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匪绑架了抑郁患者》 第1页 [无cp向] 《绑匪绑架了抑郁患者》作者:派大星【完结+番外】 第1章 提纲 患者:「没钱,没房,父母离异,目前单身。存款在我手机里,大概有八千块,你都拿走吧。」 绑匪:「……等等,我们先走一下流程好吧?」 患者:「撕票吧,我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大好人。」 绑匪:「……我没说要撕票啊。」 患者:「我可以手写一封遗书,表示我是自杀的。」 绑匪:「我没想杀你,你把钱给我就行了。」 患者:「你先杀我,再拿钱。」 第2章 绑匪绑架了抑郁患者 患者:「没钱,没房,父母离异,目前单身。存款在我手机里,大概有八千块,你都拿走吧。」 绑匪:「……等等,我们先走一下流程好吧?」 患者:「撕票吧,我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大好人。」 绑匪:「……我没说要撕票啊。」 患者:「我可以手写一封遗书,表示我是自杀的。」 绑匪:「我没想杀你,你把钱给我就行了。」 患者:「你先杀我,再拿钱。」 绑匪:「我先杀你我也不知道密码啊。」 患者:「那我先告诉你密码,然后你再杀我。」 绑匪:「我不想杀你,你把钱给我,我就走人,真的不想伤害你。」 患者:「不杀我我就不告诉你密码。」 绑匪:「tmd。」 患者:「我谢谢您了。」 绑匪:「活着不好吗?非要死要活的。」 患者:「活着,我就得面对自己没钱没房,单身贫穷还被抢走八千块的现实,但是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绑匪:「我本来就绑个架,赚一点钱花花,进去了也就几年,你让我杀你,非逼着我往无期上靠啊。」 患者:「我可以证明你是无辜的,我可以手写……」 绑匪:「停!警察厉害你厉害?你说自杀就自杀啊,你这么能耐干嘛不把密码给我自己去死啊。」 患者:「我下不了这手,我怕痛。吊死太难受,淹死死相不好,吃药过程太长,烧炭怕影响别人。我想过了,您一刀割喉,给我个痛快吧。」 绑匪:「都割喉了你还自杀呢?警察不百分百抓我进去啊。」 患者:「那您说怎么办?」 绑匪:「我不想管你的破事,给我钱我就走人。」 患者:「不杀我我就不给钱。」 ………… n 小时后 绑匪:「我累死了,大哥,祖宗,我求您了,您走成吗?」 患者:「我不想走,我想死。」 绑匪:「那这样,你跟着我一块干,一起当绑匪,干他几个大票,到时候你就假装自己很危险,然后让警察毙了你,怎么样?」 患者:「好主意。」 于是几个小时之后,两人绑架了一个人。 被绑者:「没钱,没房,目前单身,钱在手机里,可以直接撕票。」 绑匪:「……」 患者:「……」 被绑者:「我会手写一张遗书……」 绑匪,患者:「停!」 ……………………………… 绑匪(蹲地上抽菸):「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 患者 a:「可不是嘛。」 患者 b:「可不是嘛。」 被绑架的患者 c:「可不是嘛。」 绑匪:「这队伍越来越大了。」 患者 a:「你行行好。」 患者 b:「绑都绑了。」 患者 c:「就把我们都杀了吧。」 患者 a.b.c:「我谢谢您了。」 绑匪(大怒):「停停停!你们当我流水线啊,我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岂有此理!」 a 问:「那您说,现在干什么?」 绑匪(吸一口烟):「不绑穷人了,去绑个有钱的。」 把烟戳报纸上,一份最新期的报纸写着:「首富之子狂掷千万买豪车」 「到时候,我指挥,你们三个去绑架,成功了大家分钱,失败了,你们就让警察把你们毙了,别供出我。」 a:「好主意。」 b:「我贊成。」 c:「我听前辈的。」 「现在先说说你们都是做什么行当的?」绑匪拍了拍仨人的肩膀,一个一个拍过去,就跟仪式似的。 a:「我是程式设计师。」 「怪不得,愁的头髮都掉了。」 b:「我送外卖的。」 「那你还能被我绑了?」 「不想活了,随便挣扎几下就放弃了。」 「……」 「那你呢?」 c:「扑街主播。」 绑匪:「啥玩意?」 c:「扑街主播。」 「扑街主播是啥?」 c:「就是干直播,但是没人看。所以很穷。」 「好吧。」 绑匪摸了摸下巴:「这运气忒背,一绑绑三个穷鬼。」 程式设计师问:「那前辈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以前是个破记者,到处蹲点发绯闻消息。」 外卖小哥:「那你比我们也好不到哪去。」 绑匪!「切。」 绑匪:「那现在你们听我指挥,把那小子的住哪先搞到。摸清楚他 第2页 的行为轨迹,然后……」 主播:「套麻袋!」 「套尼玛的麻袋,这那么明显,你没得手就被送局子里去了,死又死不掉。」 绑匪:「然后我们色诱他。」 程式设计师:「……」 外卖小哥:「……」 主播:「……」 主播:「你这什么损主意?谁去?」 他指着三个人: 程式设计师—「这个,面黄肌瘦,头髮稀疏,眼睛比瓶盖厚,别说色诱了,看着就难受。」 外卖小哥—「这个,跟个黑炭一样,晒的黑不熘秋,一抹头髮全是油,肚子上还有过劳肥,谁信他是个女的?」 「还有你。一口黄牙,寸头,身上都是烟燻味,哪个女的会有那么重的烟味。」 「这不还有你吗?」绑匪上下看了看:「你可以嘛,白白净净,个子不高,五官也端正。」 「我不女装……」他搂了搂肩膀:「你可以让我死,但是我不女装,一次女装,终生女装。」 「不让你装女的。那小子,我蹲过了,他男女通吃,就喜欢你这款。」 ……………… n 小时后 根据小道消息,在二代常去的某夜店门口蹲点三小时,未果,收穫死蚊子一堆和若干肿包。 结论:小道消息不可靠。 根据狗仔朋友给的二代和某十八线在酒店共度春宵,去酒店门口蹲点,未果,被当成乞丐施捨,进帐二百。 结论:这个比较赚钱,可以作为副业。 根据媒体曝光的豪宅地址蹲点,在附近晃荡三日,无果。 结论:有钱人房子太他妈多了,根本不知道是哪一栋。 如此反覆半个月,一筹未展,进度为零,依靠副业生活。 「要不咱们算了吧。」绑匪摸摸下巴寻思道:「主业赚不到一点钱,副业进帐多,干脆做副业,也算灵活就业了。」 「也行。」程式设计师说。 「那在你正式转职之前,先把我们仨杀了吧。我可以手写一封遗书……」 「我也可以。」外卖小哥说。 「我可以写成花体字。」主播说。 「停停停,赖上我了是吧?」绑匪狠狠抓了把头。 「好死不如赖活着,干嘛非要寻死觅活的?」 「……你不懂。」 「你真的不懂。」 「你好乐观。」 「你们,真的有病。」他翻了个白眼。 「叮叮。」绑匪拿起手机一看:「他发微博了。」 「一屋子的手办,在房子里面,没有参考价值。」他撇了撇嘴。 「诶,那个谁,你能查到他 ip 地址嘛?」 「可以吧。」程式设计师蹲下来,慢吞吞的打开电脑。 「你看,他还在省内呢。」 「我问你具体地址,谁他妈不知道他在省内啊。」 「那不行。除非他自己开定位。」 「你这么菜吶?我看那些大佬能黑进官网诶。」 「我要是不菜,能赚不到钱?」他慢吞吞的说:「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专业,家里非要改我志愿,说这个专业热门,好赚钱,结果到现在,我妈都进灵堂了,我还没赚到钱。」 「……节哀。」 「嗨,五年前的事了,早过去了。其实我的梦想是当一名编剧,专门描述人性的阴暗和扭曲。」 「那你是够扭曲的。」绑匪拍拍他的肩膀,用一种超级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智障。 「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了。」他无所谓。 「诶,你们看,他又发微博了,这回带了定位。」一直在刷微博的主播喊起来。 「我看看。」绑匪抢过手机,一字一句的念出来:「今天我也要当秋名山车神。」 配图:蓝色迈凯伦 定位:xx 山,一分钟前。 「艹,真该死,真有钱。」外卖小哥低低骂了一句。 「赶紧走,这里离 xx 山只有两公里,很快就到了。」绑匪喊了一句,四个人坐着五菱宏光急急忙忙的朝北开去。 ……………………………………………… 十分钟后 「那小子发的图片地点在哪,怎么找啊?」绑匪有些傻眼。 「我仔细对比了网上的 3d 地图和他发的的地点,一无所获。」程式设计师默默的扬起手:「所以我们就直接到终点等人吧。」 「我有个问题。」外卖小哥学他也扬起手:「他们包场了。」 「我想也是。」绑匪嘆了一口气:「入口都进不去。」 「一无所获。」主播耸了耸肩,说道:「看,像我们这样的废物,就是做绑匪,都做不成功。」 「没错没错。」 「咱们都是废物。」 「拖累绑匪大哥实在是抱歉。」 下一秒,站在路边的三人听见轰的一声。 一辆蓝色迈凯伦撞树上了。 「!」四人一惊,飞速站起来,盯着那辆车细瞧。 「死了吗?」主播喏喏的发问。 「去看看。」这是程式设计师在说话。 「我把他拖出来你。」外卖小哥已经开始动手看。 「停停停,乱动他会脑震盪的。」 「嘶……」一只手晃晃悠悠的伸出来,轻轻喊道:「别打 120!别去医院!」 一张少年的脸露出来,头髮染成绿的,耳朵上打满了耳钉,皮肤倒是白,就是看着像个小屁孩。 第3页 然后他又晕了。 程式设计师:「爱逛夜店?」 外卖小哥:「共度春宵?」 主播:「男女通吃?」 绑匪:「狗仔误我!」 程式设计师:「我算是知道你为啥绑架每次都绑个穷鬼了,你这消息渠道……啧啧啧。」 绑匪:「吵死了。先送他去医院吧。」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把富二代抬上五菱宏光,火速前往医院。 …………………… 二十分钟后,医院急诊科。 「医生,他开车撞树上了,您给瞧瞧。」 「时速多少的时候撞上去的?」 绑匪看了一眼少年,少年耸耸肩:「大概,三十码的时候吧。」 外卖小哥抽搐着嘴角盯着他:「我送外卖的时候时速都飙到 40 码了,你开个跑车居然 30 码,存心撞树上的吧?」 少年鼻孔里哼出一声,表示不屑。 「虽然时速不高,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先做个全身检查吧,身份证带了吗?谁去交费。」 四个人盯着少年,默然不语。 他被看的烦躁,忿忿不平的拿出钱包,把身份证和三百现金都拍在医生手上。 医生:「……」 绑匪一个激灵,拿过医生手上的东西,道:「我去吧,在哪缴费?」 医生:「出门右转,对了,你们记得把核酸也做了,医院要 72 小时核酸。」 绑匪先去缴费,然后四个人一起乖乖排队做完核酸的时候,那少年还躺在床上,吊儿郎当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天谢谢你们了。」他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等下我做完检查,你们都先别走,我请你们吃一顿。」 程式设计师嘴角一抽,刚撞车,脑子里就想着吃东西了,他咋那么能耐。 「成。」绑匪点了点头,道:「不过我还有点事,晚些到,你们先去。地址发给我就行。」 「你有啥事?」主播直愣愣的问。 绑匪瞪他一眼:「个人隐私,你不方便知道。」 「看样子,应该是他痔疮又犯了,想去看医生,咱们别管他了。」程式设计师推了推主播的肩膀:「先走吧,他等下会来的。」 几个人走后,绑匪挠了挠屁股,看看手机上的预约界面,划过了肛肠科,点进了精神科。 ……………… 前面还有三四个人在看,绑匪拿出手机,一字一字的看过来。 「抑郁症是现在最常见的一种心理疾病,以连续且长期的心情低落为主要的临床特徵,是现代人心理疾病最重要的类型……」 「十二号。」机械音响起来。 他收起手机,走进了门诊室。 坐诊是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大夫。 「……大夫……」 「最近是有什么症状啊。」大夫抬了抬眼镜,看着病例表上的病史,问道。 「不是我,是我的朋友……我感觉吧,他们都还有自杀倾向,就想来谘询一下。」 「自杀倾向。」医生立马严肃了起来:「那是比较严重的抑郁症状了,你可以把他们带来检查吗?总共几个人?」 「三个。」 「三个都有自杀倾向?」 「是啊。不过也不算自杀……他们自己下不了手,就想要别人把他们杀了。」 「这个情况算是很严重了,有条件最好赶紧带他们来检查。」 「哦哦。」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又问道:「我还想问问治疗的价格,贵不贵啊……」 「这个……要分情况的。药物有些贵,有些便宜,便宜的只要几十,贵的疗程就要上万了,如果是请心理医生,那就更贵,有些人治病花掉十几万也是有的。」 「这……」绑匪的眉头皱起:「一定要本人来看吗?我描述症状给你听不就得了?」 「哪有那么容易。」医生说:「这又不是主观的疾病,要本人来填测量表,要做检查的,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说得抑郁症的。你不要把抑郁情绪和抑郁症混起来。」 「那也许他们只是抑郁情绪发作了,没有得抑郁症呢?」 「这个我不能下结论,你最好带他们来医院看。」 「……行,谢谢 大夫。」绑匪点了点头,拿起病歷表走了出去。 一看时间,快傍晚了,那群人已经和富二代离开俩小时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有点沉重。 ……………… 富二代给的地址是一家高级酒吧,他也曾经听说过,一瓶酒就要几千上万的,也许更贵。 他发了一条信息给程式设计师,表示自己要来了。 刚到酒吧门口,就看见傻小子主播蹲在门口,脸上泛着红晕,傻兮兮的。 「哥,来啊来啊,来喝酒了,他们这的酒贼带劲 。」他对着门口的保安一阵嚎叫。 保安对他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看来已经被缠很久了。 「走走走,带我去找那小子。」他勐的拍了一下主播的后背,他就跟小鸡仔似的,半点都禁不起拍,那一下直接踉跄地趴在保安背上,嘴里还嘟囔着:「再喝!」 淳朴的保安大哥把他拎起来,扔在他怀里,说:「赶紧进去吧。」 两个跌跌撞撞走进去,那小子已经快认不清路了,绑匪只好拉着他到处找人。 酒吧里灯光昏暗,光是看人就看了半天。 第4页 终于找到人,赶紧拉着人坐进了位置。 「来,喝!」外卖大哥分外豪爽,一点戒心都没有。 看起来最理智的程式设计师已经趴下了。 绑匪嗤之以鼻,冷哼一声,这群人,一点戒心都没有,居然都被这小子喝趴下了。 还好他酒量很好。 两个小时后…… 「来……喝……」绑匪两眼冒星星,看着一个人两个头大。 他还没醉,他还能喝,他…… 唿唿……唿唿……四个人全都醉倒了…… 喝醉酒以后醒过来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大床的床脚,身上都是臭烘烘的酒气。 