊!万一我没拦住……」
万一她没拦住僕从,此时他们进来看到晏时雍这样,那?叫她如何做人?
眼看她要恼,晏时雍才以拳抵唇:「不会。」
他刚才当众离开又偷摸进来为?的就是让人不知道。
否则这些人虽然?不会说出去,但筠冉不好再驭下。
筠冉心?里带着恼,因?此将药膏拿出来时就用了几分力?气。
狠狠挖了一坨药,往伤口上涂抹了上去。
她手?重,药膏触及还未癒合的血肉一定会很疼。
但是晏时雍眉头都没蹙一下。
他忍辱负重,筠冉又不好意思起来。
因?此接下来涂抹她就格外小心?,尽量让药膏一点点敷上伤口。
敷完背面又到正面。
她站着晏时雍坐着,因?此筠冉要微微低头才能够着。
她一低头,髮丝就时不时扫过晏时雍胸口,惹得他喉结动?了几动?。
筠冉浑然?不知。
她细緻抹完最后一点药,欢唿一声:「好了!」
可抬头太勐,头顶一下就撞到了晏时雍下巴。
筠冉「哎呀」一声,差点扔了药膏瓷盒。
下一瞬晏时雍双腿合拢,一把就将她笼在了怀里:「撞到哪里了?」
撞到头顶了,筠冉单手?抱着头顶,眼泪汪汪:「疼。」
一会肿起一个大红包怎么办?
不过晏时雍的下巴应该也很疼吧:「殿下,您疼吗?」
晏时雍微微摇头,只将她头髮拨开,仔细查看她被撞到的地方。
要是以往倒也罢了,可是今日筠冉才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便?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分开筠冉的头髮,仔细查看她的头皮,摸得她发顶麻麻酥酥。
筠冉不由自主攥紧了手?。
特别是他胸腔里一怀热气,只往筠冉脸上冒,让她觉得似坐在火炉前。
适才抹药时她刻意忘记他赤身,可是现在无法迴避。
还有晏时雍原本金刀大马坐着,因?为?担心?她而收拢了腿。
这样就变成了架着她在他腿中间?。
筠冉感受到腿面传来的烫热,几乎能清晰感觉到晏时雍强健遒劲的腿部?肌肉。
她向前看,想驱赶走?脑海里的胡思乱想。
然?后就看到晏时雍宽厚的胸膛,不着衣衫。
筠冉慌得不敢多想,她仓皇将目光移上去。
看到晏时雍的下巴。
他下颌生得极好,连边缘的线条都格外流畅分明,让人想起骊山优美的山形。
「有些红,但没有起包。」晏时雍检查完,放心?收回手?指。
这一回头就看见筠冉正盯着自己发呆。
他勾唇。
随后问:「好看吗?」
筠冉不提防他忽然?发问,带着心?事?被戳穿的仓皇,磕磕巴巴:「没,没什么。」
「孤问你好看吗?」晏时雍好整以暇看着她,像是猫在逗弄手?里的老鼠。
第156页
「殿下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懂……」筠冉被他眼中的戏嚯激得脸红,低下头去不敢多看,索性装煳涂。
晏时雍却伸手?,顺着她的胳膊拂下。
他指尖沿着光滑的寝衣滑下,势如破竹。
手?掌有力?,像是能捏碎她的小臂,指尖却缠绵,缓慢而稳重停留,所到之处火光四?溅。
筠冉心?里一惊,恓惶挪开胳膊,想躲离开他的手?掌。
可是她被牢牢挟持在他身边,还有哪里可逃?
很快就被晏时雍捉住了手?腕。
筠冉想起那?件被撕碎了袖子的寝衣和自己小臂斑驳的红痕,不安缩了缩肩膀。
可男子的力?气与她天差地别,铁塔一样的胳膊将她锢得牢牢实实,让她的挣扎如风中菟丝花,很快老老实实服帖。
晏时雍捉住她的胳膊后却没有像上回那?么亲吮,只问她:「喜欢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筠冉只好无奈答:「喜欢。」声音却如蚊吶。
「那?想摸吗?」
酡粉沾染上了筠冉的脸颊,她抬起头,蒙着水雾的双眸此时全是迷茫。
真的可以摸吗?
「适才不是看得出神么?」晏时雍捏了捏筠冉的手?腕,重复一遍问题,「想摸么?」
筠冉鼓起勇气,嗫喏着说出心?中所想:「想。」
殿下下颌角生得好,骨骼稜角分明,骨相匀称。
单是一个侧影就不知能超越世?间?多少皮囊。
晏时雍轻笑,像是被她懵懂的样子所取悦。
晏时雍便?捏着她的手?腕,带到了自己下巴。
触碰到的那?一刻筠冉心?脏「咚咚咚」跳得勐烈,手?也颤抖得厉害。
她想逃脱。
可是晏时雍捏着她手?腕不容她退缩。
筠冉闭上眼。
先触及到的是殿下的下巴。
大红蔻丹迟疑着攀上他的下颌,慢慢摩挲了一下。
细细抚过还能试到下面的骨头。
骨头很硬,这么稜角分明的骨相下面的下颌骨也应当很硬。
晏时雍很耐心?,一点点牵引着她的手?指,像是在教导孩童一样循循善诱 :「这里是下颌,这里是颏唇沟。」
他带着她摸到了颏唇沟,筠冉立刻被烫得缩回了手?。
又热又硬。
她睁开了眼睛,想缩回手?指。
可是晏时雍却不放手?,反而顺着她的手?腕揉磨到她的手?指,大掌覆盖了她霜雪般的指尖牵引她。
说是耐心?,倒不如说是霸道到不容拒绝。
筠冉挣扎是徒劳之功,皎白?手?指挣出一道道浅浅红痕。
只好委委屈屈去触摸他的颏唇沟。
这里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气息,灼热而滚烫,从筠冉的手?指拂过,让她的脸颊一下就沾染了海棠酡粉。
可她不敢反抗。
只好敷衍着按了一下。
这一按就发现不对。
原来殿下光滑的下巴下面隐约有胡茬。
虽然?看不出来,但是上手?就发现扎手?得慌,很快就扎得筠冉手?指疼。
因?为?手?被抓她娇小的肩膀无力?支撑,只能前倾靠着晏时雍,被锢住的小手?也无力?按在他下巴上,泪汪汪的眼睛里无助而委屈:「殿下,好了吗?」
第63章
她?的双眸湿漉漉满是乞求, 此时正眼巴巴看着晏时雍。
晏时雍眸色越沉,声音暗哑:「再摸一?下。」
他的大掌仍然控着筠冉的指尖不放,强迫她?从他的颌唇沟一?寸一?寸触碰过去。
筠冉的指尖都要被扎疼了, 晏时雍的气息还沉沉落在她?耳尖,烫得她?迷迷煳煳。
先是下巴,然后就是唇角。
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随后筠冉就眼巴巴看着殿下啄了她?手指一?下。
葱白似的手指很快就被他一?点点吞入嘴中。
他的温度和她?完结不同。
很烫很烫, 像是滚热的山石。
烫得筠冉不安瑟缩一?下,愈发?无助。
她?急得脸发?红,偏他舌尖勾住了她?柔荑不放,一?下下就像一?条小蛇缠着她?的手指,直往她?心里钻。
筠冉心慌气短, 一?个站立不稳, 往后跌了一?下,立刻就被晏时雍眼疾手快拉扯到自己腿上。
这就成了她?坐在了晏时雍腿上。
他上衣垂落在坐凳上,腿面紧绷, 紧紧锢住娇小的她?,不让她?挣脱,舌尖还没停止勾连她?手指。
药味弥散,整座房里充盈着微微发?苦的气味。
筠冉急得要挣开, 可是试过几次后非但不能挣脱,反而将自己的力气耗得七七八八。
只得无力攀附在他宽厚的怀里,任由他主导。
等?她?被亲得手指发?疼时晏时雍才?放开了她?。
筠冉懊恼瞪了晏时雍一?眼,晏时雍好笑揉了揉她?脸颊, 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腿。
筠冉如释重负起身。
谁知她?刚才?坐得太久,把腿压麻了, 一?时脚上使不上劲,又一?屁股坐在了原地。
晏时雍轻笑。
筠冉气鼓鼓哼了一?声。
晏时雍却?没有再笑, 他起身,将筠冉打横抱起就大踏步往前走?。
眼看着内室越来越近,筠冉彻底心慌了起来:眼下四处无人,万一?他起了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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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晏时雍只是将她?放在了墙角的圈椅上,弯腰蹲下在她?身边。
筠冉不明所以。
晏时雍却?将他的手伸到了她?脚边,捏住了她?的脚腕。
晏时雍另一?只手拿住她?的鞋后跟,往后一?翘。
轻轻松松那只鞋就脱了下来。
难道他要……
筠冉脚麻那股劲还没过去呢,这时候酸酸麻麻正难受,又忽然被人捏住。
她?越发?心慌。
两?人力气悬殊,眼看无力挣扎,眼泪就从眼眶中夺目而出,涟涟打转。
下一?瞬晏时雍的指腹揉上了她?的脚踝。
他手指温热,力气适中,只是在几个穴位轻轻揉了几下筠冉就觉得脚麻缓解了不少。
原来他只是想替她?揉揉缓解脚疼。
筠冉松了口气,眨了眨沾染着泪珠的睫毛,觉得自己误解晏时雍了。
晏时雍揉了一?会抬头:「弄疼你了?」
筠冉摇摇头:「没有,多谢殿下。」
没疼么?晏时雍看了一?眼她?,泪水像草地露珠一?样沾染在眼睫上,还说没事。
难道是吓到了?
她?向来谨慎怕事,想来应当是误会吓着了。
晏时雍心里有数,便没有再吓唬她?,看她?好端端便吩咐她?:「时候不早,你早些安置吧。」
筠冉果然脸上露出喜色,殿下吩咐她?去歇着这就是他要走?了。
她?喜孜孜行礼:「那殿下也早些回家安置吧。」
还贴心去窗边打开窗,眼巴巴等?着他走?。
晏时雍唇角提起:「孤今夜不走?。」
「啊?」筠冉被这个消息打击得目瞪口呆。
「非但今夜不走?,今后直到捉住幕后主谋前孤都不会走?。」晏时雍的神色不似作伪。
筠冉一?下就像喝了黄连水,从眼角到嘴角都耷拉下去。
「放心,孤自有分寸,不会让人察觉的。」晏时雍似乎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一?句就堵住了她?的理由。
筠冉继续苦着脸,半天才?想了一?个理由:「殿下,可我这里只有一?张榻……」
晏时雍好笑揉了揉她?发?顶:「谁要跟你一?起?」
他自己在脚踏处坐下:「孤就这么守着你。等?你睡着后就走?。」
侯府的架子床格外宽大,几乎可以算是一?座小房间,延伸出来的脚踏能睡一?人,平日里丫鬟们?守夜就在这里打地铺。
筠冉看了看脚踏,樟木打造,结实?牢固,悬空地面,地上的潮气浸染不到。
可晏时雍是储君,千金之躯……
筠冉婚前听嬷嬷们?的教?导,都让她?事事以殿下为先,也是忠义为国的体现。
筠冉不安咽了咽口水:「殿下,还是我睡脚踏吧。」她?敢保证这种?情形下礼部的官员来了也会判定她?睡脚踏。
可晏时雍稳稳噹噹坐在那里,让都不让:「你自去安歇。」
筠冉还要说什么,晏时雍眼皮一?抬:「莫非太子妃在邀孤共枕?」
筠冉缩缩脖子,将话咽了下去。
她?只好回自己的床榻内歇息。
放下帘幕,她?便与外面隔开,不过格外安心。
筠冉躺平在床榻上,眼睛睁开看着头顶床帐上的芍药舞蝶图案,听得见一?帐之隔的晏时雍浅浅的唿吸声。
上次去岛上岛屿里见犯人两?人也在外面留宿过一?夜,当时殿下也在外面。
不过当时他在外室处置公?务,她?在内室榻上休憩,帘幕落了好几层,距离也好远。
不像今日这般近。
两?人只离了一?道薄薄的帘幕,筠冉在这边翻个身,那边晏时雍就能听到动静。
她?翻来翻去,晏时雍笑了:「在烙饼?」
「?」
「州桥夜市上有个陈大麻子烙饼,他烙饼时就像你现在这样将面团翻来翻去,一?会就焦黄酥脆出锅。」
筠冉这才?明白,她?恼了,嗔怪一?声:「殿下!」
声音娇娇软软,尾音拖长,像是一?把小刷子,在晏时雍心上扫来扫去。
晏时雍不动声色调整下坐姿,背靠着床榻,唿吸了几瞬,才?沉声吩咐她?:」好好睡,不然明日叫太医给你开安神茶。」
筠冉不喜欢吃药,当即吓得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后才?反应过来隔了帘子殿下也看不见她?,很快就睁开眼睛:「殿下过来,东宫的人不会察觉吧?」
问出话后又觉得愚蠢,殿下手下的人自然密不透风,哪里会传出风声去?
可晏时雍丝毫没有嘲笑她?的问题蠢,还是认认真真答:「孤吩咐他们?说有事在外。」
这样就没有什么闲话了。
筠冉放下心来,她?以后要入住宫中,当然不希望东宫的僕从不知道这些。
虽然下人们?不会将这事说出去,但在僕从们?跟前露出将礼仪视作儿?戏的一?面,下回再严厉下令时他们?心中会生出不敬。
「孤看床帐内除了烛火还处处都是琉璃灯,莫非你怕黑?」
不愧是晏时雍,一?眼就瞧出了问题,筠冉「嗯」了一?声:「当初离开父母时我年?纪还太小,好几夜都是抱着奶娘睡,还要四处点灯,生怕奶娘也趁着夜色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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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怕黑的毛病一?直到嫁进东宫才?好些。
又想起问晏时雍:「殿下小时候不怕黑吗?」
「不怕。」帐子外晏时雍的声音轻轻,像是在虚空中传出很远,「夜黑了做事才?不会发?现。」
筠冉想了想,却?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筠冉很快就困了,眼睛时不时闭上,回答晏时雍回答时也渐渐答不对题。
晏时雍也觉察到了,温柔嘱咐她?:「早点睡吧,孤看着你睡着再走?。」
筠冉迷迷煳煳进入梦乡,清醒前最后一?刻她?想,等?自己睡着殿下就会走?了。
可她?不知道,晏时雍在听到她?睡着之后便踏实?躺在了脚踏上,以手臂做枕也睡着了。
他在外面守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天亮后才?借着曦光轻轻揭开了床帐。
床帐中的人睡得正香,脸颊红晕,唇角翘起,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晏时雍也跟着勾唇,放下了帘幕,这才?从窗外离开。
有了昨天晏时雍的吩咐,筠冉便提前叮嘱僕从们?这几天都不用守夜。
理由也冠冕堂皇:她?被刺客之事吓得噩梦连连,生怕惊叫出来人前失态,因此只想一?人休息。
苏嬷嬷看了娘子脸色,明明红润有光,眼神也弯弯,一?眼就像被疼爱过的滋润样子,这能说是噩梦连连?
再想起太子殿下这些天对太子妃的看重,隐约参透了些什么,便在僕从前应下:「是。」
苏嬷嬷都发?话了,其他僕从当然都没有异议,都应了下来。
筠冉便拿出银钱奖赏了府上的奴婢和侍卫,又叫人在外面买了酒席回来款待那些羽林卫。这几天府上都要严加看管,他们?这些人极其辛苦。
惹得那些人都感激不已,特别是羽林卫和礼部的官员,他们?也办过这样的差事,只不过许多旁的人家认为他们?是当差办事,并不恭敬。
这也能理解,在那些贵胄眼里,羽林卫和礼部官员不过是办事奴婢而已,能当差是他的荣幸,哪里用得着受宠若惊?
因此顾三娘的举动就格外暖心。有些礼部的官员就提起当初顾三娘在宫宴上维护江夫人和江家小女娘的事,连同今天之事,称赞她?是仁义之人。
筠冉没想到自己不小心就在下级官吏中博了个体恤他人的美名,她?一?整天都在心神不宁。
两?人原先不是没有亲密举止,可让她?明晃晃留着窗户等?晏时雍,简直是石破天惊。
这样刻意约好见面,越发?显得两?人关系亲昵,就像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两?情相悦……
但是想到这个成语筠冉就脸红了。
晚上吃饭时她?就已经觉得捏着筷头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想他来,又怕他不来,胃也跟着有些发?痛。
吃什么都担心,葱姜有异味绝不吃,豆类会胀气,鱼虾太腥。
挑来挑去,也只是喝了点鸡汤,就着鸡汤吃了两?块山药枣泥糕就放下了筷子。
等?吃完饭后又急着漱口,用青盐刷了一?遍牙,又用牙粉刷了一?遍牙,最后又用兰花水漱口好几遍。
沐浴也格外重视,将自己泡在澡盆洗得干干净净。
可是淋浴出来后擦干头髮?又觉得这样披散着不好,叫丫鬟进来给自己梳头髮?。
梳头小丫鬟不解:「娘子平日里在家不是不喜发?式太过繁杂么?」
筠冉含含煳煳找了个理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丫鬟给她?梳了个盘龙髻,筠冉在妆檯上翻翻捡捡半天,不是嫌牡丹金簪俗气,就是嫌弃梅花白玉簪素淡,最后别了一?枝窗外绽开的晚香玉。
等?梳完头后筠冉又开始挑选寝衣,轻影纱太过轻佻,锦缎又不显家常。
好容易选定了一?件浅绿绫,看着清爽又家常。
丫鬟们?倒没有起疑心,毕竟京中贵门闺秀都喜欢讲究衣食住行。她?们?家女娘也不算其中出格的。
筠冉收拾停当就将丫鬟们?都赶出了房门,自己待在房中等?着晏时雍。
夜漏的声音滴滴答答,她?的心里也乱麻一?样。她?想了想,最后扯过一?本话本子打发?时光。
可是往日里吸引人的话本子此时也没什么意思,筠冉索性扔开书本去照镜子。
菱花铜镜里的人嘴巴小巧,鼻子挺翘,是一?张还算不错的脸。
筠冉很满意,在美女如云的宫城也不见得能有几个对手。
可她?很快就泄气推开了铜镜,晏时雍什么美人儿?没见过?
再说他自己就生得好,听说市井里有好事者曾将太子称为汴京三美之首。
要是寻常男子还能希冀用美色打动,对晏时雍这招没用。
筠冉沮丧摸上发?髻,狠心拆散,既然不能用美色吸引,那还不如安安分分,免得让他看见笑话。
原本整整齐齐的发?髻被她?狠心打乱,又寻了梳子胡乱梳了梳,像平日一?样挽一?个简单的发?髻。
想了想,又将衣裳也换了,否则那绫衣也太过明显。
筠冉在不知道晏时雍心中所想之前,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
最后她?只是身着一?件粉白素衣,衣袖前襟一?点绣花都没有。
等?折腾了一?圈坐在窗前时,筠冉已经变得闷闷不乐:晏时雍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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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飢色。
每次都是。
但是这肯定不是喜欢她?,毕竟男人嘛。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筠冉在话本子里见过不少负心汉都是贪图床笫之间,实?际转身就翻脸无情。
那么,殿下待她?的事很尽力算吗?
帮她?爹洗刷冤屈,帮她?对付六皇子。这都使得他耗费了大量不必要的精力。
但这也可以理解为在帮名义上的太子妃。
毕竟太子妃与太子一?体,她?家人出事太子也要被拖累。
筠冉摇摇头。觉得这些都看不出什么。
那晏时雍鼓励她?的事情算他喜欢自己的证据吗?
鼓励她?随心所欲活着、鼓励她?编撰医书,这不是夫妻之间必须做的吧?
能凭藉这一?点就能推断出他的心意吗?
筠冉托腮,正对着一?盏孤灯沉沉思索。
灯火「哔啵」爆了一?声,筠冉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晏时雍已经进了房。
她?慌得差点将铜镜打翻在地:「殿下,您,您怎么来了?」
「孤看有人戴花等?着孤,就忍不住来了。」晏时雍一?本正经。
原来自己发?髻间簪的晚香玉被他看见了,筠冉羞恼,一?时扭过身去:「那我不理会殿下便是。」
「小没良心的。」晏时雍带了一?丝自己都未觉察的笑意,「谁的书刊印了让孤巴巴儿?带过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筠冉眼前一?亮,转过身来,就见晏时雍手里捏着一?本书。
她?急急接过,粗略翻开,便看到是自己亲手写的百药图。
一?张张,一?册册,散发?出好闻的墨香气息。
筠冉早就忘了今日想的问题,转而专心致志翻开起自己的书。
晏时雍含长身玉立,负手笑着看她?:「书上要有署名,你想署哪个名字?」
「真的?」筠冉眼睛一?亮,有一?天能将自己的名字印上书册,那该是何?等?荣耀。
她?盘算了半天:「那我不能叫顾三娘,最后有个化名。」 顾三娘太俗气,听着就有点土。
那起个什么化名呢?
「像《金玉传奇》笔者那样好听的名字……」筠冉托腮,苦苦思索起来。
「筠冉,青青,是竹林在风里轻轻摇摆枝叶的样子,不若叫竹中君如何??」晏时雍给她?出主意。
「好!」筠冉一?口就应了下来,这名字又有气派又能雅俗共赏。
「那孤叫他们?付梓刊印,就用竹中君的名义。」晏时雍含笑,很是温和。
「多谢殿下!」筠冉高兴得眉眼都笑得弯弯,起身打算行礼。
却?被晏时雍扶住:「何?必见外?」
他显然想要旁的报答:「孤拿到后就赶过来给你,连口茶水都没喝一?口。」
「我来给殿下倒茶!」筠冉一?下就心领神会。
她?起身,亲手揭过一?个倒扣的茶盅,一?手执壶,一?手倒茶。
这是筠冉自己制的茉莉花茶,并不是时下流行的炒茶,清清爽爽倒满一?盏。
但是晏时雍却?不接茶盏,看着她?神色淡然:「孤手腕疼。」
筠冉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她?亲自端起茶杯,将茶盏送到晏时雍唇边:「请殿下喝茶。」
晏时雍就着她?的手轻轻啜饮一?口,可是再也不喝第二口,只是似有深意盯着她?。
眸色沉沉如渊。
筠冉先是没明白,等?她?转了一?圈,忽然脸红了,脚尖对了对:「殿下,您不会……不会……」
不会怎么样?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可晏时雍点点头:「正是。」随后便端坐到圈椅上。
筠冉心跳得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她?瞥了一?眼那本百草图,到底还是鼓起了勇气。
算了……这本书只要刊印便可造福百姓,不知多少人能够得益,就当为了百姓豁出去了!
筠冉一?咬牙,将茶盏端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
随后怯生生贴到晏时雍唇边。
嘴里含着水,她?说不出话来,只有拿一?对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看着他,像是在乞求他的怜惜。
晏时雍这回没有拒绝,他伸出手,将筠冉往怀里一?送。
筠冉被推到了他硬挺的胸膛里,随后巴掌大的小脸也随之前倾,来不及惊唿就被他撬开了唇舌。
他舌尖长驱直入,将筠冉舌中的茶水尽数喝光,似乎还嫌不够,将她?舌根捲起,掠夺一?空。
小女娘本就娇弱,小小一?点蜷在他怀里,细嫩的脸颊不堪疼爱,浮现出点点海棠红痕。衬上她?低低的求饶声更惹人怜爱。
因此晏时雍非但不放她?,反而几乎要吃了她?一?样兇狠,狠狠噬咬了她?好几口才?松开。
分开时唇舌间带出筠冉的连绵涎丝,她?本娇嫩的樱唇浮现出殷红,还泛着点点光泽,在烛光下闪烁。
晏时雍喉头更紧几分,眼底越发?暗沉,贴在她?耳边,沉声哄她?:「乖乖,再餵我喝几口。」
这人真古怪,筠冉在心里抱怨。
可她?自己答应了要谢人家,便只好接过茶杯,乖乖喝了一?口。
不等?她?迎上去,晏时雍就勐兽一?般肆虐过来,轻车熟路撬开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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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这盏茶水可算见底了,两?人唇舌间都是好闻的茉莉花香味,耳边人的气息一?声重似一?声。
忽然外头响起头陀的报时声。
原来时辰已经入夜,汴京城的那些头陀们?便走?街串巷报时,隔着寂静街巷传到了大宅深处。
筠冉原本纷乱的心中鼓点勐地平静下来,没来由心里一?酸。
她?想起晏时雍来之前自己思索的问题。
他到底对自己心意如何?呢?
如果是真喜欢,那就应当忍住,认认真真将她?当作未婚妻室,而不是这么每次都要含含煳煳找机会与她?不清不楚……
原本她?对这些事都懵懵懂懂并无牴触,可不知为何?当确认了心意之后便瞻前顾后了起来。
筠冉想到这里,心里除了爱慕,又腾起一?股怨恨。
也不知怎么想的,她?凑近了他肩头,张开嘴,摸索着隔衣裳狠狠咬了他一?口。
「嘶——」晏时雍不提防她?能忽然下口,毫无防备肩头一?疼,因此吸了口冷气。
筠冉看他吃痛,立刻后悔低下头。
可是她?转念一?想,谁让你不敬重太子妃进我房舍?
于是挑衅般昂起头,瞪圆一?对凤目滴熘熘看着他,一?脸的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捅了娄子。
谁料眼前的人双眸江翻海沸,声音也喑哑:「好。」
第64章
晏时雍一手便将她扯了过?来, 就地将她逼到墙壁上?缠吻。
筠冉被他亲得晕晕乎乎,半天才想到:殿下可能是误会,将她生气?咬人当作示好。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晏时雍推开:「殿下, 您是误会了?」
「误会?」晏时雍离她远些,手却揽得她更紧,「上?回筠冉咬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上?回?
筠冉大脑有一剎那?的?茫然。她从来没有咬过?他肩头。
正迷煳中, 忽然想起来,似乎真的?咬过?殿下。
只不过?那?时她被下了药,无?助攀附晏时雍臂膀上?,还不忘委委屈屈向他讨要什么,他稍微犹豫, 筠冉便咬了他肩膀一口。
……
可是, 筠冉还想说?什么。
但身边的?男子却不这么想,他短暂离开她后立刻又强势侵入,高大威勐的?身体压制得娇小的?她半点动弹不得, 只能柔柔弱弱任由对方亲吻。
这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筠冉在心中叫了声苦,可旁边人似乎觉察到她的?分心,狠狠捏了她耳垂一下,像是在惩戒她的?三心二意?。
筠冉疼得一激灵, 不满哼唧了两句。
晏时雍似乎知?道她怕疼,随后就凑过?来唇轻轻啄了她耳垂一口。
见她还是哼唧,便伸出舌尖亲舔了两下。
耳垂变得冰冰凉凉,可筠冉还是不满意?, 不依不饶扭过?头去。
她任性?生气?,晏时雍也不恼火, 反而轻笑了一声,伸手去揉她的?耳垂。
他虽然是习武之人, 此时下手却很轻,筠冉只觉得耳垂像是被一根羽毛拂过?,轻轻痒痒。
刚才的?疼痛不翼而飞,耳珠立刻麻麻酥酥一片,惹得她眼神濛雾。
……
晏时雍不知?亲了她多久,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时才停了下来。
筠冉已经全无?力气?,如一汪面团一般绵软,还是晏时雍弯腰打横抱着她送回榻上?。
他自己则走到镜架前,端来青盐和?水杯等物,将漱口杯送到筠冉跟前。
筠冉累得浑身软绵绵的?,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凑近喝了水,又用青盐漱口。
等吐出漱口水时她才醒悟过?来殿下是在服侍自己。
筠冉后知?后觉「呀」了一声,勐然抬头看了看晏时雍。
「无?妨。」晏时雍猜透了她的?心思,小声安抚她。他服侍她又不是第一次。
筠冉也想起了中药那?天迷煳中印象似乎就是被晏时雍抱着去浴桶的?,她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
晏时雍又走到镜架前,将巾帕用温水打湿,坐到了筠冉身边。
筠冉软绵绵没力气?,便任由晏时雍圈在怀里。
他小心拿巾帕帮她擦拭了一遍脸颊和?耳朵,又用干帕巾擦了一遍上?面的?水珠。
其实筠冉已经梳洗过?了,不过?这样临睡前再擦洗一遍,的?确清爽很多。
她舒服得嘟哝了一声,却不曾想惹得晏时雍眸底更红几分,手里的?巾帕被他捏得褶皱无?数。
可下一瞬筠冉就困得闭上?了眼睛。今天真的?好睏。
她居然没心没肺靠在他怀里打瞌睡。
晏时雍好笑,身上?火焰荡然无?存,他凑近在她额头亲了一记,将巾帕放在一遍。
而后俯身小心将她睡鞋脱下,将她轻轻扶到枕上?,轻手轻脚摊开床尾的?被褥,小心翼翼给她盖上?。
这才自己也去漱了口,洗了手面。
而后帮筠冉掖好被角,笼好床帐,确保风吹不进去才照样在脚踏外守夜。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闪电划破天际,远处低垂的?旷野响起了打雷声音。
随后秋雨在窗外淅淅沥沥落下,与落叶一起敲打着地面。
床帐里的?小娘子翻个身,轻声嘟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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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晏时雍轻声问她,「要喝水么?」
「不。」筠冉含煳不清,从帘帐下面伸出一只光洁如玉的?手。
晏时雍心有灵犀,轻轻握住她的?手。
「不怕,是下雨。」
「殿下今天留在这里好不好?」筠冉忽然发?问。
帘帐低垂,她的?声音又很低,尾音几乎要消散在秋夜里。
窗外雨声沙沙,可晏时雍还是敏锐捕捉到了她的?声音,他柔声道:「好。」
他将她的?手笼在自己宽大手掌里,背靠着床榻,在寂静无?人的?秋天雨夜里,安安静静陪着自己的?小娘子。
*
大皇子府,谋士们正在商议正事。
「看老五的?动静,似乎对这位太子妃不甚上?心?」太子有些不满。
太子妃出了刺杀事件,太子的?确当时就驱车往侯府一趟,随后去了开封府与官吏们详谈,之后便回大内向官家禀告了此事。
看似忙了一圈,可主要目的?却在官家那?里。
晏时稷用盖碗掠了掠茶杯里的?茶叶沫子,却不喝茶。
当然这件事可能的?结果有许多种:
一,晏时雍一听未过?门?妻室遇刺立刻怒发?冲冠提剑报仇,满京城寻找兇手,这样只会被父皇视作匹夫之怒不堪大任。
二,晏时雍急沖冲进皇宫找官家诉苦,打感情牌告几个兄弟黑状,不管有没有证据能黑一个是一个。
但是晏时雍都?没有。
他的?处置方式既探望了太子妃,显得很有人情味;
又去了官府,显得很懂法度和?理智;
最后进宫寻找官家时必然思路清晰,显得自己成竹在胸。
「好一个滴水不漏的?老五。」大皇子嘆了口气?,「这些年他也是有长进了。」
随后便端着茶盅看窗外一帘秋雨。
按照父皇的?性?情听闻此事后必然会先问太子如何应对。
所以?太子先去侯府问清楚当时始末,再去开封府请官员出马查看。这样当他回禀官家时也会回答得言之有物。
手下的?僕从不敢打扰他。
等了许久看他手里又开始转动茶盅才敢插话:「那?么王爷,还要继续刺杀太子妃么?」
「不用了。」大皇子兴致缺缺,「看老五那?理智的?样子也应当不是心尖肉,只不过?是看父皇赐婚面上?才抬举她。」
若是心尖肉遇刺,听闻后便早就理智全无?,哪里会这么算无?遗漏?
僕从应了声「是。」他们刺杀太子妃本就是试探太子,如今她不重要自然也就不用耗费人力。
「将人手都?调度回来。」大皇子冷冷道,「给老七带个话,听说?他未来妻族曾与老三料理的?那?桩流放案有关,叫他去想法子。」
僕从一滞,这「想法子」是什么?他鼓起勇气?发?问:「王爷,若是七王爷寻不到证据呢?」
「寻不到就让他去想。」大皇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像是嫌弃他多嘴。
僕从心里一冷,忙抱拳应是。
可没等两天他们便发?觉太子并没有轻易放过?此事。
大皇子府上?。
"什么?怎么会被人发?觉了?"晏时稷几乎不敢置信。
僕从瑟瑟发?抖:「回禀殿下,当时以?为无?事,谁知?之后就觉不对……」
前去行刺的?刺客很快就回来復命。
失败倒也无?所谓。
他们一开始还当一切无?碍,谁知?过?了几天便与刺客接头的?一名小头目便失踪了。
之后这一串的?人纷纷消失。
「这件事最多能到哪里?」大皇子急得踱步了几个来回,问道。
这些刺客都?有人联络,多是单向联繫,每条线各自为政,并不会引到互相身上?。
僕从想起这个就稍微心安:「到天字号。」
「什么?」大皇子气?急败坏,狠狠摔了腰间玉佩。
刺客们以?天地人为号,再往前等级便是到大皇子的?僕从了,也就是说?下一步就能查到大皇子。
玉佩撞击到地面,摔得粉碎,碎片溅得半人高。
僕从们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躲溅到自己脸上?的?碎瓷片。
「是本王爷小瞧老五了!」大皇子恨恨,「没想到他现在翅膀也硬了,等孤收拾完老三就收拾他这个傀儡太子!」
他思来想去,筹谋出一套万全之策。
**
筠冉在准备铺房之事。
这也是六礼一部分,大婚前一日侯府须得派女眷去东宫送嫁妆和?铺设房卧,挂上?床帐。
太子成婚的?床帐都?是礼部请了司造处的?能人巧匠昼夜赶工出来的?,此时送到她这里由她挑选。
一水的?大红床帐,有百子游乐图,有五福呈祥图,有鸳鸯相得图,还有和?合二仙图。
筠冉当然选择了龙凤呈祥图。
龙凤当然不是帝后所用龙凤,龙是四爪龙,凤是凤,不然给司造处的?匠人们一百个胆子也织不出来。
除此之外她还想留下鸳鸯图:「不知?能不能多一副?」那?鸳鸯绣得栩栩如生,是个好兆头。
小吏然应下来,能在太子妃面前露脸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事呢,他还笑眯眯道:「难得能入太子妃眼,小的?还会些精巧图案,到时候再给太子妃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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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便应了下来。除了床帐她还挑选了被褥、枕套、桌面插屏等一些绣品。
前世她对这些不甚在意?,可这回她忽然想亲手布置殿下与她的?家。
等她挑选完毕后那?些礼部官员便将剩下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筠冉不免好奇:「这些要带回去封库吗?」
官吏们毕恭毕敬道:「要送去国公府。」
国公府?
筠冉忽然想起来容梦瑶被指婚给了七皇子,是未来的?七皇子妃。
不管是论排行还是论尊卑她都?在筠冉之后,因此也只好用筠冉挑拣剩下的?。
筠冉摇摇头,容梦瑶那?么心高气?傲,若是被她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自己挑拣过?的?,只怕会气?得在院内跳脚吧?
她没猜错。
当官吏们将这些东西都?搬去国公府时,国公夫人带着女儿笑吟吟来挑选,其余家人也跟在旁边凑趣。
国公府如今已经有败落之势,难得家里出了个王妃,全是势利眼的?国公府自然上?下都?来捧场。
等拿出东西时满院生辉。
国公夫人听着妯娌亲戚们的?恭维声,面上?有光,头也太抬高几分。
不免对着官员指指点点:「若是有龙凤呈祥图案才好,你们也太不尽心了。」
朝廷官员固然讲究忠君,但人家也是正经官吏,受不得她那?股将人当奴僕的?劲头,当即冷冷道:「龙凤呈祥有,不过?依礼由太子妃先挑走了。」
国公夫人脸红了一下。
当年国公府与侯府有婚约,只不过?国公府嫌贫爱富势利眼,在侯爷战死沙场后一直不愿认这桩婚事,想拖到侯府自己主动退亲。
没想到顾筠冉居然走了大运被皇家瞧中。
国公府的?亲眷们都?知?道这门?往事,因此各个都?朝国公夫人脸上?看。
这些日子国公夫人格外狂傲,仗着女儿的?婚事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奚落了不少亲眷,因此大伙虽然表面恭维,心里却偶读巴不得她栽个大跟头呢。
国公夫人被那?些目光看着臊得慌,还好容梦瑶咳嗽一声:「我瞧着这百子图就很好。用这个吧。」
这才给自己解了围。
官员们看着她吃瘪的?样子,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一样待嫁,国公府上?就架子大得多,什么都?要挑剔找事。
若是容梦瑶便也罢了,偏偏来找事的?都?是国公夫人和?她的?一群女眷跟班。
将礼部官员当自家奴僕使,还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惹得官员们苦不堪言。
他们早就想找个由头刺刺这位贵妇人了。谁让她今天送上?门?来呢。
**
筠冉这里要按照礼部的?指点备好茶叶、美?酒、还有利市红封,为的?就是打点夫家人。
另外又是梳理嫁妆清单又是挑选床帐和?床幔。
虽然有僕从驱使,但少不了要她亲自拍板,一天结束筠冉骨头都?累得散架。
她唤了丫鬟给自己按了许久才缓过?一口气?来。
等到夜里时又很担心自己经不住晏时雍揉弄。
但她担心的?都?没有发?生。
晏时雍又心疼又温柔将她扶到圈椅上?,自己下手帮她按了按肩膀。
他手劲大,很快就捏得筠冉肩痛缓解。
累劲过?了便是睏乏,筠冉闭目,慢慢一点一点睡着了。
晏时雍轻轻捏了捏她脸颊,惩罚地亲了一口。
他放下手中要事来赴约,她却很快睡得不省人事。
他心里一丝怨气?都?没有,像平常一样将她抱到榻上?,才自己准备在脚踏边守夜。
不过?当他碰到脚踏时却一愣。
脚踏侧后方不起眼的?角落放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有一方小锦被,摊开锦被还有一个靠枕。
晏时雍掀开锦被,见是全新,针线不大利索。
再看靠枕一侧不大熟练的?针线绣着「青青」两字。
他会意?一笑。
轻轻掀开床帷,给她掖了掖被角,随后严严实实笼好床帷,确保外头的?风都?吹不进去。
这才背靠着床榻,抱着自己的?小女娘亲手缝制的?靠枕,安心阖上?了眼睛。
第65章
卯正一刻, 官员们从待漏院鱼贯而出,进了紫宸殿议事。
官家端坐正殿,鬓髮花白仍不减其志, 自有开国君王的威严。
临退朝前台谏官有事要启奏:「如今青州党争纷乱……」
一五一十?将青州如何?党派纷争,政令不达一一陈述。
天?子蹙眉。
大臣们互相打着眉眼官司。青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重镇,但是前几年太?子在那?里主?政, 治理得青州政通人和,百姓和乐,太?子殿下也颇得贤名。
大皇子这?是要拆台?
本朝皇子们各有强势,打了十?几年擂台,做臣子的见怪不怪, 因此都明?智地不出声?。
爱出头耐不住性子的官员早就被?贬谪了, 这?会?说不定还在琼州、岭南吃荔枝吸瘴气呢。
是以朝中无一人吱声?,都睁着眼睛装死。
官家点名宰相:「相爷如何?看?」
郑宰相被?点到后出列,沉吟片刻:「回?禀殿下, 这?党争之事隐约有抬头之势,遍布九州,依微臣之见,应当?明?令禁止, 以免朝野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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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问青州党争,他索性扩大说天?下,主?打一个心怀天?下,但就是滑不留手。
下面的臣子们一脸佩服:不愧是相爷, 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已经炼得炉火纯青。
谁知这?时下列出来个大皇子:「儿臣请求为父皇排忧解难。」
诸臣子一下就不困了,这?大皇子明?目张胆与太?子殿下顶牛?
再看太?子殿下, 安然站在厅中,丝毫没有任何?慌乱, 像是青州与他并无任何?关葛。
别的不说,光是那?份养气的功夫就出神?入化。
此时他也不站出来,官家便答:「那?好,就让老大去办。」
等散朝之后,东宫詹事袁析就急急忙忙来寻太?子。
进了书房他先按捺不住:「殿下,您怎么不拦着大王爷?」
这?党争之事要查起来里面水就深了:随便就能贼赃陷害,只要瞧谁不顺眼就能给他冠个罪名。
也就是说大皇子接手这?件事之后便可?将东宫在青州的势力除掉大半。
那?之前在青州的苦心经营岂不是落成了一场空?
晏时雍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转了转指间的玉扳指:「你知道?今日下朝后父皇去哪里了么?」
袁析心里一跳。
身为太?子幕僚,他当?然知道?殿下手腕了得,打探到皇帝踪迹不算秘密。
可?他不知道?殿下已经能这?么快打探到,这?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说不定官家前脚刚去,殿下后脚就能知晓。
他按捺住恐惧:「臣不知。」
「去了岳皇后旧殿,还传了膳。」晏时雍眉目淡淡。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官家心中最爱岳皇后,不是什么秘密。
袁析舔舔嘴唇:「殿下的意思是,官家还是最信重大王爷?」大皇子可?是岳皇后独子。
「不是。」晏时雍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那?株树叶掉尽的梧桐树,「官家所传的膳食除了江米,便是一道?白菘豆腐煲,还有一道?烧猪肉。」
白菘豆腐煲袁析是知道?的,这?是岳皇后生前最爱吃的饮食,官家曾当?众在宫宴上传用过,还追忆岳皇后勤俭节约堪为后妃典范。
这?烧猪肉……
袁析有些纳闷:「这?不就是一道?猪肉么?」
「皇室菜餚嫌猪肉骚膻,一般不在菜单中列猪肉,父皇本人也不喜欢猪肉。」晏时雍神?色淡淡。
皇帝一般不轻易将自己的喜好公之于众,他也是偶然知道?的。
猪肉,猪肉,袁析的脑瓜子转得飞快。
忽然他灵光一现,抬头问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曾子杀猪?」
晏时雍点点头:「曾子爱子,重视对儿子的承诺,不惜杀掉家猪给儿子做菜。」
刚猜中谜底的袁析顿时苦着脸:「殿下,这?不是官家与大皇子父子情深的体现么?」
官家越喜欢大皇子,对太?子越不利。
「不是。」太?子的神?色依然寂静无波,「你看窗外?。」
袁析困惑看向窗外?。
东宫书房外?一处水境,一座半人高的大瓷缸里养着一缸荷花。
如今荷花已经枯萎,水缸也被?清理干净。
可?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秋雨,水缸里溢满了水。
此时风稍微一吹,那?水缸里的水就滴滴答答往外?面流。
转眼就流了一地。
袁析一顿。
一个人真爱一个人,是不用刻意提醒自己的。
还真是这?个道?理:爱一个人哪里用得着刻意提醒?就像装满水的盆,不小心就溢得到处都是。
官家如果真爱大皇子,为什么还要在委以重任之后还去岳皇后旧殿,又特意叫了烤猪肉来提醒自己要心存父子情谊呢?
他抬头:「殿下的意思是……」他说不下去了。
「是。」晏时雍微微颔首,证实了他的猜想,「如果孤没猜错,这?是老大最后一次机会?。」
官家看透了这?件事是大皇子在设计太?子,可?是他不忍心除掉这?个儿子,因此打算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这?次明?面上看是官家让大皇子查案,支持了大皇子。
可?实际是给大皇子的最后一次考验:他如果能秉公执法给太?子一个清白,那?么或许官家能改变对他的看法。
只可?惜大皇子其人,绝不会?放过这?次对付晏时雍的机会?。
而他给太?子定案之日,就是自己被?官家放逐之时。
想到这?里,袁析眼睛亮得吓人。
从殿下成为太?子那?天?起,无所不往的大皇子就是堵在他们前面的一块大石头。
这?块大石头有丰厚的母家,有天?子的厚爱,有赫赫战功,遮蔽了大部分光亮。
如今这?块石头上终于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一股无名的恐惧夹杂着莫名的兴奋,还有原始的嗜血冲动,混杂着让袁析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们很快就能搬开这?座石头,甚至踩着这?块石头到更远的地方。
「殿下是怎么想到的?」袁析忍不住问。
「怎么想到的……」
太?子负手看着窗外?秋风萧瑟的场景,没说话。只唇角露出晦暗不明?的笑意。
袁析莫名觉得身上有点冷,他莫名从殿下的身影读出了一份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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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将话题转移过去:「殿下远见!」先贊殿下一句。
「回?去好好叫人盯着老三。」太?子脸上毫无骄矜之色,反而甚为谨慎,「他肯定也想动手。」
袁析应了声?是便赶紧辞别殿下去布置。
他心里想,殿下当?着是当?世诸葛,多智近妖。再加上出身高贵,当?真是天?之骄子。
只不过身世也太?惨了些。
别的不说,亲娘早逝,没有外?家,父亲又有三宫六院顾不上他,唯一的养母还只想拿他奇货可?居。
手足兄弟们又都恨不得他死。
一丁点人间亲情都没有,说是孤家寡人也不为过。
有时候看着殿下的身影都觉得透着几分寂寥。
等出了殿门?,在宫苑路上碰上两?位抬盆景的小内侍。
盆景是腊梅吐艷,品种是难得的绿色,袁析看见稀奇就问了一句。
小内侍仰头笑着回?答:「这?是岭南新栽出来的品种,殿下吩咐我?们栽上的,免得太?子妃嫁过来看见秋景心生不快。」
原来是为了太?子妃啊。
袁析一愣,又一笑:「好好干。」
他回?身看了一眼身后连绵起伏的琼台玉宇画栋飞甍,殿下有了太?子妃,以后应当?不会?那?么寂寞了吧?
*
晏时稷到青州之后便下了政令,将所有官吏和学子都网罗一遍,鼓励人人互相检举揭发。
一时青州人人自危。
随后晏时稷便提出打压官学,称当?初晏时雍在青州时所设立的官学为伪学,令伪学逆党不得科举。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就连汴京城内最大的象棚内学子们都忍不住聚在一起议论他所下的逆党之论:
「当?初太?子殿下在青州大力兴建官学,鼓励贫穷百姓入学科举,怎么到大皇子这?里就全成逆党了?」
「这?也太?霸道?了些,只要与逆党有牵连那?这?人就不能科举。谁家没个亲戚故旧呢?」
这?一场动乱沸沸扬扬,越发难以止住,牵扯进去的人也越来越多:
先是党争的官员,随后是他们的门?生,而后是普通学子,最后连他们的友人亲戚都卷了进去。
整个青州慌乱一片。
在这?样情形下大皇子也的确查出了一些东西,大批的卷宗调往京城,送到了官家的案头。
里头有青州党争的详细情况,还隐约提出其背后的指示是太?子晏时雍。
官家便将晏时雍担任的职务都暂时停止。
虽然没有叫吏部查他,也没有任何?责问,可?是御史台言官们的攻讦已经雪花一般飞往紫宸殿了。
晏时雍神?色悠然,顶着那?些目光泰然自若。
甚至还忙里偷闲出列上奏,说请求为岳父加封一道?爵位。
侯爷去世前是开国侯,三品,这?回?太?子请封为正二品的开国县公,请封其子为正五品的开国男。
倒也不算出格,从开国县公到开国侯只提了一级,何?况侯府如今男丁尽丧,并不用担心扩大势力。
为岳父请封也是人之常情。再加之这?位侯爷也的确是满门?忠烈,全家以身许国。
因此官家点头就允了。
下面其余几位兄弟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等着瞧晏时雍的笑话呢,谁知他毫不在乎,居然还想到给老婆娘家讨恩赐。
可?他没错,官家虽然撤了他的职务但没有撤他的太?子之位,只要是太?子就能上朝议政。
官员们也都一头雾水,不过有人心里隐约佩服起太?子来:举重若轻,这?才是君子气度。
晏时雍不理会?那?些或探究或落井下石的目光,等下衙后便优哉游哉往外?走。
有官员围住他想要探查一二。
还有几个皇子想奚落他。
谁知晏时雍利落翻身上马,含笑拱手:「大婚在即,在下忙着筹备大婚之事,到时请诸位来喝喜酒。」
他喜气洋洋,哪里有半点被?贬谪的丧气?
甚至诸人从他眉梢看出了几分货真价实的喜色。
三皇子在人群里冷冷瞧了一眼,这?情景,倒像是老五跟他们炫耀一样。哼,谁还没成过婚?
晏时时雍扯了扯缰绳便毫不留恋打马而走,等转过人群时脸上的笑意便收了起来,吩咐小厮:「去珍馐楼。」
他也要给老大回?一份厚礼才是。
*
等忙完手头的事后他看了看天?色,照例吩咐下去:「去侯府。」
侯府的小厮早熟悉了殿下,这?些天?殿下时不时就连侯府,虽然不多时就走了,但也说明?殿下对自己女娘看重。
因此长寿忙迎上来:「殿下,这?边请。」
筠冉正带着丫鬟包利市红封,为的就是成亲那?天?撒。
一见晏时雍进来,忙抬头行礼:「殿下!」
晏时雍赶在她行礼前将她扶起:「今日可?还好?」
筠冉露出甜甜笑意:「在包红包。」
晏时雍看了看她旁边桌上,搁了一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利市红封,旁边还有一筐吉祥金银钱。
他知道?这?是成亲那?天?要撒的。因此忍不住唇角提起。
筠冉也跟着笑眯眯:「本来他们可?以包,不过我?想着自己包的才有意思,便向他们讨要了这?份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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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晏时雍的婚礼光是想想就高兴,当?然是自己参与其中才好。
晏时雍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四目相对筠冉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她微微收回?目光:「那?我?给殿下倒茶。」
案几边放着一套茶具,筠冉熟练拿起茶篦子,开始打茶。
手腕轻摇间,茶盏里的茶叶浮现出一圈一圈的茶沫。
晏时雍看着看着却觉不对:筠冉娇生惯养,哪里会?打茶的?
「打好了!」筠冉高高兴兴打完了茶,将茶盏双手奉给晏时雍,「殿下快尝尝!」
晏时雍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回?味片刻,才认认真真称赞:「茶花得宜,茶沫清浅,回?甘也合适,这?盏茶真不错。」
「真的吗?」筠冉喜出望外?,这?可?是她学了一天?的成果呢。
她受到了鼓励:「那?我?再给殿下打几碗!」
随后便马不停蹄打起了茶。
边打边还跟晏时雍说话:「殿下,我?今天?听了一则笑话呢。」
「说是有个县令上任前听说这?个县城的人都畏妻如虎,他不信,等上任后第一天?便问县衙里的人,怕老婆的人都站右边。」
「话音刚落,除了一人都站到了右边,唯有一人站在左边。」
「县令大喜,没想道?到还有个不怕老婆的。他就问,你不怕老婆?」
筠冉的声?音欢快而轻巧,如潺潺流水在内室流淌:「殿下,您猜他答了什么?」
晏时雍伸手,温柔将她下巴上溅到的茶沫轻轻掠去,才含笑问她:「猜不到,答了什么?」
晏时雍一贯的聪明?,居然有他也想不到的笑话。筠冉高兴起来,越发觉得今天?讲笑话的这?主?意出得妙。
她得意洋洋昂起头:「他说,我?浑家说了,人多的地方不要去!哈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合,连手里的茶帚都差点打歪。
晏时雍也跟着笑了起来。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和着男子低沉的笑声?,将内室装点得格外?欢快。
筠冉笑完后便将茶盏递了过去:「殿下再喝一盏。」
晏时雍正襟危坐接过茶杯,慢条斯理品茶,像是在喝什么琼甘玉露一般。
「殿下,您留下吃饭吧?」筠冉适时在旁发问,「宫里的司膳派人来教我?下厨,我?学会?了一道?狮蛮糕,一道?两?熟紫苏鱼。都在灶间热着呢!」
晏时雍放下茶盏,沉沉静静道?:「好。」
筠冉松了一口气,挥手叫人来上菜。
其实食不言寝不语,不过侯爷长自乡间,筠冉就没那?习惯,吃饭时还时不时叽叽喳喳。
不是给晏时雍指点这?道?菜做的好,就是诉说今天?的好笑之事,全是嘻嘻哈哈的趣事。
晏时雍侧耳听得认真,一边夹一筷头鱼,将里面的鱼刺一点点剔除后再放到筠冉盘上。
这?样等筠冉讲完话,餐盘里始终没空过。
等吃完饭后筠冉又给晏时雍打了几盏茶,随后缠着晏时雍要和他下棋。
她是三脚猫功夫,下了不一会?就满盘皆输。
筠冉却要赖帐,满屋跑闹,非说晏时雍藏了她的棋子。
等晏时雍带她数完棋子后又不依不饶,说晏时雍比她大,要让她先走才行。
晏时雍将棋子落在棋盘上,看着她:「筠冉,你是不是有心事?」
筠冉的笑容一下就僵在了脸上。
她半天?才想起绽放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没有啊。」
真是个撒谎都不会?的傻孩子。
晏时雍摇头:「今日你亲手给孤打茶、又下厨烹饪,还一直插科打诨说笑话,难道?不是有事?」
筠冉扯了扯嘴角,想撒个谎。
可?是她嘴角动了动,眼泪却在眼里打转:「殿下……」
她抬起头看他,委屈巴巴又带着愤愤不平:「大皇子欺负您!我?都听说了。」
朝堂上的风言风语早就传得满汴京城皆知。
筠冉先是觉得近来上门?的一些大内宫娥和内侍态度不似原先那?般恭敬。
她纳闷不已,还当?自己怠慢了人家,可?是礼部官员们态度并没有变化。这?是为什么?
今天?父亲旧部陈还君的夫人上门?拜访,筠冉才知道?这?些天?外?头发生了那?么多事!
「殿下这?些天?在我?这?里都没有流露出半分,一定自己心里烦闷吧?」筠冉的话音里带上了自责。
晏时雍平日里不是送她各种珍宝便是陪她说笑,没有流露出半点被?禁职的失落。
「未曾。」晏时雍摇摇头。
他走到筠冉身边:「所以筠冉今天?精心准备,为的就是想让孤开心些是么?」
筠冉点点头。她知道?后自责不已:殿下对自己这?么好,就连外?头出事都和颜悦色陪着自己。因此便想做些什么让殿下高兴。
「多谢。」晏时雍伸手揉了揉她发顶,「费了很大功夫吧?」
「嗯!」筠冉重重点头,「打茶打得我?肩膀痛,笑话是我?翻了好几本书找出来十?个,最后叫丫鬟们听过最好笑的一个,做饭就不用提了,手都烫伤了呢。」
她将手伸出去给晏时雍看:「都烫红了!」
晏时雍接过她的手,小心吹了吹,又揉了揉:「以后不许再这?样劳累自己来安抚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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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在外?要为妻儿撑起天?地,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带到家里来。」
「可?我?也想殿下高兴啊?」筠冉眼巴巴抬起头,「夫妻本来就是相互的嘛。」
她说完后脸就红了,飞快小声?补充:「未婚夫妻。」
晏时雍心疼揉揉她被?烫伤的手:「总之不要再担忧外?面的事,都有孤来处置。」
他不会?拘束筠冉,希望筠冉能自由自在,却也希望自己能让她顺心顺意。
「不过殿下能够高兴,这?一切便也值得。」筠冉仰起头,脸上的傻笑挡也挡不住,「殿下高兴吗?」
「高兴。」
是他此生最高兴的一天?。
筠冉高兴得眼睛都亮了,总算她今天?辛苦没白费:「外?头的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大不了殿下别做太?子了。」
「嗯。」晏时雍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走到窗边坐下,将她放在自己腿上,「以后跟筠冉去渔阳老家。」
「渔阳保证可?以吃穿不愁。」筠冉越说越高兴,「我?可?以带殿下採药,还会?用蚯蚓掉鲫鱼!这?是我?哥哥当?年教给我?的独门?秘笈呢!」
晏时雍搂住她腰肢的手锢紧些,像是要将她锢到自己骨血里去一样,含含煳煳道?:「好。」
他一手将筠冉的小脸笼到自己怀里,一手扶着筠冉后腰,让她贴得更紧些。
筠冉脸贴着晏时雍的胸膛,冰凉的刺绣在她脸颊滑过,不过衣服下面的血肉温热,还能听到晏时雍的心脏在跳动,很稳当?。
两?人安安静静在房里坐了许久,听着外?面秋风吹过房梁的声?音,都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踏实。
直到外?面白芷小声?求问:「娘子,可?要续茶?」时两?人才如梦初醒。
筠冉挣起身子答:「不用。」
晏时雍捨不得放开她,仍旧将她抱坐在怀里,跟她讲今天?的事:「孤今日给岳父请了正二品的开国县公,给兄长请了正五品的开国男封位。」
前世殿下也给筠冉请封了,只不过那?时是一品的开国郡公,比开国县公的职位要更高些。
筠冉不嫌官职大小,有了这?些官职,又有万德明?的倒戈,三皇子再也无法拿父兄的牺牲做文章。
她高高兴兴谢过晏时雍:「多谢殿下!」
「等成婚几年后再请封开国郡公。」晏时雍下巴蹭了蹭她发顶。以后他即位后再封国公,等他与筠冉的儿子立为太?子时再加封异姓郡王。
这?样家世显赫,筠冉自己也能立起来。
筠冉没想那?么多,她只高兴爹爹不会?再被?人污衊了:「过几天?殿下要去城郊拜谒,我?给殿下缝两?个护膝。」
晏时雍应了下来。
两?人又缠绵了一会?晏时雍才放下她,起身唤小厮出门?。
不过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筠冉心知殿下出去打个转又会?回?来,因此脸上丝毫没有离别的不舍。
倒是苏嬷嬷在晏时雍走后还提醒她:「娘子露出些离别之意,这?样也能惹得男子怜惜。」
她老人家是好意。筠冉点点头应下,心里却想,她要是真流露出依依不捨之意,晏时雍大摇大摆留下来怎么办?
如今他每天?不管在外?面忙到多晚,都要回?自己床榻前守着。
虽然筠冉心里有些窃喜他的眷恋,但还是希望能够早日抓到幕后真兇结束晏时雍这?样的流离之苦。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他又总是沐浴了才过来,路上着了凉怎么办?
要不,在侯府给他设个地方沐浴?
筠冉不假思索就否认了这?个想法,侯府这?些天?都人多眼杂,忽然铺设出一块地方,只怕会?被?人察觉。
*
她这?里胡思乱想,却没想到很快自己就一点都不想见晏时雍了——
——因为过几天?苏嬷嬷开始给她讲成婚前最后一道?知识。
第66章
她老人?家屏退左右, 将筠冉一人?带到房里。
随后从盒子里拿出御用的画册和?书本,还有织物。
筠冉只扫了一眼,脑瓜子「嗡」一下, 红晕就从脸到了脚跟。
她捂住眼睛。
苏嬷嬷很是沉稳:「女娘莫要害羞,这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何?况嫁进皇家更要开枝散叶。」
筠冉只好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
苏嬷嬷很正经, 还给她教导了一些滋补身体的法子,最后倒是用心良苦嘱咐筠冉几句:「宫里原本皇子都备了教导知人?事的宫女,不过太子殿下当时就将这些人?都送走了。」
筠冉忍住羞涩抬起头,这她是知道的,太子身边没什么?服侍的婢女。
「因此这就得女娘为坤, 因势利导……」苏嬷嬷循循善诱, 一副要筠冉担当大任的样子。
筠冉听得晕晕乎乎,还捧着水杯喝水,半天才?明白?过来?:苏嬷嬷是说, 要她学会?了指点?晏时雍?
「咳咳咳……」筠冉差点?呛死。
*
这天夜里,晏时雍又翻窗进来?。
他如今熟门熟路,甚为熟练。
筠冉看见他进来?,就将身子拧到一边去。
晏时雍不懂筠冉这是在闹什么?别扭, 不过还是笑笑:「是谁惹你生气了?」
筠冉这性子沉不住气,当即用下巴指床榻边暗格:「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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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雍好奇去翻,却看到一堆让他也目瞪口呆的东西。
筠冉还在气头上?呢:「听说殿下不爱学,宫里才?让我学了引导殿下……」都怪晏时雍, 要不她也不会?多学那些奇怪的东西。
晏时雍好笑:「那孤学便是。」说着作势要翻画册。
筠冉更慌了,起身捂住那画册不让他看:「不许看!」
没学就已经精通其道, 要是学了那还了得?
「哦。」晏时雍没有上?前来?抢,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那看来?太子妃对孤还算满意?」
筠冉嗔怪白?了他一眼。
晏时雍才?止住逗弄她的心思。
伸手正了正她适才?慌乱歪了的髮簪:「明天孤就要随御驾去城郊,随身的侍卫都会?从东宫调到侯府。你莫要惊惶。」
筠冉「啊」了一声?:「东宫怎么?能离了守卫?」
再者:「殿下在外面才?需要侍卫呢。」
晏时雍却摇摇头:「东宫没有什么?秘密,还有大内的羽林卫盯着,出巡跟在父皇身边更无须担忧。」
筠冉还想说什么?,晏时雍却一副此事不容商量的态势,转而问她:「给孤做的护膝呢?」
这护膝筠冉做了好几天,她翻出给晏时雍看:「我也就给爹和?哥哥做过护膝,如今不知生疏了没有,殿下不许笑话?我。」
她拿出一副护膝,是青色的材质,因为是贴合膝盖的原因就没有绣任何?花样。
晏时雍接过:「孤会?带着的。」
一想到他人?前风风光光其实膝盖上?繫着的护膝是自己亲手绣的,筠冉就觉得说不出的满足。
她问晏时雍:「殿下还用过旁人?绣的东西么??」
「当然。」晏时雍不假思索,「难道孤还要自己做绣件?」
看见筠冉脸色大变后他才?露出了戏嚯的表情:「都是宫里僕从所绣,没有旁人?。」
筠冉放下心来?。
晏时雍这般人?才?,或许有人?情窦初开给他送绣品呢。
不过他既然说没有用过别人?绣的,那应当是心里没有过别人?了。
再联繫苏嬷嬷所说太子殿下将那些知人?事的宫女都打发的事,筠冉越发觉得心里美滋滋。
虽然她还无从知晓晏时雍心里有谁或者都有过谁,但时日长?了总能被她努力翻出来?。
晏时雍见筠冉一人?在灯下不知想些什么?,灯火映照到她黑漆漆的眼眸里,烟波流转。
不由得心里一动。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没造次,只走到她身边捏了捏她脸颊。
这一走便是三天,让他心里怎么?放心得下。
*
第二天便到冬日,晏时雍要随着皇帝御驾去拜谒太庙,这也是每年的惯例,为的是拜祭先祖获得庇佑。
御驾起落,很快就出了南熏门直往城外去。
晏时稷骑马在车队中央,扬眉吐气。
每年这种时刻他的地位都不如晏时雍,可是今年晏时雍只能在队尾。
这是官家发话?设定的次序,谁都无法改变。
官员们不敢窃窃私语,可私底下眼神交流了无数回,大都觉得太子这回危险了。
晏时稷骑马的身姿便越发端正。
有几位内侍前来?献殷勤,要给他的马蹄包软绸,也被他义正严辞拒绝:「本王与其余几位兄弟一致便是。」
等到夜里安营扎寨时,大皇子的帐篷更是靠近官家帐篷。
这本来?就是极其信重的体现。
大皇子激动得不住轻抚剑柄,却叫来?手下人?压低了声?音敲打他们:「今后要更加低调,不许惹事。」
属下忙应下。
等到第二天再次行进时,官家直接将大儿子叫到了自己御辇上?。
大皇子上?了御辇。
此时天气已经进入冬月,外面冰天雪地,但是迎面就扑来?一股热气。
御辇中铺着金丝毛毯,车尾特制的火炉中燃着无烟的御贡银丝炭。
至于?其中陈设更是罕见的奢靡。前朝颜真?卿的真?迹混不在意挂在侧壁,似乎一点?都不怕被炭火燎边。
晏时稷想起自己偶然得了巴掌大一块颜真?卿的字画,当宝贝一样装在锦盒里,心情好时才?会?拿出来?赏玩。
在皇帝所居之处,这却不过只是行路马车上?的一角装饰。
他心里生出莫名的渴望。
官家很是关心,先是问他这一路可有受凉?又问他昨夜睡得还好?
大皇子已经长?大成人?很多年,许久未受过父皇的亲昵关怀,因此颇有些受宠若惊。
他一一回话?,一再告诫自己谨慎。
官家就说起当年的事,自己如何?带着大儿子起兵,又如何?与他左右支应,谋求天下。
追忆起当年大皇子也是心神澎湃。
他说起当年万军从中杀出的血路,说起筚路蓝缕时筹备军饷的辛苦。
当然也要说起母亲在家中盼着丈夫儿子的艰辛。
「可惜啊。」官家便跟着感慨,「你母后去的早,临走前唯一惦念的就是你这个儿子。」
大皇子心里一动。
父皇,这是要给他透底了吗?
他抬起头,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渴望:「儿臣如今已有爵位,又有妻子儿女,又能服侍父皇左右,想必母后泉下有知也应当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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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当好好惦记着你母后。」
晏时稷抱拳:「儿臣遵旨。」
官家意味深长?捉起案几上?的玉如意:「你母后若看到你今天这样,不知会?如何?呢。」
等晏时稷从御辇上?下来?,便觉察到周围多了许多束探究的目光。
他直了直腰杆。
他随父皇戎马倥偬多少年,这当中的情谊和?地位又岂是其他几个兄弟能比得了的?
风水轮流转,老五白?占了太子位许多年,如今也该轮到他上?位了。
诸人?看大皇子得宠,便也有不少人?探究看向太子。
但是太子怡然自得。
他在队尾跟随布置,将一切都处置得妥妥噹噹,不管是侍从调度还是安营扎寨都不曾出任何?纰漏。
就是那些想看笑话?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太子殿下做事滴水不漏,稳重得当。
七皇子的手下探听完情形后就来?禀告七皇子,原本还挺高兴:「王爷,咱们可算是出头了!」
七皇子和?大皇子的母家都出自关陇,当初岳皇后病逝,关陇却做主又送了性情长?相都酷似岳皇后的七皇子母妃进宫。
是以七皇子和?大皇子自然而然成为一派。
大皇子出息,七皇子的僕从自然也跟着高兴。
没想到被七皇子所训斥:「放肆!」
僕从吓了一跳。
七皇子缓口气,告诫他:「须得谨慎,不可在外流露出半点?,特别是待太子还要向从前一样恭敬。」
僕从不明所以,不过想到自己的主子或许是恭顺惯了,便点?头应下:「是。」
等到了祭拜之处,官家却令大皇子负责亚献之礼,跟在他之后。
原本亚献往年为太子,今年却成为了大皇子。
别说诸臣子了,就是几位皇子都没控制住脸上?的神情。
还是大皇子最稳重:「既然父亲如此安排,那儿臣便请命前往。」
三天很快结束,祭拜的队伍往汴京城走。
一路上?大臣们都是眉头紧锁,各有各的盘算。
上?面几位皇子斗了十几年,官家一贯不偏不斜地和?稀泥,就连对名正言顺的太子都懒得偏袒。
怎么?今儿忽然这般明目张胆支持起了大皇子?
莫非官家年纪大了,如今开始生了柔情?
比起其他几个皇子,当然是大皇子最有胜算,毕竟他又有军功,又有外家支援。儿子都两个。
再说了,他还是岳皇后的儿子。
岳皇后,那可是官家的原配嫡后,当年她死了之后官家有好几年都未曾续弦。
后来?群臣上?奏,官家架不住压力,才?胡乱指了个家世?相貌都平平的王皇后。
就连四皇子都忍不住心里琢磨:这晏家是不是就惯爱出痴情种?
父皇痴迷岳皇后已是朝堂尽知,如今那个晏时雍又三天两头往太子妃家里跑。
他越想越觉得对。
老大这么?多年也是只有一个王妃,其余的不过是不入流的宠妾。
老二呢,虽然是个风流种子,但待府上?一位侧妃格外不同。
自己就更不用说,心里始终惦念着那个人?好几年。
至于?虚伪爱装的老三迫不及待将一位外面的歌女接进了府,啧啧,连贤王的名头都不要了,不是真?爱谁信?
短命的老六也是因为争风吃醋死的。
老七嘛,还小,还没成婚看不出来?。
总之,晏家各个都是痴情种子。
他正在马上?晃荡着两条腿胡思乱想,就听前面内侍宣布:「南熏门在即。」
四皇子一下来?了劲:南熏门是进京的城门。
进了这道门便是回家了。这三天在郊野风餐露宿,他可要赶紧回家洗洗风尘。
谁知这时队伍不走了。
「怎么?回事?」四皇子不耐烦抬起头问僕从,「去给小爷瞧瞧哪个不想活的敢堵路。」
僕从听令往前,过一会?却跌跌撞撞回来?,他哭丧着脸,一脸惊惶:「王爷,王爷,说是有个人?在南熏门外告御状。」
「嗯?」四皇子直起耷拉下去的腰,「敢在御驾前面寻晦气,九族不要了?」
拦住御驾的这人?本来?就没什么?九族。
他本身被家族抛弃,又因太穷没有妻子儿女,也没有门生故旧,就连教导他的老师都是州学里的夫子,上?的大课,与他并没有私交。
可以说,他唯一的指望就在读书出人?头地。
可是大皇子连这最后的指望都给他踢翻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收拾行李,一路半乞讨半卖文?走到了京师。
等从人?家那里知道冬月天子都要出城门时他终于?想到了见御驾的法子。
他一脸的视死如归,在南熏门守了好几天,时机一到就从门下冲出来?:「回禀圣上?!臣要状告大王爷!」
第67章
连日阴云密布, 连带近日来朝堂之事,汴京城内都是气氛低沉。
听说有人当众拦住御驾告御状,说是自己不?过一介贫寒学子?, 素日里与党争毫无关葛,只知在州学书斋里苦读。
没想到州学的夫子?被大皇子?判为了逆党。而?且大皇子?还下令凡是与逆党有牵扯之人一律不?得参加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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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位学子?也被无辜牵连。
他家境贫寒,唯有科举这?一条青云路, 轻易被大皇子?堵死,这?辈子?眼看无望。
索性破罐破摔进京来告御状,告大皇子?排斥异己诬赖陷害忠良。
对方还拿出大量证据:有被贼赃的官员当时下狱,还有和他一样绝望的学子?吊死在学堂门口。
而?大皇子?一系官员将此事全部压了下去。甚至还满城捉捕他们这?些击鼓鸣冤之人。
官家当时就摔了一块如意,问大皇子?可知道此事?
大皇子?当然只推说不?知, 要细查此事。
官家当时就令大皇子?禁足, 刑部与皇城司严查,还令七皇子?从旁协助。
皇城司那是什么?地?方?全是官家的鹰犬,大臣在家里吃菜多放一勺盐皇城司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当时呈到官家案头。
「进了皇城司不?死也得脱层皮。」
因此一时之间许多人都觉得大皇子?要完蛋,御史台的谏官们也纷纷上?奏,列数大皇子?的罪行:
勾连钦天监,谋算皇子?;
贪赃枉法, 纵容手下行兇;
修建河堤偷工减料,致使生灵涂炭;
当然还有与中年男子?的不?伦之恋。
这?些罪名可不?是无故网罗,而?是之前都有定论之事,这?时被言官们提起, 诸臣子?们才惊觉大皇子?所?犯之事甚多。
可是还有些官员还在观望:这?回审理此事的人是七皇子?。
要知道七皇子?就是大皇子?一派人,这?不?就是官家有意要保大皇子?吗?
就连大皇子?自己也不?免这?么?想。
他曾经有惊无险度过了许多风浪, 自然也不?将此时的小风小浪当回事。
甚至在被禁足后也不?慌不?忙,还宣了王府中歌儿舞女, 日夜作乐。
*
外面的风雨吹不?到侯府,筠冉照旧在家里忙着筹备婚事。
晏时雍这?几?天在郊野忙得团团转,顾不?上?来见她,但也叫人送夜明珠过来。
夜明珠有筠冉拳头那么?大小,一共六个,装在匣子?里叮噹作响。
托着匣子?的小厮禀告:「殿下说这?珠子?光线柔和,不?至伤了眼睛,因此送给了女娘。」
筠冉接过珠子?,好奇将它?笼在手心,不?让外头光亮透进去,自己则从缝隙里瞧。
果然有莹润如月光一样的光泽。
她叫白芷发赏钱:「多谢殿下。」
僕从行了礼便退下,筠冉想叫住他问问晏时雍还会?来吗,却嘴巴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外面的事她也听说了,如果没猜错这?事便是晏时雍在背后里谋划。此时是收网之际他肯定很忙。筠冉不?想在这?时让他分心。
她虽然才疏学浅,能?力也平平,但至少可以不?拖后腿。
晏时雍那么?好,那她也要努力做一个配得上?他的妻子?。
因此筠冉忍住心思,只自己垂头逗弄夜明珠。
甘草看她怏怏不?乐,主动上?前逗趣:「外头这?夜明珠都当传家宝,市面上?也是有价无市,没想到殿下就这?么?送给娘子?玩。」
筠冉心头一动。
上?次她曾说过自己怕黑,因此床帐中都是灯火和琉璃灯,想必因为这?个原因晏时雍才想起给自己送夜明珠。
正这?么?想着,外头忽然来报:「老夫人这?几?天病重了些。」
筠冉忙叫人收了夜明珠,前去探访祖母。
老夫人这?病来得蹊跷,一开始她只是小小跌了一跤。
老年人不?小心跌一跤也是有的。
因此僕从忙将她扶回房中请郎中诊治。
郎中诊了脉,开了跌打膏药,原本当老夫人就能?好起来,谁知她老人家一天天赛过一天的虚弱。
这?虚弱并不?是什么?大毛病,侯府便拿人参黄芪燕窝这?些补品来给她补。
可老夫人的腿骨都好了,这?力气却越来越小。
筠冉带着婢女们进去时老夫人屋里正坐满了人。
都是顾家的女眷们,她们从渔阳老家来汴京看筠冉的婚宴,这?大半年都寄居在顾家,因此顾老夫人出事后她们便一直在身边照料。
有她们围着顾老夫人在病榻上?倒也不?寂寞。见筠冉过来还笑着招唿她,叫她拿些宫里的绸缎自己好赏人。
筠冉笑着应了。转身却隔壁房间见郎中。
郎中已经看完病了,递过一个方子?:「老夫人这?是年岁大了,油尽灯枯,非人力可挽回。」
那方子?写的都是荣养之方,筠冉点头接过,叫下人去抓药熬药,不?得怠慢。
郎中离开时给苏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互换了个眼神,这?才低头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苏嬷嬷心里明白,这?顾家老夫人看似纯良无害,实则背地?里三番五次想谋害筠冉,要不?是筠冉福气深厚只怕不?是在给老夫人侄孙做妻子?就是已经成为了刺客刀下亡魂。
因此这?人不?能?再留了。
如今为了不?耽搁婚期只是帮她吊着一股气,等以后女娘大婚过门,这?位作恶多端的老夫人只怕也就是真正油尽灯枯之时。
不?过自家女娘心思单纯,这?件事并不?用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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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苏嬷嬷便劝了筠冉两句:「不?如您给大娘子?写封信,问问她有什么?要捎话?的?」
筠冉想着给姐姐写信,才将这?件事淡忘了些。
她在信里照例拉拉杂杂写了好多,又问姐姐要不?要派人来看老夫人。
想了想又将这?句话?涂掉,姐姐爱憎分明,爹娘还在时她就对老夫人一般,等爹娘去世后姐姐见到老夫人逼夺父母资产的嘴脸后对老夫人就更是深恶痛绝。
何况祖母在父母去世后曾骂过她们姐妹为剋死父母兄长的「灾星」,因此这?么?问姐姐只怕她要恼。
因此筠冉改成了问姐姐可有什么?话?要给老夫人陈述,她可以代为转达。
等写完信后夜色已经深了,筠冉将信笺收起来。
房内轻响了一声。
她欣喜迴转过头去。
却只是烛火燃烧,轻爆了一声而?已。
筠冉会?转过头,觉得自己好笑:这?么?晚了,殿下刚回京一定很多事,哪里顾得上?来陪她?
