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与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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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情感] 《溯与雾》作者:澄昔【完结】
文案
「你爱过一个人吗?」
「爱过。」
「是谁?」
「我最好朋友的小叔。」
「那他爱过你吗?」
裴矜微愣,然后勾唇笑了笑,「我不知道。」
「我接近他的时候……目的很明确,他大概清楚我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所以我们都心照不宣地不谈感情。」
「能让你爱上,他一定很有魅力。」
「何止。」裴矜说,「只要他想,任何女人都会爱上他。」
讽刺的是,他并不想要她的爱。
-
最开始,沈行濯对她似有若无的撩拨置之不理。
裴矜的演技实在拙劣,他看在眼里,却不会点破。
原本只是觉得有趣,没想到竟渐渐上了心。
直到那场饭局。
好友暗戳戳扫了她一眼,含笑打趣他:「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结婚了吧?」
烟雾缭绕间,沈行濯神情隐晦,让人看不出喜怒。
「我是她的长辈,仅此而已。」他淡淡说。
裴矜将这话听进心里,彻底清醒。
是否动心早就不重要。
这场暧昧游戏,她终究不如他游刃有余。
他可以给她想要的,却不会给她最想要的。
-
时隔许久聊到感情。
裴矜同朋友笑谈:「没觉得有多遗憾,毕竟早就释怀了。」
恰巧进门的沈行濯平静扫了她一眼,目光无波无澜。
泠然的夜,昏暗无灯的客房。
男人将她抱上书桌,用手替她擦掉唇边多余的口红晕染,一下又一下,带着失格的惑意。
他低声问她:「这次想要什么。」
裴矜佯装面不改色,用称唿来提醒他不要越界,「小叔,我无欲无求。」
沈行濯停了动作,表情难得认真。
他稍稍敛眸,指腹顺着她的脖颈游离向下,徐徐滑向她心脏的位置。
「矜矜,你比我心狠。」
-
he/年龄差11岁/拉扯/蓄意接近
「溺于溯 沉于雾」
「跌进雾里 追溯往昔」
[阅读指南]
1,19岁和30岁,,双向奔赴
2,后有情节,但不是火葬场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矜,沈行濯(zhuo)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暧昧游戏
立意:爱使生命欣欣向荣
第1章 第 1 章
《溯与雾》
文/澄昔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3.2.14
01/琥珀与雪松木
-
车厢内安静至极。
空气中泛着湿漉漉的潮气。
裴矜坐在后座,隐约能听到自己和司机浅淡的唿吸声。
稍稍抬眼,转头往别处看。分散的注意力被窗外快速闪过的单调景致吸引。
飘雪,雾凇,迎枝凝霜。昨夜骤然降温,诡变的天气一反常态。
秋短冬长,今年大概是清川最冷的一年。
短暂失神。裴矜收回投出去的目光,用手轻捻掌心上的软肉。
察觉到指腹传来湿润的触感,没由自己想太多,稍微使力,拂去残留在肌肤表层的汗珠。
难免有种惊魂未定的紧迫感。
一切源于始料未及的结果。
知道自己最终会坐进这辆车子,只是没想到车内会是这样一番光景——以为会如期相遇的目标并不在其中。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车里。
还没出场就已经离席。
等待被迫落空。
「裴小姐,我们估计将近晌午才能到,您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就先睡会,等到了地方我再喊您。」
坐在驾驶座的中年男人透过后视镜瞟了她一眼,出声打破寂静。
公事公办,随和恭敬,言语间没什么多余的温度。
裴矜眼睫颤动两下,朝驾驶座的方向礼貌莞尔,「除夕当天还麻烦您特意过来接我,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嘴角勾勒的弧度事先在镜子前演练了无数遍,落落大方得恰到好处。
没有任何稜角,看起来柔软又无害。
「裴小姐不用这么客气,临行前小妤特意交代过,让我在路上务必照顾好她的朋友。」
听对方提到沈知妤,她勾唇笑了笑,没准备继续搭腔。
对话到此终止。
寻了个相对舒适的位置,裴矜试图放松自己紧绷的身体,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鼻息间充斥着似有若无的木质香水味。
琥珀与雪松木,两种味道融合在一起,三分苦涩七分清冽。
封闭环境下,气味自然不会太快散去,她大概能想像出半个小时前这个味道的主人坐在后座办公的场景——
也许和很久以前看到的那次一样。
他仅仅只是坐在这里,就能轻而易举地决定别人的「生或死」。
这也是裴矜甘愿孤注一掷的原因。
她没有筹码,但想拿到这场无形赌局的入场券。
她太想要。
所以才愿意赌。
-
车子穿过盘山公路,一路行驶到沈家祖宅。
粉墙黛瓦,典型的苏派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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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质牌匾挂在门楼正中央,浮雕细镂,刻了「德勤怡安」四字。
中式灯笼垂挂在宅邸大门两侧。伞骨灯身,薄纱刺绣,暖光晕染的正红色。
红色喜庆显眼,让裴矜不由恍惚了一下,几乎快要忘记今天是除夕。
凝神,收回视线。余光注意到司机绕过车身,替她打开后座车门。
裴矜顿了顿,含笑道谢,抬腿迈下车。
「矜矜——」
熟悉的雀跃嗓音响起。
裴矜抬头,朝声源处望过去。
沈知妤推开西侧暖阁的门,用手拢了下披肩上的绒毛,加快脚步往这边靠。
在裴矜面前站定,搂住她的胳膊,姿态亲昵,「早上于叔跟我说接到你了以后,我就开始在这边等,总算把你等到了。」
裴矜回以一笑,「市区有些堵车,路上就多耽搁了一会。」
「饿不饿?」沈知妤关切说,「这个点午饭时间已经过了,我拜託厨房阿姨特意给你留了一份。」
「还好,不太饿。」
「那晚点吃,我们先进去。」
临走前,跟候在一旁的司机打了声招唿,沈知妤朗声问:「于叔,我小叔不回来了吗?」
「沈先生临时有事,约摸晚上能回。」男人友善笑笑。
沈知妤没再多问,挥手告别,拉着裴矜朝正门走。
「矜矜,今年你能过来陪我一起过年,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早晨给裴矜打电话拜年,意外得知她人还在清川,没回老家。
询问原因,才知道她没买到回去的火车票。
了解裴矜遇事不会寻求帮助的性子,沈知妤心疼她的处境,热情邀请她来家里过年。
大多时候,沈知妤自诩了解裴矜。
偶尔又觉得不够了解她。
仔细算起来,两人相熟才不到一年。作为同班同学,她们在大一上学期其实没什么实质交集。
大一下学期,裴矜搬到她的宿舍,彼此才开始深入接触。
裴矜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待人不算热络,倒不失真诚随和。
长时间相处下来,沈知妤将她视作极为重要的好友。
檀木门扇被推开。
沈知妤缓神,迈过门槛。
跟裴矜并肩而行,听到她说:「能在开学之前见到你,我也很开心。」
两人缓步走进天井区。
沈知妤仰面扫了眼头顶四方的天,随口同她闲聊,「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说来挺巧的。」
裴矜扭头看她,「嗯?」
「你兼职的地方正好在我小叔公司附近。」
「是吗?」裴矜垂敛眼皮,遮住情绪,「确实还挺巧的。」
「本来我是打算自己去接你的,然后想到祖宅这边离市区太远,一来一回耽误时间,这才拜託我小叔顺路把你带过来。」
穿过露天长廊,沈知妤掸了掸肩上的落雪,又说:「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忙,人没出现,而是直接派自己的专车司机去接你。」
早知道就不去随意叨扰他了。
周遭倏地飘来一阵凉气,裴矜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有些冷。
不知不觉走到庭落中央。
裴矜停住脚步,抬头看向百米开外的走马楼和明瓦窗。
覆雪,梅香,飞檐翘角,层峦叠嶂。眼前的种种景象都在提醒她,自己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已经出现在这里。
早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过了良久,裴矜呢喃出声:「妤妤,代我谢谢沈先生。」
-
裴矜随着沈知妤去北园的堂屋简单拜访了沈家几位长辈。
北园是正房,又紧挨三面观戏台,待在这里的人自然不会少。
两人从堂屋离开时,上百号沈家人坐在阁楼内惬意闲聊,不远处的台上正演绎着崑曲。
作为外人,裴矜的出现没给任何人带来意外,这让她放松了不少。
沈知妤看出她的拘谨,伸手指向人群,在她耳边小声安慰道:「其实这些人里面,有一大半我都不认识。」
裴矜有些惊讶,「我以为他们都姓沈。」
「基本上是,但有的是外姓亲戚。」沈知妤解释。
「我曾祖父在世的时候定了个规矩,要求大家每隔三年必须携家眷回祖宅过春节。别看这里现在这么热闹,除了过年和祭祖,或者是特定的一些节日,祖宅基本没人来的。」
「今年是又一个三年吗?」
「不是诶。」
「……」
「今年是因为我二叔结婚,大家才齐聚一堂的。」
出于最基本的礼貌,裴矜没打算继续和沈知妤聊沈家的私事。
正准备开口说些别的,突然听到她嘟囔了一句:「我二叔结婚以后,估计下一个就轮到我小叔了。」
裴矜眉心跳了跳,若无其事地挑起嘴角,顺着她的话茬往下说:「而立之年成家立业,是好事。」
「或许吧。」沈知妤撇嘴感慨,「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成为我小叔的挚爱。」
一语终了。
对话被人出声打断。
沈知妤被堂嫂喊去叙旧,临走前不忘嘱咐道:「穿过前面的天井区,右转有间书房,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去里面找几本书看。矜矜,我很快就回来!」
裴矜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她宽心,「去吧,我在那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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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沈知妤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裴矜站在原地踌躇一会,转身往书房所在的位置走。
进入过街楼,两道雕樑画栋的木门近在眼前。
一道严丝合缝,一道虚掩半敞,中间隔了大概三米宽的过道。
几乎没有犹豫,她推开那扇留了少许空隙的门。
「吱吖」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纸张的草木香混着水墨味道扑鼻而来。
室内光线微弱,书架最上方吊着几盏橘黄色暖灯。
她抬腿迈过门槛,试图用手摸索墙壁,想找到其余灯的开关。
手机震动声乍然响起。
裴矜左手顿在半空,垂眼扫向屏幕上的来电人,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接起。
「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陈楚亦干咳两声,不自在地开口:「早上听沈知妤说,你今年没回家过年,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谢谢关心。」
「……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冷漠吧。」陈楚亦无奈,「我只是喜欢你,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裴矜没心思继续同他周旋,随口敷衍:「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喜欢,我更想在其他层面上得到满足。」
「陈楚亦,我比你想得还要实际和物质。」
「你觉得我会在乎?」
「既然你不在乎,我当然可以答应你。」裴矜轻笑两声,「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遇到比你有钱有势的异性,我们随时分手。」
「裴矜,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根本不信你会……」
她直接打断他的话,佯装轻佻,「及时行乐不好吗?我给你你想要的,你给我我需要的。」
沉默蔓延。
陈楚亦冷言:「你没必要为了拒绝我才这么自轻自贱。」
说完直接挂掉了电话。
裴矜收起假笑,情绪并无起伏,像是对别人的评价毫不在意。
昏暗环境下,人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猝不及防的,耳边传来打火机的按动声,清脆、逆耳、出乎意料。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僵在原地,背部止不住地浮出层层冷汗,逐渐渗进毛衣布料里。
顺势生出一种被抓住现形的无措感。
余光瞟到空气中亮起一簇火花,裴矜迅速扭头看向斜后方。
隔着屏风隐约能看到半面身影。
男人隐匿于光晕处,侧脸轮廓依稀映在绢素屏风的右下角。
他坐在书桌旁,腕臂搭着座椅边沿,指间的橙色光点忽明忽灭。
「谁在那儿?」
裴矜脱口而出。
对方没回答,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太感冒。
察觉到自己的言行举止有些失仪,她敛了敛神色,对着空气柔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书房有人,打扰了。」
正要挪步离开——
听到男人淡淡开口:「想找什么书?」
漫不经心的语气,声线无波无澜。
他声音很轻,跌宕在空气中,趋近于屋外凝霜的雾凇寒冰。
很突然的,书架旁的明瓦窗被风吹开一条缝隙。
吹散一些味道,又带来一些味道,混合着湿冷的清冽气息。
琥珀与雪松木。
木质香苦涩的后调。
她知道是他。
鬼使神差地顿住脚步。
裴矜转过身,透过屏风望向那道侧影。
弯起眉眼,嘴唇颤了颤,强行扯出一抹微弱的笑意。
「您有什么推荐吗?」
第2章 第 2 章
02/缠绕在枯树的藤蔓
-
气氛不算融洽。
裴矜杵在门前,没前进也没后退,喉咙涌出干燥的痒意。
按捺住想逃离的心思,她在等他回答,用仅剩下的一点胆量。
心脏越跳越快。
她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听到了自己和别人的通话内容。
光是想到这些,就足够让她紧张到极点。
漫长的几十秒过去,屏风那头传来细碎的动静。
打火机被随意扔到桌上的碰撞声、衣裤面料和木质座椅的摩擦声,两种声音混在一起,不断刺激她的敏感神经。
橙色光点很快湮灭。
男人中途熄了烟,伸手按下桌壁一侧的灯控开关。
毫无防备。
棚顶的吊灯全部被点亮。
裴矜生生撞上一双似腊月霜雪的眸子。
他投来的眼神很淡,不带任何感情,凉薄得让人难以靠近。
深色衬衫的纽扣有两颗松散开,衣领垂落,贴在锁骨附近。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像是缠绕在枯树的藤蔓,盘旋、破碎、纯粹的窒息。
能从他身上联想到的,似乎都是些没什么暖意的词彙。
疏离和颓唐共存。
很矛盾的反差感。
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数秒,裴矜就不自在地躲开了。
转瞬又觉得不该这么心虚。
快速整理好思绪,她抬头再次迎上他的目光,「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自己进去找。」
裴矜拿捏不准,干脆故作镇定地作出解释,将刚才的问句重新粉饰了一遍。
适度的礼貌跟示弱,听起来不像上句话那么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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绷直的身体迟迟不能放松下来。
后知后觉。
原来候场的人已经被迫入局。
-
沈行濯微微向后靠,眸色平静地同她对视。
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她脸上附带的情绪轻易就能被看穿。
他没回应她的话,而是问:「在紧张什么?」
裴矜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发问。
简单组织好措辞,回道:「我有点怕打扰到您。」
避重就轻的一句话。
听她讲完,男人掀了掀眼皮,唇边挑起讽刺的笑意,像在自嘲。
「怕打扰到我,还是怕我。」
他依旧在看她,眼神直直飘过来,语调和缓得像在哄人,却无故带来一种阴郁的压迫感。
这话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透过她在对另外一个人说。
实在是飘忽不定。
裴矜的唿吸有些急促,连同掌心也随着湿润起来。
正要张嘴说些什么——
见他伸手轻揉眉心,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疲态和混沌。
仿佛错觉一样,很快又恢復如常。
「这间屋子里只有史书。」
没等她开口,他回答了她最初问的问题,言简意赅。
「如果对比较权威的正史感兴趣,有几本可以细读。」
说完,起身朝里侧走。
颀长的身子靠近橡木书架,渐渐与橘色暖光相结合。光影落在他肩上,有种苍白的美感。
暖调中的一点冰冷。
养眼却令人惧怕。
一切转变得太快,快到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裴矜泛起沉默,心有余悸得厉害。
即便她没做什么补救,倒也知道自己这次算是已经「化险为夷」。
救跟不救,似乎没什么太大区别,因为对方根本不会在意。
无论是那通电话的内容,还是她前后言行不一的举止,他都没兴趣去探寻一二。
悬着的心脏终于落下。
大概过了两分钟,听到书架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裴矜定了定神,抬腿向他靠拢,步伐有些犹豫。
在他面前站定,她闻到了他身上微弱的酒精味道,混合着菸草味,与这间书房的油墨气息格格不入。
裴矜原本想说自己随便找两本书看就行,知道他大概没有想同她交流的意思,便识趣地选择了沉默。
时间很快流逝。
沈行濯从架子第二排抽出最后一本书,问她:「这些够吗?」
裴矜颔首,「够的,麻烦您了。」
接过他递来的几本书,裴矜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
青筋微微突起,指节修长,白皙而不病态,腕錶和金属袖扣成了极佳的点缀品。
让人赏心悦目的一双手,触碰的时候却异常冰冷。
意外碰到他的指尖,裴矜倒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想闪躲。
她后退半步,身子抵在材质坚硬的橡木书架,胸口微微起伏。
知道自己反应过度,正想讲些什么找补回来,转瞬听到他说:「很怕我?」
「……是。」她如实说。
「既然怕,刚刚就应该直接离开。」
「那您刚刚为什么问我想找什么书?」
鼓起勇气说完这句话,裴矜眉眼低垂,再没勇气看他。
她的机会不多,能把握住的,她不想错过。
沈行濯低头看了她一会,目光带了些许审度的意味。
很年轻的一张脸。
素面朝天,瞳仁比寻常人要大,眼尾略微上挑。
介于风情和纯然之间的干净,又有种不够成熟却恰到好处的媚态。
他没接她的话茬,不答反问,「多大了?」
裴矜面色微滞,「十九。」
「太年轻了。」沈行濯淡漠开口,「及时行乐这四个字不该用到情爱上面。」
点到即止。
他说得直白,丝毫没有避讳。
裴矜听进耳朵里,知道他意指的是刚才在电话里她和别人讲过的话。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没打算为自己剖析辩白,视线停留在他价格不菲的腕錶上。
清醒之后,裴矜重新抬起头,眉眼带笑。
「我记住了,谢谢您。」
-
从书房出来,裴矜扭头将门掩实。
刚走了没几步,在拐角处和姗姗来迟的沈知妤不期而遇。
沈知妤沖她摆了摆手,低头无意间扫到她手里捧着的几本古籍,惊讶道:「这些书……不对,你刚才进的是哪间书房?」
「朝南的那间。」裴矜说,「我看房门是开着的,就直接进去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间是我小叔的私人书房,平常除了每天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没人会进去。」
沈知妤轻拍脑门,「怪我怪我,当时着急走,忘记告诉你了。」
裴矜本打算说他人就在里面,转念想到司机在门口说的那句「沈先生晚上才能回来」。
酒精,菸草,昏暗无灯的房间。光凭这些,不难总结出他或许不想被人打扰。
是她误闯进来,打破平衡的寂寥氛围,不小心成了盘中的一道冷餐。
裴矜顿了顿,硬着头皮问:「要现在还回去吗?」
「不用,拿都拿出来了。」沈知妤摇头,「反正我小叔现在也不在,到时候偷偷放回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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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不过矜矜,有一点我得提醒你!」
裴矜很少见她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轻「嗯」了声,等她把话说完。
「这几本都是明末清初的精刻本,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
停顿了两秒,沈知妤补充,「我曾祖父从前最宝贝这些古籍了。后来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就把书房的藏品全部送给了我小叔。」
不知为何,裴矜突然觉得手里东西的份量加重了不少。沉甸甸的,一如他不久前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看来这些书对他来讲意义重大。」
「是啊。」沈知妤吸了吸鼻子,「我之前求了好久都没求到一本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裴矜承认,对于沈行濯的私事她的确很好奇。
她惦念的东西太多,杂念也太多。而他不该成为这些杂念中的之一。
正好路过小厨房,沈知妤进去拿了些甜点和小食,拉着裴矜回到自己住的庭院。
吃饱喝足,简单叙了会旧,两人躺在床上准备小憩片刻。
沈知妤有午睡的习惯,阖眼没多久便失去了意识。
裴矜没什么睡意,支起身子下床,随便披了件外套独自出了门。
左右不过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外头却阴得厉害,贴近于白昼跟黑夜交替的灰。
连同心境一样,有种扭曲的压抑。
雪色朦胧,裴矜寻了个可以避雪的亭台坐下。
拿出手机点亮屏幕,翻到某个出行app。
一个已取消的未出行订单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出行时间是今天上午的九点十分。
不是没买到回家的火车票。
是买到了,但被她临时退掉了。
高中毕业以后,裴矜的假期都是在各种兼职中度过,逢年过节才会回到那个乌烟瘴气的家。
她对回家这件事本就不抱任何希冀。
裴矜缺钱,自然不会在车票上面随意浪费钱,而除夕当天的火车票是春运期间最便宜的。
今年寒假和往年一样。
原本准备下了夜班就赶往火车站,临行前却意外接到了弟弟裴铮的电话。
「我说裴矜,你要是不回来过年的话,就把钱直接微信转我,也算是你这个做姐姐的一点诚意。」
「裴矜,爸妈去世的时候他们给的赔偿金不是一直在你手里?」
「姑母说老家最近要修缮房子,再加上我要交学费,不如你把钱给我,或者不你放心我的话,给姑母也行。」
裴矜全程沉默,面无表情地听他抱怨。
血脉相连的亲人,在接通电话那刻没有任何寒暄和问候,只有态度傲慢地无止境要钱。
阖家团圆的日子,裴矜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她很少颓丧,觉得太没意义。
但裴铮打电话过来的早上,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像只蝼蚁。
原来人的心脏从来不会真正麻木,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骤疼,直到千疮百孔。
听到电话另一头的裴铮骂了句脏话,裴矜什么也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胃部阵阵绞痛,直犯噁心。
推开便利店的门,让冷风灌进来。
寒意刺骨,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随即看到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黑色卡宴。
熟悉的司机和车牌号,只需瞧一眼就能认出车子的主人姓甚名谁。
沈知妤的拜年电话顺势响起。
不着痕迹的,她第一次对沈知妤撒了谎,「我今年可能要留在清川过年了。」
沈知妤担忧地问清原委,热情邀约,「矜矜,不如和我一起过年吧。」
裴矜无声笑了笑,说了声「好」,尾调带着不自知的颤音。
生理不适感将她拽回现实,想吐的感觉更甚。
没人比此刻的她还要噁心。裴矜讽刺地想。
第3章 第 3 章
03/祝您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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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回到房间,看到沈知妤还在睡着。
闲来无事,随手拿起搁放在茶几上的古籍,仔细端详了一番。
统共五本书,四本正史典籍加一本文言丛书《说郛》。
裴矜大学的专业是歷史学,对于这方面的书籍比较熟悉,读起来自然不会觉得晦涩难懂。
一本通读下来还算畅快,只是脑子里时不时会出现男人帮她找书的身影。
仔细回想了一遍,她实在想不通他帮她的理由。
印象中,他明明寡淡更多,想来也没兴趣做没意义的「善事」。
裴矜烦躁地合上书。
心里乱糟糟的,平白无故生出一种揣摩无度的虚脱感。
门外倏然传来敲门声。
沈知妤被吵醒,从睡梦中睁眼,哑着嗓子皱眉问道:「谁啊?」
站在门外的女人提醒道:「小妤,老太太叫你和你的朋友过去,马上要开膳了。」
听她提到曾祖母,沈知妤瞬间清醒不少,立刻坐直身子,朝着外面喊了句:「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去。」
那头没了动静,似乎已经离开。
「怎么了?」裴矜不解地看她。
「几点了矜矜?」
「快七点了。」
「……糟了,睡过头了。」
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沈知妤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胡乱穿好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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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准时吃年夜饭,我们现在得赶紧赶过去,不然要来不及了。」
走在路上,沈知妤不紧不慢地说:「刚才敲门的是自小待在我曾祖母身边的养孙女,也就是我名义上的姑姑,李徽柔。」
「姓李不姓沈吗?」裴矜脚步顿了一下。
「嗯,姓李。其实我们家琐事还蛮多的,一句两句说不清。以后你应该就知道了。」
两人路上没聊太多,加快脚步往北园赶。
北园偏东一侧是会客餐厅,偌大的室内摆了几十张餐桌。
苏式素雅的装修风格,通往正厅的过道用鹅卵石堆砌而成,路旁张灯结彩,年味洋溢。
石缝间有雪,路滑。裴矜以前走过这条道,知道哪块石头做了防滑加固处理,所以这次不用走得特别小心。
印象中,这是她第二次走这条小路。
第一次是寒冬腊月,跟现在一样的气候,只是雪比现在下得要大。
没容她回忆太多,沈知妤在她耳旁小声说:「矜矜,等会你可能需要跟我分开坐。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抽空就熘过去陪你。」
裴矜点头,「好,我知道了。」
沈知妤忍不住再三嘱咐,「要是觉得不自在的话,就给我发个微信,我尽量早点脱身过来。」
裴矜好笑地瞧她,「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自己。」
简单聊了几句,沈知妤被父亲喊去燃香祭祖,裴矜则被服务人员领到主桌斜后方的会客桌就坐。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座无虚席。
百无聊赖间,两杯都匀毛尖陆续见底。裴矜扫了眼手里的茶杯,抬头看向厅堂正中央的位置。
沈家二十几位嫡系宗亲全部到场,唯独少了沈行濯。
晚上八点整,正式开餐,菜系偏向口味适中的苏州菜。
面前的佳肴精緻可口,裴矜却没什么食慾,随便动了几下筷子便开始不停啜茶。
左右都是年龄相差很多的陌生人,难免有些拘谨。
酒过三巡,余光注意到门口多了道身影,裴矜定睛往那处看,随即怔了怔。
他换了件颜色稍浅的衬衫,前两颗纽扣系得紧,不像下午在书房时随意松散着。
纯黑毛呢外套,过膝,中长款。肩上覆盖几点白,雪花遗落,甚至还没来得及融化。
男人越过人群朝里走,在供奉台前驻足停留。
三炷香焚燃,表情氤氲在烟雾里,像在扮演虔诚的信徒。
余温料峭。
比霜雪还要清冷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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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缓步走到餐桌旁,垂眼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老人,目光浅淡,不冷不热。
转瞬,恭敬喊了声:「祖母。」
周遭空气一度凝滞。
「行濯。」老人略微哽咽,「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等几位长辈跟自家小叔打完招唿,坐在一旁的沈知妤适时出声暖场:「小叔,你要是再不来的话,我都要被小祁这个臭小子欺负到头上了。」
被突然点名的沈知祁翻了个白眼,无语极了。
沈知妤回瞪他,用眼神示意:是不是我亲弟弟?还愣着干嘛,赶紧打圆场啊。
沈知祁这才不情愿地配合:「喂,别以为有小叔宠着你就能颠倒黑白,谁欺负谁还不知道呢。」
两人一吵一闹,令原本僵硬的气氛缓解不少。
沈行濯自是不会为小辈断这种无厘头的案子,沉缓开口:「寒假要是觉得很闲,就去藏书阁温习知识。」
姐弟俩很会审时度势,选择默默闭嘴。
年夜饭吃到一半,碍于当家主母在场,主桌上的交流并不算多。
老人家偏向传统,诗礼簪缨之族,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沿袭至今。
台上雅韵绕樑,台下高朋满座,除夕之夜过得的确热闹,只是不免少了些人情味。
对于这类排场,沈知妤早已经见怪不怪,只觉得无聊得很。
拿出掖在桌布底下的手机,给裴矜发了条问候微信,之后趁着曾祖母和父亲谈话的空隙,猫着腰身熘到沈行濯旁边。
「那个……小叔。」沈知妤欲言又止。
沈行濯淡声应下,「怎么了。」
「谢谢你今天早上特意派于叔去接我的朋友。小叔,你真好!」
「有拍马屁的功夫,不如想想下学期怎么把专业课的成绩提上来。」
沈知妤顿时丧了气,「……知道啦。」
「噢,对了对了。」沈知妤又说,「是我朋友裴矜让我跟你说声谢谢的。」
她稍稍侧过身子,对着会客桌那边指了指,「喏,就是穿白色毛衣,头髮到腰的那个女孩子。」
沈行濯懒散抬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
视线停留了短暂几秒,收回目光,简单道出两个字:「同学?」
沈知妤点头,「嗯,同班同寝。她学习可好了,我们的关系也很好。」
「所以小叔,你放心吧。所谓近朱者赤,我保证,我的成绩以后绝对会有所提高的。」
对于沈知妤信誓旦旦的保证,沈行濯知道可信度不高,自然没打算理会。
随手拿起挂在座椅边沿的外套,起身,准备去长廊抽支烟。
抬腿迈出几步,目光正好落至前方那道身影。
她安静坐在桌旁,低头玩手机。指尖游走在屏幕上,似乎在回復什么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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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边带笑,表情柔和舒展,不像在书房时那么紧张。
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很快被缠到耳后。
他没有窥探别人的兴趣,正欲敛回眸光,看到对方已经抬头。
四目相对,没有任何徵兆的碰撞。
全部表情尽收眼底。
与他对视的眼神诧异、惊慌。
野心勃勃。
-
饱食餐足,众人移步到堂屋,准备守岁。
除夕当夜,长明灯畅燃,通亮到天明,寓意新年新气象。
沈知妤被曾祖母喊去说教了很久,终于得空去找裴矜,还没走出房门,便又被迎面而来的沈知祁和几个表兄弟拉去放烟花。
想着与其待在屋子里无聊守岁,还不如出去玩。
沈知妤边走边给裴矜发消息,让她到后院的空地去寻她。
这头的裴矜从堂屋出来,按照沈知妤说的,沿着湖边一直向前走。
过了桥,本该沿路左转,却莫名走到了死胡同。
盯着挂在檐壁的灯笼看了几秒,点亮手机,准备给沈知妤拨个语音电话。
电话迟迟没拨通,裴矜放弃询问,原路返回,想知道自己究竟哪步走错了。
重新回到湖畔周围,看到不远处的亭台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抹身影。
光线昏暗模煳,看不清脸,只知道是一男一女。
长明灯照射范围外,裴矜站在逆光处,正要移步迴避,忽地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嗓音。
是沈行濯。
「徽柔,你没必要等我。」他说。
语调毫无起伏,听上去无喜无悲。兴致明显不太高。
短暂的沉默。
「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女人苦笑,「无论过了多少年,你永远都是这个回答。是我总抱有希望,以为只要待在你身边的时间够久,就能找到机会。」
「我对你没感觉,以后也不会有。」
「是,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再等你了。」
沈行濯没搭腔,似是耐心有限。
转身想走,被喊住。
女人说:「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是个大学教授,二哥介绍的。如果相处下来觉得还算合适的话,年底会结婚。」
沈行濯没回头,言简意赅:「希望你幸福。」
「谢谢三哥。从小到大我都没这么喊过你,以后会改口。」
「嗯。」
女人比他先行一步。
裴矜放眼望过去,看见她的背影落寞,高跟鞋踩在覆了雪的石子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节奏缓慢,步伐狼狈。用最无形的方式表达爱而不得。
裴矜没想太多,将目光移到男人身上,意外发现他在看向这边。
他已经发现她站在这里。
大脑一片空白。
想悄无声息离开的想法被迅速抛之脑后,裴矜杵在那里,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强行找回一丝理智,思考了几秒,还是决定朝他走去。
不过十几米路程,漫长又煎熬。
裴矜绞尽脑汁想的是,等等与他面对面时,到底该找些什么理由来合理解释她只是单纯路过这里,并非有意偷听。
迈过三节台阶,站在他面前。
正要主动开口说点什么,突如其来的声响映入耳畔。裴矜身形一顿,下意识抬头看。
烟花璀璨绽放,如同白昼。
隐约记得不久前沈知妤说过,零点会有场烟火秀,是每年除夕夜跨新年雷打不动的活动。
裴矜长唿一口气,倏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眉目潋滟,含笑对他说:「大年初一了。」
「祝您新年快乐。」
所有的理由和解释开始变得不值一提。
此时此刻,或许这就是她想对他说的话——
沈先生,祝您新年快乐。
燃灯照岁,迎新无虞。
第4章 第 4 章
04/青涩
-
裴矜小时候溺过一次水。
懵懂无知的年纪,她随父亲去工地露宿。
工地没有路灯,只有手电筒能用来照明。
勉强写完作业,裴矜贪玩,趁着父亲去打热水泡面的功夫偷熘出去。
初冬,夜雾瀰漫。附近有条河,周围人烟稀少。
落水被紧随其后的父亲救上岸,她的脸上挨了力度很轻的一巴掌。
不疼,甚至有些痒,却是十足的难堪。
这是父亲唯一一次打她。
他浑身湿透,用长了冻疮和裂纹的手抚摸她的脸颊。
是刚刚被他打过的位置。
他当时只是看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裴矜永远忘不了那种感觉。
溺水时冷水灌进鼻腔的窒息感,还有父亲在凝视她的时候传递给她的强烈的自卑感。
连女儿都照顾不好、对困顿生活早就妥协的自卑感。
在这之后,裴矜再没犯过任何错,看似毫不在意地将刚生出萌芽的玩心彻底捻灭。
她懂事听话,学习成绩优异,会照顾弟弟,从没让父母操过心。
父亲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他踏雪归来,手里捏着两串冰糖葫芦,是给她和裴铮的。
那天他很高兴,对母亲说被拖欠的工款明天就能有着落。
母亲听了也很高兴,去窗缝外面拿出一小块冷冻肉,打算晚上多加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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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裴矜要去上学,临行前听到父亲欣慰的玩笑话:「我们今今长大了,能自己『救』自己了。」
自己「救」自己,当时指的是赞扬她小小年纪就能独自一人去上学。
这是父亲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下定决心选择走向沈行濯的前几秒,裴矜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这五个字。
自己救自己。
他被她视作救命稻草。
她要做的不仅仅是抓住,还要想尽办法与其同生共长。
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未必能真的做到,但讽刺的是,她根本没有别的出路。
烟花绽开的短暂时间里,裴矜尽量让自己放空,不去肖想其他。
说完这句新年祝福语,她没移开与他对视的视线。
目光交汇,男人浅抿着唇,眼神深邃如墨。
爆竹喧嚣声渐渐停止。
沈行濯走到风口,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烟盒跟打火机,淡淡问道:「介意吗?」
裴矜摇了摇头,「您随意。」
一簇火光燃起,随风跳跃,化作一缕白烟。
他的骨节很漂亮,指尖夹带细细一根,颔首吐雾,侧脸融进夜幕。
的确是很好看的皮囊。
赏心悦目,甚至找不出一丝瑕疵。
绷紧神经的同时,裴矜分神想。
「在这里过年还习惯吗?」他突然问。
裴矜面色微怔,没想到他会如此平静地同她话家常,而不是提及刚刚她在角落疑似偷窥的事。
他似乎把她当成来祖宅过年的外姓亲眷了。
思忖了几秒,不知道眼下该不该节外生枝地去解释,便轻声回道:「嗯,这里挺好的。」
「如果觉得哪里不适应,及时和工作人员讲。」
「我会的,谢谢您。」
简短两句对话结束。
察觉到对方没有想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裴矜眼睫轻颤,主动找了个话题。
「您下午借给我的书,我看了其中一本,觉得很有意思,但是心里有个疑惑。」
沈行濯抬了抬眼,似是对她这句话感兴趣,顺着她的话:「说来听听。」
裴矜悄然瞧了他两秒,猜不出他的喜怒,只得继续说:「《说郛》其中有一卷提到了渔樵问对。」
「渔者对樵者说,钓到鱼的不是鱼钩而是鱼饵。如果鱼没有因为食物而受害,又该如何钓到鱼?」
她问得随意,表情真诚,像是真的不解。
看他时眼尾微微挑起,瞳仁很大,颜色偏深黑,眼白部分较少。
北风唿啸拂面,黑髮被吹散。毛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直角肩,身形纤瘦单薄。
姿态、外貌、言语。
恰到好处的青涩。
沈行濯回看她,目光有些深沉,像是在打量。
将手里的烟熄灭,丢进垃圾桶。向前靠近两步,脱掉毛呢外套,将衣服披到她肩上。
指尖无意间蹭到她的后颈。
裴矜屏住唿吸,身体不可控地打了个寒颤,因他手指的温度过于冰冷。
两人之间相隔很近。
周遭被他身上特有的雪松气息笼罩。
外套厚实沉重,对她来讲尺寸过大,衣摆快要与她的脚踝平齐。
面料内里残留着他的体温,意外温暖。
「晚上天冷,以后记得多穿点。」
沈行濯后退了些,跟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低缓作答,「靠垂钓者的智慧,而不是所谓的愿者上钩。」
一语双关。
裴矜喉咙有些干涩,莫名难捱。
老实讲,她其实不太能看出来他是不是发现了她话里的玄虚。
但滴水不漏的回答,将她接下来的试探和退路全部堵死。
他的语气很轻,不是在说教,简单遵循一问一答的游戏规则,却给人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明明他没说太重的话,裴矜还是觉得有些后怕。
她是怎么敢这样与他交流的,故作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思来想去,她装成恍然的样子,莞尔,「我好像明白一些了,也谢谢您的外套。」
沈行濯低头扫了她一眼,「不用一直对我说谢谢。」
「可您一直在做帮助我的事。」
长明灯的灯芯忽闪,沈行濯突然说了句,「为这么点小事道谢,没必要。」
裴矜泛起沉默,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下意识裹紧披在身上的外套。
即便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但与他面对面相处时,她还是会感到惧怕。
这种感觉归根结底,全部来源于眼前的男人。
关心有,疏离有,漠然也有。
他的心思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未知的恐惧才真叫人觉得颤慄。
抛开那些杂乱的心思,裴矜想了想,如实说:「对我来说不是小事。」
这个节骨眼上,她无暇再去粉饰自己。没由来的倦意席捲而来,像潮水如期翻涌。
她垂下眼帘,没敢再看他。
昏暗光线下,沈行濯微微扬了下眉,情绪有了细微变化,似乎在意外。
对她的话意外,或者对她「摆烂式」的表情管理感到意外。
转瞬即逝。
谁都没再言语。裴矜第一次发现,原来无论他讲不讲话,都能给人带来不小的震慑力。
短暂僵持了一会,她想主动跟他礼貌告别。刚要张嘴,有人比她先一步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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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矜——」
沈知妤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原来你在这里啊。我刚给你回了好几个电话,发现你没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说完,沈知妤面露疑惑,「小叔?你怎么在这里。」
沈行濯睨她,没有想答话的意思。
沈知妤哪里会在意,自顾自介绍,「矜矜,这位就是我小叔。」
裴矜适时出声打招唿,「沈先生好。」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微弱的单音节,算是回应。
「小叔,这是裴矜。就是我刚刚在餐厅跟你说过的,我最好的朋友。」
对于沈知妤的朗声介绍,沈行濯无动于衷,裴矜反而有些惊讶。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是谁。
没等两人说话,沈知妤突然注意到披在裴矜身上的衣服,「这不是……」
裴矜不着痕迹地打断,「我手机静音了,没接到你的电话。」
沈知妤的注意力被轻易分散,「没出什么事就行。你不知道,我看到未接语音的时候都要被吓死了。」
「没什么别的事,我只是想问个路。」裴矜安慰她。
没聊几句,沈知妤作势要拉着她去后院放烟花。
裴矜握住她的手臂,轻声叫她等一下。
掀开盖在肩上的外套,缓慢滑落,简单整理好,交叠缠绕在臂弯。
她转身朝男人走去,将衣服递出,「外套给您,谢谢。」
不带任何杂念跟伪装的谢意。
沈行濯抬手接过,自始至终没瞧她一眼,只道出两个字:「去吧。」
他的耐心已然殆尽。
-
过后沈知妤还是问了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裴矜作出解释。从偶遇到那件外套,她叙述得简单,三言两语讲清事情原委。
沈知妤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随口感嘆两句,就同她聊起了别的。
这段插曲彻底过去。
陆续过了两日,祖宅来了很多拜年的亲朋好友。
裴矜不需要参与这些分内应酬,整天待在屋子里看书,时不时会去避雪亭赏雪。
从书房借来的那五本书已经读到最后一本。
这段时间她没再和沈行濯打过照面。
偶然听沈知妤提过一嘴,说他最近好像不在祖宅这边住。
大年初五,走了一批人又来了一批人。
沈知妤怕她待在房间容易憋坏,一大早便把她拉出门,边走边说:「好不容易雪停了,这么好的天气,我们下山逛逛。」
裴矜随口问:「下山去哪儿?」
「等等你就知道了!」
车子就停在正门附近。不是熟悉的那辆车,却是熟悉的司机。
裴矜下意识往后驾驶座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漆黑色的窗膜,车内光景被遮得严实。
直到沈知妤加快脚步靠近,雀跃喊了声「小叔」。
车窗被徐徐摇下来。
沈行濯看向她们,「上车吧。」
似是事先已经同意要载她们一程。
裴矜顿了顿,走上前,挤出笑意,「沈先生早。」
「矜矜,别这么生份。」沈知妤纠正,「随我一起喊小叔就行。」
几乎没有犹豫。
裴矜抬头,主动追寻到他的目光。
放软语气——
「小叔。」
第5章 第 5 章
05/勾缠
-
车内很安静。
裴矜坐在后座,时不时能闻到橡苔车载薰香的清涩味道,混着熟悉的木质香前调。
车速不快,她却莫名有些头晕。
不由自主的,连唿吸也开始放缓。
挪动坐姿,轻微向后靠。裴矜伸手去揉发疼的太阳穴,余光注意起身旁男人的一举一动。
他穿了件纯黑休闲西装,卡其色大衣被随意搁置在两人之间。
笔记本抵在膝盖上,右手指腹微动,偶尔划过触控板,不疾不徐地查阅资料。
实在是很难让人忽略的存在。
「晕车?」
沈行濯忽地出声,打破寂静。
视线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没有挪开去看她的打算。
裴矜恍惚了一下,「……有点。」
他没再多说什么,吩咐司机将车窗开条缝隙。
冷风灌进来,逐渐吹散车内闷热的暖气。
裴矜清醒很多,原本打算说声谢谢,想了想,还是选择沉默。
印象里,她对他道谢的次数不算少。
或许对他来讲,过度的客套属实没有必要。
而她也已经说腻。
「矜矜,很难受吗?」沈知妤回头看她,面带担忧,「我包里备了晕车药,你要吃的话我找给你。」
「没事,我好多了。」头髮有几缕延顺进颈窝,裴矜捋好被风吹乱的碎发,笑说。
沈知妤盯着她身上豆乳色懒兔外套的绒毛髮了会呆,转念想起了别的,兴沖沖地问:「对了对了,矜矜,你和陈楚亦这两天有联繫吗?」
话题转移得迅速,让裴矜险些来不及反应,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陈楚亦。
笑容僵在脸上,很快恢復常态。思索了下,简单作出回应:「没联繫过。」
她用余光去看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人。
确定他的神色没有因为这句回答产生任何变化。
除夕那天,书房环境幽闭,他的那句「及时行乐这四个字不该用到情爱上面」让她多少有些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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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她心虚。
即便知道他对这段插曲根本不在意,但她在意。
换句话说,事关于他,她没办法做到不去在意。
「奇怪……我还以为他过完年会约你出去玩呢。」沈知妤不解。
「前段时间他问我你家地址,估计是想偷熘过去找你吧。我就跟他说,你今年没回家过年,然后他就没再回我消息了。」
当着沈行濯的面,裴矜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随口敷衍,「是吗?我也不太清楚。」
沈知妤没察觉出异样,惋惜摇头,「他很喜欢你啊,对你也很好。真的不考虑一下嘛。」
见敷衍不过去,裴矜只好坦言,「妤妤,喜欢我的未必适合我。」
沈知妤嘆了口气,将头转过去。
对话总算结束。
裴矜放松绷直的身体,无意间抬眼,发现男人在看她。
和刚才在车外她叫他小叔时展露的寡淡眼神完全不同,他的目光带着审视,明晃晃的,没有一点掩饰。
平静无澜,似乎又掺杂了些别的什么。她看不太出来,也不是很懂他。
率先收回视线,裴矜侧身往窗外看。
寒风刺骨,唇齿轻微发颤。
心脏跳得厉害。
-
去年年初,沈知妤的二叔沈贺舟在市中心开了家私人会所。
不对外营业,平时只负责招待家属跟朋友。
寸土寸金的地段,花时间改造成了苏派建筑风格的中式四合院。
占地面积不大不小,坐落在层层高楼中间,远看近看都别有一番风韵。
将两人送到这里,沈行濯吩咐司机驱车离开。
裴矜站在原地,盯着消失在拐角处的车尾看了几秒,转身,随沈知妤朝巷口走。
侍者候在门口,把她们领到朝南一侧的中餐厅。
室内装修偏素雅风,木饰復古家具,以黑白红为基础底色,但不拘泥于传统格调。
别具一格,不俗的设计。
一旁的沈知妤适时出声:「我小叔在设计方面很有研究,这里是他的收山之作。」
裴矜怔了下,「收山……之作?」
很难想像,像沈行濯这种跟资本沾边的男人,会在设计领域如此精通。
倒是让人感到意外。
没来得及解释太多,聊天被打断。
餐厅经理是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见两人靠近,从吧檯位置挪步过来,笑着打起招唿。
沈知妤甜甜喊了声「围叔」,姿态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撒娇。
寒暄几句,男人被电话叫走,临走前让底下人照顾好她们。
在包房没坐多久,做工精緻的几道江南菜被端上桌。
裴矜夹了块虾肉,放进嘴里咀嚼,思绪略微放空。
饭吃到一半,沈知妤喝了口饮料,就着刚才没聊完的话题说:「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小叔很少会和我们这些小辈提自己的事。这些事还是我从二叔嘴里知道的呢。」
「不过据我这些年来的观察,他这样做,应该是为了我姑姑。」
「你姑姑?」裴矜不由想起那晚女人落寞的背影。
「对,我姑姑。」沈知妤放下玻璃杯,「我爸是大学教授,我二叔只对餐饮行业感兴趣,我们家的基业就压在了我小叔和我姑姑身上。」
裴矜放下筷子,没讲话,等她继续往下说。
「我姑姑本身是学金融管理的,但你也知道,她不姓沈,所以多少沾了些名不正言不顺。」
「然后呢。」裴矜问。
「然后……为了让那些顽固宗亲认同我姑姑,我小叔前些年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带着我姑姑进了公司。」
沉默了一会,沈知妤又说:「矜矜,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其实我们家琐事蛮多的。」
裴矜点头,轻「嗯」了声,脑子忽然有些乱。
「祖上积累的人脉和财富是一方面,但是也有另一方面。就比如说,百年沿袭下来的传统规矩绝对不允许被打破。这其实是一种很可怕的现象。」
沈知妤欲言又止,没继续往下说,裴矜却懂她的意思。
迂腐、封建的思想,是旧时代残留的痕迹,擦拭不掉,洗清不了。
可总要有人为这些东西买单。
沈行濯扮演的大概就是这个角色。
让裴矜真正好奇的是他的态度。
除夕夜,他明明对李徽柔拒绝得干脆,可多年前却甘愿为她承受这些。
不念情义。
偏偏又重情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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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两人去观影厅看了部文艺电影。
沈知妤哭得稀里哗啦,感动到不行。
裴矜对影片里男女主盪气迴肠的爱情无感,脑子里时不时会想起不久前沈知妤说过的话,心乱如麻。
第二部 电影刚开场,裴矜起身去洗手间,顺便出来透口气。
绕过庭院边缘的石筑像,沿小路走,看到槐树底下搭建了木质鞦韆架。
坐垫没沾上寒霜,像是刚被人清理过。脚步停顿了几秒,移步靠近,曲腿坐在上面。
正门门口隐约传来细碎的动静。
几道身影陆续迈过门槛。
裴矜定睛去看,意外发现沈行濯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
他神情很淡,肤色接近冷白。站在人群之首,气质孑然,和寒冬气息相融,竟意外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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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浅灰休闲装的男人与他并肩而行,两人时不时交流几句。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避廊,很快被侍者引进包厢。
盯着众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裴矜收回目光,见时间差不多了,从鞦韆上下来,准备原路返回。
脚步正要迈出,被门口突然多出来的人影打断。
看清男人是谁,裴矜身形一顿。
耳朵里骤然响起刺耳的鸣叫,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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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檀木茶桌上,沉香焚燃。
茶艺师将品茗杯摆置一排,温壶,洗杯,倒茶。
沈贺舟端起,轻抿了一口。将身子向后靠,翘腿,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他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连「啧」两声,忍不住一再摇头。
沈行濯瞥他,「想说什么就说。」
听他这么说,沈贺舟也没客气,直言,「徽柔大年初一那天去找我,眼睛肿得厉害,估计是哭过了。」
「嗯。」
「不是我说,你拒绝的时候就不能委婉点?」
「委婉有用的话,她不会无故浪费这么多年的时间。」
「那倒也是。」沈贺舟嘆气,「要我说啊,她爱上你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面,沈行濯掀了掀眼皮,「我当年不是帮她,是帮我自己。」
「是啊,你我都能看清的道理,她就是看不明白。」
「她不是不明白,是不想明白。」
「所以你才对她这么决绝?」
「不这样,她永远不会清醒。」
沈贺舟哪里不懂他的意思。
他们兄弟三个自小多个妹妹,虽说不是亲生,到底也是倾注了不少亲情的。
李徽柔喜欢沈行濯这件事,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劝导过,安慰过,甚至疾言厉色过,都没用。
快刀斩乱麻。
或许这样的解决办法才是最稳妥的。
「算了。我不管你们的事了,管不过来。」沈贺舟将菸蒂按进菸灰缸,「打牌去?」
沈行濯睨他一眼,「没输够?」
「我输过么。」
「你书房那幅画,我要了。」
「……」
茶室隔壁设立了棋牌室,两屋连通,里侧有扇门,室内装了隔音墙。
两人推门过去。坐在沙发上闲聊的几人寻声抬头,站直,颔首打招唿。
气氛还算热闹。
谈笑声零零散散,不谈工作,只聊人情世故。
沈贺舟起了兴致,在麻将桌前就坐,「来吧,开年第一局。」
其中一人笑谈,「去年年底玩了四圈,差点没把我身上的遮羞布输没了。」
沈贺舟朗声大笑,「老纪,还得是你啊。」
桌前三边坐满,朝北一边有个空缺。
沈行濯窝在沙发靠背,嘴里衔着根烟,右臂搭在沙发边沿,面上没什么情绪。
雾气消散,将菸头丢进垃圾桶,起身去补位的动作倏然停下。
因包厢的门被推开。
有人生生闯进来。
沈行濯懒散抬眼。
对上那双看似惊吓过度的眼睛。
距离不算远,她眼底泛着的潮气清晰可见,湿漉漉的,混着氤氲的生涩。
讶异、懵懂、无措,很多情绪藏在眼底,最后揉成柔软无害的笑意。
时间短暂定格。
她勾缠着他的目光,尾调呢喃。
「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
后退半步,想退出房间。
被沈行濯出声打断。
「等等。」他喊住她。
第6章 第 6 章
06/拙劣演技
-
沈行濯无故问她会玩什么。
裴矜心里不解,没表现出来,粗略扫了眼棋牌室内的各种娱乐设备,露出温和的笑,「牌类游戏基本都可以,但不是很精通。」
周遭投来不少打探的眼神,明里暗里,不带任何遮掩。
裴矜不太在意这些,眉目舒展,任由他们打量,视线依旧停留在沈行濯身上。
掌心有些湿润,额间冒了层细密的汗。
沈行濯起身,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落座,将麻将桌前的空位留给她,「过来试试。」
很自然的,裴矜跟着走过去,穿过座椅间的窄小空隙,坐在他旁边。
手腕不小心蹭到他的衬衫面料。手工纱料质感,意外磨得人难捱。
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近。
甚至让人有种恍惚感,以为他一直是这样平易近人的性格。
顺应这种错觉,她侧身去看他,含笑问:「如果输了的话,会给你丢脸吗?」
是「你」而不是「您」。
不着痕迹的过渡,虚与委蛇的亲昵。
「不会。」沈行濯敛了下眸,并无所谓,「放开打,输了算我的。」
沈贺舟不动声色看了裴矜一眼,打趣沈行濯:「就算是想放水,你也用不着这么明显吧。」
沈行濯懒得搭腔,不置可否。
沈贺舟不免有些怀疑自己,扭头问别人,「老纪你说,我牌技有那么差?」
纪远铭恭维地笑,「牌技不在技术,在智慧。沈总是有大智慧的人。」
「这话听着舒服。」沈贺舟跟着笑,笑意却没达眼底。
几句话的功夫,麻将机已经洗完牌。开局掷骰子,沈贺舟坐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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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量忽略身旁男人的存在,裴矜定神,支身去抓牌。
她其实会打麻将,技术也还可以。
小时候每逢节假日,她和裴铮都会被送到乡下开麻将馆的姑母家,时间久了耳濡目染,自然也就学会。
刚刚他问得突然,她拿捏不准,索性就藏了拙,说自己不是很精通。
庆幸的是,她的回答并没惹他反感。
前两局打下来,都以沈贺舟赢牌、纪远铭点炮结束。
桌上没有筹码,一局结束不谈输赢。裴矜觉得意外,但没声张,只是默默摸牌、出牌。
思绪很乱,浑水摸鱼了两局。
期间用余光去看沈行濯,发现他并没看向这边,而是单手撑在右侧椅架上,两指轻捏眉心,神情倦怠。
似乎对局势变化完全不感兴趣。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裴矜沉下心,专注理牌。
战绩依旧不温不火,倒是渐渐发现了牌局间的交际规律。
博弈的不是游戏,而是世故往来。
偶尔有人把话题引到沈行濯身上,他的回答只有寥寥数语,但不会偏题。
生意场上的事,他们没刻意避开她,似乎把她默认打上了「沈行濯带来的人」的标籤。
四圈过半,裴矜赢了几局,其中大半都来自于纪远铭的暗自「送牌」。
等人出牌的空隙,冷眼瞟向坐在对面嘴脸油腻的男人。
她知道他不认得自己。
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用顺水推舟的方式讨好坐在她旁边的沈行濯。
但她认得他,化成灰都认得。
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裴矜愣了下,扭头回视。
眼底留存的憎恶来不及消散。
沈行濯淡淡提醒道:「你太心切了。」
裴矜一时无言,突然分不清他指的是她手里的牌还是她本身。
直到她低头去看自己的牌。
这才隐约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上一轮她碰掉了南风,让原本有机会做成清一色的牌型只能变成混一色。
而这一轮,摸到的刚好是同花色的牌,再次增加了清一色胡牌的概率。
清一色比混一色难做成,挑战性更大,成就感自然也就加倍。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后悔早就已经来不及。
诚然为时已晚,裴矜犹豫了一下,对他说:「好像是有点……但是我不贪心,这样能赢就已经很好了。」
嗓音细软,笑意不减。装作比他更明白过犹不及这个道理。
对方灼热的唿吸打在耳侧。
沈行濯微微眯眼,目光由牌面转到她脸上。
实在是很年轻的一张脸。
展露的不只是青春貌美,还有不用细看就能被轻易捕捉到的情绪。
有趣的是,难藏的野心搭配这句话却不会产生任何违和感。
沈行濯微微坐直,偏头问她,「想赢?」
裴矜捏牌的手顿了顿,眼睫低垂,「嗯,想赢。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让你输。」
她不知道她究竟能为他赢来些什么。
但不输总归是最好的。
空气凝结,寂静了几秒。
裴矜身形一僵,因她要出牌的右手被他短暂握住。
他靠得很近,衬衫上的金属袖扣划过她的手背,触感生凉,却平添几分灼人的烫意。
「打旁边的,这张不要动。」
沈行濯松开她的手,清冽嗓音在她耳旁响起。
余音环绕,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将她包裹住,像潮汐起伏,由远及近地席捲、笼罩。
最后退潮、流逝,海面归于平静。
顺着他提供的思路,裴矜机械地打出另外一张牌。
仅存的理智让人尽量维持常态。来不及思考太多,很快又开始新一轮的运筹游戏。
余下的场数里,局势逆转,一方赢三家输。
结束时裴矜才恍然,不是不论「输赢」,代价早在麻将桌上就已经被清算。
人情洞明,胜过任何明码标价的物品。
棋牌室的其他人三两散开,陆续前往下一场,喧嚣声渐渐停止。
沈贺舟打电话吩咐后厨备餐,之后直接去了隔壁包厢。
留在这里的人所剩无几。
沈行濯坐在原位,没有动身的打算。
随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了根烟,掐在两指之间,没吸,任由它燃烧。
烟雾向上飘散、游离、隐匿。
和它一起消失的,是不久前裴矜对他平易近人印象的错觉。
他身上的距离感依旧存在,甚至分毫不减。
裴矜想离开,没来得及站直,左脚被桌腿绊到。
原本扶住桌沿就能恢復平衡,但她没这样做,失重的瞬间任由自己落了空。
腰身倏地一紧,被人用手握住。
隔着不薄不厚的一层针织衫面料,能清晰感知到男人掌心的温度,一如既往的冰冷。
几缕髮丝自然垂落,缠在他的手臂上。膝盖相抵,姿势莫名缱绻。
裴矜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两侧,低头对上他的眼睛。
明明是俯视的姿态,却没给她带来任何安全感,更难以掌握主动权。
他单单只是坐在那里,抬眼与她回视,便能轻易夺了她的气焰。
她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沈行濯单手扶住她的腰身,夹着烟的左手拉开些距离,不让火点燎到她的头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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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看了她一会,他推开她,「小心些。」
浅淡的一句嘱咐。
对她拙劣演技的总结。
沈行濯敛回目光,眼底冰凉,对她的冒然进攻不予评价,只觉得意兴索然。
她带着目的闯进棋牌室,他可以顺水推舟将人留下。
麻将桌上,她以退为进,他也可以装作视而不见,让她只赢不输。
成人之美的前提是有分寸感。
如果对方没有,很多话就没有说下去的必要。
推门离开之前,沈行濯说:「吃过晚饭再回去吧,我派车送你们。」
盯着他的背影,裴矜唇色泛白,轻声回了句:「好。」
一语终了。
枉然不言而喻。
-
裴矜实在没有胃口,晚饭期间简单吃了点蔬菜,如同嚼蜡。
得知她下午一直在棋牌室,沈知妤没太细问,随口闲聊几句便换了话题。
饭后,司机候在门口。
知道沈贺舟和沈行濯在别院包厢吃饭,沈知妤想等他们吃完过去打个招唿再走。
裴矜自然没什么意见,陪她在休息室待了一会,觉得胸闷,拉开木门,想出去散散步。
寻到一块空地,坐在木椅上,拿出手机拨通好友程郁的电话。
待接铃声响了很久,被接通。裴矜直奔主题:「程郁,城南度假村的烂尾楼盘半年以后会復工续建,承包商是起晟旗下的子建筑公司。」
电话那头的程郁低骂一句,「起晟旗下?好一个金蝉脱壳啊。不过这消息你是从哪儿得来的,可靠不。」
裴矜深唿口气,向后捋了下头髮,「你先别管这些,顺着这条线去查。」
「我是能找人查,但是裴矜,你千万别做傻事。纪远铭不是什么好人。」
「放心吧,我能顾好自己。」
又聊了几句,电话被挂断。
裴矜心烦意乱地收起手机,在风口处坐了许久,直到身体被冻得失去知觉,才有了回去的打算。
起身,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裴矜下意识握紧木椅靠背的位置,迫使自己蹲下。
缓了几分钟,低血糖的症状总算缓解。
正要重新站起来。
男人颀长的身影近在眼前。
沈行濯站在不远处接电话,看到她那刻,讲话的语速不着痕迹慢了半秒。
说完一句「先挂了」,抬腿靠近,他走向她。
裴矜没想到会这么快遇到沈行濯,异样情绪来不及遮掩,听到他问:「生病了?」
虚弱到没力气对他笑脸相迎,索性放弃了笑,「没……只是有点低血糖。」
沈行濯低头看她。
苍白的一张脸,没什么血色。那双眼睛依旧很亮,水雾瀰漫。
脆弱跟无助显而易见。试图掩饰,却能被人一眼看穿。
沈行濯没多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起来,「还能走吗?」
裴矜借力站直,「能走的。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走吧,扶你进去。」
「……好。」
将人带进包厢,沈行濯说:「我让厨房送点甜品过来。」
刚转过身,察觉到外套袖口的位置被人轻扯了一下。
回头扫了眼被她攥住的面料,垂眸看她。
四目相对。
他在等她主动开口。
裴矜鼓足勇气,轻声说:「我知道是我太心切了。」
「但是我也知道……这次要主动。」
「不然就没机会了。」
「我想抓住这个机会。」
第7章 第 7 章
07/混沌不清
-
沈行濯的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几秒,「想要什么?」
一语中的。
没对她的话给予回应,而是问她想要什么。
裴矜垂下眼帘,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答。
他的声线平稳,很像在随和话家常。
让她有种「只要坦诚相待,愿望就一定会如期实现」的幻觉。
可幻觉到底是幻觉。
没给她留太多时间思考,沈行濯缓声问,「不想说还是不愿意说。」
「都不是,我没什么想要。」裴矜思绪放空,忽地抬头看他,「机会已经抓住了,不是吗?」
她说得隐晦,言语只表半分意,尾调上扬,又刻意放软。
无声与他对视。如此干净的一双眼睛,连同这句话一起,充满矛盾感。
「这就是你把我留下之后想说的话。」
沈行濯突然挑唇笑了下,声音很轻,带了些许讽刺,不咸不淡地替她作出总结。
语气没什么责备意味,莫名带来一种后知后觉的毛骨悚然。
裴矜哑然,身体僵直,头晕得更甚。无论是生理层面还是心理层面,她都很难忍住不让自己怕他。
她好像又在不断出错。
箭在弦上,哪还有什么后悔的余地。
「……是我想说的话。」裴矜生涩地笑,「总要找些话题来留住……」
顿了顿,用作结尾的「你」字终究被吞进喉咙里。
「裴矜。」沈行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裴矜下意识应声,「嗯?」
「你左右不过二十岁。」
裴矜面色滞了滞。
「别误了自己。」
多少有些难堪。
但奇怪的是,眼下让她想到的,不是身处窘迫境地的自己要如何脱险,而是沈行濯——单单只是面前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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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站在离她半步远的位置,距离很近。
室内灯火通明,光线照在他身上,能清晰看到卡其色外套衣领处的手工密线纹路。
冷暖色调融合,疏远感只增不减。
「快开学了?」沈行濯没由来地问。
裴矜回神,「……过完元宵节就快了。」
彼此都沉默了一会。
「下午在牌桌上的输赢不是摆设,有事可以联繫我。随时作效。」
裴矜面色一怔,显然有些意外,「是因为我下午赢了他们?」
「对。」
「可如果没赢呢。」
沈行濯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和地回答了她问出口的没有分寸感的问题。
「没有如果。想赢就不会输。」
他没再多说什么,低头瞟了眼腕錶,转身往出走。
离开之前丢下一句:「既然快开学了,不如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
翌日,吃过早饭。
裴矜拎着两大包西式甜点去了后院,把东西分给工作人员。
算是借花献佛,感谢他们过年期间的悉心照顾。
昨天晚上临走前,餐厅经理叫人把这些甜品送上车,说是沈先生亲自吩咐的。
沈先生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裴矜简单道谢,将东西放到一旁,全程没拆开过包装。
自我催眠一样,觉得它们像是烫手山芋,或者像压顶巨石。
坠得人无端喘不过气。
思绪混沌不清。
更多的是心虚跟紧张。
当时包厢内只有她和沈行濯两个人。
气氛烘托至此,她别无他法,只能试着另闢蹊径,想用最笨拙的方式扭转僵局。
对于她在棋牌室的「投怀送抱」,他大概看出了端倪。
猜不透他的想法,于是孤注一掷去试探。
她承认自己有赌的成份,甚至到最后也不确定究竟赌没赌对。
但的确如愿得到一块「免死金牌」。
牌桌上的任何筹码,都不及他的一个承诺。
-
过了元宵节,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裴矜没继续待在沈家祖宅,礼貌拜别几位长辈,以兼职为由提前离开。
清早,在沈知妤万般不舍的眼神下上了车。
坐沈家的车进了市区,裴矜随便在附近吃了碗牛肉面。
点亮手机屏幕,翻到某个打车软体,叫了辆去郊区的计程车。
车子七拐八拐,停在里侧沿街的一条旧巷口。
裴矜从口袋翻出皮筋,随手绑了个马尾,拖着行李箱朝里走。
附近有几幢破旧楼房,楼层不高,深灰色墙皮,墙面有裂痕。
穿过狭窄胡同,后面是两排平房,其中一座偏苏式园林风,陈列布置彰显独到。
推开半敞开的实木栅栏,裴矜走进去。
二月初,天气开始回暖,临近初寒料峭,院子里的槐树枯枝有发芽的迹象。
院外正中央挂着一块匾额,「听霁风处」四字提笔苍劲,是房屋主人亲笔所书。
低头扫了眼踩在脚下的鹅卵石路。
铺设方式跟沈家祖宅其中一条路很像,因为出自同一人之手。
稍有不同的是,一条是建造,一条是修补。
把行李箱搁置在棚檐底下,裴矜拉开房门,抬腿迈过门槛。
刚阖上门,转头便看到杜严清站在椅子上面擦拭画框。
动作缓慢,鼻樑架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在框面折射出一道亮光。
「您慢点儿。」裴矜三步并作两步靠过去,伸手扶住椅子边沿。
「这些事交给我和程郁去做就好了,您何必费这个心。」
见到来人是裴矜,杜严清不觉奇怪,笑道:「整日在家闲着,找些事情做,正好可以松松筋骨。」
裴矜温和提醒,「这些事做起来有点危险。万一摔到哪里,您左右没个人照顾,到时候怎么办。」
「你们两个呀……上次程郁那个臭小子过来,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说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我们是担心您。」裴矜无奈笑说。
闲聊几句,裴矜扶着杜严清的胳膊往客厅走,来到朝阳一面的茶桌就坐。
坐在对面的蒲团上,熟练地点火煮水,将沸水倒进紫砂壶。
洁具的空隙间,听到杜严清问:「这次过来准备什么时候走?」
裴矜佯嗔,「才刚来,您就要赶我走。」
「胡说八道。」杜严清白了她一眼,「你们一年到头来不了几回,我是巴不得你和程郁多来看我。」
「陪您待两天再走。」
「那敢情好。晚上我给你包饺子,正好尝尝我新调的饺子馅。」
「好啊。」
几盏茶的功夫,两人聊了不少。
天色渐暗,杜严清简单交待两句,扭头便去了后院,打算到蔬菜棚里摘几颗新鲜时蔬,用作晚上的炒菜食材。
裴矜在客厅坐了一会,觉得无聊,起身走向隔壁书房。
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园林模型设计室。
杜严清是当代很有名的园林大师。
十年前隐退,之后移居到这里。
和杜严清认识,其实不算偶然。
十年前这里还是一幢废房,裴父是当年负责建造新房的包工头。
那年裴矜九岁,每天放学都会来这边等父亲完工后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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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严清来这里的频率不多,但每次过来都会教她学画画、做简单的设计图。
裴矜对这位长辈很是敬重。
后来工程完成,她再没见过杜严清。时隔许久又见,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是她的伯乐、老师、朋友、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而程郁是他另外一位徒弟。
她和程郁相识就是在这间书房里。
回过神,裴矜被立在红木桌上的园林模型吸引。
实在是很精緻的模型,一院一廊一景,曲径通幽,制作技艺精湛。
自顾自欣赏片刻,收回视线。
看到不远处放着模型的平面设计图纸。
随手拿起,翻阅几页。扉面有张活页图纸突然露出来,掉到地上。
裴矜弯腰拾起,等看清上面的设计内容时,不由愣了下。
是沈贺舟开的那家私人会所的设计图。
目光移到右下角。
简单一个「沈」字,加上落款日期,字迹潦草纵逸。
没等她思考太多,余光注意到杜严清的身影出现在书房内。
「先别看了,等吃完晚饭再看。」杜严清说,「过来包饺子。」
裴矜将画册放回桌上,「好,这就来。」
过了两分钟,裴矜洗完手,在餐桌旁坐下。
杜严清已经调好了馅,正在擀面皮,边擀边问:「对了,程郁那小子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裴矜拿起面皮,轻声回道:「前段时间跟他打了个电话,他最近没在清川,我也就没想着叫他一起。」
「可惜了。你们还不如一起来,省得我下次还得再包一次饺子。」
裴矜逗趣着说:「下次只能您自己包了,他可不会包饺子。」
闲聊几句,裴矜换了话题,「我刚看到一张图纸,上面标了个『沈』字。」
「哪个?」杜严清思索几秒,「噢……你说行濯那张设计初稿啊。」
「……嗯。」裴矜答得含煳。
「那张一直放在那里,之前也没见你问过。怎么突然想到问起这个了?」
「没……就是突然觉得设计得很巧妙,有点好奇。」
「行濯的确是个很有天赋的设计者。不过可惜了。」杜严清嘆了口气。
「可惜什么?」
「听说他后来封笔了。」杜严清惋惜地说,「他不是我学生,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我还以为他是您学生呢。」
「我倒希望他是。」杜严清顿了顿,「他那张稿子,是前几年他老师拿过来的,让我帮忙提提意见。我看着不错,就把那张留存了下来。」
对话到这里结束。
两人没再提有关于沈行濯的事。
杜严清放下擀面杖,看她,「再过两周是你母亲的忌日,今年还提前两天过去陪她吗?」
捏着饺子皮的手顿住,裴矜摇了摇头,「当天过去。今年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杜严清没继续往下问,而是嘱咐道:「虽说死者为大,但是活着的人也得活下去。」
裴矜懂他的意思,安慰说:「您放心,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好好活下去。」
第8章 第 8 章
08/你越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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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杜严清在花房洒扫,接到了老友孟云和的电话。
将手里的水壶递给裴矜,站在原地同对方畅聊许久,这才尽兴挂断。
杜严清把手机塞进衬衫口袋,抬头瞧见裴矜正在往花盆里浇水,连忙上前阻拦,「诶……这花不吃水,这么浇会浇死的。」
裴矜翻转手腕,动作一顿,水流瞬时停止。
躬身查看茎叶状态,确定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杜严清不紧不慢地说:「老孟约我下午去他那儿喝茶垂钓,你陪我一起过去吧。」
裴矜轻声应下,随口问:「要留在那边吃晚饭吗?」
「这主意不错,省得我晚上回来做饭了。」
「……」
简单收拾完,两人并肩往外走。
裴矜拿出手机叫了辆计程车。
杜严清有辆车,在车库放置多年一直吃灰。去年春天考完驾照,裴矜借来开过两次。
有次恰巧赶上雨天泥泞,不小心撞到绿化带,划破了胳膊。
虽然只是轻伤,但他担心得不行,从那以后明令禁止她再碰车。
裴矜理解他的心情,自然不会去驳他的面子。
程郁不在时,但凡两人外出基本都是打车,久而久之也就习惯。
计程车候在北街巷口。
坐进后驾驶座,杜严清说:「等等我们要去拜访的,就是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位——行濯的老师。」
裴矜微愣,随即恍然,「原来是孟老。」
「嗯。你前几年临摹的那幅『荒漠石窟』是他的建筑设计作品,还记得吗?」
「记得……您当时还说我画得四不像,把巨筑临摹成了寒屋。」
提到那副作品,裴矜印象颇深。
那时候她笔力稚嫩,对线条和构图比例把握不精。
原本只是随性画的一张废稿,结果被杜严清偶然发现,颇为严肃地认真点评了一番。
在设计方面,裴矜天赋不高,好在这些年勤能补拙,总算对得起杜严清的谆谆教诲。
路程过半,杜严清适时嘱咐:「你难得见到他本人,有什么不懂的到时候记得多虚心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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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开起玩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偷师学艺』。」
两人路上没再多聊。
车子穿过环城高速公路,行驶十几分钟,最终停在江景别墅附近的溧阳河畔。
裴矜搀扶杜严清下车,抬头瞄了眼艷阳,又望向大概三四百米开外的垂钓桥。
拎起工具包,边挪动脚步边说:「车过不去,我扶着您慢些走。」
-
有鱼咬饵。
坐在河边等候多时的孟云和垂直抽起鱼竿,收紧鱼线,将鱼牵引出水面。
控制住鱼尾,把鱼钩从嘴里拽出,转手放进身旁水桶内。
「我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条了。」孟云和看向另一个仅装有一条鱼的水桶,笑道,「行濯,你今日耐性不够。」
沈行濯眉眼微抬,兴致怏怏,勾唇,「被您看出来了。」
「垂钓的乐趣其一就是等待。这个道理浅显,真正实行起来可不简单,但你前些年却能做到。」
「年岁渐长,反倒没什么耐心。」
孟云和缓慢摇头,不贊同这个观点,「等待无非是为了寻个更好的时机耕耘收穫。你比从前少了这份耐性,说明本身藏得住耐性,又或者心如死水没有所求,和年岁没太大关系。」
沈行濯没言语,算是默认。
倦容平淡,面上没什么情绪,敛眸往水面看,似在沉思。
知道他不愿提及这些,孟云和转念说道:「过些日子是你祖母八十大寿,我备了些贺礼,你走的时候记得带回去。」
「您倒不如自己给她。祖母时常念叨您。」
「久病初愈,我怕过了病气给老太太。记得替我问声好。」
「帮您带到。」
闲聊间,鱼线被重新投掷出去。
抛竿后,将鱼竿稍稍压入水里,向后拖。
一系列动作完成,孟云和从外套内里掏出怀表,定睛看时间。
「老杜今天带了个小姑娘过来……说是想让我点化一下。他那么骄傲一个人,居然有求我帮忙的时候。我还挺好奇,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话音落地,两道身影出现在桥头,正由远及近靠过来。
沈行濯懒散看过去,视线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还算熟悉的人,却不像是熟悉的打扮。
款式简洁的米色套头毛衫,牛仔裤,白板鞋。不施粉黛,面容瓷白,扎的丸子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角。
蓬勃如朝阳,学生气息十足。
身旁老人不知同她说了些什么。她笑着回復几句,将手里拎着的包递给对方,向前迈出两步。
步伐轻快,脸上挂着真心实意的舒缓表情。
转头,目光投向这边,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眼底浮现错愕,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復笑意。
-
裴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行濯。
有些日子没见,他似乎清瘦了些。眼下泛着颜色极淡的乌青,像是昨晚熬过夜。
深色鹿茸皮外套搭配纯黑直筒裤。腕錶贴在冷白皮肤上,握着鱼竿的左手指节修长。
不知道该不该主动挑明跟他相识的这层关系。
短暂纠结几秒,思绪很快被打断。
两位老友相逢,话题自然不会少。你来我往寒暄几句,杜严清将裴矜介绍给孟云和。
裴矜礼貌打招唿,注意力有些游离,因沈行濯就坐在不远处。
浅聊过后,四人并排而坐。
裴矜不钓鱼,坐在最边缘位置,托腮看他们餵饵、掷线、收竿。
谈笑声不绝于耳。
听他们聊天其实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都是阅尽千帆的人,对人对事的见解颇为独到,很多话都值得一再细品。
裴矜意外发现,沈行濯这样凉薄的气质,在跟两位老者相处时,却不会产生任何违和感。
他的话不多,偶尔说上几句,不卑不亢,像对待朋友般随和。
她跟他全程没交流。偶尔眼神对视,她先是忍不住闪躲,之后落落大方地去看他。
不知不觉暮色将至,水桶里面多出不少条鱼。
沈行濯的车停在附近,没带司机,许多事都需要亲力亲为。
简单整理完水桶和工具,拎起,朝垂钓桥走。
裴矜拾起搁在河边的摺叠椅,跟在他身后。
男人个子很高,背影挺拔孤孑,莫名有种融进黄昏的落寞感。
明明离他很近,感觉又很遥远。
没再细想,裴矜加快脚步跟上他的步调。
车停在桥头,不是之前见过的那几辆。
见他打开后备箱,裴矜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听到他说:「去车上等。」
转身看向还在缓速过桥的两位老人,回了声「好」。
犹豫了一下,径直走向副驾驶座,拉开车门,矮身入座。
很快,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沈行濯坐进来。
掀开车载储物格的盖子,拿出烟盒跟打火机。垂眼点菸,徐徐吐出烟圈。
腕臂随意搭在车窗边沿,姿态松散,整个人透出一股难以靠近的漫不经心。
裴矜盯着他指尖夹带的猩红光点看了几秒,意识有些涣散。
察觉到副驾驶座的车窗被自动摇下,回神,温和开口:「我对烟味不介意。我父亲也抽菸。」
沈行濯缓缓掀起眼皮看她,「冷的话自己把窗户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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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顿了顿,摇头,「不冷的。」
「什么时候从祖宅离开的?」
「昨天早上。」
沈行濯喉结上下滚动,「嗯」了声,没再说话。
裴矜有意去找话题,「昨天在杜老师家里,我看到了你当年的一张设计初稿。」
沈行濯低头弹了下菸灰,眼底平静,「懂建筑设计?」
「懂一些……但不是太懂。」裴矜分辨不出他的情绪,但多少能感知到他对她说的这些并不是完全无感。
「杜老是你的老师,在这方面造诣颇深,想懂很容易。」
「我想懂的不只是设计。」裴矜唿吸放轻,仰面去看他的侧脸。
车内开着灯,能清晰观察到他的面部轮廓。
鼻樑高挺,下颌线弧度完美,睫毛在眼底映出浅淡阴影。
眉宇间倦怠难掩,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让人分不清喜怒。
过份好看的男人,实在很难存在触手可及的真实感。
沈行濯没立即搭腔,夹烟的左手从窗外收回,支在方向盘上,食指有节奏地敲击表面。
声音不大,混着周遭环境的白噪音,清晰入耳。
裴矜屏住唿吸,等时间点滴过去。
沈行濯熄灭火点,没对她话里的含义作出解析跟回应,只是淡淡开口:「那张初稿的设计过程繁琐,规则晦涩,没什么捷径可言。想懂很难。」
裴矜眉心跳了一下,装作听不懂他的话,莞尔,「我没想过要走捷径。」
将菸蒂扔进车载垃圾桶,沈行濯突然轻笑一声,笑意有些冷。
右手撑在副驾驶座靠背处,倏地倾身过去,稍稍低头,不疾不徐地捕捉到她的眼睛。
琥珀与雪松木混合着菸草味道扑面而来。男人唿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灼得人难耐。
裴矜神情一滞,笑容凝固在嘴角。
「懂得规则才能利用规则。盲狙有用,要规则做什么。」
声音响在她的耳边,贴近、萦绕、散开,嗓音低沉蛊惑。
沈行濯退开些许,伸手去扯安全带,帮她繫上,动作慢条斯理。
指尖划过她的脖颈。
裴矜猝然颤慄。
像被扼住了咽喉。
坐回驾驶座。
沈行濯淡漠提醒她:「裴矜,你越界了。」
第9章 第 9 章
09/无处定义
-
陪杜严清待了两日,裴矜提前回到学校宿舍。
除了沈知妤后天返校,另外两个舍友已经到寝。
两人拉着裴矜热情叙了会旧,瞧见墙上挂钟指针指向十二点,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出去吃火锅。
裴矜没什么意见,将行李箱打开,简单收拾好衣柜,随她们出了门。
学校对面是栋城,正值饭点,火锅店更是人声鼎沸。
临时有张空桌腾出来,不用预约等号,三人跟在服务生身后往里走。
落座,脱掉外套,起身出来调蘸料。
裴矜盯着料台区发呆,没由来地觉得周遭传来的烟火气息很亲切。
大概是在祖宅待久了的缘故。虚无缥缈,无处定义,少了很多真实感。
她不太喜欢那种感觉。
「矜矜。」舍友薛一蕊用胳膊轻碰她一下,「你猜我刚刚上洗手间的时候看到谁了!」
裴矜缓过神来,「看到谁了。」
「你绝对猜不到。」
「……」
「陈楚亦!」
裴矜笑笑,「都在同一个学校,碰到也很正常。」
「我不是惊讶这个!」薛一蕊凑近她,压低音量,「他旁边多了个女生,我感觉像他女朋友。可是他上学期不是还在追你吗?」
「他不会一直追我,而且我也不想让他追。」裴矜并无所谓,对这件事明显不太感冒。
往碗里加了些牛肉粒,又舀了勺香菜碎,心里思索着还需要添些什么调料。
「唉……我还是觉得好可惜啊。你们两个走在一起肯定很养眼。」薛一蕊感嘆一句。
「调好了吗?」裴矜往她碗里看了眼,半开玩笑,「走吧。养眼不重要,养胃要紧。」
四宫格锅底被工作人员端上桌。
裴矜在菌菇汤底里下了些蔬菜和豆制品。没过多久,水温沸腾,雾气飘散向上,氤氲瀰漫。
拿起筷子,夹了片毛肚浸在汤汁里,耐心等待。
薛一蕊手里捏着玻璃杯,盯着眼前被定格的画面出神。
一直都知道裴矜长得好看。浓颜系长相,入目五分清纯,明眸善睐,那双眼睛格外漂亮。
这样一张姣好的脸,实在不该被辜负,应该被好好呵护才对。
「矜矜,你就真的一点都不难受吗?」薛一蕊好奇问她。
裴矜将毛肚放进碗里,「你指的是陈楚亦的事吗?」
「是啊。唉……主要是他追了你一年半,对你真的很好,突然不追了……我要是你,我心里肯定会有不小的落差。」
另一个舍友周妍附议,「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陈楚亦的确满打满算追了裴矜一年半。
九月刚入学不久,大一新生开始军训。
裴矜那段时间刚做完暑假兼职,整个人身体状态极差,很快又投入到训练中,日渐消瘦得厉害。
赶上中场休息,裴矜去超市买水。
被太阳暴晒一上午,再加上没吃早饭,有些低血糖,付款时险些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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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在她后面等待结帐的陈楚亦恰巧扶了她一把。
陈楚亦当时大二。家境优渥,长相、性格和人缘都很好,表达喜欢的方式直接又热烈。
但裴矜觉得是种负担。换句话说,她不喜欢他,或许也配不上他的好。
裴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以后应该身处在什么样的泥泞世界里。
她的未来规划里根本不会有浪漫跟爱情。
除夕夜那天下午,那通电话大概就是转折点。
她说的那些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陈楚亦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曲意逢迎」。
她知道他能听出来,也知道他会失望。
可这样做对彼此都好。她实在不想让他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裴矜放下筷子,「他是很好,但我其实……不太需要他的好,也从没接受过他的好。你们问我难不难受,老实讲,我好像真的……没什么感觉。」
理智也好,绝情也罢。
起码陈楚亦有了自己新的感情归宿,这没什么不好。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希望你开心。」薛一蕊说。
「没错,开心最重要。」周妍吸了口酸梅汁,「我们也希望你能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裴矜重新拿起筷子,正要夹菜,无意间抬头,正好对上陈楚亦投来的凄冷目光。
他站在不远处的收银台前,拿出手机正准备扫码买单,身旁站着外国语学院翻译系系花。
距离不远不近,足够听清她们刚才的聊天内容。
离开时,从裴矜身边路过。
陈楚亦的声音自头顶上方响起:「单我买完了,吃得愉快。」
-
开学前一天晚上,查完寝,裴矜收到程郁发来的微信。
【程郁】:在你们学校北门门口,出来。
裴矜简单回了个「ok」,换下睡衣,随便套了件针织衫,趁着封寝之前快步走出宿舍楼。
程郁的车就停在北门对面的空地上。
拉开副驾驶车门,弯腰钻进去,裴矜直截了当地问:「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程郁掐掉菸头,启动引擎,「刚从溱海赶回来,饿着呢,陪我吃宵夜先。」
「……」裴矜无奈看他,「我明天开学,马上封寝了,吃完赶回学校来不及,明早送我回来。」
「行。」
五十分钟后,裴矜随着程郁进了家日料店。
这家店他是常客。
程郁对吃比较讲究,宁可挨饿去吃一家离得很远的店,也不会选择就近填饱肚子。
两人没点单,服务生直接上了他常吃的几样菜品。
程郁面色阴沉,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想喝酒,被裴矜伸手阻止。
裴矜拿起茶壶,倒了杯茶给他,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低头抿了口茶水,入口微涩,清苦泛甜。
「又去找她了?」裴矜没藏着掖着,轻声询问。
「嗯。好不容易在她家待了会儿,想过个夜,千推万推被赶出来了。」
程郁心生烦躁,掏出烟盒想抽根烟,想到是在室内,又将东西塞回口袋。
「真想不到。」裴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忽地出声感慨。
「嗯?想不到什么。」程郁被她看得有些发毛。
「你有一天居然成了恋爱脑。」
「屁。」程郁气笑了,「你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
「如果论心理年龄,说不定我比你成熟。」裴矜为自己辩白。
程郁没说话,散漫往后一靠,挑眉看着她笑。
他和裴矜相识,还是在她父亲刚过世不久的那年。
她十一岁。他比她大七岁,刚成年。
杜严清和他父亲交情匪浅。高三那年寒假,他被送去拜师学艺。
当时屋子里空无一人,打电话过去,还没见面的老师只叫他在书房等,说晚些时候就回去。
两个小时过去,他等来的不是杜严清,而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穿着一件被水洗得泛白的粉色棉袄,咖色烫绒裤,花棉鞋。背上背着的书包款式极旧,但很干净。
一双眼睛极其清澈,瞳仁颜色很深,只是眼神像一潭死水,毫无生机。
看到他的时候,她没怯懦,也没吭声,只是直直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看到面无表情的她掉了两滴眼泪,用无声的方式表达极致悲伤。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裴矜哭,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看到她哭。
杜严清进来的时候,看到此情此景,二话不说揍了他一顿,丝毫不顾师徒俩第一次见面的浅薄情分。
不过他脸皮向来很厚,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毕竟是自己老师。
那天晚上,小姑娘敲开了他的房门。
在他手里塞了根橙子味的棒棒糖,仰头扫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小大人一样。
自此以后,裴矜成了对他来讲很重要的存在。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没人能够替代。
服务生上菜的动作打断了他的思绪。
程郁夹了片金枪鱼放进嘴里,「对了,你之前让我查的事,还得再等等。」
裴矜疑惑,「为什么?」
「我托朋友在问。但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起晟也早就上市,很多见不得光的黑歷史没那么容易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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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敛了下眸,突然笑着问:「程郁,你相信恶有恶报吗?」
程郁咀嚼鱼片的动作顿住,回了句:「相信。」
「其实我不太信。」裴矜加深笑意。
「但是程郁——」
「我得去做。」
-
沈行濯当天往返临市出差,晚上被沈贺舟喊去吃饭。
连熬两三夜,加上饮食不规律,又喝了不少酒,胃里绞痛得厉害。
吩咐司机在前面路口靠边停,帮忙去买盒胃药。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他,应声称好。
车子停在临街商铺的车位上。司机迈下车,轻缓阖上车门,抬腿往马路对面的药店走去。
沈行濯伸手,按下车窗。冷风涌进来,混着寒气,酒味瞬间散了不少。
正要关窗。
窗户自动合上三分之一,开关按钮被松开。
沈行濯微微眯眼,熟悉的窈窕身影映入眼帘。
灯火通明的日料店内。
隔着落地窗,裴矜贴墙而坐,手臂慵懒地伏在桌沿。浅白针织衫的领口松散,露出锁骨和大片白皙皮肤。
齐腰黑髮随意披散在肩旁,有几缕顺着脖颈延伸进衣服内里。
此刻正开口同坐在对面的男人说些什么,巧笑嫣然。
等她说完,男人挑眉,右手覆在她的头顶揉了两下。
像是不满,她瞪了对方一眼,起身要去碰他的头,结果被躲开。
不带任何掩饰的情绪。
是他从没见过的另一种还原自我的状态。
车门被拉开,耳朵里传来细碎的动静。
司机入座,把药和水一同递过来,「沈先生,现在就走吗?」
收回视线的同时,缓缓合上车窗。
沈行濯将东西放到身旁,没拆开包装。
阖目假寐,「走吧。」
第10章 第 10 章
10/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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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了个兼职,用来补贴日常花费。
距离开学已经过去小半个月,期间她没再见过沈行濯,也找不到理由去见他。
被无端生出的羞耻心萦迴环绕,很多事做起来难免开始有些蹑手蹑脚。
周六傍晚,裴矜在咖啡店兼完职,换下工作服正要下班,跟推门而入的陈楚亦迎面相遇。
顿住脚步,抬头看他,一时之间泛起沉默。
陈楚亦个子很高,穿了件黑色冲锋衣。单手揣进裤子口袋,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
过了几秒,他率先出声,语气多了抹不自在,「谈谈?」
裴矜挪动脚步让路给他,「去里面坐吧。」
就坐,彼此又沉默了一会。
裴矜稍稍侧身,从包里拿出四张现金,放到桌上,将东西移到他面前。
「这是那天在火锅店的饭钱。你支付宝把我拉黑了,微信转帐也没见你收款。我换成现金还你。」
陈楚亦冷笑了声,「倒是跟我算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我的谁,没必要白花这份钱。」裴矜作出解释。
「你觉得我会要?」
「要不要是你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
「那替我捐了吧。」
「可以。」
「……」陈楚亦深深看她,「裴矜,你对我还真是没什么人情味。」
裴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截了当地问:「要谈什么?」
陈楚亦翘起腿,向后靠了靠,「你那天在火锅店看到的那个,她不是我女朋友。」
「你其实不用跟我解释这个,我不会在意……」
「听不听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陈楚亦打断她,「我不会随便找个女朋友搪塞自己,希望你也别为了拒绝我就把自己形容得那么不堪。」
谁都没再多言。
陈楚亦比她先一步走出咖啡店。
裴矜坐在原位沉思片刻,等他走远才起身离开。
早晨和沈知妤约了一起吃晚饭。
缓步往校门口走,裴矜拿出手机给沈知妤发条微信,告诉她自己已经下班。
抬头看路的空隙间,恰巧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黑色卡宴。
熟悉的连号车牌,车窗被打开大半。
男人坐在后座,侧脸映进影影绰绰的昏暗光线里,戴着银色腕錶的左手松弛搭着窗沿,修长手指自然垂落在窗外。
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是她第二次在学校附近看见沈行濯。
第一次是在一年前。
大一下学期刚开学不久,沈知妤从停在马路对面的车上下来,手里拎着包装精緻的名牌纸袋。
转头弯下腰身,朗声对车内的男人说了句「小叔再见」。
裴矜当时正好路过,短暂失神过后,驻足停留。
她认得这辆车,自然知道车里的男人究竟是谁,只是没想到沈知妤会跟他有关联。
思索几秒,很快恍然。毕竟他们都姓沈。
车子驰过,像是察觉到了这抹视线,男人抬眸看向她。
微乎其微的一眼,极其平淡,无端予人悚栗。
对视的目光随着车尾一起消失在拐角处。
在这之后,一直住在外系混寝宿舍的裴矜跟辅导员提出换宿舍申请,想搬回同系宿舍。
沈知妤所在宿舍恰好缺个人。
没出现任何意外,裴矜顺利搬了进去,补上了那张空闲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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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的确带着目的刻意接近她。
沈知妤胸无城府,待人真诚。每天相处下来,朝朝暮暮,她们之间不是没有真感情。
久而久之,许多想法随着时间慢慢拖延,直至消散。
直到除夕那天早上。
裴铮那通电话像是当头一棒,将人彻底打醒。
时移世易。
很多人、很多事无一不在推着她负重前行。
……
手机震动声响起。
裴矜回神,解锁屏幕,点开沈知妤发来的微信消息——一个十几秒的语音条。
语音听到第八秒,余光注意到沈知妤的身影出现在学校门口。
沈知妤同时发现了她,朝这边摆了摆手,快步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矜矜,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嘛?」
裴矜回以一笑,「语音刚听到一半,就看到你过来了。」
「我是想跟你说,我小叔过来办事,正好路过这附近,我们晚上可以蹭他一顿饭吃。」
「现在就走吗?」裴矜没打算拒绝。
「嗯,车就停在那儿。」沈知妤沖另一边扬了扬下巴,「走吧,我们上车再聊。」
短短几十米路程,裴矜走得格外沉重。
突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和表情面对沈行濯。
阴晴不定的男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那晚他提醒她:裴矜,你越界了。
语气不重,趋近于长辈对晚辈的浅淡引导。
她不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无论是懂他还是懂他的设计,这些都不是在她身份范畴以内该做的事。
的确是在越界。
每次都是这样「横冲直撞」。
在他面前,她到底还是没学会如何圆滑以对。
不知不觉走到车身旁边。
裴矜定了定思绪,嘴角挂起招牌式微笑,站在一旁礼貌开口:「沈先生,冒昧打扰您了。」
表面故作镇定,心里依旧拿捏不准他的态度。
尊称脱口而出,「你」重新变成了「您」。
如同一夜回到原点。
沈行濯撩起眼睛悠悠看过去。
眼前的笑脸和那晚在日料店里的逐渐重合、相融、定格。对比下来,不同之处实在过于明显。
那副情真意切,这副假得可以。
加上倏然应变的称唿。
难得有趣。
裴矜听到他浅浅「嗯」了声。得到首肯,拉开车门,坐进后驾驶座。
沈知妤晕车晕得厉害,大多时候都坐前面。
虽然已经习惯这种坐法,但每次都要做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能勉强忽略他的存在。
车子驶离学校路段。
沈行濯问她们,「想吃什么?」
沈知妤雀跃回头,看向裴矜,「矜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裴矜对吃没什么太大需求,略微思索了下,「……我都可以。」
「小叔,要不还是你来定吧。」沈知妤说,「我想吃的东西都是些垃圾食品,你肯定觉得脏,不带我们去吃。」
沈行濯睨了她一眼,没讲话,叫司机把车往市中心的一家老字号餐厅开。
到达目的地,三人下车,被领到顶楼第二间包厢门前。
刚落座没多久,很快有服务生将事先备好的水果和饮品端上来,对着沈行濯微微颔首,「沈先生慢用。」
说完,手臂横向摆动,指向酒柜那边,「您的存酒要开吗?」
沈行濯撕开湿毛巾的包装,慢条斯理地擦手,「不用了。有事再叫你。」
墙边立着红木叠层酒柜,各式藏酒,一目了然。
裴矜这才发现,这间屋子似是沈行濯的私人包厢。
佳肴陆续上齐。
裴矜胃口不大,吃得并不多,注意力时不时会放到坐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他的吃相斯文,席间很少会同她们交流。穿了件黑色羊绒毛衣,窄口菱形衣领,肩膀宽厚,锁骨的位置有颗小痣。
饭吃到一半,沈行濯放下汤匙,目光转向沈知妤,「最近学习怎么样?」
沈知妤内心哀嚎一声,怔怔回答,「就……挺好的。」
「最好是这样,别等到期末挂科了再来找我求救。你爸的脾气你最清楚。」
「……知道啦。」沈知妤哭丧着脸,「小叔,有裴矜在呢,我期末绝对不会挂科。」
「无论裴矜在不在,凡事都得靠你自己。」
听他提到自己的名字,裴矜眉心勐地跳了跳。
印象中这是他第三次喊她的名字。
嗓音低沉清冽,依旧平稳的声线,跟前两次稍有不同的是,这次听起来没之前疏离冰冷。
又聊了几句,沈知妤找个藉口上洗手间,打算开熘。
原本准备喊上裴矜一起,左思右想,觉得这样做未免太过刻意,只得选择放弃。
给裴矜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晚些时候再回来,抬腿直接跑路。
关门声顺势响起,室内重新恢復安静。
裴矜低头喝了口奶油蘑菇汤,泛起沉默。
视线无意间扫到酒柜旁的画框一角,看到上面的设计构图,微微愣住。
沈行濯顺着她的目光往旁边看了一眼,淡淡道:「那幅是『荒漠石窟』的临摹作品。」
裴矜有些惊讶,「我能过去仔细瞧瞧吗?」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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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站直,走过去,伸手握住画框边缘,稍稍用力,把掖在墙壁跟酒柜之间画框的另外一半扯出来。
随手拿起,支在酒柜中间的木槽里。
「荒漠石窟」设计全貌映入眼帘。
「不像是临摹作品,跟真迹简直没有任何区别。」裴矜轻声感嘆。
沈行濯将茶杯握在掌心,轻抿一口,抬眼看向她纤瘦的背影,「仔细看建筑整体造型的轮廓线。」
被他稍微指点,裴矜往边缘处细看,「……好像是有些区别。」
「不止。」
「嗯?」裴矜一时没太听懂。
沈行濯放下茶杯,靠近,在她身后停住脚步,右手擦过她的胳膊直奔画框表面。
食指落在图纸上的其中一点,「看这里。线条跟线条之间的弧度、倾斜度、运行痕迹。」
他就站在她身后,木质香的冷调将她笼罩。言语间唿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侧,带来酥麻痒意。
裴矜放缓唿吸,注意力没办法完全集中在图纸上,因他给她带来强烈的感观冲击。
直到眼睛扫到图纸右下角的署名和落款日期,裴矜艰难缓神,「这是您十年前的临摹作品?」
忍不住回头去看他。
两人之间隔得很近。
忽的,她撞上他的胸膛。
几乎是下意识的,裴矜往后退了半步。
身后是酒柜,腰身生生抵在画框尖角的位置,吃疼的同时,又想向前迈步,可无论向前向后都很为难。
仅存的理智让她停滞不前。
沈行濯低头凝视她几秒,右手稍带使力,攥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过来。
放低声线,问她,「杵在那儿做什么,不疼?」
裴矜的视线刚好落在他锁骨处的小痣上。
浅褐色,融进冷白皮肤表层,很像名贵瓷器上的精緻纹画,仅仅用作点睛之笔,就足够成为惊艷之最。
她的目光向上移,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话题来缓解莫名生出的奇怪氛围,放软语气呢喃了一声,「沈……」
脑子一片空白,想说的话凝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话音飘散在空气里。
气氛越发怪异。
沈行濯眸光幽深如暗礁,难得好兴致地接过话茬,「叫我什么。」
裴矜表情凝滞,嗓音无意识地放得更软。
她不知道该叫他什么,索性放任自己去喊他的名字。
「……沈行濯。」
第11章 第 11 章
11/溯与雾
-
裴矜有瞬间恍惚,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叫他的名字。
那晚他的话犹在耳侧,她不是没听进心里。
换了对他的称唿,不再「越界」,将自己退到最安全区域,循序渐进。
起码不会向之前那般随性冒然。
可是此时此刻。
很多事开始不自觉地脱离掌控,故事脉络也根本没顺着事先计划好的方向发展。
无意识的,她又在试探他对她的容忍度。
入夜,只剩他们的包厢里,暖光灯团簇澄亮,周遭安静得可以。
他的手攥住她的手腕,力度不松不紧,掌心一如既往的冰凉,逐渐被她皮肤的温度中和。
裴矜说完那三个字,本能垂敛起眼眸,不太敢去看他的反应。
背部泛起冷汗,洇进衣衫的内里面料。室内空调的温度不低,她却莫名觉得有些冷。
在他面前,好像很多时候都在佯装平静。
沈行濯微微扬了下眉,对她的直唿其名并没作出太大反应。
他松开她,侧身让出多余位置,跟她保持些许距离。后退一步,黑色裤腿无意间蹭到她的小腿。
站直,浅淡开口,回答她刚刚问的问题,「是十年前。那时候笔力不成熟。」
话题被牵扯回来。
裴矜的紧张缓解不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被裱在画框里的图纸。
纸张材质略微泛黄,线条勾勒精妙,隐约留存了一丝岁月痕迹。
仔细观察了几秒,裴矜说:「已经很完美了,可能您……对自己要求太高。」
说到「您」字,不由停顿一下。
眼下这个节骨眼,这声尊称未免显得过于苍白。
明显沈行濯也这样认为,「您?」
裴矜挤出微弱笑意,「……你。」
沈行濯看她一眼,没再多言,随口聊起别的,「之前临摹过这幅设计图?」
知道他指的是上次垂钓时她向孟老请教的事,裴矜温和点头,「很久之前临摹过,但也仅限于模仿,没有属于自己的见解。」
「我记得你的专业跟设计并不相关。」沈行濯说。
「嗯,的确没有关联。我是因为杜老师才学的设计。」
「不是因为喜欢?」
「不是因为喜欢。」裴矜停顿一下,声音放轻,「只是不想让他失望。」
难得诚实一次。
沈行濯将手揣进口袋,身体靠向酒柜边沿,掀起眼皮静静看她。
姜黄色薄款开衫,浅白吊带,直筒牛仔裤。头髮披散在肩后,脖颈修长,唇色偏粉红。
表面看起来柔软又无害。
「不够喜欢很难产出好作品。」沈行濯的视线从她脸上转向搁在一旁的画框。话里没什么温度,但总不至于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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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裴矜没去看画框,而是直直看向他,「你喜欢设计吗?」
「你觉得呢。」沈行濯不答反问。
「我觉得……肯定是很喜欢的。如果不喜欢的话,大概也不会把十年前的设计稿收藏起来。」
裴矜原本想问的是,为什么在很喜欢的情况下,还会毅然选择封笔。
在心里略微纠结几秒,到底没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太过打探隐私的问题,她实在不确定会不会引起他的反感。
可男人今晚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给她的耐心足够充足。
原本以为话题已经结束,却没想到他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喜欢得不够纯粹,不如不喜欢。」
他靠在那里,宽厚背部半抵在墙壁边上。
身上一抹黑同旁边的红木酒柜对比分明,颜色相融,气质斐然。
像復古老电影中被无限定格的唯美画面。被定义为肖像艺术的场景,往往格外不真实。
裴矜扯出柔和的笑,「杜老师前两年教过我一个道理。」
「说来听听。」沈行濯重新回到座位上,执起茶杯,品茶。
「他当时告诉我,人跟设计之间的情感很复杂,想要纯粹,得先想办法融入其中,才能看清情感的本质。」
「想说什么。」他的目光深了些许,似乎不太喜欢她的拐弯抹角。
裴矜犹豫了下,继续说,「可人跟人之间不是这样。大多数时候,人类之间的情感发展无以名状。」
「比如。」
「比如……」我跟你。
刻意停顿,没打算点破。
对话戛然而止。
眉目含情,眼尾微微上挑。
眼神代替了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沈行濯盯着她的面容看了一会。目光短暂停留,收回。一时无言。
指腹缓缓摩挲杯壁,没搭腔,倏地低头笑了下。
笑声很轻,唇边挑起的弧度单薄,没什么嘲讽意味,却无端坠得人喘不过气。
裴矜不由生出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惶恐感。
不知不觉拐进死胡同里。
身前摆置一盘救不活的棋局,身后是无垠寒夜。
两条路被堵死,很难寻到出路。
他大多时候面色很淡,趋近于无。
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偶尔反馈出别样情绪,很难不叫人无措。
「跟杜老认识几年了。」沈行濯不疾不徐地问。
「……快十年。」
「那他有没有教过你另一个道理。」
裴矜没说话,唿吸一再放缓。
「人比设计往往要危险得多。」他心平气和地纠正她。
点到即止,谁都没再开口。
裴矜没由来地看向他手里的茶杯。青花瓷体,十八罗汉墩式杯,从衣衫褶皱到面部表情都被绘制得栩栩如生。
其中一位罗汉神色狰狞,像藏了锋刃的钝刀,岌岌可怖。
她看得入神,想移开视线。
可奇怪的是。
越是危险的东西,越是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
周末宿舍不查寝,沈知妤不太想回去,趁着下电梯的空隙询问裴矜的意见。
裴矜原本想说自己坐地铁回学校就行,思忖几秒,终究没将这话说出口。
中间隔着沈知妤,沈行濯站在电梯另一侧,臂弯处搭了件菸灰色麂皮外套,左手拿手机,垂敛眼帘,低头浏览邮箱内容。
电梯内封闭,裴矜瞟了眼面前正不断减小的楼层数字,思绪飘忽不定。
「叮」一声,头脑短暂闪过晕眩感。电梯门应声打开。
两辆车停在餐厅楼下。
年轻男人站在另一辆车旁边,见到沈行濯,抬腿绕过车身,打开后座车门。
临行前,沈行濯侧眸看她们,「我还有事,让司机先送你们回去。」
沈知妤问:「小叔,你晚上还回来吗?」
「大概率不回。」
浅聊几句,沈行濯坐进车里,先一步离开。
沈知妤挽着裴矜的胳膊往另一边走,朝候在车旁的司机摆手,「于叔,麻烦你啦。」
男人和善笑笑,「你们要回学校吗?」
「不回学校,我们去本延水湾。」
「好的。」
车上,沈知妤有些晕车,脑袋靠在裴矜肩上,打了个哈欠,懒散解释,「本延那边是我小叔最近几年常住的地方,附近靠海,我比较喜欢那里,所以想带你去看看。」
裴矜应了声「好」,稍微坐直,想让她靠得舒服些。
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到达目的地已经将近十点。
进门,在玄关处换好室内拖,沈知妤简单跟阿姨打了声招唿,拉着裴矜直奔三楼自己的房间。
打开衣柜,随手扯下两件没摘吊牌的新睡裙,把其中一件递给裴矜。
有敲门声。
沈知妤换好衣服去开门,接过阿姨递来的水果拼盘,甜声道谢,把门重新合上。
叉起一块芒果放进嘴里,「矜矜,我感觉你在我小叔面前好像很拘谨。」
裴矜坐在沙发上,叠衣服的动作一滞,没否认,「有时候的确会拘谨。」
「我能明白这种感觉。」沈知妤宽慰她,「我小时候挺怕他的,长大以后好很多了。」
沈知妤把果盘端到茶几上,又说:「可能也是因为长大了以后理解他了。其实我小叔活得很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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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几秒,裴矜开口问原因。