yue,好臭,自己都忍不了了。 绑匪摇摇脑袋,看了看四周,另外仨倒霉蛋排排坐着,手和脚也都被绑起来,看起来还在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不是和富二代喝酒去了吗? 「醒啦?」 一只手忽然在面前晃了晃。 「如果你还能听清我说了什么,就点点头。」 绑匪点了点头,然后又歪了下去,头硬生生撞到了床边,额头鼓了起来,而且哪怕是这样,也没醒过来。 临晕前,他好像听到了一句脏话:「艹,酒量真差。」 再次醒过来,他已经成为排排坐中的一员了。 绑匪:……?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一脸懵逼。 「我请你们来这里,是有目的的。」 富二代小子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四个。 「一看你们就是来绑架我的吧?」 四人:「!」 「但是老实说,你们的胆子太小了,脑子也笨,真的没什么干坏事的本事。」 「……」没想到出来混还是被嫌弃的绑匪。 「哪有绑匪看见绑票被撞了还送医院的,不应该马上把我抬走吗?还反而被我给煳弄到这里来了,你们说自己笨不笨?」 听他絮絮叨叨了一大堆,绑匪的头都炸了:「停停,我们这不是也没成功吗?实在不行你送我们去警局呗,拉我们到这里来干啥?」 「……」这下轮到富二代不说话了。 他从椅子上下来,蹲在四人面前,缓缓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是这样的,我本来呢,是雇了人来绑架我的,阴差阳错,那个人没有来,我白撞了一回车,幸好遇见了你们。虽然你们比较傻,比较笨,让我一眼就看出来是绑匪,但是我可以配合你们,让你们敲我老爹一笔。怎么样?」 「……」主播摸摸自己的脑袋:「你没毛病吧?帮着犯罪分子对付亲爹?」 「啊对对对,我是有点毛病,就看你愿不愿意配合了,配合的话我敲三个亿,事后我们 99.99 和 0.01 分成。」 「……呃,冒昧的问一句,这 99.99 是谁的?」程式设计师弱弱的问道。 「废话,当然是我的啊。你们拿三百万已经很赚了好吧?我本来只出五十万僱人的,谁知道他半路掉茬子了呢。」富二代翻了个白眼。 「你花五十万僱人,是给他本人的吗?」程式设计师努力在思考流程。 富二代:「……不是,是给中介的。」 程式设计师:「中介抽成多少?」 富二代:「百分之二十吧?」 程式设计师:「那就是抽十万。」 程式设计师:「那剩下的四十万是给本人吗?」 富二代:「还要分给他的经纪人,经纪人再抽百分之十五。」 程式设计师:「那剩下的三十多万总是他自己的了吧。」 富二代:「据说还要进操作一下把钱变成白的。。」 程式设计师:「…… 出来还剩多少?」 富二代:「十来万吧。」 程式设计师:「……你被放鸽子还真不冤,光是这流程走完我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天哪,这剥削的也忒狠了。」主播叫了起来。 「你不懂,这个叫与时俱进。」外卖小哥晃了晃脑袋:「就和我们系统给的派送时间越来越短一样。」 「你不是首富的儿子吗?怎么抠成这样?」外卖小哥还在讨价还价。 「那最多多给你们 0.01 百分比,六百万,不能再多了。」富二代把烟碾地上。 「可以可以,你想我们怎么配合都可以。」绑匪露出讨好的笑容。 ……………… 绑匪:「你的儿子被我绑架了,三天内准备三亿现金,否则我就……」 「停停停,你以为三亿是什么啊?一张轻飘飘的纸吗?一百万现金你扛着都累,还三亿现金。」 程式设计师跳出来嚷嚷道。 「那我们怎么敲这笔钱?」 绑匪:「让他转帐?」 程式设计师:「不行,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分分钟就被追踪到了。」 主播:「换成金条?」 程式设计师:「700 多千克的东西,就算你运的了,一时半会他凑的齐吗?」 外卖小哥:「拿支票?」 绑匪:「那没的更快。」 「诶,你们过来。」绑匪看了看正在打电话的富二代,悄悄问道:「你们真打算帮这个忙吗?」 「不然呢?」程式设计师耸耸肩。 「到时候警察可以直接开枪打死我。」外卖小哥笑道。 「我真的无所谓。」主播也附和道。 第5页 绑匪额头上流下三根黑线。 「行吧,你们,真有意思,一个个不想拿钱只想送命。」 富二代给了他们他爹的号码,因为没商量好怎么勒索他爹,所以他们暂时还没有开拨。 把几个人支走去商量事宜,绑匪自己打开了手机。 「喂,你好。」电话另一旁传来首富的声音。因为他经常上电视,所以声音还蛮有辨识度。 「额,是首富吧,你好你好。」 「这个号码只有我们家的人知道,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呃……是这样的,您的儿子呢,打算绑架他自己,向您要钱。为此他绑架了我们,让我们来绑架他。」 「嗯……这个真实性,有待确认吧?你们是从哪个渠道拿到的我的号码,我让助理处理一下。再见。」 「等等!我这边有你儿子在打电话的声音!」 他把手机贴在门上。 「亲爱的,等拿到那笔钱,我们就一起飞马尔地夫,怎么样?」 「这个逆子到底想干什么!」对面的声音瞬间就冷了下来,还带着几分恼怒。 「这样,你把地址报给我,我让保安过去把他给我捆回去,作为报酬,我会准备三百万现金,一套市中心的大平房给你,你看怎么样。」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你。我马上把地址发过去给你。」 绑匪挂掉电话,啧啧道:「这老子就是比儿子阔啊。」 「你想反水?」程式设计师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 「我刚刚就看见你鬼鬼祟祟的,你以为那鬼精似的小子会不知道你的算盘?搞不好那个女朋友都是他乱拉出来诈他老爹的。」 「就他?请绑匪都能抠半天,最后被放鸽子,傻到撞树上的小子,能有多精啊。你别瞎想了。」 程式设计师欲言又止,最后道:「你想怎么搞,我帮你?」 「哟,不想死了?」绑匪似讽非讽的刺了一句。 「大不了晚点死呗,死还不容易啊。」程式设计师道。 「你要觉得容易,就不会拖到今天还死不掉了。」绑匪道。 「不说这个了,你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们四个人,把他绑起来,送给他老爹,不久结了,他老爹会给我们钱的。」 「你觉得靠谱吗?他俩想着早死呢,又不想要钱,干嘛帮你。」 「嗨,就说要做做样子,把他绑起来,然后假戏真做不就得了,到时候警察又不会真的来,把这小子送回去,我们不就有钱拿了?」 「能成吗?他爹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越有钱的越没良心,你不知道吗?」 「说的也对……」 n 小时后。 警笛唿啸,几辆警车围在楼外。 程式设计师看着绑匪,绑匪也看着程式设计师。 「妈的,真不是个好东西,直接把警察叫来了。」绑匪把烟扔在地上,跺了几脚,像泄愤一样,狠狠的碾了。 「我就说了,越有钱的越没良心,不然怎么爬上去的。他儿子自己要拿三个亿,手底下漏几百万给我们都要讨价还价的。一套房和三百万?加起来都快一千万了吧,他老子肯给我们?直接报警抓我们,一 分钱都不用,他儿子还得进警局配合调查,一时半会也走不了,这不一箭双鵰吗?还花钱干什么。」 「行了,走吧。得回去看着那小子了。」绑匪抽完最后一根烟,和程式设计师满满的走回去了。 路上,他们俩开始聊天。 「诶,你说你这想死的病,好像叫抑郁症来着?我看你除了想死好像没别的症状啊。」绑匪试探性的问了句。 「哦,也不是抑郁啦,我觉得自己没有抑郁症啊,我只是单纯的想死而已。」程式设计师笑了笑。 他稀疏的头髮被风吹起来,露出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 「你脑袋上咋还有块疤?不是你自己撞的吧?」绑匪继续问道。 「没什么,我不是说了嘛,以前想当编剧,专门描写人性的阴暗和扭曲,但是我爸妈不同意,非得要学计算机,说是热门行业,赚钱。我一时想不开,从三楼跳下去,腿折了,手摺了,脑袋磕破了,他们也没改主意,然后我就认命了。后来我爸妈离婚了,我妈走了,我重新开始写东西,才发现我真的没啥子天分,也许我就是个废物吧。」 「别这么说。」绑匪拍拍他的肩膀:「最起码你还陪着我干抢劫呢,这勇气,就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赶不上的了。」 「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程式设计师悲伤的情绪还没酝酿完,被他打了个茬:「绑匪,犯罪分子,又不是科学家,至于吗?」 「行了,走走走,说什么犯罪不犯罪的,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尸无骸你不知道吗?我前三十年最后悔的就是当了一个好人,现在我想明白了,当好人有什么好的,我就要痛痛快快当一名绑匪。」 「哪有当绑匪不敢撕票的,哪有绑匪还把票送到医院去的,犯罪分子做成这样,简直比如来佛还如来佛。」见他不耐烦,程式设计师没说话,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 ………… 「饭买回来了!开动了!煲仔饭,鸡公煲,麻辣烫,小笼包,还有,水煮肉片!快,开动。」 两人出门用的是买饭的藉口,所以还得去预定的饭馆拿完菜再回来。 第6页 这些都是他们惯常爱吃的东西,但是对富二代来说,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可是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也是擦擦筷子就吃起来了。 「盯着我干嘛?」他边吃边看着几个人目瞪口呆,「这菜不吃我可都吃完了。」 「等等,给我留点,我想吃那个土豆片……」主播又嚷嚷起来了。 几个人里面除了富二代,也就是他最年轻了。 酒足饭饱之后,几个人开始真正的商量怎么敲诈首富的钱包了。 「我在瑞典有一个帐号,是我托一个黑客帮忙开的,绝对保密,我让老头把钱转到瑞典去。你们要做的就是装凶,越凶越好,然后我们拍一份视频发给老头,吓唬他打钱。」 「……」绑匪开始心虚了。 程式设计师捏捏他的肩膀,小声道:「又不露脸,到时候你不说话,谁知道是你。」 「你当他老子傻啊,就算不露脸,会猜不出我们和他儿子是一伙的?」 两人又沉默了。 这时候外卖小哥举起手:「那你答应给他的六百万呢?怎么拿给他?」 「我到时候再把钱从国外转进来,不结了?」 「空口无凭,万一你和你老子一样,喜欢出尔反尔呢?」 「他喜欢出尔反尔这件事,连你们都知道了?」富二代真的惊讶了。 「哈,你老子前几天刚被骂了一顿,你不清楚?」 「我清楚那个干嘛,我要钱就够了。」 程式设计师的嘴角扯了扯。 「真不愧是亲父子啊。」他拉着嘴角小声道。 「他前几天因为啥被骂啊,我吃瓜都赶不上趟的。」程式设计师拉拉外卖小哥的袖子。 「还能因为什么啊,这个人之前夸下海口,说要给公司的每一个老员工发股份,让他们年末都有分红。」 「那他没发?」绑匪问道。 「发是发了,但是在发之前,他把上百个老员工辞退了,说是结构性调整,牛吧。」 「结构性调整算什么东西啊?」绑匪问道。 「我不懂,也不想懂,反正关我屁事啊,我又不是他们公司员工。」外卖小哥叼起一根烟,冷哼了一声。 「唉唉唉,这又不是重点,重点是搞钱啊,几位大哥,跟你们说实话,钱的事,比什么都重要。你们尝过有钱的滋味,就再也受不了穷了,没钱比什么都惨。」 富二代摆摆手,道:「只要你们打了这个电话,把钱拿到手了,一切好说嘛。」 「这个……」绑匪把眉头皱了起来:「如果我们忽然不想干了呢?」 「不想干……哈哈,那你们可以走啊,现在你们走一遍,我还有的是方法让你们回来第二遍,第三遍。」他吹了吹刘海,仍旧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绑匪啧了一下,显然没有相信他的话。 一个笨笨的把自己撞树 上的小子,能有多大本事,唯一坑钱的渠道还是敲诈自己老爹。 就是这个老爹,不好对付。 他拿起手机,点开热搜,果然,已经爆了。 首富之子被绑架,首富连夜报警,首富之子下落不明。 他现在报警,直接向公众卖惨,吸引一波热度,公司股价还能再升一波,而到时候儿子平安归来,他们几个被送牢房里面去,他儿子又平安无事,真的是血赚不亏。 如果能变假绑架成真绑架就好了。 绑匪眉头一松,计上心头。 只要变成真绑架,还愁那老小子不给钱? 有一条小小的视频上了微博。 点进去,打开一看,会发现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被绑在了椅子上,正在大声的求救。 「爸,救我,救我啊,爸!打钱啊!」 视频很短,没有透露出任何关于时间和地点的信息,只能看见背景很昏暗,男孩只能露出小半张脸,但是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一开始没什么人关注到这条微博,但是慢慢的,有人发出了疑问。 「这好像是那谁吧?」 「首富的儿子不是说被绑架了吗?」 「绑匪发的?」 「卧槽,真的诶,时间还是三分钟前。」 短短两个小时,这个视频被冲上了热搜第一。 又半个小时后,另外一个帐号上更新了一条新视频:「爸,救我,把钱打到帐户上,帐户名是:xxxxxxxxxxxxxx。」 有很多好事者去搜索这个帐户,发现帐户是海外的一个帐户。 「这下他骑虎难下了。」 绑匪拿着手机啧啧道:「他觉得我没种闹那么大,我就非要闹那么大。这些警察知道了,大众也都知道了,他要是不打钱,就是冷血无情要钱不要儿子的资本家,要是他打钱,那钱我们就可以从那小子手里拿过来。」 「你别忘了帐户在他那里,我们拿不到。」程式设计师默默的提醒。 「怕什么,难不成还能让他跑了?」 「跑哪去?」 富二代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笑道:「钱,我爸打来了,我们分帐吧。」 主播和外卖小哥站在他身后,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五个人,形成两两对峙的场面。 主播看着他们俩,瘪瘪嘴道:「其实,你们只是想拿钱,根本不想帮我们自我了断吧。」 「啊对对对,就是这样,拿了钱,我就不信你们还想死。」绑匪这一回很痛快的就点头了。 第7页 「三百万,我们四个人分,一人 75 万,你,去把自己的破电瓶车卖了,换辆好的小车。你不搞直播,混吃等死也能混个十几年,你,终于可以放弃职业去全职当编剧了,不好吗?一个个的都想死,死你个头啊,活着不好吗?」 「啧啧啧,真有意思,本来是不想打断你们的谈话的,但是吧,我连这三百万都不想给你们,怎么办呢?」 「卧槽,你这么黑?」 