谁知下一瞬窗户轻轻推开。
晏时雍站在窗口,双手一撑轻松跳进了房里。
筠冉一下眼睛亮了,乳燕投林般:「殿下!」
晏时雍也看着她笑,不?过他退后一步不?让筠冉碰到自己:「凉。」
他关上?窗户,在屋内的火炉旁站了半天才走?到筠冉身边:「如今天寒地?冻,外面霜气太?重,怕凉气会?冻着你。」
「不?冷。」筠冉连忙摇头,「以后天冷殿下就不?要过来了。」
她有些不?舍,还是咬了咬牙说了出来。
晏时雍弯腰,仔细看了看筠冉眼睛,才认认真真问她:「谁教导你了?」
筠冉摇摇头,不?好意思道:「殿下是日理万机的人,不?应当为这?些小儿女的事耽搁。我也应当学着贤惠。」
「不?用你学贤惠。」晏时雍扳起她巴掌大的小脸,一字一句吩咐她,「筠冉做自己便是。」
做自己?
筠冉有那么?一剎那的迷茫,不?过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决定照殿下说的做。
她将刚才那些烦恼抛开,重新变得没心没肺:「殿下,这?回累吗?」
「不?累。」晏时雍神色很轻松,「活都让给老大干了。」
筠冉想起外面的传言,小心问晏时雍:「殿下,那大皇子?,真的要完蛋了吗?」
晏时雍并没有因为她不?懂就迴避这?个机密,反而?认真点点头。
有前世铺垫,筠冉倒没有太?惊讶,她若有所?思:「不?会?耽搁大婚吧?」
她小小一点坐在那里评判家国之事,煞有其事担心大婚时机,一点都不?担忧晏时雍能?否成功扳倒此事,倒像是笃定了晏时雍无所?不?能?。
晏时雍忍不?住唇角翘起:「一点都不?担心孤打不?赢他?」
筠冉一愣,抬起头打量他神色和煦,才知道他在与自己开玩笑,便歪着脑袋:「殿下这?么?厉害,这?些事当然能?处置好。」
晏时雍伸手摸她发顶:「既然筠冉这?么?信任孤,那孤就照你说的办。」
*
大皇子?在王府高卧,本以为这?件事也能?如从前一般了结。谁知迎来的却是宫里的一张圣旨。
圣旨言明大皇子?罪行属实,惹得青州民怨沸沸,又兼之有从前过错,便将大皇子?贬谪为国公。
从皇帝下面,先是王,而?后是嗣王,郡王,最下面才是国公。
本朝封皇子?们都算大方,成年后最少也是郡王。
好好的王爷被贬谪为国公,虽然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意味着那个王位已经与他五官了。
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居然失去了角逐天下的资格。
大王爷宛如斗兽,立刻递交奏章,请求面圣。
但是却被拒绝了。
传令的太?监说大王爷多次犯下大错,身为父亲的官家看在岳皇后的面上?多次原谅,没想到大皇子?非但不?迷途知返反而?得寸进尺。
官家痛心疾首,这?回处置了大皇子?自己也气病了,如今正在养病,不?见外人。
大皇子?先是惊愕,而?后是恐惧,这?已经是没有转圜余地?了!
他绝望中忽然想起一个疑点:不?对啊!
第68章
老?七呢?
这件事是老?七从旁协助, 大皇子才能高枕无忧,没?想到老?七摆了自己一道?
大皇子气沖沖推开僕从,转身就往德成宫去。
皇子们还未婚配外出建府时?都?住在?德成宫。
大皇子直接闯到了德成宫七皇子殿, 不顾僕从们阻拦,一脚就踹开了大门:「老?七,你滚出来!」
「大哥怎么来势匆匆?」七皇子从殿内慢条斯理踱步出来, 脸上还带着惯常的温和讨好笑容。
「好你个老?七!还揣着明白装煳涂?」大皇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想揍他,「青州举子案,是不是你捣的鬼?!」
「什么捣鬼?」七皇子义正严辞,「父皇命我调查此?事, 我自然是知无不报。」
果然是他捣鬼。
大王爷瞪着他, 铜铃大的眼睛要喷火:「你个小妇养的!别忘了你娘是怎么上的位!你舅家本来就是我外家脚下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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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笑了:「大哥煳涂了,我娘当然是父皇挑中的,至于我舅家与大哥外家嘛……」
他拖长了声调:「以后谁是谁的狗还不一定。」
「你!」大皇子被他激得?青筋毕露, 随手?抄起案几?上一方砚台就往他头上摔,「小妇生得?促狭鬼,一辈子上不得?台面!」
却被七皇子躲开。即便这样,墨汁仍旧淋了他一身。
七皇子也像是被激怒了, 大声喝令:「来人,将楚国公?推下去!」
楚国公?是大皇子的新封号,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却被宫里的侍卫内侍们控制住推搡着下去了。
「你等着!」大皇子声嘶力竭, 「别以为帮着老?头子对付了我就能善了,下一个就是你!」
七皇子冷漠站在?一边, 看着侍卫们将大皇子拖了下去。
这才吩咐僕从:「走?,去拜见官家。」
僕从忙去帮他更?衣, 却被他拦住:「不用,就这么去。」
他一路行至福宁殿,经内侍通禀后,才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进殿便拜:「父皇,请您收回成命!」
重重珠帘后是官家不动如渊的脸,他抬起头,睨了一眼儿?子满身墨汁:"怎么,他去寻你了?"
「正是。」七皇子泫然欲泣,「儿?臣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误入歧途一错再错,才向父皇告发了他,可如今看着大哥宛如困兽,儿?臣又希冀父皇对他的责罚再轻些……」
「小五啊,你就是过于仁慈。」珠帘后的官家一笑,「他咎由自取,你不必放在?心上。」
「父皇英明,儿?臣无地自容。」七皇子跪得?更?加恭敬,「可儿?臣与大哥总有?割捨不断的亲情,那请父皇将儿?臣也一併责罚,好叫儿?臣心里不至愧疚。」
「你没?有?做错什么。」官家轻嘆,「为君尽忠,为弟仁义,也算是个好孩子。」
他吩咐身边的太监:「将这件衣裳拿去给七皇子披上。」
七皇子抬头,看清太监送来的衣裳后,话都?不敢多说了。
这是一条金灿灿的披风,外绣五爪金龙,是天子衣裳。
七皇子忙抬头谢恩。
他从福宁殿出来后就将披风整整齐齐叠起来抱在?怀里,抬步就往湛露殿去。
贤妃神色恍惚。
当初岳皇后病重时?身为赵五娘的她也曾随母亲进宫探望。
没?想到碰上了来探望妻子的皇后,官家问了她两句话,还赐了她一筐福橘。
等回家后岳皇后的娘家也来寻她家长辈。
官家虽然依仗关陇世家,可如今他势力日大,原来那些从龙之功的老?臣们也战战兢兢,生怕遇上个走?狗烹的结局。
赵五娘家原本是依附于岳、关、柳这些关陇世家所依附的小门户,哪里有?不敢从的?
长辈都?欣喜不已,原本大家都?担心岳皇后病逝后再无靠山,没?想到家中女儿?立刻就被官家一眼瞧中。
赵五娘一跃成为家中明珠,只不过她喜气洋洋之余仍有?些怔忪:百姓家中妻子去世做丈夫的都?要哀痛好久,怎么皇家这么不讲究?
只不过这些念头都?被她藏在?心里。
几?家担心失去势力的贵门合力让她和另外几?个女娘进了宫。
名号也好听,让她们作?为妹妹在?岳皇后身边「侍疾」。
赵五娘谨言慎行,每每官家来时?她都?找藉口避着不出去,只留那几?个急于表现的姊妹在?官家身边花枝招展。
春天到了,岳皇后的病却一日重似一日。
其余几?个女娘心里暗暗期待,衣裳头面也越发讲究。
唯有?赵五娘勤勤恳恳好好侍奉岳皇后左右。
一日她如往常一样侍奉皇后午睡,却听到皇后嘴中喃喃自语:「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赵五娘忙着给她擦拭额头间的汗珠,却听岳皇后的唿声越急:「子系中山狼!爹!那一箭是他所射!爹!快跑啊!」
赵五娘悚然一惊,瘫软在?地上。
岳皇后的爹,那不就是岳将军吗?
岳家世代武将,岳将军是镇守一方的节度使?,岳家与柳、崔、王等几?户黄河边大门阀联姻,结成了利益相关的世家门阀。
整个陕西、山西、凉州一带都?尽在?他们掌握。
官家当初起兵造反,也全依仗这些人的支持。岳大将军更?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官家。
官家也的确英武,用了几?十年将整个中原都?纳入了麾下,成为了天下之主,髮妻也被封做了皇后。
可惜第二年岳将军随官家征战南越时?被敌军一箭射死。
官家亲自斩杀了南越国国主为岳父报仇,被称为美谈。
岳皇后的意?思,这一箭到底是谁射的?
赵五娘不敢多想,猜测到的真相让她腿软无法行动。
还好皇后没?有?再说什么,转入昏昏沉沉中。
再后来皇后临终前迴光返照,官家率妃嫔们亲来皇后塌前。
岳皇后的眼睛恋恋不捨在?大皇子身上盘桓良久:「娘今生不舍,也就唯有?你了。」
官家哀恸不已,拉着大皇子向皇后许诺,一定会善待儿?子。
赵五娘在?后面跪着,心里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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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那天偷听,她会觉得?感动,可有?了那天之后她总觉得?官家像是在?警告岳皇后。
岳皇后泪流满面:「当时?第一次见官家妾身便知官家终非池中物,允了这门婚事,如今是臣妾没?福气,还请官家保重龙体,善待你我亲儿?。」
官家满脸悲恸,点点头。
岳皇后闭上了眼睛。
满宫恸哭。
官家辍朝数日,据说哀恸得?瘦了好几?圈。
之后便是遣散了宫中的那几?名岳家女。
赵五娘回家了,家中长辈哀嘆她无法进入后宫。
赵五娘想起那天偷听到的话,却觉得?自己幸运。
只不过后来她还是被岳家人献进了宫中。
官家对她很好,不仅让她抚养大皇子,还给她赐了无数金银财富。
宫里每次晋封宫妃她都?有?份,不多久就到了嫔位。
赵五娘越发恭敬,不但勒令约束家人,自己也谨言慎行,绝不违抗官家半点意?思。
这样谨慎了许多年,才得?了个儿?子。
等有?自己儿?子后她就越发低调,恨不得?消失,别的宫妃笑话她处处都?捧着大皇子,自己儿?子被她养得?奴僕一般。
可她的这份谨慎得?到了回报,她被封为四妃之一的贤妃,也成功养大了儿?子。
「娘!」七皇子的声音打断了贤妃的沉思。
她见儿?子进来忙叫下人退下,自己问他:「官家如何说?」
七皇子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娘娘,都?妥了。」
他还将龙袍递上来:「这是父皇赐给我的。」
贤妃摸摸胸口,嘆口气:「那就好。」
只不过有?些对不起岳皇后……
她到底还挂念在?自己膝下长大的大皇子:「大王爷呢?」
「娘,他已经被贬为楚国公?了。」七皇子颇为不满,「以后岳、王、崔那几?家的人也要尽为咱们所用了。」
「噤声!」贤妃慌得?捂住儿?子嘴,走?到窗边推开窗四下打量,「你可不能有?那忤逆心思。」
「为什么不可?」七皇子不解,「娘,不是您授意?我去检举大哥吗?」
贤妃嘆口气,伴君多少年,有?了偷听来的那番梦话,她自以为稍稍摸到了官家的心思。
「傻孩子。那是官家的意?思。」贤妃小声嘱咐儿?子,「不然就凭你怎么扳倒大皇子?」
「可是,娘。」七皇子不解,「关陇可是半壁江山。连街边小儿?都?知道。」
就是因?为人人都?这么说,才会招惹官家不痛快。
年少时?力量微弱不得?不藉助妻子力量,可等自己成为天下之主时?还会想被人时?刻提起吗?
贤妃摇摇头:「以后我们要越发谨慎,崔岳柳那几?家来联络你你也不许接应他们,只管告诉官家。」
「娘!」七皇子不高兴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他得?了父亲奖赏,又扳倒了头顶的大哥,还有?机会接手?他的势力,以后也能有?逐鹿天下的资本了,母亲真是妇人之见。
「听话。」贤妃告诫儿?子,「这宫里只有?仰仗官家才能活下来。」
七皇子胡乱嗯了两声,却没?往心里去。
*
大皇子之事筠冉也听说了。她没?太惊讶,还是与前世差不离的结局。
倒是晏时?雍来寻筠冉时?神色有?些怔忪,像是在?思索什么。
筠冉问他,他不答话,只将她抱在?怀里。
第69章
大皇子被削去爵位, 他犹如困兽急着私下联络外家。
可是得到的却是岳家让他稍安勿躁的消息。
「什么?」大皇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舅舅们一贯指望着自己谋夺皇位,然?而如今已经火烧眉毛,这都沉得住气?
僕从战战兢兢, 忙说出自己打听到的旁的消息:「回禀主子,听说关家当家人被天子流放,崔家被抄家降爵, 或许这个?原因才让岳家不敢轻举妄动??」
大皇子吃了一惊。
关、崔几家与岳家多年联姻往来,早已结成了一张密不可分的大网,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削减关崔两家就等于减弱岳家势力,为何?岳家会眼?睁睁看着坐以待毙?
他细细琢磨了起来。
朝堂上下也如大皇子一般迷茫。
可是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不就是天子优待岳皇后和岳家吗?
天子待岳家礼遇颇多,即使岳皇后香消玉殒、岳家当家人去世、大皇子作恶多端, 也待岳家一如往初。
如今是关崔两家与大皇子一同?出事, 一定是关崔两家撺掇着大皇子行不义?之事才受到了惩罚。
再想起从前大皇子每次作恶时,天子都会轻轻放下,可见天子在这件事上隐忍了多久。
朝堂上下都称赞天子对大皇子的一派慈父之心。
可惜大皇子鬼迷心窍, 非要倒行逆施,天子才迫不得已处置了大皇子。
甚至这样还是留了大皇子荣华富贵,留了岳家满门,也算是仁至义?尽。
一时之间人人称赞官家仁厚。待发?妻留下的血脉父爱深重, 待发?妻的娘家也仁至义?尽。
至于关崔两家被忽然?连根拔净,仓促之间只能求助与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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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家却退缩了,三家同?气连枝不假,可是天子分明是放了他们岳家一马。这时候他们岳家再掺和是嫌自己脑袋不够多吗?
这便是人的劣根性作祟。
若天子一下将岳家、崔家、关家一网打尽, 那这三家鱼死网破之际无论?如何?都要联合起来搏一搏。
以他们所拥有?的兵马数量,再加上「狡兔死走狗烹」这种兔死狐悲的论?调, 说不定真能蛊惑起一半的兵马造反。
可是天子过于精明,只将关家当家人流放、崔家被抄家降爵、岳家则毫髮?无损。
如此一来, 关家只损失了个?当家人,其余族人还活得好好的并且能安享富贵;
崔家虽然?失去了钱财人却都还活着,比起流放的关家已经算是很好了;
而岳家则毫髮?无损。
这样三家人的心思自然?无法一致,人心不齐,便不能退起什么波澜。
甚至此事还让原本铁板一样的三家生了嫌隙:岳家被官家杀鸡儆猴招数吓到了,不敢轻举妄动?。
其余两家恨岳家出头,却让自家倒霉。
原本被抄家要恨官家的崔家、关家最恨的人却变成了毫髮?无损的岳家。
两家势力还有?,自然?是叫御史纷纷上奏,奏这岳家的许多阴私之事。
三家开始狗咬狗,最后满地狼藉,丧失无数门人和势力。
等目睹完这一切后,大皇子才恍然?大悟。他在宅子中仰头大笑:「说什么最喜欢我娘?都是装的!」
父皇往年那些惺惺作态都浮现眼?前,原先还以为他是对岳皇后一往情深,如今大皇子才明白?一切都是骗局。
唯有?装出这幅模样,才能安稳老臣们的心。
如今天下渐定,他们这些老臣子自然?也要一一被卸下权柄。
身为他们这些人利益代表的自己又怎么能继承皇位呢?
大皇子想起自己备受宠爱的童年、意气风发?的青年,忽然?想笑。
可嘆他一直以为皇位是自己的。
他有?个?平章军国事的外祖父,有?个?贤惠能干的母后,有?半壁江山的臣子们拥护,更有?亲手打下的赫赫战功。
他曾经以为的这些筹码都不过是他送命的筹码。
当想通这些后大皇子如梦初醒。
他不过是个?靶子,吸引着有?野心的兄弟们的目光。
而一手竖起靶子的人,就是自己敬爱的父皇。
外头奴僕的通禀打断了他的思路:「回禀国公爷,外头宫里送来了东西。」
大皇子淡淡:「宣。」
宫里内侍送来的是一盆萱草花。
绿叶黄花,萱草离离。
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冬日里能养出这样的萱草,极为奢侈。
「没想到父皇,不,官家还惦记着臣。」大皇子神色如常。
他的反常让内侍惴惴,他垂首:「官家说今日是岳皇后生辰,惦念大殿下,便让臣送一盆表达母子情谊的萱草给殿下。」
「多谢官家。」
内侍是官家身边的大伴,也算是看着大皇子长?大的,见昔日嚣张王爷变成这般谨言慎行,不由得有?些心酸:「官家说,国公爷有?什么想要的,大可提出。」
「倒是有?一件。」大皇子神色清冷如冰,「昔日母后身边厨子会做林檎毕罗,今日回忆起从前年幼时的美味,想要向官家讨这道点心不知可否?」
内侍面露为难。
什么都能赐,就是不能沾染吃食酒饮,否则大皇子吃死了,那官家就在朝堂百官前怎么也解释不清楚了,甚至多年后史书野史都要流传许多骂名。
大皇子微微一笑。
似乎对他的为难了如指掌,他微微笑:「既如此,不如将那厨子赏给我可否?」
这没什么难的,内侍笑吟吟应了下来:「小的问过官家后,便亲自给您送来。」
等他走了之后,僕从有?些纳闷,大殿下为何?不趁机求一个?能勾起父子感情的东西,反而求一个?厨子?一口吃食?
可他看着大皇子阴沉脸色,不敢多问。
不到半天,内侍又来了。
不过他带着的厨子却不是从前那个?:「原先那厨子忽然?肚痛,难以前来,小的回禀过官家后便去御膳房寻了个?会做林檎毕罗的。」
大皇子看了看他身后战战兢兢的厨子,忽然?唇角浮起一笑:「也便罢了,如今不是林檎季节,等林檎来了再让他给本王做毕罗罢。」
他这里打哑谜一般,内侍却心里暗暗叫苦:也不知这厨子有?什么问题,原来那个?厨子尸首现在只怕都运出宫去了。
莫非大皇子是怀疑岳皇后死因?
他不敢多想,只想赶紧交差了事:「那小的便将这御厨留下了。官家还说,让国公爷顾念膝下的几位孩子,好好吃饭。」
大皇子笑得温和,像是最后一丝重压也消失了:「那你?也带话,臣也请官家以后好好吃饭。」
好好吃饭那四个?字压得很低,很瓷实,像是咬牙切齿说出来一般。
内侍忙退了下去,擦擦额头上的一头冷汗,不知为何?,这位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皇子今日变得阴晴不定。
僕从也退下了。
夜色越来越黑,大皇子始终一人独坐房舍中,没有?燃灯。
外头北风唿唿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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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从缩缩肩膀,终于还是忍不住在门口轻问:「主子,可要点灯?」
没有?回答。
他壮着胆子,轻轻推开门:「主子,小的给您添些柴火。」
他捧着柴火蹑手蹑脚走进去预备点燃。
可随后手中柴火掉落地上。
正殿里血流了一地。
大皇子早已倒在地上,伤口的血潺潺流了一地。
「来人吶,来人吶!」僕从大声唿喊起来。
大皇子自戕的消息被压了下来,对外只说大皇子不想见人,一直待在府里。
直到春节时才冒出消息说他受了风寒,缠绵病榻。
不过新春佳节的,没有?人在意这个?消息。
也没有?人会主动?提起这么个?晦气人。
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是七皇子,他大义?灭亲检举了大皇子的罪证,一跃成为了官家身边最受宠爱的儿子。
岳关崔残余的势力迫不及待投靠了他,听说还有?几户人家想将女儿献给她做侧妃。
就在内廷的宫宴上,未来的七皇子妃容梦瑶都变得炙手可热。
她身边围绕着宫外女眷,就连宫里那些受宠的妃嫔们都对她笑脸相迎。
容梦瑶心里得意,挑衅目光看了筠冉一眼?。
筠冉没注意容梦瑶,她只顾着低头想心事。
昨夜里晏时雍又在她房舍内歇,只不过他躺下不过一刻就说天冷不能睡脚踏了。
筠冉倒也不是那等苛刻待人的性子,再听晏时雍声音低沉,似乎鼻塞了。
只好破例容许他登上了床榻。
可到床榻后这人立刻鼻也不塞了,人也不冷了,还隔着被子要来亲她。
她被他锢着亲了大半夜,腰肢都又酸又疼,刚要动?弹就碰到了不该碰到的地方。
晏时雍气息都沉重几分,锢着她差点将她吞吃了。
还好他还有?数,最后关头饶了筠冉,总算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做什么孟浪之事。
一夜平安度过,那么今夜要不要让他上榻?
筠冉思来想去都想不出来两全?其美之法,若是狠心让他睡脚踏,寒冬腊月害得他着凉了可怎么办?
可若是再让他上榻……
筠冉只要想起这个?可能就觉得自己耳尖一阵发?烫,想起昨夜耳廓被他舔舐的情景。
他指骨将筠冉禁锢得动?弹不得,唇舌在她耳边活动?,耳洞都似乎都充盈着他厚重的鼻息。
她拼命抗拒,好容易才推开他,可晏时雍一俯首,已经捞起了她的脚踝。
他有?力的臂膀捏住脚踝,让筠冉动?弹不得,偏偏她还能清晰感觉到他指腹传来的阵阵热意。
筠冉不安缩了缩脚。
这才意识到她没有?穿着鞋袜。
与往常都不一样。
她慌了神,用?力拽了一下,却没有?拽回来,对方反而捏得更用?力了。
筠冉不安蜷缩起脚趾,恨不得连十个?贝壳般粉红的指甲都藏起来,可是晏时雍看得很认真,目光黏连,像是逐个?亲了一遍。
筠冉越发?慌乱,既然?收不回来,她就顺势去踢他。
晏时雍这回没拦住。
于是筠冉一脚就踢到了他胸膛。
那股劲带着筠冉的怨气,似乎很重,至少让晏时雍闷哼了一声。
可他挺直的肩背动?都未动?,反而顺势捉住筠冉踢过来的脚放到了自己胸口。
筠冉光脚,就蹭到了他的胸口,她雪白?细嫩的脚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下面心脏的跳动?。
谁能想到这一脚不像泄愤,倒像是蓄意勾搭呢?
筠冉后悔得要死。不安动?了动?脚尖,想要缩回脚。
可对方死攥着不放,反而俯首又亲了下去。
那可是脚!
筠冉这下连脚尖都红了,浑身像是被樱花汁液沾染,全?是酡粉。
可她越闪躲晏时雍眼?底就越红,也越肆虐。
她哪里是习武之人的对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还没等晏时雍亲完一只脚就已经没了力气。
最后只能含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无助伏在他肩头,娇弱的身子一点劲都使不上,连胳膊都因为无力而被迫搭在他宽厚肩膀上。
像是五月风里被吹散的蔷薇架,满架花香无力垂落,连娇小枝条都柔弱而无助攀附,任由东风逗弄。
好在晏时雍还知道分寸,最后也只是摸了摸她额头,就松开了她。
那要么留下他?
筠冉胡乱挟了一筷子羊头签肉,没精打采想。
可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今天晨起时她才发?现小衣被团皱,原本雪白?的胳膊脚踝都落下了斑驳红痕。
去照镜子,粉嫩的樱唇更是红肿起来,像是被蜜蜂蛰伤了一般。两眼?汪汪含水,一脸的桃红娇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怎么回事!
叫他进来就是引狼入室!
她正胡思乱想做选择,忽然?被人碰了碰:「她寻你?说话呢。」
筠冉抬头,看见宫宴,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宫宴上。
她回过神来。
原来跟她说话的是容梦瑶。
她在旁边桌上,看着筠冉一脸自命不凡:「听说顾三娘不学无术?」
旁边的武盼儿先急了:「你?怎么说话呢?」
「怎么,不敢承认么?」容梦瑶洋洋得意,「汴京城里的女学我们都进去过,就是顾三娘没有?学过,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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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学是一位大儒所办,当时汴京城里的贵门女子都进去学过。
满座都安静下来。
容梦瑶是未来的七皇子妃,如今大家都捧着她。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容梦瑶是藉机会想踩未来太子妃一脚。
大家眼?神一下微妙起来。
容梦瑶的行为倒不算幼稚,富贵场上便是如此:我当众打你?一巴掌,你?没有?当场反抗回去,那以后大家都会来扇你?巴掌。
说起来幼稚,但名利场上人踩人、人捧人都是这般行事。
大家都宾住唿吸想看着一场好戏。
「是没有?进去过。」筠冉平淡盯着她挑衅目光。
大家没想到这位顾三娘就这么巴巴承认了。
未来太子妃虽然?地位高,但按照目前七皇子得宠的态势,这位七皇子妃也不容小觑。
朝中态势风云骤变,谁知道七皇子是不是笑到最后那个?呢?
先前大皇子就是地位极高,可是如今还不是个?重病在家的国公爷?
是以大家都瞧着未来太子妃,见她这么回答,都心里觉得好笑。
这顾三娘就这么巴巴被人踩,看来以后即使成为了太子妃也不会有?什么大气候。
「我给父母守孝,错过了三年前女学擢选的时机。」筠冉眼?睛毫不躲闪,「这没什么可避讳的,倒是听说容家妹妹在女学里读过书,听说成绩好不错?」
「那是当然?。」容梦瑶洋洋得意。她可是女学里佼佼者,「非但如此,我还次次名列前茅。」
「那不如……背一段《女则》让我听听?」筠冉笑眯眯开口,似乎真的想虚心求教。
容梦瑶一下便卡了壳。
她原本想嘲弄顾筠冉不学无术。
可是顾筠冉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守孝错过入学。这却没什么诟病的,任何?时候都不能违背孝道。
而顾筠冉此时让她背诵《女则》,她不背,那周围人就会笑话她徒有?其表不学无术。
她背了别人就会觉得她对顾筠冉言听计从,在交锋中自然?落了下乘。
盼儿在旁捂嘴笑,这容梦瑶想嘲笑筠冉,没想到先把自己绕了进去。
「怎么不背?」筠冉歪着脑袋,忽然?恍然?大悟,「是我不是了,仓促提起这个?,不过也是容家妹妹说自己学业名列前茅,我才以为这入门的课业对妹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她捏着手帕,一副懊恼后悔的表情,似乎是着为容梦瑶而惋惜。
可偏偏学艺不精,这懊恼后悔的表情便不是那么炉火纯青,让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故意阴阳怪气。
「你?!」容梦瑶更加生气。
当然?她没想到筠冉是真不会掩饰自己,还当筠冉是故意做出半恼不恼的样子嘲讽她。
「既然?背不出来就算了。」筠冉大度摆摆手,「好生坐着不要惹事。」
她摆摆手便坐下喝茶,不再理?会容梦瑶。
这下倒显露出了她的大度。
大家都看得热闹,顾筠冉这么连消带打就将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之中,更绝的是她最后那大度摆摆手。
似乎容梦瑶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一样不与她一般见识。
再一想也的确,顾筠冉嫁过去比容梦瑶辈分大呢,是容梦瑶嫂子。
这样一来,大家无不称赞顾筠冉的肚量和应变手段,心里也暗暗觉得容梦瑶似乎有?些小肚鸡肠。
容梦瑶气鼓鼓坐回看自己位子。
容夫人没留意这边的小风波,她与有?荣焉,还在跟人吹嘘:「要不说我家梦瑶便是旺夫命呢。」
随后一群夫人们讲自己教导女儿的经验,从琴技说到画技,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王皇后在上看得心里憋屈:她好好一个?皇后的风头就这么被贤妃婆媳盖住了。
贤妃虽然?一贯谨慎,推说头疼没有?赴宴,但容梦瑶这幅样子也太可憎了些。
因此少不得要为难几句,当场唤起容梦瑶,先夸了她两句,随后问她:「适才席间听你?母亲说你?琴技了得,如今新年将至,不若抚琴一曲?」
王皇后开口,下面人便只有?捧场的份,纷纷喝彩。
容梦瑶推辞不得,只能起身去弹奏古琴。
她其实技艺并不够高超,这些日子因为指婚的事情疏于练习,再加上适才才丢了脸,因此琴声响起就觉得浮躁。
就连筠冉这般对琴技并不精通之人都皱了皱眉。
大家侧目,容梦瑶心里更慌,一来二去还弹错了好几个?音符。
最后索性破罐破摔,歪歪扭扭才弹完了整首曲子。
众目睽睽之下容梦瑶母女脸色涨得绯红,王皇后倒也没说什么,只照例赏赐了绸缎,还叫人拿一本曲谱送给容梦瑶:「以后还要更加精进才好。」
这宫里的贵人们当真是打人就打脸,阴阳怪气起来一个?赛一个?的刻薄。
筠冉摇摇头,又舀起一勺陈皮红豆沙送进嘴里,又暖又滑,甜得她眼?睛都满意眯起来。
向晚的时候果?不其然?晏时雍又悄悄潜入她房中。
筠冉心里有?鬼,一下便跳了起来:「殿下怎么又来!」
晏时雍咳嗽一声:「宫宴上听见内廷传来琴声断断续续,莫非是有?人为难你??」
筠冉得意摇摇头:「我才没那么笨呢。」她才不会在宴席上自曝其短呢,前世她明明没什么学问,却能让内外都瞧不出来,这也是她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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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后娘娘寻容梦瑶的晦气。」
晏时雍见她没事,才放下心来:「王皇后其人肚量不算大,若是她寻你?毛病,你?找个?藉口避开,事后交给孤处置便是。」
「嗯。」筠冉点点头,又觉得奇怪,前世他可没有?这么叮嘱过自己。
难道是这一世想占自己便宜,所以才格外殷勤?
想到这里筠冉就没个?好脸色:「殿下,若是您没有?叮嘱过我,那又是为了什么?」
晏时雍没觉得她这个?没头没脑,他郑重想了想,才说:「那应当是怕你?露出痕迹。」
?
「筠冉生性天真烂漫,如果?孤特?意嘱咐你?小心王皇后,那你?与她相处过程中难免不会露出痕迹,让她看在眼?里会越发?忌惮筠冉,反而不美。」晏时雍思忖着。
筠冉恍然?大悟。所以前世晏时雍没有?格外叮嘱自己堤防王皇后,其实也是在保护自己。
只不过她心里却觉得离心离德,之后还怨恨上了晏时雍。
这一世她明确表露了自己能够保护自己,有?能力伪装脸色,这样晏时雍才多叮嘱了自己几句。
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的误会。
筠冉抬起头,郑重行礼:「多谢殿下。」
不过该有?的原则还是要继续:「殿下,现在罪魁祸首已经找到,我这里安全?得很,殿下不用?再辛苦守夜了!」
筠冉抬起头,微微窃喜。这可是她思索了一天才想出的理?由呢!
第70章
「是么??」晏时雍的声音仍旧不徐不疾, 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是!」筠冉肯定得点头,「如今我?这里极为安全,殿下也不用每天挨冻了?。」
话音还未落, 她的手腕已?经被?钳在了?晏时雍手中。
筠冉吸了?口气往下看去。
就见白嫩如藕的手腕被?他铁钳一样的手掌攥住,似乎他稍微用一点力就能掰断。
「孤没想到筠冉这么?过河拆桥。」他的声音适时响起,暗哑如霜雪, 直往筠冉耳朵里灌。
筠冉不安缩了?缩肩头:「殿下……我?也是为您着想啊……」
殊不知她这样惴惴不安眼泪盈盈的样子越躲越能勾起人心里的暴虐。
下一瞬她已?经被?晏时雍牢牢捞在了?怀里:「噢,那?下回遇到危险再来求孤?」
声音低沉,带着未知的危险。
筠冉浑然不觉,还歪着脑袋想了?想还会遇到什么?危险。
她认真思考的样子把晏时雍气笑了?,他唇角勾起, 松开了?钳制着筠冉的手。
压迫感陡然消失, 筠冉松了?口气,却不想让晏时雍认为自己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殿下,我?还给?您做了?一副谢礼呢。」
她揉揉被?弄疼的手腕, 从针线篓里翻出一份早就备好的谢礼——是一副绣好的袜子。
袜子没有什么?复杂的图案,只是在边沿绣了?一圈锦鲤的图案,在脚背位置还有锦鲤溅起的水花。
筠冉指点给?他看:「殿下你看,这里还有一圈涟漪。」
晏时雍嗯了?一声, 顺着她的手指过去,反将她指着水花的手指包住。
随后捉到了?自己唇边。
筠冉一激灵,殿下这些日?子私下里要多肉麻有多肉麻,不会再有什么?花样吧?
她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晏时雍, 背嵴都因为紧张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是晏时雍只是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便放下了?手。
随后将那?副袜子郑重收了?起来:「孤会好好留着的。」
看那?郑重语气,让筠冉不得不怀疑晏时雍会将袜子装裱起来, 她不得不申明:「殿下,那?是做来给?殿下穿的。要不, 我?看着殿下穿进去怎么?样?」
晏时雍闻言勾唇,揉了?揉她的头髮:「先前不是还嫌在孤面前不穿袜子害羞么??」
那?能一样么??筠冉想。上回明明是她没穿鞋袜,这回是晏时雍脱袜子,能一样吗?
她不服气「哼」了?一声,她才不会像上回一样害羞呢。
可是当晏时雍坐在矮凳上,顺顺噹噹脱了?靴子时,筠冉却没来由?得脸红了?。
她没想到拖鞋的动作也是这般亲密。
晏时雍肩背笔直,微微弯腰,灯火将他的剪影衬得格外潇洒英俊。
这种只有夫妻闺阁间的举止由?他做来说不出的羞。
好多从前一起生活过的片段在脑海里浮现,前世他脱了?鞋袜,下一步便是换寝衣来闹她了?……
筠冉轻咳一声:「那?,殿下还是回自己房里再换吧。」
晏时雍的手又一顿,回头看筠冉。
他眉尾轻挑,揶揄的表情让筠冉红了?脸。
她咳嗽一声:「我?要睡了?,不能留人太晚。」
「好。」晏时雍并?没有跟她拉锯纠结此事,将鞋子原样穿好。
他并?没有逗留太久:「既如此,那?以后孤便不来了?。」
筠冉点点头:「反正很快就要成婚了?。」
等说出口后她又恨不得将这话吞回去,好在晏时雍没有再笑话她。
他推开窗户便出去了?,一个起落就已?经消失在筠冉视野里。
筠冉阖上了?窗户。
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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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哔啵」炸了?一声,筠冉本?能一跳。
这时候她才觉得屋内太安静了?。
这些天晏时雍都会来陪着她,她每天要费尽心思躲着他孟浪,还要与他谈天说地,每天睡前都安排得格外充实。
这时勐然空下来才觉得有一股怅惘从心里生出来,活像冬月深夜下的霜,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可早上起来满地都已?经是雪白一片。
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法子,人是她亲自赶走的,难道再唤他回来吗?
筠冉揉揉手腕,殿下刚才火热的温度似乎还遗留在上面,她慢慢摩挲了?一下。
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筠冉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却总是半夜惊醒,最后只好唤丫鬟进来陪伴。
不知是不是起夜受了?寒气,她第?二?天居然发起了?风寒。
苏嬷嬷不敢怠慢,忙叫郎中进府来诊脉。
等开好药方时晏时雍已?经踏进了?房门:「可还好?」
筠冉看苏嬷嬷一眼,苏嬷嬷忙跪下行?礼:「是老奴见娘子身子不舒服,才叫风林去联络了?殿下……」
「她也是担心你。」晏时雍帮苏嬷嬷说话,又侧过身问郎中,「如何?」
等问完脉象看完药方后又叫人去请太医。
「殿下,不用太医……」
筠冉没说几句话。就听?晏时雍道:「大婚在即,拖成大事可如何是好?」
筠冉只好悄然。
太医来了?之后说的话与郎中差不多,都说是受了?风寒,吃两贴药发发汗就没事了?。
晏时雍嗯了?一声,吩咐人去煎药,自己陪着筠冉说了?会话。
过一会就有人送来上好的银丝炭,晏时雍叫底下人:「以后不许怠慢。」
筠冉觉得好笑:「殿下,我?这里可不缺炭。」她房里每日?里燃着银丝炭,压根不可能冻着。
晏时雍却不听?她的,等药煎好了?,他更?是屏退了?左右,自己小心给?筠冉餵药。
筠冉舔了?一点勺子边,便嚷嚷:「苦!」五官都皱作一团。
她从小爱生病,所以怕了?苦药,看见汤药就要躲。
晏时雍笑:「再不喝孤就嘴对嘴餵你。」
筠冉模煳想起四时筵她中药那?次晏时雍是怎么?给?她餵安宫牛黄丸的,忙噤声,乖乖张开了?嘴。
一勺一勺灌下去,见喝完了?便拿出一个蜜饯,给?筠冉餵进嘴里。
筠冉满意点点头。这是晏时雍今天做过的最合她心意的一件事。
她一高兴起来就摇头晃脑,嘴里噙着蜜饯,眼睛眯眯,笑得心满意足,活像偷到油的小老鼠。
真是容易满足。晏时雍唇角轻提,将茶杯递过去:「喝杯水。不然蜜饯上的饴糖会害得牙疼。」
筠冉乖乖喝了?一大杯水。
喝完水晏时雍就叫筠冉躺下,要她闭目养神。
大白天的刚睡醒,谁还要睡觉?
筠冉撇撇嘴,就要爬起来:「殿下,我?真没事。」
可晏时雍压根儿?不是能讨价还价的性子,筠冉只能乖乖躺回去,一边强调自己没事:「不过是打了?个喷嚏,昨夜我?半夜醒来受了?寒……」
她说完后仍然未察觉不对,就见晏时雍蹙起眉:「半夜醒来?」
筠冉瑟缩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是我?做了?噩梦……」
她抬头瞥了?瞥晏时雍,飞快遮掩:「不过我?很快就叫丫鬟们进来陪着了?。或许是她们进门时带来的寒气……」
晏时雍脸色沉沉,并?不为之所动:「孤今天就留在外面。」
见筠冉张口嘴想要再说什么?,他便补充一句:「在门外。」
「那?可不成!如今这寒冬腊月。」筠冉一听?就急了?。
可她昨天才叫别人不用来了?,今天又怎么?好出尔反尔,嗫喏了?半天,手指都快把被?角抠出洞来。
晏时雍将她的手放进被?里:「天大的事今晚再说,你先休息。」
说罢不由?分说就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筠冉不想睡,可是或许是药劲上来了?,她也慢慢睡着了?。
再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不过晏时雍还在身边。
他举着一本?书在看,觉察到她气息变化?后立刻看过来:「醒了??」
筠冉有点不好意思,说不睡觉是自己,一觉睡到天黑的也是自己,只好含煳应了?一声:「嗯。」
晏时雍便吩咐人端上来粥米,亲自给?她餵饭。
筠冉喝完粥之后发了?一身汗,觉得身上好多了?,不过她心里多了?一桩心事:那?今晚晏时雍到底还留不留下?
晏时雍并?没有让她猜想许久,他顺顺噹噹休憩在了?外室:「孤今夜就在外面读书陪你。」
随后他居然一直在外面,并?没有踏进内室一步。
筠冉很是愧疚,要不是她忽然要晏时雍出去他如今只怕在榻上呢,要不然不是她伤风晏时雍也不至于整夜守在外头。
窗外北风唿唿。
室内虽然有银丝炭,可是外室毕竟没有内间暖和?。
何况那?里只有冷冰冰的板凳和?案几,哪里是安寝的地方?
她想来想去,只好出声试探着问:「殿下?」
「孤在外面。」晏时雍的声音照样沉稳有力,「可是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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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茫然摇摇头,可想想他们一在内一在外,摇头他也看不到,便补充:「没有。」
她拖长了?声音,有些怅惘,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说:「要不,殿下进来吧?」
晏时雍放下了?书本?走了?进来。他掀开珠帘。
筠冉看着他。殿下是要像往常一样陪在自己身边吗?
晏时雍却在床前蹲下了?,这样他的眼神就与筠冉齐平。
他看着筠冉,伸手将她肩膀侧滑落的被?角按了?回去:「筠冉,不要心软。」
嗯?
筠冉茫然盯着他。
「若是决定了?就去做,不要随便对人心生怜悯。」晏时雍一字一句叮嘱她。
「你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又见孤在外面孤零零,便生了?怜悯是不是?」
筠冉「啊」了?一声,殿下居然将她的小心思想得一清二?楚。
她点点头。自己的确是这么?思索的。
「我?们筠冉心善,这是件难得的好事。」晏时雍将她一缕垂落的髮丝别到了?她脑后,「可若是孤是坏人呢?」
筠冉一时茫然。
「话本?子里没有这样的故事么??书生刻意当着小姐的面淋雨,让小姐心生怜悯,然后他再利用这怜悯顺理成章地登门入室……」
筠冉恍然大悟,当然有这样的故事。
「以后不要再这样。」晏时雍手指揉了?揉她的唇珠,「就是孤,都保证不了?自己是个君子。」
刚才她颤巍巍着声音邀他进内室时,他差点没把持住。
嫣红的唇珠落了?一点水痕,揉搓后整个唇面都水汪汪的,像淋了?雨露的樱桃。
晏时雍再也忍不了?,俯首吮吸了?过去。
他亲得时间并?不长,可是再分开时筠冉却已?经被?他亲得气息不稳,连双眸都带出了?水意。
「殿下……」
筠冉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她容易心软,若是对方不是正人君子,那?么?很容易生成误会,进而酿成大错。
更?可怕的是有人会刻意利用这种心软。
殿下就是正人君子吧?
他一直像父兄那?样在教导自己,并?没有利用自己的蠢笨获得利益。
即使在床笫相处时殿下也都一直尊重她,并?没有仗着他聪明就算计她占她便宜,最多,最多就是多亲了?她几口。
可是以殿下的才智,若真想占她便宜,只怕她这时早就被?骗得渣都不剩下一点了?。
想到这里筠冉眼睫眨了?眨,伸手去抚晏时雍衣领:「殿下?」小手揪住他的衣领朝着自己的方向用了?用力。
「嗯?」晏时雍还当她有话要说,他顺着筠冉用力的方向低下头去。
谁知迎上来的却是筠冉的樱唇。
晏时雍蓦得一惊,周身的血一霎沸腾起来,原本?武艺高深的人差点站都没站稳。
筠冉所有亲吻的技艺都是晏时雍教导的,因此她虽然想亲晏时雍,可当凑近时却只是简单碰了?碰晏时雍,稍微蹭了?蹭就偃旗息鼓了?。
毕竟据她所学下一步就是撬开别人唇角了?。
这对筠冉来说还是有些太大胆,因此她选了?浅尝辄止。
随后才松开,想要后退躺回去。
可是对方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筠冉离开还不及一个指甲盖远就已?经又被?温柔笼了?回来。
他吮吸了?筠冉的唇角一口,才红着眼暗哑道:「学艺不精。」
怎么?个学艺不精?随后筠冉被?他搂在怀里,一点点用唇舌教导。
每次他亲完都要求她按照他的方式再来一遍,若是错了?还要受罚。
窗外北风唿啸,室内温暖如春,烛火摇曳珠帘摇曳,只隐约听?见内里小女娘娇声娇气的呢喃,还有男子暗哑如雪的诱导声。
第71章
过完年后便是大朝会, 待到天气转暖就到了皇太子大婚的?日子。
卤部仪仗和宴乐仪卫早早就聚集在侯府门口,再加上来观礼、帮忙的?客人车队,附近好几条街都?排满了车队。熙熙攘攘都?等着迎亲队伍过来。
就是路过的?百姓也?忍不住来瞧热闹, 毕竟太子娶亲非同小可?,上次见到太子娶亲还?是几十年前?前?朝太子呢。
筠冉早早就被唤起,外?头自有宫中尚宫和礼部官员来指点?装扮, 她自己则乖乖坐在铜镜前?由着婢女们梳妆。
宫娥们先是用麻绳在她脸上一绞,筠冉脸上一疼。
旁边服侍的?嬷嬷和婢女们笑起来:「这?下真是光洁如?鸭蛋。」
筠冉便止住泪,由着她们摆布。
不多时她看镜中已经全然认不出自己,髮髻被梳拢起来,脸上上了胭脂, 酒窝粘了珍珠笑魇, 重重的?纯金点?翠珍珠冠坠得她脖子疼。
筠冉吸了口气,前?世她出嫁时只顾着惶恐,倒没有仔细留意过装扮。
旁边苏嬷嬷递过来一碗豆沙糯米糰子:「娘子, 垫垫肚子,要饿一天呢。」
筠冉接过小碗,谢过她却没吃:「吃甜食怕颠轿时头晕,不如?给我换几个胡饼并鹿脯。」
她吃米必会生病的?事并未告诉过任何人, 因?此也?不会告诉苏嬷嬷。
吃完糕点?后又稍微喝了几口水,白芷便急着将水都?收了起来:「娘子今儿个要少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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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点?点?头,便听话不再多喝。
侯府的?女眷早围在周围闹着要看新妇,来的?人除了顾家老宅族亲便是侯爷旧部下, 都?艷羡盯着新妇的?装扮看。
外?头院里则摆着筠冉嫁妆,加上先前?下定时送来的?聘礼, 从内院一直摆到了外?院,红箱红盖, 渲染得满侯府喜气洋洋。
族亲们心?里感慨这?铺天富贵,又有人想可?怜侯府老太太是个没福气的?,前?些天摔了一跤,病倒在床,今儿个这?大富贵也?见不着。
不过这?大喜的?日子没有人提起她。都?凑趣着说些吉祥话。
还?有人提起新娘的?母家,说起她舅舅家特意派人来京,更有成都?府新嫁娘的?姐姐遣送来的?客人。
听说舅舅家和姐姐送来的?添妆就有好几车。
一开始还?有人听说新嫁娘父母双亡,存了想看看她嫁妆的?心?思,可?今天一看新嫁娘的?嫁妆满满当当摆了一侯府,并不逊色。
武盼儿笑吟吟陪着筠冉说话:「九公主说她在那边等你,这?下你两头都?有人陪,不算寂寞。」
「小娘子这?话一看就是未嫁之人。」旁边一位顾家嫂子打趣,「等花檐抬过去,那边便有太子殿下陪着呢。」
筠冉羞得连脸都?抬不起来,屋内女眷打趣笑作一团,倒是武盼儿煞有其事:「不是寻常花檐,是厌翟车呢!」
寻常百姓嫁娶当然是抬着花檐来接,但皇太子娶亲依照礼仪用的?是厌翟车。
正笑着忽然听外?面有小孩闹:\"来了!来了!\"
筠冉忙执起遮面的?帷扇,规规矩矩坐得端正。
孩童们蜂拥而出,就见外?头停着一辆四匹马拉着、紫色团盖的?大车,车四周并没有马车壁,全垂着彩色帷幕。
一下诸人议论:「原来这?就是厌翟车!」
迎亲队伍最前?头的?却是太子,坐在高头大马上,有人纳闷:「怎么男的?来迎亲?」
有人捂嘴笑:「这?是殿下放心?不下新娘子,想要亲自接过去呢。」
「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一点?架子都?没有。」
「是啊,前?几天去看过那个二房女的?婚事,当时男方?连来都?没来,只有一顶国?公府的?小轿子来接。」
他们说的?是顾诗意的?婚事。
她前?几天也?嫁进了国?公府,只不过国?公府压根儿没有重视这?门婚事,既没有繁琐的?婚前?六礼也?没有厚重聘礼,这?些也?就罢了,偏偏来登门的?只有顶雇的?小轿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纳妾呢。」顾诗意舅母天生几份刻薄。
顾诗意舅舅鬍子一吹:「就我家纳妾都?要比这?排场大!」
两位拦着不让轿子进家门。
顾诗意自己先恼了:「舅母舅父,还?真是嫌贫爱富势利眼?,大郎再怎么样也?是国?公府长子,是你们挑剔得吗?」
来好心?帮忙的?顾家族亲当场惊呆:舅父舅母挑剔男方?还?不是为你顾诗意撑腰?
要不他们为什么要得罪国?公府?
女方?家里长辈稍微给点?颜色也?让男方?家里忌惮。
这?时候你反倒帮男方?说话回怼自己舅家?
当即舅父舅母就灰了心?,舅母冷笑一声,甩手?就走,舅父则嘆了口气:「也?罢,你就嫁过去吧。」
族亲们目睹了全过程都?觉得舅母舅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对于个父母双亡的?外?甥女,又给她购置嫁妆又帮她撑场面。
如?今出嫁时要冒着得罪国?公府的?风险敲打男方?,谁能想到顾诗意是个拎不清的?玩意儿呢?
族里诸人犹豫了,本来他们今天过来帮忙也?是觉得顾诗意可?怜,父母双亡,家里兄弟也?死了,孤零零一人,便想着都?是族里的?族亲能搭把手?帮忙,再加上添妆也?是积德行?善。
再想起刚才她们添妆时,顾诗意看着她们送来的?巾帕、荷包等物不屑的?样子,不由得觉得这?女子人品极差。
二房以前?与族亲们又没有什么往来,大家又不欠你的?,这?些巾帕荷包也?都?是一份祝福和心?意,难道非要银两珠宝你才满意么?
当即诸人便都?对顾诗意生了几份冷淡,来帮忙的?也?没有那么热络了。
顾诗意倒无所谓,反正那些穷亲戚越少越好,她这?回可?是嫁进了国?公府呢!
顾家族亲早在外?面给迎亲队伍缠上了彩带,再依照古礼行?礼,这?才去接筠冉。
随后乐声大作,筠冉出了庭院,却被武盼儿几个拦住,示意她暂且不要走。
催妆乐又响了好几次,每个关卡都?有亲友拦着,示意要利市红封。
晏时雍也?不恼,这?是汴京城时兴的?「起檐子」,嫁娘越不肯走越热闹,他摆摆手?,自然有手?下侍从将利市钱物花红奉上。
闹了几轮晏时雍才瞧见在诸人簇拥下的?新嫁娘,他一眼?就瞧见了筠冉,不自觉带了笑意。
扶着筠冉的?女眷也?小声说:「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来亲迎。」
众目睽睽筠冉不敢抬头看,可?听见晏时雍来了还?是忍不住傻笑,惹得近处的?女眷们轻笑起来。
往日里短短几步今日似乎变得格外?长,筠冉被诸人扶着走到了晏时雍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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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抬头看,只垂着头,看得见晏时雍露出的?靴尖。
筠冉不由得想:不知殿下今天有没有穿我做的?袜子?
等进了东宫一定要偷偷问问他。
这?么想着那些繁琐的?礼仪便很快就过去了。
随后夫妻要随着礼官前?往拜别?,因?着老夫人生病她这?回拜别?的?便是父母牌位。
筠冉捻香祷告,心?里充满感慨:前?世她出嫁这?天见的?是老夫人,堂边站着的?是心?怀鬼胎的?二房夫妇。
今生围绕在她身边的?却都?是诚心?希望她幸福的?亲友。
两世对比,不枉她重生后处处小心?。
青烟裊裊,筠冉默默在心?里祷念:爹,娘,这?回女儿会好好过的?。
旁边晏时雍也?正色行?礼。其实依照国?礼他身为龙子凤孙可?以不拜侯府夫妇。
可?晏时雍仍旧没有怠慢,松枝净手?后照样捻香行?礼,毫无轻慢。
围观的?亲眷纷纷点?头:旁的?不提,只这?一条就看得出来太子极其看重顾家女儿。
旁边顾家亲眷们更是议论纷纷: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太子本人也?相貌了得呢!」
顾诗意挤在人群里,艷羡看着这?一切。
她虽然是国?公府长子媳妇,却没有资格参与这?种宫宴,也?只有她婆母才在其中,自己只能在人群里瞧一眼?热闹。
阳光下金光灿灿的?金银装肩舆、锦绣织就的?方?团掌扇、高大的?引障花树,还?有无数高髻钗插的?宫娥和童子,无不彰显着这?场婚事的?热闹。
要是自己当初没有与顾筠冉生分,如?今自己也?能是正经的?娘家人吧?
而有了太子妃这?么个亲戚,国?公府的?婆母和妯娌待自己也?会多几分客气吧?
想到这?里顾诗意暗暗下定主意,今后一定要多寻顾筠冉套套近乎。
行?完礼,筠冉就被晏时雍引导着出了侯府,随后便预备登上厌翟车。
其实有专门的?宫娥来扶她上厌翟车,可?晏时雍越过那些官员和宫娥,直接过来站在了车辕旁,胳膊伸了出去。
筠冉忐忑咬唇。
这?扶还?是不扶?
扶的?话恐怕旁人看见笑话,可?不扶的?话,恐怕拂了晏时雍面子。
她想了想,还?是咬唇伸手?,涂着樱桃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抚上了男子身着喜服的?胳膊。
周围孩童都?笑闹起来,可?手?指下的?胳膊仍旧稳稳噹噹,筠冉一低头,便借着他的?力上了厌翟车。
层层帘幕垂下来,筠冉听见车外?晏时雍沉声吩咐她:「坐稳了。」
筠冉勾唇笑,心?里全是欢喜,原本繁琐的?流程便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车在汴京城御街兜了一圈,处处听见欢唿,随后停了下来。
筠冉知道这?是到了东宫。
车帘外?晏时雍的?声音低而有力:「扶着我。」
筠冉小声「嗯」了一声,小心?扶住了他的?胳膊下来。
立刻就有阴阳人在门口捧着木斗扔豆子,里头混杂着谷物豆子钱币等物,一群早就备好的?童子们纷纷捡拾起来。
筠冉早就被告诫过这?「撒谷豆」的?仪式是为了纳福除祟,因?此早就小心?将团扇挡在了脸前?,小心?提防着被谷豆砸到。
可?晏时雍不动声色往前?一步,就站在了她前?面,如?此一来那些抛洒的?谷豆都?避开了筠冉。
苏嬷嬷在旁笑,太子待太子妃越好,她们这?些服侍太子妃的?人越高兴。
筠冉被簇拥着进了东宫正殿。
她余光能看到有一些认识的?亲眷都?在房内,依照她前?世的?经验认得有各位皇兄的?正妃,还?有与皇家亲缘近些的?皇亲、长公主等人。
她便只做羞怯状,垂首不与人说话,反正成亲这?日新嫁娘不好与外?人说话太多,也?不算她失礼。
女婢们端来一碗肉,里头是牛羊猪三样,「共尝太牢!」
筠冉早受过教导,知道太子成亲比寻常六礼还?要多三礼,除了共同吃太牢,还?要多个斋戒和三月庙见之礼,因?此并不意外?,老老实实拿起雕金象牙筷。
这?筷子沉甸甸,拿在手?里一沉。
晏时雍那边也?掂起筷子,给她夹了三种肉片。
这?肉片片得薄如?蝉翼,夹在一起却也?有些厚度。
筠冉小心?翼翼凑过去,任由晏时雍餵到自己嘴边,这?才红着脸张开樱桃嘴,将三种肉片吃进嘴里。
随后她也?小心?翼翼给晏时雍照样子夹了一份,筷子颤巍巍,筠冉宾住唿吸,好在有惊无险,送到了晏时雍嘴边。
晏时雍含笑看她一眼?,也?张开嘴吃下了肉。
旁边观礼的?女眷们齐齐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嘴角不知不觉都?噙了一抹笑。
她们又觉得奇怪,这?新婚夫妻只是同吃一块肉,为何她们这?些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
转念一想一定是太子与太子妃太过恩爱,才叫她们这?些旁观者都?生了欢喜。
第72章
随后筠冉便照着指点, 依次行完牵巾、撒帐、合髻等礼后才又回了东宫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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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便与筠冉无关,皇家的酒席并不在东宫,而在外头正殿举办宫宴。
掩帐后诸人?散开, 去外面赴正筵,陪筠冉的只?有九公主并自己?的丫鬟。
晏江雪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人?声散了,便小声问她:「要吃东西么?」
筠冉倒没觉得饿, 她吃了好?些?肉干鹿脯呢:「不饿,倒是你,别耽误了外头赴宴。」
九公主才不:「我要陪着你。」
她笑吟吟凑过来:「以后你就是我五嫂!宫里又多了个人?陪我!」
旁边的苏嬷嬷好?笑,这?九公主还是个孩子呢!她老人?家便上前行礼:「九公主还是请移步宫宴,官家看不见您也要记挂, 这?里有奴婢们盯着, 外头太?子殿下特?意安排了内侍,出?不了错。」
「五哥待五嫂真好?。」九公主笑吟吟打趣,这?才起?身, 「那我就去前头了,五嫂稍候,等新郎倌喝完酒我就脆他过来。」
筠冉脸红了大半,拧她腰上痒痒肉一把, 却被九公主笑着躲了出?去。
她这?么一闹,筠冉的紧张去了大半。
她吩咐丫鬟将金冠尽数卸去,这?才觉得头皮一松。
这?时下头有位内侍上前问话:「殿下给太?子妃备下了吃食,请问是现在上吗?」
筠冉仔细打量他, 认出?是先前在东华门老帮她和太?子传话的小顺子,心生熟悉:「那就端上来吧。」
又叫人?赏小顺子银钱。
小顺子笑逐颜开, 将吃食摆上来。
等端上来后白芷倒纳闷:「奴婢还当?宫里的饮食何?等精緻,怎么与我们家常小菜也不差。」
她说完后才回过味来, 自己?掩嘴一笑:这?应当?是殿下担心太?子妃认生,特?意吩咐下去的。
菜式清淡,花样繁多。能吃到家常味道让筠冉的不安褪得烟消云散。
不管宫闱如何?纷扰,他们二人?能夫妇一体的话,再大的困难便也不过如此。
等吃完饭筠冉便叫小顺子问话:「怎么不见这?里打头的宫娥上前?」刚才那些?宫娥散去后就不见什么宫娥上前,别是有什么刺头吧?
小顺子腰弯得更?低:「回禀太?子妃,殿下自打定亲就将内殿的宫娥都?遣散了,如今身边留下的都?是内侍。宫娥都?在外殿服侍,说一切等您来安排。」
怪不得刚才那些?宫娥散去后就不见什么宫娥上前,原来适才那些?也都?是外面帮忙的人?。
筠冉稍微松了一口气:前世新婚不久王皇后就来东宫,随手提拔了宫娥就要她抬举,虽然后来晏时雍出?手解决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便看了白芷一眼,白芷心领神会,再送一份赏钱出?去:「既如此,就等回头太?子妃有空了再处置。」
小顺子拿了赏钱退下,随后便是苏嬷嬷笑吟吟带着白芷安置:「老奴原是宫里出?去的,如今托大带她们安置。」
筠冉也应下了,她身边的丫鬟都?想在宫里长久跟随她,那现在她们也应当?尽快熟悉宫廷生活。
她本想由小丫鬟服侍着脱下华服换家常衣裳,却也被苏嬷嬷阻挠:「太?子妃,今儿?个是大喜之日,便是如何?都?要讨个好?兆头的。」
筠冉只?好?老老实实坐在塌前,盼望着晏时雍早点来。
晏时雍比他预想得要回来的早,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人?通禀:「太?子到!」
婢女忙给筠冉原样戴好?了冠钗,拂了拂头髮。
筠冉更?是觉得心怦怦乱跳。
晏时雍走了进来,挥手便吩咐婢女们退下,只?留他们二人?。
筠冉抬起?头,忐忑打量着晏时雍。
这?还是今天她第一次正脸见他,他身着华服,另有一番筠冉不熟悉的气度威仪,渊渟岳峙般立在堂中,让筠冉有些?陌生。
不过他开口说话:「饿了么?」甚为温和,又是筠冉熟悉的那个晏时雍。
筠冉点点头,又摇摇头:「吃过了。殿下呢?对了,外头不是宫宴么?」
「孤想早点回来陪你。」
说完之后筠冉的耳朵尖都?红了,明明已经格外熟稔,可听他说话仍旧会脸红。
晏时雍坐到她身边,小心帮她卸去冠钗,又将钗环首饰一点点摘下来。
他的手又稳又巧,丝毫没有挂到头髮丝,筠冉不由得在心里赞嘆:不愧是殿下,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晏时雍帮她卸完钗环后筠冉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下才觉得自在了不少。
不过她还不够,她索性自己?将华服也随之卸下,换上居家的寝衣,这?才舒坦了些?。
婚服是礼部特?意订制的,上头金线银线还有镶嵌的各色珠宝不知道有多少斤重,穿戴了一天她几乎腰酸背痛。
晏时雍看她嚷嚷着腰酸背痛,便问她:「随孤一起?沐浴?」
不过没等筠冉回答,她就被他抱离了地面。
他一手锢着她腰肢一手托着肩背,筠冉就这?么悬空到了空中。
她惶恐之中只?能牢牢环抱住晏时雍的腰。
「殿下……」筠冉本能之下只?顾得上喊他一声。
晏时雍肩背力量惊人?,抱着她稳稳当?当?,不过几步就走到了侧殿。
侧殿正中屏风后早有僕从?放好?的浴桶,晏时雍这?才将筠冉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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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不安看了看那浴桶,又胆战心惊看了看外面,再惴惴扫视了自己?身上一回。
她还穿着寝衣呢,这?怎么洗?
再看殿下,还穿着成婚的衣裳呢。
晏时雍看她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就知道筠冉在考量什么。他勾唇,顺顺当?当?将手臂伸到筠冉跟前:「那就有劳太?子妃了。」
哎?这?是要自己?帮他更?衣?
筠冉想想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她前世没少帮晏时雍更?衣,再说了人?家刚才还帮自己?了呢。
所谓礼尚往来也不为过。
筠冉便乖乖伸手,放到晏时雍衣扣上。
殊不知她顺从?伸手,踮起?脚懵懂抬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早就惹得晏时雍眼底更?暗沉几分。
筠冉还不明就里,老老实实放到他领口。晏时雍生得高,筠冉不得不小声嘀咕一声:「殿下,弯弯腰。」
晏时雍弯了下腰,喉头克制地动了动。
筠冉便去解他领扣,不过好?久不做,她的确不怎么熟练,一抬手就拂过了晏时雍的喉结。
凸起?的那枚喉结动了动。
筠冉有些?抱歉:「殿下,疼吗?」
「不疼。」他的声音沉沉,暗哑到几乎听不清。
筠冉没当?回事,她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喉结上。
看上去与自己?不同,好?好?的从?脖颈上凸起?,会痒吧?
筠冉的视线过于黏连,让晏时雍都?意识到了:「想摸?」
筠冉不好?意思摇摇头。
晏时雍却没听见一样,强势捉住了她的手,像是鹞子扑食。
筠冉慌了一瞬,手颤了一颤。
晏时雍捉住她的手放在了他喉结上:「不是想摸吗?」
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还是被看出?来了,筠冉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忍不住渴望。
算了,就碰一点点吧。
她小心翼翼伸直了手指,轻轻触了触。
有点硬,像一块石头一样,不过下面有筋质感?,还是与石头有区别。
她见好?就收。
晏时雍却不放手,他抓着她的手,微眯着眼睛,很大方邀请她:「再摸摸。」
殿下还真是慷慨。
筠冉心里感?慨。要是前世她肯定不敢,可这?一世他总是纵着宠着她,将她的胆子都?纵得见长。
于是她毫不客气又伸手摸了过去,这?回摸得重了点。
感?受也更?直观。的确很硬,好?端端平滑的脖子上忽然生了个鼓包,简直让人?觉得有点害怕。
筠冉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做对比,她自己?的喉结平顺隐没入脖颈。
「原来与女子截然不同。」筠冉忍不住总结了一句,「好?硬。」
话音还没落,就瞥见旁边人?的喉结动了动,凸显出?危险的线条。
筠冉茫然不觉,还像只?傻乎乎的孢子一样瞪大了眼睛在原野上喝水,浑然不知身后草丛里早就埋伏了一双犀利眼睛,在冷冷盯着她落网。
「殿下,我帮您解这?边可好??」
晏时雍低哼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筠冉便将手伸进他腰侧,从?领扣下一路解到腰侧,直将一排衣扣都?解了开来。
华服垂落一角,上头狰狞盘龙张牙舞爪,看着筠冉。
筠冉熟练将这?些?衣裳搭到衣架上,再从?旁边衣盘里拿出?家常的衣裳。
不过她要帮晏时雍换时他的手却收回了。
不用?难道要穿着雪白里衣么?
筠冉抬头想问,可下一瞬晏时雍就俯身凑近了过来。
只?轻轻一用力,皇太?子妃衣裳上的白玉扣便叮叮噹?当?落了一地。
筠冉眼睛瞪得圆熘熘。
但是晏时雍什么话都?没说。
筠冉只?看得见他胸膛起?伏,听见他唿吸沉重,从?她耳边扫荡而过,像七月雷雨天怖人?的雷声,沉闷而急促,似乎压抑了许久,积攒着毁天灭地的能量。
他亲了过来。
太?子不是第一次亲吻她,可是筠冉还是觉得面红耳赤,本能就去推他。
要是以往她这?么撒娇推他,他一定会分开,但这?回他动都?不动,山岳般的胸膛牢牢将她锢在怀里。
感?受到衣料下的烫热,筠冉再次感?到了久违的压迫感?。
她被亲得晕晕乎乎,几乎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
忽然听到门外一阵迟疑的咳嗽声。
筠冉像受了惊的雀鸟,一下就缩在了晏时雍怀里,一点都?不敢动弹。
外头是司礼太?监为难的声音:「殿下,如今还有三月庙见之礼……」
这?个筠冉知道,皇太?子成亲要新娘子在东宫待三月之后才能行夫妻之礼。
为的是保证皇室血脉纯正。
也就是说虽然她和晏时雍成了婚,但是接下来他们并不能做夫妻。
筠冉垂首,死死咬住忍不住上翘的嘴唇。
晏时雍没说话,手里动作却不停。
司礼太?监站在外面风里头战战兢兢,这?是他的职责,原本他想一直盯着这?边,谁知被几个东宫属官一窝蜂架走去了宫宴。
去了宫宴就不好?脱身,这?边是礼部官员,那边是宫中贵人?,哪位都?不是他能轻易敷衍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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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这?时官家赏了太?子一道菜,司礼太?监便接过这?活计,想要去藉机进去。
等好?容易脱身赶到东宫时又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内侍拦住。
司礼太?监不得已才拿出?礼部的公文,拿着上面的印章才请了郑司宫过来,又仗着官家口谕和传旨饭菜才硬闯了进来。
过五关斩六将到了寝殿门外,冒着砍头的心思才站在了这?里。
没想到里头没声音。
难道是扰了太?子雅兴?
司礼太?监一哆嗦,他就算是皇后娘娘的人?也惹不起?太?子啊。
他差点要哭出?来,跪在地上:「奴才斗胆,恳请殿下牢记宫礼。」
随后便听里头慢条斯理传来一声裂帛的声音。
这?是什么?
司礼太?监眉头一蹙,等思索明白后脸都?白了。忙跪下磕头,连话都?不敢说就退了出?去。
等他退到二门后王大海皮笑肉不笑看着他:「怎么,这?回知道厉害了?」
司礼太?监想死的心都?有,要不是有礼部,有王皇后,谁敢走这?一趟?
他只?好?恳求王大海,代为转达圣上口谕和赏菜的消息,这?才软着腿出?去了。
小太?监要将御赐菜餚端进去,却被王大海拦住:「不许去。」
真是个没眼力见的。
寝殿内筠冉早就被剥得干干净净,扔进了浴桶。
……
晏时雍服侍她后才将她打横抱出?了浴桶。
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晏时雍随手拿过一块干净方巾,将她擦干后裹得严严实实。
随后又弯腰打横抱起?走进了寝殿。
筠冉脚趾蜷成了团,微微闭上了眼睛,恨不得立刻从?人?间?消失。
难道殿下不打算遵守礼官所言?
她提心弔胆攥紧了帕巾,手指关节都?攥得发白,蜷缩在帕巾后面动都?不敢动一下。
晏时雍轻笑一声,将自己?收拾好?便坐在了她身边,随手捞过她。
筠冉无助闭上了眼睛。
却没有等待到她所想的狂风暴雨,相反,头髮上一轻。
她睁开眼睛。
原来晏时雍手里握着帕巾,正帮她擦头髮。
筠冉心里一松,流露在了脸上:「多谢殿下。」
晏时雍看她一眼,目光沉沉,没说话。
今夜里他就像吃错了药一样,总是一副兇狠狠的样子,筠冉有些?怕他。
刚才那太?监在门外说完话后,他的身上都?有了一丝杀气,筠冉当?时吓得不敢动弹,只?能任由他撕扯坏了她的衣裳。
她不安笼了笼自己?还完好?的寝衣袖子,惴惴建议:「殿下,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安寝?」
晏时雍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擦她头髮的力度又加深了几分,指骨的稜角在烛光下格外分明。
头髮都?擦干了,殿下怎么还不放手啊?筠冉心里嘀咕,却不敢再说话,深恐再激到了晏时雍。
随后她就感?觉眼前一道光影闪过,身上一凉。
空中一道弧线,是方巾被扔出?去一旁。
……
苏嬷嬷在二门外的耳房里也犯嘀咕:这?到底要不要拦一下殿下呢?
论理殿下对太?子妃越贪恋,她们这?些?下人?越高兴。可是这?三月庙见之礼事关重大啊!
设置这?礼仪为的就是以免有人?混淆皇家血脉,彰显太?子妃闺德和以后太?孙的血脉纯正。
殿下年纪青青血气方刚,可明日起?来若是有了元帕,那丢人?的可是太?子妃!
以后她少不了要被宫里人?议论「狐媚」,那还怎么在皇后和后宫女眷跟前做人??
可是现下谁敢去打扰太?子殿下?
苏嬷嬷思来想去,终于决定她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都?要去拦住太?子殿下。
刚走了几步,才走到二门,就听见正殿传来让她老人?家面红耳赤的声音。
这?下可不好?了!苏嬷嬷如丧考妣,提心弔胆回了耳房:木已成舟,这?可怎么办呢!
谁知她老人?家提心弔胆等了一夜,却没等到正殿叫水。
苏嬷嬷就犯了嘀咕,她侍奉太?子妃许久,知道她最喜干净,断然不会不洗澡,这?么看来昨天是没成事?
等第二天黎明刚至,正殿开始起?身洗漱,她也赶紧吩咐白芷过去瞧瞧。
白芷进了殿中,但见帘幕重重,太?子殿下已经穿好?里衣坐在床前。
走近几步是自家娘子骄里娇气闹着不想早起?的嘟哝声。
殿下也不生气,叫小丫鬟端来茶水,自己?一手抱她起?来伏在自己?腿上,一手端起?茶杯小心餵她喝水。
白芷吃了一惊。却很快收回目光。
婚前殿下往来侯府时待自家女娘都?极为温和,却不曾想还能做到这?般体贴小意。
筠冉哼唧着喝完一盏蜜水才清醒了起?来。
被晏时雍半抱着扶起?,自己?也爬了起?来:「我鞋呢?」
说出?口后才想起?昨天被晏时雍裹着帕巾抱回来,绣鞋早落在了侧殿。
想到这?里她瞪了晏时雍一眼。
别说白芷了,就是殿里的几个婢女都?惊得像被雷电击中: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家女娘怎么敢瞪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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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白芷反应快,从?衣柜里翻出?一双新鞋。
却被太?子顺顺当?当?接过,弯腰给自家女娘穿鞋。
婢女们眼睛瞪得圆。一个两个慌乱避开眼神。
白芷自己?就装作去开窗,余光瞥见甘草在妆檯前整理妆盒,可手里的翡翠梳子拿反了都?浑然不觉。
她先是好?笑,可转念想起?苏嬷嬷的叮嘱,心情又沉重几分:看殿下这?般爱重女娘的模样昨天夜里该发生的一定都?发生了。
那女娘今后的路怎么走?
她攥紧了手里的插销,不敢多想。
殿下果然是很疼宠女娘,给她穿好?鞋后却不让她走路 ,仍旧打横将她抱到了妆镜前。
白芷忙回过了头走到床铺前,收拾床铺。
床铺凌乱,原本放着两床被褥,却有一床动都?未动过,白芷心里一沉。
她稳了稳心神,捏住被角,伸手开始收拾铺盖。
这?一甩便觉端倪,床尾搭着一张揉得皱巴巴的方巾,有男子的里衣底裤,却没有任何?帕巾。
白芷又一寸一寸仔细检查了一遍。
这?才确保了没问题。
她回头看了看正在梳妆的女娘,心里一松。
再看旁边的太?子殿下,虽然自己?手上也在更?衣,可是那对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筠冉身上。
白芷不由得又心里一紧,这?般腻歪,不像啊?
她候着太?子去外头穿外裳的时机,走到筠冉身边,小心翼翼问她:「娘子,……那个……元帕呢?」
白芷再怎么稳重踏实也到底是个未嫁女,刚出?口自己?脸先红了大半。
筠冉先是一愣,随后才吭吭哧哧道:「没有。」
她抬起?头,组织好?了语言:「昨夜……不曾。」
白芷松了口气,紧紧攥着的手才松了片刻,等主子们出?门后就忙起?身去二门外耳房去寻苏嬷嬷。
苏嬷嬷听说后也松了口气:「到底殿下还是有分寸。」
虽然这?礼仪迂腐不堪,可后宫生存把柄少一件便是一件。
白芷想起?自己?适才目睹的夫妻情深,也不由得感?慨,明明那么爱宠太?子妃却还能忍住什么都?不做,也为难殿下了。
筠冉用完早膳又漱完口后才收拾停当?,回头看晏时雍已经在等待她了。
她灿然一笑:「走吧。」
昨天行礼是拜见祖宗,今日两人?要早起?慈宁宫拜见长辈和亲眷,自然要早起?。
晏时雍也一笑,缓缓伸手扯住了她的手。两手相碰时他微微在筠冉掌心停留片刻,中指微微摩挲过她掌心,画了一道线。
这?才收回手掌。
隔着重重衣袖,又有晏时雍高大背影挡着,外头人?看不见。
适才被他画线的地方野火燎原般惹起?了一道火,到处酥酥麻麻,筠冉想起?昨夜的事,忍不住嗔怪瞪了他一眼。
晏时雍抬手揉了揉她发顶:「走吧。」
外头早有肩舆等着,不过筠冉犹豫了剎那:「殿下,我们还是步行去吧?」
今日要拜会的是太?后和官家、还有诸位兄嫂,坐着肩舆虽然合规,但总觉得有失恭敬。
「无妨。」晏时雍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石子路走多了硌脚。再说如今天色尚早,没人?留意的。」
筠冉看了看宫里平整宽厚的汉白玉宫道,这?哪里算是硌脚的石子路了?