「我祖父祖母二十年前因为飞机失事意外离世,搭乘的是除夕前一天清川飞莫斯科的航班。」沈知妤暗嘆一声。
「……我小叔当年在莫斯科参加儿童冬令营,他们赶过去是为了给他过生日。」
稍作联想。
像是有什么答案即将唿之欲出。
「所以他的生日是……」裴矜喉咙涌出涩意。
「腊月三十,也就是每年的除夕。」
耳膜嗡嗡作响。
裴矜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酸涩、愧疚、好奇、过意不去,像浸在枯水沼泽里,身体凝结成块,随急湍水流游离、分散、消溺。
想起除夕那日在书房遇见沈行濯的情境。
室内幽暗,绢素屏风做隔档,他不声不响坐在那里,身影落寞孤孑。
打火机被按动,光点猩红,烟雾坠入暮色,与寒气一同飘过来。
他当时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同她交流、帮她寻书的。
裴矜不得而知,但想来他大抵是不想被人打扰的。
可她却意外闯进去。
生生打破了这层平衡。
在沙发坐了片刻,两人没聊太多,陆续去浴室泡澡。
裴矜洗完出来,时间接近凌晨一点。沈知妤已经睡着,身旁腾出半张床的空位,是留给她的位置。
在浴室待了太久,喉咙干涩得厉害。
找到外套披在肩上,拧开门把手,打算去客厅拿瓶喝的。
楼梯拐角处开了几盏暖光壁灯,光晕昏黄,足够用来照明。
还没走到楼下,耳朵里传来细碎脚步声,由远及近。
裴矜顿住脚步,抬眼,下意识望向声源处。
随即对上迎面走来的男人的目光。
雾化壁炉立在他的斜后方。
落地灯照射下,烛火跳动,投映到墙壁表面,出现水波纹光影。
他站在原地,没再挪动步伐,身影融进夜色。孤寂萧疏的冷调,可还是忍不住让人想去靠近。
与他对视数秒。
裴矜嘴唇颤动两下,想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外套随着细微的动作滑落在地上。
米白色吊带睡裙,缎面丝绸质感,黑髮湿漉漉地披在肩旁。
眉梢风情潋滟,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回望他。
沈行濯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眸子。
溺于溯,沉于雾。
似是而非的夜。
第12章 第 12 章
12/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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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除夕前一日是沈家长子和长媳的祭供日。
沈行濯每逢这天都会守在祖宅祠堂,静默度过一天一夜。
除夕当天,清晨,飘雪。
沈行濯回到公司,照常投入到工作中。除夕对他来说,没什么特殊意义,只是寻常工作日。
沈贺舟突然出现,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两瓶藏酒。两人相对无言,索性什么都不说,默默喝酒。
知道沈贺舟过来的目的,沈行濯没回应其他,只是说今年会回去。
等人走后,独自开车回了祖宅。
书房内,有人误闯,声音主人听起来年纪不大。
沈行濯蹙了下眉,没声张,实在懒得去理会,也没兴趣听她和别人的通话内容。
室内静谧,很难置若罔闻。
她轻佻对人说了句「及时行乐不好吗」。
同样地点跟时间,很多年前,有人也对他说过这个成语——「行濯,别再自我圈禁。时移世易,及时行乐。」
不由心生烦躁。
沈行濯收回注意力,随手点了支烟。
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她惊讶问谁在那边,他没作声。
在对方准备离开时,一反常态地问她想找什么书,将人留了下来。
论起反常原因,大概是因为那句成语,又或者当时心境使然。
有那么几秒,他的确无故生出了想帮她的心思。
按下灯控开关,沈行濯问她紧张什么。她有些心虚,只避重就轻地说怕打扰到他。
这话当年有位长辈也曾说过。
长辈对晚辈客气有度,难掩惧怕心理,想来也是讽刺。
结合此情此景想到往事,沈行濯勾唇自嘲,浅声问她,是怕打扰到他还是怕他。
酒精作祟,混沌跟倦怠一闪而过,很快恢復常态。
再之后,找书,浅聊,心血来潮地「好为人师」一次。
对她为数不多的印象从她离开那刻开始消失。
是什么时候对裴矜这个人稍有印象的。
大概是除夕跨新年的那个凌晨。
她朝他走来,说出口的不是对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的解释,而是笑盈盈的一句「祝您新年快乐」。
眼底有胆怯,有惧怕,有纠结,有遮掩不住的妄念,还有明里暗里的撩拨。
太过生涩,一眼就能看穿。
他没点破,因为觉得从她眼神中流露出的矛盾感很有意思。
这种趣味性在她过份客套的言谈里逐渐殆尽,最后趋近索然。
接下来的几次接触,她总能游走在有趣跟无趣的边缘。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每每面对他的耐心告罄,她都会跌撞脱身,让自己「化险为夷」。
垂钓那次,沈行濯有意提醒她。没说太多,也不打算说太多,因觉得浪费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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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和她之间的交集到此为止——他可以偶尔陪她演戏,但不是一直有时间入戏。
日料店,意外看到她对别人粲然一笑,跟和他相处时显露的表情截然不同。
视觉上形成对比,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很难不让人产生好奇心。
连同她的试探一起。
开始变得有意义。
-
清寒的夜。
周遭空荡寂静,两人间隔一小段距离。
裴矜定定注视着他,像在观望一潭幽井。
他的眼神无波无澜,沉静同她对望,莫名予人一种猎手看待猎物的苍白感。
悲悯、破碎、无故令人悚然。
沈行濯率先敛回目光,抬腿,缓步走向她。
在她面前站定,弯下腰身,捡起那件衣服,低头捕捉她的表情。
粗略观察几秒,什么都没说。
手臂稍稍抬起,将外套重新披在她肩上。
动作慢条斯理,指尖缠绕进髮丝,穿梭,拂过,转瞬离开。
发尾潮湿,有水珠滴在掌心,生出温热触感。
不甚在意地捻去那抹湿,沈行濯的视线落在她纤瘦的肩头,短暂停留,徐缓向上移动。
男人个子很高,让裴矜不由有种被他圈在怀里的错觉。
这种感觉过份温存,没由来地令人头脑一片空白,很难做出理智思考。
直到他退开一步。
她下意识攥紧外套衣领的位置,温和说了句「谢谢」。
没想到他会在深夜突然出现。
转念又觉得正常,毕竟他没说过今晚不回来。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裴矜此刻如何想,索性就由着自己如何去说。
总要找个话题来缓解一下侷促氛围。
沈行濯没搭腔,缓声问她:「怎么还没睡?」
「我刚洗完澡,有些口渴,下来倒杯水喝。」裴矜如实交代。
「很晚了,早点休息。」
「好。」
简短两句聊完,裴矜转身朝吧檯那边走。
余光注意到沈行濯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楼梯扶手处,半倚着身体,垂眼点了根烟。
顿住脚步,扭头望过去。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能清晰体会到他身上传来的倦怠感。
「沈……」她想叫他的名字。
犹豫了两秒,还是没将后两个字说出口。
听到声音,沈行濯微微抬眸,等她继续往下说。
裴矜伸手指向一旁的开放式厨房,「我突然有些饿了,想煮些面吃,要不要……带你一份。」
沈行濯没拒绝,平静扫了她一眼,「冰箱里有食材,想要什么自己去拿。」
裴矜走到厨房旁边,打开冰箱,瞧见里面冷藏的食材比较齐全。
目光移开,转向另一边,问他:「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沈行濯说。
简单选了几样食材,裴矜合上冰箱门,拆开时蔬和海鲜的一次性包装,放进沥水池。
将外套穿好,随便系了两颗纽扣,露出半截手腕。拧开水头,放水,准备洗菜。
双手还没浸到冷水里,抬头看见男人走过来。
沈行濯掐掉抽到一半的烟,挽起衣袖,走到她旁边,「我来吧。」
裴矜怔了怔,「那我帮你打下手。」
「不用,坐在那边等我。」
裴矜往一旁挪动两步,让出位置给他。
看他熟练地洗菜、切菜,握着刀柄的手骨节分明。手背沾了些水,有水滴滑过皮肤表面。
他依旧没什么多余表情,可还是觉得要比往常平易近人许多。
似乎被柔和的居家氛围感染,裴矜身心都放松不少。
拉过一把高脚椅,在他对面坐下,托腮,含笑询问:「可以在面里放两个荷包蛋吗?」
沈行濯淡淡睨她,「两个?」
裴矜点点头,「你一个我一个。」
「我不吃。」
「陪我吃,好吗?」裴矜加深笑意,嗓音格外柔软。
沈行濯凝视她几秒,不咸不淡问了句:「不怕我了?」
「怕。」裴矜轻声说,「但是今晚……我不想让自己怕你。」
他没问原因,也没继续同她交流。
裴矜敛了敛神色,不再开口,默默等他忙碌完。
二十分钟左右,两碗菠菜虾仁面做好。
荷包蛋完整摆在每碗面的最上面。
不是不意外。
他竟真的会由着她多煮了一个荷包蛋。
裴矜握紧汤匙,抿了口汤汁,注意力却没在食物上。
眼前的沈行濯似乎有了温度,不再淡漠得不近人情。
宵夜吃到一半,沈行濯几乎没怎么动筷,背部向后靠,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又点了根烟。
手腕懒散支在桌沿,隔着一层雾气,情绪看起来没什么起伏。
裴矜夹起几根面条,咬断,缓慢咀嚼。
其实并不饿。想吃宵夜,只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
他刚刚独自站在楼梯口,无悲无喜,寂寥冷清。像无法自渡的苦厄者,修道不得禅意,徒留苦闷。
明明表面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可奇怪的是,还是能让她联想到很多跟萧条这个词彙有关的比喻。
想到不久前沈知妤说过的关于沈行濯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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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那些杂念,眼下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和他待在一起。想为他做些什么,想让他开心一些。
就只是仅此而已。
裴矜看向他碗里没动过的荷包蛋,又看向他,试着去喊他的名字,「沈行濯。」
「怎么。」沈行濯食指掸了下菸灰。
「记得小时候我过生日都会吃一碗长寿面,然后面里会放一个蛋。」
沈行濯看她一眼,「今天你生日?」
「不是。」裴矜笑了笑,「今天只是想吃宵夜了而已。」
或者应该说,今晚只是想陪你吃一碗迟到的长寿面而已。
沈行濯没再多说什么,随口问道:「明天跟沈知妤什么安排。」
裴矜想了想,「我们打算去海边。」
「用车的话提前跟司机讲。」
「跟于叔说吗?」
「明天他跟我出门,让其他司机接送你们。」
闲聊了一会,裴矜吃了小半碗面,最后实在吃不完,只得放弃。
收起碗筷想去洗碗,被沈行濯出声阻止,「上楼吧,明天阿姨会收拾。」
「你不上去吗?」裴矜问。
「我再坐会。」
把碗筷放进水池,裴矜揽了下衣衫,朝楼梯口走。
没走几步,停住,往他所在的方向望去,笑说:「我能要一个你的联繫方式吗?」
没等他开口,裴矜又说:「不是私人的也行……只要能联络到你的,都可以。」
「我不会打扰你,只是想留个念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月色涌进来,调和枯涸的夜。
她站在落地灯旁,光影被拉长。颦颦一笑,唇色艷丽,眼底蕴含柔情,亦真亦假。
沈行濯不是分辨不出真假。
盯着她的笑脸瞧了几秒,倏然起身,走向她。
逐步靠近,垂眸,两指触碰她的下巴,指腹缓缓摩挲唇下皮肤。
他的手指冰凉,冷得人不由一颤。
裴矜笑容僵在脸上,心脏砰砰乱跳。
随即恢復笑意,大着胆子看他,柔声问:「给吗?」
下一秒。
听到他低沉着嗓音说:「给。」
「只要你想,随时都能见到我。」
第13章 第 13 章
13/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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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清晨,裴矜请好假,一个人坐上去往溱海郊外墓园的大巴。
车程四个多小时,异常疲惫。倚靠在车窗旁,阖眼假寐,心里乱得出奇。
下车之前收到程郁发来的微信。
【程郁】:到了没。
裴矜指尖敲击屏幕,简短回復。
【裴矜】:马上。
【程郁】:路上注意安全。我白天有事,晚上过去接你。
【裴矜】:知道了,你忙。
下车时,外面下起春雨。
雨水密密匝匝,似雾非雾,垂感如同针尖。裴矜没带伞,索性冒雨走在路上。
二十分钟走到墓园附近,外套被浇得潮湿,隔着一件质感轻薄的吊带,黏腻贴在背部。
路过保安室,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黑伞,递给她。
裴矜接过,左手握住伞柄,道了声谢。进入墓园正门,径直走,最终在一块墓地前停住脚步。
墓地周围算不得干净。石缝间有纸屑,被拆开的食物包装袋混着泥土跟雨水粘在地面。
一年仅来一次的地方,平常不见得真的会有其他人特意过来仔细清扫。
将手里的鲜花和供品放到墓碑前,雨伞斜着立在这些东西上面。
裴矜蹲下身子,徒手去捡地上的垃圾。捡完,抬头看向墓碑中间母亲的遗像。
「您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裴矜干涩笑笑,喃喃自语,同母亲聊起家常。
「今年好像是个好年呢。您看,入春刚不久就开始下雨了。」
「雨后应该会有彩虹出现吧。」
「我好久没看到过彩虹了,不过我还是能记起它具体长什么样子。」
「肯定跟小时候您在纸上画给我的彩虹简笔画一样好看。」
「裴铮马上初中毕业了。」
「他学习成绩一般,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高中。」
「我跟他关系还是很僵硬,我们之间除了谈钱,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
裴矜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想起什么便提及什么,大多都是细微的日常琐事。
这些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汇集到一起,每年只能说两次。
一次当着父亲的面,一次当着母亲的面。
在原地蹲了许久,腿脚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
踉跄撑起身体,捏着垃圾的手下意识握紧。
掌心触感黏滑,有泥土蹭到手背边缘,很快被雨水沖刷,留下一串污痕。
裴矜没太在意手上湿漉漉的泥渍,将东西扔进袋子里,挪动几步,俯身去清理细碎纸屑。
「对了……忘记跟您说,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大概能实现我的愿望,只是目前我还不知道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对等代价。」
「不过知不知道好像也不太重要。」
「你们都已经不在了,我现在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我其实挺害怕他的,各种层面都怕。」
「我总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所以跟他相处的时候经常会忍不住露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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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除了他,没有别人。」
……
清理完,自言自语到最后。
裴矜走到墓碑旁边,伸手轻触印在上面的照片,无声笑了笑,「我以后再来陪您。」
「希望那时候能给您带来好消息。」
简单收拾好垃圾跟杂物。
裴矜执起雨伞,原路返回。
从墓园出来,雨势渐停。
把伞送回保安室,就近拦下一辆计程车,随口报出去溱海市区的地址。
车子七拐八拐,停在市中心一家律师事务所门前。
裴矜推门而入,对前台说:「你好,我今天约了薛律师做谘询。」
前台礼貌应声,低头查询预约记录,笑说:「您贵姓?」
「我姓裴。」
「好的。」前台瞭然点头,「我先带您去会客室,薛律师开完会就过来。」
「好,谢谢。」
裴矜被带到三楼朝南一侧的会议室。
助理将茶水端进来,放到茶几上,颔首说了句「慢用」,移步离开。
裴矜回了声谢谢,静坐在沙发上,开始对着眼前能看到的东西发呆。
刚沏好的茶叶蓬松涨开,浸在水里,由透明逐渐变为淡绿色。
杯壁边沿冒出热气,随着不长不短的时间飘荡、消散。
直到茶水彻底冷掉,门外才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薛楚沿迈过门槛,顺带合上门,转身看向裴矜,「裴矜,好久不见。」
裴矜站直,同他打了声招唿,「薛律师。」
「我没想到会议时间会突然延长。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没等多久。」
寒暄几句,薛楚沿直奔主题:「还是为你父亲当年那个案子来的吗?」
「嗯,我想重新捋一下当年的时间线。」
「你前段时间突然联繫我,我有猜到是为了这件事。」
有敲门声。助理送资料进来。
薛楚沿拆开纸袋包装,从里面拿出一沓文件,搁到她面前,「这些都是当时查证用的资料,我让助理提前找出来了。」
裴矜拿起文件,正要细看上面的内容,被薛楚沿出声阻止。
「裴矜,看之前我有必要提醒你。」
停顿两秒,他补充,「这个案子之前因为证据不足没办法立案,这么多年过去,重启的希望很渺茫。重新查起来,大概率是在做无用功。」
「我都明白。」裴矜抬头看他,脸上依旧挂着浅笑,眼底却有些麻木。
「薛律师,我父母死得不明不白,我作为活着的子女,总得为他们做些什么以尽孝道。」
耳闻如此,薛楚沿没再出言相劝,从会客桌上抽出两张白纸。
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些相关信息,「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关注了一下跟你父亲有关联的这几个人的现状。」
裴矜问:「有什么收穫吗?」
薛楚沿用笔尖点了点其中两个名字,「这两个人是最早在你父亲的装修队里干活的水电工和瓦工。有一个如今已经成了溱海小有名气的民工企业家,不过三个月前携全家移民到国外了。」
「另一个呢?」
「还在清川。没工作,但名下不动产无数。」
裴矜放缓唿吸,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变化,「我想知道……纪远生如今在哪。」
「查不到。八年前仓促出国,至今下落不明。」
裴矜沉默不语。
「人在哪里不是最重要的。」薛楚沿安慰她,「查清一切的前提是找到源头。」
「源头?」
「致远建筑,实际隶属于起晟建工——也就是现如今的起晟集团,跟当年把你父亲以及他的装修队伍纳入麾下的飞祺装饰公司是合作关系。」
「我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根本没办法追根溯源。」裴矜说,「致远八年前就已经办理註销资质,飞祺也在前两年宣告破产。」
「公司註销,可帐目还在。」
裴矜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所以……源头是当年那笔工程款的去向?」
「差不多。清川城南度假村的烂尾楼盘才是关键。」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
裴矜问他要了跟当年事件相关的其中一人的通讯地址。
临走前,薛沿楚喊住她,「裴矜,祝一切顺利。」
裴矜回以一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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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程郁赶到的时候,看见裴矜正坐在快餐店里吃云吞面。
他坐到她对面,扭头问老闆娘要了碗馄饨,随手拿起餐巾纸,开始对着碗筷仔细擦拭。
裴矜对他的洁癖行为早就见怪不怪,倒是惊讶起了别的事。
「你平常对这类小吃最嗤之以鼻,怎么突然想吃了?」
「我总得学着接地气一点,不然怎么把她追回来。」
「……」裴矜无语看他,「今天没去她那边吗?」
「没。白天一堆工作要忙,没有时间。」程郁说,「而且我去找她的话,一来一回比较耗费时间,要很晚才能过来接你。」
「没关系,我耐心等你就是。」裴矜垂头喝了口汤,兴致怏怏。
察觉到她的异样,程郁将纸巾扔到桌上,看她,「不开心?」
「嗯。」裴矜大方承认。
「因为今天是阿姨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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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分是这个的原因。」
「还有一部分呢?」
「程郁。」裴矜唇色略微泛白,声调平和,听不出是否难过,「纪远生可能真的找不到了。」
知道找不到纪远生对裴矜来讲意味着什么。
程郁面露凝重。
裴矜父母相继离世,这些年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自我约束,压抑,过份清醒跟自律。
即便大多时候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跟寻常女生一样开朗爱笑,但他了解她,知道她内心深处的疲惫和痛苦。
杜严清作为所有事件的目睹者,甚至比他还要了解裴矜。
因为了解,所以时常会提醒他多照顾、开导她。
只是如人饮水,他能尽力去做,不代表裴矜真的需要这些虚无缥缈的安慰。
没过多久,老闆娘将馄饨端上桌。
程郁盯着汤汁飘出的热气看,然后问她:「除了找到他,就没别的办法了?」
「有,不过只会更难。」裴矜拿起他擦拭一半的餐具,用纸巾重新擦一遍,递到他面前。
「说来听听。」程郁伸手接过,放进汤碗里。
裴矜简单转述了下午跟薛楚沿之间的对话内容,「我刚才想了想,大致明白了薛律师的意思。」
程郁「嗯」了声,示意她往下说。
停顿一下,裴矜作出总结:「城南度假村的开发被耽搁这么多年,无非是因为那套出了人命的楼盘没人敢接手。起晟今年有续建的计划,说明当年跟这个项目有关的飞祺高管携工程款潜逃的事已经得到了妥善解决。」
「也有可能是来了一招瞒天过海。」程郁冷笑一声,「毕竟纪远铭当年为了摘清自己和他那个胞弟的嫌疑,无所不用其极。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反正不管怎么样,得先找出证据。」
程郁低头吃了口馄饨,觉得如同嚼蜡,放下汤匙没再继续吃下去,「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
「哪点?」
「查帐的确比找纪远生难。」
沉默了一会,裴矜说:「我大致有些方向了。」
她的语气很轻,但不难听出决绝。
程郁尊重她的决定,没打算细问,只是提醒她:「裴矜,别做不值得的事。」
裴矜没作声,转头去看玻璃窗外的霓虹夜景。暮霭昏暗的街影,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万家灯火,这么多盏灯,没一盏是为她而亮。
很难不觉得悲哀。
过了良久,裴矜低声说:「这个世上到底是普通人居多。」
程郁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她没回答,而是喊他,「程郁。」
「干什么。」
「普通人就该命如草芥吗?」
她忽地笑问。
程郁喉结滚了滚。
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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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裴矜被程郁送回学校。
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舟车劳顿,胃里绞痛得厉害。
翻箱倒柜找出胃药,就水吞服,想爬到宿舍床上休息一会,转瞬听到手机震动声。
点亮屏幕。
是本校大学生家教群艾特全员的微信消息。
身体不适的缘故,裴矜这周末没打算兼职。
粗略扫了眼群里发布的家教信息,看到上面的联繫方式和家庭住址。
关闭页面的动作倏然停止,指尖顿在屏幕上。
十分钟后,裴矜穿戴整齐,走出宿舍楼,打车赶往事先约定好的某个高档小区。
到了地方,在门卫室登完记,裴矜站在原地等候片刻,很快被人领进正门。
沿途路程不算长,跟在那人身后走了几分钟,一幢欧式别墅近在眼前。
进门,来到玄关处,换好室内拖。
阿姨简单跟她交代几句,听到裴矜应声称好,抿嘴笑了下,转头去厨房忙自己的事。
视线环绕一圈,见客厅空无一人,裴矜迈开步伐,抬腿往二楼走。
穿过走廊,看见右数第三间房门半敞,有电动游戏的音效从里面传来。
七八岁的小男孩寻声抬头,一双眼睛好奇地紧盯着她。
裴矜露出友善的笑,柔声叫他的名字,「纪……之和小朋友?」
「你是我爸爸请来的家教姐姐吗?」小男孩开口,脆生生的。
「没错,我是来给你上课的。」
「噢……那进来吧。」
三个小时的家教课很快上完,小男孩比裴矜预想中要乖很多。
课程结束,她没急着走,陪他坐在地毯上打了会电动。
临近晌午,有人回来。
裴矜如愿见到了预想中会见到的男人。
纪远铭看到她时,微微一愣,对她有些印象。
毕竟沈行濯应酬从不带女伴,这女孩是陪在他身边的第一个。
裴矜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他面前,莞尔打招唿:「纪先生。」
「怎么称唿?」纪远铭和缓一笑,客气询问。
「裴矜。」
「没想到这么巧,原来裴小姐是我儿子的家教老师。」
「是挺巧的。」裴矜笑说,「之和小朋友很聪明,五十道数学题只错了一道。」
「那只能说明老师教得好。」纪远铭爽朗笑了两声。
儿子被夸,做父亲的自然高兴。
纪远铭来到纪之和面前,单手将人抱起,让他骑在自己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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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玩得不亦乐乎。
实在是很的场面。
可越是浓情,越是讽刺。
裴矜站在不远处,冷然望向他们。唿吸急促,胸口闷得厉害。
视线移向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一家四口,笑靥有些刺眼。
这么多年过去。
他家庭美满、财富自由,成了被歌功颂德的慈善企业家。
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照样过得开心自在。
凭什么。
他凭什么。
纪远铭这时突然望过来。
开口留她在家吃午饭。
裴矜放松紧绷的身体,扯出笑容,出声婉拒,尾调掺杂了微弱颤音。
在他面前刷一遍脸就已经足够。拿起包礼貌告辞。
纪远铭自然不会强留她,叫来阿姨好生将人送走。
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沈行濯发了两条阿谀的问候微信。
讨好意味过于明显。
从小区出来没多久,外头下起连绵骤雨。
裴矜撑伞走到路边,拦下路过的计程车。
上车之前。
收伞,把伞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去哪儿?」
裴矜面容有些僵硬,「本延水湾。」
-
沈行濯收到微信时,正在好友郑迦闵的场子喝酒。
郑迦闵近几年的生意基本都在国外,回清川的次数越来越少。
两人难得聚一次,都喝了不少。
瞧他盯着手机看,郑迦闵「啧」了两声,边说话边往他杯子里倒酒。
「谁找你啊?大周末怪扫兴的。」
沈行濯粗略扫了眼纪远铭发来的两条消息,没回復,按灭屏幕,将手机扔到一旁。
拿起酒杯喝了口酒,言简意赅地回:「纪远铭。」
「那个老狐狸啊。」郑迦闵吊儿郎当地笑,「这些年仗着沈家外婿这个头衔没少在外面惹事。你们家老太太怎么还没把他扫地出门?」
「掀不起什么风浪,管了脏手。」
「那倒也是。」郑迦闵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但是他那个弟弟在国外眯了这些年,以后难免是个烫手山芋。」
「烫的是他的手,不是沈家的。」沈行濯没多言,拿起外套跟手机,起身要走。
「诶。」郑迦闵喊了声,「这就喝完了啊?都还没尽兴。」
「没兴致喝。走了。」
出了会所,坐进车里,司机恭敬问他去哪。
「回家吧。」沈行濯靠在椅背上,伸手轻揉眉心。
司机应声,启动引擎。
郑迦闵的会所离本延水湾这边很近,左右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沈行濯阖眼假寐,始终没睡着。听到司机提醒已经到了,缓慢睁开眼睛。
车子停在庭院门前。
沈行濯撑伞往里走,戴着腕錶的手刚触碰到门把手,余光瞟到蹲靠在墙角的一道身影。
放眼看过去。
似乎蹲在那边守了许久。
浅咖色开衫已经湿透,单薄贴在皮肤表层,勾勒纤瘦身体轮廓。
她散着头髮,有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臂弯圈裹住膝头,寻声抬眸,注视他的眼神脆弱、无助。
无声对视。
他朝她靠近。
有黑色雨伞偏向她这边,遮在她头顶。
裴矜仰面看他,喃喃开口:「你回来了。」
「家里阿姨在,怎么没进去。」沈行濯平声静气地问。
对她的突然出现没感到意外,也没询问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只是问她怎么没进去。
裴矜挤出一抹笑,「我想在这里等你。」
「下次过来提前打电话,联繫方式不是摆设。」
「我不太敢打给你。」
沈行濯沉静看她。
还是没问原因。
耳朵里听着雨水淅沥坠落的白噪音,裴矜尽量让自己情绪放空。
不去看他的反应,只把想说的话讲给他听,「你上次说,只要我想,随时都能见到你。」
「我知道你是为了兑现在棋牌室的承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裴矜吸了吸鼻子,「所以我说……我不敢打给你。」
「可是怎么办,沈行濯。」
「我想见你。」
第14章 第 14 章
14/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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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宽敞空旷,并不逼仄。
裴矜坐在沙发上已经快十分钟。
掌心抵着坐垫,触感柔软,像在抚摸质地极佳的布帛。
雾化壁炉有火焰在窜动。侷促的,明晃晃的,焦灼情绪一点点渗进内里。
十分钟前,一墙之隔的门外。
沈行濯没多说什么,将人扶起,领进客厅,简单吩咐阿姨备好姜汤和干毛巾。
一通电话正巧打进来。接通前一秒,对她淡淡交代一句「把头髮先擦干」,之后径直去了楼上书房。
自始至终,目光平淡如水。
对她刚才说的话不予任何回应和评价。
越是这样寡漠到底,越是让裴矜感到心慌。
很像隔着雾蒙蒙的一层屏障,捉摸不定,分辨不清。
有脚步声。
阿姨端着刚熬好的姜汤朝她走近,友善笑道:「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一定爱喝这种东西,我特意往里面放了红糖。裴小姐,趁热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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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敛了敛神色,舒缓僵硬表情,回以一笑,「谢谢陈阿姨。」
「裴小姐客气了。我再去给你拿条干毛巾过来。你先用茶几上的那条简单擦擦,小心着凉。」
「好。」
裴矜没动那碗姜汤,拿起毛巾,粗略擦拭两下还在滴水的发尾,没擦太干。
视线放直,凝神,听落地窗外雨声潺潺。
不一会,阿姨重新走过来,手里攥着条新毛巾,另一只手端了杯现磨咖啡。
裴矜盯着面前的白瓷杯碟看了几秒,主动问:「阿姨,这杯咖啡是要送去楼上吗?」
「噢……你说这杯啊。没错,是要给沈先生送过去的。」阿姨笑了笑,「你要喝的话我再去泡一杯。」
「我不喝。」裴矜跟着笑,「我能帮忙送上去吗?」
「当然可以。」阿姨停顿了下,「那就麻烦你代劳了。」
裴矜伸手接过,拇指和食指捏住杯耳。
调整好唿吸频率,抬腿上楼。
左右不过二三十节台阶的距离,裴矜走得格外缓慢。
一方面怕手里这杯咖啡溢出来,另一方面大概来源于心理层面,没由来地有种奔赴战场的沉重感。
书房离楼梯口不算远,绕过拐角,走几步就能到。
门没关严实,虚掩着,长廊壁灯昏暗,门缝透出的灯光显得异常的亮。
裴矜定住脚步,站在门外逆光处。
敲门前,听到男人在里面讲电话的声音。嗓音低沉清冽,语调平稳,听不出别样情绪。
没打算细听电话内容,裴矜深吸口气,伸手,用指节轻扣门面。
室内传来音调很轻的一声「进来」。
她顺势推开门,面色如常地迈进去。
沈行濯抬眸看她一眼。
讲话的连续性不着痕迹地断了一下。
裴矜没注意到这点,站在原地同他对视。
他坐在黑檀书桌里侧,背部倚着座椅靠背。黑色衬衫有两颗纽扣被解开,松散贴在锁骨下方。
有种超脱世俗的颓唐散漫,不算冰冷,可还是叫人难以接近。
率先一步收回视线,裴矜挪步到他面前,没开口。
碍于他在打电话,也没办法主动开口。
泛起沉默,什么都没说,将咖啡杯搁到桌面。
松开杯耳的瞬间,指腹由毫无血色的苍白渐渐转为暖色。
视线向上移,她重新去看他,浅浅笑了下,用口型无声说了句「我走了」。
模稜两可的表达,没具体说明「走了」指的是单纯下楼还是直接离开本延水湾。
裴矜笑得温和,唇色泛白,多了抹病态。
说完这三个字,没去等他的回应,转身,一步步朝门口走。
步伐轻飘,步调放得极慢,似是在赌一个奇蹟的发生。
下一秒,运气使然。
她似乎赌对了。
沈行濯叫住她,「等下。」
裴矜顿住脚步,回头,表情掺杂了些许疑惑。
沈行濯对着电话那头浅声吩咐一句:「你继续。」
打开免提,把手机随意丢到桌上。从座椅上起来,靠近她。
裴矜怔怔等他走近。
他个子高她不少,她只能仰面看他。由下至上看,稍稍仰视,姿态无形中放低。
没给她太多思考时间,沈行濯垂敛眼皮,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来到沙发旁边就坐。
贴在腕间的指腹依旧冰凉,裴矜似乎早就习惯来自于他传递给她的低温。
身体不再有寒颤之类的本能反应,反而想去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的掌心。
短暂的触碰,他很快松开她。裴矜低头扫了眼手腕的位置。
被他圈住的禁锢感还没来得及消散。
听电话另一头的助理汇报到一半,沈行濯开口打断,简单询问了几个问题。
言语间,折身走到书桌对面的储物柜旁,从里面翻出一条米色长毛巾。
几段对话一来一回,沈行濯重新回到她面前,就着站着的姿势,将毛巾盖在她头顶。
垂眸,指尖稍微使力,帮她擦拭滴水的湿发。
突然其来的动作,裹挟着旖旎的温存氛围。
裴矜有些发懵,身体不自觉地绷直,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头顶。
视线被毛巾遮住,安全感缺失,她放软语气下意识喊他:「沈行濯……」
突兀的女声响起。
电话那头适时停止讲话。
沈行濯手里的动作没停,淡淡道:「说你的。」
那头才得以继续。
多少有些窘迫。裴矜没再出声,默默坐在沙发上,等他帮她擦完头髮。
透过毛巾腾出来的空隙,她能清晰看到他衬衫面料的纹路。因他们离得实在很近。
近到险些让她忘记和他之间原本该有的边界范围。
这种过于亲昵的贴近没持续多久。
沈行濯拿开毛巾,随手扔到沙发上。退开半步,问助理:「城南度假村那个项目进展如何?」
听他提到有关城南度假村的事,裴矜脑子「嗡」的一下。
似乎有些意外老闆会突然提起这个项目,助理顿了两秒,汇报:「起晟那边已经做完工程投资预算,估计续建计划会提前。」
沈行濯不动声色扫了裴矜一眼,又问了两句,让助理把电话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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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声随即停止。
室内变得过份安静。
沈行濯率先出声:「沈知妤房间有新衣服,去把这件湿的换下来。」
裴矜晃了晃神,没应声,吸了吸鼻子,嗡着嗓子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你想说吗?」沈行濯不答反问。
「你想听的话……我自然想说。」
沈行濯倚在书桌边沿,拿起打火机点菸。
缓慢吐出一口烟雾,看似不经意地随口问起:「从学校过来的?」
裴矜短暂纠结了下,没说实话,「嗯,从学校过来的。」
他不问,她还是选择作出事先粉饰好的解释,「昨天对我来说是很特殊的日子,我有点难受……想到了你。想见你,所以就过来了。」
「想见我。」沈行濯不咸不淡地重复一遍。
裴矜硬着头皮挤出微笑,「不能想吗?」
沈行濯没说能,也没说不能,看她的眼神有些漠然。
注视她一会,倏地开口:「过来。」
声线平稳,但不难听出命令语气。
对于他阴晴难定的反应,裴矜忍不住头皮发麻。
一再犹豫,还是从沙发上起身,向他那边走去。
没等她走近,沈行濯突然伸手,握紧她的手腕,将人顺带拉了过来。
力度比刚刚那次要重。松开时,隐约能看到附着在腕间的淡粉色圈痕,肉眼可见的,很快又恢復成正常肤色。
裴矜根本来不及反应,转瞬便被他带进怀里。
瞬间的失衡让她本能想要去依附他,双手撑在他硬朗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衫面料,掌心能清晰感知到他身上的热度。
是种跟指腹的微凉触感完全不同的烫意。
腰身一侧被他单手握住。
小腿时不时能蹭到他西装裤的面料。
一唿一吸彼此勾缠,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着的微弱酒气。
裴矜眼睫颤动两下,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
沈行濯抬起拿烟的左手,手腕远离,跟她拉开些距离,不至于让烟味呛到她。
烟雾从两人身旁延伸、向上飘散。
右手游离,停在她盈盈一握的后腰。
沈行濯没拆穿她蹩脚的谎言,而是平和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想见我就打给我。我叫司机去接你。」
语调和缓得像在哄人。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称不上哄跟被哄。
阴雾朦胧的天气,室内开着灯。
即便能切身感知到他身上的温度,裴矜却还是觉得,他给人的感觉更趋近于冷调。
如同骤雨寒霜、雾凇雪糁——浓稠的凉薄意味。
凉薄。想到这个词彙,让裴矜清醒了不少。
两只手臂自然垂落,贴在身体两侧,拉开跟他之间的一小段缝隙。
察觉到她的动作,沈行濯挑起唇边,弧度似在讽刺,随即拿开覆在她腰上的手。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抽丝剥茧地离去。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裴矜伸出双手,指尖缠进他腰际的衬衫面料。
饶紧、攥住,像在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向前半步,将自己严丝合缝地贴在他身上。
稍稍踮脚,伏在他的耳边轻声问:「如果我打给你的话,你会亲自过来接我吗?」
沈行濯没作出回应,任由她贴着,静静回了句:「有时间就去。」
知道他已经退步,裴矜松了口气,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心有余悸得厉害。
下一秒,抬头,故作地开起玩笑,「那我有时间再打给你。」
「随意。」沈行濯推开她,扭身去拿手机,「去换衣服吧,身上这身脱下来拿给阿姨洗。」
他没再瞧她,目光投向手机屏幕。
指尖轻触,点开助理刚发过来的电子版文件。
裴矜知道自己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便说:「那我先出去了。」
沈行濯「嗯」了声,又说:「今晚雨不会停,留下来住一晚,明早送你回学校。」
「知道了。」
临走前,裴矜有意无意去看他手机屏幕上的文件内容。
正文看不太清,但能清晰看到被放大字号的居中标题——清川市怀和经济开发区度假村开发项目计划书。
裴矜敛回目光,突然含笑问:「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
「可以。」沈行濯答得简洁。
「那我等你。」
「嗯。」
-
裴矜回到三楼沈知妤的卧室,从衣柜里找出换洗用的衣裙,直奔最里侧的浴室。
身上黏腻得难受,再加上胃里翻滚绞痛,她急需泡个热水澡来舒缓身体的各种不适。
拧开水龙头,往浴缸放热水。快速沖完澡,将自己浸在水里,直到濒临窒息,才肯从水面冒头。
裴矜大口大口地唿吸,伸手扶住浴缸边沿。转头,盯着镜子里朦胧的自己,频频出神。
从浴室出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
捋顺刚吹完的头髮,裴矜扫了眼墙壁挂钟,瞧着时间差不多,穿戴整齐下楼,准备吃晚饭。
外面仍旧阴雨连绵,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她其实很喜欢雨天。祷雨洗礼,慈雨清爽,总能沖刷掉来自灵魂本身的污垢。
万物生长,望穿秋水,这本身是件很有意义的自然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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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落座在餐桌旁,托腮去看窗外的急骤暴雨。
阿姨从厨房出来,同她闲聊,「是不是饿了?我晚上煲了汤,补气驱寒的,到时候多喝点。」
「还好,不太饿,倒是有些嘴馋阿姨的厨艺。」裴矜笑说。
阿姨失笑,「那要现在开饭吗?」
裴矜愣了下,「不等沈行……沈先生吗?」
「沈先生临时有事,半个小时以前就出门了,说今晚不回来。」
裴矜彻底愣住。
明明事先约好了一起吃晚饭。
可他没打任何招唿就直接离开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妥。
她不是他的谁,他没必要提前打招唿,也不会主动跟她打招唿。
多余的举动,属实没必要,做了只会浪费时间。
裴矜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失望谈不上,但确实有种匪夷所思的落空感。
阿姨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关切询问:「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在想明早要怎么回学校。」裴矜随便扯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大概几点走?我打电话和司机约一下时间就好了。」
「八点左右。」
「好,知道了。我等下跟司机备车。」
两人闲聊一会,阿姨去厨房盛菜。六菜一汤,荤素搭配,精緻可口的家常菜。
胃里难受,裴矜原本没什么胃口,在阿姨热情招唿下,还是生生多喝了小半碗汤。
晚饭后,裴矜没在客厅逗留太久,直接回到房间。刚踏进房门,收到程郁发来的微信消息。
【程郁】:方便的话给我回个电话。
裴矜合上门,拨通程郁的电话,弯腰坐在沙发边缘。
电话很快被接起,程郁没打算寒暄,直奔主题:「你前段时间让我查的事,有点眉目了。」
裴矜蹙了下眉,「听你的语气,感觉不是什么好结果。」
「的确不是什么好结果。」程郁说,「纪远生那边的线索彻底断了,根本找不到人。」
「除了这个,还有呢。」预料之中的事,裴矜并没太大意外。
「还有就是,城南度假村的投资开发项目是沈家在做,起晟那边想分一杯羹,所以主动包揽了烂尾楼盘的续建工程。」
顿了两秒,程郁又说,「开发在即,那套烂尾楼盘续建计划提前了一个月。裴矜,你时间不多了。」
没聊太多,电话被挂断。
裴矜捂住胃部,蜷缩腰身,试图缓解钻心疼痛。
不由自主的,脑子里一遍遍在重复程郁刚才的话。
裴矜,你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
额间冒了层密密麻麻的汗。裴矜踉跄起身,扶着墙壁往浴室走。
脱掉衣服,打开花洒,把水温调到最低。凉水沖刷在头顶,顺势向下流淌,生冷打在皮肤表面。
沖了很长时间冷水澡,重新回到卧室。
裴矜麻木套上睡衣,机械躺到床上,阖眼开始假寐。
当天深夜,她如愿发起高烧。
意识涣散前一秒,哑着嗓子喊来阿姨,脆弱开口:「阿姨……能帮我给沈先生打个电话吗?」
听到阿姨应声称好,裴矜放心,由着自己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她能听到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也能感觉到有人用手背轻触她的额头。
依稀听到沈行濯的声音。听他淡淡跟家庭医生交流几句,之后没再作声。室内彻底恢復安静。
裴矜后半夜迷煳醒来,看到手背上贴着医用消炎贴。
沈行濯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文件,听见动静,侧眸看向她,「还难受吗?」
「……有点头晕。」裴矜嗓子干涩得厉害。
沈行濯起身,倒了杯水给她,等她喝完,在床边坐下,用手指碰了下她的脸颊。
「医生给你打了退烧吊针。烧差不多已经退了。」
在他要收回手时,裴矜伸手握住他的手掌。
沈行濯回握住她的手,指腹触碰到她掌心的软肉,「怎么了。」
裴矜垂下眼帘,不去看他审视的目光,「你为什么回来?阿姨说过,你今晚不会回来的。」
「你希望我为什么回来。」沈行濯反问。
「总不能是因为我生病了吧。」裴矜自嘲一笑。
彼此沉默了一会。
裴矜鼓起勇气,倏地伸手缠住他的脖颈,指尖无意间拂过他锁骨处的小痣。
过于亲昵的单方面拥抱,明明是她主动,却还是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沈行濯没回抱住她,只是低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一件关于你的事。」
「关于我的?」
「嗯。在想……你能不能给我留个余地,让我知道你也在想我。」
言语间,脸颊快要贴近他衬衫领口的位置。
短暂无言。
沈行濯面上没什么表情,微微抬手,搂住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摩挲。
这举措像极了桎梏跟垂怜,偏偏又撩拨得可以。
裴矜身体不自觉地绷直。他总是可以无端让她感到恐惧。
忽地,不再隔着一层面料,而是令她一再颤慄的实质接触。
他的掌心冰凉,不断徘徊在腰腹跟背部的位置,力度轻而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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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缱绻,无故给人一种难捱的压迫感。
良久,裴矜听到他平静开口。
是对她今天做出的一系列举措给予的回应。
「裴矜,招我可以。」
「但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第15章 第 15 章
15/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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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担得起吗?
她自然?承担不起。
仅存的?理智让裴矜在心里?回答了这个问题。
注意力?不由?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从没有过别人, 也从不会有人给?她带来这种生理或心理层面?的?压制力?。
沈行濯说话的?时候,一举一动并没停止,游刃有余般缓慢向上。
裴矜觉得自己很像他手里?的?玩具, 能被随意操纵,且一碰就?碎。
每游离到新的?一处, 神经便会随之?绷得更紧。
可他明明并没有逾矩,这才是叫人最最难耐的?地?方。
一颗心被牵动, 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她屏住唿吸, 突然?很想让他给?个痛快。
偏偏沈行濯此刻的?耐心无限充裕。
她不回答, 他也不言语, 半搂着她沉默以?待。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沙发旁开着用来照明的?日式原木暖灯。
环在他脖颈的?手腕有些僵硬, 裴矜稍微动了下, 感觉藏在里?面?的?手也跟着动了一下。
冰凉的?触感, 很难不让人生出涔涔冷汗。她尽量忽略他的?存在, 嗅着熟悉的?木质香, 放空思绪。
喉咙涌出微弱涩意, 火辣辣的?。
裴矜强行思索一会,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回答,「……沈行濯, 我生病了。」
所问非所答。
话题转移得跌撞。
她伏在他的?颈窝撒娇,嗓音轻柔。
整个人轻飘飘的?,带着病态,圈在他肩膀的?手腕纤细易折,几乎一掰就?断。
沈行濯眯了眯眼, 手从她睡衣下摆伸出来,不温不火地?替她作?出总结, 「很生硬。」
「嗯?什么。」裴矜装傻。
「话题找的?。」
「可我真的?有点头?晕。」
「休息吧。我先走了。」
灯光幽橘,将一切编织成?浓情蜜意的?网,氛围被烘托得恰到好处。
裴矜不再那么拘谨,也不在意他的?淡漠,抱他抱得更紧,「能别走吗?」
沈行濯没搭腔,戴着腕錶的?手攥住她的?胳膊,将人拉开些许距离。
四目相?对?。看她的?目光没什么温度,连审视都不再有,浅薄得可以?。
摸不准他此刻的?情绪,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裴矜愣愣回看他,没由?来地?觉得心虚,挂在唇边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恢復如常。
「先躺下。」听到他说。
「那你走吗?」她对?这个问题似乎格外执着。
沈行濯看她一眼,「等你睡了再走。」
「真的??」
沈行濯没回答。
知?道他已经答应,裴矜稍微转身,掀开被子一角,顺势躺下。
往里?挪了挪,留出空余位置给?他。
抬眼看到沈行濯简单整理好衬衫领口的?褶皱,起身,拿起搁在沙发上的?文件,重新坐回床边。
床头?开了盏檯灯,不算亮。裴矜粗略扫了眼纸张内容,是下午在书房瞧见的?那份项目开发计划书的?列印版。
头?晕是真,但睡了这么久,她早就?没什么睡意。
视线向上移,想去捕捉他的?表情。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感知?到她投来的?目光,沈行濯掀起眼皮瞧她,「睡不着?」
裴矜顿了顿,「不太想睡,想跟你多待一会。」
谎话一旦说多,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会怀疑这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或真或假,裴矜开始恍惚,一时竟有些分不太清。
显然?沈行濯的?辨别能力?比她强,「我说过,别做承担不起后果的?事。」
耳闻他的?提醒,裴矜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便柔声去喊他,「沈行濯。」
「怎么。」
「对?我来说,你其实是很遥远的?人。」
沈行濯睨她,似乎没兴趣听她说这些虚无缥缈的?话。
眼下即便察觉到了他的?寡淡,裴矜也不是特别在意,因不久前那个拥抱余温犹存。
过于亲昵的?举止,给?了她一种很悬乎的?梦幻感。这种时候,难免让人生出感性心理。
扯出一抹笑,裴矜继续说自己的?,「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父亲带我去工地?,路上正好路过一家高档玩具店,我在橱窗外面?看到一个包装精緻的?洋娃娃。你就?跟那个洋娃娃一样遥远。」
沈行濯依旧没言语,目光转回纸面?,分辨不出他是否将这些话听了进去。
「后来我缠了他好久他才勉强答应我,说只要我期末考第一就?给?我买回来。」裴矜停顿一下,「……有些可惜。」
可惜还没来得及应兑承诺,他就?已经离世。
「可惜什么。」沈行濯突然?出声。
「可惜那年期末我没考上第一,所以?没得到那个洋娃娃。」裴矜看似无所谓地?笑了笑。
昂贵的?洋娃娃可望不可及。
眼前这个男人又何尝不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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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抬头?,视线在她脸上驻留许久,忽地?提起:「我记得之?前答应过你一个承诺。」
「嗯?」裴矜险些没反应过来。
「现在可以?说了。」
裴矜快速理清头?绪,「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对?视一瞬间,裴矜真的?有想过把自己真正的?需求毫无保留地?对?他讲出口。
可仅仅只是一瞬间,这种想法浮现、闪过,最后烟消云散。
她很久之?前就?知?道纪远铭和沈家的?关系。而她对?沈行濯来讲,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充其量算是沈知?妤的?好友。
两者对?比孰轻孰重,一眼就?能明了。她不敢赌,也从来没有资格去赌。
「什么都可以?的?话,我想你陪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裴矜突然?觉得有些冷,将胳膊埋进被子里?,弯起眉眼回视他,眼底有波纹在荡漾。
「什么事?」沈行濯顺着她的?话问。
「你能补给?我一顿晚饭吗?」裴矜对?他说。
沈行濯看着她,下了定论,「这就?是你认为的?很重要的?事。」
「嗯,对?我来说很重要。」裴矜轻声解释,「我们晚上明明约好了一起吃晚饭,可是后来没吃成?,不是吗?」
沈行濯将手里?的?一沓文件放到床边,无故笑了一声,「看来是我低估了你。」
裴矜面?色一滞,在想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容她思考太多,沈行濯倏然?伸出手,替她将额前的?碎发缠到耳后。
类似情侣间才有的?亲密举动,于他们之?间出现,不免让人感到陌生。
茫然?、孤助无援,因她知?道这些温情时刻不过都是假象。
他的?手指绕进她的?髮丝,停留在颈后,拇指贴在脉搏跳动最强烈的?位置。
一下、一下,感受脉率节奏由?缓至快。
裴矜能清晰感知?到覆在颈间的?那抹凉。
像被扼住了命脉,挣扎不得,逃脱不掉。
这种令人发憷的?触摸没持续多久。
很快便察觉到他收回手。
离开房间前,沈行濯低声说:「我不是什么好人,对?做善事不感兴趣。」
「裴矜,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房门很快被合上。
连同最后一丝暖意一併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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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后半夜几乎没睡。
清晨,洗漱完,穿戴整齐下楼,在一楼碰到了正在吃早餐的?沈行濯。
余光瞟到他的?身影,她没去看他,挪动脚步往前走。
阿姨听见动静,率先出声打招唿,「裴小姐,早上好。」
「早上好。」裴矜笑说。
「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只是寻常感冒而已,休息两天?就?好了。」
「我炖了蔬菜粥,快过来喝点。养胃的?,对?身体好。」
裴矜原本想婉拒,看到阿姨已经转身去厨房盛粥,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餐桌旁坐下。
沈行濯就?坐在她对?面?。见她靠近,浅浅扫她一眼,收回目光,并没有主动同她交流的?打算。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下的?氛围。
有些窘迫,又有些侷促。
不由?让裴矜想起去年醉酒那次。沈知?妤过生日,一群人去酒吧喝酒庆生,边喝酒边玩游戏。
她对?游戏规则不太熟悉,自然?喝了不少,再加上酒量极差,当晚全程都是懵着过来的?。
第二天?一早,沈知?妤发来前一晚的?视频录像。她盯着手机里?醉酒的?自己看了一会,尴尬到再也不想碰酒精。
裴矜此刻就?是这种感觉。
昨晚氛围柔和得刚好,很难不让人产生忘乎所以?的?晕眩错觉,由?此去做些出格的?事。
比如那个本不该存在的?拥抱,以?及她对?他说的?那些蹩脚的?情话。
裴矜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口温水,缓神,主动对?沈行濯说了声「早安」。
音量不大,底气也不够充足,不难听出语气里?故作?镇定的?逞强。
沈行濯掀了掀眼皮,「等等几点走。」
「……八点。」
「顺路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裴矜几乎没细想,脱口拒绝。
等等她要去见程郁,细聊一下昨天?电话里?说过的?这些事。
潜意识里?,裴矜其实不太希望沈行濯知?道程郁的?存在。
大概是因为那是埋藏在她心里?最深处的?秘密——除了杜严清,除了程郁,再容不下任何人擅自闯入。
尊重她的?决定,沈行濯没再作?声,右手执起刀叉,安静吃早餐。
等待阿姨将蔬菜粥端上来的?空隙,裴矜直视正前方,顺便也直视他。
他今天?穿了件枪灰色衬衫,衣袖衔接处系了颗纹路清奇的?金属袖扣,跟腕錶的?錶盘是同色系。
吃相?很斯文,捏着餐具的?双手指节修长,举手投足间有种苍白的?美感。
像是想到些什么,裴矜说:「对?了……你从我房间离开的?时候有东西?忘记拿,我在下楼之?前把它放到你书房的?桌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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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指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他昨晚在她房间留下的?,除了寒霜冷意,就?只剩下那份文件。
沈行濯对?这东西?明显不甚在意,咽下食物,淡声开口:「没看里?面?的?内容?」
裴矜捏着水杯的?手肉眼可见地?不断发紧,随后放松,莞尔答道:「我学的?专业跟投资方面?完全无关,即便看了也不一定能看懂。」
说完,她忍不住去观察他的?表情。
他的?面?容无澜,语气也跟平常一模一样,似乎就?只是在随口同她进行席间闲聊。
裴矜松了口气,见他不说话,正想主动说些什么暖一暖场,余光注意到阿姨端着餐食朝这边走来。
对?话结束,两人谁都没再主动开口,各自吃各自的?早餐。
餐桌两边,中西?两式的?早点各占一半,很像她跟他,中间隔着条山海难沿的?鸿沟。
饭吃到结尾,裴矜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震动声嘈杂入耳。
拿起手机一瞧,看见来电人是程郁,她下意识抬头?望向沈行濯,眼神自带一抹心虚。
接不对?,不接似乎更奇怪。
短暂纠结之?后,裴矜接通电话,将手机置于耳畔,「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程郁像是刚睡醒,嗓音略微沙哑。
清了清嗓子,问她:「在学校没?我现在过去接你。赶时间,下午得去溱海一趟。」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裴矜总觉得手机话筒的?声音格外的?大。
不着痕迹地?按下边侧按键,调小音量,然?后说:「我没在学校。你跟我说个地?址,我去找你。」
「嗯?」程郁饶有兴致地?问,「夜不归宿,去哪了?」
「……」裴矜没答话,说辞含煳,「地?址。」
隐约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程郁没再多问,随口说了句:「我在家。」
裴矜「嗯」了声,直接挂了电话。
收起手机,她重新看向沈行濯,发现他已经吃完。
沈行濯用餐帕擦拭两下嘴角,起身,随手拿过搭在沙发椅背的?黑色风衣外套,径直出了门。
期间不曾跟她说过一句话。
-
裴矜赶到程郁家中时,已经将近十点。
熟练输入密码,解锁,推门而入。刚进门便看到程郁懒散瘫在沙发上,嘴角叼了根烟。
在玄关处换好室内拖,裴矜抬腿走过去,掏出手机,把凌晨拍到的?那份项目开发计划书的?内容递给?他看。
程郁大致扫了两眼,惊讶看她,「这些都是商业机密,哪儿拍到的??」
「具体的?以?后再告诉你。」裴矜在他旁边坐下,「这上面?的?数据对?我们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自然?。其余内容不太重要,只着重去分析起晟在其中的?利益输送链就?好了。」
「以?前的?那些陈年旧帐能查到吗?」
「不知?道,但总有漏网之?鱼。找一下现如今跟起晟有常年合作?往来的?下游公司试试。」
聊完正事,裴矜觉得口渴,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抿了两口。
冷水顺过喉咙,缓解不少咽痛带来的?不适感。
又喝了一口,她问起沈家。
程郁说:「沈家几十年前就?把业务核心放到了投资领域。这些年大到全国?各地?小到各个行业,都有沈家的?资金注入。」
「总得来讲,祖宗基业和投资实力?都不容小觑。」
「那沈行濯呢?」裴矜问。
程郁挑了下眉,「你指哪方面??感情还是事业?」
「感情和事业。」
「感情不太清楚,得找人仔细打听,而且也不一定能打听得出来。毕竟圈子门槛在那儿。」
程郁掸了掸菸灰,又说,「不过我觉得啊,像他们这种跟资本沾边的?人,又有几个是身心干净的?。人都是复杂的?动物,谁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
裴矜没再多问,陆续喝了几口水。不知?不觉,瓶内水的?余量所剩不多。
单手握住矿泉水瓶的?瓶身,脑子里?想到的?是早上沈行濯离开时的?背影。
很奇怪。
他明明什么都有,她却总觉得他似乎一无所有。
像座矗立在云层的?山峰。
能仰望,但不能攀越,所以?显得无比萧条。
-
陆续过了小半个月。
期间裴矜再没见过沈行濯。
自从那晚不欢而散之?后,她有想过主动联繫他,但每次拿出手机都找不到理由?去打这通电话。
踌躇许久,最后都以?放弃告终。
每每都是这样,无一次例外。
于是一直拖到现在。
周六晌午,裴矜做完家教,从纪家别墅出来。
走在通往小区门口的?路上,她再次萌生想联繫他的?想法。
停住脚步,站在烈日骄阳底下,翻出事先存好的?手机号码,犹豫再三,决定拨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给?沈行濯打电话。
待接提示音很快响起。每响一次,裴矜就?会觉得难熬一次。
等待时间很漫长,漫长到她以?为对?方不会再有所回应时,电话才被缓缓接通。
起初,谁都没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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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知?道是她,沈行濯连简单的?「餵」字都懒得说。
很显然?,他在等她主动开口。
裴矜无声吸了口气,对?着听筒说:「……是我。」
沈行濯直截了当地?问:「什么事。」
电话那边环境嘈杂,他的?声音融进其中,有种遗世的?清冽意味。
裴矜思索着,按照事先打好的?腹稿说:「那天?晚上你说过的?话还奏效吗?」
「哪句?」
「答应过我的?承诺……什么都可以?实现。」
那边隐约响起打火机按动的?清脆声,他似是在点菸。
「自然?奏效。」沈行濯吐出一口烟雾,「随时可以?兑现。」
裴矜顺势说:「陪我一起吃晚饭,可以?吗?」
电话另一边沉默几秒,问她:「不后悔?」
「不后悔,我想见你。」
「我让司机去接你。」
「好。」
沈行濯先行挂掉电话。
裴矜长唿口气,原以?为这通电话打得会很沉重,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有种悬在高处的?巨石突然?落地?的?轻松感。
很快,有人打电话过来。是司机于叔,问她现在在哪。
裴矜简单讲完地?址,礼貌说了声「谢谢」,在附近寻了个公交站点,坐在椅子上等他。
沈行濯好像就?在附近。二十分钟不到,他的?车停在公交站对?面?。
裴矜走过去,矮身坐进后座,含笑跟于叔打了声招唿。
车子拐进百米开外的?暗巷,行驶一段距离,很快到达目的?地?。
裴矜迈下车,被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领进门,一路来到长廊尽头?的?朝南包厢。
这是家古香古色的?中式餐厅,环境静谧,汉唐格调风韵,设计不俗。
沈行濯对?国?风类的?餐厅似乎格外青睐。打量之?余,裴矜在心里?想。
包厢门被拉开。
裴矜进门的?时候,看到沈行濯正坐在蒲团软垫上喝茶。
走到他对?面?,正要曲腿就?坐,转瞬听到他说:「坐这边。」
裴矜没说话,稍微挪动步伐,来到他旁边。
还没来得及坐下,手臂忽地?传来一抹凉意,她被他拉过去。
下一秒,她坐在他腿上。沈行濯大手握住她的?腰身,帮她稳住平衡。
一切转变得太快,快到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做任何思考。
裴矜懵然?地?任他抱着,鼻息间涌入他身上的?香水味,混着清淡的?碧螺春茶香。
她怔了怔,仰面?去看他,能清晰看到分明的?侧脸轮廓,以?及突起的?喉结。
过了一会,她佯装平静地?问他:「……怎么来这里?了?」
沈行濯单手圈住她,另一只手拿起茶杯,品茶,「正好在这里?跟人谈事。」
「刚谈完吗?」裴矜盯着他手里?握着的?釉色鎏金茶杯一再出神。
「嗯。」
一时无言。
沈行濯说:「怎么突然?想来找我。」
「你不找我,难道还不许我主动找你吗?」裴矜抬头?看他。
「我以?为那天?晚上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话音落地?,裴矜难得能猜到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他指的?是那晚他对?她说的?那句话——「我不是什么好人,对?做善事不感兴趣。」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对?沈行濯来讲,所谓的?善事究竟意指什么。
思来想去,裴矜得到了一个结论:只有你来我往的?对?等行为,才不会被定义为「做善事」。
「我好像……除了我自己以?外,没什么能给?你的?。」裴矜软声说。
沈行濯放下茶杯,两指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不咸不淡地?说:「你就?是这么理解我的?意思的?。」
裴矜听不出他的?喜怒,但唇下传来的?微弱痛感倒是真的?。
她无意识攥紧他的?衬衫面?料,用笑意舒缓紧张情绪,「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沈行濯静静看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想要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
第一次她说什么都不想要,这一次她答得笼统,「想要愿望成?真。」
沈行濯勾唇冷笑,「不如说点实际的?。」
裴矜绞尽脑汁在想答案,然?而等她回答的?男人已经没了耐心。
他松开她的?下巴,猝然?俯下身来,垂眼捕捉到她的?唇。
充满侵略意味的?举动,让她短暂忘记唿吸,透过他深邃瞳孔依稀能看到自己惶恐的?影子。
裴矜有些无措,下意识攀附住他。
趋近于窒息的?感觉让她联想到小时候溺水那次。
身体被水笼罩,她动弹不得,唿救不了,只能任由?自己浸在冰凉的?、柔软的?水的?漩涡里?。
稍有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冰凉。
而是滚烫。
滚烫的?吻跟他。
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
直至越陷越深。
第16章 第 16 章
16/唇齿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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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敲门。
服务生站在门外等候备菜。
沈行濯放开?她?, 拉开?跟她?之间原有的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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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终于得以畅快唿吸,覆在他肩膀的掌心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洇在他的衬衫面料, 触感黏潮。
发?现他在看她?,裴矜眼睫轻颤, 仰头,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看到的是?一记跟滚烫完全相反的眼神, 冷静、清醒, 以至于察觉不到任何慾念。
如同刚刚的热烈是?错觉一样。
可明明上一秒他们还在唇齿相依。
没听到指示, 服务生安静候在外面, 耐心等时间点滴流逝。
沈行濯任由她?盯着,垂敛眼皮, 定睛去看她?被?吮吸得嫣红的唇, 伸手?, 用指腹替她?擦掉唇边湿润水渍
她?太生涩, 无论是?行为还是?反应。
彼此沉默了一会。
裴矜平復好唿吸, 以他肩膀作支撑点, 稍微起身,扯过旁边的蒲团坐在上面。
两个坐垫中间隔得不近不远——是?她?自认为的能跟他保持的最安全距离,也是?短暂沉溺之后该有的自知之明。
沈行濯自然能看出她?对?他的细微排斥, 懒散在她?脸上扫了眼,没声张,开?口?让等在门外的人进来。
很快,门被?打开?。服务生推着餐车走进来,礼貌颔首, 挪步到餐桌旁布菜。
裴矜率先站直身子,朝沈行濯伸手?, 眉眼含笑,「要拉你起来吗?」
笑得有些假,但不妨碍那双眼睛干净到极致,眉梢偏又?暗含不够成?熟的媚态。
两种矛盾神态糅到一起,意外和谐。
沈行濯收回打量目光,没去回握她?递过来的手?,直接从坐垫上起来。
跟在他身后来到餐桌旁边落座,裴矜往桌面看,发?现都是?些品相精緻的国菜。
她?不太能吃辣,全程没动过面前的几道辣菜,而且胃口?也不大,吃了几口?就饱了。
原本想撂筷,碍于沈行濯在场,还是?决定继续吃下去。
中途,沈行濯问她?:「不爱吃辣?」
裴矜拿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后点头又?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胃不太好,很少吃辣。」
「有什么忌口?下次提前说?,也好跟厨房那边提早知会一声。」
「跟你说?吗?」
沈行濯瞥她?,似乎在用眼神告诉她?没必要问这种多余的问题,「待会叫司机把助理联繫方式给你。」
裴矜接收到他的暗示,微笑回了句:「知道了。」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余。
跟他说?自是?没必要。因为他不想知道这些喜好,而且她?对?他来讲也不够重?要。
没由来地开?始冷场。
裴矜用汤匙一口?一口?啜着眼前的无花果?瘦肉汤。
脑子里快速思索着要找些什么话题同他闲聊,转瞬听到他清冽嗓音:「后天沈知妤过生日,什么安排。」
「她?吗?」裴矜愣了下。
「不是?,我说?你。」
裴矜恍然,很快又?觉得疑惑,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应该会跟去年一样,陪她?和朋友们通宵庆生吧。」
「晚上留出时间给我。」沈行濯没说?太多,拿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面色平平。
晚上留出时间。这话更像是?某种特定邀约。
即便裴矜在来见他之前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真正面对?他时,总会有种无头苍蝇到处乱撞的无力感。
但路是?自己选择的,怎么走也应该是?心甘情?愿的,她?又?何必纠结。
沉默了好一会,裴矜说?:「如果?是?去哪儿的话……你跟我说?个地址,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不出意外的话,后天晚上她?会跟沈知妤时刻待在一起。
沈行濯让人过来接实在有些不方便。
沈行濯知道她?的顾虑,只是?不免想起前段时间两人吃早餐时她?接到的那个电话。
她?话里的意思跟当时说?过的差不多,不同的是?,诉说?的对?象是?两个人。
「随你。」沈行濯面上没什么情?绪,简单丢出两个字。
裴矜没再?接话,低头默默喝汤。
这顿饭吃了许久。
期间两人交流并不是?很多,所以裴矜大部分?时间都在吃菜。
吃到最后,愣是?比平时多吃了足足一倍有余。
饭后,沈行濯送她?回学校。
路上,她?陪他坐在后座。他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跟他聊些什么,索性闭嘴不言。
扭头往窗外看,对?着霓虹夜景发?呆。
车子偶尔驶过闹市区,裴矜眨了眨干涩的眼,又?开?始对?着熙攘人群发?呆。
思绪在不断腾空,但不足以让她?忽略身旁男人的存在。
忽地,旁边传来细碎的动静。裴矜转过头,看到沈行濯从他们中间的储物格里翻出烟盒跟打火机。
下一秒,昏暗车厢有火光急促跳跃,像幽井里肆意盘旋的枯色光点。
沈行濯按下他那侧的车窗开?关?。有冷风灌进来。
裴矜只穿了件长袖抽绳茶歇裙,白天温度不低,倒没感觉冷。此刻被?风一吹,余温料峭,皮肤表面瞬间覆了层凉意。
冷感袭来的一霎,身上多了件风衣外套。
裴矜看向沈行濯,听到他平声静气地说?:「盖上吧,晚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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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单手?搭在车窗边沿,指间夹带细细一根,眉宇间有倦怠感。
侧脸映进烟雾朦胧的夜色,忽明忽暗,跟寒风一样清冷的气质。
看起来很孤独。
孤独。
裴矜很意外自己会联想到这个词彙。
突然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个形容词带来的感性后遗症,她?决定随便找个话题,「沈行濯。」
沈行濯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将目光移向她?,「怎么了。」
「尼古丁是?什么味道?」她?问他。
很意外,他会认真回答她?这个问题,「不算好闻,味道很苦。」
「可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抽菸。」
「习惯了。」
裴矜倏然挪动身体,往他身旁靠了靠。
两人之间隔着扶手?,她?没办法靠得更近,只是?将脸颊贴向他的臂膀。
她?朝他笑得明艷,「能给我尝一口?吗?」
沈行濯低头去捕捉她?的眼睛。
这是?他没怎么见过的一副笑脸。跟之前的不太一样,比以往粲然、大胆、真实很多。
明目潋滟,蕴含似有若无的风情?。车厢内无光,她?眼底泛着的流光溢彩清晰可见。
见他不说?话,裴矜微微抬身,想去触碰他拿烟的那只手?,结果?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沈行濯熄了烟,不疾不徐地开?口?:「这东西?对?身体不好,以后不准碰。」
「只许州官放火。」裴矜轻声评价一句。
不知是?气氛使然还是?怎么,夜幕之下,环境封闭,她?反而能更轻松地同他相处,不再?有诸多顾及,连同表情?和语气一起,开?始变得随和起来。
或者说?,此时此刻,她?不再?那么怕他。
沈行濯眼神忽地沉了沉。将菸头扔进车载垃圾桶,随手?按下驾驶座跟后座的隔档开?关?。
挡板玻璃升上去。下一秒,他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冰凉的唇覆盖到她?的。
唇齿被?撬开?、被?勾缠,裴矜不由攥住座椅扶手?,被?动与他共舞。
这个吻不似在包厢时的强势,反而更具有撩拨意味,像是?安抚,像在品尝。
逐一探索,逐步攻略,最后城池骤然崩塌,连同仅存的意志一起摧毁。
没持续太久,他松开?对?她?的束缚。
嘴唇滑到她?锁骨的位置,轻咬一下,低沉着嗓音说?——
「尝到味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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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当天,沈知妤叫上班级玩的好的同学和外系的朋友一起出去吃饭。
她?人缘一向比较好,来捧场的人自然不会少。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分?批赶往事先约定好的餐厅。
下午没课,裴矜因为临时有兼职,没和舍友们一起去。
独自赶到目的地,正好在门口?碰上同样刚到这里的陈楚亦。
看见他,裴矜并没觉得有多意外。
前段时间沈知妤跟她?商量过生日这天要不要邀请陈楚亦。
她?不在意他来不来,自然没什么意见,跟沈知妤说?「你定就行」。
察觉到他在往这边看,出于礼貌,裴矜没打算视而不见,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唿。
陈楚亦将手?揣进工装裤口?袋,闷着喉咙「嗯」了声,站在原地没动,似乎不急着进去。
看他挡在门口?,裴矜只好说?:「让让。」
陈楚亦侧身让出位置给她?,顺带说?了句:「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也是?。没有我在你身边添堵,当然过得不错。」
裴矜静默看他一眼,没再?说?话,握住玻璃门的扶手?,推门而入。
按照沈知妤事先发?来的包厢号,穿过大厅往里走,在长廊踌躇一会,找到目标号码,推开?房门。
舍友薛一蕊最先看到她?,起身朝她?招手?,「矜矜,这里!」
裴矜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随口?问起沈知妤。
薛一蕊:「她?去后厨了。临时加了张桌,跟厨房又?定了几道菜。」
没过多久,沈知妤回到包厢,陈楚亦紧随其后进来。两人一个坐在裴矜旁边,另一个坐在了她?对?面。
陈楚亦喜欢裴矜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有段时间没见到当事人同框,周遭难免出现不少八卦的目光。
裴矜的心思并不在席间,全部都在晚上赴约沈行濯这件事上,对?这些明里暗里的打探眼神完全无感。
一顿饭吃下来有些心不在焉。
晚饭过后,众人陆续往餐厅对?面的清吧走。
沈知妤搂着裴矜的胳膊前行,看出她?的异常,担忧问:「矜矜,你怎么了吗?」
裴矜摇头笑笑,「没事。可能刚才吃多了,不太消化,胃有点难受。」
走在前面的陈楚亦脚步顿了下,没过马路,而是?折身原路返回。
沈知妤问他去哪儿,他没细说?,只是?说?让她?们先进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清吧。
裴矜寻个角落坐下,心脏莫名开?始发?慌。片刻,沈知妤拉着她?一起去摇骰子。
游戏玩法跟去年差不多,裴矜之前输多了,对?这些规则自然熟记于心。
只是?这次状态不佳,连连被?开?,开?一次喝半杯酒,即便喝的是?酒精度数极低的果?酒,还是?生出了些许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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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局,裴矜没再?加入,因手?机震动了两声。是?沈行濯发?来的简讯,问她?在哪。
知道该来的躲不掉,她?倒吸口?气,给他发?了位置。
没过多久,震动声再?次响起。点亮屏幕一看,只有他发?来的简短两字:出来。
大抵是?酒精作祟,裴矜心脏砰砰乱跳。
没去细想为什么他没按照之前约定好的让她?自己打车过去,短暂纠结之后,放弃思考。
跟沈知妤打了个招唿,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去。拿起搁在储物柜里的包,移步离开?。
沈行濯的车就停在对?面暗巷口?。
裴矜抬眼望过去,收回目光,正要过马路,被?迎面走来的陈楚亦喊住。
定住脚步,看他的眼神有些疑惑。
陈楚亦手?里捏着杯橙汁,另一只手?攥着刚买的胃药,走到她?面前。
「不是?胃里难受吗?把这个药吃了,助消化的。」
裴矜此刻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该如何面对?沈行濯,对?他的话没作过多分?析,下意识接过他递来的橙汁跟胃药。
反应过来以后,想还给他,知道他不会接,只得说?:「谢谢。钱我过后转给你。」
「老规矩,钱不用转,实在不行你就替我捐了。」陈楚亦对?她?的疏离已经习惯,解释说?,「你就当我是?对?普通朋友的简单关?心,别再?跟我那么客套。」
「知道了。」裴矜实在无心寒暄,「那我先走了。」
「等等。」陈楚亦应声。
裴矜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有事。」陈楚亦上前两步,俯身凑近,在她?身旁闻了两下,「那个药酒后能吃,放心服用。」
没等裴矜有所反应,他已经先一步退到原来位置,「我说?完了。走了。」
裴矜不由自主地往马路对?面望去,或多或少有些心虚。
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抬腿,朝车子所停位置走。
司机见她?靠近,迈下车,绕过车身帮她?打开?后座车门。
简单道谢,她?看到坐在车里的沈行濯,面色微滞,很快恢復常态,矮身坐进去。
车厢内传来微弱的酒精味道。
沈行濯扫了眼她?手?里握着的那杯橙汁,淡淡问道:「喝酒了?」
「……嗯,玩游戏喝了些。」原本还有些醉意,见到他以后,瞬间清醒。
「喝多少。」
「不多,几杯果?酒。」
沈行濯没多问,跟司机说?了去处。
不是?本延水湾,大概是?某酒店的名字。裴矜无力去想。
车子引擎被?启动。她?机械将头转向窗外,透过路灯去看身旁男人的影子。
他安静坐在那里,闭眼假寐,唇边抿成?一条直线。街边灯景延伸,将他的影像逐渐拉长,最后打乱消散。
裴矜没再?去看车窗,将身体正过来,低头吸了口?橙汁。
眼下似乎没那么紧张了。大概是?因为酒精能壮胆的缘故。
自我安慰起到的短暂作用还没来得及奏效。
转瞬听到沈行濯出声打破寂静。
「好喝吗。」他问她?。
第17章 第 17 章
17/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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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得突然, 裴矜不由微微愣住。
原本还在阖目假寐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目光浅薄地看她。
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对视一会,裴矜温和回答:「有些甜, 不太好喝。你?要尝尝吗?」
沈行濯没作声,凝视她几秒, 重新闭上双眼。
裴矜觉得奇怪,心里乱糟糟的, 没心思再?喝。
把纸杯放到托架上, 微微向后靠, 将自己?淹没在黑暗里, 试图缓解如潮的慌张情绪。
一路沉默着到了目的地。不是酒店,而是家私密性极强的高端会所。
迈下车, 跟在沈行濯身后走, 进门, 乘电梯直达顶层。
出了电梯门, 裴矜盯着他的背影整理好凌乱思绪, 加快脚步, 与他并肩而行。
走廊寂静空旷,无人,灯影交错。
裴矜静下心, 听鞋子踩在地毯上闷软的声音。
一切似乎太快了。
进展太快。这段路不够远,走得速度太快。
包厢近在眼前。
在沈行濯左手握住门把手时,裴矜凝神,开口?去喊他,尾音略微僵硬, 「沈……」
然而已经来不及。门被?拧开,室内焚燃的檀香气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沈行濯的手依旧置在上面, 侧眸去看她,没说话,用眼神询问她什?么?事。
裴矜屏气,脑子里短暂闪过逃离的念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耳朵里听到里面传来清晰谈笑声。
包厢内有人,不止一个。
原来并非是她和他单独相处。
「怎么?了。」沈行濯问她。
「没什?么?。」裴矜顿了一下,讷讷扯了个理由,「只是胃突然有点不舒服。」
「先进去吧。」
「……好。」
进门往里走,越过素锦屏风,瞧见?三五个人围坐在榆木酒桌旁闲聊。
穿浅色休闲服的男人坐在正?中间?位置,率先看到她,之后视线移向她身后的沈行濯。
裴矜在他眼里隐约捕捉到转瞬即逝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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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前几天不是说不来?」郑迦闵把烟叼进嘴里,身子向后靠,双臂随意?搭在椅背处,饶有兴致地看向沈行濯。
沈行濯冷飕飕睨他,懒得搭腔。
「来也就算了,还带了一姑娘。真是稀奇。」郑迦闵对他的漠然回应早就见?怪不怪,含笑继续调侃。
随着他的话落地,周遭传来打探目光,其中包括纪远铭的。
裴矜很意?外他会在这里,仔细想想又觉得正?常,毕竟他跟沈家、跟沈行濯的关系匪浅。
转瞬又想到——能出现在这里的几个人,又何止是匪浅一词能具体形容的。
抛开生意?场的利益关系,如果不是私交亲密,哪里会聚在一起喝酒畅聊。
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寸步难行。如果有天事情真的败露,沈行濯难免会去包庇纪远铭。
裴矜不再?细想,跟沈行濯来到酒桌旁落座。她坐在他旁边,隔着一张桌子,对面恰巧就是纪远铭。
四目相对。纪远铭朝她友善一笑,「裴小姐,好久不见?。」
没等?裴矜说话,一旁的郑迦闵接过话茬,「怎么??老纪认识?」
「年后的时候一起打过牌。」纪远铭笑说,「我印象还挺深的,那天输得可是真惨。」
郑迦闵将头?转向裴矜那边,对她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身边那位带人过来。」
裴矜先是看了沈行濯一眼,随后故作轻松地莞尔,轻声说:「谢谢您的抬举。」
「怎么?说?」郑迦闵当即来了兴致。
「估摸着沈总每带一个人过来,您都会对她们说一次。但我能感受到您说得很真诚,所以我说,谢谢您的抬举。」
听着她不卑不亢的玩笑话,郑迦闵愉悦笑了两声,「有意?思。」
沈行濯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根烟衔在嘴里,透过烟雾眯眼打量她。
从进门到就坐,不难看出她的紧张。还没过去多久,她就已经不再?怯场,游刃有余地同人聊天,对答如流。
适应得倒快。
又聊了几句,郑迦闵从酒桌隔层里拿出两个干净酒杯,问裴矜:「会喝酒吗?」
嘴上虽然在问,但已经拿起桌上一瓶白兰地作势要倒酒。
瓶身倾斜些许距离,还没放平便被?拦住。
沈行濯把搁在她面前的酒杯移过来,从冰桶里夹起几个冰块放进去,拿过郑迦闵手里的酒瓶。
倒酒,喝了一口?,浅声对他的行为发表评价:「管太宽。喝你?自己?的。」
「人姑娘都没说什?么?,你?反倒先维护起来了。」郑迦闵调笑嘟囔一句。
裴矜适时出声:「我其实不太会喝酒。」
「让他教?你?。」郑迦闵说,「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他喝醉过,酒量好得吓人。」
裴矜去看沈行濯,笑问:「教?我吗?」
沈行濯搁在她背后的手倏地靠近,在她腰上轻掐一下,淡淡道:「学点儿好。」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裴矜身体勐然僵直,藏在衣衫面料下的皮肤像被?灼到一般,有些难捱。
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一桌人从圈内八卦聊到各自琐事,酒过三巡,开始聊起正?事。
起初裴矜没太仔细听,半倚在沈行濯怀里吃水果,直到听纪远铭说到有关城南度假村的事,捏着刀叉的右手下意?识顿了顿。
抬眼,不动声色地扫向坐在对面的纪远铭,叉起一块芒果,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食之无味。
纪远铭从项目进展到工程概况和报价大致说了一遍,期间?有人在问,他便简洁作答。
裴矜这才发现,原来这几人中有两人跟这个项目有紧密关联。
沈行濯是投资方,另外两人是下游合作方。一个负责文旅产业规划整合,另一个主?导度假村的资源开发。
沈行濯全程没怎么?说话,懒散靠在那里,对他们的汇报不予反馈。
手臂随意?搭在扶手边沿,指间?夹带猩红一点。戴着腕錶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她的发尾,缠绕或是松开,节奏缓慢。
就在这段对话快要结束时,他会适时开口?,重新将话题引导回来。
中途有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敲门进来续菜。
沈行濯叫住他,「送盒助消化的胃药上来。」
工作人员应声称好,体贴问道:「需要给您备一杯热水吗?」
「橙汁。常温的。」
「好的。」
知道这药是为她准备的,裴矜不免感到意?外。
刚刚在门外她随便找的一个藉口?,没想到会被?他放在心上。
听他提到橙汁,不知怎么?,让人莫名联想到不久前他在车里问的那句「好喝吗」,语气简直冷淡得可以。
实在是阴晴不定。
沈行濯盯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无故问她:「在想什?么?。」
裴矜没去回视他,而是将身子贴近他几分,在他耳旁悄声说:「……在想你?。」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
的确是在想他,不过是在想他为何总是叫人捉摸不透。
沈行濯轻笑了声,显然不太相信,但没继续这个话题,「待在这里不觉得无聊?」
「不觉得。」裴矜摇头?,「听你?们聊天还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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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继续听。」
短暂沉默之后,裴矜嗡着嗓子「嗯」了声,总觉得他说这话的声调跟平常不太像。至于哪里不像,一时之间?又说不太出来。
没再?过多纠结,只当自己?是过于敏.感了。
裴矜寻了个舒服的坐姿窝在他怀里,不着痕迹地听他们聊生意?场上的事。
正?事聊完,又重新聊回琐事。不知不觉已经到后半夜。
有两人熬不住,先走。纪远铭和另外一人挪去旁边打斯诺克。
郑迦闵临时出去接电话,过了许久才回来,脸色比之前差很多。
一屁股坐在距离沈行濯最近的那把椅子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跟他感慨:「你?说我的感情之路怎么?就这么?坎坷呢。」
沈行濯瞥他,「没兴趣帮你?分析这些无聊的事。」
「跟你?说不明?白。」郑迦闵扭头?看向裴矜,「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裴矜。」裴矜微笑说。
「裴矜,好名字。」郑迦闵说,「我问你?啊,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不够喜欢,但她还必须在他身边待着,你?觉得她会是什?么?表现?」
他问得笼统,裴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思索几秒,说:「我觉得……应该会曲意?逢迎吧。」
「为什?么??」郑迦闵虚心请教?。
「不够喜欢但还必须待在对方身边,说明?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有苦衷大概会有所求,有所求才会去讨对方的欢心。」
听她娓娓道来,郑迦闵忍不住皱眉,自言自语,「可笑的是,她连讨我欢心都不愿意?。」
他没再?多问,又喝了几口?酒,拿起手机往外走,似是要给谁回电话。
裴矜收回望向门口?的视线,仰头?喝了口?橙汁,余光瞟到沈行濯在看她。
橙汁含在嘴里,来不及咽下,她稍稍抬眼,和他对视。
他光是看她,却什?么?都不说,这让裴矜多少有些无措。
清甜的橙子味道顺进喉咙里,她笑问:「怎么?了吗?」
沈行濯目光在她脸上停滞一会,像在探寻什?么?。
裴矜被?他盯得发毛,笑意?僵了僵。
「有苦衷大概会有所求。」他把刚刚她说的话重复一遍,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说完,又补充一句评价,「说得不错。」
裴矜不会傻到分辨不出这夸奖是褒义?还是贬义?。
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索性不语,弯起眉眼,略带讨好地去看他的眼睛。
狭长一双眼睛,眼型很漂亮,眸光幽深如暗礁。她在其中竟找寻不到自己?的倒影。
「有所求不见?得是坏事。」沈行濯缓声说。
「是吗?」裴矜装傻充愣,只当这些话不是出自自己?嘴里。
沈行濯并没给她装傻的机会,握住她的掌心,稍微使?力,将人拉近些距离,「告诉我,你?没有所求。」
两人之间?的距离让她终于得以看清他瞳孔里映出的她的影子。
裴矜不太敢当着他的面撒谎,只得说:「……我不是没有所求。」
「求什?么?。」
「求你?。」
短暂冷场。
沈行濯推开她,整理好右肩被?她倚靠出来的褶皱,起身,目光俯视,「楼下有空房间?,去休息吧。」
听到他语气极淡的逐客令,裴矜险些没反应过来,脱口?问:「那你?呢?」
「我还不困,出去待会。」
「……那你?等?等?要到楼下找我吗?」
「看情况。」
-
沈行濯来到三楼酒吧。
后半夜正?值人流量高峰期,不少男女在舞池肆意?跳动。
沈行濯蹙了下眉,觉得有点吵,越过人群往角落位置的吧檯走。
郑迦闵正?坐在高脚椅上喝酒,见?他靠近,随性摆了摆手,「来了兄弟。」
「嗯。」沈行濯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酒杯,喝了口?酒。
「你?带来那姑娘呢?怎么?没去陪她。」
「太晚了,让她去休息。」
「你?老实告诉我,你?对人家有感觉吗?我可看那姑娘对你?上心得很。」
「上心?」沈行濯勾唇,「假装上心还差不多。」
「那你?到底有感觉没有?」郑迦闵追问。
「谈不上有感觉,但不排斥。」
不是不知道她接近他别有所图。
就是因为知道,才会一再?问她想要什?么?。
他很少会对别人生出恻隐之心,但对裴矜,或多或少会有想帮她一把的念头?。
对于她似有若无的撩拨,他看在眼里,知道她承担不起后果,才会许给对方一个承诺。
只是没想到她会把这个承诺当成进一步试探的工具。
所以那晚他提醒她,自己?没兴趣做善事,与其把承诺兑换成冠冕堂皇的晚饭,不如说些实际的来得实在。
他能实现她的想要,但不代?表会一直有助她为乐的耐心。
原以为已经跟她讲清楚。
那天她打电话过来,仍旧没改变主?意?,他倒是有些惊讶。
想知道她后不后悔就此错失掉这个承诺,问她,她说不后悔,电话那头?语气决绝得像要奔赴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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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重了他的好奇心。
于是叫人去接她。
见?到她的那刻,视线交汇一霎,突然萌生了一些想法。
把人拉进怀里询问一番,才知道她曲解了那晚他话里的意?思。
重新让她做一次抉择的机会,问她想要什?么?。她回答得含煳其辞,显然还是不想说。
他也就没再?问,对两人的关系重新做好定义?。
从他身边得到什?么?或者拿走什?么?,他不在意?。告诉他所求,他可以主?动给,但不希望对方带着目的一再?蓄意?接近。
显然,他给裴矜的耐心足够多,以致于让她有机会不断试探他的底线。
好奇是一方面。
但眼下,他承认,刚刚她的话让他的好奇和耐性逐渐消散。
……
跟郑迦闵聊完,沈行濯抽了根烟,在吧檯前坐了片刻。
想到她还单独留在楼上。问工作人员要了两张房卡——她房间?跟隔壁房间?的。
乘电梯上楼,刷卡,推门而入。室内没开灯,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有人躺在床上。
确认完她的安全,沈行濯转身,欲要离开,转瞬听到细微动静。
夜色昏暗,听到她呢喃出声:「沈行濯。」
沈行濯望向床边,「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她说。
「很晚了,早点睡。」
「你?要走了吗?」
「嗯。」
她没说话。掀开被?子一角,从床上迈下来,赤脚走向他。
下一秒,她环住他劲瘦腰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沈行濯没回应,垂目看她,「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想对你?说。」她在他怀里蹭了蹭,似是在哄他,「我知道惹你?不高兴了……可是沈行濯,我没有骗你?。」
「你?问我所求是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陪在你?身边的机会。」
「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事比这个还重要。」
「沈行濯,真的……没有任何事比这个还重要。」
听她断断续续讲完,沈行濯注视她片刻,只能看到她柔软的发顶。
周遭昏黑寂静,感知不到她的表情,但能听出她话里的无助和委屈。
是否真的无助、真的委屈,眼下他不太想去分辨。
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身,低声说:「我知道了。去休息吧。」
她抱他抱得更紧,「能别走吗?」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我不想让你?走。」
有月色飘进来。
沈行濯将她打横抱起,「那就不走。」
第18章 第 18 章
18/依附关系
-
裴矜被?沈行濯放到床上。
床垫格外柔软, 他的双臂连同她的身体一起陷进去,肘部撑在?她的耳侧。
一唿一吸彼此缠绕,能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酒精气息。
沉醉味道让裴矜一时有些懵然,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还是尽量用眼?睛去瞄他的五官轮廓。
幽深的, 模煳的,心血来潮的。心脏跳动得剧烈。
没什么温度的唇随即覆下来, 逐步撬开她的, 毫无保留地?夺走她仅存的唿吸。
晕眩感一阵胜过?一阵, 裴矜不会换气, 唿吸起伏得厉害,胳膊紧紧圈住他的脖颈, 像在?牢牢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黑暗里?, 感观被?无限放大, 唇齿间残留着苦涩的酒味, 来自于他。
房间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属于彼此的声音。仅存的理智让她试图保持清醒, 不断放空自己, 身体却还是不自觉地?颤慄,因毫无经验而恐惧,因对象是他而慌乱。
可很多事的发生由不得她是否准备好, 她能做的,就?只有规劝自己。早晚都要发生的事,不如就?让它彻底发生。
这种盲目乐观的感觉没持续多久便被?他的手夺走了全部情绪。裴矜僵硬得更厉害,身体紧绷得像条被?暴晒在?岸的干涸的鱼。
时间并没过?去太久。
沈行濯收回手,坐直身子, 随手扯了下领口,唿吸平稳得好像刚刚的热烈不存在?一般。
静坐几秒, 正要起身,被?她攥住衬衫面?料。
听她颤着尾音问:「……还是要走吗?」
「我去洗个?澡。」沈行濯说,「困了就?先睡吧。」
「不太想睡,我等你。」
沈行濯把?她的手从衬衫上拽下来,手指轻揉她掌心处的软肉,「真想我碰你?」
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直白,裴矜面?色一滞,唿吸放得更轻,「我的想法其实不重要,不是吗?」
「你身体冰凉。」他察觉到了她对他的排斥。
「……我尽量控制一下自己。」
「裴矜,我不至于饥渴到要让你牺牲自己来跟我做交易。没必要,也没意义。」沈行濯和缓对她说。
他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如果她觉得这样做是在?牺牲自己,他根本不会强求。
坦白讲,裴矜好像并不太能从这话里?听出他的喜怒。眼?下的他本身就?没有情感和欲.望可言。
这才是最令人惶恐的地?方。
沈行濯没再多言,也没有想等她回话的意思。
慢条斯理摘下腕錶,点亮檯灯,把?东西?放到灯座旁边,散漫解开衬衫的前?两颗纽扣,露出冷白皮肤和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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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照出橘黄色暖光,阴影打在?他侧脸,使她终于能够看清他的表情。
寡淡得如同隔夜的凉白开。
看到他起身,朝不远处走。洗手间的门很快被?合上。
裴矜收回投出去的目光,讷讷对着天花板发呆,听窗外响起闷鸣雷声,似是要下雨。
阴天骤降,夜色摺叠成凄冷的黑。
没过?多久,沈行濯从里?面?出来,身上裹着白色浴袍,简单擦拭两下发梢水滴,将毛巾扔到沙发上。
裴矜原本有些困了,听到细微动静,清醒不少,下意识往他那边望过?去。
对视空隙,他已经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坐下,靠在?床头徐徐点了支烟。
他身上带着一股沐浴后的清冽薄荷气味,闻起来本该很舒心,但裴矜目前?并没寻到这种适意感。
心里?在?纠结要怎样才能打破刚刚突发的无形僵局。
犹豫了好一会,裴矜从被?子里?爬出来,靠近他,跨坐在?他腿上。
她过?来得突然,指间猩红险些燎到她的头髮。沈行濯拿烟的那只手远离她,另一只手帮忙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将抽到三分之?一的烟捻灭,扔进菸灰缸,沈行濯平声问她:「怎么了?」
「你为什么还不睡?」裴矜吸了吸鼻子。
「你为什么不睡。」他不答反问。
「我本来快要睡着了,是你把?我吵醒了。」
沈行濯轻笑了声,「我如果没记错,是你把?我留下的。」
「那你为什么留下来?」裴矜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趁机追问。
「你希望我为什么留下来。」
抛出去的橄榄枝被?一根根扔了回来,让裴矜莫名有种软绵绵的无力感。
他不答,她索性也跟着不答,遵循本能地?放空自己,双膝撑在?柔软的床垫上,仰面?去寻找他冰凉的唇。
用为数不多的经验贴合上去,学着他之?前?的技巧在?表面?勾勒、浅尝,却没勇气再进一步。
太过?生涩。
沈行濯眯了眯眸子,不予回应,薄唇贴着她的唇边游走,移到她右侧脸颊,低声问:「做什么。」
裴矜眼?睛里?闪过?水光,亮盈盈的,「沈行濯,其实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觉得是在?……牺牲自己。」这是她对他刚刚说过?的话迟来的一句回应。
没有觉得是在?牺牲自己。
或许源源不断的心理暗示未尝不是一种自我催眠式的镇定良药。
裴矜惶惶地?想。
说完这句话,她佯装平静地?等他开口。或者说,是在?等他接下来的动作。
她已经迫使自己做好万全准备,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别的什么方面?。
沈行濯稍微推开她,垂眸,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将人从腿上抱起来,抱到原来位置。
感觉到了他的疏离,裴矜面?色骤白。
沈行濯扯过?被?子,盖在?她光洁的腿上。
「别做不计后果的事。」他提醒她。
-
翌日清晨,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裴矜从床上爬起来。
简单洗漱完,下楼,在?一楼门口看到沈行濯的车。不是昨晚开的那辆,司机也不是于叔。
余光扫到裴矜靠近,年轻男人从车上迈下来,绕过?车身替她打开后座车门。
裴矜加快脚步走过?去,含笑道谢,矮身坐进去。
沈行濯并不在?车内。
可能早就?已经离开这里?。
几个?小时前?,房间内,他们聊得并不愉快。
沈行濯说完那句话,拿起随身衣物和另一张房卡,还是离开了。
临走前?,什么都没说,只是浅浅扫了她一眼?,目光不冷不热。
和以往一样的眼?神,可不知为何,结合此情此景看,让裴矜没由来地?生出一种被?抓住现?形的难堪感,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翻来覆去左思右想,意识渐渐涣散,最后勉强睡着。
车厢内泛着橡苔薰香的清淡冷调,是沈行濯车上惯有的味道。
裴矜鼻息嗅着这股气味,礼貌看向正在?开车的年轻男人,「您知道沈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裴小姐客气了,叫我小钟就?行。」小钟透过?后视镜朝她笑了笑,答道,「我是在?早上五点半接到于叔的通知,说七点来这里?等您。估摸着沈先生是在?那个?时间段走的。」
五点半。
裴矜粗略回想一下,时间点大概是他从她房间离开之?后的半个?小时左右。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
裴矜没再多问,说了声「谢谢」。
小钟向她确认是不是回学校。
裴矜说:「麻烦送我去江景国际。」
那里?是程郁的住处。
程郁未来一周不在?清川,走之?前?托她每隔两天去给家里?养的金渐层铲屎餵粮。
还有一点让她不太想过?早回宿舍——这个?点沈知妤她们刚通宵回来,估计正在?补觉,现?在?回去会打扰到她们。
小钟应声,把?车子拐到一条新街道,加快车速赶往江景国际。
裴矜扭头往窗外看。
阴天,春雨连绵,地?面?被?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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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按下开关,车窗自动下降。将额头抵在?车窗边沿,闭眼?。
听雨水敲击万物的哭声。
-
舍友薛一蕊近期找了个?兼职——一家高?档温泉酒店的迎宾员。
可以结伴,按小时计费,且兼职价格不低,于是拉着裴矜一同过?去。
周末上午,两人乘坐地?铁到了附近,又陆续走了一公里?,这才到达目的地?。
被?领班带去休息室换好工作服,听她详述一遍接待规则,没给她们太多时间适应,很快被?通知上岗。
类似的兼职裴矜暑假时候做过?一次,再做起来自然足够熟稔。
站在?那里?一上午,时间过?得缓慢,甚至有点煎熬。
她的工作服是件正红色的开叉旗袍,搭配一双黑色高?跟鞋。
天气阴冷,衣服面?料不够厚实,她刚好被?分配到风口位置,身体被?冻得快要僵硬。
晌午,裴矜问工作人员要了几个?暖宝宝贴在?腰腹位置。吃过?午饭,重新回到工位站岗。
下午陆续有宾客光顾,她不必一直站在?原地?,将他们领进电梯或是领到楼上各自的房间。
一来一回走动起来,倒不觉得特别冷了。
将近傍晚,裴矜兼职快要结束,站完最后一班岗就?可以领钱走人。
大厅玻璃门自动拉开,一批人走进来。
裴矜轻抿笑得有些僵硬的嘴角,重新恢復微笑,抬头,转瞬看到为首的男人。
身形勐地?一僵,要上前?相?迎的脚步生生顿在?原地?。
大概是她身上这件旗袍的颜色太过?扎眼?的缘故,让他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她。
四目相?对,沈行濯目光直直飘过?来。
短暂对视,瞧见他率先敛回视线,侧眸同身旁的中年男人浅聊两句,之?后抛下众人,抬腿朝她这边走过?来。
前?后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她杵在?那里?,等他一步步向她靠近。
倒也谈不上有多窘迫,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意外会在?这里?碰到沈行濯,也意外他会旁若无人地?走向她。
明?明?他们中间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分水岭,另一边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站到她面?前?,沈行濯垂敛眼?皮,注视她几秒。
化了淡妆,长发被?挽起,绑了个?丸子头,露出修长脖颈。
旗袍修身,叉开得又高?,大片冷白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见他不说话,裴矜干涩笑了下,主动打招唿。
「沈先生,好久不见。」
这声客套的「沈先生」让沈行濯目光不断发深。
他没搭腔,将搭在?臂弯处的黑色风衣外套披在?她肩上。
掌心触碰她的后颈,停留几秒,收回手,缓声说:「你身上很凉。怎么穿这么少。」
「……工作需要。」尽量忽略他传给她的余温,裴矜强行挤出笑容。
余光瞟到领班在?往这边看,想把?肩上那件外套拿下来还给他,被?他攥住手腕。
裴矜抬眼?看他。
眼?底浮了层不易察觉的朦胧雾气。
多日没见,即便知道时间紧迫,她也没想过?要联繫他。
或多或少残存了些别扭又多余的自尊,算是对他那晚的阴晴不定作出的无声辩驳。
一直以来,她都在?放低姿态,因为知道自己惧怕他、有求于他,且他们之?间是不对等的依附与被?依附的关系。
老实讲,跟他相?处的时候,她经常会觉得很疲惫。
所以这段时间她想给自己放一个?短暂假期,用来舒缓持续紧绷的神经,然后再去对他「曲意逢迎」。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提前?遇见他。
这让她多少感到不知所措,因为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裴矜调整好嘴角勾勒的弧度,笑容掺杂了粉饰过?的讨好,「怎么了吗?」
这笑实在?过?于生硬。
沈行濯松开她的手腕,在?她脸上平淡扫了一眼?,语气趋近于命令。
「别对我这么笑。」
第19章 第 19 章
19/假戏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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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在肩膀上的外套终究没找到机会拿下来。
裴矜被?他旁若无人地?拉进不远处的vip专梯里。
下意?识拦住他按楼层的右手, 裴矜轻声说:「……沈行濯,等等可以吗?我还有?二十分钟才能下班。」
沈行濯盯着她被?冻得苍白的脸看了几秒,「慌什么。」
「……什么?」裴矜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家酒店在我名下, 还怕他们?不发你工资么。」
裴矜妥协,挪动两步靠在电梯壁旁, 跟他保持不近不远的安全距离。
电梯自动关合,直达顶层。封闭空间内, 安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的唿吸声。
出电梯, 跟在沈行濯身?后走, 看到他拿出手机给?助理拨电话。
电话被?接通, 简单两句话:「研讨会往后延十五分钟再开。叫人送杯热牛奶上来。」
把?手机放回口袋,放缓脚步等她并肩而行。
裴矜不是不惊讶他会为了她更改开会时间。
原本?想跟他说自己没那么娇气, 回休息室换好?衣服缓一会就行。转瞬又想着, 既然都到这?里了, 说跟不说并没任何?区别, 说了反而显得很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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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没再主动开口。
长廊尽头有?间没有?门牌的房间。输入指纹, 门被?打?开。裴矜跟着他走进去。
进门大致扫了两眼, 看到书架立在不远处的墙壁旁,上面有?几本?关于建筑设计方面的书籍。稍作联想,猜测这?里应该是沈行濯偶尔落脚的地?方。
空气中泛着一股很干净的水生莲香。
裴矜在原地?顿了几秒, 凝神同时,左手被?沈行濯握住,被?他牵着来到沙发旁边坐下。
很自然的,他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大手轻握她的脚踝, 稍微使力,将裹在她脚上的那双高跟鞋脱下。
脚踝位置格外敏感, 一抹微弱痒意?袭来。裴矜忍不住想挣扎,被?他用手固定住。
沈行濯掀起眼皮看她,平声静气丢出两个字:「别动。」
裴矜没再乱动,稍稍低头,目光恰巧能够触及到他。
他穿了件枪驳领双排扣的黑色西装,内里搭白衬衫。
一黑一白两种极端色系相融,让他身?上气质更显清冷,像寒霜四渡的遥瞻雪山。
起初,谁都没讲话。
沈行濯率先打?破寂静,「在想什么。」
「在想你为什么带我上来。」裴矜如实说。
「感觉不出来吗?」
「嗯?」裴矜懵然。
「鞋码不对,你的脚肿了。」
裴矜恍然,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自己的双脚。
不是感觉不出来挤脚,只是站了一天,又断断续续行走一下午,脚底早就已经麻木,连痛感都相对弱化不少。
沈行濯放开她,起身?,倏地?弯腰靠近,将人拦腰抱起。
一只手恰好?覆在旗袍开叉位置,掌心能清晰感知到她皮肤传来的凉度。
体温生冷,明显是被?冻出来的。
裴矜窝在他怀里,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任由?他把?自己放到床边。
披在肩上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地?毯上。
沈行濯扯过?旁边的毛毯盖在她身?上,没说什么,径直走向洗手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条包裹着冰块的干毛巾。
他坐在她旁边,将她的双脚搁到自己腿上,毛巾覆盖住她的脚背。
毛巾贴在皮肤表层的瞬间,裴矜忍不住「嘶」了一声,酸痛感后知后觉,疼得人有?些?难耐。
「还知道疼。」听到他说。
声调一如既往的平缓。可十分莫名的,她竟从中听出一丝细微的关心。
这?种关心像是蛊惑一般,结合此情此景,再去同那晚蔓延在他们?之间的疏离作对比。
情绪不由?自主松弛下来,裴矜吸了吸鼻子,言语间夹杂着浓重鼻音,「沈行濯。」
「怎么。」他抬眼瞧她。
「你好?像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她毫无缘由?提起。
每次都是她主动联繫,他才会有?所回应,这?似乎已经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某种特定规律。
沈行濯睨她,眼神似乎给?了她回应——找你做什么?