门外忽然闯进几个彪形大汉,拿了几根绳子,就把四个人摁倒在地,团团绑了起来。 绑完以后,他们又面不改色的离开了。 富二代一脚踩住绑匪的大腿,笑嘻嘻的说道:「其实呢,我不是那个首富的儿子。」 「我的长相呢,和他有点点像,但是呢,我是私,他是正牌的儿子。」 「你们做绑匪都不专业,连我和他都分不清,居然就敢来喝酒,真的笑死人了。」 外卖小哥反而是最先冷静下来的那个人,常年被倒计时逼迫着,他已经习惯在紧张中寻找策略。 「你想干什么?告诉我们这些干什么?想杀人灭口?」 「不不不,杀人灭口?我根本不想杀你们,在我看来,你们压根就不配我动手。」 「我要的,是等警察找到你们以后,你们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那个老头。三亿对他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毛毛雨,亲生儿子的死讯,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哈哈哈哈哈哈。」 「你把那小子杀了?」绑匪心头一紧。 「对啊,从你们喝醉了酒开始,就换人了,你们居然不知道?一群傻 x 哈哈哈哈哈。」 「尸体呢,现在就藏在这房子后院里,我挖了个很大很大的坑,埋了进去,现在应该已经开始腐烂了吧。」 「我就是要那个老头,看见,看见他的亲儿子是怎么死的。」他的脸甚至因为笑意扭曲了起来。 而绑匪心里只有卧槽卧槽卧槽。 「我盘算着那个正牌的很久了,想过各种杀他的方式,最后终于盯到他开车出门。我在他车上做了手脚,谁知道他居然意识到了车可能有问题,最后故意开的很慢,撞到了树上,压根没受什么伤。」 「于是我又跟着你们到了酒吧, 他估计是真心实意想要感谢你们吧,居然还买了那么多酒给你们喝。哈哈哈哈正好给了我机会,我把他拖到酒吧旁边,放进了他开来的那辆新车里面,然后带到了这里,一锤,一锤,把他捶死了。」 「你们知道我杀他的时候,有多开心吗?他终于死了!死了!一个活在阳光之下的,获得了万千宠爱的首富之子,被我这个噁心骯脏的私生子给弄死了!」 「等他们找到你们的时候,我已经在国外某个不知名的国家喝着香槟听起音乐了吧。再见啦,废物们。」 他自然而悠闲的挥挥手,转身离开了这个房子。 绳子还是牢牢的捆在了几个人的身上,没有奇蹟发生,他们也没有什么机智的才能能巧妙的解开绳子,就像等待一场漫长而无聊的电影的谢幕一样,几个人的情绪陷入了茫然的寂静之中。 一个他们才救下的鲜活的生命,转眼已经烂在了院子里,而他们被困在房间里,正在等待一场审判。 「操……我操。」主播是第一个情绪崩溃的人。 他崩起了身子,低低的喊着。 绑匪和他贴着,能感觉一阵伴随着颤抖的战慄划过主播的全身,这具年轻的躯体,没有恐惧死亡,但是却对生命的消逝有着出乎寻常的悲怆情感。 外卖员则是另外一个极端。他的眼睛没有焦距的对着窗外,看着夕阳照在大地上,飞鸟从窗边划过翅膀,打了个转,又飞走了。 程式设计师低着头,深深的埋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绑匪的脑子则是一团乱麻,他忽然想不起了很多东西,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转行,想不起自己为什么非要当绑匪,想不起自己要什么,想不起为什么自己的观察力那么差劲,曾经要去当一个记者。 一切的一切,他都忘了。 四个有病的人,因为他的突发奇想聚在一起,短暂和平的营造了一个和谐世界的假象。 但是现在,假象被打破了,他们回落到了这个导致他们出现抑郁症,让他们活不下去,也不想活下去的残酷真实世界。 「我真的是,是个傻逼。」他喃喃自语道。 夜悄悄的深了。 今天晚上是个圆月,可能是十五,也可能是十六,反正已经记不得了。 「要是警察来了,我们都会被判刑吧,判了刑,可能就很难再见面了。说说吧,你们,都是因为什么想死的。」 绑匪仰头看着已经不亮的灯泡。 「如果你们不想说,那我就先说说我自己的事情,给你们开个头,到时候也算是对彼此有个交代。」 剩下几人沉默不语。 「大概……大概是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吧,因为我读的是新闻传播学,所以毕业以后找了个记者的工作。其实我一开始就没什么本事,先是从一个小助理开始做起的。挺傻的那时候,总觉得自己有满腔的热血,可以去爆料很多社会的阴暗面。那个时候,我有一个前辈,人真的很好,他挺照顾我的,说我是一个正直的人。」 「我也很骄傲,跟着他走了很多地方,採访了很多人。但是有一天,他忽然不见了。我找了好几天,他的家人报警,警察最后在一个沟沟里找到了他。他被人捅了十来刀,一脚踹进沟里死掉了。」 第8页 「警察查杀他的人,查了蛮久。那个时候治安不大好,他们都以为他遇到了抢劫。」 「我一开始也是以为是抢劫。虽然悲痛,但是,也是觉得他运气不好,遇见了劫匪。」 「但是某天,我发现了,好像有人在偷偷的跟着我回家,跟了一段时间以后,又消失了。」 「后面单位就给我来消息,说杀我的这个前辈的人,是一家我们本地中型企业的老闆,他在报纸上看见我前辈发布的老闆拖薪欠薪压榨工人的文章,引起了本地的一些声音,于是就僱人把他杀掉了。」 说罢,他苦笑一声:「其实那个报纸引发的声音真的不高,大部分人对这种新闻的出现已经麻木,偏偏那个老闆当了一回事,非要杀掉我这个前辈。」 「杀掉前辈之后,他就打算收手了,毕竟我只是个小助理,根本没什么威胁。但是跟着我的,是另外一个我们的文章得罪的人,他本来尾随我,是想给我一个教训的,但是后面发现,我前辈被杀了,企业老闆也坐牢了,于是他怂了,就放弃了。」 「后面我报警才发现的他。」 「不仅仅是他怂了,我也怂了。」 「回顾我和前辈写过的很多文章,得罪了很多人。但是讽刺的是,我们写的东西,根本掀不起多少浪花,很少有人关注这些所谓的「阴暗面」,它们要么太过于平淡,没有起伏的情节,要么已经被视为稀疏平常的事件,没有吸引眼球的价值。」 「如果我们的内容能掀起大范围的讨论,能够改变这些黑暗,能够震动人们的内心,那我觉得就算是死,也是有价值的。但是偏偏作为前车之鑑的我的前辈,活着的时候,内容引起不了注意,被捅死了,仍旧没有什么人关注。」 「后来我 就放弃了,放弃之后就心寒了,直接转行去接娱乐新闻。」 「娱乐行业呢,也不好混,有时候甚至比社会新闻水更深。好不容易你蹲点蹲到个大瓜,那边找关系给你压下去,这边发律师函说要告你,时不时还报个警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嘛,本来都没什么,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毕竟干的是挖人隐私的活,能有钱赚就不错了。」 「那你为什么转行干起绑架的行当了?」主播已经渐渐平静下来,插了一句。 「……」绑匪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是因为……后面我被大规模网暴了。」 「做狗仔,被网暴是正常的,毕竟是挖人隐私,那些个明星表面上看着岁月静好的,实际上能有几个没两把刷子的。本来我只是个角色,根本不会吸引大规模的注意,谁知道有个明星出了个特别大的丑闻,和社会新闻扯上关系了,而我正好在跟拍他,就被他拉来挡枪了,搞出来一个狗仔拍人不成恼羞成怒打人事件。」 「到最后他还假惺惺的说不起诉我,不怪我,但是暗地里一直联繫职业粉丝和大粉带节奏辱骂和攻击我,到最后他一点事都没有,我工作基本上干不下去了,还被各种人打爆电话甚至找到我家住址去了。」 「我的心算是凉了半截了,所以干脆转行当绑匪,这世道,说不定是真的当坏人运气更好一点呢。」说完,他又冷笑一声:「谁知道当坏人也那么倒霉。」 几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一开始最害怕的主播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他看了看手上被勒出痕迹的,苦笑一声。 「我嘛……我以前是个,就是没有爹妈的那种。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运气不算差也不算好……那个福利院里面有个护工喜欢小男孩……」 他露出了想要呕吐的表情:「我小时候特别怕他,每次要去吃饭的时候,都故意躲起来,藏在角落里,让他看不见我,我偷偷爬出来。」 「但是这种法子也不是每次都奏效,他有时候就会把我抓住,然后用那双又黑又粗,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来摸我,那种触感,真的让我觉得生理性的想要呕吐。」 绑匪想起自己曾经让他去色诱富二代的话,一时间恨不得扇自己好几个巴掌。 但是主播没有注意到,他继续讲着:「后来他就死了。小孩子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是我偷听了大人们的讲话,他们说是他喝醉了,掉进沟里死的。」 「我觉得这个就是他的报应。」 「后来……后来,我的亲生母亲找来了。那个女人,抱着我说找了我很久,我被人贩子拐走了。我一开始真的很开心,我没有被抛弃,我被父母找了很久。」 「我跟着那个女人走啊走,她给我买衣服,吃我从来没吃过的肯德基,最后,她跪下来求我,求我给她后来生的女儿配型。」 「我有一个妹妹。」 「当时我浑身的血都冷了,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福利院,她现在来找我是不是就是为了配型。」 「她哭着摇头说不是的,说她也想弥补我,她说她知道对不起我。」 「我想起我从小待着的福利院,等待着被领养,希望世界上能有一个接纳我的家庭,但是他们都不要我,他们嫌我年纪太大了,他们嫌我性格不够外向……这些也就算了,我还被那么噁心的人,那么噁心的人……」 「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一瞬间我就恨上了她,我说我死也不会给那个所谓的妹妹配型的,让她去死好了,让你也痛苦死,你们俩死了都活该。」 第9页 「她跪在地上,流了很多眼泪,一直不停的磕头,一副好像很可怜的样子。」 「我把脚挪开就准备走了,她看我要走,希望破灭了,马上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打我,说:该死的怎么会是我们,应该是你才对,你把我的人生都毁掉了,为什么得病的不是你,应该是你去死才对,你该死,你该死……!」 「她一边发疯,一边说出了抛弃我的原因。我是一个被强姦以后生下来的,强姦犯的小孩。那个时候,她才二十岁,在厂里当女工,晚上上完工回家的时候,被一个混混拖到草丛里强姦了。她家里嫌丢脸,没让报警,她后面也吃了避孕药,但是居然还是怀孕了。她想堕胎,去了好几次医院,医生都说她不符合条件,堕了我可能这辈子没有孩子了,让她好好考虑一下。她本来打算生完我就把我扔垃圾桶,或者掐死,但是怕有报应,就把我扔福利院门口了。」 「十几年以后,她的报应来了,她后来生的那个女儿居然有白血病。如果不是真的配型都做遍了,她真的绝望了,估计也不会找到我。」 「……后来我还是答应配型了。跟她没有关系,主要是那个叫做我妹妹的女孩子,真的很好看,小小个的一团,很听话,一直都认真的配合治疗。」 「但是配型没有成功,她找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有血缘的,没血缘的,都试过了,甚至找了我这个堪称屈辱的存在。」 「但是妹妹还是病发死掉了,死的 时候也十岁。她死的时候,我握着她的手,陪着她走完了最后一程。」 「她说她知道妈妈对不起我,她不祈求我能原谅妈妈,她只是想替妈妈向我道歉。」 「如果我妹妹还活着……」他声音里隐隐有了哽咽:「估计也和外面的小子差不多大。」 「后来,那个女人彻底废了。她不说话,拿着我妹妹的衣服,一会哭,一会笑,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我也说不上恨她或者不恨了,毕竟她好像也没有选择,她也不知道把我扔在福利院,会让我遇上那个护工。」 「但是有选择的话,我还是希望她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把我掐死,或者扔进河里,让我自生自灭。」 「后来,我就找了份职业餬口,本身也没那么上心,所以赚不到什么钱。后面就遇见绑匪大哥啦,本来想请绑匪大哥帮我解脱的,谁知道……大哥也不会杀人……唉……」 绑匪张了几次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唉,谁能想到呢,我想绑的都是怕死给点钱的,我哪知道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失敬失敬,我只是怕痛而已,要是能无痛死亡,那我早就排队去了。」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外卖小哥插了一句:「猝死呢,应该是最方便的,chua 一下就没意识了,但是呢,很可惜,猝死总是发生在不想死的人身上。他们生活的太用力了,反而没有注意到身体的消耗。」 「外卖大哥,你呢,我看你挺乐观的,为什么也想死呢?」主播缓了过来,问了一句。 「唉,我其实,我真的没什么……怎么说呢……」外卖小哥嘆了口气:「我家里挺穷的,我妈是生我难产死的,我爸呢,在我差不多十多岁的时候也去世了,我奶把我拉扯到十六,我读书差,上不了高中,就去做杂活了,杂七杂八的都干过。什么工地搬砖,拉货车,摆地摊,每年赚了钱买些东西给我奶寄回去,差不多也攒了个几千上万的了吧,他们说送外卖,只要勤劳踏实,就能赚很多钱。所以我把攒的钱拿来买了辆电瓶车,开始送外卖。」 「一开始嘛,倒还好,我体力够,送的多,攒的也多,每个月能挣个五六千的。但是吧,有时候为了准时,难免就磕磕碰碰的,有一次闯了红灯,被撞到了一条腿,粉碎性骨折了,住医院里养了一个月,攒的钱又花光了。」 「后面我再去送外卖,速度就跟不上了。偏偏我们那个外卖平台,叫那什么的算法又更新了,时间变得越来越紧,有时候我赚不到钱,还得倒赔一点。疫情一来,经常停工半个月的,就更难赚了。」 「……后来嘛……」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想不起来了,反正我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每天脑袋里面想的都是,我怎么能活下去,我想活着。」 「但是吧……但是,我奶后来也走了,村里人说她出门摔了一跤,跌死了。送医院都来不及,磕到后脑勺,直接死了。」 他的眼角有一滴眼泪滑下来。 「人嘛,总要死的,就像我妈,生完就死了,像我爸,得病死了,我奶,磕死了。