不过晏时雍已经将她拽上了肩舆,筠冉便只?好?从?命。
等上了肩舆她倒想起?一遭事:「殿下,以后还是让您的内侍进来服侍您吧?」
否则每日都?让殿下自己?更?衣盥洗不成?
晏时雍心里不愿,内侍虽然净了根却都?是男子,他是一点都?不愿外人?瞧见筠冉晨起?慵懒的样子:「好?办,回头在东侧殿开闢一角,另开门,孤去那里叫人?服侍便是。」
东侧殿,一角?肩舆下的王大海心里暗暗叫苦:殿下啊殿下,东宫是太?子居所,不是太?子妃居所。
筠冉没想过来这?些?俗务,主要是殿下昨夜虽然没怎么,但也揉弄了她大半夜,她这?时候还犯困呢。
这?时又庆幸有肩舆,否则一会到慈宁宫只?怕要累得气喘吁吁呢。
不一会就到了慈宁宫。晏时雍下了肩舆,又扶着筠冉下来。
夫妻双双进了宫殿。
太?后老人?家还没醒来呢,筠冉心里稍安,她做孙媳妇的第一天请安,当?然不能太?晚。
过一会宫里的几位嫔妃们并皇兄皇嫂们也都?过来,偏殿一下热闹起?来。
第73章
过一会宫里的几位嫔妃们并皇兄皇嫂们也都过来?, 偏殿一下热闹起来?。
隐没在人群后,站在房柱旁几乎看不清楚的便是大王妃,如?今的国公府夫人邹氏。
外面都说?大皇子缠绵病榻, 其实早就病逝了,只不过皇家不想正月传出死讯便不发丧,便隐瞒下来?。
丈夫喜欢男子胜过女子, 邹氏原本?就过得不大顺心,此时更是面色憔悴眼神躲闪,髮髻间隐约可见白髮。
坐在东侧满脸笑意的便是二皇子,他是个胖子,坐在圈椅上那?一圈肚子胖得宛如?孕妇, 脸也肉圆, 看着慈眉善目。
二王妃陈氏与他截然?不同,弯弯细眉下眼睛也狭小,天生的覆舟嘴, 看着就一脸尖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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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前世就在她手里吃过亏。
陈氏是二皇子母亲淑妃的娘家侄女,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婆家亲上加亲,按理也是顺心遂意, 偏偏她总是尖酸刻薄。
此时看见筠冉进来?,不过一瞬那?已经从头?扫到脚,上下打量了筠冉三圈,随即看见晏时雍耐心站在筠冉身侧, 郎才女貌,陈氏撇撇嘴, 翻了个白眼。
她看见和美夫妇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二王爷是个风流种子, 更是纵容府上侧妃凌驾她这个正妃之上。因此陈氏也见不得旁人好。
「新?郎倌,快来?喝茶!」热情招唿晏时雍的是三王爷。
他国字脸,浓眉大眼身形板正,筠冉怀疑民间叫他「贤王」有一半是因为他这看似正义?凛然?的长相。
三王妃也与他一样?,鸭蛋脸柳叶眉,雍容和气,上前亲亲热热拉过筠冉的手:「乖乖,可起得来??」
又捂嘴笑,亲昵凑到筠冉身边小声说?:「当初我大婚那?天差点起不来?,被我奶娘灌了两大碗浓茶才没打哈欠。」
又递过一杯茶,眨眨眼:「快喝点。」
若是一无所知,自然?会将这人当作好人。
筠冉也笑着接过茶杯,道:「嫂嫂真是体贴我。」
「新?妇是敬茶的,三嫂怎么?先让喝茶?」二王妃哼了一句。
那?边与三王爷寒暄的晏时雍停了动作,扭头?看这边的动静。
「好好的冬天,二嫂倒像吃了弹药一般。」四?王爷笑,笑呵呵问她,「上回在象棚见着陈老弟,不知生意可还好?」
二王妃说?起娘家的生意就容光焕发起来?:「承蒙四?弟照应,如?今大好。」
两人聊起了生意经,筠冉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让三嫂和二嫂因为自己吵一架。
多亏四?王爷。
他生母是官家婢女,因为母子最为圆滑,就像刚才解围这一出,晏时雍和她就得领这个情。
他的王妃四?王妃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也沖筠冉点点头?。
再跨进门的便是七皇子夫妇,七皇子器宇轩昂,旁边站着的便是老熟人——容梦瑶。
他们也是昨天成婚,此时容梦瑶一身喜服,打扮得花枝招展。
二皇妃刚被四?王爷拉开的兴致又起了来?,鼻孔冷哼一声:「怎么?新?妇还这么?晚?」
容梦瑶自己一肚子气呢,她与顾筠冉同天成亲,虽然?说?都依照礼制,可礼部和宗正寺的官员自然?都是先紧着太子这边。
昨天来?观礼的女眷们倒先念叨起太子妃的十里红妆来?,容梦瑶自己生气闷气,她的嫁妆并不算出众,也只能说?是平平常常,因此与母亲吵了一架。
黑着脸坐上了婚车,等上路偏偏还有不长眼的路人嘀咕:「怎么?不进大内啊。」
「你当哪个王妃都有资格进大内?」另一个人高?谈阔论,「只有皇太子才有资格住东宫,其余皇子成年后都是出宫开府别居的。」
「那?走啊,我们去大内门口看皇太子娶亲。」同伴不耐烦挥挥手。
容梦瑶将手帕攥得紧实,两人同一日嫁人,她便要容忍这些毫无理由的比较。
等昨夜成婚后倒也还好,七皇子温和,生得好相貌,容梦瑶昨天那?些不快烟消云散。
但今早晨起时又不快起来?,因为住在宫外所以她要早早起床,天边还亮着星星呢。
等一路颠簸走进宫里,见内殿金碧辉煌雕樑画栋,容梦瑶心里就越发不平衡起来?:凭什么?顾筠冉那?种草包住的是这里?
七皇子府虽然?比她娘家大多了,但比起皇宫来?不过是小儿科,其中陈设就更是比不过。
本?来?就一肚子凉风,这时又听了二皇子妃奚落的语气,容梦瑶便脸色变了:「二王妃是在责问我么??我们住得远,来?晚不也是情有可原?」
话音一落,厅中静默一霎。
二皇妃尖酸刻薄是妯娌中有名?的,但容梦瑶身为弟媳,又是新?妇,迟到也就罢了,怎么?还能顶撞长嫂?
二皇妃眉毛倒竖,却一言都不发,只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容梦瑶不明就里,还在辩解:「我昨夜都没阖眼就起来?了,谁能想到马车就是行得慢呢。」
七皇子轻扯了她衣袖一下。
就在这时后头?有人通禀:「太后娘娘起来?了,叫各位移步正殿。」
容梦瑶转过身去,这才看见门口站着的是太后宫内的大尚宫。
她吃了一惊,后悔不已。
大尚宫当然?会将这一幕说?给太后听。
她才进门第一天,就让太后知道她性子急躁,忍不了长嫂,这该如?何是好?
容梦瑶再觑了夫君一眼,果然?见七皇子虽脸色平和,但适才还扶在她腰后的手早就收回去了。
容梦瑶暗暗叫苦,知道自己这回做错了。七皇子风头?正劲,对皇位不是没有想法,她这般扯后腿,这怕会惹得七皇子不喜。
因此容梦瑶顾不上二王妃,急着走到七皇子身边,重新?做出做低伏小样?。
二王妃得意一笑:还想呛她,活该!
随后也放下茶杯,跟着起身出去。
诸位皇孙并孙媳进了正殿。就见太后正坐在正殿宝座上。
她老人家穿着宝蓝飞鹤祥云裙裳,头?插八宝凤凰金簪,一脸的意气祥和。见孩子们进来?,一叠声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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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便笑道:「今儿个祖母气色倒好。」
三王妃也跟着凑趣:「孙媳今儿倒要看看祖母给两位弟媳赐什么?礼,若是超过了给我的,我可要闹一闹。」
「你这个猴儿。」太后笑吟吟,「当年没少老婆子我的体己,这回还跟两位弟媳争。」
殿内也跟着笑语盈盈。
紧跟着王皇后便进了殿:「见母后还未起,儿媳便去侧殿候着,谁知集贤殿有动静,一来?二去倒晚了,还请母后赎罪。」
集贤殿住着两位怀孕的低级妃嫔,太后点点头?,并没有怪罪皇后:「你也是个贤惠的,赶紧坐下吧。」
王皇后告了个罪,外面便通禀:「天子驾到!」
满殿都站了起来?,筠冉也跟着站在人群中。
天子气色很好,红光满面,身形健硕,大踏步进来?,给太后请过安后便是诸人给天子见礼。
等行完礼后便有宫娥端上茶杯,筠冉和晏时雍端过茶杯,恭恭敬敬给三位长辈敬茶。
七皇子夫妇也跟着敬茶。
随后便是送礼。容梦瑶送上的是绣件,瞥了一眼,看见顾筠冉送的也是绣件。
这也是新?妇常送的礼物,只不过她用了些巧思:寿星献寿桃的图案上多了一串各国使节打扮的随从,松鹤延年的图案上多在松树下绣了一个小猴子。
看着与御用的花纹不同,格外有意思。
因此官家的目光便在筠冉的绣活上多停留一瞬。
太后先拿起称赞:「好巧的手。」
「的确与宫廷里花纹不同。」王皇后见太后与官家赞赏的目光,自己也跟着贊了一句,「太子妃用心了。」
下面晏江雪跟着笑:「素日里见五嫂画画好,没想到绣花也一绝。」
「画与绣花本?就相通。」官家和颜悦色,「老五媳妇还会画画?」
筠冉忙上前应了声是。
晏时雍也适时解释:「太子妃画了一本?《百草图》,画的是各种药草,儿臣在这里斗胆请父皇提序。」
「哦?」官家果然?很有兴趣。他再想想,似乎也曾听说?过这件事。
太后也很有兴趣:「怎么?想起画百草图?」
「回禀祖母,太子妃在老家时曾有缘与一位老郎中邻居,因此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医学?草药,闲来?无事便画了下来?,天长日久攒了一本?。」晏时雍不徐不疾,「儿臣某日见了,便将这些画册编撰成册,正好集结成书。」
王皇后有些发急:这太子也太不会表功了,这时就应当说?太子妃心存善念怀恋众生,才能博得官家好感。
殊不知四?皇子却在心里点点头?,觉得太子做得对。
五弟是个会说?话的,官家素来?不喜有人伪善邀功,这时若是趁机宣扬太子妃如?何慈悲为怀如?何心念众生,只会惹得官家厌烦,甚至怀疑太子妃存心沽名?钓誉。
可若是像太子将一切说?成是随手为之,顺理成章,那?官家反倒会觉得太子妃心有善念。
果然?官家龙颜大悦:「这是好事。回头?你送过来?,朕亲自题字。」
容梦瑶在旁看得牙痒痒,同样?是拜见公婆,自己的风头?都被抢了去。
她脑子飞速旋转,忽然?想起一个好主意。
第74章
官家问完话后就想起七皇子夫妇, 因不想大喜日子冷落了两人,便也随口叮嘱:「老七成了婚就是大人了,要好好办差。」
七皇子忙恭敬垂首应下?, 荣梦瑶也在旁协助:「夫君极为惦念政事,不是那等沉溺于儿女私情的。」
话音刚落,殿内有短暂的沉默。
太后倒看不出来什么, 王皇后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胖乎乎二王爷仍在笑,三王爷肩头一松。
二王妃则意味深长笑了笑。
这个七王妃是不是傻?天家讲究的就是骨肉亲情,几个儿子恨不得剖开心?给官家看自己拳拳孝心?,对皇位不感兴趣。
偏这七王妃要往虎山行?, 在外宣扬自己丈夫沉溺政事忠君爱国, 叫官家觉得你的夫君心?怀不轨?
就算只是客套,也只能让旁观者觉得这两口子满口官话毫无真?心?。
再说了,你个刚嫁进来一晚上的新媳妇能怎么知道夫君以?公务为重?除非昨夜七皇子处置政事冷落你。
可这就不变成变相告状了么?
总之, 若你想讨好夫君便说明?七皇子心?有不臣之意,连做妻子的都发?现了;
若你和七皇子串通好了说这官话,只能说明?你们极不真?诚,对自己亲爹都官样文章;
若你是真?心?说这话, 那就说明?你是向官家告状。
不管是哪种出发?点都极为不妥。
是以?厅中都安静了下?来,宾住唿吸等着官家发?话。
还是官家乐呵大笑:「老七这个媳妇娶得好,以?后督促你好好上进。」
殿内氛围勐地一松。
七皇子忙称不敢,战战兢兢行?礼, 与刚才的闲适不同?。
容梦瑶还没听出来所以?然?,反而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态:她适才的琢磨果然?有用, 在短短时间内想出这句应答,为夫君表功, 堪称贤内助。
二皇子瞧在眼里不由?得好笑,老七这几天张狂得紧,谁知娶了个蠢妇,倒能拖拖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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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几个听明?白的人也都各有心?思。
听听官家这话:「以?后督促你上进。」
七皇子已经是王爷,再上进怎么上进,最多就是加个好听的封号、多块进项,还能怎么上进?
除非是想要那个位子……
官家这话不无讽刺意味,难道他老人家对老七这些天的厚爱只是安抚关陇世家,并不是真?想换太子?
一时之间几位脑子都飞快转起来。
太后适时打岔:「哀家也准备了见面礼给新媳妇,叫人送上来看看。」
旁边的司宫适时端上礼物。
给两夫妻的各有一对百子游乐桌面插屏,给两位孙媳妇一人一套头面首饰。
筠冉和容梦瑶也忙行?礼道谢。
容梦瑶心?里不忿,看似一样的礼物其实?各有不同?:给顾筠冉的是檀香木底座,给她的便是普通红木。
还有那头面首饰,顾筠冉得到的那件镶满鸽卵大的红宝,在室内都闪着光,而她的那件镶嵌着的不过是碧玺和石榴石这些,比不过红宝石。
官家也叫人送来见面礼。其余几位兄嫂都有檀香扇、琉璃钗这样的礼物送来。
稍微坐回太后露出疲态,官家便与皇后携众人告别?。
不过这还没完,新人还要去拜见宫里几位妃嫔。
当然?这与官家无关,他出了太后宫后御辇与众人方向相反。
王皇后瞥了一眼明?黄色御辇,心?情沉重。
她自知容貌平平才疏学浅不得官家欢心?,可到底还是个女子,总有深宫寂寞的时候。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以?这般资质能被官家一手扶持为皇后,能享受人前风光,又何尝不是官家眷恋呢?
因此收起那些心?思,带着两对儿子儿媳去自己宫里。
其余几位王爷也没告退,只道:「当然?要给母后也见个礼。」
其实?是想趁机见见母妃。宫中门禁森严,他们这些成年的皇子为避嫌疑,能少?见母妃就少?见。
皇后宫里早就候着一帮妃嫔。
这些妃嫔当然?没资格出席适才太后和官家的「家宴」,因此只能借着来给中宫请安的机会见见新人。
不然?以?后见了面只怕连认都认不得,少?不了要闹笑话。
筠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后,少?不得在心?里感慨: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宫闱之中也同?样是等级森严。
王皇后回到自己宫中后硬气许多,端坐在正殿当中:「这两对是新人,诸位可认认脸熟。」
筠冉和容梦瑶便与诸人行?了个半礼。
最前面站着的是皇贵妃,她生得极其大气,个子高挑,明?艷雍容,自有一副大开大阖的气场。
她与官家,虽然?娘家不显但由?于官家不断偏袒提拔,娘家已在朝中颇有气候。
见到筠冉后笑着拉起她的手:「真?是个美人儿!」
筠冉不敢掉以?轻心?,这位皇贵妃跟她的贤王儿子贤名远扬,但能在深宫屹立数年,送走?了岳皇后迎来了王皇后。
让两位皇后都要避其锋芒的能是真?正的「贤惠」么?
她仰起脸笑:「见过皇贵妃娘娘。」
三王妃趁机在旁道:「今儿个两位新妇都极好看,让我?这做嫂子的自惭形秽。」堪称端水大师。
「容家姑母从前在世时颇与本宫投缘,今日见你如见她一般。」坐在下?首的淑妃也开了口。
淑妃生的二王爷是个大胖子,她本人却生得娇小,有几份江南美人的温婉。
淑妃的人生经歷也极为传奇:当年只是一位郡夫人,在官家起兵后天下?大乱,她的夫君也自立为王。
两郡挨得近,因此很快被官家率军攻打。这位郡夫人手刃了夫君,打开城门迎接官家。
她自称夫君虐待百姓,守城粮食不够要宰杀百姓,这时她听闻官家大义,便想为全?城百姓谋一条出路。
官家笑纳了这座郡城,也因此纳了这位侠女做侧室夫人。
郡夫人即使曾为人妻,却在嫁给官家后极得宠爱。
据说曾有位嫔妃不怀好意当众问她,是原先的丈夫好还是官家好。
淑妃正色道:「当然?是官家好,妾身见了官家才知原来世间真?男人是如此这般。」
这话出口甚得官家欢心?,对她也格外偏宠。
她在宫中与贤妃住得近,因此卖好向着贤妃儿媳妇。
容梦瑶做害羞状,贤妃也乐呵呵道:「她小孩子家家,当不起长辈夸。」
厅中莺莺燕燕,唯有德妃不说话,面带笑意坐在王皇后身边给她端茶。
这是个能忍的,她相貌平平唯独性情温顺,当初是官家侍奉笔墨的婢女,后来一路走?大运进了宫中。
她生了四皇子,可惜四皇子幼时总是体弱多病,有次甚至晕厥过去。
德妃便哭着主动请求官家将?自己儿子过继给宗室。官家虽然?没允,但人人都知德妃母子对皇位并无肖想之意,再加上成年后的四皇子简直是个马屁精,因此这些年他们母子的日子好过很多。
宫中也只有四妃才有资格借着给皇后请安的由?头见新人一面,其余低阶嫔妃就没有这缘分了。
筠冉和七王妃也不用给这些人送礼,只是见个面认认脸。因此很快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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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出了皇后宫时天还没亮呢。
诸人道别?后,筠冉便随着晏时雍往回走?。
今天起得太早,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计较仪容,忙伸手去捂嘴。
惹得晏时雍轻笑,他拂了拂筠冉身上落着的霜花:「明?天还要带你出去,能撑住么?」
一听要带自己出宫玩,筠冉原本发?困的眼睛一下?变得明?亮:「能!」
他们两人边往东宫走?边说话,容梦瑶看着他们的背影暗自羡慕:顾筠冉要回东宫,她却还要陪着七皇子去贤妃宫里请安。
毕竟贤妃才是她正经婆婆呢。
可顾筠冉却没有这样烦恼,可以?回去直接补觉。
想到这里容梦瑶就越发?艷羡,她结束后回家还要出宫,这折腾一圈都够顾筠冉回宫吃早饭睡个回笼觉了。
唉,谁能想到顾筠冉倒能走?狗屎运呢!
容梦瑶再看了一眼东侧宫闱的方向,心?里不由?得想:若是有一天自己也能住进宫里就好了……
再想起今日官家的赞许,她决定今后要多督促丈夫上进。
*
筠冉回到东宫后才松了口气,拜见长辈非但要穿礼服,还要绷着一根献防止举止不出错,当真?是能熬掉人半条命。
早有白芷几个过来帮她卸妆褪钗环换常服,换完后晏时雍也换好进来,他一进来婢女们早就如潮水一般褪去。
「殿下?不处置公务么?」筠冉好奇问他。
「新婚燕尔父皇便免去了孤身上公务。」晏时雍顺顺噹噹将?她抱坐在自己怀里,自己则坐在妆凳前。
筠冉不自在起来,这是大白天呢。
她提心?吊胆看了看外面,没听见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奴僕们都退到二门外了?
「孤吩咐他们无召唤不准进来。」晏时雍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一手将?她手指一根根抬起来与自己十指相扣,一手则从她后腰穿过,将?她摁到自己怀里。
他胸口位置绣着一只四爪金龙,筠冉脸正好贴在龙爪上,冰冰凉凉一片。
筠冉扭身要跑:「殿下?,如今还有三月礼呢。」
第75章
晏时雍低笑, 带着危险的意味,早就伸过来将她唇珠含在嘴里,含含煳煳道:「无妨。」
他力气很大, 筠冉被他控住无法逃脱,唯一的挣扎倒像是在撒娇,惹得?他眼底更?红几分。
就如昨夜一样, 晏时雍俯身过来,山岳一般身形严严实实笼罩她,将她紧紧圈在自己身下?。
筠冉被他亲得?晕晕乎乎,只知?道用手指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到最?后脑海里只剩下?些模煳的片段,还?好晏时雍还?记得?分寸, 将她松了开来。
筠冉被亲得?如同一株水草无力依偎在晏时雍胸膛前, 连动都?不想动。
倒是晏时雍又将她抱回床上,从床边暗盒里翻出一个木匣子递过来。
这是什么?
筠冉手臂适才攀附得?累了,懒得?动弹, 窝在晏时雍怀里不愿意动弹,晏时雍轻笑,宠溺亲了她额头一下?,便替她打开木匣。
匣中放着一叠叠纸张, 筠冉随手拿起一张,顿时吓得?坐直了身子,翻开了后面的纸张。
居然都?是矿契,金矿、铜矿、煤山、银矿等的契书。
筠冉吓得?手都?抖了几抖:「殿下?……」
晏时雍却神色很平静:「以后成了婚这些东西?就都?归筠冉管。」
筠冉张大了嘴:「殿下?, 可……可我管不过来啊。」前世东宫那些帐册她都?整不明?白呢,何况太子的私帐。
再说了虽然两人并未聊起过, 但?筠冉也隐约猜到晏时雍是有意染指皇位的人,这背后的银钱调度数量只怕要比一州一府还?要大。
她怎么管?误事怎么办?
晏时雍看她是真心不愿, 便将匣子盖了回去,又从暗格中取出几个匣子:「再看看这些成不成。」
筠冉颤抖着手翻开那几个匣子,分别装着地契、商铺契、还?有房契。
看似一个匣子就能装下?,其中内里自有干坤:好比寻常人家一张房契是一间宅院吧,这里头一张房契就是一条街!
还?都?是多省通衢、人烟阜盛这样的地方,筠冉瞪圆了眼睛。
都?说她嫁妆丰厚,可是与晏时雍适才递给她的匣子相比那就真只是九牛一毛了。
不过她是真不想替晏时雍管帐,一来清楚自己的能力,二来怎么算都?不划算。
若是寻常富户人家她替丈夫攥着这些矿产房契自然能惠及此生,可是皇家就不一样了。
晏时雍有天登基,只要厌恶了她便能将这些东西?都?收走。
就算攥在手里也不牢靠,还?要害得?自己劳神劳心,因此筠冉想了想断然拒绝:「还?是不用了。」
晏时雍也不强求,他将那些匣子都?原样放回去,小声嘱咐她:「你既不愿管便算了,只不过这些都?属于孤的私产,你凭那枚耳环便能调动。」
?
筠冉抬头看晏时雍。
「那枚红珊瑚耳环。」晏时雍还?当?她忘了,啄了啄她耳尖,「是孤私库的信物。就如虎符一般。」
婆母的遗物,先前下?定时晏时雍特?意送来给自己的红珊瑚耳环。筠冉忽然想起那枚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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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心里又酸酸冒泡 ,前世晏时雍也将这枚珊瑚耳环给了自己,也就是说,两世他都?是这么毫无防备信任自己。
这可不是三瓜两枣的私产,是晏时雍大部分身家性命,随便抽出两三张便是侯府这样的人家的全?部家底。
而?晏时雍将这些毫无保留给了自己,他就没想过万一两人有不好的那天该怎么办?
他就不怕太子妃是敌手派来的吗?
筠冉胡思?乱想,有点高兴晏时雍对她这么信任,又有点气晏时雍为什么胡乱信任人。
他懂不懂啊?要是我卷钱跑了他就人财两空了。
怎么说呢,筠冉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世间谁能做到这么毫无保留呢?
筠冉想了想,有父母,有哥哥姐姐,现在又多了一个晏时雍。
她心里酸酸的,但?更?多的是甜。
筠冉主动勾住了他的脖颈,蹭到他怀里:「殿下?!」
晏时雍挑眉,将她脸扳起,故意虎着脸逗弄她:「只这般轻描淡写感激可不行。」
那要怎么感激?
筠冉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咬唇,凑到晏时雍身边,学着他往日亲自己的样子亲过去。
小鸡啄米一般啄了一口:「这样成么?」
晏时雍板着脸,语音里带了几分委屈巴巴:「那可是孤积攒了十几年的私库。」
也是。挺丰厚的一笔老?婆本呢。
筠冉只好再凑过去,仰着脑袋,颤巍巍伸舌,将殷红舌尖怯生生舔了舔他唇角。
晏时雍不动,筠冉便将舌尖撬开了他嘴唇,学着以往晏时雍的样子轻叩他唇舌,缠着他的舌尖缠吻,活像一条灵活的小蛇。
她一心报答,却没注意自己整个人都?半挂到了晏时雍脖颈上,手臂缠着他的肩膀,大半个上身倾靠于他胸膛前,两腿更?是贴坐在他身侧。
晏时雍留意到了。他不动声色往后靠了靠,腿也上了床榻,像是想让后背靠到床头,诱得?筠冉往前倾靠过来。
筠冉正亲得?认真,也没留意到这小小的变动,更?没留意到这般一来就变成了晏时雍半坐床头,自己欺身俯就。
若是这时有外人路过看到,肯定会以为是她蓄意痴缠夫婿。
晏时雍耐心哄掇着她的舌尖,任由?她勾着自己不放,自己则沉着伸手,扶住她的腰,又缓慢一点点游走起来。
他的力气不小,将筠冉抱紧了好几次,想要调整个最?佳的方式将她嵌入自己怀里,筠冉被他碳火样的胸膛所灼烫,连脸颊都?沾染了酡粉。
……
好容易亲完,筠冉抬头,小声问晏时雍:「殿下?,这样……可以么?」
娇弱的身子紧紧依偎在自己怀里,雪白玉腕攀附在自己肩头,手掌下?摸到的肌肤柔若无骨,更?别提一对猫儿眼的眼珠,水汪汪含着讨好和乞求,正看着自己。
晏时雍喉头动了动,没说话。
「殿下?……」筠冉有些不安,如今可是大白天,她刚从长辈那里回来就跟晏时雍双双留在了房内。
这要是滞留得?时间太长,让外面的僕从猜测就不好了。万一一会被她们看见自己的双唇红肿……
她不敢多想,只好乞求般摸到了晏时雍胸膛,小心替他顺了顺胸口:「殿下??」
筠冉只感觉贴着自己的那具炭火般的身躯勐地一紧。
随后她就觉腰间一疼,忍不住低唿出声,原来晏时雍双手掐住她的腰往高处一送,筠冉低头便发?现自己已经?跨坐在了晏时雍身上。
筠冉脑子里「嗡」一声。
她哪里见过这架势?
上回晏时雍也的确这么做过,可当?时两人都?在凳子上,如今,是在榻上……
筠冉磕磕巴巴连话都?说不好了:「殿下?……这不妥……」
她想爬起来,腿却一麻,原来适才亲吻时间太久,害得?她脚麻腿酸,一下?就跌坐了回去。
晏时雍伸手,借着她跌倒的轨迹,顺顺当?当?将她抱得?更?深,筠冉几乎能感觉到自己也要被烫熟了。
她还?想抗议,可很快就被晏时雍狠狠咬了一口,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唔唔的哭音。
……
等晏时雍再掀开帐子时外头已经?是响午时分了。
他看了看怀里睡得?正香的筠冉,不由?得?唇角勾起,亲了亲她额头。
想拉开自己衣袖,偏筠冉被惊动,发?出不满的嗫喏。
晏时雍无奈拍了她两下?,索性自己又躺了回去。
筠冉伸手摸到了他,满意嗯了一声,随后两只胳膊顺顺当?当?攀附到了他衣襟。
晏时雍便安心躺在他身边,伸手过她肩头,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筠冉睁开迷离双眼,在晏时雍怀里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满意扯住他衣襟,舒舒服服又闭上了眼睛。
他先去传膳,再进来将筠冉打横抱到桌边吃饭。
筠冉被他又亲又揉,整个人都?散了架,压根儿没什么心思?吃饭,依偎在晏时雍怀里哼哼唧唧闹脾气。
晏时雍便餵她喝了一碗粥,又帮她漱了口。
筠冉喝完粥才清醒过来,她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怎么就天黑了?」
她只记得?被晏时雍锢在腰间又亲又咬,一开始害得?她气息不稳,跟着哼唧了几声,惹得?晏时雍更?加放肆,将她衣裳都?剥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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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当?时就警铃大作,推搡晏时雍,不过没推开,反而?害得?她力气耗尽了大半,只能软绵绵任由?晏时雍肆虐。
不过晏时雍过一会就变得?好温柔,轻轻抚摸她头髮?、啄吻她嘴唇,像是对待珍宝一样。
筠冉本来昨天就睡得?少,再加上床帐放下?来营造出一个昏暗温暖的环境,她躺在晏时雍身下?格外安心,居然被他的温柔催眠,最?后睡着了。
再醒来便是现在。窗外天都?黑了。
「无妨。」晏时雍答话,「你睡着时孤已经?吩咐下?去,叫他们预备等着回话。应当?没人留意这里。」
不愧是殿下?。
今天是筠冉嫁进东宫第一天,上下?应当?都?等着她执掌宫务,这时候发?话让诸人等着回话,大家一定竭尽全?力盘算着如何回话好得?个好差事。
僕从紧张,忙着打自己的算盘,哪里还?顾得?上留意正殿的动静?
第76章
筠冉佩服得心服口服:「那我, 臣妾叫他们?进来一一回话?」
「以后不用在孤跟前自称臣妾。」晏时雍郑重看她,「称我便是。」
筠冉「嗯」了?一声,她也这么觉得:明明是夫妻, 叫臣妾或妾身总觉得过于生分。
至于以后嘛,以后再说?。
她又想起一遭:「今日在官家那里,四王爷对我们?多加解围, 莫非是与殿下有私交?」
晏时雍摇头?:「四哥滑不留手,谁都不得罪,倒没想到今日他能出手。」
二王妃为难筠冉时四王爷出手解围,这件事本来就透着蹊跷。
他那么个圆滑透顶的人遇到这种事应该做壁上观,谁也不得罪, 又为什么要冒着得罪二哥的危险帮忙?
他肯定不是为了?讨好晏时雍, 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未对晏时雍施以援手过。
「殿下,殿下?」筠冉见晏时雍蹙眉似乎在思索什么,忙唤他。
晏时雍想着想着就想远了?。
他回过神来, 安抚般对筠冉笑笑:「无?妨,孤会?叫人去查这件事。」
筠冉放下心来:「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给四嫂备一份礼。」
「礼物就不用了?。」晏时雍沉吟,「孤去谢四哥便是。」
那也行?,反正是他们?兄弟的事, 筠冉不打算掺和:「听殿下吩咐。」
*
贤妃殿里正言笑晏晏。
七皇子?和容梦瑶正在拜见贤妃。
贤妃不知道适才太后宫里的那一幕,她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出身名门,才学兼备,举止得宜, 与自己儿子?站一起就如一对金童玉女。
于是吩咐宫娥将见面礼端上来。
是一对白?玉镶碧玺禁步。
「这是官家当初赐给本宫的,取一个吉祥如意的好兆头?。」贤妃吩咐儿子?儿媳。
容梦瑶好奇打量着禁步, 精緻中隐约透出皇家奢华,她倒很喜欢:「多谢母妃。」
「禁步垂落裙踞, 为的就是让人走路时不至于大跨步,只能小米碎步行?进,走路尚且如此,那么其?他方面更应当谨慎。」贤妃语重心长。
七皇子?和容梦瑶皆有些不以为然。
七皇子?想的是如今皇子?纷争不断,没到最后一步岂能轻易放弃?母亲不过是后宫妇人,稍微有点争斗就能吓破了?胆,殊不知富贵王爷的日子?哪里比得过做皇帝逍遥自在?
容梦瑶想的是贤妃是妃嫔,因此讲究谨言慎行?,她可不一样,她是正儿八经的王妃正室。
既然是正妃,天然有庄严地?位,哪里用得上像妾室一样伏小做低?
贤妃看出了?儿子?儿媳的阳奉阴违,嘆了?口气,正色劝他们?:「本宫在宫里也算见过几十年风雨,宫里最常见的便是枪打出头?鸟。你们?千万要谨言慎行?才好。」
见两人都敷衍点点头?,不由得垂泪:「本宫如今也就指望儿孙好,我们?娘三小心驰得万年船,这才好呢。」
母妃落泪,七皇子?夫妇两人才认真起来,忙行?礼赔罪,又赔了?半天小心,保证自己一定会?谨言慎行?。
贤妃还是不放心,一会?拉着容梦瑶说?悄私房话:「老?七被压抑得狠了?,这些日子?忽然能扬眉吐气,因此免不了?张扬,你做妻的要多加劝阻。」
可怜自己儿子?与太子?差不了?一岁,因此自小两人之间?难免被官家和亲眷比较,偏偏太子?从小到大什么都出色,叫人挑不出错来。因此七皇子?被忽视了?这么多年。
没想到近来大皇子?之事让七皇子?得了?大义灭亲的美名,还得了?官家的青睐和褒奖。
对于一直生活在阴影的七皇子?而?言就如忽然见了?阳光,自然性子?也变得张扬。
容梦瑶点点头?:「是,母妃。」心里却觉得贤妃过于谨慎,七皇子?能在官家那里有个名号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她还指望夫君以后能显贵呢,要不她怎么超过顾筠冉?
「若是关、崔、柳几家的女眷递帖子?,你必不用去应酬。」贤妃继续叮嘱儿媳。
「这……」容梦瑶在出嫁前也恶补过世家谱系,知道这些人都是关陇世家。
这她就不懂了?,贤妃出自关陇世家,可以说?她和七皇子?这些年得来的荣光和庇佑都来自关陇世家,不知为何要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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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娘家虽是他们?一派,但这许多年在本宫授意下他们?早已经日渐疏远了?。」贤妃面上一派沉静,看了?看窗外。
「可如今那些人都投靠了?王爷……」容梦瑶还是不懂,她成婚时那些世家没少给她添妆投诚,难道她要翻脸不认人?
再说?了?七皇子?大义灭亲揭发大皇子?,为的不就是将关陇世家挪到自己麾下吗?这本就是夺储路上的一大助力。
贤妃冷笑一声:「大王爷就是前车之鑑。」
想起那个被贬谪为国?公爷的大王爷,再想起今日见到大王妃苍白?的脸色,容梦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老?七这些日子?太飘了?。大皇子?背后那些势力他是来之不拒。本宫劝了?好几次。」贤妃果断开口,「可岳皇后和大皇子?既然都能被处置,何况本宫与他呢。」
容梦瑶敏锐捕捉到什么,岳皇后,被处置?
她当然知道备受官家宠爱的岳皇后是红颜薄命。
没想到,是被处置的?
偶然窥探到的天家秘辛让容梦瑶后背发寒,她忙应下:「儿媳知道了?。」心中却想有空要查探此事才好。
贤妃又千叮咛万嘱咐,才将儿子?儿媳送出了?宫。
*
东宫内。
筠冉与晏时雍聊会?天,随后晏时雍便去书房处理政事,筠冉则去侧殿唤僕从一一来见。
她自己的僕从自然不用召见,召见的都是东宫的人。
王大海这个东宫总管最圆滑:「殿下吩咐过,以后老?奴也听从太子?妃差遣。」
筠冉嗯了?一声,这个老?货真是条狐狸,「殿下吩咐」,一下就道明是他的顺从只是因为太子?吩咐。
对晏时雍的确忠心耿耿,却也点明了?自己对筠冉的服从有个大前提——绝不会?伤害太子?的利益。
前世筠冉跟晏时雍吵架,王大海这个狗腿子?便趁着晏时雍洗澡骗自己去帮晏时雍上药,结果筠冉才进浴房晏时雍神色都不对了?,踏着水起身将筠冉从浴桶折腾到了?榻上。
说?起来这人是个难得的忠僕,但那是仅限于对太子?。
筠冉毫不怀疑有一天殿下换个妻子?,王大海也能照样对那人好。
那么筠冉对这种人就没必要讨好,照章办事就好。反正只要自己有一天是太子?妃,这王大海就只能恭恭敬敬。
因此筠冉看到王大海就头?疼,她含含煳煳应了?声「好。」
又觉得自己太冷淡,找补道:「以后本宫手下的人少不得要麻烦王公公,若有什么不妥直接来回本宫便是。」
王大海倒心里一惊。
他原想着这位太子?妃年纪小好煳弄,可如今看她冷冷淡淡倒让自己颇为意外。
太子?妃刚嫁进来,按常理面对丈夫的心腹太监当然要讨好,有心计一些的就要拉拢示好。
没想到这位太子?妃不试探不拉拢也便罢了?,整个人都冷冰冰,好像两人不过是不得已巨头?的同僚一般。
王大海倒因此对太子?妃多了?几份敬重:这般不卑不亢才能坐稳东宫。
他再抬头?已经是恭恭敬敬:「是。」
打发走了?王大海筠冉便召见了?小顺子?,见到这个总是笑嘻嘻的小太监筠冉倒很高?兴:「以后你先替白?芷几个跑腿吧。」
小顺子?大喜,忙应了?下来:「是!」
这跑腿之事看上去是小事,可这说?明太子?妃要打算将他当自己人加以栽培了?。
小顺子?从前也不过是个看门的,要不是太子?指派他帮太子?妃跑腿看大门还没有出头?之日呢。
筠冉又叫了?几个僕从进来,分别是外头?的尚宫和司宫令等人,或许是晏时雍发过话,她们?都很恭敬。
筠冉便将自己的几名丫鬟也介绍给了?她们?,其?余仍叫她们?维持原样。
等吩咐完这些事,外头?又有宫人来通禀:「官家赐下些东西。」
四个宫人捧着,有白?玉镶嵌蓝宝红宝如意,有寓意夫妻和美的鸳鸯金头?面,有前朝的名家字画,还有一大叠医书。
宫人还传口谕:「官家说?太子?妃既然喜欢医术,便是宝剑赠英雄了?。」
等他们?走后筠冉去翻看医书,居然从未见过。
晏时雍在旁也翻看了?一遍:「这应当是皇家藏书,不外露的。」
皇家藏书一般是一朝传一朝,也只有皇室成员和部分受恩惠的高?官才能查阅。
筠冉一下觉得暴殄天物,如今能到自己手上,她一定要叫人将这书都传抄出去造福民间?。
她在那里沉思,晏时雍早就知道了?她的心思:「这些书应当暂时不好传播。」毕竟是皇家书籍,又是官家所赐,贸然拿出去不好。
筠冉刚翘起的嘴角立刻落下,晏时雍便劝她:「不如你再试着编着一册书,内容可引用这些书,如何?」
筠冉高?兴起来,她自己编着,还能趁机查缺补漏:「好。」
「父皇能破例赐下这么多东西,也算是待你颇为满意。」晏时雍摸摸她额发,「我们?筠冉真是个小福星。」
等稍晚些,苏嬷嬷才逮了?个空子?求见筠冉。
「是东宫规制有妨碍之处?」筠冉便喝茶便与她说?话。
「都不是。」苏嬷嬷摇摇头?,「是老?奴要提醒太子?妃,这三月庙见之礼不可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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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手一顿,茶差点撒了?。
苏嬷嬷见状不由得摇头?:「太子?妃,这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少不得会?……」
筠冉脸上一红。
她想起白?天两人亲吻的情景。
她只记得被晏时雍锢住俯身在他怀里,膝盖蹭到他腰肌,只觉得紧实有力,惹得她软弱无?力。
第77章
他的气?息在耳边沉稳而沉重, 一?声声逼得她不得不退让,连外裳都?被?褪了大半,整个人?雨打梨花般羸弱斜斜倚在他怀里, 任由?他恣意妄为。
虽然晏时雍最后只是亲了亲她,并没有真做什么,可她一?点都?不怀疑以他的力?气?真要做什么也?能做到。
「太?子妃, 如今这上下?都?瞧着东宫呢。」苏嬷嬷苦口婆心,「男子错了也?就不过?是风流债,可女?子错了那可要一?辈子背负个把柄的。」
她老人?家提醒得也?算在理。
筠冉一?下?就想通了其中?关窍:有这么个把柄,她以后在婆母妯娌跟前永远都?会抬不起头来。
因?此筠冉淡淡道:「本宫知道了。」
苏嬷嬷少不得再提醒一?句:「按照规制这三月这两位应当?分室别居,不过?礼官才提出, 就被?殿下?拒绝了……」
还有这一?出?筠冉觉得好笑, 殿下?虽然好说话,可不愿做的事那就是什么人?都?无?法让他让步。
她点点头:「多谢嬷嬷提醒。」
等再入寝时她就磨磨蹭蹭不进卧房,一?会说要看书, 一?会说一?会说看书出了汗要再沐浴一?遍。
反正就是想磨叽到晏时雍睡着后再去休息。
晏时雍这才觉察出不对,他身着寝衣走到侧殿去抓人?。
婢女?们跪在地上,被?晏时雍冷冷一?句:「下?去」,便慌得忙退下?。
水里的筠冉不高兴了:「殿下?怎么不休息?」
「知道太?子妃的小心思。」晏时雍好笑, 「孤不碰你,明日要早起办事。」
筠冉放下?心来。想起晏时雍说过?今天要带自己出宫,他又一?贯说话算数,肯定不是欺骗自己。
不过?下?一?瞬她差点尖叫出来——晏时雍大踏步走近浴桶, 将她提熘出来。
水珠滴滴答答落了满地。
筠冉的尖叫被?他唇舌堵住,吓得心脏乱跳。
晏时雍看她傻乎乎的样子就笑, 随手抄过?一?张方巾将她裹在里头,打横抱着她就回寝殿:「听说北地有一?种傻孢子, 遇上猎人?了只会呆呆站在原地发傻,你见?过?么?」
筠冉注意力?果然被?傻孢子吸引过?去:「那它不知跑么?」
「不知道。」晏时雍将筠冉放回床榻,抬手去帕巾给她擦干头髮,「眼睛瞪得圆熘熘,耳朵竖起来,只盯着猎人?发呆。」
筠冉还在想那种神奇的动物,就被?晏时雍颳了刮鼻樑:「就像我眼前的这样。」
?
原来他在笑话自己,筠冉恼了:「殿下?!」
晏时雍摸摸她头髮,看着半干,这才将她抱到熏炉那里去:「孤是什么洪水勐兽不成?下?回要躲孤也?用个旁的藉口。」
冬日天冷,洗几回头被?冻出毛病怎么办?
筠冉见?晏时雍的样子并不打算动自己,防备卸去了大半,窝在他怀里撒娇:「好。」
晏时雍俯身亲她一?口,原本想凶她的心思早烟消云散:「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
七皇子府上,七皇子却颇为不满。
他笑着送走宫里来的太?监后就回正堂查验了一?遍。
官家叫人?送来的贺礼并不多:只有几盘寻常金银和锦缎,还有些玉佩首饰。
容梦瑶围着贺礼左看右看,满脸欣喜:这么多见?面礼,应当?是公爹对她很满意的缘故吧?
七皇子瞥见?了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本就烦闷,心火更?窜上来:「 你今儿没头没脑向父皇说那些话是何意?」
容梦瑶愣了,回头看见?七皇子铁青着的脸,满腔欢喜烟消云散:「王爷,臣妾想的是为王爷说些好话……」
她心里委屈,自己是想帮七皇子多表现,怎么还惹得夫君不快了呢?
七皇子冷哼一?声:「本王要如何做自己心里有数,轮不到你个妇人?替本王出谋划策。反倒惹得父皇不快。」
容梦瑶越发委屈:「官家今天都?称赞了妾身,怎么会是不快呢?」
七皇子懒得与她解释:\"自己去想。\"说罢拔腿就走。他的好脾气?和耐心仅限于人?前,新婚燕尔待妻子也?有几份真心,可若是她越俎代庖给自己使绊子,那他也?不会纵容姑息。
「夫君?夫君!」容梦瑶慌得喊他两声,却都?没叫住。
她气?得坐在堂中?,一?挥袖就将桌上的茶杯推到了地上。
一?点都?不忖度自己的失误,明明官家笑呵呵还勉励了她,怎么能说是不满呢?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丫鬟小声来报:「王妃,王爷去书房了。」
「哼,管他去哪里。」容梦瑶冷哼一?声。
「王妃。」丫鬟少不得要劝她,「王爷毕竟是天之骄子,又不像老爷夫人?会让着您……」
容梦瑶这才回过?神来,两人?新婚,若是闹得夫君去别处只怕会害得今后在王府中?立不起来。
第193页
她收收自己的怒火:「走,我去给王爷端杯汤。」
*
毕竟新婚的新鲜劲没过?,容梦瑶放下?身段讨好七皇子,才终于哄得他回了房。
等第二天容梦瑶梳妆过?后踌躇满志,便问自己贴身丫鬟:「王爷呢?」
丫鬟小声回:「去侧妃院里了。」
容梦瑶脸色不好看起来,她还没站稳脚跟,怎么能容得丈夫去旁人?处呢?
丫鬟小声出主意:「不如您递个帖子进宫?」
七皇子所说她们都?仍旧不大明白,娘子昨夜想了一?夜仍旧没有头绪,不如进宫去询问婆母。
容梦点点头:「也?罢。」
婆母出身世家大族,又在宫闱里浸染多年,一?定可以教导自己一?二。
想起这一?点又很得意:顾筠冉再怎么好也?没有亲婆母,上面只有王皇后这么个婆母。
非但得不到婆母的贴心帮助,还要忍受后婆婆喜怒无?常的怒火昼夜服侍。
甚至更?惨的是她就住在宫里,压根儿避无?可避,哪想自己住在宫外,想见?婆母就见?,不想见?也?能眼不见?为净。
偌大一?个王府都?由?自己说了算,何等的逍遥自在,哪里是顾筠冉比得上的?
*
*
第二天她早早就被?唤醒了。
晏时雍已经收拾停当?了,等她吃完东西就带着她匆匆出了东宫。
能够这么大摇大摆出东宫筠冉还是很开心的,她父母早逝,祖母又是乡下?出身,因?此出嫁前她能够自由?出入侯府,没想到嫁出去后还能这般。
不过?前世晏时雍也?问过?她要不要出去,当?时侯府风雨飘摇,她一?心想给侯府争光做个贤惠太?子妃,因?此都?拒绝了。
马车出了东华门就往城外驰去。
又换了船,两人?奔波许久,这才到了一?处山林。
汴京城外多是平原,没想到这里还能有一?处山林,筠冉好奇打量。
晏时雍到了山脚下?便下?了马车步行,筠冉想陪他走,却被?他拒绝:「来带你拜见?娘亲,不能乘车。」
原来是见?自己的亲婆母,筠冉恍然大悟,忙跳下?了马车:「那我陪殿下?一?起。」
晏时雍摸了摸她额头,没说话。
山间并不好走,有段石头砌成的山道布满青苔,筠冉差点没注意滑了一?下?。
晏时雍便弯腰:「来,我背你。」
筠冉看了看他的肩膀:「可是殿下?,拜祭婆母总要诚心诚意……」
「我娘要是知道我没照顾好媳妇才要恼火。」晏时雍轻笑,「上来吧。」
筠冉便俯身上了他的背。
山路两旁松柏幽幽,晏时雍的背厚重宽大,很是稳当?。
侍卫们带着香烛篮子,远远跟在后头。
林间幽静,筠冉被?背在背上有些无?聊,便跟他聊些闲话:「殿下?以前都?是一?个人?来吗?」
「嗯。」声音闷闷。
「殿下?小时候就一?个人?爬这么高的山?好厉害!」筠冉低唿。
「嗯。」话中?带了一?丝笑。
「山中?有蛇吗?」
「有,不过?如今蛇都?冬眠了。」
「殿下?在这里遇见?过?蛇吗?」
「遇见?过?,不过?僕从说它是来讨封的,让我说它是龙,不能说是蛇。」
「怎么在这里呢?」筠冉忽然想起一?件事,「皇家的墓地明明是北邙山……」
她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晏时雍的伤心事,忙住了嘴。
晏时雍却不以为意:「娘的遗愿。」
筠冉一?时煳涂了,婆母只是个行宫的宫女?,就算安葬也?是随着宫里的规矩,哪里就能由?着自己的意愿?
再说了就算生了个出息儿子,晏时雍能崭露头角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前面几年要蛰伏韬光养晦,哪里敢大摇大摆给生母迁坟?
她心里盘桓着许多疑问,可是怕勾起晏时雍伤心,因?此忍着不敢问。
思索间已经被?晏时雍背上了一?处高坡,这里没了松柏,陡然开阔。
晏时雍放下?筠冉:「就是前方。」
这时侍卫们也?赶上来,晏时雍便接过?提篮,牵着筠冉的手行到墓碑前。
筠冉看了看墓碑,上头写着「苏氏之墓,子昭明敬立。」
昭明是晏时雍的名,除此之外墓碑上干干净净,没有夫家,没有封号,连父母出生地都?没有。
筠冉升起疑惑,不过?恭恭敬敬随着晏时雍行了礼。
晏时雍祭拜后便站在墓前沉默不语。
他长身玉立,立在青山绿山之间剪影沾染了几份寂寥。
他应当?是想娘了吧?虽说婆母只是个行宫宫娥不能庇佑儿子,但天下?大部分做娘的也?会心疼自己孩子。
筠冉担心他,上前轻轻扯了扯他衣袖:「殿下??」
晏时雍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
「当?初我娘去世时,我也?整天整夜哭,最后还是钟大夫劝我,说人?能聚首全凭缘分,缘散了自然就要分开,若是想念不如将她留给我的记忆都?记得牢牢的。」筠冉想着过?去的事。
「亲人?记得她们,她们就会活着。」
晏时雍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他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短短几句话越拒绝越有意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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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起戚容:「娘若是看到孤讨了这么好的一?位媳妇一?定很欣慰。」
「以后我们常来看看她老人?家。」筠冉点点头,「下?回我要带樊楼的琉璃碧碗羹、开宝寺的狮蛮糕,还有大相国寺外买的狸猫,还要买几篮子梅花、桃花……」
她絮絮叨叨琢磨着要带过?来的东西,晏时雍唇角提起:「扫墓是严肃事,哪里能如郊游?」
「哪有什么?婆母这年纪应当?也?喜欢簪花吃。」筠冉不以为然,「殿下?就当?婆母换了个居所住在这里来了,我们阴阳相隔无?法见?面,但却隔着一?道门玩乐,还如她在世时一?样。」
晏时雍细细回味着这几句话,看似童真却无?尽禅意,一?时将他心里多年萦绕的悲苦荡然扫除。
再抬眸时他的眼睛已经是一?派雨过?天晴春和景明:「多谢筠冉。」
「夫妻之间谢什么。」筠冉拍拍手,「不过?狸猫拿来给婆母瞧一?眼又带走,会不会被?婆母骂是不孝子?」
晏时雍:……
第78章
祭拜过婆母后两人一起归家, 从?山上下来后筠冉就开?始大?唿小叫:她浑身都腿疼背酸。
晏时雍满怀歉意:「原想着背着你?就无事。」没想到她这么娇弱。
等回家后他就吩咐下面人去请太医,筠冉忙拦住:「不用。」
两人虽然?分宫别居,但东宫就在皇宫内, 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会传到大?内。
虽然?殿下将东宫经营得铁桶一般,但这么大?咧咧从?太医院宣召太医,肯定瞒不过旁人。
「只是走多了路, 又没有伤到筋骨。」筠冉不愿找太医,「要是传出?去旁人还当我多娇气呢。」
这一世她虽然?不用经营贤惠名声,但仍旧不想太扎眼。
「万一呢?」晏时雍不听她的,吩咐内侍,「就说是孤脚崴了。」
内侍应了一声去请太医, 晏时雍便弯腰将筠冉打横抱到凳上, 自己弯腰蹲跪在她前头,攥住她一只脚腕。
两人虽然?已成?婚,可是筠冉骤然?被男子捏住脚仍旧没来由得紧张。
他手上力?气很大?, 攥住脚腕,筠冉都疑心他能一下折断。
她本能一缩想要收回脚。
但晏时雍攥得更紧了,他将筠冉的脚抬起,一手轻轻揭开?她裙角。
真是羞人。筠冉嘟哝了一句, 不自在缩了缩肩膀,连脚踝都染了几分海棠粉。
雪青绣白玉兰并蝴蝶洒金褶裙一层层抖露开?,露出?裙下的雪青色缎绣鞋,此刻正瑟缩在裙下不敢多动。
晏时雍眼底暗沉几分, 将缎鞋脱下,又去脱袜。
雪白袜带落在地上, 就如?五月落了一地的玉兰花瓣。
露出?的小脚同?样雪白娇嫩,上头五个粉贝壳一样的指甲, 此刻那只脚蜷得紧紧,连它的主?人一样恨不得瑟缩消失。
晏时雍腾出?一只手,捏住她脚背和脚面,用力?捏了捏。
他手劲很大?,不知为何?没有平日里?的温柔,毫不怜惜就下手。
让筠冉想起前世一些碎片,当时他便是这般,不是强取便是豪夺,常常不问青红皂白就……
这世他温柔不少,可那些骇人的碎片并没有从?筠冉的记忆中完全消失。
用力?处又酸又涨的触感直冲脑海,筠冉想起从?前一次就是这么被折了腿弯,慌得她「啊」了一声。
「疼么?」晏时雍问。
筠冉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没有疼,就是酸酸的,麻麻的……
「不疼。」她小声答,脑袋缩进肩膀,如?一只鹌鹑。
晏时雍又故技重施按了几个地方,帮她活动了下筋骨,筠冉都觉得不疼,最多只是轻微疼痛。
晏时雍脸上神色一松,放开?了手:「那应当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走多了路酸痛。」
原来他只是想诊断下自己的症状,筠冉大?大?松了一口气。
想想也是,太医来诊治又不好?上手,当然?是晏时雍诊断更方便。
想起自己刚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筠冉颇感惭愧,嗫喏了一声:「多谢殿下。」
太医很快来了,要看晏时雍:「听说殿下玉体?有碍?」
「不是。」晏时雍淡淡道,「给太子妃诊治。」
太医惊讶抬起头,不过很快就面色恢復正常,恭恭敬敬按照规程给筠冉望闻问切了一番。
他的结论与?晏时雍一致:「既然?腿脚背都没有触痛,也没用在路上崴脚,那就只是走累了。」
筠冉在珠帘后脸涨得通红,好?丢人啊,只是寻常走累了就大?张旗鼓宣召太医,要是传出?去只怕要成?为六宫笑料。
她紧紧盯着晏时雍,希望他帮自己说说话。
晏时雍虽然?没有回过头看她,却像心有灵犀一样看了王大?海一样。
王大?海便上前小声道:「这位大?人,这件事还请替不要说出?去。」
太医忙应下:「那是自然?。再者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仍旧需服用些进补的汤品,热敷艾包,不要落下病根才好?。须知许多病痛都由细微处起。」
他落笔写下了一些药材,又叫人送艾包过来,心里?想:都说太子殿下娶太子妃不过是顺从?官家的指婚,可如?今看来两人倒真是情深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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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太医院里?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哪位王爷这般小心谨慎为王妃诊断的。
想到这里?太医便少不了叮嘱两句:「闺阁女子少出?门爬山,走路劳累也是常有之事,以后多走动便是。」
等他出?去后筠冉松了一口气,太医能答应保密那就稳妥了,想必明日也不会成?为六宫笑料。
她便想吩咐下人准备沐浴之物,爬了一天山,身上都有汗,黏黏腻腻。
晏时雍却不叫她洗,他叫人按照食疗的方子送上饭菜,看着筠冉全吃完。
筠冉吃完饭后又被他督促着散散步,等过了半个时辰才宣召人准备沐浴之物。
筠冉不解,他便道:「刚才山上下来飢肠辘辘,此时洗不是养生之道,但刚吃饱也不能洗,总要等饥饱适中才好?。」
还记得叮嘱苏嬷嬷几人:「太子妃年幼总有疏忽之处,你?们几个要在养生上多上心些。」
苏嬷嬷几个忙跪下请罪,筠冉求情似的看了看晏时雍一眼。
她巴巴儿盯着晏时雍看,活像一只被捉住了的梅花鹿,晏时雍心一软,熄了想惩治下人的心思,只敲打了一番:「当初孤送过两位医女给太子妃,若你?们做不好?,叫她们来替代也不是不成?。」
苏嬷嬷和白芷几个忙请罪,晏时雍这才淡淡道:「都下去吧。」
筠冉嘟着嘴不满:「殿下未免太苛刻了些,她们都是僕从?,难道还能违逆我的意愿不成??」
「至少可以嘴上劝你?两句。」晏时雍不为所动,「你?从?前待人宽厚,可宫内人心险恶,僕从?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则一天被外人查探到漏洞那便不好?。」
好?吧,殿下说的也有道理。
筠冉还没来得及谢晏时雍,就又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这回又将筠冉送进了浴桶,筠冉咬着嘴唇闭上眼睛装死,上次也曾这样,就当习惯了吧。
可是他没离开?,反而站在桶外索性服侍她沐浴。
筠冉这下不敢了:「殿下?我自己可以的。」
「不是嚷嚷着腰背疼么?」晏时雍灌一杵水到她后背,神色郑重,「还是孤来帮你?。」
筠冉狐疑打量了他一眼。
不确定,又接连打量了好?几眼。
殿下看着一身正气,应当不是她想得那个意思吧?
她咳嗽一声:「殿下要记得三月庙见之礼。」
「你?想哪儿去了?」晏时雍一脸无奈,「孤在太子妃心里?莫不就是个色中饿鬼?」
差不多吧。筠冉含含煳煳想。
不过她这回真错怪晏时雍了。
接下来他真的只是服侍着筠冉沐浴,像个小丫鬟一样给她搓背、撒香露、倒水、淋浴。
一本正经站在桶前,连衣裳都未沾染到水花,说是做丫鬟,倒不如?说是像国子监授课的夫子,板着脸一身浩然?正气。
倒是筠冉被他揉搓得眼眸含水,周身无力?,哀怨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晏时雍岿然?不动,看着都洗干净了便将她裹进了宽大?柔软的方巾,抱进了寝殿榻上。
筠冉说不上什么感觉,好?像今天爬山真的伤到了筋骨,她此刻周身都酸酸麻麻,扯着晏时雍的衣袖不松开?:「难受。」
「听话,敷上艾包就不疼了。」晏时雍安抚得拍了拍她头髮,吩咐下面将艾包送上。
艾包是早就烧好?的,医女们接受了传召便捧着艾包进殿。
她们还是第一次进寝殿,透过层层帷帐,踏着长毛羊绒毯才走到了内殿。
但见正中金碧辉煌一座床榻,塌上笼着金银线织就的床帐,或许是新婚,四处可见百子嬉戏和龙凤呈祥的图案。
床帐半开?,躺着个美?人儿,背上盖着一床锦被。
医女知道这就应当是千娇百媚的太子妃,她忙上前行礼,将艾包递上去:「奴婢烧好?了艾包,如?今就只消敷在几个关?键穴位和伤痛处。」
说罢便打算往前去给太子妃敷药。
「慢着。」有个男子叫住了她。
医女这才注意到在床帐后还有个男子,适才床帐的阴影挡住了他,一时没看清。
这应当就是东宫主?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医女不敢上前,忙跪下,将托盘高高呈在自己头顶递过去。
自打进了东宫还是第一次见太子,她的手微微颤抖。
不过太子很是宽厚,他随手捻起一个艾包,问她:「在什么穴位?」
医女不提防有这一出?,一愣。
太子殿下又问了一遍。
医女回过神来,忙答:「风池穴,涌泉穴……」
一一说出?那些要紧的穴位。
她才发觉原来太子殿下知晓这些穴位,随着医女的回禀他将艾包一各个敷在了相应穴位上。
原来殿下要亲自给太子妃敷药?居然?恩爱至此么?
医女目光忍不住一瞥,就见床榻上锦被文彩,下面露出?一片雪白柔嫩。
她心里?一滞,知道锦被下此时应当是毫无衣着。脸忍不住红了。
躺在床上的人不满嘟哝了一声。
「太烫了么?」太子耐心问,声音宠溺而温和,没有适才对僕从?的高冷。
「嗯。」锦被下的人懒洋洋应了一声。
太子便将艾草包放在自己胳膊上试试温度,看差不多了才再覆盖在太子妃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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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女心里?伸起一点?感慨。她忍不住再次微抬目光。
太子胳膊随意伸开?,衣袖下露出?一截小臂,肌肉紧实青筋毕露,透出?男子独有的阳刚气息。
医女心里?一颤,忙低下头。
心里?却想,那可是烧热了的艾草包,为保持温度她们烧好?后在下面还垫着暖石保持温度,此时应该很烫。
殿下居然?就这么毫不在意拿起来放在自己胳膊上。
她们未见过太子,只听同?伴说殿下赏罚分明举止端正,对僕从?们而言是高悬云端的存在。
可谁能想到那样高不可攀的人能对太子妃这般温柔体?贴呢?
敷完艾草包还要等一会,医女便老老实实侯在一旁等待,却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听太子的动静。
第79章
太子敷完艾草包后并没有停止, 而是?上前轻轻帮太子妃按起了肩背。
他的力度应当很适中,太子妃满意「唔」了一声,可是?她似乎在与太子生气, 挪了一下挪开不让殿下碰。
太子却?不恼,低笑了一声,将冷却?了的艾草包又放回暖石上温着。
医女被太子送过去后就一直在侯府就陪侍左右, 知道太子妃也是?大家?女儿,却?不想私下里跟太子相处这?般骄纵任性。
不过太子妃生得娇软甜糯,待人也和气,能?得太子喜欢也是?理所当然吧?
她胡思乱想,很快就等到敷完艾草包, 就听晏时雍问筠冉:「还酸疼么?」
「好些了。」艾草包暖热, 将筋骨酸痛的地方都敷得热乎乎,原本的劳累也烟消云散。筠冉被适才?他揉弄勾起的不适也散了大半。
谁知这?时医女发话了:「不知殿下可要敷?」
「不用。」晏时雍淡淡道,看不出情绪, 「下去吧。」
医女便行了个礼捧着托盘下去。
这?时筠冉才?想起晏时雍也爬了山,他非但没有敷药,连内裳都未换,因此忙伏起问:「殿下, 我?帮您敷药?」
晏时雍唇角提起:「这?下想起孤了?」
他说完后目光却?一停,眸色暗沉如渊。
筠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却?见自己爬起后肩膀上盖着的锦被掉落了大半。
「呀」筠冉低唿了一声,她一着急忘了自己刚从浴殿出来时连衣裳都没顾上。
筠冉慌得躺了回去, 恼羞得想怪晏时雍,他适才?将自己从水里抱出来, 连旁边搭着的轻影纱小衣都忘了。
晏时雍将从她肩头?滑落的锦被盖回去:「孤自己来就好。」
殿下今天还一直背着自己上山下山呢。筠冉褪去了羞涩又有些惭愧,想着一会等殿下洗完就去帮他揉揉。
可是?今天舟车劳顿的确太累了, 她趴在榻上,听着侧殿传来晏时雍洗澡的撩水声,迷迷煳煳睡着了。
「睡着了?」晏时雍收拾停当后进殿,就见自己的太子妃伏在榻间一动?不如。
再看唿吸悠长,双眼紧闭,的确是?睡过去了。
晏时雍自己都未察觉地带了一丝笑意,起身又拿来寝衣。
随后低声唤她:「筠冉?筠冉?」
对方不耐烦推了晏时雍一下。似乎是?嫌他惊扰了睡梦。
晏时雍好笑,索性将她半抱在怀里。
筠冉睡得迷迷煳煳,被他抱起也不知道反抗,只嘟哝着抗议。
她樱桃小口微微撅起,脸也气鼓鼓,可偏偏眼睛还在紧闭,看上去说不上的可爱。
晏时雍没忍住,一手扶起她低垂的脖颈,在她水光潋滟的唇上轻轻啄吻了一下。
筠冉像是?被这?个亲吻安抚了,不再嘟哝就娇娇软软斜靠在他怀里,头?也靠在他肩膀,寻了个合适的姿势,又睡了起来。
晏时雍将她扶靠在自己怀里,腾出手拿起寝衣,又轻拉过她一个胳膊,帮她穿起寝衣。
穿好了一个胳膊再穿第二个胳膊时筠冉似乎觉得不舒服,不耐烦在他怀里躲了一下,胳膊也挥舞了一下。
这?一躲就蹭到了晏时雍胸膛上,他捉住捣乱的胳膊拧到了她身后,想继续帮她穿衣。
可一低头?,他扯着袖子的手便停在了半空,眼底多了一抹暗沉。
怀里的小人儿又娇又软,连头?髮丝都透着馨香,还不时撒娇哼唧两声,毛茸茸发顶在他下巴上蹭啊蹭。
晏时雍攥了攥拳,青筋毕现。
他铁着心?逼自己挪开了目光,盯着远处那对燃烧着的红烛,凭着记忆帮她系衣带。
他没想到这?样更?麻烦,看不见的情形下手少不得会触摸到不该摸到的地方。
脑海里「腾」一下,四时筵上的情景全部浮现在脑海里。
那天筠冉哭哭唧唧拉着他,说衣裳太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他只好顺着她的话帮她,一来二去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帮她洗澡时就瞥见过几回,虽然都挪开了目光,但是?越是?遮遮掩掩就越在心?里清晰。
晏时雍觉察出了身子的异样,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默念了一篇无比晦涩的典籍才?又睁开眼睛。
好容易拉拉扯扯穿完了上衣,要穿下裳时却?犯了难。
熟睡中的筠冉压根儿就不配合,晏时雍一握住她的脚她就执拗蹬开,丝毫不给一点面子。
没奈何,晏时雍只好腿也用上,将她压制住再行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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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穿着穿着他的胸膛就起伏起来,唿吸声也变得沉重。
筠冉再睁眼时窗外已经?墨色沉沉。
筠冉「啊」了一声,才?发觉夜已经?深了,晏时雍躺在她旁边,手臂还搂着她。
筠冉想起夜里的事甚为感动?,凑近点帮他掖了掖被角。
不过提起昨夜筠冉忽然觉得不对:她昨天敷药时睡着的,当时可没有穿寝衣!
她慌乱低头?,却?见软缎寝衣好好穿在身上。
难道?昨天是?殿下帮自己穿的?
筠冉想起这?个就不自在起来,昨天沐浴时的一幕清晰浮现在脑海里,惹得她连耳朵尖都红几分。
她不自然在被窝里缩了缩。
「醒了?」旁边的晏时雍不知为何已经?睁开了眼睛。
筠冉忙闭上眼睛装睡。
晏时雍似乎察觉了她在装睡,他揽住筠冉脖颈啄吻了一口。
装睡被发现了,筠冉只好睁开眼靠近他,抱住他胳膊小声问:「是?殿下帮我?更?衣的么?」
「是?。」晏时雍承认了,揽着她的手用力几分,「孤想着你肯定?不想再让人丫鬟进来。」
这?倒也是?。不论男女筠冉都不愿意被人看见。
这?么比较起来晏时雍还好些,毕竟在心?里他跟自己更?亲近些。
至于被看了……
筠冉心?一横:看了就看了,两人是?夫妻,殿下又不是?头?一遭看她了。
她含含煳煳抱住晏时雍的胳膊晃了晃。
她这?么撒娇,晏时雍却?遭了大罪,睡前帮她换衣的情形自然而然浮现眼前,他吸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背部。
「天还没亮,睡吧。」
晏时雍声音温和,听在耳里很安心?。筠冉便挪得更?贴近他一点。
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发顶在他胸膛处蹭了蹭,心?满意足又闭上眼睛。
第二天清晨起来时,筠冉才?发觉不对,自己身上的寝衣不成套的。
轻影纱和软缎寝衣原本都是?成套的,可她上身穿的软缎寝衣,下面却?穿的轻影纱寝衣。
筠冉还当好笑的笑话讲给晏时雍听:「殿下没做过服侍人的活计,衣裳不成套就拿来。」
「殿下什?么都能?做到最好,没想到还有做不好的事。」
可是?晏时雍却?只是?亲了她一口,没说话。
等用过早膳,晏时雍起身去忙公务,筠冉独坐镜前慢慢梳妆,一旁茯苓红着脸捲起一包东西步伐匆匆往外走。
「那是?什?么?」筠冉好奇问她。
茯苓住了脚步,神色慌张像见了鬼。
筠冉越发好奇:「你从寝殿拿走了什?么?」
茯苓的声音也磕磕巴巴:「是?娘子一件衣裳,奴婢收拾了去洗。」
筠冉不信,她仔细打量,却?发现是?自己的软缎寝裤:「怎的昨天找不到,倒是?在这?里。」
说话间顺手从茯苓手里接了去,随后瞪圆了眼睛。
茯苓慌得收了回去:「奴婢这?就去帮娘子清洗。」
筠冉先?是?惊讶,随后回过神来那一块污迹是?什?么,再联想昨夜殿下帮自己穿衣的事,当即脸上烫了起来,她咳嗽一声,竭力装作若无其事:「洗了后扔了便是?。」
茯苓应了一声,匆匆下去。
筠冉心?神不宁坐下,无意间看见妆镜里的自己两颊泛红,忙摸了摸,烫得发热。
她揉了揉脸上的红晕,昨天殿下一本正经?帮自己敷药,还当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再屏退了丫鬟,自己藏在屋里小心?检查身子,这?才?发现肘弯、小腿都有深浅不一的红痕。
昨天敷艾草包时还没有呢,筠冉一下就醒悟了过来,她红着脸呸了一声,想等殿下来再寻他算帐。
晏时雍用膳时赶回了家?,筠冉还没顾上跟他算帐,就听到僕从们传来一个消息:大皇子驾鹤西去了。
筠冉和晏时雍对视一眼,其实大皇子年?前就自裁了,只不过皇家?碍于情面一直瞒着此事不报,只说缠绵病榻,眼看着「生病」了两月时候差不多了,这?才?报了丧。
晏时雍挥挥手,示意下人下去:「去准备吧。」
筠冉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也送一些东西给国?公夫人以示慰问:「我?要单独送礼物给大皇嫂么?」
晏时雍说好:「随你,东宫有人处置这?些,叫他去做就好。」
贤妃宫里,她也正与容梦瑶说这?事:「真是?福薄。」
容梦瑶隐隐约约听说这?件事透着蹊跷,却?不敢指明,便也含煳跟着婆母感慨:「是?啊。」
两人又嘆息一回,容梦瑶便开门见山问婆母:「母妃,妾身在见官家?时曾有这?么一桩事……」
说着便一五一十将当时的情景说明。
贤妃一听就皱眉,她当日没去太后宫里,后面又没有话传出来,怎么就让自己儿媳闯了祸呢!
她便这?件事分析给儿媳听:「你这?么一来,岂不是?得罪了官家??」
容梦瑶被吓得脸色煞白?。
贤妃语气缓和:「你们都不知,官家?就不喜那等争强好胜的性子,耍心?眼也没用,他驰骋沙场什?么阴谋阳谋没见过?」
容梦瑶这?时才?后怕,觉得自己太过鲁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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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本就觉得儿子这?些日子太过张扬,再加上这?事,因此狠狠教导儿媳妇一番后才?让她出宫。
第80章
容梦瑶闷闷不乐出?了贤妃殿。怪不得夫君不理会自己, 原来自己犯了大错。
后面的宫娥小声回话:「王妃,旁边是王皇后在赏梅花,您可要去请个安?」
容梦瑶这时候哪里有这心思, 她摇摇头:「不用了。」反正王皇后不是自己人,她面上敷衍有礼就好。
再走几步就在一?处窄巷与?一?对队伍狭路相逢,容梦瑶便叫婢女在门洞处暂避片刻。
对方很客气:「多?谢七王妃让步。」
「无妨。」容梦瑶礼貌颔首, 她又不傻,这宫里都是贵人,说?不定?她这一?让就能结个善缘呢。
见那队宫人手里捧着一?堆书籍。当即有些好奇:「这是御书阁在修缮?」
「不是。」宫人笑吟吟回话,「是官家?赐给?太子妃的医书。」
容梦瑶心火一?下烧起?来,适才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原来顾筠冉近水楼台先得月, 已经?得了官家?这般厚爱, 她却在宫外只能得一?些普通的绸缎赏赐。
顾筠冉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笨蛋。凭什么过得这么顺风顺水?
她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等那些宫人走后自己便也吩咐宫娥:「适才不是说?要拜见王皇后吗?走吧。」
筠冉嫁进东宫的前三天?都甚为舒坦:除了拜祭的那天?,其余日子她都睡到自然醒,东宫的帐册她懒得管, 自己的那些人又有苏嬷嬷调度,一?时之间竟过得比婚前还要逍遥。
到回门日,僕从早就备好了东西,晏时雍便坐上了马车带着筠冉回侯府探望。
侯府也有亲眷前来帮忙, 送上彩缎油蜜,作?为礼物迎接新婿上门。
侯府老夫人此时躺在病榻上不能动弹,晏时雍带着筠冉去拜会了她一?回。
侯府的女眷们感慨:「老太太真是个有福气的,儿子出?息, 孙女是太子妃,听说?还有个孙女嫁进国公府了呢。」
不过很快就知道底细的人轻轻拽了拽她袖子, 小心提醒她:「不要多?话。」国公府那位平妻当初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逼婚,被整个京城传为笑话, 连他们顾家?族里都将二房逐出?了顾家?。
晏时雍在府中与?诸多?亲眷一?起?用餐。
筠冉也与?女眷们一?处用膳。女眷们都是亲戚,见筠冉气色明朗、落落大方,便知她在东宫并未受到什么委屈。
再一?看过会就有外头的公公来寻筠冉报信,便知道是外头太子派来的,这下谁还不知道太子待筠冉极为看重呢?
于?是有人便打趣筠冉,逗得筠冉面红耳赤。
中途小顺子还过来给?她通风报信:「外头拆了酒封,殿下也喝酒了。」
殿下并不是好酒如命之人,寻常宫宴都不过浅尝辄止,这回喝酒不过是为了替筠冉做脸。
筠冉垂下头沉思:「叫人备下解酒的汤药,再叫人去外头劝一?劝……」
可怎么劝呢?这大喜的日子哪里好劝人?
若是贵族侯爵在这种场合上都有数,可今日来侯府赴宴的多?是顾家?乡下来的亲戚,大家?高兴起?来豪迈奔放,当然是以?多?喝为荣。
筠冉灵机一?动:「将我从东宫带来的节礼分一?分,再添补些侯府本?来的土产,就说?我赠与?诸位亲眷的新婚礼。」
过一?会小顺子便跑来报信:「太子妃英明,那些宾客极为高兴,开开心心散了席。」
他们还不住夸奖太子妃招待周到呢。
筠冉放下心来:「快将殿下扶进内院。」
自己则主?持着送各位亲眷都出?了府,看着姚黄、魏紫几个母亲的大丫鬟收拾残局,这才松了口气。
她出?嫁时将母亲的大丫鬟都留在了侯府,为的就是让她们守着家?,如今回来看府中一?切井井有条,便知当初没做错。
收拾停当后再回自己院中,就见晏时雍正坐在桌前。
他脸色潮红,显然喝了不少,筠冉急得叫人去端解酒汤:「怎的就喝了这么多??」
「太子妃且安心,已经?叫随行的医女看过了,多?喝水,稍休息半天?便好。」王大海忙上前回禀。
筠冉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就扶殿下半躺着吧。」
她又担心躺平了一?会吐酒会被呛着气管,因此叫人在晏时雍后背垫了两?副靠枕。
晏时雍喝完汤药后神色清明了几分,挥挥手:「都下去吧,人多?看着头晕。」
僕从们便都下去了。
与?晏时雍在一?起?这么久筠冉还从未见过他醉酒的模样,因此即使医女说?没事还是忙得团团转。一?会给?他餵水,一?会给?他擦脸。
晏时雍喝了一?杯水就不打算再喝了:「热。」
热?