裴矜抿唇不言,开始怀疑刚刚捕捉到的来自于他的关心究竟是不是错觉。
冰敷完,沈行濯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等等有?人过?来送牛奶,喝完再走。」
「那你呢?」
「去开会。需要用车待会让助理联繫小钟。」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裴矜缓慢摇头,「只是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
见他不说话,裴矜作出解释:「……不是十五分钟以后才开会吗?我刚刚算了下,你还能陪我七分钟。」
她目光移向挂在墙上的石英钟。
沈行濯深深看她,眸光似在打?量,有?种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
难得在她眼底寻到一抹真,跟那晚「视死如归」的假形成鲜明对比。
到最后,沈行濯没回应能跟不能,而是说:「最近几天要出差,下周返程。」
裴矜回望他,眼里闪过?疑惑,不知道他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刚刚不是还在说我没主动找过?你。」
「……」
「回来当天会跟你联繫。」
临开会的前两分钟,沈行濯走了。
不久,有?人敲门,送进来一杯热牛奶。
裴矜将杯壁握进手心,触感温热。
似是有?什么东西无形被?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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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在溱海那边待了小半个月才赶回来,比原定计划多出一周时间。
晌午到家,进门,在玄关处换完室内拖,往里走,抬眼便看到蹲在阳台旁边安静铲屎的裴矜。
听到动静,裴矜抬头,懒洋洋扫了他一眼,没打?招唿,回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身?旁躺着一只露肚皮晒太阳的小猫。一人一猫融进光晕处,画面看起来异常和谐。
「薯片,过?来。」程郁往沙发上一坐,朝爱宠散漫招手。
薯片耳朵颤动一下,明显听到了他的召唤,但身?体没动,似乎不想搭理他。
程郁笑骂一句「没良心的」,随后对裴矜说起正?事,「趁我今天有?空,下午陪你去找一下当年在你父亲装修队里干活的那个瓦工。」
裴矜收起猫砂铲,思索几秒,问他:「上次薛律师提到的那个?」
「嗯,他不是把?通讯地?址给?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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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了。不过?他有?提醒过?我,说让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什么心理准备?」
「如果对方知道我是谁,一定不会见我。」
对对方来说,这?些?早就已经是尘封多年的不堪往事,没有?人会愿意?涉身?去蹚这?趟浑水。
更重要的是,如果细查下去,谁又能保证他们?真的能将自己择干净。
程郁不以为意?,「先见到人再说。我倒要看看那人怎么有?脸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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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两人开车赶往郊外的盘山别墅区。
瓦工叫王青辉,现如今住在那里。
路上,裴矜顺带跟程郁聊起前段时间在包厢里听到的纪远铭跟下游合作方的对话内容。
程郁简单分析几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中途问她:「你最开始跟我说,那套烂尾楼盘復工续建的承包商跟起晟有?关。我一直很好?奇,这?消息你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
裴矜含煳其?辞,「沈家。」
准确来讲,是在麻将桌上。
那天在棋牌室内,无论?是闲聊还是谈生意?,他们?都没刻意?避着她,因她是沈行濯留下的人。
这?也是一直以来裴矜想留在沈行濯身?边的原因之一。
从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她就知道。
很多事只有?他能替她办到。
知道她不愿意?多说,程郁自是不会多问,但不是没有?预感,大概能猜到她接近的人是谁。
「裴矜,沈行濯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到目前为止,他没做过?一件对我有?害的事,不是吗?」
裴矜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替沈行濯开脱。
或许潜意?识里,她是维护他的。
「你现在对他来说跟利益扯不上关系,他害你干嘛?」程郁说,「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他知道你接近他别有?所图,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我有?必要提醒你,别对他动情。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程郁补充一句。
车厢内安静良久。
裴矜开口,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喃喃自语,「你放心,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喜欢上他的后果是什么。」
「你明白就好?。」没多聊这?件事,程郁转移话题,「你刚才说的那两家跟起晟是合作关系的下游公司,我这?两天找人仔细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查出些?猫腻来。」
「知道了,我等你消息。」裴矜说。
「还有?,前不久你发给?我的那些?项目开发计划书里的内容我看完了,其?中跟起晟有?关的利益输送链不多,我后来都仔细核对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漏洞。」
裴矜不作声,等他作出总结。
「所以,结论?是,起晟在这?个项目里没做过?任何?手脚。想顺藤摸瓜去查当年的事,几乎没有?可能。目前唯一办法还是对帐。」他说。
程郁放缓车速,将车子停到一家咖啡馆附近,「昨晚没怎么睡,我去买杯咖啡提神。你要喝什么?」
「甜的就行。」裴矜觉得喉咙直发苦。
「行。我去买。」
对着消失在拐角处的程郁的背影发了会呆。
瞬时听到手机震动声。
来电人是沈行濯。
裴矜愣神,没想到他会突然给?她打?电话,也没想到他会真的主动联繫她。
算算日子,他应该已经回清川。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裴矜指尖划向接听键,轻声开口:「……沈行濯。」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沉默两秒,无端问道:「心情不好??」
不知道他是如何?听出来的,但自己细枝末节的语气变化被?捕捉到,裴矜承认,这?让她多少有?些?动容。
「有?一点。」裴矜没打?算隐瞒。
「在哪?过?去接你。」
「是你来……还是于叔或者小钟来。」
「我。」
原来不是多少有?些?动容。
而是倾泻式的全部。
裴矜唿吸放轻,正?要开口报地?址,余光瞟到程郁靠近。
转头,看他打?开车门坐进来。
知道他下一秒会跟她讲话,裴矜反应过?来,想用口型无声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
他根本?没看向她这?边。
垂目系安全带的空隙,程郁说:「我刚才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惹你不高兴,我跟你道歉,所以买了甜品哄……」
「程郁!」不想让他再说下去,裴矜下意?识喊他。
后知后觉,原本?在他出声那刻就能伸手去阻止。
大脑一片空白,她什么都忘了。
她什么都忘了。
什么也挽回不了。
程郁抬头。
对上她从未向他表露过?的慌张眼神。
眸色像是被?寒风拂过?的枯灯。
一盏一盏破碎。
最后被?彻底熄灭。
第20章 第 20 章
20/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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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被?仓促挂断。
在她叫别人名字的?后一秒。
一声提示音之后, 屏幕自动变暗。
沈行濯将手机随手搁到一旁,两?指轻揉眉心?。面容略显倦怠,是近日熬夜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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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边挑起讽刺笑意, 转瞬即逝。
按动打火机,点了支烟。
开窗, 有风灌进来。
司机于叔透过后视镜看?他,「先生, 还去找裴小姐吗?」
「回本延水湾。」
「好的?。」
引擎被?重新启动, 车子驶向环城高速。
指尖弹了下菸灰, 沈行濯淡淡道:「那天早上她去哪了。」
从郑迦闵会所离开的?当天下午, 小钟过来汇报行程。
沈行濯当时?没太放在心?上,自是不会细听。如今突然想到, 随口一问。
于叔放缓车速, 大致回忆几秒, 回道:「小钟说裴小姐当时?没回学?校, 去了……江景国际——是一处高档住宅区。」
车厢内恢復静谧。
沈行濯不再多言, 静静靠在后座, 闭眼假寐。
时?间宛若定格。
等一根烟在指间缓慢燃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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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和程郁赶往盘山别墅区,他们并没见到王青辉本人。
据守在家里的?保姆说,他三天前回溱海乡下老家祭祖, 估摸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回来。
裴矜原本没抱太大希冀,见不到人,也没觉得有多失望。
回去路上魂不守舍,扭头对着窗外发呆,全程没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 整个人如同一副苍白麻木的?躯壳。
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一点点消散、掏空。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又是一个周末。
趁着她跟程郁都?有空,两?人一同前去探望杜严清。
他们到的?时?候, 杜严清正在花房摆弄自己精心?养护的?花花草草。
瞧着有人影靠近,将挂在胸前的?老花镜拿起来,架在鼻樑上。先是扫了程郁一眼,随后定睛看?向紧随其后进来的?裴矜。
上下打量一番,嘆息一声,「瘦了……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没等裴矜答话,程郁抢先一步打趣出?声:「您的?偏心?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我最近也瘦了,怎么没见您关心?关心?我。」
「你这臭小子,我哪次少?关心?你了。」杜严清佯装嗔他,「上次来跟个强盗一样,拿走我好几本藏书,我不也没说什么。」
裴矜含笑看?他们「拌嘴」。
最近一段时?间压抑得厉害,似乎只有在这里,疲惫身心?才能得以短暂放松。
三人在花房闲聊一会。剪理完过盛的?繁茂枝叶,裴矜搀着杜严清回到客厅。
瞧见榉木茶几上平摊着一副书法作品,心?生好奇,走近细瞧。
绢纸厚实,有独梭,宽阔估计三尺,看?材质是唐代用纸。再去看?印在纸面的?朱文引首章,断定这是唐代某书法大家的?问世佳作。
「以前没见您收藏过这副作品,从哪儿得来的??」裴矜视线没从纸面离开,眼底闪过兴奋。
她对这些跨越千年的?文学?经典很感兴趣,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相对其他专业来讲较为枯燥的?歷史学?。
「你说这副啊……这是行濯前两?天给我送过来的?。」
杜严清在她旁边坐下,执起放大镜悬在作品正上方,跟着欣赏起来。
突然听到沈行濯的?名字,让裴矜唿吸一滞,嘴唇颤动两?下,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程郁不动声色看?她几秒,抱臂倚在桌沿,适时?接过话茬,「他跟您非亲非故,怎么突然送您这么贵重的?东西?」
杜严清缓声说:「他过来找我,说想请教几个关于园林设计方面的?问题。我听着也不是什么特别深奥晦涩的?,就帮着解答了,没想到他会这么客气。」
原以为话题到此结束,没想到杜严清嘆了口气,又说:「行濯最近诸事缠身,我瞧着人比以往憔悴不少?。」
程郁替裴矜问:「您知?道是什么事吗?」
「好像跟家事有关。他没细说,我也就没细问……毕竟不是自己学?生。」
没聊太多,墙壁挂钟指向晌午。
饭点,杜严清去蔬菜棚里摘了一些新鲜蔬菜,又从冰箱翻出?肉制品,打算给裴矜做几道平常爱吃的?菜。
裴矜体质纤弱,即便这些年他嘱咐再三,也没见她长胖多少?。心?疼之余,只要人一过来,杜严清自是想尽办法为她食补。
吃过午饭,程郁熬不住,上楼补觉去了。
裴矜陪杜严清来到落地?窗前的?柚木茶桌旁就坐。
坐在蒲团上,温杯,净手,将荒野银针茶叶放进杯具里,用开水沖泡。
等茶叶在茶杯里舒展开的?空隙间,裴矜看?向坐在对面的?杜严清。
即便彼此什么都?不说,只要待在这里,她就会觉得很安心?。
察觉到她的?目光,杜严清回看?她,关切询问,「方才席间都?没怎么见你笑过,最近是不是有很多烦心?事?」
「倒也没有很多,但确实不是很开心?。」裴矜干涩笑了笑,如实答道。
「是事情进展不顺利吗?」
「嗯……有这方面的?原因。」裴矜说,「当年事故的?涉事人一直下落不明,现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两?条线索,却没办法继续查下去,目前只能盲目摸索。」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时?候行事过于急躁,不是一个好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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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放心?。我都?明白的?。」
「你刚刚说有这方面的?原因,那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
大概是沈行濯。
她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了。
经常感性大过于理性,甚至时?不时?会想起他。
想起之前在酒店大厅他抛下众人走向她,想起那个被?他推迟的?会议,想起在房间里跟他相处时?发生的?所有事。
那个时?候的?他有了温度,不再难以靠近,而她也不需要挖空心?思去揣摩他的?想法。
当时?不过短暂十几分钟,可?她一直觉得,其中所有细微片段都?不值得被?遗忘。
后来还会偶尔想起他主?动打过来的?那通电话。
在她喊完程郁名字那刻,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仅存的?理智让她当即挂断电话,掩耳盗铃一样。
再之后,情绪凝结成冰,惊慌感如潮水般涌过来,直至海面看?似归于平静。
这么多天过去,谁都?没再联繫谁。
她实在找不到勇气再去接近。
不去接近,计划便会停滞不前。裴矜没想过放弃,只是想再稍微缓一缓。
眼下的?她像是身处在一团迷雾丛中,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更没办法让自己强行入戏。
回神,裴矜将焕好的?茶叶倒进紫砂壶里,再次倒入沸水。垂眸,遮住满目心?事。
重新抬头时?,已?经恢復往日笑意,「另一方面……以后再跟您说。现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杜严清看?出?她的?强颜欢笑,没再多问,「一向知?道你行事有度,我从来都?是放心?的?。只是有一点我还要重新跟你絮叨一遍……无论做什么,最先顾及的?一定得是自己的?安危。」
裴矜柔声应下,「我一定记住您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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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课业繁重,裴矜没再出?去兼职,闲暇时?间基本都?在图书馆度过。
周三下午有节专业课临时?取消,四人结伴回到宿舍。
沈知?妤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刷了会短视频。觉得无聊,熄灭屏幕,腿部稍微使力,将椅子滑到裴矜旁边。
裴矜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做实践课作业,余光瞟到沈知?妤靠近,往旁边挪动位置,方便她坐过来。
「矜矜,我这周末待在学?校,你如果有空的?话,陪我出?去逛街吧。」
沈知?妤把手机扔到桌面,搂着她的?胳膊撒娇。
裴矜有些意外,「这几周的?周末你不都?是回本延水湾那边吗?」
「我小叔最近忙得很,那边除了阿姨就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听她提起沈行濯,裴矜敲击键盘的?指尖悬在半空,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
脑子里的?确闪过想问其原因的?念头,纠结几秒,没问出?口。
没曾想沈知?妤自顾自把它说了出?来。
「前段时?间我曾祖母生病住院,期间好多世交过去探望,一来一回有很多公事私事要安排,这些事就全部压在了我小叔头上。」
「那他有好好休息吗?」几乎没作什么思考,裴矜问出?这个问题。
转念才发觉自己立场不对,正想开口圆回来,听到沈知?妤说:「应该没有……他每天连觉都?不够睡。」
没聊几句,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沈知?妤把它拿过来,解锁,打开微信回消息。
话题结束。裴矜将头转回去,继续做作业,心?绪却不再似刚才那么集中。
晚上九点左右,沈知?妤突然身体不适,躺在床上虚弱喊了裴矜一声。
刚洗漱回来的?裴矜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向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矜矜,我肚子好疼。」沈知?妤面露痛苦,蜷缩着身体,用手捂住右下腹。
知?道她亲戚刚走,自然不是因这个引起的?疼痛。
裴矜简单询问完症状,联想到可?能是阑尾炎,快速换好衣服,和薛一蕊一起把人扶下床,准备打车去附近医院。
到了医院,挂急诊号,会诊,治疗。沈知?妤被?推进手术室时?,时?间已?经过了凌晨。
薛一蕊拉着裴矜坐到走廊长椅上,两?人都?没什么讲话的?兴致,索性泛起沉默,安静等候手术结束。
微创手术时?间不长,沈知?妤很快被?推进病房。一个小时?左右,悠悠转醒。
裴矜问她感觉怎么样,听她说还好,这才放下心?来,安慰着让她继续睡会。
见沈知?妤转瞬又睡过去,薛一蕊悄声问裴矜:「我出?去买宵夜,你想吃什么?」
裴矜说:「我不太饿,先不用帮我带了。」
「好,那我去去就回。」
裴矜浅浅「嗯」了声。
二十分钟过去,病房的?门?被?推开,有轻缓脚步声传来。
裴矜没回头,稍稍起身,伸手捋了下沈知?妤额前碎发。
坐回位置,对着空气轻柔开口:「蕊蕊,你吃完去沙发上睡会吧,有我守在这里就行。」
迟迟没等到回应。
裴矜疑惑转身,向后看?。
随即对上沈行濯那双清霜幽深的?眼睛。
第21章 第 21 章
21/撩拨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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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有一瞬间恍惚。
很意?外他会出现在医院。
不?久前?在计程车上, 听沈知妤打电话给父亲沈孟堂,告诉他她们去了哪家医院。
当时?因为腹部太疼,她没细说, 报完医院名字直接挂了电话。
没想到风尘僕僕赶来的会是沈行濯。
病房内安静至极,能清晰听到沈知妤熟睡的唿吸声。
裴矜坐在那里?愣了许久, 没说话,只顾着仰面看他。熬到后半夜, 精神状态不?佳, 反应明?显开始迟钝。
他也没主动言语, 就这样任由她注视。
眸色极淡, 分辨不?出情绪起伏。
他似乎比前?段时?间看起来清癯一些,眉宇间多了抹疲态。
穿了件细格纹驼色大衣, 内搭浅色衬衫, 身上携着一股露夜寒霜的素冷气息。
过了好一会, 裴矜率先收回?目光, 从椅子?上起来, 跟他说起沈知妤的情况, 音量放得?极低。
「她刚做完手术没多久,醒了之后又睡过去了。刚刚医生来过一趟,说手术很成功, 24小时?以内注意?排气就可以。」
听她娓娓道来,沈行濯掀了掀眼皮,言简意?赅丢下两句话:「知道了。辛苦你。」
「……没事。」
短暂冷场。
裴矜没打算继续找话题,将病床旁边的位置让给他,转身迈开几步, 坐到沙发边沿。
没什么想说的。
也的确不?知道该同他聊些什么。
因为沈知妤生病而担心一个晚上,眼下她不?太想刻意?在他面前?曲意?逢迎, 因为真?的笑不?太出来。
气氛逐渐趋于凝固。裴矜有些如坐针毡。
好在这种难捱的沉寂感并?没持续多久,余光注意?到薛一蕊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份宵夜外加一杯奶茶。
见病房里?突然多出一位,薛一蕊顿在原地,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沈知妤家属。
原以为来的人会是沈知妤父亲,看对方年岁不?符,没敢擅自出声打招唿,将求救信号投给一旁的裴矜。
裴矜适时?出声介绍:「这位是妤妤的长辈,我们随她一起喊小叔就好。」
薛一蕊连连点头,面露微笑,「小叔好!」
沈行濯不?着痕迹扫了裴矜一眼,浅声应下。
薛一蕊将东西放到茶几上,坐在裴矜旁边,把奶茶递到她面前?,小声说:「矜矜,给你的,多少喝点垫垫肚子?。」
裴矜接过,道了声谢,拆开吸管包装,放进奶茶纸杯里?,敛眸吸了一口。
夹起一块寿司放进嘴里?,薛一蕊扭头看向裴矜,又忍不?住偷瞄坐在不?远处的男人。
对方气场过于强大,很难不?让人心生拘谨。奇怪的是,裴矜似乎可以毫不?在意?地自如行事。
十分钟过去,有人敲门。
于叔过来给沈行濯送文件,顺带买了些水果上来。临走前?,朝裴矜微微颔首,以示招唿。
裴矜回?以一笑,等人走后,问薛一蕊:「要吃什么水果吗?我去水房洗。」
薛一蕊顿了顿,摆手,「不?了不?了,我刚刚已经吃饱了。」
说完这句话,她忽地恍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了。
裴矜和沈知妤小叔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磁场。
他们明?明?没跟对方说过一句话,却能给人一种彼此很熟悉的感觉。
实在是奇怪得?很。
裴矜没太注意?身旁薛一蕊的神色变化?,从袋子?里?翻出一个苹果,拿起水果刀,安静坐在那里?削果皮。
倒也不?是想吃苹果,只是总得?找些事做来打髮长夜漫漫,不?让自己去想跟他有关的事。
在她削到第三个苹果时?,沈行濯懒散抬眼,望过去。
薄到透明?的米色针织衫松散挂在身上,内里?搭黑色吊带,露出直角肩和锁骨处的净白皮肤。绑了个低丸子?头,额间几缕长发被随意?缠在耳后。
穿着打扮比平常见他时?更随性些。
时?间点滴流逝,薛一蕊熬不?住,靠在她肩上睡过去。
裴矜削累了苹果,放下刀,抬头,无意?间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下意?识的,垂下眼帘,躲闪掉这道视线。
天蒙蒙亮,肩膀传来酸麻感。裴矜有些坐不?住,将薛一蕊的脑袋轻轻推到沙发靠背的位置。
揉捏两下左肩,起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抬头扫向斜前?方的沈行濯。他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手臂搭在边沿,戴着腕錶的手支着眉心,似是已经睡着。
放轻脚步走出去,把关门声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出了房间,走廊喧嚣声入耳,让裴矜终于生出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切感。
径直走,拐角处是洗手间。来到盥洗台前?,拧开水龙头,弯下腰身。
凉水扑洒在脸上,裴矜瞬间清醒不?少。站直,扯过墙壁上挂着的一次性纸巾,擦拭脸颊。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舒展表情,最后转身离开。
边走边在想,等等得?找机会跟沈行濯解释一下那日发生的事。
不?知不?觉走到楼梯口。
擦身路过的瞬间,手腕被人攥住。她被一股不?松不?紧的力道带过去,勐然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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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熟悉不?过的木质香水味扑面而来,这让震惊的她放下警觉,可很快又被他接下来的动作转移了注意?力。
她被他按在门后墙壁旁。后脑跟墙壁之间以他手掌作隔档,让她不?至于感到疼痛。
瞬时?,腰身一紧。他空闲的那只手握住她的腰侧,低头,唇顷刻覆下。
裴矜不?由自主地睁眼看他,透过他深邃瞳孔能寻到自己失措的影子?。虚无缥缈的悬浮感令人一再失神。
舌.尖传来一抹微弱痛感,像是在惩罚她的不?专心。身后是冰凉的墙壁,她浑身发软,想躲,却向后不?了,只能紧紧依附着他,不?让自己倒下去。
裴矜胸口起伏得?厉害,意?识涣散前?一秒,恍惚在想,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就连这场游戏的入场券都是他给的。
她所有游戏经验全部来自于他。
终于,他放开她,使她得?以大口唿吸。
裴矜双手攥紧他的外套面料,脸颊埋在他衣领位置,平復唿吸的同时?,呢喃出声:「……妤妤还在里?面。」
沈行濯没搭腔,顺势向下,在她脖颈四?周不?断厮磨。
「……沈行濯,别。」她慌张极了。
过了一会,他低沉开口:「长辈?」
她当着舍友的面说的那句话,此刻被他单拎出来,用?作撩拨的辅助工具。
裴矜没办法作出解释,只好沉默应对,攥他外套面料的指节随着他的举措渐渐泛白,整个人软得?如同水做的泥。
良久,听到他伏在她耳边说:「矜矜,你当我是什么。」
「……」
「垫脚石,跳板,还是瞎子??」
裴矜找回?一丝理智,脑子?里?快速在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容她仔细解析,也没打算去听她的回?答,他松开对她的束缚,后退半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
对上她泛着水光的眼睛,「今天有课吗?」
「……有课。」
他眸光并?无波澜。
越是这种情况,她越是畏惧他的这种眼神。
「几节。」
裴矜缓慢说了句:「三节。」
「下课让小钟去学校接你。」
清楚他话里?的意?思,裴矜眼睫颤动两下,「知道了。」
沈行濯松手,和缓说:「先进去吧。我让人送早餐过来,吃完送你们回?学校。」
裴矜不?再作声,脚下有些发软,连同步伐也变得?踌躇。
迈过门槛,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逆光站在那里?,倚在楼梯扶手处,侧脸轮廓忽明?忽暗。
从外套口袋摸出烟盒,点燃,指间夹带猩红光点。
如果不?是刚才在他眼里?看到明?晃晃的灼热火光,那他一定是离她很遥远的人。
即便如此,眼下他们离得?再近,大概也不?会近到像那日在酒店相处时?的程度了——那是一种短暂的心贴心的亲昵。
不?是通俗意?义上的近。
是她心里?对他定义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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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奔去洗手间重新洗了把脸。
散下头髮,遮住脖颈和锁骨周围的痕迹,站在盥洗台前?犹豫很久。
直到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彻底褪去,才抬腿朝沈知妤所在的病房走。
进门时?,看到沈知妤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同薛一蕊欢快聊天。
见裴矜过来,沈知妤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她边上,「矜矜,大恩不?言谢,你又救了我一命。」
裴矜挤出一抹笑意?,靠近她,佯装平静地说:「为什么是又?」
「之前?每到期末你都拉着我复习,有你在我就没挂过科。这种也是救命,那种也是救命。」沈知妤握住她的手,「我不?管,反正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又聊了几句,餐厅工作人员过来送早餐。
沈知妤暂时?不?能吃东西,需要等排完气才能进食。裴矜没什么胃口,吃不?下。
薛一蕊原本也不?太想吃,想着食物不?能浪费,扯把椅子?坐下,打开食物包装盖,开始用?餐。
沈行濯在这时?走进来。
沈知妤朗声喊他:「小叔。」
沈行濯点头,「感觉怎么样?」
「还好……不?是特别疼,我能忍住。」
「等等你父母来医院。他们从溱海连夜赶回?来,应该快到了。」
「啊?我不?知道他们去溱海了。」
「临时?有个科研会,应该是没来得?及跟你说。」沈行濯低头扫了眼腕錶,「我陪你待到他们过来。」
「知道啦,小叔。」沈知妤弯起眉眼。
裴矜坐在床边听他们闲聊,全程没敢去看沈行濯。
在楼梯间时?,他的唿吸声犹在耳侧。
「矜矜,你扶我一下,我想再坐直些。」沈知妤打断她游离的思绪。
裴矜应声称好,起身扶住她的胳膊,借些力气给她。
靠近那刻,沈知妤吸了吸鼻子?,疑惑喊她:「矜矜?」
「嗯?」裴矜看她。
「你身上的味道跟我小叔的好像。」
裴矜面色一僵。
第22章 第 22 章
22/若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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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敲门进来, 准备给沈知妤换药,顺带问起术后?恢復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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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力被?转移,沈知妤没等?裴矜回?答, 偏过头,跟对方简单聊了?几句。
这段插曲恰巧被?掩盖过去。
原本沈知妤只是随口感慨, 突然被?打断,也就没再提及这个话题, 配合护士好好换药。
裴矜却没办法做到若无其事, 僵硬站在?病床旁边, 大脑一片空白, 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潜意识里?,她其实不太想让沈知妤知道自?己跟沈行濯之间的事。
依附关系并不牢固, 早晚会散,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最重要?一点是, 纯粹的友情比这段若即若离的关系重要?太多, 她实在?怕会失去沈知妤。
薛一蕊似乎看出了?她的异样, 向前迈出两步, 靠近,挽住她的胳膊,主动?转移话题, 「矜矜,我?们?什么时候回?学校呀?」
裴矜凝神,缓了?几秒,扯唇笑了?笑,「都可以, 时间还来得及。」
「那我?先看看附近有没有直达学校的公交。」
「……好。」
裴矜险些将「有人送我?们?回?去」这句话脱口而?出。
适时止住,几个字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无端坠得人心虚。
沈行濯将视线转向她们?,「楼下有车等?你们?,随时可以走。」
「谢谢小叔!」薛一蕊收起手机,微笑道完谢,看向裴矜,「我?们?要?现在?走吗?」
「走吧。妍妍还在?寝室,早点回?去陪她。」裴矜提起另一位舍友周妍。
两人同?沈知妤嘱咐几句,让她好好休息,说周末再来医院探望。
离开前,薛一蕊扭头跟站在?窗前的男人礼貌道别,先行走出病房。
裴矜脑子里?闪过直接走的念头,又觉得这样做未免太过刻意,只得硬着头皮说了?句:「小叔再见。」
沈行濯微微眯起双眸,不动?声?色看她一眼,轻「嗯」一声?。
视线交汇一霎,裴矜不自?在?地垂下头,抬腿离开。
上车前,小钟绕过车身替她们?打开车门,含笑打起招唿:「裴小姐,早。」
察觉到身旁薛一蕊探究的目光,裴矜装作不知情,对小钟笑说:「早。」
路上,裴矜含煳作出解释,语气温和,「今年我?是在?妤妤那里?过的年,和沈先生还有他身边的一些人是在?那段时间认识的。」
「……原来如此。」薛一蕊悄声?在?她耳边说,「老实讲,矜矜,我?还以为你跟沈小叔有什么特定关联呢。」
裴矜干涩勾唇,不置可否。身体稍微向后?靠,准备在?车里?睡一会。
到了?学校宿舍,距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左右。薛一蕊爬上床继续补眠。
裴矜没什么睡意,坐在?椅子上沉思?许久。回?神,点亮手机屏幕,瞧着时间差不多,将她们?陆续叫醒。
收拾完,三人赶往教学楼。
上午满课,下午一节课。
时间过得异常迅速。
临下课前,收到小钟发来的简讯,说已经候在?学校北门对面的露天停车场里?。
裴矜回?復完消息,刚好听到下课铃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加快脚步朝宿舍走,想先回?去换身衣服。
推开宿舍门,打开衣柜,翻出一条浅色系吊带雪纺裙,外搭杏色开衫。
视线无意间扫到夹层里?搁置着的内.衣,犹豫几秒,从里?面挑出款式相对来讲没那么保守的一套。
一气呵成换完,下楼,步伐格外缓慢。
沿途路过操场南侧的树林,转头望过去。周遭遍地都是凋落的白玉兰干花,空气中泛着似有若无的清幽气息。
心境使然,这味道并不算沁人心脾,反而?令人唿吸急促。
直到矮身坐进车子后?座,裴矜嗅到那股熟悉的橡苔薰香味道,凌乱跳动?的心脏竟莫名沉静下来。
或许是觉得,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不如让自?己沉浸式入戏,好好融入到角色当中。
车子匀速驶向市区。
裴矜很快发现这条不是通往本延水湾的路,开口询问小钟。
小钟透过后?视镜与她对视,笑说:「沈先生还在?忙,吩咐说直接送您去『常颜』。您到了?之后?有人会带您去顶层他的私人套房。」
「常颜」是她之前兼职的那家温泉酒店。
那间套房她上次被?他带去过。
「他人也在?酒店吗?」裴矜问。
「没有。沈先生在?公司开会,结束会赶过去。」
「明白了?,谢谢你。」
「您太客气了?。」
不是不疑惑。按照路程来算,明明本延水湾离他的公司更近些。
她不明白为什么沈行濯会捨近求远,带她去那家温泉酒店。
转念又想到,去哪里?又能怎么样,不过都是有床的封闭房间而?已。
早晨在?楼梯间,即使他没多说什么,但她依稀能感觉到,他在?给她台阶下,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留有稍许余地。
明白这些就已经足够。
连续等?了?十几个红灯,车子七拐八拐,最终停在?酒店门前。
工作人员站在?门口等?候多时。裴矜从车上迈下来,被?他领进vip电梯里?,直达顶层沈行濯的套房。
进门没多久,有穿着餐服的人过来送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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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些摆盘精緻的私房菜,口味清淡。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其中居然没有一道是辣菜。
上次跟沈行濯吃饭时,他让她把对食物?的喜好跟助理说,她后?来并没照做,因觉得没什么必要?。
一顿饭而?已,她在?用?餐这方面不太讲究,自?然不会对菜系或口味产生挑剔。
但眼下,这些菜的确都很符合她的胃口。实在?有些奇怪。
饭后?,裴矜挪到沙发上,百无聊赖坐了?会。
瞧着时间临近晚九点,没继续坐下去,转身往浴室走。
窝在?浴缸里?泡了?个澡,吹干头髮,套上睡袍出来。
挂钟指向晚十点半。
沈行濯还是没有过来。
重新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按动?遥控器调高音量。
裴矜倚在?沙发靠背位置,对着正前方落地窗外的霓虹夜景发呆。
困意涌上来。
不知不觉熟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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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开完三个大大小小的投资议案会,沈行濯动?身离开,到酒店已经过了?凌晨。
输入指纹,开锁,推门进去,穿过走廊来到客厅。
沙发上那抹纤瘦身影闯入视线范围内。
她侧身躺在?那边,几缕髮丝缠进衣领里?面。身体微微蜷缩,睡姿看起来没什么安全感。
睡袍腰带有些松散,露出左肩和分明锁骨。上面残留着的红痕明显,是早晨在?楼梯间被?欺负狠了?留下的印记。
在?医院时,原本没想跟她有过多进展。
多日没联繫,关系僵持至此,很多事必然已经心照不宣,结束与否全在?一念之间。
知道他对她还有利用?价值,也知道她大概率会说些或做些什么来挽留。
他突然很想看看她会选择如何行事。
见面一瞬,她没有如往日一样表露出虚情假意的笑容,也没说那些蹩脚的情话。
这些反倒在?他的预料之外。
病房里?,她当时坐在?斜对面,一遍遍削着果皮。
压抑、柔软、倔强、矛盾,破碎到易折。
这是让他有些许动?容的点。
于是选择退步。
电视里?发出的声?音忽大忽小。裴矜下意识动?了?两下,领口松散得更厉害。
沈行濯注视她片刻,抬腿靠近,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将人拦腰抱起。
身体腾空瞬间,裴矜便醒了?,惺忪睡眼对上沈行濯的双眸,眼神略微发懵。
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听到沈行濯清冽嗓音,「把你弄醒了??」
裴矜缓慢点头,随即又摇头,整个人茫然得很。
柔若无骨的胳膊环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肩膀右侧,喃喃道:「……沈行濯,你回?来了?。」
「嗯。」沈行濯往卧室走,「抱你去床上睡。」
「那你呢?」
「我?先去洗个澡,等?会过来。」
「好。」
她被?他放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盖在?身上。
看他将外套搭到一旁,摘了?腕錶,折身走进浴室。
洗澡出来已经是十五分钟后?。
很快,裴矜听到外面响起吹风机运作的轻微噪音。
再之后?,房间内重新恢復安静。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最后?进门。
卧室没开灯,客厅光线透过玻璃纹砖映进来、晕染开,足够使她看清他的面部轮廓和穿着。
他换了?件黑色薄款居家服,枪灰色休闲长?裤。短髮有些凌乱,随意散在?眉宇间,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随和。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沈行濯的另一面。
床边稍有塌陷,沈行濯掀开被?子,躺在?她旁边。
独属于他的气息袭来,让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沈行濯单手覆上她的腰腹,稍微使力,把人揽过来,贴近。
在?她颈窝寻了?个舒适区域,低声?说:「睡吧。」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凭藉声?音感知他,对他话里?的语气和腔调自?是格外敏.感。
很寡淡的一句话,听不出波澜,这让她多少有些迷茫。
几乎没有犹豫,裴矜轻声?问:「就睡了?吗?」
身后?的沈行濯将唇滑到她肩膀,轻.咬一下,「不然?」
裴矜身体不自?觉地颤了?颤,「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她没太好意思?回?答,而?是提起别的,「沈行濯。」
「怎么。」
「那天我?其实……」裴矜想解释。
「嘘。先睡觉。」沈行濯淡淡打断她,「过后?再说。」
知道他近期确实要?忙很多事,裴矜没再出声?扰他,想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她刚刚睡醒,眼下不太困,但闲来无事,只能阖目假寐。试图用?这种自?我?催眠的方式消解掉来自?于他本身的压迫感。
闭眼没多久,她忽地睁眼,身体有些紧绷,因睡袍带子被?缓慢挑开。
带着凉意的手顺势由下至上,掺杂微弱痒感,一一拂过。
心跳频率随他掌心辗转而?起伏。这感觉翻涌而?来,像陷进沼泽仓促品一壶陈酿。
泥泞盘旋着难以自?拔的晕眩,连同?青涩一起,被?吞进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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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时间过去,裴矜唿吸越发混乱。
沈行濯把手伸出来,倏然开口,嗓音微哑,「这周末留出时间。」
「……什么?」裴矜强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带你去个地方。」
「陪我?两天。」他补充道。
第23章 第 23 章
23/宠溺
-
夜色渐沉, 时间点滴流逝。
起初裴矜不?太适应这种?同床共枕的过份亲昵,窝在他?怀里一度失眠。
室内温度不?高不?低,空气中泛着微弱潮气, 有加湿器在床尾运作。
时不?时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混着沐浴露的薄荷气息。
说完这些话, 沈行濯不?再同她?多言,没过多久便已睡着。唿吸声很轻, 热气匀速喷洒在她?的颈间。
滞在她?腰间的手没有像刚刚那样冰凉, 逐渐有了一丝暖意。
不?太敢乱动, 怕吵醒他?, 只?好闭眼,迫使自己入睡。
意识由清醒到涣散, 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沉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 闹钟准时响起。
裴矜悠悠转醒, 从枕头底下胡乱摸出手机, 凭藉记忆伸手按掉, 随后睁开?眼睛。
身旁位置空空如也, 沈行濯似是起床多时。
裴矜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坐起身,合揽衣襟, 把昨晚被解开?的腰带重新繫紧。
下床,朝洗手间走,推开?玻璃门,进去洗漱。
二十分钟后,穿戴整齐出来。
在客厅碰到正坐在沙发上通电话的沈行濯。
瞧见她?出现, 沈行濯跟对面讲话的语速短暂放缓,略微停顿一下, 捻灭抽到一半的烟,扔进菸灰缸里。
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裴矜犹豫几?秒,抬腿向?他?靠近,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顿住脚步,垂眼与他?对视。
沈行濯抬眸扫了她?一眼,倏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近,让她?顺势跌坐到他?腿上。
单手握住她?的腰,隔着薄薄一层雪纺裙面料,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同一时间,平静回復电话那头:「资金节流从来不?是问题源头。三天之内没有给?到反馈结果,你跟战略部经理一起,直接去人事部引咎辞职。」
语调极淡,言辞并不?激烈,却?无故令人心生怖畏。
裴矜坐在沈行濯怀里,近距离观察此刻看?起来有些陌生的他?。
挂断电话,沈行濯把手机扔到茶几?上,空闲那只?手去触碰她?的发尾,替她?捋顺其?中几?缕。
氛围过于温.存,带着冷意的触碰拂过后颈,让裴矜本.能颤慄一下,很快开?始适应。
沈行濯问她?:「早餐想吃什么。」
裴矜略微思索,「三明治和牛奶。」
「吃完我送你回去。」
「你如果忙的话,我自己走就可以。」
「去附近办事,顺路送你。」他?语气和缓,但不?难听出言语间没留给?她?太多商榷的余地。
「好,我知道了。」裴矜笑笑。
短暂沉默。
沈行濯说:「今晚等我电话。」
想起昨晚临睡前他?说过的话,又想起明天就是周末,裴矜没作太多思考,好奇询问:「我们?今晚就见面吗?」
转念又察觉到这话很容易产生歧义,听起来有种?不?太情愿的感觉。于是柔声补充,「……要是今晚见面的话,我需要带些换洗的贴身衣物。」
沈行濯没搭腔,瞧了她?好一会,打量意味明显。
裴矜怕他?会看?出些什么,也怕他?会再次认为她?又是在强迫自己去接受他?。
情急之下,索性想也没想,稍微仰面,将自己的唇送上去,想用这种?方式去转移他?的注意力?。
开?始并没等到任何?回应,过了片刻,被直接反客为主。
为数不?多的歷练告诉她?,在接吻这方面,沈行濯从来都不?是被动型。
他?似乎更喜欢自己掌控全局,而她?太生涩,也实在不?足以与他?交锋,就连最简单的换气都要他?在期间耐心引导。
寸寸唿吸被掠夺,裴矜眼底泛出水光,无意识抱他?抱得更紧。
到最后,他?松开?她?被吮得嫣红的唇,贴在她?耳边说:「怎么还是学不?会。」
「……我好像没什么天赋。」裴矜微微吁气。
沈行濯喉结上下滚动,闷笑一声,「我看?你有天赋得很,不?然怎么知道招我。」
裴矜耳根略微发烫,脸颊埋进他?的颈窝,安静等唿吸平復。
过了会,沈行濯放开?她?,点根烟衔在嘴里。
重新拿起手机,给?助理髮了条微信,让他?着人送早餐上来。
十五分钟左右,外面有细微动静。
以为是后厨那边过来送餐,裴矜从沙发上起来,穿过客厅长廊,往玄关走。
走到门口,右手没来得及碰到门把手,转瞬听到「叮」的一声提示音,是门锁密码被解开?的声音。
下一秒,房门被人拉开?。
毫无徵兆,裴矜生生撞上一道温婉清莹的眸光。
凭着待在沈家祖宅那段时间留下的记忆,她?自是认得这双眼睛的主人。
沈知妤名义上的姑姑,李徽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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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对方显然也很意外,拎着保温食盒的手僵硬垂落在腿侧,眼神流露出些许探究。
对视没持续太久,李徽柔率先露出微笑,朝她?微微颔首,「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房里还有其?他?人。」
裴矜嘴唇颤动,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听到沈行濯淡淡道:「怎么来这边了。」
李徽柔不?着痕迹打量裴矜一眼,将视线投向?沈行濯。
举起保温食盒,轻晃两下,笑说,「来『常颜』例行查帐,正好听餐厅经理说你在这里,我就想着过来跟你打声招唿,顺便帮他?们?分担一下给?你送餐的工作任务。」
沈行濯忽略她?的玩笑话,就前半句发表评价,「叫他?们?定期过去跟你汇报,何?必亲自跑来一趟。」
「你把这家酒店交给?我,我总得好好管理才是。」李徽柔加深笑意,「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沈行濯不?再作声,目光扫向?杵在原地的裴矜,在她?后腰位置轻碰一下,「饿不?饿。」
裴矜勐然顿了顿,偏头看?他?,机械摇了摇头,「还好,不?太饿。」
当着李徽柔的面,即使知道对方或许看?不?到这些藏在身后的小动作,但裴矜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种?触碰。
大概是因为她?是沈知妤的姑姑,在她?面前很难不?觉得拘谨和心虚。
随着裴矜转头的动作,李徽柔无意间扫到对方颈侧留下的浅淡痕迹。
瞳孔微闪,笑容凝固在嘴角,很快恢復常态,「既然你还有客人,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拜。」
沈行濯并未挽留,「去吧。」
把食盒放到置物柜上,李徽柔转身,离开?前,突然回头看?向?沈行濯,「对了。」
沈行濯懒散望过去,无声示意她?往下说。
「今晚二哥和二嫂去我那儿吃饭,你要过来吗?」
「不?去了,我还有事。」
李徽柔深吸口气,「……后天是我生日,他?们?提前过来给?我庆生。所以,一顿饭都不?能一起吃吗?」
「后天我让助理把礼物给?你送过去。」沈行濯平声静气地说,「生日快乐,徽柔。」
一句祝福语,相?当于委婉拒绝。
李徽柔怎么会听不?出,没再开?口,握紧门把手,推门离去。
关门声很轻,轻到让人忍不?住怀疑对方是否被抽走了全部力?气。
不?知道为什么,裴矜觉得自己居然能够理解李徽柔此时的心境。
就像除夕那夜,看?见她?从亭台离开?,脚踩在沾了雪的石子路上,发出清脆响动。那声音如同心碎。
「在想什么。」沈行濯看?出她?的沉思。
裴矜回过神,怔怔看?他?,「我还以为你会去。」
毕竟今晚是跟她?在一起,这根本不?算什么重要的事。
「你希望我过去?」沈行濯睨她?,面上分辨不?出喜怒。
裴矜哑然,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希望吗?好像也不?。
可如果不?希望,她?又实在没什么立场去替他?决定他?的去留。
权衡之下,她?只?好说:「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她?的想法对他?来讲根本不?重要。裴矜冷静地想。
至于自己为什么不?希望他?去,坦白讲,她?不?太清楚原因,一时有点茫然。
沈行濯寡漠瞟她?两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拿起食盒,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早餐席间,裴矜没碰任何?食物,只?坐在那里小口抿牛奶。
沈行濯看?出她?的异常,「怎么了。」
裴矜如实说,「今天的事……我怕妤妤会知道。」
之前在祖宅,裴矜只?见过李徽柔三次。
一次在堂屋,一次在吃年夜饭的餐厅,还有一次在亭台外。每次都是远远相?望,并没打过实际照面。
她?不?确定李徽柔是不?是能够把她?认出来。
「为什么怕?」
裴矜哪里敢说是因为怕沈知妤知道他?们?之间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思索几?秒,放软语气哄他?,眉眼笑盈盈的,「我只?是不?想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沈行濯凉凉看?她?,没去拆穿她?的谎话。
叉起三明治,搁到她?面前的盘子上,「好好吃饭。事情我替你解决。」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裴矜没再说话,咬一口三明治缓慢咀嚼。
很奇怪,她?竟在这话里隐约听出了一丝宠溺。
很快又反应过来。
这些不?过只?是错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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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上完课,裴矜以周末兼职为由,跟薛一蕊和周妍提前打好招唿。
告诉她?们?自己周末不?在寝室,周日下午自行去医院看?望沈知妤。
知道她?出去兼职是常事,两人没觉得哪里不?对,简单道出嘱咐,让她?一定多注意安全,之后结伴去食堂吃晚饭。
裴矜换了件得体的修身连衣裙,化好淡妆,坐在座位上等沈行濯的电话。
好像没上次那般紧张了。
或许是昨晚他?的怀抱太过温暖,将他?们?无形中拉近许多,让她?莫名有种?「即便做出再亲昵的行为都正常不?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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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体和心里都在学着接受他?。
沈行濯打电话过来,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
裴矜趴在桌子上险些睡着,被震动声吵醒,摸到手机,接通电话。
听到他?言简意赅地说:「学校正门等你。」
应声说了句「好」,主动挂掉电话,拿起包,出了宿舍楼。
天气发阴,薄雾朦胧,看?不?到月亮。寒风吹过来,裴矜觉得有些冷,加快脚步赶往校门口。
兜转两圈,找到熟悉那辆车,弯腰坐进去,看?见沈行濯目光对着笔记本屏幕,似在查阅邮箱里的什么内容。
见她?上车,沈行濯掀了掀眼皮,没吭声,继续做自己的事。
于叔透过后视镜友善问候:「裴小姐,晚上好。」
「于叔吃过晚饭了吗?」裴矜莞尔同他?寒暄。
「已经吃过了。」
裴矜抿唇笑了笑,泛起沉默。
车子引擎被启动。
裴矜不?知道去哪,想问沈行濯。见他?在忙,不?太敢打扰他?,索性将问题咽进喉咙里,扭头对着窗外发呆。
路上,余光注意到他?接了两个电话,她?没太细听其?中内容,但多少知道是跟公司有关的事。他?似乎比她?想像得还要忙。
直到车子驶向?盘山公路,沈行濯才合上笔记本,抬眼瞧她?,「穿这么少,不?冷?」
裴矜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穿着,讷讷回道:「……也还好。」
「后备箱有备用外套,等等下车自己穿上。」
裴矜倏然挪动身体,往他?旁边靠了靠,伸手轻扯他?的风衣衣摆。
她?看?着他?笑,眉目含情,「我想穿你身上这件。」
沈行濯微微眯眼,垂眸看?向?她?朝他?伸出的那只?手。
车厢内环境昏暗,沿途路灯照进来,映出暖色光线。不?算明亮,但衬得她?手背颜色极白。
手腕纤细,似是稍微用力?就能轻易捏碎。予人一种?强烈的破坏感。
沈行濯握住她?的掌心,指腹在她?皮肤表层来回摩挲。
回传给?他?的,是光滑的细腻触感。令人十分愉悦的柔软。
见他?没言语,裴矜轻捏了下他?的食指,软声问:「可以吗?」
沈行濯勾唇,嗓音低沉,「可以。」
听他?说完这两个字,裴矜看?到他?把笔记本搁到夹层里,慢条斯理地将自己跟那件风衣分离开?。
分明指节缠进外套里层,捲起,铺开?,最后放置到膝上。
再之后,车内挡板上升。沈行濯侧身,将人抱过来。
裴矜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哪里。
此时此刻,唯一知晓的,是她?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伴随着急促的唿吸起伏。
像是一种?她?从没体验过的如涨潮般的湍流,也像是灵魂出窍。因这一切的发生都太过突然与陌生。
漫长时间过去,车子早就停在沈家祖宅门前多时。
沈行濯从储物格里翻出纸巾,随手擦拭指间湿漉。打开?车门,将人裹进风衣外套,拦腰抱在怀里,缓步朝别院走。
裴矜额间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被风一吹,顿觉寒冷,下意识缩进外套。
随后睁眼,先是看?他?,再去看?雾蒙蒙的天。
似是有什么情绪拨雾而出。
因他?而肆意弥涨。
第24章 第 24 章
24/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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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被他带到他们第?一?次相见的那间书房。
室内并没开灯, 借着微弱月光,沈行濯抬腿朝里?走,将人?缓缓放到书架一?侧的软塌上。
周遭是昏黑的、幽暗的, 她看不到一?切,唯一?能看到且可?以直观感?受到的, 只有他。
鼻息间涌进少许水墨香气,混着古籍纸张的草木味道。
很快, 这些气味都不復存在, 被更强烈的、仅属于他的气息笼罩。
他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儒雅, 慢条斯理地作出引导, 不像刚刚在车上时那般来势汹汹。
裴矜难以思?考太?多,视线不断发直, 嘴角微敞, 氤氲的眸有水雾化开, 几分朦胧地注视天?花板和轮廓模煳的他。
她抓取不到任何, 因周围没有衣衫面料, 只能去抓紧他的背以及裹着软塌的布帛。
黑暗中?, 沈行濯伸手?去抚她被汗水浸透的黑髮,替她拂去额间细密汗珠。
无意间触到她的眼角,察觉到指腹染上一?抹濡润。他动作微顿, 垂眸问她哭什么,嗓音格外沙哑。
裴矜温吞摇头,发烫的手?臂紧紧缠住他,伏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小声回应,带着细微哭腔说有些疼。
理智早就消散, 她实际已经?快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感?知到他一?再慢下来,温煦氛围将她彻底融化。
她逐渐被洇成一?汪泉水, 短暂平静之?后,水流忽地急速倾泻。
最终的最终,向漩涡中?心游离,飘浮靠岸。
很长时间过去,喧嚣短暂休止。
裴矜侧脸贴在软枕上,手?指轻微发抖,因刚刚小臂支在垫上太?久。
沈行濯伸手?摸索到壁灯开关,按下。暖光在室内四散开,照在她散着红晕的纤瘦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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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起地毯上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沈行濯倾身,轻吻她的发顶,「抱你去洗澡?」
缓了许久,裴矜才有所反应,麻木摇头,已经?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
沈行濯见状,将人?揽进怀里?,从外套口袋掏出烟盒,指间夹带细细一?根,垂敛眼皮,按动打火机。
烟晕缭绕,透过分散的雾气,他粗略扫了眼周围环境,随即低头去看她。
隐约记得在这间书房初见她的场景。
灯影闪烁,她站在门?口,澄净一?双眼睛盯着他看,眉梢青涩风情若隐若现。
眼底有畏惧,但还是鼓足勇气对他说: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自?己进去找。
结合此情此景。
他难得信一?回宿命。
同时也承认,带她来书房不只是临时兴起。
而是在酒店那晚的突发奇想?。
一?支烟燃尽。沈行濯伸手?,握住她的掌心,轻揉把玩。
目光移向手?腕附着的一?圈浅淡红痕,不由眯了眯眸子。
她皮肤太?娇.嫩,本就没使出多少力气,却能轻易在上面留下印记。
又过了一?会,裴矜僵硬动了动身体,放软语气喊他:「……沈行濯。」
喉咙干涩得不行,掺杂了几分哑意。
「怎么了。」沈行濯对上她泛着水雾的眼睛。
「那晚为什么……让小钟送我去『常颜』。」没由来地想?起这件事,裴矜眼睫微微颤动,轻声问他。
沈行濯没第?一?时间搭腔,两指钳住她下颚,拇指稍稍使力,帮她擦掉嘴角多余的口红晕染。
「怎么突然这么问。」松开她的同时,他平和开口。
「本延水湾离公司近很多,不是吗?」裴矜忍着全身酸痛,手?臂微抬,将披在身上的外套裹紧。
顿了几秒,补充,「如果单纯图方便快捷的话,你好像不会捨近求远。」
沈行濯定睛看她,审度意味明显。
裴矜扯唇浅笑了下,没去躲闪,大方与他对视,眼角沾着没来得及干涸的水珠。
「想?知道原因?」沈行濯目光发深。
「……想?。」
「那间房里?有个节点还不错。」
第?一?次带她过去时,她精准算着他陪她的时间还剩多少,眼底闪过那抹真,让他动了想?再带她去一?次的心思?。
短暂动容也好,因欲而起也罢,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其他原因可?言。
裴矜不懂,茫然看他。
沈行濯不再多说什么,拾起衣裤随意套上,抱她去楼上卧房。
推开雕樑画栋的木门?,迈过榉木门?槛。
裴矜环住他的脖颈,小声在他耳边说自?己有些口渴。
沈行濯不动声色扬了下眉,将人?放到床上,起身去倒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水杯。
裴矜正要伸手?去接,中?途被他攥住手?腕。
听他清冽嗓音哑了几分,「餵你。」
喉结滚动,喝了一?口,掌心紧扣她的后脑,低头,覆上去。
两个小时后,她满身沾了汗水,瘫在他怀里?,任由他抱她去洗澡,喉咙干涩得比刚刚还要厉害。
思?绪涣散前一?秒,感?知到他低头去吻她的额头。不染任何欲.念的一?个吻,更像是在安抚她因初次而产生的紧张情绪。
像有什么绵软无力的东西在她心头悄然撞了一?下。
明知危险,还是忍不住想?去一?再靠近。
似懂非懂,随即恍然。
这明明是飞蛾扑火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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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睡到日上三竿才逐渐转醒。
身旁早已空空如也。
床头搁置一?件叠放整齐的淡色连衣裙,衣领位置有标籤,还没来得及摘掉。
坐起身,把东西拿过来,粗略打量两眼——尺码和她平时穿的一?模一?样,风格跟被丢在楼下书房、沾了大片水痕的那件大差不差。
呆坐了会,踉跄下床,收拾完自?己,推门?出了卧房。站在门?外围栏处,抬眼,向远处眺望。
昨夜还是阴雾缠绕的天?气,今天?转为晴空万里?。鼻息间隐约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没在原地久留,迈开脚步下楼。
在书房并没看到预料中?的沈行濯的身影。
两个穿清洁服的年轻女生正在打扫房间,听到动静寻声望过去,朝裴矜友善颔首,「裴小姐,上午好。」
裴矜滞了两秒,回以一?笑,「上午好。」
「您请便。我们收拾好很快离开。」
裴矜点点头,向其中?一?人?问起沈行濯,「沈先生去哪了?」
「先生临时有事外出一?趟,很快回来。等等厨房那边会在白樱棠布菜,您出去会看到过街楼对面有人?在等您,他会带您过去就餐。」
「好,谢谢。」
「您客气。」
没再过多询问,裴矜径直朝门?口走,打算去吃午饭的地方等沈行濯。
离开前,余光瞟到其中?一?人?正在清扫软塌,推门?动作下意识一?顿,随即迅速走出书房。
多少有些窘迫。
跟候在那处的工作人?员汇合,裴矜被他带往朝南方向的院落。
沿途,听他热情介绍:「现在是樱花盛开季,白樱棠那边景致很美,先生昨日还特意着人?过去重新造了景。我今早偷偷去看过,真的很美,一?草一?木比以往还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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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被他狡黠表情逗笑,随口接过话茬,「那边平常不被允许过去吗?」
「倒也没有。不过先生的母亲从前比较喜欢去那儿,后来……」他欲言又止,摸头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啦……主要大家怕经?常过去触景生情,所以平时都不怎么会去。」
知道这是沈家家事,他不方便透露太?多,裴矜自?是不会再问,看似不经?意地直接转移了话题。
浅聊几句有的没的,谁都没再主动开口,默默穿过天?井区和亭中?楼阁,挪步前往目的地。
心里?有些疑惑,不明白沈行濯为什么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带她来赏樱花。
左思?右想?不得结果,但同时又忍不住不去动容。没人?会把沈行濯的用心对待当作无动于衷,包括她在内。
连续走了二十多分钟,看到一?处占地面积不大不小的苏式庭院。飞檐翘角,立于百米开外。
绕过青石路一?直朝里?走,经?过避水檐,终于能清晰瞧见匾额上刻着的「白樱棠」三字。
「我就送您到这里?。里?面有人?在备菜,您可?以先行用餐,先生估摸着晚些时候能到。祝您用餐愉快。」
裴矜转头朝他微微一?笑,礼貌道了声谢。瞧他逐渐走远,这才迈进大门?。
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里?会被取名?为「白樱棠」。
花如其名?,周遭大片白樱树,外加园林绿景作辅助点缀,景象别致怡人?。
屋内有三个戴厨师帽的人?正在忙碌,见到裴矜,颔首打了声招唿,之?后继续忙自?己的事。
裴矜在窗沿旁边坐下,随手?倒杯温茶握在手?心,托腮看向窗外,边赏景边等沈行濯。
喝到第?五杯茶的时候,听见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
裴矜定了定神,稍微坐直身子,抬眼去寻声源处,恰巧看见沈行濯高挑身影出现在拐角位置。
他穿了件纯黑羊角扣大衣,肩头落了两三片白樱花瓣。一?黑一?白,两色对比明显,趋近于无尽苍白的暖调。
心境使然,此刻的他不会让她觉得像从前一?样有过多距离感?。她坐在那里?,透过雕花窗景,看他缓步走向自?己。
沈行濯进门?,对上她投来的目光,平静扫了她一?眼,走过去,在对面坐下,「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矜笑了笑,「有一?会了,但来得不是很早。」
「怎么没先吃。」
「想?等你一?起。」
沈行濯掀起眼皮看她几秒,视线移向她手?里?的茶杯,伸手?拿过来,浅抿一?口温热茶水。
杯壁还残留着她掌心的余热温度。
茶杯见底,沈行濯吩咐开餐。两人?挪到餐桌旁就坐。
裴矜大致看了眼桌上菜餚,基本是些精緻的苏州菜。
面前搁着一?小碗冒着热气的酒酿圆子,捏起汤匙,低头喝了一?口。很甜。
沈行濯似乎没什么胃口,没动筷,随手?点了支烟,之?后将打火机丢到桌上。
起初谁都没讲话。裴矜犹豫片刻,放下汤匙,看他。
「怎么了。」沈行濯注意到她的动作。
「我想?知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一?段「交易」而已,她想?不通他这样做的原因。
沈行濯面色浅淡,伸手?掸了掸菸灰,「矜矜。」
裴矜顿了顿,轻「嗯」一?声。
「跟了我,总不至于叫你吃亏。」
他缓声回答她的问题。
第25章 第 25 章
25/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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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 两人移步到亭中阁院。
裴矜靠在榉木躺椅上,被太阳一晒,人有些懒怠。
侧身, 放眼去望亭外的杂木一角和大片白樱林。
赏心悦目瞧了片刻,不知不觉将目光移向坐在不远处开视频会议的男人。
他似乎真的很忙, 无?数公事私事等着要?去处理。
此刻越是?能够感?受得到他的繁忙,越是?让她觉得眼前这些景致来得尤为珍贵。
过了一会, 有人过来送水果。
裴矜从躺椅上离开, 起身坐到茶桌旁的软垫上。拿起火柴, 点燃檀香, 盖上瑜石香炉盖子。
盯着余烟裊绕的雾气发了会呆,低头, 叉起一块青提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时间没过多久, 沈行?濯合上笔记本电脑, 来到她面前, 停住脚步, 垂敛眼皮注视她。
眼神交汇, 裴矜下意识往旁边挪动身体?,扯过另一个软垫,方便?他坐过来。
软垫跟软垫之间的距离无?限贴近。
跟之前在餐厅那?次的摆放位置大相迳庭。
沈行?濯瞟了眼搁在地毯上的垫子, 靠近,顺势坐在上面。
抬起手?臂,指节轻碰她的髮丝,安慰似的抚了两下,「临时有个会, 推不开。」
裴矜有些意外他会跟她说这些,愣了下, 很快反应过来,莞尔,「我没有等多久。」
沈行?濯收回手?,摸出手?机,似是?给?什?么人发了条消息。
短暂沉默。
裴矜主动找了个话题,「这里很漂亮,陈设布景让我想到了杜老师书房里藏品级的园林模型。」
「之前的确有向他请教一二。」
「……是?你送他书法真迹那?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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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
「前不久去探望过老师,他有跟我提过你。」裴矜笑说,「那?副作品我仔细瞧过,赏析价值很高。」
沈行?濯瞧见她眼底闪过的亮光,「库房里还有另外一副唐作,喜欢的话走之前我叫人找出来送你。」
裴矜没想到他会如此大手?笔。
毕竟这东西有价无?市,真金白银根本买不来。
裴矜摇了摇头,「我留着只会暴殄天物,还是?把它留给?以后有需要?的人吧。」
「一件礼物而已,不至于让你有太多负担。」他淡淡道。
「沈行?濯。」她轻声喊他。
沈行?濯目光落在她身上,用眼神无?声询问?什?么事。
「其实比起那?副作品,这里的一花一木对?我来说才是?最贵重的礼物。」裴矜弯起眉眼看他。
沈行?濯回看她。
这抹笑逐渐跟之前在日料店外见到的那?副重合,最后定格。
一时兴起。掌心覆上她的脸颊,低头,唇正要?落下去。
倏然?被脚步声打断。
有身影正在往这边靠,手?里捧着三四?本古籍。
走近,将东西放到茶桌上,向沈行?濯颔首示意,「先生,您要?的这几?本给?您找来了。」
沈行?濯点头,「辛苦。」
裴矜把视线投向桌面,拿起最上面一本,粗略瞧了瞧。
等人离开以后,呢喃出声,「这不是?……」
文言丛书《说郛》。
是?过年期间她问?他借的五本书中的其中一本。
「待在这无?聊,找出来给?你解闷。」沈行?濯说。
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有一点令人不解,「这本我看过了。」
「那?就再看一遍。」
裴矜的疑惑很快被消解掉。
看到他拿过她手?里的书,翻开,找到其中一卷。标题上四?个字映入眼帘——渔樵问?对?。
几?乎是?一瞬间,让裴矜想起除夕夜那?晚,在亭台内她故意问?他的那?个问?题。
——如果鱼没有因为食物而受害,又该如何?钓到鱼?