外面那小子,首富的儿子,开蓝色跑车,每天炫富,动不动就豪掷千万,不还是说死就死了?这东西,谁说的准的,都是命呗。」 「我一开始真的不想死的,但是活着太累了。我的脚不中用了,其他活更累,只能送外卖。但是每天看着那时间一点一点缩没了,我离目的地还有一大截,是真的急,我一急,就想加速,一加速就会摔跤,然后汤水什么的就都撒了。」 「遇到心善的,就会说没关系,让我再送一趟。但是一般的人家都是会生气的,他们生气我也能理解,毕竟人家等着吃饭呢吧……但是我就是累,真 tm 累,每天就跟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还只能勉强吃个饱饭。」 第10页 「后来我有天,真的干不动了,就把车扔马路上了。那辆我攒了好几个月的车,就放在马路边上,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偷走,我就被绑匪大哥给绑了。」 「老实说,他要是真把我杀了,我也算松了口气,至少我不累了,你们说是吧?」 绑匪没说话。 他心里面想起医院门口发的宣传单,上面有介绍抑郁症患者的症状。 他不是医生,也判断不出来这几个人到底是不是抑郁症。 但是让他们多说说话,肯定是有好处的,至少不能把心里面的话全部都压着,能释放出来,总是好的。 「那你呢?」绑匪的目光转向了最沉默的那个人。 「?我……我的话,没什么好说的。」程式设计师轻笑了一下,道:「我都忘光了,可能就是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想死吧。」 「……」其他几个人也无言,绑匪使劲扭头,只能看见他的眼镜片下面,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 他不想说,也许不逼他,才是最好的。 没有奇蹟,绳子没有解开,随着月色逐渐淡去,警方也在唿啸声中,准时到达。 而此时,在大洋彼岸,或许已经多了一 个新的拿着钱挥霍的亿万富翁。 拿着枪的警察踢开门,把坐在地上的四个人团团围住,看着所谓的「绑匪」被五花大绑。 警察局里,几个人被分开关押,连夜的不眠和精神的紧张让他们非常萎靡,但是刺眼的灯光一直照在脸上,让他们神思恍惚。 「一开始,我们只是想绑架那个男孩,换一点钱花花……」 「蹲在山上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他开车那辆蓝色的迈凯伦,用很低的速度撞树上了……」 「我们有疑惑过,炫耀自己开车技术的富二代,为什么要开那么低的速度,而且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酒吧的灯光很暗,我们其实没有认真看清他的脸。」 「后来喝醉了,所有人都不省人事了……」 「听到他打电话,我们下意识的认为他要和女朋友私奔才让我们坑他老爹的钱。」 「等我们意识到其实根本不是同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说尸体埋在院子里,已经逐渐开始腐烂了……」 绑匪:「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主播:「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外卖小哥:「你们要相信我说的话。」 另一间房子里,做笔录的年轻警官手中的笔久久不曾动弹,审问的警官也不说话了,他已经说了太多话,但是对面的那个男人始终颓废的低着头,像是死了一样。 良久,他冷不丁蹦出一句:「我认罪,人是我杀的。」 场面瞬间僵住。 「你说什么?人是你杀的?你什么时候杀的?你怎么杀的?」 一连串发问下来,连做笔录的年轻民警都激动了起来。 但是程式设计师又沉默了,他又一句话都不说了。 最后的最后,他交代了一句:「我恨这些为富不仁的傢伙,所以我要杀他。」 法律的流程是很繁琐又费时的东西。 材料递交给法院,检察院提起公诉,开庭审理。 一桩桩一件件,足够磨掉人的耐性。 绑匪是从监狱内的电视上看见的新闻,看见 程式设计师站在法庭上,低着头,像所有的犯人那样接受审判。 罪行是死缓。 案件本身存在疑点,法院不可能判处死刑。 但是一般也很难判到死缓,他不敢猜测这其中的关节里,首富出了多大的力。 程式设计师杀死首富之子的新闻铺天盖地,各路法学专家,律师出面解释判处死缓的理由,营销号,水军纷纷控评,媒体挖掘了程式设计师过去的一切。 春秋笔法能改变很多事实。 于是他父母的离异,被归结为父母忍受不了他扭曲的性格。 他事业上的平庸,被认作是天生的基因卑劣。 他多年的单身,成了他妒火的根源。 一切都源于穷人那自私,卑微,低贱且不上进的劣根性。 然而更多的,是纷至沓来的谣言。 有人说他曾经在小学就虐待过猫狗。 有人出面说自己曾遭受过他的霸凌。 有人在网上匿名留言,说他搞大过女孩子的肚子,甚至还把踢到流产。 还有人说,看见他给老师下跪,求老师不要开除他。 一个又一个标籤,把他贴的看不清真面目。 他成了一个自私小器,软弱卑贱,刚愎自用,嚣张跋扈,冷漠无情,猥琐下流的人。 和程式设计师的名声成反比的,是首富名下公司股票的价格和产品的销量。 显然失去独子的他,也成了媒体塑造的重点。 一个悲痛欲绝的父亲,一个肝肠寸断的可怜人,一个徒有万贯家财却找不到继承人的富豪。 人们的同情心,往往能做很多事情。 外卖员是第一个出狱的人。 按理说,作为从犯,他应该判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但是他没有前科,同时也曾是被绑匪绑架,被胁迫教唆的受害者,因此他只被关了两年,就被放出来了。 然而等待他的并不是什么美好世界,或者说,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更加残酷了。 他没有学歷,体力也不行了,没办法再去找以前的工作,甚至一些,但是更加没办法赚钱的工作,他也很难找到。 第11页 网络上对他的评价基本上是负面的,很少有人同情他,甚至恍惚间,连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再一次,他想到了死亡。 曾经四个人凑在一块,商量蹲点,绞尽脑汁思考怎么绑架一国首富的儿子,最后甚至差点成功的记忆,在他脑海里面已经越发模煳了。在现在看来,他一个身处底层的人,居然能掺和进建造出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的恩怨情仇,也是非常离奇了。 奇怪的是,他的记忆力并不好,已经淡忘许多本应是重要的事情,却仍旧记得,富二代埋在院子的那个黎明即将到来的夜 晚,程式设计师对着他们三个说,如果有空的话,就打开 qq 邮箱吧,我给你们发了点纪念品。 他打开自己那便宜,但是也算智慧型手机的手机,登录了自己的 qq 邮箱。 结果并不是什么纪念品,而是一段语音,外加几张照片。 语音的内容,是私生子当时站在他们面前,何等洋洋得意的夸耀他是如何潜入富二代常去的那家酒吧,又是怎么样在昏暗的灯光下买通了酒吧的工作人员,拖走他们四个人,最后把他们带到那个房子里去,最后亲手一锤子一锤子杀掉了富二代的。 而照片则是富二代站在他们面前,他的脸,被拍的清清楚楚。 直到风波过去了很久,几个人都被放出来,并且拿到了补偿金的时候,外卖员才弄个清楚了程式设计师当时的做法。 他对私生子早就起了疑心。 确实,私生子利用整容的技术,化妆的技术让自己达到了和富二代很像的水平,同时他还学习了富二代说话的声音,因此模仿的非常相像。而当时由于富二代的杀马特打扮和举止,他们几个人对他的相貌特徵也不是很熟悉。 但是,一个人的情感是骗不了人的。哪怕富二代再叛逆,再怎么厌恶父亲的管制,但是一个可以豪掷千金,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在言语间,流露出的不是对父亲的反叛,而是厌恶,轻蔑,仇视的情感呢? 换作一般人,可能根本想不到这么离奇古怪的事情。 但是程式设计师是一个疯狂渴望成为编剧的程式设计师,为了完成梦想,他甚至不惜从楼上跳下去。 他之所以觉得自己应该做编剧,就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的脑洞很大,他能想出各种荒诞狗血离奇的剧情。 为了这个狗血的设想,他把自己仅剩的八千元,拿来买了远程录音笔和微型摄像头安在自己身上,并且设置了自动发送的程序。 但是当时的外卖员并不知道这些来去脉。 他满脑子想到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程式设计师有救了。 富二代的尸骨被挖出来后,程式设计师就被判了死缓。 原本这件恶劣的案子,罪魁祸首应该被判死刑。但是案子尚有疑点,而且还有一个共犯没有被抓住,法官不敢给程式设计师定死刑,因此判成了死缓。 但是他似乎一心求死,在监狱里故意挑事,挑衅他人并引起了殴打事件,最后还是改成了死刑。 而再过几个月,他马上要被执行死刑了。 外卖员的脑子在飞速的思考着,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引起最快的关注。 绑匪曾经说过,流量越大的平台,吸引的关注也就越多,那么影响现实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他拿出自己仅剩的钱,雇了一个写手,要求根据他描述的内容,写一篇劲爆的文章。但由于钱不多,写手的水平也不高,所以最后变成了吸引眼球过度的标题党。 「震惊十四亿中国人,原来首富之子竟死于豪门恩怨!」 「首富独子?不!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杀了他!」 「首富之子到死都没想明白的事情:是谁杀了我,而我又被谁所杀?」 「当年的首富之子的死亡真相究竟是什么?」 「2022 年以来中国最大的疑案,到底首富之子死在谁的手里?」 「程式设计师?还是替罪羔羊?」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水平不佳,写手还很不好意思的买一赠五,顺便多写了五个标题给他。 就算外卖员自己的学歷不高,但也曾多多少少被这些震惊体祸害过,一时甚至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是看对方这么诚恳的态度,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好闷闷不乐的把尾款打过去,然后死马当活马医。 也不知道是不是震惊体真的很好用,还是这篇文章实际上不是标题党,又或者实际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因此,在网络上,这篇文章迅速的火了起来,甚至还带动了不少法律界的律师出来讨论。 总而言之一句话,外卖员想要的目的,似乎达成了。 热搜一个接一个上去,然后又一个接一个的撤下来。 这不撤还好吧,一撤,所有人都疑心这里面有鬼。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不撤,说不定还没有那么大关注,但是你一撤,加上豪门恩怨,替罪羔羊,首富特权的多重 buff,直接把事情进一步扩大化了。 查来查去,阴谋论接踵而至。 为了让观众老爷们满意,法院又不得不延后了死刑时间,除开漫长冗杂的程序,警察的动作却是雷厉风行的。 一开始,他们只是想要给一个交代。 但是程式设计师的证据作不了假,给明一个方向之后,不查不知道,一查却牵扯出了一箩筐的东西。 第12页 比如首富其实有好几个私生子和私生女,其中一个私生子确实出了国就再也没有回来。 又比如,这个私生子和首富之子长的很像。 他们调查了他 的记录,发现他曾经去国外整过容,发现他在案发当日行踪不定,发现他当日甚至没有掩盖过自己的作案痕迹。 但是有另外一个人帮他掩盖了。 那个人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谁能想到,白髮苍苍,悲痛欲绝的失独老人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有另外一套? 舆论的反噬比 2022 年局部地区的高温更加来势汹汹。 首富公司的股价当日直接跌停。 第二日,首富以「配合调查」的名义被带走。 绑匪,主播和外卖员的罪名被撤销了,他们陆续被放了出来,唯一比较麻烦的是程式设计师的程序。 毕竟被判了死刑。 事件再一次被全网所熟知,不管是有意无意,他们四人全部被认作是整场事件的受害者。 两年的牢狱之灾,他们获得了 18-20 万的赔偿。 等了两个月,程式设计师终于被放出来了。 他仍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半秃的头髮已经被剃成了光头,但是看不出一丝精神的模样,耷拉着肩膀,穿着被关进去时的那件衣服,有些空荡荡的,活像个白血病患者。 绑匪哥俩好似的搭着他的肩膀,道:「走,哥们带你去吃点好的,你在里面受苦了。」 程式设计师游魂似的朝他笑了笑,然后跟着走了。 主播和外卖小哥跟在后面,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后,然后逐渐黯淡下去,月亮快出现了。 出狱后的第一顿,也没吃什么好的。 他们就坐在路边,点了百来串烤串,配着啤酒,一个接一个的碰杯,然后一口闷进去。 「我在里面,你们知道吗,笑死了,居然被迫把烟戒了,我的牙齿都变白了。不行,这瘾又犯了,我得来一根。 」 他抽出一根华子,点着火,小心翼翼的抽着。 其他三人很给面子的笑笑,就跟当初跟着绑匪干票一样,但是因为很久都不笑了,所以显得僵硬和侷促。 三巡酒后,总算没有那种久别重逢的尴尬,几个人在饭桌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也没提离开。 他们很默契的收拾了桌子,结帐,然后循着月光的脚步,跟着外卖小哥回到了出租屋。 睡床的睡床,打地铺的打地铺。 虽然是立秋,但是南方的天气依旧炎热,哪怕铺几张报纸睡一睡,也凑合过的去。 主播分到了一张凉蓆,绑匪拿了几张报纸,程式设计师和外卖小哥则挤在了一米二的床上。 一夜无话。 私生子逃的国家没有引渡条约,想要将他抓捕回国显然是困难的。 几人从秋天等到冬天,冬天等到春天,又从春天开始等,等了很久很久。 久到 2022 年已经成为了一个遥远的数字。 然后,听说私生子被抓捕归国了。 那一天,他们四个人打听到了富二代埋葬地点,来到了富二代的墓碑前。 他们算只有仅仅一面之缘,但是却永远不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了。 