筠冉看了看外面草长莺飞,春天?刚到,外头温度的确一?天?热似一?天?。
喝了酒的人难免浑身燥热,因此筠冉不疑有他,凑过去小心帮晏时雍解扣子:「殿下,这样会凉快些么?」
布盘扣被她水葱般柔嫩的手指一?下下剥开,偏她手太嫩,剥完后已经?留下了红印。
晏时雍目光调转看见了红印,二话不说?就将她的手指握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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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醉后就没有了往常的温柔,霸道攥住了她的手指,随后轻轻揉了揉。
原来是想将红印揉下去么?
筠冉小声哄他:「殿下,没事的。」
晏时雍并不放手,反而用力往前一?拽,将筠冉带到了自己怀里。
筠冉扑倒在前,她下巴被晏时雍胸骨硌了一?下,眼泪汪汪看着他:「殿下?」
晏时雍的唿吸声有点重,将她揽在胸前:「上回孤来这里时还要睡脚踏呢。」声音暗哑而低沉,像是浸满霜雪。
难道是为了这个委屈?
筠冉不解,不过听说?醉酒了的人神志不清,于?是就还是像哄孩童一?样哄他:「殿下那天?不也弄坏了我一?条寝裤么?」
话音刚落,就觉身后晏时雍揽住她的手臂愈加用力。
筠冉拗不过他,不得不俯身屈就:「殿下?」
她此时已经?委委屈屈蹬掉了绣鞋,全然靠在他身边了。
晏时雍没说?话。
一?阵天?旋地转,筠冉已经?被晏时雍拥着翻了个。
她感受着腰背硌到的硬床板,看着头顶的芙蓉百花床帐,气息一?下就急促了起?来。
殿下这是怎么了呢?
是不是喝酒了所以?才平日里更?放纵些?
筠冉胡乱猜测着,不提防晏时雍将她双手拉到头顶一?手锢住,另一?手则扳住她的下巴,亲了过来。
他的鼻息沉沉,烫得筠冉耳尖发红髮热,唿吸中带着淡淡的酒气,激得筠冉后背都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
可他还是没放过她,勾着她的粉舌一?个劲儿缠吻,筠冉想挣扎,可两?手被他扯起?压制得死死的,压根儿挣脱不开。
等带着酒气的亲吻过去筠冉的脸颊也酡粉了几分。她渐渐不再害怕,但周身腾起?浅浅的酥麻感,似乎自己也喝醉了酒。
她小声嗫喏了一?句:「殿下,不舒服……」
「怎么?」晏时雍立刻松开了她,眼神一?派清明,「伤到哪里了?」
筠冉顾不上追究殿下此时是不是真的醉酒,小声在他耳边说?:「就像昨天?夜里一?样,难受,像蚂蚁在爬。」
昨天??
昨天?给?她按捏脚背时,筠冉的确说?过不舒服,可那时她双眼盈盈,慵懒似猫窝在他怀里,哪里是真的伤到了?
分明是。
分明是……
那天?在四时筵上她也是这般哭哭唧唧抱怨。
晏时雍喉头一?紧,反手将她抱得更?紧,低声在她耳边哄她:「没事的,是筠冉长大了。」
筠冉听得迷迷瞪瞪,没听懂。不过殿下说?没事那就应当是真没事吧?
她伸出?手攀附住晏时雍脖颈:「殿下,您明明没有喝醉是不是?」
晏时雍低笑。
被自己猜中了。筠冉不忿:「原来殿下是哄我玩!」
枉费她刚才还上心帮殿下倒水餵药,原来都是他假装的!本?来嘛,殿下那么有城府的人怎么会轻易喝醉?
「那孤补偿太子妃。」晏时雍看她眸光流转,说?不出?的精灵古怪,便觉格外干渴,说?完后就低头又将她水光潋滟的樱唇咬进嘴里,像要吮吸掉上面的水光。
筠冉昨天?睡得太沉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今儿白天?晏时雍将她锢在怀里,让筠冉猜测昨天?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猜测让她甚为不满,趁着晏时雍缠吻,往后退了一?下,勐然扑到他肩头,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口。
「嘶——」晏时雍不提防她会忽然动手,吸了口冷气,可是眼底却愈发暗沉。
他扳过筠冉的下巴,柔声问她:「还要再咬一?口?」他这时格外温柔,与?适才判若两?人。
筠冉咬完就算出?气,不打算再咬第二口,可是晏时雍却不轻易放了她,他也跟着在筠冉脖颈轻咬了一?口。
力度很轻,说?是咬不如说?是啄吮,不过还是惹得筠冉泪水涟涟,娇声抱怨。
不过他没打算就这一?下。
……
等帐子里再叫水时白芷几个抬着浴桶进去,不小心就看到帐子垂下,露出?的一?角隐约可见自家?女娘雪白的小腿,上面布满深深浅浅的红痕。
白芷心里一?惊,上前去服侍女娘更?衣,却见太子挥挥手:「都下去吧。」
几人忙退下,这几天?她们也摸清了太子的脾性,虽然好说?话,可私下里与?太子妃在一?起?时并不喜欢外人进出?。
看今天?这架势,应当是又会服侍女娘沐浴更?衣。
她退下时余光扫到内殿,见太子掀开帐幔,哄掇着抱起?太子妃,太子妃慵懒攀附在他肩头,上午还穿得齐齐整整的礼服早就七零八落。
白芷放下心来,太子妃父兄去世?,越得太子爱重越好。
等下去后王大海问起?,白芷便面不改色:「应当是殿下醉酒呕吐,所以?才要洗干净呢。」
王大海嗯了一?声,心里却摇头:「煳弄鬼呢?我服侍十几年殿下什么时候醉过酒?」
两?人收拾停当后已经?是午后,两?人的礼服早就被团得遍布褶皱,索性都换了新衣裳。
布置停当晏时雍便问筠冉:「可要出?去逛逛再回大内?」
筠冉欣然应下:「去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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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春天?,外头游玩踏青的人到处都是,集市上也有槐叶冷淘、青精饭、蒸槐花、刺嫩芽这样的时令美食。
筠冉看什么一?眼,晏时雍就叫全部买下,不过多?久就有商铺猜到马车上坐着的人非富即贵,请伙计拿着自家?店铺的商品来车帘外兜售。
筠冉生怕出?事,忙吩咐外面的长随:「先回去吧。」
「是逛得不尽心么?」
筠冉摇摇头:「殿下如今还是谨慎些好。」晏时雍两?世?都是谨慎低调的性格,若为了自己这个太子妃忽然变得张扬奢靡,只怕会害了他。
晏时雍揉了揉她发顶:「放心,孤心里有数。」
他不过是陪新婚太子妃买几件好玩首饰吃食,就算是台谏官告到朝堂上也没什么。
如今兄弟中最出?风头的是老七,听闻他又是当众奏对不能将国公爷墓葬在皇家?陵地,又是上书建造堤坝防止春汛。
「相比之下孤给?太子妃买几朵花戴不算什么。」
*
等两?人回到东宫,筠冉刚想着能好好休息一?下,谁知门口郑司宫早候着呢。
见了他们过来便笑道:「奴婢估摸着时候正好,果然遇上了太子太子妃。」
郑司宫脸上陪着笑,心里却不免忐忑。
那天?皇后在御苑赏梅,遇到了七皇子妃,七皇子妃笑着上前请安行礼,说?是想给?七皇子挑选几个侍妾,特来寻贤妃商议。
王皇后奇道:「新婚燕尔的,怎么就想起?要纳新人?」
七皇子妃笑得温婉而大方:「皇家?讲究开枝散叶,听说?几位皇兄家?都有三五个子嗣了,臣妾做□□室的便觉肩头担子重,特来请母妃示下。」
等她走后王皇后想了又想,便在自己宫里挑选了几位才貌兼备的宫娥。
郑司宫有心阻拦:「娘娘这又何苦?本?来就隔着一?层,再在太子新婚时赐人下去,只怕得罪了两?人。」
「你懂什么?」王皇后不以?为然,「太子妃刚嫁进门来正是好拿捏的时候。」
所谓新媳妇嘛,刚进门都存着要好好与?婆母处好关系的心思,骤然进入陌生环境自然不敢轻易违抗任何命令。
还未拿捏住夫君,又怕得罪婆母,这时候自己安插进去才是最好的。
「若是惹得殿下生气……」郑司宫对太子印象颇为不错,可也知道太子不愿之事是谁都无法说?动。
「男人哪里有不花心的?」王皇后很笃定?,「太子妃违抗不过面子收下,五郎再去太子妃怄气,自然就有处可去。」
「就算五郎不愿意也无妨,只要两?人因为此事起?了嫌隙,以?后十二娘也好嫁进来做侧妃。」
郑司宫目瞪口呆。原来皇后还有这样的心思。
这么一?来收不收都无所谓:收下了便能安插进东宫;不收下也能惹得两?夫妻生了贰心。
横竖不亏。
不过郑司宫真到这里时还是有些犯憷,特别是看见了太子平静的神色,越发腿软。
晏时雍神色淡淡:「不知母后有什么吩咐?」
郑司宫便笑:「皇后娘娘说?起?太子妃刚进宫里,因此惦念起?太子妃,叫人送来两?位宫娥给?太子妃做帮手。」
说?着便推推身后的宫娥:「快上前拜见太子和太子妃。」
两?位宫娥是王皇后精心挑选的。一?人圆脸杏眸,娇憨可爱,一?人窈窕出?尘,气质清冷。
筠冉一?看就明白了,这哪里是给?自己做帮手,分明是给?晏时雍塞人,只不过打着个帮忙的旗号,叫她不好拒绝罢了。
她两?辈子都不愿在这件事上「贤惠」,因而嘴唇一?张就要开口:「不——」
没想到晏时雍抢在她前面道:「留下吧。回头再去拜谢母后。」
郑司宫大喜,两?位美人儿也露出?了喜色,筠冉则微微张了张嘴,困惑不解。
殿下这是动心起?意了?
「那便将柳叶和柳絮交给?太子妃了。」郑司宫喜气洋洋,「请容老奴回去復命。」
晏时雍不轻不重「嗯」了一?声,待进宫后便看了王大海一?眼。
王大海忙上前道:「既然是来宫中,不知太子妃可否请老奴来安置?」
筠冉看了看晏时雍,点点头:「好。」她不信才新婚殿下就会给?自己添乱。
待两?人进殿,筠冉才轻声问:「殿下……」
「放心吧。」晏时雍安抚拍了拍她的胳膊,「若是你出?面难免会得罪皇后,不如由孤将她们留下去当差,也免了她下次再烦扰你。」
筠冉虽然隐约猜到了他的做法,不过听他亲口这么说?还是甚为高兴。
容梦瑶在外头得意洋洋等着看好戏,皇家?筵席很多?,过两?天?便是三月三金明池开。
容梦瑶赴宴时早就按捺不住想看筠冉憔悴的样子,谁知她身后左右跟着两?位美貌的宫娥。
旁边的人小声议论:「听说?是王皇后赐给?太子殿下的。」
「才新婚就给?太子妃添堵,果然是后婆婆。」
周围的女眷说?起?来不似看笑话,倒都有些真情实感同情顾筠冉。
容梦瑶听得气闷,不过她开导自己:就算博得了众人同情又如何,说?不定?顾筠冉这两?天?都是一?个人背着身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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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想刚成婚两?天?就被塞两?个美艷侍妾啊?还是皇后婆母所赐,不能退不能打的。
她因此刻意凑到了顾筠冉身边,装作?才看见一?样大惊小怪:「太子妃的宫娥好生动人!」
筠冉抬起?眼皮,冷冷扫了一?眼,没说?话。
倒是她旁边的嬷嬷先开口:「七王妃,老奴托大教导您一?句,这长幼有序,您应当称唿太子妃一?声皇嫂的。」
周围女眷都看了过来,容梦瑶神色尴尬,不过还是照她说?的做:「皇嫂,您身边的宫娥是哪里来的,这么标緻?」
筠冉笑眯眯回答:「是母后赐给?我的婢女。」
她将两?位婢女推给?容梦瑶看:「这位柳叶擅长舞蹈,柳絮则擅抚琴。」
果然各有千秋,容梦瑶一?想起?这两?人以?后在东宫大展宏图勾住太子的情景就想笑:「原来各有所长。」
「那是当然,母后疼我呢!」筠冉得意洋洋昂起?头,「平日里我累了就让她们一?个抚琴一?个跳舞,又解闷又快乐,这日子真是神仙不换!」
这……容梦瑶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她不由得抬眼狐疑打量了顾筠冉几眼。
她面色红润,说?话时连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更?兼喜气洋洋,越发显得雍容华贵,哪里有半点强颜欢笑的样子?
容梦瑶心里气闷。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并没有给?顾筠冉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让她多?了个解闷的僕从。
不过她转念又想:傻子,哪个男人不偷腥?等过几天?有你哭的呢!
这么想着才心里稍稍平復一?下。
等回到座位时却不料被贤妃宣召,贤妃的叮嘱也很实在:「王皇后给?太子赐了宫娥,听说?见过你后才做的?」
容梦瑶脸色一?白。
贤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嘆了口气:「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瞧着,难道你还想矇混过关?」
「万一?殿下问起?来还当本?宫有意挑唆皇后和太子。」贤妃脸色铁青,她一?生谨慎,偏偏这个儿媳妇这般争强好胜,「这样吧,本?宫也给?老七赐下两?位宫娥,就算官家?问起?也会觉得本?宫是真心为子嗣考量。」
否则只挑唆旁人儿子,自己儿子没有,那就是居心叵测。
容梦瑶还没从被揭穿的慌乱中恢復就见贤妃身后送出?了两?位婀娜娇艷的宫娥:「母妃?」
她才新婚啊!
「这两?人在宫里伤了身子无法生育。」贤妃声音低低,「也算本?宫为你这个儿媳做的一?件贴心事。只不过你再犯煳涂,本?宫也无法再给?你缮后了……」
她原先还觉容梦瑶出?身世?家?大族,父母精明能干,如今看来不过是心术不正、妄图投机取巧之辈。
容梦瑶带着两?位宫娥回到了位子上,脸上真是精彩得很,她刚才还嘲笑顾筠冉,如今只怕要被所有人嘲笑了。
一?时之间感受着周围的指指点点,心里又是憋屈又是愁闷。
好在她还有才学在身,静心筹谋当众写了一?首诗,叫人献给?官家?。
这诗句是赞赏政通人和,官家?看后果然心神大悦:「老七娶了个才女。」
容梦瑶一?口闷气才像扫尽,扬眉吐气坐直了身子。
筠冉倒时有时无,与?晏江雪坐在一?起?琢磨筵席上的吃喝饮品。还叫人去楼下的小摊贩处买些食物摆在桌上。
「这道酒做的有意思。」
路边的小摊贩酿造的农家?酒,酒水有些浑浊,里面漂浮着枸杞和小圆子。
筠冉不能吃小圆子,便帮九公主?捞着吃,一?个吃一?个捞,可谓分工明确。
两?人不亦乐乎,容梦瑶就见不得她这样子。
她明明适才得了官家?的赞赏,这时候顾筠冉应该嫉妒生气才对,怎么还一?脸怡然自得?
于?是她少不得「吆」了一?声,勾得诸人目光都瞧过来后,才捂嘴佯装惊讶:「怎么大喜的日子太子妃还玩上了?」
诸人都住了筷子瞧过来,连上头的官家?也放下了酒杯。
九公主?拉下脸,瞪了容梦瑶一?眼,这人是她嫂子,她并不能出?言骂回去。心里有些憋屈。
谁知就在这时听见太子出?声了,他的声音一?贯的不徐不疾:「按照规矩你应当唤太子妃做嫂嫂,并不能这般直唿其封号。」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东宫的人这般教诲了!容梦瑶面上不露,袖子下的手却攥了攥拳。
筠冉感激看了看夫君,却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出?声道:「其实我与?九公主?看这酒水,是想起?一?件事。」
「哦?什么事?」容梦瑶步步紧逼,她就不信顾筠冉这个不学无术的还能有什么理由狡辩。
「田地里粮食满仓,百姓才有闲心去酿酒。不然饿殍遍野,唯一?的粮食都拿来餬口,谁会想到用粮食酿酒呢?」筠冉不慌不忙。
晏时雍也适时起?身向官家?行礼:「如今有余粮酿酒,还有小摊出?来兜售,可见父皇治理天?下得当,是社稷之福,儿臣在此恭贺父皇!」
一?时之间下面的臣子勛贵纷纷出?列行礼:「恭贺官家?!」
诸人恭贺,一?派天?平盛世?的场景,再加上今日春和景明,官家?龙心大悦:「太子妃质朴自然,与?顾大相似,真是女儿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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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
容梦瑶差点气死,她在宴席上非但没有出?风头,反而差点成了笑料。
官家?夸顾筠冉质朴自然,那就是说?她这个写诗歌功颂德的矫揉造作?了?
这一?下比骂她还让她难受。
再者,今日她还带回了两?位宫娥!
虽然婆母说?明两?人无法生育,但这是婆母所赐,打不得骂不得,还只能敬重着。
新婚燕尔的,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再者如今有三月之礼因此七皇子并不能与?自己有夫妻之实,可他年纪轻轻哪里憋得住,此时来两?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这时早就进了他房里。
容梦瑶这时才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81章
容梦瑶在自己房中懊悔莫及:除了宫娥的?事, 作诗的?事更让人?郁闷,明明她费尽心思想了一首称颂官家的?诗句,谁知那?顾筠冉喝个浊酒都能被官家称赞。
早知道?她就不应当单独问顾筠冉给她露脸的?机会, 这样没有?了后面的?诗,别人?只会觉得她因作诗被官家称赞。
想到这里容梦瑶肠子都悔断了几分。她暗暗下?定决心,下?回?要做得再?隐蔽些?才好。
东宫内筠冉丝毫不觉, 只与晏时雍重复白天官家对?她的?称赞:「女儿肖父,那?殿下?以后想要女孩还是儿子呢?」
「像殿下?的?话?自然是文武全才,像我的?话?……似乎不大行,怕是一天要被学堂的?夫子找三次。」
筠冉嘀嘀咕咕盘算。
却被晏时雍伸手轻捂住嘴:「不许再?说。」
?「为什么不许再?说?」筠冉不解。
殷红嘴唇,歪着?脑袋盘算要给男人?生孩子, 不知这幅模样多诱人?。
「不能勾得孤铤而走险。」晏时雍按捺着?心潮, 轻咬了她手指一口,权当解解渴。
筠冉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脸一红, 轻拧晏时雍一把:「谁要勾着?你?谁要与你生……」
晏时雍不说话?,随手就褪去了她外裳摩挲过去。
他下?手很轻,像羽毛拂在筠冉身上,惹得她咬唇低唿, 不过殿下?似乎并没有?他表现出来这般温柔,原本清冷如雪的?侧颜上沾染了几份独占霸道?,不轻不重吮了她脖颈一口。
其实?不疼,但?筠冉还是本能从他咬合的?速度上感受到了几乎要喷涌而出的?危险, 她嘀咕了一声:「属狼的?不成?」
她唿疼,晏时雍就住了手, 轻轻将她袄裳拉上肩头。
他捏捏她脸颊:「只要是筠冉的?孩子,孤都喜欢。」
七皇子在宫娥房里一夜风流后就听下?人?回?禀:「外头七皇子妃求见。」
到底是新婚燕尔, 还有?几分感情,七皇子便挥挥手叫人?进来。
容梦瑶走进了内殿,见床帷低垂,室内一股麝香气?味,她心里愤恨,将手指甲狠狠掐进手心:「见过王爷。臣妾熬了桂圆参鸡汤,特意端来给王爷服用。」
七皇子懒洋洋嗯了一声,随后责备王妃:「谁让你去招惹皇嫂?」
容梦瑶格外委屈,她昨夜因为这件事懊恼悔恨了一夜,辗转发侧眼?底下?都熬出了黑眼?袋,没想到今天一早起来还要被夫君问罪。
她委委屈屈低下?头:「妾身也是替王爷着?想?」
「哦?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替本王着?想法?」七王爷冷笑一声,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
「如今王爷深得官家爱重,可?臣妾总觉得美中不足……」容梦瑶移步向前小声说。
七王爷意动,瞥了一眼?身后的?床帐,冷声道?:「你们出去吧。」
床帐掀开,出来两位娇滴滴的?女子,各个衣不蔽体,容梦瑶一眼?就认出是昨天两位宫娥。
原想着?他召见了一位,没想到是两位,想到这里容梦瑶心里一阵恼火。
不过看着?两位宫娥出去,她心里又舒坦了起来:再?怎么样她都是唯一的?王妃,商量这些?朝堂正事时只有?她有?资格与王爷详谈。
至于那?两位宫娥,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们。
容梦瑶轻轻咳嗽一声,说出自己的?想法:「可?以说您唯一的?对?手就是太子殿下?了,臣妾才会想着?处处针对?太子妃。」
听到她全是为了自己好,七王爷紧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不过他也不是傻子:「只凭藉你小打小闹,哪里能扳倒太子妃?」
「王爷有?所不知,太子妃在闺中时就是不学无术之徒,只知玩乐不喜读书,臣妾想揭发她的?嘴脸,总不能让宫中诸人?就这么被她矇骗了吧?」
太子妃是未来的?天下?之母,不学无术又怎么能成天下?表率?
「可?是只要揭发了这些?便能叫她身败名裂么?」七皇子摇摇头,「何况就算太子妃废了,与太子又有?何干?」
「当然有?关。」容梦瑶急切回?答,「太子妃德行堪忧,太子便是治家无道?,都说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七皇子听着?觉得很是在理,父皇看待儿子们都极为苛刻,后宅里争斗虽小,可?传到父皇耳朵里便足以让他不喜。
「可?是这太子妃是父皇赐婚,你当众说她才学不佳不是打父皇的?脸么?」七皇子仍旧有?些?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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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用着?急。」容梦瑶神秘一笑,「臣妾大可?找出能让她身败名裂之事。」
到时顾筠冉声名扫地?,太子也因为内闱不修而被官家嫌弃,台谏官四下?攻讦,太子之位只怕难保,到时候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七皇子。
七皇子想想甚为满意:「好,这回?本王来助你一臂之力。」
柳叶和柳絮两人?如愿以偿进了东宫,只不过她们并没有?如预期那?般接近太子,相反还被太子安排到了最外面院中做洒扫的?活计。
春天夜晚还不算暖和,两人?值了几回?夜,双双被冻得得了风寒,柳叶还好,柳絮又是咳嗽又是发晕,直接被王大海以「怕给主子们过了病气?」挪出了东宫。
按道?理说等病癒后还能挪回?来,可?是东宫有?王大海把持着?,哪里就能容得了她再?回?来?
柳叶心惊胆战,更加不敢在旁人?面前流露出自己得了风寒,连着?喝了好几天生姜汤才将风寒治癒。
等治癒后她也愁上了:这前路漫漫,如何才能承宠呢?
东宫的?僕从嘴巴都很严实?,她即使花了银钱都打听不到殿下?的?行踪,想要自己去蹲守更是不可?能,有?个同?伴寸步不离跟着?她。
好在没多久王皇后的?人?就与她搭上了话?。柳叶忙将来东宫后的?情形一五一十都禀告了上去,爱心等着?皇后帮自己一臂之力。
每个月初一十五筠冉这些?王妃都要给太后、皇后请安,以彰显孝道?。
筠冉进了皇后偏殿就见诸人?目光都看了过来。
二王妃先不怀好意开口:「太子妃住这么近倒是最后一个来?」
「就是。」容梦瑶跟着?帮腔,「太子妃从前在娘家惫懒也就算了,如今进了皇家就应当有?皇家儿媳的?样子。」
筠冉眼?皮抬起,没搭理她们。
那?两人?还要开口,被三王妃劝住,她是个和事佬:「都别说了,一会母后进来看见像什么样子?」
几人?这才住了口,却还是被进来的?王皇后听见:「你们几个说什么呢这么有?趣?」
「太子妃晚到,儿臣说她大不敬,被三弟妹劝住。」二王妃毫不犹豫就告了状。
她夫君如今是剩余皇子中最年长的?,又在朝堂深耕多年,大有?厚积薄发架势,因此也不怕得罪顾筠冉。
「哦?」王皇后瞧着?筠冉,「怎么来晚了?」
容梦瑶捂嘴笑:「娘娘,太子妃幼年时就爱睡懒觉,如今才成婚还指望您多加教导。」
不放过任何一个抹黑筠冉的?机会。
筠冉瞧了她一眼?,没搭理她,只对?王皇后行礼道?:「媳妇给母后亲手调制了春和香膏,只其中一味要加连翘花蜜,本来要侯着?下?次再?给母后,只是今日晨起见连翘已经开花,便想着?今日做好送来便是。」
说罢她挥挥手,下?面的?丫鬟便送上了一个木托盘,内里放着?一个精緻瓷盒。
其实?这香膏压根儿不是什么特意为皇后所做,而是晏时雍给她的?。
她迟到也不是做香膏,而是真的?睡过了头不愿起床。
昨夜安置后殿下?解了筠冉衣扣在灯下?,一不留神就耽搁了半夜,折腾了许久,第二天筠冉便困得无法晨起。
最后带着?起床气?边梳妆边瞪他,晏时雍哄着?她给她梳头餵粥,最后还拿出这香膏给她,教导她如何应付过去。
最后总算赶在王皇后出现前进了正殿,不过没想到还是被二皇妃和容梦瑶两人?揭了短。
王皇后打开瓷盖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她出身不高,极为喜欢这些?贵门女眷才知晓配方的?香膏脂粉,因此打心眼?里喜欢。
「这一味连翘要趁着?前一日月光好,吸取月光精华才好,若是错过今日接下?来的?日子又没有?月亮又是雨天,耽误下?来说不定下?月才能做好。」筠冉解释道?,「不成想耽搁了片刻,还请母后谅解。」
还好王皇后喜欢此物,便将此事揭过不提。
几人?坐下?喝茶聊天,说些?最近流行的?首饰样子、衣裳花样,她们几个都不算是正经儿媳,就连筠冉也不过是过继的?儿子媳妇,因此表面热闹,实?际无聊透顶。
筠冉悄悄咽下?去一个哈欠:真是无聊啊,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多看几本医书呢。
谁知这时王皇后话?锋一转:「前些?天送到东宫的?那?两个宫娥,还可?省心?」
筠冉站起来,忐忑不安:「那?个柳絮生病按例被移除了宫,还有?个柳叶倒是个好的?。」
「这样就好。」王皇后丝毫不提那?柳叶的?处境,「今儿你回?去就将那?女子送去服侍殿下?吧。」
几位王妃们都看懂了皇后这是要抬举个侍妾,四王妃出自同?为女子的?悲哀怜悯看了筠冉一眼?,二王妃和容梦瑶则都是看热闹的?架势。
筠冉却不接话?茬,她起身笑道?:「殿下?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他自己安排的?,臣妾在这上头说不上话?,还要请娘娘出马。」
晏时雍说了,若是皇后找茬就推到他头上,想到昨夜他需索无度的?样子,筠冉决定祸水东引,让他来应付皇后。
王皇后恼了,她能说动晏时雍还找太子妃干吗?早几年她就在那?个过继儿子跟前毫无威信可?言,哪里还提在他身边安插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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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孩子也太谨慎了。」王皇后咬牙笑道?,「太子妃提拔个区区房里人?算什么?你问你几个嫂嫂,哪位不是这样?」
几位王妃被点名,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
第82章
几位王妃被点名, 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
筠冉却不?打算惯着王皇后,她笑得不?卑不?亢:「娘娘,不?知?您觉得臣妾带来这几个婢女如何?」
王皇后抬头见筠冉身后跟着四个婢女, 各个美貌,不?明所以?便答道:「美则美矣。」
筠冉捂嘴笑:「娘娘这是担心她们没?有技艺呢?这位软玉擅长算数,粉香擅长抚琴, 还会读书写诗,恋蜜则精于?针线活,各有所长。」
「那又如何?」王皇后隐约猜到了筠冉接下来要说?的话,却不?信她能忽然这般大度。
「圣人娘娘,这是臣妾特意给太子殿下送上的几位婢女。」筠冉微微抬手捂嘴, 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
这几位是二房夫人当初为了添堵赠与她的美人, 身契被筠冉讨了来,如今都在筠冉后院各司其职。
除了一位心有所属的婢女被筠冉送出去?后其余都甘愿在后院做帐房和丫鬟,如今已经是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
筠冉特意留下这几位为的就?是等着王皇后这一天。
前世她没?有准备被王皇后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得已只能收下几位美貌宫娥。
这一世她有太子支持先做主帮她打发了那两?个宫娥,那她更要靠自己?打好剩下一仗。
几位王妃恍然大悟,再看三位婢女非但美貌,并且气质也出尘, 说?是一般文官家里的女儿?都使?得,不?得不?感慨顾筠冉真是下了大本钱。
王皇后也心里一惊。
她没?想到太子妃早有准备。
一般这样人家高嫁时?为了稳固势力繁衍子嗣都会多陪嫁几个丫鬟,为的就?是帮助主母助力,好比战国时?就?有庶女或宗女为长姐做陪嫁滕妾。
不?过?皇后一是觉得顾家后继无人, 应当没?有女眷替筠冉张罗此事,二是觉得顾筠冉心性简单, 定然会独占太子,不?像是会捨得将太子推给旁人的性子。
因此这么一来, 她这个做婆母一下就?不?好说?什么了。
容梦瑶在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后就?怀疑起来:她不?信顾筠冉能这么大方。
她一个不?学无术的吃货,还能懂这等后宅驭夫术不?成?
可是仔细看那几个婢女,却都是如花美貌外气度非凡。
一般大户人家的婢女少?有这样的气质,只有特意採买培养才能找到,也就?除了为出嫁女儿?做助力才会特意搜罗。
因此并不?像是顾筠冉为了应付皇后胡乱找了几个婢女,倒透着真实。
非但是她,在座几个王妃连王皇后都深以?为是。
她们眼睛刁钻,当然一下就?瞧出这些人并不?像是寻常婢女。
既然这样,说?明顾筠冉还真是为太子殿下准备了妾室。
「母后有所不?知?。」筠冉笑吟吟,「这几位连着您送来的两?位,如今我们东宫为殿下备着的侍妾一共加起来有五位。」
这才新婚燕尔的,后院就?纳了五位侍妾,足够堵皇后和妯娌们的嘴了。
王皇后无话可说?。
在座王妃们更是讶然,就?是她们当初成婚时?各自院里也没?有这么多,都是日后慢慢寻摸的。
「太子殿下说?再多的话就?要挨御史台参谏了。」筠冉毫不?犹豫就?将一切都推到晏时?雍头上,「殿下还年轻,妾身就?让他背上个好色无道的名头,只怕是害了殿下。」
王皇后虽然气她拂了面子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她再怎么心里别扭与晏时?雍也是一条船上的,他被御史台参奏留下恶名,她这个名义上的生母也落不?下好。
王皇后最多是给儿?媳赐下几个宫娥添添堵罢了,在自己?抱养的皇十五子长大之前并不?想真的捨弃与太子的绑定。
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要将这事敷衍过?去?:「既然太子妃大度,日后也应当好好督促那些侍妾早日为殿下开枝散叶才好。」
筠冉应了声是,不?过?她抬头一脸无辜:「臣妾只能将人送进东宫,可要将殿下拉到自己?房里就?要看她们各自本事了,这个臣妾却帮不?了忙。」
话说?得粗俗,几位王妃也跟着捂嘴笑。的确太子妃所作所为已经足够大度,至于?王皇后安插的两?位宫娥近不?了太子身,那是你们自己?没?本事,却怪不?到太子妃头上。
王皇后一阵气闷,挥挥手:「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本宫头晕。」
几位王妃忍住笑意,纷纷告退了出去?。
王皇后素来没?什么威望,因此她们归家都会将这一幕当笑话说?给家里家外听。
不?多久京中贵门便都知?道了太子妃贤惠,如今给太子纳了五房侍妾,王皇后派去?的两?位侍妾本事不?大,争不?了宠,害得王皇后去?责骂太子妃。
一时?间大家都觉得王皇后太过?荒谬,有心人便提起了王皇后与太子之间的陈年旧事:
「到底是后娘,不?真心为小两?口打算。」
「就?是,谁家正经婆母在儿?子新婚时?安插侍妾啊?这不?是存心要闹得家宅不?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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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这些年装得待太子慈爱,原来天下晚娘一般黑。」
天下人都喜欢听皇家秘辛,尤其其中涉及后娘虐待原配子女、婆媳、侍妾,各个都是吸引人眼球的大热点。不?多时?这件事就?传遍了汴京城。
连那穷人聚集的陋巷和市井象棚都有人议论此事。
官家上朝时?,御史台就?连着上了好几道奏章,有参奏王皇后为母不?慈的,有参奏王皇后娘家教女无方,还有参奏太子好女色的。
反正御史们也不?会向着谁,只要有工作业绩那就?一视同仁参奏。
太子倒很?诚恳,在殿上当庭认罪:「实在是长者赐不?可却,儿?臣这就?将几人遣散。」
他态度这么诚恳,倒让几位台谏官不?好意思:稍微熟知?世情就?知?他是过?继到王皇后身边的,这么多年谨小慎微,哪里敢推辞王皇后送来的婢女?
再说?了就?算太子好色大可私下宠幸宫娥,哪里会大咧咧一下收好几个在房中?
一时?之间风向大转,大家都觉得此事是王皇后错。
太子因为很?快将几位婢女都打发出了东宫,因此一下得到诸人赞誉,反倒是王皇后倒了大霉。
她先是被台谏官上谏,而?后是家人也被检举私德不?修,就?连官家十五都未留宿她这里,要知?道初一十五可是皇后专属的承幸日。
想到这里王皇后一阵烦恼。
反观太子妃,既得了贤惠大度的美名,又打发掉了几个侍妾,最难得的是在诸人面前有了名声。
有这件事打底,她们婆媳间无论闹出什么来别人都先入为主觉得是王皇后又要刁难儿?媳。
王皇后气得攥拳,想来想去?这件事是因为容梦瑶所起。
「要不?是她那天撺掇本宫,本宫哪里会想到给太子送宫娥?」
再叫人去?打听,得知?容梦瑶从前与太子妃有旧怨,王皇后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容梦瑶想将她当枪来使?,怂恿她来对付太子妃。
想通关节后王皇后咬牙切齿:「你个小王妃,还想拿本宫当枪使??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因此她一下就?「病了」,在诸多儿?媳们来照例安抚时?王皇后一口咬定七王妃伺候得最尽心。
王皇后是七王妃名义上的婆母,她开口留人,就?是容梦瑶的亲婆母贤妃也无法拒绝。
因此容梦瑶便开始在宫里「侍疾」的日子:晨起要给王皇后亲自熬药,中午要给安睡的王皇后打扇,晚上要给王皇后亲自餵粥,晚上王皇后还指名道姓要她守夜,睡在床榻前的脚踏上不?许她翻身。
容梦瑶连日睡不?好,又要烟燻火燎熬药又要站着夹菜餵饭,等自己?吃饭时?饭菜早凉了,睡更是只能打个盹。侍疾了三天就?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眼下挂了一层青黑。
更让她郁闷的是贤妃猜到了背后缘由,待她丝毫没?有刚开始的热络。
而?且七王爷也一点都没?有捞她出来的想法,再过?几天她便从进宫请安的皇嫂那里知?道七王爷最近新纳了个宠妾,正得意着呢。
容梦瑶一时?天旋地?转,她还想着趁新婚与七王爷培养感情早日怀上子嗣,谁能想到如今被人先攀了头枝。
她想了想,越发觉得早就?计划好的事要提前进行了,因此稍微有些空隙就?盘算着如何做成陷阱。
*
东宫内晏时?雍正逗筠冉:「怎么孤不?知?道的时?候被太子妃纳了五位侍妾?」
筠冉歪头不?认帐:「东宫上下都属于?太子殿下,宫娥当然也算。臣妾不?算撒谎。」
东宫里一草一木都属于?太子,这侍女当然也是,就?是旁的王府里满院的丫鬟也默认属于?男主人。
晏时?雍摸了摸她发顶,丝毫不?打算怪她:「既然如此便将她们都差遣出去?吧。」
王皇后送来的那两?位自然是送回她府上,只不?过?自己?的三位丫鬟也不?得不?暂时?送出去?避避风头。
软玉粉香、恋蜜几个倒无所谓:「当时?多亏太子妃收留,小的差点连命都没?了,出宫自然不?算什么。」
不?过?她们请求给自己?改名:「香啊艷的,总担心旁人想歪了,不?知?可否请太子妃给小的改名?」
筠冉便想着按照药材名字改。
「不?如孤来改?」晏时?雍却道,「如今你身子好了,药的名字不?好,不?要再起了。」
他沉吟了片刻便提笔挥墨写下了几个大字:「就?叫青翰、逃河、雪客,这几个名字分别是鸭子、鹈鹕、白鹭的雅称。」
丫鬟们忙谢恩,筠冉也觉得这些名字起得好:「雅致,不?落俗气。」
晏时?雍提笔看着她,一贯清冷的面色沾染笑意:「以?后丫鬟就?都按照飞鸟起名。」
就?让他的太子妃今后如飞鸟般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第83章
转眼到皇太后圣节, 恰逢太后七十整寿,官家?侍母仁孝,这场皇太后圣节必要大办。
届时在外朝将由官家?赴宴, 宰相带着文武百官贺寿,外国使节也都会来朝贺。
内廷则由王皇后带着命妇家?女眷也做礼,再加上放生做道?场、锡宴簪花, 要足足贺寿三天?呢。
晏时雍私下里与筠冉交谈:「这一场花费又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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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年轻时也是战功赫赫的人物,可?惜如今年岁大了以后越发喜欢听?人歌功颂德、歌舞连天?。内廷里时不时就要举办一场宴席。
筠冉便一边给晏时雍更衣,一边劝慰他:「祖母待我们甚好,哄她老人家?开心也算是一桩孝顺事。」
晏时雍一边转身任由筠冉扯开衣扣一边嘆息:「祖母简朴惯了,哪里喜欢那些花架子?」
晏时雍自来朴素, 也不喜奢靡, 自然不会喜欢官家?那等?做派。
筠冉将脱下的衣衫粗略摺叠,好心劝慰晏时雍:「我们东宫就还能再省省,像东侧园里那些山石孔雀都可?叫人搬运出去卖钱呢。」
东侧院里晏时雍建了个小小的院子, 简直就像缩小版的御苑,里头有白?孔雀、蓝孔雀、戴胜鸟、文鸟,还有南方特意运来的桂花、梅花、山茶花等?物,寒冬中花开不败, 这整个冬天?筠冉待在里头都看不腻。
「那可?不成?。」晏时雍抚了抚她羊脂玉一般滑腻的下巴,「那是孤特意建造给太子妃解闷的园子。」
?
那是特意给自己建造的吗?筠冉从未想到这遭,前世今生她嫁进东宫时都有园子,怎么会想到是晏时雍特意建造的呢?
她不打确认看了晏时雍一眼, 却?见他的目光笃定?而?确认,便知他没撒谎。
「殿下……」筠冉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晏时雍生性?简朴,为了她特意造这么个园子, 只怕没少被兄弟们攻讦吧?
晏时雍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接过筠冉手里的衣裳随手搭在衣架上,一手抚住她后腰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东宫上下都节俭,可?养媳妇的钱不能省。」
迟到了两世的感动让筠冉忍不住凑过去,环住他肩膀轻轻啄了他下巴一下,却?不想晏时雍的唿吸更重了几分。
……
等?两人再从殿中出来时已经又换了一身衣裳,婢女们都低着头装没看见。
晏时雍吩咐筠冉:「晚上孤还要去外面赴宴,你在内廷有什么事大可?叫小顺子来找孤。」
筠冉点点头。
夜风有些凉,晏时雍便将她衣衫拢了拢,叫婢女拿一张貂毛攒花斗篷过来,这才走了。
筠冉自去宫宴上赴宴。
宫宴上太后与王皇后言笑晏晏,下面的内命妇们也各自送上贺礼。
太后看着其中有滋补的药材,便给皇后也赐了一份:「老身借花献佛,给自己儿媳妇也送上一份。」
「太后娘娘偏心皇后娘娘,怎么不给臣妾等?也沾沾喜气?」贵妇在旁佯装吃醋。
「倒不是老身偏向皇后,实在是前些日子皇后风寒了一场,正好给她滋补。」
王皇后忙谢恩:「沾沾太后娘娘的喜气。」
她收下礼后装作不经意道?:「说起来妾身痊癒还多?亏太子妃送来的当归蛋呢。」
「哦?那是何物?」太后颇有些兴趣。
筠冉忙站起来道?:「这当归蛋是将红枣、红糖、当归、黄芪、桂圆放在一起与剥壳煮鸡蛋煮熟,随后将鸡蛋打眼浸泡汤中半刻,再喝汤吃蛋,为的就是滋补身子。」
「多?亏了这当归蛋,臣妾喝了身子暖洋洋的,这孩子孝顺,早一次晚一次的送来。也不嫌麻烦。」王皇后笑吟吟称赞。
容梦瑶在下面攥起了酒杯:明明天?天?侍疾的是她!如今皇后痊癒了却?将功劳都给了什么都没做的顾筠冉,不就是几个蛋么?
再说了她敢打包票那当归蛋一定?不是顾筠冉亲手煮的。
筠冉端着茶杯,装作被皇后称赞害羞的样子,其实心里明白?两人不过是作秀。
如今她们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前段时间又有皇后给太子塞侍妾苛责儿媳的传闻,今天?王皇后这一举动就是最好的澄清。
王皇后生病时有容梦瑶在旁侍疾,晏时雍便帮她安排了当归蛋,筠冉只要每天?早晚去皇后宫中一趟便可?。
果然除了容梦瑶之外在座大部?分女眷也都跟着称赞太子妃兰心蕙质又孝顺。
容夫人装作专心喝汤,转而?小声问自己女儿:「子衿如今也老大不小,七王爷那里可?有授意与哪家?结亲?」
容梦瑶一阵不满,自己亲娘只知道?惦记着容子衿这个儿子,却?丝毫不顾她这个王妃死活。
她淡淡道?:「回头我问问王爷。」
「你也要加把劲与王爷早些生子才好。」容夫人叮嘱女儿,「家?中也备了几个婢女,都可?送来。」
想到这里容梦瑶就心里一阵憋屈,那几位宫娥让七皇子食髓知味,夜夜都歇在那里。
她虽然按照庙见之礼还不能与七皇子圆房,可?也不想白?白?便宜了旁人。
因此胡乱「嗯」了一声,随手端过酒杯就道?:「我去给太子妃敬酒。」
容夫人纳闷:自己女儿一贯眼高于顶看不起顾筠冉,怎的会忽然给她敬酒?
没过半刻,就听?那边起了动静:原来容梦瑶端酒杯不稳,酒水撒了顾筠冉一身。
容夫人抿嘴笑:自己女儿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见不得大家?称赞旁人。
*
外殿的筵席上也格外热闹,踏歌的、杂技的、蹴球的,一波接着一波。
官家?叫儿子们代自己喝了几盏酒之后就自己亲自挽起袖子开始大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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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雍稍稍喘了口气,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去兀廊间透气。
却?撞见了七皇子和容子衿两人在兀廊东侧。晏时雍不大愿意打理这两人,拐到了西侧看院中开浅黄花的枫树。
七皇子正笑吟吟道?:「刚才那杂剧太有趣,回头叫人请来本王府上,你也一起来看个痛快!」
容子衿抱拳施礼:「多?谢王爷美意。」
「你本是本王妻兄,哪里来的这么多?讲究!」七皇子笑着将他扯开,「走,去盛碗浆水饭醒酒。」
两人似乎喝多?了酒,动作都有些东倒西歪,扯着衣袖相扶着进了内殿。
晏时雍吹了一会风,才觉胸中的污浊气散了大半,他遥遥看了一眼内廷的方向,嘴角不由自主?带了一丝笑:不知筠冉如今在做什么?
随后便启步回内殿继续宴请。
忽然他脚步一顿,适才那两人站过的地方落着一方帕子。
他行伍从中出来的眼尖,一下就看清那丝帕上绣着片片竹叶。
那竹叶似乎有些眼熟,晏时雍走近捡起细看,却?看丝帕上除了竹叶,还绣着四个字「青青子衿」。
晏时雍不动声色,将手帕收在了怀里。
筠冉被容梦瑶弄湿了满怀,还捕捉到了容梦瑶脸上得意的玩味笑容。
真是小家?子气。
此时她装出惊慌失措,惶恐将酒杯收起,惴惴不安问:「太子妃,没事吧? 」
故意四下打量,满脸担忧之色,似乎犯了大错。
要是不知道?宫闱的人还当太子妃平日里都是恃宠而?骄睚眦必报的性?格。
「无事。」筠冉笑着抬头,「七弟妹莫非是看母后贊我,才生了嫉妒不成??」
她说话毒辣,可?是脸上带着笑,还亲昵拍了拍容梦瑶的肩膀,一副是在看玩笑的样子。
容梦瑶不提防她能说出这样话,一时脑海里空白?,半天?才挤出笑:「哪里的话?」
「开玩笑罢了。」筠冉笑着拍拍手,一脸平和,「我们妯娌间寻常不都是这样吗?」
围观的女眷们也都跟着闹笑,贵族筵席上常有各种俏皮话,像刚才贵妇抱怨太后偏袒王皇后不就是么。
容梦瑶泼了筠冉才平息下一点火气,可?没想到转眼就被她在诸人跟前嘲弄,偏自己还不能生气,只能含煳跟着诸人笑。
殊不知她的笑容勉强,已经被大家?看出了漏洞。
筠冉也不与她纠缠,起身回外殿换衣裳。
其实像这种筵席她大可?回东宫,只不过这次举办筵席的是在集英殿,与东宫正好在皇宫东西两侧,要回东宫便只有横穿整个大内,太过遥远。
好在宫娥们都带着备用衣裳,筠冉身边跟着白?芷和茯苓两人。
暂时更衣的地方在皇仪殿一处侧殿,三人刚出了集英殿,就有内侍来寻筠冉,说太子殿下想见见她。
筠冉看看自己撒着酒水的裙子,她想起两人来之前的温存,笑道?:「这会可?去不了。」
内侍有些为难:「奴才不敢就这么回话……」
筠冉起了恻隐之心:「也罢,就让茯苓随你走一趟。」她身边的僕从当然是可?信的。
两人进了集英殿,筠冉才换了一半衣裳,外头院里就响起了喧譁声,筠冉蹙眉:「有人进来么?」
白?芷忙道?:「奴婢去看看。」
她出去却?不见回来,筠冉只自己将裙子扯下来,正要穿洒金裙,却?听?得门一声响,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筠冉吃了一惊,还好有屏风遮挡,她慌乱将洒金裙胡乱套回去,一边问:「白?芷?」
第84章
对方勐然站住, 身?上的玉佩撞在了金事件上,撞出?了不小的动?静。
筠冉竖起耳朵,听见?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随后响起慌乱的脚步。
难道是宫娥走错了房间?因为担心被责罚所以连礼都不行就匆匆走了?
筠冉摇摇头,并没?有将这桩事放在心上。
她收拾停当?就出?了门,推开楠木吉祥如意纹歇山式邀月门, 却呆在了原地?。
宫外院门站了一堆人,有适才?宫宴上的女眷,也有宫娥,最让筠冉意外的却是两人:一人是太子,一人是位东宫的官员袁析。
她晃了晃神, 可没?等她反应过来, 就听容梦瑶笑道:「有人喊皇仪殿着火了,太子妃的丫鬟说太子妃还在这里,因此我们便?来瞧瞧。」
她们急匆匆过来, 就连过来寻太子妃的太子殿下都快步疾跑过来。谁知压根儿没?火。
倒是从里头先走出?了个袁析,再走出?了顾筠冉。
这却奇了怪了,不是更衣么?怎么还有男子在场?
袁析只好行礼解释:「臣喝多了酒想去更衣,谁知走错了地?方。不慎撞到了此处, 还好在院内听见?有女眷声音,便?忙退出?。」
太子颔首:「自有人去唤你问话。」
女眷们少不得去瞥太子脸色。
只见?太子神色清明,上下打量太子妃,确认无事后才?上前问她:「可还好?」
筠冉点点头:「没?事。」不过她纳闷:「殿下怎么来这里?」
「无事, 来看看你。」晏时雍笑,眉眼间一派云淡风轻。
想看热闹没?看到, 便?有人打岔:「听说外头有杂剧人可以喷火,快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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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有眼力见?, 都想赶紧脱身?走人,自然纷纷相?应:「是啊是啊,听说还有倒立耍猴呢。」
「我家过几天?也请。到时候大家捧场。」
「等等。」筠冉忽得出?口。
她抬首道:「陪着我的白芷听见?外面喧譁去查看,不知那喧譁是怎么回事?」
白芷忙上前道:「是一伙杂耍人的猴跑了,他们几个小太监在捉猴闹出?的动?静,奴婢看无事才?回去找娘子,不料在宫门处与诸人碰见?。」
「那茯苓呢?有位太监说太子殿下寻我,我说无法脱身?,那太监说要茯苓作证才?好,带走了茯苓。」
晏时雍睫毛微动?,他抬起头道:「孤来这里是因为茯苓说太子妃醉酒。」
他不放心才?亲自过来查看,走到岔路口就见?前面惊唿集英殿起火了,晏时雍本能觉得不对拔腿就往那里跑,走到半路就撞见?白芷哭着说「太子妃还在里面!」,这才?疾步赶到这里。
晏时雍扫视了一圈人群并不见?茯苓,便?吩咐侍卫:「去寻茯苓。」
又吩咐身?边的王大海:「去寻当?时那个小太监。」
王大海忙应下,他当?时在太子身?边,也觉得此事处处透着疑点。
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事。
诸人一下警觉了起来,原本当?太子妃与容子衿私会,可是看这架势似乎另有隐情。
要不太子妃也不会堂堂正正叫住诸人吧?一看就是不怕盘问。若是她做贼心虚哪里敢当?众解释此事?
「听上去太过蹊跷。」此时袁析母亲袁夫人也跟着搭腔,「一方面有内侍唤走了太子妃,一方面又有侍女唤来了太子。两人又都没?有主动?叫过对方,难道是有人做局要邀太子来此?」
「今日无事发生,太子妃又何必再生枝节?」容梦瑶亲亲热热挽起了筠冉手臂,「本王妃第一个为太子妃的人品打包票!」
她信誓旦旦,似乎一贯挖苦嘲讽顾筠冉的不是她。
筠冉笑着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既然无事发生那我更要自证清白,真金不怕火烧,再说适才?是七弟妹将酒水洒满了我一身?,你也一定很希望洗脱嫌疑吧?」
两人对视,不动?声色眼神交锋。
容梦瑶这一招看似在帮顾筠冉打包票,可要是筠冉听信她,不明不白将此事遮掩过去才?叫真正的心虚呢。
筠冉索性给了她一招釜底抽薪,将这件事与容梦瑶也扯上了干系,来了一招以其人之招还至其人之身?。
袁析则正了正衣冠,躬身?行礼:「天?地?做证,臣的确不曾看见?任何,若有今生不得好死。」
容夫人在旁边看这场闹剧,想起出?事前容梦瑶脸上的神态不由?得狐疑:女儿一心盼着顾筠冉倒霉,莫非女儿真做了局陷害太子妃?
她趁着无人注意狠狠瞪了容梦瑶一眼。
出?于阴暗心理?她当?然乐见?太子妃倒霉,可女儿在皇宫布下这个局影响了前程怎么办?牵连到家人怎么办?
容梦瑶却无所谓,她谋划这件事本就是想让太子生疑心。
先是容子衿,又是袁析。
太子心里起了疙瘩就会去调查容子衿,到时候便?会知道两人有过婚约。
即使知道今天?是做局,只要袁析作为太子心腹有了疑似撞见?主母的罪名,太子也会逐渐疏远他,失去左臂右膀。
夫妻之间心生龃龉,日后便?难相?处,后宅不宁。
她笑道:「既然袁公子什么都未看见?,那便?散了罢。」
「等等!」大殿却忽然打开,探出?了个小女童,「臣女适才?与太子妃同处一室!」
容梦瑶一下脸就刷白,像活见?了鬼一样,七皇子承诺会安排好一切,却不知为何又出?现了个人?
女童跑到前面,对太子行礼:「臣女名为江曼容,是太常博士江设家三女。」
筠冉认得这个江曼容,当?日女童在宫宴上被为难,就是她帮忙解围。
诸人也没?想到这时候冒出?个女童,江夫人更是发急:「怎么你这孩子在这里!」
江曼容便?笑嘻嘻道:「孩儿在殿内更衣,弄污了裙子,正愁没?法找娘报信,幸好太子妃进来,她还帮了我呢!」
诸人恍然大悟,曼容正值十二三岁,应当?也到了花信之年,应当?是被经血弄污了裙子。
袁夫人偷偷出?了口气,还好有人证明,否则在太子心里种下根刺,她儿子仕途说不定会就此不保。
这时王大海也小跑过来:「回禀太子,那位茯苓姑娘,跌倒在御池里,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晏时雍看了他一眼,王大海慌得住了嘴。他不是鲁莽,是想让诸人都知道这事中间的蹊跷为太子妃伸冤。
此时诸人已经大致明白了,传话的侍女已经被灭了口,说不定那位小太监也凶多吉少。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看就是有人想做局造成?太子妃与男人衣衫不整私会的误会,刻意让太子来捉住。
谁知太子妃运气好,先是那袁析并未推开门,再是屋内还有个小姑娘。
容梦瑶心里格外愤恨,怎么就让顾筠冉运气这么好呢?
再说了她和七皇子还商量出?用?容子衿误会,看太子那毫无芥蒂护着太子妃样子,就知那一招也未见?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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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诸人都看见?是她撒了筠冉酒水。
她原想着顾筠冉被捉姦的消息太过震撼,一定会被诸人忘了前头的事,没?想到还是出?了错。
想起今天?如何缮后、七皇子的责罚,她就惶惶不已,一方手帕攥成?了团都未觉察。
筠冉站在原地?,也呆呆不动?。
晏时雍忙转过身?来将她护住:「会有法子的。」他睨了王大海一眼。
王大海忙戴罪立功:「已经传太医在诊治了,参汤吊着气呢!」
*
一场宴席结束,筠冉回了宫如在梦中,她没?想到容梦瑶居然这么丧心病狂,连一条人命都不放过。
晏时雍吩咐宫娥给她换了衣服,才?笼住她小声哄她:「茯苓已经被抢救过来了,有太医正亲自去诊治过的。」
能得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又有人参、雪莲等顶尖的汤药吊着气,自然能护住她。
筠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眼神仍旧怔忪:「她为何这样……」
「我家虽与容家世交,可我在老家甚少见?她,只是在出?嫁前因为改了婚约的事与她拌了嘴……」
「人便?是如此。」苏嬷嬷柔声安抚她,「太子妃淳善,哪里知道人的嫌恶?有人只是看你比她富有就能生出?杀人越货的心思。」
「还有人即使比你富有,可只是看你比她快乐都能勾起她的恶意。」白芷小心端上参茶,劝慰筠冉。
今天?她们看到太子妃用?心救治茯苓,便?知筠冉是真心将她们这些奴僕放在心里的,感激之余更加忠心。
「原本可能只有一分仇,可你俩同时许配皇家,她心比天?高,处处将你做假想敌又比不过,这恨就生了五分,等太后、母后处处瞧你好夸你,她这份仇就变了十分。」晏时雍沉声道。
「总之毒蛇要咬人哪里有理?由??要让它无法再得逞才?好。」
筠冉摇摇头,只觉得头疼:「没?想到宫里如今也跟竹筛一样。」
官家日渐无道,喜好玩乐,王皇后又过于平庸,没?什么打理?宫务的才?能,大内如今除了东宫只怕已经成?了竹筛。
要不容梦瑶哪里能花钱买断这些人?又哪里能将集英殿服侍更衣的宫娥侍卫都遣散了?
涉及宫务,晏时雍使了个眼神,几个宫娥忙告退,屋内只剩了他们两人。
这时晏时雍才?捏住她的手:「筠冉一会担忧婢女,一会担忧宫务,怎么没?担忧过孤会吃醋?」
第85章
他的气?息从筠冉耳朵传来, 惹得筠冉一阵激栗。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殿下吃味了。
筠冉当然要抬头解释:「殿下,我躲在屏风后面,并未见过袁大人!」
袁析是晏时?雍的得力干将, 可不能害了他的前程。
「股又没说?他。」晏时?雍捏住她的下巴,玩味咬了咬她青苹果般饱满的脸颊一口。
不是袁析,那是谁?
筠冉脑海中有些许茫然, 抬起头来眼神亦是无?措。
晏时?雍一手将她锁在腰间?,抱着她坐下。筠冉本能搂住了晏时?雍肩膀。
这样?以来她就坐在了晏时?雍腿上,后腰被他紧紧搂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除了袁析还有别人吗?
筠冉迷迷煳煳想。
她那副无?措茫然的样?子取悦了晏时?雍,他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递了过去。
丝帕?
筠冉接过丝帕瞪圆了眼睛:「我的帕子怎么在殿下那里?」
可是翻了翻看到「青青子衿」的字迹,又蹙眉:「这不是我绣的。」
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帕子?她翻来覆去看那方丝帕, 自己也煳涂了。
「是从容子衿怀里落下的。」晏时?雍淡淡道。
他那只原本攥着她柔荑的手也不安分?, 慢条斯理抚上她小臂。
力度很重,不似往常温柔,筠冉一边不着痕迹躲开一边思索:「我的帕子怎么会在他手里?」
她思来想去也不着章法:及笄礼上殿下才?给我赐名青青, 之后我很快就嫁入东宫,偶然几?次外出?都是与殿下一起,怎么会有机会掉帕子?
忽然灵光一现:「是给皇后侍疾的时?候!」
那时?候她早晚都要去送当归蛋,容梦瑶又天?天?在宫里侍疾, 免不了会碰到。
或许是从身上不慎掉落,被容梦瑶捡走。
「不过容梦瑶怎么会给容子衿呢?容子衿为什么又要收着呢?再说?了他为何就不能仔细些呢?」这一连串的问?题将筠冉搅得晕头转向。
晏时?雍没说?话,原本摸着她小臂的手已经又走到了她肩头。
他今天?手重,碾压下筠冉的丝织纱褙子早就落在了地上, 烛火下露出?雪白浑圆的肩头。
「就这些了么?」晏时?雍声音暗哑,听不出?情绪。
筠冉摸不着头脑:「这就是我的猜测。至于容梦瑶兄妹怎么做局我就不懂了……」
「对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像想起什么一般,两?枚手指不安对了对, 半天?才?嗫喏道,「殿下,我与容子衿从前也有婚约……」
她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晏时?雍淡淡「嗯」了一声。
筠冉心中本能升腾起不安:殿下不会真吃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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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膝上不安挪了挪,两?手讨好?般抚了抚他的衣领,抬头想看他的表情。
可是烛火在他下巴上投下一片阴影,筠冉只看得清斧凿般周正的下巴线条和胡茬青青的阴影,除此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惴惴起来,脸颊讨好?般在晏时?雍胸膛上蹭了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亲昵甜美:「殿下……妾身从小体弱,娘亲为了让我有个靠山才?认了国公府三少爷做亲,两?家虽有往来但全是戏言,并无?任何仪式,等我父母去世后容家矢口不认拖了三年,我再归京后就与殿下……自那以后就回绝了容家……」
头顶的男人依然岿然不动,下颌投下玄武岩般的沉默。
筠冉再次不安起来,她索性伸出?双手,主动抱住晏时?雍,人也整个如菟丝花一般依偎在他怀里:「殿下……我在老家没怎么见过他,赐婚后更是与容家一刀两?断……」
她越说?越心虚,渐渐声音低了下去。婚前她太过愚笨,并未参透容家的嫌弃,反而与容子衿说?话,胜券在握般与他商量成?婚的事。
「小骗子。」晏时?雍的声音暗哑,像是在嘆息,他动了动,高山般巍峨的身形伏下,将她唇珠狠狠含住,发狠咬了过去。
殿下一贯待自己温柔,少有这般鲁莽的时?候,筠冉愣了神,更加惴惴不安。
美丽娇软的小娘子呆呆坐在自己膝上,茫然张开嘴,任由他採撷。
这让晏时?雍想起御苑里的蔷薇,娇嫩的花瓣一碾就能软作,渗出?透香的汁液。若是遇上风雨天?则更是娇弱,在雨中一副不堪疼爱的样?子。
让他忍不住激发起心中的恶和暴虐,想狠狠将花瓣揉碎,肆意揉弄花瓣,沾染满手花汁,激得花蜜四处横流。
原本因为怜惜她年纪小而努力克制着的心此刻一触即发,那些苦苦守着的戒律烟消云散。
筠冉只听见身边人的鼻息渐渐沉重,富有侵略性的热气?从她脖颈好?整以暇蔓延到了耳垂,她再次不安挪了挪。
殿下的声音沉得像是从地狱传来:「筠冉是想勾得孤忘了责罚?」
?
筠冉一愣,随后下方传来痛感,对方膝盖轻轻动了动,力度虽小却让筠冉一下就红了脸。
她才?意识到刚才?挪来挪去,居然不小心贴到了殿下膝盖上……
她不是故意的啊……
晏时?雍眸色渐沉,像暴雨天?惊涛骇浪的海面。他膝盖只觉得一片绵软。
从前很多破碎的记忆一下就浮现出?脑海。她哭得娇娇软软,柔弱缠着他不放。
一个原本被晏时?雍刻意迴避的问?题在此刻终于忍不住蹦了出?来:「筠冉进那间?房,本来想看到的是谁呢?」
筠冉一惊,心虚得低头,不敢再看晏时?雍一眼。
晏时?雍看她这幅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冷笑一声,刻意压制着的那些火气?再也控制不住,在此刻燎烧,从他每一条经脉烧到了每一寸血管,火势灼灼。
想到她哭着勾住的人原本不是他,晏时?雍的眼睛就红几?分?,狠戾如野狼。
他将手从她肩头滑落,从自己膝盖骨摸了上去:「筠冉喜欢孤还是喜欢他?」
筠冉还没从慌乱中恢復过来就勐然一疼,她慌得发抖起来,在他膝头抖得如同筛糠,只记得茫然求助:「殿下……」
可是往常那个对她有求必应的殿下早就不知去哪里了,此时?在她身边的人充耳不闻。
……
*
七皇子府上正一派慌乱,满地的碎瓷片。
容梦瑶气?沖沖坐在圈椅上:「谁能想到她运气?那么好??」
七皇子更是勃然大怒:「辛辛苦苦费了那么大阵仗,谁知一无?所获!」
原本他想借着这机会抹黑太子妃,明?日一早整个汴京城高门都会议论此事。
杯弓蛇影,即使她顾筠冉清清白白也抵不住众口销金。
有个这样?的太子妃,官家肯定会觉得晏时?雍治家无?道,对他渐渐不满。
七皇子要的就是一点点不满,他接下来还会做很多事,只要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会让晏时?雍在官家心中的地位动摇。
可是谁想到多了个小姑娘出?面解围呢?
「臣妾是真没想到会有个小孩事先藏在那屋里!」容梦瑶再三保证,她给王皇后侍疾时?也没闲着,出?手大方到处打点宫人,好?容易买通了一位尚宫。
七皇子派来的人里应外合,故意在那时?指引杂耍班子路过集英殿,尚宫便挑唆下属同僚都去看乐子。
集英殿一时?之间?空无?一人,才?好?算计顾筠冉。
可毕竟是宫里,他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便无?法查看内里还有没有人,没想到就出?了纰漏。
「王爷,若是官家怪罪,命人彻查此事如何是好??」容梦瑶心里惶恐。
「父皇昨天?喝得伶仃大醉,王皇后又不愿得罪人,估计最后只会让那个死去的宫娥来顶缸。」七皇子胸有成?竹。
这也是他高明?的地方,这件事每个环节都让人捉不住把柄:
容梦瑶倒酒、杂耍班子路过、猴子逃脱、袁析走错路,样?样?都看得出?来是偶然,叫人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
东宫内茯苓终于睁开了眼睛,虽然很快又闭上了,却惹得照看她的诸人欣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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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同为奴婢,看她当差中遭受无?妄之灾,当然都觉得唇亡齿寒,只揪心盼着她康復。
当下有个小内侍自告奋勇:「我去禀告主子们一声。」
他走到二?门,小声将这事告诉了白芷。
白芷也高兴起来,给他塞了打赏银子,自己去正殿想禀告自家女娘。
正殿的宫娥早就被遣散了,殿内只有两?位主子 ,她走到兀廊中,却听到隔着窗扇低低的哭声。
听声音是自己家女娘。
白芷一下住了脚,慌得眼睫眨了几?下,莫非是今日殿下吃味了?她正想进去帮忙求情。
走近几?步却听得里头是女娘娇软软求饶声,夹杂着痴缠不清的呢喃,还有殿下低沉的问?话声「喜欢孤还是他」。
女娘唔唧了两?声,回答似乎没有让殿下满意,随后她低泣出?更幽怨的哭音:「呜……夫君饶了我…………」
随后哭声就听不清楚了,只有含含煳煳的「唔」声,似乎哭泣之人被堵上了嘴。
白芷脸红了大半,忙蹑手蹑脚退了下来。
窗外下起了雨,御苑中的蔷薇被雨水打湿,垂下了往日高昂着的头,花瓣心那一点鹅黄花蕊也被风吹散被雨打湿,狼藉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花蜜。
第86章
等第二天下午时茯苓才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太医给她诊脉后慎重点点头:「接下来静养便是。」
屋内照看?她的小宫娥高兴得欢唿雀跃,忙将王总管请了?进来。
王大海进屋后开门见山:「可?还?记得昨天事?」
茯苓神色凝重,回忆起当时:「那个小太监说?太子传话, 奴婢便跟着他去前殿,可?走到?了?御池旁一段窄路,奴婢便开口道这?里不是去外殿的路, 反而被他一把推了?下去。」
她不会凫水,掉入水中后撞到?了?河石晕了?过去,呛了?好几口水,好在这?时是春季池水不深,又加之施救及时, 所以才逃了?一条性命。
「那人?是尖脸, 三白眼,覆舟嘴,有?点尖嘴猴腮的意思。」茯苓详细描述着小太监的长相, 「宫里挑人?都会挑有?福相的,这?样的人?应当一下就?能?辨别出?来吧?」
王大海看?她一眼,意味深长:「不一定就?是宫中人?。」说?不定连内侍都不是呢。
他扬扬拂尘:「行了?,那安生歇一会, 明日给主子请安谢恩,也算报个平安。」
茯苓当然是恭敬应下,她适才听小宫娥说?来给自己看?病的是太医院的院正大人?,再者昏迷时给她灌了?不少参汤, 心里格外感?念太子妃。
王大海打?探完毕就?回去给太子復命:「集英殿那时正好有?杂耍班子路过,还?有?个猴跑了?, 诸人?去看?猴,还?有?人?捉猴, 就?没?人?顾得上服侍集英殿了?。」
对方很?会下手,看?似这?一系列都是巧合,串在一起却是条完整的步骤链条。
晏时雍嗯了?一声,吩咐他:「再去查那杂耍班子。」
王大海应了?下来,自去领命不提。
筠冉醒来时天色已经午后,她慵懒伸了?伸腰,这?才觉察到?自己饿了?。
晏时雍却不在跟前,筠冉传唤白芷进来问话。
白芷小心翼翼避开散落满地的衣裳和揉作?一团的巾帕,小心回答:「殿下起身后出?了?宫,吩咐奴婢们不要吵起主子。」
「对了?。」她忽得想起,「殿下叫外头炖了?五红汤,吩咐奴婢们一定看?着主子喝了?。」
筠冉点点头,随手道:「端进来吧。」
五红汤内熬煮着红参、红糖、红枣等五种滋补的汤药,筠冉有?一下没?一下转动着调羹喝汤,心里却七上八下。
殿下到?底消气了?么??
昨夜她很?肯定殿下是生气了?,可?是两人?闹了?一夜,最后她攀着他衣襟沉沉睡去,他还?将她搂到?了?怀里,是不是代表不生气了??
直到?喝完了?一整道汤,筠冉都没?想出?个答案,她索性摇摇头,专心去翻看?医书。
当天晏时雍也没?回来,只叫人?捎话回来:说?官家安排他去定州查看?定窑。
官家如今注重享乐,御贡瓷器都要烧制得尽善尽美才好,自然派自己亲儿子走一趟最放心。
不过筠冉却疑心是晏时雍故意讨要的这?个差事:毕竟他离开了?汴京七皇子会误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这?时才方便动手调查呢。
说?不定官家也知晓此事,毕竟皇宫不安全,他这?个做皇帝的也坐不稳龙椅。
她猜得没?错,没?过七八天就?听宫内查出?了?一批玩忽职守之人?,尽数处置掉了?。
七皇子担任的差事也被官家罢免。虽然理由用得冠冕堂皇,说?是不忍七皇子新婚夫妻分离,可?都成婚三月了?,这?明摆着连藉口都懒得想周全。
王皇后在诸儿媳进宫请安时也嘆息起了?这?件事:「本宫如今身子惫懒,没?想到?起了?这?么?多小人?。」
三王妃忙道:「这?么?多年娘娘整治后宫井井有?条,诸人?有?目共睹。」
二王妃也跟着附和:「母后贤明能?干,我们做儿媳的哪个不是看?在眼里?只不过到?底是小人?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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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小人?可?恶,看?似说?的是奴僕,其实?骂的是容梦瑶。
容梦瑶也听出?来了?,不可?置信回看?她一眼。
怎么?二皇嫂也会倒戈?当初自己奚落顾筠冉时她也有?份,怎么?一下就?转而针对自己?
容梦瑶不用多想就?明白了?:二王妃除了?嫉妒心重还?是个势利眼,惯常踩高捧低,七皇子落魄,她就?自然也与自己拉开了?距离。
自己是个势利眼,没?想到?二王妃与自己一模一样,这?样宛如照镜子的举止让她心里一惊,不但没?有?自惭形秽,反而恨恨想等我有?一天重回高处,定要将你踩到?脚下。
王皇后可?懒得管下面儿媳打?架,她拍拍手:「也罢,本宫跟官家说?了?,请儿媳协助本宫处置宫务,不知你们谁能?毛遂自荐?」
三王妃跑得比谁都快:「妾身没?这?福气。王府如今新添了?个怀孕妾室,实?在分不开神。」
四王妃也摇摇头。
二王妃倒是想,可?她不傻,王皇后凭什么?抬举她们这?些假儿媳?人?家肯定抬举自己儿媳啊。
再说?了?打?理宫务有?什么?好的?又不敢捞钱,因没?有?住在宫里也享受不到?权势,反而要每天早起晚归进宫当差,不划算。
她笑道:「儿臣举荐五弟妹。听说?她在娘家时就?将侯府管得井井有?条,应当能?担此大任。」
王皇后本来就?不想将这?机会给旁人?,因此笑道;「那就?筠冉今后替本宫分担一些宫务吧。」
筠冉倒也不反感?,一来她迟早要掌管凤印,此事就?算是提前学?习;二来她若掌握些权柄也不会再出?上回那样被人?陷害的事,便起身应下了?。
容梦瑶在旁看?得又是失落又是嫉恨,她也想执掌宫务呢!
试问在宫中掌管宫务,受太监和宫娥们的恭维那是多么?心旷神怡之事?
何况她能?插手宫务,说?不定能?帮助七皇子,到?时候她在七王爷心中地位也能?上升一大截。
就?算退一万步七王爷没?有?登基,她因为掌管宫务与宫内诸人?熟稔,也好助力自己儿子成为世子。
可?是顾筠冉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这?一切。
容梦瑶暗中掐住了?自己掌心。
她恨吗?当然恨。
要不是她安排了?集英殿更衣那件事,皇后就?不会分出?宫务,顾筠冉也就?没?这?个机会。
说?来说?去,这?机会是她亲自送给顾筠冉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就?是她。
容梦瑶差点吐血。
她夫君也没?落到?好,被官家革职,赋闲在家,谁都知道怎么?回事。
官家虽然并未责罚七皇子进大内之事,可?是给他实?实?在在的惩罚。
你七皇子不是觉得自己很?高明么??不过是派了?个小太监跑了?一趟,甚至连杂耍班子都之事偶然路过,那尚宫也只是随口说?,就?算认真彻查都查不到?什么?。
可?是这?就?是天子厉害的地方,他压根儿不需要寻找证据证明你有?罪,只要他「觉得」你有?罪,就?可?以随意想出?法子来惩罚你。
圣心得失,关乎生死。
七皇子闷在家中,前几个月的高高在上不復存在,原本家中热闹的门庭此时也寂寥了?下来,上门的请柬更是少之又少。
毕竟这?是个名利的贵门,你得势少不了?有?人?来烧热灶,可?你若冷清那路人?更是落井下石。
七皇子心里憋屈,怀疑自己已经从此要被官家扔到?脑后了?,回想起前几个月,他痛心疾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想着去对付皇嫂呢?