他的回答是?:靠垂钓者的智慧,而不是?所谓的愿者上钩。
这话被她清晰记到现在,就连当时对?他产生的那?种惧怕感?都记忆犹新。
察觉到她的出神,沈行?濯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也不急着声张,耐心等她主动开口。
思绪游离回来,裴矜怔怔问?他:「真的要?再看一遍吗?」
沈行?濯挑唇,将人抱过来放到腿上,把书塞到她手?里,「我教你解析。」
起初,他是?真的在教她解析。逐步渗透至每个词彙、每个拗口晦涩的文字,品读细緻入微。
清冽嗓音响在她耳边,语速不疾不徐,声线平稳。莫名予人蛊惑感?。
后来不知怎么,解读逐渐升华,他开始教她如何?「钓到鱼」。
她捏着书的双手?因贴在身后的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微微颤抖。
他的手?不再隔着层层面料,而是?严丝合缝地真切感?受。这种实打实的接近着实叫人难捱。
手?腕无?意识垂折,古籍被丢到地毯上。
有风拂过来,吹凉了肩膀表面留存的那?抹水痕。裴矜勐然?打了个寒颤,窝在他怀里,小声对?他说:「能不能……去房间。」
尾音一再放软,语气趋近于祈求。露天的场所,更能衬托出她的生涩。
偏偏沈行?濯没打算如她的愿,平和说:「这里不会有人进来。」
「……我怕。」
「怕什?么?」沈行?濯眸色渐深,耐性十足地明知故问?。
他似乎不容她商榷,可微弱存在的理智告诉她,这一切好?像还有扭转的余地。
裴矜稍稍仰面,唇碰到他的喉结,「求你……小叔。」
沈行?濯捏住她的下巴,与她对?视,「叫我什?么?」
感?知到一丝危险,裴矜忍着没去理会,鼓足勇气又喊了一声。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沈行?濯轻笑了声,「倒是?我低估了你。」
「……」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
裴矜听不太出这笑声蕴藏的喜怒,但大概能分?得清,这话不是?责备的意思。
耳根有些发烫,将脸埋进他外套里,静候他的抉择。
到底还是?依了她。
但总要?换些对?等的报酬才算了事。
过程中,他熟知她的各种情绪转变,知道哪些节点值得深陷或顿住。
直至最后,听她断断续续地喊这声称唿,一遍又一遍。
-
在祖宅待了两天。
周日下午,裴矜被沈行?濯送到医院对?面,打算去看望一下还在住院的沈知妤。
正要?从车上迈下来,手?腕被他攥住。裴矜转过身,回头看他,柔声问?:「怎么了吗?」
沈行?濯捏了一下她的手?心,「这就走了?」
裴矜不明所以。
「东西忘记拿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副驾驶座放着刚刚给?沈知妤买好?的水果跟补品。
裴矜滞了滞,「差点忘了。我下车再拿。」
他松开她,随口提起:「以后需要?用车随时联繫小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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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下车,绕过车身,打开副驾车门。
将东西拎在手?里,裴矜正要?对?他说再见,倏地想起什?么,「对?了。」
沈行?濯懒散瞥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我们现在能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吗?」裴矜笑了笑。
沈行?濯平静开口:「联繫方式不是?摆设。」
「你太忙了,我不太敢打扰你。」她如实说。
「到时候等我电话。」
「好?。那?我走了……再见。」
过完马路,裴矜不自觉地回头去寻,发现车尾早已消失在拐角处的十字路口。
脚步停顿两秒,继续往前走,迈进医院大门,乘电梯直达楼上住院部。
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沈知妤正靠在床头玩手?机。
余光瞟到有道身影走近,见来人是?裴矜,沈知妤眼睛一亮,支着手?臂坐起来,「矜矜,你终于来啦。」
把带来的水果和补品放到一旁,裴矜向前几?步,坐在床沿,关心询问?:「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再有几?天就能出院了。」
「等出院那?天我来接你。」
「好?啊。」
浅聊几?句,裴矜问?起为什?么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在病房。
昨晚跟沈知妤微信聊了几?句,知道最近两天都是?沈知祁在医院陪护。眼下没见到他人,不免觉得奇怪。
「今天是?我姑姑生日,晚上有家宴。」沈知妤说,「我曾祖母之前特意交代过,说今晚非特殊情况不得缺席。我们家里人除了我以外应该都去赴宴了。」
裴矜拿起桌上的果冻橙,问?她:「要?吃吗?我帮你剥。」
沈知妤回以一笑,大方点头,「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低头剥皮的空隙,裴矜就她刚刚说的话作出回应:「生日能得到重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是?啊。不过今晚聚餐也不全是?因为我姑姑的生日。」
「还有什?么原因吗?」
「我听我弟说,曾祖母这么费心费力地召集家里人见面,好?像是?为了给?我小叔介绍相亲对?象。」
捏着橙子的手?一紧。
有橘色汁水顺着指缝流出来。
快速缓了几?秒,裴矜露出微笑,「……结婚对?象吗?」
「应该不是?。」沈知妤说,「我猜曾祖母的意思可能是?想把世交家的孙女介绍给?我小叔,让他们自由发展。最终结果如何?,还是?由他们自己定。」
裴矜没有立场去问?,也就没再多问?。
这个话题没持续太久,很快被沈知妤转移。
陪沈知妤待到傍晚,裴矜从医院离开。路上,漫无?目的地缓步走。
不知不觉走到寒假兼职的那?家便?利店门前。对?面有栋大厦,是?沈行?濯公司的所在地。
以前倒没觉得,如今细瞧,发现两地相隔得并不算特别近。
中间有条马路,将闹市区分?割成繁华和萧条两种商业模式。
两个极端词彙作定义,难免会让人在心里进行?对?比。
最后得出总结——
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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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有电话打进来。
裴矜接到的不是?沈行?濯打来的,而是?小钟代为转达,说沈先生一个小时以后在学校附近的中谷小区等她。
随后,微信发来具体?门牌号。
心里有好?奇,但没表现出来,应声说了句「好?」,主动挂断电话。
简单收拾完自己,离开学校,径直赶往事先约定好?的地点。
裴矜做家教时来过这个小区两次,知道这里是?独栋的单身公寓,每个楼层只此一户。
迈进单元门,乘电梯上22楼。出了电梯,走向不远处半敞的房门。
室内没开灯,仅有门外棚顶的白炽吊灯用作微弱照明。
进门一瞬,合上门,房间里透进黑暗光线。裴矜左手?摸索墙壁,凭藉本.能意识试图寻找灯光的总控开关。
指腹刚碰到电子屏幕,还没来得及点亮,掌心被从身后贴过来的男人握住。
鼻腔里涌入琥珀与雪松木的气息。
下一秒,肩膀被按在墙壁旁,惊唿声被他用唇堵住。
他唇.齿间始终冰凉,却能一次次将她灼烧成灰烬,不自觉地惹人一再深陷。
良久,他终于放开她,同她拉开些许距离。
裴矜大口唿进新鲜空气,周围幽黑,看不到任何?,感?观变得格外敏锐。
听到不大不小的动静,是?包装被撕开的细碎声音。
一切开始之前,她忽地伸手?,想去触碰他。短暂纠结,还是?选择放弃。双臂悬在半空,最后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
空旷无?光的陌生房间里。
仅这一刻,是?清醒看着自己沉沦的开始。
第26章 第 26 章
26/你会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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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洗完澡出来, 想去?客厅倒杯水喝。
看到?沈行濯正坐在沙发上抽菸,手?臂懒散搭着?沙发扶手?。
他用的客卧浴室,比她?先一步洗完。身?上裹着?一件黑色浴袍, 带子随意系在腰间,衣领半敞, 露出冷白皮肤。
听到?动静,抬眸看向她?这边, 用眼神示意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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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到?讯号, 裴矜犹豫两秒, 挪动脚步, 在他身?边坐下?。
瞧见茶几上摆着?一瓶喝过的巴黎水,没想太多, 拿过来拧开瓶盖, 仰面喝了一口?。
太缺水, 以至于眼下?顾不了别的。
接连喝了小半瓶, 裴矜才觉得稍微解渴。将瓶身?搁到?膝上, 余光注意到?沈行濯在看她?。
转头, 和他四目相对。他投来的目光无波无澜,又似乎多了抹难以言喻的品读。
看不太懂,索性?放弃琢磨, 不让自?己继续深究下?去?。
敛了敛神色,扯出微笑,主动开口?:「我还以为你这周不会找我。」
上次在医院听沈知?妤提起家宴,让她?莫名产生一种预感,以为沈行濯近期无暇分身?, 根本不会想起主动找她?。
沈行濯微微眯眼,透过烟雾瞧她?, 「你好像更希望我不找你。」
裴矜摇了摇头,说出的话亦真亦假,「我其实很想见你,但是不敢打扰你。」
「想见就见。」沈行濯睨了一眼,没去?挑明她?话里的真或假。
「那我能加个你的私人微信吗?」
沈行濯没多说什么,身?体向前倾,拿起手?机,随手?递给她?,「密码四个0,自?己加一下?。」
他今天似乎格外好说话。
裴矜接过手?机,当着?他的面解锁,找到?添加好友,输入自?己的微信号,发送好友申请。
一系列动作完成,正要按灭屏幕,无意间扫到?聊天框内多了条财务部总监新发来的消息。
下?意识瞟了眼,「城南度假村」几个字闯进视线范围内。
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把手?机重新放到?茶几上,笑说:「我手?机在包里,等等通过。」
「饿不饿。」沈行濯问。
「还好,不是特别饿。」
「晚饭想吃什么,叫人外送过来。」
裴矜略微思索一下?,「你决定就好。」
沈行濯给助理?打了通电话,简单吩咐几句,率先挂断。
伸手?,轻拍两下?裴矜的后腰,「帮我拿下?外套。」
裴矜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玄关处。
地毯上堆积着?两人的衣服,摆放位置凌乱。周围散着?两颗纽扣,是从她?裙子上扯下?来的。
灯光澄亮的环境下?,越看越觉得难为情。
没想太多,裴矜走过去?,弯腰把那件黑色风衣拾起,再重新回?到?沙发上。
沈行濯从口?袋里随意翻了两下?,摸出两张卡。
裴矜一眼就能分辨出——一张是这个小区的门禁卡,另外一张是附属黑卡。
「这里以后是你的地方,走之前记得把门锁指纹换掉。」沈行濯平静说,「还需要添置什么,直接去?买。」
他递过来,她?下?意识接过。
捏在手?里,沉甸甸的。
进门时隐约能联想到?这一层面。物质与需求的置换,维持着?一种诡异的交易平衡。
按理?来说,她?本该松口?气的。起码就目前来看,他短时间内没有要跟她?说结束的打算。
短暂权衡,裴矜将黑卡还给他,「我其实没什么特别需要用钱的地方。」
沈行濯不作声,等她?说完还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至于这里,我先住下?,你想过来的话随时可以过来。」
怕他会察觉出什么,裴矜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唇边印下?一吻,紧跟着?补充,「谢谢你,沈行濯。」
他们之间离得足够近。
沈行濯顺势钳住她?的下?巴,细瞧一番,「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
「别对我说谎。」
「真的没有。」裴矜挤出笑意,「我只是觉得,比起想要这些东西,我更想陪在你身?边久一点。」
沈行濯依旧浅薄的口?吻:「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我想……让我们的关系再纯粹些。」裴矜吸了吸鼻子,嗡着?嗓子说,「难道做一次就一定要从你身?上换来些什么吗?」
她?身?上携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矛盾感。
或许是出自?于她?本身?,或许是源于演技。
眼下?沈行濯不太想仔细追究这些,同时也察觉得出,她?在尽力取悦他。
「我说过,跟了我总不至于叫你吃亏。」他指腹摩挲着?她?的唇下?皮肤,力道不轻不重。
「我没觉得是在吃亏。」怕他不信,她?轻声又重复一遍,「真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片刻,沈行濯将手?移开,身?体向后靠,不再去?看她?,也不再提及跟这个话题有关的一切。
静坐两分钟,抽完余下?的烟,这才徐徐开口?:「晚上还有事,陪你完饭再走。你今晚可以住这里,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裴矜自?是不会再拒绝他的提议。
点头说了声「好」。
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好在这种似有若无的侷促氛围很快被打破。
有人送餐进来,将各式西餐从保温箱里拿出,整齐摆好盘。做完这些,礼貌告退。
一顿饭吃得如同嚼蜡。
沈行濯全程没怎么讲话,她?也就没主动去?找话题。
表面故作镇定,实际根本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都捕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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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无力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原以为待在他身?边的时间越长,越能让自?己找到?了解他的机会。
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
饭后,沈行濯换好衣服,准备离开。
临行前,裴矜喊他的名字。他回?头扫她?一眼。
裴矜没什么犹豫,踮起脚尖,主动送上自?己的唇。
她?的吻太过温吞,且技术不好,实际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少感觉。
察觉到?他的不予回?应,她?似乎有些着?急,有样学样地探进去?,与他唇齿勾缠。
终于,沈行濯双手?握住她?的腰身?,将人半压在鞋柜上,直接反客为主。
过了良久,他站直身?体,后退半步,顺带拉她?起来。
替她?擦掉唇边多余水渍,掌心轻抚了下?她?的后脑,「走了。早点睡。」
刚转过身?,袖口?被她?攥住。
沈行濯目光略微发深,「不想我走的话,我们不如做些正事。」
转瞬,裴矜松开手?。仰面问他:「你会想我吗?」
「你希望我想你吗?」
「希望的。」
沈行濯没搭腔,而是说:「照顾好自?己。」
知?道他在退步,裴矜轻轻「嗯」了声,没再继续追问。
停顿几秒,朝他浅浅笑一下?,「对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下?次能不能……不要让其他人联繫我,我想第一时间发现?打电话过来的人是你。」
沈行濯垂眸去?看她?的表情,短暂观察了会,言简意赅地丢下?三个字:「知?道了。」
「那你路上小心,晚安。」
「晚安。」
说完,推门离开。
裴矜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出神,随后反应过来,转身?往回?走。
路过客厅的时候,抬眼看见那张黑卡赫然躺在茶几上。
他并没带走,似乎也没打算带走。那抹扎眼的黑映进眼帘,逐渐渗进身?体的各个肌理?。
最终糅合成一种无端令人紧绷的精神状态。
情绪绷直、放松、流逝。
像握不住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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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妤出院那日,裴矜跟两个舍友去?医院接她?。
四人先去?附近餐厅吃了顿午饭,然后坐沈家的车回?到?学校。
陆续过了一段时间,期间沈行濯没再联繫过她?。
听沈知?妤说他最近不在清川,似乎出国筛查投资项目去?了。
对于他的行程,她?一向不知?情,也从没主动问过他。那晚虽然加了他的私人微信,但至今没给他发过一次消息。
不知?道该跟他聊些什么。
而且多少也会顾及到?他的忙碌,觉得他大概没空回?復她?的消息。
周四上午,上完第一节 专业课。
课间,裴矜接到?小钟打来的电话,听他说定制的几样家具到?了,询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到?时候着?人送到?家里。
她?简单作出回?应,告诉他自?己下?课之后就能过去?。
上完最后一节课,裴矜赶到?中谷小区,与小钟和送家具上门的工作人员碰面。
忙碌完,工作人员先走一步。小钟正要告辞,被裴矜叫住,听她?问起沈行濯的近况。
小钟笑说:「其实您大可以自?己去?问沈总。」
裴矜跟着?笑了笑,开起玩笑,「我不敢呀。」
「沈总今天早上刚抵达清川,紧跟着?去?了公司。估摸这会已经?开完会,马上要吃午饭了。」
裴矜道了声谢,将人送到?门口?。正要同他说再见,看到?他突然转过身?,面对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小钟犹豫一下?,对她?说:「裴小姐,您可以试着?联繫一下?他。」
裴矜面色微愣,张嘴想问原因。
在她?问出口?的前一秒,小钟率先解答出声:「在我看来,沈总虽然忙,但在处理?公事和私事的时间分配上从来都是很明确的。」
小钟走后,裴矜思索片刻,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列表,想给沈行濯发条消息。
短暂犹豫过后,切掉微信后台,直接找到?他的手?机号码,一鼓作气拨通。
待接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通。
听筒里传来嗓音细腻的一声「餵」。
即将脱口?而出的问候噎在喉咙里,生生顿住。
「你好,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的女人问。
裴矜没说话。
对方接连重复两遍。
过了几秒,听见沈行濯清冽嗓音:「谁的电话。」
女人说:「不知?道,没有备註。」
「挂了吧。」他语气平淡。
「……好。」
没有任何?犹豫。
电话被挂断。
第27章 第 27 章
27/爱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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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洗完手, 走到办公桌旁,落座。
乔温倪将他的手机搁到桌面,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 递给?他。
温声解释:「刚刚那头没?什么动?静,不知道?是谁。也?可能是通骚扰电话?。」
沈行濯没?吭声, 不甚在意,慢条斯理地擦干双手。
身体微微向后靠, 阖目, 两?指不断揉捏疲惫眉心, 整个人阴郁得厉害, 似是心情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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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他的倦怠跟冷然,乔温倪说:「我好像很多年没?看到你动?怒了。坦白讲, 觉得还挺稀奇的。」
沈行濯徐徐睁眼, 「刚刚董事会上你也?看见了。保守派冥顽不灵, 不拿出些态度怎么镇得住。」
「所以你这是见不得那群老?顽固欺负徽柔……冲冠一怒为红颜?」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尤其是当着?她的面。」沈行濯淡漠开口。
乔温倪正了正神色, 「我们作为外人能看清局势, 知道?你这么做更多是为了公司以后投资整合模式的改革,但她未必看得清。」
嘆了口气,乔温倪又说:「徽柔生日前两?天——就是跟我和贺舟吃饭的那个晚上, 和我们提起白天在『常颜』见过你,说这件事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问她她也?不肯细讲。」
「我跟她之间从来不会发生什么。」沈行濯口吻平静,「该说的话?除夕那天已经说过了,多说无?益。」
「作为兄长, 你多少哄她两?句。」
「哄她是她那个相亲对象该做的事,不是我该做的。」
知道?向来劝不动?他, 乔温倪没?再多言,转念聊起工作上的事,「你已经连轴转好几天了,要不要回去休息?下午战略部那边的报告会我去盯着?就可以。」
「不用。你自己应付不过来。」
乔温倪知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等?会见。」
「嗯。」
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下,扭头看他,乔温倪笑说:「有些日子没?跟我们一起吃饭了吧?晚上来家里聚一聚,你二?哥下厨。」
沈行濯没?推脱,目光浅扫过去,「让他备好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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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窝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睡得不算沉,隐约觉得有些冷,中途被冻醒过两?次。
意识重新陷入混沌,没?过多久,又被震动?声吵醒。胡乱摸索到手机,看了眼屏幕,发现是程郁打来的电话?。
忍着?头痛坐直身体,指腹划向接听键,「……怎么了?」
电话?另一边的程郁沉默几秒,「你鼻音好重,感冒了?」
「没?,刚睡醒,还没?缓过来。」裴矜定了定神,轻声说。
听出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程郁语气多了抹认真,「要是事情进展不顺利,或者你这边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记得跟我说,别一个人死扛。听到没?。」
「我知道?,放心吧。我这边目前没?什么难处。」说完,裴矜转移话?题,「你找我什么事。」
「想见你一面。」
「见我?」
「不是我想。她来清川出差,说很长时?间没?看到你了,想见你。」
裴矜勉强挤出笑意,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你这是拿我当藉口,想留她在清川待久一点?」
「看破不说破,好歹给?我留些面子。」程郁大方?承认,散漫跟着?笑,「所以你来不来?」
「来。地址告诉我。」
「我去学校接你。」
「不用,你陪她吧。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程郁没?继续坚持,寒暄完,打开微信,给?她发了条位置共享。
裴矜大致扫了眼,退出共享,起身,径直进了浴室。
有汗水洇进衣衫面料,需要去洗个澡,清理一下自己。
顺带洗刷掉那些原本就不该存在的杂乱心绪。
再得空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
裴矜回宿舍换了身衣服,打车前往跟程郁事先约定好的那家中餐厅。
随着?侍者进门,看见坐在靠窗位置的两?道?熟悉身影。
还没?来得及走近,注意到坐在程郁对面的周橪转头望向她这边。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周橪姐。」裴矜主动?打招唿。
「矜矜,好久不见。」周橪朝她微微摆手,「上次见面好像还是你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
裴矜坐在她旁边的位置,莞尔,「是很久了。之前想去溱海看你,程郁不让。」
「别听他的。以后想我了随时?来找我玩。」
「好啊。」
对面的程郁适时?打断:「喂,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去找她了。」
「没?有吗?」裴矜悠悠看他。
「有吗?」
「有。」
「……」
在周橪面前,程郁鲜少会和裴矜拌嘴。见说不过,索性不再回应,拿出手机扫码点餐。
各式菜餚很快被端上来。其中有周橪爱吃的,也?有裴矜平常喜欢点的几道?家常菜。
他对吃向来比较讲究,但在她们面前,从不会以自己的口味为主。
程郁席间没?怎么讲话?,偶尔听见她们聊到自己,时?不时?会插几句嘴。
饭吃到一半,周橪去洗手间。
裴矜低头抿了口甜汤,问他:「你们和好了吗?」
程郁简单吐出一个字:「没?。」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拿我当炮.友,我单方?面拿她当女友。就这关系。」
「……」无?语看了他几秒,裴矜瞭然点头,「看出来了。」
「嗯?怎么看出来的。」
「你领口那里有根她的头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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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顺着?她的目光垂眸去看自己衣领的位置,瞟到上面粘着?一根栗色长髮。
面色如常地捻起,扔到垃圾桶里,随即挑了挑眉,「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你大概在想,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是我活该。」
「我虽然没?那么想,但我觉得你说得倒也?没?错。」裴矜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汤汁,「当初辜负她的可是你。」
程郁瞳孔微闪,不置可否,「她可能是我逃不掉的命数。」
又聊了几句,程郁问起她这边的近况。
裴矜无?奈笑了笑,「进度停滞不前。」
「原因?」程郁蹙了下眉,「找不到切入口还是怎么。」
「都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最近一段时?间心乱如麻,因为顾虑太多,险些误了正事。
这种如梦似幻的麻木感大部分来源于?沈行濯。他太有魅力,以至于?稍微得到一点他所给?予的好,就会轻易迷失方?向。
如同陷入迷障。
许多情感抽丝剥茧地渗进内里,逐步瓦解,最终被定性为后知后觉。
晌午那通电话?算是点醒了她。
他对她来说,只是短暂能够栖息的港岛。她不会一直滞在原地,他也?不会容她一直停留下去。
而他也?根本不会爱上一个攻于?心计、对他别有所图的人。
明?白这些,很多事自是不会再去计较。
程郁看向不断出神的裴矜,直言:「爱上他了?」
捏着?汤匙的手顿了顿,裴矜没?答他的话?,而是说:「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你能这么想最好,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逞强。」
「程郁。」裴矜放下汤匙,干涩勾唇,「感情对我来说真的重要吗?」
疑问句式,掺杂了明?晃晃的否定。
程郁喉结滚了滚,默不作声。
在心里替她作出回答。
重要。
但不自知。
-
周末,裴矜陪沈知妤在学校附近的商场逛街。
中途收到小钟发来的微信,说还有最后一件定制家具傍晚会送到中谷那边。
简单回復完消息,收起手机,专心等?沈知妤从试衣间出来。
两?人就近吃了个晚饭,之后回到学校。
沈知妤和其他朋友还有约,补好妆迳自出了宿舍。
裴矜瞧着?时?间差不多,起身下楼,往中谷所在的方?向走。
步调缓慢、迟疑,直到踏进小区正门,才变得坚定。
在房间里等?了没?多久,有工作人员将家具送上门,同时?带来一个格外精緻的盒状物品转交给?她。
裴矜盯着?手里砖红色的木盒打量——精工纹路雕刻,竹枝漆箱,以昂贵桦木作点缀。
不用细想就知道?这里面装着?的一定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裴矜没?急着?打开,询问工作人员这东西的来源,对方?微笑摇头,说他们只是按吩咐办事。
等?人走后,从包里翻出手机,拨通小钟的电话?。
-
手机震动?声在车厢内响起。
小钟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住,拿出装在口袋里的手机。
犹豫几秒,接起:「裴小姐?」
电话?那边的裴矜简单描述几句事情的经过以及盒子的样式,问他是不是送错地址了。
小钟略微思索一下,很快恍然,「没?送错。是沈总送给?您的。」
裴矜泛起沉默。
小钟自顾自解释:「桦木盒是前不久临时?定制的,用作礼物的包装盒。我以为还要等?几天才能做好,没?想到他们提前做完又临时?给?您送过去了。」
裴矜说:「明?白了,谢谢你。」
「您客气。」
「……再见。」
「再见。」
断了线,小钟启动?车子引擎,将车子缓速驶离地下车库。
透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的男人,再三纠结,忍不住问道?:「那个……沈总,裴小姐最近有跟您联繫过吗?」
沈行濯掀了掀眼皮,「想说什么就说。」
「是这样……上星期我去给?裴小姐送家具,她问起您的近况,还说怕您忙,不敢联繫您。我就跟她说……您虽然忙,但不至于?分不出时?间给?她。」
短暂冷场。
沈行濯说:「上星期什么时?候。」
「就是您从国外回来的那天中午。」
隐约想起什么,沈行濯点亮手机屏幕,往下翻动?通话?记录。
看到一串没?打备註的熟悉号码。通话?时?长二?十?几秒,通话?时?间是上星期四。
的确意外她会打电话?过来。
他们近期的相处模式如此,他不是看不出她的刻意放低姿态和假装讨好。举止言谈真假参半,演技一如既往的拙劣。
她带着?的目的性一向太强,这次也?不例外。他也?就由着?她,装作毫不知情,陪她演下去。
她说不敢联繫,他便顺水推舟,对她说:想见就见。
以为她口中的「不敢」依旧是以退为进的手段。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她所说的「不敢」竟是真的不敢。
车子即将进入清川通往溱海的高速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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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淡淡吩咐:「先不去溱海。」
小钟愣了下,「那明?天早上在那边的洽谈会……」
「推到下午。」
小钟点头称好,「我们现在去哪。」
沈行濯没?说话?。
几乎一霎便懂了。
小钟放缓车速,将车子掉头,行驶一段距离,右转,拐进新的一条路口——
是通往中谷的必经之路。
第28章 第 28 章
28/来哄你
-
裴矜尽量小心地打开桦木盒盖。
盒身内侧摊着一张泛旧绢纸, 澄心材质,纸面?行草布局缓急有节。观察字迹和随形章能看出是盛唐时期的书法作品。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上次在祖宅时沈行濯提到?的那副唐作。
没想?到?他竟真的把它找了出来, 甚至配制了精雕箱盒一起送给她。
裴矜坐在沙发上,盯着纸面?沉思片刻。良久, 敛回目光,抬头?往远处眺望。
视线微微发直, 面?上没什么多余表情?, 看不出高兴与否。
静坐几分钟, 盖上盖子, 将东西搁到?一旁。放空思绪,什么都不再?想?, 径直朝主卧浴室走。
不愿再?去肖想?其他, 也不愿再?自作多情?。眼下唯一想?做的, 就?是进去好好泡个澡。
将近两个小时过去, 裴矜裹着浴巾从里面?出来。
室内拖的鞋底沾了不少水, 踩在地面?上, 有些打滑。犹豫一霎,索性甩掉鞋子,光脚出了卧室, 打算去客厅倒杯水喝。
边走边擦拭湿漉漉的发尾。
余光倏然瞟到?不远处多了道熟悉身影。
脚步勐然一顿,连同手里的动作一起生生僵住。
裴矜定在原地,手臂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抬眸,讷讷对上他的眼睛。
他坐在那里, 面?前的菸灰缸多了两个被熄灭的菸蒂。
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哪里能想?到?沈行濯今晚会不打招唿就?过来。
完全是预料之外的事?。
无声对视,谁都没主动打破寂静。
裴矜屏气凝神, 率先开口?:「……怎么这么晚突然过来了?」
转念觉得这句话说得未免太?突兀,于是轻声补充,「你来之前可以让小钟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一下。」
她脸上浮现出沐浴后的不自然红晕。盯着看了几秒,视线稍微向下,移至她光洁纤瘦的肩膀。
沈行濯眯了眯眸子,没有丝毫犹豫,起身,抬腿靠过去。
站在她面?前,沈行濯平声静气地说:「去把鞋子穿上。」
被他一提醒,裴矜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羞然,扯唇勉强笑了下,「我顺便去换件衣服。」
「算了,穿我的。」他出声阻止,把自己的拖鞋给她,「先把头?发擦干再?去换衣服。」
沈行濯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将人带到?沙发上就?坐。
拿过她手里的干毛巾,覆在她发顶,不疾不徐地帮她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动作轻柔,全程不曾言语,只专心做手头?上的事?。
有水珠滴在肩膀和锁骨的位置,顺着皮肤表层逐渐向下滑,留下一串潋滟水痕。
由上往下看,隐约能看到?胸.前的唿吸起伏。缓慢的,柔软的,格外吸睛的。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裴矜安静坐着,等?他替她做完这些事?。
过了会,沈行濯把毛巾随意丢到?软垫上,转身去洗手间拿吹风机。
回来时,躬身连接好电源,按动开关。室内很快充斥着吹风机运作的噪音。
裴矜任由他缓缓拨弄着髮丝,感?知到?他的手指时不时会碰到?她的脸颊。携着一丝微弱凉意,是来自他分明指节的温度。
视线偶尔被几缕碎发遮挡住,很快又恢復清明。眼前唯一能清晰看到?的,是他枪灰色衬衫的面?料纹路。
几分钟以后,噪声休止。
察觉出沈行濯垂目注视自己,裴矜没闪躲,不慌不忙地仰面?回视他。
四目相对。她露出笑意,主动对他说:「沈行濯,谢谢你。」
「谢我什么。」沈行濯故意问她。
「那个桦木盒,我打开看过了。谢谢你的礼物。」裴矜大方接受。
「喜欢吗?」
「喜欢。」
「准备给我些什么以作谢礼。」
他用手背抚了下她略微发烫的脸颊,顺着她的话温和开口?。
看似在询问,实际已经?想?好下一步的打算。
裴矜短暂思索一下,跪坐在沙发软垫上,稍微支起身子,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沈行濯站在原处,单手握住她的后腰,帮忙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样的谢礼,可以吗?」她在他嘴角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挑逗意味明显。
沈行濯低头?去看她的眼睛,能捕捉到?朦胧水光,以及鲜少流露的明艷和鲜活。
有什么细微的变化发生在她身上。
像是比以前更随性、更大胆,也像是不再?有太?多顾虑地放手一搏。
沈行濯勾唇,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兴致。
使了些力气,方便她贴得更紧,趋近于严丝合缝。能清晰感?受到?她不断起伏的一唿一吸。
下一秒,敛眸,掺杂了几分侵略,咬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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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有吞噬意义的吻并没持续太?久。他把她打横抱起,缓步走向主卧浴室。
中途,有浴巾掉落在地毯上,发出软绵一声响动。
夜还很长。
-
裴矜拖着疲累的身体?换好睡衣,坐在床沿发呆。
洗手间的门没关,能看见沈行濯站在盥洗台前吹头?发。
他没穿上衣,仅随意套了条长裤。臂膀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身.形高挑,清癯但不羸弱。
瞧见他背部有几道不太?明显的淡红色抓痕,裴矜扫了两眼,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烫。
掀开被子,往里侧挪动身体?,靠坐在床头?。点开檯灯,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本?书,想?用它来打发时间。
注意到?沈行濯走过来,裴矜抬眼看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听见微信提示音响起。
解锁一瞧,是沈知妤打来的视频通话。
短暂慌神,裴矜快速在脑子里想?好对策。接通前几秒,悄声开口?:「……妤妤打来的。你别出声。」
沈行濯散漫睨她一眼,不动声色扬了下眉。这是吩咐起他来了。
很快,手机屏幕出现沈知妤的半边脸。
「矜矜,我听蕊蕊说你没在宿舍。」沈知妤说,「你又出去兼职了吗?」
裴矜眼睫颤了颤,吞吐应声,「嗯……临时找的居家家教。这么晚打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沈行濯靠近,坐到?她旁边。原本?准备点支烟,想?到?打火机的按动声比较突兀,于是放弃。
从她手里抽.出那本?她刚刚在看的书,翻开,粗略瞄了几眼。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矜矜,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裴矜第一时间转头?去看沈行濯,见他听到?之后没什么反应,这才安心对沈知妤说:「那人我认识吗?」
「你不仅认识,还打过好几次照面?。」
「……」
没等?裴矜开口?,沈知妤直接道出一个名字,解释说:「他跟陈楚亦一个寝室,你还记得吗?」
裴矜当然有印象。
陈楚亦追她那段时间,这人作为校学生会学习部的副部长,正好负责查她们系的晚自习默学情?况,当时没少给陈楚亦通风报信。
当着沈行濯的面?,裴矜不太?想?聊跟陈楚亦有关的事?。
即便知道他或许根本?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但她还是没办法做到?让自己不去心虚。
「有点印象,但不是太?多。」裴矜含煳其辞。
「我晚上约的人其实就?是他……但是他吧,怎么说呢,感?觉对我好像不是很上心。」
「……为什么。」
「他全程都在跟我聊你……我严重怀疑他是在做陈楚亦的僚机,帮他打听你的近况,然后方便陈楚亦重新追你。」
身旁传来书被合上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动静。
裴矜唿吸轻微一滞,不打算再?跟她聊下去,随口?扯了个理由,说明天有空再?聊。
沈知妤表示理解,甜声道了句「晚安」,直接挂断了视频。
将手机搁到?床头?柜上,裴矜扭头?朝沈行濯笑了笑,随便找了个话题,「要关灯吗?还是再?等?等?。」
沈行濯寡淡看她一眼,不答反问,「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他指的是上星期她无故打来的那通电话。
但这话在裴矜听来,却?变了另外一番味道,以为他在意的是刚刚视频时沈知妤说的那些话。
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他像是在以平静的口?吻责备她的「不专业」。
想?了想?,裴矜放软语气,没作太?多思考,直言:「你放心……我是有契约精神在身上的。」
空气凝固几秒。
沈行濯知道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本?来没想?多说什么,细品下来,觉得这话多少沾了些怪异。
无端轻笑一声,沈行濯用手轻碰了下她的耳廓,「你就?这么定义我跟你之间的关系。」
裴矜嘴唇颤动两下,没说话。心里无奈在想?,除此?以外,还能作出什么别的定义。
沈行濯看出她的想?法,顺势提及:「既然是契约,不如说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的声线平稳,语调依旧和缓,不难听出话里没带什么多余的异样情?绪,就?只是在简单询问。
裴矜面?色一僵,不由生出一种搬起石头?在砸自己脚的窘迫感?。
她刚刚不该说那句话的。
之前在他面?前一直装作自诩「想?单纯陪在他身边」,此?刻这么说,不是自相矛盾是什么。
裴矜脑子一片空白,再?反应过来时,双臂已经?缠住了他的肩膀。
强行勾勒出一抹笑,贴在他耳边软声说:「心跟心之间的贴近……难道不算是一种无形契约吗?」
沈行濯盯着她细瞧片刻。
突然知道她哪里变了。语气、笑意、举止神态,变得比以前还要假。
像血肉和心脏被连根拔起的精緻洋娃娃,空有躯壳,没有属于自我意识的脾性和感?观。
这种变化是否来源于那通他没接到?的电话。
沈行濯开始怀疑。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不咸不淡地评价:「这话听着很蹩脚,以后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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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隐约能感?觉出他是在给她台阶下。
至于为什么肯给这个台阶,她一时品不出,总觉得他也许是看出了什么。可细想?之后,又有种不得而知的茫然。
她总是摸不准他的心思。
也不曾猜透过他话里蕴含的真正意义。
氛围有些侷促。
裴矜心里发慌,底气没攒足,连带着生起逃避心理,弯起眉眼问他:「有点困,要睡觉吗?」
沈行濯目光发深,不作声。倏地,掌心牢牢扣住她的后脑,覆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势的吻。
裴矜的经?验本?就?不多,从前他有意让步,相对来讲要温柔不少。只是这次,他开始故意发难。
所有的举措都是带了充足技巧的。他足够熟知她,知晓每一个可以让她迷失自我的开关。
裴矜带着哭腔告饶。实在难捱,她下意识伸手,往下移,想?去阻止。可刚碰到?他硬朗的腹肌便被握住手心。
手被按在耳侧,她没办法动弹,只能用身体?、用跳动的心脏、用眼前的一切景象去充分感?知他。
过程中,沈行濯引导似的发问,嗓音平添几分蛊惑,「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她今晚对这件事?闭口?不提,他却?没打算如她的意。
裴矜睁开泛着雾气的双眸,断断续续地开口?,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喜欢你。」
沈行濯冷笑了声,「小骗子。」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看不出来吗?」
裴矜越发捱不住,没有多余精力再?去同他讲话,下意识抓紧他的手。
最后一瞬,他趋近于宠溺的语气响在耳畔旁——
「来哄你。」
第29章 第 29 章
29/玩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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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睡得不算特别沉。意识涣散之际, 隐约能听到身旁传来细碎响动。
衣服面料的摩擦声、脚步声、关?门?声,再之后,室内重新恢復静谧。翻了个身, 再次熟睡过去。
沈行?濯每天?有雷打不动的跑步习惯,在哪都不例外?。
七点左右, 卧室房门?被推开。走进,解开黑色运动服的前两颗纽扣, 随意扯了下衣领。
摘腕錶的空隙, 余光扫到裴矜已经醒了, 转头看她一眼, 「吵醒你了?」
裴矜温吞摇头,「没, 闹钟响了。」
「我进去洗个澡。困就再睡一会。」
见他要往浴室走, 裴矜轻声喊他的名?字,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忌口?」
沈行?濯脚步微顿, 侧身去瞧她, 眼神带着几分?不明所以?。
裴矜解释说:「之前在家里备了些食材, 可以?开火做饭。我等等准备做个早餐。」
「家里」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
因为赶时间,原本没打算跟她一起吃早饭。
「没忌口。你看着做。」沈行?濯临时改了主意。
很快,浴室传来音量不大的水声。
没睡几个小时, 人有些犯懒。裴矜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缓神,踉跄从床上爬起来。
拾起被丢在地毯上的睡裙,穿上。正要走出卧室,路过梳妆檯, 看见台面搁着沈行?濯的手机。
鬼使神差地停下。再三犹豫,还是将手机拿起。
份量重得可以?, 像有块巨石黏坠在掌心。
快速输入密码,打开微信,往下翻动列表,找到之前无意间看到的那个备註为「财务部总监陈源」的微信好友。
点开聊天?记录,精确搜索文件。
指尖不由自主地轻微发抖。
近期文件往来并不算多,几乎毫不费力就能寻到目标。
转发,删除聊天?记录,切掉后台,按灭手机屏幕。一气呵成。
水声戛然而止。
裴矜心脏漏掉一拍。
把手机放回原位,挪动僵硬步伐,机械拐进隔壁客卧去洗漱。
一顿饭做得有些心不在焉。
无暇顾及食物卖相如何,只随意做了两份培根煎蛋,外?加热了两杯牛奶。
刚摆好盘,抬眼便瞧见沈行?濯朝这边走过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换了件浅色衬衫,外?搭纯黑直筒裤。衣袖位置金属袖扣的纹路精緻清奇。
见他拉开椅子坐在对面,裴矜强行?挤出一抹笑,故作镇定地同他闲聊,「培根煎蛋可以?吗?」
沈行?濯浅应一声,「可以?。」
时间短暂流逝。
裴矜难免有些惊魂未定,低头小口抿着牛奶,一时之间忘了继续和他讲话?。
倒是沈行?濯率先开口,「沈知妤昨晚去哪里了。」
他问得莫名?。
裴矜反应慢半拍,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自己昨晚和沈知妤视频时谈论的事。
「去了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跟朋友聚完以?后回本延水湾那边了。」
「朋友?」
「或者说是……喜欢的男生?」裴矜换了个说辞。
「那男生人怎么样。」
「家世优渥、相貌不俗,人品也?还过得去。」凭着对那人仅存的印象,裴矜中肯评价。
沈行?濯没再多问,淡淡交代:「她的事你多把关?。」
「我会的。」
没由来的冷场。
习惯去猜度他的心思和话?里的意思,这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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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有些拿捏不准他的话?是否有更深一层的含义,比如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变相提醒她「同时也?替自己严加把关?」。
捉摸不透,裴矜只好明着出声询问:「陈楚亦的存在,你会在意吗?」
沈行?濯看她一眼,「谁?」
「昨天?妤妤提到的那个追过我的男生。」
「你跟什?么人打交道?,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
他还不至于狭隘到要通过限制这些来维护一段关?系。
很奇怪的,听他讲完,裴矜似乎并没如预想中一般松下一口气。
他对沈知妤的事和她的事前后秉持着两种态度,实在没办法不叫人在心里作出对比。
这种怪异的感觉没持续多久,裴矜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笑说:「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沈行?濯没搭腔,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吃完最后一口煎蛋,抽出纸巾缓慢擦拭嘴角,问她:「今天?什?么安排?」
裴矜粗略想了想,「下午有个兼职家教?要做,大概三个小时左右。」
「需要用钱的话?,随时和我提。」
「之前你不是有留给我一张卡吗?」裴矜单手托腮,抿唇,朝他笑了笑。
沈行?濯不再多说什?么,垂眸扫了眼腕錶,「我还有事,先走了。最近不会过来,照顾好自己。」
裴矜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拜。」
短暂纠结之后,还是决定起身去送送他。
和他一起走到电梯口,裴矜盯着屏幕内正在匀速上升的数字看了几秒,又将目光移向?他。
「叮」一声,电梯门?自动拉开。
沈行?濯走进去,与她对视,「回去吧。」
裴矜说了声「好」,但?没走。转瞬,跟着迈进电梯,双臂缠住他,踮脚,在他嘴角印下一吻。
沈行?濯伸手,顺势搂住她,在她腰上轻掐一下,「怎么。」
「我会想你。」裴矜贴在他耳侧,软着嗓子呢喃出声。
这次她没有问「你会想我吗」,而是说「我会想你」。
似是在用这种方?式试图扭转从前被动的局面。
说完,退开半步,按下开门?按钮。没等他回应,直接转身出了电梯。
自始至终没让自己回头看他一眼。
没走几步,察觉到电梯门?自动关?合,裴矜顿住脚步,往他消失的方?向?望过去。
垂敛眼皮,遮住满目心事。不再停留,重新回到房间。
-
下午的兼职其实是去纪家给纪远铭的儿子补课。
路上,裴矜将早晨从沈行?濯那里得来的两份文件发给程郁。
一份是城南度假村烂尾楼盘续建的计划帐目明细,另一份是近几年跟起晟相关?的大大小小项目的进度分?析报告。
刚发过去不久,程郁一通语音电话?打过来,直奔主题:「沈行?濯给你的?」
「为什?么这么问?」裴矜愣了下。
「这些都是起晟绝对不会对外?公布的重要文件。除非沈行?濯有意调查,不然不会着人去深挖。」
「你是说……他在查起晟?」
「陪在他身边的是你,你都不了解他的动向?,我更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
裴矜明白他的意思,「可纪远铭跟他、跟沈家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繫,他根本没理由去调查起晟。」
程郁抓住重点,「所以?这东西不是沈行?濯给你的,是你从他那里寻来的。」
「他不会给我,也?不可能给我。」
「那就奇怪了。你有没有想过,他平白无故要这两份文件做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帮我。他又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
又聊了几句,程郁说:「我这两天?会核对好文件上面的帐目明细,顺便分?析一遍近年来跟起晟有具体往来的其他项目合作商。估计事情?会有突破性进展,等我消息。」
挂掉语音,裴矜用手去捏不断跳动的眉心,思绪乱作一团。
之前托程郁去查那晚在包厢一起聚会的两家下游合作公司的老?板,结果比预想中还要难查。
当时只找到了些皮毛,表面毫无漏洞,且他们跟起晟之间看似没有太过深入的商业关?联。
或许是真的没关?联,又或许是被掩藏得太好。具体是哪种原因,目前根本不得而知。
前不久她和程郁又去了趟瓦工王青辉的住处,依旧没有堵到人。
除了她本身的原因以?外?,两条线索齐头并进,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这才是真正令人焦灼的地方?。
二?十分?钟左右,计程车停在小区正门?对面。
下了车,裴矜在门?卫室登完记,径直往纪家别墅走。
进门?,在玄关?处换好室内拖。原以?为跟往常周末一样,屋子里除了保姆和纪之和以?外?,不再有旁人。
今日倒是不同。裴矜往里走,瞧见客厅坐着纪远铭和一个陌生女人。
纪之和乖巧坐在沙发另一侧,看到裴矜,按捺住想雀跃打招唿的心思,只礼貌说了句「裴老?师好」。
纪远铭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向?裴矜,朝她友善笑笑,「裴老?师来了。」
裴矜回以?一笑,「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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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远铭介绍说,「这位是我太太。」
裴矜的目光顺势落在女人身上,莞尔跟她打了声招唿。
对方?仅是淡淡扫了她两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你好」,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
裴矜自然不会在意她的态度如何。细瞧发现,女人眉眼跟沈知妤的二?叔沈贺舟有些相像。
不出意外?的话?,这人便是沈行?濯和沈贺舟的姑姑,沈房裳。
没在客厅逗留太久,裴矜牵着纪之和的手去了楼上,准备回他的房间上课。
课上了没几分?钟,纪之和突然想起有本习题册落在了客厅,正要从椅子上跳下来去找,被裴矜出声阻止。
轻拍了两下小男孩的头,裴矜含笑说:「你好好做题,我去帮你拿上来。」
大概是母亲在的缘故,纪之和今天?听话?极了,连连点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老?师,你能顺便帮我把游戏机一起拿上来吗?」
「在哪里?」
「就在习题册底下……千万别被我妈妈看见,不然会被没收的。」
「好,知道?了。我去帮你拿。」
穿过长廊,走到楼梯拐角处。
正要下楼,倏然听到纪远铭的嘆气声:「这件事就真没有迴旋的余地了?」
「起码现在没有。」沈房裳说,「现如今行?濯掌权,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手段,做事之前劝你收敛一点。」
「总不能让远生一辈子躲在外?面。」
「找机会我会和行?濯说。就算不看你,起码他也?会给我三分?薄面。」
又嘆了口气,纪远铭突然提及:「刚刚进来的那个女孩,跟他可是关?系匪浅。」
沈房裳眉梢微动,来了兴致,「这倒是蛮稀奇。」
转念,沈房裳不甚在意地补充,「不过这关?系早晚得断——」
「玩玩而已,又不能娶回家。」
第30章 第 30 章
30/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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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程郁发来的微信, 是在早晨六点多。
裴矜洗漱完,恰巧听见搁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两声。解锁一瞧,简短两条消息。
【程郁】:半个小时以后。
【程郁】:学校后门。
裴矜知道近期程郁比较忙, 如果不是有非常重要的事?,不会特?意过来找她一趟。
想到前?天在计程车上跟他的那通电话, 大概知晓他要跟她谈论什么事?,神经不由随着紧绷了几分。
穿戴完毕, 在椅子上坐了会, 瞧着时间差不多, 悄声出了宿舍。
矮身坐进副驾驶座时, 鼻腔里涌入浓重烟味。裴矜下意识蹙了下眉,伸手?抢过程郁手?里正燃着的烟。
捻灭, 丢进菸灰缸, 无故询问?:「你?早就过来了, 是吗?」
「嗯。」程郁闷着喉咙应声, 低头?扫了眼菸灰缸里叠成堆的菸蒂。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我能承受得?住。」裴矜轻声说。
「有件关于你?父亲的事?, 现?在还?不确定,我需要去溱海那边先见一下薛律师,等确认完再跟你?详说。」
「那两份文件呢?查出什么来了。」
程郁掀开储物格, 随手?翻动几下,从里面拿出一小摞列印好的a4纸。
「这是我连夜叫人从那份项目进度分析报告里摘出来的重要信息。逐一核对之后,筛出来几家合作商。其中有家叫『凡锐』的合作公司,它?的实?际控制人跟之前?你?给我提供的那两家下游公司的其中一个老闆是堂兄弟关系。」
「所以……纪远铭跟这两个人之间相互都有联繫?」
「不是联繫,是勾当。」
「什么意思?」
「很多见不得?光的交易都是通过凡锐来完成。说白了, 这个公司就是他们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程郁说,「最重要一点是, 凡锐的前?身竟然是飞祺——很多年?前?把你?父亲和他的装修队伍纳入麾下的那家装饰公司。」
裴矜面色一滞,唇色逐渐泛白。
飞祺装饰公司和纪远生?的致远建筑当年?是什么样的亲密合作关系,她不是不清楚。
原以为飞祺早就已经宣告破产,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不过是一出金蝉脱壳的戏码而已。
「飞祺高管当年?携款潜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其中很多细节根本经不起推敲,他们是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给飞祺『穿衣服』的。」
「其实?现?在有已知的一点对我们很有利。」程郁安慰说。
「哪点。」
程郁从一摞文件中抽出其中几张,递给她,「烂尾楼盘续建工程的计划帐目明细和实?际帐目明细有很大出入。」
顿了顿,程郁补充,「我基本能确定,这是纪远铭惯用的一种应对手?段——一些重要项目的帐目准备两份,一份对公,一份对私。如果顺着这个逻辑去查当年?致远和飞祺的经济往来帐目,基本能查到那笔工程款的最终去向?。」
「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对吗?」裴矜怔怔呢喃,对他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现?在我们知道凡锐实?际就是飞祺,很多事?自然就好办多了。」
查到工程款的去向?,顺藤摸瓜找到飞祺高管现?如今的下落,就能知道父亲的真正死因和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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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还?会有通过他找到纪远生?的可能。
「程郁,谢谢你?。」裴矜面露认真。
程郁深深看她一眼,忽地伸手?,安慰似的抚了两下她的头?发,「我们之间不至于道谢,知道吗?」
「还?是要谢的。」裴矜缓缓摇头?,苦涩笑了下,「你?跟杜老师是我能撑过这么多年?的唯一信念。」
「不许再煽情了啊。你?知道我最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程郁收回手?,懒散向?后靠了靠,「对了,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什么问?题?」
「如果你?父亲这件事?彻底告一段落,你?跟沈行濯那边,打算怎么办?」
裴矜身形微僵,很快舒缓过来,想了想,如实?说:「应该不会再有联繫了吧。」
「真放得?下?」
「我不知道。但我清楚跟他之间没有以后,所以不会再给自己无畏的希望。」
那日沈房裳的话像一盆冷水当头?浇灌,刺耳、现?实?,但足够让人保持清醒。
时移世易,她反倒愿意多听几句这样的话。
「你?们这段关系原本就不对等,趁早断了也好。」
裴矜不太想聊跟沈行濯有关的话题,转念聊起别的,「你?刚刚说,有件关于我父亲的事?需要去溱海找薛律师确认?」
「嗯。」程郁唇边抿成一条直线,「我在那份分析报告里无意间找到一份致远多年?前?的工程报价单,需要先去核实?才能作出定性。」
「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吗?」
程郁欲言又止。
想说,但终究没将这话说出口。
该怎么跟她说,也不忍心和她说。
她父亲大概率是被资本活活逼死的。
而逼死他的那些人,沆瀣一气,逍遥法外。
从未记得?有人曾因他们家破身亡。
-
裴矜回到宿舍,简单整理好书本,跟舍友一起去教学楼上课。
整个上午过得?心不在焉。
晌午,沈知妤和另外两个舍友去食堂吃饭,裴矜没胃口,拖着疲惫的身心先行回了宿舍。
爬到床上平躺,想睡一会,却始终没睡着。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
刚开学选课那会,裴矜选修了网球,而沈知妤选修的是健美操。课节种类不同,两人上课地点并?不在一块。
拿着网球拍只身一人来到操场,随着队伍开始绕圈跑步,进行课间锻鍊。
刚跑了小半圈,有道身影靠过来。
裴矜偏头?扫了眼,发现?是有段时间没见过的陈楚亦。
陈楚亦脱掉冲锋衣,露出黑色t恤,将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处,放缓速度陪她跑步。
裴矜原本没想开口,余光注意到周围有不少人在往他们这边看,只得?对他说:「你?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陪你?。」陈楚亦散漫回应。
「……我不需要人陪。」
「你?照过镜子吗?」
「什么?」
「脸色很难看,白得?像张纸。我怕你?会突然晕倒。」
不被他提醒还?好,听他说完,裴矜这才发觉自己心慌得?厉害,连带着眼前?有些发黑。
中午没吃饭,大概是低血糖的症状。
还?没来得?及反应,察觉到手?腕一紧。转瞬,被陈楚亦拽离队伍,随着他一起,朝不远处的看台走。
裴矜犹豫几秒,到底没拒绝,因知道自己身体的糟糕情况,此刻的确需要停下来缓一缓。
将人拉到台阶上坐下,陈楚亦丢下一句「在这等我」,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包零食。把东西递给她,解释说:「里面有巧克力和蛋糕,吃几口缓缓。」
裴矜顿了顿,伸手?接过来,「谢谢。」
难得?没拒绝。陈楚亦微微挑了下眉,「终于转性了?」
「我还?是会把钱还?给你?,或者帮你?捐掉。」
「无所谓,你?看着办吧。」
彼此沉默了一会。
陈楚亦坐在她旁边,没去看她,抬眼目视前?方?,「裴矜。」
「怎么了?」
「我们以后如果碰到了,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以朋友的身份坐在一起好好说话。」
身体脆弱,突如其来的关心会令人卸下防备,裴矜也不例外。
放缓语气,难得?跟他平和交流一次,「我一直认为,像你?说的那样做才是对你?的不公平。陈楚亦,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真的不值得?。」
「所以,你?一直以来的冷脸相对,不是因为讨厌我,而是不希望我在你?身上投入太多。」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不喜欢你?。」
「知道你?对我不排斥,这就够了。」
裴矜没说话,转头?看向?他,眼神似在觉得?奇怪。
陈楚亦支起身子,将外套披在她身上,「你?在这好好坐会,身体好些了再去上课。我先走了。」
裴矜想去拽肩膀上的衣服,被他拦住,听到他又说:「有风,披着吧。外套不用还?我,随你?怎么处置。」
不再逗留,陈楚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裴矜收回投出去的目光,拆开巧克力包装袋,低头?,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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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在溱海开了两日会,得?闲,沈行濯接到郑迦闵的电话,说朋友有个场子开业,请他过来聚聚。
原本没想过去,吩咐小钟直接回清川。中途又收到郑迦闵发来的微信,接连发了三条,外加一个具体地址。
沈行濯收起手?机,叫小钟按地址开车。
到了目的地,径直朝二楼酒吧走,在吧檯处寻到正买醉的郑迦闵,淡淡睨他,「什么急事?,非要现?在说。」
郑迦闵喝了口酒,「你?兄弟我失恋了啊,这还?不是急事??」
「无聊。」嘴上这么说,沈行濯还?是迳自落座,拿过一旁的干净酒杯,随手?倒了杯威士忌。
「瞧瞧这栋楼怎么样?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要是觉得?行的话,回头?我在清川也开一家类似的。」
沈行濯言简意赅地评价:「不是长久的生?意,浪费精力。」
聊了两句,郑迦闵这才步入正题:「兄弟,你?说女人究竟想要什么?」
沈行濯冷冷瞥他,没兴致搭腔。
「你?主动给吧,她不要,你?不给吧,她又想从你?身上拿。你?说,她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问?当事?人,别问?我。」
扯了几句有的没的,郑迦闵问?他:「你?呢,最近跟之前?那姑娘相处得?怎么样?」
「不温不火,就那样。」
「还?是之前?那种『没感?觉不排斥』的状态?」
沈行濯没作声,夹了几块冰放酒杯里。
「你?不答我可替你?答了啊。」郑迦闵接连笑了两声,「你?要是真没感?觉,不至于让她待在你?身边这么久。」
沈行濯没反驳,「她接近我有目的。」
「所以呢?你?是假装不知情?」
「我不会无聊到一直陪她演戏。」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郑迦闵说,「你?平常如果觉得?无聊,状态应该是懒得?作为。既然你?能陪她演这么久,说明潜意识里就没觉得?这事?有多无聊,反而是愿意纵容她的。」
沈行濯不置可否。
中途,郑迦闵去上洗手?间。
沈行濯坐在那里又喝了两杯酒,神情有些淡漠,拿起烟盒跟打火机,漫不经心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余光瞟到有人坐在隔了两三个座椅的位置上。没打算细瞧,垂眸,掸了下菸灰。
没过几分钟,听到那人打起电话:「方?便吗?我有话对你?说——对,我刚跟他见了一面,等我明天回去再跟你?细说。裴矜,你?发我的那两份文件确实?派上了很重要的用场。」
沈行濯侧眸,扫了他一眼。
记起之前?在日料店外见过一次。
不用深入思考,稍作联想。沈行濯拿起手?机,给小钟发了条微信,让他带笔记本电脑进来。
两分钟左右,小钟出现?,「沈总,您要的东西。」
掀开笔记本,登录微信。指腹轻碰触控板,往下翻动消息列表,找到跟裴矜的对话框。
点开,两条被她删除的聊天记录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沈行濯疏冷一笑。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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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裴矜从咖啡店做完兼职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宿舍快要封寝,索性没回学校,直接去了中谷那边。
输入指纹,进门。房间内漆黑一片。
裴矜伸手?触控电子屏幕,正要打开客厅的灯。
突然听到一抹细碎动静,是衣服面料和沙发布帛摩擦的声音。
裴矜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沙发。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隐约能看到有人坐在上面。
转瞬闻到轻微烟味。
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
裴矜让自己镇定下来,长唿一口气,轻声说:「……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开灯。」
回答她的只有空气。
过了会,沈行濯倏然开口,语气寡漠,听起来没什么情绪,「累吗?」
裴矜顿了下,回答:「还?好,不是很累。」
沈行濯勾唇,笑意平添一抹讽刺,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累吗。」
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
累吗。
第31章 第 31 章
31/渴求
-
没有灯光的环境下, 裴矜揣摩不出他的情绪变化,一时之间只觉得懵然。
站在原地滞留了一会,听到他平静说:「过来?。」
裴矜犹豫几秒, 迈开脚步缓慢靠过去。还没走近,被他握住手臂。
轻易一拽, 刚好可以让她顺势坐在他腿上。他的唿吸裹着热气,匀速喷洒在她的耳侧。
原本还在等他率先开口。裴矜后知后觉, 发现?他似乎没有想讲话的意?思, 于是主动?找了个话题:「我以为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你。」
沈行濯无端笑了声, 「是吗?」
很?轻的一声笑, 无故予人一种?微乎其微的悚栗感。
裴矜不由多了几分警觉,想起身, 却被他单手掐住后腰。力道不轻不重, 禁锢意?味明显。
「怎么了吗?」裴矜挤出一抹笑, 轻声问他。
沈行濯没言语, 摊开掌心, 大手覆在她的腰身, 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动?作轻柔,像在抚.摸质地柔软的丝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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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昵举止下的一言不发着实叫人难捱。裴矜下意?识放缓唿吸,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手上。
几分钟过去, 沈行濯忽地发问,语调一如既往的和缓,同她聊起家常,「我不在的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裴矜讷讷回答:「……和往常一样。」
「具体。」
「上课、兼职,期间跟妤妤出去吃了顿饭。」
「还有呢。」
「……没了。」
裴矜作不出太?多思考, 他问什?么,她便?机械答什?么。
明明他没说什?么其他的话, 可她莫名?有种?预感,隐约觉得他话里意?指的不止是这些?表面?问题。
「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沈行濯掀起眼皮,去看她融进夜色的面?部轮廓。
裴矜背部倏地僵得笔直,心中警铃大作。结合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天早晨她动?他手机这件事。
她不知道是她太?心虚,还是他真的察觉出了什?么。
短暂纠结,心里已经作出定夺。裴矜干涩扯了下嘴角,「沈行濯,我好像是有话想对?你说。」
「说说看。」
「这几天我真的很?想你,经常会想到跟你相?处时的一些?画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自己更长久地待在你身边。」
冷场。沈行濯不咸不淡地总结:「你想说的只有这个。」
裴矜无声吸了口凉气,「……你希望我对?你说什?么。」
他存心试探也好,单纯闲聊也罢,她不能也不敢主动?去摊牌。一旦承认,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行濯的手逐渐向上,安抚一样贴在她的背部,没答话,而是淡淡道:「矜矜,你在紧张。」
裴矜有些?迷茫,抿唇不语。她实在感知不到他的喜怒,无法做到「对?症下药」。
「为什?么紧张?」他问。
「我有点怕你。」她绞尽脑汁回答。
「刚还说想我,现?在又怕我了?」
「沈行濯,我……」
她的话被他的动?作打断。濡润的吻落在她的颈间跟锁骨附近。
裴矜唿吸有些?急促,伸手,想去推搡他的胸膛,「能不能先别……家里暂时没有备用的了。」
「没有什?么。」沈行濯故意?询问,钳住她的双手置在背后。
裴矜想挣脱开他的桎梏,反被他使?力握住。放弃挣扎,放软语气同他协商,「帮你可以吗?」
下一秒,她呢喃出声,温吞补充了一句:……用手。
沈行濯没同意?也没拒绝,无声凝视她。良久,将人抱起,移步到临近的客卧浴室。
花洒和浴缸的水阀开关接连被打开。冷水浇在两人身上。
裴矜勐然打了个寒颤,皮肤表面?被凉意?不断沖刷。出于本.能地寻求温暖,她牢牢圈住他的脖颈。
水温渐渐升高。室内没开排风,雾气瀰漫,逐渐四散开。
裴矜倚在浴缸里,视线所及之处,是摘了腕錶的他,以及被白雾笼罩、看不清纹路的天花板和顶灯。
周遭只能听到花洒喷涌而下的水声,掩盖了其他细微声音。一切景致开始变得虚无缥缈,重现?、消散、循环再循环。
眼睫随着他的循序渐进不断颤动?。像是被丝线无形牵引着,随波逐流,最后寻到一处陌生?又熟悉的栖息地。
游荡,飘离,水流湍急,如涨潮般汹涌。抓取不到任何,只能稳稳伏在浴缸边沿,指腹一再泛白。
情绪被带到最高点的一瞬间,所有喧嚣全部休止。裴矜茫然睁眼,大口唿吸着氧气,看他的目光多了抹不自知的渴求。
沈行濯静静回看她,眸色清明,不掺一丝杂念。自始至终,乱了分寸的只有她一个人。
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她不说,他便?不会给个痛快,耐心十足地等她开口。
裴矜简直无助极了,「小叔……」
沈行濯眯了眯眸子,「别这么喊我。」
苛求解渴,感性终于大过理性。
裴矜没办法,只好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贴在他耳边说了好多话。央求的、被迫露骨的、该说的和不该说的。
秉持着最后一丝微弱理智,始终没让自己提到那?两份文件和被删除的聊天记录。
她咬牙在赌。赌他的不知情。
或者说,赌他知情,但会让步。
不知过了多久,沈行濯放开她,从浴缸里迈出,径直走到不远处的盥洗台前洗手。
浴缸里已经积了大半的水。她浸在水里,衣服早就被洇透,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浑身力气像被彻底抽空了般。
脆弱、易折、狼狈。
跟他的穿戴整齐和冷静自持对?比鲜明。
随意?整理两下还在滴水的衣袖,摊平上面?的褶皱。
沈行濯扯过夹层里的干毛巾,将人裹在里面?,抱起,朝主卧走。
把她放在床上,掀开被子一角,顺势盖上。站直,垂目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欲要离开。
衬衫衣摆被她攥住。沈行濯侧眸,重新看向她,「怎么了。」
「不在这里过夜吗?」她轻声问。
「不了,还有事。」沈行濯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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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她喊他。
沈行濯不作声,等她把话讲完。
「……晚安。」
「知道了。早点睡。」
察觉到他的眸色渐冷,裴矜面?容僵硬了几分,看他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衬衫和长裤,直接出了房间。
几分钟之后,传来?房门被合上的声音。
沈行濯走了。
没言语任何,却又好像什?么都?已经表达完。
裴矜知道,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抽丝剥茧地随之消失。
-
接下来?的一周,裴矜再没见过沈行濯。
她没刻意?向沈知妤或小钟旁敲侧击打听他的动?向,反而没由来?地生?出一种?逃避心理。
这种?混乱心绪持续到周五下午的课间,因沈知妤的邀约戛然而止。
「矜矜,你这周末有空吗?」沈知妤合上书本,将头靠向她肩膀。
「有空的。怎么了?」
「那?你能不能陪我去本延水湾度个周末?」
裴矜记笔记的手顿了下,问她突然相?邀的原因。
「我们好久没彻夜谈心了。我最近有好多心事想对?你说。」沈知妤解释,「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的感情生?活有多不顺利。再不倾诉一下,我都?快要抑郁了。」
裴矜不动?声色地放下笔,转头看她,委婉笑了下,「要不还是算了,我过去可能会打扰到沈先生?。」
「不打扰。我小叔这周应该不在那?边,他最近几日都?住在公司附近的那?套房子里。」
没有理由再拒绝,裴矜应声称好。
沈知妤挽住她的胳膊撒娇,「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这就给司机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我们。」
上完最后一节课,两人赶往学校正门。
随着沈知妤坐进后驾驶座,裴矜微微向后靠,扭头对?着窗外?景象发呆。
沈知妤晕车,人有些?懒怠,不太?想说话。两人全程没什?么交流。
车子停在本延水湾院外?。裴矜喊醒不小心睡着的沈知妤,先行一步迈下车。
走进庭院,脚踩石子路,抬头望向近在眼前的独栋楼房,难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次只身前来?,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进门,来?到玄关处。
沈知妤从鞋柜里翻出两双拖鞋,将其中一双递给她,「矜矜,晚上想吃什?么?我等等拜託阿姨去做。」
裴矜没想太?多,脱口回道:「排骨汤吧,阿姨煲的汤很?好喝。」
「诶?这你都?知道。」沈知妤讶异出声。
裴矜脑子空白几秒,快速反应过来?,扯出笑意?,生?硬解释:「你之前跟我说的,不记得了吗?」
沈知妤没再纠结这个,「换好了吗?我们先进去。」
「换好了。走吧。」
穿过长廊,两人并肩往客厅走。沈知妤随口同她聊起近期学校知名?人物的八卦。
裴矜有些?出神,没太?细听,偶尔附和两句,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沈知妤拍了下脑门。
「嗯?」
「我刚刚翻鞋柜的时候,好像没在里面?看到我小叔的拖鞋?」
恰巧走到客厅,裴矜勐然顿住脚步。
随即看见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那?道熟悉身影。
一霎,沈行濯寻声抬眼。
同她四目相?对?。
第32章 第 32 章
32/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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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将最后一道玉米排骨汤端上桌, 含笑跟来做客的裴矜打了声招唿,之后回?到厨房继续忙碌。
餐桌上重新?恢復安静。
裴矜低头夹菜,送进嘴里, 食不知味地缓慢咀嚼。开餐不久,始终没敢去看坐在对面的沈行濯。
沈知妤没察觉到席间的侷促氛围, 拿起汤匙盛了几?勺汤,把碗放到裴矜面前, 「喏, 你快尝尝。我从小吃陈阿姨的饭长大的, 她煲汤手艺真的很绝。」
「好。」裴矜轻缓应了声。
「小叔, 你怎么回?来啦?我还以为?你最近不会回?这边呢。」沈知妤朗声说。
「过来拿些东西?。」沈行濯平声答道。
「噢……过完周末再走吗?」
「管好自己的事,少打听?。」
「小叔, 当着矜矜的面, 你给我些面子嘛。好歹我也是个大人了。」
突然被点名, 裴矜拿汤匙的手顿了下?, 很快恢復如?常。
沈行濯自是不会再回?应, 扫了她一眼, 继续用餐。
谁都没再讲话?。沈知妤暖场惯了,开始随意找起话?题,拉着裴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裴矜话?不多, 只有在必要时才?会多说两句,其?余时间都在吃菜。
一顿饭吃下?来,胃撑得隐隐作痛。
吃完,离席前,沈知妤说:「对了矜矜。」
「嗯?」裴矜抬头看她。
「今年暑假你还是先兼职再回?老家吗?」
「不一定, 大概率不回?去,还有些事情没做完……怎么了吗?」
「我只是突然想到, 再开学我们?就大三了,需要去实习诶。」
裴矜有些不明所以。
「你暑假如?果没找兼职也不回?家的话?,我想我们?到时候可以先去小叔那里实习,提前适应一下?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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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明白?了沈知妤的意思,下?意识去看沈行濯。
察觉到她投来的视线,沈行濯顺势回?视,眸色浅淡无澜,像在看陌生人。
对视一瞬,裴矜随即收回?目光。缓了几?秒,温和开口:「以后再定,距离暑假还有一段时间呢。」
阿姨将饭后水果端过来。
沈行濯没有久留的打算,起身?,直接走向楼上书房。
瞧着他的背影快要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裴矜这才?喊住阿姨,询问有没有助消化的胃药。
阿姨说:「有的,我去给你找。」
沈知妤关切问:「又难受了吗?」
「老毛病了,没事。放心吧。」裴矜笑了笑。
在客厅待了片刻,两人回?到卧室。先后洗完澡,躺在床上畅聊。
想到自己多舛的感情,沈知妤长嘆一声,问裴矜:「我其?实还蛮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裴矜支起身?子,靠坐在床头,粗略想了想,「我脑子里好像没什么特别明确的概念去描述这些。」
「大致呢?」
「……很浪漫、成熟内敛、对我很好?」
沈知妤盯着她打量了好一会,忽地坐起来,凑近,「矜矜,你不对劲。」
「……」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裴矜愣了两秒,含笑转移话?题,「哪有。今晚不是聊你的事吗?怎么谈论起我来了。」
听?她重新?聊回?这件事,沈知妤顿时丧气,「他好像不喜欢我。我在想,是该放弃还是主动出击。」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主动一次呢?」
「可是会有很多顾虑诶。」
「起码主动了不会有遗憾。」裴矜安慰她。
接连聊了许久,沈知妤有些犯困,关掉檯灯,随手打开门口的壁灯,平躺在裴矜身?旁。
搂住她的胳膊,寻了个舒服睡姿,阖目酝酿睡意。没过多久,很快熟睡过去。
裴矜毫无睡意,对着天花板沉思很长时间。
将胳膊从沈知妤怀里缓慢扯出,拽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悄声下?床,想去客厅静坐一会。
出门,缓步下?楼。经过二楼楼梯口时,看到书房的门虚掩着,有暖色灯光溢出门缝。
来到楼下?,裴矜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的巴黎水,走到沙发旁就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冷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部,凉得胃有些发痛,令人瞬间清醒不少。
想起不久前和沈知妤说过的话?。
不再犹豫,像是作出什么决定般,裴矜倏然起身?,迳自拐到吧檯前。
从酒柜里随便?拿出一瓶红酒,找出杯子,倒了半杯酒。一股脑饮尽,抬腿,朝二楼走。
站在书房前,静止几?秒,伸手,轻扣门面。
听?见沈行濯言简意赅的一声「进」。
深唿口气,裴矜推开门,没进去,站在原地直直看向他。
瞧见来人是她,沈行濯没觉得有多意外,身?体微微向后靠,等她主动开口。
「我有话?想对你说。」裴矜温声对他说。
沈行濯看她一眼,「进来,把门关上。」
裴矜机械照做,迈开脚步,站在书桌另一侧,距离他不远不近。
静默片刻。
沈行濯笑了声,眼底一片冰凉,「不是有话?说?怎么来了又不肯说了。」
以往他在她面前展露的,永远是滴水不漏的表情管理?,以至于裴矜从未见过他现在这个样子。
疏离、凉薄、冷漠,或是讽刺。她实在惧怕他的这种眼神。
一时慌了神。强行让自己镇定,裴矜嘴唇颤动两下?,「我的确……有事瞒了你。」
沈行濯口吻寡淡,「继续。」
裴矜垂下?眼帘,解锁手机屏幕,翻到和他的消息对话?框。
向前一步,搁在桌上,放到他面前。屏幕上仅存的两条微信消息,来自他发给她的两份文件。
或者说,是她用他手机发给自己的。
「这是我瞒你的事情。」裴矜低声说,「对不起,沈行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酒劲上来,她反倒不再那么害怕。安静杵在原地,等候他的「发落」。
沈行濯漠然扫了眼屏幕,将目光移向她,「说说原因。」
「之前你让我加微信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财务部总监给你发消息。我需要……需要这两份文件。」裴矜顿了顿,「所以擅自用你手机转发了一份给我自己。」
空气凝结几?秒。
「怎么突然又愿意说了?」
裴矜原本还垂着头,听?到他的话?,僵硬抬眸,看他的眼神掺杂了些许愕然。
他问的是「为?什么突然愿意说了」。
而不是「为?什么需要这两份文件」。
裴矜实在不认为?前者比后者还重要,但眼下?,由不得她好奇与否。
忍着酒精使?然的轻微晕眩感,轻声回?答他的问题,「那天晚上,我跟你说……我想让自己更长久地待在你身?边。这就是原因。」
裴矜扯了扯嘴角,发现笑不太出来,索性放弃,「但我也知道,说完这些,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拾起桌上的手机,看他,「明天早晨我会找理?由从这里离开。中谷那边我会把行李收拾出来,以后不再过去。还有那张卡和那副唐作,我没动,在客厅的储物柜里,你有空了记得让小钟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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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这段时间谢谢你,真心的。」
「我说完了……再见。」
没等他回?应,也不愿意听?到他的回?应。
怕他同意,又怕他不同意。
转身?便?往门口走。还没走几?步,听?到他清冽嗓音自身?后传来:「等等。」
裴矜顿住,却不太敢回?头。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眼前的光线被遮住,他站在她眼前。肉眼能看到的,是他黑色衬衫的纽扣。
「胆子倒是不小。」沈行濯平淡评价一句。
裴矜泛起沉默。
「结不结束,不是你能随意决定的。」
「不结束的话?,我这样一个有『前科』的人,还能留在你身?边吗?」裴矜觉得茫然。
「裴矜,还不明白?吗?」
裴矜对上他的眼睛。
「既然跟了我,我不会吝啬给你什么。但有一点,起码对我要坦诚。」
他从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裴矜有些懂了,又好像不是特别懂。
但能隐约察觉得出,既然他暂时愿意对她说这些,说明他们?之间并没有彻底结束。
「所以,你不生气吗?」裴矜怔怔问他。
沈行濯没回?答,将人拉到椅子旁,让她坐在他腿上。转瞬,缓声问道:「喝酒了?」
「……嗯。」总得给自己壮壮胆子。
「既然这么怕,又何必过来。」
「我想对你坦白?。」
那晚他临走前看她的那一眼,裴矜至今难以忘怀。
鸵鸟一样逃避这么多天,也是时至今日?才?想明白?,那抹目光并非真的凉若寒霜,而是失望。
他或多或少会对她感到失望。
沈行濯单手握住她的腰肢,平和问她:「告诉我,想要什么。」
同样的问题,第三次询问。
裴矜面容微滞,脑子里想到的不是该如?何回?答,而是那日?在纪家别墅听?到的纪远铭和沈房裳之间的对话?。
说到底,沈房裳是他的姑姑,血浓于水。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如?实相告——和他说自己想让纪远铭和纪远生以及一系列涉事的人伏法。
「这个问题我想以后再回?答你,可以吗?」纠结过后,她没再对他撒谎,委婉作答。
沈行濯盯着她看了一会,不再多言,带着腕錶的手顺着她的睡裙衣摆伸进去。
裴矜软声阻止,「……别,妤妤在楼上。求你了。」
「别动。」
沈行濯桎梏住她,另一只手探.入,覆在她的胃部,带着凉意的手被她身?体的温热逐渐中和。
有节奏地缓慢轻揉,「胃不疼了?还知道喝酒。」
「你听?到我和阿姨的对话?了吗?」裴矜有些惊讶。
「嗯。」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消化。」
「糯米不易消化,下?次别吃了。」
裴矜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晚饭期间,为?了避免和他有过多眼神交汇,她当时只顾着吃面前的两道菜,其?中一道就是红糖糯米藕。
很难不动容。裴矜环住他的肩膀,带着醇甜酒气的唇埋进他颈间,小声说了一句话?。
沈行濯不动声色扬了下?眉,「不害羞了?」
裴矜脸颊发烫,或许是酒精起到的作用,「那要帮你吗?上次没帮到你……」
沈行濯将她拦腰抱起,出了书房,走向隔壁卧室。
关灯,一同躺在床上。从身?后拦住她的腰,「很晚了,睡吧。今晚不动你。」
「我想回?楼上睡,怕妤妤醒了找不到我。」
「早上回?去就行。她周末醒得晚。」
裴矜窝在他怀里,背对着他说「晚安」。
沈行濯懒散「嗯」了声,将脸埋在她后颈的位置。
一夜无梦。
-
早晨六点左右,沈行濯起床,直接进了浴室洗澡。
裴矜睡得不沉,听?到细微动静,意识涣散的空隙,转念想到得赶紧回?楼上,瞬间清醒不少。
坐起身?,打算回?沈知妤的房间。
低头轻嗅,似乎能闻到鼻息间残存的酒气。裴矜下?床,挪步到洗手间,准备洗完漱再走。
来到盥洗台前,弯腰,随便?翻动两下?储物柜,如?愿找到新?的牙刷。
几?分钟过去,一系列动作完成,正要从洗手间离开,听?到浴室水声停止。
很快,看到沈行濯裹着浴巾推门出来。
对视。裴矜解释说:「我身?上好像有酒味,想洗把脸再回?楼上。」
沈行濯瞟她一眼,从柜檯上翻出干毛巾,擦拭两下?正滴水的黑髮,随口问:「洗完了?」
「洗完了,我先走了。」
还没来得及转身?,被他倏然攥住掌心。
下?一秒,她被按在偌大的落地镜面。吻顷刻降至。
唇.齿勾缠间,裴矜呢喃出声:「……不去跑步了吗?」
回?答她的是舌.尖上的微弱痛感。沈行濯掐住她的腰身?,提醒她专心。
很长的时间里,镜子起到了很好的辅助作用。她被迫看向他,又被迫去观察自己。
偌大的洗手间异常安静,突兀的唿吸声显得格外空旷。
一切的一切开始转变成如?梦似幻的倒影,如?水中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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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最后,软绵回?归现实。
从沈行濯的房间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整理?好睡衣的褶皱,搀着楼梯扶手上到三楼。
拐弯,步入长廊。
在快要走到卧室时,与突然开门出来的沈知妤迎面相撞。
裴矜站在原处,注视她的眼神多了抹显而易见的慌乱。
看到裴矜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红晕,沈知妤明显也愣了下?。
「矜矜?」
第33章 第 33 章
33/「矜矜, 过来。」
-
裴矜转念笑了下,佯装如常地开口?:「怎么醒这么早?」
「我被渴醒了,下楼拿瓶橙汁喝。」沈知妤疑惑看她?, 「你很早就醒了吗?」
「嗯……差不多。我后半夜胃有点不舒服,睡不太着, 怕吵醒你,就去楼下找了间客卧待到现?在。」
短暂权衡, 裴矜尽量想出一个相对来讲还算合理?的解释。
第一次来本延水湾时, 沈知妤有介绍过, 二?楼除了沈行濯的卧室、书房和健身房以外, 还有几间客房。
沈知妤恍然了些,但仍觉得奇怪, 「矜矜, 你的脸很红。」
「我刚洗完澡。」裴矜脱口?回答。
沈知妤顾不上思考太多, 关心说:「那你快进去, 别感冒了。我去去就回。」
「……好。」
挪动两步, 沈知妤回头喊她?, 「你要喝什么吗?橙汁还是牛奶?」
「跟你一样就好。」
「知道啦。」
直到沈知妤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拐角,裴矜才转身迈进卧室。
心里百感交集。谎话说多了会渐渐习惯,但对沈知妤, 她?实在没办法做到不愧疚。
趁着沈知妤去楼下的空隙,裴矜换好衣服,径直走向洗手间。
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脖颈周围,确定没留下什么痕迹,松下一口?气。
最开始还有所顾虑, 后来被他拉进浴室。情到浓时,注意力被转移得厉害, 哪还能?顾得上出声提醒。
没过多久,沈知妤回到房间,手里捏着两瓶橙汁。一杯冰镇,一杯常温。
把常温那瓶递给裴矜,随口?话起家常,「小叔今天好奇怪。」
裴矜左手悬在半空,停顿一下,拿过橙汁,「怎么了?」
「我刚在客厅碰到他,发现?他穿的是居家服。」
「哪里不对吗?」
「以往早晨他都是先去跑步,然后去楼上洗澡换衣服,穿戴整齐再下楼吃早餐。」
沈知妤拧开瓶盖,抿了口?橙汁,继续说,「他今天没换衣服,说明早上根本没出去跑步。」
裴矜含煳其辞,试图敷衍,「可能?睡过头了,或者临时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应该不是这两个原因。」沈知妤摇头,「我小叔在时间分配上有自己的规划。除非是特别要紧的事,不然不会放弃原有的行程。」
特别要紧的事。上床算吗。
裴矜突发奇想。
或许是和沈行濯无形中又贴近了些许,让她?对他不再像以往那样畏惧。
连带着莫名生出一种想吐槽他的恶趣心理?。
察觉到沈知妤还在蹙眉细究,怕她?发现?什么,裴矜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我们今天要出门吗?」
「不出门。」听?她?问起今日?安排,沈知妤来了兴致,「我们去楼上放映厅看电影。我找了两部催泪的文艺片。」
闲聊片刻。阿姨过来敲门,说早饭已经备好。
两人有说有笑地下楼。在客厅遇见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的沈行濯。
裴矜调整好面部表情,莞尔,主动打了声招唿,「沈先生,早。」
沈行濯平淡看她?一眼,「早。」
简短一句对话结束,不再和他有任何交流。
随沈知妤来到朝西一侧的餐桌旁,落座,拿起汤匙,低头默默喝粥。
饭后,为了避免和沈行濯产生太多言语上的碰撞,裴矜原本想尽快回到楼上,却被沈知妤拉到客厅。
「矜矜,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拿些东西。」
沈知妤将她?安顿好,只身往吧檯斜对面的储藏室走。
裴矜抬眸扫了眼她?的背影,很快收回视线。犹豫两秒,忍不住朝沈行濯所在的位置望过去。
他恰巧也?在同?一时间回望过来。
对视一霎。看到他起身,缓步靠近,来到她?旁边,就坐。
完全是预料之外的举措。裴矜紧张极了,身体一再绷直。
瞧着沈知妤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悄声对他说:「别离我这么近……我怕。」
沈行濯明知故问:「怕什么?」
「……怕被妤妤和阿姨看见。」
「我就那么见不得人?」他越发故意。
裴矜屏住唿吸,整个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拐角处,生怕沈知妤突然出现?。
忽地,沈行濯握住她?支在沙发边沿的手。
轻捏两下,慢条斯理?地把玩她?因紧张而微微发凉的指腹。
裴矜想挣扎,被他牢牢固定在掌心。
没办法,只好低声喊他,「沈行濯。」
「怎么。」
「别欺负我好不好。」裴矜放软语气撒娇,澄净一双眼睛直直勾缠着他。
沈行濯稍稍垂眸,打量起她?。素白一张脸,眉梢处别具风情,掺杂了恰到好处的媚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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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惯了她?面带假笑的拙劣演技,以及在床上时多番隐忍最后险些崩溃的无助表情。
结合此刻细瞧。更觉鲜活。
「可以。但有个条件。」沈行濯平声静气地作出让步。
裴矜不解,以眼神询问是什么条件。
「下回主动一次。」
这话是贴在她?耳边说的。调.情一般。
在这方面,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听?到细碎脚步声由远及近传进耳朵里,裴矜终于慌神,胡乱答应下来。
沈行濯挑唇笑了声,不再逗她?,再次起身,坐回原来位置。
隐约能?闻到他身上琥珀与雪松木的味道。
木质香后调残存在空气中,足以证明刚刚究竟发生了怎样一场兵荒马乱。
沈知妤重新出现?时,手里抱着两本画册。走近,对裴矜说:「矜矜,我们上楼吧。」
裴矜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快速理?好混沌心绪,含笑点了点头,「好。」
「小叔,我们上去啦。」临走前,沈知妤看向沈行濯,乖巧打招唿。
出于礼貌,裴矜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说:「沈先生再见。」
沈行濯微微颔首,一副长辈口?吻,「中午早些下来吃饭,别贪玩。」
转身一瞬,裴矜对上他的眼睛。
总觉得那抹目光多了抹难以言喻的意味深长。
-
她?们走后不久,小钟上门送来一份新的调查资料。
沈行濯随手翻动,粗略扫了两眼,浅声问道:「只有这些?」
小钟说:「是的。这是前两日?给您送去的其中一份背调的附带文件——是那位姓程的先生个人信息的额外补充。」
「知道了。辛苦。」
「那我先出去了,有事您再联繫我。」
「去吧。」
离开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小钟顿住脚步,「对了沈总。」
沈行濯抬眼,示意他继续说。
「关于起晟的分析报告和帐目明细目前已经做完细緻整合,陈总监说,把新的证据链发到您邮箱了。」
顿了顿,小钟试探着问,「我需要重新整理?一份,然后『无意间』把它透露给裴小姐吗?」
沈行濯瞥他,点评一句:「你今天话有些多。」
小钟适时止住话题,顺带补充,「揣摩您的心意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虽然您没吩咐,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过来请示一下。」
「暂时不用,做好你份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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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同?吃过午饭,沈行濯便直接离开,期间没再回来过。这让裴矜悬着的心放松不少。
在本延水湾待了两天,周日?下午,两人被司机送回学校。
接下来的一周,裴矜没再出去兼职,一边安心留在学校上课,一边静候程郁那头的消息。
中途程郁发过两次微信。一次是宽慰她?,另一次是汇报事情进展如何——查起来有些棘手,预计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些都是积压许久的陈年旧事,其中的难查程度裴矜自然再清楚不过,于是安慰他说慢慢来。
程郁当即回了个「ok」,之后两人没再联繫过。
周六早晨,纪远铭突然打来电话,以答谢为由,热情邀请她?来家里吃午饭。
纪之和的家教课早就已经告一段落,对方突然相邀,很难不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企图。
简单寒暄两句,裴矜爽快答应。在宿舍待了会,瞧着时间恰好,不紧不慢出了学校。
打车到了纪家,进门。
在客厅陪纪之和玩了半小时左右,裴矜这才见到风尘僕僕赶回来的纪远铭。
「抱歉,临时有点事要处理?。」将脱掉的外套搁到一旁,纪远铭笑说,「裴老师久等了吧?」
「纪先生客气了。我也?刚到不久。」裴矜跟着笑。
很快,阿姨备好菜,友善提醒他们可以过去用餐。
裴矜牵着纪之和的手来到餐桌旁边坐下。
纪远铭坐在主位上,边吃东西边热络同?她?闲聊。
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纪远铭看似不经意地问:「裴老师和沈总认识多久了?」
裴矜说:「过年期间相识,仔细算下来,其实不太久。」
纪远铭听?闻,爽朗笑了两声,「年初在棋牌室那次,看你们的默契程度不像是刚认识不久。」
裴矜抿唇笑了下,没讲话,等他步入正?题。
「是这样……有件事想请裴老师帮忙。」纪远铭故作为难地欲言又止。
「您尽管讲。如果能?帮到忙的话,我一定尽力帮。」
「倒也?不是什么大忙,只是想请你得空的时候在沈总面前美言几句。」
裴矜微愣,「您和他的关系才更亲近,不是吗?」
「好话不在多说。更何况我只是个粗人,不太会讲话,哪有裴老师细心。」
虽是如此说,但裴矜难免觉得奇怪。
以纪远铭和沈行濯之间的这层关系,实在轮不到她?来替他讲这些所谓的好话。
思来想去不得结果,暂时放弃琢磨。
含笑应声:「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愿意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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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纪家出来,乘地铁回到学校。刚走到校门口?,突生一个想法。
一时驻足,解锁手机屏幕,指腹往下划动,翻到沈行濯的手机号码,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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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接铃声并?没有响很久。
电话被接通。裴矜抬眼望向湛蓝天空,轻声:「沈行濯,今天天气很好。」
另一边的沈行濯沉默两秒,声线低沉:「是不错。」
不是不意外。
他会耐着性子回应她?的这句没什么多余意义的寒暄。
裴矜心里像被羽毛轻颳了一下。转念,继续往下说:「所以……已经一周了。」
沈行濯「嗯」了声,没多言,似是知道她?有话还没讲完。
「还要多久才能?见你一面。」
裴矜吸了吸鼻子,嗓音越发细软,尾调不自觉地拉长,缠绵意味明显。
沈行濯不答反问,「准备什么时候履行承诺?」
想起上周六跟他之间的「约定」,裴矜脸颊轻微发烫。
隔着电话两端,她?不必遮掩面部情绪的变化?,索性大胆起来,「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不如现?在。」
「什么?」裴矜一时没反应过来。
「回头。」
裴矜怔怔跟着照做,转过身去。
随即看到停在学校对面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矜矜,过来。」
第34章 第 34 章
34/禁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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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泛着闻起来令人舒适的橡苔薰香味道。
裴矜转头看他, 眉眼含笑,「你正好路过我们学校吗?」
沈行濯将目光落在她脸上,「怎么?不说我是特意过来找你。」
听他说完, 裴矜收了下笑意,垂敛眼皮, 一时没接这?话?。
这?点自知之?明她或多或少还?是有的。
心里如此想,嘴上却?不能如此说。伸手, 轻拽他衬衫袖口的面料, 软声回应:「你能来找我, 我真的很开心。」
沈行濯平静注视她, 眼神多了抹不易察觉的探究。
彼此沉默了一会。
裴矜扫了眼窗外快速轮换的景致,发现走的是陌生路段, 面露疑惑, 「我们这?是去哪?」
「郑迦闵新开的一家餐厅。陪我吃个饭。」
「已?经下午了, 你到现在还?没吃饭吗?」
「嗯。刚开完会。」
向来知道沈行濯忙, 只?是没想到会忙到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裴矜略微思索几?秒, 低头, 从包里翻出一块黑巧,递给他,「我包里只?有这?个, 要不要吃点垫垫肚子?」
沈行濯垂眸,扫了眼近在面前的细白手指,「我不喜欢吃甜食。」
裴矜没再坚持,顺势收回手。拆开包装,咬了一小口, 缓慢咀嚼。莫名的,感觉比平时甜很多。
「好吃?」沈行濯漫不经心问了句。
「……还?好。」
「给我尝尝。」
「你刚还?说不喜欢吃甜食。」裴矜讶异看向他。
没等到他回应, 下一秒,手腕被攥住。她的手连同那块巧克力一起,被送到他唇边。
他咬住巧克力,同时也咬住她。
指腹传来短暂的微弱疼痛,很快又被温热触感裹携。裴矜愣了一下,怔怔看他,心脏砰砰乱跳。
他们之?间明明做过比这?还?要亲密的事,却?远远不及此刻这?个举措来得叫人轻易动容。
更像是在心照不宣地蜜里调油。
可这?份浓情蜜意是她本不该产生的错觉。
恍惚过后,裴矜瞬间清醒不少,僵硬抽出食指,故作?娇嗔地说:「……于叔还?在。」
沈行濯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转变,静静瞧她一眼,没声张。
裴矜有点惧怕他这?种?如死水般过于沉寂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慌,于是笑说:「你还?吃吗?我给你拿块没拆包装的。」
沈行濯自是不会再搭腔。
氛围无端降至冰点。
裴矜知道自己这?样是在扫他的兴。脑子乱糟糟的,一时想不出应急对?策,只?好沉默不语。
车厢内重新恢復安静。原本闻起来觉得宁神的橡苔薰香突然变得异常刺鼻。
手里攥着的巧克力成了烫手山芋,扔不掉、咽不下。
左右不过四十分钟车程,裴矜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于叔将车子停在餐厅门口,透过后视镜看向正在阖目假寐的沈行濯,「沈先生,到了。」
沈行濯睁眼,迳自下车。裴矜那侧的车门被于叔打开,缓了缓神,朝他礼貌道谢,紧随其?后迈下车。
两人随侍者一前一后进门。
偏古韵风格的私人餐厅,装修以復古红为?基调。没有堂厅,入门区域挂了副巨型山水画。
往里走,穿过镂花长廊,直接进入私密性极强的隔断包厢。
进门前,裴矜微微抬头,向远处眺望。二?三十米开外设立一座廊中亭,身穿米色旗袍的女人坐在里面弹奏琵琶。
点完菜,侍者拿着pad退出去,包厢内只?剩下他们两个。房间偌大,因毫无动静而显得尤为?空旷。
裴矜坐在他对?面,低头默默喝茶。两杯茶下肚,听到打火机按动声,鼻腔涌进轻微烟味。
沈行濯将打火机扔到桌面,吐出一口烟圈,无声注视她几?秒,浅声开口:「为?什么?不说话?。」
裴矜握紧茶杯,放眼与他对?视,温吞回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想,裴矜补充一句,「刚刚在车里,我说的话?惹你不高兴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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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不予回应,淡淡道:「过来。」
裴矜松开手里的琉璃茶杯,起身,没等他伸手去拽,主动坐在他腿上。
眼睫颤动两下,抿唇不语。双臂僵硬圈住他的肩膀,如同跟自己较劲般,始终没去看他的眼睛。
沈行濯没拿烟的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眼,和缓说:「怎么?恶人先告状。」
「……什么?。」裴矜讷讷回道。
「不是你先不高兴了?」
裴矜摇了摇头,「我没有不高兴。」
沈行濯没拆穿她的谎话?,松手,掌心移到她的后腰,轻抚,「做过这?么?多次,还?在对?我排斥。」
无意识的,裴矜面色微滞。
「矜矜,你的反应有些过了。」
他语气不重,甚至趋近于宠溺,可还?是令她没由来地嵴背一凉。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绞尽脑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用道歉来了事。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他半拥着她,身体?前倾,顺势掸了下菸灰。
裴矜心里清楚,究其?缘由,到底是自己破坏了原本足够和谐的气氛。
组织好措辞,酌情作?出还?算合理的解释,「我没有排斥你,只?是事发突然,让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
裴矜不太好意思明说,「就是之?前有一次。」
「哪次。」他懂她的意思,但坚持要她讲出来。
没办法?,裴矜只?得贴在他耳边委婉地小声说出自己当时转瞬即逝的想法?。
之?前在祖宅,她刚经事不久,多少还?是有些怕的。
有次被折腾狠了,他拇指又恰好覆在她嘴角,几?乎出于本.能,她想也没想直接咬住。
用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的结果并不如意,反而更像是某种?邀约,最终只?会被欺负得更厉害。
似痛非痛,似痒非痒,实在是种?很微妙的感觉。
以至于让她记忆颇深。
沈行濯注意到她的面色变化,唇边挑起微弱弧度,「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裴矜隐约清楚他的话?外音,哪里还?敢继续这?个话?题。
可他偏不如她的愿,不疾不徐地作?出评价:「不错,有潜力。」
「沈行濯,别聊这?个了……求求你。」
他胸腔微微震动,轻笑了声。
短暂的不愉快因这?段对?话?匆匆流逝。
裴矜心境放松不少,窝在他怀里发了会呆,撑着他的肩膀,借些力气让自己坐直。
「你是不是不生气了?」她试探着问。
「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
「也是。」裴矜松口气。是她太过紧张了。但凡稍作?细想,都会明白这?件小事实在不足以让他动气。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沈行濯扫了眼来电显示,接起。
因离得近,裴矜依稀能听见听筒里的回音,是个男人的声音。
浅聊两句,沈行濯丢下一句「你直接过来」,随后将电话?挂断。
指节轻推她的腰侧,示意她起身,「等等郑迦闵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裴矜站起来,坐到他旁边位置,「要不要再加几?道菜?」
刚刚是她点的单。想着自己中午吃过了,只?有他一个人吃,索性没点太多菜。
「不用。等他来了自己加。」
「好。」
十五分钟过去,门外有细碎动静,裴矜望向声源处。
郑迦闵推门而入,身旁站着不久前在亭外见过的那位弹奏琵琶的年轻女人。
「不是我说,你挂电话?要不要这?么?快。」郑迦闵靠向这?边。
大喇喇坐在椅子上,补充,「我刚在电话?里还?想问你一件急事呢。」
沈行濯懒散瞧他,「你能有什么?急事?」
「现在不急了。」郑迦闵对?他说完,转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女人,「饿不饿?我让后厨加急上菜。」
女人笑说:「不饿。别催他们了。」
「行。依你。」
「忘了介绍。」郑迦闵视线落在裴矜身上,「裴矜,这?位是舒宜,我女朋友。」
裴矜朝对?方?莞尔,礼貌打了声招唿。
面前的女人有种?令人移不开眼的美感。波浪长发,瓜子脸,眼尾略微上挑。旗袍修身,举手投足间别具一番风韵。像株态轻盈的洋桔梗。
郑迦闵对?舒宜说:「坐在你对?面的是沈总的女朋友,叫裴矜。我记得好像跟你是一个学校的?」
被他冠以「沈行濯女朋友」这?个称号,裴矜显然不太适应,挂在嘴角的微笑僵了下。
舒宜笑问裴矜:「你也是清大的学生吗?」
「是的。」
「哪个学院?」
「歷史文化学院。」
「我是隔壁外国语学院的,不过已?经毕业了。」
聊了没多久,服务生进来布菜。
席间氛围还?算融洽。裴矜和舒宜偶尔会谈论两句有关母校的事。
大多时候是郑迦闵在讲话?。沈行濯话?本就不多,除非必要,基本不会主动开口。
裴矜全程没怎么?动筷,大部分时间都在百无聊赖地喝水。
在她喝到不知道第?几?杯时,沈行濯将她的杯子拿走,瞥一眼一旁快要见底的水壶,「不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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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反应过来,「好像是有点,也还?好。」
沈行濯问郑迦闵:「你这?餐厅有什么?特色?」
郑迦闵用纸巾擦拭嘴角,伸手,指向墙壁挂着的水墨画,「我这?里到处都是特色。就比如那幅画,上个月高价拍来的,费了我好大劲。」
「我指的是餐食。」沈行濯凉凉睨他。
「哪种??冷餐还?是?」
「甜食。」
郑迦闵粗略回想一遍,简单报出几?个甜品名字。
「让厨房备一下。」
郑迦闵拿出手机给餐厅经理髮了条微信,之?后意味深长笑了两声,「要不是你身边坐着裴矜,我还?真以为?你开始转性,喜欢吃甜的了。」
沈行濯不作?声,懒得搭理他。
裴矜也没想到他会为?她特意点甜食。
思考几?秒,没作?过多犹豫,倏然靠近,轻拽两下他衬衫衣角。似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谢意。
沈行濯侧眸看她一眼,用手固定?住她正在作?乱的手。
背地里,他和她十指勾缠。
甜品很快被端上来,一式两份,搁在裴矜和舒宜面前。
裴矜用勺子挖了一小块巧克力慕斯放进嘴里,耳朵里听着郑迦闵和沈行濯聊生意上的事。
腿部肌肉突然有些酸痛。裴矜放下勺子,轻揉膝盖往上的位置。
昨天下午陪沈知妤跑了五公里。很长时间不跑步,身体?难免吃不消,肌肉僵硬得厉害。
忽地,察觉到沈行濯的手覆了上来。裴矜顿了顿,看他,眼底涌现不解。
沈行濯并没回看她,而是在和郑迦闵讲话?,声线无波无澜,情绪不带任何起伏。
藏在桌底下的左手顺势往上移,来到她的腿侧,不慌不忙地安抚、揉捏,力道适度。
隔着一层牛仔裤面料,她甚至能清晰感知到他掌心的凉意。
腕錶錶带时不时会刮到她,皮肤传来微弱痒感。
有些难捱,裴矜想躲,被他牢牢握住。
即便知道他是在帮她按摩,可结合此情此景,不免生出一种?禁忌感。
越是这?样想,便越是觉得紧张。裴矜躲不掉,只?好尽量稳住心神,佯装自若地坐在位置上。
关于投资和金融方?面的专业术语偶尔会从他嘴里讲出来。
他手中的动作?与他话?语的节奏出奇一致。
中途,舒宜出去上洗手间。随后不久,郑迦闵临时接到一个电话?。两人陆续从屋子里离开。
室内只?剩下他们。
裴矜终于敢做出大幅度的动作?,握紧他的左手,阻止他,「……可以了。」
沈行濯挑了下眉,将人从座位上拉起来,拿过搭在椅背的外套,「走吧。」
「不等他们回来吗?」
「不等了。我们先走。」
「那我先去趟洗手间。」
步伐没来得及迈出去,被他叫住。
裴矜定?住脚步,回眸。
沈行濯捏了下她的掌心,眼神多了抹暗示。
「快去快回。我等你。」
第35章 第 35 章
35/绵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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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 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多交流。
裴矜怔怔对着窗外暮色放空自?己,思绪有些黏稠,脑子里不自?觉地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场景。
以往大多都是突发。像此?刻这种预兆一样的临时等待, 不免让人觉得心跳加速。
尤其是想?到刚刚在餐厅时他那记看似无澜的幽深目光,以及他捏她掌心的力度。
撩拨意味再?明显不过。对比之下?, 她只会显得越发稚嫩。
傍晚,夜幕将至, 路灯转瞬亮起。有橘调灯光映进车里。
借着微弱光晕, 沈行濯侧眸扫她一眼, 「在想?什么。」
裴矜凝神, 对上他狭长的眼睛,露出?温和?笑?意, 「在想?跟你有关的事。」
「有关我的?」
「嗯……突然觉得你离我很遥远。」
沈行濯仅是浅淡凝视她两秒, 随即收回视线, 显然对她突如其来的感性不感兴趣。
一时无言。裴矜没了?再?去?欣赏窗外昏霭夜景的心思, 身体靠向椅背, 闭眼假寐。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
车子缓速停靠在小区楼下?。出?了?电梯, 裴矜先他一步进门,指腹轻碰触控面板,打开玄关处的挂灯。
躬身换好室内拖, 察觉到腰身一紧。他带着冷感的掌心覆过来。
沈行濯站在她身后,贴近,唇触到她的耳廓和?后颈,热气匀速喷洒在她锁骨周围。
裴矜唿吸瞬间?凌乱,急促起伏几下?。下?意识想?回头看他, 却被他从身后伸来的手固定住下?颚。
她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只能用除了?眼睛之外的所有去?体会他。
这感觉太过于缥缈, 轻易便能悬得人不上不下?。
「……沈行濯。」她涌着雾气的水眸直直目视前方?,眸光涣散,尾调带着不自?知的颤意。
沈行濯语调并无波动,口吻依旧平淡,「怎么了?。」
裴矜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喊了?他一声,再?没有精力去?言语任何。
这种虚无感没持续多久。
沈行濯倏地掰过她的身子,将人按在门框旁。低头,吻她的额间?、头髮,又去?吻她的脸颊和?耳垂,偏就不碰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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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眼神氤氲、迷离,双手牢牢攥住他黑色衬衫的衣角,留下?难以抚平的褶皱。
身体开始出?现很奇怪的微妙变化。似是在一片无垠荒漠中盲目徒步,太缺水,以至于渴望寻到源泉。
沈行濯抽空问她,声线低沉微哑,「在哪?」
裴矜实在没办法思考太多,嘴唇微微张开,唿气的同时,茫然看他。
「包。在哪。」
「鞋柜……」
沈行濯拥着她向旁边迈了?两步,右手越过她的腰侧去?寻柜子上的拎包。
食指缠着链条使力一拉,翻动,如愿找到一块没拆过包装的黑巧。
裴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很快,听见食物包装纸被撕开的声音。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突起的喉结和?弧度精緻的下?颌线。再?之后,看他稍微偏过头,咬了?一口黑巧。
凉薄的唇转瞬贴向她的。巧克力的丝滑醇香在彼此?口腔里蔓延开。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随着他的韵调被迫咽下?一整块巧克力,绵密口感顺着喉咙延伸进胃里。
他握住她的手心,携着她一同覆盖在她的腹部。他使坏,故意问她:还觉得我遥远吗?
裴矜睁开朦胧双眼,眸光沾了?几分似懂非懂。
沈行濯带着她的手贴实、下?按。毫无疑问,他离她这样近。
契合程度足以填满她的内心,像是跌进软绵云层,又像是溺于温热水里。
后半句话无需再?多言。
因她能清晰感知到这一切。
……
后来又在浴室逗留良久。洗完澡出?来,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裴矜整个人疲惫得厉害,一动也不想?动,累到眼皮都不想?掀一下?。
卧室开着檯灯,光线随着他点菸的动作忽明忽暗。
裴矜轻抬胳膊,手指无意识颤了?颤。
沈行濯余光注意到她的动静,握住她的手,移到唇边印下?一记浅吻,「怎么还没睡。」
「睡不太着。」裴矜轻声说。
沈行濯没多说什么,把烟衔在嘴里,倾身向前,从床头柜里随意翻出?一本书。
递到她面前,抚了?下?她的头髮,「要?看么。」
裴矜接过,没翻开,嗓音细软:「不太想?看。」
「想?做什么。」
「和?你聊聊天?,可以吗?」
沈行濯垂眸看她。目光先是落在她吹得半干的微潮发梢,随后转到她泛着红晕的脸上。
过了?几秒,他随口问道:「中午做什么去?了?。」
「约了?人一起吃饭。」
他没问跟什么人吃的饭,而是问她吃的什么。
短暂回忆,裴矜道出?几道家常菜的名字。
聊了?些有的没的,裴矜原本想?跟他提起纪远铭今天?中午托她「帮忙」的事。
再?三权衡,终究没将这话说出?口。一直以来,怕他察觉出?什么,她从没主动对他说过自?己在纪远铭那里做家教的事。
突然提及这些,不仅突兀,而且目的性太强。
转念想?到什么,裴矜开口:「沈行濯,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行濯投以眼神,示意她往下?说。
「那日为什么没问我……私自?用你手机转发那两份文件的原因。」
「你想?说吗?」
他语气不温不火,听不出?喜怒。
裴矜泛起沉默,紧跟着开始为自?己问问题的鲁莽行为感到后怕。
她没办法对他详说原因,自?是不该捡起这话题来细问。
在心里思索该如何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听到他又说:「既然聊到这,我也有话想?问你。」
裴矜抿唇,神经?不由随着紧绷几分。
「你要?这两样东西?,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他语调和?缓得好似在哄她。
但裴矜心里清楚,只要?她稍微答错一句,很多事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为自?己,也不为别人。」唿吸一再?放缓,她说,「我只是想?图个安心。」
她答得圆滑。沈行濯不是听不出?这话里蕴藏的勉强。
考虑到今晚在床上将人折腾得有些过了?,没必要?又在言语上深究,惹彼此?不痛快。
也就没戳穿她的含煳其辞。
把烟捻灭,扔进菸灰缸里,沈行濯语调平静:「矜矜。」
裴矜轻轻「嗯」了?一声。
「有些事我可以不去?计较,但有些事不行。明白吗?」
她其实不太明白,想?揣摩他的想?法,结果发现只是徒劳。想?问,张了?张嘴,终究没问出?声。
不是没有预感,再?聊下?去?会面临崩盘的危险。
好在沈行濯没打算继续多言,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
关掉檯灯,顺势躺下?,掌心揽住她的腰肢,「睡吧。」
裴矜身体有些僵硬,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柔声对他说了?句「晚安」。
身体虽然疲累,实际已经?毫无睡意,只能窝在他怀里试图装睡。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酝酿出?一丝困意。
翻了?个身,在熟睡之前,脑子里莫名想?到一个词彙,用来形容他们之间?——
貌合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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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沈行濯有事要?忙,锻鍊回来,洗完澡,准备离开。
裴矜实际早就醒了?,但没急着起床,躺在那里看他换衣服。
他正站在落地镜前系黑色衬衫的纽扣,由上至下?,动作慢条斯理。
指节分明,袖口位置露出?一小截腕间?皮肤,肤色趋近于苍白的冷调。
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幕。
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沈行濯透过镜子回看她,「今天?什么安排?」
裴矜大致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安排,晚点打算去?超市逛逛,囤些蔬菜和?生肉……你晚上会回来吗?」
「不一定,看情况。」
「那我在家等你。」
「不必刻意等。」
「没有刻意。」裴矜扯唇笑?了?笑?,「是我自?己想?等。」
沈行濯穿戴整齐,稍微转身,同她四目相对。
对视几秒,临时改变直接出?门的想?法。走到她面前,俯身,吻她颤动的眼睫。
冰凉的唇短暂停留,后又远离。指腹碰了?下?她的脸颊,站直,平声说:「走了?。」
过于温柔的一个吻,让裴矜有一瞬忘记思考。
再?反应过来时,发现他已经?消失在卧室。
对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呆,缓慢坐直身体,下?床,往洗手间?挪动脚步。
再?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
随便给自?己做了?份早餐,吃完,百无聊赖在沙发上坐了?片刻。
觉得时间?过得有些漫长,想?着去?书房学会习,结果发现要?温习的课本全部没带过来。
纠结过后,换了?件可以出?门的衣服,拿起钥匙,迳自?走出?房门。
回到学校,裴矜推开宿舍的门。
沈知妤不在,薛一蕊和?周妍挨坐在桌旁看最?新一期的恋爱综艺。
寻声抬头,瞧见来人是裴矜,两人热情同她打了?声招唿。
薛一蕊率先开口:「矜矜,你今天?没去?做居家家教吗?」
裴矜顿了?顿,随便扯了?个理由,「等等去?,我回来拿些东西?。」
「要?是不急着走的话,我们中午可以一起吃顿饭诶。」
裴矜含笑?应声,「好。」
临近晌午,三人叫了?份炸鸡外送。
饭吃到一半,薛一蕊拿起手机刷朋友圈,刚刷了?没两下?,突然「咦」了?声。
周妍将一块蜜汁炸鸡放进嘴里,随口问道:「怎么啦?」
「你们俩加没加我们学校『八卦之声』的微信?」
裴矜和?周妍摇头。
薛一蕊解释:「这个『八卦之声』是最?近才兴起的,算是一个能匿名投稿的树洞。我听说这个号好像是校学生会的人在经?营,不过具体是谁大家都不知道。」
周妍问:「那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就是……他两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薛一蕊把手机递到她们眼前,「有人投稿说,昨天?下?午在校门口见到歷史文化学院某个美女上了?一辆车牌号是连号的黑色宾利。没发图,但光看文字就能感觉出?字里行间?比较犀利。」
「等等,歷史文化学院……这不是我们院的人吗?」
「对啊!所以我才觉得惊讶。」
「咱们学院人少,叫得上号的美女就那么几个,我在想?这人说的究竟是谁。」
裴矜自?始至终没参与讨论,心里乱糟糟的,想?到的不是这条八卦本身,而是沈知妤。
沈行濯那辆车太具有标志性,沈知妤一旦看到这条朋友圈,稍作联想?,定能品出?些什么。
察觉到裴矜脸色有些不对,薛一蕊体贴询问:「矜矜,你怎么了??」
裴矜晃了?晃神,笑?说:「没事……可能可乐太凉了?,胃里有点不舒服。」
「那你喝我这杯常温的。」周妍将自?己手里的递到她面前。
裴矜生硬接过,道了?声谢,佯装如常地喝了?一口。
没聊几句,话题被转移。
饭后,裴矜从宿舍出?来。路上,犹豫再?三,拨通了?陈楚亦的微信语音。
等对方?接通,轻声直奔主题:「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另一头的陈楚亦显然有些意外,沉默好久,开口:「可以,你说就是。」
简单叙述完,裴矜说:「能麻烦你托人帮我删掉那条朋友圈吗?」
「为什么找我帮忙?」
「除了?你,我不知道该找谁。」她身边认识的人脉比较广的朋友,除了?陈楚亦便是沈知妤。这件事总不能让沈知妤知晓。
电话那边安静良久,又问:「所以,上那辆车的人真?是你?」
「是我。」裴矜说,「但不是你想?得那样。」
「行。这事交给我。」
「谢谢。」
挂电话前,裴矜补充一句:「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尽管找我。」
「不想?欠我人情?」
裴矜没说话,算是默认。
陈楚亦心里清楚,除非不得已,不然她不会主动给他打这通语音电话。
「裴矜,我倒希望你可以一直欠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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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裴矜从超市回来。
刚把时蔬和?肉制品放进冰箱,转瞬收到小钟发来的微信,说沈行濯还在开会,结束会来中谷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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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回了?句「好的」,打开ipad,找到一份电子食谱,开始着手备餐。
一个小时左右,食材准备齐全。正要?往锅里倒油,听见玄关处传来关门声。
抬眼望过去?,恰巧看到沈行濯随手将外套搭在沙发边沿。紧跟着,他朝她靠近。
「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裴矜仰面看他,干涩笑?了?下?,如实说,「我以为还要?好久,就没急着开火。」
沈行濯单手裹住她的腰身,瞟了?眼亮着的平板屏幕,「打算做什么?」
「酿焖扁豆、椒盐香酥虾、菌菇汤……都是些家常菜。」
「明天?叫小钟找个阿姨过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不用……我其实挺喜欢下?厨的,觉得把食物煮熟的过程很治癒。」
沈行濯微微扬眉,握住她的手,「这双手不该浸在冷水里。」
裴矜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触了?一下?。有些痒。
沈行濯松开她,摘下?腕錶搁到沥水池旁边。
挽起衬衫袖口,径直走向炒菜区域,「我来吧。去?那边等着。」
站在原地愣了?两秒,裴矜寻了?把高?脚椅,坐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
看见他熟练地用锅铲摊开平底锅的油,分明骨节随着紧握的力度微微泛白。
身上寡淡的疏离感逐渐被消解,比平时多了?抹平易近人的随和?。
想?起之前在本延水湾的那个晚上,吃过他煮的菠菜虾仁面。
结合此?情此?景,不由生出?几分好奇,裴矜讷讷道:「真?的很意外你会做菜。」
按理来说,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实在不必自?己去?做这些家常琐事。
沈行濯掀了?掀眼皮,淡淡睨她,对她没由来的感慨不予评价。
裴矜也不在意。温煦氛围使然,让她觉得身心放松。似是有什么雀跃情绪难以按捺,即将浮出?水面。
谁都没再?言语。
裴矜托腮观察了?一会,余光注意到手机屏幕亮起。
解锁屏幕,发现是程郁发来的微信。
【程郁】:在哪?