绑匪把买来的鲜花放在墓碑前,墓碑很干净,看得出来有人在天天擦拭,碑前已经放了一束鲜花,应该是今天更早的时候,其他人放在那里的。 碑上刻着富二代的生卒年,墓志铭写着:「英年早逝。」 母 xx 立。 应该是他的母亲帮他立的。 外卖员想起,新闻上这位富二代的母亲很少露面,在他死亡之后,更是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后面又闹出了那么多事情,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如何。 不过,这也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了的。 「你还想死吗?」绑匪问外卖员。 「应该不想了吧。」外卖员答道。 「为什么不想死了呢?」绑匪问道。 「没为什么了吧,就是,忽然想活下去了。」外卖员看着墓碑上那张年轻稚嫩的面庞,喃喃道:「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你呢?」他问主播。 「应该也不想了吧。」他笑着说道:「其实在监狱里是想死的,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要是没有外卖大哥,我出了监狱,可能就自杀了吧。但是他来接我,看着我,和我说话,一直照顾我,我就觉得,还好吧,最起码我还有个朋友。」 「那……你呢?」绑匪把目光转向了最沉默的人。 「我……?好死不如赖活着呗。」他苍白的脸浮出一丝笑意:「我打算重新追逐我的梦想了。」 「编剧?」 「是啊,重新当一个编剧。我想通了,我不应该因为自己没有天分就放弃,应该重新振作起来。」 恰好天晴了光撒在了程式设计师的身上。 他们都自由了。 后来的后来。 主播又重新变成了主播,他找到了合适自己的路线,又因为入狱的事情积攒了人气,慢慢的火了起来,也有了不少收入。 外卖员把自己的电瓶车找了回来,虽然电瓶已经丢失不见了。他不想送外卖了,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干脆变成主播的助手,帮着他一起带货。 绑匪终于认清自己没有当坏人的天赋,但是也不想再回归记者行业当记者,拿自己的补偿金当启动资金,在街边开了一家烧烤店,因为他手艺不错,食物也干净卫生,其他人都时常来光顾他的生意,主播的人气倒是带来了良好的效应。 第13页 程式设计师则追逐着自己的梦想,先是报班学习,后来干脆跑到国外去参加编剧训练班。 「先不说了,我们老师要求我写一篇三万字的剧本,我要写不完了,挂电话了。」 「诶,什么小说啊要写那么多字吗?」绑匪还没问完,电话就挂了。 他笑着摇摇头:「唉,真服了他了,这么匆匆忙忙,写什么不是写啊,他当程式设计师的时候不也是要天天写代码吗?」 「老闆,要三十串烤羊肉串,变态辣的。」 「来了来了,马上就烤。」 忙碌的生活又开始了。 但是,他相信,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看完 he 不想看 be 的朋友们就不要往下翻了———————————— 以下是 be 以下是 be 主播是第一个被放出来的人。 他在看守所待了五个月,因为年纪小,没有前科,有被挑唆的嫌疑,所以最后的刑罚是坐两年的牢。 出来以后,等待他的并不是什么美好世界。 他过去的直播留存的视频被重新挖出来谩骂。 他曾经所待过的福利院被记者和网红轮番拜访。 甚至他被抛弃的事情也被重新找了出来。 白血病的妹妹,抛弃他的母亲,父不详。 赤裸裸的悲惨暴露在网际网路面前。 同时,福利院护工的事情,被爆了出来。 原来当初并不是没有人发现,而是发现的人,选择了默认。 那个护工,是一个没有家庭的人,没有父母,没有妻儿,对上这样一个人,发现的人也害怕被报復。 「我向他道歉。当初我太害怕了,没有站出来报警。但是他的罪行最多判个十年,我让他坐牢,十年后,他要来杀我全家,我怎么办?难道我要为了一份工作,把我全家人的性命都搭进去吗?」 看到主播的遭遇,人们沉默了。 一部分人继续辱骂他,说就算这样,也不能走上歧途,绑架杀人。 一部分人转而去网暴那个选择隐瞒的人,怨他没有站出来主持正义。 另一部分人则是同情他的遭遇,劝他好好走上正途。 这种伤口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狼狈,久违的让他产生了从心理到生理上窒息般的疼痛。 人们像当初围观祥林嫂的悲惨那样,开始从他的悲剧中汲取养分。 他原来那么惨啊,相比之下我可幸福多了。 人们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 主播越看网络上的评论,越能感受到对世界的绝望。 这个世界辜负了我。 这是他留在社交平台上的最后一句话。 这一回,他没有害怕疼痛。 一根绳子挂在房樑上,他静静的,放弃了挣扎。 此时,一封邮件静静的躺在了收件箱里。 它的发出时间,是几个人被警察带走的那个早上,发送人是程式设计师。 而结果显示的是:未读。 世界上又死掉了一个人。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还在不停转动的地球来说,哪一天不死人呢?又有哪一个死亡的人,能阻止明日太阳的升起呢? 主播在上吊的 24 小时后被发现。尸体装在裹尸袋里,被送进来冰柜,没有人来认领。 他的死亡又掀起了一小阵反思的风潮。 有一小群人开始思考,是不是对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过于苛刻,他们开始后悔自己曾经说了伤害他的话,他们开始悼念他的死亡。 但是这样的风潮仅仅维持了一个星期。 一星期后,外卖员出狱了。 原本两人的时间间隔不应该隔的那么短,但是主播在狱中被持续的霸凌欺负,打断了三根肋骨,如果不是狱警及时赶到,他可能还需要在医院待更长的时间。 同样是没有前科,他的罪名和主播相同,因此也同样判了两年。 新一轮的网暴又开始了。 新闻记者永远是不缺素材的。 为了赶时间,他们甚至在外卖员出狱之前,就已经编辑好了可用的文字。 主播的死亡已经带来了新的巨大的流量,而如果外卖员能够接过这一茬,就能为他们提供更新鲜,更带劲的新闻。 因此,在外卖员刚刚迈出门口的第一步,记者们就像蝗虫一样扑了上来。 「请问你知道主播已经自杀死亡的消息吗?」 「请问你对主播自杀这一举动有什么看法?」 「你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深刻反省了吗?」 「你会认为他的自杀是一种报应吗?」 外卖员像傻子一样愣愣的站在原地。 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走开……你们……别挡着我……」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重复这样一句话。 富二代死了,死于他父亲的私慾和兄弟的嫉妒,他因为他的死进了监狱。 程式设计师死了,死于两个月前的死缓改判死刑,死立执,他因为他的认罪得以轻判。 主播死了,死于他悲惨的一生和不肯放手的网络暴力。 现在,他呢?他要去死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个桥洞去的。 那是两年前,他们四个人曾经捣鼓「副业」的地方。 时间一晃,两年过去了。 第14页 他站在桥洞里,已经有流浪汉坐在桥洞里卷着蓆子睡着了。 看见他过来,警惕的睁开双眼,看到他一身朴素的衣裳,失魂落魄的表情,又心知肚明的闭上眼睛。 来这里的人,有哪个不是家破人亡的。 外卖员坐在河边坐了很久。 一直从天亮坐到天黑。 他想了很多东西,想自己的父母,爷爷奶奶,想富二代,想程式设计师,想主播,想绑匪。 这些人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反覆的来回走动。 「噗通」一声。 夜里很静,声音很响。 本来正在熟睡的流浪汉被惊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泛着波纹的水面,伸了伸手,但是没有做任何起身的动作。 应该是听错了吧?他这样对自己说。 外卖员的尸体漂了很久,最后在河流下游被找到了。 绑匪是最后一个出狱的人。 他在监狱里待了整整 12 年的时候。 出来的时候,依旧是 2034 年了。 这个世界,变化的很快,更新换代的速度,已经远远甩开从前的日子了。 有一些他习以为常的软体和公司已经倒闭了,但是又有一些新的公司站在了行业前端。 重新适应社会的一切非常的艰难,他有前科,人又长的难看,几乎是寸步难行。 唯一的亲弟弟已经和他疏远多年,除了偶尔来一个电话,两人再无交流。 父母痛恨他走上歪路,绑架甚至杀人,也不再与他联繫。 他曾经试着去找程式设计师的坟墓,但是一无所获。 他曾经尝试着去找外卖员和主播,得到的只有他们接连自杀的消息。 这个世界变成只剩他空荡荡的一个人。 他找了一份兼职,租了个又破又小,只容纳下一张床,一个柜子的小单间,但就是这个小单间,也已经让他捉襟见肘了。 于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他抽不起烟,就捡一些地上别人没抽完的菸头,偶尔在垃圾桶里也能翻到粗心男人剩下的烟,他也不抽了,就是拿起来闻一闻,闻完了就放下,等到瘾犯了,就再闻一闻,直到烟味消散干净了,他就再翻下一根烟。 他也不是没想过去找私生子的下落,但是人海茫茫,他早已在异国他乡,想要找到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天,他网络上慢慢的看着寻人的方法,一个新闻弹出来,他原本打算关掉,但是标题却吸引了他。 「曾经的首富之子将继承亿万家财」 他点进去一看,一个熟悉的面孔,西装革履的站在红地毯上,志得意满的朝着席下微笑。 神色恍惚间,他甚至以为富二代没有死,他给他们开了个残忍的玩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后又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上去了。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文章中提到的人名,根本不是富二代。 绑匪把照片看了很多遍,最后才得出结论,这是私生子。 他杀了人,把罪名扔在他们身上,出了国,但是又堂而皇之的回来,即将继承了首富的家产。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吗? 绑匪拿着烟的手暴起了青筋,甚至在微微颤抖着。 而几乎是在同一天,一个电话打进来他的手机里。 这是一个苍老而又陌生的女人。 她问:「你想要平反吗?」 ……… 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形容枯藁的女人。 她很瘦。 这是绑匪对她的第一印象。 五十年纪上下的女人,头髮枯黄,眼皮已经耷拉下来了,脸上也布满细密的纹路。 虽然价值不菲的衣服显露她的财力,但对一这个时代来说,这身衣服显然已经有点过时了。 她没有穿戴首饰,手上只有一串佛珠在不停的转着。 「我是十二年前,那个孩子的母亲。」她这样说道。 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自己刚喝下的那杯绿茶多么无味。 沉默了一会,绑匪问:「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他说自己是因为仇富才杀人,但是进了监狱以后却迫不及待的把自己从死缓弄成死刑?有哪个仇富的人这么视死如归呢?」 「他和我的儿子无冤无仇,就因为我儿子是首富的儿子,就虐杀了他,这可能吗?」 「……」绑匪焦躁的用手点了点桌子,他的喉咙干了:「您是不是查出了什么?」 「这个,你听一下。」 她拿出了一个播放器,音质很清晰,里面的人物说话也很清晰:「我盘算着那个正牌很久了……」 「尸体呢,就藏在……」 「你们知道我杀他的时候,有多开心吗?」 「……」 这是私生子原本的声音。 「还有照片。」她把照片放在桌子上:「这些,都是我这最近才找到的证据。」 「你的那个程式设计师朋友很聪明,他早就对那个杂种起了疑心,把所有的钱都拿来买了一个远程的录音窃听器,然后再把录下来的声音自动转存到了网络上进行切割,留下了有用的信息。」 「关于另外一部分的声音,我放在了这个 u 盘里,是你和你朋友们的聊天纪录,我留在这里给你了。」 「您想知道什么?」绑匪问道。 第15页 「你都知道什么,全部告诉我,一点也不要遗漏。」 绑匪喝了一口水,缓慢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牢里面反覆的回想那个夜晚。但是很多记忆还是模煳掉了。」 「没关系,能说的,都说给我,我记下来。」 「当时……我们确实是想要绑架您儿子来着,但是没有想过伤他性命。他开着跑车,速度很低而且还撞树上了,我们就觉得这是个顶傻顶傻的小子,怕他有生命危险,就赶紧送医院去了。」 「谁知道,他居然要请我们吃一顿,说感谢我们救了他。」 「那天晚上我有事耽搁了,是最晚到的。到的时候,他们已经都喝了酒,酒吧嘛,灯光都昏昏暗暗的,那酒又是几千上万一瓶的好酒,我就没忍住,喝了很多。」 「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绑了,绑我们的那小子,说自己是富二代。」 「然后你们就都信了?」富二代的母亲皱起眉毛。 「他打扮的花花绿绿的,后面又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妆也没了,同样的髮型,服饰,相似的五官和声音,这让我怎么怀疑啊?」 「后来我起了点小心思,想要把他卖了,到首富那里拿钱。」 「当时我把他和他女朋友打电话的声音放给首富听,首富也没有起疑心。不仅如此,他还很生气,说富二代要和女朋友私奔,太不像话了。」 「后来吧,首富摆了我们一道,直接报警了。」 「我们几个人很生气,就干脆把事情闹大,跟着他一起做戏,把视频发到了网上。」 「后来的事情您也知道了,就是录音里面交代的那些。」 这位母亲一直表现的沉默而克制,她喝着茶,低垂着头,仔细的想了一会儿,道:「他撞到树上,是因为车被人动过手脚。后来,他也打过电话给我,让我去查车的事情,可是我还没开始查,他爸爸就跟我说这小子要和女朋友私奔了,我就以为他说车出了问题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从而和女朋友双宿双飞,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没有怀疑他的话,他现在……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 绑匪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干脆道:「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她收敛了情绪,点了点桌子道:「你去把这些证据都散播当网上,可以适当的添油加醋,我会在背后推动舆论发酵,到时候绑架杀人案被推翻,调查就会重启。」 