王皇后对于东宫是又拉又打?,明面上叫筠冉分担宫务,给她的活计却是尚药局、尚辇局、书艺馆和上下竹木务、杂物库这?几样差事。
苏嬷嬷听说?后先摇头:「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她老人?家熟悉宫务,给筠冉讲解:「尚辇局和书艺馆分属内诸司,上下竹木务、杂物库分属外诸司,两处钥匙和人?马都不同。」
「要论美差,内诸司有?尚食局、尚衣局、尚舍局,外诸司有?箔场、乳酪院、凌锦院、文绣院,哪个不是上好的肥差?却偏偏给太子妃这?个。」
你要掌管那些关乎衣食住行的地方,自然那几个地方的宫人?们会对你格外上心。
若是要掌管採买、金银流通处,自然会有?想要上进的宫人?给你打?点得利。
「听都能?听出?来,尚辇局不就?是管车的么??书艺馆管书,上下竹木务管木头,杂物库就?更是堆积杂物。」甘草在旁也愤愤鸣不平。
筠冉笑着摇头:「初次当家就?拿了?大权那才叫招人?恨呢。还?不如这?样循序渐进,所谓月满则亏嘛。」
王皇后这?回动作?上下都瞧着呢,看?她得了?的不过是些车马杂物的活计,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也能?收敛一二。
非但她这?么?想,得到?消息的七皇子和容梦瑶都舒畅不少。
就?连二王妃都抚了?抚心口,笑道:「我就?知道她得意不了?许久。」
她的婢女不解。
两人?年纪相差十岁,王妃的儿女都十岁了?,也不是同一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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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地位差距吧就?更不对了?,大王妃风光体面的那些年二王妃不管背后怎么?讨厌嫂子,至少表面的客气还?是有?的。
那为何王妃总是针对这?位太子妃呢?听说?人?家婚后第一次见面她就?给了?好大的没?脸。
不过她不敢问,等下去后就?偷偷问年长些的婢女:「王妃妯娌许多,为何总盯着太子妃?」
年长婢女知道底细:「还?不是当年的事。」
「当年?当年有?什么?事?」
「当年大军攻打?京城时太子妃父亲顾大将军进城后将许多敌对权贵家的良田美舍充公,咱们王妃娘家刘家当时虽是中立,却迫于胆小不得不『自愿』献上许多良田金银犒赏大军。」
等新朝建立后这?些事就?被视作?「从龙有?功」,可?是家中却是真的没?什么?资产了?。
二王妃正值青春年少,家中一夕之间从锦衣玉食到?一贫如洗,当然恨极了?顾将军。
官家即位后为了?拉拢京中旧贵族,便给二王爷聘了?刘家。
这?刘家既是前朝权贵,又在城破时颇有?眼色送上家财,「拥立有?功。」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刘家欣喜若狂,风风光光将女儿嫁了?,嫁妆当然也不丰厚,二王妃出?嫁时还?不如个普通人?家呢。
京中有?厚嫁女儿的风俗,二王妃因为嫁妆薄没?少被妯娌和对头取笑。
如今顾将军的女儿当了?她妯娌,听说?十里红妆,二王妃能?不气才怪呢。
婢女听完没?说?话,心里却摇摇头。
二王妃这?份恨意没?有?给自己见风使舵的家人?,也没?有?给挥师攻城的官家,都给了?当时执行者顾将军。
不对,当时顾将军活着时也没?见二王妃讨什么?公道,怎么?都只对着人?家一个孤女。
可?见还?是欺软怕硬迁怒于人?罢了?。
*
筠冉上任第一天就?梳了?个威严些的如意灵蛇髻,特意将皇太后送她的红宝髮簪插上,这?才起身往偏殿去。
上下竹木务、杂物库的内侍早就?到?了?,垂手站在厅中见礼,倒是尚辇局和书艺馆的两位尚宫和内侍,等筠冉坐下后才急匆匆进来见礼。
「起来吧。」珠帘后面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又吩咐下人?,「将帘子打?开。」
珠帘晃动,几位内侍在宫里时听说?过这?位太子妃,也在大典上隐约见过身影,这?回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抬起头都有?些恍惚。
珠帘被纯金弯月钩拢起,帘子后乌木圈椅上坐着太子妃,她身着妃制朱衣常服,珠冠垂下,腰间卵石大的玉坠子垂在脚边,浑身庄严周正。
宫里都传言太子妃是个绝世美人?,再加上年纪小又是个孤女,他们这?些内侍便都当她是个娇软幼弱的,可?今日见面才知太子妃浑身的气派,宛如神女让人?不敢逼事。
对方出?声也宛如珠玉撞击:「为何尚辇局和书艺馆来的这?么?迟?」
旁边苏嬷嬷沉声道:「须知你们内诸司与东宫只有?一道北墙之隔,反而是在东华门外的外诸司到?的早,你们迟到?太不应该。」
尚辇局车尚宫不敢轻慢,忙低下头行礼:「原本早就?到?了?,太后娘娘临时起意礼佛,奴婢不得已亲自迎送。这?才来晚了?几步。」
书艺馆郑内侍也跟着道:「咱家也是刚要走碰上官家要看?书,因为贵重需咱家亲自拿取,耽搁到?现在。」
筠冉点点头:「以后本宫议事不许再迟到?。」随后就?问起几人?各自的宫务。
车尚宫和郑内侍齐齐应了?声是,郑内侍心里暗想:原来这?位东宫太子妃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他有?意给太子妃个下马威,果然矇混过关。
也是嘛,太子妃一介女子,又是新官上任,宫里盘根错节,她自然是一切依照旧例来。
因此他回禀得也是夸大其词:「咱家负责的是书艺馆上下书目,确保没?有?遗漏缺失,定时除虫打?药,还?要晒书扫灰,那么?多书每天都要晒一遍,晚上收回来,遇上颳风下雨又要收,一天忙到?天黑。」
筠冉点点头。
上下竹木务的柳内侍、杂物库的陈内侍也都说?了?自己的情形。
筠冉便都叫人?记下:「一切都照旧例,再者叫人?送一份陈年旧例过来,我这?里好照章办事。」
几位都应了?下来,心里却不得不佩服太子妃:她看?似什么?都没?做,可?只要掐住了?旧例就?不怕宫人?作?乱。
筠冉又订了?规矩:「以后我身边几位宫娥分派各处,如遇大事你们可?她们来回我定夺。」
引荐诸人?见过自己的婢女:半夏、紫苏、□□、甘草。
几位不敢怠慢,也纷纷见礼。心里都不由得叫声好:这?一招就?是在她们身边安插个眼线。
有?了?这?位宫娥在身边监督,他们就?是要贪赃枉法也要掂量一二。
唯有?郑内侍不大愿意:「回禀太子妃,这?宫里自古以来就?没?有?身边再派人?的先例啊……」
诸人?一下就?知这?位郑内侍心思:太子妃没?有?追究他刻意迟到?,他便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人?家也的确有?这?资本,听说?王皇后宫里的郑司宫是他姐姐,宫里讲究踩高捧低,他有?姐姐的势当然可?以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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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太子妃笑道:「母后引荐父皇首肯,才让本宫执掌宫务,那便要依照本宫的规矩,若有?不忿自然去寻父皇母后告状便是。」
她这?么?一说?,郑内侍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可?很?快就?耷拉下嘴角:人?家就?是明摆着要用职权压你,你有?什么?办法?
其他三位看?见心里偷笑,车尚宫更是心里摇头:太子妃再怎么?新进宫闱那也是皇家贵胄,哪里容得上你一个奴才讲话?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那便这?么?执行吧。」太子妃抬起下巴道,「以后都是十天来东宫述职便是,不过明日还?有?一事须诸位再来一次东宫。」
随后便端茶。
几位内侍尚宫出?了?东宫,郑内侍犹在不满,嘀咕道:「哼,拿着鸡毛当令箭。」
其他几人?不欲掺和此事,忙装没?听见,快步离他远点。
等回了?后殿,苏嬷嬷忍不住上前:「太子妃,您今儿对郑内侍……」
她与太子妃相处日久也看?出?了?太子妃的为人?,看?情况似乎太子妃想要处罚这?位郑内侍了?。
筠冉也不藏私,便任由婢女给自己摘珠冠便答:「杀鸡儆猴,这?等不敬之人?当然要惩治,不然怎么?服众。」
晏时雍讲过,人?群很?像猴群,也讲究踩高捧低,只是多抢一个果子或优先站在水池边喝水,就?能?在所有?同类中彰显你的地位。
只要你没?有?当时将这?个猴打?下去,那之后所有?猴子都会有?样学?样,从此也试探你的底线。
苏嬷嬷又忧又喜,喜的是太子妃这?番作?为颇有?手腕,已经隐约可?见一国之母的魄力;忧的是初出?茅庐,如此太岁头上动土恐怕不好。
她只好将打?探的消息告诉筠冉:「那个郑内侍本在王皇后宫里,后来不慎打?翻了?银丝炭烫伤了?一位进宫请安的内命妇,犯了?这?么?大的错也不过是被王皇后贬到?书艺馆。」
白芷在旁惊讶:「素来脾气最软和的半夏分给了?他,那可?如何是好?」
又担忧自家女娘:「就?是民间也不好先进门就?得罪婆婆的人?啊。」
筠冉却不慌不忙:「无事,本宫就?不信了?,宫里还?能?没?个王法?」
她反倒安慰白芷:「这?回派出?半夏几个,你心中可?有?不忿?」
紫苏这?几人?年纪小,一看?就?是打?算培养成今后的尚宫、司宫令,好为筠冉成皇后做准备。
白芷摇摇头:「奴婢心里有?数。」太子妃将身边的诸事都交给她显然也是要她做身边第一人?的意思。
其他人?若是封疆大吏那她便是近身权臣,本就?机遇不同,不必嫉妒他人?。
见她无事,筠冉便放下心来。
等第二天几人?又出?现在了?东宫侧殿,这?回都没?有?迟到?。
筠冉点点头:「守时是美德。」
郑内侍心里不屑,黄毛丫头不过是运道好就?能?嫁给太子,还?真当自己有?什么?才干了??
「今日唤你们来,是有?件要事要宣布。」筠冉仍旧不紧不慢摆摆手。
苏嬷嬷便上前道:「昨天之事经过彻查,车尚宫的确是已经到?了?东宫门口,当时被洒扫小太监多人?瞧见,也的确是太后临时出?门礼佛。因此没?有?过错。」
诸人?这?才吃了?一惊,原来昨日太子妃将这?件事轻轻放下并不是真的不怪罪,而是私下里去查访证据了?!
郑内侍这?时有?点慌。
「至于郑内侍……」苏嬷嬷停顿一下,不是没?有?犹豫,但还?是照着太子妃的吩咐硬着头皮往下说?,「昨天书艺馆并没?有?来过任何官家身边的侍从,郑内侍也并没?有?提早出?门,反而是临到?时辰才悠然出?门的。」
好你个小丫头!郑内侍差点气吐血。
半夏那丫头来书艺馆,郑内侍便没?有?给她安排活计,只让她在旁边闲坐,故意让人?冷落她。
没?想到?那小丫头走来走去倒把事情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他忙回礼:「太子妃,小的冤枉啊,是不是这?份消息有?误会?官家的行踪旁人?怎么?能?打?听到??」
他话里有?话,你个太子妃还?敢打?探官家的行踪不成?
就?算这?事是真的你也不敢承认,否则我有?本事让东西六宫都知道你打?探官家行踪。
哼,到?时候看?哭的是谁!
谁知太子妃淡淡道:「本宫没?有?打?探官家行踪,也没?那个本事,打?探的是你走出?书艺馆的时辰。若你想早到?,为何在最后一刻才出?门?莫非是笃定了?自己能?瞬移?」
第87章
这……
郑内侍一下慌了神, 他没想?到半夏那丫头?看着柔和好说话,被冷落也没半点脾气,谁知是?个会套话的!
等自己?回去?一定要将泄露了自己?行踪的小太?监们都?打一顿!
不过此时还要低头?, 郑内侍只好弯腰道:「小的有错,起晚了怕太?子?妃责罚,这才不得已撒谎。」
其他几?人都?心里暗暗好笑:这郑内侍还真是?色厉内荏, 先前都?自称「咱家」,这时眼看有把柄在主子?手?里又称「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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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却不听?他狡辩,又道:「你昨日说书每天都?要晒一遍,半夏去?看却说书艺馆共有几?万册书,不过十个太?监, 这每人每天搬运几?千本?不成?」
啊?郑内侍瞠目结舌, 怎么半夏那个小贱婢待了一天就打探了这么多?
「怎的?你不认?」太?子?妃淡淡道,「昨天旁边三位同僚可都?听?见了,难道不是?你亲口所出?」
她灼灼目光, 其余其人不敢撒谎,当?然只能点头?,心里却想?:这回一点头?便是?上了太?子?妃的船,只怕郑内侍也不会再记着他们的好。
太?子?妃这一招的确高明, 不过眼看着郑内侍被处处刁难,倒不如索性投诚了太?子?妃。
眼看同伙都?点头?,郑内侍也不能含煳过去?:「小的的确说过这话,不过当?时是?话赶话急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小的自认错了, 愿意领罚。」
太?子?妃微微颔首,似乎很为满意。
郑内侍放下心来:算了, 就当?自己?倒霉,等以后寻着机会一定好好儿?坑太?子?妃一把。
「既然自愿领罚, 那本?宫便按照宫例处置。」
是?什么处置呢?郑内侍猜测:应当?是?罚几?个月俸禄吧?
不过这太?子?妃看着很较真,说不定按照最严格的罚,他便赔笑道:「只求太?子?妃不打小的板子?,小子?如今四十五,再打板子?只怕身子?受不了……」
「不打板子?。」太?子?妃倨傲抬起头?,「按道理说你怠慢主子?、迟到早退、无中生有捏造业绩,要重重处置,但你是?母后所用?之人,本?宫上来责罚有所不当?……」
刘内侍和车尚宫几?个瞧得云里雾里:难道太?子?妃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要将此事小事化了?
郑内侍自己?也高兴:料你太?子?妃不敢处置我。
谁知接下来太?子?妃说出的话让他大惊失色:
「可最要紧的是?你捏造官家行踪、揣度圣上,这样的话传出去?,别人不会说你如何,只会觉得我这个管你的人上峰有问题。」太?子?妃蹙眉,似乎很惧怕被连累,「既这样,就令你革职吧。」
?
在场诸人全惊呆了,不打不骂却来了个最严峻的惩罚?
郑内侍更是?惧怕不已:「太?子?妃,您?您……」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敢?怎么会?
别说无数眼睛盯着的宫里,就是?世家大族都?不会这么处罚前主子?留下的僕从,怎么也要给他们留几?份体面。
没想?到太?子?妃初生牛犊不怕虎,就这么将自己?革职了?
「这位子?暂且空着,就由几?位副手?先干着,看他们谁干得好便提伯那位。」太?子?妃很认真吩咐在场诸人。
等等,这就将他抛到一边去?了?郑内侍一下急得冒汗,眼看着要丢官职,连平日里那些城府都?没了:「太?子?妃,小的蒙受姐姐教导,一贯恪尽职守,还请您给小的一个机会。」
「姐姐?」太?子?妃翻动着册页的手?一停。
郑内侍只好一咬牙道:「小的姐姐是?郑司宫,如今正?在皇后宫里当?差。小的从前也在皇后跟前当?差。」
他还就不信了,这太?子?妃连皇后宫里的人也敢动。
「哦,知道了。」太?子?妃回答得波澜不惊,随后摆摆手?,「我们继续说事。」
说着又叮嘱起宫务处置。
说了两?句后像想?起什么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在奇怪那郑内侍怎么还留在原地。
几?名膀大腰圆的嬷嬷立刻上前,将他「请」了出去?。
郑内侍被革职,其余几?位内侍司宫也更加恭敬。
等到回到内殿后苏嬷嬷忍不住称赞:「娘子?不徐不疾,这气度就不同。」
「还是?太?子?妃有远见。」白芷也跟着笑,「昨天就没给他好脸。」
「快别夸了,倒不是?我想?到的,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还是?殿下讲给我听?的呢。」筠冉便卸钗环边笑道。
可她说完后就沉默了,没忍住看了窗外一眼。
定州路远,北地春日还是?春寒料峭,不知殿下走到哪里了?
白芷想?起那夜的动静,寻思自家女娘应当?是?想?念殿下了,便道:「太?子?妃何不写信给殿下?」
筠冉摇摇头?:「算了。」
那天夜里晏时雍将她撩拨得发哭不假,不过筠冉看出来他也是?气息不稳。可是?到最后他都?没有越雷池半步。
原因不是?很简单么?
殿下还在吃醋呢。
再想?起前世他私下里总是?冷着脸在床笫间对她需索,只怕前世也是?类似的原因。
只不过前世容梦瑶并没有成为七皇子?妃,也不知是?谁陷害她做的局。
不过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那人应当?都?达成了目的,惹得殿下心里与她起了嫌隙。
因着想?起这件事,筠冉一天都?心不在焉,洗了澡就早早回床榻休息。
可怎么也睡不着。
往日里放下床帐后逼仄的空间此时却变得空荡荡,就连枕头?被褥上似乎都?沾染了殿下的沉水香。
筠冉翻来覆去?,最后还是?起身,将晏时雍的枕头?也放回了原地,随后伸出手?触着他枕头?一角才迷迷煳煳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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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内侍被送走的这消息不翼而飞,很快就传遍了东西六宫和宫外。
二王妃先是?不可置信随后是?拍手?笑:「以为是?狠角色,没想?到是?个笨蛋!」
「王妃为何这么说?」
「她便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应当?先找个四六不靠的人。」二王妃得意用?篦子?对镜梳妆一边道,「居然烧到婆母亲信头?上,这不是?蠢是?什么?」
容梦瑶也与七皇子?嘀咕:「不愧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居然拿王皇后亲信立威。」
七皇子?深以为是?:「如此愚蠢,我看她压根儿?不适合在宫里生存。」
宫中生存的人都?是?人精,也只有顾筠冉这样的没脑子?才会刚上任就鸡毛当?令箭得罪皇后。
「她只怕是?忘了自己?是?被皇后举荐才得到的差事吧?过河拆桥,只怕皇后很快就要将她革职了事。」容梦瑶越说越解恨。
原本?被关在府中没脸交际的愤懑也少了许多,顾筠冉这么笨,有得是?人对付她!
王皇后宫里。
郑司宫趁着王皇后心情?大好的时候奉上了一匹软烟罗床帐:「娘娘,这是?奴婢弟弟所献的孝心。」
「先前打仗时手?艺失传,内造已多年不造此物,他倒有心了。」王皇后扫了一眼,便上手?去?摸,眼中流露出惊嘆。
郑司宫觑了觑皇后脸色:「他感念娘娘当?年提拔之恩,特意花了进宫来的所有积蓄去?寻访到前朝残留内造之物。如今能得娘娘喜欢,也是?他的造化。」
「全部积蓄?」王皇后吃了一惊。
「这有什么,能讨娘娘一笑,是?他的福气。」
「他如今何处?」王皇后少不得要问,「上次他犯的错实在盖不过去?,命妇被烫伤,就是?官家都?无可奈何,不罚他不足以平息众怒。」
「原先在书艺馆做内侍,不过这几?天被贬谪为了副手?……」郑司宫幽幽一嘆。
「副手??」王皇后一惊,「我们坤宁殿里出去?的人,怎么能去?做副手??」
她立刻联想?起这几?天太?子?妃协理宫务的事:「莫非是?太?子?妃所为?」
等问清楚前因后果后王皇后「啪」一下就拍到了鸡翅木案几?上。
郑司宫心里暗暗得意。她与郑内侍同姓郑,又是?老乡,因此认了姐弟,讲究的就是?守望互助。
「明天官家要在御池游船,等本?宫问问她。」
第二天筠冉要照应好游船事宜,因此早早就上了船。
掌管宫务后即使是?游船这样的小事都?与她有关:要寻防日晒的遮阳幔子?、小艇上的上划子?、检查蒿桨,这些杂物库的也都?要她过目才行。
好在筠冉早将事交了出去?,都?由原本?的内侍负责,她的丫鬟监督,她本?人只需拿过来最后验看一遍就好。
因此虽然繁杂却也有条不紊。
容梦瑶坐在一角,看见顾筠冉被僕从围着,一会发钥匙,一会点头?验看,说不出的威风庄严。
她心里酸熘熘想?:我看你风光到几?时。
果不其然,等官家和皇后双双登船筵席酒过三巡后,王皇后忽得开口:「听?说前几?天太?子?妃将书艺馆的郑内侍革了职?」
官家蹙眉。
贵妃置若罔闻,专心夹碗里的鸽子?蛋,心里却笑:在大筵上当?着官家的面为难儿?媳妇,这王皇后可真是?够蠢的。
贤妃也心里想?:王皇后早些年谨慎,这几?年被人捧着有些飘了。说起来自己?儿?子?不也是?这样么?唉,回头?还得多教教他谨慎。
德妃冷笑:这王皇后和太?子?妃可真是?一对蠢货婆媳,绝配。
九公主发急,她目不转睛瞧着这边的动静,预备一有事就帮五嫂说话。
二王妃心里暗喜,这不是?有好戏看了?
容梦瑶倍觉解恨:这不是?现世报马上就来了?
她捻过一枚甜瓜,放到嘴边,准备边吃瓜边欣赏顾筠冉吃瘪。
筠冉站起来,不卑不亢回答:「正?是?。」
「那是?何故?」王皇后笑道,「那人素来周正?,怎么惹你不快了?」
「那人当?日故意最后一刻出门,迟到早退又恶意夸大自己?分内之事。更是?拒不配合孩儿?下的令,将孩儿?派去?督工的宫娥架空。」顾筠冉说得清清楚楚。
「未免太?过苛责?」王皇后皱眉,「他从前是?本?宫身边伺候的人,或许性子?直了些,不过人倒没有大恶。」
筠冉抬头?,已经是?一副惶恐至极的表情?:「孩儿?也这么想?。」
难道她就这么认怂?容梦瑶觉得无趣,吧唧了下嘴里的甜瓜。
「孩儿?看在母后的面上不想?再追究,可是?这人却犯了大忌讳。」筠冉正?色,「他迟到理由是?御前临时要看书,他给父皇备书才晚了。撒谎便也罢了,可他捏造官家行踪、揣度圣上,这样的人孩儿?着实是?不敢再让他居高位。」
王皇后瞠目,她不想?里面还有这样的事。一时不备因而哑口无言。
倒是?官家略微不快:「奴大欺主,这样的奴才留着还有什么用?,逐出宫去?便是?。」
随后对筠冉微微点头?:「你这孩子?倒有魄力,当?家还是?要会快刀斩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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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妇手?里的鸽蛋都?落回了碗里,官家如今上了年纪越发猜疑心重,自然不喜宫人谎报行踪。
这处罚也在清理之中。
容梦瑶则惊得一口咬到了自己?舌头?:这样稳稳受罚的局面都?能被顾筠冉反转?
德妃眼珠子?转了一圈:太?子?妃真是?好运气,居然被她逃过一次。
九公主才不管旁人如何呢,她只高兴嫂嫂不用?受罚。因而端起酒杯沖官家撒娇:「还是?父皇英明,女儿?敬父皇一杯。」
诸人也跟着敬酒称颂。官家乐呵呵喝了酒,清风拂面,诸人恭维,让他心情?变得大好。
这时也想?起称赞儿?媳妇两?句:「当?初你爹在军中就是?你这般性子?,军纪严明不徇私,你还是?随你爹。」
高处不胜寒,官家如今年老,儿?子?们却一个个各有心思,下面的臣子?也不服管教。
此时就格外怀念当?年为自己?尽忠的将领,顾大戈当?初为救自己?中箭,又为自己?守边疆而战死,的确值得怀念。
也许顾大戈还活着官家就不会怀念他,可他死在了尽忠路上,在官家心中就有了一座忠义的丰碑。
因此官家便挥手?:「传朕旨意,封赏顾大戈为嗣王,得千亩祭田。」
筠冉忙出列行大礼道谢。
容梦瑶简直要攥烂手?中甜瓜皮:凭什么?
她顾筠冉非但没有被责罚,反而因祸得福,提拔了父亲门第,又得了好处。
王皇后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不过筠冉随后道:「那人惯会言辞,一定巧言如簧欺瞒事实,母后又是?国母仁心,自然被他欺瞒了去?。」
官家微微点头?,皇后当?众给儿?媳难堪这儿?媳还知帮她圆场,可见太?子?妃的确是?个老实孩子?。
王皇后欲哭无泪,她可不想?领这个情?!
但当?众还要做出和善笑脸,好气!
第88章
等散场后王皇后还要强撑着颜面, 好容易回到了自己宫门口,她这才气得大步走了进去,连身后宫娥撑着的九凤黄金伞都甩在了身后。
郑司宫惴惴不安:「娘娘……」她觑见皇后脸色阴沉, 当即就跪在了地上。
「回禀娘娘,奴婢是?真的不知。我就一个弟弟,他求情?求得悽惨, 我这才不得已开口,谁知他隐瞒了许多呢……」
郑司宫越说越低落,渐渐眼中含泪,却?欲滴不滴。
须知宫中贵人最讨厌有?人在耳边号丧,她要引起王皇后的怜悯最好便?不能真落泪, 否则一把鼻涕一把泪惹得主子厌恶还来?不及呢。
王皇后果然被她打动?, 神色渐缓和,可?转念一想?眉头又皱了起来?:「本?宫好意为他做脸,他却?隐瞒事实, 难道本?宫是?他手中的枪来?使?」
今天当着四妃的面丢了好大的人,就连官家?的脸色都不好,都是?拜这两人所?赐!
王皇后越想?越气:「就将他贬到墅溪苑好好反省反省。」
郑司宫一听就瞳孔失神,墅溪苑在御池边, 里头的内侍每日都要拿着网兜站在桥上捞水草杂物,要么是?开凿冰河。
别看这活计在天气晴好时?看着轻松,其实可?苦了:寒冬腊月须徒手砸冰河,好方便?主子们游湖;暑天须顶着烈阳捞河草, 更不用?提平日里挖淤泥、捞蝌蚪,还要维修船只。
运气差还会时?不时?跌进河里, 发个风寒就得被迁出?去。
以后再也近不了主子们的身,拿不了赏钱, 这还不如刚进宫呢!
郑尚宫忙求情?:「娘娘,不可?啊!」
「有?什么不可??」王皇后狠狠将金钗拍在妆檯上,「本?宫受了那么大委屈,他倒还委屈上了?!」
她看着自己的贴身宫娥很?为不满:「本?宫的人还胳膊肘往外拐?本?宫看你也是?煳涂了!先罚你三月俸禄,换古尚宫来?服侍!」
郑司宫如遭雷噼,古尚宫是?她的下属,对她这个位子虎视眈眈,没想?到今天被死对头得偿所?愿!
她浑身颤抖,原本?演出?来?的泪这回真落了下来?:「娘娘……奴婢知错。求您开恩饶了奴婢这回。」
「哪里有?下次?」王皇后气得不想?多说,「还不滚下去?!」
郑司宫满腹心绪出?了正殿,回到自己房里收拾东西。
这场争吵早就被人知道了。
古尚宫立刻就带着几个宫娥来?帮她「搬箱子」,脸上得意洋洋:「咱们做奴才的就要本?分,挑唆主子给你当枪使算怎么回事?」
「就是?。」宫娥在旁捧场,「娘娘待我们奴婢仁厚,我们也要投桃报李。」
郑尚宫想?回嘴都没机会,她们人多势众架起胳膊将她赶了出?去,她只好卷着小包袱出?了内殿,心中悲愤不已。
是?以当郑内侍再来?寻她时?,郑尚宫便?气狠,痛骂了他一顿。
她认个同乡弟弟是?想?找个照应,待他也真心实意,没想?到这么对自己?
郑太监这才知道自己的新差事,往常那些奉承的话也没有?了:「得了吧,谁不知道姐姐答应帮我是?想?炫耀自己有?权?」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郑尚宫仗着皇后信重就想?卖弄自己握有?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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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头脑简单又经不住哄,郑尚宫正是?拿捏了这一点才哄掇着她出?头。
「你!……」郑司宫指着他要骂,却?一时?失语。
她的确如此。
而且鼓动?王皇后时?她还添油加醋鼓动?了许多:「太子妃此举是?想?打您的脸」、「您若是?这回不将她击败不是?叫东西六宫都看您的笑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总之鼓动?着王皇后为她出?头,想?让人人都瞧瞧她这个皇后贴心人有?多大的影响力。
「被我说中了吧?」郑内侍咄咄逼人,「姐姐是?想?办成这一件事在东西六宫传出?名声,以后就有?人拿钱来?托姐姐办事了吧?」
郑尚宫被他拆穿,忍不住恼羞成怒,却?唿吸了几瞬:「你还是?尽快去上任吧。」
说罢就将门关?上了。
郑内侍被她赶了出?来?,只能捏着鼻子去上任,心里暗骂:「算老子倒霉!」
他新上任就被同僚们排挤到只能去干最脏最累的活计。
没办法,世人势利,他才被官家?斥责,又被王皇后贬职,还得罪了太子妃。
这样的人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出?头了,当然能被欺负了。
这还没完,他挖淤泥时?被书艺馆几个小太监暴揍了一顿。
书艺馆再怎么差劲也比挖淤泥的太监高一级别,何况他任职期间没少?贪污这些小太监的薪俸,当然要被报復。
此后三天两头就要挨顿揍,这回却?都是?陌生的太监,郑内侍这回真不知道又得罪了谁。
他拿了些银钱托人去打听,对方却?冷笑道:「你是?得罪了东宫呢,王公公亲自下的令,这没人敢求情?。」
啊?
郑内侍这下真慌了,被贬谪还能算倒霉一次,可?这隔三差五被人刁难,这哪里有?个头啊?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什么是?悔恨,什么是?害怕。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过?他挨了三个月打之后就又得了一条调令:说这样揣度圣踪的人留在大内也是?祸害,索性逐出?宫去。
昔日的权利烟消云散,郑内侍整日悔恨,要说当初他为什么要撺掇皇后对付太子妃呢?
*
这一回太子妃的名声在普通宫人中倒好了不少?。
因为新官上任,一般都会惩治四六不靠的人来?杀鸡儆猴,毕竟这样既能立威又不得罪人。
可?是?太子妃在动?手时?并没有?挑拣那些没有?权势的内侍尚宫,反而是?按章办事。
毕竟大内有?靠山的宫人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
谁会喜欢拿自己的薪俸去讨好权宦呢?
因此太子妃这一举动?着实是?落到了他们心坎上,太子妃风评也大好。
「现在外面都夸我们太子妃呢。」甘草一脸的与有?荣焉。
「书艺馆都干劲沖天呢。」半夏在旁笑着拍手。
太子妃撤了郑内侍的职位,却?暂时?没有?再任命新的上官。
那几个副手现在各个都觉得自己有?戏,当然要在这段时?间鼓足劲头好好干,万一被太子妃选中了呢?
就是?内诸司和外诸司那边的副手们也都看着眼热:太子妃这么不拘一格提拔人才,那自己是?不是?也有?可?能晋升?
因此各个干劲沖天,就盼着正手什么时?候出?错自己好能立刻顶上去。
这么一来?几个正手也坐不住了,当然更加谨慎小心,每天都要主动?来?给太子妃汇报一回。
「如此一来?我们太子妃都不用?太劳累就轻松将这些事处置了。」苏嬷嬷笑,「还是?太子妃有?主意。」
宫人们都私下里说皇后昏聩,还是?太子妃得力。
「以后我们应当更加低调谨慎才好。」筠冉不慌不忙吩咐手下人,「可?别得意忘形。」
「那是?自然。」几个奴僕齐齐应下。
甘草又提起一茬:
「听王公公说那个郑内侍被赶出?了宫,也算是?罪有?应得。」
「王公公?」筠冉把玩着玉戒指的手一顿。
「是?啊,王公公已经叫人对付了他好几次,看着解气了才将他赶出?去。」甘草没听懂疑问,还当他要问这件事。
「怎么王大海还会插手管我的事?」筠冉打断了她的话。
她微微蹙起眉头,王大海那可?是?太子的贴身僕从,一心只效忠太子殿下,怎么会掺和自己的事情??
「一定是?太子殿下授意。」甘草在旁随口道,「他不在肯定要有?人护着太子妃。」
筠冉收了戒指,神色一滞。
是?了,以王大海那个认死理的性格肯定不会主动?管自己的事,只有?太子吩咐过?,他才会动?手。
可?是?……
他还生气么?
「太子殿下在外也惦记着娘子呢。」白芷在旁开解她,「这不刚到定州就才遣人送了太行?山的红米给太子妃。」
太行?山在汴京去定州的中间,想?必是?晏时?雍走到太行?山就吩咐人送来?的。
那他不吃醋了么?
夜里筠冉忍不住打开了屋内的衣柜。
皇太子的衣服都是?只穿一次的,那些衣袍镶金绣龙,又有?缂丝这样的特殊工艺,不能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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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晏时?雍节俭,许多衣裳也放在柜里反覆穿。
一打开他的衣柜就看见了满柜子的衣裳。
筠冉吸吸鼻子,只闻到淡淡的沉水香和皂角香,再无其他味道。
她不甘心,再吸鼻。
可?是?没有?任何晏时?雍身上的味道。
筠冉失望耷拉下手指,可?又提起唇角一笑:自己真是?魔怔了,他的衣裳有?专人浣洗薰香,能沾染了他的味道才叫奇怪呢。
她摇摇头,将这奇怪的念头放回去,吩咐宫娥:「在殿内熏一把沉水香。」
晏时?雍惯常用?这香气,沉静悠长,闻着这味道就权当闻到他的气味了。
或许是?沉水香太过?熟悉,筠冉一睡着就梦到了晏时?雍。
等醒来?时?她有?些恍惚,却?还是?吩咐宫娥:「以后日日熏沉水香罢。」
沉水香的味道渐渐炽烈,只不过?有?时?能梦见他,有?时?候不能。
这样一恍就过?了一月,到了端午节。
端阳这天宫里照例要举办仪式,因着太子不在,许多仪式便?都由二王爷代劳。
二王爷挺着圆乎乎的大肚子,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颇得官家?赞赏。
女眷席这边二王妃得意看顾筠冉,筠冉却?低头喝五红汤。
听说定州颇有?底蕴,那边的端阳节也会很?热闹吧?
虽然知道他不来?,可?筠冉还是?给他编了一份五彩绳手鍊,还做了个五毒辟邪的荷包。
宫娥们劝她捎给殿下,可?筠冉还是?胆怯,不敢寄送。
「五弟妹。」
筠冉茫然抬起头来?。看见旁边四王妃关?切的眼神。
「五弟妹,你的调羹。」她见筠冉呆呆盯着自己,忍不住提醒。
筠冉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汤勺早就歪了,里头的汤汁也撒到了桌上。
她忙将汤勺放下,擦了擦手后笑道:「多谢四嫂。」
「我奶娘是?定州人氏,听说那里端阳节还要赛龙舟。城里有?座高大的白塔,小娘子们都会登高望远,庆贺端阳。」
四皇子妃柔声柔气描绘着端阳场景。
原来?四嫂是?看出?来?了她挂念太子,筠冉明白过?来?,忙抬头感激道:「多谢四嫂,我也正好惦念着他呢。」
她笑起来?酒窝点点,很?是?可?爱,四王妃也忍不住笑道:「年轻时?惦念心上人太过?司空见惯。」
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划过?一丝落寞。
筠冉没放在心上,还当四嫂是?怀念从前与四皇子的青春回忆呢。
平日里见这位皇嫂性情?平和,不大与外人说话,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
意外之余筠冉与她聊了起来?,两人倒颇为投缘,从州桥夜市的羊头签聊到了军营外的卖梅子把街杂耍。
只是?这时?候筠冉还不知为何四嫂能对军营外那般熟悉。
还未散席王大海便?心事重重来?求见:「回禀太子妃,听说侯府走了水……」
筠冉一听就急了,忙向官家?告罪。
官家?倒也体恤:「府中就你一人,不如去回家?去看看。」
筠冉忙谢过?恩典。
她火急火燎出?了大内,等回到侯府时?火早熄了,原来?如今厨娘点燃了艾草熏除晦气,落下的火星子不小心溅到了柴堆。
火势不大,也就烧了灶下一处柴堆。
筠冉松了口气,王大海便?提议:「既然官家?给太子妃告了一日假,不如太子妃出?去散散心?」
这筠冉倒是?动?心的,横竖晏时?雍不在,大内于她倒像个空荡荡的鸟笼。她换了婢女衣裳,戴了帷帽就出?门去逛。
今天端阳节,满街摆满了粽子和香糖果子,民间也有?赛龙舟,诸人都围在河边给自己的队伍加油。
筠冉买了一蓬紫苏并菖蒲绾在髮髻间,又买了民间的梅红匣子,虽然不及宫中御膳房出?品的精緻好看,可?各种香料茸混合香药,别有?一番野趣。
跟她出?宫的丫鬟们也言笑晏晏,她们进宫后难得还有?机会出?来?,当然是?松散围着太子妃说笑,这个买桃枝,那个买葵花,还有?吃五色水团的,看路边佛道艾的。
这般说说笑笑倒也过?了一天,再回宫来?不及,反正官家?给了一天假,筠冉便?索性住在了侯府。
等日暮好容易平復的情?思又泛起波澜。
她没精打采睡下,今日侯府没有?熏沉水香,却?又梦见了殿下。
梦里他不復这一世的温柔,变得暴虐冷厉,锢着她的腰狠狠贯穿。
声音暗哑:「说,我是?谁?」
早就忘了大半的记忆都想?了起来?,筠冉慌得手忙脚乱就要离开。
可?是?她还没爬到榻尾就觉得脚腕一疼。
他毫不留情?就抓住了她的脚腕,粗粝的手掌在雪白如藕节的脚腕留下了一道显眼的红痕。
随后他扯住了脚腕,居然硬生生将筠冉从榻尾拖到了床头。
原本?就喘着粗气的鼻息更加沉重,眉眼也染上了寒霜,眼底更是?笼起一层红纱,死死将筠冉拽住,确保她再也无法逃脱。
眼看无法逃脱,筠冉蹙眉,想?法子挤出?两滴眼泪:「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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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她这一世的经验,只要自己哭泣那晏时?雍就会顺着自己。
可?她错估了形势,对方只是?将低头扫了她一眼,就凑过?来?含住了她的舌尖,将她的哭诉堵成了一片含煳不清的呜咽声。
「筠冉?」
「青青?」又是?一声,声音温柔而低沉。
筠冉迷迷煳煳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晏时?雍。
与刚才的梦不同,他眉眼温柔,声音也缓和,关?切看着她。
筠冉却?不管那些,她吓得一骨碌就缩进了被窝。
对方却?隔着绸被将她笼在怀里,轻轻拍拍她后背:「梦魇了?」
哎?怎么回事?
筠冉迟迟疑疑伸出?头,这个梦怎么不一样?
她像只雪兔从绸被下露出?半张巴掌大小脸,两汪剪瞳秋水眨巴了半天。
晏时?雍往后退一些让她看清楚自己:「是?孤回来?了。」
筠冉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床帐,不错,是?她侯府的绣房,这才想?起今天发生的事,确认自己没在梦中。
再看殿下,下巴泛着青,人也消瘦,显然是?赶路过?的样子。
当即把绸被往下一拽,往他怀里扑过?去:「当真是?殿下!」
她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抱住晏时?雍撒娇般在他怀里蹭了蹭,又担心是?做梦,松开他后退一点,再打量一圈。
打量完立刻美滋滋投进了晏时?雍怀抱:「殿下怎么忽然回来?了,也没有?寄信?」
说完后才反应过?来?:殿下临走前还在吃醋呢,现在是?不是?还在生气?
她这些日子惦记殿下,思念让她沖昏了头脑,看见殿下只顾着欢喜了,却?忘记殿下是?不是?还在生气。
因此原本?紧紧抱着晏时?雍的胳膊忽得松开了,筠冉不安往后缩了缩。
看晏时?雍神色一变,忙掩饰般问他:「殿下怎么知道我在侯府?」
晏时?雍却?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将筠冉拉回了自己怀里,扯过?绸被重新给两人盖上,再将筠冉后背的被角细心掖了掖之后才问她:「孤这些天没给你写信,你是?不是?生气了?」
筠冉摇摇头。
晏时?雍却?不信,他拍了拍她后背:「适才孤进来?,见你在梦中哭着挣扎着喊孤的名字,是?不是?梦里孤惹你生气了?」
提起这个筠冉就不自在,她想?缩回去,可?腰后是?晏时?雍紧紧锢着的胳膊,无处可?逃,她只好嗫喏:「不记得了。」
「那天,」晏时?雍起了个头,却?不知如何说起,半天才道,「那天孤并不是?有?意要捉弄你,只是?吃味旁人与你定亲才忍不住……」
筠冉脸上飞起浮红,那天的情?形又浮现脑海。
「那天的事我都忘了。」她忙摇头,怕晏时?雍不相信还重复一遍,「真的。半点都不记得了。」
晏时?雍揽着她的手又紧上几分,他转开了视线才平息下唿吸:「是?孤错了,以后不应当捻酸……」
他在外出?的途中一直在反思:筠冉那种境地,向未婚夫求助必然是?最稳妥之举。要不她一个弱女子要去找谁开口?
要怪就怪自己没有?早点照顾好她。
他认认真真看到筠冉眼睛里去:「以后孤不会再拈酸吃醋了。」
「真的?」筠冉不敢相信。
「真的。」晏时?雍将筠冉拢在怀里,闻了闻她髮丝熟悉的馨香味道,「是?孤不好,吓到筠冉了。」
那天他本?来?就没生筠冉气,只不过?吃醋太甚,一想?到筠冉在四时?筵闯入自己房间时?喊得是?未婚夫的名字,心里就更是?急火攻心。
心火炽烈,下手就没个轻重,揉着她哭求到半夜。
当时?他醋意已经消了,连洗手时?都捨不得多搓一下,想?着等筠冉醒来?就带她去外头游园赔罪。
谁知官家?给他临时?派了差事,晏时?雍捨不得叫醒筠冉就着急去办差。
可?她一封信就没有?给自己写,荷包这样的信物都未曾寄送一个,因此晏时?雍心里也吃不准:是?不是?筠冉生气了?
他想?着信笺说不清楚,索性尽早办完差事想?早点回来?。
算着抵达的那天是?深夜,恐怕进不了宫禁,索性飞鸽传书给王大海叫他想?法子将太子妃带出?宫外,在侯府集合。
他昼夜兼程赶到了侯府,怕灰尘脏到她才特意去盥洗,蹑手蹑脚进了房轻手轻脚上了床铺。本?想?给她个惊喜,可?是?却?听到了她在说梦话。
她不知做了什么梦,又哭又躲,连眉头都是?蹙着的,梦里还呢喃着哭求:「殿下,夫君……我知道错了……」
晏时?雍想?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当下就恨极自己。
他这都做了什么好事?因为外人算计对自己妻子疏离?
真是?罪该万死,居然害得筠冉梦里都忌惮着他。
想?到这里晏时?雍忍不住又抚了抚她眉间:「以后不会再离开青青,也不会再吓青青了。」
筠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知道殿下是?真的不吃醋了,还向她赔罪,因此欢欢喜喜又投进了晏时?雍怀里:「夫君真好!」
她撞进晏时?雍怀里一时?没控住力度,让晏时?雍眼底都红了几分,他睨见她鼓囊囊的小衣,想?起适才的触感,只觉血液都流快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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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他在军中歷练时?曾听军营里的汉子们互相调侃。
说归家?的日子才最舒爽,躺在热炕闻着媳妇头髮丝香气,只怕给个太尉职都不换。
那时?晏时?雍还不懂,市井红尘中的那点乐趣,哪里有?杀敌拓边来?得痛快?
可?如今星夜赶路,躺在她身边时?才明白什么都不能换:太尉之位不能、金钱不能、弱水三千不能、就连那个位子都不能。
他吸了口气,慢条斯理逗她:「刚才太子妃说不记得了?」
嗯?
殿下怎么忽然跑题?筠冉瞪圆了眼睛。
晏时?雍慢条斯理将手指滑到她衣扣处:「那孤帮太子妃回忆回忆。」
……
夜色更深,床帐掀开,晏时?雍抱着筠冉出?来?大踏步进了浴房。
服侍着她洗完后又将她抱回床榻,晏时?雍看着她闭上眼睛贪睡的样子,唇角提起,将被子盖回去。
将床帐笼实后才自己去盥洗,可?在洗手时?想?了想?将青竹般修长的指尖又放到鼻尖,嗅闻了一下上面的花蜜,最后亲了一口,才小心翼翼洗了干净。
第89章
第二天晨起后两人才进了宫。
雨过天晴两人感情?便?又增添几分, 晏时雍又刚交完差事索性陪她睡了个长长的午觉。
再起身时已经是中午,礼部?官员亲自上?门。
筠冉这才意识到原来距离两人成婚已经过了三月。
礼部?官员择吉日在东宫举办了一个小小的仪式,大意是选用了各种寓意多子多孙的食物?和摆设, 祝愿太子和太子妃两人今后琴瑟和鸣。
筠冉都差点?忘了这事,想起可能会发生?的事脸先沾染了桃花色。
她惴惴不安洗浴,又熏了百合香, 嫌百合香太浓又洗了一遍。
东梳西?梳准备了好?久才收拾停当,就等着晏时雍归来。
可他最近又有了新差使,回来得太晚,等着等着筠冉都忍不住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晏时雍已经走?了。
倒是起身后身边的婢女都喜气洋洋恭喜她:「恭喜太子妃早得贵子。」
什么啊?明明什么都没有。
筠冉又不好?说出口,只能装模作样坐到妆檯前。
一眼就瞥见?了摆在案几上?的朱漆方盘, 仔细一看却是一方雪白丝帕。
她随口道:「哪里?来的帕子?」
下面的婢女齐齐捂嘴笑。无人答话。
筠冉不解, 走?近随手抄起帕子才一愣,这帕子看着眼熟,上?面撒了点?点?红褐。
这……这不就是?
筠冉忽得全明白了, 像着火了一般将帕子扔回去:「快搬走?。」
丫鬟们还当她害羞,带着笑意将方盘端了下去。
筠冉捂着脸坐在梳妆檯前,她还有什么不懂的?这帕子是她的。
那天在四时筵上?她站在桥头,费尽心思想将手帕甩给未婚夫。
为免出差错还在丝帕一角坠了一方荷包保证准头。
没想到丝帕扔出去被殿下捡走?, 之后就是她中了算计。
……迷迷煳煳记得当初殿下的确曾掏出丝帕温柔擦拭。
事后她慌里?慌张,哪里?想到这一方元帕被殿下小心收到了现在。
现在都快过了一年,难道殿下就这么收藏了一年?
那这一年里?他有没有翻出来看过这方帕子呢?
想到这里?筠冉就止不住的脸红。
元帕送上?去,皇后和太后那里?都有东西?赏赐下来, 筠冉都照收。这标志着两人婚礼的最后一步完成,至此?筠冉便?是正式嫁入了皇家。
她怀着新婚的快乐过了两天, 才忽然意识到,殿下还没有与她进行过三月礼。
虽然元帕交了, 可两人从认识至今也就四时筵上?那一次。
这是怎么回事?
筠冉攥紧了绦带,蹙眉寻纸笔算起来。
似梦似幻的前世殿下其实婚后也没有碰她,直到过了两年。
只不过当时筠冉为嫁进东宫而烦恼,又要忧心远在蜀地的姐姐,还有拿出精神对付宫里?的争斗,更?要维持侯府女儿的端庄。
每日里?殚精竭虑,又羞耻于四时筵上?的遭遇,见?到殿下恨不得绕着走?。
殿下疏远她正中筠冉下怀。
两年后她一次贪玩爬了东宫的枣树摘枣子,不慎撞上?了归家尚早的殿下,两人才有了第二次。
前世两人虽为夫妻,她又不通人情?世故才没有意识到殿下对自己的爱护,这才错失了许多。
可今世两人情?投意合,处处和睦,稍微有一点?小误会都马上?解开,为何殿下还会如此??
筠冉一人枯坐,思来想去,觉得一定是自己暗示不够明白。
虽然上?次和上?上?次殿下都用手帮她,虽然每天她都被他抱着睡,虽然情?到深处她也会呢喃着哭求,可是她从来没有在清醒时明示过殿下。
筠冉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殿下那么儒雅,待自己又极为诚恳,在接到自己的信号前肯定不会越雷池半步。
她洒脱拍拍手:山不就我,我就就山。
因此?这天晏时雍回到殿中,就见?殿中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侍女。
他还当妻子早睡了,因此?蹑手蹑脚盥洗后又轻手轻脚掀开了床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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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却没有如他预想中那样熟睡,反而躺在枕头上?,瞪大了眼睛。
那对翦水秋瞳般大眼睛盯着他,脸上?按捺不住笑,甚至,有些……
晏时雍斟酌了一下,想出一个词:神采奕奕。
他伸手揉了揉她脸颊:「怎么还没睡?」
太子妃不回答,只催促他:「殿下,熄灭烛火罢。」
晏时雍照做,自己也挨到枕上?。
原本他想与筠冉说说今日见?闻再睡,不过看筠冉急着睡他便?依言照做。
随后像往日一般去拢她。
这一伸手却觉不对。
晏时雍再往下试探,却发现往日里?裹得紧紧实实的衣裳荡然无存。
他喉头动了动,刚想出口问她,却觉得怀里?的人蹭了蹭,埋首在他胸口几乎是黯淡了嗓音问他:「殿下……可喜欢?」
晏时雍眼中火一下亮了起来,擒住怀里?的香软,用实际行动表达起自己的喜欢。
可今日筠冉与往日不同,晏时雍一会就发现了,他抬起头,哑着嗓子问她:「不喜?」
借着床榻的夜明珠光亮,筠冉看见?一眼他清冷薄唇,幽幽闪着小片光亮,立刻恨不得埋首藏进被里?。
半天才平定下来:「殿下,为何不……」
她瑟缩了好?几下,才鼓起勇气问话:「像四时筵上?那样……」
晏时雍手一滞,起身批衣。
殿下是生?气了吗?筠冉也跟着起身,胡乱猜测。
晏时雍没让她等待太久,他去点?燃了烛火才回榻上?。
「为何点?燃烛火啊?夜明珠就够了。」筠冉起了新的问题。他们床榻暗格里?藏了许多夜明珠,要是觉得黯大可再拿一个。
「因为孤喜欢烛火下看你。」
筠冉舔舔樱花似娇嫩唇角:「可我当殿下不喜欢我才……」
她仰首,一头鸦翅般的黑缎子头髮从肩头蜿蜒而下,说不出的娇媚。
晏时雍抬手,温柔将筠冉因抬手而滑落的锦被曳了回去:「没有不喜欢,」
相?反,喜欢到连命都能给你。
他抚了抚她的黑髮,柔声解释:「你今年才十五,若是太早只怕会伤了身子根骨,等过两年再长大后再提此?事。」
原来是这个原因?
筠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前世殿下不碰自己也是这个缘由。
晏时雍看她绷得紧紧的小脸这时候才放松下来,忍不住笑。
原来今日归家后太子妃所为都是为了勾他,自己的小妻子当真太过可爱。
他一笑筠冉也恼了,娇嗔着瞪了晏时雍一眼。
想把小鹿睫毛在他心口刷啊刷,晏时雍吸了口气,起身去拿她的寝衣。
掀开床帐夜里?的冷意吹过,他才冷静下来,回来替她一件一件穿好?寝衣亵裤:「好?了,睡吧。」
他自己则起身去外面。
「殿下去哪?」筠冉从床帐间露出脑袋问。
「洗沐。」
晏时雍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不是临睡前才洗过么?
筠冉嘀咕,忽得想起适才硌到自己的东西?,红着脸将床帐甩了下来。
好?丢人!
等晨起后晏时雍与她闲聊,告诉她在外遇到的趣闻:「孤在定州书肆里?还看见?了《百草图》在出售呢。」
「真的?」筠冉喜出望外。
「真的,有人进店要买草药图册,店家还特意推荐那本,那人还不屑,问店家是不是看有官家题跋才推荐的?」
筠冉聚精会神听了起来,她还未想到这点?,有人觉得官家提序是这本书的保证,可也有人孤傲,会觉得这书着作者不过沽名钓誉,不算有真才实学。
「店家就笑道才不是呢,这本书收录齐全,画的细緻,上?面写的註解文字又通俗易懂。是描述草药书中最佳。」
「啊?」筠冉脸颊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不过她很快心虚起来:註解通俗当然是因为她学问浅薄,不会什么高深的文字,只会街市白话。
「有些文人也写医书,可是里?面都精于辞藻,忽略实用,里?头的插画索性请街上?画匠胡乱画,那画匠又不懂医术,便?画得含煳。」
晏时雍似乎看懂了她的瑟缩,认真开导她。
「歷来书籍都是庙堂之上?,文人们也惯会孤高自赏,歷朝歷代流传下来的农书医书又有多少呢?」
「听店主说你的书卖得最好?呢!」晏时雍扳起她的肩膀:「大可不必妄自菲薄,筠冉就已经做得足够好?。」
筠冉脸红彤彤,不过腰背却比刚出挺得更?笔直。
受到了鼓舞,她忽然大胆起来,说出自己近些天翻阅宫廷医书看到的见?解:「殿下,我想去搜寻各种方子。」
「方子?」
「是啊,有些医生?不愿让外人知道自己治病的秘诀,因此?秘而不宣。」筠冉说起自己的看法?,颇为惋惜,「年岁久了难免失传。医书上?记载也都是绝响。」
「但……总有医生?是例外吧?」
「我想搜寻各种方子彙编在一起,这时候只要有人哪里?不舒服,翻阅这本书,就能初步判定自己是何等情?形。」
如此?一来,或许能救治不少人。
「还可以收录一些疑难杂症……」筠冉思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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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自己,谁能想到世上?有人吃不了大米呢。
或许有人一辈子都碰不到老?郎中那样的良医,从此?一生?都被折腾得上?吐下泻,甚至影响寿元。
可若是能翻阅这本书看到这一条,或许那患者能试一试,从此?像她一样摆脱病气呢。
「要是有一位大夫愿意分享便?是一件。要是有一位病人因此?得到医治便?是一个。」
筠冉越说越高兴,眼睛都熠熠生?辉,似乎看到自己帮助了更?多的人。
晏时雍摸了摸她额头:「好?。」
不过这回要比上?次画药草宝典更?难些,上?次她只要寻来各种药草摆在自己案几前照着画就是了,这次却需要寻找各种大夫。
当然更?苛刻的是需要遇到的这些大夫都愿意分享祖传秘方和一些遇到的疑难杂症。
这太艰难,毕竟是人家祖辈吃饭手艺,不是每位郎中都愿意。
不过晏时雍摸了摸筠冉额头:「做多少是多少。」
他的女娘难得露出这么自信的笑容,当然要全力以赴支持她。
第二天晏时雍就去求见?了太后,不知他怎么跟太后说的,太后在见?到官家时便?道:「我老?婆子上?了年纪,每日不是这里?疼便?是那里?疼,听闻民间有高人,太子妃粗通些医理,不如叫这孩子去宫外帮我老?婆子寻些偏方。」
官家是个孝顺人。
当年他微时母亲就曾经为了稳定军心雨天站在城墙上?与军士们共同守城,也从此?落下了雨天身子疼的风湿毛病。
因此?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那是自然。」
他还愧疚:「原本应当是朕分内之事。」
「官家是四海之主,当为万民考量。」太后混不在意,「再说官家也没少为了老?婆子我为难太医院那些大夫。只不过民间到底多高人,不如叫她去寻寻。」
官家自然应了下来,为表自己愧疚还叫羽林卫增派了几人暗中保护太子妃安全。
筠冉接到消息时不敢置信:「殿下,我,我能……出宫了么?」
「当然可以。」晏时雍递过对牌,「这是父皇亲自给你的。」
筠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如今官家脾气渐渐暴躁多疑,几位皇子们都是能躲就躲,谨慎小心。
唯独殿下为了她的事还特意去寻太后惊动官家,万一影响了他的前程……
「万一耽搁了殿下前途……」筠冉对着手指,忍不住将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孤的前程就是与你一起。」晏时雍认认真真答她。
一字一句,没有半点?含煳。
第90章
今后正式成了皇家王妃第一遭麻烦事就是要侍奉婆母。
其实?皇家在这方面并不苛责儿媳, 像太后就从未要求过皇后,皇后当初也未要求过其他几位年长王妃。
可王皇后却不想这么对待筠冉。
一来上次顾筠冉在郑内侍之?事上拂了她的面子,二来她还想好好钳制住太子和太子妃。
因此第二天就派古尚宫去东宫提醒:「明日?须得侍奉娘娘了。」
筠冉应了下来, 白芷看她面不改色自己先?心疼起来:「女娘在家娇养惯了,哪里会?去侍奉旁人?」
再?说了谁不知道太子妃刚惹了王皇后,这下王皇后仗着孝道大帽子, 不知还要怎么虐待自己家女娘呢。
因此她瞧着晏时雍回殿后就跟他告状:「殿下,奴婢有话?要回。」
地下的奴婢们愣了一愣,白芷素来得体端庄,怎么会?拦住主?子?
有人猜白芷受了太子妃嘱咐,有人觉得白芷昏了头, 甚至有人猜是不是白芷要邀宠。
白芷却不管那些复杂的眼神, 只?仰起头哀求:「殿下,明日?皇后娘娘让太子妃去请安呢。」
王大海反应过来:这是帮太子妃告状呢。
可是她也太愚蠢了?哪个做奴才的敢寻主?子?上一个这么主?动开口请求殿下施恩的僕从早就在行?宫扫地了。
王大海阴笑摇摇头,也就太子妃这般纵着奴婢才将她们这群侯府来的小丫鬟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忘了主?奴分别。
更不用提她挑错了时候,殿下今天遇到见棘手的事正思索呢,哪里会?给打断他的人好脸?
他老神在在拿着拂尘站在一边,就等着看白芷吃瘪。
晏时雍「嗯」了一声, 摆手叫她下去。
走了一半又?叫住她:「你能为?太子妃着想,很不错,赏。」
这声赏是对着王大海说的,王大海在旁看好戏, 不提防有这么一出,手里拂尘差点掉了, 少?见得手忙脚乱。
怎么回事?竟然?没被罚,反而得赏?
僕从们也看得目瞪口呆, 不过侯府的侍女们倒更能接受:她们都知道殿下极为?看重自家女娘。
晏时雍进了内殿便?去寻筠冉。
筠冉正在整理衣裳呢,衣架上搭着她的太子妃礼服,还有配套的珠冠和珍珠笑魇。见他进来高兴得招招手:「殿下帮我看看哪件首饰更搭这套衣裳。」
晏时雍耐心挑了半天,选中一枚黄金镶嵌黄蓝宝刻面山中隐士簪:「就这个,蓝色珠冠下配一点黄,正好点睛。」
筠冉摇摇头:「太重了。」
「那用琥珀刻面簪便?是。」晏时雍挑选出了琥珀簪放在锦盒中,自己却拉过筠冉的手问她,「母后叫你去服侍,你怎么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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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筠冉没想到殿下这就知道了消息,她不好意思用玉搔头挠挠头,「殿下这么忙,近来又?时常烦忧,我的事是内宅小事……」
今年春日?胡地草枯水干,胡人不断南下侵略,朝堂上因为?战还是和打得不可开交,殿下主?战,因此在一派主?和官员中格外突出,被几个皇子们联手下了狠手。
这几天时常见殿下案头间常常沉思,还有许多属官行?色匆匆出入东宫,想必极为?棘手。
筠冉不想这时跑去跟殿下说这些鸡毛蒜皮婆媳琐事:「殿下那么厉害,我也要试着自己能独挡一面才好。」
「你的事哪里是小事?」晏时雍揉揉她脑袋,「你明日?身?边带着苏嬷嬷和外头的素野,她是风林师妹,身?手极好,两人一文一武能帮你不少?,只?熬明天一天,后头孤自有安排。」
筠冉应了下来,心里甜滋滋的。
其实?婆母折磨儿媳有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好比她说自己想吃燕窝让你去挑毛,你在那里挑拣一天都挑拣不出半碗,难道这时文武二将能站出来帮你不成?
又?或者她说要教你站规矩,一下就让你在太阳下站几个钟头,难道侠女能冲进去暴揍皇后一顿给你出气不成?
殿下着眼于天下,并不熟悉内宅妇人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招数。
可是即使知道无用,筠冉的心里还是甜滋滋的,让她忍不住勾起嘴角。
大抵人在爱意催眠下总归会?有些傻乎乎。
等晚上时她才知道了白芷为?自己说话?而得了太子一袋金叶子赏钱的事迹,当即叫白芷进来又?赏了她一袋金叶子。
有这么个忠心婢女,当然?是怎么赏赐都不为?过。
这件事在其它人心里也产生了巨大的效应:不多久东宫上下僕从都变得关心太子妃。
这个送一盆牡丹花给太子妃解闷,那个将太子妃必经之?路上的青苔都颳得一干二净。
大家尽心尽力,都等着得太子殿下赏赐呢。
第二天筠冉按品大妆去皇后殿内服侍。
古尚宫出来,皮笑肉不笑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今日?还没起来呢。」
筠冉并无任何?浮躁,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既如此,儿媳在偏殿等她老人家起来便?是。」
「不可。」古尚宫伸手拦住她,哪里会?让太子妃舒舒服服坐着喝茶等?
她笑道:「您就在外面等着吧,这也是娘娘的意思。」
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苏嬷嬷不会?让娘子吃这个亏,就连素野都恨不得拔剑。
筠冉却拦住她们:「好。」
她转身?出了坤宁宫,站在宫外面等。
如今外面天才露出鱼肚白,她肩头落了一肩露水。
王皇后打着哈欠起床,听着宫娥的禀告,心里这才觉得出气不少?:「让她在外拆本宫的台。」
谁知她喝了半盏芝麻核桃煳,就见古尚宫急匆匆进来:「娘娘,不好!」
原来这个点那些小宫娥们都瞧见了,陆续也有请安的后妃,这时看见都议论纷纷。
即使古尚宫将门前的人都赶走还是架不住有人偷偷从角落探出个头来查看。
「这要是外面传出去,不是待您名声有碍?」
王皇后想想也是,只?能挥挥手:「让她进来站院里等,记得关上宫门。」
古尚宫去请筠冉,可筠冉这回却没有那么好说话?,她脸颊带着浅笑:「不是娘娘让我在外面等么?」
古尚宫没想到自己适才随口一说就成了陷阱。
她只?好道:「娘娘说的是大殿外头,不是宫外。」
「是吗?」太子妃天真仰起头,一脸的懵懂,「万一又?错了呢?要是弄错意思惹得母后厌弃,那可如何?是好?」
她这般让古尚宫升起了一股急躁,再?看外面已经有几个妃嫔的身?影,当即吸了口气。
只?能豁出去了。
古尚宫咬牙,垂首行?礼:「是奴婢传达错了意思,娘娘没有这层意思,还请太子妃恕罪。」
「免礼吧。」筠冉笑吟吟扶起她,「本宫受点委屈无所谓,抹黑了娘娘就不好了。不然?,让旁人看见还以为?娘娘苛刻呢。」
她说得含沙射影,句句都像扇在古尚宫脸上,她心里暗恨却只?能咽下这口恶气:「您请院中暂候。」
筠冉进了宫,却没有按照她的说法站在院中,反而快走几步就要往皇后寝殿闯。
她走得快,一熘烟从古尚宫身?边划过,古尚宫本就不提防,一时居然?被筠冉走到了兀廊下。
她急着要追:「哎!太子妃!」
「您留步!」
可太子妃身?边的一个苏嬷嬷,一个素野,哪里是省油的灯呢?
一个拦住她,一个装作不经意绊了她一脚,等她跌跌撞撞爬起来时太子妃已经一脚跨进了寝殿:「母后!」
殿内的宫娥和内侍也才回过神来,纷纷上前阻拦,可筠冉却一脸真诚:「适才那古尚宫抹黑母后,本宫要寻母后澄清,你们拦着,莫非是她帮凶不成?」
那些人有的是真信了,不敢当出头鸟胆怯缩在后面。
有人是听明白太子妃在胡搅蛮缠,却想浑水摸鱼:这古尚宫倒台,他们这些下面的人才有机会?爬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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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看似地位稳固的郑内侍倒台,不就很快提拔了古尚宫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因此她们装煳涂,看似在拉扯太子妃却不近身?,索性就让了一条道出来。
筠冉快步进了内殿。
王皇后正坐在塌上悠然?自得吃早点,听见外头喧譁,再?一回头看见了儿媳妇,立刻就像见了鬼一般。
「母后,古尚宫果然?在蒙蔽您!」
筠冉一脸诚恳凑过去:「她假传您的懿旨,让我在宫门外站着,这等欺主?的刁奴,您可再?也不能留了!」
王皇后差点被一口枣泥山药糕噎住,她轻咳了两下才道:「太子妃闯入我宫中,意欲何?为??」
筠冉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退后行?礼,可行?完礼后却满脸恳切:「母后,孩儿也是为?您好,才着急乱了分寸。」
「哦?」王皇后兜起手帕,擦了擦嘴角,「都是在外面候着,宫内宫外也无甚区别。」
「母后,您可不能就这么绕了她,不止这一遭呢!」筠冉款款深深,「她还骗我说您还没起呢,您这不是都已经起了?」
「咳咳咳。」王皇后这回是真噎住了。
她没想到这一招居然?将自己绕了进去。
「古尚宫这等刁奴,还骗孩儿说您没起来,这样欺上瞒下的奴才应该赶出去才对!」
筠冉愤愤不平攥起拳头。
恰在这时古尚宫也进了内殿,头上珠花都晃歪了:「娘娘!太子妃,太子妃她信口雌黄!」
王皇后为?了难。
第91章
王皇后为了难。
她要是向着古尚宫那不就是承认自?己早就起床了在骗儿?媳妇吗?
可要是向着顾筠冉, 那古尚宫怎么办?她依照自?己吩咐行事自?己却在发生麻烦时抛舍了她,怎么服众?
「母后,您可千万不能被刁奴蒙蔽啊!」筠冉言辞诚恳, 哀哀戚戚拉住她的手,「要说娘娘就是太心善了。才刚除了一个郑尚宫,就又冒出来个刁奴。」
王皇后打了个激灵。
她不能一错再错。
上次郑尚宫姐弟捣鬼的事满宫皆知, 就连官家都颇为不满意。
要是被官家和?妃嫔们?知道她又磋磨太子妃,只怕又要生事。
倒不如推到奴才头上,还?能落个心善的名声?。
思?及此,她开口:「古尚宫,你胆子越发大了?」
古尚宫眼睛圆瞪,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半天才冒出一句:「娘娘……」
「本宫早就起来却不知太子妃来了。原来是你个刁奴在外面隐瞒。」王皇后越编造越熟练, 索性顺着说了下去?,「看来一朝攀高?,你真以为自?己能飘了?」
「可……」古尚宫百口莫辩, 脸涨得通红,她想辩解,可话到嘴边就咽了下去?。
好的奴才就应当有为主子背锅的觉悟。
再想想升迁到皇后身?边后获得的金银和?尊享,那里面就包含了委屈费。
也罢,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想到这里,古尚宫咬咬牙,跪在地上磕头:「是老?奴错了。」
王皇后暗暗松了口气,想将这件事轻轻盖过:「既如此, 那便罚你下去?面壁思?过,你可服?」
古尚宫磕了个头:「多谢娘娘恩典。」
「慢着。」太子妃忽得开了口, 「外头太阳晒,何?必在外头罚, 不如就站在殿内。毕竟古尚宫年纪也大了,万一被晒晕中暑娘娘还?要落个苛责下属的罪名。」
她又冲着皇后天天撒娇:「母后好不好?就当给孩儿?一个面子。」
王皇后差点?气炸,本来让下去?面壁就可以煳弄过去?,毕竟太子妃又不可能去?奴僕住的地方亲眼查看。
没想到顾筠冉这个鬼灵精将「下去?」的意思?「曲解」为让古尚宫去?院里罚站。
还?贴心提出让她在大殿罚站,如此一来这罚站是怎么都逃不过去?了。
可是一时又想不到合情?合理的推辞,王皇后只得一闭眼道:「那就依你说的。」
等她走了之后再让古尚宫起来便是。
古尚宫不可置信之后便是咬牙切齿:这个小蹄子难道真要让自?己罚站?
可皇后旨意在此,她只得委委屈屈起身?去?外殿罚站。
王皇后肚里本来筹谋好了一百种作践儿?媳妇的法子,可此时一闹,她是半点?心情?都无。
只恨不得将这祖宗赶紧请出去?,好给自?己半刻清净。
谁知太子妃低头看了一眼,像是才看见炕桌上摆着的早膳一样:「母后原来在用早膳?」
「都怪我不懂事耽搁了母后用膳,母后赶紧用吧,吃一半停一半不是养生之道。」她也顺理成章坐在了炕沿,嘻嘻笑道,「孩儿?也厚着脸皮蹭一顿饭。」
王皇后难道还?能赶她出去?不成?已经退让了两次,这时候再翻脸刚才那两次委屈岂不是白受了?
她只能虚弱摆了摆手,「嗯」了一声?。
「就知道母后最好了。」筠冉大大咧咧吩咐身?边宫娥,「去?给我也盛一碗酸笋鸡皮汤。撇掉油,六分温。」
她虽然吃过了早饭再来的,但是折腾了一遭还?真有点?饿了。
再者,王皇后殿内的早膳也与东宫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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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热气的枣泥酥、做成小鹿形状的山药林檎糕,嫩嫩的凉拌绿豆芽,滋滋冒油的鸭饼棋子饭,蜜和?油蒸饼。
光是汤汁都有八珍粥、白米粥、虾箪、汤骨头、
配粥小菜盛放在巴掌大的小瓷碟里,好几个撺成个海棠花、花生如意、等各种形状。
有咸味的煎鹌鹑、炒蛤蜊、荔枝腰子、酒炙肚肱、旋切莴笋、葱泼兔。
也有甜味的香药果子、罐子党梅、柿膏儿?。
筠冉食指大动,痛痛快快喝了两大碗醇香的酸笋鸡皮汤,又吃了半碗桐皮面,还?就着吃了许多小菜。
一边赞嘆:「母后这里的厨子倒精巧,一样的菜式用小碟子摆出来就不一样,本来不喜欢吃都忍不住要多尝几口。」
王皇后听着她满口流油胡乱称赞,感觉饱了,吃了一肚子气的饱腹。太阳穴都突突多跳动了几下。
她想着要寻个什么藉口先打发了顾筠冉,就听得外头宫娥战战兢兢上前来,要禀告什么。
「什么事?」王皇后没好气,做这种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苛待宫娥呢 。
宫娥本人当然慌乱,王皇后这些天不知抽了哪根筋,先是将相伴多年的郑尚宫赶了出去?,又是为了外人发落古尚宫。
护不住下面的奴才,这样的主子她服侍着怎么能安心?
因此将回话时宫规也忘得一干二?净,藏在身?后的手指将裙子攥得发紧:「是……是外头各位娘娘们?要给您请安。」
王皇后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定下来诸人要给自?己请安的日子。
今天光顾着生气,倒忘了这齣。
「正好我也吃饭了,我陪母后一起出去?。」筠冉也适时停下了碗筷,笑眯眯道。
王皇后心里憋火,可是面上还?只能维持着笑意,毕竟太子养在她膝下,再怎么讨厌太子妃在外人跟前还?要维护个好形象。
因此两人便一起去?外面正殿见了妃嫔。
淑妃和?贤妃两人心照不宣对了个眼色,倒是贵妃嚣张些:「怎么墙边还?有个奴婢背对着我们?,莫不是皇后娘娘招唿人的新花样?」
她们?就都看过去?。
正背对着面壁思?过的古尚宫简直要气死了,她身?为一宫主位身?边的贴心人,本来也是外头风光的大尚宫。
没想到今日居然丢了这么大脸。那些妃嫔们?身?边都带着自?己的尚宫,只怕这时候都在看她的笑话。
她升迁后没少?在这些同僚们?跟前卖弄自?己在娘娘跟前的权势,可今天被看见当众受罚,只怕会被笑话死。
不过一刻这件事就会传遍宫闱……
她不敢想接下来的事,只得硬着头皮站在那里,后悔到了极点?。
早知道……早知道就是皇后让她为难太子妃她也会阳奉阴违!
她越想越对,前面那个郑尚宫不显山不露水的,每次王皇后刁难太子和?太子妃,她都想办法化解,奉劝王皇后不要过分。
这样一来太子待郑尚宫都是客客气气的。
至于王皇后嘛,护不住为她忠心办差的属下,只能让人心寒,这样的主子以后还?是少?真情?实意为佳。
别说她了,就连其他没有波及到的奴僕都隐约心寒。
堂堂王后,为了颜面居然一次次将自?己的下属当弃子,这样谁还?敢上前去?效忠?
王皇后没想到自?己已经无意间失去?了一大批拥趸忠僕,还?沉浸在不快中,当即只冷哼了一声?「她犯了错,在思?过。」
贵妃捂着帕子笑。心里却想王皇后真是个木鱼脑子,你大可说「难道让诸位娘娘看你背部不成?还?不快转过来谢过诸位娘娘?」,顺理成章将奴僕遣送下去?。
不然当诸人面给自?己僕从?没脸,最后还?不是害了自?己?
就像有些懦弱人惯会在亲戚跟前打骂自?己妻子、孩子,帮着亲戚贬低自?己妻室和?孩子,以为这样就能讨好亲戚。
殊不知这样亲戚只会更看不起你,就连你的妻室孩子也会因此跟你疏远。最后只能众叛亲离。
不过她不可不会出言教导王皇后。
两人针锋相对十几年,要靠着这个蠢笨的王皇后她身?为贵妃才有机会教导儿?子、发展自?己势力。
因此她只是笑道:「怎么太子妃也在?」
淑妃道:「来请安的吧?真是个孝顺孩子。」
当即几个妃嫔都赞扬。又说羡慕王皇后有福气。
要是往常被这么赞美恭维,王皇后一定会很得意。
可是今日她越听越恼火,这些人赞扬的是太子妃又不是她。
再者太子妃刚才所作所为还?歷歷在目呢!
她脸色竭力绷着,已经隐约有愠色。
倒是贤妃瞧见不对,先开口称赞王皇后气色好显年轻。
看着王皇后高?兴了才说:「今日妾身?来倒是要跟娘娘讨个恩典。」
「哦?」
诸人都看过去?,贤妃一贯安分守已,怎么出言求恩典?
「七皇子府上连着王妃、侧妃都有了身?孕,妾身?想求娘娘从?宫里赐一名太医过去?。」
诸妃意外,都纷纷恭贺。
贤妃态度谦卑,王皇后这时才觉一点?舒坦,她傲然抬起下巴:「那是自?然,本宫再赐些东西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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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赐了一个白玉做的送子观音,又送了天山雪莲、冬虫夏草这样的滋补药材下去?。
贤妃仍旧恭恭敬敬道谢,丝毫不见任何?骄矜,反而一连串奉承皇后。
王皇后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贵妃看在眼里,在心里嗤笑王皇后:真是个听两句好话就找不着北的傻子。
也就贤妃那个表面装老?实私下藏奸的主儿?才能想出这样不得罪人的法子。
本来嘛,两人的儿?媳同时娶进门,结果七皇子府上连着正、侧妃都有了身?孕,太子妃那里却毫无动静。
依照王皇后狭隘的性子这时候肯定要想法子折腾七皇子妃一回。
可是贤妃主动提起请皇后赐下太医。姿态放得极低,大大满足了皇后的权利慾,让皇后一时洋洋得意忘记了敲打七皇子府。
其实宫里四妃品级完全够赐太医给儿?子,贤妃刻意绕个弯不就是为了示弱吗?