心虚一般,下?意识去?看沈行濯,见他并没望向她这边,松下?一口气。
指腹轻点屏幕,回了?两个字:中谷。
【程郁】:他在?
【裴矜】:嗯。
两分钟以后,程郁又发来一条。
——找个理由出?来,有急事要?当面跟你说。
第36章 第 36 章
36/「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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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没回这条消息, 把手机反扣到?桌上。
僵坐在原位许久,鼻尖逐渐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直到?看见沈行濯将最后一道菜摆好盘,才稍微缓过劲。迈下高脚椅, 帮忙去橱柜里拿碗筷。
沈行濯用餐时话本就?不?多,平常都是她在主?动找话题, 如今两人都不?讲话,难免冷场。
一顿饭吃下来, 裴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饭后, 沈行濯坐在沙发上抽了支烟。
裴矜短暂犹豫一下, 走?到?他面前, 挤出笑意,「我想出去买点东西。」
「叫小钟安排人外送。」
「不?太方?便。」裴矜轻声解释, 「我那个好像要来了……想自己去买, 不?太好跟他说。」
沈行濯不?再?吭声, 掐掉菸头, 迳自去了主?卧浴室。
裴矜站在原地顿了两秒, 走?到?玄关处, 拿起鞋柜上的钥匙,换鞋,出门?。
下了电梯, 走?出单元楼的空隙,给程郁发微信,问他在哪。
回答她的是斜前方?突然亮起的双闪灯。
几乎想也没想,裴矜加快脚步靠近,矮身坐进?副驾驶座, 「你就?不?能停远些。」
程郁漫不?经心地回应:「怕什么,难道还能被他看见?」
裴矜没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直奔主?题:「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急事??」
「对。这事?只有你能做。」
「你说吧。」
「前段时间我不?是去见了薛律师么,跟他确认了一件事?。」程郁说,「这事?刚刚才有结果。」
「什么结果?」
「纪远生?的那个建筑公司——也就?是致远,当年公之于众的那张城南度假村楼盘的工程报价单实际有很大问题。」
程郁翻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补充,「当年你父亲和他的民工队伍因为拿不?到?工程款被迫停工,后面发生?那么多事?,起因也是这笔始终没有着?落的工程款。」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裴矜问。
「我跟你一直认为那笔款项是被飞祺高管私自顺走?的,这些年也一直在根据这个方?向调查。但裴矜,其实不?是这样。」
裴矜垂眸,轻「嗯」了声,等他把话讲完。
「这段时间我和薛律师通过现?如今的凡锐,去查了它的前身飞祺,找到?了飞祺和致远之前的经济往来帐目。那笔工程款从致远打出,到?飞祺,再?到?飞祺高管的私人帐户。顺着?这个私人帐户往下查,结果意外发现?,工程款到?帐间隔不?过几天,他的帐户里莫名多了笔巨款。」
「打款方?是……起晟?」裴矜嘴唇颤动两下,隐约预料到?了什么。
「不?是起晟,是纪远铭本人。这笔巨款几经周转,期间做得很隐蔽,但真实打款人就?是纪远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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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一会,裴矜勾唇,笑容多了抹干涩,「原来是有预谋的『携款潜逃』。」
程郁总结:「致远给的工程报价单有很大水分,实际会严重影响到?楼盘的工程质量。我如果没猜错的话,当年这套楼盘极有可能是已经被查出了质量问题,即将面临停工整查。但那个时间段,刚好是起晟准备上市的关键时期。」
往后不?必多说,裴矜自是能够理解。
越是理解,越是觉得无比讽刺,「所以真相可能是……为了不?影响起晟上市,纪远铭千方?百计替致远遮掩工程质量问题,选择用飞祺高管和工程款的事?做幌子来掩人耳目。」
「大概率是这样。」程郁点头,「只有这么做,才会把所有问题转到?你父亲和他的队伍身上。然后对外声称,工程款项的欠缺导致工人罢工、楼盘停工,为此来掩盖楼盘本身的质量问题。」
「那我父亲算什么……他们这盘棋局的牺牲品?」裴矜冷笑,眼底冰凉一片。
「裴矜,你要做好心里准备。真相也许比你想得还要灰暗。」
聊完这些,裴矜理好混沌思?绪,问他:「需要我做什么事?。」
程郁吸了口烟,缓声说:「从沈行濯那里入手,凭藉城南度假村的开发项目,尽快拿到?起晟和合作下游公司的更多往来信息。」
裴矜沉默不?语。
程郁自是清楚她在想什么,坦言:「我知道你不?愿意,但这是最捷径的一条路。该查的目前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缺少的是实质性?证据。」
车厢内安静了好一会。
似是终于想通,裴矜呢喃出声:「知道了,我尽量去做。」
-
在小区附近漫无目的逛了很长时间,裴矜就?近进?了一家便利店。
选了些日?用品外加一瓶带酒精的气泡饮料。一鼓作气饮尽,将瓶身丢进?垃圾桶,拎着?包装袋朝楼下走?。
按下指纹锁,进?门?,换好室内拖。
客厅空无一人。瞧见书房的门?虚掩着?,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
瞟一眼,收回视线,裴矜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储物?柜,回到?卧室换好睡裙。
洗完澡,吹干头髮从浴室出来。翻出搁在包里的课本和纸笔,来到?书房门?前,轻敲。
没等沈行濯开口,握住门?把手,主?动推门?而入。
裴矜含笑看向坐在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查阅资料的沈行濯,「能和你待在一起吗?我想在这学会习。」
沈行濯将目光投向她,「进?来吧。」
把课本放到?茶几表面,弯腿,坐在地毯上,听到?他问:「出去这么久?」
翻书的动作顿了下,裴矜答道:「嗯……多走?了会,想着?可以消化一下晚饭。」
「肚子疼不?疼。」
裴矜微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还好,不?是很疼。」
空气凝结寂静。
他不?再?开口,裴矜也就?没想着?找什么新的话题同他聊天。
时间点滴流过,课本勉强翻了几页,上面的内容基本过目就?忘。
墙壁挂钟指向十一点。
沈行濯将笔记本搁到?一旁,伸手轻捏疲惫眉心,面容倦淡。
裴矜抬头看他,「要不?要帮你按一下?」
「会么。」
「小时候经常帮我父亲按摩。」
没得到?他的应允,但也知道他已经默许。
裴矜从地毯上爬起来,双膝撑着?沙发软垫,身体向前倾,指腹贴近他的太阳穴,轻按。力度恰到?好处。
沈行濯目光所及之处,是她净白分明的锁骨,皮肤上有几块昨晚留下的红痕。
视线再?往下,是柔软的、匀速起伏的唿吸。
「很少听你提起家事?。」沈行濯说。
裴矜手里的动作僵了僵,很快恢復如常,笑说:「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对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很多记忆早就?模煳,但我还是不?太适应主?动提起跟他们有关的事?。」
「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高中之前上寄宿学校,寒暑假偶尔会去姑母家,或者跟杜老师待在一起学设计。」
「我记得杜老不?收关门?弟子。」沈行濯平静提及。
「是的……他隐退之后就?不?再?收学生?了,也从来不?让以前教过的学生?去看望他。」
「他如今只有你一个学生??」
「没,我还有一个师兄……」尾音没讲完,转瞬被吞下。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让裴矜警觉地适时止住话匣。
沈行濯寡漠看她一眼,「怎么不?按了?」
裴矜这才反应过来,僵硬将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嗡着?嗓子撒娇:「手酸。」
沈行濯眸色渐深。
怕他会继续往下问,裴矜倒吸一口凉气,倏然软下腰身,双臂攀住他的肩膀,仰面去吻他。
他没动,也没回应。她有些急,左手轻扯他的衣领,想让他和自己贴近些。
四目相对,她能清晰瞧见他眼底浮现?的不?沾任何杂念的清明。
裴矜内心彻底乱了,主?动结束了这个单方?面的吻。
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直直注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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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水光在眼里泛散、绽开,干净到?一尘不?染。
以至于轻易就?能让人看穿那抹来自于她本身不?自知的矛盾感。
起身,重新回到?地面。双膝支在地毯上,她伸手,想去触碰他,被他一把捉住手腕。
沈行濯眯了眯眸子,「做什么。」
裴矜鼓起勇气柔声说:「……履行承诺。」
他松开对她的桎梏,想看她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究竟能搞出些什么名堂。
几分钟过去,房内变得似静非静,依稀能听到?微弱吞咽声。
倒是意外她会真的如此行事?。
之前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以往她害羞得厉害,半推半就?哄过一次,过后便没再?提过。
此刻,她大着?胆子讨好他,却又生?涩得可以。
沈行濯轻抚她的后脑,故意问:「今晚怎么这么乖。」
裴矜说不?出话,只得回以湿漉漉的眼神。
如此澄澈一双眼睛,充满了破碎感,足够激起男人各种层面的劣根性?。
沈行濯将人扶起,嗓音微哑:「行了。」
裴矜窝在他怀里,声音很轻,似是在放空自己,「乖吗?」
「很乖。」
「那为什么……」
沈行濯没说话。
考虑到?她的身体状态,他其实并没打算真的要她做什么。
安静抱了她一会,等时间缓慢流逝。
相对安静的环境里,室内只剩下莫名使人舒心的白噪音。
裴矜缓了许久,勉强找回一丝头绪,喃喃道:「沈行濯。」
「什么事?。」
「你上次问我想要什么……」
「嗯。」
「我想我很快就?能回答你。」
沈行濯垂敛眼皮,看她。发现?她唿吸平缓,似是快要睡着?。
鼻息间隐约能闻到?浅淡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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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下午没课。
吃过午饭,裴矜打算去附近商场给陈楚亦买些什么以作谢礼。
当时挂断语音没多久,陈楚亦发了条微信过来,说那条朋友圈已经删除。
裴矜礼貌回了句「谢谢」。陈楚亦那头没再?回復。
事?情过去将近两天,裴矜大致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应该仅在口头上简单道谢,这样做多少有些敷衍了事?的意思?。
别的她给不?了他,所以只能在物?质上对他作出感谢。
从食堂回宿舍的路上,裴矜随口问沈知妤要不?要一起去商场。
沈知妤怔了怔,深深看她一眼,不?自在地说:「我等等约了朋友出去玩……就?不?跟你一起去了。」
两人最终在学校南广场的岔路口分开。
裴矜或多或少能察觉出沈知妤这两日?的异常。
如果是以前,她会第一时间问她去商场做什么,就?算临时有安排,也会推掉其他行程陪她一起去。
只是如今。
裴矜隐约感知到?了什么。
但又不?敢继续深想。
快要走?到?商场时,抬头瞄了眼乌云。周遭环境传递给人的,是种死气沉沉的寂寥。
更像是暴雨骤降前的宁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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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温倪生?日?前一天,沈贺舟邀请沈行濯来家里做客。
三人年龄相仿,自小相伴长大,关系自是比其他人要亲密许多。
沈行濯刚进?门?,转瞬看见沈贺舟斜靠在墙壁旁,正抱臂望向他这边,脸上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将雨伞扔进?储物?桶里,懒散抬眼,「有事?就?说。」
沈贺舟饶有兴致地说:「我听郑迦闵说,你身边最近多了个年轻姑娘?」
「他最近很闲?」
「所以还真多了个姑娘。」沈贺舟笑了声,「谁啊,我眼熟吗?」
「你不?认识。」
「改天介绍一下不?就?认识了。」
把手里的藏酒递给他,沈行濯淡淡打断他的好奇询问,「去醒酒。」
两人并肩走?到?客厅。
乔温倪正在厨房盯着?奶油蘑菇汤的熬汁火候,听见动静,探头,含笑看向沈行濯,「你来了。」
沈行濯微微颔首,从外套口袋里翻出盒状物?品,搁到?桌上,「生?日?快乐。」
「真好,每年都有你们两个的礼物?收。」
沈贺舟向她靠近,单手揽住她的肩膀,「你去歇着?,牛排我来煎。」
「那个汤……」
「放心,我会看着?。」
被赶出厨房,乔温倪擦干双手,坐在沈行濯斜对面的位置,旁敲侧击地问道:「女朋友还是……?」
「女朋友。」
「那祖母那边怎么交待?上次家宴的时候,相信你也能看出来,祖母很喜欢那个女孩。」
「她中意的,未必合我的意。」沈行濯说。
「家规森严,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乔温倪嘆了口气,「你知道,我跟贺舟这桩婚姻最初并非彼此所愿。但没办法,我必须得嫁,他也必须要娶。」
「现?在你们过得不?是挺好。」
「是因为我们足够熟悉对方?,才会用心经营这段关系。」乔温倪说,「可是你呢,如果让你被迫娶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你愿意吗?或者说……让你突然步入婚姻,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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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扫了眼楼梯拐角处挂着?的婚纱照。
平声开口:「没有愿不?愿意,只有是不?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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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晚上十点,沈行濯从沈贺舟那里出来。
车里,小钟问:「沈总,我们是回本延水湾还是去平桎那边?」
平桎是公司附近那套平层的名称。
沈行濯说:「平桎。」
「好的。」小钟礼貌应声,又说,「对了……有件事?需要跟您请罪。」
「有话直说。」
「是这样……前天晚上送您去中谷,我把车停到?了楼下,之后去附近餐馆吃饭,中途不?小心弄丢了您让我过两天交给陈总监的u盘。」
透过后视镜偷瞄一眼,小钟心虚补充,「我刚刚在车里找了一圈没找到?,才发现?东西不?见了。」
沈行濯面色无澜,「你可以选择找到?东西再?跟我说。」
小钟背部僵得笔直,立马回道:「我明天就?去中谷调监控。」
路程过半,手机铃声响起,是裴矜的来电。
沈行濯接通。
对方?率先开口:「睡了吗?」
「没。什么事??」
「这周六能不?能留出时间给我……我想约你去个地方?。」
「看情况,可能临时有事?。」
另一边的裴矜沉默几秒,软声喊他:「小叔。」
沈行濯没应声。
「我想见你。」她说。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沈行濯承认,这语气让他想到?了前天晚上。
她安静窝在他怀里,问他:乖吗?
很乖。
过了一会,沈行濯说:
「周六去接你。」
第37章 第 37 章
37/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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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晚自习之前, 裴矜拿着买好的?谢礼只身前往男生公寓,在楼下等陈楚亦过来?。
没?等多久,余光瞧见一抹高挑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陈楚亦先是看了她一眼, 没?急着靠近,转身往宿管室走?。
弯腰对窗口内的?工作人员言语两句, 拿起搁在一旁的?雨伞,抬腿, 移步到裴矜面前。
裴矜仰面同他对视, 将手里拎着的?包装袋递给?他, 「送你的?, 顺便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陈楚亦接过袋子,「这里面是什么?」
「黑胶唱片。」裴矜温声解释, 「我前两天看过你的?朋友圈, 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些东西。」
「虽然知道你的?『投其?所好』是假的?, 不?过我还是挺欣慰。」
裴矜没?接这话, 「回去吧, 我走?了。」
「等等。」
裴矜顿住脚步, 回头。
「是不?是又没?吃?」陈楚亦看向她略微泛白?的?唇色。
「什么?」
「我说晚饭。」
「没?,不?太饿。」
「我饿了。陪我去食堂吃碗面。」
拒绝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听见他又说:「今天我生日。」
没?打算驳他的?面子, 裴矜应声:「我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要上晚自习了。」
「够用。走?吧。」
两人来?到食堂二楼。陈楚亦准备去档口点餐,问?她:「想吃什么面?」
「都可以。」
「那我看着点了。」
五分钟左右,陈楚亦端了两碗番茄热汤面过来?。
将消过毒的?筷子和汤匙重新用纸巾擦拭一遍,交到她手里, 「知道你不?喜欢吃香菜,就?没?给?你放。」
裴矜执起汤匙, 温和说了声「谢谢」。
意料之中的?冷场。
陈楚亦主动寻了个话题,「上次你托我办的?事,我后来?又找人细问?了一遍。」
裴矜咽下一口汤汁,抬眼看他。
「投稿的?是会计学院的?一个女生,叫彭姚。你认识吗?」
「不?认识。」裴矜摇头,「这不?重要,我其?实不?太在乎对方是谁。」
「那你急着找人删朋友圈是为了什么?」陈楚亦说,「我还以为,你是怕自己清誉受损。」
话题涉及到隐私,裴矜自是不?愿意同他详聊,随口敷衍:「为了守住一段友情。」
知道她不?想细说,陈楚亦没?再问?,生硬嘱咐一句:「以后如果遇到困难,你大可以像这次一样,第?一时?间想起找我帮忙。」
「陈楚亦。」她忽地放下筷子,喊他。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陈楚亦出声阻止,「你想说的?话不?是我想听的?,而且我也听腻了。别再说了。」
「不?,我是想说,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陈楚亦没?说话,目光直直投向她。
裴矜并不?急着言语,任由他看着。
过了会,陈楚亦没?由来?地提及:「所以,那天你上的?是他的?车。」
「是。」裴矜大方承认。
「他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怔了怔,她如实回答他的?问?题,「大概率是不?喜欢的?。」
「明知道他不?喜欢你,你还要动心。」
「你不?也一样吗?」裴矜无奈笑了笑。
陈楚亦坐直,身体靠向椅背,深深看她,「合着我们都是傻子。」
饭吃到一半,谁都没?再动筷。
第85页
瞧着时?间差不?多,裴矜跟他打了声招唿,起身想走?。
陈楚亦适时?叫住她,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雨伞,放到桌上,「晚上要下雨,把伞带着。」
裴矜没?接,「我不?需要伞,你留着吧。」
等裴矜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陈楚亦收回视线,低头扫了眼汤碗里向上飘散的?热气。
勾唇,自嘲一笑。
怎么就?不?明白?。
她不?是不?需要伞。
是不?需要你。
-
周五下午,程郁发?来?微信,说杜严清来?市区补办资料,晚上会在他那里歇脚,要裴矜过去一同吃晚饭。
裴矜简单作出回復,等最后一节课上完,打车去了江景国际。
从计程车下来?,拨通和程郁的?视频通话,问?他有没?有需要稍带的?东西,顺带买了拎上去。
程郁在客厅坐着,嘴里叼了根烟,闻言,站起身,朝厨房走?。倚在厨房门框边沿,将摄像头调成后置。
杜严清忙碌的?身影出现在屏幕内。
程郁对杜严清说:「裴矜就?在楼下,您还需要什么食材吗?叫她买上来?。」
杜严清掀开?锅盖,把一系列调料撒进去,得空说了句:「其?他没?什么……倒是缺一瓶老抽调色。」
程郁把摄像头调回来?,问?裴矜:「听到没??」
裴矜丢下一句「知道了」,直接挂断视频通话。
十分钟后,房门被打开?。裴矜换好拖鞋,走?向厨房。
将老抽放到调料区,挽住杜严清的?胳膊,脸颊贴近,轻声撒娇:「您来?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杜严清手里攥着锅铲,翻动锅里的?蔬菜,偏头瞟她一眼,「知道你学业繁重,我自是不?愿在家常琐事上打扰你。」
裴矜笑说:「我巴不?得被您天天打扰。」
瞧见最后一道菜出锅,裴矜退开?两步,迳自走?到橱柜旁边,打开?柜门,从里面翻出备用盘子。
程郁在这时?走?进来?,替代了杜严清原来?的?位置,「您去歇着,剩下的?事交给?我。」
杜严清临走?前回头瞧了一眼,忍不?住嘱咐道:「盛汤一定?要用砂锅,不?然会错失汤汁风味。」
「知道了。」
又过了片刻,三人在餐桌旁落座。杜严清坐在主位上。
席间话题不?断,基本?是些寻常小事。杜严清先是问?上几句,程郁和裴矜随后开?始汇报起自己的?近况。
偶尔还会聊几句题外话——比如天气如何、近期时?.政等等。
裴矜很享受这种相处模式,觉得轻松和舒适,完全不?需要费心思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心里没?有压力,连带着胃口也会变好,不?知不?觉吃完了整整一碗饭。
饭后,程郁负责收拾餐桌。
知道杜严清有餐后遛弯的?习惯,裴矜扶着他的?胳膊直接出了门。
绕着小区内的?人工湖走?了一圈,两人寻到一处凉亭,迈过台阶,坐在木椅上。
杜严清关切询问?:「最近怎么又瘦了?」
裴矜笑了下,「有吗?我自己倒没?觉得。」
「再瘦下去,脸上的?肉都快长没?了。」
「没?您说得那么夸张。」裴矜加深笑意。
「好好吃饭。」杜严清再三叮嘱。
「好。」
又聊了几句,裴矜敛起笑容,看似不?经意地提及:「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说吧。」
裴矜大致组织好措辞,「我父亲的?事可能快有着落了。」
「我先前听程郁那小子提过一嘴……这是好事,怎么不?见你高兴。」
「目前还需要一系列证据去串联当年事件的?前因?后果。」她说。
「找不?到证据还是……」
「能找到,只是取证有一定?难度,最重要的?是……」裴矜顿了顿,犹豫一下,终究没?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最重要的?是,这份证据需要靠欺骗和隐瞒才能拿到手。
她不?想也不?愿意再这样做。
那晚打给?沈行?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想约他见面,想跟他彻底摊牌,想告诉他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不?是没?有预感,这大概率是最恰当的?抉择——她或许可以试着对沈行?濯袒露心声。
的?确是在赌。赌他们之间关系的?牢固程度。
同时?也知道,输的?代价她如今根本?承受不?起,因?太怕失去。
见她欲言又止,杜严清心生疑惑,却没?急着追问?,语重心长地说:「凡事都有对立面,有对立就?一定?会产生矛盾。」
裴矜似懂非懂。
「有时?候仅凭感觉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不?乏是一种取捨手段。」
裴矜面色滞了滞,「这样做大概率求不?到好结果……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
「看你想取什么、舍什么,最终又想得到什么。」
「我怕到头来?会一无所有。」
她茫然开?口。
「孤注一掷。最坏也不?过如此。」
-
裴矜并没?在程郁这里过夜,陪杜严清又待了片刻,打车回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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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洗漱完,给?小钟发?了条微信,问?沈行?濯几点过来?。
小钟回復得很快。
【小钟】:我今天不?负责接送沈总,您或许可以自己联繫一下他。
【裴矜】:我怕他在忙,想着先来?问?一下你。
没?过多久,小钟打来?一通微信电话。
裴矜扫了眼躺在宿舍床上玩手机的?沈知妤,从椅子上起来?,出门,来?到楼梯口,接通。
没?等她说话,小钟支支吾吾开?口:「那个……我提前给?您打个预防针。」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能跟您细说,但可以提醒您,沈总今天心情很差,您多担待。」
裴矜试图询问?大致原因?,小钟不?再多言,礼貌打了声招唿,率先挂断电话。
不?提醒还好,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心生诧异。
进门不?久,收到沈行?濯发?来?的?微信,言简意赅两个字:出来?。
回復完消息,拿起包,正准备出门,听到沈知妤的?声音突兀响起:「要去哪儿??」
裴矜脚步微顿,回头看她,「约了人出去。」
「今晚不?回来?了吗?」
「……大概率不?回。」
沈知妤低低「哦」了声,喊她,「矜矜。」
「嗯。」
「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像傻子?」
裴矜身形一僵。
短暂沉默。
「算了。」沈知妤笑了笑,「你去吧。」
像是有什么真相即将唿之欲出。
裴矜唿吸开?始急促,故作镇定?地回了声「好」,握住门把手,稍微使力,打开?门,走?出宿舍。
门的?两端,隔着一道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从宿舍到学校正门,裴矜走?得缓慢,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看见马路对面停着熟悉的?那辆车,才强行?理清一丝头绪。
没?想到今天开?车的?会是沈行?濯。印象里,这似乎是他第?二次坐在驾驶座。
调整好面部表情,拉开?车门,矮身坐进去。
裴矜主动开?口:「早。」
沈行?濯瞟了她一眼,没?回应,问?她:「不?是说今天要约我去个地方?」
「……嗯。」
「去哪。」
他声调浅淡,和以往相比没?什么不?同。
但奇怪的?是,裴矜仍旧能清晰感受到车厢内瀰漫着的?低气压。
讷讷报出一个地址,没?再说些什么别的?话,安静坐在一旁,等他启动车子引擎。
车速不?快不?慢,逐渐往熟悉的?地点行?驶。
想起小钟不?久前说过的?话。
裴矜寻了个话题,想打破莫名的?侷促氛围,试图哄一下他。
「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些简陋,不?过附近有家很好吃的?餐馆……我想中午带你去吃,就?是不?知道你适不?适应吃这种类似路边摊的?食物。」
沈行?濯没?搭腔。
气氛一时?融进冰点。
裴矜不?再讲话,唿吸一再放缓。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全程没?再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车子拐进巷口,按照裴矜事先作出的?提示停在朝北一侧的?胡同里。
下车,往里走?。一间破旧平房近在眼前。
裴矜从包里翻出钥匙,单手握住锈迹斑驳的?锁头,熟练解锁。
打开?生锈的?铁门,让出过道位置,对他说:「进去吧。」
空气中泛着灰尘和破旧家具的?味道,不?算好闻。
许多年不?曾来?过,裴矜只觉得恍惚。
靠近老式的?单人沙发?,稍稍弯腰,掀开?盖在上面的?咖色棉布。
裴矜说:「实在没?地方坐……你先坐这里将就?一下,可以吗?」
沈行?濯站在原地,没?挪动脚步。
垂敛眼皮看她,平静说:「大费周章带我来?这里,就?只是想让我坐着?」
「这里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裴矜轻声解释,「我带你来?是想和你说……关于我自己的?一些事情。」
「肯说了?」
「我不?想一直瞒着你。」
沈行?濯冷笑了声,「你瞒着我的?事可从来?都不?少。」
后知后觉。
裴矜终于发?现,他的?反常不?为别人,似乎是因?为她。
来?不?及仔细琢磨,听到他寡漠开?口:「既然想说,不?如一件件讲清楚——」
「先说说那天晚上你是怎么背着我在楼下和别人见面的?。」
「再说说不?惜放低姿态给?我口.交的?心路歷程。」
「怎么,又想从我这里骗取些什么交给?他?」
「裴矜,看来?是我最近太纵着你了。」
一字一句。
裴矜如遭雷噼。
第38章 第 38 章
38/破碎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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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半敞, 有湿潮的风灌进来,刺得耳膜嗡嗡作?响。
浑身冰凉,几?乎喘不过气?。裴矜此刻只觉得窒息, 像条被解冻后再次暴晒在太阳底下的鱼。
压抑、羞耻、刺骨,甚至趋近于痛苦。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沈行?濯。他投向她?的目光凓若寒霜, 裹携着一抹凉薄的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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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眼神和言语就足以摧毁掉她?仅存的信念。
沈行?濯扫了眼她?泛白?的脸色,平声命令:「说吧。」
裴矜僵在原地, 嘴唇无意识颤动一下, 话到嘴边只剩无言。
空气?凝结死一般的沉寂。
「刚刚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 怎么这会哑巴了。」沈行?濯越过她?, 坐到沙发上。
「裴矜,说话。」
漫长?时间过去, 裴矜终于能?让自己发声, 「沈……」
仅仅只是一个字, 几?乎耗尽所有力气?。
沈行?濯讽刺勾唇, 笑意没达眼底已经收敛, 「既然你开?不了口, 不如我替你说。」
裴矜放眼望过去,机械对上他的双眸。他面色依旧平静无澜,可她?不是感知不到他从未向她?展露过、疏离到极点的压迫感。
这种死气?沉沉的泥泞氛围令人畏惧, 更叫人麻木。
「你想先从哪里说起。」沈行?濯向后靠,抬眼看她?,「从我这里获取起晟情报这事?还是和你那位姓程的师兄暗中联手这事?」
裴矜屏住唿吸,尾音不自觉地发颤,「原来你都知道……」
「你高估了自己的演技。」
「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留我在身边这么久。」
「没什么特别原因。」沈行?濯声线平稳, 「不过是觉得日子无聊,想着陪你把戏台搭下去也无妨。」
裴矜死死抿住唇, 背部僵得笔直。
有汗水逐渐洇进衣衫面料,被风一吹,一霎觉得冷,转瞬又开?始因无地自容而浑身滚烫。
没打算留给她?回应的时间,沈行?濯继续开?口:「裴矜,你的私事不是秘密,随便一查就能?得知一二。」
「我只是没想到,你接近我不只是为了你自己,还为了那个姓程的。」他说。
「……不是这样的。」
裴矜茫然摇头?。
「程家几?十年前靠建材生意起家,即便现如今已经把重心转移到了新兴领域,但在市场上还有一席之地。跟起晟之间,是明确的竞争关系。」
沈行?濯缓声补充,「这是调查资料上的其中一段。」
「沈行?濯,希望你可以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来没想过要在这方面动手脚。」裴矜只觉得无助极了。
「给我个能?信你的理由。」
动了动唇,裴矜不再作?声。
眼下种种,她?自己都觉得是在狡辩,更别提能?够说些什么得到他的信任。
「资料上还有另外一段,关于他的情史。要听么。」
裴矜大脑一片空白?。
「他这两年没有任何?感情生活。」沈行?濯目光渐沉,「怎么,他在等你?还是你在等他。」
「我跟程郁之间从来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告诉我,我想的是什么关系。」
空气?中泛着无止境的沉默。
沈行?濯心生躁意,伸手摸向外套口袋,想点根烟,发现烟盒被遗落在车上,于是作?罢。
程郁的存在他最初不是不知情,一直没寻人细查,原本是觉得没有必要。
意外得知她?私自转发文件给另一个男人,调查对方发现,他们之间有很深的渊源,但并?非暧昧对象。
这也是他后来没继续深究下去的原因之一。
但她?瞒着他和程郁在楼下见面。
很多事本来不必刻意挑明,自行?发酵之后,迅速变了番味道。
他向来不是圣人。
不可能?不去斤斤计较。
许久过去,久到裴矜以为全世界只剩下寂静时,听见他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心脏骤疼得厉害。仅存的自尊作?祟,已经不允许她?再服软或是作?出什么解释。
晃了晃神,裴矜轻声开?口:「一直以来瞒你骗你是我不对,你怎么对我都好,但是程郁……他跟这件事真的没关系,自始至终都是我在求他帮忙,求你别再针对他。」
「针对他?」沈行?濯冷笑了声,「查他就是针对他?」
「沈行?濯,我不是这个意思?……」
注视她?片刻,沈行?濯换了话题,「不是说怎么对你都好?」
「过来。」他漠然吩咐,「让我看看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进门到现在,从他的每个眼神到每句言语都能?轻易瓦解掉她?内心树起的铜墙铁壁。
最后呈现到他面前的,是赤.裸、脆弱的一颗心脏,只要他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捻碎。
走向他的那刻,裴矜在想,她?还是赌输了。
他们之间关系的牢固程度更像是薄薄一层羽翼,一针足以刺破。
到底是她?心存侥倖。
跪坐在沾了灰尘的沙发上,裴矜颤着双臂攀附住他的肩膀,仰面凑近,想去吻他。
他的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凉,似在触碰一层寒冬腊月凝固的深海冰面。
这个吻并?没持续多久。
沈行?濯偏头?躲过,一把攥住她?要解开?他衬衫纽扣的手腕,稍微后退,和她?拉开?些许距离。
四目相对,能?清晰看到她?泛着水雾的无望眼神。
不是看不出来。
她?在用这种方式倔强地同他进行?无形博弈。
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提前备好的u盘,搁到一旁,「这是你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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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顺着他的动作?转移视线,眸光如同一潭死水。
沈行?濯不愿久留,起身,欲要离开?。
临行?前,平静说:「为了拿到这些东西?不惜陪我上床,一直以来委屈你了。以后无论?需要什么都可以联繫小钟,他会照办。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裴矜面无表情喊住他,「沈行?濯。」
握住门把手的手顿了下,沈行?濯侧眸看向她?这边。
「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补偿我。自始至终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裴矜声音放得很轻,「至于程家的事还有我和程郁的关系……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些都不是谎话。这是我的解释。」
一时之间只剩下白?噪音。
沈行?濯浅薄看她?,「这些解释还重要吗?」
裴矜咬唇不语,随即恍然了几?分。
是了。
好像……不再重要。
大概从此刻开?始。
她?已经成?为他的过去式。
-
在屋子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呆坐到四肢僵硬。
天气?阴沉,外面似是要下雨。裴矜听见呜咽风声,终于找回一丝理智。
缓慢将?u盘拿起,放进包里,拖动脚步出了门。
车停在暗巷口,不是早上沈行?濯开?的那辆。
小钟站在车旁等候,余光注意到裴矜走近,绕过车身,替她?打开?后驾驶座的车门。
裴矜站在原地顿了两秒。知道这地方打不到车,临近也没有公交或地铁站点。
身心疲惫,没多余精力作?过多权衡和交流,也就没想着拒绝。
强行?扯出一抹笑,朝他说了声「谢谢」,弯腰坐进后座。
系好安全带,小钟透过后视镜观察她?两秒,犹豫一下,委婉问道:「裴小姐,您还好吧?」
裴矜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沈总还有事,先走一步,让我过来接您。」
「麻烦你了。」
车子缓速行?驶在路上。
小钟抱歉开?口:「其实这事怪我……我那晚在中谷丢了件很重要的东西?,过后想着去查一下监控,然后就不小心看到……抱歉,职责所在,我得跟沈总汇报。」
裴矜怔了怔,「我还以为……」
以为是沈行?濯专门派人在关注她?和程郁的动向,所以才会发现那天晚上她?在楼下见了程郁。
「以为什么?」
「……没什么。」
小钟明白?她?的欲言又止,解释说:「其实沈总很早就知道您和那位姓程的先生有关联。」
「但事实上,我这边除了接到负责调查对方底细的任务之外,没再收到别的吩咐。」
「换句话说,沈总原本就没想对您,或者是对那位程先生做什么。」
裴矜先是不懂,随即反应过来。
渐渐清楚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和沈行?濯之间,在这之前似是在维持着某种极端的平衡。
一直以为他不知情,或者说,她?是在进行?深度自我催眠,装模作?样地误以为他不知情。
那晚她?和程郁在楼下的匆匆一面,外加上她?自认为严丝合缝的长?期隐瞒,彻底打破了彼此心照不宣的平衡。
他之前对她?说过,有些事他可以不去计较,但有些事不行?。
那时她?还不明白?这句话蕴藏的含义,如今终于懂了。
喉咙苦涩得厉害。
沉默良久,裴矜说:「麻烦送我去中谷。」
「您要……收拾行?李?」
「嗯,我没理由再待在他身边了。」
他们这段关系,宣告开?始或是结束,从来都由不得她?。
这场暧昧游戏,她?输得一塌煳涂。
裴矜承认,那句「不过是觉得日子无聊,想着陪你把戏台搭下去也无妨」,将?她?本就破碎的灵魂彻底湮灭。
无处可逃,最后遍体鳞伤。
-
拖着行?李箱回到宿舍,发现沈知妤不在里面。
听薛一蕊说,她?不久前跟导员请了三天假,外加上周末,最近五天都不会回来。
裴矜已经筋疲力尽,有气?无力地回应一声,没再多问。
将?行?李箱放置到角落,爬上床,阖目休息。她?需要好好睡上一觉,把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情绪和回忆,统统遗失在梦里。
裴矜不吃不喝整整睡了一天半。
周日深夜,薛一蕊和周妍实在担心她?会出事,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将?人叫醒,询问一下情况。
薛一蕊甩掉拖鞋,踩着扶梯爬上裴矜的床铺,挪动身体,靠近,伸手晃了下她?的肩膀。没动静。
轻声喊她?的名字,依旧没动静。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慌了。
薛一蕊用手背触碰裴矜的额头?,发现烧得厉害。
周妍见状,换好鞋子,小跑出门,去楼下喊宿管阿姨打120。
把人送上救护车,赶往医院,忙前忙后结束已经快要天亮。
裴矜被推进病房,手背打着退烧吊针,到了清晨才悠悠转醒。
睁眼的瞬间一再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期间经歷了什么。
裴矜有些迷茫,觉得心脏泛空,觉得身体和心里都难受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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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面情绪层出不穷,像是跌进冰冷沼泽的漩涡里。
这种痛苦更多出自于心理上,她?实在没办法表现出来。
趴在床沿的薛一蕊睡得并?不沉,察觉到裴矜胳膊动了动,转瞬跟着醒了。
对上她?空洞的双眼,关切问道:「矜矜,还难受吗?」
躺在沙发上睡觉的周妍寻声坐起,凑过来,一同看向裴矜。
裴矜试图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有一团火滞在内里,如何?也发泄不出来。
薛一蕊连忙给她?倒了杯温水,扶着她?的身体靠坐在床头?。
裴矜就着她?的力气?喝了口水,干咳了两声,哑着嗓子问:「我怎么来医院了?」
周妍接过话茬,「你睡了将?近两天,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和蕊蕊晚上的时候发现你发烧了,吓得不行?,就赶紧把你送来住院了。医生说,你差点没烧成?肺炎。」
裴矜捏着水杯的力度微微发紧,缓了好一会,轻声道谢。
「跟我们就别这么客气?啦。」薛一蕊面露担忧,「不过矜矜,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可能?前两天不小心淋了雨,有点着凉。」
知道她?不太想多说,薛一蕊和周妍也就没再继续问。
简单聊了几?句,周妍出去买早餐,薛一蕊安顿好裴矜,出门打热水。
裴矜平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没过几?分钟,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以为是她?们回来了,转头?瞧过去,发现来人是陈楚亦,不由愣了下。
没想到他会这么早赶过来。
陈楚亦靠近病床,坐在椅子上,将?手里拎着的打包餐盒放到一旁,「就不能?照顾好自己?」
裴矜听出他的生硬关心,挤出微弱笑意,「生病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昨晚有救护车开?到你们公寓楼下,那么大动静,想不知道都难。」
「……消息传遍了?」
「嗯。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你自杀未遂的。」
裴矜自是不在意这些流言,转念想起什么,问道:「谁告诉你我在这家医院的?」
「沈知妤。」
裴矜瞭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们俩怎么了,闹矛盾了?」
「很明显吗?」裴矜苦涩笑了笑。
「昨晚宿舍封寝,我出不去。沈知妤不在学校,想赶来很容易。」陈楚亦说,「你们要是没闹矛盾,她?不至于连夜给我发消息,托我早晨过来看你。」
裴矜不愿跟他多提这事,转移话题,「谢谢你能?替她?过来。」
陈楚亦深深看她?,「就算没有她?的这条消息,我还是会过来。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都明白?。」裴矜说,「所以更是要谢谢你。」
陈楚亦没再说话。
一时无言。
陈楚亦打开?食盒盖子,拿出白?粥和小菜,「先吃早饭吧。」
裴矜犹豫一下,接过碗筷,想再次道谢,瞧见他看似冷漠的表情,终究没将?这话讲出来。
其实彼此都明白?,太过客套无外乎是对一个人的变相疏远。
话到嘴边,有时候说比不说要残忍得多。
-
沈行?濯穿戴整齐下楼,径直走到餐桌旁落座。
接过阿姨端来的咖啡,轻抿一口。
没过多久,楼梯拐角处传来细微脚步声,沈知妤的身影由远及近靠过来。
沈知妤在对面坐下,主动打了声招唿,「小叔,早安。」
沈行?濯微微颔首,「早。」
撕下一块吐司放进嘴里咀嚼,沈知妤开?口:「小叔。」
「怎么了。」
「你怎么不问我这几?天为什么请假?」
沈行?濯掀了掀眼皮,瞧见她?眼下泛着的乌青,不答反问,「熬夜了?」
「嗯……有些事想不通,睡不着。」
「这是你请假的原因?」
「算是,也不全是。」沈知妤顿了顿,「就是感觉最近特别累,想休息一下。」
沈行?濯淡淡睨她?,「这次我不会跟你父母说,下次注意。」
沈知妤应声称好。
早餐吃到一半,沈知妤拿起手机,扫了眼宿舍的四人微信群,缓慢翻动聊天记录。
内容不多,群里大多是薛一蕊发的消息,给在住院的裴矜发专业课老师的课堂板书?,偶尔还有几?句日常。
翻到半个小时前的聊天记录,看见上面的内容,沈知妤下意识蹙了蹙眉。
缓了几?秒,抬头?看向沈行?濯,「那个……小叔。」
「有事说事。」
「矜矜前两天生病住院了,今天没人在病房陪她?,我在想要不要去看看她?。」
短暂安静。
沈行?濯说:「朋友之间相互探望是礼貌。这一点不用我教你。」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沈知妤试探着问。
「她?是你朋友,不是我朋友。」
探不出口风,沈知妤只得放弃。没心情再吃,喝完一杯牛奶,迳自回到楼上。
脑子里闪过直奔医院的念头?,且越来越强烈。再三纠结,还是决定放弃。
楼下,小钟推门走进来,手里捧着桦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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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寻到沈行?濯,抬腿走过去,将?盒子轻放到桌沿,「沈总,这是之前裴小姐让我交还给您的。」
顿了顿,从裤袋里翻出两张卡,摞在盒面上,「对了……还有这个,银行?卡和中谷的门禁卡。这几?天您不在清川,所以东西?一直放在我那儿了。」
沈行?濯没去看桌上的东西?,吩咐道:「找时间去办理一下中谷那套公寓的过户手续。」
小钟有些为难,「房屋赠与书?很久之前就拿给裴小姐看过,但是她?一直没同意签字,估计这次更不会……」
「我只要结果。」
「明白?。没别的事了,我先出去等您。」
-
按照医生嘱咐,裴矜留院观察了四天。
第五天早晨,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院。
薛一蕊和周妍原本想请假过来接她?,被裴矜委婉拒绝。
一个人办好手续,乘电梯下楼,出了大门,朝医院对面走。程郁的车停在那处。
穿过人行?横道,走近,拉开?副驾车门,矮身入座。
关门前一秒,视线无意间投向斜后方的马路对面,似是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身形微僵。
程郁疑惑瞧她?,「怎么了?」
裴矜收回目光,抿唇,自嘲一笑,「没事,估计看错了。」
程郁没多说什么,启动引擎,将?车子往江景国际开?。
路上,问她?:「我不就几?天不在清川?你怎么把自己搞进医院去了。」
「不小心着凉了而已,不用担心我。」
等红绿灯的空隙,程郁抽空瞟她?一眼,看见的是毫无血色、没有半分情绪的一张脸。
「你是不是有事没跟我说?」他问她?。
「最近大事小事都有发生,我总不能?每一件都和你说。」
「别转移重点。」程郁皱眉,「是不是沈行?濯那边出什么差错了?」
「没有。」裴矜摇了摇头?,「东西?已经拿到手了,以后我跟他不会再有联繫。」
「他给你的还是?」
「他给我的。」
「我就知道。」程郁说,「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吗?」
「……什么?」
「像刚失恋时最痛苦的第一周。」
裴矜不说话了。
绿灯亮起。程郁重新启动车子引擎,不咸不淡地说:「其实现在这个结果是最好的,趁早断了对你没坏处。沈行?濯根本不适合你。」
「记不记得我前两年跟你说过一句类似的话。」裴矜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什么话?」
「周橪根本不适合你。」裴矜低声开?口,语气?生硬,「两年过去了,你并?没有求和成?功,不是吗?事实证明,上赶着永远不是买卖。」
车厢内泛起低气?压。
僵持过后,谁都懒得再同对方讲话。
一路无言。车子拐进江景国际,停在楼下。
下车之前,裴矜喊住程郁,「生气?了?」
程郁瞥她?,「在你眼里,我气?度就那么小?」
裴矜睫毛颤了两下,垂下眼帘,「对不起……我这两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跟我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裴矜喃喃自语。一想到或是提到跟沈行?濯有关的事,她?总是容易出神。潜意识里,甚至不愿意去面对。
程郁收起平日惯有的散漫模样,面露郑重,「裴矜,有些话我可能?只会跟你说一次。」
裴矜怔怔回看他。
「我知道你比同龄人成?熟不少。但说到底,你是第一次接触感情。」
「作?为兄长?,我希望你的初恋起码应该是正大光明的,而不是没名没分地跟在一个男人身边。所以我说,沈行?濯那样的男人根本不适合你。」
「你懂我的意思?吗?」程郁说。
「这就是你跟他之间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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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续过了小半个月,裴矜状态恢復不少,不再如最初那般浑浑噩噩。
期间小钟联繫过她?一次,说想空闲时间同她?见面聊一聊中谷那套公寓过户的事。
裴矜自是不会接受,随便找了个藉口不肯出面。之后小钟在微信上又接连邀约过两次,她?只当没看见,再没回过他的消息。
这段被定性为交易的关系已经结束。
她?该得到的已经得到,哪还会再要他给的其他东西?。
前不久,裴矜和程郁去溱海找了一趟薛律师。
三人在房间内聊了一下午,整合好现如今捏在手里的证据框架,再根据这些去填补细枝末节的信息。
天时地利人和,关于当年的事,似是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周四下午,沈知妤所在的架子鼓社团在学校附近的文化展览厅临时有演出。
排练了一中午,后又急着赶去化妆,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忘记带学生证。
没有能?证明身份的证件,识别不了人员信息,就没办法正式登台演出。
情急之下,沈知妤拨通了薛一蕊的电话。
薛一蕊临时有兼职,把这事託付给裴矜。
裴矜没想太多,答应下来,找出沈知妤的学生证,直接打车过去。
自从上次请假回来,沈知妤在学校对面租了套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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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除非必要,她?基本不会回宿舍。她?们之间碰面次数变少,交流更是聊胜于无。
两人的关系就这样不温不火维持着。
车子七拐八拐,最终停在展厅附近。
进了会场,几?经周折寻到在舞台上正弯腰调试乐器的沈知妤。裴矜没犹豫,朝她?走过去。
沈知妤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裴矜的身影。
停住手里的动作?,忘记站直,保持躬身的姿势望向她?。
裴矜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定住脚步。
张嘴,正要开?口同她?主动说些什么,无意间抬眼,看向棚顶,发现上面摇摇欲坠的铁架。
重物掉落一瞬,裴矜奔赴向前,想也没想抱住沈知妤。
铁架生生砸在她?身上,最后闷重落到地面。
地板多了几?条显而易见的裂痕。
「矜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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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这个月第二次进医院。同样地址,不同楼层,不同诊室。
最初还有些不适应医院四处蔓延的消毒水味,渐渐也就习惯。
做了大大小小各项检查,等结果出来之后,医务人员进来问诊。
上完药,应付完展览厅过来处理应急事故的工作?人员,病房内只剩下裴矜和沈知妤两个人。
起初安静了好久。
沈知妤眨了两下红肿的眼睛,语调带着浓重鼻音,「喂,你救我干嘛?你有没有想过有多危险,万一砸到头?怎么办。」
裴矜强忍着疼痛,温和开?口:「我只是想顺应自己的心。」
「……什么意思??」
「你是我最在乎的朋友,不是吗?」
「我才不信。」沈知妤吸了吸鼻子,「你要是真在乎我,就不会欺骗我。」
「妤妤……对不起。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得不这样做。」
「所以呢,如果我不发现,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裴矜说:「我的确是有意在瞒你。我跟沈……跟你小叔之间不会长?久,我不想因为这段无疾而终的关系破坏我和你的友情。」
沈知妤定睛看她?,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为什么不会长?久?」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只有纯粹的交易。」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瞧不起你吗?」
「你不会。」裴矜坚定地说,「你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可我还是很生气?。」
「我知道……所以我想着等你消气?了再向你坦白?一切,只是没想到你突然搬出去了……这段时间我又有点自顾不暇,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聊这些事。」
-
病房外。
透过半敞房门,小钟往里面瞄了眼。面前只有白?色墙壁,什么也看不见。
越是这样,室内两人的谈话声越是被无限放大,简直清晰入耳。
小钟绷紧神经,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沈总……我们走吗?」
现在进去,未免大家都尴尬。
沈行?濯没搭腔,面色如寻常一样无悲无喜,甚至比以往还要平静。
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小钟只好闭嘴不语,站在一旁静候。
几?分钟过去,里面这个话题还在继续。
沈行?濯耐心逐渐告罄,不再继续等。
伸手,推开?房门。
迳自走进去。
第39章 第 39 章
39/回到最?初
-
裴矜如何也没想到沈行?濯会出现在这里。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 已经尽量避免让自己?不去想和他有?关的事。
如今再见,还是忍不住觉得恍如隔世。
对视一瞬,裴矜随即躲开了, 低下?头。
他投来的眸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寡淡,没什么温度可言, 跟在看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毫无区别。
这记眼神似是回到了最?初。
祖宅那间书房里,第一次相见。室内光线薄弱, 他逆着光, 坐在书桌旁, 侧脸轮廓黯浅。
之后吊灯被点亮, 他懒散抬眼,疏离地瞧她, 眸色如同腊月霜雪。
和他产生交集是在意料之中, 毕竟这原本就是别有?用心的一场图谋。
可不知?为?何, 此刻看到沈行?濯, 望向他的眼睛, 裴矜心里闪过?一丝念头。
他太危险。
早知?今日这么痛苦, 当初实在不该冒然招惹他。
一旁的沈知?妤先是看了裴矜一眼,随后僵硬转头,「小叔……?你怎么来了, 我明?明?没联繫过?家里人呀。」
沈行?濯敛回视线,不答反问:「伤到哪里没有??」
沈知?妤摇头,「我倒是没受伤,但矜矜为?了护着我,被重物砸到了……软组织受损严重。」
沈行?濯对小钟说:「去联繫一下?, 转到vip病房。」
小钟应声:「好的。」
沈知?妤张了张嘴,想说她们再待一会就准备走了, 不用再特?意弄间新病房。
余光扫了眼裴矜,见她唇色比刚刚还要苍白,反应几秒,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遭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不过?小叔,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整理好思绪,沈知?妤重新问了一遍。
「正好和杨院长吃饭,听他提起在走廊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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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
沈行?濯没再开口。
沈知?妤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一会,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作罢。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小钟办事效率向来极高,五分钟左右,重新回到房间,恭敬说:「沈总,准备好了。」
沈行?濯点头。
裴矜右肩疼得厉害,连带着整个背部都不太敢动。
没办法,只好出声打破寂静,温和对坐在床头的沈知?妤说:「妤妤,帮我一下?。」
沈知?妤说了声「好」,站起身,双手握住她的手臂,借些力气给?她。
踉跄下?床,正要挪步,听到熟悉的清冽嗓音:「还能走么。」
裴矜顿住,没去看他,只低声回答:「……能走。」
看出她的逞强,沈行?濯吩咐小钟:「去拿把轮椅过?来。」
听到他的安排,裴矜站在原地,不动了,默默等小钟回来。
察觉到她的顺从,沈行?濯微微眯眼,垂目打量她。
她脸色并不算好,人比之前还要瘦。穿了件米色卫衣,衣领敞口位置露出锁骨,隐约能看到附近残留的半块淤青。
整个人对外呈现的,是脆弱、易碎的苍白。
沈知?妤在这时开口:「对了,矜矜,我突然想起来,我们是不是还有?份检查报告没拿?」
裴矜粗略回想了下?,「好像是有?一份。」
「我现在出去列印?」
「好。」
「……你自己?在这里真的可以吗?」沈知?妤试探着问。
「可以,放心吧。」
「那我等等去新病房找你。」
沈知?妤礼貌同沈行?濯打了声招唿,从包里翻出检查票据,直接出了门。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最?开始裴矜还有?些不适应,僵在那里,掌心不自觉地发凉。
肩膀上时不时会传来刺痛感,让她没有?多余精力思考太多,渐渐也就放松下?来。
室内不算空旷,静得隐约能听见彼此的唿吸声。
沈行?濯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淡淡道:「辛苦你对沈知?妤的照顾。」
裴矜凝神,轻声说:「……没事。」
「但以后尽量别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我明?白的……谢谢。」
简短两句对话结束,一时无言。
过?了会,沈行?濯平静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快期末了,在准备各科的考试。」
「嗯。」
再次无言。
裴矜一再放缓唿吸,温吞开口:「小钟之前联繫过?我。」
「我知?道。」
「那套公寓……我不想要。」
「为?什么。」
「你不欠我什么,不是吗?」
沈行?濯将目光落在她脸上,「裴矜,没必要。」
裴矜觉得茫然,抬头,怔怔看他。
「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
话音落地瞬间,裴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来我往,拒绝或是再拒绝,只会浪费彼此的时间。
他没有?多余精力再陪她继续演下?去。
唿吸还是不够顺畅。裴矜无声吸了口气,试图放松自己?再次紧绷的身体。
沉默良久,她轻缓出声:「过?几天我会联繫小钟。」
沈行?濯不再多说什么,「不急,先养好身体再说。」
「……嗯。」
沉默无限蔓延。
裴矜强行?放空自己?,空洞观察正前方挂着的白色石英钟。
秒针转过?第八圈,小钟回来了,身后跟着推轮椅的医务人员。
vip病房在住院部的顶层,是间套房。
沈行?濯并没跟过?去,叫小钟安排好照顾她饮食起居的护工,之后乘电梯下?楼,独自驾车离开医院。
半个小时后,将车停在公司附近的露天停车场。
没急着下?车,坐在驾驶座,翻出烟盒,指间夹带一根,按动打火机,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解锁手机屏幕,拨通郑迦闵的电话。
响了许久才被接通。
沈行?濯直截了当地说:「你那会所倒闭了没。」
郑迦闵笑?骂一声,「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沈行?濯没说话。
「什么急事?还特?意给?我打个电话。」郑迦闵吊儿郎当地问。
「出来聚聚。」
「现在?」
「现在。」
「现在去不了,家里老爷子传召,我正往那边赶呢。」
停顿两秒,郑迦闵又说,「不过?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能主动约我出来聚聚?要我说啊,你今天肯定哪里有?点问题……」
懒得听他往下?讲,沈行?濯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被随意扔到副驾驶座。
将身体向后靠,按下?车窗。
带着腕錶的手懒散搭在窗沿,目光略微发沉。
很长时间过?去。
一根烟燃尽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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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只在医院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和沈知?妤一起回到学校。
原本也不是非要住院的病,谨遵医嘱,回去静养即可。
沈知?妤替裴矜跟辅导员请了一周假,想让她在宿舍安心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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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倒还好,在床上躺了将近两天,裴矜开始觉得不太适应。
空闲时间太多,一旦得空,总会忍不住想东想西。心事过?重,晚上难免失眠,白天偏又睡不太着。
这种身心疲惫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周日傍晚。
沈知?妤这周没回本延水湾,留在宿舍陪裴矜。
瞧见裴矜状态越发不佳,突发奇想,拉着她来到自己?租的公寓煮火锅。
一来可以方便她出来散心,二?来正好能和她好好聊一聊最?近发生的事。
开始两人只是简单闲聊。
饭吃到一半,沈知?妤问出疑惑许久的问题:「矜矜,你跟我小叔……多久了?」
裴矜没觉得有?多意外,因知?道她迟早会问。
将涮好的毛肚放到盘子上,思索几秒,如实说:「不到三个月。」
「你主动的还是……?」
「是我主动接近的他。」
「所以,你这段时间经常外出,不是因为?兼职,是因为?跟我小叔在一起。」
「……大部分时候是。」
即便早有?预感,听到她如此说,沈知?妤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你那天说,你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纯粹的交易。矜矜,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裴矜放下?筷子,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讷讷开口:「我好像从来没和你说过?我的家事。」
「……我父母其实已经不在很多年了。当年因为?一些事,我父亲被逼得走投无路,跳了楼。我母亲想替他讨个公道,四处求人,四处碰壁。两年以后,她在同一地点随我父亲去了。当时我只有?十?三岁。」
「我十?五岁那年,拿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赔偿金。」裴矜顿了顿,「转帐给?我的,实际是变相逼死我父母的那个人。」
「他当时甚至都没有?出面,只是让秘书过?来『安抚』我和我弟弟的情绪。」
「高二?那年暑假,我坐了四五个小时的公交,从清川到溱海去看那个人给?高校学生的一场演讲。」
「他事业有?成,说出的话被好多人奉作励志语录。我觉得好不公平,不明?白为?什么背着两条人命的人可以过?得这么自在。」
「我自认为?没那么高尚,我想要的……是想让他受到该有?的惩罚,哪怕真的为?此倾尽所有?。」
彼此沉默了许久。
沈知?妤干涩开口:「我小叔能帮到你这些,是吗?」
裴矜轻轻「嗯」了一声,「对不起妤妤,我确实利用了你。除夕那天,我看到他的车从便利店门前路过?,当时正好接到你的电话。」
「即使你不说除夕的事,我前后串联一下?,多少也能感觉出来。」沈知?妤说,「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有?问题的吗?」
「之前在本延水湾的那个早上,我们在门口碰到,当时你身上有?我小叔的味道。」
深唿一口气,沈知?妤又说:「我本来还在怀疑,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后来无意间看到『八卦之声』新发的朋友圈。」
「光是随便对号入座,我就能猜到那辆车是我小叔的,以及上他车的人是你。」
「过?后我找人打听,知?道投稿人是会计学院的彭姚。她跟我正好是一个社团的,随便一问,正中我的所有?猜想。」
「……对不起。」裴矜轻声说。
「矜矜,我接受你的道歉。一直以来你都对我很好,我知?道,除非不得已,不然你不会这么做。」沈知?妤看她,「可知?道归知?道……我确实对你失望过?。如果?你刚刚不和我说这些话,可能我们之间真的会有?芥蒂。」
两人聊到深夜。
面前的火锅汤汁依旧热得滚烫。
到最?后,沈知?妤问她以后打算怎么办。
知?道她指的是感情方面,裴矜单手托腮,视线略微发直。
「已经结束了,没有?以后。」
无论想跟不想。
都不会再有?以后。
-
近些时日,沈行?濯的行?程排得比较满。
连续三天晚上都在应酬,饭局基本到深夜才会结束。
凌晨刚过?,沈行?濯单手拎着外套,从会所走出,坐进车里。
不久,紧随其后的郑迦闵跟着坐进来。
淡淡睨他一眼,没说话,以目光询问什么事。
郑迦闵散漫向后靠,翘起二?郎腿,「叫司机送我一程。」
「你没有?车?」
「我自己?开车过?来的。这不是喝酒了吗?现在联繫司机来不及。」
沈行?濯懒得理他,吩咐司机开车。
路上,郑迦闵闭眼小憩片刻,清醒之后,随口问道:「你前段时间打电话喊我出来,是想跟我说什么事?」
「没事。」
「跟人姑娘闹矛盾了?」郑迦闵大致猜测,「工作上的事不至于让你找我分忧,那就只能是感情方面了。」
沈行?濯不置可否,「没闹矛盾。结束了。」
「她找你摊牌了?还是你没忍住,把她这些秘密给?拆穿了。」郑迦闵笑?了两声,「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更高些。」
沈行?濯面容倦怠,没搭腔,似乎不太想聊这事。
郑迦闵不准备结束这个话题,继续说:「哎,你坦白跟我讲,你到底喜不喜欢那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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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顿了下?,粗略分析一遍,「要说喜欢吧,偏这么轻易就断了。可要不喜欢,我也没见你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沈行?濯哪里会回答他的问题,简单丢下?一句:「你快到了,收拾收拾赶紧下?车。」
酒喝了不少,胃里烧得厉害。将车窗按下?一条缝隙,阖目假寐。
车子停在目的地附近。
郑迦闵迈下?车,临走前,倚在窗沿说:「你可不许煳弄我啊,下?次必须跟我聊聊这事。我这还好奇呢。」
沈行?濯不作声,直接叫司机开车。
引擎被重新启动,车子缓速行?驶在路上。
恰巧路过?清川大学,沈行?濯透过?车窗,扫了眼校门口。
转瞬想起裴矜。
喜欢吗?
不是没感觉。但也知?道,这感觉基本谈不上爱或不爱。
她目的性太强,他不可能真的容忍自己?去同她谈情说爱。
他对她是这样。
她对他又何尝不是。
一直以来都这么想。
可不久前在那间病房里,她死盯着墙壁上的挂钟,那记如死水一样的无望眼神切实影响到了他的判断。
对一个人有?希望才会觉得无望。
如果?不够喜欢,或许不会留存希望。
有?那么一秒。
他的确感受到了她的爱意。
第40章 第 40 章
40/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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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期末, 各科课程相继结束。
裴矜伤势有所好转,不再待在宿舍休养身体,尽量抛开杂念, 整日将自己?泡在图书馆复习。
程郁那?边依旧没什么消息。
耐心?等了这么多年,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 裴矜根本不会觉得有多着急。
该做的?已经做完,眼下唯一能再做的?, 大概只有静候佳音。
期间没再见过沈行?濯。
也没听?到过和有关他的?任何事。
沈知妤将她这种行?尸走肉的?麻木状态看在眼里, 自是不会主动提及这些。
消息来源被切断, 自然而然的?, 他存在过的?蛛丝马迹开始逐一消散。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但只有裴矜自己?知道,随时间散去的?, 不过只是表象。
无论是沈行?濯本身, 还是他带给她的?所有记忆, 如果能被轻易遗忘, 那?他便不是沈行?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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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早晨, 裴矜简单收拾完书本, 正要从宿舍离开前往图书馆,中途接到几个?月不曾联繫过的?裴铮的?电话?。
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没什么犹豫, 指腹划向接听?键。
电话?被接通。没等她说话?,另一头?的?裴铮率先开口,语气?不算和谐,「裴矜,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弟弟?」
裴矜不愿跟他过多纠缠, 直接问他:「打过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
「你除了要钱以外,不会有别的?事。」
沉默好一会, 裴铮干咳了声,生硬说:「姑母住院了。」
「所以呢。」裴矜等他往下说完。
「我请假来陪她到清川看病。」裴铮说,「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赶紧过来看看。」
电话?被挂断。
屏幕再次亮起,是裴铮发?来的?医院地址和病房号。
裴矜僵在那?里缓了良久,回神,将书本放回桌面,直接出了门。走到学校门口,伸手拦下一辆计程车。
四十分钟左右,车子停在目的?地附近。
近期已经是第三次进这家医院。裴矜轻车熟路地绕过堂厅,径直走向朝北一侧的?住院部,穿过旋转门,乘电梯上楼。
来到长廊尽头?的?那?间病房门前。
房门虚掩着,透过玻璃,能清晰看见室内一躺一坐的?两道身影。
裴矜没急着进去。漫长时间过去,过来查房的?护士走近,出声询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
在里面坐着的?裴铮寻声抬头?,朝这边望过来。
四目相对。裴铮直直看向她这边。
裴矜礼貌同护士言语两句,将投出去的?目光收回,转身走到几米开外的?长椅旁,弯膝坐下。
过了会,裴铮推开病房的?门,挪步到她面前,眉宇间夹带着显而易见的?气?愤。
「既然来了,又不进去,难道还要我请你进去?」
裴矜仰面看他,语调轻缓,「裴铮,好好说话?。」
「你告诉我,该怎么跟你好好说话??」裴铮说,「我们半年多没见面了吧,在这期间你有问过我一句好不好吗?」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还需要相互问候。」
「那?姑母呢?」裴铮气?笑,「她生病,人现?在躺在里面昏睡着,你都不进去看一眼。」
「我能过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是吗?」裴矜眼底一片冰凉,「她是你姑母,不是我的?。」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裴铮睁大眼睛瞪她,满脸不可置信。
「当年家里出事,姑母选择把你接走,让我留下自生自灭。如果不是后?来她知道有那?笔赔偿金的?存在,她死?也不会允许我寒暑假留宿在她家。」裴矜说。
「没出事之前,你少去了?」
裴铮提高音量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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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明白吗?姑母一家一直是靠父亲在养,父亲去世之前,就算再不情愿,他们也不会明说什么。」
面对这样的?裴铮,裴矜一再觉得无力,却不得不说服自己?去理解。
空气?好似凝固。
良久,裴矜从椅子上起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银行?卡,搁到椅面。
「这张卡里的?钱够你们做许多事了。生活费也好,住院费或者手术费都好,全部算到我头?上。这些年我从没花过姑母一分钱,但是该尽的?孝心?我也会尽,为了报答她当年对我时不时的?动辄打骂,以及给我吃过的?每一顿馊饭。」
停顿两秒,裴矜温声补充,「裴铮,抛开姑母一家不谈,我跟你走到今天这份上,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尽责。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巴掌根本拍不响。」
裴铮定定看着她,牙齿微微打颤,想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以往无论他是疾言厉色还是故意数落,她都默默接受,从不多言一句。
可是眼下。
裴矜不打算继续逗留,准备离开。
临走前,平静打量他,「你长高了不少,也长大了。」
顿了顿,又说,「姑母没有孩子,她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养育。好好照顾她,别辜负她对你的?爱。」
话?音落地,不再去看他的?反应,转身,缓步消失在走廊。
电梯里,裴矜空洞盯着匀速减小的?楼梯数字,大脑一片空白,四肢由僵硬到彻底麻木。
提示音响起,电梯门自动拉开。
刚迈过门槛,意外与恰巧靠近的?女人相撞。对方手里捏着的?几张纸顺势掉落到地面。
裴矜晃了晃神,躬身蹲下,帮她捡起电梯附近遗落的?其?中一张。
递给她的?同时,听?到她说:「不好意思……我没注意看路。你没事吧?」
裴矜挤出温和笑意,摇了摇头?,「……没事。」
女人接过那?一张纸,笑说:「没事就好。谢谢你,再见。」
「再见。」
这段插曲顺势过去。
从医院出来,去旁边便利店买了瓶冰水,寻一处空闲长椅就坐。
机械拧开瓶盖,仰头?,接连喝下去半瓶。直到刺骨的?凉意顺着喉咙延伸进胃里,裴矜才算勉强找回一丝真实感。
一瓶水喝完,又在原处坐了片刻。
裴矜将空瓶扔进垃圾桶,正要去附近的?地铁站,倏地身形一僵。
因看到突然从医院门口出来,正迎面朝这边走的?男人。
起初沈行?濯并没看到她。下了几节台阶,迳自向前。
似是注意到有道视线黏在身上,掀起眼皮,稍稍抬眼,随即看见不远处的?纤瘦身影。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短短十几米。
对视一霎,裴矜瞳孔不自觉地闪了闪。
他穿了件黑色薄款风衣,身形高挑挺拔,面容倦淡,投来的?眼神有些漠然。
仿若跟她从未熟悉过。
视线短暂交汇,沈行?濯先行?将目光移开,似乎并没有要同她寒暄或是打招唿的?打算。
站在人行?横道边缘,等绿灯亮起,过道。
突如其?来的?仓促交集就此休止。
裴矜收回视线,缓慢侧过身子,往相反方向移步。
本不该再去理会的?。可不由自主的?,还是会忍不住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有车停在马路对面的?车位上。是她以往从没见过的?一辆。
余光瞟到沈行?濯倚在车身旁边,似是在等什么人。
他单手揣进外套口袋,翻出烟盒,摸打火机的?动作顿了下,最终放回去。
很?快,有道身影向他靠近。
裴矜怔怔顿在原地,没转身直视,但他们还是可以清晰闯进她的?视野范围内。
转瞬发?现?靠近他的?人是刚刚在电梯里意外和她相撞的?女人。
女人站在他面前,朝他笑了笑。两人浅聊两句。
再之后?,看到沈行?濯绕过车身,替她打开副驾车门。等她坐进去,他重新回到驾驶位。
车子最终缓速消失在马路对面。
裴矜唿吸一再放缓,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沈行?濯和映入眼帘的?种种。
而是不久前在电梯外捡起的?那?张纸。
上面印着的?内容浅显。
是张孕检报告单。
第41章 第 41 章
41/病入膏肓
-
车里。
乔温倪掀开车载储物格的盖子, 将各项检查报告放进去,「抽空记得帮我扔掉。」
沈行?濯睨她一?眼,「打算一?直瞒着他?」
「嗯, 目前是这么想的。」乔温倪笑笑,「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
「你可以?选择让他知道。」
「告诉他之后呢。他是你二哥, 你比我了解他,知道他一?定会要这个孩子。」乔温倪敛了敛笑意?, 低头, 伸手抚摸腹部, 「我不想逼他做决定。」
「我原以?为跟他结婚你会开心。」沈行?濯说。
「到现?在为止, 我没有不开心过。」乔温倪看向窗外,呢喃说, 「当初不情愿嫁, 不过是因为不想看到他为难。我其实比谁都清楚, 他不爱我, 娶我只会让他痛苦。」
沈行?濯不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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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安静许久。
乔温倪整理好思绪, 恢復如常面色, 出声转移话题,「对了,徽柔的婚期提前定下来?了。过段时间祖母设宴邀男方小?聚, 大哥和贺舟都会去,你到时候要过去吗?」
「有空会去。」
「徽柔是希望你去的。我个人也希望你能过去一?趟……我们?都清楚她把日子提前的原因。」
沈行?濯淡淡道:「我不想去是不贊同她这种拿自?己终身大事当赌注的儿戏方式。」
「你觉得她是在意?气?用事?」
「难道不是?」
乔温倪不置可否,笑说:「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或许就能理解她的意?难平了。」
-
考试周来?临,裴矜整个人陷入一?种过于繁忙的混沌状态。
无暇去顾及别的, 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整日泡在图书馆里复习各科知识。
七月初, 酷暑来?临前,最后一?科考完,大二下学期正式告终。
裴矜和沈知妤从教学楼出来?,去学校附近的餐馆吃了顿饭,之后回到宿舍。
沈知妤瘫坐在椅子上?,将身体向后靠,手里捏着一?杯三?分糖的芝士葡萄,抬头看向正在收拾行?李的裴矜。
「矜矜,今年暑假你还回老家吗?」
裴矜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换洗衣裤,「不回……还有些事没做完。我应该会先去朋友那里住几天,然后看看要不要找个兼职。」
程郁最近不在清川,他的房子一?直空着。她过去借住几日,顺带帮他照顾猫。
「暑假不能一?起实习,可惜了。」沈知妤暗自?嘆息一?声,「我原本还想着能和你腻歪一?个暑假呢。」
明白?她什么意?思,裴矜笑说:「等开学有的是机会黏在一?起。况且我暑假留在清川,我们?随时可以?聚。」
「唉……只能这样了。」
聊了没几句,裴矜收拾好东西,将行?李箱合上?、立起,使力?推到角落。
她东西其实并不多,简单几件衣服、几样必备的日用品,一?个箱子足以?装满。如之前从中?谷搬出来?那次一?样简洁。
沈知妤喝完最后一?口果茶,把瓶身扔进垃圾桶,站起,开始着手收拾衣物。
过了会,随口问裴矜:「等等要不要送送你?早上?我给司机打了电话,约他下午一?点?来?学校接我。」
裴矜沉默几秒,没第一?时间回答。
多少清楚她的顾虑,沈知妤安慰说:「放心啦,来?人不是于叔,也不是我小?叔的私人助理小?钟。他们?都是专门为我小?叔做事的,平常不会任别人随意?差遣。」
这话让裴矜莫名想起之前,沈行?濯提过几次要她有事联繫小?钟。
原以?为对方只是普通下属,却没想到还有更深一?层的身份。
「矜矜?」见她出神,沈知妤出声提醒。
裴矜顿了顿,轻声回应:「我和你一?起走。」
「好啊。那你等我五分钟,收拾完我们?就下楼。」
沈知妤加快手里的动作,一?再精简,最终还是装满了两大行?李箱。
将箱子推出门外,朗声对裴矜说:「我们?走吧。」
裴矜点?点?头,「来?了。」
两人缓步走到校门口。司机倚在车旁等候,瞧见她们?靠近,快步上?前,接过两人手里的行?李箱。
沈知妤说:「矜矜,你先上?去吧。我去药店买盒晕车药。」
「过马路的时候小?心些。」
「知道啦。」
瞧着她的背影逐渐走远,裴矜收回目光,抬腿靠向车尾,伸手打开后座车门。
车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下一?秒,勐地一?顿。
没想到车里有人。
更没想到这人会是沈行?濯。
车厢内泛着的木质香冷调扑面而来?,是再熟悉不过的他身上?的味道。
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裴矜硬生?生?定在原地。转瞬,瞧见正在看书的沈行?濯合上?书本,徐徐抬眼,看向她这边。
四目相对。
越是无声越是难捱。
漫长的十几秒过去,裴矜捏着车门拉手的指腹不断泛白?。
凝神,嘴唇颤动两下,轻缓出声:「……抱歉,我不知道里面有人。」
正要阖门去问司机要行?李箱离开这里,听到他开口:「进来?。送你一?程。」
裴矜想拒绝,「不麻烦了,我……」
沈行?濯寡淡睨她一?眼。
裴矜恍惚了一?下,适时泛起沉默。
他投来?的目光同之前在病房里看到的那记一?样。
当时他对她说: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
想来?这次也是相同的表达。他对她的耐心已然有限,由不得她的一?再相拒。
裴矜没再说什么,稍微使力?关上?门,绕过车身,矮身坐进副驾。
他们?的关系疏离至此,坐在同一?个车里已是极限,更别提坐到他旁边。
司机将三?箱行?李塞进后备箱,没回到车里,而是站在十几米开外的树荫下抽菸,估计是想等沈知妤回来?以?后再一?同上?车。
车里只有她和沈行?濯两人,气?氛难免有些侷促。
车子没熄火,裴矜顺势按下车窗。有风吹进来?,呜咽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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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捋了下被吹乱的碎发,后知后觉地发现?手心冒出一?层细密汗珠。潮湿的触感惹人更加不安,似是如坐针毡。
沈行?濯重新翻开书,没看,而是浅薄扫了她素白?的侧脸一?眼。
下一?秒,平声打破寂静:「上?次去医院做什么了。」
听他倏然提起上?次。裴矜微微愣住,转念明白?他指的是哪次。
在医院楼下,他们?意?外偶遇的那次。
「去看望一?个亲戚。」裴矜声音很轻。
回答她的,是语调平稳的一?声「嗯」。
之后彼此再无任何交流。
过了几分钟,沈知妤回来?了,手里拎着刚买的两盒红丝绒慕斯。
由后向前走过来?,看不见前车窗,自?然不清楚车内具体景象。拉开后座车门一?瞬,露出惊讶表情。
「……小?叔?」说完,下意?识看向坐在前面的裴矜。
沈行?濯寻声抬眸,「杵在那做什么,上?车。」
沈知妤反应过来?,接连「哦」了两声,弯腰坐进去,顺势关上?门。
车子驶离停车位。
沈行?濯平静开口:「告诉司机去哪。」
这话在对谁说,不言而喻。
裴矜没回头向后看,短暂犹豫两秒,礼貌朝司机露出温和笑意?,「麻烦送我去江景国际。」
司机应声点?头,「好的。」
不知是不是沈知妤的错觉,在裴矜说完这句话以?后,车内泛起似有若无的低气?压。
沈行?濯依旧在看书,神情平添几分淡漠。逼仄空间内,时不时会传来?音量不大的翻页声。
过于安静的环境下,细微响动被格外放大。
最开始还有些尴尬,等车子驶进岔路口,也就渐渐适应眼下这种沉寂氛围。
沈知妤清了清嗓子,想找些话题打发一?下时间,「小?叔,二叔说你这两天很忙诶,我没想到你会有空来?学校接我。」
沈行?濯简单丢下一?句:「正好在附近办事,顺路捎上?你。」
「那我们?等等回本延水湾那边吗?」
「去你家。」
「啊?」
「有事和你父亲谈。」
「……谈什么。」
沈行?濯不再搭腔。
沈知妤只好悻悻闭嘴。
简短几句对话就此结束。
又拉着裴矜聊了些琐事,不知不觉路程过半。
沈知妤头晕得难受,将甜品递给裴矜,从包里翻出一?瓶橙汁,就着饮料服了两粒晕车药。
药劲很快上?来?,寻了个舒服的坐姿,额头抵在车窗,缓缓熟睡过去。
耳朵里听着沈知妤匀速的唿吸声,裴矜定定望向窗外,对着百米以?外的人工湖畔发呆。
天气?突然阴得厉害,雷声轰鸣,似乎要下雨。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江景国际对面。骤雨猝然降至。
裴矜深唿一?口气?,转身去看坐在后面的沈行?濯,温和开口:「谢谢。我走了……再见。」
「储物格里有伞。」沈行?濯静声交代,「带上?再走。」
瞧见外面雨势渐大,裴矜没打算扭捏,重新道了谢,将手里的甜品搁到一?旁,伸手去掀储物格的盖子。
一?把黑色的摺叠伞躺在里面。捏着伞柄把东西拿出来?,顺势看到压在底下的纸张。
那份之前看过的孕检报告单出现?在视野内。
裴矜唿吸一?滞,手腕生?生?悬在半空。
顿了顿,不着痕迹地合上?盖子,推开车门,撑伞,迈下车。
接过司机递来?的行?李箱,一?路直行?向前。
走了没多远,回过头,放眼望向那辆相对来?讲还算陌生?的车子。
黑色车身逐渐融进雨水里,没有任何停留地驶离,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裴矜收回视线,朝小?区门口走,步调缓慢。
耳朵里倾听雨声沙沙。
如同赤脚走在布满玻璃碎片的石子路面,长途跋涉,难以?自?救,只能麻木地继续行?走。
直至无药可救。
最后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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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冷热交替不小?心着了凉,裴矜当晚发起高烧,得了重感冒。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程郁这里备的药比较齐全。
翻出搁在客厅置物柜里的药箱,寻到退烧药,就着冰箱里的冷水吞服下去。
重新爬回床上?睡了一?觉,再醒来?已经是后半夜。
全身酸痛,头疼得难受,好在烧退了大半。
休养了两日,感冒依旧没有好转。
第三?天,裴矜收到程郁发来?的微信,说纪远铭今晚会邀请凡锐董事长黄帆在一?家叫「温喜」的私人会所聚餐。
之前在城南度假村这个项目中?,纪远铭和负责文旅产业规划整合的下游公司老闆郑志和私下密切联繫,且往来?信息充足。
从沈行?濯那里得到的u盘起到了关键作用。
这些日子信息链的整合进度一?直停滞不前,并非是因为缺少将三?人关联起来?的实质性证据,而是想继续深挖,通过他们?寻到飞祺高管和纪远生?如今的下落。
这才?是重中?之重。
裴矜明白?程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原因。
如果她和程郁之间有谁可以?用身份之便去接近纪远铭,尝试混进今晚的饭局,那这个人一?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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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作出回復,裴矜收起手机,坐在沙发上?沉思。
时间将近傍晚,回到房间简单换了身衣服,拿起钥匙,直接出了门。
到达「温喜」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在附近找到一?家便利店,进门,坐在靠窗位置,拨通纪远铭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裴矜简单问候两句,之后直奔主题,委婉询问现?在是否可以?见一?面,表示自?己有事相求。
说这话的时候,裴矜心里不断发憷,因不知道纪远铭是不是知晓她和沈行?濯之间已经不再有联繫。
说到底,她在赌。如果赌赢,看在沈行?濯的面子上?,纪远铭自?是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如果赌输,除了被拒绝以?外,似乎也不会产生?别的损失。
眼下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孤注一?掷,用这种拙劣的方式先见到他人,之后再做临时打算。
电话那头的纪远铭听闻,友善笑了两声,语气?带了几分讨好,「当然可以?,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裴矜跟着笑,「您发给我地址,我现?在就过去。」
「地址啊……要不这样,麻烦一?下沈总,让他直接发给你。」
裴矜没说话,不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总。」纪远铭莫名喊了声。
右眼皮勐地跳了跳,裴矜心下一?紧。
紧跟着,纪远铭笑说:「你看这样安排可以?吗?把地址微信发给裴小?姐,让她过来?一?趟。」
裴矜随即听到熟悉的清冽嗓音——
「有什么不可以??」
沈行?濯口吻平淡。
第42章 第 42 章
42/酒精可以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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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随着侍者进门, 穿过日式景观长廊,紧随其后进入包厢。
房间内一共九个人,除了沈行濯以外?, 都各自带了女伴。
周遭传来?似有若无的打探眼神。
裴矜视若无睹,将?目光投向坐在不远处的沈行濯。
他今日穿了件枪灰色衬衫, 领口第一颗纽扣被解开,衣领随意松散着, 露出素白?皮肤。
颓唐和疏离共存的气?质, 同喧嚣环境相融, 有种遗世的清孑意味。
是很难不让人一眼就?注意到的存在。
沈行濯手臂支在木椅边沿, 懒散抬眼,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
仅仅只是对?视, 谁都没主动开口。
一旁的纪远铭率先露出和善的笑, 「裴小姐来?了, 快过来?坐。」
裴矜敛了敛眸, 礼貌应声, 扫了眼沈行濯身旁的空位, 抬腿走过去?,迳自落座。
席间因她的突然加入变得异常安静。
沈行濯盯着她的侧脸短暂看了几秒,收回打量目光, 随后叫人添副碗筷,外?加一杯常温的柳橙汁。
裴矜僵直的背部随着他的话渐渐放松下来?。即便眼下他什么都没说,但?她已然明白?,他不打算对?她这次的「狐假虎威」做太多计较。
很快,有人出声打破寂静, 含笑恭维道:「之前听纪总说,沈总身边添了一位佳人,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裴矜寻声望向那人,凭着之前在薛律师那里看过的资料,知道眼前的中年男人就?是凡锐的董事长,黄帆。
了解沈行濯不喜欢被人擅自谈论私事,纪远铭适时接过话茬,笑着作出解释:「上次聚餐喝得有点多,不小心多说了几句题外?话,沈总多担待。」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再不济,他多少也该给他这个做姑父的一些薄面。
沈行濯却并没打算如他的愿,淡淡提醒道:「老纪,手未免伸得太长。」
纪远铭面色微僵,很快恢復笑意,虚心回应:「沈总说的是。」
服务生在这时敲门进来?,将?手里端着的柳橙汁放到裴矜面前。
裴矜略微晃神,道了声谢,单手捏着杯壁,仰面喝了一口。
食不知味。因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沈行濯和纪远铭身上,心里渐渐生出疑惑。
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不算和谐。可纪远铭明明是他姑姑的丈夫。
百思不得其解,实?在让人觉得奇怪。
这段细小插曲很快过去?,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今晚这顿饭虽说是纪远铭做东,但?碍于沈行濯在场,讨好也好,谄媚也罢,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众人主动攀谈的对?象。
期间裴矜没和沈行濯单独说过一句话。
偶尔会有人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她都对?答如流,巧妙止住话匣,没给自己向他寻求帮助的机会。
饭局过半,除了她滴酒未沾以外?,其他人都喝了不少,沈行濯也不例外?。
中途,裴矜从椅子上起来?,只身去?洗手间,顺带出门透口气?,想静心思考一下等等要怎么不着痕迹地接近纪远铭,同时试探他的口风。
五分钟后,从洗手间出来?,没走几步,在拐角处遇见倚在墙壁旁抽菸的沈行濯。
他站在逆光处,身形修长,侧脸轮廓忽明忽暗,表情晦涩隐匿。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矜前行的脚步有些踌躇,犹豫一下,还是决定主动上前打声招唿。
迈开步伐,靠近,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停下。
依稀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着的轻微酒气?,以及熟悉的琥珀与雪松木的香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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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瀰漫,这味道叫人没由来?地感到舒心。
抛开那段往事不提,即使她有意选择自我逃避,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她全部安全感的来?源。
此时此刻,她对?他的依赖胜过对?自己的信任。
沈行濯嘴里衔着烟,垂眸,注视她的眼神极为浅淡。
他没作声,似是在等她主动开口。
裴矜微微仰头,对?上他漆黑的双眸,轻声说:「谢谢你今晚没拆穿我,还肯让我过来?找你。」
沈行濯没针对?性地回应些什么,平声静气?地问:「有什么打算。」
裴矜没打算瞒他,如实?回答:「我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试着打探到当年涉事的那几个人现如今的下落。」
停顿一下,又说,「我瞧着他们都喝了很多,酒精可以误事,不是吗?」
「都是些陈年旧事,再误事也只会烂在肚子里,不会跟外?人提。」
裴矜抿唇不语。
「裴矜,别太天真。」
起初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过了会,裴矜整理好凌乱思绪,对?他说:「我知道你以前可能查过我的事……所以大概清楚我父母的死和纪远铭的弟弟有很大关联。我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先这么做。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是……不是没有万一。」
听她说完这些,沈行濯审视的目光顺势落下。
她垂敛起眼皮,没看他,睫毛一再颤动,脸上挂着病态,说出的话带着浓重鼻音。
穿了件黑t恤,勾勒出单薄的直角肩,牛仔半身裙裹住单手就?能握紧的腰肢。
过于纤瘦的状态,以至于整个人显得越发?脆弱。
将?手里的菸头捻灭,丢进垃圾桶,沈行濯忽地靠近她,用?指节触碰她的额头。
他突如其来?的举措让裴矜愣在那里,一时之间忘记思考。额间传来?微弱的凉意。
短暂停留两秒,收回手,沈行濯说:「倒是没发?烧。感冒了?」
裴矜面色滞了滞,「……有点。」
「姓程的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他最近不在清……」
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裴矜转瞬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这样说多少有点替程郁辩解的意思。
于是适时闭嘴。
实?在不该当着他的面去?提程郁。
她有些警觉地想。
听到这话,沈行濯面上没什么情绪起伏,拿出手机拨通小钟的电话,叫他现在把?车开过来?。
挂断电话,语气?趋近于命令,「去?屋里拿包。我在外?面等你。」
「可以再等等吗?」裴矜试图跟他商量,「来?都来?了,我还是想试一次。」
沈行濯不理会她的提议,漠然开口:「我之前说过,你的这些事不是秘密。」
裴矜定定看他,眼底多了抹茫然。
「我能查到,别人未必查不到。别用?打草惊蛇的方式暴露自己。」
沉默几秒,裴矜似懂非懂地:「……为什么。」
「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会站在他那边。」
「你觉得我这么说是站在你这边?」
裴矜一时哑然,被他平静反问,不免觉得自己过于自作多情。
沈行濯不打算继续同她交谈,平声说:「进去?吧。」
知道没有商榷的余地,裴矜点了点头,机械照办。
趁着她回包厢拿包的空隙,沈行濯按动打火机,重新点了支烟。
雾气?缭绕,烟絮向上飘散。指间夹带猩红一点,缓慢吸了一口。
心底躁意平復几分。
原本?的确是打算彻底跟她断了的。
那日在病房,她的那记眼神让他无端生出几分迟疑。即便如此,倒也没打算就?此做些什么。
有些事不继续比继续要好太多。
上次在学校门口意外?相见,不是看不出她眼底的隐忍跟痛苦。
因何隐忍,因何痛苦,他不想过多探究,毕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傍晚她打来?的那通电话,当着他的面,纪远铭开了免提,以此作为变相的恭维手段。
她语调很轻,鼻音厚重,中间连续咳了几声。
到底心生不忍,出声帮她圆了这个蹩脚的谎话。
半支烟的功夫,余光注意到裴矜从里面出来?。
沈行濯熄了烟,稍稍侧身,瞧见她手里多了个保温杯,另一只手捏着白?色的盒状物品。
淡淡扫了眼,随即收回视线,沈行濯说:「送你回去?。」
「等等……」裴矜加快脚步追上他,站到他面前,「我看你晚上也喝了不少酒,所以刚刚问服务生要了一杯热水,还有解酒药。」
说完,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沈行濯垂目看过去?,没接。
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她净白?易折的手腕,之后对?上那双澄净的眼睛。
相对?无言。
裴矜只好继续往下说:「今晚已经很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沈行濯,谢谢你。」顿了顿,柔声补充,「真心的。」
沈行濯接过这两样东西?,倏地问她:「拿什么谢我。」
没预料到他会如此问,裴矜琢磨不出准确答案,索性遵循内心的真实?想法,讷讷道:「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但?如果你哪天真的需要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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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不知道该帮他什么以作感谢。
却还是忍不住对?他许下承诺。
他们以往的关系并不平等,她一直是依附于他的那一方,说话做事难免添了几分顾虑。
眼下,如果刻意不去?想之前她欺瞒他的那些事,还有关系破裂那日他对?她说过的那些刺骨的话,以及那张躺在他车里的孕检报告单。
避开这些,他们之间的氛围和谐得恰到好处。似是回到了从前。
可裴矜清醒、无力地知道。
这不过是假象。
沈行濯深深看她一眼。
毫无徵兆的,伸出空闲那只手,掌心覆上她的后颈,指腹贴近她动脉的位置。
能清晰感受到她脉搏跳动的频率不断加快。
过了几秒,收手,无故评价一句:「有一点你说得没错。」
「……什么?」裴矜背部僵得笔直,颈后残留着他带来?的酥麻痒意。
「没什么。」沈行濯说,「去?车里把?感冒药吃了再走。」
「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裴矜吸了吸鼻子,嗡着嗓音轻声说。
耳闻至此,沈行濯不再多言。
出了会所大门,看见有两辆车候在外?面。
裴矜礼貌同他告别,直接上了排在后边的那辆计程车。
沈行濯坐进车里,将?保温杯和药盒放到一旁。
脑子里想到的是她不久前说过的话——酒精可以误事。
酒精容易误事。
大概如此。
第43章 第 43 章
43/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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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在包厢里并非一无所获。
裴矜隐约察觉到一件事——沈行濯跟纪远铭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如?想像中亲密。
恍然明白这一点, 心里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滋味。
似乎酸涩居多。如?果早就同他?坦白全部,他?们之间?或许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裴矜后来将这一新发现告诉了程郁。程郁在微信里没说太多,只是?言简意赅地告诉她, 所有事等他?回清川再逐一详谈。
简单作出?回復,之后几日, 两人再无任何联繫。
周日,裴矜接到小钟打来的电话, 说中谷那套公寓新的房产证已?经办理好, 询问她今天是?否有时间?, 他?将东西给她送过来。
和沈行濯已?经没有任何关联, 裴矜哪里会麻烦他?的助理亲自过来送一趟。
礼貌跟小钟寒暄两句,和他?说叫个同城快递外送过来就好, 未曾想他?就在江景国际附近。
听闻如?此, 她没再坚持, 同他?约好见面时间?, 随后将电话挂断。
半个小时后, 微信响了一声, 小钟发来消息,说已?经到达小区附近。
裴矜换下室内拖,关上房门, 下楼与他?汇合。
车子停在马路对面一家?咖啡馆门前。
裴矜赶到时,看到小钟正好从?里面出?来,手里握着?一杯生椰拿铁。
待他?走近,瞧见他?眼底泛着?一片乌青,张了张嘴, 想问些?什么,欲言又?止。
小钟大概清楚她想问什么, 笑说:「沈总最近比较忙,昨天溱海那边有个投资洽谈会,开完之后又?连夜赶回清川。他?已?经连轴转好几日了。」
听他?这么说,裴矜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好在小钟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没等她言语,直接转移了话题,「房产证在车里,您等我一下,我去拿。」
「……好。」
小钟转过身,弯腰钻进车里,将手里的咖啡杯卡在杯槽,从?车载储物?格里翻出?想找的东西。
重新来到裴矜面前,递给她,「前几日就办好了,只是?那段时间?太忙了,今天才得空给您送过来。」
裴矜接过,没细瞧,含笑开口:「谢谢。」
「您客气了。」小钟停顿一下,犹豫说,「其实今天是?我自己想过来找您的,有几句话憋在心里,一直想说出?来。」
裴矜显然有些?意外,「是?关于沈行濯的吗?」
小钟点了点头,「我一直觉得您跟沈总变成?如?今这样,我有一定责任。毕竟是?我把中谷的监控调出?来,发给沈总的。」
「事情?都?过去了。就像你?当初说的那样,你?也是?职责所在,所以我没怪过你?。」裴矜安慰他?,「而且……是?我欺瞒沈行濯在先,如?果真的要追责,我也只会和自己过不去。」
「我之前跟您说过,我调监控是?因为?那天晚上在中谷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小钟没由来地提起。
裴矜定定看他?,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那东西是?个u盘。」小钟解释,「当时沈总要我先给公司的财务部总监送去,等那边核对好,再找个机会把u盘交到您手里。」
像是?有什么不曾得知的往事即将唿之欲出?。
「你?说的那个u盘是?……」
「跟沈总后来亲自给您的,是?同一个。」小钟一锤定音。
裴矜彻底怔住。
小钟继续说:「其实沈总很早之前就开始着?手去查跟起晟有关的事。他?是?为?您而查。」
「最开始交给财务部总监的两份文件只是?一份雏形,没做过细化和整合,很多信息的真实性有待考究。」他?说,「虽然沈总没特意交代,不过我猜他?的意思大概率是?想等证据链完整之后,再让我把它统一交给您。只是?没想到……您会先一步把那两份文件给……」
第101页
点到即止。裴矜怎么会不理解。
越是?理解,越是?觉得窒息,整个人如?溺水般喘不过气。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不仅知道她带着?目的的蓄意接近,甚至还选择在背后无闻地助她一臂之力。
结合小钟的话稍作联想,转念记起很久之前。
在本延水湾的那个晚上,他?将那份项目开发计划书留在她的房间?;
后来,他?带她去了有纪远铭和另外两家?下游公司老闆所在的饭局。
他?一直在帮她。
一直在为?她提供寻找证据的便?利条件。
可她都?做了些?什么。
裴矜实在不敢再去深想。
见她面容僵硬,小钟适时出?声:「裴小姐,您没事吧?」
裴矜眼睫微微颤动,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
小钟笑说:「别这么客气。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跟您讲完了,我也该告辞了。」
临走前,裴矜轻声叫住他?,问出?心中疑惑,「他?是?不是?……已?经有订婚或是?快要结婚的对象了?」
那天在医院楼下偶遇,看到的场景成?了她近些?时日的梦魇。
小钟诧异看她,「据我所知,您刚刚说的这些?属于不实传言——」
「目前来看,沈总身边没有别人。」
-
裴矜再次来到「温喜」这家?会所,是?在三日后。
因收到纪远铭的临时邀约。
被侍者领到包厢,迈过门槛,发现室内和上次装修风格不太相?同。这是?间?以素绢屏风作隔档的日式茶室。
空气中泛着?似有若无的檀木薰香。穿过狭窄过道,脱鞋,裴矜赤脚走进最里侧的屋子。
脚踩在鱼骨拼木的暖色地板上,发出?软绵声响。
室内趋近于无声。拐弯,瞧见纪远铭盘腿坐在软垫上喝茶,没什么犹豫,直接走过去。
最开始只是?简单的客套寒暄。聊了没两句,纪远铭笑着?开口:「之前裴小姐打电话过来说有事相?求,眼下但说无妨。」
裴矜垂眸扫了眼杯壁内侧冒着?的热气,跟着?笑了笑,直奔主题:「我暑期想去您的公司实习,不知道是?否冒昧。」
纪远铭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这不过是?些?小事,回头我让秘书联繫你?。」
「给您添麻烦了。」
「除了这件事,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
原也只是?为?了见他?随便?想出?的措辞。
因为?和沈行濯的关系,无论她提出?什么,想必纪远铭都?不会拒绝,甚至巴不得多帮她几次。
浅聊片刻,纪远铭忽地提及:「不知道上次托裴小姐办的事怎么样了。」
知道他?指的是?上次在纪家?他?托她在沈行濯面前「美言」几句的事。
裴矜哪里会说真话,短暂思索,选了个折中的答案,「有些?话讲太多反而达不到效果,倒显得目的性太强。」
「哦?」纪远铭来了兴致,「这观点新鲜。」
裴矜笑而不语。
「想不到你?年纪不大,为?人处世倒是?蛮通透。」
「您抬举了。」
「到了我这岁数,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不算少。」纪远铭抿了口茶,「年轻一辈中,我对裴小姐是?有几分赏识的。」
「听到您这么说,是?我的荣幸。」
「裴小姐今年多大了?」
「快过二十岁生日了。」
纪远铭问:「七月生辰?」
「阳历的八月。」
纪远铭点点头,目光发深,「让我想起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他?跟你?一样,属丙火命盘。」
裴矜笑意僵在嘴角,很快恢復如?常,「您还有个弟弟吗?之前没见过。」
「不在我身边很多年了。」
裴矜正想试探着?问些?什么,听到他?又?说:「其实今日请你?过来,事关于他?。」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忙吗?」
「胞弟外出?不得归,我这个做兄长的难免寝食难安。还请裴小姐出?面调和。」纪远铭将茶杯搁到桌面,「在沈总面前,有些?我说不了的话,你?未必不能说。」
裴矜自是?答应下来。
原以为?他?会深入去聊,可话题被适时止住。对话戛然而止,结束得恰到好处。
裴矜没有立场多问,即便?多少有些?不甘心,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两人没聊太久。
纪远铭的秘书敲门进来,说十分钟以后约了人谈事。
裴矜瞭然,起身告辞。
临行前,被纪远铭叫住。听到他?不疾不徐地开口:「忘记说了,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裴矜嵴背一凉,强行扯出?笑意,「看来这是?一场巧合。」
「确实很巧。」纪远铭笑了两声。
「那故人也姓裴,跟我弟弟有很深的渊源。」
-
纪远铭的秘书办事效率极高,当天下午便?打电话过来,跟裴矜约好了面试时间?。
与其说是?面试,不如?说是?单纯走个过场。
星期一早晨,裴矜穿戴整齐,打车前往市中心的起晟总部。
到达大厦楼下,进门,在前台登完记,乘电梯直达八楼人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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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年轻的工作人员已?经候在门口多时,手里捏着?一张人员信息记录表,似是?在特意等她。
裴矜被带着?进到一间?会议室。面试过程极其顺利,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
从?里面出?来,被告知回去等结果,裴矜应声道谢,离开人事部。
正值上班高峰期,电梯拥堵。等待片刻依旧没有余位,裴矜转身进了楼梯间?。
从?一楼楼梯口出?来,没走几步,余光瞟向斜前方位置。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高挑身影映入眼帘。
沈行濯被众人簇拥着?进门。
白衣黑裤,正装的打扮,身形颀长挺拔。面色如?往常一样无波无澜。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远。
隔着?重重人群,似乎注意到了她落在自己身上的这道目光,沈行濯漫不经心瞧过来,眸色平添一抹寡漠。
视线交汇一瞬,他?移开视线,步履不停地继续向前,直接进了不远处的专用电梯。
越过她身边时,始终没再看她一眼。
这场景不由让裴矜想起了很久之前。
在「常颜」那家?温泉酒店。
他?第一时间?看到她,抛下众人,直直朝她这边走过来。
像是?步伐坚定地走向属于她的私人领域。
对比之下反差过于明显。
在这一秒,裴矜终于恍然。
他?们中间?本就隔着?泾渭分明的分水岭。
而他?已?经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
第44章 第 44 章
44/一直都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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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在?去往附近地?铁站的路上突然折道返回。
重新回到起晟, 在?一楼等候区的沙发上就坐,对着搁在?茶几表面的绿植髮呆。
漫长的一上午过去。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从她眼前来来往往地?经过。
晌午时分,裴矜终于等到了她想等候的人。
以沈行濯为首的几人从专用?电梯里陆续走出。
瞧见她坐在?那里, 沈行濯仅仅只是瞟了眼便收回视线,颔首同身旁的中年男人言语两句, 径直走向正前方的旋转门。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堂厅。
没过多久,裴矜的手机震动一声。是沈行濯发来的微信, 简短两个字:车库。
在?这条新消息上面, 赫然显示着她几个小时前发给他的:可以一起吃个午饭吗?