「那个杂种现在回国了,就很难再出去了。」 「好。」绑匪一口答应下来。 事情按照预期的那样发展下去了,私生子,首富,一一被带走询问情况。 有着关键性证据,私生子很难逃脱罪责。 绑匪作为一个普通的网民,见证了一个大企业的衰落。 首富被带走之后,他名下的企业迅速的换了一个新的董事长。这位董事长宣布了一项令人震惊的决定,她要把这个具有垄断性质的,在国内国外都数一数二的大企业拆分成五个小公司,变成新的企业。 与此同时,她开始抛售手中的股份。 这背后的博弈,绑匪不清楚。 他默默的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要和富二代私奔的那个女孩,其实是私生子找来的。 首富有其他的私生子和私生女,但是据说私生子其实是他「真爱」生下来的孩子。 一年后,首富出狱了,但他几乎一无所有。他的名声臭了,他建立的商业帝国被 摧毁,他名下的财产被各种原因冻结。 他想要东山再起,但是几乎没人买帐。 十年前,这位曾经的富豪在屏幕上高谈阔论,洋洋洒洒的讲着:「年轻人工作不能老是想着钱,你要想想你能为你的公司带来什么样的价值。人只有提高自己的认知,打开自己的格局,才能真正的走向成功。像我年轻的时候……我是想要为社会做些什么,才会去创办我的公司。」 不想着钱? 绑匪冷冷一笑,恐怕他最爱的就是钱了。 再一年后,私生子被判了死立执。 他行刑的那天,绑匪找了家烧烤店,边吃着烤肉,喝着啤酒,看着电视播报犯罪分子被执行死刑的新闻。 酒太辣了,辣的他眼泪都出来了。 绑匪拿到了赔款,十二年的光阴换两百万。可能他打一辈子的工都挣不到那么多钱。 父母和兄弟听闻他拿到的赔偿,几乎是飞奔而来,对着他的赔款旁敲侧击。 他应付了一阵子,留下了四十万的钱给他的父母,最后打包好自己的行李箱,走了。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每年他会不定期的回来给他们扫墓,偶尔说上几句话,然后放几束鲜花给他们。 程式设计师 ,主播,外卖员,富二代。 程式设计师的赔款被他的父亲拿走了,他曾经想过去找他的父亲,但是想想还是没去。 主播的赔款被他的继父拿走了。他的生母已经疯了,继父拿到了那笔赔款,和他母亲离婚,又再娶了一个。 后来他母亲就跳楼死了。 外卖员的远亲们都一股脑的冒出来,为了抢这笔赔款甚至动手打架闹上了法庭。 富二代的母亲在宣布拆分公司以后,就一直致力于毁掉首富剩余的人生。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辈子也不会让他安宁的。 第16页 后来的某一天,陵墓门口守门的保安跟他说,有人来找他,给他留了号码和地址。 他打过去询问,找他的人是程式设计师的父亲。 绑匪顺着地址找过去,找到的是一家别墅区的别墅。 程式设计师的父亲是一个很瘦的男人,有着梳上去的油头和厚厚的啤酒瓶盖一样的眼镜。 他穿着衬衫,手上戴着一个百达翡丽的手錶,看着有一种老式男人的阔气感。 「这个是他留下来的,我拿着没用,都给你了。」 程式设计师的母亲去世,父亲很早就再婚了,他后来又有了一儿一女。 本就对这个儿子疏远淡漠,后来他又被判了死刑,据说他只在行刑那天出现过。 后来程式设计师的死判了一大笔赔款,他领了钱,瞬间就从一个过着普通清贫生活的普通人,变成了有钱人。 拿到的钱大多被他拿来购置了这套别墅吧,绑匪默默的想着。 他打开箱子,里面是厚厚的七八本本子,还有些杂七杂八的资料。 看得出来整理的人并没有很用心,估计是随意将物件扔进去的。 「您打开看过吗?」绑匪沉住一口气,问道。 「……都是些他脑子里面异想天开的玩意,没什么好看的。」他略带不耐烦道:「他从小就是个很奇怪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他,我都不会和他妈离婚。」 他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大儿子的遗物对他来说,好像只是巨额赔款带来的些许良心的附属品。 从此他应该能心安理得的花那笔买命钱了。 绑匪找了个安静的酒店,开始整理程式设计师的遗物。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编剧,找了很多相关的资料。 其中有些有实际用处,但有些只是畅销书,但是他都很认真的翻过去,做了很多笔记,写了很多心得和体会。 另外的本子被整整齐齐的码在桌子上。 绑匪先没有去动他们,而是慢慢的把剩下的东西都清出来。 有一根钢笔,两三根水笔,一个蓝色马克杯,两颗过期的糖果,三张便利贴,一张写着他想看的书的书单,一张上面是乱七八糟的绘画,全是毫无意义的线条,看得出来线条下面是几个字,但是写着什么已经无人知晓了。剩下的一张应该是他学生时代记作业的一张,不知道为什么他格外把这张留下来了,上面写着背诵现代诗三首和当代诗三首。他应该特别喜欢郑愁予的那首,甚至在那首诗后面打了个星号。 我哒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绑匪反覆轻声吟诵着这一句,读书时代的大部分诗词其实已经都还给了老师,但是某些印象深刻的总会留下来。 他年少的时候不喜欢这句话,总觉得太忧愁。 十几岁的少年,大多总还是嚮往着金庸武侠小说里的快意恩仇,大侠们保家卫国,捨生取义。 喜欢的当然是李白,辛弃疾那样流露出豪情壮志的潇洒词句。 但是现在,坐在椅子上,案桌上亮着一盏小灯,他倒 是慢慢咂摸出些许不一样的滋味来。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他有些疲惫,但是不想睡去,于是沖了两包咖啡,继续翻开本子看着。 这些本子,大多写着程式设计师那么多些年攒起来的故事。 按照他多年当记者的眼光来看,写的确实是一般的。 他从头翻到尾,每一个故事都细细的看过去,程式设计师写的琐碎繁杂,并且因为过于跳跃,显得缺乏主线和内容。 比如他写一个男孩回家的路上遇到危险驾驶的车辆,最后被撞死的故事。 他一定要从时间点开始掐算,男孩四点钟下课,老师拖堂三分钟,他四点零六整理完书包,夏天很热,全班都穿着短袖衬衫,就他一个人很怕热似的,穿着秋装校服,长长的衣服把他整个人全包裹住了。 他四点零八分走出学校。学校门口很拥挤,人群密集,车水马龙。他摇摇晃晃的走过马路,但是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一家黑网吧,开始给老闆打扫卫生。五点钟,他干的很卖力,老闆给了他五块钱,并且允许他在电脑桌前待半个小时。 他打了半个小时的游戏,接过钱,又慢吞吞的走到药店,用三块钱买了三个创口贴,贴在了膝盖的伤口上。剩下的两块钱买了一包辣条和一瓶矿泉水。 他一边吃着辣条,一边把矿泉水灌进嘴巴里。 忽然有一辆车横冲直撞的开在马路上,车子把他撞飞了,他倒在血泊里,四肢都扭曲着死掉了。 他把这个故事看了两遍,没有前因,没有后果,故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比如他写一只蝴蝶,他不写蝴蝶的花纹有多么美丽,蝴蝶翅膀的震动有多么美妙。他要写一只虫子被包裹在茧子里,挣扎了很久,最后也没有变成蝴蝶。人们把茧子剥开,发现虫子确实已经变成蝴蝶了,但是这只蝴蝶干巴巴的,已经死掉了,无美丽可言。人们唏嘘了一阵子,最后把蝴蝶扔在了垃圾桶里。 比如他写一个悬疑推理故事,他一定要先把兇手是谁写在第一章 ,人们都知道兇手是谁,但是人们心照不宣的开始装傻,并且指责另外一个无辜且好欺负的人,并把罪责全部推在他身上。 这样都悬疑故事不仅不刺激,甚至看的令人恼火。 第17页 还有些甚至不是故事,而是单纯的对话体,篇幅很短,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例如 a 和 b 的对话。 a 说我要去吃饭。 b 说你做不到的。 a 说我要去看书。 b 还是说你做不到的。 a 说我要去唱歌。 b 仍旧在说你做不到的。 最后 a 崩溃大哭然后把头髮撕碎丢进火盆里面了。 绑匪翻了很久很久。 夜已经很深了,他能嗅见深夜独有的寒凉的气息。 但是他依旧看着。 到后面程式设计师渐渐开始不写故事了,转而写日记。 绑匪心里念叨了一句对不起了兄弟,但还是继续看下去。 日记的内容也很杂乱,大部分是他今天吃了什么,干了什么,有些无聊,乏善可陈。 接着往下翻,他连日记都不写了。 整整十篇,全是他的遗书。 第一封遗书写于他刚刚上大学,才开始就读的时候。他写的有些情绪化,表示自己真的很厌恶学习代码,所以想要去死。 他细数了一下自己的生平,表示实在对不起自己的母亲,但没办法追逐自己的梦想,他很痛苦,所以想死。 第二封遗书写于他刚刚大学毕业,准备踏入社会的时候。原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却在遗书里写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他们都觉得我会微笑,所以我没事,可是我实际上不快乐。」 第三封遗书写于他工作期间,这时候他的笔触已经接近心灰意冷:「我渐渐意识到没有人会欣赏我,他们觉得我的文笔和构思能力太差劲了,但是我当一个程式设计师也当不好。世界真的需要我这种人吗?我还是去死比较好。」 第四封遗书写于他头髮逐渐稀疏的时候:「今天又被老闆骂了,他指着我的脑袋说我浪费他的钱,还不如去死。你猜怎么着?我真的想死,如果我死了,他会付出逼死我的代价吗?」 「我真的恨我的老闆吗?不是的。我对他一点情感都没有,我恨的是他面前那个卑躬屈膝,唯唯诺诺,懦弱无能的那个人。这个人毁了我,让我变成一个充满怯懦,犹豫,自卑,可笑的可怜虫。」 第五封遗书,他的语气已经接近于冷漠般的自述:「被车撞死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乱开车的人多,能撞死人的太少。」 「你不用从书本里去找,只要你抬头看看,就会发现,生物之间到处都是互相残杀,互相吞噬,如果你现在没发现,将来也是会发现的。」 第六封遗书,他开始周密的计划自己的死亡:「我会找一个藉口,说自己要出国很长一段时间,就说我追逐自己的梦想去了。反 正所有人知道我对写作这件事有多么偏执。然后我就去一个陌生的,没有人认识我的国家,找到他们那里的湖泊,高山或者沼泽,从那里跳下去。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我的死亡,他们只会把我变成一个追逐梦想的符号 ,我死得其所。」 第七封遗书,他放弃了这个计划。 第八封遗书,他又提起了这个计划。 第九封遗书,他不再纠结于死亡的方式,转而开始划分自己唯一的遗产,八千块存款的归宿。 第十封遗书,他只写了个开头,就再也没有写下去。 绑匪的心像是被揉碎了的花朵一样疼痛。 他感觉程式设计师就是那只死在茧子里的干巴巴的蝴蝶,而十五年后,他顺着那一缕缕丝丝线线,把束缚他的枷锁剥开了。 然而蝴蝶确乎是死了,不会飞的蝴蝶得不到关注,不是掉在垃圾桶里,就是像现在这样,被他捧在手里,成为一个可怜的标本。 绑匪后来就没有再离开了。 他和父母断了联繫,和兄弟断了联繫。 他时常来陵墓这边,有时候会碰见富二代的母亲。 她像一朵逐渐枯萎的花朵。 最后,她也死了。 在首富病死后,她像是松了最后一口气,倒了下来,她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被捐献。 绑匪经常辗转于几个陵墓之间,后来有一次迁坟,他就把几个人的坟墓都迁在了一块。 他经常在陵墓给他们读程式设计师写的故事。 慢慢的,他已经没办法读了。 他老了,忘记了很多东西。 他开始找不到陵墓和家之间的路,在认丢了几次之后,社区的员工把他送到了一家养老机构 。 绑匪死在一个冬天。 护工来开门的时候发现他躺在病床上,蜷缩着,已经死了很久。 雪下的很大,冷冷的月光映在地上,好似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完。 第3章 番外一 首富原先不是首富,他的家境算不上一贫如洗,但也只比温饱好上那么些许。 当时没有所谓「寒门难出贵子」这种想法,人们都觉得只要你用功,努力,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当然,他做到了。 他每天早上六点钟起来背书,晚上温习功课,将所有的时间花在学习上,为了一点点分数的进步,绞尽脑汁的思考问题,寻找对策。 教他们数学的班主任老师是个市侩而世俗的势利眼,喜欢根据家境来区别对待学生。这位老师最洋洋得意的事情就是上课的时候磨洋工,对着一群学生照本宣科,然后宣称他们成绩不进步是因为没有交钱补课。 第18页 补谁的课?自然是他和他的同事们。 但是这位班主任不仅不歧视首富,还非常喜欢他。 身为班级第一,他不仅听话,帮老师做事,还懂得向全班同学宣传补课的好处。 这样一位学生,怎么会有老师不喜欢呢? 遗憾的是,首富的家境并不好,榨不出什么油水来,否则老师是会更喜欢他的。 漫长的努力,时间久到像一场酷刑,所幸首富熬到头了。 当班主任喜气洋洋,敲锣打鼓的捧着录取通知书跑到他面前时,一向早熟的他也按耐不住内心的雀跃,由衷的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他的父母拿着那一张录取通知书,双手激动地交握着,甚至眼角泛出了泪花。 在这样一个,他考上了地区最好的大学,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以为美好的未来已经向他招手了。 大学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他的确过了一段潇洒日子。 凭着清秀帅气的面庞和谦和的态度,他赢得了许多女孩的好感,其中也包括他的初恋。 初恋是另外一个学院的院花,她有着柔顺乌亮的头髮,白皙的皮肤和文静的笑容。 每次她一笑,就笑进了他的心里。 但是渐渐的,他发现了,在一所优秀的高校里,想要维持从前在高中时期的地位,是很难的。 这里不缺天资聪颖的人,更不缺勤奋努力,有钱多金的人。 曾经的鸡头一跃成为凤尾之后,他才体会到过去同学仰望他时的痛苦。 如果仅仅只是体会到了差距,这并不算什么,但是母亲确诊的病症,却让他感觉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肾衰竭三期,如果不治疗,在两三年内就会发展成尿毒症,到时候,就真的是药石无医了。 