可以说是将皇后心思?捏得紧紧的。
贵妃边喝茶边冷笑,这王皇后真是捉小放大的第一昏庸人。七皇子前些日子如日中天,府上又接连有孕,做皇后的应当敲打七皇子府,捎带好好给自?己儿?媳补补身?子。
她不这么做,反而借着七皇子妃有孕的事大肆封赏旁人,想要给太子妃看脸色。
真是愚不可及。
王皇后的确是这么想的,她晨起受了太子妃的气,此时听说七皇子妃有孕,便忙做脸,为的就是践踏下自?己儿?媳。
还?特意道:「本宫没记错的话,太子妃与七皇子妃同时进的门吧?」
厅中那些娘娘都听了出来,一时神色各异。
筠冉却不以为然,若是前世她必会惶恐。
可是今生殿下待她足够周到,还?特意解释过是怕她年纪小伤了身?体才不洞房的。
至于怀孕嘛,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根本没想过生孩子,一点?都不焦急。
因此她抬头笑道:「恭喜母后,恭喜贤妃娘娘,恭喜七弟一家。」
笑得周到,脸上毫无任何?波澜,看不出悲喜。
贵妃联眉喝茶:王皇后是个蠢货泼才,儿?媳倒聪明。
不过细论起来,太子妃也不是她亲儿?媳。
像太子妃这样才是宫闱里的好手呢,这样悲喜不放在心上的才是难得的福气人。
筠冉神色淡定,倒把王皇后堵了回去?,原本高?兴想看她笑话的心情?也散了大半。
因此留几位妃嫔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话之后王皇后就举起了茶碗。
几位嫔妃识趣起身?道别,筠冉却站在旁边不走:「我还?要服侍母后呢。」
王皇后看见她就头疼:「本宫想休息,你也下去?吧。」
「真的吗?」筠冉有些不放心,「母后身?子欠佳,作儿?媳的更要加倍服侍才好。」
「不用。」王皇后有心无力摆摆手,一脸生无可恋,「明天早晨也不用来了。」
其他几位嫔妃少?不得又称赞几句「太子妃孝顺,王皇后有福气」的场面话。
没想到要折腾她不成,反而还?给她扬了个孝顺美名。王皇后差点?一口血憋住。
淑妃说两句话就脸红,不敢直视人目光,
女主吃美食。
太后出马
等回到东宫后才是午膳呢,筠冉刚脱下衣裳晏时雍就已经进了门。
「殿下怎么来了?」筠冉又惊又喜。晏时雍忙起来时都在外面与幕僚用午膳,只有晚上才会回来,有时连晚膳都不会吃。
「你今天第一次去?母后那里。」晏时雍上下打量她,很不放心。
筠冉笑眯眯仰起头,邀功一般将自?己的功绩讲述了一遍:「我自?己就可以对付皇后了!」
她前世在王皇后吃了很多亏,偏偏又笨,很多对策是事后辗转反侧才想到的。
半夜从?枕头间惊醒:哎呀我当时要是那么对付她就好了。
因此当重生一回后,王皇后一出招她就知道如何?应对,颇有大仇得报的痛快感。
晏时雍并没有怪她出言不孝,反而笑着摸了摸她额头:「便是对付不了也无妨,孤已经请祖母出面了。」
「太后娘娘?」
「对,孤去?见过祖母。」晏时雍淡淡道。
若下回母后还?找茬,祖母那边就会移驾皇后殿中,叫筠冉去?捡佛豆。
王皇后作为续弦在太后跟前总是心虚,因此不会违抗。
捡完佛豆还?能抄佛经呢,就算藉口都用光了,也可说与太子妃投缘,要太子妃孝顺她老?人家。
皇后既然能拿出婆母的大旗,那她上头的太后也能拿出婆母大旗。
筠冉却没说话。
前世王皇后要她立规矩,当时她没经验只能照做,累得头晕眼花。
没几天太后娘娘就张口叫她去?捡佛豆了。
当时筠冉欢天喜地,只高?兴于终于脱离王皇后的魔爪,却没仔细追究过太后为什么会出手。
是啊,太后娘娘看淡世事,并不掺和?宫务。
她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晏时雍去?求了她。
筠冉顿时觉得喉头有点?哽咽,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和?时候,殿下也对她这么好。
她眨巴了下眼睛,将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意咽了下去?。
这点?小动作没有逃脱晏时雍的眼睛,他走到筠冉身?边,小心揉了揉她脸蛋:「难道是为了七皇子府的事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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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筠冉揽在怀里,温柔拍着她后背:「以后日子还?长?着呢,等你长?大再怀孕。」
两人抱着抱着就到了榻上。
原本这道午膳也没吃成,帷帐低垂,奴婢们?不敢进正殿,正殿院中都空荡荡的。
半天筠冉才红着脸揭开了床帷,一对猫儿?眼娇媚得能滴出水来,她看了看外头天光,才急道:「已经晚了,耽误了殿下的事。」
「不晚。」晏时雍从?她身?后攥过她白嫩幼弱的柔荑,轻啄了一口才放开,「孤喝口浓茶便是。」
他起身?稍微收拾又亲了亲筠冉耳珠才出去?办事。
筠冉半天才平復过来心跳,看着梳妆镜里自?己神色恢復了正常方才传膳。
不过吃饭时老?惦记着殿下。
他没吃中午饭,会饿吧?会没有力气吧?
第92章
想来?想去都觉不?放心, 叫过?来?小顺子:「去膳房里寻传膳太监来?问话。」
传膳太监眼看这事?无关私密,便老老实实作答:「殿下十天有五天是这样,吃不?上饭就去办事?, 有时喝点茶,有时吃两口点心。」
那怎么行?
筠冉自己?是一顿能不?能少,每到饭点必须吃饭。
治好她病的钟大夫就特意叮嘱过?她, 人每天晨起必要用早膳,否则长此?以往肝胆会出?问题,至于午饭和晚膳也都必不?可少,用时规律才能不?至于让肠胃出?了问题。
就算殿下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日?久月累的亏空。
想到这里筠冉便又叫来?尚食局张尚宫。
张尚宫拍拍两护袖上的面粉,跃跃欲试前来?。
宫里负责饮食的是御膳局和尚食局两处, 原本大家都是平级, 可御膳局负责官家饮食和御筵,尚食局负责其余各宫饮食,因此?御膳局的崔尚宫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语言奚落便也罢了, 可每次在牛羊司、乳酪院、油醋库、柴炭库领取用品时崔尚宫都要扯着官家御用的旗号抢夺张尚宫的。
张尚宫想,等太子登基不?就是皇帝么?到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她提前烧东宫这个冷灶必有好处。
因此?在太子妃跟前殷勤行礼:「不?知?太子妃有什么吩咐?」
太子妃问:「可有什么简便易用的菜式?」
张尚宫知?无不?言:「咸口的有顶酥饼、薄脆饼、甜口的有玉露霜、到口酥、八珍糕、 玫瑰酥。」
筠冉一听就摇头,顿顿吃干粮人哪里受得了?
她换了换说法, 身子前倾问她:「是当主食给殿下用,不?能撒汁,要能一口吞下,小巧玲珑, 但里面又要有菜有肉,还要无异味。」
张尚宫恍然大悟:「那不?如做些肉菜馅儿?酥饼?都做腐乳块那么大, 不?带汁水。」
筠冉颇为感兴趣:「如此?最好。」
急于翻身的张尚宫当天就送来?了一批成?品,果然小巧。
筠冉拿起一个试了试, 外皮酥脆,却不?至于脆到掉渣掉皮。
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不?错,皮薄馅大,里面的肉菜馅儿?滋味香浓。
既不?会滴出?汁水又汁水饱满,正好恰到好处。
筠冉贊了一句:「不?错。」
张尚宫更加高兴:「太子妃请尝尝这碗汤。」
她拿来?旁边茶壶,倒了一茶杯,筠冉接过?,却发?现不?是茶水。
里面汤汁浓郁清淡,芳香扑鼻,张尚宫道:「这是松茸牛肉汤,不?见油点也没有荤腥味,外人只当是在喝茶。」
筠冉喝了两口,果然觉滋味香浓。
她甚为满意:「晚上再送两人份过?来?。」
两人份,那岂不?是太子要吃?张尚宫激动得脸颊发?红。出?头之日?有望!
「对了,那肉馅多做几种样子,至于汤汁嘛,也多做几种,什么鲫鱼、羊骨、海参、虫草,都试着多做几种。」太子妃吩咐她。
张尚宫忙行礼:「那是自然。」
等晚上晏时雍回宫时就见筠冉在灯下等他。
他笑:「何必每次都等孤?你自己?先吃便是。」
筠冉笑了笑没答话,叫侍女送上洗手水。
等晏时雍倒不?是多挂心他,而是因为筠冉记忆里只有很小时候才与家人围坐吃过?饭,之后很多年她都漂泊异乡,没有再拥有过?这样的幸福。
等嫁了晏时雍,倒多了一份家人的牵挂。
晏时雍洗过?手更衣上桌,一眼就看见不?同:「这是何物?」
「是肉菜酥饼!」筠冉献宝一样递过?去一块给他,「殿下尝尝怎么样?」
晏时雍接过?咬了一口,酥皮清脆,内里肉馅夹杂着马蹄清香,既解腻又肥香。
他赞嘆:「不?错。」
「还有呢。」筠冉又将一碟子指给他:「这个是海参豆腐馅儿?、这个是青瓜牡蛎馅,这个是白菘猪肉馅,还有茱萸鹧鸪馅。」
晏时雍依照她的意思一一品尝过?去。
海参剁碎和油煎过?的豆腐做馅,肥厚的海参口感和油煎豆腐的坚韧感交织,富有嚼劲;
青瓜鲜甜,搭配牡蛎鲜美,两者非但不?腥气反而海风滋味中配着清新;
白菘猪肉是民间常用馅,极为经典,猪肉肥美,白菘解腻,真是绝配;
至于茱萸鹧鸪则是新奇体验,鹧鸪肉被卤过?后又油炸剁馅,加上特制的茱萸酱,酥脆中又麻又辣,着实让人舌尖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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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雍认真吃完几份后一一称赞。
筠冉看他吃得开怀,自己?也高兴倒了几杯茶汤给他:「殿下尝尝。」
晏时雍一眼就看出?这不?是茶,他顺着喝过?去,鲫鱼汤奶白浓稠,羊棒骨猴头菇汤清甜回甘。
各有各的好处。
筠冉歪着头等评价:「殿下觉得如何?」
「都不?错。」
「那以后这些菜式都可用作殿下寻常繁忙起来?享用?」筠冉不?大确定。
晏时雍这才明白今日?这一桌新菜式是筠冉为他所筹谋的。
他放下筷子,一时心里滋味难辨。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冒着违背他意愿的风险对他好。
即使是儿?时夫子和师傅们也都不?敢,只能旁敲侧击;至于身边的下属和内侍们忠心是忠心,却不?会违抗他的意思。
官家不?是称职的父亲,王皇后不?过?是面上情,对他又用又防备,只要面上没有饿着冻着便是。
只有筠冉这般。
筠冉没留意,还在掐着指头算:「下回可以在酥饼里加红丝配獾肉、批切羊头肉、野鸭肉、葱泼兔,不?过?对厨子技艺有所要求……」
她絮絮叨叨盘算着要吃的食物,见晏时雍半天没说话也没动筷,才扭头诧异看他:「殿下?」
晏时雍像才回过?神一样,「嗯」了一声?。
真是傻。
天家伦常里先有尊卑后有伦常。
是以官家先是皇后和太子的君主,之后才能是丈夫、父亲。
太子先是太子妃的主上,之后才是妻子。
因此?皇室诸人相处常是规矩有余但亲情不?足。
晏时雍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娶筠冉,可若是他娶了旁人呢?
若是旁人做这个太子妃,当然不?会这么做。
倒也不?是旁人有多坏,而是因为得体意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是东宫歷来?的规矩,她贸然这么吩咐,就要考虑到其他人怎么想:
官家会认为太子妃扰乱儿?子奋进;
皇后:太子妃莫不?是在嘲讽本宫照顾儿?子不?够尽心?;
王大海及身边侍从?:太子妃此?举会彰显出?奴婢们伺候不?周。
其他兄弟:太子妃这是在扬名?好让世人都知?道太子忙得日?理万机?。
总之受过?世家教育的贵女们绝不?会打破陈规。
最多也就是送一两顿饭,彰显自己?关心夫君,次数却不?敢多,因为夫妻太亲近要被人诟病不?合礼仪不?够端庄。
晏时雍拿起茶壶给她也倒了一碗松茸汤:「你也吃饭。」
只有他傻乎乎的太子妃才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对谁好就是掏心掏肺,绝不?会权衡利弊。
郑内侍贪赃枉法,她就直接罢免,不?管是不?是打王皇后的脸;
夫君吃不?上饭,她就直接想法子炮制美食,不?管这举动会给她招来?麻烦。
筠冉不?好意思笑笑,有点心虚:名门大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可她爹出?身乡野,每次侯府的家宴都吵吵嚷嚷,她便也没养成?这习惯。
松茸汤微微回甘,慢慢流入喉咙,带着山野的鲜味,筠冉满足眯了眯眼:「殿下,有了这些菜式,您以后可没有不?好好吃饭的理由了。」
她喜滋滋举起茶杯:「您瞧,这茶杯精巧,汤汁滋味也不?沖人,就算您在处理公务也可抽空吃用。」
「再者那些酥饼都是一口一个,压根儿?不?会掉馅掉汁,抽空吃三五个便能饱腹,跟喝口茶水的时间差不?多!」
\"好。\"晏时雍淡淡道,「孤答应你。」
不?过?筠冉还是补充了一句:「您最好还是能按时吃饭就吃饭,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晏时雍认真道:「都依你。」
他从?此?就尽量按时吃饭,偶然实在太忙也会叫王大海送上筠冉特制的食物。
过?两天官家叫儿?子来?殿中讲演西北胡人各部形势,有太尉还有诸位相爷,大厅张起堪舆图和各种书籍,一时忙乱顾不?上晚膳。
偏偏门外隔扇外有个小太监探头探脑。
「谁?!」官家喝了一声?。
小太监忙上殿磕头,晏时雍在旁边忙弯腰作揖:「回禀父皇,这是儿?臣身边的人。」
「东宫的僕从?怎么不?知?主子们要要事?商议时不?得上前?」官家脾气有些大。
晏时雍笑道:「父皇要怪就怪儿?臣,儿?臣每每不?按时用膳,太子妃便想了个法子叫儿?臣能边吃饭边做事?,还叫个小太监来?监督儿?臣,他年岁不?大,是以冲撞了父皇。」
官家一看外面天色,这才发?觉已经天黑,脸色才好转:「原来?早过?吃饭时间。」
再一想他们从?吃过?早膳就在这里忙碌,足足两顿饭没吃,也怪不?得小太监心急,便吩咐道:「下去吧,也算你忠心。」
不?过?他老人家促狭:「将你家太子妃准备的东西端上来?,正好也叫我们这些长辈尝尝。」
诸大臣们捧场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官家是行伍出?身的好身体,他们可都是文弱书生,两顿饭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还好能沾太子妃的光赶紧吃饭,不?由得心里感激东宫,就准备移步去旁边偏殿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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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太子作揖:「这食物不?用移步,就在旁边另开几个小案几便是。」
诸人却不?信,这汤汤水水撒了怎么办?沾染了书籍和堪舆图该如何是好?
可看官家似乎并不?反对,几人便也不?说什么。
等食物端上来?时诸人却又是一惊讶:腐乳大小的酥饼,茶壶几个,若干茶杯。
这是点心?
官家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酥皮一咬就发?出?碎裂的声?响,真是酥软。
里头梅干菜混着五花肉的香气散开,五花肉做成?的扣肉丰腴的口感肥美一片,梅干菜吸满了肉汁正好解腻。
官家一口就吞了一个:「不?错。」
他喝了一口茶水:「居然是松茸汤。」
其余大臣们也都赞嘆不?已,没想到这食物一会就能吃完,并且也不?脏手不?掉渣。
兵部尚书武大人暗暗点头:自家女儿?武盼儿?昨天还惦记着嫁进宫里的好姐妹,如今看太子当众维护,想必过?得不?错。
用完膳后官家先称赞:「能为夫君排忧解难想出?这法子,真是朕佳儿?佳妇。」
一时之间诸大臣也纷纷称赞,这桩美谈也流传宫内外。
第93章
一时?之间?诸大?臣也?纷纷称赞, 这桩美谈也?出了宫。
正在喝保胎药的?容梦瑶放下药碗,用帕子不屑掖掖嘴角的?药汁:「不过是本末倒置罢了。」
身为?皇家王妃当务之急当然是赶紧诞下麟儿,站稳脚跟后打点?家业, 操持王府。
像顾筠冉这样照顾丈夫的?行为?压根儿就?是上不得台面。
一则夫妻情爱难登明面,二来这是不入流的?瘦马争宠手段。
要知道明媒正娶王妃有皇家赐婚,有娘家势力, 有儿子傍身,就?算不得夫君宠爱也?能站稳脚跟。
再说了,难道做几道吃食就?能拿住男人的?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也?就?是太子妃娘家没有地位,才不得不作?出这等小家子气的?举动?。」容梦瑶旁边的?贴身丫鬟看?她?脸色,小心讨好道。
这话果然入了容梦瑶的?心底, 她?捂嘴笑:「要是有娘教?才不会犯这种错呢, 也?就?是她?没娘教?。」
嫁过来之后顾筠冉没少跟她?起冲突,如今看?她?走歪路,当真是心里痛快。
「就?看?看?她?什么时?候栽在这上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对了。」容梦瑶收回思绪, 想起自己的?事,「我娘送来能扭转生子的?灵水,你记得按时?热好送来。」
「那是自然。」丫鬟忙应下。
王妃怀孕后太医来过几次,说是王妃年纪尚小恐怕这一胎有些艰难。
又有容夫人过来看?女儿肚子圆圆, 又喜欢吃茱萸辣酱,便担心女儿怀的?是个女子。
要知道对面侧妃也?怀了孕,据说她?怀得极有可能是儿子呢!
因此容梦瑶对此事极为?重?视,叫人开?了保胎药。还叫容家搜寻了许多民间?保生儿子的?偏方。
屋里就?没有断过药, 总是喝着滋补药材。
「惟愿我能得偿所愿。」容梦瑶暗暗祈祷。
又想这回可总算是赢了顾筠冉一把。
这话就?连顾诗意都?知道了。
她?身为?容家庶长子平妻,与?皇家关系千丝万缕, 在闺中也?听到了顾筠冉的?消息。
她?也?不以为?然:不过是沽名钓誉的?手段罢了。
倒是她?的?丈夫容家庶长子脸上闪过一丝羡慕:身为?人谁不羡慕能被一个人知冷知热呢?
这人可以是父母,是师长, 是忠僕,却很少能是妻室。
像他自己虽然有两位平妻,又有许多妾室,在外面的?舞榭歌楼也?有不少红粉知己,看?似莺莺燕燕围绕。
可他心里清楚,没有一个人会这样。
或许有女人争宠会为?他做菜熬汤,可那汤汁也?不怎么走心,要么是女子才爱喝的?甜腻腻桃胶蜜霜饮,要么是厨子们做好她?自己最后搅动?两勺。
想到这里容家大?公子忍不住想:当初妻子刚嫁进来时?也?曾有过画眉之乐,只是后来顾诗意进门后才会这样……
他有些许后悔。
再听顾诗意还在忿忿不平:「不过是想扬名天下罢了,真够假惺惺的?。」
对这位处处超越自己的?堂姐妹,她?向来半点?好感全无。
却不料丈夫拔腿就?走。
「大?少爷,您去哪里?」顾诗意慌了,急得站起来。
对方头都?不回:「去东院。」一句话功夫已经走出了屋门。
东院是另一位平妻所在,顾诗意慌了神,刚才对顾筠冉的?不快荡然无存,转为?惶恐。
她?可不想受宠!
*
筠冉不管旁人怎么想,她?只知自己心悦一个人,就?会真心对这个人好。
至于是不是被人看?笑话,被人揣测动?机,她?都?不在乎。
所谓愿赌服输。
若有一天太子不值得她?喜欢,她?也?不会后悔从前的?付出,毕竟她?喜欢一个人的?风格就?是坦坦荡荡毫无遮掩对这人好。
如今殿下用膳的?事情解决了,筠冉就?专心忙另一件事——收集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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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晏时?雍跟官家讨要的?令牌,又有了这几次在官家那里留下的?好印象,筠冉初入宫方便许多。
一开?始她?当然是去好友武盼儿家寻找援助。
武盼儿一见她?就?瞪大?眼睛:「你怎么能出来?」
被自己娘掐了一把,才忙行礼:「见过太子妃。」
「赶紧免礼。你我二人无须这些。」筠冉忙扶她?一把。
「筠冉,不,太子妃,你怎么能出宫?」盼儿瞥了自己亲娘一眼,小心问她?。
「是为?了给太后娘娘搜寻偏方,顺带着搜罗些民间?医书偏方,还有些疑难杂症。」筠冉将来意说明。
武家两母女错愕,再得知官家授意,太子支持后更是惊呆。
武夫人看?筠冉说起为?太后寻药时?不大?自信,一听就?知道是太子殿下从中使了手段。
不由得心里感慨,昨儿她?夫君从宫里回来还说殿下待太子妃不错,如今看?来是真不错。
武夫人发自内心高兴:筠冉与?自己女儿好,她?便也?将这个没娘的?可怜孩子当作?自己女儿。
原先还担忧她?无依无靠嫁入皇家受委屈,如今太子处处为?她?考量,扶持她?自己立起来,这样就?算有天色衰爱弛,也?不至于全然崩溃。
武夫人便笑道:「我家里的?陪嫁药铺,随太子妃取用调度。」
筠冉便行礼道谢,去药铺询问偏方秘诀。
等写完几个药师们愿意传授的?秘诀后,筠冉又打算去旁的?药铺询问。
当然她?也?没忘记皇太后的?风湿,也?处处求医问药。
之后她?都?非常忙碌,跑遍了汴京城的?大?小里坊,犹不满足,索性又去汴京城外的?一些乡村郊野寻找摇铃郎中。
有些郎中还是有一颗悬壶济世之心,也?诚心告诫了她?许多,当然也?有些郎中施以白眼,或索性狮子大?开?口。
侍卫风林不解:「太子妃何不拿出东宫名号请当地官员协调?」
筠冉摇摇头:「这本是人家安身立命吃饭傢伙,我请父母官与?仗势欺人抢人家金银何异?」
再说了威逼得来的?方子未必是真,她?只是粗略懂医术又不是悬壶济世高手,无法分辨方药真假。
万一那人改了其中一两味药名或是改了剂量,她?这不是害了天下苍生吗?
因此索性一概不要。
风林听完这番话后对太子妃更为?敬重?。
*
在她?对外奔波的?日子有了两件事。
一件是王家十二娘终于出嫁了。
也?许是殿下成婚后常有维护太子妃的?举动?,因此王家也?彻底死?了心。
明知太子与?太子妃夫妻情深,再塞女儿进东宫便是打太子的?脸。
与?其和太子离心离德,不如维护好太子这条大?腿。
再者王十二娘的?年纪也?已老大?,三番五次在太子眼前晃都?不得青睐,再拖下去也?毫无意义。
因此给王十二娘寻了个人家嫁了出去。
筠冉看?王皇后颜面也?添了一份妆,如此一来她?前世的?心头大?患去了一件。
第二遭事就?是姐姐顺利生下了女儿。
姐姐送来的?信上说女儿头髮很黑,眉毛很浓,惹得随行奶娘忧心不已,就?怕她?是女生男相。
不过姐姐无所谓,她?已经勒令姐夫给孩子讲解四书做启蒙,如今先从《尚书》开?始。只要腹有诗书,就?算嫁不出去也?可做个名扬天下的?女夫子。
筠冉便笑:姐姐从前第一才女,如今有了孩子也?要催孩子上进。
如今还在襁褓呢,哪里听得懂尚书?
晏时?雍听着也?觉有趣:「以后我们孩子也?可请姐夫帮忙启蒙。」
筠冉摇摇头,看?他一眼。
这些才子才女们都?是什么癖好?好好的?幼儿先给读四书?
晏时?雍也?失笑,觉得自己想多了:「也?罢,只要她?身体康健,做父母的?便放心。」
「殿下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晏时?雍倒没想过这问题:「都?值得为?人父母珍惜。」
不过他有旁的?想法:「若是能重?新回到童年,好好照料你就?好了。」
他的?太子妃从前受过太多苦。
若他能照料她?就?好了:帮她?光寻名医调理?好身体、给她?搜罗天下所有的?珍奇玩意儿、帮她?揍那些骂她?病秧子的?兔崽子。
还有就?是帮侯府改变覆灭的?命运,让筠冉少年时?都?有父母兄长相伴,快快乐乐成长。
「那时?候殿下来娶我肯定要大?费周章。」筠冉忽道。
她?爹疼女儿,娘也?溺爱她?,哥哥武艺高强,姐姐又聪明机智。
即使晏时?雍这样的?人物也?不一定能顺利过关。
晏时?雍就?笑,没说话。
如果她?能幸福长大?,那他即使娶不了她?也?甘之如饴。
*
筠冉时?不时?就?跑外面「奉旨寻药」,一来躲开?了王皇后的?刁难,二来自己也?寻到了不少偏方,三来寻到了一些治疗风湿方子。
叫太医院分辨真伪后递交上去,太后使用过后发现颇有效果,连着在儿子跟前夸奖太子妃有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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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官家便更加放心让太子妃在外寻药。
宫中暗探也?向他禀告过,说太子妃在外的?确是与?郎中打交道寻找各种药方,并未连纵合横。
筠冉日积月累居然也?攒出了一厚厚一本药方。
偶然碰到九公主,她?笑:「五嫂如今与?从前大?不相同。」
「是吗?」筠冉照照镜子,不好意思摸摸脸蛋,「天天晒太阳,黑了,个子又长了一截。」
「不是。」九公主抿嘴笑,「嫂嫂与?原先相比何止脱胎换骨?意气风发,走过宫道活像一位簪花游街的?状元郎,或是打了胜仗的?将军。」
筠冉一怔,仔细看?镜中。
果然自己腰背挺得笔直,黑瘦了许多的?下巴紧紧绷起,格外有力量。
至于眼睛更是格外有神,充满坚定,眉宇间?一股顶天立地的?自信。
她?弯着眼睛笑:「这都?是殿下的?功劳。」
刚入皇城时?她?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娘子,躲在马车上掀起车帘一角小心而谨慎打量万丈红尘。
如今她?却是笑起来爽朗,走路腰杆笔直,步子颇有气魄的?太子妃。
当中虽然主要是她?自己的?功劳,可也?要感激殿下的?指引和扶持。
九公主看?着嫂子幸福的?笑颜忽然明白了:
原来真正心悦一个人,不单是将珍宝绫罗捧到她?面前,也?不是剪断她?的?翅膀困她?在身边,而是要扶着她?的?翅膀,鼓励她?飞得更高。
第94章
一恍就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里筠冉搜寻了一摞药方偏方,抽条还长了个子。
北地下了几场大?雨,草原上草长莺飞, 南下的胡人们也终于归家,朝堂上关于主战还是?主和的争斗告一段落。
*
七皇子府。
容梦瑶临盆在即,终于一夜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枉吃了这许久的药丸。
容夫人凑到她身边,得意劝慰女?儿:「那边生了个丫头呢。」
容梦瑶这下更加欣慰,侧妃受宠,却只能?生个女?儿,眼看?她地位稳了。
只不?过由于她生产后御医们诊断, 齐齐哑了声。
「到底是?何事?」七皇子厉声喝问。
御医们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还是?一个年长些的站出来回禀:「王妃看?着似乎是?中了毒……」
在门外?陪侍的容夫人心里打?了个激灵,立刻上前道:「王爷要为我女?儿做主啊!」
那边侧妃也前后脚发?作,王爷看?重她, 还特意陪她半天,过了好?半天才回正殿的。
因此?她想着帮女?儿一把,攀扯那侧妃一把:「也不?知我那可怜的女?儿,挡了哪位的路……」
七皇子眉头越发?紧锁。
侧妃性情冲动却一派天真, 是?他平日里难得的慰藉,而容梦瑶虽然面?面?俱到温婉可人,可时日久了他发?现这不?过是?她的面?具,面?具下面?的真人善妒势利, 让人窒息。
莫非真的是?侧妃冲动下害了容梦瑶?
七皇子心生不?满,扫视了太医们一眼。
「回禀王爷, 这倒不?是?突发?毒药。」太医们忙回禀,「依照臣的意思, 或许是?平日里日积月累服用的。」
「平日?」七皇子皱眉,容梦瑶怀孕后就格外?谨慎,吃用不?容外?人插手,入口东西全是?自己陪嫁庄子上送来,哪里会中毒呢?
七八个容梦瑶身边的奴僕被揪出来审问,她们哭着求饶:「王妃颇为留意这些,平日里吃食都让奴婢们先入口才吃,至于她平日喝的补药虽然没让奴婢们试用,可那都是?容夫人带来的!」
容夫人慌了神,她没想到还连累上了自己。
正要辩解,可七皇子哪里容她辩解:「去将那补药拿来。」
补药呈了上来,除了一些常规的保胎和滋补药材,便是?一些黑乎乎的药丸。
太医们上前闻闻药丸,又?掐了一小段尝尝,不?由得面?面?相觑:「这药丸,似乎不?大?像正经?药物。」
容夫人忙辩解:「王爷,这可是?我祖上流传的生子丸药,保生儿子的!」
太医们摇摇头:「王爷,生男生女?天註定,后期再?服用药物不?过是?害了产妇和胎儿,或许就是?此?物有毒。」
「常听某地有男子忽然生了孩子的奇闻,其实就是?那人本是?女?儿身,母亲服用的转子丸给她生出了男儿特徵,家里也当儿子养,可究其本质那人还是?女?儿。」
「至于王妃平日里吃得保胎药更是?不?大?适合。」太医字斟句酌,「是?药三?分毒,王妃此?胎坐稳,又?何必不?停吃保胎药?」
一字一句,听得七皇子太阳穴暴跳,他冷声吩咐太医:「诊治下里头那孩子。」
容夫人差点晕了过去。
容梦瑶在殿内只听到外?头喧譁,过一会就听旁人进来抢走了孩子诊治,吓得心神不?宁:「发?生了何事?」
可是?无人回答她。
太医们小心诊治了一回,还好?,这位皇子并没有任何女?儿的特徵,因此?才松了一口气?。
容夫人满身是?汗从地上爬起来,才松了一口气?,就听太医们为难道:
「王妃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药物所伤,只怕以后生育会艰难,再?者小皇子的身子也要多加留意,以免也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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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两眼一翻,终于晕了过去。
七皇子却不?顾那些,原本喜得世子的喜悦搅乱,心情不?爽。
就算她生了女?儿难道他还会苛责她么?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压过侧妃,在人前拔尖要强。
何况这是?她理解的「拔尖」,其实几位皇兄家里不?是?人人头胎都是?儿子的,不?也没事么?
这话要是?传出去,说不?定父皇会怎么想自己呢。
「王爷,王爷……」容梦瑶不?知发?生了何事,挣扎着喝令丫鬟将自己扶到了殿外?求情,「王爷将我的孩子还给我。」
她刚生产完,披散头髮?,脸上汗渍,身上血迹,看?上去极为狼狈,与七皇子记忆里那个端庄的王妃极为不?同。
再?加上今天的事让他心生淡淡的厌恶,因此?语气?也颇为不?善:「还不?快将王妃请回去!」
几个僕从忙将容梦瑶又?搀又?扶「请」了回去。
七皇子则拔腿就走:「去珠玉殿。」
那是?侧妃的宫殿,容梦瑶目瞪口呆:她不?是?生了个儿子吗?怎么儿子还比不?上那边的臭丫头?
容梦瑶刚生产完就在屋檐下见了风,本就余毒未消,因此?缠绵病榻许久。
再?加上又?急又?气?,还受了七皇子的冷落,因此?这个月子也并未做顺畅。
待好?容易出了月子,赶上金明池盛宴,容梦瑶才缓过一口气?来:「无论如何要去宫里给婆母看?看?孩子。」
因此?叫人给自己静心梳洗装扮一回,花枝招展抱着襁褓里的儿子去赴宴。
金明池上风光好?,水光潋滟摇竹蒿。三?月三?金明池开照例是?个大?节日,官家亲自设宴,皇亲贵胄和文武百官也在席间,百姓们也围着金明池凑热闹。
容梦瑶抱着儿子也到了席间,她今日目标就是?来奚落顾筠冉。
可是?到了以后一看?就惊了,因为怀孕她已经?大?半年没有去宫中了,没想到乍一见顾筠冉她长高了。
非但长高了,人也更加神采奕奕,一对黑漆漆大?眼睛像白水银里藏了两丸黑水银,顾盼神飞。
如果说从前她是?空谷幽兰,那么如今的她就是?一丛牡丹,自信飒爽,还透着渐渐日增的威严。
容梦瑶没想到不?过半年,对方气?质已经?变化如此?大?,几乎不?敢相认。
再?看?她身上,着江南上贡的粉色回文织锦褶裙,外?罩一件嫩绿褙子,两种明明相冲的颜色搭配在她身上却格外?和谐,让人想起草长莺飞二月天。
容梦瑶不?由得气?馁,不?自觉摸了摸自己衣裳。
她的衣裳也是?簇新的,可是?是?她的陪嫁布料所做,算不?得时兴。
因着惹恼了七皇子,许多皇家赏赐他都全部叫人送去了侧妃殿里,自己这里见不?到最新的上贡样式。
再?者,她怀孕时乱吃补药中了毒,又?加上月子时受了七皇子惊吓,又?气?又?急,如今还没补过来呢。
今日敷了许多粉来遮掩,可粉下面?却是?面?黄肌瘦,格外?憔悴。
这哪里比得上顾筠冉?
可容梦瑶再?一瞥,就瞧见了端倪。
太子妃发?间簪着黄宝石和黄水晶所做黄莺儿,看?着灵动,也与她的衣裳搭配。只不?过这也太廉价了些吧?
容梦瑶便指着发?簪,装作不?经?意笑道:「五嫂也太节俭了,怎么戴黄水晶所做发?簪?就连我跟前的丫鬟都不?戴这样廉价玩意儿。」
她一说诸人就都瞧过来。
容梦瑶心里暗自得意。任凭她再?怎么好?看?,可她娘家没钱。这太子又?是?个看?重名声的,当然不?会给她大?价钱置办首饰。
谁知筠冉摸了摸发?髻间的黄莺儿发?簪:「你说这个啊?这是?太子殿下亲手做的。」
她虽然人前维持端庄,可嘴角那一抹笑意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甜蜜。
几位宗妇和女?眷们便都打?趣太子和太子妃夫妻情深。
容梦瑶的笑意凝固,她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出。
不?过她不?信,堂堂太子怎么会亲手为女?子雕琢发?簪?别?说一般的士大?夫了,就是?他们容府的小厮都不?屑于这么讨好?女?子。
她冷哼了一声,就等着一会宫里娘娘们都来赴宴时再?上压轴菜。
贤妃随着皇后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儿媳妇,再?看?她怀里抱着儿子,当即吓了一跳。
在座的几个王妃谁没有孩子?也没见谁当初生了孩子才一月就抱着孩子满街跑的。
她刚给自己宫娥使了个眼色,叫她去劝儿媳妇回去,就听王皇后笑道:「怎么还有个奶娃娃?」
容梦瑶抱着孩子,瞥了顾筠冉一眼,得意道:「还不?是?他离不?了我,叫娘娘看?笑话了。」
王皇后漫不?经?心:「小孩是?要大?人精心照料才好?。」
容梦瑶还不?知见好?就收,小心逗弄了孩子:「没生孩子前臣妾也不?知这孩子有这么乐趣,如今有了孩子才觉不?同。」
她说得开心,却没留意到皇后的脸色渐渐不?好?。
今日在场诸位嫔妃可不?是?只有太子妃没有孩子,皇后也没有孩子。
当年王皇后满怀憧憬嫁进了深宫,可惜三?番五次都怀不?上孩子,后来找太医诊治才知道她天生怀不?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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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长相资质都极其平庸,以寒门之女?的身份一跃成为凤凰,官家将宫里权利交给她,抬举她父兄,还在皇贵妃作妖时护着她。
可以说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没有自己的孩子。
这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因此?听见容梦瑶的话之后就越发?酸涩。
偏贵妃还来扎刀子:「是?啊,这也只有生过孩子的人才懂。」
王皇后唇角抿得紧紧,脸色铁青。
贤妃见状不?好?,忙上前打?岔:「这风太大?,还请皇后娘娘开恩,容七王妃回府休息,她生这一胎亏损了身子,还没好?呢。」
「哦?」王皇后看?了这婆媳一眼。
贤妃心里暗暗叫苦,原本这事不?想张扬,可今日为了平息王皇后心中怒火只好?放出来了。
不?然王皇后个性狭隘,记恨下儿媳之后处处针对,那可就不?是?一件丑闻就能?平息得了的。
因此?她垂首一脸为难:「唉,还不?是?当初为了保胎吃多了药,结果伤了根基,听太医说以后艰难了呢……」
王皇后这才心情稍缓,她自己生不?了,听见旁人也生不?了心情才舒服一点。
刚才因为容梦瑶冒犯所起的怒火也消了大?半,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可乐的?
再?说她如今可是?大?权在握的皇后,以后不?管谁上台都要尊她为太后的,容梦瑶一个七皇子妃算什么?
「行,就让她回去静养吧。」
容梦瑶却没那么高兴,她的病并不?想让这么多人知道。
是?不?是?婆母暗地针对自己?肯定是?,自己生了儿子,婆母就想着打?压一二,免得自己翻了天。
想到这里她连贤妃都恨上了。
再?说了,当着众人的面?被揭短再?被赶下去,这算怎么回事?
她气?得又?恼又?急,可也只能?起身灰熘熘走了下去。
第95章
容梦瑶面子全无, 好容易撑着一口气回到府中,等晚上时却?又得了?丈夫训斥。
「哪位皇兄没?有儿子?可他们谁抱到筵席上显摆过?」七皇子狠狠将桌上摆着的岫玉桌屏推到了?地上。
玉屏碎裂,孩子吓得大哭, 可是七皇子却?毫不顾忌。
今天七皇妃在宴席上发生的那一幕传到了?正席那边,当时官家正在兴头上闻言皱了?皱眉。
最后还是老好人四皇子出来打岔,叫诸人看健儿们水上划船, 才转移开来话题。
七皇子颇受煎熬,这?一年来官家待他已经没?有从前的优待,反而?处处提拔老二。
原想着生了?儿子能吸引官家眼球,可是一点恩赐都没?有,要知?道先前几位哥哥们的儿子诞生时都能收到宫里送出的贺礼。
更?有甚者像当年大皇子的孩子们都得官家亲笔赐名。
七皇子原想借着金明池筵席的机会露露脸, 好讨要个好差事?, 谁知?被王妃这?么一闹,一点希望全无。
「从今往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不许再出去惹祸!」七皇子越想越恼火,吩咐僕从, 「看好王妃!」
容梦瑶慌乱伸出手去想挽留,可丈夫气沖沖推开她,大步走了?出去。
筠冉在宴席上倒丝毫没?有受容梦瑶影响。
她知?道容梦瑶生了?个儿子后就很?是张扬,在家里办了?大张旗鼓百天宴, 请了?诸多皇嫂就是没?请筠冉。有人问起时她还藉口:想着太子妃给太后觅药,自己不能耽误了?太子妃孝道。
不过筠冉都没?放在心上,她年纪还小?,如今还未到十八, 太早诞育生命并不是一件好事?,等时机到了?水到渠成。
再者, 孩子就能留住男人的心么?
世上总有傻女人妄图用孩子乃至儿子去牵住男人的心,殊不知?男子对自己的骨血其实并没?有像女子那么情深。
他要是心里真有这?个女子, 那这?女子带来旁人的孩子他也?会视如亲子。
要是心里没?这?个女子,就算生七八个儿子男人该跑还是会抛妻弃子。
要不然民?间也?不会有那么多捨弃自己的孩子替心上女子养别人孩子的事?发生了?。
筠冉从前在民?间多年没?少见过这?等事?。
再者殿下如今待她情深她自然感?动,也?会相应回顾他同等情感?,可是若有一天他因为?子嗣之事?挑剔筠冉,筠冉便会毫不犹豫离开。
前世那等情形她还谋算着和离呢。
这?一世在她的努力下父兄脱离了?恶名,侯府是功勋世家,她又多次得了?官家亲口赞赏,腰杆挺得更?硬。
倒是晏时雍担心她受了?委屈,等金明池筵席结束回东宫后就急着来陪她:「今日可累?」
筠冉摇摇头,看晏时雍担心的眼神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殿下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晏时雍看她笑得狡黠,便知?她无事?,肩头放松下来:「你没?有放在心上就好。」
他走过去牵着筠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子嗣之事?,孤并不在意。」
筠冉点点头。
「倒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晏时雍将她抱在怀里,帮她小?心卸下钗环,「大姐和姐夫明天就要进京。」
?
筠冉一下瞪大眼睛,一骨碌从晏时雍怀里翻起,卸了?一半的钗环差点把头皮扯疼都不以为?意:「姐姐?明天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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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晏时雍点点头,「他们原本?是要去江南赴任,但调令有变须得临时回京城待命。」
筠冉欢唿一声:「我要去接他们!」
晏时雍将她按了?回去:「就担心你提早知?道消息吃不下睡不好才瞒着你。」
要不是今日看她因为?容梦瑶心情不好这?事?还不会告诉她呢。
「如今你出城也?宵禁,能去哪里?」晏时雍小?心安抚她,「孤已经叫人在城外码头等着迎接了?。」
筠冉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去翻自己的柜子:「我要给姐姐寻些好玩意。」
她高兴得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欢天喜地翻出一堆宝贝:半人高芙蓉玉雕的玉兔捣药像、琥珀砗磲珠串、檀香木枕、红宝蓝宝梳篦。
晏时雍看她翻了?半天,忍不住笑:「大姐是京中才女,哪里用得上这?些?」
筠冉这?才惊觉收拢的这?些礼物都太小?女儿了?些,她不好意思吐吐舌:「我离开姐姐时还小?,差点将这?个都忘了?。」
晏时雍爱怜得揉了?揉她耳珠:「如今有姐夫,有小?外甥女,走,带你去东宫私库寻摸礼物。」
筠冉高兴得两眼放光,跟着殿下去了?东宫私库。
私库里藏着各式珍宝,筠冉目不暇接,晏时雍调侃她:「当初要你接钥匙你不愿,如今可后悔了??」
筠冉重重点头。
王大海在门外守着,听着里太子妃欣喜的笑声不由得摇头:
今日在宴席上,二王爷处处风光,官家亲自将二儿子带到自己手边一起接见群臣,后来还让他出面代?替自己给龙舟赛优胜者挂红。
须知?龙舟赛那些健儿可都是羽林卫、金吾卫的士兵,各个出身高官贵胄之家,这?是极好的收拢人心机会。
大家都觑太子脸色,想看太子吃瘪,可殿下神色不变。
等宴席结束后王皇后又派人来找太子。
说得是子嗣之事?:「这?太子妃奉旨给太后娘娘觅药,本?宫也?不好催促,你这?做太子的心里要有数。」
她甚至暗示:「若是先前的人不可心本?宫再送你几个能生养的。」
太子只恭恭敬敬道:「如今东宫那几个孤瞧着就好。」不轻不重将皇后堵了?回去。
要王大海说啊,殿下这?一天过得不算舒坦:先是被皇子们争斗的事?烦心,等筵席结束后又是被王皇后催生。
可等他回到东宫时依旧拂去满面尘埃,笑着开解太子妃,还陪太子妃挑礼物哄太子妃高兴。
若是其他男人会怎么样?
王大海想了?想,要是有的男人只怕回家先会拿妻室撒气,将外头受的窝囊气都发泄到软弱妇孺身上。
随后嘛,当然是去寻美妾生子,反正皇家并不会太在乎嫡庶,诞下的皇孙越多以后夺嫡就越多一份把握。
可是殿下并没?有这?么做。
想到这?里王大海轻轻拍自己脸一巴掌:真是煳涂,居然将殿下与外头那些粗鄙之人相比。
殿下光风霁月天子骄子,是外头那些小?人比得了?的吗?
筠冉在殿下帮助下,认真选了?一卷吴道子的画作给姐夫,又挑了?几本?古书给姐姐,再就是挑了?一柄白玉安神如意并一对赤金麒麟锁给小?外甥女。
她回到殿里犹自兴奋,不肯入睡。
还是晏时雍哄着她洗了?脸,又挑了?明日见姐姐的衣裳。
筠冉本?来不愿入睡,可是挑了?半天礼物又加上挑衣裳首饰,这?些活动将她的精力榨得一干二净,在床上只翻了?个身就忍不住哈欠连连,抱着晏时雍的胳膊睡着了?。
听着她唿吸平稳,晏时雍才将胳膊抽出,起身起外殿处理政务。
王大海蹑手蹑脚将一份情报送上,晏时雍扫视一遍后就笑了?:「老七果然不老实。」
「殿下,如今七皇子在暗地里联络关?家与崔家,不如您就此斩草除根……」
「不用。」晏时雍睨了?外头星辰一眼,「就让他坐大,给二哥送一份厚礼。」
这?是要?
王大海忽得明白,如今二皇子得了?官家欢心,正跃跃欲试想做出一份成绩来。
殿下将这?份情报递给二皇子,只怕二皇子会高兴不已,迫不及待对付起七皇子。
毕竟当初大皇子倒台时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官家对关?陇世家有多忌惮。
王大海想通了?其中关?节,便应了?声:「是。」
晏时雍处理完政事?才回到内殿,他小?心洗了?洗手,在外面屏风处站了?半天,估摸着身上的寒气都被屋内暖气暖和过来,这?才掀开床帐进去。
床帐内的小?女娘酣睡正香,红扑扑的脸颊如蜀葵花一般红艷,一个翻身就抱住了?他的胳膊。
晏时雍唇角提起,掖了?掖被角,她乖巧得在晏时雍胳膊上蹭了?蹭,又睡得踏实。
晏时雍也?亲了?她额头一记,贴着她安安心心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一早筠冉就睁开了?眼睛,急着出宫去见姐姐。
她如今有旁的宫妃没?有的自由:可以自由出入宫闱。因此一早就急着出了?大内。
晏时雍还要去上朝,不能陪她,不过他倒分析得透彻:「姐夫肯定要去吏部述职,要一会才归家,正好余你与你姐姐说说私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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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满心都是姐姐,哪里顾得上听殿下在说什么?
晏时雍看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忍不住又笑,替她拢了?拢头髮,这?才起身去上朝。
筠冉忙带着包好的礼物上车,等马车出了?大内,甘草才小?声道:「太子妃,殿下待您是真好呢。」
「是吗?」筠冉不好意思笑,这?话她时不时就要听自己的婢女们提起。
「真的。」甘草笃定点点头,「听小?顺子说昨天筵席上给龙舟赛头名送奖赏的是二王爷呢。」
她们在东宫这?一年多也?学了?些宫廷争斗的诀窍:这?样往日里太子应当所做之事?都交给二王爷,显然意味着官场风向标。
啊?筠冉忽得想起来,昨日殿下陪自己挑选礼物时的确王大海曾在外禀告过。
他当时神色匆匆,似乎有急事?要回禀,可殿下拿过他手里的简报看了?看就递给了?他:「等一会孤来处置。」
随后就一直耐心帮自己挑选礼物,还饶有兴致提出好多建议。
现在想来,或许殿下是有些难处吧?
前世直到她与殿下怄气那个夜晚殿下都有惊无险度过了?各种□□,因此筠冉潜意识都觉得殿下是无所不能的。
她也?因此没?有将政务之事?当作一回事?。
如今细细分析,殿下能力出众有惊无险是一回事?,可身处其中的惊涛骇浪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就像依靠前世的经验她笃定殿下能过一条大江,可今世那些浪花和泥土却?也?是实打实溅在了?殿下衣襟。
想到自己只顾着沉溺自己的情绪,忙于搜集药方?,的确有时会忽略了?殿下的想法和难处。
有了?这?些思虑,因此当筠冉见到大姐时就比早上多了?一丝沉淀。
这?点沉淀果然也?没?拖过姐姐的眼睛,她上前拉起妹妹的手:「怎么一下就长大了??」围着她上下打量个不停。
姐姐比她大不了?几岁,可是性子稳重,看着像个小?长辈。
筠冉忍不住眼泪打转。
其实她有许多年未见姐姐了?,前世姐姐并没?有来京城述职,一直跟着姐夫在蜀地任职,她们往来也?就靠书信。
今世她重生回来的时点也?没?有见到姐姐,算起来上次看姐姐还是前世的五年在父母的葬礼上呢。
她梳着蜀中时兴的髮髻,衣裳是也?是蜀锦,站在那里一身的凌然正气,可到底也?沾染了?几抹风霜。
筠冉一哭她也?跟着红了?眼眶,忙去抱妹妹:「快莫哭了?。」
却?不想她这?一抱,筠冉的眼泪彻底收不住了?,在她怀里呜呜呜哭了?半天。
前世的步步艰辛,这?一世的处处谋划,似乎在见到姐姐的这?一刻都化作了?委屈的泪水。
好半天姐姐才哄住她,忙叫身边婢女抱小?小?姐过来见人:「快来看看你外甥女。」
外甥女还是个奶娃娃呢,闭着眼睛在睡觉,浑身奶香奶香,皮肤发白,双眼皮长睫毛,一看就是个灵秀孩子。
筠冉忙将准备好的礼物送过来,小?声小?气示意下人将外甥女送下去睡觉。
「如今倒懂事?了?不少?」姐姐颇为?诧异。
姐俩许久不见有几箩筐的话要说,这?才携手去筠冉的蒹葭院,将别后的情形一一告知?。
虽然姐姐从书信里知?道了?不少二房的恶劣行径,再听见时仍然是咬牙切齿:「只恨不能将六皇子和二房食肉寝皮。」
筠冉胆战心惊瞄了?姐姐一眼。
姐姐一下就懂:「殿下已经帮你处置了??」
筠冉点点头。
姐姐便松了?口气,又嘆口气:「嫁这?么个心机深沉之人,也?不知?是福是祸。」
要是往常筠冉自然是贊同姐姐,可是这?回她要帮晏时雍正名:「姐姐,他待我挺好。」
随后将一些他做过的好事?一一讲给姐姐听。
姐姐听了?半天,倒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反感?了?,不过还是劝她:「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不是人人都像爹爹那么待娘诚心实意的,特别皇家之人城府深沉更?甚外面,你总归要留几个心眼。」
又问她:「成婚一年还没?有动静,他有无催你,或是另寻他人?」
筠冉捏着自己的腰带拧了?半天,好容易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殿下说我年纪小?要等几年,除了?交元帕那一次并没?有再碰过我……」
姐姐愕然,半天才回过神来:「也?罢,能做到这?样也?算他是真心为?你想了?一回。」
筠冉生得冰肌玉骨又身娇体软,是个男子只怕都忍不住,殿下正值这?样的年岁能为?了?妹妹身体考虑当和尚,至少还是有几份真心的。
「那姐夫呢?姐夫待你好不好?」筠冉也?迫不及待想知?道姐姐的情形。
「他啊。」姐姐说了?个开头就笑,「毕竟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还算好。」
当初侯府大娘子「京中第?一才女」的名声名动京城,的确有不少贵胄之家慕名迎娶,听说还有可能嫁给皇子。
可顾大戈和柯氏给女儿定亲时并没?有选取贵胄之家,相反最后定了?柯氏娘家的侄子柯斯年。
柯斯年与大女儿青梅竹马,学问做得好,人也?极为?温和尔雅,又中了?状元,是个极佳的夫婿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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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子嫁过去后果然夫唱妇随,小?两口每日里点茶看书和诗,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筠冉笑:「大姐夫还是那般书呆子吗?」
大姐夫什么都好,就是书读多了?,被筠冉称为?书呆子。
大姐亲昵用手指顶了?顶她鼻子:「真是癖性未消,连你姐夫都敢编排。」
她又欣慰,妹妹嫁进皇家还是能保持赤子之心,可见太子殿下还算呵护她。
因此笑着解释:「他如今比从前好许多,到底外放了?几年,知?道眉高眼低了?。」
像柯斯年这?样的状元郎按规矩应当在翰林院待几年方?便以后入阁,奈何?他性子直,直勾勾顶撞了?官家。
当时有侯爷求情,才将他贬到了?蜀中做县令。
「那姐夫接下来还要去外地授官么?」筠冉最关?心这?个。
「依照他的资歷当然是看哪里有缺去哪里。没?有挑的资格。」姐姐耐心给筠冉讲解,\"不过这?也?是好事?,不经歷民?间甘苦沉淀哪里配得上为?百姓立命发声呢?\"
姐姐和姐夫还是如记忆里一般赤子之心,筠冉忍不住钦佩看着姐姐。
听说姐夫在任上时为?百姓修建水渠,时常是住在工地与百姓同吃同住,姐姐也?提着篮子去给修渠百姓送饭,装扮与农妇无异,毫无半点侯府小?姐的架子。
他们好像没?有自己的私心,只想尽自己的全力为?百姓谋取福利,丝毫不顾及名利场上的污浊。
筠冉感?慨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姐姐和姐夫应当以后会青史留名吧?」
姐姐一愣,戳了?戳筠冉的酒窝笑:「哪里的孩子话?」
她也?称赞筠冉:「你不是也?编撰了?一本?百草图吗?我在蜀中的书坊里还见过呢。」
「真的么?」筠冉高兴起来,脸有些红彤彤的。
从小?姐姐和大哥就比她优秀比她身体好,他们都常让着她,对她百般称赞。
可是筠冉能分辨出来很?多时候他们都只是鼓励她,并不像这?次姐姐是发自内心赞嘆。
这?让她心里像喝了?槐花蜜一样甜滋滋。
「真的。」姐姐肯定点点头,「你姐夫还买了?好多本?赠送给辖内各个乡村呢。他说甚少有文人能留意到庙堂之下,你做的事?极有意义。」
筠冉的嘴角控制不住上翘,原来她也?可以被姐姐和姐夫这?些才子才女发自内心赞嘆,而?不是出自爱护和偏袒。
不过说到这?里筠冉又要问:「姐夫那么花钱,姐姐手头的嫁妆可还凑手?」
姐夫那么个脾气,肯定会自己私下出钱添补修建水渠。
姐姐笑:「还凑手。我们在蜀中买了?许多土产,这?回来京雇了?商船,原想着补贴路费,没?想到居然还赚了?一笔。」
「如今京中倒时兴蜀中之物,什么蜀中桐皮面,蜀锦,都极为?抢手。」这?个筠冉是知?道的。
她又叫陈管事?和魏紫姚黄几个去拿帐本?:「去年我从二房手里夺回了?娘的嫁妆,出嫁时一分为?二,剩下这?一半是姐姐的。」
姐姐倒不急着梳理嫁妆,又问她侯府之事?,两人一起去给爹娘和哥哥上香,又一起去拜见了?老夫人。
顾老夫人如今卧床不起,不过见到大孙女也?激动得「噢」了?两声。
服侍她的侍女笑道:「老夫人这?是高兴呢。」
筠冉担心姐姐伤感?,可姐姐却?也?只是淡淡,等从房里出来后才道:「当初祖母处处刁难母亲,要母亲站规矩,又嫌弃母亲不像乡下女人一般好生养,要给父亲纳妾。」
筠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往事?。
「当时娘总是被她气得连饭都吃不好。我那时陪伴娘左右最清楚不过,后来大哥和我的婚事?,祖母受了?撺掇,一会给她娘家人说亲,又想让我们嫁给二嫂娘家人。甚至还拿出家财不断补贴二房。」
「只知?道嚷嚷着自己二儿子没?有大儿子的好运气,却?丝毫不顾忌这?是大儿子卖命挣来的钱。」
这?样煳涂又偏心的老人,当然无法换得姐妹俩的太多怜悯。
姐妹两人坐在一起,又是讲述旧事?,又是打理帐册,又凑到一起吃饭,不知?不觉就忙到了?下午。
「殿下和姐夫怎么还没?下衙?」筠冉这?才想起两人。
倒是甘草上前禀告:「殿下和大姑爷早到了?,只不过他们两人说难得姐妹相聚,两位不便打扰,便在外间说些话呢。」
筠冉和姐姐齐齐瞪大眼睛,颇感?意外。
柯斯年是个有名的书呆子,连当今圣上都敢顶撞。
殿下又颇有城府,谨慎端正。这?两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聊?
于是姐妹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想出去看看。
两人颇有童年时的默契,蹑手蹑脚到了?书房外头的夹道。
窗户敞开,就听里头柯斯年一本?正经道:「殿下所学的确扎实,适才考教都算合适。」
大姐暗暗顿足:真是个书呆,怎么敢考教殿下?
可晏时雍也?一本?正经应了?:「跟姐夫探讨,的确是受益匪浅。」
柯斯年颇有长辈之风,「嗯」了?一声: 「三妹年纪尚小?,殿下平日里应当待她庄重些。」
筠冉张大了?嘴,姐夫怎么什么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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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更?是一脸生无可恋,恨不得冲出去捂住夫君的嘴。
不过晏时雍还是应下了?:「姐夫教诲得是。」
他又问柯斯年:「不知?外甥女如今如何??」
「极好。」柯斯年说起女儿来那是眉飞色舞,将女儿的一颦一笑如数家珍说出。
姐姐闭眼。还当夫君在外这?几年磨砺了?心性,怎么还是这?般一派天真?
可晏时雍倒也?颇为?耐心,丝毫不见疲态,还一唱一和迎合着姐夫的称赞。
「不过当初产子时颇为?艰辛。」柯斯年语气一转,极其沉痛,「那以后我才知?女子生产无异于过一道鬼门关?。这?些以后你也?当记住。」
晏时雍恭恭敬敬应了?下来。
柯斯年见妹夫性情不错,这?才压低了?语气,颇为?神秘沖他招招手:「因此我四下寻访名医得了?一副汤药,喝了?这?汤药能使男子绝育,不再让妻室受那生育之苦,我给你也?抄一份药方?。」
他颇为?自豪:「也?就是看你待筠冉真心,毫无敷衍之意,才将这?份稀罕药方?泄露给你。」
眼看着自己的傻夫君就要害得太子绝育,
姐姐扶额,觉得自己真的要晕过去了?。
第96章
顾筠涵攥了一把汗, 急着起身去了外头,又示意自己丫鬟去唤人:「大娘子?说外头膳食已经备好,请两位用膳呢。」
柯斯年兴沖沖应了一声:「妹夫, 去尝尝岳母府上的酒糟蹄,我在?蜀中念了许久呢。」
「是吗?那今天可是个好几回。」晏时雍言笑晏晏,也跟着拔步, 眼神却睨了窗外一眼。
窗外竹叶动了动,应当是筠冉。
他眉目带了一丝笑意。
因着阖府上下也就四人,因此男女分桌也就显得太冷清,不过姐姐还是执意叫人设了四张小桌子?。
如此四张桌子?一摆,各吃各的, 不似分桌胜似分桌。
等吃完饭花茶漱口后, 姐夫又请晏时雍夫妇去书房看自己从蜀中带来的金石之物。
忙忙碌碌等天色墨黑时筠冉才依依不捨道别,顾筠涵看妹妹那小孩样子?又心酸又欣慰。
欣慰的是身处宫闱还能这般真情流露显然是没吃过什么苦。
她?安抚揉了揉妹妹的发顶:「你姐夫等授官期间?我都在?家里住,等你有空就能见面?。再者说不定我还能去宫里求见你呢。」
筠冉这才高?兴起来, 不过还是磨磨蹭蹭拖着姐姐的衣袖半天才松手:「要是能与?姐姐一起睡就好了。」
她?也就儿时才有姐妹头对?头睡觉的回忆。如今想?起来怀念万分。
等他们登上马车,她?犹自掀开车帘回望了姐姐许久。
直到马车驶出小巷筠冉半天才想?起身边人,扭身看他斜依在?塌边有一搭没一搭看书,不好意思嗫喏:\"殿下。\"
晏时雍放下手里的书, 捏一下她?的鼻珠:「跟姐姐一起睡?」
筠冉不好意思挠头:「也就一晚。」
晏时雍想?了想?:「回头看吏部有没有近处的空缺,叫姐夫留下才好。」
「不好不好!」筠冉大惊失色。
她?又不是小孩子?,当然明白官员晋升又不是在?京中才是美差。
像姐夫这样的文官讲究一步步擢升,先期窝在?汴京城里看着舒服, 其实后续升迁乏力。
而天南海北仕宦,看似劳累, 却能积累不少?实干经验,是后续擢升的一大基础。
晏时雍看筠冉花容失色, 忍不住好笑:「是汴京城附近。」
汴京城下属也有县城,周边也有州府,到时候寻个空缺给柯斯年,到时候既不影响他的仕途,也能让顾筠涵以后住在?汴京城。
这样两全其美。
「原来是这样。」筠冉恍然大悟,脸上又恢復了笑意,「殿下真好!」
她?发自内心称赞,晏时雍也听?着顺耳。
原本心里因为她?说要与?顾筠涵一起睡的醋意也荡然无存。晏时雍回过味来又不由得反省自己:堂堂男子?汉,怎么什么飞醋都吃?
要说筠冉与?自己姐姐一起睡当然天经地义?,做夫君的也不应当拦着妻子?与?亲人朋友亲近,可不知为什么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实际发生时晏时雍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酸。
他已经习惯每天夜里寝被?里裹着筠冉,闻着她?髮丝的香气才有踏踏实实的感觉,好几次在?外地时为了早点见她?不惜昼夜赶路回京。
若是同在?汴京城里她?却不在?自己的寝被?里……只是想?一下晏时雍都忍不住想?转动玉扳指。
好在?说服了自己几个来回就将?那点酸梅子?般的醋意消除了下去:筠冉亲人凋零,能多一个亲人便是多一份慰藉。
「对?了殿下,我姐夫他自幼爱读书,不通庶务,但人不坏……」筠冉想?起自己和?姐姐偷听?到的内容,生怕姐夫给晏时雍留下什么「古怪」的印象,因此小心翼翼替姐夫求情。
「姐夫赤子?之心。」晏时雍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自然而然接话,「他与?孤所谈除了山川见闻便是叮嘱孤招唿你,都是人之常情。」
「真的吗?」筠冉想?起姐姐的神情,有些不大放心,瞪大了眼睛问。
「是。」晏时雍像没事人一样抬手给她?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孤还从姐夫那里顺了一张好方?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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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筠冉吸了口冷气,差点把自己舌尖咬到。
什么好方?子??那明明是绝育药。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筠冉就忍不住蹙眉:学富满车的状元郎姐夫认认真真给当朝太子?连襟推荐断子?绝孙药。
姐夫啊,这事被?官家知道怎么办?被?台谏官知道怎么办?被?满朝文武知道怎么办?
不过她?不敢多问,多问不就暴露了自己偷听?吗?因此只旁敲侧击:「姐夫读书行,行医开方?子?可不行,殿下回头把那方?子?撕了就是。」
却没想?到被?晏时雍拦腰抱起来,将?她?放在?怀里,盯着她?的眼睛问她?:「孤瞧着那方?子?挺好,今晚回去就叫人抓药。」
啊?
「不可不可。」筠冉顾不上正在?殿下膝上,慌得摆手,「殿下可不能出了这岔子?。」
虽说她?不愿将?女子?与?生育划上等号,可这也不代表她?就想?给殿下绝育啊。
「奇怪。」晏时雍一手掐住她?的纤腰,一手在?她?下巴上好整以暇划过,「筠冉说那药方?是出岔子?,莫非是偷听?到药方?是什么?」
筠冉不提防自己露馅得这么快,慌得耳朵尖都红了。她?暴露了倒没事,可是姐姐怎么办?
两姐妹一起闲聊,一人去偷听?,那另一人十有八九也有嫌疑。
姐姐可是京中第一才女,目前为止殿下对?她?也颇为敬重,若是被?殿下知道她?偷听?旁人讲话,那姐姐的形象岂不是毁了?
她?的为难被?晏时雍尽收眼底,他唇角提起,揪起她?的脸颊捏了捏:「看你为难,那孤不问便是。」
筠冉放下心来,扶着他的肩膀小声谢他:「殿下真好。」
她?今天听?见殿下全程都跟着自己称唿「姐夫、姐姐」。其实按照礼制殿下完全不用如此,可他还是依照家礼。
「是吗?」晏时雍看着顺从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女娘,喉结动了动。
偏偏筠冉不知死活,还伸出手指摸了摸:「又动了。」
她?每次看见殿下的喉结都颇为新?奇,这回索性将?手指放在?自己喉结上,自己吞咽了一下感受不同。
哦,似乎自己的喉结不会动,也平很多。
想?到这里筠冉越发兴致勃勃,索性伸出手指在?殿下的喉结和?自己的喉结上摸来摸去,来分辨不同。
却没留意抱着她?的手臂早已经不动声色收紧,耳边原本平静的唿吸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晏时雍咳嗽了一声,沉声吩咐外面?的僕从:「驾车去州桥夜市。」
州桥夜市?
殿下要带自己逛夜市?
筠冉眼前一亮,转眼却想?到:「殿下,那也太远了吧?」侯府去州桥夜市要跨越整座汴京城,等到了不就夜深了?
可身边殿下的声音越发暗哑,带着如夜色般的墨黑:「就是要远……」
后面?的话音越来越低,筠冉听?不见,也没想?明白。
可她?已经没有时间?想?明白了。
……
等马车到达州桥夜市时筠冉已经泪眼汪汪了,殿下沉声逼着她?摸他的喉结,逼问她?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又硬又疙瘩,摸多了喉结膈得筠冉手指发红,她?骄里娇气缩回手耍赖不干,却被?殿下修长的手指擒住不放:「自己说要摸,岂能半途而废?」
筠冉还想?撒娇矇混过关?,可惜对?方?不吃这一套,将?她?咬在?嘴里又吸又吮,吮得筠冉樱唇都红肿了大半。
偏偏还要小心翼翼不出动静,只能委委屈屈咬住牙齿不透半点声音出去。
这幅模样越发招惹得晏时雍眼红,恨不得将?她?拆解了才好。
好在?外面?已经月上枝头,小贩卖货游人如织摩肩接踵,市声喧譁,车马粼粼,外头一点都听?不到里头半点动静。
到了夜市,筠冉却不想?下车,她?低头看自己,出门时完好的衣衫此时被?拉得东零西落,借着靶镜看见自己口脂抹花,脂粉不匀。
而州桥夜市到处都是半人高?的大马灯,将?黑夜点得白昼一般,她?这样哪里敢出去?
好容易有机会出来玩,却没想?到被?晏时雍害得不能出去。
这口恶气就撒到晏时雍头上,狠狠咬了他肩头一口。
晏时雍非但没生气,反而低笑一声,啄了她?耳尖一口:「不妨事。」
马车驶入一座院落,他亲自抱筠冉下车。筠冉怀着他的肩膀东张西望,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他直接将?筠冉抱进室内,内里有妆檯,里头各种梳妆之物一应俱全,还有一盆清水,筠冉照着镜子?收拾停当。
晏时雍帮她?梳好髮丝,才伸手去牵她?:「可还生气?」
筠冉瞪他一眼,却没收回自己的手。
晏时雍牵着她?的手出了门,筠冉还是第一次与?心上人把臂同游夜市。
他们一起吃了杂和?辣菜,买了牡丹花簪花,看了斗鸡和?学像生,筠冉举着一串黄冷糰子?穿行人群,还买了一对?磨喝乐小人。
人群里容梦瑶却像看到了两人,她?一呆:「顾筠冉?」
旁边的婢女跟过来,看了半天却只见人潮如织,不由得笑:「王妃看错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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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梦瑶揉揉眼睛。
自从上次之后她?就不得七皇子?欢心,两夫妻裂隙颇深,七皇子?本就不怎么来,如今更是索性不再踏足她?院中。
容梦瑶心里烦闷,这才出来散心。
没想?到差点看见顾筠冉。
「是我看花眼了么?」她?揉了揉自己眼睛。
不过转念一想?,顾筠冉身为太子?妃,又有宵禁,只配深宫寂寞,哪里会来这里?
哼,地位高?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被?锁在?深宫?
说不定太子?此时也在?宠幸旁的女人,听?说东宫有五位美貌侍妾呢。
再说了,她?至今连儿子?都没有,等待色衰爱弛,看她?上哪里哭。
想?到这里容梦瑶心里才觉好受些,吩咐婢女:「我们走。」
两人又回到适才那个院落,晏时雍却带着筠冉往院落高?处一角楼梯爬上去。
待眼前一亮,筠冉忽然看见整个州桥夜市情景,她?「呀」了一声。
原来这里有座高?阁,四面?开窗,窗户大开,清晰可见下面?灯火明亮,游人如织,还有丝竹管弦声,叫人心旷神怡。
筠冉开心不已,指点地方?给晏时雍看:这里是开封铁塔,那里是贡院,还有侯府,还有大内。
桌上僕从摆上适才集市上见到的各色小食,筠冉喝了一口梅子?酒忍不住赞嘆:「殿下那么多房契里这一张应当是最有意思。」
「那倒也不是。」晏时雍细细回想?,沉吟道,「应当还有更有趣的。」
是吗?筠冉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再见识见识。
两人赶着宵禁才回了宫,还在?有殿下的腰牌,这件事就不算什么。
筠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醒来后她?就惦记起一件事:殿下待自己这么好,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投桃报李,回想?一下前世有什么生死攸关?的朝中大事可以回报殿下的?
第97章
筠冉仔细回想前世有没?有什么重要?大事。
思来想去终于想起一件——傅家与七皇子暗中勾结, 弹劾殿下。
她思来想去,便藉口自己做了噩梦,半夜将殿下唤醒:「殿下, 是我哥哥给我託梦,说要?我留意这么一件事。」
随后?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殿下。
晏时雍一开始还在安抚筠冉,可是听着听着他的神情逐渐变得认真:这件事充满了细节, 里头每个人的表现都合乎其性格。
这就?不?是筠冉胡乱做个梦能梦见得了的。
筠冉见晏时雍神色凝重,还当他不?信:「殿下……」她想撒娇让他听自己的。
晏时雍认认真真拍了拍她:「放下吧,孤来处置这件事。」
筠冉这才放下心来,虽说前世殿下自己就?处置完了这件事,可是能少?用些精力肯定是最好的。
要?知道前世殿下为求脱身费了好大功夫, 好几个夜里都不?自觉蹙着眉头。
她踏实下来, 就?等着傅家与十五皇子做局。
*
傅家原本与东宫并无关葛,可惜傅家是十五皇子的母家。
这十五皇子呢,就?是被王皇后?抱到膝下抚养的皇子。
她老人家自己不?能生育, 先是抱养了太子,后?来等晏时雍年纪大了后?又觉得太子不?好操控,于是又抱养了十五皇子。
如今十五皇子还是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黄毛小儿。不?过傅家的野心却起来了:晏时雍这么无依无靠行宫贱婢所?生的儿子都能成为太子,他们的十五皇子还有傅家助力呢。
眼看着这回十五皇子的生辰上得了官家的赞赏, 又亲手送了他一方木头制的小匕首,傅家人越发蠢蠢欲动。
于是试探上了政事,先去投靠七皇子。
七皇子也不?傻,只问他们:「你们与老五同在皇后?膝下,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们?」
傅家笑眯眯拿出了投名状。
原来王皇后?开恩,允许傅家时不?时派人进宫探视十五皇子, 因此这些人收买了古尚宫。
古尚宫如今是皇后?身边第一人。
「有了这人助力,这件事十有八九能成。」那人乐呵呵道。
七王爷终于多了几份兴趣:「拿来本王看看。」他试探了晏时雍好几次, 可每次都是让自己先吃瘪。
如今能有一位强有力的内因,或许能够终于一战。
*
这天晏时雍与往常一样?去王皇后?宫里请安,却遇上王皇后?殿中有女眷来访。
古尚宫颇为热情:「殿下请在偏殿休息。」
晏时雍应了下来。
古尚宫将他带到珍霓殿,眼睁睁看着晏时雍的背影消失在通往正殿的路上,手心攥出了一把汗。
*
王皇后?过一会?就?见到了太子,她待他不?温不?火,这个儿子越发疏离,不?是她能控制得了,再加上她如今有了十五皇子,待太子也就?敷衍两句。
可这天下午,王皇后?却总觉得头晕脑胀。她怀疑自己没?休息好,因此下午就?在床上躺了一会?。
等睡醒后?却越发难受,索性请太医来。
太医来却看不?出所?以然?来:「娘娘脉象正常,看着也不?似中毒。莫非是心里不?痛快?」
宫里的娘娘们常有这种?情形,有时看着生病却是心情不?痛快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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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头晕,胡乱点点头,还未回话,忽然?头一栽,晕了过去。
这下宫里太医们都急了,请皇帝过来,请太医复诊,去取药的,乱作一团。
官家进来时就?看到一片乱象:皇后?在内殿昏迷,外头院里奴婢有取药的,有熬药的,还有几人被罚跪在檐下,来探病的后?妃儿女们乱糟糟站在院里。
他蹙眉。
王皇后?虽然?一心唯官家马首是瞻,但她到底才学平庸,平时还能勉强靠皇后?威严和旧例处置后?宫,这只要?她一倒下就?乱了。
也唯有这样?才不?配位,她才能越发依附给她权利的官家。
不?过此时官家心里不?快,沉沉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乱?」
他的贴身太监惯会?看脸色,问古尚宫:「你们怎么没?个人料理诸事?」
古尚宫心怀鬼胎,自己也有点发苦,她从郑司宫那里接了这档子事,当时只顾着自己春风得意,却没?想到自己能力还不?够。
今日一乱,她也乱了阵脚,顾前不?顾后?的。
因此只能跪下磕头请官家恕罪。
官家越发蹙眉,倒是他的贴身太监大胆提议:「不?如请太子妃过来料理?」
皇后?主管全宫,太子妃协理后?宫,虽然?说王皇后?不?喜欢这个儿媳,可如今她病入膏肓又无人处置,不?如请太子妃来主持大局。
官家颔首。这也合乎礼仪。
筠冉便被请来处置诸事。
她进来便派了两个小宫娥守着王皇后?,其余诸人一个都不?许近前。
至于那些被抓起来的僕从,全部关押到后?殿,派了两个身材高?大的太监看守。
再就?是请皇贵妃娘娘带头将几位妃嫔们都带到侧殿喝茶等消息。
留下正殿给官家和太医们诊治。
不?过指挥了几下,刚才还乱糟糟的大殿一下便清爽整洁起来。
官家看在心里暗暗点头。
太医们望闻问切,却实在瞧不?出哪里有不?妥,也没?有别?的招数。
最后?只得钦天监来算,说是冲撞了东南方向。
古尚宫忽得想起:「那里不?就?是珍霓殿么?」
诸丫鬟去珍霓殿去看究竟,却有个宫娥一声低唿——他们在珍霓殿正殿发现了一方画满巫蛊图案的图纸。
当即诸人慌乱。
朝中最怕巫蛊。
最后?还是大太监鼓起勇气将此物烧毁。
烧毁那一刻王皇后?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她茫然?睁开眼睛,问旁边:「我是怎么了?」
古尚宫小声简要?说出情形。
「我就?知道!」王皇后?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跳将了起来。
正殿官家正蹙眉独坐,几个皇子也在旁边侍疾。嫔妃们面面相觑不?敢声张。
王皇后?快步走出去,此时也顾不?上官家,她瞪着晏时雍,眉目倒竖:「竖子是何居心?!」
巫蛊之术。
歷朝歷代的深宫最厌恶此事。
九公主瞪圆了眼睛,压根儿不?相信此事,五哥虽然?看不?起王皇后?,却也不?至于用这么阴私的手段。
几位娘娘们花容失色,随后?便都瞧官家和王皇后?的脸色。
古尚宫更是战战兢兢:「回禀娘娘,当日这房间?里只有太子殿下进去过!」
「什么?大胆奴婢,你可知攀附太子该当何罪?」皇后?震怒,重重拍案。
连一贯沉得住气的官家都身子微微前倾。
大家看在眼里,心中却各有琢磨:官家如今年岁大了,越发疑心,谁知他是不?是怀疑太子呢?
一个两个都开始看戏。
筠冉紧紧攥住手,她虽然?知道殿下早有准备,可还是心中紧张起来。
有了古尚宫指认,又有王皇后?斩钉截铁,谁不?信是太子呢?