将手机塞进包里, 来到地?下车库。进门右转, 走了十几米,在?朝北方向寻到熟悉车辆。
坐进后座时, 听见他正在?打电话。言简意赅几句话, 语调和缓, 以「忙完过去找你」作?结尾。
车厢内异常安静, 裴矜依稀能听到听筒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将电话挂断, 沈行濯侧眸看她, 「想吃什么?」
裴矜稍微屏住唿吸,回神思索了下,「中餐可以吗?」
沈行濯没搭腔, 吩咐小钟去就近一家?中餐厅。
车子慢速驶离地?库。
沈行濯自始至终都没问她找他什么事。单手握住手机,垂眸,指腹在?屏幕上轻触,似是在?回復什么人的消息。
裴矜安静坐在?座位上,在?心里组织好措辞, 想着等等吃饭时要同他聊些什么。
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中间?等了大概两个红灯,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餐厅门前。
下车,随沈行濯走进包厢。点完餐,服务生?拿着pad退出房间?,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行濯倒了杯茶水,轻抿一口,问她:「有什么话想说。」
裴矜盯着他捏着茶杯的修长指节看了一眼,眸光渐渐向上移,与?他对视,「上次的事情?,我还是想郑重跟你说声谢谢。」
「特意等了我一上午,只为了说这个?」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沈行濯放下茶杯,淡薄看她,没说话。
裴矜敛了敛神色,温声解释:「你一直帮了我很多,可我从来没回报过你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心里有些不安。」
起初她一直觉得?,他们这段称之为交易的关系,无非是她从他身上套取和纪远铭相关的有用?信息。
与?之对等的,是她付出自己的身体作?为回报。
可事到如今仔细想来,他对她施以援手,从来不是因为图她的身体或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些别的什么。
到底是她把他看得?太过狭隘。
沈行濯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了根烟。烟气徐徐飘散。
透过一层薄雾,他抬眼瞧她,「裴矜,在?我这里,以前的事已经翻篇了。」
言语间?没什么温度,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口吻平静得?可以。
裴矜一时不知该回应些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
沈行濯掸了下菸灰,继续说:「一再?感谢的话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你遇到难处,我不会袖手旁观,但也只是止步于此。」
他的话过于直白,裴矜不用?细品就能瞬间?瞭然——毕竟跟过他一回,他不会对她「见死?不救」,但除此之外,他们不会再?有任何进一步的关联。
这是他如今的态度和立场。
多说已是无益,裴矜僵硬点了点头,脸色泛白,「明白了,我不会再?提。」
沉默开始无限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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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沈行濯掐掉烟,随口问道:「今天去起晟做什么。」
裴矜整理好异样情?绪,讷讷回答:「去人事部面试。」
「准备在?那里实习?」
「……嗯。」
「和纪远铭见面了?」
「前几天见过。」裴矜顿了顿,如实说,「他不知道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所以还肯见我。」
沈行濯自是不会计较这个,只淡淡提醒:「我不认为起晟对你来说是个好去处。」
「原本是没打算去的,只是那日为了见他随便寻了个理由?。」
沈行濯无端笑一声,「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也是为了见我随便找的理由??」
裴矜默不作?声,莫名生?出一种?窘迫感。
她不开口,他便跟着沉默,以足够的耐心等她说出答案。
周遭只剩下白噪音。裴矜觉得?越发难捱,只得?轻声说:「不是理由?,是真心话。我是真的想见你一面。」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
没有任何预谋的邀约,全凭不断翻涌的满腔冲动。
遵循本能,想和他相见。这是她没能抵达地?铁站、重新折回起晟的理由?。
即便清晰知晓那条分水岭的存在?,即便预感到他们之间?或许已经成了定局。
她还是想试着让自己主动一次。
主动走向他的世界。
室内泛起短暂安静。
注视她片刻,沈行濯唇边挑起讽刺笑意,不予回应,而是问:「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住哪?」
他的话将她拉回现实,裴矜面色微变。
没等她作?答,沈行濯平声说:「住他那里,转头跟我说这些,你觉得?合适么。」
裴矜下意识说:「我跟程郁真的不是那种?关系,住在?那边是因为……」
「我说过,已经不重要了。」他冷静打断她,「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些。」
裴矜心脏漏掉一拍,喉咙干涩得?厉害,再?难接话。
氛围无端变得?怪异。
很快,几道菜餚陆续被端上桌。裴矜拿起筷子机械用?餐,全程如同嚼蜡。
期间?谁都没再?讲话。
一顿饭吃完,沈行濯放下筷子,身体向后靠,眯着双眸打量她。
她今日穿了条烟青色的雪纺纱裙。包厢内开着暖色灯,光照在?她身上,让人极易联想起精緻的青花瓷器。
太漂亮,也太纤弱,以至于不忍将其折损或碾碎。
没想让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沈行濯随便寻了个话题,打破僵硬气氛。
「做完想做的事,以后有什么打算。」
裴矜捏着汤匙的手顿在?半空,缓了几秒,摇头,「还没想好,应该会先认真完成学业,其他的以后再?作?定夺。」
「嗯。」
回温之后依旧冷场。
知道他已经做出让步,可这并没让裴矜如释重负。
饭后,准备离开。沈行濯问她:「去哪?送你。」
裴矜本来想直接回去,此刻被他一问,犹豫一下,报出距离江景国际不远不近的商场名字。
这举措多少有些掩耳盗铃。
沈行濯看她的目光逐渐幽深。
出了餐厅,两人回到车里。空气凝结成冰。
不到一个小时,到达目的地?,裴矜打开车门。下车前一秒,理智告诉她,起码要在?离开前做些或说些什么。
如果不这样做,鼓足勇气见他的这一面将毫无意义。
于是她看向他的眼睛,语调轻柔:「……还会有下次吗?」
说这话时,她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掌心冰凉,因紧张而难以顺畅唿吸。
沈行濯回看她,「什么。」
「一起吃饭。」
「你觉得?还有必要吗?」
将他的疏离抛在?脑后,裴矜大着胆子回应:「我想是有必要的。」
沈行濯没同意也没拒绝,低头凝视她几秒,勾唇,笑意有些冷。
倏地?,掌心覆在?她的后脑,缓慢靠近。
裴矜背部僵得?笔直。
他唿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颈间?,鼻息涌入熟悉的香水味。
沈行濯贴在?她耳边说:「裴矜,还不明白么。」
「不是每次我都会纵容你不计后果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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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回来前一日,裴矜从他那里搬了出来,托中介在?起晟附近临时租了套一居室。
和房东签完短租合同,去附近商场逛了一圈,买了些必备的日用?品回来。
收拾房间?花费了大半天时间?。
翌日,程郁约她出来吃晚饭,说周橪到时候也在?。
裴矜答应下来,随便换了身衣服,直接前往约好的那家?日料店。
这家?店她和程郁之前来过几次。
到了目的地?,轻车熟路地?找到靠窗位置落座,边喝茶边等他们过来。
没过多久,程郁来到店内,身旁并没出现周橪的身影。
走到她对面坐下,一言不发地?掏出烟盒,抖出其中一根衔在?嘴里,点燃,直接深吸一口。
缓了许久才平復心情?。
感受到他的阴郁,裴矜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她吵架了?」
程郁冷笑了声,「我突然很怀疑,我在?她心里是不是真的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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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询问原因。
「刚才在?出门之前,她突然跟我宣布,说她下个月要调回溱海工作?。」程郁沉声说,「我自然不同意。」
「然后呢。」
「她说我不是她的谁,根本没立场管她。聊了几句没谈拢,之后不欢而散。」
裴矜瞭然,没对他们这次的冷战发表评价,而是说:「你可以把不希望她回溱海工作?的原因告诉她。」
「要我怎么说?」程郁皱了下眉,「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明确定义,我总不能不允许她身边出现新感情?的可能。」
聊了没多久,程郁不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伸手揉捏不断跳动的眉心,将菸头丢进菸灰缸,回归正题,「算了,不聊这些了。说说你的事。」
裴矜面露认真,「你讲。」
程郁说:「你上次跟我说完,我后来找人打探了一下,发现纪远铭和沈家?的关系似乎真的没看上去那么亲密。」
「……原来真是如此。」
「所以我在?想,你或许可以请求沈行濯帮忙寻找纪远生?。」程郁直言,「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裴矜抿了抿唇,没应这话。
「那套烂尾楼盘开工续建在?即。裴矜,很多事由?不得?你犹豫太久。」
「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裴矜垂敛眼皮,盯着茶杯里舒展开的茶叶频频出神。
能清晰感受到她话里的坚定,程郁直直朝她看过去,「你别告诉我,你在?跟他分开以后爱上他了。」
裴矜先是泛起沉默,随后缓慢摇头,「不是这样的。」
「我好像……一直都爱他。」
第45章 第 45 章
45/「要上来坐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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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职起晟的前两日?, 裴矜邀请沈知妤来新租的房子里做客。
去附近超市买了些时蔬和肉制品,翻出食谱,照着备好菜。
之后?给沈知妤发了条微信, 告诉她一切准备就绪。
沈知妤近期在沈行濯那?里实习,两家?公司离得不算特别远, 车程左右不过二十分钟。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
裴矜从厨房露头, 径直走向门口, 单手握住把手, 开门。
一束包装精緻的洋桔梗出现在面前。
沈知妤将手里的花束递过去, 朗声说:「喏,恭贺搬家?。」
裴矜伸手接过, 失笑, 「只是在这里住一个?月而已。」
「那?也要恭贺一下。」
「快进来。」裴矜让出过道位置给她。
沈知妤迈过门槛, 在玄关处换好拖鞋, 边往里走边打量四周。
三四十平米的一居室, 没有客厅和阳台, 有一厨一卫外加一间卧室。房子比较干净,家?具齐全,似是刚装完不久。
「真好。」沈知妤由衷感嘆, 「看得我都想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了。」
「你如果不嫌这里地?方?小的话,随时可以过来。」裴矜笑说。
「怎么会?嫌小!」沈知妤说,「等我忙完这阵子,周末我就收拾行李过来。」
「好啊。」
裴矜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橙汁,将其中一瓶递给她。
「最近工作比较忙吗?」
「忙得昏天黑地?。」沈知妤拧开瓶盖, 仰面喝了一口,「我现在在给我小叔的秘书打下手。」
停顿两秒, 补充,「以前只知道我小叔比较忙,身在其中才发现,他每日?的行程究竟排得有多满。突然感觉平时能见他一面真不容易。」
裴矜握着瓶身的左手紧了紧,没接这话,没由来地?想起之前他特意带她去祖宅过周末那?次。
心里难免百感交集。
闲聊了一会?,裴矜重?新回到?厨房,麻利地?炒了两道家?常菜。
掀开锅盖,将里面的炖菜盛出来,装盘。
吃饭时,沈知妤随口问起近况。
裴矜含笑回应:「挺好的,我也马上要去实习了。」
「哪家?公司呀?」
「起晟。」
「那?不是……」
裴矜点点头,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知妤没继续问,转念聊起别的,「对了,矜矜。」
「嗯?」
「陈楚亦最近有和你联繫过吗?」
「没,怎么了吗?」
「他前段时间找过我,说你生日?快到?了,问我有什么安排。」
裴矜顿了顿,「我其实不想让他特意为我做什么,包括过生日?。」
「我知道,所以我跟他说,今年?大家?忙着实习,应该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安排。」
裴矜松了口气,「那?就好。」
一直以来,陈楚亦对她的好都太过直白和热烈。
如果她的人生轨迹不是现在这般四分五裂,而是在13岁以后?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和成长,或许那?个?正常的裴矜会?清晰感受到?他带来的温暖。
可很多事终究没有如果。
她也不希望有如果,因?那?样就不会?遇见沈行濯。
吃完饭,沈知妤陪裴矜待了片刻,瞧着上班时间要到?了,没久留,起身要离开。
裴矜将她送到?门口。
换好鞋子,沈知妤没急着出门,再三犹豫,回头看向裴矜,「那?个?……矜矜,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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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问题?」
「你跟我小叔最近怎么样了?」
「……前几天约他私下吃过一顿饭,之后?没再联繫过。」裴矜如实说,「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倒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沈知妤笑笑,「想知道你们现如今的进展,又怕问多了惹你伤心。」
裴矜干涩笑了下,「我原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进展……后?来才发现,其实是我自己忍不住。」
「你的意思?是……?」
「妤妤,我之前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裴矜说,「我想试着挽回一次。」
临走前,沈知妤对她说:「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你,听到?你这么说,我倒不纠结了。」
「我小叔这两天在医院养病。」
「前天晚上我曾祖母为我姑姑和未来的姑父设宴,我小叔当时喝得有些多,导致胃出血,连夜被送进医院了。」
「我当时没在场,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据我弟说,他好像和我二叔吵了一架。」
……
沈知妤走后?,裴矜站在门口沉思?许久。
她的这几句话在脑海里迟迟挥之不去。
僵硬走到?餐桌旁,落座,拿起搁在桌面的手机。
没作过多犹豫,直接拨通了小钟的电话。
-
沈行濯住院第二周,乔温倪再次赶过来探望。
刚进门,看到?他靠坐在床头,视线对着笔记本屏幕,指尖缓速敲击键盘。
瞧见有道身影出现,沈行濯侧眸,看她,「每天来一次,不腻么。」
乔温倪走近,开起玩笑:「我是代你二哥来请罪,一天两次都不为过。」
「没什么必要。」
气氛不算和缓。
乔温倪适时转移话题,笑说:「我刚刚去问了杨院长,他说你恢復得不错,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沈行濯说:「明天下午出院。」
「为什么?」
「后?天得去溱海一趟。」
乔温倪面露疑惑,「我之前向小钟打听过,他说你最近没有需要亲自出面的重?要行程。」
「临时有件事要去做。」
知道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乔温倪没打算出言相劝,而是关切问道:「身体受得了吗?」
「暂时没什么大碍。」
聊了些无关痛痒的琐事,沈行濯主动提及:「徽柔怎么样了。」
乔温倪嘆息一声,「老样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昨天男方?家?属上门,委婉询问婚事临时取消的原因?,被祖母给搪塞过去了。」
「他呢。」
明白这个?「他」指的是沈贺舟,乔温倪说:「寝食难安。想过来看你,碍于面子一直没来,整日?向我旁敲侧击打听你的近况。」
沈行濯「嗯」了声,没多言。
「祖母设宴那?日?……你们三个?在书房里究竟谈了些什么?」乔温倪试探着问,「我问过徽柔和贺舟,他们都不是很愿意提这件事。」
沈行濯口吻平淡:「以后?你会?知道。」
听他言尽于此?,乔温倪自是不再多问,转瞬同他聊起工作上的事。
时间点滴流逝。
十分钟左右,小钟敲门进来,手里拎着保温食盒。
跟坐在一旁的乔温倪打了声招唿,对沈行濯说:「沈总,您的午饭。要现在用餐吗?」
沈行濯扫一眼,「先?放着吧。」
「好的。」小钟将食盒搁到?桌面。
乔温倪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随口问道:「阿姨送过来的吗?」
小钟迟疑两秒,笑着点头,「是的。」
乔温倪看向沈行濯,「我本来还打算研究一下养胃食谱,想每天做好以后?给你送过来。后?来想着阿姨的手艺肯定比我强,就放弃了。」
「不用刻意麻烦,照顾好他就行。」沈行濯说,「当时他也喝了不少?。」
这话让乔温倪想起沈家?书房的地?面上搁放着的无数空酒瓶。
它们原封不动摆在那?里,至今无人清理,因?一向斯文的沈贺舟当时对外冷声吩咐:不许任何进来收拾。
无声嘆了口气,乔温倪回神,站起身,「你好好休养。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沈行濯瞥她,「不必再来。过段时间我会?去找他。」
「……嗯,知道了。」
乔温倪走后?,小钟挪步向前,打开保温食盒,从里面拿出各式营养餐,外加一碗茶树菇排骨汤。
色泽和卖相皆是上等,从摆盘中亦能看出做这餐食的人的用心程度。
倒杯温水放到?桌上,小钟后?退半步,把昨晚带来的空餐盒拎在手里,礼貌说:「您慢用,我先?出去了。」
沈行濯执起筷子,懒散掀了掀眼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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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病房出来,小钟直接乘电梯去了一楼,在拐角位置同候在那?里的裴矜汇合。
将空餐盒递到?裴矜面前,小钟笑说:「裴小姐久等了。刚刚沈总房里有客人,我在里面等了会?,就来迟了些。」
裴矜回以一笑,接过,「没关系,我没等多久。」
小钟照常跟她聊了几句沈行濯的病情恢復情况,之后?说:「明天下午沈总出院,您不用再送餐过来了。」
沈行濯住院的第三天起,裴矜自动请缨,负责起了他的午餐和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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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给小钟打电话,询问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主动跟他提起想来医院送餐,同时请求他对沈行濯保密。
小钟委婉问她原因?,裴矜只含煳其辞地?说两人如今关系僵硬,在他养病期间最好不要跟他提起自己,以免给他添堵。
事关于沈行濯,且能从一定程度上撮合他们两个?,小钟自然愿意帮忙。
之后?的一周,裴矜除了上班以外,其余时间全部泡在厨房,每日?定时定点地?出现在医院。
三点一线的生活不知不觉重?復了许多天。
听到?他的话,裴矜凝神,含笑应了一声,「知道了,那?我明天不过来了。」
「您真的不打算上楼看望一下沈总吗?」
裴矜摇了摇头,「上去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这些天每天都会?听到?你说他没事,我放心不少?。」
小钟本想继续劝,想到?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只好作罢。
「沈总如果知道您为了他这么不辞辛苦,我认为他会?感到?动容。」
「我其实不太想让他知道这些。」裴矜勾唇浅笑,「我知道坐到?他如今的那?个?位置,一定是什么都不缺。但我还是想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求回报。」
「那?我……替您一直保密下去?」
「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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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在起晟实习已经有段时间了。
入职的部门是歷史?文化产业部,负责復古建筑风格的宣传文案撰写。
并?非公司的核心部门,工作内容单一偏枯燥,好处是不用加班,空闲时间较多。
这让裴矜省出不少?时间来规划接下来要做的私事——纪远生短时间寻不到?,不如想办法见瓦工王青辉一面,同时接近纪远铭和他身边的人,试图套取一些跟飞祺高?管相关的有用信息。
目前手中掌握的证据足以让纪远铭和黄帆等一系列的人伏法,只是裴矜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放任纪远生逍遥法外。
明明他才是最该下地?狱的那?个?。
这日?,临近下班,负责带裴矜入门的组长杨珊叫她把刚整理好的项目资料送到?秘书室,说纪总那?边急着要。
裴矜应声称好,乘电梯去了22楼。
秘书室空无一人。微信联繫杨珊,将这情况跟她叙述了一遍。
对方?很快回復消息,说刚得知他们部门今晚团建。
裴矜问她现在要怎么办。
杨珊回復一句:纪总在外面应酬,去那?边找他的助理,把资料交到?对方?手里。
同时把详细地?址发了过来。
裴矜简单回了个?「ok」,回到?自己部门,打卡下班,之后?打车去了目的地?。
到?了会?所门口,联繫完助理,站在原地?等了片刻。
不一会?,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接过她递来的那?份资料。
任务完成,裴矜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顺势停下。
透过会?所的玻璃门,无意间瞧见小钟的身影。他走到?吧檯斜侧接了通电话,随后?收起手机,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想到?沈行濯大概率会?在里面。
于是顿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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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度假村开发在即,沈行濯作为投资方?,今晚设宴邀请各个?合作方?相聚一堂。
动辄上亿的项目,兹事体大。大家?的利益捆绑到?一起,这顿饭便离不开人情世故。
有人想上前分一杯羹,自是要牢牢抱住资方?的大腿。
沈行濯病癒不久,席间并?没喝太多。
饭局过半,不打算久留。简单寒暄两句,拿起搭在椅背的外套,被纪远铭等人好生送出了门。
候在门外的小钟瞧见包厢的门被打开,起身,去地?库取车。
沈行濯被侍者引进门口。
夜雾瀰漫,放眼望过去。
十几米开外,正前方?位置,一抹纤细身影映入眼帘。
她坐在花坛边沿,垂头盯着地?面,视线略微发直。纱裙裙摆隐约遮住小腿,露出整截净白脚踝。
有风吹过,似是觉得有些冷,双手抱臂,抚了下胳膊。
几盏暖调路灯立在马路边缘,有光晕洒在她脸上。
足以使他看清她的面部表情。
趋近于翘首以待的期盼。
寻不到?一丝静候之外的不耐。
短暂打量。
沈行濯抬腿,朝她靠近。
-
毫无徵兆的,有道影子遮住了眼前那?块瓷砖。
裴矜下意识抬头,眼神多了抹愕然,呢喃出声:「怎么这么快……」
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原以为会?坐在这里等他到?后?半夜。
沈行濯平静问道:「怎么在这里?」
裴矜吸了吸鼻子,嗡着嗓子回答:「在等你呀。」
已经不知道具体等了多久。
昼夜温差分明,身体被冻得略微僵硬,几近感受不到?知觉,言语间带着浓重?鼻音。
沈行濯垂眸,凝视她,眸色似在探究。
她壮着胆子任由他肆意打量,眼底隐约泛起朦胧水汽。
没过几秒,沈行濯将手里的黑色外套展开,披在她肩上,「穿上。」
鼻息间涌入属于他的味道。裴矜没拒绝,双手攥紧衣服面料,拢了拢,终于得到?了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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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问她为什么在这里等。
他不问,裴矜也没急着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体逐渐回暖。
裴矜从外套里伸出一只手,莞尔看他,软声说:「拉我一下……可以吗?」
沈行濯目光移向她的手腕。
转念想起在去往祖宅的车里,她同样朝他伸出手。灯光映衬下,显得她手背颜色极白。手腕细嫩,似乎一捏即碎。
同样的动作,不同情境。
那?种强烈的破坏感再次袭来。
沈行濯不由眯了眯双眸,带着腕錶的左手悬于半空,指腹贴近那?片白皙皮肤,握住她的手腕。
稍微使力,将人带了起来。
长时间久坐不动,使得裴矜腿脚不断发麻。
为了稳定平衡,不由自主的,她攥住他衬衫袖口的布料。
沈行濯没急着拉开同她之间的距离,垂敛眼皮,看到?的是她柔软的发顶。
过了会?,他松开她,后?退一步,「送你回去?」
裴矜仰面对上他深邃眸光,「好。」
小钟已经将车子停在会?所门前多时。
裴矜跟在沈行濯身后?走过去,弯腰,坐进后?座。
没有听到?谁的吩咐,但车子是往江景国际方?向开的。
裴矜适时出声,对小钟报出现住址。
小钟说了句「好的」,掉转车头,将车开往另一个?方?向。
车厢内恢復安静,只剩下彼此?均匀的唿吸声。
几十分钟的车程,沈行濯没说过一句话,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
察觉到?他的倦怠,裴矜也就没出声。
车子缓缓驶进小区,最终停在单元楼楼下。
将车熄火,小钟合时宜地?寻了个?理由,跟沈行濯打声招唿,离开驾驶座。
车内只剩下他们。
沈行濯睁开眼睛,声线如往常一样平稳,问她:「沉默了一路,想说什么?」
裴矜理好措辞:「正好过去送份资料,看到?小钟,就想到?了你可能在里面。我只是单纯想看你一眼。」
停顿几秒,裴矜勾唇浅笑一下,「看完了,那?……我走了。」
沈行濯不作声,侧眸打量起她。
被他如此?注视,心里不是不紧张。
裴矜佯装镇定地?将他的外套从肩膀上轻扯下来,叠放整齐,搁到?身旁空闲的位置上。
打开车门,迈下车,转过身子。
预料之中的对视。
她突然笑问:「要上来坐坐吗?」
恰到?好处的神秘感。
如同回到?最初,她身上裹携着似有若无的撩拨和趣味性。
一如既往的拙劣挑逗,却从不会?惹人反感。
沈行濯勾唇,嘴角挑起微弱弧度。
温和的夜。
没理由拒绝。
第46章 第 46 章
46/分明暧昧
-
裴矜租的是刚翻新不久的老式小区, 许多设施来不及修缮,功能难免有所缺损。
单元楼内,楼道幽暗少?光。声控灯忽亮忽灭, 用来照明显然有些困难。
裴矜对这种?偶尔会出现的突发情况早已习惯,单手握住楼梯扶手, 缓慢上了一节台阶。
站直身体,回头看向身后沈行濯模煳的面?部轮廓, 温和解释:「这栋楼只有一楼的声控灯是坏的, 物业说过两天会寻人?来修。」
黑暗中, 沈行濯粗略扫了眼四周, 平声问:「这里安保怎么样。」
「我觉得还挺好?的……」话说到一半,裴矜噤了声, 没再往下?说。
他的车能不打招唿随意开进来, 足以?证明这个小区的门禁并不算特别森严。
想了想, 裴矜笑说:「反正只是在这住一个月而已, 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沈行濯没搭腔, 明显不认同她的话。
裴矜垂下?头, 从包里翻出手机。正要打开手电筒功能,短暂思索,最终选择放弃。
她摸黑后退小半步, 站到跟他平齐的台阶上,稍微侧过身体,轻拽一下?他腰侧的衬衫面?料。
昏黑环境下?,布料与指腹的摩擦声被无限放大。
沈行濯不动声色挑了下?眉,「怎么?」
裴矜没第一时间应答, 柔若无骨的指尖顺着他的衬衫纹理缓慢延伸,先是触碰到他腕錶的錶带, 紧跟着滑到他的掌心。
下?一秒,主动且大胆地?攥住他的两指。
他手的温度如往常一样冰凉。
耳廓不自觉地?发烫,没等他有所反应,裴矜率先开口:「牵着我呀,怕你踩空。」
沈行濯无声凝视她两秒,没挣脱开,也没回应,任由?她拉着自己来到二楼。
声控灯顺势亮起,橘色暖调洒在他们身上。
裴矜适时松开手,往旁边迈开一步,跟他拉开稍许距离。
两人?上到四楼。
裴矜将钥匙伸进锁芯,拧开防盗门的锁,开门,让出位置给他。
沈行濯越过她,先一步走进。裴矜跟着迈进来,阖上门,左手摸索墙壁,打开房间的灯。
室内充斥着隐约的香草味道,甜而不腻。
沈行濯大致瞄了两眼周遭布局,随即收回视线。
垂目,看她弯腰打开鞋柜,随手翻动几下?,从里面?拿出一双还没拆开包装的拖鞋。
裴矜说:「家里只有这种?一次性的室内拖……尺码有些小,你先对付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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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想过有天会带他来这里,自然也就没准备男士拖鞋。
刚刚在车内,完全是突发奇想,才会问他要不要上来坐坐。
沈行濯自是不在意这些小事,换好?鞋子,抬腿朝里走。
映入眼帘的,是她在这间屋子里生活过的细微痕迹。
裴矜仰面?去看他的侧脸,没由?来地?问:「你晚上喝酒了吗?」
刚刚在车里没闻到他身上有酒气,一再好?奇,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沈行濯懒散「嗯」了声。
「你的胃不是……」察觉到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裴矜没继续说,转念又问,「要不要吃夜宵?」
沈行濯注视她的目光多了抹探寻。
「我有些饿了,陪我吃一些,可以?吗?」她换了个不算突兀的问法。
「可以?。」
裴矜将他安置好?,去洗手间洗了手,从冰箱里拿出冷藏的刀切面?和食材,转头进了厨房。
十分钟左右,两碗冒着热气的茶树菇虾仁面?被放到餐桌上。
将筷子和汤匙递给他,在他对面?落座。
裴矜其?实不太饿,没急着动筷,托腮看他执起汤匙抿了口汤汁,轻声问:「味道还好?吗?」
「很清淡。」沈行濯说,「口味和我前段时间吃的营养餐差不多。」
被他一提醒,裴矜这才反应过来。
最近习惯了做少?油少?盐的餐食,且食材和味道跟之前给他做过的那?些营养餐大差不差。
但?凡稍一联想,很容易会发现些什么。
他说这话的语调很淡,听不出情绪变化,裴矜有些拿捏不准,没接这句话,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
「妤妤之前来过这里一次,说过段时间想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沈行濯没什么意见,「你们自己决定。」
「知道了。」
没聊几句,沈行濯突然提到:「怎么从他那?边搬出来了。」
裴矜面?色一滞,装作若无其?事地?回道:「江景国际离起晟不算特别近,住这附近总归方便些。」
沈行濯没说话。
裴矜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解释多少?有些敷衍了事的意思,话里话外简直干涩得可以?。
张了张嘴,想补充些什么,又怕像上次吃饭时那?样说多错多,讲到一半被他平静打断。
一时之间,气氛逐渐往不和谐的方向发展。
过了会,沈行濯说:「中谷那?套公寓不是摆设。」
裴矜晃了晃神,「……我明白的。」
「为什么不过去住?」
「你想听实话吗?」
「嗯。」
「里面?有太多回忆……我不太敢搬回去。」
对视。
裴矜听见自己心脏清晰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
沈行濯在这时对她说:「裴矜,人?要向前看。」
平而缓的口吻,不带任何波澜,很像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诲。
如果?此?时他说些什么别的,裴矜倒还能应对,可眼下?,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一顿饭吃到结尾,对话也随着暂时结束。
裴矜收起碗筷和汤匙,来到沥水池旁,按压出两泵洗洁精,用手洗掉上面?残留的污渍。
清理完,烧了壶热水,简单泡了两杯茶。
衣衫前襟不小心沾了水,黏在皮肤上有些难受。
裴矜将茶杯放到他面?前,挤出一抹笑,「我进去换身衣服,等我一下?。」
沈行濯点头。
来到卧室,裴矜没急着换下?这身湿衣服,而是坐到床头,翻出收在抽屉第二层的罐装火柴。
拿出其?中一根,轻划一下?,就着簇起的火苗点燃一杯香薰蜡烛。
熟悉的味道涌入鼻息。
是让她能够瞬间静下?心来的气味。
过了几分钟,平復完心境,裴矜找出睡裙随意套上。
起身,重新回到餐桌旁。
瞧见搁在他那?侧的茶杯已经见了底,裴矜顺势问道:「还喝吗?我再去倒些热水。」
沈行濯看她一眼,「你把我叫上来,就只是为了喝茶?」
裴矜讷讷摇头,「我其?实有话想和你说。」
「说吧。」
「我很早之前在纪远铭那?里给他的儿子做过家教。」裴矜执起另一个茶杯,喝了口温茶,「这件事一直没跟你坦白过。」
「你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
「……什么意思。」
「你第一次去纪家的时候,我收到过两条问候微信。」
「纪远铭发的吗?」听他如此?说,裴矜大概能猜出发微信给他的人?是谁。
「嗯。」
裴矜恍然,「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沈行濯没理会她疑似自我纠结的矛盾语气,「突然提起这个,想表达什么。」
裴矜快速整理好?混沌思绪,总结说:「上次我跟他见面?的时候听他提起纪远生,还说想请我帮忙,要我在你面?前替他调和一下?跟他弟弟有关的事。」
停顿一下?,她又说,「我想知道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行濯说。
「你和纪远铭……真的不和吗?」
「不算。只能说深入交集不多。」
裴矜声音放得很轻,问出藏在内心许久的困惑,「那?你为什么会选择帮我寻找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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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睨她,「我记得我回答过你类似的问题。」
「……什么?」
「祖宅那?次。」
裴矜不解,随即领悟。
在祖宅,她问过他为什么带她来「白樱棠」过周末,还特意着人?在那?边重新造了景。
他当时的回答是:跟了我,总不至于叫你吃亏。
原来答案竟是同一个。
自始至终都是相同的回答。
出神的空隙,掌心轻微发力?,下?意识握紧手里的茶杯。
有温热的水流淌出来,转瞬打湿杯壁。
湿润的触感?令裴矜回神,定在原处几秒,倾身去够不远处的纸抽盒。
从里面?抽出两张纸巾,正要重新坐回椅子上,手臂不小心碰到茶杯。
一霎,杯壁向他那?边倒过去,水流急促冒出,顺着桌沿洒在他衬衫衣摆上方的位置。
裴矜盯着他枪灰色衬衫上突然多出的水渍愣了一秒,快速扶起茶杯,靠近他,开始用纸巾胡乱擦拭起残留在表面?的那?抹濡湿。
没擦几下?,被沈行濯捉住手腕,听他静静开口:「我自己来吧。」
裴矜适时止住动作,「……好?。」
纸巾吸水的效果?不算太好?,裴矜思索两秒,对他说:「卧室有吹风机,我可以?帮你吹干。」
沈行濯瞥她一眼,以?目光示意她带路。
裴矜伸手指向隔壁房间,「就是那?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卧室。
裴矜率先进门,径直走到几米开外的储物柜,在里面?找出吹风机,转身看他,「你要脱下?来吗?」
沈行濯看向床头柜上正燃着的香薰蜡烛,瞟了眼杯内不断跳跃的火苗。
收回目光,简单丢下?两个字:「不用。」
裴矜扯过吹风机的线,蹲下?身子,插到床头柜旁边的插座里。
偏头看向沈行濯,示意他坐过来。
接下?来的两三分钟,室内响起吹风机运作的噪音。
沈行濯坐在床头,裴矜躬身站在他面?前,专心致志地?扯住他衬衫衣摆的面?料,认真观察上面?水渍的风干情况。
有几缕黑髮垂落下?来,发尾时不时会扫到他的手臂。
沈行濯的视线在她净白的脸上驻留几秒,随后向下?移,看到的是越发松散的衣领下?露出的分明锁骨。
以?及柔软的、起伏的唿吸。
噪音很快休止。
裴矜站直身体,正要说些什么,听到他问:「是什么味道的。」
一时没理解,似懂非懂地?与他对视。
沈行濯耐心补充:「蜡烛。」
裴矜很快明白过来,却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小声敷衍:「……忘记了。」
沈行濯低头扫向上面?标志着的一串英文,低缓读出:「baltic amber.」
baltic amber.
波罗的海琥珀。
他明明没说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让裴矜瞬间有种?被抓现形的窘迫感?。
这蜡烛的前调是琥珀与雪松,和他身上木质香水味的冷调极为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后调是香草,偏甜,更适合安眠。
眼见如此?,裴矜哪里还顾得上窘迫,将吹风机放到一旁,故作轻松地?紧挨他而坐。
装作懵懂模样,含笑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行濯深深看她,忽地?伸手,两指钳住她的下?颚。
裴矜笑意敛了几分,想躲闪,无果?,只得直直对上他漆黑的双眸。
沈行濯反问:「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裴矜继续装傻。
沈行濯挑唇不语,笑意似冷非冷。
无声对视。
氛围泛起似有若无的暧昧。
裴矜放缓唿吸,倏然打破寂静,「刚刚……为什么同意跟我上楼?」
「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这次她是真的不清楚。
顿了顿,裴矜软声补充一句:「我其?实在赌。」
「赌什么。」
「赌你对我残留的新鲜感?还剩多少?。」她说,「我心里原本想的是……既然你上次还肯愿意和我一起吃饭,说明对我也不是厌恶到极点,不是吗?」
沈行濯不予回应,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唇下?皮肤。
指腹传来如布帛般柔软的触感?。
这感?觉令人?愉悦。
「你可以?赌些别的。」他不疾不徐地?说。
「什么?」裴矜眸光有些涣散。
「赌我跟你上来之后,会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第47章 第 47 章
47/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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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所及之处, 是他和他斜后方那?簇肆意跳跃的火苗。
过于温暖的视觉体验,给人一种微妙的恍惚感。
裴矜唿吸一再放慢。
时间分秒过去,沈行濯目不转睛瞧着她, 却并不急着催她言语。
指腹自带的一抹凉意逐渐被她皮肤的温度中和。
裴矜定了定神,丝毫不畏惧地露出微笑?, 大方同他对视。
学着他的浅淡语气:「你会吗?」
她的反应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沈行濯自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深深看?她一眼?, 没打算继续逗她, 直接松开对她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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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依旧离得很?近。她光洁的双膝时不时会碰到他的西裤面料。
裴矜似乎不太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气氛, 目光略微躲闪, 垂敛眼?皮,低头看?向原色拼接的实木地板。
「我知道你不会。」裴矜声音轻糯, 替他作?出回答。
过去的几个月里, 她对沈行濯的了解实在?片面。可莫名的, 她如此笃定地知道他不会。
沈行濯不置可否,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扫了眼?四周, 问她:「在?这里住着还习惯吗?」
「还好,我不太认床,住哪里都一样。」
「缺什么东西联繫小钟。」
裴矜顿了下, 「不用……力所能及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想再麻烦他了。」也是不想再麻烦你。
沈行濯没再多说什么。
气氛温存得恰到好处。
不打算做过多斟酌,裴矜突然坦白说:「其实上次妤妤来的时候跟我说了你胃出血住院的事。」
沈行濯「嗯」一声。
「我很?担心你。所以?前?段时间给小钟打了一通电话,问了和你有关的事情。」她抬头看?他,「我跟他之前?的确有过联繫。」
「这事不必向我汇报。」
裴矜温吞摇头, 「不是的……你好像搞错了重?点。」
沈行濯扬了下眉,故意不语, 等?她把话说完。
「重?点应该是,我很?担心你。」裴矜眼?底化开水雾,「沈行濯,你明白吗?」
说这话时,有缕碎发?从?耳后逃离,遗落在?胸前?,裴矜下意识伸手捋了下头髮?。
食指指节表面附着的淡红色疤痕暴露在?空气中。
沈行濯眯了下眸子,攥住她的手腕,使她那?只手贴近他的眼?前?。
粗略打量两眼?,「怎么弄的。」
「之前?煲汤的时候不小心被汁水溅到了。」裴矜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大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煲汤?」
裴矜言辞闪烁,「嗯……突然想喝汤了。」
「以?后别再煲了。」
「嗯?」
「费时费力。」
「可是养胃呀。」裴矜笑?。
「养谁的胃?」
裴矜不说话了。
又坐了会,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知道沈行濯要走,裴矜没理由挽留,起身随他来到门口,想送一送他。
房门被打开的前?一秒,裴矜轻声叫住他。
沈行濯侧眸看?她。
眼?神交汇的空隙,裴矜倏地向前?两步,踮脚,双臂圈住他的脖颈。
心里或多或少清楚这样做也许有些唐突,但她来不及琢磨别的,行事全凭本能,想这么做便?做了。
想抱他。仅此而已。
「……今晚你开心吗?」裴矜在?他耳旁问。
沈行濯任由她抱着,没回应,只是平静反问:「你开心么。」
「开心的。」
耳闻如此,沈行濯伸手轻拍一下她的腰,「早些休息。」
裴矜搂他搂得更?紧,嗓音无意识放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裴矜,问问题之前?先考虑好结果。」
「我如果说已经考虑好了呢。」
沈行濯眸色渐深,忽地,单手掐住她的腰肢,稍微使力,将人按在?墙壁旁。
冰凉的触感瞬间渗进背部,裴矜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两下。
隔着薄薄的一层睡裙面料,身前?是温热的属于他的体温,与?身后的冷若寒霜反差极大。
主动权被剥夺,连同理智一起,正抽丝剥茧地逐一流逝。
沈行濯垂眸打量她的反应,掌心固定住她的腰身,贴合、摩挲,能清晰感知到她微弱的、不自知的颤慄。
喉结上下滚动,勾唇,笑?了声,「这就?是考虑好结果的样子?」
话音落地,他放开她,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
裴矜眼?睫轻颤,仰面对上他的眼?睛。自始至终,他眼?底流露出的清明只增不减,完全没有动情的迹象。
这一发?现让她越发?感到无措。
沈行濯口吻冷静:「我说过,不会再纵容你不计后果的任性。」
「矜矜,想好了再来招惹我。」
-
洗完澡躺在?床上已经是后半夜。
裴矜有些疲累,但毫无睡意。支起身子,从?抽屉里翻出灭烛勾,将杯里燃着的蜡烛熄灭。
空气中泛着清甜的香草后调,逐渐将记忆中他身上的味道掩盖。
重?新躺回去,视线对着天?花板,沉思许久,阖目,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裴矜洗漱完,吃完早餐,穿戴整齐准备去上班。
在?一楼碰到正在?修缮声控灯的维修师傅。
一时没作?太多思考,让出楼道位置给他们。
加快脚步,径直出了单元楼的门。
到了起晟,乘电梯直达10楼自己的部门。开完晨会,一上午在?清闲中度过。
晌午,杨珊喊她去公司对面的轻食餐厅吃午饭。裴矜应声称好,关掉电脑,随她走出办公室。
午饭时,杨珊随口同她闲聊:「这星期五原本有个加急预案要交上去,现在?好了,纪总一出国?,秘书室那?边不急着要了,估计我们组还能继续无所事事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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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面色微滞,不动声色问:「纪总出国?了吗?」
「嗯,昨晚连夜飞国?外了。」杨珊说,「好像临时有件急事要去解决。」
顿了顿,杨珊面露八卦,笑?着继续说,「据我在?秘书室的朋友说,纪总应该是在?国?外藏了人,突然被谁发?现,马不停蹄地赶去处理了。」
在?国?外藏了人。
值得纪远铭如此大费周章的,除了他的亲弟弟以?外,不会再有旁人。
裴矜跟着笑?了笑?,「珊姐,你知道纪总去了哪座城市吗?」
「这我倒没仔细打听。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根据飞行时长粗略算算纪总还有几天?能回来,到时候也好把预案上面属于我的那?部分提前?赶出来。」裴矜随便?寻了个理由,虚心说,「我对预案的撰写流程还不是很?熟悉,想笨鸟先飞一下。」
杨珊瞭然,点了点头,「我下午帮你问问。」
「好啊,麻烦珊姐了。」
「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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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次见到沈行濯,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的时间。
裴矜期间没再跟他联繫过。
一方面是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再找他,另一方面是因为近期几乎全身心都投入在?了跟纪远铭有关的事情上。
几天?过去,纪远铭依旧没从?国?外回来。
那?日下午从?杨珊嘴里得知,他去了芝加哥的一个小镇。
裴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程郁。程郁连夜托人去查,最后得知:纪远生之前?的确在?芝加哥生活过,只是两天?前?从?那?里离开,目前?已经不在?此处。
线索就?这样生生断裂。
又过了一日。
上午,凡锐的董事长黄帆来起晟开会。
裴矜意外得知消息后,以?送资料为由去了22楼秘书室。纪远铭的办公室就?在?隔壁。
在?门口驻足片刻,余光注意到黄帆和助理从?里面出来。
之前?在?纪远铭做东的饭局上彼此见过面,且她当时坐在?沈行濯旁边。
光是后者,足以?给黄帆留下深刻的印象。
果不其然,黄帆在?瞧见她以?后,脚步微微顿住,之后抛下助理,朝她这边走来。
「你是沈总的……?」
裴矜没答这话,自动忽略他眼?里露出的玩味,含笑?颔首,礼貌打了声招唿,「黄总您好。」
黄帆看?向她手里捏着的员工挂牌,「在?这里实习?」
「是的。」
黄帆点头,同她友善话起家常,「沈总最近怎么样?身体恢復得还好吗?」
裴矜笑?说:「我和沈总有几日没见了。上次见他,感觉恢復得还可以?。」
简单聊了两句,助理上前?催促黄帆,说等?等?要去见郑总,再不走时间来不及了。
他口中的郑总应该就?是和纪远铭、黄帆等?人有密切关联的郑志和。
于是裴矜适时开口:「我送您下楼。」
电梯内,裴矜佯装无意地提起:「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在?报纸上看?过一篇报导,是关于您的。从?那?以?后就?很?『仰慕』您。」
黄帆明显有些意外,「哦?哪篇?」
裴矜一字一顿:「『飞祺高管携工程款潜逃数月,其股东出动个人资产,将款项加倍如数归还。』」
肉眼?可见的,黄帆面色闪过转瞬即逝的僵硬。
电梯在?这时发?出「叮」的一声。下一秒,门被匀速、缓慢地自动拉开。
裴矜加深笑?意,不等?他出声,礼貌说:「一楼到了。您慢走。」
-
裴矜住的地方近日在?升级小区的门禁。
房东微信联繫她,要她在?一周内去物业办理好新的门禁卡,顺便?填好入住人的身份信息,方便?新系统进行面部识别。
当天?下班以?后,裴矜直奔门卫室,登完记,缓步往住处走。
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之处。
直到进了单元楼的门,无意间抬眼?,瞧见已经换完多日的声控灯。
转瞬联想起什么。
裴矜勐然顿住脚步,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到和小钟的聊天?对话框。
发?出一条消息:冒昧问一句…你最近有收到过他吩咐的什么特别的任务吗?
那?头几乎是秒回。
【小钟】:比如说…找人连夜换您住的那?层楼的声控灯?
【裴矜】:所以?真的是他。
【小钟】:是的。
【裴矜】:那?小区的门禁系统……?
【小钟】:派专业人士为该小区做了免费升级。
裴矜怔然极了。
一向猜不透沈行濯的心思,如今更?加摸不准了。
没打算再回復。
过了几秒,小钟又发?来一条:沈总就?在?我旁边…您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亲自问问?
再反应过来时,裴矜察觉到自己已经拨通了他的电话。
没等?他开口,她轻声问:「可以?见你一面吗?」
另一边的沈行濯沉默两秒,「什么事。」
「好像……没什么重?要的事。」裴矜直直看?向头顶的声控灯,「只是单纯想见你。」
或者说。
「沈行濯,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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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48/「你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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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第一次来沈行濯在公司附近的住处——平桎。
是套江景平层, 装修风格偏现代风。
裴矜进?门时,临近晚上七点?,夜幕降至。
客厅并没开灯, 只有玄关处点?着几盏橘色调的暖光壁灯。
换好室内拖,借着微弱光线朝里走, 抬眼?便能瞧见客厅窗外的霓虹夜景。
朝南一侧装有整面落地窗,拐角位置立了根浅色系的圆形承重柱。纹路清奇, 不俗的设计, 简约而不突兀。
站在原地踌躇一会?, 耳朵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转瞬, 客厅的灯被点?亮。视野恢復光明,裴矜偏头, 下意识看向声源处。
映入眼?帘的是刚洗完澡的他。穿了件纯黑色居家服, 搭配白色休闲长裤, 气质斐然。
湿润短髮随意松散着, 其中几缕遮住了眼?睛。随着手中擦拭的动作, 有几滴水漫过眉梢, 顺着英挺鼻樑流淌向下。
整个?人陷入一种懒散、漫不经心的状态。
他们之?前同?床共枕过很多次,可裴矜很少会?见到他这副清颓模样。
的确迷人。也太?危险。
沈行濯擦了两下头髮,将毛巾随手搁到一旁的吧檯上。
掀起眼?皮, 悠悠看她一眼?,随口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矜回答:「刚到没几分钟。」
停顿一秒,补充了句,「小钟把我送上来之?后先走了,说要回公司加个?班。」
沈行濯没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 继续问:「吃过饭了么。」
裴矜摇了摇头,「还没。」
「想?吃什?么跟小钟微信说一声, 他会?叫人外送过来。」
「你不吃了吗?」
「我不饿。」
裴矜其实也不太?饿,想?着他的胃病刚痊癒不久,不按时吃饭很容易復发。
于是解锁手机屏幕,给小钟发了条微信,麻烦他寻人送些清淡的粥和小菜上来。
小钟很快回復一句:好的。
收起手机,裴矜抬眼?看他,问出心中疑惑,「你刚回来没多久吗?」
「下午一直在这边。」
「……小钟也一直在吗?」
沈行濯瞥她,以目光询问她问这个?做什?么。
裴矜只好干涩解释:「我随便问问。」
「他过来汇报工作。」
裴矜轻轻「嗯」了声,心里有了数,没继续追问下去。
傍晚的时候她发给小钟的那几条微信大概率是被他看见了,可眼?下他却什?么都没说。
太?冷淡,行为和举止实在叫人捉摸不定。
两人在客厅待了片刻。沈行濯去盥洗室吹头髮。
裴矜在沙发上坐了会?,觉得无聊,起身,向前迈开几步,坐在临靠落地窗的躺椅上。
这个?角度是欣赏璀璨江景的绝佳位置。
三?五分钟过去,脚步声再?次传来。
裴矜寻声望向沈行濯,见他拿着烟盒跟打火机朝她这边走过来。
沈行濯在她旁边的空闲座椅上就坐,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衔在嘴里,垂目,按动打火机点?燃。
浅吸一口,透过缭绕烟雾看她,「喜欢这里?」
「喜欢。坐在这里好像能俯瞰整个?清川。」裴矜如实说,「落地窗也很漂亮。」
「落地窗?」
「嗯。」裴矜伸手指向那根承重柱,「窗户和棚顶衔接的位置,还有圆柱表面的纹路復刻,这些都设计得很巧妙……是出自?你的手笔吗?」
沈行濯没否认,「很多年前设计的了。」
「真的很精緻。」裴矜由衷感嘆。
「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设计。」
「……嗯。」最初相识时,她的确和他说过这话。
「但你在设计方面很有天赋。」
裴矜眼?底闪过讶异,「我可以当成这是在夸我吗?」
「可以。」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沈行濯将菸灰缸扯过来,食指轻弹烟身,「有天赋的设计者,擅于在现实场景中发现微不足道的设计思路。」
难得听他提及跟设计有关的话题。
裴矜稍微坐直身体,手臂倚在扶手处,托腮,朝他直直看过去。
他正靠在那处散漫吸菸,指间夹带猩红一点?。神情?无澜,吞云吐雾的空隙间,身上裹携着孤孑的神秘感。
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沈行濯侧眸,浅淡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裴矜没躲闪,壮着胆子喊他:「小叔。」
沈行濯冷静睨她一眼?,「叫我什?么。」
「不能这么叫你吗?」
沈行濯没搭腔,「有什?么话直说。」
「我以为你不会?让我来见你。」
「你想?过来我不会?阻止。」沈行濯淡淡道,「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不会?再?提醒你。」
裴矜面色微滞,「我其实不太?明白。」
「哪里不明白。」
「……你特意着人去修声控灯和升级门禁系统的原因。」她想?不通。
「原因很简单。」
「什?么?」
「不是说沈知妤过几日?会?搬去住?」沈行濯说,「我不认为你们两个?女孩子独自?在外能有多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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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嘴唇颤动两下,没法再?去接话。
门铃声顺势响起。
沈行濯将指间的菸头捻灭,丢进?垃圾桶,起身去开门。
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两个?保温食盒。
把东西放到茶几上,沈行濯说:「等等有个?电话会?议。你先吃,吃完叫小钟送你回去。」
裴矜机械点?头,试图张嘴回应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剩无言。
沈行濯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最后迳自?进?了隔壁那间书房。
裴矜没动那两盒餐食,僵直坐在原位,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落地窗中间映出的属于自?己的那道影子。
许久,从椅子上站起来,往门口挪步,打算直接离开。
中途穿过长廊,无意间抬眼?,看到墙壁上挂着的一幅书法作品。
倏然顿住脚步,因面前的唐作再?熟悉不过——是他从前送给她,后被她还回去的那幅。
它就挂在这。
准确来讲,是挂在他家里。
难以磨灭的动容。在原地停驻数秒,终于在心里作出决定。
中途折返回客厅,裴矜来到吧檯,从酒柜里找出一瓶已经喝到三?分之?二的龙舌兰,之?后拎起一个?空酒杯,移步到书房门前。
书房的门不再?如以往那样虚掩着,而是严丝合缝地紧紧关闭。
裴矜无声吸了口气,抬手,用指节轻叩门面。十几秒过去,听见沈行濯语气浅薄的一声应允。
吃力握紧把手,推门而入。
沈行濯正同?电话那头的下属讲些什?么,看见她进?来,语速不着痕迹地略微放缓。
扫了眼?她手里的酒瓶,眸色渐沉。
裴矜拖着缓慢的步伐靠近他,站在他面前,将酒瓶和酒杯放到桌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书桌。
她没急着言语,只是安静在旁等候,等他打完这通电话。
时间点?滴流逝。
沈行濯没打算让她多等,中途结束会?议。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目光在她脸上短暂滞留,「故技重施?」
「我想?赌最后一次。」裴矜轻缓应声。
「赌什?么。」
「赌你的第一感觉。赌注是我自?己。」
裴矜倒了杯酒给自?己,仰面,喝了一口。
龙舌兰的辛辣和苦涩瞬间侵占味蕾。
她不再?看他,垂下头,自?顾自?提及本就结冰的话题,「我知道再?去说这些会?让你扫兴,但我还是想?跟你认真解释一遍。」
不等他有所反应,裴矜温吞说:「程郁……在我心里是很重要的存在。」
沈行濯表情?寡漠,耐心等她把话说完。
「或者说,他和杜老师对?我来说一样重要。虽然我和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我早就把他们当成了我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我父母出事以后,那段日?子很灰暗,是他们陪我走过来的。」
「程郁那里有间卧室是给我准备的,这些年我不常住。这次过去是因为他那几日?没在清川,我去帮忙照顾他的宠物……外加上他那离市区近,行动起来比较方便。」
「沈行濯,之?前骗你是我不对?,可唯独在这件事上……我自?始至终没骗过你。至于你提过的和程家有关的事,我真的不清楚,我接近你……只是因为我想?替我去世的父母讨回公道。」
「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说完这些,裴矜终于敢抬头,「希望你可以信我。」
「为什?么和我解释这些?」沈行濯问。
「我很在乎你对?我的全部看法。」她答。
短暂安静过后,沈行濯说:「我相信你。」
裴矜定定望向他。
「你赌赢了。」
如此轻易就做到了。
裴矜不禁有些错愕,莫名生出一种「只要自?己开口,无论说些什?么,他都一定会?相信」的错觉。
急促上头的酒精逐渐麻痹神经,令裴矜的言谈举止开始变得迟缓。
沈行濯来到她面前,接过她手里握着的酒杯,搁到桌上。
紧跟着,将人带离书房,重新回到客厅。
裴矜被安置到落地窗旁的座椅上。
察觉到他似乎要离开,她牢牢攥住他的衣摆,放软语气撒娇,「小叔……别?走。」
沈行濯暂时放弃去拿解酒药,站在原地,看她的目光不断发深。
「这么喜欢喊这称唿?」
裴矜有些茫然。
眼?下根本顾不了太?多,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他走。
她松开他的衣摆,朝他伸出双臂。因觉得体内冷热交替,出于取暖本能,想?抱他。
沈行濯将她的似醉非醉看在眼?里,「想?好了?」
裴矜勉强寻回一丝理智,隐约明白他的话意指的是那晚他对?她说过的:想?好了再?来招惹我。
她没讲话,依旧倔强地伸着手臂,迟迟不肯垂落。
过了会?,裴矜如愿缠住了他的肩膀。
她被他面对?面腾空抱起,背部撑在落地窗旁,感知到他灼热的气息席捲而来。
沈行濯说:「矜矜,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
「确定考虑好了?」
「沈行濯。」裴矜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想?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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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音悄然落地。
下一秒,他单手扣住她的后脑。
过于凶戾地咬住她的唇。
第49章 第 49 章
49/痣
-
夜色渐浓, 室内安静得?能清晰听见彼此唿吸的交换声。
起?初,裴矜还能生涩地作出回应,可没过多久便开始溃不成?军。
他的吻技着实娴熟, 不容人拒绝,霸道、强势地同她勾缠, 轻易就?能叫人迷失方向。
口腔内充斥着龙舌兰的苦涩酒味,鼻息不断涌入他身上清淡的菸草味道。
裴矜身体?开始发?软, 下意识攀附住他的肩膀, 以此来寻求平衡。
发?烫的手臂和他衣领位置的黑色面料紧紧贴实。
唿吸一再被掠夺, 换气越发?困难, 眼里泛起?氤氲水雾。
睫毛颤动几下,裴矜睁开紧闭的眼睛。一瞬, 对上他幽深如?暗礁的双眸。
近距离对视。心跳得?更厉害。
不由自主地重?新阖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 他带着凉意的唇逐渐向下, 在脖颈四周滞留、厮磨。裴矜唿吸起?伏得?更加急促。
她的身体?太熟知他, 到最后, 只剩下难捱的渴望。她紧紧攥住他的衣衫, 如?同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沈行濯注意到她细微的变化,闷着喉咙轻笑一声,嗓音低哑地在她耳边说:想要?
裴矜将脸颊埋在他颈窝, 耳廓红得?厉害。在这方面,她从没占过上风,实在太容易被调动情绪。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裴矜生出一种飘然?的恍惚感,似乎身心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背后是万家灯火, 与外界的距离仅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窗。
越是如?此想,越是有种无?以名状的禁.忌感。
她看不到窗外的夜景, 唯一已知的,只有面前?依旧穿戴整齐的他。
最后,裴矜大口唿着热气,像是濒临上岸的人重?获新生。
沈行濯将人重?新抱回躺椅上,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在她额头印下轻柔一吻,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洗手间?洗手。
裴矜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身子软成?一摊泥,注视前?方的视线不断发?直,平復许久才缓过神来。
体?内残余的酒精作祟,使?她的思绪一直维持着混沌的迷茫状态,无?端生出一种后知后觉的羞然?。
几分钟过去,沈行濯回到客厅,用纸巾擦干双手,倒了?杯温水,走向她。
指节碰了?下她染着红晕的脸颊,「浴缸在放热水,等等去泡个澡。」
喉咙异常干涩,裴矜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微弱的单音节。
水杯在这时递过来。就?着他手臂的力气,缓慢支起?身子,仰面喝了?小半杯。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部。
又?缓了?会,把杯子还给他的同时,另一只手轻拽他的衣角。
沈行濯垂眸看她,「怎么了??」
「……你呢。」
「我还有事要处理。」沈行濯伸手,将她额前?汗津津的碎发?缠到耳后。
「我想你陪我。」她柔声对他说。
沈行濯盯着她看了?两秒,左手握住她的掌心把玩,「别招我。家里没套。」
察觉到他捏了?下她的手心,力度不重?,撩拨意味十足。
裴矜脑子里不由闪过刚刚在落地窗旁发?生的场景——他手中的动作故意顿住,耐性十足地等她,直到她带着哭腔求饶出声才算满意。
在这期间?,她被迫喊了?无?数声「小叔」。
沈行濯看出她的异样,明?知故问:「在想什么。」
裴矜凝神,脸比之前?还要红,「……在想你。」
「说说,怎么想的我。」
裴矜哪里肯说,朝他张开双臂,「抱我去泡澡,好吗?」
沈行濯嘴角挑起?微弱弧度,没继续逗她,照做。
经过刚才这番折腾,酒精随着汗水挥发?了?大半。
被他放进浴缸里,裴矜头脑已经清醒不少。
沈行濯伸手,轻抚两下她微潮的头髮?,平声开口:「朝南那间?是主卧,泡完过去睡会。」
「你什么时候过来……」
「忙完。」
「可以早些吗?」裴矜仰面看他,「我想等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沈行濯说,「听话,先睡。」
「好。」
沈行濯走后,裴矜稍稍向后仰,将自己整个浸在水里。温度恰好的热水渐渐舒缓满身疲劳。
一颗心也随之被填满。
-
裴矜睡得?很沉,醒来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沈行濯仍旧没有过来。
翻了?个身,酝酿睡意无?果,裴矜索性睁开眼睛,支着手臂坐起?来。
下床,低头扫了?眼身上穿着的他衣柜里挂着的其?中一件深灰色衬衫,整理好衣摆位置的褶皱,缓步出了?房门。
走到吧檯附近,倒了?杯水。仰头喝水的空隙,余光瞟到长廊尽头有一抹亮光。
捏着水杯往旁边挪动两步,瞧见不远处书房的门是敞开的。
想也没想,直接朝那边靠近。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沈行濯清冽嗓音。他正同电话那头的人讲些什么,语调平缓。
裴矜没太细听对话内容,走进书房,在他面前?顿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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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扫了?眼她的穿着,微微挑眉,用眼神示意她过来。
接收到信号,裴矜往前?走了?两三米。
腕间?一紧,她被他带过去,顺势坐到他腿上。
手里的水杯向里侧倾斜,有水从杯里溢出来,洒到她的膝盖上方。
裴矜下意识想用手去擦拭,被他中途阻止。
沈行濯拿起?桌上的纸巾,覆在她光洁的右腿,指腹稍微使?力,替她擦干皮肤表面残留的水珠。
动作慢条斯理,指节时不时会碰到她的腿侧。
裴矜觉得?痒,想躲,被他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固定住腰身。
他依旧在同对面讲话,语速没因手上的举措受到丝毫影响,逻辑和条理仍然?清晰分明?,不疾不徐地跟对方讨论近期的各项投资预案。
只有裴矜清楚,喷洒在她颈间?的那抹唿吸有多灼热。
将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沈行濯掰过她的身体?,单手钳住她的下巴。
冰凉的唇顷刻覆上去。
碍于那通正在连线的电话,裴矜不敢发?出声音,只得?任由自己节节衰退。
衬衫的纽扣被悄然?解开两颗,露出纤瘦肩膀和分明?锁骨,以及柔软的一唿一吸。
这个吻没持续太久,他放开她,使?她得?以顺畅地吸取氧气。
窝在他怀里发?了?好一会呆,察觉到他挂断电话,裴矜晃了?晃神。
沈行濯垂眸看她,「醒酒了??」
裴矜温吞点头,「嗯……早就?醒了?。」
「怎么不多睡会。」
「睡够了?,想过来陪你。」
说完这话,裴矜的视线落在他锁骨的位置,映入眼帘的,是颗浅褐色的小痣。
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伸出手,用食指去触碰。
沈行濯没阻止,喉结上下滚动,「做什么。」
裴矜轻声感慨:「很漂亮。」
「你不是也有?」
「……哪里。」
沈行濯目光深了?几分,「你看不到的位置。」
隐约明?白他话里的暗示,裴矜哪里好意思再问,生涩转移话题,「其?实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
顿了?顿,裴矜无?端提及:「之前?在学校门口……就?是我们?偶遇的那次,我在你车里看到了?一张孕检报告单。」
「怀疑跟我有关?」
「有闪过这个念头。」裴矜倒吸一口凉气,「后来我问过小钟,他说你身边没有别人。」
沈行濯面上没什么情绪变化,只平静交代:「以后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
「问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
沈行濯扫她一眼。
裴矜干涩笑了?下,「如?果后来我没主动找你,我们?是不是没有以后了??」
「想听实话?」
「……嗯。」
「是。」沈行濯没打算瞒她,「矜矜,很多事不一定非要寻求没任何意义的结果。」
裴矜似懂非懂,想继续细问,但也知道再问下去会把原本和谐的气氛弄得?僵硬。
于是放弃。
安静了?一会,谁都没再作声。
沈行濯突然?问:「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纪远铭的事情吗?」
「嗯。」
「还算顺利……你知道他前?阵子出国?了?吗?」
「知道。怎么了?。」
裴矜如?实说:「我怀疑他去找纪远生了?。后来我找程郁帮忙查了?一下,发?现果真如?此……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们?现如?今已经不在那里了?,不知道后来去了?什么地方。」
沈行濯淡淡瞥她,「找他帮忙?」
裴矜弯起?眉眼,笑问:「有什么不妥吗?」
「不如?找我。」
裴矜敛了?敛神色,「我其?实不太敢找你。」
「怕什么?」
「怕你觉得?我对你别有所图。」裴矜对上他的眼睛,眼底闪过认真,「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沈行濯不以为然?,「不至于。」
裴矜面露不解。
「我是你现有的人脉资源,不多加利用,不可惜么。」
话音落地。
裴矜能明?确感受到自己这颗心脏因他的话而肆意跳跃。
转念联想起?从前?的事。不是不后悔——或许在她欺瞒他的那段时间?里,只要她坦白,许多事大概率会峰迴路转。
包括他们?之间?关系的缓和程度。
「沈行濯。」裴矜吸了?吸鼻子,低声喊他的名字,「无?论以前?还是现在……谢谢你。」
「拿什么谢我。」沈行濯勾唇。
这话他从前?问过,当时她回答过一次。
眼下,她却不想再对他许下什么承诺,只想寻些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事以表谢意。
正在心里想着该如?何作答,裴矜倏然?休止思考,因他的手没由来地伸进衬衫内.里。
她无?意识想阻止,被他不费吹灰之力扣住双手。
裴矜一时乱了?思绪,「你说过家里没有……」
沈行濯没答话,无?故提起?刚刚聊过的话题,嗓音暗哑,「不是想知道自己身上那颗痣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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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交汇。
「帮你找。」他说。
第50章 第 50 章
50/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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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 裴矜睡到日上三竿才缓缓转醒。
沈行濯清晨就已?经从平桎离开。
赖了会床,裴矜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洗手?间洗漱。
穿戴整齐走出卧室, 瞧见一道身影在厨房忙碌,定住脚步, 放眼看过?去。
「阿姨?」
陈阿姨寻声转头,含笑打起招唿, 「裴小姐, 早。」
「早, 您怎么来这边了?」裴矜笑问。
「沈先生早上打电话过?来, 让我来这儿照顾一下?你?的饮食。」
「本延水湾那里?……」
「暂时空着,我晚些时候再回?去。」
见裴矜在餐桌旁落座, 阿姨将?各式菜餚端上桌。
早餐是中?式。夹起一块豌豆黄咬了一口, 裴矜笑说:「还是阿姨您做的菜最好吃。」
陈阿姨从厨房露头, 友善回?道:「你?要是喜欢吃, 我经常过?来给你?做就是……先生和小妤最近都不怎么回?本延水湾, 我闲着也是闲着。」
裴矜自是不愿意麻烦她, 温和回?应两句,不着痕迹岔开了话题。
饭后,裴矜收到部门组长杨珊发?来的微信, 说纪总早晨刚到清川,下?午临时有场会议要开,要她回?公司加个班,把文案改好以后直接交到23楼会议室。
心里?不是不意外纪远铭会悄无声息地突然归来。
简单回?復一句「好的」,收起手?机, 跟阿姨告别。从平桎出来,打车赶往起晟。
即便?是周末, 来公司加班的人?却不算少,一楼前?台的登记表已?经写满了整整两页纸。
裴矜在门口打完卡,进门,来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
再得闲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
把最新?一版的项目资料移到u盘里?,又去列印室列印了几份,瞧着时间差不多,裴矜动身前?往楼上会议室。
出了电梯还没走几步,恰巧跟候在门外的小钟不期而遇。
对视的空隙,小钟适时解释:「沈总在里?面。纪总和其他?人?都在。」
没想?到沈行濯会在这里?。裴矜简单同小钟寒暄几句,迳自朝会议室走,在门前?驻足,敲门。
推门而入,随即撞上沈行濯幽深无澜的双眸。
只此一眼,不由让裴矜脑中?空白了两秒。
不动声色转移了视线,裴矜看向坐在一旁的纪远铭,「纪总,您要的项目资料。」
纪远铭点点头,温和口吻:「发?一下?。」
裴矜应声,将?手?里?的文件逐一轻放到每个人?面前?。
走到沈行濯旁边时,裴矜注意到他?的穿着。
薄款浅色外套,内里?搭配深灰色衬衫——是昨晚她穿过?的那件。
他?并没看她,可空气中?依旧残留着同他?对视过?的余温。是一种只有彼此才知晓的心照不宣的暧昧感。
没停留多久,裴矜把文件分发?好,轻抬脚步,退出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没急着离开,坐在原位静候了会。半个小时后,收到沈行濯发?来的微信,言简意赅的一句:车库。
裴矜拿起包,加快步伐往楼下?走。
沈行濯的车就停在进门入口处。靠近,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余光瞧见驾驶座无人?,裴矜随口问了句:「小钟呢。」
沈行濯掐掉手?里?燃着的烟,淡淡道:「去附近取东西,还没回?来。」
裴矜聊起别的,「你?是怎么猜到我在等你?的?」
沈行濯挑了下?眉,「还用?猜?」
裴矜笑,忽地喊他?,「沈行濯。」
「怎么。」
「我很开心。」
「开心什么。」
裴矜摇了摇头,没答这话。将?包搁到一旁,支起身子,双膝微微分开,跨坐到他?腿上。
沈行濯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眸色渐深,「做什么。」
裴矜对上他?的眼睛,眉目含情,「晚上有空吗?想?和你?一起吃饭。」
「等等要去溱海。」沈行濯说,「下?次吧。」
耳闻如此,裴矜没继续相邀,轻声说:「那我等你?回?来。」
「嗯。」
浅聊两句,沈行濯问她:「刚刚是谁让你?上来送资料的?」
「我组长。」裴矜疑惑看他?,「怎么了吗?」
「这人?以后多留意。」
裴矜更加不解。
沈行濯没多言,简短给出提示,「不要顶替别人?的工作。」
裴矜一时之间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正要开口询问,察觉到原本搁在她腰上的大手?渐渐向上。
他?掌心覆在她的颈间,不容拒绝地吻下?去。
裴矜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搂紧他?的脖颈,生涩作出回?应。
在接吻这方?面,她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有样学样地与他?唇舌共舞。
车厢内安静逼仄,她的喘.息声显得格外突兀。
不知过?了多久,沈行濯放开她。
裴矜身体越发?的软,牢牢攀住他?,热气毫无节奏地喷洒在他?的锁骨位置。
平復好情绪,裴矜说:「……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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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天。」
「会第一时间找我吗?」
「回?来之前?告诉你?。」
「好啊。」
小钟出现在百米开外。
沈行濯轻拍她的腰侧,示意她坐到旁边。
裴矜回?到原来的位置,用?手?捋好有些凌乱的碎发?。
「我下?车了。」裴矜对他?说。
沈行濯看她一眼,「送你?。」
「约了妤妤晚上看电影,就在这附近。」
沈行濯不再多言。
临下?车前?,裴矜重新?拿起包,偏头望向他?,「那……我走了。」
沈行濯「嗯」一声,「去吧。」
在小钟快要靠近的前?几秒,裴矜倏然凑过?身去,在他?唇边重新?印下?一吻。主动且大胆。
紧跟着,不再去看他?,右手?握住车门,作势要下?车。
却被他?倏然攥住手?腕。
「怎么了?」她笑问。
沈行濯突然说:「故意的?」
清楚他?意指的是哪方?面,裴矜加深笑意,「嗯……故意的。我会想?你?。」
沈行濯指腹贴合她的皮肤,能感受到其中?清晰跳跃的脉搏。
他?松开对她的束缚,放任她从车里?离开。
车门很快被阖上。
裴矜没急着走远,绕过?车身,稍稍弯下?腰,伸手?轻扣车窗。
车窗下?摇,露出他?精緻侧脸。
裴矜将?头探进去,在他?耳边悄声说:「小叔,你?也是故意的吗?」
沈行濯瞥她,「哪方?面。」
「这件衬衫。」
沈行濯低低笑了声,两指捏住她的下?颚,「今天胆子这么大?」
裴矜眼底泛起氤氲水光。
「再不走,等等别想?走了。」
察觉到越发?危险的信号,裴矜挣脱开他?的禁锢。
柔声说了「再见」,逐步走远。
-
沈行濯出差的第四天。
裴矜被程郁约出来吃饭。
赶到常来的那家日料店时,瞧见程郁已?经坐在靠窗位置,似乎等候多时。
在他?对面坐下?,裴矜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纪远生有下?落了?」
程郁喊来服务生点餐,抽空对她说:「人?还是找不到。不知道从芝加哥离开以后去哪了。」
「纪远铭倒是回?来了。」
「我知道。」程郁说,「前?两天查了下?他?的往返航班,没发?现哪里?不对。」
知道结果?最坏不过?如此,裴矜并没觉得有多失望,「我突然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了。」
「两个选择。」
「什么?」
「要么到此为止,要么求沈行濯帮忙找人?。」程郁抿了口茶,「始作俑者从来都是纪远铭,现在关于他?的那方?面证据确凿,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找不找纪远生,主要还是看你?甘不甘心把结果?就此停留在现阶段。」
裴矜沉默两秒,「我再想?想?。」
饭吃到一半,手?机震动声响起,是沈行濯的来电。
裴矜想?也没想?便?接起,「……回?来了吗?」
「在路上,快到了。」沈行濯清冽嗓音从听筒里?传来,「在哪。」
裴矜轻声报出日料店的名字,落落大方?,并不打算瞒着他?,「和程郁在吃饭,你?要过?来吗?」
沈行濯平淡说:「去接你?。」
挂断电话,裴矜将?手?机放到桌上,恰巧对上程郁玩味的眼神。
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随口问:「怎么了?」
「和好了?」
「……算是?」
「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裴矜干涩笑了笑,「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没明确定义过?。
以前?是别有所求地让自己留在他?身边,现如今,就只是想?单纯陪着他?,很多事根本来不及进行过?多考虑。
潜意识里?,她也不想?考虑太?多。
程郁大概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提醒道:「我不会干涉你?的抉择,但我还是那句话,沈行濯那样的男人?很难掌控,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程郁。」裴矜看他?,「一段正常的感情应该是什么样的?」
「你?问我这个失败者?」
裴矜笑,「我其实不太?清楚正常情侣之间该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可我知道自己喜欢他?,所以即使这样待在他?身边,也无妨。我不求太?多。」
「真的想?好了?」
「嗯,想?好了。」
两人?都没再多说什么。
又过?了会,程郁重新?提起刚刚聊到一半的话题:「我还是觉得你?可以试试我刚才说的那个方?法。」
裴矜正低头喝汤,没反应过?来,「什么方?法?」
「求他?帮忙找纪远生。你?想?要的他?应该会帮你?实现。」程郁补充,「正好可以通过?这次机会来探知一下?他?对你?的心意。」
「裴矜,在纪家兄弟这件事上,我们筹划了这么多年,眼下?理智做出决定没什么不好。」
虽说是实话,可这些话确实太?有目的性。
裴矜下?意识蹙了下?眉,正要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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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
倏然注意到沈行濯就站在斜前?方?的位置。
第51章 第 51 章
51/融进骨髓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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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有一瞬间恍惚, 耳膜止不住地嗡嗡作响。
愣怔几秒,面部?表情略微僵硬,唇色渐渐泛白。
他站在那里, 距离餐桌不远不近,她实在不确定他们刚刚的对话是?否能被他听到。
凝神, 裴矜挤出微弱笑?意,佯装镇定地看向他。
沈行濯寡淡目光投来, 神色和往常一样无澜。
裴矜分辨不出他的喜怒, 只得继续维持自若, 等他朝她这边靠近, 主动?打了声招唿。
「我以为?你还?要好?一会才能过来。」她温和开口。
四目相对。
「路上?不怎么堵,提前到了。」沈行濯平声回道。
「午饭吃过了吗?」
「还?没。」
「……要不要一起?」
「可以。」
简单寒暄完, 裴矜无声吸了口凉气?, 将视线落在坐在对面的程郁身上?。
再之后?, 在心中?组织好?措辞, 看似不经意地向他们介绍起彼此, 语调掺杂了不自知的细微生硬。
明明早就知晓他会过来, 也做好?了要把程郁大方介绍给他的打算。
如果没有刚才的突发情况,眼下所发生的一切本该是?预料当中?的顺理成章。
越是?这么想,裴矜难免会觉得有些心虚。
程郁将她的不自在看在眼里, 没刻意表明什么,而是?偏头去看沈行濯,「沈总,久仰。」
不愿让裴矜夹在中?间为?难,程郁难得收起寻常那副惯有的吊儿郎当模样, 言语间多了抹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沈行濯回看他,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两人?谁都没再多说?一句。
余光瞧见沈行濯落座, 裴矜拿起摆在桌侧的干净茶杯,拎起茶壶,往杯里蓄了些热茶。
将茶壶搁到一旁,听到程郁适时开口:「沈总有没有什么忌口?我寻人?过来加餐。」
沈行濯扫他一眼,「没忌口。」
「那我看着点?」
沈行濯点头,「辛苦。」
安静了一会。裴矜随便寻了个话题,主动?出声打破寂静:「下午有空吗?」
「想做什么。」沈行濯反问。
「想去附近的裁缝店取刚做好?的两件衣服。」裴矜顿了下,含笑?补充,「我和妤妤上?次逛街的时候正好?路过那里,当时一人?做了一件。」
「陪你过去拿。」
「好?。」
气?氛逐渐活跃起来。席间,三人?陆续聊起日常琐事。
一顿饭吃下来,倒也不至于冷场。
胃部?有些撑,裴矜没再动?筷,托腮听着面前的两个男人?浅淡闲聊。
过了会,裴矜起身去洗手间。桌旁仅剩他们两人?。
沈行濯执起茶杯,微抿一口温茶,抬眼,直奔主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程郁扬了下眉,身体稍稍向后?靠,「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说?。」
「她在,我不好?多问——刚才我和她的对话,沈总听到了多少?」
沈行濯掀了掀眼皮,「听到多少不重要。是?否介意这些话才重要。」
「既然这样,我换个问法。」程郁直直望过去,「对于这些话,沈总是?介意还?是?不介意?」
「如果介意,我不会坐下来和你吃这顿饭。」
程郁心里有了数,举手投足少了几分痞气?,眼底涌现认真,「裴矜其实很在意你。」
沈行濯不作声,目光平静,等他把话说?完。
「我是?看着她一路走?过来的,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有多苦。所以一直以来,能帮的我都会尽我所能去帮她。」
程郁随手点了支烟,继续说?,「但感情的事,我没什么立场去替她做任何决定。」
沈行濯没应这话,没由来地问道:「你和裴矜认识多久了?」
程郁也没急着把话题掰回来,顺着他的话粗略思索几秒,「大概七八年。」
「七八年的时间,的确不足以让你为?她做这方面的决定。」
这语气?过于平和,和方才同?他聊家常时没任何区别,却能从无形中?将别人?的气?焰轻易碾灭。
程郁心里再清楚不过,沈行濯这人?,和预想中?一样危险。裴矜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恰巧聊到这里,程郁自然不打算藏着掖着,挑唇轻笑?一声,坦然接受。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因为?明白,才会觉得有心无力。」
在寻找纪远生这事上?,程郁没办法再出面帮她做什么,因此才会跟她说?出这些直白的话。
如今沈行濯是?裴矜解决问题的唯一捷径。可她爱他,所以宁愿选择跋山涉水去寻找别的出路,也不会主动?攀登这条捷径。
但程郁从来都是?理性的。
单独传达给沈行濯的语境,自然也离不开理性二字。
都是?聪明人?,不用说?太多,彼此便已经心知肚明。
聊到最后?,程郁懒得继续客套,直截了当地问:「对她有感情么。」
沈行濯淡淡道:「你在以什么身份问这问题。」
「朋友?兄长?」程郁笑?了声,「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和杜老师更希望她能够找到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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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不置可否,没急着搭腔,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一根烟。
烟雾缭绕,缓声开口,「你放心。她跟着我,不是?没名没分。」
-
饭后?,程郁比他们先?行一步。
裴矜随着沈行濯来到地下车库。
今天开车的是?于叔。坐进车里,裴矜简单跟他打了个招唿,浅聊两句后?,报出裁缝店所在的地址。
车子慢速驶离原位,开往目的地。
车内泛着熟悉的橡苔薰香气?味,闻起来似乎有舒缓身心的功效。
裴矜侧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沈行濯,张嘴,想问些什么,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于是?泛起沉默。
二十分钟左右,于叔将车停在裁缝店门前。
拉开车门之前,裴矜问沈行濯:「你要和我一起进去吗?」
沈行濯睨她一眼,没应声。
裴矜解释:「我可能需要先?试一试那件衣服,看看是?不是?需要改尺寸,一来一回会耽误不少时间。怕你在店里等着无聊,还?不如在车里等。」
「什么款式的衣服?」
「旗袍。」
沈行濯没多言,「陪你。」
裴矜和沈行濯并肩走?进店里。
这是?家老牌裁缝店。苏绣旗袍是?特色,从剪裁到面料皆是?精工细作。
店内只有寥寥数人?。进门不久,有招待人?员靠近,询问是?否提前预约。
裴矜简单回復两句,很快便被领进最里侧的试衣间。
临行前,她看向沈行濯,「等我一下,我进去试试。」
「不急。试你的。」
即便听他这样说?,裴矜多少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印象里,她很少会有让他如此精心等候的时候。
这段插曲很快过去,裴矜的注意力被工作人?员拿来的旗袍吸引。
在对方的帮助下换好?衣服,走?出试衣间,还?没来得及照镜子,转瞬看到不远处的熟悉身影。
沈行濯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手臂散漫搭在边沿,余光扫到她从里面出来,抬眸。
对视一霎,不由眯了眯双眸。
长发被挽起,露出修.长脖颈。明眸皓齿,眉梢处的风情若隐若现。
米色旗袍晚装,真丝布料,全真襟盘扣到底。过于修身,反倒显得别有一番韵味。
裴矜任由他打量,轻声问:「还?好?吗?」
沈行濯将目光重新移到她脸上?,「很漂亮。」
听到他的夸赞,裴矜耳廓略微发烫,故作镇定地又问:「用不用再改一下尺寸?」
「不用。」
裴矜应声称好?,转身要往试衣间走?,想把身上?这件换下来。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沈行濯叫住她。
裴矜回头,「怎么了吗?」
「穿着这件。」他说?。
「……好?。」
过了十分钟,工作人?员将打包好?的礼袋递到他们面前。
沈行濯单手接过,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走?吧,回去。」
车上?,于叔礼貌询问接下来去哪,沈行濯随口说?出一个地址。
裴矜晃了晃神,疑惑看他,「去我那里吗?」
「不方便?」
「怎么可能。」裴矜扯唇笑?了下,「只是?地方太小,怕你不适应。」
「不会。」
路上?,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
车子七拐八拐,最终驶入小区,停在单元楼楼下。
一路沉默着上?了楼,裴矜走?在沈行濯前面,从包里翻出钥匙,拧开防盗门。
握住门把手,打开房门,让出过道位置,用眼神示意他先?进去。
沈行濯垂眸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越过她直接进门。
门被阖上?,裴矜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新的男士拖鞋。
上?次他离开以后?,她在家里特意备了一双。时移世?易,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站直身体,换好?室内拖。一瞬,察觉到手腕一紧。
她被他拽了过去,脸颊险些撞到他的胸膛。
紧跟着,后?腰被他单手握住。天旋地转间,他带着凉意的吻顷刻落下。容不得她反应,更容不得她拒绝。
唇与舌不断相互勾缠。空隙间,沈行濯将人?拦腰抱起,边吻她边朝卧室走?。
身体悬空,裴矜失了安全感,只得牢牢缠住他的脖颈,以防自己会掉下去。
他带着她一同?陷进柔软的床面。
裴矜唿吸快速起伏,充分感受着他掌心的各种游刃有余。
不过短短分离几日,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对他的想念已经融进骨髓。
短暂出神。旗袍的纽扣被悄然解开几颗,露出纤瘦肩头和白皙皮肤。
裴矜眼底闪过水光,几分朦胧地注视着他,表情似茫然、似空洞,更像是?染上?了一抹似有若无的醉意。
再后?来,她双手被他带着,一路来到了他的腰侧,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衫面料,她被迫抚向皮带上?的金属扣。
她不会解,他便耐心教她。彼此纠缠了一会,那根皮带终于分离开。
裴矜松下一口气?,很快,神经再次绷紧,因双手被她亲手摘下的皮带紧紧缠住。
他太熟知她,知道怎样做会让她着魔,更知道轻重缓急的重要。因为?知道,所以处处不如她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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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只觉得难捱极了,险些哽咽出声。
沈行濯指节碰了下她汗津津的额头,嗓音越发低沉,「乖,现在说?。」
「……说?什么。」
「刚刚在车里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裴矜迷茫摇头,眼下她讲不出来任何话,根本无暇分神去问些或说?些什么。
可他哪里会放过她。
没办法,她只能让自己勉强寻回一丝理智,一字一顿地问出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程郁说?的话……你是?不是?……听到了?」
回答她的,是?沈行濯浅薄一声「嗯」。
裴矜无措极了。
第52章 第 52 章
52/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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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了和程郁一样的问?题。
贴在他耳边软声问?他听到?了多少。
沈行濯眸色不断发深。同样的问?题, 作出的回?答却不太相同。
「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裴矜动了动唇,终究没能出声,下意?识想去环住他的肩膀, 可双手?被束缚,根本做不出多余的动作。
漫长的时间里?, 谁都没再讲话,空气中凝结着各种浑杂的声音, 足以?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氛围。
眼前的景象无一不在晃动。裴矜脸颊埋在软枕上, 看不见他的表情?, 唯一能感知到?的, 是他强势的一举一动。
她想转头去看他,偏偏浪潮越发汹涌, 早就已经自顾不暇, 更别提去肖想做其他的事情?。
中途, 双手?得到?解放, 背部重?新接触到?床面。裴矜终于可以?抱住他, 小声问?:「……你生气了吗?」
沈行濯垂眸对上她的眼睛, 放缓动作,「你觉得呢。」
「……我不清楚。」她实在猜不出他的想法。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小气?」他故意?使力顶了一下。
裴矜闷哼一声, 眼里?涌现氤氲水雾。
「矜矜,真不明白么。」沈行濯倏然顿住,低声说。
「……什么。」
「我不会?生气,但不免有些失望。」
裴矜嘴角微敞,急促唿着热气, 定定凝视他。
「这些话不该从别人嘴里?讲出来。」他徐缓补充一句,嗓音微哑, 悄然染上欲.念。
无声对视。
裴矜原本不懂,直到?瞧见他深邃瞳孔里?映出属于自己的影子,似乎明白了些许。
脑中不由多了几分短暂的清明。
程郁当时的原话是:你想要的他应该会?帮你实现。
或许让沈行濯失望的,不是这句话本身暗含的心机和利用,而?是说这话的人是程郁,并非是她。
两者一对比,差别过于明显。
偏偏他们的关系不该存在这些生分与见外。
意?识彻底涣散前,裴矜抱他抱得更紧,不再说别的话,只是伏在他肩上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尾音软绵无力。
身体逐渐发烫,细密汗珠布满额间,濡润了发梢。同时也?感觉到?,那双掐在她腰间的手?多了丝暖意?,不再如?最初一般冰凉。
临近最后,沈行濯攥住她柔若无骨的手?腕,指腹向上游移,与她十指相扣。
低头,观察她的双眸微微眯起,眼神趋近于迷离。他故意?放缓,吊她胃口?。
悬在半空不上不下,裴矜不自觉地睁开眼睛,眼底多了抹显而?易见的渴求。
半梦半醒间,听到?他蛊惑一样问?道:「这些日子想我了吗?」
裴矜呢喃出声:「……想。」
「想什么。」
「想你。」后半句话的补充,几乎出于本能。她带着哭腔对他说:也?想要你。
话音落地,她终于得以?如?愿。
最后,一切归于平静,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眼睫上。
沈行濯伸手?,拂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珠,一语双关,「以?后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无需浪费时间来探知我的心意?。」
「矜矜,我甘愿被你利用。」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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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被抱去洗手?间清理身上残存的黏腻。
简单洗了个澡,之后被重?新抱回?卧室。很快昏睡过去,再醒来已经将近傍晚。
身旁早已空无一人。门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没躺太久,裴矜坐直身体,扯过搁在一旁的睡裙,随意?套上,扶着床沿踉跄下床。
室内昏黑,没开灯,门被虚掩着,有少许光亮从门缝透进来,勉强可以?用作照明。
借着微弱灯光,裴矜穿好拖鞋,缓步出了卧室。
转瞬,看到?沈行濯坐在餐桌旁抽菸。
他早已穿戴整齐,衬衫肩膀位置的褶皱被抚平。又恢復了以?往疏冷清孑的姿态。
听见动静,沈行濯抬眸看她,「什么时候醒的?」
裴矜温吞开口?,「刚醒不久。」
「晚上想吃什么。」
「……还没想好。」
简短几句对话结束。
谁都没主?动提及下午在卧室缠绵时彼此说过的话。
更像是不约而?同地想将这一页顺势翻过去,暂时不需要拿来重?新復盘。
裴矜脚步顿了顿,抬腿,往冰箱附近走?。打?开冰箱门,从里?面翻出一瓶橙汁,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两口?。
冰冷的酸甜汁水顺着喉咙向下流淌,瞬间让人清醒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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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捏着那瓶橙汁,来到?他面前,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面对面,她看向他,「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吗?」
沈行濯回?看她,目光似在询问?:为什么不?