如果给他十年二十年奋斗的时间,相信到那时候,他已经积攒了足够的钱财去治疗母亲的疾病。 但是时间不等人,他没得选。 首富在宿舍门口抽了整整一夜的烟。 第二天,他选择了和女朋友分手。 不久之后,他就开始接近另外一个对他有好感,但是家境非常优越的一个女孩子。 平心而论,她长的也很漂亮,是那种攻击性很强的美丽,让人一见,就知道她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女生,和初恋是完全不同的人。 女孩子可能是一时被爱情沖昏了头脑,但是一手建造起商业帝国的她的父亲可不是一个好煳弄的对象。 交往半年时,他的女友带着他去见父亲。 刚见面时,她的父亲审视般盯着他看了很久,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你就是我女儿的男朋友?」他端起一杯绿茶,缓缓的喝着。 「伯父您好。」他老实而诚恳的问好,但是后背已经冒出了冷汗。 女友的父亲并不满意他,但是为了女友考虑,他答应了出钱给他母亲治病,前提是他和女友结婚之后,入赘他们家,从此他们生的孩子,必须和女友姓。 他答应了。 为了取信于人,他把自己当成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再过一年,他和女友订婚了。 母亲的肾衰竭稳定了下来,面色又逐渐红润了。父亲陪在她身边,嚷嚷着让他不用担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毕业后,他和女友领证结婚,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在场的室友和同班同学没人不羡慕他娶了一位白富美。 再后来,他听从岳父的安排进入公司,成为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员工。 岳父从来不提拔他,公司的员工知道他是老闆的女婿,也很少同他打什么私人交道,一直都礼礼貌貌,客客气气。 他心知岳父在打压他,因为不信任,因为想要女儿幸福,如果他有一个女儿,他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妻子一直没有孩子,她和岳父一直都很着急,但是他们两人的身体都查不出任何异样,反倒是他一直劝着妻子不要那么紧张,孩子就是缘分,该来的时候,总是会来的。 岳父没有等到外孙的降临,他在首富三十四岁那年,生病去世了。 妻子很伤心,他陪着妻子散了很久的心。 不久之后,妻子查出来怀孕。 新生儿的到来,扫去了死亡的阴霾。 首富在孩子出生之后,给他冠上了妻子的姓,并十年如一日的疼爱这个孩子。 他在不久之后离开了岳父一手创办的公司,转而去寻找新的商业模式。 妻子听到他决定创业的消息,将岳父留给她的遗产拿出来许多,支持他创业。 凭藉着岳父遗留的人脉和多年锻鍊出来的能力,他很快便将自己的公司规模扩大,甚至短短几年之内,便赶上了曾经岳父的公司。 公司宣布上市的那个夜晚,妻子拿来了一瓶红酒,一边倒给他一边祝贺他取得了如今的成就。 他喝着红酒,眼神深情的凝望着身前的女人,仿佛面对着朱丽叶的罗密欧一般。 但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神里有着淡淡的怜悯。 这些年他的保密措施做的非常好,她不知道自己和初恋又有了联繫,两个人还生了一个孩子。 她更加不知道的是,慾壑难填,一个初恋是不够的,他陆陆续续有了好几个私生女和私生子。 第19页 他会将她瞒在鼓里,瞒一辈子,到她死的时候,也会是一个以为丈夫一心一意对待她的女人。 他对自己婚内生的孩子,有着非常复杂的感情。一边他疼爱这个孩子,一边又非常介意他冠着岳父的姓,有着和岳父相似的眼睛。 每当他望向那双眼睛,都会想起自己曾经卑微狼狈如一条丧家之犬的样子。 他将这个孩子养的过分天真善良,以至于他总是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绝对无法将自己的商业帝国交给这个孩子,这是他从孩子刚上初中时,脑海中便已经根深蒂固的念头。 那要给谁呢? 他想起了另外一张稚嫩但是相似的容颜。 那是他和初恋的孩子,比自己和妻子生的孩子大三岁。 那个孩子生的稳重又乖巧,学习成绩很好,遗传了他和初恋的所有优点。 如果是他就好了,首富这样想着。 但是妻子是不会同意的。 这个念头在首富心头徘徊了很久,久到他已经成为举国闻名的成功企业家时,仍找不出个头绪来。 然后一场意外降临了。 他的儿子喊着要和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私奔,随后便失去了音讯。 再后来,一个小混混拨打了他的家庭电话,告知了儿子的消息。 随后发生的一切便彻底让他失去了掌控的机会。 他的儿子死了,是被另外一个儿子杀死的。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崩溃了。 妻子是比他更加崩溃的人。 她只有这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人到中年时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孩子。 这个孩子占据了她大半的生命,现在他一走 她直接大病一场。 首富一边安抚着妻子,一边扫除着私生子留下的犯罪痕迹。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一个。 所有的罪责都被推到了那几个不着调的小混混身上,他也顺势将怒火发泄在了那几个人身上,甚至找人运作了一番,让那个认罪的人提早离开了人世。 可人死不能復生,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初恋在此之前找了他一趟 ,哭诉着她这些年身为一个单亲妈妈的无奈和痛苦,说起那个孩子孺慕的眼神,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她不怨他当年抛弃了她,也不怨他狠心让她当了那么久的见不得光的情妇,只求他放过那个孩子。 儿子火葬之前,他盯着那张稚嫩苍白的脸看了很久很久。 从小他就很疼他,帮他换尿布,给他餵奶,买他最喜欢的人玩具,他要什么,他给什么。 他享受了那么久的父爱,但是另外一个孩子却得不到,甚至为此心理扭曲到疯狂,也是时候该弥补他了。 「孩子,别怪爸爸,爸爸真的很痛心你的死去,但是那是你的哥哥,爸爸必须补偿他。」 他痛苦的闭上双眼,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却没发现旁边的妻子穿着一身丧服,撑着黑伞,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番外一 完 第4章 番外二 程式设计师母亲 我出生在一个很穷的农村家庭,是长女,有两个妹妹,送走了一个,一个弟弟,妈妈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家里欠了一屁股债还不完,小部分是活不下去了借的,大部分都是还超生罚的钱。 每天早上五点钟,我都会准时醒过来,烧水,做饭,把全家人的饭菜端上桌,然后再把属于我的馒头塞进书包里,走在路上的时候慢慢吃。 学校离我家不算远,但是也不近,大概走路要走个二十几分钟。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的脑袋是空空的,什么也不用想,这是我一天中难得感到放松的时候。 我读的学校是镇里唯一的一所初中,几乎村里所有的孩子都在那里上学。 大部分上到初二就走了,所以初三的人非常非常少,能考上高中的人就更少了。 在我们这里,能上高中是一件稀罕事,不说敲锣打鼓炫耀一下,办个排场酒席做个谢师宴总是要的。 每次有谢师宴的酒席,我爸总是要去的,红白喜事少不了他,他是吹唢吶的。 没听说谢师宴也要唢吶,但人多少给他点面子,他要去,就让他坐着。 每次他喝完酒,歪歪扭扭地走回家的时候,总是指着我的弟弟嘆气道:「你要是啥时候能给我读出来个大学,我们家就不得了咯。」 他从来没对我有这种期盼。 我的读书成绩很差,但是班上大部分读书的成绩都很差。 当时也没有想过努力上进,有一个好前程这种东西。我身边的大部分同学也都没想过,谁都知道读书好的人受尊敬,但是我们只是尊敬别人,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成为这种人。 而且要认真读书的话,也没那条件。 我读书晚,天生脑子笨,比别人又慢了好几拍,别说数学和英语了,就连语文都学不好。 而且家务活又那么重,哪里来的时间去读书呢,草永远都割不完。 初二快结束的时候,我妈没给我下个学期报名的钱。 饭桌上,从来不怎么爱跟我讲话的爸放下了碗,说了句:「你去打工吧。」 然后我就辍学去打工了。 去学校收拾了一下,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和几个留下来的同学告别,和基本上没有说话的班主任聊了两句,背着书包就走了。 第20页 班主任也不说什么挽留的话,我已经是班上走掉的第八个学生了,往后还有第九个,第十个,十一个…… 他要是每个都伤心,那早就要伤心死了。 回家的那天晚上,他们没让我干活。 但是我睡不着,对着床边的窗户在发愣。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 不读书的人到处都是,我又不聪明,没什么特别的,不读就不读了,很正常的一件事,我应该感到轻松的。 他们读到后面肯定要累死了,我心里这么想着,翻了一下身,不去看窗户了。 困的不行的妹妹被我吵醒了,睁开眼睛对我说:「姐,大半夜你不睡,折腾什么?」 我没在折腾,我只是睡不着。 我看着她的脸,她才十二岁,马上也要读初中了,读完初中,就要跟我一样去打工了。 我有一点点难过,但也只是一点点,很快就散掉了。 第二天,妈跟我说,给我介绍了个厂子,让我去打工。 我收拾了一下,跟着介绍人走了,去了镇里的一家厂子,是纺织厂,比较缺女工。 厂子没什么精细的活计,都是流水线,我只管动手,只要手熟练了,脑子里甚至可以什么都不想。 环境比我想像中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厂房旁边就是宿舍八个人一间屋,又吵又拥挤,但是我很快就习惯了。 就像我习惯每天要干很多家务活一样。 关键是有工钱了,我靠自己赚钱了。 大部分的钱,我都寄回家给爸妈了,小部分能自己存着。 虽然也不多,但好歹是钱,自己的钱,再怎么少都是踏实的。 就这么干了小半年,我妈生了,又生了个男孩,现在家里有两个弟弟了。 她说奶粉钱很贵,叫我多寄一点钱回家,我没办法,只好把工钱都寄回去了。 现在我的钱变得很少了,就去找领班的说,可以多做一点活,我不怕吃苦。 这是一个让我后悔了半辈子的决定。 本来的活就已经很累了,多做活,就更累了。 一走神,我的食指被机器给绞断了。 一开始,我甚至感觉不到疼,但是到后面,就只能躺在地上打滚。 和我一起的女工把手指捡起来,拽着我去了附近的诊所。 大夫接不上我的手指,只能把伤口缝起来,然后等着它自己慢慢长好。 酒精擦到碎掉的骨头上,血不停地流,第一针扎进去的时候,我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天好冷,血都冷掉了。 工厂里说我是自己走神被弄断的手指,不肯多赔钱,我爸找了几个人闹了几场,他们多赔了我们家钱,就把我和我爸一起赶走了。 我爸把我骂了一顿,拿钱,把我领回了家。 钱,一分都没到我手里。 我妈给我炖了鸡汤,让我多补补,然后剩下的钱给一个弟弟交了学费,给另外一个弟弟买了奶粉。 其他的都被她存起来了,说给我也没用。 我彻底不工作了,躺在家里,总是忍不住看我的断指。 哪怕伤养好了,我也总是感觉到痛,像是我的指头还在,连着我的心在绞痛。 马上我就要满十八了,但是我却残疾了。 我妈也没叫我去干活,有天她喜气洋洋地回来,跟我说有人介绍了对象,叫我去见见。 然后我就开始见对象了。 大部分人对我的断指都不满意,更何况我长的也不算好看,哪怕年轻,但就是不好看。 后来有一个老师相中了我,找我妈来说要结婚。 我见了他几面,他看起来很瘦,戴着个眼镜,头髮有点稀疏,看起来已经有点年纪了。 「娶过一个老婆,不过早就离了。他那个老婆不能生,就离了。」 我妈抱着小弟弟,笑的合不拢嘴:「年纪嘛,比你大了些,今年二十九了,不过年纪大的会疼人嘛。教书的,铁饭碗!」 她很得意地说:「彩礼有好几万!」 我不知道说什么话,没话说。 我爸把彩礼收了,大头拿去还了债,小头换了几件家具,折成嫁妆让我带走了。 我妈把她的金手镯融了,重新打了一个戒指给我。 一个很小的金戒指。 戴在我的右手上,食指断了半截,很难看。 「你别怪你妈,我们也没办法。」 办酒那天,新郎租了车来接,我就要跟着他们家走了,我妈流着泪抱住了我。 「日子总还能过下去的,你福气在后头。」 我就跟着他走了。 酒席上的都是我不怎么认识的亲戚和陌生人,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喝酒庆祝,嘴里都说着恭喜什么的话,小孩子哒哒哒跑来跑去,还跟我讨彩头。 我的右手一直缩在袖子里,只用左手敬酒。 他们都知道我的手是残疾的吗? 我不知道,我也从来不去问,反正以后都会看到的。 今年我十八,我嫁人了。 嫁进去后,我又开始做家务了。 日子好像和在原先那个家里没什么差别,只是从伺候爸妈和弟弟们变成了伺候公公婆婆和老公。 不久后我怀孕了,公公婆婆很高兴,说我是个能怀的。 老公也很高兴。 第21页 四个月的时候,他们偷偷找了关系,让我去照b超。 我懂他们什么意思,如果是个女孩,可能就要打掉。 因为他是老师,如果要生两个,工作就丢了,所以这胎最好是个男孩。 我偷偷地求老天爷,一定要是一个男孩,我不想把孩子打掉,也不想像那个妹妹一样,一出生就把她送人了。 幸好是个男孩,好庆幸,是个男孩。 他很乖,在我肚子里都不怎么折腾我,只是生他的时候,真的好痛。 我叫了几嗓子,后面就没力气叫了。 肚子像是被撕开一样,内脏都在不停搅动,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爬动,比裂开还要痛苦。 妈跟我说不用怕,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叫我忍着。 我忍到恨不得直接死掉,这样想来,她比我厉害多了,我只生了一个,就想要死掉,她生了五个。 孩子终于出来了,果然是个男孩。 没一个地方像我的,五官和皮肤都随了孩子父亲。 