*
「回禀父皇母后?,儿臣当日的确来给母后?请安赶上母后?那里有女眷拜访,往常儿臣请安时遇到这种?情形时也的确会?去珍霓殿稍候片刻。」
就?在这时晏时雍说话了,他说话不?徐不?疾。
让周围那些人都不?由得想:若他真是下蛊之人,那也未免太镇定了些。
珍霓殿是皇后?宫中一处独立小院,此处合欢花处处盛开,灿烂如虹霓,因此得了这名字。
「昨天古尚宫要?如往常一般引导儿臣去珍霓殿,儿臣走到院门口,忽然?听见院里有鸟叫,不?由得走近一看。」
诸人意外之后?便是怀疑:怎么就?那么巧?
古尚宫更是面色稍稍有变,难道会?有纰漏?不?可能,他们分明盘算好了天罗地网。
「不?对啊,奴婢分明瞧着太子殿下进的殿。」
「诸位若不?信,大可移步珍霓殿。」
太子神色冷峻。
官家点头,率先走出了正殿:「寡人倒要?瞧瞧。」
几人走到珍霓殿门口,这才注意到珍霓殿的坐落与旁处不?同。
或许为了凸出合欢花,院中并未像寻常院落一样?在花圃中规规矩矩种?花树,而是採取了曲径通幽法借景,门口小路也是曲曲折折通往正殿的。
太子亲自走到花树后?:「诸位瞧,是不?是从你们这个角度孤是进了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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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树掩映层层掩映,诸人站在门口只见他往正殿路上去了,随后?被垂下的合欢枝条遮盖了身形。
就?是官家也点点头。
「当时孤想进正殿,可走到这里听见了鸟叫,便移步查看。」
晏时雍指着草坪上一处凹陷:「那里落着一处鸟窝。」
诸人走过去查看,这才看见松软的草地上遗留着一个凹陷,旁边更是散落着羽毛和枝干。
「孤才发现是风太大将鸟窝刮落下来,大鸟在上面哀哀戚戚,窝中小鸟尚不?会?飞行只能跟着鸣叫,这才被我听见。」
晏时雍描绘着当时的情形:「因此孤起身将这鸟窝捡了起来,想施展轻功送上去,不?过此地是母后?寝宫,轻功施展难免有失尊重,只得另寻他法。」
他又走到檐下:「孤又四下寻找,便在假山后?头找到了一处梯子,这才将梯子搭开,拿着鸟窝小心翼翼送上了树枝。」
「这期间?还有大鸟误会?我要?伤鸟,不?住啄我。」 晏时雍神色平缓,伸出手背给诸人看,「这便是当时留痕。」
「那万一是你放完鸟窝又回去呢?」二?皇子淡淡道。
「我来母后?宫中时一路遇到不?少?不?同宫殿的宫娥内侍,都可作证,当时的时间?是辰时一刻,等我出去时是辰时二?刻。」
「前后?不?过一刻钟,我要?听见鸟叫,寻找木梯,扶鸟窝上枝杈,再从其上下来,将梯子放回原处。」晏时雍淡淡道,「王大海,做一遍动作,请二?哥卡着时间?。」
王大海不?敢怠慢,老老实实按照适才的流程做了一遍,计时太监也点点头。
「王大海没?我身手敏捷,但他也没?有被护子心切的大鸟飞啄,更没?有思索的过程,因两相抵消,这时辰差不?多。」
二?皇子「嗯」了一声,笑道:「原来是我误会?了五弟,是二?哥不?对。」
「二?哥何出此言?您也是为了母后?身子着想。」晏时雍拱手作揖,似乎两人又是和和美美的兄弟。
王皇后?看完这一切倒不?知说什么好。
太子的确有时心善,能做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晏时雍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淡淡道:「若诸位还不?信,我记得那鸟窝里有五只雏鸟,窝里垫着一块亮闪闪的河蚌壳一角,上头的枝条也与落在树下的一致。」
太监们上前验视,随后?回禀官家:「回禀官家,一模一样?。」
官家这才点点头:「太子在皇后?膝下多年,为何今日忽得要?毒害皇后??无稽之谈。」
你刚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筠冉在心里撇撇嘴。
看官家定论,再加上晏时雍举证铁证如山,诸人都不?再言语。
救鸟之事各种?细节都对得上,简直就?是实打实的铁证。
毕竟如果真是他巫蛊,那也不?会?中途救什么鸟。
晏时雍本人行礼谢过天恩,又道:「孤虽然?不?是母后?亲生却自幼得母后?照拂,屋檐下看着幼鸟母鸟之间?心生不?忍也是推己及人,说起来一半是上天垂怜,一半却是母后?素日爱护儿子的举动救了儿子一命。」
原本呆呆站在那里的王皇后?听到这里也有些触动。
的确,若不?是太子救鸟他也无法自证清白?,可太子救鸟也是看鸟的母子慈爱,也是多亏了她的感化。
官家也点点头:「母慈子孝,倒救了太子清白?。」
当即几位机灵的妃嫔已经?捧场:「还是娘娘慈爱得了上天垂怜。要?不?殿下今日也蒙受不?白?之冤。」
你一言我一语称赞起来。
王皇后?被她们捧起来,心里得意之余又升起一丝不?安:
说起来她待太子这些日子不?怎么好。
不?过晏时雍却道:「既然?儿子已经?洗冤,那此事是谁做的?」
王皇后?这才回过神来,是啊,这件事还没?个定论呢。
到底是谁要?害她?
她目光在余下的诸人里面扫视着,不?断猜疑:是皇贵妃?还是上次被她责骂的宫娥?是哪个骚蹄子妃嫔?
「请容臣妾插句话,这问题臣妾看不?懂。」太子妃忽得开口,「臣妾却只知道刚才是古尚宫一听钦天监提东南方便说是珍霓殿。」
「发现巫蛊图后?也是她立刻指出昨天太子去过。」
「更是她站出来证实自己亲眼看着太子进去。」
筠冉一摊手:「臣妾治家也知道各家庭院进去的人太多,有洒扫的,有打更休息的,有进去搬运杂物的,还保不?齐有偷情相好的……」
她这么一说,诸人都笑。
笑完之后?却都觉得话糙理不?糙:的确,只要?这一处宫闱没?有被特意封禁起来,那便是谁都有可能进去的。
即使?是官家起居的福宁宫,里面服侍的有品级的太监宫娥们在福宁宫各殿里走动都还算自由。
「怎么古尚宫就?这么笃定去过这内殿的只有太子?」
筠冉笑眯眯看着她:「不?知你是在遮掩什么?」
在场都是聪明人,她这么一分析,诸人便都明白?了过来:还能有什么缘故,不?就?是有人陷害晏时雍么?
官家神色一冷:「将她关押起来审问。」
古尚宫不?过是一介贪财宫娥,很快就?被审问出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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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傅家趁着多次进宫的缘由买通了她。古尚宫一开始觉得傅家是十五皇子母家,这钱收了也无什么大碍。
可收多了钱人也被吊得越来越贪,终于傅家拿出了几十两黄金与她图谋此事。
古尚宫近来的人生路太过顺畅:忽然?攀上高?枝挤掉了老对头郑司宫、忽然?成为皇后?的贴心人、忽然?得了宫里诸人的巴结恭维。
太过顺利让她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终于决定收下这笔黄金,也因为过于自信让她连个帮手都没?找,最后?搞砸了一切。
傅家当家人受到了惩戒,王皇后?也默默将十五皇子送出了自己宫。
这是外面诸人都看到的结果,但他们都没?留意,七皇子被封为了楚王前往就?藩也与此事有关。
连带着崔家被贬谪、关陇世家一蹶不?振也与此事有关。
发迹于水草肥美关陇之地,绵延了数百年,曾经?操控了朝政时局,甚至扶持起了一位开朝皇帝的关陇世家就?此成为了往事。
偏偏官家做得极为隐蔽,外人看来只能觉得这几家先是被大皇子连累,又是被七皇子连累,以及他们本身野心勃勃干预朝政导致。
却不?知这背后?都有官家助力。
容梦瑶抱着襁褓里的儿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就?要?去楚地?」
「自古以来都有皇子就?藩的旧例,这算什么?」来通知她的官员不?大耐烦。
是这样?没?错。可是本朝哪个王爷就?藩了?
大皇子犯了那么大错,也只是被削了王爷位贬为国公爷,并没?有让他出外啊!
这不?就?是贬谪吗?
容梦瑶急了:「我要?去见王爷!」
七王爷见了她却没?什么好耐心,只冷哼了一句:「你若是嫌弃本王大可现在就?走。」
他计策失败,却不?知为何被傅家供了自己出来。
这次被贬谪也是官家所?为。
原本备受器重眼看着在政局中颇有份量,谁知一剎那就?化为了乌有。
再仔细回想这一切,不?就?是容梦瑶嫁给自己时开始的么?
想到这里七皇子就?恨起了容梦瑶:「没?用的扫把星!」
容梦瑶被他推搡在地,只得去求助娘家。
可迎接她的只有紧闭的大门。
容梦瑶这才想起容家上下最为势利眼,素来踩高?捧低。
就?连对她这个亲生女儿也不?例外。
生了儿子有什么用?做王妃有什么用?到头来只能离开繁华的汴京,在凄凉的楚地度过一生。
听说藩王无召回不?得进京,她这后?半生也就?一眼望到头了。
容梦瑶想起昔日伙伴们嘲笑的嘴脸,想起家人的冷漠,哭了又笑,最后?只得老老实实抱着儿子,坐上了去楚地的船。
*
古尚宫被送出了宫,王皇后?不?敢问对方时不?时还能有个全尸。
她心神不?宁,谁能想到自己宫里的大尚宫居然?为了些黄金就?能出卖自己呢?
她疑心自己成了东西六宫的笑柄,躲在宫里不?愿出去。
过了几天她恢復过来后?第一件事就?将郑司宫重新拨到了身边服侍:比起古尚宫,还是郑司宫更加忠心耿耿。
第二?件事就?是送了些礼物给东宫。
她一件事就?是怀疑太子,当着官家和众人的面,只怕会?大大伤了太子的心。
如今十五皇子已经?归还了回去,她唯一的指望又变成太子,当然?要?对太子好一些。
东宫收了礼物,还送来一些回礼。
王皇后?这才松了口气:毕竟晏时雍缺个体?面的娘亲,她缺个儿子,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有共同的利益。
她不?知道,官家也召见了太子一回。
晏时雍不?说话时长睫垂下,真的很像那位故人。
官家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嘆了口气:「你如今也这么高?了,朕却老了。」
太子抬头,仍旧毕恭毕敬让人挑不?出错了:「父皇正当盛年。」
官家看着无懈可击的儿子,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可知王皇后?这回这么猜疑你,朕仍然?要?你们做母子?」
晏时雍恭顺点头:「儿臣明白?父皇苦心。」
其实第一天过继他就?想明白?了。
王皇后?出身卑贱因此格外珍惜皇后?这个位子,所?以只要?她一天无子她就?一天不?敢伤害太子。
也因为她没?有孩子所?以心理扭曲,时不?时就?要?作妖为难太子。既对太子没?有生命威胁又不?得不?维护太子,是最好的磨砺器。
官家看着眼前的儿子,觉得他陌生又熟悉,最后?还是嘆口气:「你下去吧。」
*
这件事解决,筠冉却更心疼殿下。
当时王皇后?知道自己中了巫蛊,在没?有任何证据之时立刻当众喝问太子,这件事的确太过伤人。
如今殿下手握权柄,已然?成人,自然?不?会?怕。
可是当他还是个孩子时呢?
一个孩童面对这样?喜怒无常昏庸多疑的母亲时该有多艰难?
晏时雍猜透了她眼神里的心疼,笑着劝她:\"无妨。\"这么多年他早就?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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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到底还是将官家待王皇后?的一些事告诉了她。
筠冉听得瞠目结舌。
官家居然?这么明晃晃利用王皇后?试炼太子?
两人毕竟还是夫妻,官家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绝情?
她忍不?住伸手去碰晏时雍胸口:「我知道殿下不?会?那么对我。」
「不?要?这么想。」
嗯?筠冉茫然?抬起头。
「不?要?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虚无缥缈的真心上,男人的承诺只是一阵风,情浓时听听助兴便也罢了。」回答她的是晏时雍暗哑的声音。
筠冉愣住:殿下怎么会?这样??
虽然?细想这些话的确很对,实物当然?比话语更有保障。
可一贯温柔体?贴的殿下怎么会?忽然?冒出这样?冰冷至极的话语?
可是殿下不?应该是这样?。
她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这句话。
晏时雍感觉到手臂下的躯体?绷得紧张。
他起身看怀里的人。
看到了筠冉失神躲在怀里,又心疼又后?悔,将她胳膊挂在自己肩膀上:「不?过孤还是承诺,永远不?会?算计筠冉。」
他伸出手就?要?起誓:「若有违背天打雷噼。」
忙被筠冉拦住,不?许他说出后?面的话。
真是傻孩子。晏时雍嘆口气。
他拉过她的肩头,将她贴在自己怀里,小心吻啄着她的耳尖。
声音又低又沉,像是一位夫子耐心教导学生:
「与其山盟海誓不?如利用男人难得的片刻软弱换实际利益。」
「譬如,这时跟孤开口要?权势、要?官职、要?金钱,有朝一日孤变心这些都比虚无缥缈的情话有用得多。」
第98章
「评价男人对你好不要看他付出了什么, 要看他付出的?东西对他来说重要不重要。」
他浓眉斜飞入鬓,烛火摇曳,晃动一片光晕落在他长?睫周围。
筠冉只觉此时褪去平日里神情的?晏时雍锋芒毕露。
怪不得被称作汴京第一公子, 眉眼生得真好。
「若孤给?筠冉金银首饰、钗环绸缎,这?些东宫多得是,并不算什么证明?。」他嗤笑一声, 眉眼也带了几丝不屑。
随后?将筠冉的?头髮捻起一绺放在自?己手心。
「可若孤若能分手中权柄给?筠冉,这?才是真正的?看重你。」
筠冉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原来,殿下是在教自?己如何对付他?
?
这?是为何?
晏时雍看明?白她的?想?法,小心拍着她的?背哄她:「孤当然一心只有筠冉。权势,金钱, 都可与筠冉共享。」
可是人心会变。
「因为孤流着那个男人的?血。」晏时雍声音清冷如霜。
他第一任正妻被他吸干榨尽, 岳家被他赶尽杀绝。利用第二任正妻的?人性缺点,操纵她帮自?己管理后?宫。
他拉着筠冉的?手放在自?己咽喉,让她触碰自?己皮肤, 感受肌肤下大动脉喷涌的?血流:「谁知哪一天孤会不会忽然无情无义。\"
事无绝对,他如今待筠冉一心一意,可万一哪天变心呢?
「所以孤要给?筠冉无上的?权势,要培养筠冉长?大拥有自?己的?力量, 足以与孤抗衡的?力量。」
「这?样?就算孤有一天忽然变坏,我的?筠冉也可以有余力杀死我。」
他声音低低沉下去,呢喃近乎诉请缠绵悱恻,话语却?清冷无比。
「还记得那枚珊瑚耳坠吗?」
「孤定亲时曾赠予你一枚红珊瑚耳坠, 有了这?个信物,便?可自?行调度孤手里全部的?暗哨、影卫、矿藏、兵马。」
有了他们你就是自?立为王都行。
真是疯癫了, 筠冉觉得自?己在一场魔幻的?戏剧里。
想?起大姐夫神神秘秘给?殿下送绝育药的?场景,忽然觉得大姐夫也不算疯癫。
真正疯癫的?原来是自?己身边这?个。
她缓了缓气, 抱住他不撒手,就像攀附在他身上的?一只松鼠,把?头埋进他怀里半天不说话。
晏时雍低头看她脸,嘴嘟着,真的?在生气,又像受了委屈。
他摸了摸她的?额发,嘆了口气。筠冉父母相爱,侯府亲情围绕,除了那几位糟心亲戚几乎没有见?过世间丑陋。
忽然教导她冷静自?持过于激进。
「吓到青青了?」晏时雍环抱着她,温柔拍她后?背,像抚慰小孩子一样?。
「嗯。」筠冉点点头,老老实实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是孤不对。」晏时雍小声赔罪,将她笼得更近,「反正你要知道孤永远不会变心便?是。」
他小心将筠冉拢得更紧,贴着筠冉的?耳朵跟她哄了她好久,才将筠冉哄得睡了过去。
第二天筠冉起来时殿下已经出外上朝去了,倒是外头白芷欢天喜地回禀:「大娘子求见?。」
筠冉大喜:「赶紧宣。」
大娘子拿着腰牌拜託宫人传话,眼看着宫人走远,旁边站岗的?侍卫笑道:「您要不回去歇息一会?宫里传人一来一去至少也要耗费一天呢。」
她们这?牌子由宫娥拿进去,再要看宫娥什么时候心情好传到正主那里,正主要排时间安排什么时候觐见?,一来一去至少也要耗费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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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宫娥们不抽成、正主心情好又正好手头无事的?情形。
顾筠涵脚步一顿,想?了想?便?摇头:「我还是在这?里等会,万一呢。」她妹妹是个急性子,肯定不会让她等。
侍卫便?摇摇头,也任由她等着,毕竟对方?是侯府嫡女,太子妃亲姐姐,不是他们能多嘴的?。
谁知顾筠涵不过等了半盏茶功夫,就有个机灵的?小太监上前接应:「柯夫人,太子妃请您进去。」
侍卫:……
顾筠涵抿嘴笑,她就知道自?家妹子那是半刻钟都等不了的?。
等进了东宫,见?正殿里妹妹正打着哈欠坐在妆镜前,不由得一愣。
倒是筠冉见?姐姐过来急得起身:「姐姐快坐。」
「你怎么才起身?」顾筠涵摇头。
筠冉不好意思吐吐舌头:「我,我今天睡过头了。」
顾筠涵看她毫无慌张之意就知道妹妹压根儿不是一天睡过头,而是常有此事。
她好笑,拿起梳篦帮妹妹梳头:「你看你,哪里有一宫之主的?样?子?」
筠冉不以为然:「都做到太子妃了,还不能顺着心意,那这?太子妃不做也罢。」
顾筠涵见?妹妹说话肆无忌惮,再看宫娥们习以为常的?样?子,便?知她平日里在东宫里并未受到什么委屈。
这?一回顾筠涵才放了一半心下来。
世间女儿家出嫁后?好像受同一个老师教导一样?,忽然就都学会在娘家人跟前报喜不报忧。
妹妹上次见?面时虽然处处报喜,但顾筠涵今日来东宫一见?才分辨出来她没有撒谎。
她环视一周:「适才路过西苑时听见?孔雀鸣叫,是你养的??」
筠冉漫不经心摇头,继续挑簪花:「是殿下养的?,说是担心我宫里无聊。」
顾筠涵抿嘴笑,不论?以后?如何至少目前太子待筠冉还算上心,这?让想?起一桩大事:「殿下身为储君,论?理东宫应设宝眷良娣等妃嫔,不知你如何应对?」
筠冉放下簪花:「太后?娘娘送来几个人,我也有二房送来的?几个人,索性就先煳弄着外面。」随后?将这?些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姐姐。
顾筠涵沉吟:「殿下既然不喜那些人近身,你便?不用主动装贤惠,万事以自?己顺心为主。」
她满怀心事摸了摸妹妹鸦羽一般黑亮的?头髮:「家中原想?给?你寻个同等门户,这?样?受了委屈家中也能撑腰,没想?到……」
「也罢,至少目前太子待你还算周到,你先将眼前的?日子先过舒坦了,过几年长?大些再生孩子,倘若他让你日子过得不痛快了,你便?来寻我做主,我和你姐夫定会帮你脱身。」顾筠涵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筠冉不想?姐姐忧心,便?小声跟姐姐辩解:「殿下待我甚好,东宫的?对牌都在我这?里……」她本来想?说殿下调度人马金钱的?对牌都在她这?里,可是怕吓着姐姐,便?往小里说。
饶是这?样?姐姐听了也又惊又喜,半天才道:「既如此你便?好好过,不过不可为了管这?一大摊子事害得身子不适,那便?是本末倒置了。」
筠冉嗯了一声,又问姐姐:「姐姐那天之后?没有责骂姐夫吧?」
「我骂了你姐夫一顿,他真是煳涂了,还不知殿下底细就巴巴送绝育药,是生怕活得不长?怎的??」说起这?个顾筠涵就来气,柳眉倒竖,一点温柔就没有。
筠冉一想?起姐夫挨骂的?样?子就好笑,不过她敏锐捕捉到姐姐的?话,姐姐生气的?是「不知殿下底细就送」而不是送绝育药。
因此捂嘴笑道:「姐姐的?意思是知道殿下底细就可以送绝育药了?」
顾筠涵后?知后?觉差点咬了舌头,她也不回答,只狡黠一笑,道:「筠冉如今越发聪明?了,居然知道挑姐姐话里的?漏洞。」
人都说她这?个妹妹笨,其?实她深知妹妹只是不通庶务,如今渐渐接触世事,脑瓜子便?好使起来。
两?人又聊了一回,筠冉说起宫里相处的?一些烦恼。
顾筠涵开导她:「容梦瑶从前与我学里是同窗,她本就是心胸狭窄又争强好胜之人,好在如今也远去楚地,再翻不出什么花来。」
至于二皇子妃交恶,筠涵摇摇头:「当初二皇子妃娘家进献财物给?父亲,或许让她误以为我家是威逼她家破产,因此一贯待我家冷淡。」
只不过她也气愤于二王妃的?行径:「父亲在世时不见?她发作,我在京城时她不来发作,偏偏找你个小孩儿下手。真是欺软怕硬。」
她也有妙计:「回头我拜访一下父亲同年,自?然有人参奏她娘家兄弟,免得她太闲了只知生事。」
筠冉知道姐姐这?么多年已经有了自?己的?交际人脉,又钦佩又高兴:她如今也是有姐姐罩着的?人了。
哼,叫你欺负我,我姐姐找人打你!嘿嘿。
姐姐听说她要帮姐夫谋职位的?事却?忙阻止:「再亲近的?夫妻也当讲究分寸。殿下如今多事之秋,莫要再为你姐夫的?事而引人注目。」
筠冉觉得殿下不是那样?的?人,不过还是听从姐姐的?意思,不情不愿应了声「好」。
回头她问问殿下,要是殿下说什么那也可以再帮姐夫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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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雍晚上归家就见?筠冉独坐花厅轩窗前想?事,背影在夜色留下孤零零剪影。
他蹑手蹑脚走进去,小心怀住她:「是不是昨天夜里孤说得太过了?」
他今天一直在反思自?己,觉得自?己所说固然正确却?太惨烈。
让筠冉这?样?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忽然生出果?断杀伐的?手腕,像她大姐顾筠涵一般,那要求太难。
筠冉摇摇头,笑着抬起头:「我是看外面屋檐下风马乱摇,有点意思。」
两?人便?在暮色下听了一会风马随风摇晃的?声音,晏时雍想?回头叫人换上翡翠玉片,玉石琳琅之声在风里更为清澈。
看着夜风大了他才将筠冉抱回了内殿,筠冉攀附着他的?肩膀,半天才幽幽道:「殿下还记得从前我在四时筵上中了药时的?情形么?」
晏时雍脚步一滞:「记得。」
她那时唧唔不停,委委屈屈哭,又娇气又柔弱。
「当时我哭着嫌不要做太子妃,殿下将我的?手送到自?己脖颈,亲自?告诉我,如果?不想?做太子妃,摸到这?里就可以杀了殿下,殿下还记得吗?」
筠冉将手轻轻抚到晏时雍的?脖颈,感受着手指下稳固的?心跳。
晏时雍点点头。
「我当时没觉得什么,可现在回想?,殿下总是在情深之时有一丝苍凉,似乎看透了人间情爱,就像……」
筠冉摇摇头,就像是一场壮阔山川风物,他却?总担心是一幅画;或是万丈红尘灯烛萤煌,殿下总怀疑会顷刻化为乌有。
「总之殿下以后?不用这?么悲观。」
筠冉拉起晏时雍的?手,再用自?己雪白柔嫩的?手指一点一点塞进他的?手心里,十指相扣。
才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睛:「殿下,我们夫妇一体,如今这?些情爱都是真的?。」
\"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让殿下并不信世间情爱,但我们此刻在一起,我是真心的?,殿下也是真心的?,那便?是真的?。」
晏时雍罕见?得怔忪。
没想?到一贯没心没肺天真浪漫的?筠冉居然有大道理可讲。
他想?起遥远的?童年,想?起母亲去世前苍白的?面容,想?起父皇冷峻的?目光,想?起正在体罚他的?王皇后?听见?皇帝驾到时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想?起侯府吃饭的?筠冉一家人。
渐渐那些回忆飘零干净。
只余了眼前烛火前看着他的?筠冉。
他眼里的?冰融得七七八八,将筠冉拥得更紧:「好。孤答应你。」
第99章
筠冉担心姐夫要面?子不接受晏时雍的好意, 可是姐夫最终还是没有外调——朝堂上先乱起来了,吏部的官员忙于攻讦异己,无瑕安排空缺。
原来北疆的春雨虽然?解了旱情, 可夏天的雨季却没有如约而?至。飢饿的胡人再次纠结成团,唿啸南下。
好容易平息的主和还是主战再次甚嚣尘上。
这回?竭力主和的是二皇子,他在?朝堂上拥趸无数, 更是站出来数次慷慨程辞。
而?一直主战的便是晏时雍。他一贯只有一个主张:「面?对豺狼只有打得它仓皇出逃才能一劳永逸。」
姐姐深以为然?:「歷朝歷代以来赔款求和都只是姑息养奸罢了。」
筠冉虽然?不了解朝堂上的调调,可她?也有几份顾家孩子的血性:「那?些求和之?人莫非都是软骨头不成?」
「倒也不全?是。」顾筠涵嘆口气,「打仗要调度大军、要徵集粮草,还会亏空国库,更不用?提输了的话?更要赔款求和, 更没面?子。」
「朝堂上各位大臣要权衡得失, 要谋划算筹,说不定打仗的钱要远远大于一开始互市求和的花费。」
筠冉一下就明白了:原来治大国也与治家差不多,总要先考量钱财。
「不过?——」她?歪着脑袋思索, 「就算是治家为人,尊严也应当大于一切。」
姐姐又嘆口气:「那?些摊上打仗筹钱徵兵的百姓可怜,你要问他们尊严重?要还是命重?要?恐怕答案不一。」
「再说了,边疆被杀死的无辜百姓也可怜。」
顾筠涵总结一句:「总归是兴, 百姓苦,亡,百姓苦。」
姐妹俩人看着对方,齐齐茫然?嘆了口气。
顾筠涵安慰妹妹:「官家的心里应当也在?摇摆不定, 不然?会任由两派争斗这么久。」
官家戎马倥偬一生,当然?豪情万丈, 不会喜欢就这么让胡人肆意妄为。
可是他老了,已经不復从前的荣光, 心气也渐渐被汴京城的风花雪月磨得七七八八,还会主战吗?
外头的事晏时雍一点都没带到筠冉跟前来,至多就是晚归了许多,忙得不见人。
不过?偶有闲暇他还是叫僕从来给筠冉带话?:今日吃到一份酸梅虾冻好吃,叫人给筠冉送来;明天叫人送一位会拳脚的女师傅教导筠冉一些活动拳脚的本事;后天又给筠冉送几盆紫阳花。
两人看似不在?一处,倒比在?一处的夫妻还要腻歪,就连小顺子都成了专门给两人送信的信差。
小顺子求之?不得,来回?跑腿不甚殷勤,惹得王大海的徒弟翻白眼。
两派争得死去活来,官家或许不堪其扰,索性宣布要去郊野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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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因着想与姐姐出去玩就找了个藉口没去。
她?收拾停当出外与姐姐逛了一回?御街,可要回?去时就踏进?东华门就见东华门被铁甲士兵封锁,板着脸一句话?都问不出。
还有许多身?着甲冑的士兵往来,到处听得见铠甲冷冷的撞击声。
筠冉狐疑,才进?了东宫就听白芷匆匆禀告:「太子妃,东宫去外头做事的人都被扣留了。」
筠冉吃了一惊,命小顺子去查看,半天才道宫闱内外不许人进?出。
原本那?些身?着甲冑的将士板着脸把守住了大内要道,只许进?不许出。
筠冉不假思索就传令下去守好东宫不许再进?出。
她?回?想前世并未发生过?什么大事,但这一世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并不能一概而?论,因此仍旧小心为上。
再想起晏时雍就越加担忧:如果?真有宫变,身?为太子肯定是首当其冲。可惜他如今不在?宫内,两人无法传递消息,也不知他有无接到消息?
筠冉握着的拳松开又攥起:无论如何她?都要先将东宫守起来,不许东宫内乱。
晏时雍去郊野伴驾,留下了王大海,筠冉也顾不上与他客气,直接吩咐他:「如今东宫还有多少护卫?」
王大海一愣,本能露出踯躅之?色。
「今天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若真有歹人作乱进?了东宫挟持我们,殿下的安危也无法保证。」筠冉知道他这是待晏时雍忠心,因此只拿晏时雍的安全?来打动他。
王大海果?然?意动:「有三百精兵,另有若干奴僕内侍也身?手可行。」
筠冉意外,没想到东宫看着不显露,实际有这么多身?手敏捷之?人。
她?便点点头:「你们平日肯定有法子能与殿下联络上,你先带他们尽快出去接应殿下,越多越好。」
王大海原本蹙着的眉头勐地一松,随后脸上划过?困惑,最后却是刮目相看:「是。」
他留下了一半精兵:「这些留着护卫太子妃。」
筠冉嗯了一声:「后续若有需要他们都可派出去。」
她?自己则叫风林清点了侯府陪嫁进?来会拳脚的婆子,与那?些侍卫都交给风林,命他们把守住东宫要害处。
至于其余宫娥和内侍则命他们各自待在?屋内,无事不许出来走动。
东宫上下原本还有些慌乱,可见太子妃神色镇定便也镇定下来。
处置好了东宫筠冉便要往外走,白芷忙拦她?:「太子妃何必去外头蹚浑水?」
筠冉摇摇头:「毕竟我协理宫务,不可临阵脱逃。」
风林也拦她?:「太子妃,若是宫变,其余人不至于危险,倒是您……」
筠冉笑:「难道我躲在?东宫就能逃过?了?再说宫变那?些普通宫人遭殃得更多。」
风林见太子妃主意已决,便与白芷对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护着太子妃出去。
身?着甲冑的护卫见他们出来还要阻拦,筠冉便叫白芷掏出自己的腰牌:「太子妃受皇后懿旨协理宫务,谁敢阻拦?」
那?些人便也乖乖放开。
筠冉松了口气,脑子里在?飞速转动:皇后的懿旨还能得以尊重?,那?至少说明始作俑者是要尊崇皇后的?
再者太子妃的名号也好使,那?说明殿下也没事?
她?顾不上想太多,因为很快就看见到处一片乱象:
有胆小的内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起都起不来;
有宫娥们被胡乱推搡进?内殿,上一把锁了事;
还有宫娥不满侍卫冲撞呵斥了两句,结果?反被冷脸侍卫们一剑刺中?手臂。
哀嚎混合着不解的争执,还有求饶和哭泣声。让昔日辉煌的宫闱乱如战场。
筠冉怒极,一把夺过?那?侍卫的佩剑,转而?对着那?侍卫。
侍卫不堤防娇弱弱的太子妃能忽然?夺走佩剑,因而?愣了一愣,可很快他的同伴便都将剑对准了筠冉。
风林冷哼一声:「谁敢动手?」
他一看就是练家子,那?些侍卫们逡巡不前,只围着两人。
「诸位,本宫无意与人起冲突。」筠冉淡淡道,「不过?既然?诸位本意想要肃清宫闱,不如让本宫来安排。」
领头的小将领眼珠子转了转。
筠冉见他意动,便道:「宫中?娘娘们金贵娇弱,万一这些莽人冲撞了娘娘们激起众怒,你猜头一个拿出来祭旗的是哪个?」
小将领一点就痛,他只想领功劳可不想顶锅,因此后退了一步便是同意。
筠冉沉下心来吩咐那?些乱跑的宫娥:「你们谁有力气就先搀扶起同伴,一起进?德成宫,锁上门不要再乱跑。」
再挑其中?高挑的宫娥两位:「你们两个做联络人,管理诸人。」
她?转而?吩咐小将领:「你们要是有事,可与这两位联络人交涉,也免了各种口舌。」
小将领欣然?同意,他原以为太子妃会发威风将这些宫娥内侍带走,原来她?只是帮忙将这些人集中?起来。
比起他们这些陌生面?孔,当然?是协管公务的太子妃所言更为管用?。
筠冉也不客气,吩咐他:「你们派一个士兵带她?去太医局。」
她?指着手臂中?箭的宫娥。
小将领还不打算动,筠冉便板起脸教训他:「如今这些内侍和宫娥都乖乖待在?内殿,你也能腾出手来,可若是你不送……」那?她?也会下令让这些内侍宫娥四处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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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将领想来想去便答应下来。
眼看着受伤的同伴被一名内侍搀着,在?一名士兵带领下去了尚药局,其余人都镇定下来。
原本他们是个各个宫殿的,此时都对太子妃充满钦佩。
见安置好了他们,筠冉便也不多留,一路从东往西进?了六局、湛露殿、集英殿,将各路惶恐的宫娥内侍们都这样安置了起来。
只不过?垂拱门却是重?兵把守,筠冉想到那?后面?就是官家所在?的福宁宫,因此也不硬闯,悄悄绕路。
等到妃嫔院时却吓了一跳,诸多妃嫔就那?么待在?外面?空地上,不管是高傲的皇贵妃,还是温婉的淑妃,此时都瑟瑟如丧家之?犬。
见到筠冉后她?们都如见到亲人:「太子妃!」
筠冉用?同样的说辞对付她?们的将领。
可这位将领显然?难缠:「上面?有令,这些妃嫔都要看守,一个都不能漏。」
筠冉也不与他抬槓:「你们眼皮子底下我也带不走人,我只要将她?们都送进?内殿。」
她?见将领意动便趁热打铁:「关在?内殿你们更好看守不是么?」
将领同意了。
筠冉便请各位娘娘进?了就近的晨露殿。
娘娘们进?了内殿,身?上一凉,刚才在?外面?晒的暑热才消去。
她?们倒也听话?,乖乖待在?屋内,可脸上各个惶恐,筠冉再三安抚都无用?。
原来一出事皇后娘娘就紧闭宫门不再见人,由着她?们被人糟蹋,一时娘娘们慌了神,不是一时半会能安抚得了的。
筠冉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法子。
第100章
筠冉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法?子。
她命白芷去寻一副叶子牌来。
宫殿侧殿都?会备着这?些给主子们解闷的玩意?儿, 很快白芷拿来了叶子牌。
筠冉又叫风林搬了一张大方桌并四?把椅子到门外兀廊下,自己则坐在桌前,招唿白芷也坐下。
那些还在悬心的妃嫔们越发狐疑, 就连看守她们的护卫都?摸不着头脑。
随后见太子妃捋捋手上?镯子,挽起衣袖,熟门熟路将叶子牌洒了一桌, 两?手掌利落摊开——开始行云流水般洗牌。
妃嫔们各个目瞪口呆。
护卫们更是瞠目结舌。
筠冉却顾不上?那些,她一边利落洗牌,一边招唿:「有会的吗?」
倒是淑妃娘娘颇有胆识,先笑道:「那本宫也来。」
她摘下了发间一枚金簪:「这?个权做彩头。」
嚯,有筹码的叶子牌。更刺激了。
筠冉本是想安抚诸人, 却因着彩头的加入忽然认真打起了叶子牌, 又是蹙眉沉思,又是扯住淑妃的衣袖看她有没有藏牌。
她们三人热火朝天打起了叶子牌,其余那些慌乱的嫔妃们却勐地?平静下来。
是啊, 如果真有什么变天的大事太子妃何必在这?里玩乐?
肯定不是什么大事才有闲心打叶子牌的。不然这?会太子妃就应当是顾着逃命了。
有人原本惴惴不安攥紧的拳头不自觉松开,有人战战兢兢的手也不再?颤抖,还有人被汗打湿了的衣裳渐渐风干。
她们今天见宫里忽然多了许多面生的侍卫,问话也不答, 只驱逐她们。
诸嫔妃们都?前来皇后处讨主意?,谁知皇后娘娘早就将大门一闭,谁也不理,这?些妃子们都?慌了神。
一国之后都?要躲避的, 那该是什么大事?
是叛军造反?还是皇子逼宫?还是……山陵崩?
一时妃子们都?慌了神,那些有儿子的妃嫔们更是惴惴不安, 造反的是儿子那就要担心儿子会不会中?途失败,造反的不是儿子那更要担心胜利者会不会对兄弟们赶尽杀绝。
至于王皇后倒没事, 反正不管谁上?位为了龙椅稳固都?要尊称她为圣母皇太后。
诸人正慌乱着没想到来了个太子妃,年纪虽小却将她们统筹得得当,还温言劝慰她们,如今更是在门口玩乐。
渐渐大多数人都?凑在后头看牌,毕竟待着无聊,倒不如去凑凑热闹。
筠冉也大方,这?把了了就示意?其他人加入,毕竟叶子牌最少三人,最多却是无上?限。
风林还寻出了其他投壶、射覆、七巧板、鲁班锁这?样的小玩意?儿,其余诸人也顺理成?章招唿同?伴去玩乐。
至此那些慌乱的妃嫔们都?彻底平静了下来。
于是小小的内殿,一会是这?边传来「等?我洗牌」,一会是筠冉急得满头大汗:「淑妃娘娘,您是不是在算牌?」随着晃荡手腕间镯子叮噹,热闹得不似关禁闭。
过一会王大海急匆匆奔来,道:「东宫有急事,须得太子妃前去处置。」
这?时宫里那些娘娘们已经镇定了许多,都?道:「那太子妃便去。」
筠冉恋恋不捨起身,看了看自己输给淑妃娘娘的一堆耳环、戒指,面露不舍:「那我便去了,可要是有空我还会赢回来的。」
惹得诸多妃嫔们哄堂大笑。
她们原本与东宫井水不犯河水,可这?回共患难就有了几份情谊,再?看太子妃人菜瘾大,不由得觉得她可爱至极,纷纷劝慰她:
「没事,回头我们帮你赢回来。」
「就是,不能让淑妃这?老货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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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都?没有适才的紧张,反而像宫廷里平日筵席玩乐。
就连看守她们的将领都?心里暗暗称奇:太子妃临危不乱,胸有成?竹,这?样的人不愧是顾家将门之后。
他虽然奉命行事不能再?多礼遇,可待太子妃多了几份敬重。
筠冉也跟着笑,与诸人告辞,等?出了宫门她脸上?笑意?便收了起来,问王大海:「太子可无恙?」
王大海点?点?头:「殿下无事,现在带您去见他。」
筠冉这?才放下心来,她还当有皇子谋反,悬心了许久。
两?人出了嫔妃院,见往常热闹的宫闱内没有任何宫娥太监,深红宫墙延伸远处,只有身着甲冑的战士在站岗。
王大海拿着腰牌才能使他们畅通无阻,两?人进了皇仪门外一处偏殿。
筠冉才见到了熟悉的身影:「殿下!」
不过一天未见,晏时雍下巴泛青,风尘僕僕,先上?下打量她一圈,确认她无事才冷冷道:「风林。」
风林就要请罪。
筠冉忙解释:「是我勒令他跟我乱跑的。」
晏时雍便没再?说什么,只一个眼神,周围僕从毕恭毕敬退下。
他这?才小心将筠冉拢在怀里:「可受惊了?」
「不怕。」筠冉嗅了嗅他衣裳,似乎闻到血腥气息,她不安,「殿下是不是受伤了 ?」
晏时雍摇摇头:「没有,只是抓捕旁人落下的味道。」
时间紧张,来不及更衣,他松开了筠冉,免得血气污浊了她。
筠冉才问他:「今日发生了什么?」
今天官家在郊野狩猎时不慎从马上?跌落,可是能惹得他从骏马跌落的原因却是中?了箭。
有人行刺。
这?件消息被封锁得严严实实,羽林卫护送着官家匆匆回京。
「那宫里这?些人都?是羽林卫?」筠冉好奇,「难道是殿下的命令?」
「不是。」晏时雍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是父亲下令,宣召环京大营里的人马赶来勤王。」
「怪不得那些人面生,看着不像平日的侍卫。处事也鲁莽,还打伤了人,我才不得已出来主持。」筠冉道,她说着说着忽然想明白了,张大了嘴看着殿下。
晏时雍沖她点?点?头,肯定她的猜想:「父皇遇刺后就谁也不信,连着待我都?猜疑万分。」
怪不得那些侍卫进宫后就封锁各处宫室,囚禁各位娘娘,要不是官家授意?他们谁敢这?么干?
官家甚至在还未抓获兇手时就已选择了默认自己的后宫嫔妃们无一清白。
固然是谨慎,固然是成?大事者该有的魄力,可还是让筠冉不寒而慄:
原来皇帝一点?人间私情都?没有么?
那些妃嫔中?抛除后来的莺莺燕燕,淑妃在战火中?如红拂女一般追随,皇贵妃多年在他纵容爱重下嚣张不已,德妃是他第?一个女人。
可是当官家嗅到危险时第?一反应就是将这?些人都?关起来,视作嫌犯。
筠冉不由得抬手,贴到晏时雍胸口,却不知说什么,只像他平日里安慰自己一样在他后背也拍了拍。
晏时雍一愣。
却很快明白过来,他压住心里涌起的热流,小声安抚她:「孤已经习惯了。」
「再?者,父皇中?箭时我伸手去挡了一下,虽然没拦住,但也被箭擦伤了胳膊,因此等?父皇清醒过来后就命我去熬药。」
筠冉这?才放下心来,官家多疑,能让殿下侍奉汤药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不过她立刻去查看殿下手臂:「可上?药了吗?」
揭开层层衣服,露出一段雪白纱巾,上?面并无血迹,一股浓烈药味,晏时雍安慰她:「已经叫太医诊治过了。」
「好在射箭之人并没有在箭头上?抹毒药,因此只是皮外擦伤,不算大问题。」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晏时雍便起身要走:「叫王大海将你送到东宫,之后你就不要出来,我要侍奉汤药,要追查刺客,还要盘查后面的人,应当无瑕再?出紫宸殿。」
筠冉嗯了一声:「殿下放心,我会守好东宫的。」
晏时雍又抱住她嗅了嗅她髮丝的味道,才依依不捨松手。
*
因着皇太子阻拦的缘故,官家中?箭的地?方并不在要害处,因此很快官家就恢復了正常。
晏时雍很快就查出了幕后真兇:是一位南越国贵族,因此国家被官家挥师而心生怨恨。
可官家受了伤之后原本僵持不住的主和主战之争终于落下帷幕:官家主和。
二皇子一下成?为炙手可热的香饽饽。朝堂许多官员都?捧着他围着他,拿出好几个主和的方案:
开放了几个互市的口岸,还给胡人送去许多粮草,甚至要将九公主送去和亲。
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筠冉都?吃了一惊,当即跑去安慰晏江雪:「父皇最宠爱你,一定不会将你送去和亲的。」
晏江雪倒看得开:「身为公主享受一国供奉,必要时有所牺牲也算履职尽责。」
筠冉难过得摸她的手,晏江雪笑:「五嫂嫁得好,可世?家女子嫁人后能有几个顺心的?就算在京城建府招婿的公主们,或要忍受丈夫找小妾生庶子,或是公婆作妖,或是要为无能丈夫谋职,哪个不是与和亲一样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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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冉哑然,无可奈何嘆了口气:「女儿家的路太窄了。」
「男子能做官,能经商,再?不济也能种田杀猪,就算乡间最穷乡僻壤那份破宅荒田也可继承,可身为女子,除非娘家有良心能赠与嫁妆,否则只能靠男子才能生存。」
筠冉越想越生气:「古来有娘子军,田中?有耕地?力气大的农妇,更不用提还有女子读书成?为才女的,哪里比男子弱?」
以?后自己要是能有法?子给万千女子改命就好了。
不过这?回宫变中?的反应让宫里内外都?对太子妃赞赏不已。
官家也称赞:「到底是顾家后人。」
那些娘娘们受了惊吓,当然要在枕边吹吹风,斥责侍卫们的穷凶极恶,捎带说说太子妃的好话。
毕竟是她救了自己,要不任由她们乱跑或与侍卫发生冲突,到时候受伤或失了清白名声的还是她们。
官家的伤好了大半,也找到了真兇不再?怀疑自己的嫔妃们,因此有心思询问宫里那日发生的事。
再?一问当时皇后龟缩自己宫殿,非但不来探望官家,也对后宫诸人生死置之不理,因此官家大怒:「岂有此理!」
他吩咐下去,叫皇后禁足一月,不许她再?外出。再?赏赐太子妃一些珍宝器物。
妃嫔们又不傻,官家这?一招是转移视野呢,大家都?议论皇后的失职和太子妃的勇敢,就没有人会注意?官家当初毫不留情将她们都?视作嫌疑犯的冷血无情。
因此她们也顺着官家的意?思这?么在宫里宫外宣扬。
至于心寒么……反正在深宫混到这?么高品级,没人会傻到去质问官家为何这?么待她们。
筠冉一时名声大噪,就连宫外都?知道太子妃是如何临危不乱,照顾好宫里内外嫔妃的。
不过筠冉生怕出半点?事,自己索性深居简出,外面的帖子一概不接,外人一概不见。
就连自己的生辰也只收了姐姐的礼物,叫东宫的小厨房送了一碗面,并不曾大肆操持筵席。
女眷们见太子妃这?里油盐不进,便也罢休,转而去给二王妃投帖子。
二王妃这?回是春风得意?,她在贤惠的大皇子妃和周到的三皇子妃阴影下生活了许多年,如今才有机会露头。
一时之间二王爷府上?炙手可热。
晏时雍见筠冉不去宴饮怕她憋着无聊,索性带筠冉出去玩:「正好在外面给你补过生辰。」
他带着筠冉神神秘秘上?了马车,一路颠簸,等?筠冉掀开马车帘后惊讶瞪大眼睛:「这?不是长公主别院么?」
当初四?时筵还是在这?里办的。
「当时孤像长公主讨要园子里一间房,长公主觉得太过麻烦,索性将这?座庄园送给了孤。」晏时雍笑着扶她下马车,「孤叫人整修了好久,正好现在修好,算作你的生辰礼,带你逛逛看是不是合你心意?。」
第101章
筠冉觉得这回园子要更好玩, 或许是殿下?屏退左右的缘故,或许是这回心情不像上次那?般慌乱,或许是重新整修的缘故。
殿下?带着她?爬假山, 在水榭垂钓,在湖中採莲,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夕阳西下?筠冉还在小船上钓虾。
钓了大半天回头一?数盆里却只有五六只。
「啊?怎么才有这些?」明明钓了一?下?午, 这时候筠冉就怀念起哥哥,「若是哥哥在肯定?能?钓好几桶。」
晏时雍打岔:「那?让厨房今日做虾来吃。」
他哄筠冉:「明日叫人去买些虾放在池里,让你钓个够。」
筠冉才不吃那?一?套:「殿下?别当我是小孩哄,如今我已经?十八了呢。」
「好,好, 十八, 我们筠冉是大孩子了。」晏时雍含笑看着她?,却还是哄她?的语气。
「殿下?!」筠冉恼了。
钓来的河虾被筠冉放生了之,晚饭却有一?盘油爆河虾, 殿下?亲自?给她?剥了满满一?盘递过去:「尝尝。」
油爆过的滋味充满复合香气,肉嫩鲜美,筠冉忍不住吃了许多油爆虾。
最后不得不饭后消食,熘达来去就到了一?处宅子。
?怎么眼熟?
这不就是上次中了人算计后进去的房子么?
筠冉自?己脸先红了, 想趁着晏时雍还未留意到拉着他就走,可是却被他拽回来。
他弯腰将筠冉打横抱起就进了房中。
房舍中一?尘不染,薰香冉冉升起,桌面摆着佛手瓜和柑橘, 内室铺着簇新的大红床帐,一?看就已经?经?过打理?, 并不是闲置许久的样子。
「殿下??」筠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扯着晏时雍的衣袖小声问他。
「嗯?」晏时雍将她?放到椅上, 这才俯身道,「上回你一?定?慌乱担心,现在可还害怕?」
这回?
殿下?身上气息不对劲,就像准备捕猎时的猎豹。
筠冉本能?觉察到危险,她?在殿下?周身威势下?老老实实回答:「这回很好。」
虽然还是有点慌……
不过殿下?带自?己来是这个原因吗?想让自?己彻底放下?过去的阴影?筠冉心里七上八下?,胡乱猜想。
不过还没顾上多想晏时雍已经?俯身将她?唇珠衔住,唇齿间隐约发出暗沉的声音:「那?就好。」
第251页
筠冉坐着晏时雍站着,他在高处俯身屈就,唇珠的拉扯让她?不得不仰头。
晏时雍亲了许久,直将筠冉亲得气息不稳他才松了开来。
筠冉这才有了空隙换气,她?像是雨天荷花下?浮起的鱼,大口大口贪婪着唿吸着空气。
可她?不知道自?己后脖颈被晏时雍托在手掌上,脸颊被迫抬起,樱红嘴唇无力张开,唇面上还残留着一?丝潋滟水光,配上盛满秋水的眼眸,简直一?副被迫承恩的委屈样。
果然晏时雍眸色更深,他喉结动?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手腕位置,将筠冉整个天鹅颈都托到了自?己掌心,耐心将她?整个人朝自?己怀里凑得更紧。
筠冉才缓了口气,谁知立刻又是被对方吮住了唇角。
晏时雍这回极为耐心,舌尖从她?的唇角描摹到舌尖,勾缠着筠冉的嫩舌不许她?缩回。
筠冉被勾得发疼,只能?含含煳煳用零星的字符求饶:「殿下?……」
可对方的眸色更红,对她?的占有也从唇齿之间到了别处:耳珠、脸颊、指尖。
筠冉心跳得飞快,她?平日里也不是没有与殿下?打闹过,可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次这般让她?慌张。
大概是因为殿下?变得很兇吧?晏时雍平日里待她?都很温柔,少有这样兇狠肆虐,那?副恶狠狠的样子,周身被渊渟岳峙的威势萦绕,眼眸更是像盯着什么美味的猎物,都让筠冉不寒而慄。
晏时雍似乎觉察到了她?的畏惧,转而变得温柔,只将她?拉起圈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啄吻她?,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一?样。
等筠冉脸上再无害怕惊惧的模样,才又捧起她?白玉般光洁无暇的脸颊,亲吻了下?去。
不过他的温柔并未持续太久,随着亲吻的持续,筠冉很快就又听到耳边人的唿吸声又沉又重。
原本温柔的动?作又变得发狠,怀着她?的手臂也越发用力,一?副恨不得将筠冉嵌入他怀里的架势。
筠冉原本雪白如花的皮肤很快就落下?点点红痕,宛如被揉碎掐落的花瓣,不復枝头娇艷。
最后索性蛮力将她?纱衣撕下?,吮吸起下?面覆盖着的雪白肩窝。
平日里那?个如琢如磨的谦谦君子荡然无存,冷峻的面容下?露出掠夺的本色。
似乎嫌这样不够尽心,索性俯身将她?打横抱到了床榻上。
筠冉整个人都被亲得迷迷煳煳,只记得殿下?黑如曜石的眼睛在床帐中盯着她?,蛮野中还努力保持着最后一?点清明和理?智:「青青,可以么?」
她?记得自?己点了点头,随后就害羞得将头埋到了他怀里。
殊不知她?此时脖颈、手臂和肩膀上都布满了点点红痕,处处是被欺负过的印记,又娇羞躲闪入怀,简直一?副招人採撷的架势。
晏时雍看着那?些海棠花碎的痕迹,一?向高冷如霜的眼底轰一?下?燃起烈烈野火,最后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
……
王大海在二门外院中,听着里头叫水。
他不敢怠慢,忙叫宫娥将早就热好的水抬进去。内室垂着帐幔,长过脚背的羊绒地毯上散落着零星的金簪和衣衫。
再听见幛幔深处太子妃娇声娇气抗议:「我自?己穿。」
太子声音是从未听到过的温柔:「好。」
随后就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可才一?会?就传来一?声低唿。
随后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王大海不敢多看多听,看着水摆好就赶紧退了下?来,亲自?将大门关上。
等从大殿下?来后他便将服侍着的僕从都赶远些,自?己则喜滋滋守在了院外:这么看来殿下?说不定?月底就能?做父亲了。
谁知夜里又叫了三四回水,王大海原本喜滋滋的心情荡然无存:殿下?,这……未免也太……
不过转念一?想,殿下?那?么大年?纪了,像他年?纪这么大的男子孩子都已经?三五个了。
要不是殿下?非要等顾家这个小娘子说不定?五年?前?就已经?成婚了,也不至于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
再说了,谁敢劝?王大海想到殿下?平日里对太子妃的看重,觉得这时候去劝简直是老寿星找□□。
唉也罢,回头让太医给殿下?开些滋补的药便是。王大海记在心里。
筠冉再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腰酸背痛实在是爬不起来,最后还是晏时雍服侍着给她?餵了一?碗粥,帮她?按摩了半天。
他手法适中,筠冉就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起来时夜色又黑了,她?稍稍动?了动?胳膊就觉酸痛一?阵。
「还疼吗?」
筠冉回过头,却见晏时雍就在自?己身边正专注看着自?己,一?贯冷峻的侧脸被烛火勾勒出英俊的侧影。
她?四下?打量并未发现书本,难道殿下?适才就盯着看了一?天?
「尚可。」筠冉莫名得心慌,胡乱应付了一?句,又看窗外天色,「宫里怎么办?」
晏时雍拍了拍她?后背:「无妨。父皇要是发觉就说带你出去玩了。」
筠冉松了口气,比起宫禁森严她?也的确喜欢在外面待着。
*
第二天他们才回东宫。
第252页
白芷几个这回没跟着去,见女娘回来忙上前?服侍她?更衣。
晏时雍还有事简单吩咐几句就出宫。
筠冉则问过东宫这几天无事后才松了口气,心神松懈下?来才觉脚腕酸痛,想起昨夜就一?阵脸红。
昨夜不记得哪回她?赤着脚从床榻前?爬走要藏进床角,却还是被拉着脚腕拽了回来,最后被他单手擒住了她?两只脚腕。
晏时雍再怎么收着也是行伍出身,又加之兴头上红了眼,等结束后她?脚腕留下?了一?圈青印。
晏时雍说要给她?抹药,可抹着抹着那?药膏抹光了一?瓶。
甘草帮太子妃更衣,先是替她?卸下?外裳,露出重重衣衫下?凹凸有致的身形,饶是她?早已习惯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
倒是太子妃自?己收拢了亵衣:「剩下?的我自?己来便是。」
甘草道了声是,出外安静等着太子妃沐浴。
等筠冉沐浴后换上一?件冰蓝罩地裙裳配上月白玉兰褙子,神情已多了几丝庄重。
几位宫娥站在当地都看呆了,虽然知晓太子妃是个美人儿?,可如今看她?又觉不同。
「也不知道殿下?这回带太子妃去了哪里玩,让您整个人如换了个人一?样神采奕奕。」
茯苓在旁打趣。
筠冉真怕她?们再说出什么,顾左右而言他:「给皇后娘娘炖得燕窝备好了么?」
上次宫变王皇后贪生怕死如缩头乌龟一?般藏起来,惹得宫内外骂声一?片,她?索性就称病,堂然皇之不再见人。
「炖好了。」白芷道。
筠冉收拾停当后便将燕窝送去皇后宫里,郑司宫接过去,笑着与筠冉道谢,彷佛两人之间并不存在任何芥蒂。
让筠冉不得不佩服她?的厚脸皮。
可宫里生存不就是这样么?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今日郑司宫站在王皇后角度便与筠冉是死敌,明日里筠冉要她?帮忙盯梢王皇后,两人便又能?是密友。
筠冉想通了这一?点,便也回了她?一?个镇定?自?若的笑脸,倒让郑司宫面上神色不安。
筠冉可不管她?怎么猜测,自?己从皇后宫径直出门。
谁知没走几步,又碰上皇贵妃也来皇后宫门外,不过她?不是送滋补汤药,而是为难宫娥:「娘娘生了什么病?本宫听闻之后忧心如焚,这就回禀官家赐几个好的太医为娘娘诊治。」
惹得宫娥们支支吾吾左右为难。
筠冉便将这件事讲给苏嬷嬷几个听,还感慨:「皇贵妃娘娘与儿?子截然不同,三皇子是出了名的贤王,皇贵妃却是个破落户。」
嚣张跋扈没有半点贤惠模样。
「这一?家人本来一?样,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苏嬷嬷绕着彩线,自?己点拨筠冉,「焉知他们母子不是一?样呢?」
筠冉一?点就通:「您是说……皇贵妃的张扬实质上也是一?种贤惠?」
她?仔细思量。皇贵妃虽然张扬跋扈,却能?二十年?间盛宠不断。
这就是她?的本事,再怎么作怎么跳都未跳出过天子容忍的范畴。
「不愧是母子。」筠冉感慨。
「在说谁呢?」晏时雍从外面进来。
奴婢们见他进来都识趣退下?。
筠冉见到晏时雍,原本平復了一?天的心绪復又起了涟漪,红着脸瞥了他一?眼。
晏时雍敏锐捕捉到了她?的神色,本来冷峻如霜雪的侧脸沾了一?丝笑意,变得柔和起来。
看着婢女们鱼贯而出筠冉脸更烫了。
晏时雍没说话,随手从袖里拿出一?枚精緻的瓷葫芦瓶,筋骨毕露的手掌好整以暇拧开瓶盖,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抹上一?点药膏。
筠冉像是被火烫了一?样差点跳将起来:昨天他就是抹药,抹来抹去惹得殿下?眼神簇火跳动?,最后药膏还蹭了他一?身。
好在今天晏时雍并未为难她?,只是拿出药膏给她?抹上,又给她?好好按了一?回肩背。
筠冉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随手还扯着晏时雍一?角衣领,乖乖贴在怀里。
晏时雍一?低头,就忍不住唿吸重了几份,向来清冷如山间高山寂寞雪的眉眼沾染了浓重的占有欲,似堕入人间的仙士。
可看到她?脖颈下?露出的红痕,到底还是硬生生忍了下?去,将她?拂开的被角掖了上去,自?己也安心躺在了她?身边。
*
不过等筠冉伤好之后还是补了回来。
筠冉也从一?开始的畏惧到渐渐褪去了害怕,甚至还有闲心分析其中的不同。
最明显的一?个发现便是,殿下?还是比上一?世?有所不同:虽然步入正题之后殿下?前?世?今生都是恨不得将她?吞了那?般狠虐的样子,可在前?期前?世?殿下?要更蛮狠些,这一?世?则全是温柔。
原因也好分析:前?世?殿下?不知筠冉的心思,误会?了她?喜欢容子衿,所以才带着几份巧取豪夺的狠戾。
这一?世?两人之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误会?,因此殿下?待筠冉也要更体?贴些。
就连姐姐这天来见筠冉,也忍不住感慨:「听我提到殿下?时你连眼角都带着笑。」
「真的吗?」筠冉本能?拿手触眼,想将眼角拉下?来,可笑意还是怎么也忍不了从眼角眉梢渗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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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筠涵摇头:「原先我还劝你清醒,如今既你已经?情根深种,不如先好好享受情爱。」
情根深种?
筠冉一?时怔忪。
顾筠涵还当妹妹是困惑,因此点拨她?:「身为女儿?应当清醒,不能?满脑子都是情爱和男子,自?己有本事安身立命才是正道。」
「可你如今既然心悦于他,便也罢了,不如好好享受。」顾筠冉爱怜摸摸妹妹手臂,从殿下?的表现她?也看出殿下?待妹妹是真心,「毕竟世?间真情也难得,能?享有片刻也是一?种享受。」
至于日后,有她?这个做姐姐的帮妹妹兜底。
她?走之后筠冉还有些怔忪:两人感情渐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脱身不能?。
无法再像前?几年?一?般想着与晏时雍和离。
那?么,他会?变心吗?
几乎是本能?,筠冉就想起了那?个被他带来的女子。
哪怕隔着许多年?,筠冉还是一?口就叫出了那?个女子的名字——卫琼奴。
她?没有再等待,立刻就宣召风林:「去查一?个女子,名唤做卫琼奴。」
第102章
等说完后她却迟疑了, 卫琼奴,只知?道她的名字,从何查起?
她思索着将还记得的线索告知?:「她个头不高, 约莫与白芷一般高,肤色是浅蜜合色,笑起来牙齿很白, 北地口音。」
说了半天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点:\"她腰间挂着的荷包绣着的纹路极为奇怪,脖颈上带了一枚狼牙,狼牙上周围用红绳编了一串同心结。\"
她将纹路画在纸张上递给风林:两?个小人剪影相?对站立,头顶的树叶花木交叉成鹿角模样,小人盘着角状髮髻。
这幅花样与她平日里?见过的蝶恋花、连年有余的花纹都不同, 因?此只看了一眼?就记在了心里?。
风林并没有因?此犯难, 反而从这些话语中搜索着有用的信息:「属下马上去查。」
没过半天他就将查到的消息放到了筠冉案头:「鹿角树、角状男女的纹路只有永兴军路的庆州、延州这两?个地方有,至于?狼牙是北地边民常用来的装饰品,用作辟邪。」
筠冉不由得佩服晏时雍手下果然卧虎藏龙, 连这些细节都能查到端倪。
「至于?同心结……」风林想了想,「边地草头鞑靼、黄头回鹘们部?分部?族中有这样的习俗:男子成年后要独自猎狼,标志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捕获的狼牙会?赠与心上人, 心上人若能接受他便会?将狼牙用红绳绑起来,系上同心结,向外人表明自己?已?芳心独属。」
他早就定下了策略:「如此这般,臣便叫人重点查访延州、庆州两?座城的回鹘、鞑靼这两?族, 这样时限能缩短许多。」
筠冉大喜:「如此甚好。」
她特意叮嘱风林:「这件事不许告诉殿下。」
风林自然是应下,殿下也曾吩咐过他去太子妃身边后就只能认太子妃为唯一主?家。
等他走后筠冉便胡乱琢磨:殿下年少时也曾效力军中, 难道是那?时与这位卫琼奴认识?
是了,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和聪明灵动的边地少女, 听着就天造地设。
筠冉心里?酸熘熘,对着手指猜想:
肯定她与殿下情投意合,殿下还亲手猎狼,送了狼牙给她。
只不过后来殿下不得不返京,迫于?要在官家臣子跟前维护自己?清心寡欲佳公子的面子,因?此并没有接她回来。
如今大婚已?过,身边有个太子妃做挡箭牌,再者以往那?些心怀鬼胎的兄弟们零零落落去了大半,正好是接心上人来东宫的好机会?。
那?他与自己?呢?
一切都是假的吗?
筠冉忽然惶恐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了一把?,酸涩让她趔趄了几?步。
怪不得姐姐一直劝她不要过分投入情爱,原来除去短暂的甜蜜之后更?多的是难受。
像是漂浮着鲜艷花朵的深渊,伸手捞花却不想先跌入深渊。
她恹恹不愿动弹。
苏嬷嬷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敏锐捕捉到太子妃似乎不大高兴,便怂恿她:「听闻内香药库为了讨皇后娘娘欢喜在太清楼设了一场香药筵,太子妃何不去看看?」
原本像这种筵席晏时雍替她推了的,筠冉想想便也觉得应当去瞧瞧。
太清楼在大内西北角上,临着水波瀚碧,此时夏风吹来,满池的荷花荷叶摇曳,格外清爽。
内香药库归皇后娘娘管辖,或许是为了讨她欢喜这场香药筵格外奢靡:席间各种藏红花、茯苓这样能入馔的香药被用作菜餚,各色压制成梅花、祥云的香饼错落放置在插着芍药、桐花各色花卉的马提篮里?。
酒至三巡还请来戏班子在御池上泛舟演唱,风将歌声吹来,当真算得上心旷神怡。
筠冉坐在太清楼一角,漫不经心看着王皇后被诸人团团围住恭维,随手端起一碗茶盏吃茶。
王皇后却颇为满意,还得意洋洋朝着皇贵妃方向睨了一眼?。
她前几?天装病,皇贵妃在宫门外大张旗鼓地嘲讽,这口气?她还没咽下去呢。
就算丢了两?天脸算什么?她仍旧是掌着凤印的后宫之主?,只要她愿意,有的是内诸司外诸司许多宫娥内侍来讨好服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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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看着她挑衅眼?神却不动怒,她掐起嫩白指尖轻抚博鬓上的玉珠,随后从髮髻抽出一枝红宝金簪,随口道:「那?里?头有位老旦唱得好,唤上岸来本宫有赏。」
那?红宝金簪上的红宝指甲盖大,只要一颗在寻常人家就能算传家之宝,可金簪上镶了整整七八颗。
贵妃眼?神还瞥了皇后一眼?,似乎在炫耀,像这样的珍宝她随手就可拿来赏赐个不入流的戏子。
王皇后面色一变,脸上的笑意僵住一半,贵妃深得官家宠爱,身家不菲,一直是她心头刺。
可当着这么多人她也不能藉故发作,因?此只能绷着脸看老旦上台。
老旦上岸后随着太监来此地跪拜贵妃,拿了那?枚金簪后更?是千恩万谢。
贵妃越发得意洋洋,笑道:\"今日还是托皇后娘娘的福,不如你唱个拿手段子来听听。\"
老旦自然领命,咿咿呀呀唱起了拿手片段。
筠冉素来不喜听戏,正百无聊赖忽然瞥见淑妃娘娘脸色苍白。
难道是中暑了不成?
不过还没等她出口细问,淑妃娘娘便转过脸去喝茶,叫人看不清正面。
老旦一曲唱毕,皇后也随手从髮髻上摘下个东珠珊瑚簪要赏:「难为你唱这么一场。」
她这赏赐是想跟贵妃别苗头,只有皇后才配用东珠,其余妃嫔用就是僭越,任她贵妃再有钱,难道还能有东珠?
当然很快就被身边的郑司宫拦住,用了一枚寻常珠簪代替:「娘娘东珠岂能随便赏人。」
贵妃果然铁青了脸,低头喝茶。
王皇后暗暗得意。
她和贵妃都赏了,那?下面这些妃嫔少不得凑趣,你抽一朵山茶银簪,我送一枚臂钏,都要打赏这老旦。
老旦端着托盘激动得手都在抖,不住轮流给打赏她的娘娘们跪谢。
一来二去到了淑妃那?里?,她也摘下一对纯金鸳鸯耳环放了上去。
老旦抬头,却像是被定住一般,半天才动,淑妃的脸色极不自在。
皇后忍不住笑:「是不是瞧见这位娘娘脸熟?」
老旦不好意思点点头:「是老奴认错了,想来娘娘们生得月容花貌像年画上的人物,奴年画看多了,难免认错。」
筠冉自己?听着这些后妃争斗烦心,索性藉口头晕起身下楼去水边走走。
谁想走了许久,就听身后有人唤她:
「太子妃!」
筠冉回头去看,就见河渠远处有个女子笑着唤她。
倒是苏嬷嬷先认出来对方:「这是三王爷新纳的一个歌女,听说极为宠爱,想必今天是随着三王妃进宫服侍皇贵妃。」
说话间她已?经走过了木桥,走到筠冉跟前。
白芷毫不犹豫就站到了筠冉前面,更?是面露凶光:「你干什么?」
那?女子往后一退,伸出来的手在空中,随后胆怯道:「太子妃,您当真不记得我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甘草不屑,「我们太子妃哪里?认得你?」
倒是筠冉沉吟了片刻,终于?认出来了她:「你,你就是那?位……与玉暖、香浓四?个一起,由二房送给本宫的嫁妆?」
那?歌女激动点点头:「正是奴婢。」
她盈盈下拜:「奴婢绿腰拜见太子妃。」
几?位侍女都想起来了,不由得惊愕,她们还清晰记得那?个婢女。
听说她们四?个是被从小教养成宠妾的模样,因?此被二房夫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给筠冉添妆,就想以后被太子收用。
谁知?筠冉几?句就将她绕进去要来了这几?个女子的卖身契。
随后更?是询问这四?个女娘心愿如何,要放她们自由,其余三个留下来了,唯有这位绿腰选择了要走。
「可你……」筠冉有些不解,「当时不是给了你身契还你自由么?」
「正是。」绿腰抬头,神色坦然,「当时奴婢曾说身契和五两?银子都当婢子借娘子的,等婢子发达了自会?回来归还娘子。」
筠冉记得她当时说有一位书生是心上人,要去投奔这人。
如今流落到三王爷跟前做歌女,想必其中又?是一笔伤心事,她嘆了口气?,没有再问。只道:「你可有难处?本宫可再帮你一回。」
绿腰感激一拜,可拒绝了:「当初奴错信他人害了自己?,连太子妃的五两?银子都填了进去,好在如今也算是能得温饱。再无所求。」
她说着便从腰间解下一枚白玉佩:「此玉权做奴还太子妃,还请太子妃莫要嫌弃。」
筠冉二话不说就接过了白玉佩,柔声道:「暖玉她们三个做了帐房、绣娘,也改了名字,如今都好,如果你想见她们来东宫求见便是。」
绿腰眼?神微闪,她知?道太子妃接得爽快是不想让她心里?觉得愧疚,因?此深深一拜。
等回去后几?位婢女还叽叽喳喳议论此事。
「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奇遇,想必是那?书生负了她。」
「负了便也罢了,和离便是,绿腰好容易成为了自由身,又?害得她再次卖身为奴,那?负心汉当真是罪大恶极。」
白芷更?是嘆息:「我一贯不愿出宫成婚,就是看多了负心汉。」
说得筠冉心里?也不畅快起来。
她选择心悦了晏时雍,这与绿腰是不是大同小异呢?
第255页
好在晏时雍临时受命又?去了外地奔波,两?人不得相?见,否则筠冉真觉得自己?演不了什么戏。
她等的度日如年,终于?等到有天风林来復命:「属下幸不辱命,已?经找到了这位卫琼奴。可是……」
他面露为难之色:「可是她被火山带走了。」
筠冉手里?的茶杯差点掉下来。
火山是殿下的侍卫。
难道殿下现在已?经认识她了?
前世晏时雍接卫琼奴进宫是要到半年后,如果现在就已?经找到了卫琼奴,也就是说……他养着她过了半年。
那?这半年他是不是常常会?去看她?他们会?不会?一起笑,一起聊天,回忆青葱年少?
筠冉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就攥紧了丝帕。
晏时雍办完事就往东宫赶,可回宫后就见正殿暗沉一片,太子妃一人在夜色中独坐。
他敏锐察觉到筠冉不高兴,解扣的手停下一半,先关切问她:「出了什么事?」
他蹲下身子,与她眼?睛持平,定定盯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在没有烛火的大殿内仍旧闪闪发亮,让筠冉无端想起秋月星空,高深却又?温暖。
原本想藏在心里?的城府荡然无存。
筠冉最后决定还是直接抛出问题:「殿下认得卫琼奴么?」
她想了一天。最后决定不打算用阴谋诡计,也不打算用宫里?嫔妃们争斗那?些手段。
她要堂堂正正质问晏时雍,只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爱也是堂堂正正,配得上质问他。
筠冉茫然抬起头,手却不自觉微微颤抖。
晏时雍一愣,随后低头看她脸色,只见外面灯火照进筠冉眼?睛,像是泪汪汪。
他一下就觉心中被吹皱了一池春水,泛起每一圈涟漪都在担心他的小女娘是不是生气?了:「前些日子风林不在东宫,就是在查她?」
筠冉点点头,她就知?道自己?做什么事都瞒不过晏时雍,不过感激他并没有出面阻拦。
「认得,她是庆州人氏,再无父母家人……」
晏时雍起了个头,似乎极为为难,半天才问筠冉:「这件事不能打草惊蛇,连姐姐都不能说。可以么?」
筠冉茫然点头,殿下是怕姐姐帮她对付潜在情敌?
「当初鸟鼠山之战岳父和大哥的尸首运回来之后便安葬在渔阳老家,是也不是?」
筠冉再次点点头。
这与这人有什么干系?
「因?着主?战主?和的争议孤派人去北戎地盘探查北戎人的底细,却不想那?人却说似乎看见了你大哥。」
筠冉像是被雷电击中,不敢置信。她慢慢抬起头,唿吸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一时一动不动如木偶。
「那?人是孤的贴身侍从,眼?光百里?挑一,绝不会?简单看错,于?是孤便叫他仔细查访。」
晏时雍意识到了筠冉的僵硬,他伸出手臂将筠冉圈在了自己?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她安抚她。
感觉到怀里?的人恢復了半点知?觉,他才道。
「果然被他查到了一个与顾策一样身高、一样长相?的男子生活在北戎地界。」
「只不过……」
晏时雍组织着措辞:「派去的探子说他如今是一名北戎牧羊人。」
不可能,哥哥待北戎苦大仇深,绝不会?成为什么北戎人。
「探子潜心住在他附近打听,才知?几?年前他被河水从上游冲下来,被北戎一名羊倌搭救后记忆全无,羊倌好心就叫他做了牧羊奴。」
晏时雍的声音如潺潺流水,不徐不疾。
「郎中说这样的人多半是受了撞击,因?此迷了心智,要见到亲人或许才能醒来。
你姐姐是朝廷命妇,你又?是太子妃,无法走这一趟,只好再寻人。」
孤寻访到了当初这位卫琼奴与你哥哥两?情相?悦,奈何她父亲当时病重,两?人便未谈婚论嫁,之后便是鸟鼠山战事,从此阴阳相?隔。」
「或许有她去,能唤醒你哥哥也未可知?。」
筠冉不知?说什么好,她手都在颤抖,要不是晏时雍看她的眼?睛一直专注而认真,她会?觉得一切在做梦。
哥哥,居然还能活着?
「因?此孤派人去将你哥哥哄进了京城,一边将卫琼奴请进了京城。」
卫琼奴当初与你哥哥的私情在庆州有不少人知?道,将她置在外面难免有其他几?个兄弟伸手,因?此打算将她送进东宫保护她。」
「那?我哥哥……\"筠冉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颤成了一条波纹。
「顾策在来京的路上。孤已?经叫人快马加鞭将他骗进京城。」
晏时雍柔声哄她,带了十二分的耐心,活像在哄孩童。
筠冉愣了半天,才「哇」得哭出声来。
原以为阴阳相?隔,谁知?还能活着见面?
筠冉过了好久才能消化这个消息,
所以前世晏时雍将卫琼奴送进东宫也是想着寻找大哥?
筠冉仔细回想,那?天殿下说过要给父亲追封,那?就意味着父亲可以翻案,而能翻案的关键线索已?经被他控在手里?——那?便是哥哥。
只要哥哥能恢復记忆,便能指认当初并不是与敌人勾结,对应的三王爷的阴谋便可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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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她求助殿下早就将这件事掐灭,给父兄正名,却也失去了一个极好的打击二皇子的机会?。
再想起前世她对殿下的怨怼,忽然觉得可笑。原来殿下一直在帮她,为她父兄正名、寻访哥哥。
包括她在东宫私下里?带着婢女们玩乐,其实殿下明察秋毫之人,手下又?有那?么多暗探,那?些事他会?真的不知?道吗?