裴矜放缓唿吸,轻声说:「我是想着,我这总归是没有本延水湾或者平桎住得舒坦。」
「都是住人的地方,无所谓舒不舒坦。」
「这房子没有客厅……确实不太方便。」裴矜环视四周,打?量了一圈,「厨房的门后面倒是有张摺叠桌,方便你晚上办公。你要用吗?」
「没事。不需要。」
裴矜瞭然,不再言语,接连喝了两口?橙汁。
两人都沉默了会?。
沈行濯将指间燃着的烟捻灭,丢进垃圾桶,无故问?她:「等等有什么安排。」
裴矜缓慢摇了摇头,「没安排。怎么了吗?」
「想不想出去?」
「……什么?」裴矜微愣。
「约会?。」
裴矜险些没反应过来。
他说,约会?。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讲出来,莫名?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切感。
裴矜怔怔问?他原因。
沈行濯平和开口?:「和我在一起,不至于叫你受委屈。」
寻常情?侣该有的约会?,最起码的,他该为她做到?。
裴矜满心都是讶异,没太细品他这句话具体的意?思,思绪还滞留在刚刚那段对话的情?景当中。
想了想,问?他:「做什么都可以?吗?」
「你决定。」
「我想去看电影。」
「可以?。」沈行濯拿起桌上的手?机,联繫小钟,让他在附近寻一家影院包场。
吩咐的话讲到?一半,被裴矜及时阻止。
她支起身子,眼疾手?快地接过他手?里?正通话的手?机,对小钟礼貌说了句「不用麻烦了」,将电话挂断。
因她突如?其来的举措,使他们贴得越发的近。
她光洁的小腿时不时会?刮到?他的西裤面料。
裴矜唿吸有些迟缓,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来自手?机背面残留着的属于他掌心的余温,以?及腿上传来的微弱痒意?。
下一秒,她撞上他幽深如?暗礁的眸光。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做过最亲密的事,可莫名?的,这记眼神比那时还要具有侵略意?味。惹得她唿吸一下就乱了。
她的表情?变化过于明显,不用细瞧就能参透其中含义。
沈行濯嘴角挑起微弱弧度,忽地伸手?,裹住她的腰肢,迫使她靠得更近。
身体短暂缺失平衡,裴矜空闲的那只手?扶住他的肩膀。鼻息间涌入他身上特有的琥珀与雪松木的香水味。
她腿侧和他的双膝牢牢贴实,那抹痒意?更甚地传来,似是渗进了心底。
沈行濯轻捏她的腰身,和缓出声,「不是说要看电影?」
裴矜低头同他对视,讷讷回?应:「……嗯,但不是这种。」
「你指的是哪种。」
「就寻常的……正常买票入场的那种。」
说完,她被他带着坐到?腿上。因动作突然,没来得及整理睡裙下摆,导致衣摆微微捲起,直至腿.根。
有一瞬间羞然,后又想着该看的早就看过无数次了,倒也?没打?算扭捏。寻了个舒适的坐姿,窝在他怀里?,当着他的面解锁他的手?机。
随意?翻动两下屏幕,找到?购电影票的app,裴矜扭头看他,「你有什么想看的片子吗?」
沈行濯食指绕着她的发尾不断把玩,漫不经心地说:「没有。你选吧。」
「这个喜剧片怎么样?」裴矜试图和他商量,「前段时间听妤妤提起过,说这部电影很催泪。」
「喜剧片催泪?」
裴矜含笑解释:「喜剧的核心是悲剧。」
沈行濯睨她,没说太多,「想看?」
「嗯……有点期待。」
「那就这部。」
裴矜扫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时间,粗略思索了下,最终选了晚上十点以?后的场次。
那场上座率不高,人相对来讲较少些。
订完票,裴矜轻声喊他:「沈行濯。」
「怎么了。」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陪别人去电影院看过电影吗?」明知道不应该,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沈行濯倒没觉得这问?题有什么不妥,平静说:「你是第一个。」
裴矜承认,眼下这一秒,他们之间原本存在的无形距离因他的回?答而?被拉得格外的近。
再细微不过的小事,却能成为惹人动容的一个节点。
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沈行濯带着腕錶的手?已经顺着被捲起的睡裙衣摆伸了进去。
裴矜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想躲闪,身体被他固定住。
很快,他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脖颈间,手?中的动作不疾不徐地逐步向上延伸。
裴矜分寸逐渐凌乱,语调也?随着略微发颤,「……不是说要出去吗?」
沈行濯说:「还早。先做些其他的事。」
话音落地的同时,隔着薄薄的纯棉面料,他单指探过去,缓声问?了句,「消肿了么。」
他举措着实突然。裴矜背部绷得笔直,脸颊烫得厉害,伸手?,下意?识要去阻止,「……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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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间附着的浅淡红痕映入两人眼帘。
沈行濯目光沉了沉,反握住她的手?腕,轻揉,「疼不疼。」
裴矜如?实回?答:「不疼,只是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以?后我注意?。」
奇怪的是,她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昭然若揭的心疼。
「其实没事的。」裴矜说,
沈行濯微微挑眉,「喜欢这样?」
裴矜将脸颊埋进他的颈窝,小声呢喃:「……喜欢。」
喜欢。这倒是真的。
沈行濯没再逗她,也?没打?算继续做些什么,只安静抱了她一会?。
没过多久,问?她:「饿不饿。」
「还好。」裴矜稍微坐直,盯着他看了两秒,「要出去吃吗?」
「你想出去吃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今天似乎格外喜欢将主?动权交给她。
这感觉并不赖,甚至能达到?蛊惑人心的效果。
只要他想,轻易就能令人一再沦陷。
裴矜没急着回?答,而?是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寿司店很好吃,要不要去尝尝?」
沈行濯淡淡看她一眼,「中午吃日料,晚上吃寿司?」
「我想吃。」裴矜放软声线,「陪我去,好吗?」
沈行濯没拒绝,拍了下她的腰侧,「去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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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衣服,裴矜手?腕被涂上药膏。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沈行濯没让小钟或于叔过来接送,而?是选择自己开车。
这是裴矜第三次坐他开的车。
坐进副驾驶座,倏然想起上次他们如?同决裂般的散场。
即使事情?过去这么久,可当时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负面情?绪,时至今日,裴矜依旧难以?忘怀。
车内放着柔和的古典乐,是巴伯的《为弦乐而?作的柔板》。
一路上两人交流不算多,偶会?想起什么才会?闲聊几句,却不会?觉得冷场。
月色朦胧,车窗上沾了些晚霜雾气,瀰漫在车厢内,混着空调散出的冷空气,使人顿觉凉爽。
浪漫又惬意?的感觉。裴矜很享受这段路程,或者说,很享受此刻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越是短暂,越是难得,越是觉得无比珍贵。
寿司店和裴矜住的小区仅隔了两条马路,左右不过十分钟的车程。
正值饭点,人流量高峰期。寻车位花费了一些时间,从车上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走?进店里?,被候在门口?的迎宾人员礼貌告知包厢人满为患,只有一楼大厅还有几张空桌可以?入座。
裴矜知道沈行濯几乎不会?在堂厅同外人一起用餐,眼见没有包厢,本打?算换一家餐厅,却被他出声阻止。
沈行濯说:「来都来了,进去吧。」
裴矜委婉说:「一楼人多,会?比较吵。」
「没事。不是想吃?」
知道他在迁就,裴矜没再推託。
两人被带往靠窗位置的空闲座位就坐。
点完餐不久,裴矜想去洗手?间洗个手?。
起身,刚走?了没几步,突然与迎面走?进来的熟人撞了个正着。
裴矜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部门组长杨珊探究的目光。
「珊姐。」缓神,裴矜笑着打?招唿。
「这么巧,你也?来这里?吃饭呀。跟谁过来的?」
嘴上这么问?,杨珊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坐在不远处的沈行濯身上。
裴矜加深笑意?,不着痕迹地敷衍了事:「一个朋友。」
「朋友?」显然,杨珊不打?算就此结束这个话题,意?味深长地看她,「……沈总吗?」
「怎么会?。」裴矜笑说,「我的朋友是沈总的侄女。」
杨珊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不准备继续跟她寒暄下去,裴矜寻了个藉口?和她道别。
知道问?不出什么八卦,杨珊不再多问?,朝她摆了摆手?,径直朝一楼另一侧走?去。
几分钟后,裴矜从洗手?间出来,回?到?餐桌旁,主?动和他聊起刚刚发生的事。
沈行濯平声问?:「那人就是你之前提起的组长?」
裴矜恍惚一下,转瞬明白他指的是上次她受人所託去会?议室给纪远铭送资料的事。
「是她。你上次和我说,要我多留意?她……我其实不太清楚原因。」
对于她的不解,沈行濯不觉得有多意?外,「再想想。我后面还和你说过什么。」
裴矜大致回?忆一遍,「不要顶替别人的工作?」
「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深挖。」
裴矜托腮思考了一会?,几分恍然地发问?:「她是故意?让我上去送资料的?」
「嗯。」
「可我不明白她是授了谁的意?。」
「谁跟你有关联,就是授了谁的意?。」
裴矜彻底领悟,「她是纪远铭的人。」
「现在知道不算晚。」
心里?不是不震惊,除此之外,还有些庆幸。还好相处时间比较短,跟她走?得不是特别近。
顿了顿,裴矜忽地感慨:「小叔,有你真好。」
「怎么。」沈行濯说。
「你于我而?言,是很特别的存在。亦师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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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是亦师亦友?」
「不然呢。」裴矜弯起双眼,眉目潋滟含情?,似在撩拨。
沈行濯掀起眼皮,瞧她,很冷静的口?吻:「睡过那么多次,白睡了?」
以?卵击石,不知不觉败下阵来。
裴矜心脏跳得厉害,莫名?生出一种反被撩拨的羞然。
思忖几秒,试图转移话题,「我组长看到?我们一起吃饭,真的没关系吗?」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
听见沈行濯忽然说:「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公开。」
裴矜愣了下。
转念明白了些许。
这似乎。
是他许给她的承诺。
第53章 第 53 章
53/无声且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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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 两人准备前往附近的影院。
临行前,恰巧瞧见杨珊和另外一个女人候在吧檯位置。裴矜认得站在她?旁边的人,是纪远铭的秘书助理。
她?们打量的目光时不时黏过来, 紧跟着低声耳语两句。
裴矜偏头看向沈行濯。他?面色寡淡,自始至终没将她?们的小?动作放在眼里。
知道?这些不足挂齿的插曲根本不会影响到他?, 但莫名的,看他?因她?而成为被八卦的对象, 她?心里其?实并不是滋味。
服务生将刷完的卡恭敬归还。沈行濯随手?收起, 看她?, 「走吧。」
裴矜很轻地「嗯」了一声, 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久前跟杨珊说的「一个朋友」没出现在席间,过后被问起来, 自圆其?说是一方面, 估计到时候又要少不了一番敷衍。
不知道?杨珊是纪远铭的人还好, 一旦知晓, 很多?事?自是另当别论。她?实在懒得应对。
吧檯和门口之间有一定距离。
好在眼下裴矜不需要和杨珊碰面, 直接目不斜视地同沈行濯并肩出了门。
去往影院的途中?, 趁着等红灯,沈行濯扫了她?一眼,「不开心?」
裴矜顿了顿, 实话实说,「有一点。」
「说说原因。」
「不希望你因为我被她?们讨论。」
「矜矜。」
「嗯?」
「这对我来说不是困扰。」沈行濯说,「你的名声比我的重要。」
裴矜隐约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你才会问我要不要公开吗?」
「你想?还是不想??」
裴矜抿唇不语。那句「你爱我吗」四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终究还是留存了一丝理智, 没允许自己问出完全不计后果的问题。
她?不答,他?自然不会追问。裴矜心里清楚, 他?的风度和修养便是如此,无论她?是否沉默,他?都会尊重她?的行事?或抉择。
话题到这里也就草草结束。
电影院离寿司店不算远,又过了一个红绿灯,目的地近在眼前。
裴矜快速整理好混沌心境,来到自助售票机前,按流程取完了票。
观影厅在楼上。上楼前,裴矜含笑问他?:「要吃爆米花吗?」
知道?他?不喜欢吃甜食。虽然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但想?到是第一次约会,总要一起做些寻常又浪漫的事?,才不会在今晚留下遗憾。
沈行濯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将手?里的手?机搁到她?掌心,「去买吧。支付密码810924。」
裴矜却笑说:「这次换我请客。」
把手?机还给?他?的时候,她?指腹轻颳了一下他?的手?心,挑逗意味似有若无。
在他?即将捉住她?作乱的食指时,偏又悄无声息地熘走。
温和丢下一句「等我」,逃离似的欲要转身离开。
沈行濯勾唇,没说什么,目送她?的背影往柜檯方向靠近。
距离电影开场还剩不到十五分?钟,广播传来机械的入场提示音。
裴矜手?里捧着一桶爆米花,和沈行濯一前一后走进放映厅,找到自己的座位,就坐。
电影很快开始放映。周遭一片漆黑,整间屋子只有寥寥数人。他?们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前后几排的座位都是空的。
影厅内只剩下特效的声音,以及电影主角们的对话声。分?贝不算特别高,但有些刺耳。
裴矜嘴里缓慢咀嚼着爆米花,没怎么细看影片内容,注意力被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不断吸引。
余光瞟到他?手?臂支在扶手?上,视线投向荧幕,面上没什么情绪,看不出兴致高低与?否。
想?了想?,裴矜伸出左手?,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沈行濯将目光移到她?脸上。
裴矜从桶里拿出一颗爆米花,以口型问他?:吃吗?
沈行濯没作出回应,狭长的双眸紧锁住她?。像在打量,也像在静待。
无声且绵长的对视,连同耳旁充斥着的杂音一起,逐渐变得轻而缓。
裴矜其?实有些受不住他?的这种眼神。幽暗、深不可测,有种一望无际的未知感。
想?细寻,偏被他?剥夺了一探究竟的权利。
思绪短暂游离,裴矜浅笑了下,倾身过去,嘴唇贴近他?的耳侧。
「我吃不下了,帮我吃点。」
沈行濯垂眸,看了眼她?捏着爆米花的净白手?指,「好吃么。」
「很甜。」裴矜说,「要尝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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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我。」
裴矜照做,将食物凑到他?的唇边。
柔软的触感从指腹传来。
见他?低头咬住,奶香味的爆米花被他?含进嘴里。薄唇微凉,同她?手?指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喉结上下滚动,最?后归于原位。时间宛若静止。
四周环境昏暗,仅能?从荧幕透出的微弱光亮去观察他?的侧脸。
裴矜盯着看了几秒,敛起目光,想?收回手?,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下一秒,感知到他?的拇指缓速向上。
有意无意的,沈行濯学着她?不久前对他?做出的举动,在她?掌心轻磨、抚摸。
酥麻的痒感传来,裴矜低不可闻地嘤咛一声,想?躲,结果发现自己早已无处可逃。
裴矜放弃挣扎,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开起玩笑:「小?叔,你好记仇。」
沈行濯不置可否,「第一天认识我?」
裴矜笑出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发现什么。」
「你的恶趣味。」
她?笑得明艷,眼睛异常的亮,整个人陷入一种鲜活的、还原自我的真实状态。
沈行濯微微眯起眼,凝视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日?料店外看过的一幕。
那时的她?同别的男人巧笑嫣然。
对他?,脸上永远挂着一副轻易就能?令人看破的假笑。
忽的,沈行濯两指钳住她?的下巴,观察两秒。
时隔许久,给?出迟来的评价,「演技有够拙劣。」
裴矜反应慢了半拍,显然没懂他?的弦外之音,「什么?」
沈行濯自是不会多?说,无端提及:「那家日?料店,我之前有路过一次。」
裴矜微怔,「我和程郁常去的那家吗?」
「嗯。」
「……什么时候路过的。」
「记不清了。」
裴矜略微懵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很快,她?的疑惑被解答。
沈行濯松开对她?的束缚,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盖在她?腿上。
他?的手?顺势伸进去,慢条斯理地在她?光洁的皮肤上缓慢游走。
裴矜身体勐然僵住,紧张得几乎快要忘记思考。
她?今晚穿的是一条半身a字裙,几乎不用耗费任何力气,轻易便能?感受到他?带给?她?的细微颤意。
他?手?中?的动作不疾不徐,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
从表面来看,似乎一切正常,可只有她?和他?清楚,被外套遮住的,究竟是怎样一场追逐游戏。
意乱的空隙,他?清冽的嗓音清晰入耳:「你很早之前跟我说,想?懂的不只是设计。」
裴矜顺着他?的话开始回忆。
「记不记得自己说这话是在什么时候。」
「……记得。」
「在这之后,我在日?料店门外,看见你对别人笑。」
「……」
「矜矜,不如猜猜。」
「……猜什么。」她?仅剩的思考能?力随着他?越发贴实的手?而逐渐分?崩消散。
「猜我当时是什么想?法。」
裴矜哪里还有其?余精力去进行猜测或假设,软着尾音称作不知。
沈行濯倒也不准备逼她?作答,收了手?,替她?裹紧披在腿上的外套。
电影已经播到大半,裴矜早就不记得全篇剧情,脑子里只有他?和他?说过的话。
像是中?毒一样,想?解开他?留下的谜题。
故事?演到结尾,喜剧开始升华,以主角的惨痛经歷用作悲情收场。
裴矜再也忍不住,出声问他?。
「想?像刚才那样。」
他?平静补充,「找你秋后算帐。」
-
从电影院离开当晚,沈行濯给?小?钟打了个电话,让他?着人将影厅内的监控删除。
后来裴矜从小?钟嘴里才得知,原来那家影院有沈行濯的基金会投资入股。
那晚约会过后,沈行濯诸事?繁忙,第二天一早便直接离开了。
之后的几日?,他?们没再见过面,期间都是通过微信进行联繫。
知道?他?忙,裴矜很少会给?他?发消息,大多?时候也只是简单发一句早安或者?晚安。
沈行濯每条都会回復,但回復的时间通常隔了许久,因有大大小?小?的会议要开。除此之外,工作上的其?他?事?也要等着他?去处理。
对于这样的相?处模式,裴矜其?实谈不上适不适应,毕竟从前也是如此。
没什么太大改变的情况下,倒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或许唯一的变化是,她?比从前还要想?他?。
就这样简单过了一个没有他?的周末。
星期一早晨,裴矜打完卡,来到自己的工位旁,落座。
没坐多?久,余光注意到杨珊从门外走进,手?里捧着一沓不厚不薄的文件。
杨珊没回自己的座位,径直走到裴矜面前,随便扯过一旁的椅子,坐在她?旁边。
裴矜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了下,偏头看她?,笑说:「珊姐,早。」
「早。」杨珊随口应声,之后放低音量,悄声说,「早上来的时候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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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个警察进了纪总办公室。」
裴矜眼底闪过意外,「警察?」
「嗯。」杨珊点头,表情有些奇怪,「这事?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你先忙吧。」
杨珊不再多?说一句,站起身,拿着文件直接进了隔壁会议室。
她?的态度扑朔迷离,像是在有意试探。
裴矜觉得奇怪,但心里也清楚暂时打听不出什么,索性安心投入到工作中?,想?等晚些时候再作定夺。
没过多?久,手?机屏幕亮起。是程郁发来的微信。
一条热点新?闻的连结,外加两句话。
【程郁】:纪远生在清川被抓了。
【程郁】:就凌晨发生的事?,很突然。
第54章 第 54 章
54/她是他的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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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脑子一片空白, 视线不断发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勐然炸裂开。
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颤着?指尖点开那?条连结。
置顶标红的两条新闻赫然出现在屏幕内。
「起晟集团前?子公司——致远建筑违反国家规定, 降低工程质量标准!其董事长?纪远生因涉嫌重大安全?事故罪、挪用资金罪被警方连夜逮捕。」
「真假难辨!胞弟海外潜逃多年被捕!起晟集团董事长?纪远铭称:不知?情。」
裴矜先后打开这两条新闻,一字一句地通篇看下来, 甚至连标点符号都仔细筛了一遍。
良久,僵硬切掉后台, 对着?已经黑屏多时的手机频频出神, 心中百感?交集。
预料到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结果来得如此之?快。
轻松得甚至让她产生迟疑, 有?种莫名的、不切实际的苍凉感?。
八年以后,终于。
终于寻求到了一个真正的公平。
至于为这迟来的公平铺路的人是谁, 不用细想便已得知?。
裴矜几分着?急地重新解锁手机, 打开微信, 找到和沈行濯的聊天对话框。
输入几个字, 删除, 重新组织语言, 没打几个字,再?次删除。
一来一回重复了无数遍,终究没能将问?候的消息发出去。
总觉得生冷的文字不够表达这份郑重的感?激。
无心工作?, 一上午在殷切等待中度过?。
晌午,裴矜没去楼下吃午饭,而?是给小钟发了条微信,询问?沈行濯今日的行程安排。
那?头回復得很快。小钟将一张表格发过?来,附带一句话:沈总下午没有?其他安排, 刚刚已经全?部取消了。
裴矜细緻看完表格里原本密密麻麻的行程,心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填满。
她知?道, 他在等她。
裴矜又问?,他现在在哪。
小钟作?出回覆:沈总人在公司,一直都在。
没有?任何犹豫,乘电梯下楼,打车直奔目的地。
路上几乎是用跑的。此时此刻,没什么比见他还要重要。
到了公司楼下,看到小钟候在门口。裴矜走上前?,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唿。
小钟笑说:「裴小姐,我带您上楼。」
裴矜回以一笑,「好,麻烦了。」
「不麻烦。」小钟边走边同她闲聊,「您不必这么客气,以后有?事照常吩咐我就好。」
裴矜扭头看他,加深笑意,「其实我也一直想跟你说……不必跟我这么客气,把『您』换成『你』就好。」
之?前?听沈知?妤无意间提起过?,小钟今年左右不过?二十二岁,当年是南加州大学少年班的高材生,智商高达150。
裴矜听后震惊了许久。
后又想着?,跟他年龄相仿却总是被称作?「您」,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太适应。
眼下倒是找到机会跟他聊起了这个话题。
听她如此说,小钟自是没什么意见,半开玩笑地说:「那?我们都恭敬不如从命好了。」
「好啊。」停顿一下,裴矜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你为什么会选择跟在沈行濯身边?」裴矜委婉解释,「我听妤妤说过?……你没毕业之?前?就已经收到了国内外好几家权威科研机构的邀请函,为什么……」
在裴矜为数不多的印象中,像他这类的少年天才,大多会跻身于科研领域或学术界,很少有?人会选择私人助理这个职业。
倒不是觉得有?多不符合寻常逻辑,只是单纯……有?些好奇。
「裴小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被沈总资助长?大的。」小钟说。
裴矜微微愣住,俨然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个。
「沈总对我很好……我无以为报,能像现在这样帮他分担一下工作?和生活中的事,我觉得很有?意义。」
裴矜当然能够懂他,笑了笑,「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没多聊。小钟带她来到28楼沈行濯的办公室。
这是裴矜第一次来这里,也是第一次参观他办公的地方。
装修格调以黑白灰为主,空间布局层次分明,室内偌大的几个房间由自动拉合的玻璃门作?隔断。
将人送到门口,小钟说:「沈总在里面,我就不随你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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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点点头,礼貌同他说了句「再?见」。
目送他离开,裴矜迈过?玻璃门,往里走。脚踩在地毯上,发出软绵声响。
在门前?停住脚步,没由来地开始紧张。深唿吸,踌躇两秒,抬手,指节轻叩门面。
熟悉的清冽嗓音响起,言简意赅的一声「进来」。
裴矜握紧门把手,开门,抬腿走进去。
他坐在不远处的办公桌旁,身体稍稍向后靠,寻声抬眸,看向她这边。
一霎,目光在彼此身上滞留。
赶来的路上,裴矜其实在心里想过?很多措辞,打算等等见面的时候对他说。
可等到真正面对他时,话到嘴边只剩无言。没什么比互相交换眼神来得更?直接、更?真诚、更?有?意义。
对视片刻。见她站在原地不动,沈行濯率先开口:「过?来,把门关上。」
裴矜滞了滞,根据他的话一一行事。
阖上门的后一秒,她走向他,步伐格外坚定。
室内静悄悄的,依稀能听到加湿器运作?的轻微噪音,以及她缓慢的脚步声。
来到沈行濯面前?,裴矜什么都没说,直接弯膝坐到他腿上。
她紧紧抱住他,将脸颊贴在他肩膀的位置。时间短暂流逝,一抹濡湿洇进他的衬衫面料。
沈行濯低头扫了她一眼,揽住她,低声问?:「哭什么?」
裴矜没回答,吸了吸鼻子,嗡着?嗓子说:「谢谢你,沈行濯。」
沈行濯浅「嗯」一声,「我接受。别哭了。」
裴矜温吞摇头,语调多了几分哽咽,「……忍不住怎么办。」
「我收回上句话。」沈行濯单手扣住她的后脑,轻抚,安慰说,「想哭就哭。」
这下裴矜反倒哭不出来了,破涕而?笑。
可没过?几秒,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流。
太委屈,也太愤懑。长?达八年的苦闷终于得到宣洩。
将近三?千个日日夜夜,很多情绪已经很难通过?别的方式表达出来,似乎只有?痛哭流涕才能来得更?直接些。
可她连哭都哭得无声,因一直以来压抑得太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转过?身子,从纸抽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擦拭脸上残留的泪水。
整理好负面情绪,裴矜仰面看他,「……你是在哪找到他的。」
她想知?道一切,包括事情的原委。
「芝加哥。」沈行濯说。
「……他很早之?前?不是已经从那?里离开了吗?」
「的确已经离开了。」沈行濯抽出一张纸巾,帮她擦掉眼角重新涌出的水痕。
顿一下,补充,「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离开。」
裴矜的确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眼下被他一问?,思绪变得更?加混沌。
纠结两秒,最终放弃思考,轻声说:「我想不出其中缘由。」
沈行濯淡淡给出提示:「一个人如果不被逼到绝境,不会选择脱离舒适圈。」
裴矜先是似懂非懂,随即领悟了大半,「所以……他是因为被你发现在芝加哥栖身,才选择的离开,对吗?」
「嗯。」
纪远铭说到底算是半个沈家人,如果真的想彻查他弟弟的行踪,根本不是一件难事。
纪远生发现自己行迹暴露那?日,当晚便给自己的兄长?打了通求救电话。
纪远铭二话不说直飞芝加哥,却发现为时已晚。
那?时纪远生已经被沈行濯托人半推半就带回了国内。
有?把柄在手,他自然不敢不从,只是中间一再?拉扯,来回耽搁了不少时间。
纪远铭寻不到人,不再?久留,待了几日便飞回了国内。
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但不是不清楚一件事——纪远生是被沈行濯的人带走的。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也无论是否彻底撕破脸,他向来都很忌惮沈行濯,自然不敢明着?乱来,于是背地里吩咐一直守在裴矜周围的杨珊寻个藉口将她引到会议室。
表面要她上来送资料,实际是想用她的出现做个文章,明里暗里威胁沈行濯。
孤注一掷的情况下,想用「以人质换人质」的方法来和沈行濯达成无形中的共识。
可他实在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沈行濯的手段。最后不仅没保住纪远生,甚至差点将自己赔了进去。
这些事的发生,裴矜自是不知?情,此刻她仍旧沉浸在他们刚刚的对话中。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纪远铭飞往国外、纪远生从芝加哥离开的这两个消息,是在她和沈行濯和好之?前?得知?的。
也就是说,在他们和好之?前?,沈行濯就已经开始着?手寻找纪远生。
像是有?什么错过?的真相即将唿之?欲出。
裴矜呢喃出声:「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即便我没求你帮忙,或者说……就算你那?天没听到程郁跟我说的话,你还是会选择帮我找纪远生,是吗?」
看似在问?,实际裴矜已经寻到了准确的答案。
毕竟结果早就摆在眼前?——纪远生已经被抓。
沈行濯没否认,「是。」
「能告诉我原因吗?」
沈行濯没第一时间应声,执起她的手,将她掌心瘫开。垂目,看向她的食指内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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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指节表面附着?的淡红色疤痕暴露在空气中,是烫伤所致。
「我住院的那?段时间,你在做什么?」沈行濯忽然发问?。
裴矜怔然,言辞略有?闪烁,「就……正常上下班。」
见她不想说,他自然不会追问?。
很多事不去言明,不代?表心里真的不清楚。
吃惯了阿姨做的饭菜,味道早已熟记于心。
住院的那?几日,营养餐是谁做的,他不是察觉不出来。
动容也好,想举手之?劳帮她一把也罢。
出院第二日,他去了趟溱海,寻可靠的人去查纪远生现如今的下落。
之?后不久,在会所门口遇到她。寒暄两句,照常送她回家。
下车时,听到她问?:要上来坐坐吗?
如果没有?住院期间产生的那?份动容,未来和她之?间的牵扯自然也就不復存在。
换句话说,她的用心是他同意跟她上楼的重要原因。
于是顺应而?为,答应她的「上来坐坐」。
无论这举措是对是错。
时至今日,沈行濯终于承认。
她是他的执迷不悟。
第55章 第 55 章
55/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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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烘托得恰好, 让裴矜一时忘了追问?。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窝在他怀里沉思了好一会,直到听见有人敲门?,才缓过神。
餐厅的工作人员过来送餐。
机械站直身体, 从他身上起来,往旁边挪动两步。
看着?对方拎着?食盒进门?, 摆好各式菜餚,最后礼貌退出去?。
沈行濯牵着?她的手?朝沙发?旁边走, 「先吃饭吧。」
「……好。」裴矜其实没什么?食慾, 心里想着?多少陪他吃些, 便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汤匙和筷子。将几?粒米饭放进嘴里, 缓慢咀嚼。
过了会,沈行濯问?她:「你们这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裴矜顿了下, 迟缓地反应过来, 明?白他指的是纪家?兄弟的事。
思索几?秒, 她说?:「纪远铭和黄帆等人犯罪的证据充足, 不出意?外的话, 到时候我会委託一位信任的律师代为举报。只是……」
「只是什么??」
「我还?是想知道我父亲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裴矜轻声说?。
如果想知道真相, 势必要找到跟当年事件有关的一系列人。
飞祺高?管和瓦工王青辉始终下落不明?,纪远生也已经进去?,如今知道这些事的, 只剩下纪远铭和凡锐董事长黄帆。
兹事体大,短时间内大概率动不了他们两人。
听她讲完这些顾虑,沈行濯平静开口:「这不是什么?难事,交给我。」
事已至此,裴矜倒没想着?推託。他们一直以来找不到的人, 不代表沈行濯寻不到。
只是心里不免有些过意?不去?。
从前她对他太「别有所图」。
现?如今,她只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纯粹些, 所以自始至终没想过求他帮忙,更不想给他添麻烦。
到头来却事与愿违。她终究把他卷了进来。
「沈行濯,真的没关系吗?」裴矜偏头看他。
「哪方面?」
「纪远铭是你姑姑的丈夫。」沾亲带故的关系,又涉及到沈家?,她实在不确定这件事对他的影响程度。
沈行濯似乎并无所谓,指节轻碰了下她的脸颊,「矜矜,这不重要。」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裴矜悬着?的一颗心脏终于落下。
转瞬记起什么?,裴矜温和开口:「其实之前和纪远铭见面的那次,他对我说?起他弟弟的事,顺带说?了一句话——我和他一个姓裴的故人很像。」
停顿一秒,继续说?,「我当时琢磨了很久,怀疑他是不是发?觉了什么?,可他并没对我没做出任何类似防范的举动。」
这是她一直觉得奇怪的点。
不知为何,眼下突然?想起来,毫无缘由的。
沈行濯看了她一眼,没具体说?什么?,言简意?赅地提醒:「去?纪家?做家?教,是你暴露的点。」
裴矜怔住。沉默片刻,讷讷作出总结:「所以他很早就知道我是谁。」
「嗯。」
「那他为什么?……」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裴矜转念明?白过来。
纪远铭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之所以没出手?,或许一方面是觉得她的存在无伤大雅,不足以撼动他如今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她的「靠山」是沈行濯。他哪里敢动沈行濯的人。
原来从开始到现?在,从来都是沈行濯在为她保驾护航,她才得以如此顺利地专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其实仔细想想,根本不是无迹可寻。
在资本面前,她太渺小,纪远铭想动她简直轻而易举。
她的顺风顺水原本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小概率事件。
沈行濯的话打断了她游离的思绪,「还?有一点。」
「什么??」
「在起晟的电梯里,你对黄帆说?的话。」
裴矜顺着?他的话开始回忆。
她当时对黄帆说?,自己高?中时看过一篇有关于他的报导,标题为:飞祺高?管携工程款潜逃数月,其股东出动个人资产,将款项加倍如数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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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
这话的目的性确实很强,也确实太容易暴露自己。
「可这些话你是怎么?得知的?」裴矜茫然?。
沈行濯没答话,口吻平淡地说?:「话一旦说?出去?就不是秘密,想知道不难。」
稍作联想,裴矜能懂他的意?思,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又聊了几?句跟纪远铭有关的前因后果,一顿饭接近末尾。
裴矜放下筷子,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还?有一个小时上班,我等等要回去?了。」
「等等让小钟送你回去?。」
裴矜应声称好。
犹豫一下,问?他:「知道我会回去?上班,你为什么?……还?会推掉整个下午的行程?」
沈行濯单手?抚了下她的头髮?,半哄的语气:「把时间提前预留给你。无论你需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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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远生事件一经发?酵,起晟股价连夜暴跌,董事长纪远铭出入警局的照片在网上肆意?横生。
双重压力的作用下,纪远铭依旧没正面回应什么?,只是派公?司的公?关团队下场处理。
短短几?日,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期间裴矜去?见了程郁一面,和他聊了聊接下来的安排。
事情已经到收尾阶段,无需他再做什么?,程郁没多言,只是嘱咐她做事之前要当心,不要临时出现?什么?纰漏。
周末,裴矜早早起床,简单洗漱完,出了家?门?,准备去?小区门?口接沈知妤。
今天是沈知妤搬过来的日子。
在门?口等了几?分钟,余光扫到一辆熟悉的车子缓速停在路边。裴矜挪动脚步,走过去?。
沈知妤从车上迈下来,第一时间看见裴矜,朗声说?:「矜矜,我来啦。」
裴矜含笑说?了句「欢迎」。
司机将三个行李箱搬出后备箱,裴矜顺手?接过其中一个,对她说?:「我们先进去?。」
沈知妤挽住她的胳膊,「走吧。」
到了楼下,将行李箱陆续搬上来,司机礼貌同她们告别。
裴矜关上房门?,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新拖鞋,递给她,随口问?:「最近不忙了吗?」
「哪有……简直忙得昏天黑地。」沈知妤边换鞋子边说?,「我是想着?,临开学前过来陪你住一段时间,顺便和你过一下二人世?界……应该不会打扰到你和我小叔吧?」
裴矜笑说?:「怎么?会,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他不会过来。」
「那就好。」沈知妤长唿一口气,感嘆说?,「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有点不适应这种角色转变。原本是我和你,现?在变成了你和我小叔,让我有种你被抢走了的感觉。」
「倒也谈不上什么?角色转变,其实和以前没太大区别。」裴矜安慰她。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最近相处得怎么?样了?」沈知妤只知道他们和好了,却不清楚其中发?生的具体的事,心里难免产生好奇。
「挺好的?」
「……为什么?是疑问?的语气?」
「我不知道怎么?说?。」裴矜顿了顿,「他对我真的很好,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少了点什么?,一时又形容不太出来。」
「举个例子说?说?。」
「就比如……他对我很好,对小钟也很好,这两种好大概没什么?区别。」
沈知妤瞭然?,「你是不是觉得,他对你的好让你有种患得患失的不真实感,因此不敢承认这种好是基于偏向或是例外的基础上才产生的。」
「……我不知道。」
「说?白了就是,你觉得他不爱你,或者不够爱你。」
「……我真的不知道。」
沈行濯对她有感觉吗?裴矜承认,她知道这个答案。
如果没感觉,他不会允许她留在自己身边。还?有一点是,每每在床上,她不是感受不到他慾念之外的其他情绪。
可沈行濯是否爱她,她的确不清楚,也没有勇气去?问?。
他们从最开始就已经註定了这段关系的相处模式。错误的开始,造就了如今的想法和观念。
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地不谈感情。
裴矜从未奢求太多,就只是想单纯陪在他身边。
可他对她太好,为她做的每件事、每个举动无一不在填补她的内心。
这些细节抽丝剥茧地融进她的骨髓。
以至于让她突然?有了想要太多的杂念。
许久过去?,话题聊到最后,两人并没得出一个有效的结论。
沈知妤将行李箱里的衣物收纳好,瘫坐在沙发?上,问?她:「你真的没想过你们的以后吗?」
裴矜抿唇不语。
何止是想过。
如果可以,她想一直陪着?他。
将身体向后仰,沈知妤长嘆一声,「算了,先不聊这个了……真不知道我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在这里胡乱跟你起什么?哄。」
裴矜干涩笑了下,没接这话。
说?到恋爱,她又何尝有经验。
「不过,虽然?我没谈过,但我了解我小叔。」沈知妤说?,「他看似很不近人情,实际比任何人都要重情义。」
「矜矜,他永远不会亏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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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实习即将结束,裴矜抽空去?人事部办好了实习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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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纪远铭对她有极大的忌惮和意?见,但不至于在实习这件小事上为难她。
手?续办理得很顺利,当天申请当天结束,不到一天时间就拿到了盖有起晟公?章的证明?文件。
临近下班,在会议室开完小组会。
杨珊叫其他人先走一步,将裴矜独自留下。
自从纪远生出事以后,大概是得到了纪远铭的授意?,无论人前人后,杨珊对她都不再像以往那般客套。
裴矜哪里会在意?这些,对她的刻意?刁难完全不感冒。虽说?不予回应,但也不会任由她欺凌。
杨珊坐在正中间的座椅上,没起身,依旧维持着?开会时的姿态。
把手?里的u盘扔到她面前,吩咐说?:「这是市中心那家?歷史博物馆近两年来的展品陈设资料,下班前把重要部分整理好,发?到我邮箱。」
裴矜对上她略微挑衅的眼神,拿起u盘,不着?痕迹地笑说?:「珊姐急着?要吗?」
「当然?。」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份资料你上周刚让小唐整理过。重复的劳心劳力,真的有必要吗?」
「没有必要的话,我不会把任务交代下去?。」
裴矜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会整理好,到时候烦请珊姐『仔细』检查。」
「你做你的,我查我的。我们互不耽误。」
「希望真的是互不耽误。」
没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裴矜目光浅淡地看了她一眼,直接转身离开会议室。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静坐了一会,意?外收到薛楚沿律师发?来的微信,要她有空给他打个电话。
裴矜简单作出回復,说?晚上得空会回电。
收起手?机,把u盘插进电脑,导出文件,开始按照要求整理资料。
从起晟的办公?楼出来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裴矜没急着?回去?,迳自拐进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瓶常温的橙汁,在角落寻了个空位坐下。
解锁手?机,拨通薛楚沿的电话号码。
待接铃声没响多久。
等电话接通那刻,裴矜温和开口:「不好意?思薛律师,让您久等了。」
薛楚沿表示理解:「没事,我正好在加班,顺带等你电话。」
彼此寒暄几?句。
薛楚沿直截了当地说?:「裴矜,王青辉找到了。」
裴矜觉得意?外,转瞬想到什么?,又觉得不算意?外,「可以告诉我是在哪里找到的吗?」
「溱海。」薛楚沿解释,「之前你和程郁一直寻不到人,大概率是因为有人提前把你们要找他的消息透露给了他。王青辉知道以后,在溱海寻了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之后就一直没再现?身。」
消息是谁透露的,不言而喻。
除了纪远铭以外,不会再有旁人。
没等裴矜讲话,薛楚沿又说?:「今天下午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份邮件,里面是王青辉的个人录音。」
「我后来仔细听了一遍。裴矜,他全盘托出的,是当年和你父亲相关联的所有事。」
真相近在咫尺。
捏着?橙汁瓶身的手?指不断收紧,指尖渐渐泛白。
沉默良久,裴矜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您发?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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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时候,裴矜的父亲裴常青常年在外务工。
等裴矜出生以后,为了方便照顾妻子和女儿,裴常青回到村庄,主要以给人装修、在工地干粗活为生。
时间一久,琢磨出了装修经验,外加上这些年积攒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人脉和资源,裴常青联合村里的二十几?人,组建了一支农民工装修队伍,共同来到清川发?展。
裴常青和飞祺装饰公?司的其中一位项目经理意?外相识,经对方介绍又认识了飞祺工程部的总监。
随后不久,裴常青受邀,将自己的队伍纳入了飞祺麾下,接到的第一个项目便是清川城南度假村那套楼盘的开工建立。
两年时间,挖基坑、打桩、绑金浇筑,全部按照流程在走。
突然?有一天,队伍被告知工程款暂停发?放,因飞祺高?管于半月前携款潜逃,至今没有抓到。
起初倒还?抱有希望,觉得工程款早晚会追回来。陆续过了大半年,始终不得结果。
工人们在没有任何收入的情况下,工程被迫停工。
裴常青作为包工头,出于道义,将自己多年的存款全部拿出来,用作暂时补贴。
之后的一年里,裴常青生活过得很拮据,除了要做飞祺派下的工程任务以外,还?会出去?接私活赚钱,为了填补那笔工程款所欠缺的窟窿。
无意?间得知飞祺和致远相互勾结的那个晚上。
裴常青和水电工张扬以及瓦工王青辉吃饭时,将这个秘密告知他们——
城南度假村那套楼盘的工程报价单有很大的问?题,其中有笔巨款被致远老总纪远生私吞。
飞祺作为合作方,早就预料到了那套楼盘早晚有一天会出现?事故。即便知晓这件事,却又不愿得罪致远。
为了避免担责,飞祺不想用自己的包工团队,于是找到了农民工团队,安排自己公?司的项目经理作说?客,哄骗裴常青加入飞祺。
至于所谓的「高?管携款潜逃」,不过是为了掩盖工程质量不达标而做出的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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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商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堵到致远公?司楼下,要求纪远生还?大家?一个公?道。
纪远生始终都没露面,而是纪远铭出面,派人去?笼络他们,顺带提出想给他们一笔不菲的封口费。
裴常青没接受,扬言要去?举报致远和飞祺之间的勾当,却没想到一朝被张扬和王青辉背叛。
两人接受了纪远铭「赠予」的巨款,反手?将裴常青背地里揽私活的事捅到了飞祺管理层。
裴常青身上担了官司,需要赔给飞祺一大笔钱。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又被飞祺以各种理由不断压榨,因他的劳务合同始终被飞祺攥在手?里,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身心饱受折磨,外加突患难治疾病。不想连累本就困顿的家?庭,裴常青最后走投无路,从亲手?建起的楼盘顶层一跃而下,活活成了资本的牺牲品。
一月,隆冬严寒。
裴矜在这个世?上再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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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从便利店离开。
在街上游荡了许久,漫无目的。
走到小区门?口,时间已经接近零点。
眨了眨酸涩的双眼,僵硬低头,从包里翻出门?禁卡。
无意?间抬眼,注意?到斜前方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暖调路灯照射下,依稀能看到沈行濯坐在驾驶座。
夜雾瀰漫,他只身融进月色,平添几?分清冷萧条的孤寂感。
四目相对。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知道是他打给她的,裴矜想也没想,指腹划向接听键。
最开始,谁都没讲话。
她望向他。
听筒里传来微弱的唿吸声。
这声音使她平静,也给足了她安全感。
过了几?秒,看见沈行濯低头扫了眼腕錶。
转瞬,听到他惯有的清冽嗓音——
「生日快乐。」他说?。
没由来的。
裴矜眼眶一热。
第56章 第 56 章
56/极致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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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夜。
车厢内开足了冷气, 不觉闷热。
车子匀速开往一条陌生的?街道,过了二十分钟,直接驶入高速路口。
裴矜没问他具体去?哪。
似乎也没打算问。觉得无?论去?哪里都可以, 只要是和他一起。
中途,裴矜主动跟他提起王青辉以及那段录音的?事?, 轻声说:「我和薛律师通过电话了。」
沈行濯平静回应:「我知道。」
「你是怎么和薛律师联繫上的??」裴矜不是不好奇。
「程郁。」
裴矜面色微滞,显然?对他的?话感到?意外, 讷讷感慨:「……有点玄幻。」
沈行濯抽空睨她一眼, 「怎么了。」
「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他。」
「我喜欢他做什么。」
倒也是。转念, 裴矜笑说:「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开心?」
「开心。」裴矜扯了扯唇, 浅笑一下,「其实还有点空虚。」
「因?为知道了全部真相?」
「……嗯。」
时?隔了这么多年, 被掩藏的?秘密终于得到?揭穿。
可莫名的?, 这似乎并不如她想像中来得畅快, 反而?有种粘稠的?苦闷感。
「我父亲一直是个很正直的?人。」顿了顿, 裴矜说, 「所以我能体会到?当年纪远铭和王青辉等人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
沈行濯说:「从法律层面来讲, 那人构不成?犯罪,没办法将他绳之以法。」
「我都明白?的?。」裴矜深唿一口气,「当初想把王青辉找出来, 目的?也只是为了探知当年的?真相。」
「还有件事?。」
「什么?」
「你父亲事?件中涉及到?的?那个飞祺高管因?病住院了两年多,于不久前?在国外病逝。」
裴矜呢喃道:「……难怪一直寻不到?他。」
浅聊了几句,话题到?此终止。
出了高速,沈行濯将车子开往盘山公路,陆续行驶了三四十分钟, 最终把车停在了一片空旷无?人的?沙滩上。
他们与海边隔着一段安全距离,能清晰看到?潮汐涌动的?景致。
放眼望去?, 海面一望无?际,抬头便能瞧见布满星星的?夜空。
月明星繁,有种极致的?浪漫。这种浪漫因?他而?存在。
车顶被打开,耳朵里传来海浪肆意翻滚的?声音。
沈行濯将座椅的?靠背角度调节好,方便两人半躺在上面。解开安全带,浅声说:「在这等我。」
裴矜温吞点头。
打开车门,沈行濯迈下车。
寻了个舒服的?坐姿,裴矜坐在原位安静等他回来。
余光扫到?他绕过车身,径直走进?几十米开外挂着暖灯的?帐篷里。
没过多久,从里面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盒状物品。
周遭昏暗,难以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瞧见他模煳的?面部轮廓。
他缓步走向她。时?间逐渐定?格,让裴矜无?端生出一种一眼万年的?恍惚感。
沈行濯没急着回到?驾驶位。
拉开裴矜那侧的?后?座车门,身体稍稍探进?,按下座位中间车载冰箱的?开关按钮,从里面拿出调好的?鸡尾酒和冷冻过的?一小桶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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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坐过来时?,听到?裴矜柔软绵长的?感嘆语气:「我已经?很久没看过这种到?处都是星星的?夜空了。」
「喜欢这里的?话,以后?带你常来。」
「好。」裴矜弯起眉眼笑了笑。
盯着她眼底闪过的?亮光看了两秒,沈行濯收回视线,垂眸,打开盒子,拿出空酒杯和甜品,递给她。
裴矜接过,顺带拿起放在手边的?冰夹,微微倾身向前?,想伸手去?够放在他旁边的?那一桶冰块。
因?她的?贴近,使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变得很近。
发?尾自然?垂落,有几缕头髮?扫过他手背。她温热唿吸喷洒在他的?耳侧。
沈行濯掀起眼皮,不动声色看她一眼,用手轻拍一下她的?背部,「我来吧。」
裴矜顿了顿,乖顺坐回去?,把冰夹放到?他手里。
金属表面残留着她手心的?余温。
沈行濯握住,调整好角度,夹了几个冰块放进?两人的?杯里,拧开装鸡尾酒的?盖子,倒酒。
酒液是透明的?深粉色,过于梦幻的?颜色。
液体随着倒酒的?动作不断翻滚,使杯内出现了一点白?色泡沫,很像草莓味的?奶油冰淇淋。
裴矜轻抿了一口,尝出了樱桃和梅子结合的?味道。
觉得好喝,又接连喝了两口。
「这酒的?实际度数不低,悠着点。」沈行濯浅声提醒。
裴矜适时?止住,没由来地问了句:「你的?酒量是怎么练出来的??」
「没练过,天生。」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裴矜思维略有迟钝,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不太信。」
「怎么。」沈行濯挑了下眉。
裴矜缓慢摇头。全凭直觉说出的?话,哪里说得出理由。
「沈行濯。」她突然?轻声喊他的?名字。
「嗯。」
「你是不是……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
没作太多思量,直接将这个问题脱口而?出。裴矜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
这样问多少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
忍不住去?观察他的?表情。
见他脸上没出现什么细微的?情绪变化,这才解释说:「我偶然?听妤妤提起过……抱歉,如果惹你不开心了,我收回这个问题。」
「没什么。」沈行濯淡淡道,「事?情过去?很多年了,如今提跟不跟,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
「……抱歉。」
「没事?。」他回答她的?问题,「以前?不过是不想过,后?来习惯了,也就没再想着过生日。」
他说得平静,可裴矜的?心脏还是忍不住骤疼了一下。
由不想过到?早已习惯,这个过程的?痛苦程度实在很难想像。
把手里的?酒杯放进?杯槽中,支起身子,将双膝抵在座椅边沿。
上半身靠过去?,她轻轻抱住他。
「沈行濯,你知道吗?」脸颊在他颈间轻磨,在他耳边悄声说,「之前?在本延水湾的?那个晚上,我在楼下碰到?你,当时?就想像现在这样做。」
她能清晰感知到?他的?寂寥,可她那时?候根本没立场去?明着说些或做些什么以示安慰。
单手揽住她的?腰身,沈行濯顺着她的?回忆往下说:「所以当时?才拉着我吃夜宵?」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但裴矜还是迟缓地「嗯」了一声,尾音渐渐发?软。
故意一样,他不疾不徐地补充一句:「原来这就是你那晚想吃面的?原因?。」
「……别说了,求你。」小心思被拆穿,裴矜窘迫极了。
沈行濯闷着喉咙低低笑了一声。
安静抱了他一会,裴矜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以此为支点,缓慢挪动身体,坐回自己的?位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杯子里的?酒已经?没了大半。酒劲上来,裴矜觉得头晕,想吃点什么来压一压。
随手拿起甜品,拆开附着在表面的?精緻纸袋,低头,咬了一口上面的?芝士条。
奶香味融进?口腔的?同时?,察觉到?他的?目光也随之投来。
下意识的?,裴矜仰起面旁,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车里开着不算明亮的?灯,橘色暖光照在他冷白?皮肤上,从视觉上来看,似乎比寻常时?候多了一丝温暖的?意味。
黑色衬衫的?纽扣被解开两颗,衣领松散着,露出分明锁骨,以及锁骨上那颗浅褐色的?小痣。
车顶是敞开的?,有微弱的?风灌进?来,试图吹散她的?理智。
一时?心痒,想伸手去?触碰。醉意上头,于是也就随性照做。
伸出食指,指腹覆盖在他的?皮肤表面,顺带遮住了那颗痣。
对视一霎。她难得在他眼底发?现了微弱波澜,似是即将翻涌而?出的?某种灼热情绪。
「沈……」
余音还没说出口,她已经?被他拦腰抱了过去?。
面对面跨坐在他腿上,与他眸光紧密勾缠。
裴矜唿吸瞬间乱了几分。
没给她太多缓冲时?间,沈行濯眯了眯双眸,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强势地吻下去?。
芝士结合着清甜的?酒味在彼此唇齿间肆意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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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双臂紧紧缠住他的?脖颈,毫不犹豫地作出回应,举手投足间掺杂了不自知的?急切。
绵长的?吻持续了许久。百褶裙的?裙摆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推到?了腰腹上方。
裴矜急促唿着热气,想去?解他衬衫其余的?纽扣,却被他攥紧了手腕。
带着微弱凉感的?唇移到?她的?耳畔,沈行濯低声说:「今晚怎么这么主动。」
裴矜耳廓略微发?烫,没接这话。
偏他依旧不依不饶,完全不打算放过她。轻笑一声,继续说:「想在车里?」
「……别再说了。」
「乖,想要什么自己说出来。」
裴矜越发?羞然?,见僵持不过,只得搂紧他,在他耳边哽咽说:给我。
一切的?发?生不过是顺理成?章。
裴矜只觉得他今晚兴致格外的?高。几番难捱,想告饶,可她越求,他便越狠戾。
直至最后?,她泪眼朦胧地看向车窗外。看到?热潮汹涌,海浪猝然?淹没沙滩,留下大片濡润的?水痕。
归于平静的?那刻,沈行濯扯过一旁的?外套,搭在她身上。
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藏蓝色的?丝绒盒子,顺势打开。
裴矜累得不行,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去?好奇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过了几秒,她的?脚背被他执起。一串链子系在她的?脚踝。
脚腕处的?皮肤传来一抹凉意,紧跟着生出温热感,似是碰到?了玉类的?东西。
没来得及仔细琢磨,听见他说:「生日礼物。」
仍旧浅淡的?口吻,但不难听出他语调里裹携着的?宠与哄。
太容易使人深陷。
裴矜睫毛颤了颤,睁开泛着雾气的?眼睛,看他,「沈行濯。」
「怎么了。」
「我还没许愿。」
「想许什么愿望?」
裴矜没第一时?间言语,却在心里作出了回答。
她如今的?愿望只有一个。
——希望你永远是我存在的?意义。
第57章 第 57 章
57/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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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他抱着往不远处帐篷所在的方向走。
在外面倒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直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一番洞天。
鹅卵石路被整面铺上灰白?的拼色地毯,一路延伸至里侧。
床垫和装饰台、矮柜之间用透明?挡帘作隔断。
帐篷四周挂了几盏风铃吊灯, 光点相连,有细碎的清脆声响起。
呈现在视野范围内的, 是温馨、復古的景象。
像在凛冬的季节闯进一间木屋,火炉里燃着木头, 鼻尖和皮肤上能?感知到别样的温暖。
虽说如今正是夏天。
沈行濯将人抱到床上, 正要起身, 被她紧紧缠住。
他敛眸看她——脸上的潮红还没来?得及消退, 眉梢处挂着动情?后的媚态,若隐若现。
沈行濯目光不断发深, 「做什么?」
裴矜略微顿了下, 将唇贴近他的耳旁,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你?真的很浪漫。」
也真的很会撩拨别人的敏感神经。
「你?不是在说?」沈行濯勾唇。
「那不一样……」
他越发故意:「哪里不一样。」
裴矜不说话了。
没继续逗她, 沈行濯将她纤细手臂轻扯下来?, 稍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坐到她旁边。
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盒跟打火机,抖出一根, 点燃夹在指间的烟。
雾气缭绕的空隙,咬住烟,拿过搁在床头木柜上的香薰蜡烛,将火光靠向烛芯。
一簇火苗在杯内肆意跳跃。
很快,裴矜闻到了熟悉的琥珀与雪松木的前调, 和他身上的香水味一模一样。
将目光落在香薰蜡烛的杯身,喃喃道:「怎么做到的?」
之前她刻意寻过这个味道, 到头来?也只是找到了类似的「baltic amber」。
「把香水浓缩成香精。」
「然?后呢。」裴矜虚心求教。
「手工融蜡。」
「……原来?是这样。」裴矜懂了,「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方法?。」
沈行濯看她一眼,「小钟想出来?的。」
想到小钟给?他提建议的场面,裴矜笑出声,「是谁把这些想法?实践起来?的?」
「专人做专事。」
裴矜瞭然?。敛了敛笑意,眼眶多了抹不易察觉的温热。
倏地,她手掌拄着床沿坐起来?。
双手攀附住他的肩膀,稍微使力,将他压到床面。
她顺势坐在他身上,毫无?节奏地吁着气,由上至下俯视他。
系在她腰间的外套滑落下去。
沈行濯任由她压着,单手稳住她摇摇欲坠的纤瘦身板,掐着烟的另一只手离远了些,不让烟雾呛到她。
他什么都没说,就这样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裴矜在这方面从来?都是被动的,像眼下这般如此大胆地「攻城略地」,似乎是头一次。
一时之间,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光是简单又复杂的对视,就足以让气氛升温。
过了片刻,沈行濯嘴角挑起微弱弧度,问她:「想主动一次?」
尽管害羞得厉害,碍于酒精的怂恿和加持,裴矜并?不打算退缩,嗓音软得一塌煳涂,「我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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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眸色渐深。
「学了那么久,总该出师了,不是吗?」
裴矜鼓起勇气补充一句。
没再去看他的反应。趁着这份醉意还在,裴矜先是夺过他手中燃着的烟,生涩地捻灭,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再之后,俯下身去,学着以往他对她做的,咬住他的唇。
他口中残留着酒味,混着浅淡的菸草味道,以及清凉的薄荷气息。
裴矜自顾自吻了一会,发现他的不予回应,似是真的在等着验收她独立完成的「出师作业」。
她有些急,吻他吻得更认真。
今晚的她似乎格外主动。
手机铃声在下一秒急促响起。
一阵胜过一阵的噪音让裴矜清醒不少。
沈行濯轻捏了下她腰肢上的软肉,平声提醒:「先接电话。」
裴矜视线有些发直,喘着粗气缓了几秒,伸手去拿搁在床沿的手机。
瞧见来?电人是陈楚亦,面色滞了滞,想直接挂断,又觉得这样做多少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犹豫一下,还是选择接通。
起初,电话两端都默契地泛起沉默。
裴矜主动开口:「这么晚打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另一头的陈楚亦嗓音有些沙哑,「想跟你?说声生日快乐。」
「……谢谢。」
「生日礼物就不给?你?准备了,估计你?也不会要。」
裴矜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短暂冷场。
「还有什么事吗?」裴矜问。
「没事了。」
「那……」
「你?挂了吧。」
「好。」
挂断电话。没容她细想。
裴矜手腕被勐地捉住。
手机脱离掌心,硬生生落在床上。
紧跟着,她被迫与他换了位置,眼睁睁看着他反客为主。
还没发出的惊唿声被吞进喉咙里。他的唇落下来?。
或许是这通电话的缘故,他终究没成全?她过于温吞的「想试试」。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被动且放空的,因他越发故意的举措——在水流湍急时故意顿住,在需要放缓时又故意加速。
汗水逐渐打湿发梢。裴矜睁开眼睛,迷离地看着他握住她的脚踝,感知到他在突起的骨节处落下一吻。
借着灯光,足以使她看清那条链子的样式。
极细的一条银链,上面串着一颗羊脂白?玉,搭配珍品级的奇楠沉香。
首尾两端用一枚小巧的同?心结固定住。
玉珠交绕,缠绵入骨的寓意。
这一秒,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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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生日,暑假已经接近尾声。
在起晟实习的最?后一天,裴矜站在一楼大厅,冷眼瞧着纪远铭被两名执法?人员带走。
消息传播得极快,关于起晟董事长?纪远铭因涉嫌泄露内幕信息罪、包庇罪等被刑拘的新闻出现在各大网站的头版头条。
不久,凡锐董事长?黄帆等人陆续落网。
当日,起晟开盘便遭遇跌停。
截至收盘,股价跌幅严重,市值瞬间蒸发数十亿。
裴矜当晚在员工内部网站查到了起晟准备翌日一早对外公?布的任免公?告。
大致内容是:起晟连夜召开董事会议,其余股东一致同?意在调查期间暂停授予原董事长?纪远铭工作中的各项权利,由副总经理?沈房裳代为履行董事长?以及法?定负责人的相关职责。
仔细看完,裴矜坐在座位上沉思许久,随后拨通了程郁的电话。
等他接通,轻声说:「程郁,陪我去溱海一趟吧。」
-
距离开学的前两天。
裴矜和程郁动身赶往溱海。
先到花店买了两束鲜花,裴矜直奔父亲和母亲所在的墓园。
在园内待了小半日,陪他们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将近晌午才从里面出来?。
程郁一直在门口等她,见她坐进车里,把早就买好的三明?治和牛奶递过去。
「跟叔叔阿姨都说什么了?」
裴矜接过,浅浅笑了一下,「把所有结果?跟他们详述了一遍。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终于可以安心了。」
「你?也终于可以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裴矜敛了敛神色,「我不想有太大改变。」
「因为沈行濯的出现?」
裴矜不置可否。
提到沈行濯,程郁顺带说:「其实事情?能?够收尾得这么顺利,基本是他的功劳。抛开其他层面不说,你?是该好好感谢他。」
「我知道的。」裴矜说,「如果?有能?为他做的事,我一定竭尽全?力。」
心里不是不清楚。
一直以来?,她所有的顺利都与他有关。
「对了。」程郁转头看她,「有一件事忘记跟你?讲了。」
「什么事?」
「我听说城南度假村的开发项目被叫停了,连带着那套烂尾楼盘也跟着被暂缓续建。」
裴矜愣了下,「被谁叫停了?」
「沈行濯本人。」
「怎么会……」
在起晟实习这段时间,裴矜多少了解到这个项目对沈家的重要性。
巨大利益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其中涉及到的新兴领域刚好是沈行濯以及他的投资团队所看重的版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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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如果?准备在这方面着重发展,这项目算是一块敲门砖。
「具体的我不清楚,只知道沈行濯在议案会上否决了其他人的提议。」
「不是说起晟的事对他影响不大吗?」裴矜蹙了蹙眉。
「按理?来?说应该不大。」程郁解释,「起晟在这个项目中起到的作用很小,就算被淘汰,也随时都能?找到负责顶替楼盘续建工程的其他合作公?司。」
裴矜抿唇不语,思绪混沌得厉害。
「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他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程郁突然?提起。
裴矜唿吸一滞,怔怔回看他,「为了……我?」
「那套楼盘承载了你?父母的生命,对你?来?说意义重大。这段时间纪远生被抓,等事情?彻底调查清楚,当年的风波大概率会被翻出来?重新讨论一遍。赶在这个时候开启工程,相当于把整件事的受害者——也就是你?父亲,直接推上了风口浪尖。」
逝者已矣,如果?连得到安息的权利都没有,未免过于悲哀。
听他说完,裴矜沉默了片刻。
如果?真是这样,她不太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
出于爱吗?还是出于同?情??
坦白?讲,她其实更偏向于后者。
自知之明?也好,不够自信也好。
她知道自己只是普通人,同?时也清楚,能?让他爱上的,恰恰不会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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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溱海之前,两人去律所拜访了薛楚沿。
郑重对他表达完感激,裴矜说:「薛律师,我想把当年纪远铭转给?我的赔偿金捐赠出去,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联繫一下捐赠对象?」
薛楚沿面露意外,「真的考虑好了吗?我记得这笔赔偿金的数目可不小。」
「嗯,考虑好了。」裴矜笑了下,「这笔钱对我来?说用处不大,不如把它捐给?有需要的人。」
薛楚沿跟着笑,「既然?这样,这个忙我一定帮。」
「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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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前一天,裴矜收拾好行李,联繫房东退租。
把钥匙和门禁卡交到同?城跑腿的手里,和沈知妤一起回到学校。
大三刚开学,有两周的实习预备阶段,上完期间的所有课程,之后是长?达四个月的实习期。
沈知妤事先已经同?裴矜商量好,想和她一起去沈行濯的公?司实习。
裴矜自是没什么意见,当时便答应了下来?。
陆续过了几日,两人在繁忙学业中度过,课余时间一起准备实习要用的各种纸质材料。
裴矜近期和沈行濯没见过一次面,就连微信上联繫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他似乎比前段时间还要忙碌。
期间给?他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在他出差的路上,另一次是在他刚开完会的时候。
听筒里,他语气很淡,言语间附带了似有若无?的倦怠。
表面没说什么,但裴矜不是不心疼。
想让他好好休息,也就没再打扰他。
两周的课程很快上完。
正式实习前,裴矜被沈知妤拉着前往常去的一家商场。
沈知妤想买几件正装,顺带去取定制的两条裙子。
两人进了商场,乘扶梯上楼。
沈知妤将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转头看她,「矜矜。」
裴矜回看她,「嗯?」
「我今早下楼去超市,在那里碰见陈楚亦了。」沈知妤说,「以往我遇见他,他基本都会跟我提起你?。这次没提,我感觉他已经在试着慢慢放下了。」
裴矜没什么太大反应,温和开口:「真心希望他过得好。」
生日第二天,裴矜收到陈楚亦发来?的微信,说昨晚喝了些酒,才会在深夜给?她打电话,如果?有打扰到的地方,见谅。
她当时只回復了两个字:不必。
不必徵求她的谅解,也不必再给?她打电话,因没有任何意义,也不会有他想要的结果?。
陈楚亦大概懂了她的意思,回了一句「嗯」,之后再没联繫过她。
关于陈楚亦,两人没聊太多。
迈过台阶,并?肩往朝北一侧的店铺走。
一个小时左右,从商场出来?。
沈知妤一手拎着包装纸袋,一手挽着裴矜的胳膊。
穿过人行道,来?到对面的商业街。
「附近有家西餐厅,是我二叔开的,我们去那儿吃午饭怎么样?」沈知妤同?她商量。
裴矜应声称好。
走到餐厅门前,沈知妤倏然?顿住脚步。
裴矜正低头看路,察觉到她的动作,抬眼瞧她,「怎么了吗?」
「……矜矜,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裴矜面露疑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隔着一层玻璃窗,西餐厅内,沈行濯正坐在靠窗位置用餐。
穿白?裙的女人坐在他对面。
看到这景象,裴矜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身旁沈知妤的反应于无?形中告诉她,她应该在心中警铃大作。
沈知妤收回投出去的视线,对她说:「坐在我小叔对面的,是我很早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他的结婚对象。」
停顿两秒,着重补充一句,「我曾祖母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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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讲完,裴矜形容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陡然?生出逃避心理?。
正要开口和她说换一家餐厅,先不要进去了。
转瞬,恰巧看到沈行濯侧眸望过来?。
视线交汇一霎。
几乎是下意识的,裴矜不着痕迹地躲闪开。
第58章 第 58 章
58/沮丧
-
裴矜和沈知妤去了隔壁一家粤菜馆。
点完菜, 沈知妤试探着问:「矜矜,你没事吧?」
裴矜面色如常,微笑说:「没事。」
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 沈知妤松下一口气?,「……那就好。」
没过多久, 菜餚被陆续端上桌。
沈知妤想了想,说:「我?应该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的……马上中秋节了, 这几日大家都?会陆续赶往祖宅过节。我?曾祖母对我?小叔的婚事一向比较看重, 估计是想趁着这段时间将这事敲定下来, 就顺带把女方一同?邀请到家里了, 想让他们藉此多相处相处。」
正值饭点,餐厅座无?虚席, 可裴矜只觉得周围安静极了, 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浅淡的唿吸声?。
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也就没作声?。
见她沉默着, 沈知妤担忧地看她一眼, 继续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形容……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 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
沈家上下几百号人,嫡系宗亲二十几位, 沈行濯作为已?逝嫡长子的儿子,需要担起的责任自是比想像中还?要多。
错综复杂的局势没办法使人独善其身。有时候,他不一定能单纯为自己而活。
裴矜隐约能明白她的意思?,干涩笑了笑。
「其实你不用跟我?讲这么多的。妤妤,我?从没想过奢求太多。」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知妤捏着水杯的指腹微微泛白, 出声?安慰道,「我?是想说……虽然?家规森严, 但我?们家早就没有联姻之类的旧俗了。我?曾祖母虽然?比较传统,却不是没有同?她商量的余地。」
事情有转圜,才?会有商量的余地。
可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浅薄,实在不至于?到「谈婚论?嫁」的程度。
她似乎也没资格去谈这些。
「你之前问我?,有没有想过和他之间的以后。」裴矜轻声?提起前段时间两人的对话?内容。
沈知妤没出声?,默默等她把话?讲完。
「老实讲,我?想过无?数次……但我?知道现实和理?想的差距。」裴矜敛起笑意,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所?以妤妤,顺其自然?没什么不好。无?论?走到哪里止步,我?都?甘愿接受这个结果。」
「……跟感情有关的事果然?好复杂。」沈知妤嘆息一声?,「总之,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裴矜笑笑,不想再聊这些,随口转移了话?题,「你和喜欢的那个人有进展了吗?」
「聊胜于?无?。」沈知妤托腮看她,露出惆怅的表情,「不过我?打算跟他更进一步了。」
「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就……约他出来吃个饭或者看个电影什么的。」
「挺好的。」裴矜由衷说,「希望一切顺利。」
「但愿如此吧,走一步看一步。」沈知妤无?奈地耸耸肩。
两人接着聊了几句。
饭吃到一半,沈知妤没由来地问:「矜矜,我?小叔有跟你聊过自己的事情吗?」
裴矜大致回忆一遍,「好像有过一次。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倒也没什么……就只是随便问问。」沈知妤说,「他从没和我?说过这些……不过我?觉得,能让他敞开心扉的人,都?是他认定的人。」
裴矜捏着汤匙的手紧了紧,没接这话?。
认定的人吗?
她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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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沈知妤给司机打了通电话?,报出地址,托他过来接她们。
两人在餐厅等了片刻。
从里面出来时,路过隔壁西餐厅,裴矜扫了眼玻璃窗,发现早已?空无?一人。
胸口无?故闷得厉害。像压了块巨石,坠得人喘不过气?。
回到宿舍已?经临近傍晚。
裴矜坐在座位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写专业课的结课论?文。
有意无?意的,时不时会瞟几眼搁在桌面的手机。
全程心不在焉,进度自然?慢了不少。
偶尔还?会打错几个字,输入的语句读起来也颇为拗口,根本连不成篇章。效率全无?。
裴矜机械合上电脑,身体靠向椅背,目光落在手机上。
自始至终,屏幕没亮过一次。
没接到过一通电话?,没收到过一条微信消息。
他没联繫过她。
明知道不应该。
可潜意识里,或多或少的,还?是会感到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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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餐厅离开,出于?最基本的社交礼仪,沈行濯将人送了回去。
车里。
于?叔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沈先生,老太太方才?着人打电话?过来,说想见您。」
沈行濯掀了掀眼皮,「走吧。」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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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引擎被重新发动,缓速驶向盘山公路,一路开往祖宅。
中途,投资部总监打来电话?,试图委婉商议城南度假村开发项目重启的事宜。
再之后,视频会议、跨国电话?、财务部q3季度帐目统筹汇报。
车子停在祖宅门前多时。
挂断电话?,沈行濯迈下车,穿过天井区和露天长廊,径直朝北园堂屋走。
堂屋朝南方向有间祠堂。
雕梁木门虚掩着,有檀木沉香的味道自内飘出,是礼佛的人常用的香料。
沈行濯将搭在臂弯的外套递给旁人,抬腿,走向那间屋子。
再出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
看到沈房裳安静候在门前,似是在等人。
沈行濯扫了她一眼,寡淡开口:「姑母。」
「行濯,有空吗?」沈房裳皮笑肉不笑地瞧他,「得空的话?,不妨赏脸和我?聊几句。」
「您说。」
沈房裳没急着直奔主题,「老太太休息了吗?」
「吃过药去楼上了。」
「你祖母身体不好,日常起居一向准时准点,今日却比以往晚睡了三个小时。」
沈行濯平声?说:「您想提醒我?什么。」
「你自小便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我?想说什么。」
「就是因为明白,才?不希望您费心费力地拐弯抹角。」
沈房裳面色变了变,很快恢復如常,笑说:「老太太今日找你,无?非就两件事。」
缓步绕到沙发旁就坐,轻声?细语地补充,「一方面是商议你的婚事,至于?另一方面……除了过问你这次『大义灭亲』的原因以外,城南这个项目骤然?停掉,百害无?一利,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她不气?才?怪,自然?要把你叫回来仔细询问一番。」
对于?她的精准猜测,沈行濯不觉有什么意外。
「消息是怎么传进祖母那里的,想必您心里比我?清楚。」
「是我?做的,我?当然?清楚。不过我?也没打算瞒你。」
顿了两秒,沈房裳又说,「我?们家向来和谐,从没有过争权夺利的时候。你如今为了一个外人,把你姑父和他的兄弟送进去,心里真的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纪远铭这些年背地里做过什么勾当,还?需要我?跟您一一详述吗?」
「那你也不该如此心狠!」沈房裳猝然?提高音量,「知不知道之和因此没了父亲的陪伴?你叫他以后怎么办!」
「您在乎亲情,其他人并非不在乎。」沈行濯口吻冷静,「纪远生当年害别?人家破人亡,纪远铭既然?选择包庇,就该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沈房裳气?极反笑,话?锋一转,「那女孩子我?见过,的确漂亮。」
「行濯,漂亮的女人你见多了,没必要因为这么一个伤了你我?之间的和气?。」
沈行濯眸色渐凉,语调依旧和缓,却不乏威胁的意味。
「您顾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一语终了,两人再没话?说。
沈行濯转过身,打算从堂屋离开。
没走几步,被沈房裳出声?叫住。
即便心里有所?忌惮,沈房裳到底不想就此落了下风,佯装自若地开口:「忘了说,你祖母已?经知道了她是谁。光是和纪家有纠葛这点,她就一定进不了沈家的门。」
「你以为老太太为什么突然?对你的婚事这么上心?以前只是嘴上催促,如今才?开始真正付诸行动,不恰巧可以说明一切么?」
沈房裳笑了一声?,「换句话?讲,行濯,你能娶任何?一个人,唯独不能娶她。这就是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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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完这学期的结课作业,裴矜和沈知妤从宿舍搬了出来。
沈行濯在平桎有多套房产,除了正在住的那套,其余全部空闲着。
想着离公司比较近,沈知妤主动跟他提出想住在平桎。
沈行濯没说什么,吩咐人收拾出了其中一套,又着人去学校将两人的行李带到了她们现在的住处。
实习前一晚,沈知妤要出去和那个男生约会。
临走前告诉裴矜,晚些时候会有工作人员上门维护室内所?有智能家电的遥控系统,嘱咐她在人来之前最好不要离开。
裴矜原本也没有出门的打算,随口应下,让她放宽心,好好享受这次约会。
沈知妤离开以后,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有人按响门铃。
裴矜从地毯上起来,穿好拖鞋,迳自走到玄关处,开门。
没想到来人会是小钟。
瞧着他身后站着两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裴矜心里瞭然?,让出过道位置,方便他们进门。
简单寒暄两句,小钟笑着解释:「沈总不放心,让我?亲自过来盯着。」
听他提到沈行濯,裴矜眼睫颤动两下,勉强扯出一抹笑,「麻烦你这么晚特意过来跑一趟。」
「不麻烦。」小钟说,「我?原本也在公司陪沈总加班,顺便过来这边,正好可以活动一下筋骨。」
「这么晚了,他还?在工作吗?」
「嗯,最近一段时间都?很忙,有很多事需要收尾。」
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裴矜几分恍然?地问:「是因为起晟,对吗?」
犹豫一下,小钟点点头,「是。纪远铭和沈总的关系想必你也清楚。起晟出事,会影响这边的股价,以及牵扯到一系列棘手的事等着要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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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唿吸一滞。
她早该想到这一层面的。
察觉出她的反应,小钟安慰说:「不过没关系,这对沈总来讲不算什么难解决的问题。」
裴矜多少能听出他的避重就轻。知道他不愿再多说,她没继续追问,而是说:「那他有没有按时吃饭。」
「实话?是……没有。因为抽不出多余的时间。」
裴矜偏头看向墙壁上的时钟,「你急着走吗?」
「倒是不急。他们维护系统需要一段时间,我?等他们离开以后再走。」
裴矜顺势说:「那你坐在那边等我?一下,我?去做些吃的。」
「给沈总吗?」
「嗯……方便到时候载我?一程吗?我?想给他送过去。」
「当然?方便。」
安顿好小钟,裴矜从冰箱里选出几样下午刚买好的食材,拿着东西走进厨房。
半个小时后,拎着打包好的餐盒从里面走出。
客厅只剩下小钟一人,其他人早就走了。
回卧室换了身衣服,裴矜随他出了门。
平桎离公司并不远,十多分钟的车程,很快到了目的地。
把车停在大厦楼下,小钟将自己的员工牌交到她手里,「裴小姐,我?去停车。这个点公司的人不多,你直接乘员工电梯刷卡到28楼就可以。」
「好,那我?先上去了。」
「好的。」
裴矜迈过台阶,过了旋转门,一路直行到电梯旁。
等电梯的空隙,余光注意到有人走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恰巧和对方四目相对。
简短一秒,裴矜率先转过头,将视线移到面前的电子屏幕上。
男人向前走了两步,站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斜后方。
电梯门应声?拉开。
裴矜先一步走进去,刷完卡,往旁边靠了靠,方便别?人进来。
男人看向亮起的楼梯层数,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从黑色夹克口袋里翻出一张卡,对着感应器刷了一下。
电梯在16楼和28楼先后停下。
出了电梯,裴矜凭着脑中仅有的印象拐了两个弯,穿过自动拉合的玻璃门,往里走。
办公室的门没完全阖上。
刚走到门口,便看见沈行濯抬眼望向这边。
投来的眸光没什么温度。
脚步略微停顿。
裴矜吸了口气?,笑说:「我?来给你送餐。」
第59章 第 59 章
59/晚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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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进门才发?现?, 书架左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对方的表情有些僵硬,瞧见她?进来?,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
合上搁在茶几上的文件夹, 男人站直身体,毕恭毕敬地对沈行濯说:「沈总, 我先出去了。刚刚的提议烦请您再认真?思虑一下。」
沈行濯伸手揉捏两下疲惫的眉心,说出的话让人听?不出喜怒。
「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没必要再提。你们投资部不是只靠城南这一个?项目活着, 把心思多放在其他地方。」
耳闻如此, 男人点了点头, 拿着文件夹从办公室离开。
和站在门口的裴矜擦身而过时,打量着看了她?一眼, 很快收回视线, 顺带帮忙关?上了房门。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
沈行濯忍着横生?的燥意, 按动打火机, 点了根烟。猩红光点夹在指间, 菸头衔在嘴里, 深吸了两口。
平復完心境,抬眼看她?,眸色恢復了以往惯有的平静, 「这么晚何必过来?一趟,不如让小钟送来?。」
裴矜靠近他,把手里拎着的餐盒放到办公桌上。
绕到他身后,伸手,将指腹贴在他的太阳穴上, 轻抚、揉捏。
「今晚妤妤不在,我一个?人待着无聊。」裴矜轻声说, 「主要是……很想见你一面。」
「最近有些忙,忽略你了。」
裴矜扯唇笑了笑,「没事,我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沉默短暂蔓延。
沈行濯握住覆在自己皮肤表面的手,拇指抚了下她?触感柔软的掌心,「抱歉。」
「沈行濯,这没什么……真?的。」
回答她?的,是落在她?指节的浅吻。
他们谁都没主动提起那日在餐厅偶遇的事。
或多或少,裴矜心存了一丝自欺欺人的侥倖。
过了会,沈行濯将人从身后拉过来?,揽住她?的腰身,「可以了。」
裴矜也就没再继续按下去,收回手,垂眸注视他,隐约能感知到他的疲态。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裴矜问。
「隔壁有休息室。」
「在那里睡吗?」
「嗯。」
知道他有休息的打算,并不准备通宵,这让裴矜放心了不少,「要吃点东西吗?时间来?不及,我只做了些清淡的小菜,配的白粥。」
沈行濯没拒绝。
裴矜打开餐盒,将食物摆到他面前?,走到一旁,扯了把椅子坐到他旁边。
用餐的空隙,沈行濯随口问:「沈知妤去哪了。」
裴矜单手拄着下巴,看向?他的侧脸,「秘密。」
沈行濯挑了挑眉,没再问。
裴矜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闲聊,「再过几个?小时我也要来?这里上班了。」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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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总,我有问题想问。」裴矜弯起眉眼,笑问。
「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自己在哪个?部门实习。」
喝完最后一口粥,沈行濯抽出一张纸巾,边擦拭嘴角边说:「秘密。」
裴矜笑出声,「干嘛那么记仇。」
等他吃完饭,裴矜主动帮他收拾好桌面。
把餐盒放到茶几上,随手拿过一个?抱枕,寻了个?舒服的坐姿,将自己窝进沙发?。
就这样安静待在一旁,等他忙完工作。
时间点滴流逝。
裴矜百无聊赖玩了会手机,倦意渐渐袭来?,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双臂无意识的自然垂落。怀里的抱枕掉到地毯上,发?出软绵声响。
沈行濯寻声抬眸,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远眺。
那抹纤瘦身影映进眼底。
她?穿了条polo领的黑色收腰连衣裙,衣领开叉位置被三颗中式盘扣连接起来?,锁骨处的净白皮肤若隐若现?。
有几缕发?丝缠进颈间,其余披在肩旁,延伸至腰后。
盯着看了几秒,沈行濯把电脑改成?待机状态,起身,走向?她?。
拽过搭在沙发?靠背的毛毯,盖在她?光洁的腿上,弯腰,将人抱起。
出了办公室,一路走到隔壁的休息室,把她?放到床上。
背部刚沾到床面,裴矜在这时恰好醒了。
对上她?惺忪的睡眼,沈行濯低声说:「把你弄醒了?」
裴矜整个?人是懵的,缓了好一会才回神。摇了摇头,搂紧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衬衫的领口位置,「……忙完了吗?」
「还没。抱你进来?睡觉,我再回去。」
裴矜软声呢喃:「……几点了。」
「快三点了。」
「别走……陪我睡会,好吗?」
沈行濯低头看她?一眼,半哄的语气:「听?话,先松手。」
「我想你陪我。」裴矜不依。
沈行濯轻笑一声,「你不松手,我怎么上来??」
裴矜目光有些涣散,迟疑一下,柔若无骨的手臂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到床面。
沈行濯稍微坐直,拆开腕錶的錶带,把东西搁到柜子上,顺势躺下。
单手握住她?的腰肢,稍微使?力?,圈她?进怀里,「睡吧。」
困意重新涌上来?,裴矜回抱住他,阖眼准备入睡。
过了几秒,突然想起什么,睁开眼睛,「……沈行濯。」
「怎么了。」他嗓音附着着熬夜后的低哑。
「我好像还没定闹钟。」
「不用。我叫你。」
「那……晚安?」
「嗯。晚安。」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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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上班的前?四十分钟,她?在他的休息室悠悠醒来?。
裴矜原以为,他起码会赶在清晨叫醒她?,给她?留出回平桎收拾自己的时间,却?没想到一睁眼会是这种?情况。
不禁有些茫然。对着天花板发?了几秒呆,摸出枕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迅速反应过来?。
从床上爬起来?,没穿鞋,直接赤脚往最里侧的洗手间走。
回平桎已经来?不及了,眼下只能赶紧进去洗漱。
沈行濯早已穿戴整齐,坐在床头看她?。
瞧见裴矜要进去,中途叫住她?,不疾不徐地说:「把鞋子穿上。」
裴矜讷讷照做。
洗完漱,裴矜清醒了不少,走到他面前?,问了句:「我现?在下去,真?的不会被看到吗?」
「不会,坐那部专梯下去。」
裴矜这才放心,又问:「人事部在几楼?」
「15楼。」
没跟他待太久,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裴矜独自离开休息室。
走之前?被他按在床上吻了片刻。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她?甚至以为他要更进一步。
裴矜没直接乘专梯去人事部,而是先按下了二楼的楼层按钮,想从那里换公用电梯上楼。
趁着电梯下降的空隙,打开和沈知妤的微信对话框,编辑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在公司了,等等在15楼汇合。
「叮」一声,电梯门自动打开。裴矜按下发?送键。
抬头,迈过门槛,意外和正?倚在窗边打电话的男人撞了个?正?着。
凭着简短的印象,裴矜记起眼前?这人是昨晚在电梯里遇见的男人。
周围没有旁人,只有他。她?怔怔瞧过去,心里有些发?虚,莫名有种?被抓现?形的窘迫感。
男人看了眼她?身后被合上的专梯的门,主动将电话挂断,径直走向?对面的公用电梯。
两人在等同一部电梯。
正?值上班高峰期,路过的几部电梯都已经在一楼人满为患。
接连等了五六分钟,终于得以进门。
裴矜被人群挤到另一边,没办法按楼层数字。
男人偏过头,目光粗略扫过她?有些泛肿、红得不自然的嘴唇,视线紧跟着向?上移,对上她?的眼睛,「要去几楼?」
裴矜顿了顿,「15楼,谢谢。」
这段插曲很快过去。
来?到人事部所在的楼层,在门口看见沈知妤等候的身影,裴矜温和喊了她?一声。
沈知妤寻声看她?,「矜矜,老实交代,你昨晚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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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妤昨天到家已经过了凌晨,看到客厅无人,以为她?回卧室睡觉了,就没出声打扰。
哪成?想今早去敲她?房间的门,根本没人应答。
裴矜如实说:「一直在公司。」
「啊?」
「他没吃饭,我过来?给他送餐,想等他忙完再回去,结果等着等着睡过去了。」裴矜言简意赅地总结。
沈知妤用胳膊碰了下她?的肩膀,面露八卦,「就只是这样?」
「……嗯。」
不准备跟她?细聊,裴矜拉着她?进了人事部的大门。
大概是沈行濯事先同人事部打过招唿的缘故,她?们进去时,已经有人专门候在前?台。
两人被领进总监叶岚的办公室。
听?她?简单介绍完自己,随后公事公办地聊起实习期间的注意事项。
实习生?没有特?定的职位和部门,採取轮岗制,每隔一段时间轮换一个?部门。
裴矜被分到了16楼的设计部。沈知妤暑假时已经换过几个?岗位,这次和她?不在一个?楼层,去了运营部。
从人事部离开,裴矜拿着员工牌去了设计部。
负责带她?的人叫郑怡楠,是设计部a组的组长,人看起来?很面善。
互相介绍完自己,郑怡楠低头瞄了眼手里的入职信息表,笑说:「原来?你是清大的学生?,我们还真?是有缘。」
裴矜回以一笑,「您也是清大的吗?」
「我本科在那里就读,大四申请的出国留学,去了爱丁堡艺术学院。」
裴矜瞭然,加深笑意,「师姐好。」
浅聊过后,郑怡楠把裴矜领去自己的工位,简单交代几句,被其他同事喊去开会。
临走前?,对她?说:「待会我把我们部门内部交流用的聊天软体发?你,帐号和密码人事部那边会告诉你。我先去忙,你坐在这里适应一下环境。」
「好。」裴矜点点头。
整个?上午过去,裴矜没被安排什么其他的工作任务。
下载好软体,登录帐号,浏览公司的内部网站,等时间缓慢过去。
晌午,和沈知妤去附近餐厅吃午饭,收到沈行濯发?来?的微信。
简短一句:晚上留出时间给我。
裴矜回:你不忙了吗?
隔了十几分钟,收到回覆:陪你更重要。
第60章 第 60 章
60/没?有平等的感情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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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过后, 裴矜回到16楼。
没?在工位上坐多久,被郑怡楠叫到了隔壁小会议室开会。
郑怡楠下午事情不多,打算借着这段空闲时间?给她简单做个培训, 顺带了解一下她的基本情况。
来设计部实习的新人通常都?不是?组长?自己带,而是?交给手底下资歷相对?来讲比较深的其他组员。
前两日叶岚亲自来到16楼, 直奔设计部总监段净寻的办公室。关上门?,和他特意说明了这件事。
等叶岚离开以后, 段净寻把郑怡楠叫了过去。
将手中捏着的实习生?资料甩到桌面, 直接把人塞给了她, 吩咐说要她来带。
郑怡楠心里清楚, 裴矜大概率是?「关系户」,至于背靠的关系究竟是?谁, 目前还不得而知。
段净寻的意思?是?, 无需过多关照, 但也不要过于严苛, 正?常按实习流程走就?行。
嘴上虽然没?说什么, 郑怡楠内心却?不是?不意外。
段净寻这人桀骜不驯惯了, 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
之前沈总的侄女轮岗恰巧轮到设计部,人事部那边提前跟他商谈对?方入职的事,被他以不懂设计为由?直接婉拒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居然肯接受叶岚的安排, 将裴矜留在了设计部。
今天虽说是?培训,实际也只是?走走形式。该教的东西日后会慢慢教,郑怡楠眼下想做的,是?想探探她的底。
倒也不是?想刺探隐私。工作久了,难免变得世故, 想保住饭碗,谨慎些没?什么不好。
聊了一会才发现, 裴矜这姑娘好相处得很,谈吐得体,情商极高,完全没?有「关系户」的架子。
郑怡楠也就?渐渐放松下来,打算这段时间?多花费一些精力好好带她。
基本的情况打听完,郑怡楠同她聊起部门?的事。
「设计部是?公司的核心部门?,目前分为五个组别,16、17、18楼层都?是?我们部门?的人。」
「部门?总监姓段,他办公室就?在这间?会议室的隔壁,关于他……你知道多少?」
裴矜根据上午浏览过的公司内部网站上显示的个人资料大致回忆了一遍,「知道的不是?很多。」
郑怡楠适时说:「我看你简歷上写着对?园林和建筑设计方面相对?熟知?」
「是?的。」
「那应该知道建筑大师孟云和,孟老?。」
「知道的。」
「段总是?孟老?的学生?,也是?沈总的师弟。」郑怡楠解释。
裴矜显然有些意外,没?想到设计部总监和沈行濯还有这层关系。
不等她细想,听到郑怡楠笑说:「当然,以上不是?重点。」
裴矜跟着笑了下,「洗耳恭听。」
「段总这人虽然很有才华,但脾气?不太好。」郑怡楠半开玩笑地说,「你没?事千万别在他面前晃,他发起火来很容易伤及无辜。」
第140页
裴矜懂了,「我明白。师姐放心。」
从?会议室出来,郑怡楠把a组近期接到的一些基础项目的资料发给裴矜,让她这两天简单了解一下项目进度,方便日后跟进。
裴矜称好,拿着纸笔回到自己的位置。
一个小时左右,裴矜被坐在身旁的同事成染喊去开例会。
跟着进到另一间?大会议室,看见荧幕上显示着「设计a组季度第三次例会」几?个字。
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听成染悄声说:「做好准备……这例会就?是?场批评大会。」
裴矜心生?好奇,但没?表现出来,含笑将这话敷衍过去。
a组其他人陆陆续续进来。郑怡楠进门?,坐到第一排的位置。
又过了会,有道高挑身影靠近。
裴矜看清来人,愣了下。黑色夹克,叠穿浅色衬衫作搭配,牛仔直筒裤。双眸狭长?,像是?丹凤眼的形状。
是?在电梯里见过两次的那个男人。
注视他的这抹目光被瞬间?捕捉到。
越过层层人群,男人第一时间?对?上她的眼睛。
这一发现让裴矜面色滞了滞,偏头看向正?前方,假装无事发生?过。
例会准点开始。
裴矜这才知晓,原来他就?是?设计部总监段净寻。
原本没?觉什么,直到听到他的发言——对?于某些设计作品的一些精准评析,裴矜突然发现,他在设计方面的见解独到,功底和实力似乎并不比沈行濯差多少。
看起来左右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能坐上总监这个位置,的确有非凡之处。
会议结束时,所有人陆续退场。
裴矜没?急着离开,想等他们出去了再动?身。
奇怪的是?,坐在最前面的段净寻似乎也没?有着急出去的打算。
成染在她耳边嘟囔了一句:「奇怪……」
裴矜转头看她,「怎么了?」
「段总今天脾气?真好,居然没?发火。」成染露出疑惑的表情,「转性了?」
裴矜对?人对?事还不算熟悉,知道不该随意发表评价,索性笑而不语。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裴矜和成染从?座位上起身,缓步走向门?口。
正?要出门?,听到段净寻突然出声:「等等。」
两人顿住脚步,转头看过去。
「你先出去。」段净寻看向成染。
等她离开以后,裴矜犹豫两秒,礼貌询问:「段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段净寻没?搭腔,懒散瞧她,「裴矜?」
裴矜顿了顿,发出很轻的一声「嗯」,有些参不透他的弦外之音。
原以为他会就?此说些什么,可他并没?多言,只简单说了句:「好好实习,去吧。」
这让裴矜更?加拿捏不准了。
敛了敛神色,裴矜含笑回应:「那我先出去了,段总再见。」
「嗯。」
-
设计部工作量繁重,加班是?常态。
晚上六点以后,下班打卡的人极少,16楼灯火通明。
裴矜很享受这种沉浸式的工作氛围,认真工作了会,收到沈知妤发来的微信,跟她说自己先回去了。
裴矜简单作出回復,正?打算切掉微信后台,想了想,决定给沈行濯发条消息。
打开相机app,对?着自己的工位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附带一句话:沈总,有加班费吗?