不过这样也好,我长的也不好看,还黑,孩子他爸最起码不黑。 生完孩子以后,我坐了一个月的月子,月子没有做的太好,还瘦了好几斤。 我妈过来看我的时候,吓了一跳,问我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照顾孩子太累了,也有可能是落下病根了,谁知道呢。 孩子总是哭,要我抱着,半夜又不睡觉,有时候已经哄睡了,一躺下,又醒过来了。 老公帮着带了几次,婆婆也帮着带了,但是主要还是我得餵奶,餵奶又是一件苦差事。 很疼,我的奶水也不够,还得喝鲫鱼汤催奶。 我睡的不好,孩子也过的不好,折腾的都不好。 还能怎么办,忍着呗,总不能去死吧 忍到他上幼儿园应该就解脱了。 「孩子的事情,你多操心一点,我要出去上课,没那么多空管他。」老公总是对我这么说。 他这么说,也没什么错。 他总是要上很多课,不仅是学校里面的课,还有学校外面的课。 这年头当老师是很吃香的。 但是好日子也很快就到头了,教育局开始严查补课的事情,老公的课就停了。 工资还是照拿,但是比起以前,钱就少了一大截。 日子比以前难过了很多。 人在日子难过的时候,好像脾气都会变得差很多。 老公开始不停地骂我,说我不挣钱,花的都是他的钱,家务活还干不好。 「你吃我的,用我的,还敢顶嘴?」他喝了酒,朝我摔了一个杯子。 我确实吃他的,用他的,但是没有顶嘴,我只是让他注意一点身体,不要喝太多,他就生气了。 「我不说了。」我默默地把碎玻璃给扫进簸箕里,叫已经上小学的儿子进房间读书。 「你那什么眼神?」他又摔了一个杯子:「要不是看你能生,我当初能娶你个残废当老婆?连个初中都没读完,真是瞎了眼了。」 他骂骂咧咧的,喝完就躺在床上睡。 我把地扫完,给孩子洗完衣服,讲了会儿故事,就躺在床上淌了会儿眼泪。 他只是喝醉了,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但是事情没有变得更好,他开始关注儿子的学习成绩。 「你考的分数太低了。」他拿着儿子期末的考试卷,很不满意地皱起了眉头。 语文80,数学89。 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我读小学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过这么高,但是老公很生气:「我可是老师,老师的孩子,怎么能考那么差劲的分数?」 孩子挨打了,手掌心被铁棍打了六下。 他小声地流着眼泪,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打到第六下的时候,老公还想要接着打下去,是我忍不住喊道:「好了,别打了,再打要打坏了。」 他才停手:「下次要是还考那么点分数,就打十二下。」 「我管教孩子的时候,你别插手,不然我连你一起打。」老公用手指指着我的脑袋,戳的我太阳穴很疼。 我开始更加频繁地监督孩子学习。 他也很努力,每天都认真地看书念书,一回到家就写作业。 老公并没有因为他更努力就满意了。 他把孩子爱看的书都没收了:「那些闲书没有看的必要,你看语文书就行了。」 这是他第一次反抗:「我要看,那些不是闲书!」 「反了你了!」他又喝了酒,喘着粗气,脸都红了不少。 他把皮带抽出来,对着孩子的背抽了四五下:「老子供你吃供你喝,让你不看闲书,你还敢顶嘴?」 力道很重,打的孩子趴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我叫了起来,扑过去拽住了他的皮带:「你想杀人吗?」 「干嘛!老子教训儿子怎么了?」老公抓起我的衣领,推了一把,把我推到了地上,我的脑袋磕到了墙角。 我摸了摸,脑袋上流血了。 血从额头流到眼睛里面,煳得我看不清东西了。 「连你一起打,我连你一起打,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拿着皮带抽了我好多下,我瘫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孩子爬过来拉着我的袖子,眼泪一直不停地流:「我会听话的,我不会再看闲书了,你不要打妈妈。」 第22页 他好可怜,脸上还有被打出来的巴掌印,整张脸都肿了。 我想摸摸他,但是我动不了。 我是个没用的母亲,都保护不了他。 孩子后面果然变得更听话了,也更加努力读书,让他不看「闲书」,他就真的不看了。 老公不开心的时候,还是会打人。 他打人的时候,我就叫孩子偷偷躲开。 但是好多时候,我看不到的时候,他好像还是在挨打。 他变得更沉默了,好多时候我叫他,他也不回应。他喜欢的书都被他自己收起来了,放在一个小柜子里,我偶尔会去帮他打扫一下,更多的时候就让它在柜子里积灰。 只要老公喝了酒,他就会打人,有时候他连婆婆都会骂。 日子总还是能过的去的。 只要再熬一熬,熬到孩子上大学,应该就好了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角,那里有一道疤,是撞到墙角的时候留下的,很难看,跟我的手一样难看。 他顺利地读上了高中,上的是我们镇上最好的高中。 老公很高兴,这天他喝了酒,破天荒地没有打人。 「以后你就是高中生了,继续努力,考上一个好大学,这辈子我就值了。」 孩子很沉默,他看起来并不高兴。 后来他就不怎么爱说话了,连跟我也不怎么多说话。 我现在也很少有精力再多管些什么了。 我生病了,不知道是什么病,去了一趟卫生院,卫生院的大夫也说不上来,只是说要好好休养,开了一点药给我吃,也没见好。 于是我就去开了几贴中药吃,中药比较便宜,可能还更管用些。 但其实都不怎么管用,我的身体变得更差了,腰总是疼,有时候疼到直不起腰来。 老公对我生病的事情很不耐烦:「别那么懒,总是躺在床上,没病也躺出病来了。」 他其实不关心我有没有得病,单纯是看我吃药要花钱,很不满意。 后面我也很少吃药了,就硬撑着。 撑到了孩子马上要上大学了。 他考了一个蛮不错的分数,兴高采烈地拿着成绩单回来,告诉我他想要读文科,去当什么编剧。 我不懂这是什么,但是看他这么高兴,我也很高兴。 唯一不高兴的是老公,他想要儿子去学计算机。 「学编剧?你懂个屁,学那个你连自己都养不活,你给我去读计算机。」他生气了,皮带抽出来,想要打人了。 「爸,让我去学编剧吧,我保证我能找到工作的。」 他第二次鼓起勇气,说出了这样的话。 老公气的脑袋冒了青筋,狠狠地抽了他好几下,有一下打到了脖子上,一直从脖子延伸到脸上。 儿子一声不吭,但是眼神很倔。 「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他把火发在了我身上:「狗屁都不懂,就想要当大作家了!」 「去给我读计算机,不然学费我一分都不会出。」 我把儿子拉到房间里,小声地劝他。 「要不就学计算机吧,反正你高中也读的是理科,不继续学下去可惜了。」 他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在我们都看不到的时候,他跳楼了。 砰的一声,就跳下去了。 有人尖叫起来,大喊着跳楼了跳楼了,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趴在地上,脑袋上都是血,整个手都往相反的方向折了。 我的脑袋一下子炸了,嗡嗡地响起来。 他还活着吗?我的孩子是不是死掉了? 他怎么都不动一下,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 我踉踉跄跄地跑过去,但是碰都不敢碰一下他。 救护车滴滴滴地开过来,把他抬走了。 我坐在车上。 「擦擦吧。」有人递了纸巾过来。 我抹了抹脸,好像有点凉。 原来是流眼泪了。 到医院了。 医生给他看了伤,然后跟我说他的手断了,脚断了,还有脑震盪。 「真是想不开啊,怎么就跳楼了呢?」护士问道。 是啊,怎么就跳楼了呢。 老公是后来才来的医院,他到的时候,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了,打上了石膏,躺在病床上。 他的表情很冷漠:「给他花了那么钱,培养他上大学,居然给我闹自杀。」 「像个神经病一样,对得起我吗?」 他匆匆来交了钱又走了。 眼神甚至都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我就这么麻木地看着他和医生说了几句话,骂了我一顿,然后走了。 我留在了医院里,整宿整宿地看着我的孩子。 从他上小学以后,我就再也没有那么长久地看过他了。 从天黑看到天亮,又从天亮看到天黑。 有时候我把他没有折的那只手握住,紧紧地握住,就像他小时候,我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唱着童谣哄他睡觉一样。 就这样看了他一天半,他醒过来了。 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看了很久很久,也不说话。 「是不是饿了?」 我连忙把买来的粥舀了一勺过来。 他摇了摇头。 「你想要什么,跟妈说,妈给你找来。」我附身到他嘴边。 第23页 「我好累。」他说:「妈,我好累。不想待在这个家了。」 「我想死。」 我的心一下子梗住了。 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说他想死,可是他怎么能死? 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妈,我想死。」 我的食指开始剧烈地痛起来。 就好像回到了我的手指断掉的时候,比那个时候还要疼。 指头连着我的身体,血,肉,骨头,都疼的死去活来。 我的身体已经不是我的了,它被碾碎了。 「你别死。」我颤抖了下。 「你不想回去,咱就不回了,你跟妈两个人。」 「就咱俩过。」 我在医院里又待了几天,期间老公只来了一趟,很快就走了。 我回去,跟他提了离婚。 他坐在椅子上,正在吃面。 这些天我不在家,他都是自己吃的。 听到我说要离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吸熘着吃面。 「我说,我要离婚。」我把嗓子抬高了。 我以为他会很生气,又要打人骂人了。 可是他的反应很冷淡:「离就离。」 他放下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以为你们俩离了我,还活的下去吗?」 「离吧。」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外面已经有人了,外面那个女的甚至已经怀上了。 他才那么痛快地同意离婚。 因为我不中用了,他找了个更中意的,就像当初他把他上一个老婆踢走那样。 可是我解脱了。 孩子的志愿已经被他定下来了,改也改不了。 他失去了去读编剧的机会,只能去学计算机了。 「你该感谢我的。」前夫说:「如果他真的去读编剧,估计连吃饭都吃不着。读计算机,最起码能养活自己。」 我没说话。 孩子读的是公立的大学,学费不贵。 但是还是得花钱。 我出去找了两份工,因为没有学歷,只能做最简单的工作。 去当服务员或者当阿姨什么的。 我把我妈当初给的那个金戒指给当了,换了些钱。 反正我从来也没有喜欢过那个戒指,当掉也不心疼。 拿来给孩子换了一台电脑。 很便宜的二手电脑,我只能买得起这个。 孩子拿到电脑的时候很高兴,我也满足了。 就在我以为以后会变得越来越好的时候,老天爷又给我开了个玩笑。 身体越来越不得劲,骨头也越来越疼。 孩子劝我去医院检查。 本来我只想去卫生院开点药,但是他坚持让我去三甲医院去看。 甚至还要请假回来陪我去看病。 我拗不过他,只能去医院看病。 拍了片,还做了ct,医生的神情变得很严肃。 做了很多检查以后,他说:「是骨癌,晚期了。」 骨癌啊。 没几天好活了。 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呢。 孩子流眼泪了。 我第一次看见他哭的那么厉害。 这么能忍的孩子,连断了手和脚都忍着不哭,现在却在医院门口嚎啕大哭。 路过的人都投来奇怪的眼神。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里是医院门口啊,有人哭不是正常的吗? 癌症,肯定是活不成了,医生建议保守治疗,通俗说法就是开点药,然后回家等死。 治病,也治不起啊,这可是癌症啊。 「回家吧。」我对儿子说。 他问我要不要跟他爸爸说这件事。 我说不用了。 他不会在意的,毕竟是已经重新结了婚的人。 爸妈和弟弟妹妹也都知道了我得癌症的事情。 其实这些年我们已经没什么联繫了,他们各自都成了家,之前还因为争房子的事情闹的有些僵。 几个人都凑了点钱,买了些补品给我。 然后就都走了。 妈走之前,我忽然问她,被送走的那个妹妹去了哪里。 她摇了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送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繫了,只知道是一对没孩子的夫妻领养的,现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然后我们就没话说了。 我的头髮都掉光了,精神也变得越来越差,很多时候是疼的睡也睡不着,但是也清醒不过来。 儿子请了假在家里照顾我。 他总是陪在我身边,动不动就摸摸我的手,好像在确认我是不是还活着。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自己的精神变好了,吃得下饭,甚至还多吃了两块肉。 「以后就做你想做的吧。」我说:「做什么都可以,不用管其他人。」 他说不出话来,就是一直不停地点头。 「我其实很担心你啊。」我摸着他的头,嘆气道:「以后你要好好的。」 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交代他。 但是张开了口,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其实已经长大了,但是在我眼里也一直就是小孩子。 看不到他成家立业了,也活不到他中年的时候了。 只能看着儿子到这里了,真的好遗憾啊。 我的眼神移到断了的那截食指上。 第24页 要是当初,手指没有断掉就好了。 人生,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说不定,能不苦一点。 我的孩子被我带累了,如果不是我,他说不定能活的轻松一点。 当人太苦了,下辈子,我不想当人了。 不,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 还是好遗憾啊。 早知道…… 番外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