筠冉越哭越伤心,像是要被这几?年的误会?都哭完发泄殆尽。
晏时雍也不拦着她,只拍着她的后背,一下顺着她的肩背,让她将一切都哭出来。
*
等筠冉哭完后他才叫人打来热水,亲自将雪白巾帕浸在水里?打湿,用金昭玉粹的修长手指拧干了帕子,敷在她面上一点点擦去泪痕。
筠冉哭完后心里?舒坦许多,伸手去接巾帕却自己?擦,晏时雍手却没松。
一贯孚尹旁达的谦谦君子轻轻将她髮丝拢在耳后,声音也如林籁泉韵:「以后心里?有事,不用藏着,就这般来质问孤便是。」
「殿下,我今天所做……」筠冉回想起适才对他气?势汹汹的质问,忽然有点脸红,殿下不遗余力在帮自己?,自己?却一副捉姦的态势。
「所做甚好。」晏时雍明眸灼灼盯着她,「以后觉得不对就来问孤便是。」
「可是……这似乎就是市井婆娘,不似宫闱贵门作风……」筠冉迟迟疑疑,她今日质问是在气?头上,事后回想却觉这件事不是端庄贤惠妇人所为。
「夫妻两?人本应理直气?壮。」市井婆娘有那?底气?是因?为她们是唯一正妻。晏时雍毫不含煳。
既然殿下不生气?,筠冉便也不藏着掖着了:「那?我以后也这样。」
她笑眯眯啄吻了晏时雍一口:「多谢殿下!」
谢谢他,让她能自由畅快做自己?。
*
顾策很快被快马加鞭送进了京城。
只不过他安置在别院,人也稀里?煳涂,口里?更?是一口地道北戎话:「你们这位客人好大的排场,出口就要买我两?百头羊,可难道这城里?没羊?」
他被困在马车里?并没有什么机会?看窗外的风景,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到了汴京城,只到了庄园后看庄园布置豪华,里?头奴僕也穿着华贵,就有些担心起来。
与他接头的那?人是太子的心腹,也用一口北戎话将他稳住:「我们主?家要开筵杀几?百头羊,从你手里?一揽买便宜些。」
顾策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嘴上还是要讨价还价:「我那?羊价一斤五十文,一头羊五十斤,两?千五百文,就是两?两?半,不得少一点。这还是均价,倘若有母羊或是肥胖些的羊,价钱还要加,你可不能少钱。」
第103章
顾策一口?北夷话, 穿衣打扮也活脱脱一个北夷人,可?此时言行举止却已完全?像个羊倌。
僕从不由得心里嘆息:当年侯府世子风光时也曾是打马簪花风流公子哥,谁知如今倒落入这幅田地。
还好有太子殿下寻访否则只怕会?沦落敌国?。
筠冉被带到了郊野的别院, 见到了卫琼奴。
前?世她先入为主有偏见,因?此只不过扫了一眼?就叫人将?她打发走了,给她送衣赠钗礼数周到就是不想再多看。
今日?怀着愧疚的心思再仔细看, 原来卫琼奴身?板笔挺,眼?神坚毅,面容也颇为精干。
卫琼奴身?边服侍的人这几天也告诉了她来龙去脉,是以卫琼奴并不意?外,行见面礼:「见过太子、太子妃。」
筠冉忙扶起:「不用客气。」对方有可?能是她的嫂嫂, 这个架子她可?不敢摆。
卫琼奴抬起头来打量几人:
太子气质脱尘, 譬如烈日?熠熠生辉,让人无法?忽略;
太子妃站在他身?侧,生得极美?, 眼?神纯良,一看就是善良之人。她下巴抿起的样子与顾策有几份相?似,不愧是兄妹。
卫琼奴心里一软,将?来龙去脉告诉筠冉。
她本在边地开一间南北商行, 一来二去与顾家少将?军相?识。
顾小将?军英武善战,麾下将?士对百姓秋毫不犯,深得边民们热爱,卫琼奴也不例外。
只是时日?久了她便觉不对:这位顾小将?军来自己店铺也太频繁了些吧?店中一有新货就来, 甚至有事没事就要在店门口?走一圈。
说是个将?军还不如说像个货郎。
她便板起脸警告他:「请小将?军自重。」她身?为独女在鱼龙混杂的边地自小撑起这家店铺,自然会?格外洁身?自好, 提防被路过不怀好意?的风沙迷了眼?。
顾策捏着马鞭,笑眯眯不说话, 倒是他的亲兵忍不住:「卫老闆莫怪,我?家将?军妹妹常年远在乡下,因?此少将?军去哪里都要给三娘子买各种稀罕玩意?儿。」
另一位进店的将?领也听见了,笑着证实:「真没错,就是我?们将?军大人也时不时给小女儿搜寻些好玩杂货。」
卫琼奴将?信将?疑,事后去查访,果然知道原来两位顾将?军家中真有一位守在老家的小女娘,家人怜悯其少小离家,总是将?各地的稀罕异宝搜罗了给她。
卫琼奴这下是真惭愧了,想着等下回?顾策来时自己要好好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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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等啊等,那位笑起来有酒窝、一脚马磴就能翻身?利落上马的少年将?军再也没来过。
卫琼奴忍不住,到军营门口?去堵人:「顾小将?军,本店新到了西夏的石榴石领抹、回?鹘染的彩线、还有于阗木雕小狐狸,欢迎惠顾。」
他歪坐马上,勒着辔头的手一松,睨她一眼?,带了几丝笑意?:「好。」
卫琼奴回?去后果然等来了买货人,可?是来的却是顾策身?边的亲兵:「少将?军说今天卖的都要。」
琼奴一边用麻线綑扎货物一边小心翼翼问:\"你家将?军怎么不来?\"
「少将?军啊?」那亲卫拍拍脑壳笑了,「我?家少将?军说您孤身?一人的做生意?不容易,他老来怕吓到您,索性就派我?们隔三差五换人来。」
原来是这样。
果然从那以后来买东西的人都是不同的亲卫,卫琼奴酸熘熘想:真是个体贴人。
有天陪她一起支应门庭的父亲风寒,卫琼奴只好自己去开店。
谁知这天就遇到了不怀好意?的郑阿蛮,他五大三粗,开着一家镖局,新近丧偶,早就垂涎这朵开在边地之城的沙漠玫瑰了:「琼娘,你一人守铺子寂寞不曾?」
琼奴白他一眼?,站远点并不搭话。郑阿蛮家中颇有势力,她得罪不起。
旁边帮闲们嘎嘎笑起来,郑阿蛮也跟着大笑:「瞧瞧我?这小媳妇,害羞了。」
琼奴咬牙,可?还是别过了眼?睛装没听见。
他从领口?掏出一枚狼牙凑过去:「瞧见没?这是哥哥当年从狼口?里拔出来的,送给你。」
凡是边地男子惯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
他凑得很近,手里狼牙几乎杵到琼奴眼?睛跟前?,她几乎能闻见郑阿蛮身?上的狐臭味。
琼奴不着痕迹后退一步:「郑大官人,当年是哪一年?莫不是您迎娶胡家嫂嫂那一年?」
胡家女是郑大官人不幸过世的前?妻,有知情人便摇摇头,这狼牙是赠与胡家女的,如今焉能二赠?
郑大官人被人揭了短,仍不气馁:「怎么,就是旧的又如何?一样戴。」
「可?我?卫家女出嫁,要的是定要有亲手猎下的狼牙,既不要旁人戴过的,也不要买来的。」琼奴急中生智,后背渗出汗珠。
郑大官人恼羞成怒,他如今已经四十多了,押镖都勉强,要上山猎狼真不行,再者如今边地局势紧张,随便入山很容易被北戎人当作探子误杀。
这狼牙并不好取。
想到这里他狠狠啐一口?:「你这小娘子莫要说大话。」
他往前?一步,逼着卫琼奴退无可?退,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城里谁人不知哥哥我?对你有意??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给你送狼牙!」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冷冷道:「放开她。」
郑大官人正要发作,定睛一瞧却看见是顾策,他吓得一哆嗦,放开了手,赔笑道:「见过顾小将?军,您老人家这是在散步?」
顾策没回?话,坐在马上斜睨着他,忽然吊儿郎当将?马鞭隔空挥一鞭,在空气中震出了一道响亮的响动?。
郑大官人吓得缩了缩肩头:「您先忙,先忙,我?有事先走一步。」
等他灰熘熘逃走,卫琼奴这才格外感激道谢:「多谢少将?军解围。」
顾策「嗯」了一声,并不多看她一眼?,打马就要掉头走。
「少将?军等等!」卫琼奴喊住了他,她咚咚咚跑到二楼,从篮子里翻出个手缝的绣球,「这是我?手缝的,将?军妹妹肯定喜欢。」
绣球每一面都用长长的染色貂毛缝制,摸上去毛茸茸滑熘熘,每一面染的颜色各不相?同,还小字绣着波斯文字,像是个大花球。
顾策点点头收下了绣球,随手从怀里掏钱袋。
「不要钱!」卫琼奴急得出口?,「这个不要钱,是我?谢将?军的谢礼。」
顾策沉吟了一瞬,没拒绝,拿起绣球:「既这样便多谢了。」
那之后他便不再遣自己的亲兵过来,反而是自己亲自来。
卫琼奴知道这是小将?军做给外人看,心里感激,有了他的庇佑她店门口?再无那些无赖来上门。
渐渐两人便也聊天,卫琼奴从少将?军口?里知道了许多事:
原来他小时候很顽皮,还能爬树捞鱼;
原来少将?军以前?很怕马,因?为小时候糖瓜融化到了头顶被马咬了一口?头髮,怕大妹妹,因?为大妹妹很会?教训人,怕大妹夫,因?为每次见了大妹夫只想睡觉。
还有少将?军很想最小的妹妹,打算等他立了功就回?家乡陪妹妹一起生活;
两人惊讶发觉他们有很多相?似点,于是他们一起在郊野打马球,在荆棘丛里猎兔子,还在芦苇盪里捉麻雁。
可?郑大官人并不死心,反而又遣了媒婆上门。
卫琼奴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郑大官人被拒绝后恼怒在诸人面前?大骂卫家不知好歹:「我?就不信你家能寻到这样女婿,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嫁!」
卫琼奴父亲心上烦忧,私下里扯着女儿衣袖问她:「你发出这样的大话哪里能寻到女婿?」
如今延州庆州两地的儿郎们在边地厮杀劫掠中也如地里高粱被收割得七八殆尽,就算有年轻后生也没人敢冒着被北戎人削皮砍骨的风险去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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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女儿岂不是一直寻不到郎君?
卫琼奴咬紧嘴唇,半天才冒出一句:「不嫁正好。」
父亲知道自己女儿是个倔脾气,只好嘆着气回?到后堂。
不过他嘆气没嘆许久,才过了三天,整个城里的百姓都沸腾起来,喊着叫着什么。
卫老汉也跟着走了出来,随着街上看热闹的百姓凑到了城门外,而后他张大了嘴巴:
顾小将?军如往日?一般吊儿郎当骑在马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而他的马背上还托着一头已经断了气的狼。
野狼尾巴落下,在街面上扫出一道道痕迹。
百姓们都是赞嘆,已经许久未见过这么大的狼。
原来歷来狼群群居,只有战败或衰老的狼才会?被赶出狼群。歷来猎狼的青年都是在山中静候落单的狼,这样方便捕获。
而顾小将?军马背上的一看就知是头狼。
卫老汉「嘶」了一口?气:小侯爷马背上看着只有一匹狼,可?实际一定是对付了整个狼群。
郑大官人则目瞪口?呆,旁边的人都在嘲笑他前?几天说出的话,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才冒出一句:「小侯爷不算。」
骁勇善战能让北戎人闻风丧胆的小侯爷,那能与城里的街坊百姓相?比么?
顾策一直走到卫家南北杂货铺门口?,他才从马上跳下来。
他要做什么?
卫老汉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激动?宾住了唿吸。
果然见小侯爷从怀里掏出一个芨芨草捆着的小油纸包,从里面翻出一枚雪白的狼牙递给了卫琼奴:「送你。」
满街的百姓都激动?起来,顾策那是什么人啊?顾侯爷的儿子,边地百姓们的指望,高高在云巅之上的将?星。
这样的锦绣人物,居然能跟自己街坊的小娘子扯上关系?
大家都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满足感,纷纷宾住唿吸看着卫琼奴。
卫琼奴大大方方接过狼牙。
满街欢唿,充斥起闹声,卫老头激动?得天旋地转,差点晕过去,只有郑大宫人站在一边恍若木鸡:他,这回?不是得罪了顾小将?军吧?
顾策看着吊儿郎当,可?做事却极为稳妥,第二天就禀告过父亲,遣了媒人来提亲。
卫琼奴这时倒慌了神。
接狼牙的确代表着姑娘接受了男子的追求,可?是她真没想到成婚……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对方是天之骄子,往来皆是公侯子爵,她一介边地杂货铺老闆,两人如何相?知?
再者顾侯爷虽然粗鄙可?也是朝堂封的侯爷,还有听闻顾侯爷的夫人出自名门,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这样的公爹婆母怎么会?让个不起眼?的丫头进家门?
卫琼奴选择了婉拒。
可?第二天顾侯爷来了,亲自打消了她的顾虑:「我?顾家儿郎娶亲只看喜欢,不看门第。」甚至还劝慰她:「便是日?后种地也无妨,我?们顾家本就是田舍翁,若落魄了有你这样会?贩货种田的本事才好再次振兴家业。」
卫老汉与顾侯爷颇为合缘,亲自拍开一罈子塞北月的泥封请他喝酒,等顾侯爷满身?酒气离开时两人已经互称「亲家」了。
侯爷大着舌头跟卫老汉道:「亲家,我?这就给京里夫人传话,等这回?出征回?来就给两个孩子办婚事。」
可?是卫琼奴等到的只有全?军覆灭的消息。
她原想追随而去,私自包好包袱打算去他的葬身?地寻他,还是被卫老汉哭着喊了回?来。
卫琼奴便只好一心一意?照顾父亲。
她听说侯爷父子战死,亲兵护卫尽数跟随,再有去京里往来的商队说:「顾家夫人悲恸万分也跟着去了。」
琼奴便瞭然,当时侯爷给他们定亲的消息或许到了侯府,可?当时主母已逝,无人主持大局,这消息或许是被耽搁了。
她便想服侍着父亲去世后再去京里寻人,或许能见见顾策满口?诗文的大妹妹和娇弱多病的小妹妹,或许还能在他坟前?度过余生。
父亲去世,卫琼奴守完孝才出发就被不怀好意?的郑大宫人拦在了荒野路上:「这回?你可?要往哪里逃?」对方的狞笑充满不怀好意?。
卫琼奴不动?声色,手却摸向了包袱里的尖刀。
就在这时她听见背后一阵箭风,郑大宫人应声倒下。
「顾策?」卫琼奴转身?,本能喊出那个陪伴她度过许多个无望黑夜的名字。
不是顾策,却是个侍卫,对方恭敬道:「吾乃东宫太子手下,因?着太子妃大哥顾小将?军曾与您有婚约,因?此请您去见见太子妃。」
卫琼奴想起顾策口?中的小妹妹,欣然允诺:他不在,可?他的亲人再次救了她一命。
*
筠冉嘆了口?气:「当初侯府当家的是我?二婶,不成想遗漏了您的信笺……」
二房当时一心搂银子,哪里会?顾得上听人报信?
再说了好容易盼到大房绝了根,他们才不会?费尽心思再寻个大少夫人回?来做主。
卫琼奴瞭然点点头,大户人家争斗她虽不懂,却也见过民间吃绝户的贪婪残忍。
「走吧。我?们去见见哥哥。」筠冉拉住她的手。
她们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
顾策在马场转悠,他似乎很喜欢马:「我?们北戎的马更?多,不过比你们中原的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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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耐烦动?了个响鼻,顾策立刻跳起来护住脑袋。
随后他悻悻然放下手,却纳闷:「奇怪,为什么我?要捂脑袋?」
就在这时他听见背后一个激动?的声音:「大哥!」
顾策茫然转过身?去,见两个中原打扮的女子正眼?巴巴看着自己,其中一个已经哭得满脸是泪。
他眼?睛转了转,可?转眼?就问:「你们是什么人?\"
筠冉哭得更?凶了。
还是晏时雍道:「顾策,这是你妹妹,这位是你的未婚妻。」他用北戎话说的。
顾策一头雾水,不过他在琢磨旁的事:适才那女子说的是汉话,为什么他一下就听懂了?
他没明白,随意?转了转脑袋,却看到了卫琼奴脖颈间戴着的狼牙项鍊,立刻觉得头疼,皱起了眉头。
毫无所获。
筠冉泪流满面,就连卫琼奴也露出失望之色。
倒是晏时雍吩咐手下:「就让卫姑娘暂且居住在这里,郎中说时日?多了或许会?渐渐想起来什么。」
又安慰筠冉:「等以后你也多来看看哥哥。」
筠冉又燃起新的希望:「要不让姐姐来?」
她越想越觉得靠谱:「哥哥小时顽皮,每每都是姐姐板着脸教训他,哥哥还说谁家妹妹像个小夫子,再说姐姐长得最像母亲,或许哥哥会?想起母亲也不一定。」
僕从有心阻拦。
这件事可?不是单纯的失忆,涉及他们扳倒三皇子。哪能搅那么多人进来?泄密了怎么办?
却听太子道:「可?以,现在就去侯府接柯夫人,就说太子妃请她游园。」
筠涵到了别院之后又是另外一番周章,不过她似乎能让顾策头痛得更?厉害。
*
筠冉怀着满腹心思回?了宫,盘算着这几天要抽出功夫去见哥哥。
可?是不巧,赶上太后寿辰,官家孝顺,要在宫里连着唱一个月的戏。
筠冉只得作陪。她心不在焉,索性藉口?出恭在附近胡乱散步。不料却看到上次的老旦从花园下穿花拂柳路过。
筠冉狐疑:「怎么这人又来?」宫里养着戏班子,又能从外头请名角进来唱,一般不会?短时间之内再寻一次。
不过她如今一心惦念哥哥,便也没当回?事。
第104章
谁知回到座位后没多久, 那位老?旦唱完戏后上?台领赏时直接跪倒了?当堂:「奴婢有一事要禀官家。」
官家脸色难看,今天是太后的好日子,怎么能出这般不长眼的奴才。
他蹙眉, 手下太监们立刻就识趣上?前要拖走奴才。
谁知太后求情:「今儿个哀家生辰,再看这位年纪也大了?,看是不是有什么冤屈?」
官家点点头, 老?旦被松开,忙跪下谢恩,而后道?:「奴婢要指认淑妃娘娘混乱皇家血脉。」
诸人?皆惊。
筠冉吃了?一惊,再看淑妃娘娘面色也不大自在,手早不知不觉攥在了?一起。
官家似乎颇为意外:「你认识淑妃?」
「岂止认识?奴婢从前在江州府时待过, 奴婢姐妹是当时江州府名噪一时的戏子, 郡守请去我姐妹给他夫人?唱戏,奴婢也跟着进去过一回。」
「江州府」三?字像有什么魔力,一下将诸妃嫔定住。
诸嫔妃们一下都?不敢声张, 要是旁的地方还能说这老?旦胡说,可江州府的确是淑妃从前所居,她当时的丈夫就是江州府郡守呢。
「当时我友人?告诉我夫人?月信已经两月未来,因此郡守召唤了?几位大夫给夫人?请脉, 都?说夫人?有孕在身?,不过要等三?月稳当了?才能肯定。」
「因为郡守老?爷年纪大了?还未得一胎,因此两位都?极为谨慎,轻易没有声张, 周围任何人?除了?心腹都?不知道?。」
官家嗤笑一声:「既然心腹才知道?,你这两个进门唱戏的戏子又缘何知道??」
「回禀官家。」老?旦不卑不亢, 「因我姐妹唱曲上?有一折《倾夙志》,其中一回目是讲驸马醉酒后打骂怀孕公主害得公主滑胎之?事, 因此被夫人?奶娘提笔划去,说漏了?嘴道?如今夫人?身?子不能听这不吉利的。」
「奶娘又觉察自己失言,警告我友人?再三?,不许她说出去。」
我友人?之?后有心打探,才知道?原来两月前厨娘已经不许送生冷之?物去上?房,也知两月前已经有许多大夫出入府邸,如今却都?不来了?。
这一下便对上?了?。
「难为你将我从前旧事打探得这般仔细。」淑妃娘娘直起身?子,面上?已经一派清明,「只不过太过荒谬,无亲无故,你的友人?又为何探查主家阴私?」
别?说她了?,今日是家宴,除了?太后和后宫嫔妃,还有诸位皇子和王妃,那些王妃们脸上?也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老?旦嘆息一声:「我友人?煳涂,总想着唱戏为跳板,被纳入高门大户才为真。因此便想趁着这当口去勾郡守大人?。」
诸妃嫔听到这里却有些信了?,要有这个动?机那怪不得能费劲心力打听人?家宅门阴私事呢。
「我友人?也的确成功了?,郡守大人?很快就入了?她帷帐,还将正房夫人?有孕的事告诉了?她。承诺将她纳为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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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冷笑一声:「原来是后院争斗,那便更可笑了?,我怎么不知这么个小妾?」
「您当真不知吗?」老?旦定定盯着她,像要看透她心底去。
「她进门后还没过两天好日子就赶上?兵临城下,城内被围到吃尽余粮,您先斩后奏将她砍死,烹煮成羹送去城墙上?给诸将士送饭,还大唿『郡守大人?亲手杀了?心爱美妾为诸位解饿』,一时之?间诸将士备受鼓舞,穷情激动?要报效太守,这种情形下太守大人?当然只能认了?。」
老?旦悽厉笑,彷佛看见自己姐妹惨无辜惨死的死状:「她被人?分食,骨头都?被拿来炖汤,您还记得吗?」
嫔妃们哪里听过这样的腌臜事,当即面露震惊,有的胆小妃嫔捂嘴,差点吐出来。
筠冉却神色平静,她知道?淑妃、贵妃这几位随官家起兵的女?子并不简单,每个都?有传奇故事。
像淑妃娘娘就是,看着拼命抵抗,可看着大势不好立刻就能斩杀郡守投靠官家。
此时淑妃仍旧后背挺得笔直:「难为你编造了?这么个疯魔故事,可惜当初的确是郡守所杀,我也是因着这事才惊觉郡守不可信,生了?灭他的心思。」
就连二皇子也坐直了?身?子,傲然面对诸多兄弟们神色各异的眼神。
官家微微点点头,显然当年淑妃也告诉过郡守杀小妾的事,并且前因后果都?对得上?。
「当初娘娘的确做的周全?。」 老?旦笑,「府里诸人?被您烹煮,几位郎中被您趁乱杀死,连您的奶娘都?被您煮做肉汤送给将士。」
「不是的,不是的。」淑妃起身?道?,手紧紧攥着衣裙,「这些人?都?是毁于?战火,其余府里人?都?是郡守所杀,为的是烹煮她们,最后杀到我时我的奶娘为了?阻拦他才枉死刀下。」
筠冉在旁听得分明,淑妃娘娘看似平静,却已经急切到连本宫的称唿都?忘了?。
「只不过娘娘千算万算唯独忘了?毁灭当初的脉案。」老?旦一笑,带了?几份痛快。
她从怀里翻出几本泛黄的册页:「当初知道?真相的人?都?被淑妃所杀,可她唯独不知道?我的友人?想给主母下毒早就跟几位郎中花大价钱买了?脉案。也不知道?她为了?稳妥将脉案放在了?我这里。」
太后翻阅过那些脉案之?后脸色铁青。看向了?淑妃:「淑妃,你有什么说的?」
淑妃一下慌了?神:「太后娘娘,这脉案不过伪造。」
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指认贵妃:「那天唱戏时是贵妃请来了?这人?,今天又唤这人?登台,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贵妃急了?:「这些宫务是皇后处置,关本宫何事?淑妃,你可莫要狗急跳墙。」
王皇后回想起来,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心里暗恨:那天的确是贵妃下套,也的确是她中了?钩,这次请她来也是想与贵妃别?苗头。
没想到稀里煳涂与这件事搅和到了?一起。
可当着官家的面她还不得不吃这个暗亏,否则不是承认她与贵妃一伙算计淑妃,就是让后宫诸人?都?知道?她被贵妃甩得团团转。
因此只能咬牙挤出一个笑:「回禀官家,这老?旦的确是随手请的,并非有意为之?。」
淑妃越来越急,索性?冲上?前去狠狠打了?老?旦一耳光:「哪里来的奴才,编造些证据来攀扯我?」
「淑妃你疯魔了?不成?」皇后低唿。「本朝仁厚,素来没有无故打骂人?的。」
淑妃泪如雨下,膝行过来,死死跪在官家前面:「官家,奴婢真的没有……」
心里却止不住发虚,她当时的确已经怀孕两月,为了?孩子能有活路才手刃了?夫君投靠官家。
可这又怎么样呢?乱世?之?中,凭什么男人?能趁乱获得功名利禄,她不可以?
她的确也成功了?不是么?
她成为了?官家宠妃,儿子也被封为了?二皇子,获得了?器重,如今更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可谁知……
难道?她做错了?吗?
淑妃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恐惧的眼泪早就忍不住从眼角流下。
这等宫闱秘事让在座每个人?瞠目结舌。
有人?想:怪不得二王爷大腹便便,与官家及各位皇子们极为不同。
官家至今都?是英武生风,其余几个皇子就更不用?说,各个相貌堂堂。唯有二皇子是个大胖子,谁想是应在这里。
筠冉嘆息,前世?淑妃病重却不知原因,原来是这个缘故?或许前世?是私下里解决,没想到这一世?阴差阳错将这件事揭露到了?台面。
淑妃泪如雨下,二皇子面露惶恐,赶忙带着妻子跪到堂中:「父皇!」
那老?旦却悽厉一笑:「我那姐妹命虽贱,人?也不是好人?,却也是一条实在性?命。淑妃娘娘如今后悔了?么?」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我这些年都?在为她报仇,早就搜罗了?当时郎中们家人?的证词,写了?一张纸……」
她还想说完,却忽然像被人?卡住了?嗓子。
是晏时雍。
他不知何事悄无声息走了?过来,一掌掐住了?老?旦咽喉,不让她发出一句话。
随后淡淡道?:「父皇,今日祖母大喜,不知哪里来的婆子闹事,信口雌黄混淆皇家血脉,看在祖母面上?就给她个活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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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点头。
晏时雍便示意身?边侍卫带那老?旦下去。
淑妃不傻,擦干了?眼泪立刻带着儿子悄悄退下。
一场闹剧尽数消弭,厅中雅乐奏起,大家即使各怀鬼胎都?开始宴饮喝酒。
又有人?送上?七皇子的信笺:说是七皇子就藩楚地还算顺利,不久传来消息,说自己的几位妃嫔都?有了?身?孕。
贤妃松了?口气,这回儿子犯了?大错,她拼了?好大的力气才劝得官家开恩。
如今既然仕途无望,在楚地做个逍遥闲散王爷,这辈子也算是能安闲度过了?。
她也顾不上?看淑妃的热闹。
不过后面使者又道?:七王妃容梦瑶怀孕时跌了?一跤,之?后便流血虚弱不止。
贤妃吃了?一惊。
有这么个事倒让宫宴上?的插曲悄然消失。
大家都?识趣不再议论此事。
*
容家对此并不关心,自打政治斗争败落那一刻这个女?儿就是家门的弃子罢了?。还是贤妃叫人?送了?些药物过去。
晏时雍跟前本就有专门的线人?盯着七皇子那里。
他看着这份线报沉吟了?片刻,又宣了?几位产科的太医进去询问。
太医们都?不知殿下要做什么,他问的问题也是「女?子怀孕会如何艰辛」「是否会影响生命」之?类。
太医们便如实作答。
等太医们走后,殿下便拿出一份药方,吩咐王大海去抓药。
王大海拿着这药方愁眉不振,殿下忽然给了?一份药方让他去配药。
这不是什么难事,当然都?能用?最上?好的药材配药。
可是抓药的大夫欲言又止,半天才问:「这药服用?后断子绝孙,过于?阴毒……」
他是太子殿下麾下之?人?,做不出这等阴损之?事。
王大海吃了?一惊,想了?个由头:「这是咱家自己吃的。」
郎中释然,难怪,太监吃了?倒也无妨。或许这药材组合起来是能治疗旁的病症呢。
王大海心里盘算了?一回,殿下给谁用?的呢?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
可他们都?已经有孩子了?,就算给他们服用?此药也晚了?啊?
怀着疑惑,等殿下归来时他便将此药献了?上?去,
谁知殿下吩咐他:「去熬药。」
王大海越发摸不着头脑,殿下要在宫里服药,那是该给谁喝?
是官家吗?倒也不至于?,官家如今十五个儿子,怎么也来不及。
那……是给太子妃么?
王大海想起宫里一些神秘的传闻,忽得打了?个哆嗦。
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太子妃父兄阵亡,娘家凋敝,人?又单纯善良,哪里用?得上?这么防范?
思来想去熬好了?药,端上?檀木托盘送上?去:「回禀殿下,药熬好了?。」
殿下手里正在看书,随口道?:「将药放在一边便是。」
王大海依照吩咐将药放在了?案几边,随后退了?下去。
可等踏出书房后他脑海忽然清醒过来,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出来:不会是……?
王大海被自己的猜想吓得打了?个寒战,赶忙摇了?摇头。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一会说不定有个倒霉蛋进来,殿下要用?这种法子处置他呢。
可他守在书房门口等来等去都?没等到第?二人?来。
再壮起胆子往书房里瞥了?瞥,就见殿下端起了?那碗药。
「殿下!」
王大海这时候顾不上?什么忌讳不忌讳,连滚带爬就往里沖,一把将殿下的药碗夺来:「殿下,不可啊!」
药汁横流,浓重的气息散得到处都?是,王大海一横心,将药一饮而尽。
随后跪下:「殿下,您要为娘娘考虑啊!」
娘娘,当然不是王皇后,是指太子生母。
晏时雍罕见得沉默了?。
他摆摆手,也没怪罪王大海:「你下去吧。」
他声音沉沉,带着夜色一般的凝重,王大海不敢忤逆,忙膝行退下。
可出去后他还是不放心,索性?叫自己徒弟守着门,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给殿下熬药。
自己则急匆匆去寻太子妃。
筠冉正在灯下玩叶子牌,就听王大海求见。
让他进来之?后王大海满脸泪痕,跪下就磕头:「太子妃,求求您劝劝殿下吧!」
筠冉一头雾水,叫人?扶起他:「殿下不是好好儿在处理政事么?」
她屏退左右,听王大海细说。
王大海只才站起来,压低声音道?:「殿下,殿下要喝一副汤药……」
他才起了?个头,太子妃脸色勐然变了?,急沖沖就往外沖。
王大海跟在身?后,更加疑惑:怎么太子妃一脸了?然的样子,莫非这事情她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太子想服药?让太子妃都?大惊失色。
他想不明白,只看着太子妃拔腿进殿:「殿下!」
筠冉进殿后就看到一个空空的药碗,边沿还沾染着黑色的药迹,她一下天旋地转:「殿下!」
晏时雍忙迎上?来扶住她胳膊,顺着她目光望过去后忙安抚她:「那是王大海喝过的。」
筠冉松了?口气,这才觉后背一身?冷汗,她软软跌到晏时雍怀里:「殿下这是何苦?我姐夫胡闹,您怎么就听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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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时雍摸了?摸她的额头,没说话。
筠冉知道?殿下生性?刚毅,看着温和,决定了?的事却一定会做到,因此抓住他的衣襟哀求他:「殿下不可胡来。我会伤心的。」
晏时雍是有大志向的人?,岂能断子绝孙?那不是白白便宜了?其余几位王爷么?
再说了?,她也没想过自己会不生孩子。
晏时雍抱住她,嗯了?一声,其余没有多说。
筠冉还是不放心,换了?个计策求他:「殿下难道?要我膝下空虚才好?」
晏时雍这才缓了?神色,摇头:「筠冉想要孩子?」
筠冉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没想那么远,但我不想到时再后悔。」
晏时雍好好应了?她:「那孤不喝药便是。」
「我姐夫发癫,再说了?他已经有个女?儿,您别?跟着他学坏。」筠冉在晏时雍怀里,狠狠道?。
晏时雍笑,揉了?揉她因为着急而发红的鼻头:「姐夫也是为了?筠冉着想。」
「是这么回事没错。」筠冉这时才找回正常唿吸的频率,「可我的选择要握在我手里,不许殿下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自作主张。」
这回晏时雍认认真真答应了?下来。
「若是我不想要孩子,那我一定不拦着殿下,可我自己也没想好,殿下就这么替我着想,万一几年后我想要孩子怎么办?」
晏时雍摸了?摸她额发,没说话。
筠冉一下就明白了?:「好啊,殿下的意思我可以去跟别?人?生是不是?」
「我们筠冉越来越聪明了?。」晏时雍没正面回答。
筠冉撇撇嘴:「殿下别?说的好听,到时候反怪我给殿下带帽子害得殿下养野孩子。」
「那有什么?」晏时雍不以为然,「是子凭母贵,不是母凭子贵。」
筠冉想起给淑妃养二皇子的官家,不由得哑然。
不过她嘟着嘴:「那时我与殿下是夫妻,难道?要我为了?借种光明正大偷汉子?那岂不是坏了?伦常。」
她生气扯上?晏时雍的衣襟:「殿下若如此我就光明正大带着他来东宫,用?殿下的床榻,叫殿下隔着帘子听见,看殿下后悔不后悔。」
晏时雍不由得好笑,将她抱到桌案上?,一抬手就将案几上?的东西扫落一地,随后亲了?过去:「听见什么?」
……
王大海一开始还怕两人?吵架,再听了?半天,里面传来太子妃气恼的指责声,再之?后声音柔和了?许多。
虽然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但王大海还是安心下来,太子妃看着小巧娇弱,可是殿下就听她的话。
有她出面劝,只怕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王大海不由得对着虚空祷念了?一句:娘娘保佑,奴婢这回是护住殿下了?。
可他再听下去,里面却传来呢喃声和啧啧缠吻声。
王大海面红耳赤,忙一甩拂尘,退出了?二门,再驱逐一堆门口守着的小内侍:「走走走。」
第105章
筠冉一丝力气都无, 软塌塌伏在案几上,身下垫着殿下脱下的外裳。最?后还是晏时?雍抱着她去清理。
等回到床榻上懒洋洋趴在被?窝里时?筠冉这才想起琢磨今天发生之事。
淑妃娘娘也是个臂能跑马的英豪人物。敌人率兵攻打,眼看兵临城下她毅然决然选择投诚
这么多年官家?都极为感念她的投靠之恩, 毕竟哪个男人不喜欢识于?微时?的红拂女呢?那种慧眼识英雄的得意会在岁月里演化为「她懂我」的知?己感和「她待贫困的我才是真?心」的感动。
淑妃这些年的日子过得舒坦应当与这个脱不开?关系。
可万一这些从开?始就是假的呢?
淑妃倒了,二皇子自然再也做不了皇储,殿下就再少一个对手。
那么, 殿下为什么要帮淑妃呢?
「殿下。」筠冉慢慢蹙起眉头?,「您今天为何要拦住那老旦呢?」
这件事是贵妃指使,从头?到脚都与东宫无关,殿下冷眼旁观不就能坐收渔利么?
晏时?雍搭在她后背的手臂一停。
「我是不是逾矩了?」筠冉后知?后觉咬唇,「殿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都说过了你可以过问任何事。」晏时?雍眼神微动, 拿来干净巾帕, 开?始给她干发,「老旦有证据,坐实了反倒不美。」
坐实了反倒不美?
筠冉歪着脑袋任由?晏时?雍拢过湿发, 脑海里却不住思索:
二皇子不是官家?的儿子。那么民?间都会议论这件事,甚至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哪个君王想让人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呢?
再者淑妃被?逼到绝路,未必不会以死谢罪,这是一条人命。
还有就是淑妃不认呢?只要她和二皇子有了事后反应的机会一定?会想法子将这件事圆得圆圆满满。
可殿下这么来了个釜底抽薪。
「有时?候, 谣言比事实更可怕。」晏时?雍两手摊开?将帕巾裹住了筠冉的头?发,慢条斯理拧得更紧。
筠冉捋开?了一根碎发,今日看似给淑妃解围,实际是将二皇子陷入了更可怕的境地。
只要他活着一天就要领太子解围的情。
至少明面上要领。
而老旦最?后也是被?太子带走, 她手里的证据也留在了太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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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了这一遭,筠冉不由?得佩服殿下。
淑妃宫里此?时?正灯火通明。
贴身婢女正跪在地上规劝淑妃:「娘娘为何要自戕?」她泪流满面, 手里紧紧攥着适才闯进门看到的白绫。
淑妃苦笑,原本花容月貌的面容上颓像毕露:「只有本宫死了, 这件事才算结束。」
婢女不解:「今日有太子解围,官家?也没有再说什么,娘娘大不了就深入简出一段时?间。」
她还拿王皇后举例:「皇后闹出许多事,还不是每次都躲几天就能出来见人?」
淑妃悽然扯动嘴角:「本宫不死留着让官家?扎心么?」
今天之事虽然被?太子拦住了,斥责那人为妖言惑众,可在座的人都看明白了她说得是真?话。
有了这样的谣言,只怕二皇子再也无法荣登大宝,说不定?性命都无法保全。
也就是她死了才能盼着官家?留儿子一条命。
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小黄门通禀声:「官家?驾到。」
宫女忙乱擦擦脸上的眼泪,淑妃也茫然站起来恭迎圣驾,官家?是来质问还是亲手结果她的?
可是她猜错了,官家?进门后就笑:「怎么还在为那等妖言惑众之人烦恼?」
淑妃大惊,脸上泪痕斑斑。
宫女反而心底狂喜:官家?这是要原谅淑妃?
等屏退左右后官家?亲手将淑妃扶起来,替她拭泪:「盟儿当初生产时?你难产,朕来助你生产,你还记得朕说过什么话?」
淑妃无措抬头?,看着官家?。
她为了藉口早产特意算计,当时?附近郡县有位自立为王的镇野王,时?常骚扰劫掠,淑妃便在他袭击时?并未转移,自告奋勇要与官家?同生共死。
果然外面乱军围城,她成功生产,却也害得自己难产,稳婆急得满头?汗:「三夫人受了惊吓早产,如今只怕难以生产。」
淑妃精疲力尽,就在这时?她听到门外官家?的声音:「这孩子赐名盟,为的是吾与兰莺永结同心,这一世都会保他平安富贵。」
淑妃心里一暖,这才鼓起勇气将孩子生了出来。
「官家?……」淑妃眼神闪烁,几乎不敢对视。
官家?笑:「天子一言,岂能反悔?」
淑妃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她眼神全是感激和狂喜,随后跪在地上谢恩:「多谢官家?。」
二皇子晏时?盟来寻晏时?雍,递上了一张单子。
他虽然肥胖,站得却笔直,连凸起的圆肚子都收敛了不少。
一夜之间他老了不少,鬓边多了许多白髮。
晏时?雍没说话。
老旦交给了他处理,手里那些证据也被?他捏在手里。哪天要用还是能随时?拿出来。
晏时?盟自此?之后再也无力抗衡。
晏时?雍打开?了那张纸,上面列着各色矿藏和私兵、暗探名目。
「这是我,不,臣全部身家?。」二皇子的声音嘶哑,像是中了风寒,「臣以后愿追随太子殿下。」
*
贵妃正勃然大怒,原本桌上的瓷器被?扫荡了一地。
一张好牌就这么被?晏时?雍拿走了!
她费尽心力寻找到了老旦,搜寻了许多证据,还将老旦三番五次推到了宫里诸人跟前。
可是谁能想到被?晏时?雍不咸不淡就捡了个现成!
她本想站出来斥责老旦,再私下里拿捏证据逼得淑妃和二皇子为儿子所用,谁能想到中间插出个晏时?雍!
如此?一来二皇子就变成了欠太子的!
只用了一招,昨日还高坐明堂角逐储君之位的二皇子就只能彻底沦为太子附庸。
她一拍桌子:「好你个没娘的杂种,谁能想到你能笑到最?后呢!」
贵妃可从来不觉得晏时?雍是什么对手,她从嫁进来要争斗的对象有家?底丰厚的岳皇后、官家?红颜知?己淑妃、善解人意德妃,这些才是大鱼。
一个宫中贱婢一日承幸所生的杂种,哪里有什么能耐?
贵妃想要他坐在太子位上那也不过是为自己儿子占着,吸引旁的皇子们火力。
如今嘛,她儿子想要那个位子,那杂种也只能乖乖让出位子。
*
这桩宫闱之中的事并未传得太远,太子上奏官家?,请求将当时?筵席上的僕从尽数送到行宫,确保了他们不能乱说。
而且官家?很快就赏赐了二皇子自己所用砚台以示尊荣,甚至给淑妃宫里也送去了大量的金银绸缎。
因此?京中贵门都是影影绰绰知?道了前因后果,却因着官家?的态度无人敢在明面上议论。
筠冉私下里与晏时?雍议论:「父皇也算是有容乃大。」
能心平气和接受这件事并且能佯装无事发生,这对任何人都太难,偏他还是帝王至尊。
晏时?雍向?来冷峻如霜的脸上划过一丝嘲讽,他笑道:「父皇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这下筠冉是真?的震惊了。
晏时?雍怜惜摸了摸她髮髻,将她因为震惊而晃歪了的金髮梳扶正:「父皇明察秋毫,四处征战时?只是路过大营就一眼看穿敌军派来的奸细。」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那么明显的「早产」理由?所蒙蔽?
再者二皇子处处不似父皇,难道父皇在这漫长岁月里丝毫不曾起过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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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父皇是为何不揭穿呢?」筠冉不明白,如果说现在帮淑妃遮掩是为了皇家?颜面,那当时?战乱没必要这么遮掩。
「乱世中寡妇再嫁不算什么,给旁人养孩子也不算新?鲜。」晏时?雍淡淡道,「你可听过齐国田常之事?」
田常当时?野心勃勃,奈何忠心人手太少,索性就寻了许多高大健壮的姬妾,由?着自己的门客自由?出入后堂与姬妾厮混。
等孩子生下来后田常一律赐予自己姓氏认作自己孩子,等他们长大后再将孩子们都送往各处。
这些孩子都只认他做爹。田常一时?势力赫赫。
「当初父皇身边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当然需要自己的儿子。」
二皇子也的确在官家?征战当年派了大用场,
「父皇藏了这个秘密,一来多个帮手,二来能利用淑妃的愧疚,三来他或许对淑妃有额外的感情。」
野心勃勃的男人遇上一位斩杀亲夫投靠的红颜知?己,那份精神满足感本就胜过男女情爱。
筠冉渐渐想明白了。
又不仅佩服晏时?雍:「怪不得殿下当初能阻止老旦说话,原来是算定?了官家?不会生气。」
别院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顾策终于?有好转的迹象。
「这些天卫娘子悉心陪伴,顾策渐渐会说汉话了。」
*
三皇子府上,正在议事。
三皇子本人正恼火。这件事居然便宜了晏时?雍。
到了今日六皇子被?他手刃,大皇子自尽,七皇子就藩,四皇子和二皇子臣服于?他,自己不一定?能战胜他。
就算他谋反弒父,太子也是名正言顺的受益者。如此?一来这皇位居然眼看着就是晏时?雍的?
如今成年的皇子们只剩下了太子殿下一人,是上天庇佑还是他手段狠辣呢?
这个老五,当真?有表面那么简单么?
三皇子攥起拳,决定?好好对付这个兄弟。
第106章
顾策逐渐恢復记忆, 可筠冉很快就到了消息:哥哥和卫娘子两?人双双失踪。
原来他们两?人甩开了侍卫,偷偷出了府。之后行踪就断在了大相?国寺。
筠冉急得咬指甲,难道哥哥又要丢失?
晏时雍却胸有成?竹:「顾策的身手了得, 一般人奈何?不得。」
没等一会筠冉就接到了四皇妃的请柬,说请筠冉过府赏花。
筠冉这?时候哪还有心思赏什么荷花?可晏时雍想了想:「四嫂从不出面邀人,或许这?里面有什么缘故。」
筠冉将信将疑赴宴, 走进四皇子府后院,才一恍神,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哥!」
正是顾策和卫琼奴两?人。
原来顾策偷偷出门想要带着卫娘子去?大相?国寺参加庙会,谁料半路上却遇到几名黑衣人拦路。
他们逼近之时顾策忽然就想起?学过的武艺,本能回击, 保护住了卫琼奴。
哥哥所在之处被人刺杀, 却是四皇子保护了哥哥,还好卫琼奴也不是娇滴滴的笼中鸟,情急之间抄过路边水瓮砸中了对方。
两?人仓皇翻院, 跑到了大相?国寺,寺庙里礼佛的四皇子妃救了两?人一命。将他们藏进自己?车马中带了出来。
「多亏了这?位。」顾策满脸感激,目光却微微转过,不看对方一眼。
即使失忆, 他仍旧保留着世家子弟的教养。
四皇妃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我看这?位似乎有些眼熟。」
她?不说认得顾策,却只说眼熟,显然是认出了顾策又帮筠冉避讳。
这?又是为何??
筠冉觉得蹊跷, 不过四皇子和四嫂多次给自己?解围,筠冉本能不想将他们划分为坏人。
不过她?本能感受到善意, 因此?笑道:「也不是瞒着您,这?是我哥哥, 之后许多事?要等朝堂定?论,因此?先瞒着外人。」
四嫂似乎看透了她?的猜疑,笑着从荷包里倒出一物?。
是一枚箭矢,虽然久远,可丝毫没有任何?生锈,反而还被擦得锃亮,一看就被人精心养护过。
「当初秋狩,我们孟家受邀,我便?跟着母亲前去?看热闹。」
孟五娘那时年纪还小,不小心误入了儿郎们比拼的围场。
差点就流箭所伤,幸好是顾策一剑挡了箭头,救了她?一命。又在一干闹笑的儿郎中护送着回到了营地帐篷。
「我在庙里见这?人背影与顾将军有些像,便?随手救了他。」
四皇妃眼底划过一丝惆怅,却笑得淡然:「没想到我也能回报当初顾小将军的救命之恩。」
筠冉少不得郑重?拜谢。
四皇妃却淡淡,似乎一切不过是举手之劳。
等他们走了之后,四皇子妃驻足,忍不住看那位卫琼奴的背影。
当年匆匆在围场上一见,从此?就惦记在了心上。
可惜他等到成?亲的年纪听说顾策早就去?了边疆,并且发话匈奴不灭何?以?成?家。
阴差阳错她?嫁给了四王爷。好在夫君对外圆滑,可在家却极为体贴。
孟五娘渐渐就将那些心思都收了起?来。直到听闻他战死的消息,之后在宫里见到他妹妹时总是忍不住加以?援手。
没想到今天居然能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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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就算各不相?欠了吧。
「娘子是与那位卫琼奴格外投缘吗?」
贴身婢女见夫人不看顾策,却对顾策身边的女子细细打量了好几眼。
那女子身着红衣,笑起?来坦坦荡荡露八颗牙齿,当真与汴京城里笑不露齿的闺阁淑女们不同。
举止落落大方,似是传奇中那些洒脱自在的侠女。
「为何?您总是盯着她?看?」
四王妃又恋恋不捨看了卫琼奴背影一眼:因为这?张考卷我不曾答对过,因此?今天想看看答案是什么。
*
晏时雍不费波折就查出这?件事?是三皇子所为。
因此?第二天上朝时他便?直接出列:「回禀父皇,儿臣有一事?启奏。」
*
朝野中皆震动:原本战死的顾家小将军居然还活着。
他身着朝服上朝,将当初的缘由一五一十说出来:当初他在鸟鼠山上眼看战败,父亲将他甲冑剥下,硬将他推上马叫他去?送信。
顾策含泪辞别父亲杀出了突围,奈何?中了流矢跌落河中。
河水漂浮将他带到了下游,被羊倌捡到。顾策后脑勺中了水中礁石撞击,忘记了过往。
羊倌天天用北戎话跟他对话,顾策说出的也是北戎话,他便?顺理成?章以?为自己?也是北戎人,帮羊倌放羊。
直到被未婚妻在延州集市上偶遇,因此?才唤醒他的记忆,两?人一起?来到汴京。
这?一段顾策有意隐去?太子寻他的细节,毕竟天子一定?不想听到儿子势力涉及边地。
朝中大臣们震惊不已,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这?样死而復生的奇蹟。
当中许多人都认得顾策,观其言行看其体貌,都觉得就是本人,再问他几句两?人相?处的细节,顾策都能对答如流。
这?下顾策的身份便?坐实了。一下群臣都庆贺官家。
官家也很高兴,顾家在他心中本就是忠君为国的典范,在日渐多疑的他看来不堪重?用的臣子中忽然能添个左臂右膀,这?是何?等幸运?
高兴之余便?赏赐顾策官復原职,还将顾大戈的侯爷之位给了他,命子袭父职。
等散朝之后百官们早就无法按捺上前团团围住顾策,问这?问那,顾策一一作答。
原本死去?的忠臣失而復得,官家大喜,恰逢万圣节,便?决定?在宫中大宴宾客三天。
女眷这?里也有筵席,筠冉少不得要亲自操持,不过她?却不觉得累:哥哥能回来足以?让她?忘记这?些疲惫。
筵席还未开始已经有女眷陆续到场,先来的是武盼儿,见筠冉后先拉住她?:「听说你哥哥回来了?真好。」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比筠冉还激动,筠冉哄她?半天。
随后是九公主,倒来与筠冉讨主意:「今儿太后娘娘也来,五嫂何?不趁机给顾将军讨个赐婚?」
筠冉摇摇头:「哥哥早有心上人。」
说话间进来许多女眷,为首是贵妃,看见筠冉后只瞥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去?,筠冉看见绿腰,沖她?笑笑,但绿腰没回头,跟在贵妃后头很恭顺。
白?芷甚为不满:「即便?她?得宠到连三皇妃都要退一射之地,又怎么能这?般待太子妃?」
筠冉摇摇头,拉住她?:「贵妃是她?婆婆,上头还有三皇妃压着,一个后宅女子活着就足够战战兢兢,当然只能跟着她?们同仇敌忾。」
酒过三巡,席间开始敬酒作乐,人人离席乱作一团
筠冉去?兀廊看陈设,却被人从后面碰了碰肩。
「别回头,是我。」
绿腰的声音适时响起?。
她?面色仓皇打量四周,随后匆匆道:「太子妃,明?日您万万不可去?落英阁。」
话音才落就立刻快速离开此?处,彷佛一切都是假的一般。
白?芷不信:「娘子不必听她?胡诌。」落英阁建在御苑假山上,明?日诸人要去?那里听戏。
筠冉却点点头:「相?信她?。」她?给风林使了个眼色:「将这?件事?报与殿下。」
第二天诸人移步去?落英阁时,筠冉便?假装崴了脚,落后了一步,随后顺理成?章待在了落英阁旁的假山下。
诸女眷落座,热热闹闹看戏,忽然「哐当」一声,横樑上掉下了好大一块楸木顶棚,正落在一个空位上。
皇后吓得怔忪半天,好一会才慌忙抚心,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幸好下面没人。」不然她?这?个后宫主母又要被人诟病。
太后脸色不好:「不是没人,是该坐的人运气好。」
诸女眷瞧过去?,那个位置的确已经被布置好了:锦缎铺座、香花美果在侧。
再数一数那位次,按照规矩应当是太子妃来坐,那她?人呢?
珠帘一卷,太子妃才到,满脸歉意被丫鬟们左右扶着有点跛:「对不起?诸位,是我扫兴了,刚才在假山上摔了一脚。」
淑妃哎呀一声:「幸好你摔了一脚。」
德妃先念佛:「可见太子妃是个有福气的。」
唯有贵妃的脸色淡淡,睨了筠冉一眼。哼,算她?命大。
一场风波悄无声息过去?。
第二天上朝顾策出言:「臣有事?要奏。」
他将当时鸟鼠山之事?如实迴避:本是约好了左右夹击,谁知援军从未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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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觉此?事?蹊跷,死里逃生后不敢声张,谁知昨夜有位旧部万德明?送上消息,道一切是三皇子所为。
他一五一十将这?些事?道来。
三皇子自己?朝官家拱拱手,一副大义凛然的「贤王」模样:「万德明?是顾家旧部,与顾策联合贼赃孤又是为何??」
顾策冷笑:「臣原本也这?么想,这?件事?证据不足,很难让诸人信服,便?决定?将这?件事?咽下。」
「谁知昨天臣妹差点被戏院房梁砸中,万一砸中不死即伤,不知始作俑者是谁?」
「太子妃那孩子素来最为正直。谁知有这?样劫难?」官家不由得感慨一声,他昨夜独宿,不知这?件事?。
满朝文武想起?太子妃的事?迹:画《百草图》、维护江家夫人娘子、宫变时照顾各种妃嫔,都是正义善良之举。
这?样的人居然差点被人砸中?
再说宫里有内诸司,有无数太监宫娥盯着,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臣子们敏锐吸吸鼻子,都觉其中有文章。
「这?一砸是在拿臣妹的性命威胁臣。」顾策脱下官帽,恭恭敬敬跪在了地上:「官家,臣要奏三王爷。」
他从袖里掏出个奏章:「上面列满了三王爷扰乱军务、私通北戎、侵吞田地、残杀幼女、私藏龙袍等各项罪名罪证,请官家过目。」
三皇子大汗淋漓,忽然意识到自己?逃不过去?了。
…
第107章
三皇子跪在了紫宸殿外。
一桩桩罪证明确, 他再也无从辩驳半句。
身后响起脚步声,三皇子没有回头?,目光只扫到一处袍角。是他熟悉的声音:
「回头?是岸。」
是晏时雍。
三皇子恨恨瞪了他一眼?:「一切都是你操纵的。」
他什么?都做到最?好, 是百姓口中的三贤王,凭什么?会输 ?
「可惜三贤王背地?里暴戾易怒,需要时不?时虐杀无辜倾泻怒火, 不?是么??」晏时雍不?动声色,「这件事你以为可以瞒过父皇,怎么?可能?」
三皇子像是才意识到这件事,摇头?:「没想到是你这个杂种。」
晏时雍像是被激怒,他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你这话留着与那些枉死的冤魂去说罢。」
三皇子冷笑?:「莫非以为我是老?二那个野种, 只能任由你摆布?」
晏时雍看他冥顽不?灵, 摇摇头?,抬脚就进了御书房。
随后三皇子就听见了让他胆战心惊的声音,御前?太监拂尘一甩, 冷冰冰道:「官家?旨意,三皇子残杀百姓,祸害忠良,假传军令, 责令圈禁。」
圈禁。
也就是今生只能被困囿于?方寸院墙之内。
三皇子脸上呈现出了灰白之色,茫然看向了正殿的方向。
他是来寻父皇求情的。
他的母亲是备受宠爱几十年的贵妃,他自己是民间备受推崇的贤王,苦心经营十几年, 朝堂上下颇有拥趸……
不?可能……
一定是假的。
他希冀抬起头?来,朝着正殿方向唿喊:「父皇, 父皇!儿臣冤枉!」
可是正殿并未任何?声响。
唯有那御前?太监冷冷道:「来人吶,请三王爷下去。」
几名膀大腰圆的侍卫应声而出, 扶住三王爷的肩背就要将他拖下去。
三皇子这回是真的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他死死盯住晏时雍,充血的眼?睛全是愤恨。
在生死攸关?之际他忽然都明白了:为何?老?大会自尽,为何?春风得意的七皇子会就藩,为何?老?二曾经被捧到了高处转瞬又跌落云间。
一个个皇子们?粉墨登场,背后的大臣和各方势力们?误以为奇货可居,纷纷下注。
他们?这些皇子们?便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自此纵横捭阖,殊不?知最?后都一个个输了。
唯有晏时雍。
几个年长的兄弟们?没把他当回事,没想到他居然成长起来,将诸位兄弟一个个斩尽杀绝。
而这些都是偶然吗?
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他当真一无所知吗?
三皇子扫了一眼?正殿上巍峨的檐角,拼尽力气终于?嘶吼了出来:「父皇!是您!」
「原来我们?都是垫背的试刀石……」他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吼道,「您怎么?忍心!我们?也是您的骨血啊!」
太监悚然一惊,忙低声喝令手下捂嘴,可是已经迟了。
正殿的门悄然打开,浓重?如墨的阴影下露出一角明黄的衣袖。
是官家?。
三皇子昂首怒骂,青筋毕露:「是不?是因着他娘?!」
官家?的声音森然,带着隐忍的怒气:「三郎!」
眼?看皇上要杀人,晏时雍袍角一掀,跪在地?上:「恳请父皇饶命!三哥是一时煳涂,请父皇饶命!」
他一出声,让官家?勐然一顿,随后转过身去,没有再说话。
三皇子先是一怔:为何?晏时雍此时要为自己说话,随后他冷笑?:「莫不?是想要博得个美名?」
可是他已经说不?出来了,御前?太监早在他嘴里塞进了两?方巾帕。
外殿兀廊下王皇后住了脚步,趁着四下无人匆匆走进了林荫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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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皇子被处置,从此只能幽闭于?暗不?见天?日的方寸天?地?之间,皇贵妃虽没被处置但她?藉口礼佛,从此也闭门不?出。
筠冉当天?就从晏时雍口中知道了这些,还知道晏时雍亲自给三皇子求了情。
「殿下为何?如此?」他们?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对手,殿下待他也没有几份兄弟情,又何?必求情?
「这时候杀了三皇子灭口反而引起怀疑,还不?如自己留下这个人。」
「再说,他点出了孤的身世……」
身世?
筠冉瞪圆了眼?睛。
「如果孤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世,那应当表现得好奇才是,想方设法要留下三皇子打听,这才合乎情理。」
筠冉忽然明白过来,殿下肯定知道他自己的身世,可是如果他由着官家?杀人那不?就是告诉官家?他心虚么??
要么?就是他已经知道了,要么?就是他罔顾人伦。筠冉推断完后背部起了一层冷汗。
官家?如今是越发多疑了。
勇于?天?下逐鹿,能从一洲州牧做起吞併天?下英豪,胸襟手腕都堪称人中豪杰,给这样的人做儿子,当然是要步步谨慎。
只不?过殿下的身世到底是什么??筠冉小声问:「殿下……」
*
王皇后宫里她?也在纳闷:「三皇子临被拉走前?说过的那件事是什么?意思?」
她?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叫原来父皇早就定好了。我们?都只不?过是垫脚石?
官家?难道一开始就属意老?五?
这不?可能啊,明明是儿子们?争斗太多才让官家?不?得已胡乱指了个年纪最?小没靠山的儿子。
王皇后眉头?紧蹙:再说老?五还是看在养在她?膝下才能当太子的。
可那句「为了他娘?」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太子的亲娘不?是深宫贱婢?
王皇后忽然发现,自己依赖着活了大半辈子的真相,或许并不?是真相。
*
晏时雍嘆了口气,将筠冉的髮丝捋到耳后,斟酌道:「讲个故事给你听,事关?孤的母亲。」
他在堪舆图上指点一处:「可知道这里?」
那里是南陈国都。
曾有位不?谙世事的福念帝姬,国破之日与她?的兄弟姐妹们?一起被俘获。
南陈国王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递上了降表,因着南陈国王识趣投降官家?便赐下恩典,给他儿子封爵,其余王孙都平安归还,叫他们?做个太平百姓。
晏罡身为皇帝,铁骑早已征服了数个国都,俘获许多王子公主,甚至曾顽抗者男的斩杀女的充军,是以这件事他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他在南陈皇宫内被行刺,行刺者手法拙劣,身手笨拙,要不?是刺客从一条无人知的密道潜入御书房,只怕压根近不?了官家?身。
侍卫们?早就如云将这刺客包围,眼?看一剑就要下去,却被官家?喝令「住手。」
他踱步过去,捡起兇器,原来是一柄镶嵌宝石的小匕首,在刀口舔血多年的官家?看来倒不?如说是女子闺阁中的玩具。
他一笑?,随手剥开刺客的面纱,看见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是个女子。
还是个娇生惯养过的女子,才被缚住的如霜手腕立刻留下一道道红痕,雪白柔弱的天?鹅颈似乎一动手就能拧断,就连剪影都透着柔软如雪似玉的莹润脆弱。
可是她?的眼?睛让晏罡罕见恍了恍神。
仇恨、不?屈、不?甘,精光十足。
那眼?神晏罡很熟悉,他身边顶级的武将、罕有的海东青,还有他自己揽镜自照时所见。
唯独不?应当在这样一个娇女子身上。
属下已经查明了女子身份:「是南陈的福念帝姬。」
这些帝姬和王子已经尽数被押解出宫,关?了几天?后又集体被大赦,不?知她?是怎么?藏了这么?久?
很快就发觉了这条密道,原来这位帝姬在密道里藏了十天?。
不?知她?这么?养尊处优是如何?吃喝的?
晏罡摇摇头?,觉得很有趣:「留下在我身边服侍。」
属下们?各个为难,想拦却不?敢出声,有人猜这女子是个绝色,或许美色打动了官家?。
不?是这个缘故。晏罡前?半生都在征战,可如今南陈连战事未起就乖乖归顺,眼?看天?下尽归他彀下,心愿得偿的同时多了一丝……百无聊赖。
现在嘛,终于?多了新的征服目标。
他优待她?如贵宾,送她?各色珍宝,让她?亲眼?看到南陈百姓对自己的感激。
晏罡想让这个一腔仇恨的帝姬看清楚,他才是大势所趋,是天?定君王。
只不?过在试图驯服的过程中,晏罡自己变成了那个被驯服的对象。
等他察觉完不?对后已经来不?及了,晏罡本能恐惧,离开后却又忍不?住回去,一次次饮鸩止渴。
他为福念帝姬修建了巍峨的行宫,将世间珍宝捧到了她?跟前?,为她?安排了一个宫女的身世,将行宫的消息瞒得密不?透风。
后来更是为她?兄长加封爵位,命人善待她?的族亲家?人。
但福念始终淡淡,从未展颜。
等她?生下孩子后罕见笑?了笑?,一贯对万事漫不?经心的她?将这个孩子视作珍宝,晏罡当时就决定要将这孩子立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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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她?的孩子,才配继承他的龙椅。
官家?忽得总去郊野狩猎还总留宿行宫的事让岳皇后坐立难安,本能告诉她?那里有位宠妃。
她?也曾一路见识过许多莺莺燕燕,却没有一人能让官家?这般念念不?忘。
她?打听到了对方是敌国公主。
官家?可以宠幸许多人,但唯独对方不?能是敌国公主。如今就已经能勾得官家?神魂颠倒,万一她?有了子嗣那还了得?
这天?下是岳家?和晏家?联手打下的,将来是要交给她?儿子大皇子的,绝不?能让外头?的人贪了这便宜去。
岳皇后攥起了拳头?,决定动手。
先是已经被平定了的百越之地?忽然起了叛乱,官家?不?得不?披肩亲征。
他一去一年,福念帝姬在行宫中闲逛,无意中从一位老?嬷嬷口中得知官家?如今在宫里又有了一位百越皇妃,宠爱如珠如宝。
又得知了福念帝姬的兄弟们?早就被岳皇后娘家?斩杀殆尽,这些日子与福念帝姬通信的都不?过是她?的侄女。
福念帝姬没说话,回了深宫,一切生活照旧。
战事很快平息,一路却坎坷,官家?昼夜兼程,心里却甘之若饴。
可是等晏罡奔赴万里回归深宫时见到的是福念帝姬和一名侍卫相拥的身影。
他勃然大怒。握着刀柄的手松了又紧,到底没有下决心:「你走吧。」
福念帝姬却起身,趁着官家?心神大乱之际拔过侍卫的剑柄就刺往了官家?。
晏罡昼夜赶路疲劳不?已,又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居然被福念帝姬得了手,他右胸口中了一剑,倒了下去。
福念帝姬也未独活,举起宝剑自戕。
晏罡撕心裂肺扑了过去,可惜已经来不?及。
福念帝姬死了,被葬在了行宫附近。御前?太监左右为难,只得硬着头?皮问官家?:「官家?可要见见皇五子?」
晏罡想起她?看着儿子温柔眼?神,心里又一阵刺痛:「不?用了。」
他烧了这片行宫。外头?只知道行宫走水,官家?从行宫里带来了一位宫娥。
不?过那宫娥长相併不?出众,生产后就难产而死。只余下了皇五子和一干内侍奶娘一起长大。
他似乎就这么?被诸人遗忘,独自在大内的角落慢慢长大。
这期间岳皇后不?幸死去,贵妃隐约瞥见了一丝真相却不?动声色,王皇后进宫,可惜被诊断出了难以受孕,她?吃尽了各种偏方都无济于?事。
倒是官家?体恤她?:「既然如此就寻一名养子养着,朕会立他为太子,让他侍奉你。」
王皇后破涕为笑?,觉得官家?待自己真好。
她?思忖了一遍:适龄的皇子里面只有几个,六皇子亲娘是个狐媚子,七皇子七娘是岳皇后一派的人,老?八和老?九又太小,谁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唯有五皇子,看着精神又乖巧,亲娘出身卑贱又早逝,过继了也不?用担心后面有亲娘指手画脚。
她?毫不?犹豫就定下了五皇子。
官家?也就顺理成章将五皇子立为了太子。这消息倒没让外头?太过震惊:王皇后昏聩无能,五皇子出身低贱,又太年幼,其余几位皇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他才是个垂髫小儿,这皇位他压根儿争不?得,运气好也就中途退位能得哪位大哥怜悯得了太平郡王噹噹。
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位五皇子,最?后稳稳将几位兄弟都挤兑出局。
第108章
「怎么可能?」王皇后后退一步,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官家待本宫情深义重,怎么会将宠妃的儿子?拿来给本宫养?」
她斜靠在坐垫上, 一幕幕过往浮现眼前:
身为小户女在贵女们中抬不起头来,可等圣旨上门?,她立刻一跃而上成为了皇后
她进宫后不懂那些奢靡的装饰有什么用, 所以就拿冰鉴装了绸缎,被贵妃当众嘲笑,可是官家从?外进来温和站在了她那边:「皇后本性节俭,觉得?冰鉴拿来装冰制作凉饮太过奢靡,才弃之不用。」
那时?官家神色温和, 贵妃恼羞不已, 王皇后害羞低下头去,心里格外感激上天垂怜赐予自己?这门?婚事。
丈夫身为人君,立下了传世?的功勋, 她身为妻子?也会随他屹立在史书中被世?人所知悉。
可这样一个人居然真心喜欢的是个战败小国的帝姬?
王皇后迷茫摇摇头,她不信。
从?嫁给官家那天她就习惯了后宫的莺莺燕燕,从?未奢望过夫君会一心一意。
官家也不是忠贞不二?性格,什么环绕二?嫁的红拂女、青梅竹马温柔的贴身婢女德妃、慧眼识珠身家显赫的岳皇后、烟花之地美?貌撩人的容妃。
更不用提时?不时?宠幸的各色女子?: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可以说后宫容纳了各种类型女子?。
可官家的挚爱,不是岳皇后吗?
岳皇后的住所至今都维持着原貌,不许外人进出;岳家人屡犯大错都被官家保全;岳皇后的儿子?皇长子?一度风光一时?,甚至意图谋反都被官家饶了一命。
王皇后想着想着, 忽然迷茫了。
如果换个角度看呢?
岳家的兵力和财富本应坐拥一半江山,却?因?为岳皇后的缘故只?能委委屈屈做个外戚, 最后也失去了财富地位,还不如一般的富家翁, 岳皇后唯一的骨血也被官家逼到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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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打了个激灵,被自己?的认知吓到遍体生寒。
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浑身发颤,像是被冷水泼了一样。
那官家待自己?呢?
他不笑话王皇后见识浅薄,也不许旁人笑话。
她能力不够掌管宫务屡屡出错,但官家从?未责骂过。
王皇后怀不了身孕后他也不急不躁,反而安慰王皇后,还鼓励她领养皇子?。
想起过去的甜蜜王皇后不由得?浮现上了一层浅笑。
是啊,官家哪怕对?岳皇后寒凉,可是待自己?这个小户女却?是极其优待了。
可是……
王皇后想起岳皇后的下场,不由得?心里一颤:外人看来官家待岳皇后不也很好么?
她模模煳煳猜想:万一这一切都是官家设计的呢?
寻一个无依无靠的小户女,这样她一跃龙门?,自然会将官家视作救星,唯他命是从?。
然后……
再?给小户女下药,杜绝了她生育的可能,这样就只?能依附与他。
这时?他才提出可领养皇子?,看上去是由着皇后选择,可是宫里几位皇子?只?有皇五子?适合。
这样皇五子?也能顺顺噹噹成为太子?。
王皇后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王皇后勐地摇摇头,她不信!
官家富有四?海,为何会那么算计她这个弱女子??
再?说官家是她再?造恩人,她怎么能这么揣度官家?
王皇后烦闷闭目养神,可是闭上眼睛心却?安静不下来。
一会是她躺在床榻上听太医诊断「皇后体寒,此生无法孕育身子?」,一会是官家温和安慰她「无子?也无妨,皇后之位总归是你的。」
她终于勐地睁开眼睛,喝令下人:「来人,宣王夫人进殿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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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六月六崔府君生辰京中便迎来了三伏天。三伏天中宫中总要大开盛宴,雪槛冰盘,流杯曲沼,以隆重度夏。
官家则一概不露面,他近来被三皇子?之事烦忧,毕竟也是老人,又苦夏,连着好些日子?身子?都不大爽利。
嫔妃们自然都是端茶送粥,展示对?官家的关?心,不过贤妃儿子?就藩,贵妃儿子?圈禁,容妃儿子?落水,这些年纪大些的娘娘们都没?有出现。
来的都是些年纪小的妃嫔,御前太监微微撇撇嘴,官家如今年岁大了念旧,还是年纪大的娘娘们得?官家心。
正想着忽然见人通禀:「皇后娘娘驾到。」
御前太监微喜,王皇后怎么也算是个老人了,说不定官家心情能好些,还能与她说说家常话。
官家容她进门?后御前太监就笑眯眯打帘子?:「圣人娘娘请进。」
王皇后连声招唿都没?打就傲然走?了进去。
御前太监心里纳闷:这位王皇后固然小人得?志,可在官家跟前一贯谨慎,怎么今儿个忽然张狂了?
再?看她手里端着一碗党参羊肉汤便又释然:这端着汤呢,肯定无瑕四?顾。
他放下帘子?,在外头等人。
可过了一会,就听到里头「哐当」一声,似乎是瓷碗摔裂的声音。
御前太监忙进去收拾,一踏进门?的瞬间汗毛都倒立起来。
王皇后趴伏在地毯上,床榻前矮凳翻到在地,瓷碗碎成两半,里头的汤羹蜿蜒流出。
官家则半靠在床头,身上锦被大半散落在地上。
显然他刚踹了王皇后一脚。
难道是汤羹有问题?
太监心里打了个忽:王皇后忽然进来,官家没?有传召司膳太监,没?有人试药,这……岂不是毒了官家?
见有人进来,官家冷冷出声:「还不动手?」
御前太监还稀里煳涂呢,旁边的侍卫们立刻上前将王皇后控住。
「所以官家早就盘算好了只?想给那女人的野种太子?之位是么?」王皇后被控住,可神色冷清,傲然抬起头来。
官家没?说话,目光看她都不看半分。
王皇后脖颈处青筋暴起,哪里有半点一国之母的讲究:「那本宫不能生育,是不是官家下的手?」
太监和侍卫们都是悚然一惊,今日太过骇人听闻,先是见到皇后毒杀皇帝,又是听到这样秘辛。
此时?几人恨不得?驴毛塞耳朵。
官家镇定自若,只?淡淡道:「皇后失礼。」
「失礼?」王皇后像是听到什么最荒诞的笑话一样,「本宫才是被害者,今天要讨回公道就成了失礼?」
她统管六宫这么多年总算还有点势力,一查就查到了当初给她诊脉的太医下落——那太医告老还乡了。
可王皇后记得?清楚那太医正当壮年,不过三十左右。
她甚至都不用追查太医踪迹就本能觉得?不对?。
随后王皇后假借着王夫人寿诞出府贺寿,偷偷熘出了王府寻到一处医馆,郎中给她诊治一番后颇有疑惑:「您先天底子?似乎不错,可惜后面刻意避孕,便不易有孕。」
避孕?
王皇后如遭雷击。她这些年明明都在刻意求子?,吃了不少汤药偏方,又怎么会刻意避孕?
到了今天再?看官家一副瞭然毫无意外的神情,便终于明白了真相?。
王皇后抬起头,恨恨扫视了官家一眼,凄声道:「官家,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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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却?淡淡瞥了她一眼:「皇后莫要忘了,这些年来王家这么多人忽得?荣宠,王家一跃成为新?贵。」
「这是在威胁本宫?」皇后笑了。
日影偏斜,铜滴漏的声音听得?分明。
王皇后忽然想起十七岁的夏天: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陪跑,谁知宫里天家使者忽然登门?,宣布了她才是皇后。
那一剎那郁气一扫而空,她心中腾起满腔喜悦,憧憬着今后扬眉吐气的日子?。
之后也的确一跃而升为圣人娘娘,往日里看不起王家的女眷都不得?不给她跪拜,从?前甩了她几条街的同伴都只?能谄媚恭维她。
可是……
如果没?有这道圣旨呢?
她可以嫁入寻常官宦人家,夫君再?怎么过分也要顾忌岳父母面子?,而且最重要的她肯定早就有了三五孩子?绕膝。
而不是这样,被官家害得?不能生育还对?他感恩戴德,抱养了五皇子?这个白眼狼……
想到这里王皇后恨恨回首,从?髮髻间摘下髮钗,勐然刺向了官家。
侍卫们早有防备,一脚就踢到她手腕上,金钗哐当落下。
官家此时?才像是动了怒:「王初菡!你不要命了不成?!」他下颌角生硬冷漠,隐约像一只?雪豹。
王皇后却?不顾那么多了:「官家害我,王家也是帮凶,难道我还顾忌什么?」
她从?前叫娘家请了不少医女郎中进宫,可那些郎中与宫中太医诊治相?同,要不然她也不会轻易就这么相?信。
王家为何这么做?肯定是与官家有交易。
一想到自己?赖以信任的娘家人居然与官家勾结算计自己?,王皇后就一阵作呕。她就要弒君又如何?临死也要拖累王家人陪葬!
她挣扎着还想再?杀官家一次,可是却?被侍卫们狠狠按住。
官家冷淡道:「还不快押下去!」
一来一去王皇后力气已经消耗殆尽,再?也动弹不得?。她悽然一笑,想骂可嘴里已经被塞得?严严实实。
太监们扯着王皇后要拉下去,可是看到她头软软一歪,再?也没?了生机。侍卫在她脉门?一摸,回禀道:「已经没?气了。」
她应当是来之前就服了毒药。
丧钟鸣起,王皇后崩,又祔庙。
官家虽然未被刺死,可是身子?越来越不好,最后索性退位,将皇位传给了太子?。
晏时?雍便也与这年登基,筠冉跟着成为了皇后。
筠冉也隐约听说了王皇后刺杀官家,可她不明白王皇后一生贪生怕死昏庸无能,却?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刺杀官家这样充满血性的举动。
她也不明白为何官家仍旧让她风光大葬,还没?有治王家的罪。
倒是王大海很淡然:「当初殿下乳母被王皇后和王家联手感染了天花,害走?了她一条人命。如今也算是一命还一命。」
当然他不会告诉太子?妃这背后太子?做了什么,承担了什么样推波助澜的作用。
毕竟他要忙着为新?的帝后准备登基大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