没?过几?分钟,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支付宝消息的通知提示。
裴矜顺势点开,有笔转帐出现在首页,数额不小。
裴矜微微怔住,又发了条:我开玩笑的。
沈行濯回:知道。
裴矜不知道回復什么了。
沈行濯:五分钟以后出来,车库等你。
盯着屏幕看了两秒,裴矜回了句「好」。
打卡下班,裴矜往楼下走。过了安全出口,一路直行,拐进狭窄过道。
拿出手机,准备问沈行濯车停在哪了,刚解锁屏幕,倏然听见楼梯口的位置传来两人的谈话声。
裴矜对?其中一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刚认识不久的缘故,但多少能听出是?成染在讲话。
对?话内容再明显不过。她的名字时不时被提起,偶尔还会提到段净寻和其他几?个高层的名字,把她和他们互相关联在一起。
无非是?在猜她的「空降」究竟和谁有直接关系。
没?聊几?句,两人直接去了地下一层,八卦声逐渐休止。
裴矜站在原地定了几?秒,迈开步伐,拐进地下车库。
沈行濯的车子停在朝北一侧紧靠出口的位置。
小钟倚在车旁,将手机置于耳朵旁边,在同什么人讲电话。
余光瞧见她走近,朝她无声摆了摆手,对?着听筒简单说了两句,主动?挂断电话。
绕过车身,为裴矜打开车门?。
道了声谢,裴矜矮身坐进后座。
外头闷热,车内恰好开足了冷气?。
沈行濯看她一眼,察觉出她的心不在焉,「不开心?」
裴矜轻声回答:「倒也谈不上,不过是?刚刚听见了几?句不该听见的话。」
「什么话。」
裴矜挑重点转述了一遍。
听她讲完,沈行濯平声说:「你进设计部是?我授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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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倒是?从?没?往这方面想,「我还以为是?随机轮到了那个部门?。」
「你跟在段净寻身边,能学到不少东西。」
思?忖几?秒,裴矜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既然过来实习,不如把效益最大化。
裴矜扯出一抹浅笑,「我原本还想着在初入职场的时候靠自己站稳脚跟。」
沈行濯睨她,「是?靠你自己。」
「嗯?」
「维护好自己的人脉,是?一种能力。」
忽的,裴矜往旁边挪动?身体,靠他靠得更?近。
左手顺着坐垫游离,滑到他衣摆的位置。渐渐向上,触碰到他的手,顺势握住他的食指。
轻捏两下,似在撩拨。
沈行濯任由?她握着,浅声开口:「怎么?」
「看不出来吗?我在讨好你。」裴矜笑,「顺便维护一下我的人脉。」
跟他聊完,裴矜心里仅存的一丝不自在随着烟消云散。
转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车是?往郊区开的。
「我们这是?去哪里?」裴矜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耳闻如此,裴矜也就?没?再追问,安静靠在椅背上,对?着窗外夜景发呆。
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到达目的地。
裴矜从?车上下来,抬眼环视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栋独立别墅。偌大的庭院中间?设立了一处游泳池,池塘周围被叫不上名字却?很独特的绿植围绕。
裴矜其实不太清楚他带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开口询问。
沈行濯缓缓丢出三个字:「来游泳。」
「看你游吗?」
「你不会?」
「……不会。」裴矜说,「我小时候溺过水,从?那以后产生?阴影了。」
寒冬腊月,掉进冰水里,那种使人昏阙的窒息感至今难以忘怀。
「想学么。」她听见他问。
裴矜没?第一时间?回答,把目光放出去,投向昏茫夜色。
气?氛被烘托得恰好,有他陪着,难得生?出一种想克服以往恐惧心理?的想法。
于是?她答道:「想。」
「教你。」
沈行濯揽着她的肩膀往别墅里面走。
推开半掩着的栅栏,穿过庭院,来到一楼堂厅。
空气?中泛着很清新的水生?莲香。室内开了空调,温度比肤感低,令人觉得凉爽舒适。
裴矜第一次来这边,觉得新鲜,缓步逛了小半圈。
由?近景望到远处,突然发现这间?屋子的设计风格很熟悉。
裴矜看向他,「这里是?你设计的,是?吗?」
看过这么多次他的设计作品,即便风格迥异,可没?由?来的,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嗯。」沈行濯说,「室内的设计手稿是?我的毕业作品。」
「那对?你来讲意义一定很重大。」
裴矜其实不太能形容出自己此刻的感觉,似乎更?趋近于被填补以后所呈现出的满足感。
心理?层面的。
她站在这里,像是?和毕业前夕的他有了一次面对?面的交流,在向从?前的他一点点走近。
两人闲聊了一会,沈行濯牵着她的手来到二楼衣帽间?。
「里面有泳衣,去选一条。我在外面等你。」
裴矜盯着他下楼的背影看了两秒,迳自往里走,打量起周围的陈设。
衣帽间?陈列的东西不多,他似乎不常来这边住。
最里侧的衣柜里挂着几?件女士泳衣,标籤还没?摘。是?她的尺码。
换好衣服,下楼去寻他。
裴矜换了条相对?保守的泳衣,米白色,裙摆由?半透的蕾.丝面料作装饰。
走到泳池边缘,拿起搁在摇椅上的长?毛巾披在肩上,向前挪动?两步,用脚背试探着浅碰一下水面。
微凉的濡润感传来,让她很快想起小时候溺水时的场景,刺骨的冷水裹住皮肤,凉得人难捱。
收回脚,抬眼,寻找正?在水中畅游的那道身影。
沈行濯来回游了两圈,在她面前停下。
接过她递来的毛巾,抬手将额间?湿漉漉的碎发擦拭干净。
「不是?说想学游泳么,先下水。」
裴矜缓缓蹲在泳池边沿,温吞摇头,「我不太想学了,有点害怕。」
「有我在,怕什么。」
裴矜没?说话,视线不自觉地向下移。
他半个身子浸在水里,露出精壮的胸膛,若干滴水珠停滞在硬朗的腹肌上。极为养眼的景象。
许是?被她盯得有些久了,沈行濯眸色渐深,「下来。」
「……我看你游就?行。」
「矜矜,临阵脱逃不是?好习惯。」他耐心哄着。
无声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沈行濯倏然伸手,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
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她已经被他生?生?拽下水。
出于本能,裴矜在水里扑腾了几?下,下意识紧紧攀附住他的肩膀。
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自始至终都?不会离开他。
随着唿吸不断起伏的,是?过于柔软的,严丝合缝地与他紧密相贴。
沈行濯神情隐晦,反手握住她的腰肢,将人贴得更?紧,「给你上第一节 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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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课。」
「脱敏教学。」
「……」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在他的指导下,她竟真的跌跌撞撞地掌握了憋气?和吐气?的要领。
只是?偶尔遇到几?次失败的尝试,还要靠他亲口渡气?给她才得以续命。
直到后来,她累得不行,不知是?因为克服呛水阴影的疲惫心理?所致,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裴矜瘫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将自己抱进浴室。
温热的洗澡水从?花洒里喷散而出。简单清洗过后,他们回到卧室。
今夜无眠。
-
翌日一早,沈行濯的车停在距离公司两条马路的街边。
裴矜从?包里翻出遮瑕,遮住锁骨和脖颈周围残留的红痕,在他充满玩味眼神的注视下,拉开车门?,迈下车。
提前十五分钟到了16楼,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没?什么人。
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把包放到桌面,拿起水杯,走向十几?米开外的茶水间?。
段净寻的背影闯入视野范围内。
裴矜脚步微微顿住,短暂犹豫,迈过茶水间?的门?槛,挪步到自助饮水机旁。
将沸腾的水冲进装了咖啡粉的杯子里,段净寻听见脚步声,寻声抬头。
裴矜在他看过来的下一秒对?他说:「段总,早。」
段净寻看了她两眼,散漫回应一句:「以后不用来这么早。」
裴矜瞄向一旁的电子时钟。
距离上班时间?还剩不到五分钟。
像是?看出她的诧异,段净寻简单说明:「设计部早晨没?有打卡的规矩,只要不拖延项目进度,几?点来都?行。」
裴矜接水的动?作顿了顿,「……知道了。」
着实奇怪的管理?方式。
裴矜在心里想。
接完水,裴矜准备离开,礼貌跟他打了声招唿,「段总,我先出去了。」
「有件事。」他随手扯了两下衣领,漫不经心地出声。
「您说。」
「你跟什么人有关联我管不着,但是?有一点,在我手底下做事,不被允许出任何错。」
他面上没?什么太大情绪波动?,整个人陷入一种过于懒怠的状态,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桀骜感。
太有性格,也太直白,以至于让裴矜有种被训斥的感觉。可他明明没?说什么重话。
「您放心,实习这段时间?我一定加倍认真,不会让自己出现错误。」裴矜向他保证。
「话说得太绝对?,反倒没?什么意思?了。」段净寻挑唇,笑意沾了点讽刺。
裴矜跟着露出笑容,「如果做不到,我又怎么会说这话。」
-
沈行濯这两日去溱海出差了。
他离开的当晚,裴矜没?和沈知妤一起回去,寻个藉口去了他那里。
第二天一早,和他吃完早餐,目送他上车,她这才赶去公司。
之后的几?天,裴矜将全部心思?投入到工作中。
虽说实习的内容不是?自己本身所学的专业,但设计这方面是?从?小随着杜严清耳濡目染学过来的,对?其的熟知程度不比对?歷史文化方面低。
跟完了几?个基础项目,郑怡楠将进阶的设计任务交给她。
想到那日在茶水间?和段净寻作出的保证,裴矜更?加不敢怠慢,对?设计初稿的每个步骤都?仔细推敲,不让自己出现一丝纰漏。
当晚,裴矜在公司加了会班,回到家接近晚上十点。
洗完澡,沈知妤敲门?进来,想和她聊聊近期感情中遇到的困顿情况。
两人平躺在床上,各自出神了片刻。
沈知妤翻了个身,挽住她的手臂,情绪有些低落,「矜矜,我心情不是?很好。」
「是?和他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那晚我约他出去看电影,本来聊得很好,我能感觉到他对?我好像产生?了那么一丁点的好感。」
「后来为什么……」裴矜欲言又止。
「然后我就?想着,或许我们之间?可以多见几?次面。」沈知妤嘆了口气?,「结果……我刚刚旁敲侧击问他要不要继续相处下去,他和我说,很多事强求不来。」
即便没?刻意表明什么,但裴矜不是?感觉不到,说这些话时,她隐忍着的委屈和不甘。
「妤妤,这个世上或许没?有平等的感情和爱。」
「是?么?」
「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爱而不得。」
「如果明知道对?方的喜欢不比我多,还要继续付出吗?」沈知妤实在想不通。
「你之所以心情不好,不全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是?因为你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对?吗?」
「我……」
彼此都?沉默了许久。
沈知妤忽然问:「那你和我小叔之间?呢。」
裴矜望向天花板的视线不断发直,「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裴矜没?应答。
不知道如今这样是?对?是?错。
装作什么都?不知情,装作和他心有灵犀地心照不宣。
可事实上,她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
很多事不说,不代表就?真的不復存在。
和他在一起时,有种飞蛾扑火般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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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感觉很容易让人忘掉自我。
可回归现实的那一秒,裴矜承认,自己像一个飘散在空中、四处游荡的气?球,随时都?有被捅破的可能。
没?有平等的感情和爱。
只有心甘情愿地掩耳盗铃。
-
纪远生?公开判决的那日,是?在星期一。
裴矜跟郑怡楠提前请了假,只身一人赶往法院,想去旁听他的庭审。
宣判时,裴矜原本以为自己会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可事实证明,似乎并没?有。
心里产生?的,是?从?未有过的空洞和无味。
庭审结束,随着众人有序退场,在走廊遇见了同来旁听的沈房裳。
这是?裴矜第二次见到沈行濯的姑姑。
她穿着依旧得体精緻,定制旗袍裹身。举手投足间?,是?养尊处优多年留下的贵气?。
外人看来,她永远是?优雅的沈家长?女、起晟原董事长?的夫人。
似是?认出了她,沈房裳站在原地,回头凝视她。
裴矜没?有丝毫躲闪,任由?她盯着。
等她走近,沈房裳露出滴水不漏的笑,直截了当地讽刺说:「我其实一直好奇你的厉害之处。小小年纪,能利用男人为你做事,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她的话软绵打在裴矜身上,不痛不痒。
知道她是?沈行濯的长?辈,裴矜并没?有想反驳她的心思?,等她讲完,朝她微微颔首,打算直接离开。
刚迈出一步,听到沈房裳再次开口:「行濯最近忙坏了吧。」
裴矜脚步停了停。
「因为你,纪家出事,连累沈家。」沈房裳直直看她,「牵一髮而动?全身的关系,这么简单的道理?,行濯就?没?教过你么。」
裴矜轻言:「您现在不是?在教我吗?」
「我不是?教你,我是?提醒你好自为之。」
「谢谢您的提醒。」
沈房裳低头,理?了下旗袍面料,以空穴来风的不实消息故意引导她,「行濯婚期快定了。」
裴矜面色不着痕迹地僵硬了几?分。
隔壁一间?会议室的门?被打开,身着正?装的公务人员陆续走出。
人群熙攘,沈房裳不愿久留。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在他眼里是?什么,就?会成为什么。」
「养在外面的女人?」沈房裳冷笑一声,「不过如此。」
-
沈行濯回来那日,裴矜白天没?联繫他,直到晚上才和他一起回到平桎的住处。
有段日子没?见,他们能聊的东西却?并不多。
或许也是?她有意不想多聊。
吃过晚饭,裴矜被他抱到浴室。和平常一样,先是?在布满水雾的房间?逗留许久,之后一路转到卧室。
再得空,时间?临近后半夜。
裴矜其实有些困了,想到明天是?周末,就?没?急着入睡。
窗外在下雨。她枕着他的手臂,空洞的视线落在窗户所在的方向,不断放空自己,用耳朵倾听雨水敲在玻璃上的清脆响动?。
听起来像是?压抑的哭泣声。
谁都?没?急着讲话。
房间?内只剩下清晰入耳的白噪音。
沈行濯稍微倾身,单手掸了下菸灰。
没?拿烟的那只手碰了下她露在空气?中的纤瘦肩膀,触摸到一股凉意。
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按动?按钮,调高了几?个度数。
又过了片刻,沈行濯问起她近期的现状。
知道他问的是?她的实习情况,可毫无缘由?的,她却?不太想真的往这方面回答。
裴矜故作自若地说:「挺好的……就?是?经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所答非所问。
短暂冷场。
沈行濯敛眸,打量她。许久未曾出现过的探究目光。
即便他们已经很熟悉,裴矜仍旧不太习惯他的这抹眼神。
强行挤出一丝笑意,支起疲惫的身子,搂住他,在他耳边小声说:还来吗?
想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
被子随着她的动?作顺势落到床面。
转瞬,露出她分明锁骨,以及锁骨以下的更?多皮肤。
沈行濯看着她。
忽的,两指钳住她的下颚,声线平稳地说:「有多久没?对?我这么笑了?」
裴矜面部表情僵了一下。
笑意凝结在嘴角。
「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就?着指腹发出的轻微力度,他抬起她的下巴,使她与他对?视。
一如既往的冷静语调,裴矜却?从?中听出了不容商榷的意味。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一定要她回答的问题。
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沈行濯。」她有些麻木地喊他。
沈行濯微微眯眼,等她讲完还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如果你哪天想结婚了,记得提前告诉我。我会自己离开。」
裴矜笑着对?他说。
第61章 第 61 章
61/同床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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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快要凝结成冰。
说完这句话, 裴矜难得能感知到他情绪上转瞬即逝的?细微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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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注视她几秒,捏住她下?颚的?两指松了些许。
放开手的?同时,平静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理智回归现实, 让裴矜后?知后?觉生出了悔意。
潜意识里,不想?被他认为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她扯了扯唇, 佯装轻松地说:「没什么,你当我随便说说好了。」
沈行濯看她一眼, 「这种话不要随便说。」
绞尽脑汁, 裴矜寻了个蹩脚的?理由, 找补说:「我只是突然?想?到……自己目前可能不适合过婚姻生活, 所以提前跟你打个招唿。」
「你还年轻,现在想?这些不觉得早么。」
「那你呢, 真的?没想?过结婚吗?」她看似不经意地问出声。
不是听不出她的?试探。沈行濯目光发深, 不答反问, 「裴矜, 我们认识多久了?」
「不到一年。」
「这么短的?时间, 真的?想?好了?」
裴矜抿住唇, 唿吸一再放缓,半开玩笑的?语调:「再过几年,你就会娶我吗?」
可回答她的?, 是他短暂的?沉默。
她试图垂下?眼帘,不敢再和他对视。
明知道不该问,何必自己打自己的?脸。
没等他回答,裴矜抬起头,露出自认为还算真实的?笑容, 「抱歉,我有些越界了。」
「不是越界。」
「……什么。」
沈行濯不再出声。
烟雾消散, 一根烟燃尽。
沈行濯按动打火机,重新?点了一根。
简短对话结束,谁都没再主动开口讲些什么。
过了很长时间,沈行濯将?燃着的?菸头捻灭,丢进菸灰缸。
低头瞧过去,发现她闭着眼睛,似是已经睡着。
关?掉檯灯,顺势躺下?。就着两人原本维持着的?姿势,将?人捞了过来,揽进怀里。
听见她匀速的?唿吸声有一瞬的?凌乱。
夜色昏茫,看不清表情。
他们靠这微弱的?声音辨别彼此的?存在。
许久过去,沈行濯倏然?开口,嗓音低哑,「矜矜,即便你想?,很多事也由不得你的?愿。」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她离开。
窗外?还在下?雨,淅淅沥沥。
两人的?心事各异。
这话在裴矜听来,却是另一层意思?。
她没说话,只觉得一阵剩过一阵的?喘不过气。
无止境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沈行濯伸手,抚摸她柔软的?髮丝,「乖,睡吧。」
裴矜始终不曾言语。
大概是身心俱疲的?缘故,这种无声的?煎熬感并没在她心里持续太久。
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裴矜很快睡着。
同床异梦。
今晚大概率不会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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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裴矜以部门?临时有事为由比他先一步出了门?。
提前十五分钟到达16楼。拿起水杯,照常去茶水间接水。
再次遇见在屋子里沖泡咖啡的?段净寻。
他穿了件香草灰的?廓形外?套,蓝白条纹衬衫搭配纯黑直筒裤。是昨天穿过的?一套衣服。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通宵工作了整晚,今早还没来得及回去换。
在设计部实习的?这段时间,裴矜发现了他身上的?一个特质。
段净寻这人,比她想?象中还要严于律己,对设计更是有属于自己的?执着和热衷。
抛开他的?脾气秉性不谈,他其实是个很好的?领导者。
跟在他身边的?确能学到不少东西。
裴矜进门?,率先同他说了句「早安」。
段净寻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散漫回了声「嗯」。
之?后?再无交流。
裴矜接完水,拧紧杯盖,正要从茶水间离开。
听见身后?的?段净寻说:「郑怡楠家里有事,请了一周假。这周由我带你。」
裴矜回头,诧异看他,「您亲自带我吗?」
段净寻懒得讲话,直接投以一个眼神,目光似在说:没办法,我也不想?。
裴矜秒懂他的?意思?。
几次接触下?来,坦白讲,她其实有些拿捏不准段净寻的?心情转变规律,总觉得这人阴晴不定得厉害。
不想?待在这里继续给他添堵,裴矜直截了当地问:「段总,请问我今天有什么任务安排?」
段净寻无端笑了声,「你在这里跟我谈工作?」
「……」
「半个小时以后?,自己到办公室来找我。」
裴矜顿了顿,应声称好,「那……段总再见。」
段净寻自是没回应她这话。
裴矜回到座位上,坐在那里发了会呆。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调整好各种负面情绪,拿起纸笔,迳自走向不远处段净寻的?办公室。
敲门?,被允许进入。裴矜缓步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出声,转瞬看到他站起身。
前行的?脚步略微顿了下?。
段净寻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边往出走边对她说:「跟我去见个客户。」
裴矜适时说:「我先去拿包。」
「快去快回。」
两人先后?来到地下?车库。
裴矜坐进副驾驶座,扯过安全带繫上,安静等他启动车子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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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净寻在这时说:「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到时候你在车里等我。」
裴矜点了点头,「好。」
过了十五分钟左右,车子开往平桎正门?。
裴矜愣了下?,没作过多思?考,说了句:「原来您也住在这里。」
「也?」
裴矜顿时反应过来,不说话了。
对她的?话外?音心知肚明,段净寻自然?不会追问。
将?车停在楼下?,什么都没说,打开车门?,直接迈下?去。
大概十多分钟,段净寻回到车里。
裴矜偏头看向他,发现他换了套黑色西装,出声询问:「段总,我的?穿着可以吗?」
段净寻扫了眼她身上穿着的?牛仔方领连衣裙,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看您穿得比较正式,我怕自己等等在客户面前失仪,所以提前问您一下?。」
「没什么所谓。按你自己的?风格来。」
「好的?。」裴矜放心了不少。
一上午的?时间,裴矜跟着段净寻在事先约好的?地点和客户探讨初步的?设计方案。
临近晌午,他们动身离开。
上车之?前,段净寻将?买好的?三明治和橙汁递给她,要她先垫垫肚子,说等等还要去别的?地方,没时间去餐厅吃饭。
裴矜接过,道了声谢,也没想?着扭捏,三两下?打开食物的?包装袋,轻嚼慢咽吃完了。
中途,段净寻突然?说:「你最近表现得还可以,再接再厉。」
裴矜谦虚说:「能被段总夸奖是我的?荣幸。」
段净寻蹙了下?眉,「别来这套虚的?。」
裴矜笑了笑,没接话。
-
郑迦闵最近两个月忙着手头的?生意,经常国内外?来回跑,整个人忙得不行。
好不容易得空,想?约许久未曾见面的?沈行濯出来吃个饭,被他毫无缘由拒绝。
傍晚,郑迦闵只身去了沈行濯的?办公室。
敷衍似的?敲了两下?门?,没等里面的?人回应,直接推门?而入。
听到动静,沈行濯抬眼,瞧见来人是他,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郑迦闵也没客气,大喇喇地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如?果没有裴矜陪在你身边,你这日?子过得是真无趣。」郑迦闵吐出一口烟圈,补充一句,「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沈行濯瞥他,「无聊。」
「对,就是无聊。你也发现自己的?生活过得太无聊了?」
「我说你。」
郑迦闵没应声,聊起别的?,「对了,裴矜呢?你们最近有什么新?的?进展没。」
「这两天没联繫。」
「你惹她生气了?」
沈行濯凉凉看他一眼。
「我听贺舟说了,你们家老?太太最近天天念叨着你的?终身大事。」郑迦闵说。
「你消息倒灵通。」
「钟家那姑娘怎么样。」
「不清楚。」
郑迦闵眼神多了抹玩味,打趣道:「你不是和她有过两次接触吗?」
「一起吃过饭,但不会再进一步。」
那日?在沈贺舟的?餐厅和钟宜淇吃饭,碍于两家长辈所託,沈行濯没拒绝。
和她明确说明不会再有下?次,对方表示理解。
这段插曲就此终止。
只是没想?到会在那里碰见裴矜。
和钟家有关?的?,不过是不足一提的?小事,沈行濯自是没放在心上。
原本打算当晚简单和她解释两句,后?因各种突发状况被耽搁,外?加上无止境的?忙碌,就这样陆续过了几日?。
再解释这事已然?没什么必要。
那晚她无端问起会不会娶她。
她情绪变化向来明显,一眼就能被看穿。
即便察觉得出,却没点破,因知道自己目前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他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好了。
她太年轻,未来可期,他不希望她因为他而将?自己和自己的?以后?束缚住。
和她谈婚论嫁为时尚早,但不是没有这个打算。
家里的?事的?确棘手,却不是没有解决的?余地。至于胜算多少,他如?今没办法保证。
保证不了的?事,又何必宣之?于口,以此来给她无谓的?期待。
可有一点沈行濯很清楚。
出于责任也好,恶劣的?占有欲作祟也罢。
他由不得她离开。
-
周五下?午,裴矜随段净寻去外?面和上次见的?那个客户签合同。
签完以后?,段净寻去附近餐厅吃晚饭,问她要不要一起。
裴矜没拒绝,想?在吃饭的?时候向他请教一下?这周接触到的?除设计本身以外?部门?其他的?业务流程。
共度了一周,裴矜发现段净寻似乎没表面看起来那般不好相处。
只要不是特别蠢的?问题,他都不会觉得不耐烦,尽量详细地把知道的?东西教给她。
从某种特定意义上来讲,段净寻也算是她职场中的?另一位老?师。
晚饭后?,段净寻回公司加班。
想?到沈知妤今晚不在家,回去也没什么事做,裴矜便跟着他回到了公司,想?把手头上还没画完的?设计稿重新?改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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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乘电梯上楼。
出了电梯,裴矜问:「段总,郑组长下?周一回来吗?」
段净寻倪她一眼,不说话,显然?觉得这是个蠢问题。
裴矜只好含笑解释:「我听同事说,郑组长把手头上的?工作分了下?去,不知道短时间内会不会回来上班。」
「听同事说?」段净寻放缓脚步,等她跟上他,「听同事说不如?听我说,我的?话才最具有真实性。」
裴矜笑出声,开起玩笑,「嗯,我以后?一定把您的?话全部奉为宗旨。」
「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一流。」
「没有,我认真的?。」
闲聊的?空隙,两人并肩进门?。室内安静得出奇。
段净寻有过明令禁止,不让大家在周五晚上加班,眼下?这里除了他们不再有旁人。
刚走了没几步,裴矜脚步勐地顿住。
沈行濯就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拐角处。
他有些冷淡的?目光直直投过来,在她身上滞留。
裴矜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他。
相对无言。
瞧见她嘴角挂着还没消散的?笑意,沈行濯眯了眯眸子。
趋近于命令的?浅薄口吻:「过来。」
第62章 第 62 章
62 /如愿
-
无?声吸了?口气, 裴矜朝他走过去。
身后的段净寻出声:「人?我转交给你了?。」
这话在对谁说,不言而喻。裴矜听闻,脚步不着痕迹顿了?一?下?。
沈行?濯将拿在手里的黑色外套随意搭在臂弯, 掀起眼皮瞧他,「辛苦你对她的照顾。」
见裴矜靠近, 顺手揽过她的腰身。
隔着一?层雪纺裙的面?料,裴矜能清晰感知?到他掌心传来的凉意, 无?故予人?一?种压迫感。
不自觉的, 背部略微僵直。
段净寻扫了?裴矜一?眼, 偏头去看沈行?濯, 「辛苦倒是不辛苦,不过你知?道我行?事风格。」
如果?不是看在沈行?濯的面?子, 他未必肯将人?留在自己部门。
沈行?濯淡淡道:「设计部秋季扩招的事, 晚些日?子叶岚会跟你传达。」
「帮你哄人?的酬劳?」段净寻扬眉, 话说得过于直白。
「你觉得是就是。」
两个男人?并没打算多聊。
简单和他寒暄几句, 沈行?濯搂着裴矜直接离开了?这里。
和段净寻擦肩而过时, 裴矜面?色有些僵硬, 始终没抬头看他一?眼。
多少有点不自在。
倒不是为别?的。
即便知?道段净寻最开始就清楚她和沈行?濯之间的关系,可?眼下?光明正大听他们谈起这事,有种被扒光外衣游街示众的窘迫感。
进了?电梯, 谁都没主动开口。
盯着匀速轮换的楼层数字,犹豫一?下?,裴矜率先寻了?个话题,轻声问:「怎么突然?来我们部门了??」
「你们?」沈行?濯不咸不淡扫了?她一?眼。
他的侧重点在另一?方面?。
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裴矜只好抿唇不语。
周遭泛着似有若无?的侷促氛围。
他面?上依旧平静无?澜,但她还是能察觉出他的异样。
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至于为什么不好, 她一?时猜不出来。
车子停在公司楼下?。
裴矜随沈行?濯坐进后座,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平桎。
十多分钟的车程,无?声且漫长。
平常用来画设计稿的ipad还在自己的住处,裴矜想回?去取。
下?车前,组织好措辞,准备跟他知?会一?声。扭头,看到的是他寡漠的侧脸。
心里清楚眼下?不适合和他交流太多,只得作罢。
走进房门,在玄关处换好室内拖。
想起前段时间两人?在这间屋子里不欢而散的场景。
裴矜在心里纠结两秒,伸出手,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沈行?濯低头,看她攥着他衬衫面?料的净白手指。
「怎么。」他语调冷静得可?以,令人?听不出喜怒。
裴矜没回?答,向前半步,主动靠近他,双臂环住他劲瘦腰身,将脸颊贴在他胸口的位置。
耳朵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嗓音无?意识放软,「这些日?子为什么没联繫我?」
沈行?濯盯着她柔软的发顶看了?几秒,不答反问,「你想我联繫你吗?」
「想的。」裴矜缓慢点头,「沈行?濯,那天的事情……我不会再提,就让它彻底过去,好吗?」
和他没联繫的这几日?,她一?直在给自己找各种理由,自欺欺人?地装作无?事发生过。
自我消化完负面?情绪,重新心无?旁骛去爱他。如此反覆纠结和循环,终于下?定决心这样做。
沈行?濯深深打量起她。
过了?几秒,缓声开口:「矜矜,不至于。」
他语气似是多了?抹不易察觉的无?奈。
裴矜一?时只觉得茫然?,不明白他口中说的「不至于」究竟指的是什么。
沈行?濯没由她细想,把?她的手从自己腰侧轻扯下?来,「先去洗澡。」
裴矜愣了?下?,以为他想和她上床,「现在就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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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扫她一?眼,纠正她的想法,「闻不到吗?」
「……什么。」
他没急着搭腔,稍稍俯身,冰凉的唇贴向她颈间,低声说:「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裴矜唿吸一?滞,随即反应过来。
下?午去见客户的时候,外面?下?起骤雨。
车里没伞,段净寻索性把?自己的外套脱给了?她,要?她等等下?车的时候披上。
裴矜本想着拒绝,可?话还没讲出口,听到他说:「感冒会耽误工作,也会影响其他人?的进度。别?给大家添乱。」
听他这么说,她哪里还会多言,礼貌说了?声「谢谢」。
回?神,裴矜好像明白了?什么。
在他即将站直身体时,她踮起脚尖,双手缠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所以,你刚刚是吃醋了?吗?」
沈行?濯顺势回?抱她,目光紧锁住她一?扫阴霾的含笑眉眼,「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如此。」裴矜坦白讲,「能调动你心情好坏的那个人?……我希望是我自己。」
「你如愿了?。」他忽然?说。
裴矜加深笑意,「……果?然?是这样。」
她浅浅笑出声,有热气洒在他锁骨处。
眼底闪过极亮的澄澈水光。太干净,以至于衬得那双眼睛愈加漂亮。
一?时兴起,沈行?濯掌心扣住她的后颈,想去吻她。
却被她偏头躲过。
裴矜学着以往他在床上对她做过的前.戏,唇边轻轻擦过他的嘴角、下?巴,偏就不去吻他的唇。
空隙间,她悄声对他说:「沈行?濯,我不明白。」
沈行?濯直直注视她,眸光幽深,「不明白什么。」
「你吃醋的原因?。」裴矜回?看他,言语间多了?抹试探,「占有欲?还是……喜欢?」
沈行?濯任由她试探,「都有。后者更甚。」
说完这句话,他捏住她下?巴,垂目,咬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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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川的夏季比较长,几乎没有秋天。
临近十一?月中旬,天气渐冷,昼夜温差日?益明显。
裴矜在设计部实习了?一?个半月,期间并没收到人?事部那边传来的轮岗通知?。
按正常流程来讲,她前两天就应该被调到其他部门就职了?。
星期一?上午,趁着开完会,裴矜叫住郑怡楠,委婉询问其中缘由。
郑怡楠笑了?下?,「我本来想着等通知?正式下?来再和你讲,没想到你提前问了?。」
裴矜跟着笑,「师姐方便现在跟我说吗?」
「当然?。」郑怡楠说,「段总把?你留下?来了?。你现在算是设计部的正式实习生,不需要?跟着轮岗。」
裴矜心生讶异,迟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师姐。」
「客气。好好工作,不要?辜负段总对你的期望。」
「我一?定努力。」
傍晚,裴矜没加班,打算陪沈知?妤去郊区一?家新开业的网红餐厅吃饭。
早早打完了?卡,在电梯口等她过来汇合。
两人?乘电梯下?楼,并肩朝门口走。
沈知?妤挽着她,边走边盯着手机屏幕,呢喃一?句:「奇怪……」
裴矜看她,「怎么了??」
「我两个小时前给司机发微信,他一?直没回?,刚打电话也没见他接。」
「可?能临时有事。」
「不会的。」沈知?妤解释,「平常他如果?去接送别?人?,会提前跟我说一?声。」
裴矜问她要?不要?打车过去。
沈知?妤说:「没事……我问问还有谁在附近。这个点不好打车。」
没等太久,很快联繫上新的司机来接。
坐进车里时,沈知?妤将探究的目光投向驾驶座,发现这人?有些面?生,之前似乎没见过。
司机透过后视镜与她对视,笑说:「齐飞请假回?老家了?,我过来顶替他一?段时间。」
齐飞是常年负责接送沈知?妤的司机。
沈知?妤讶异说:「是出什么事了?吗?他没跟我讲过这些。」
「好像是家里人?生病住院了?。他走得急,临行?前只跟于叔提过一?嘴,估计这会儿?已经在飞机上了?。」
耳闻如此,沈知?妤没再说什么,转头和裴矜闲聊。
晕车的缘故,噁心感一?阵生过一?阵,没聊两句,靠着她的肩膀阖目假寐。
裴矜稍微坐直身体,调整好坐姿,方便她靠得更舒服些。
侧眸,看向窗外,对着外面?快速轮换的景致出神。
阴天,气温骤降,空气涌出压抑的静谧。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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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从国外考察项目回?来,凌晨下?的飞机。
出站的途中,解锁手机屏幕。
数十个未接电话出现在通知?栏上,其中大部分是沈知?妤的来电。
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行?濯停住脚步,吩咐身旁的小钟尽快去取车。
点开沈知?妤的通话页面?,回?拨过去。
待接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通。
没等他开口,沈知?妤带着哭腔说:「小叔,矜矜进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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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赶到医院时,裴矜还在昏睡着。
病房里,沈知?妤守在她的床前。一?双眼睛肿着,似是不久前哭过。
瞧见他靠近,眼眶顿时红了?一?圈,「小叔……你终于来了?。」
沈行?濯安慰她两句,将视线落在裴矜毫无?血色的脸上——额头露出半块淤青,覆在右侧脸颊的砂布表面?渗了?一?丝血迹。
灰白条纹的病服松散套在身上。胸口微微起伏,唿吸很轻。
「去把?医生叫来。」沈行?濯对小钟说,「再联繫一?下?杨院长,说一?下?早晨转院的事。」
「好的。」
沈知?妤适时开口:「医生说,矜矜是轻微脑震盪,估计再过几个小时会转醒,其余的都是些皮外伤。」
「检查做全了?吗?」
「做全了?……结果?刚出来不久。」
沈行?濯「嗯」了?声,「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沈知?妤摇头,「我想在这陪着。小叔……都怪我,我不该晚上的时候拉着矜矜去郊区吃饭的。」
「这事跟你没关系,别?再自责了?。」
来的路上,小钟找人?紧急询问了?情况。
了?解完,认真同沈行?濯汇报了?一?遍。
负责接送沈知?妤和裴矜的司机临时换了?人?。
那人?在她们吃完晚饭以后寻了?个藉口将沈知?妤支开,后把?车开往环城高速方向。
当时车里只剩下?他和裴矜。
车子在分岔路口和一?辆迎面?而来的卡车相撞,跃向一?旁的路基,直接撞上隔离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辆卡车的车速并不快。
救护车赶来时,窝在驾驶座的司机已经奄奄一?息。
裴矜坐在靠副驾那侧的后座,承受的伤害相对来讲较低,因?此逃过一?劫。
这场突发的车祸是天灾还是人?祸,一?眼分明。
得知?那司机是谁以后,沈行?濯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思绪被窗外猝然?响起的雷声打断。
沈行?濯走向裴矜,俯身,将她额前的碎发捋顺。
看着她安静躺在那里,不声不响。
他心脏骤疼得厉害。
第63章 第 63 章
63 /「于我而言, 她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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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醒来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三个多小时。
刚睁眼?不久,意识涣散,头晕得厉害。手指不自觉地颤动两下。
趴在床沿假寐的沈知妤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 勐地抬头,面露欣喜, 「矜矜,你醒了啊。」
裴矜吃力点头, 张了张嘴, 想发出声?音, 发现喉咙火辣辣的疼。
沈知妤连忙起身, 拿起搁在柜子上?的水壶,倒了杯温水给她。
就着她手臂的力道, 裴矜稍微撑起身体, 动作迟缓地抿了口水。
缓了好一会, 裴矜哑着嗓子问出声?:「沈行濯……回来了吗?」
「小叔早就回来了, 直到刚才还一直守在这里。」沈知妤解释说, 「他去杨院长那边探讨你的治疗方案了。」
得知沈行濯在, 裴矜总算安心。
知道裴矜刚醒,还需要多休息,沈知妤没同她讲太多话。
将人安顿好, 迳自走出病房,打?算去寻医生,顺带去楼上?把裴矜醒了的消息告诉沈行濯。
三五分钟过去,屋子里多出几?个人。
裴矜配合医生和护士简单做完基础检查,等他们?离开以?后, 在床上?躺了片刻。
忽的,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寻声?望过去。
随即对上?沈行濯充满担忧的眼?神。
他倦容极淡,眼?下泛着乌青,疲态和紧张感附着在情?绪上?。
印象中?,无论是面部表情?还是外表上?的管理,他从来都能做到滴水不漏,甚至堪称完美。
这是裴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行濯。
等他朝她走近,裴矜率先?开口,呢喃道:「我想你了,沈行濯。」
出事那一秒,意识弥留的时候,她最先?想到的,除了父母便是他。
还好,还好还能再见到他。
沈行濯目光深了几?分,在她额间落下一记浅吻,嗓音微哑,「我知道。」
裴矜温吞摇了摇头,轻声?回应:「你不知道的。」
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沈行濯轻「嗯」一声?,过于宠溺的语气?,「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
「我想留着以?后再说。」裴矜扯了扯干涩的嘴唇,笑了下,「感觉现在的自己好狼狈,不适合说这句话。」
「好。我等你。」
又聊了两句。
「感觉好点了吗?」沈行濯问。
「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头晕和噁心。」
「这是脑震盪的后遗症,缓几?日?会有所好转。」
「刚刚医生跟我讲过了。」
「嗯。」沈行濯将她的手裹进被子里,「哪里不舒服及时和他们?说。」
「我明白的。」
他们?没聊多久,温存氛围被敲门进来的小钟打?断。
小钟犹豫一下,含煳其辞地说:「那个……沈总,有急事找您。」
沈行濯扫他一眼?,「你先?出去等我。」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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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小钟离开,沈行濯嘱咐道:「我还有事要去处理。沈知妤出去买午餐了,等等会回来。」
「你去忙吧,我没事的。」
「晚点过来陪你。」
裴矜应声?称好。
临走前,沈行濯伸出手,指节轻碰她没受伤的另一侧脸颊,似在安慰。
「等我。」
-
从医院出来,沈行濯直接去了纪家。
路上?,小钟说:「那个司机之前负责给纪远铭的儿子开车,前不久以?您姑母的名义找上?于叔。于叔当时看他可怜,就把人收下了。」
「我连夜找人查了一下。」停顿两秒,小钟又说,「那人十年前因为赌博欠了巨额债务,后来是纪远铭出面帮忙把钱还清的,之后就一直跟在纪远铭手底下做事,帮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台面的擦边琐事,直到纪之和出生才收了手。」
「人现在怎么?样了。」沈行濯问。
「抢救过来了,还没醒。有警察守在他病房门外了。」等红灯的空隙,小钟透过后视镜看向他,「我们?报警还算及时,这案子已经?由?普通交通事故转为刑事案件了。」
「他家里人来了么?。」
「没。他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行动不便。据说警方那边已经?托人把消息带过去了。」
「找人护理好他,别让他再出事。」
「您放心,我知道分寸。」
车速比往常快了不少,不到半个小时便已到达目的地。
自从纪远铭出事以?后,纪家比以?往冷清许多,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保姆和沈房裳母子三人居住。
虽说沈房裳是现如今起晟的代理法人,可这么?多年来,公司的大小事务都是由?纪远铭承担和主理,沈房裳作为没有实权的挂名副总,突然被董事会推上?风口浪尖,眼?下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如果不是背后有沈家撑腰,恐怕早被有心人踢出局。
越是这种时候,和她有来往的人就越要避嫌,因不能分不清局势,以?免一不小心站错队。
纪家的门可罗雀是必然要经?歷的一段过程。
沈行濯进门时,沈房裳正坐在客厅悠闲看杂志。
空气?中?瀰漫着檀香的气?息,似是刚礼完佛。
瞧见来人,沈房裳显然有些意外,「行濯?」
沈行濯敛眸,低头扫向搁在她面前的咖啡和西式甜点,口吻冷淡:「看来您兴致还不错。」
沈房裳黛眉微蹙,「你突然到访,不会只为了同我寒暄。说吧,什么?事。」
「裴矜昨晚出了车祸。」沈行濯看她一眼?。
「哦?」沈房裳将身子向后靠,动作轻缓地抚平旗袍面料的褶皱,徐徐补充道,「你不会以?为是我寻人做的吧。」
「难道不是?」
「我虽憎恨于她,但?还不至于为她做违法的事。」
沈行濯冷笑一声?,「和她一起出事的司机是您丈夫的手下。之间的利害关系,还要我亲自挑明么?。」
他说得直白。一时失了面子,沈房裳表情?僵硬,「作为晚辈,你就这么?咄咄逼人?小时候教过你的孝道礼仪全部忘了?」
沈行濯自是不打?算理会,「我最后问您一句,是还是不是。」
「我说了,不是我做的。」
一语终了。
沈行濯不再多言,径直朝门口走。
沈房裳瞧着他的背影,倏然笑说:「不过有一点你倒提醒了我。」
沈行濯顿住脚步,没回头。
「你不可能随时护着她。」沈房裳起身,缓步走向他,轻声?细语补充,「我如果真的想对她下手,行濯,你没办法,不是吗?」
沈行濯侧眸看她,面上?情?绪无澜,平声?道:「作为晚辈,我有必要提醒您,未来沈家谁说了算。」
这话语气?并不重,却足以?令沈房裳面色一滞。
「您如果不想节外生枝,很多事还是选择静默以?待为好。」
「你为了一个外人威胁我?」
「不是外人。」沈行濯说,「于我而言,她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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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走后,裴矜又睡了片刻。
醒来时,被沈知妤扶着踉跄坐起,准备吃午饭。
实在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白粥。
突然想起什么?,裴矜将手中?捏着的汤匙搁到桌面,看向沈知妤,「对了,妤妤。」
沈知妤起身,替她收起食盒和餐具,「怎么?啦。」
「那个司机现在怎么?样了?」裴矜说,「我隐约记得他伤得很严重。」
「他就住在楼下那间病房。我刚去瞧了一眼?,看见他还没醒,问了医生,说大概要一周左右才能转醒。」
裴矜迟缓点头,心里瞭然,也就没再多问。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
「有不少警察守在病房外面。」沈知妤疑惑说,「按理来讲不应该呀……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怎么?会惊动那么?多警察。」
话音落地,没容裴矜思考太多,余光注意到有穿制服的警务人员出现在门外。
很快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是名女警,看起来很面善,说想向她了解一下事故当时的发生情?况。
都是些基础的简单问题,她问什么?,裴矜便如实回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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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女警没由?来地问:「你和载你的司机之前认识吗?」
裴矜怔了怔,「不认识。」
「这么?说的话,你们?之间并没有过任何过节。」
「……是这样的。」
做完记录,女警安慰她两句,起身离开。
裴矜心生不解,一时却没想太多,只当是按流程正常询问。
又过了会,程郁赶过来探望。
沈知妤之前见过他两次,知道这是裴矜的朋友,礼貌同他打?了声?招唿,拿着餐盒前往水房清洗。
病房里只剩下裴矜和程郁两个人。
程郁随手扯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就坐,「身体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裴矜轻声?说,「你怎么?过来了?」
「你家那位给我打?了个电话,告诉我你住院了。」
听他提起沈行濯,裴矜笑了笑,「一想到你们?俩背地里有联繫,我还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程郁睨她,「还笑得出来?你自己算算,今年第几?次进医院了。」
「事发突然,我也不想。」
「说来说去,还是他没照顾好你的缘故。」
「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就一味护着他吧。」
裴矜笑,「哪有。」
「对了。」裴矜转念开口,「我住院的事情?别告诉杜老师,他最近身体不好,我怕他知道了担心。」
「放心,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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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待了一周,裴矜身体渐渐好转。
出院那日?,沈行濯推掉所有行程安排,将她接回本延水湾——那边靠海,周遭空气?清新,适合养伤。
陆续养了大半个月,裴矜身上?的皮外伤基本好得差不多了。
右侧脸颊的皮肉癒合、结痂,只留下淡粉色的痕迹,用不了多久便能自行恢復皮肤以?往的光泽状态。
期间,上?次在医院见过面的女警找上?门来,接连问了几?个之前问过的问题,要她再重新详述一遍其中?的细节。
裴矜礼貌照做。
当天晚上?,裴矜同沈行濯提起这段插曲。
沈行濯并没说什么?,只告诉她对方如果再过来,到时候记得知会他一声?。
随后不久,郑怡楠发来微信,说想过来看望一下她。
短暂纠结,裴矜将现住址如实相告。
知道这样做相当于对郑怡楠坦白了自己和沈行濯的关系,想着她早晚会知晓此事,也就不打?算刻意隐瞒下去。
又过了几?日?。
裴矜待在家里闲来无事,陪阿姨一同备好晚饭需要用到的食材。
两人一边摘菜一边闲聊,时间很快过去。
沈行濯回来时,看到的是她穿着粉色围裙忙碌的纤瘦身影,以?及已经?做好的一桌丰盛晚餐。
过于温馨的气?氛,中?和了他身上?风尘僕僕的冷寂感。
突然理解了回家的意义。
瞧见他走近,裴矜把他手里拿着的外套接了过来,搁到沙发上?。
转瞬,将他推进不远处的洗手间,笑说,「快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沈行濯低头看她。
白裙,纤细腰间繫着粉色围裙的带子。齐腰长发被随意挽起,折成了低马尾,露出修长脖颈。
暖调灯光映衬下,显得那双眼?睛越发的亮。
裴矜没注意到他愈加深邃的目光,转身想走,却被他倏然攥住手腕。
紧跟着,她被他抱上?盥洗台。
无声?对视。
沈行濯低声?问:「彻底好了么?。」
「……什么?。」近距离的面对面,使她耳廓不自主的轻微发烫。
「身上?的伤。」
「好像差不多了。」
「等等我检查一下。」
裴矜放缓唿吸,嗓音轻而软,「……还不行。」
「什么?不行。」他故意问。
「你别欺负我。」
「怎么?欺负。」沈行濯单手探进去,「这样吗?」
裴矜身体颤了下。
没再逗她,沈行濯后退半步,把她抱下来。
「想不想去海边?」他突然问。
裴矜怔怔看他,脑海里第一时间映出的,是生日?那晚看到的整片璀璨星空,「是上?次过生日?的时候你带我去过的地方吗?」
「嗯。」
「想去。」裴矜感嘆说,「那里真的很漂亮。」
「我们?这周末就去。」
他对她许下承诺。
第64章 第 64 章
64/紧绷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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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延水湾又待了两日, 星期四一早,裴矜搭沈行濯的顺风车前往公司。
为了掩人耳目,提前在附近的咖啡厅对面下了车, 步行走到公司楼下。
昨晚便得知裴矜今天要回?来上班,郑怡楠特意比平常早来了半个小时, 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边吃早餐边等?她。
几分钟后,两人汇合。
裴矜主动打起招唿, 笑说:「师姐早。」
「早啊。」郑怡楠回?以一笑, 朝她扬了扬下巴, 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 「怎么没多休息几天?我?记得我?当时批了你?一个半月的假,不用掉多可惜。」
「实?习期一共也没多久, 想赶紧回?来多跟你?和段总学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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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想倒也对。」郑怡楠看她的眼神多了抹欣慰。
自从那日知道裴矜背后的靠山是沈总以后, 郑怡楠或多或少生出几分忐忑心?理。
想着这?姑娘现在在自己手底下工作, 如果?哪天不小心?将人得罪了, 会严重影响到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
后大致品了品, 又觉得这?想法属实?有点多余。
毕竟裴矜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她这?么想, 多少有些小人之心?了。
浅聊两句,郑怡楠将最后一口三?明治送进嘴里。
起身,把包装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 转头对裴矜说,「走吧,我?们先上楼。」
两人来到16楼。
裴矜率先进门,意外?看见段净寻站在几米开外?的印表机旁边。
停住脚步,含笑说:「段总, 早。」
段净寻盯着她看了几秒,喉结滚了滚, 懒散应了一声,「休养好了?」
「嗯,差不多了。」
「既然提前回?来了,就好好工作。」
「我?会的。」裴矜加深笑意,「段总,我?先进去了。」
「去吧。」
回?到工位上,裴矜将郑怡楠发来的最新一批的项目进度报告仔细浏览了一遍。
整个上午很?快过去。
临近晌午,裴矜给沈知妤发微信,问她等?等?要不要一起去附近的餐厅吃午饭。
隔了许久沈知妤才?回?復,说下午请假了,父亲突然喊她回?去一趟。
裴矜收起手机,没急着下楼用餐,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毫无缘由的,右眼皮跳得厉害。
晚上,回?到住处,直到深夜依旧没等?到沈知妤回?来。
裴矜一直没什么食慾,随便吃了个苹果?垫垫肚子。
吃完,径直去了隔壁书房,把设计稿的雏形画出来,之后回?到卧室。
第二天早晨。洗漱,出门,照常上班。
原本和沈行濯约好了今晚一起去海边,可临下班前,裴矜并没收到他发来的任何消息。
试图联繫他和小钟无果?,心?生诧异,只得先回?到平桎静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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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病房外?,沈家几位近亲守在走廊。
瞧见沈孟堂和沈贺舟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沈房裳靠近,关切询问:「怎么样,杨院长怎么说?」
沈孟堂嘆了口气,「如果?病情接着恶化,今晚会下一次病危通知书。」
沈房裳后退一步,面露错愕,「怎么会……早晨我?还和老?太太一起用过膳,那时她还好好的。」
「旧疾突发,我?们都没想到。」沈贺舟安慰出声,「姑母,您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说完这?句话,沈贺舟转身,对坐在长椅上的几个晚辈说:「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无需留太多人。有事我?会叫你?们。」
被?点名的小辈们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先行离开。
沈贺舟在这?时叫住沈知妤,「小妤,你?小叔呢。」
沈知妤顿住欲要前行的脚步,迟疑答道:「我?不清楚……刚刚还在这?里,后来和助理一同出去了。」
一旁的沈房裳冷哼一声,适时说:「这?个时候都不在,指望他什么时候在?」
「我?知道您最近对行濯有怨念。」沈贺舟看向沈房裳,「但您心?里不是不清楚,即便没有行濯此举,纪远铭和他弟弟早晚会自掘坟墓。相比行濯所谓的『大义灭亲』,您更气的是他为了一个女人不顾您和他多年来的姑侄情分,难道不是吗?」
「如今这?两者对我?来讲没什么区别?。」沈房裳面色微变,「老?太太眼下躺在里面,我?没心?思聊这?些,日后再?谈也罢。」
耳闻如此,沈贺舟不再?出言相劝。
跟大哥沈孟堂打了声招唿,离开走廊,准备去寻沈行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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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尽头,楼梯拐角处,无人的吸菸区。
沈行濯倚在扶手边沿,点了支烟,冷静问道:「那人怎么样了。」
小钟快速理好思绪,如实?回?答:「昨天下午就醒了,复查结果?还算稳定?,身体没出现什么后遗症。」
「警方那边怎么说。」
「询问、调查、取证,全部做过了。」小钟说,「那司机一口咬定?这?件事的发生只是个意外?,还说自己当时是因为不小心?走神了,才?会直直撞到那辆货车上。」
停顿几秒,小钟补充道,「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明确指向他有谋害他人的嫌疑。不出意外?的话,这?案子最终大概率会重新被?判定?为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也就是说,对方不会担任何刑事责任,只需要和保险公司协商理赔事宜即可。」
沈行濯面上没什么太大情绪起伏,「除了这?个,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除非必要,小钟不会在这?时候特意把他叫出来。
「的确有个非常重要的消息需要赶紧跟您汇报一下。」
小钟将手里的文?件递给沈行濯,「这?是司机曹家勇的背调资料。十年前,您初入公司不久,当时裁掉了一批无作为的部门主管。那批裁员名单中,曹家勇的名字在首列。」
「他骤然没了收入来源,平时又嗜赌成性,很?快欠了不少债。半年之后,投靠了纪远铭。」
「大概两个月以前,他去了趟看守所,和纪远铭见了一面。之后不久,入职了沈家,成了临时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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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一下,小钟委婉总结,「我?想说的是……曹家勇针对裴小姐,给纪远铭报仇是一方面,至于?更重要的另一方面,或许跟您有直接关联?」
「听说他当年被?裁以后到公司楼下闹过,嚷着要见您一面,您没见他。」
沈行濯自始至终沉默着,目光深沉隐晦。过了许久,深吸一口烟,言简意赅交代:「在他出院之后,务必找人看好他。」
「您放心?,我?一定?做好,只是万一出现纰漏……」
如果?这?起事故并非是沈房裳寻人所为,而?单单出自纪远铭和曹家勇之手,那曹家勇便是十分不可控的定?时炸弹般的存在。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亡命之徒,短时间内又无法受法律约束,难保他以后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没有万一。」沈行濯沉声说,「她绝不能再?受到任何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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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钟走后,沈行濯接连抽了两根烟。
空气瀰漫着浓重的烟味,周遭环境被?四散的白雾笼罩。
余光注意到沈贺舟出现在拐角的位置,沈行濯掀起眼皮,却没望向他。
将指间夹带着的菸头捻灭,丢进垃圾桶,摸出烟盒,想再?点燃一支。
沈贺舟走近,夺过他手里的烟盒跟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支,「抽多了伤肺。」
沈行濯没搭腔,平静开口:「祖母怎么样了?」
「目前病情不是很?明朗。」沈贺舟吐出一口烟圈,「杨院长说,过了今明两晚,差不多可以作出定?夺。」
「嗯。」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各自在想各自的心?事。
过了片刻,沈贺舟说:「我?先回?去,你?也早些过来。」
「知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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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病危通知书并未下达,这?让沈家众人皆松下一口气。
两日后,杨院长出面告知:老?太太的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不久后便会转醒。
又过了一日。
老?人醒来的当天晚上,等?意识差不多恢復了清明,便立即示意守在病床前的沈孟堂,要他把沈房裳和沈行濯叫进来。
沈孟堂恭敬应声,转身走出病房。
见到沈行濯一瞬,老?人泪眼闪烁,吃力抬起臂弯,要他凑近些。
沈行濯快步上前,扶住祖母的胳膊。
「行濯……」老?人伏在他耳边,语速极为缓慢,一字一顿交代道,「我?们家对、对结婚对象……要求不高,家世清白……即可。你?不愿意和……钟家孙女来往……祖母亦不反对。可那女孩子……把我?们家里人送进、送进监狱,这?是犯了极大的……忌讳。」
「行濯……我?要你?……发誓。」
「此生……永不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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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是在三?天后的凌晨见到的沈行濯。
她这?几日没回?和沈知妤同住的地方,而?是一直住在沈行濯这?里。
后半夜,裴矜睡得并不踏实?,不知不觉醒过来。
翻来覆去再?难入睡,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想去客厅倒杯水喝。
打开卧室的房门,缓步往前走。
没挪动几步,倏然顿住,因看到躺在沙发上的那抹清癯身影。
借着暖色壁灯的微弱照明,裴矜抬眸看过去。
沈行濯穿了件黑色衬衫,衣领松散敞开,袖口被?挽起,露出小半截手臂。
他安静躺在那里,唿吸声极轻,整个人陷入一种颓唐的疲惫状态。
盯着看了会,裴矜折身回?到卧室。再?从里面出来时,手里多了条薄毯。
抬腿,靠近他。稍稍弯下腰,正要把毯子盖在他身上,发觉他眼皮动了动。
下一秒,他睁开双眸。
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混沌,很?快恢復常态。
裴矜轻声说:「怎么不进去睡。」
沈行濯坐起身,单手揉捏发疼的眉心?,口吻无端生出几分疏离,「不想进去。」
以为他是最近太累了的缘故,裴矜没太在意他的细微变化。
「饿吗?要不要给你?做些夜宵吃……还是想泡个澡?我?去给你?放泡澡水。」
沈行濯没应这?话,无故问她:「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裴矜顿了顿,「你?想说吗?」
「嗯。」
顺着他的话,裴矜问:「最近累吗?」
「你?想问的只有这?个?」
裴矜缓慢点了点头,「只有这?个。」
短暂冷场。
沈行濯忽然说:「你?不问,不如我?直接替你?问。」
裴矜咬住唇,没由来地觉得眼下的他变得有些陌生。
没容她想太多,沈行濯开口:「问我?上周五为什么放你?鸽子。」
他自问自答:「因为我?不想去了,觉得索然无味。」
一瞬,裴矜脑子一片空白。
只觉得在心?里长时间紧绷着的那根弦,轰然断裂。
第65章 第 65 章
65/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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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蔓延, 过于无?声的煎熬。
裴矜定定看他,许久,呢喃出声:「沈行濯……你现?在很难过, 对吗?」
沈行濯瞳孔微闪,目光不断发深。
裴矜抬起?手臂, 缓慢贴近他,食指轻触他的眉尾, 「从刚刚到现?在, 这里没舒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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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妤妤说了, 上周五祖母被送去抢救的事。如果你觉得这样讲能?让你心情?好些, 我不会在意……真的。」
她太信任他。
即便他说出这样的话?,也没能?动摇分毫。
客厅昏暗幽光。指腹传来柔软、冰凉的触感, 浓厚的菸草味道涌进鼻息。
裴矜看着他, 难得在他脸上寻到了平静以外的复杂情?绪。像在隐忍, 更像在挣扎。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沈行濯过于脆弱的另一面。
片刻对视。
沈行濯率先收回目光, 带着腕錶的左手握住她的细腕, 将贴在他皮肤表面的手指轻拽下来。
他掌心的温度异常冰冷。裴矜忍不住轻颤一下, 却没挣脱开,任由他钳着。
下一秒,沈行濯松开她, 表情?如往常一般冷静。
扫了眼她手里拿着的薄毯,没接,直接站起?身,「早点睡吧。」
裴矜仰面注视他,「你呢。」
「我去客卧。」
理解他想一个人待着的心情?, 「明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用。没什么?胃口?。」
「那明天要一起?去公司吗?」
「明早有个会, 要提前?过去。我让小钟留下来送你。」
裴矜抿了抿唇,不再作声。
沈行濯自是不想多言,绕过她,迳自走?向朝北一侧的客卧。
临行前?,平声对她说:「明晚一起?吃个饭吧。」
裴矜讷讷说了声「好」。
听到他的邀约,并没觉得如释重负,胸口?反而闷得厉害。
她站在原地,盯着那抹逐渐融进夜色的高挑背影。
那一刻,看到的是清孑的、孤寂的他。
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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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下来,裴矜都过得浑浑噩噩。
很多事情?积压到一起?,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午休时,沈知妤来16楼寻她。两人一同吃了午饭。
用餐的空隙,沈知妤随口?提起?这几日家里的近况。裴矜心不在焉地浅声回应两句,并没同她聊太多。
临下班前?,设计a组的几个成员被段净寻喊去开项目研讨会。
这是裴矜请假回来以后跟的第一个项目,一直以来都格外重视,这次会议期间却频频出神。
开完会,其他人陆续离开。
裴矜合上笔记本,正?要从座位上离开,却被段净寻叫住。
晃了晃神,抬头?看向他,强行挤出一抹笑意,「段总,请问有什么?事吗?」
段净寻没急着讲话?,投过来的视线带着明目张胆的打量。
裴矜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将刚刚的问题礼貌重复了一遍。
段净寻这才开口?:「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裴矜微微怔住,摇了摇头?,「没……怎么?了吗?」
「我没有刺探你隐私的意思。」段净寻说,「如果有事可以找郑怡楠请假。你以现?在这样行尸走?肉的状态来工作,没有效率不说,也会耽误大家的工作进程。」
裴矜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抱歉,刚刚开会我确实走?神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段净寻没再多言,「下班之?前?把这个项目的设计初稿发到我邮箱。」
裴矜有些为难,「不好意思,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您如果不急着要的话?,我晚上发给您可以吗?」
难得见她拖延一次进度,段净寻深深瞧她一眼,散漫「嗯」了声。
「谢谢您理解。」
「出去吧。记得及时调整好自己。」
「我明白。」裴矜浅笑一下,「段总再见。」
晚上六点一刻,裴矜整理好自己桌面的各式资料,拿起?包,走?到前?台,打卡下班。
大概是昨晚和沈行濯不欢而散的缘故,出于逃避心理,她没在今天问他具体什么?时候见面。
挪步到车库入口?,想在那里等他。
没等多久,余光注意到沈行濯从专用电梯里走?出。
偏头?,和他对视,捏着拎包的指尖微微泛白。犹豫一下,裴矜率先寻了个话?题:「小钟没和你一起?下来吗?」
沈行濯看她一眼,「没。」
言简意赅的对话?结束。
裴矜跟在他身后走?着。他步履略快,起?初她还能?跟上,到后来只能?放眼瞧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看见他坐进驾驶座,裴矜加快脚步,打开副驾的车门,矮身进入。
车子驶离地库,往裴矜熟悉又?陌生的地点开。
他们一路沉默着,谁都没打算主动打破这份寂静。
四十分钟左右,沈行濯将车停到郑迦闵开的私人餐厅门前?。
下车,将手里的车钥匙交给候在一旁负责泊车的小厮。
裴矜粗略扫了眼周围的景致,想到之?前?和他来过一次这里。
那次是跟郑迦闵和他的女朋友舒宜一同用的餐。
两人随侍者进门,走?进镂花长廊,路过座廊中亭,一路朝尽头?的隔断包厢走?。
路过入门区域时,裴矜记起?挂在墙上的巨型山水画似乎换了一幅。
进了包厢,看见懒散坐在沙发上的郑迦闵,裴矜愣了下。
没想到今晚一起?吃饭的还有别人。
瞧见他们进来,郑迦闵掐掉正?燃着的烟,站起?来,走?到餐桌旁落座,「你们总算来了,我都要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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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拿起?手机给餐厅经理髮了条微信,告诉他即刻准备上菜。
裴矜有些失神,杵在原处没动,听见身旁的沈行濯说:「过去坐吧。」
顿了顿,抬腿走?过去,坐到郑迦闵对面的座位上。
「裴矜,我们有段时间没见了吧。」郑迦闵同她聊起?日常琐事。
裴矜扯唇笑了笑,「好像是这样。」
「听说你前?段时间出车祸了,身体恢復得怎么?样?」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
闲聊的空隙间,有人敲门进来,将几道菜餚端上桌。
裴矜实在没什么?胃口?,没怎么?动筷,全程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沈行濯的话?比以往还要少,席间基本是郑迦闵在找话?题,他偶尔会回应两句,其余时间都在沉默饮酒。
这个节骨眼上,裴矜其实感觉不出他心情?好坏,但不是察觉不到他身上散发着的寡漠。
那是种将她也隔绝在外的疏远姿态。
看到他不知道第多少杯酒下肚,裴矜无?声吸了口?气,伸手,阻止他再次倒酒的动作。
「沈行濯,别再喝了。」
意外的是,沈行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把酒杯推到餐桌边沿,他侧眸看她,语调冷静极了,完全没有醉酒的迹象,「要吃甜点么?。」
裴矜恍惚了一下,想起?上次他给她点甜食的场景。
同一间屋子,不同时间段。那时他们坐在这里,同样的位置,背地里十指相扣。
回忆至此,裴矜听见自己应声:「好。」
对面的郑迦闵见状,重新解锁手机屏幕,给后厨发消息,对沈行濯说:「也就?是裴矜,但凡换个人,你都不能?这么?上心。咱们俩认识二十多年,也没见你记得我喜欢吃什么?,真让人伤心啊。」
沈行濯瞥他,「点你的餐。」
气氛逐渐回温。
裴矜拿起?甜品勺,挖了一小块巧克力?班戟上的奶油,蘸了层可可粉,缓缓送进嘴里。入口?即化。
边吃边听他们聊起?投资领域的相关?话?题。
饭吃到结尾,裴矜跟沈行濯打了声招唿,从包厢离开,直奔洗手间。
五分钟后,原路返回。
包厢的门并没阖实,和门框之?间留了一条缝隙。
裴矜向前?走?了两步,握住把手,正?要推门而入,听见郑迦闵调侃的声音——
「要我说啊,人姑娘跟你一回,即便她不主动提,很多事你也得考虑到不是?」
裴矜身形勐地一僵。
贴在门上的右手顿住,始终没使力?推开那扇微敞着的门。
眼睫颤了颤,抬眸,透过微弱缝隙看向室内。
沈行濯点了支烟,向后靠,「你指的哪方面。」
「还能?哪方面?我说你的终身大事。」
沈行濯没说话?。
郑迦闵翘起?腿,暗戳戳扫了裴矜坐过的位置一眼,含笑打趣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结婚了吧?」
停顿两秒,又?说,「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想过要把和她之?间的关?系明确作出定义。」
烟雾缭绕间,沈行濯神情?隐晦,让人看不出喜怒。
「我是她的长辈,仅此而已。」他淡淡说,「未来也只能?停留在这一层面。」
「长辈能?宠到这份上?我不信你不爱她。」郑迦闵说,「一直以来,你对她的好,为她做过的所有事,合着到头?来就?为了哄一晚辈?」
「有什么?所谓。打发时间而已。」
……
后面说了什么?裴矜已经听不太清。
耳膜嗡嗡作响,视线不断发直,满脑子都是他的那句「我是她的长辈,仅此而已」。
很长时间过去,裴矜后退半步,机械转过身,一步一步朝长廊那头?走?。
原来是否动心早就?已经不重要。
从开始到现?在,她终究不如他游刃有余。
他可以给她想要的。
却不会给她最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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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掩着的门重新透进光线。
郑迦闵收回目光,看向沈行濯,「是不是有种打碎了牙生生往肚子里咽的感觉?」
沈行濯眼底空洞一片,拿起?酒杯,仰头?饮尽杯里的酒。
冰凉的苦感在口?腔里翻滚。
郑迦闵嘆息一声,忍不住又?问:「特意把我叫过来陪你演这齣戏,这下满意了没。」
沈行濯没回答,哑声说:「既然保护不了她,不如放她走?。」
「那天在病房里老太太要你发誓,你真照做了?」
「为她,我自是不会。」
「那你非要放她走?,图什么?。」
没等他作答。
讲完这话?,郑迦闵自行懂了,替他解释:「一来,老太太病情?严重,随时都有病危的可能?,你不能?明着忤逆她,只能?先使缓兵之?计拖延一下时间,可你又?不知道这期限究竟是多久,与其拖着裴矜一同面对,不如直接放她离开。」
「二来么?,那姓曹的还没进去,是个极其危险的存在,如果对方想报復你,肯定会先从裴矜身上下手。以你目前?四面楚歌的境地来看,根本不可能?随时保护她。」
裴矜多在他身边待一天,就?会多一天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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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人和姓曹的,无?一不是他们之?间的阻碍。
沉默良久,沈行濯开口?:「说到底,终究是我负了她。」
「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你推开她,对你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最极致的痛苦。」
沈家自百年前?便是赫赫有名的官宦之?家,兴衰荣辱一路走?到今天,祖上沿袭下来的传统规矩和封建思想不允许被随意打破。
沈家当家主母说裴矜犯了忌讳,大抵离不开这个原因。
即便纪远铭再不堪,却终究是半个沈家人。
裴矜毫不犹豫触动了其家族信仰,打破了严格繁琐的家规中的「魂」,老太太自然容不下她。
换句话?说,纪家兄弟可以进监狱,可送他们进去的,绝不能?是未来要进沈家门的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郑迦闵知晓,沈行濯又?何尝不清楚。
原以为再棘手的事情?都有解决的可能?,可如今老太太突发旧疾,很多事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
他已经不再是她最好的选择。
他做了所有努力?,到头?来唯一能?做的,是帮她算出最优解——离开他,去过更好的生活。
两人皆沉默了许久。
郑迦闵心中百感交集,「为什么?不把这些原委告诉她?」
「我了解她,她太信任我。告诉她这些,她会选择陪我一直苦等。」他不愿看到她这样。
「我是到今天才发现?,你居然这么?喜欢她。」郑迦闵嘆了口?气。
设身处地为一个人着想,何尝不是用情?至深的表现?。
「何止。」
沈行濯垂眸,看向桌上她吃到一半的甜点,喉咙涌出涩意。
「我爱她。」
第66章 第 66 章
66/如果我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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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从?包厢出来, 在座廊中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纤细身影。
她呆滞坐在那里,唇色泛白,双眸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地面。
似是余光注意到他的靠近, 僵硬抬头,投来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
脚步不着?痕迹顿住, 喉结上下?滚动。
沈行濯别开眼,不忍再去看她, 等靠近时, 故作平静问道:「怎么没?进去。」
裴矜缓了缓神, 答非所问, 低声?说:「我手机和包还在里面。」
因为?东西还在里面,仅存的一丝微弱理智告诉她, 她没?办法头也不回地离开。
对于刚才包厢内的那段对话她是否听到, 彼此已?经心照不宣。
她没?有隐瞒的打算。同时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 自?己在听到之后所作出的选择。
沈行濯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却不准备接这句话, 只是说:「回去拿吧, 我等你。」
裴矜轻轻「嗯」了一声?,没?由来地喊他,「沈行濯。」
「怎么了。」
「……没?什?么。」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如此眷恋地叫他的名字。
说完, 裴矜垂敛眼皮,不再看他,越过他缓步朝长廊走,重新回到包厢。
郑迦闵早已?不在房间。空气中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散去的烟味,混着?巧克力班戟的奶香。两种味道糅在一起?, 涌进鼻息,无端令人喘不过气。
扫了眼桌上的甜点, 心脏抽疼得?厉害,眼眶生出一抹温热。
裴矜站在那里缓了许久,机械弯腰,拿起?搁在座椅上的包,再不做任何停留,径直走出房门。
沈行濯喝了酒,没?办法再开车,打电话叫小钟过来接送。
路上,两人坐在后座两端。不远不近的间隔,像是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断割线。
彼此不再有任何交流。
车子拐进平桎,一路开到楼下?。
裴矜没?急着?下?车,抬眼看向小钟,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想单独和沈总聊两句。」
听到「沈总」两个字被她讲出口,小钟微微怔住,扭头去看后面的沈行濯,想徵求他的意见。
见他并?无任何多余指示,小钟一时猜不出,只得?将视线移向裴矜,「好的,那我出去逛逛。」
车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裴矜理好混沌思绪,颤着?尾音轻声?开口:「我就不上去了……如果可以的话,这周末我会过来收拾存放在这边的衣物。」
回答她的,是沈行濯浅薄的一句「知道了」。
「那……再见。」
「嗯。」
裴矜深吸一口气,指尖先是陷进掌心,再重新摊开。伸手,几分慌乱地拉开车门,仓皇迈下?车。
就快要控制不住压抑的情绪。再多待一秒,她恐怕会窒息。
他的车逐渐融进夜色,和她拉开一段距离。
裴矜挪动缓慢的步伐,向前走,自?始至终没?由自?己回头。
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场面同他告别。
原以为?至少会结束得?郑重而繁杂。
意外的是,她和他都格外平静,就连对话都简短得?可以。
后知后觉,裴矜恍然。
从?此刻开始,他不再是她漫长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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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裴矜将自?己关进卧室。躺在床上,阖眼,强行逼自?己入睡。
过了凌晨,莫名发起?高烧。衣服面料被汗水洇透,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自?我封闭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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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虚弱力气,从?床上爬起?来,踉跄挪步到客厅,翻出药箱。
生吞了两粒退烧药,回到自?己房间,再次沉睡过去。
翌日一早,沈知妤过来敲她的房门,「矜矜,再不出门该迟到了。」
隐约听见动静,裴矜强行睁开眼睛,忍着?喉咙深处传来的火辣痛感,哑着?嗓子应了声?。
十五分钟左右,裴矜穿戴整齐从?卧室走出,随她出了门。
化了淡妆的缘故,遮住了病色,并?没?被沈知妤瞧出任何异样?。
到了公司,裴矜打开电脑,把昨天?没?完成?的设计稿做好收尾。
两个小时以后,拿着?u盘,来到段净寻的办公室。指节轻叩门面,敲动两下?。
里面很快传来简洁的一声?「进来」。
瞧见来人是她,段净寻没?觉得?有多惊讶,直截了当地说:「请罪来了?」
裴矜顿了顿,点头承认,「是。对不起?,我昨天?晚上出了些突发状况,没?按时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要惩罚或者怎么样?,我都没?什?么意见。」
「为?这事,倒也没?必要。」他态度一反常态的温和。
原以为?会被他数落一番,裴矜不由怔了下?,转瞬反应过来,将u盘搁到桌面,轻推到他面前,「这个给您。」
段净寻没?接,抬头看她一眼,无端提及:「我最近准备离职了。」
裴矜有些错愕地回看他,一时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在溱海那边开了间工作室,打算出去单干。」段净寻散漫解释一句。
「您什?么时候走?」
「两周以后吧。交接完就走。」
「这么急吗?」
「怎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段净寻没?搭腔,将话题引向重点,「要不要跟我走?」
「……我合同上的实习期限还没?到。」
「我来解决。你只要回答我,要还是不要。」段净寻说,「等实习期结束,你回学?校专心上课。如果你愿意继续留在我的工作室,毕业之后你会跟我和郑怡楠一同在溱海常驻。至于清川这边,以后回来的次数会越来越少,如果你决定了,记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郑组长跟你一起?走吗?」
「对。」
裴矜此刻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似乎茫然更多。
昨晚和沈行濯一起?吃饭的场景歷歷在目,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幕接着?一幕,打得?她越发措手不及。
「为?什?么选择我?」裴矜问他,「部门有那么多优秀的人,为?什?么您会选我?」
「想听实话?」
「嗯。」
「没?有为?什?么。」段净寻言简意赅补充三个字,「凭直觉。」
即便被伤得?彻底,裴矜对清川这座城市仍旧有很深的留恋。
要她下?定决心从?这里离开奔往另一个地方,心里不是不迟疑。
站在原地思忖许久,裴矜作出回答:「我跟您走。」
「我可以给你时间再考虑考虑。」
「不用,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耳闻如此,段净寻没?再多言,像是知道她的回答一定会是肯定句式。
注视她几秒,倏地站起?身,走向她。
他靠得?越来越近,惹得?裴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段净寻没?再跟过去,停住步伐,抬手,用手背浅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顺势延伸至掌心。
下?一秒,收回手,和她拉开一段安全距离,「等等找郑怡楠给你批半天?假,回去好好休息。」
裴矜下?意识说:「我没?关系的。」
「我说过,低效率的工作不如不工作。」
裴矜无从?反驳,应声?说了句:「我知道了,谢谢段总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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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休息了半日,烧基本?退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一周,裴矜强行让自?己沉浸在工作中。
每天?加班到深夜,回来简单洗个澡,不作任何思考,躺到床上直接入睡。
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把和他有关的所有事屏蔽在外。
短短一周时间,裴矜消瘦得?厉害。
沈知妤将她的明显转变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趁着?下?班,想拉着?她去附近的酒吧一醉方休,顺便陪她大哭一场。
裴矜婉拒,扯出干涩的笑,对她说:我其?实哭不太出来。
她似乎真的哭不出来。
即便身心疲惫,可每到午夜梦回还会醒过来,对着?天?花板发呆直到天?亮。
心里空落落的,像被狠狠掏空了一样?。
痛苦到麻木,也就不会再有任何多余的感触。行尸走肉也不过如此。
周五晚上,裴矜主动给沈行濯发了条微信,询问今晚能不能过去。
字里行间掺杂了刻意粉饰过的疏离。编辑这条消息时,指尖不由自?主地发颤。
从?段净寻那里得?知,今晚要召开高层会议,沈行濯会出席。
她想趁着?他不在,直接把行李拿回来。
隔了良久,收到他的回覆:过来吧。
裴矜没?再回復,将手机缓慢放到桌上。
下?班以后,她直接去了他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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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入密码,进门,看到室内的灯光亮着?,不由愣住。
他在家。
一周多的时间未见,裴矜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指间夹带细细一根。
白衬衫,黑裤,薄款正装外套裹身。穿戴过于整齐,似是刚从?外面回来不久。
看到她靠近,沈行濯抬眸,凝视她许久,却什?么都没?说。
相对无言。氛围趋近于死气沉沉的寂静。
裴矜唿吸放得?很轻,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到头来只剩沉默。
这些日子被压抑在心底的痛楚如潮水般涌现。见到他的那一秒,倾泻如注。
她偏头躲闪开,不愿再与他对视,「我进去收拾东西了。」
沈行濯将目光落在她越发消瘦的脸上,「衣帽间有空闲的行李箱。」
「我知道。」
「嗯。」
裴矜先去了隔壁衣帽间,又转身进了主卧。
再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她东西并?不多,收拾起?来却极为?困难。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的人已?经和她的所有物一样?,抽丝剥茧地融进了这间屋子。
裴矜拖着?行李箱,移步到客厅,短暂犹豫,还是决定同他打一声?招唿。
「我收拾完了……先走了。」
沈行濯看向她这边,极淡的眸光,「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
「走吧。」
裴矜没?动身。
她垂下?头,抿着?嘴唇,直直望向地面。
时隔多日,终是再也忍不住。
一滴泪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沈行濯。」视线渐渐模煳,裴矜轻声?说,「我爱你。」
「或者说……我爱过你。」
第67章 第 67 章
67/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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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 清川下了场绵密骤雪。
雾凇,凝霜,空气稀薄。的确如裴矜于除夕那日去沈家祖宅时所想——今年大概是?清川最冷的一年。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不短不长, 她陪了他?大半年。
临近年初,裴矜提前在人事部办好了离职手续。
把手头上的项目简单和同事交接完, 当?晚和大家吃了顿「散伙饭」。
为期三个多月的实习生涯正式告终。
在家待了两日。郑怡楠发来微信,想和她确认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不出意外的话, 三天后他?们会动身前往溱海, 问她是?否方便。
几乎没什?么犹豫, 裴矜回:随时可以走。
当?天下午, 闲来无事,裴矜在家收拾行李。
沈知?妤从外面回来, 瞧见她的动作, 疑惑问:「不是?还有几天才走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收拾了。」
「走之前想去看望一位长辈, 到时候直接从那边去机场了。」裴矜说?。
沈知?妤嘆了口气, 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一旁, 坐到她旁边, 挽住她的胳膊。
「矜矜,我真的很捨不得你。」
裴矜笑了笑,「三月份我就回来上课了, 很快就能?再见面。」
「唉……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有种要跟你久别?的错觉。」
「也?就两个多月,不算太久。」裴矜安慰她。
「那你今年过年也?在溱海过了吗?」
「嗯。」裴矜缓缓点头,「段总的工作室刚成立不久,有很多琐事要做, 但人手还不够。目前来看,我们春节应该不会休息, 需要赶很多进度。」
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不仅人需要适应,许多人脉、资源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重新?做好整理。
这关乎到工作室未来的发展。段净寻明确跟她和郑怡楠提过其中的重要性。
「那你和我小叔……」沈知?妤试探着问。
听她提起沈行濯,裴矜叠放衣服的动作不着痕迹顿了下,很快恢復如常,笑说?:「就这样了。除非必要,以后不会再有任何联繫。」
「是?不是?还是?很难过?」
「坦白讲,已经有点麻木了。只?要不去想,就不会觉得有多难过。」裴矜没打?算瞒她,如实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又怕问多了惹你伤心。」
「没事,你问吧。」
「你们分开究竟是?因为什?么……」沈知?妤委婉解释,「如果是?因为上次在餐厅碰见的事没得到妥善解决,我觉得还不至于走到如今这步。」
「不是?这样的,妤妤。和其他?人或事没有任何关系,单纯是?因为我们本身。」
裴矜看向她,眼神?多了一丝空洞,「我只?是?……突然很累,不想再继续坚持下去了。」
听她如此说?,沈知?妤自?是?不忍再仔细追问。
站起身,走到衣柜旁边,帮她整理里面的换洗衣物,顺带悄然转移了话题。
收拾完,裴矜陪沈知?妤待了会,之后拖着两个行李箱离开了平桎,打?车直奔杜严清的住处。
一走就是?数月。离开前,她想和老师打?声招唿,告诉他?自?己去哪里、做什?么,起码不要让他?盲目担忧。
到了目的地,发现杜严清并不在家。
裴矜将行李箱放到院子里的棚檐下,翻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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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接铃声响了好一会,电话才被接通。
对于她的到来,杜严清显然有些意外,问她来之前怎么没想着打?声招唿。
「突然想您了,来看看您。」裴矜佯装轻松地含笑说?,「主要是?想过来蹭几天饭。」
倒没听出她语气有什?么不对。杜严清电话里没再多说?什?么,只?跟她说?自?己在孟云和这儿品茶下棋,要她过来找他?,顺便在这里把晚饭解决了。
裴矜应声称好。
四十分钟后。
赶到海景别?墅时,看到一辆车牌号是?连号的黑色大g停在院落中央。
即便之前没见过这辆车子,可没由来的,这一画面让她眉心勐然跳了跳。
推门进入,在玄关处换好拖鞋。穿过长廊,一路直行来到客厅。
裴矜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间?屋子里碰见沈行濯。
最近一段时间?刻意让自?己不去想和他?有关的一切。
眼下突然偶遇,她竟一时反应不出,他?们究竟隔了多久没见。
他?站在靠窗位置,骨节分明的左手握着还在亮屏的手机,像是?刚接完电话不久。
穿了件中长款的黑色风衣,双排扣,休闲款式。
有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衬得他?冷白的肤色多了几分暖意,却依旧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凉薄感。
寻声抬眸。他?亦在同一时间?寻到了她投来的目光。
视线交汇一霎,她无意识放慢脚步,最终不由自?主地直接定在了原处。
有意无意的,裴矜竟在他?深邃眼底寻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颤动。
下一秒,消散、殆尽,不容人细瞧。
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她并没打?算如何深究打?量。
偏过头,往旁边迈开几步,迳自?走向不远处的棋牌室。
杜严清正和孟云和下着围棋,注意到她进来,抬眼瞧过去。
盯着她巴掌大的瓜子脸看了几秒,眉头紧紧蹙起。
裴矜浅笑一下,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开口:「最近实习有些忙,没顾得上吃饭,所以瘦了些。」
说?完,将手里拎着的营养品和水果搁到一旁,恭敬同孟云和打?招唿,「孟老。」
孟云和点点头,跟着瞧了瞧,嘱咐道:「照上次来的时候相比是?瘦了不少。年轻人忙碌起来是?好事,但要注意适当?。」
裴矜温和应下,「您说?得对,我以后一定谨记这点。」
沈行濯在这时走进来。
鼻息涌进似有若无的木质香冷调,裴矜眼睫颤动两下,垂下头,装作没发现他?的靠近。
孟云和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沈行濯,「你要是?忙的话就先走吧,以后有的是?时间?陪我,别?为此耽误了正事。」
沈行濯缓声开口:「没事。陪您吃完饭再走也?不迟。」
听他?如此说?,孟云和没再出言相劝,收回目光,专心同杜严清对弈。
周遭恢復安静,只?剩下旗子偶尔落盘的清脆声。
氛围渐渐变得侷促。裴矜胸口开始发闷,无端生出一种无措感。
知?晓他?们这盘棋短时间?内不会结束,不打?算继续守在这里,准备出去透口气。
拎起放在茶几上的果篮,想去厨房洗些水果给他?们吃。
孟云和适时出声叫住她,并对沈行濯说?:「行濯,照顾一下客人。」
沈行濯没拒绝。
裴矜本想婉拒,转念又觉得这样做未免显得过于刻意,怕被两位老人察觉出什?么异样,只?好作罢。
出了棋牌室,跟着沈行濯来到隔壁厨房。
起初,谁都没讲话。
裴矜从收纳盒里找出剪刀,剪开缠在果篮表面的包装绳,拿住里面的几样水果。
拧开水龙头的瞬间?,听到沈行濯问:「什?么时候走。」
捏着芒果的指尖微微泛白,裴矜轻声回答:「三天后。」
「怎么走。」
「买了机票。」
沈行濯淡淡应了一声,「路上注意安全。」
「……嗯。」
无止境的冷场。
短暂思忖过后,裴矜故作镇定说?:「希望你别?误会。」
「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如果知?道的话,她不会过来。
「你觉得我会这么想?」沈行濯眸色发深,嗓音多了抹暗哑。
「……或许吧。」
头脑混沌得可以。她其实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只?觉得眼下同他?面对面交流的自?己难捱极了。
连同唿吸一起变得短促。
对话到这里结束。
将切好的水果放到盘子上,端起,径直离开厨房。
没再允许自?己看他?一眼。
这感觉太过煎熬。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真的忘了他?。
眼眶酸胀的同时,裴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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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溱海的前一天晚上。
和杜严清吃过晚饭,裴矜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
洗完澡,躺在床上发了会呆,没过多久沉睡过去。
和往日一样,睡了三四个小时便醒了过来,之后再难入睡。
以往的各种回忆渗进脑海里,像被割断的碎片重新?拼凑出了一幅布满裂纹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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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的只?是?表面,内里依旧完好无损。
抛开有无感情?不谈,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光里,他?待她向来是?极好的。
离开之前,最起码的,也?该跟他?说?一声。
他?们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想到这些,沉思了片刻,像是?做出什?么决定。
裴矜摸出搁在枕下的手机,点亮屏幕,给他?发了条简讯,算作正式的道别?。
——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不当?面和你告别?了。再见。
似乎也?想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
他?已经成为了她的过去式。
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过去。
凌晨三点,她收到他?的回覆。
——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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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赶到机场时,段净寻和郑怡楠已经候在航站楼内多时。
看见他?们站在值机柜檯附近,裴矜拖着行李箱小跑过去。
站在他?们面前,平復好气息,语气多了抹歉意,「对不起,来的路上有点堵车。」
郑怡楠表示理解,安慰说?:「没什?么,你来得不算晚,还有一个多小时才登机呢。」
裴矜再次说?了声「抱歉」。
三人缓步朝办理行李託运的柜檯走。
裴矜和郑怡楠并肩走在最前面,段净寻跟在她们身后。
回头瞄了段净寻一眼,郑怡楠拉着裴矜的胳膊,让她凑近自?己一些,小声对她说?:「下次注意。跟段总出差或者是?去什?么地方,记得提前两个小时到达约定地点。」
裴矜心中瞭然,「我明白了,谢谢师姐提醒。」
办完登机手续,裴矜陪郑怡楠去洗手间?,段净寻只?身去了头等?舱休息室。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郑怡楠对着一个方向「咦」了声。
裴矜疑惑看她,「怎么了?」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沈总……?」
裴矜怔了怔,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门口的拐角处空无一人,只?有三三两两的路人相继走过。
并没有他?的影子。
「应该是?看错了。」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估计是?。」郑怡楠加快脚步,「走吧,我要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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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机场的航站楼出来,沈行濯直接去了地下车库。
坐进驾驶座,觉得烦闷,顺势点了支烟。
猩红光点夹在指间?,忽明忽灭。
车窗半敞,有风灌进来,瞬间?吹散了凝结在一处的菸灰。
他?没管,任由菸灰飘落在外套表面,形成一块不大不小的污垢。
她跑向别?人的场景近在眼前。
很像奔向了没有他?的新?的世界。
沈行濯深吸一口烟,随即闭上眼。
倏然想起很久之前和她在电影院看过的那部电影,里面的两句台词犹在耳畔——
俗世的人用什?么定义爱?
用离别?后的痛彻心扉。
第68章 第 68 章
68/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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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净寻把工作室开在?了溱海的中心商务区。
寸土寸金的地方, 单独开闢出了两层独栋写字楼。
裴矜有些意外?他会如此大手笔,毕竟以眼下的人力来看,实?在?不需要占用这么多空间?和地盘。
三人开会时?, 她?斗胆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
段净寻当时?睨她?一眼,言简意赅说:以后早晚会用得到。
对于他的话, 裴矜从没有过怀疑。
事实?证明,也确是如此。
起初一段时?间?, 她?每日要做的, 除了整合手头上现有的资源以外?, 其余时?间?全部用在?了浏览各个?招聘软体上。
将招聘信息挂出去没多久, 很快有不少人过来私信,询问薪资待遇是否和帖子里写得一样?, 她?都一一回覆:是的。
抛开段净寻鲜明且严厉的个?人做事风格不谈, 作为老闆, 他对待下属一向很大方。
经过他的严格筛查, 高效率招进来一批人。工作室逐渐步入正轨。
裴矜无需再做和人事有关的工作, 将心思全部放在?了设计上。
二月初, 临近年关,段净寻提前几天给大家放了假。
工作室只?剩下他们三个?在?忙碌。
除夕当天,有客户恰巧来溱海这边出差。
裴矜陪段净寻去见客户, 约的是上午十点,八点便准时?到了目的地——酒店对面的一家咖啡厅。
进门时?,看到他正坐在?靠里侧位置的座位上翘腿看书,桌上放着一杯冰美式。
瞧见她?靠向这边,段净寻懒散抬眼, 合上书,毫无缘由交代一句:「以后不用到这么早。」
裴矜眼底闪过讶异, 「不是提前两个?小时?到吗?」
「这是我自己?的规矩,你没必要遵守。」
「没关系,总不能让您等我。」
「有何不可。」
裴矜怔怔看他,没发现他是在?开玩笑?。
心里觉得奇怪,很快一闪而过,没去细想?他的话外?音。
在?这里简单用过早餐,两人直接去了客户所在?的那家五星级酒店。
再出来已经将近晌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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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作室,一直忙到傍晚。
郑怡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问她?要不要下去透口气。
裴矜手头上还有事情没做完,含笑?婉拒了。
郑怡楠离开不久,搁在?桌上的手机响起震动声,是沈知妤发来的视频通话。
裴矜恍惚了一下,指腹轻按接听按钮。
沈知妤化了淡妆的整张脸出现在?屏幕内,面带笑?意,「矜矜,除夕快乐呀。」
「除夕快乐。」裴矜回以一笑?。
「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这问题你昨天问过,不记得了吗?」
沈知妤面上展露出短暂的不自在?,下意识往旁边瞟了一眼,这才说:「文?字消息哪有当面问来得直接,我想?听你亲口说嘛。」
「挺好?的。」裴矜笑?说,「没什么不适应,一切顺利。」
「那就好?。」
裴矜注意到她?的视频背景,随口问道:「今年是在?祖宅过的年吗?」
「嗯,原本每隔三年来这里过一次年,但今年情况特殊,我曾祖母卧病在?床,姑祖母提议说想?借今天的日子沖沖喜……」
听到她?欲言又止的话,裴矜捏着手机的指尖无意识紧了紧。
除了除夕以外?,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不言而喻。
可她?只?能装作不知情,几分生硬地开口,「新年新气象,这不乏是个?好?方法。」
「不是因为新年……矜矜,你不记得了吗?」
「什么。」
「没什么……」
裴矜没准备细聊下去,悄无声息转移了话题,「对了,溱海有家老字号的糕点很好?吃,等回去的时?候我买些带给你。」
「好?啊。哪家店铺的?」
「和盛堂。」
又聊了许久。
沈知妤突然问:「确定几号回来了吗?我到时?候去机场接你。」
裴矜粗略想?了想?,「还没正式定,估计开学前两三天吧。」
「那你记得提前把时?间?告诉我。」
「好?。」
挂断视频,裴矜放下手机,后知后觉地发现掌心洇了层薄薄的汗。
抽出两张纸巾,机械擦拭那抹濡潮的触感,出神的目光对着已经黑屏多时?的电脑。
缓了好?一会,僵硬凝神,拿起桌上的纸笔,强行让自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右手像不受控制一样?,落笔不成句,总是频频出错。
裴矜深唿一口气,突然觉得心乱如麻。
时?间?点滴流逝。
终于,还是选择遵从内心。
裴矜在?纸上迟缓写下四个?字——
生日快乐。
白纸黑字映进眼底。
过于单一的画面,却无端令人冷静下来。
-
从沈知妤所在?的庭院出来,沈行濯直接朝天井区走?。
进入过街楼,推开雕梁木门,迈过书房的门槛。
房内光线不算充足,仅靠吊在?书架上方的暖灯照明。
似乎并没有点开其余灯光的打算,抬腿,顺着微弱光线走?进去。
没走?几步,沈行濯顿住脚步,因发现有人半倚在?软塌边沿的红木柜旁。
沈贺舟轻晃两下脖子,试图缓解疲劳,出声打破寂静:「要不怎么说兄弟连心,我就知道你今晚肯定会来这儿。」
沈行濯瞥他,「等多久了。」
「没多久,也就两三个?小时?吧。」沈贺舟开起玩笑?,「你再不来,我险些以为你和佳人约会去了。」
「无聊。」
知道他今日兴致不高,沈贺舟没再打趣,微微敛起神色,拿起搁在?柜子上的红酒,走?向他。
「喝点?」他说,「大好?的除夕夜,怎么能不喝酒。」
沈行濯没应,「等等要开车,算了。」
「你司机呢。」
「给他们放假了。」
「今晚不准备在?祖宅住?」
「不了,直接回本延水湾。」
以为他是因为沈房裳才如此行事,沈贺舟出言相劝:「姑母拿你生日做文?章是有些失了分寸,可换个?思路想?想?,父亲和母亲离世这么多年,你也该向前看了。」
沈行濯面上没什么情绪起伏,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对这件事无感。」
「真的?我瞧着你不像是无感的样?子。」沈贺舟明显不太相信,「难道还因为什么别的事?」
沈行濯没搭腔,迳自来到书架旁,从众多古籍中寻到一本文?言丛书《说郛》。
将书籍捏在?手里,抬眸扫他一眼,「慢慢喝。我先走?了。」
「这就走?了?」沈贺舟问。
「不然?」
「明个?是初一,要去祠堂上香,别忘了早些赶回来。」
「知道。」
简单丢下两个?字,沈行濯走?出书房,去往别院的露天停车场。
从口袋里翻出车钥匙,打开车门,矮身坐进去。
启动引擎,将车匀速驶离。
到达本延水湾已经过了凌晨。
进门,没换鞋,一路直行走?向客厅。房间?偌大,各式陈设布局闯进视野范围内。
空旷、冰冷、毫无人情味可言。
很自然的,想?起了几个?月前有她?在?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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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烟火气的家常晚餐,她?和阿姨闲聊时?的一颦一笑?,以及她?推他进洗手间?、催他洗手的细碎日常。
当时?只?道是寻常。
即便他再不想?承认。
可这本该是他梦想?中有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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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离开溱海的那天,外?面下起了稀薄的小雨。
余温料峭,快要开春的天气,却依旧寒冷,丝毫没有回暖的徵兆。
下了飞机,取完行李,裴矜在?出站口寻到等候多时?的沈知妤。
沈知妤也在?同一时?间?看见她?。
将手中捧着的洋桔梗花束递给她?,沈知妤朗声说:「矜矜,我好?想?你。」
裴矜接过,稍微垂头,轻嗅了一下花香,笑?着回应:「我也想?你。」
大概是周末的缘故,再加上学生陆续返程,附近人群格外?密集。
没在?原地继续逗留下去,简单寒暄两句,两人并肩往车库走?。
原以为会有司机等在?那里,余光却瞟到身旁的沈知妤直接从包里摸出了车钥匙。
紧跟着,按下解锁按钮。车灯顺势闪了两下。
裴矜微愣,露出不确定的表情,「你开吗?」
「嗯哼。」像是清楚她?在?想?什么,沈知妤安慰说,「放心。我都拿了驾照快两年了,载人肯定没问题。」
「……」但愿如此。
两人合力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
裴矜扫了眼车牌号,对这辆车隐约有些印象,很快想?起这是停在?平桎车库里的沈行濯的其中一辆车子。
关上副驾车门,裴矜转头看她?,「沈行……你小叔知道你把他的车开出来了吗?」
「当然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偷偷还回去就好?了。」
裴矜没再多说什么,系好?安全带,在?心里默默祈祷她?们能一路平安。
事实?证明,祈祷并不会出现什么奇蹟。
正值车流量高峰期,沈知妤将车安全驶到一个?分岔路口,却在?拐进下一条暗巷口时?,因为没看住车速,生生追了前方那辆奥迪q8的尾。
双方僵持不下的空隙,周围渐渐被路人围得水泄不通。
沈知妤一时?慌了神,想?也没想?便给沈行濯发了条微信消息,想?向他寻求帮助。
奥迪车主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瞧见车里坐着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又开的是豪车,并不打算协商让步,开口就是漫天要价。
裴矜试图同对方友好?理?论,没等说上几句,男人不耐烦地吐出一句:要么如数打钱,要么在?这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好?在?这场事故发生在?马路边缘,没给交通造成拥堵。
又僵持了片刻,裴矜报了警,之?后越过众人,走?到一旁的无人处,解锁手机,给程郁打了个?电话。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
明白他眼下不方便接电话,裴矜没再继续回拨,思索几秒,翻出段净寻的电话号码。
电话被接通,裴矜直奔主题,轻声说:「段……能帮我一个?忙吗?」
另一边的段净寻沉默两秒,「你说。」
裴矜简单叙述了一遍事情经过,问了几个?和这场事故相关的问题。
段净寻逐一作出回答。
了解完,裴矜真诚道谢,正要同他告别,听到他突然问:「为什么选择给我打电话?」
裴矜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还能找谁……但这个?时?候想?到了你。」
这个?时?候,她?没对他使用尊称。
或许是前几个?月他对她?在?工作上的照顾让她?萌生了一定的安全感,又或许是近段时?日他们一直在?朝夕相处。
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别的原因。
除了程郁,除了……那个?闭口不提的名?字,她?的确第?一时?间?想?到了段净寻。
他更像是她?值得信赖的伯乐。
「知道了。」段净寻说,「后续有什么事微信找我。我随时?在?。」
「……谢谢。」
「挂了吧。」
「好?,再见。」
收起手机,转身,想?回到人群中。
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
毫无预兆的,对上了沈行濯投来的深邃目光。
他只?身站在?几米开外?的路面上。
着实?不算远的距离。
第69章 第 69 章
69/你爱过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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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半个?小时, 有交警赶来处理?事故。
小钟在?一旁配合协商,顺便联繫保险公司定损,让他们的人?过来勘验现场。
瞧见她们叫人?, 奥迪车主的气焰消了不少?,饶是再不情愿, 也只能憋在?心里,生硬配合交警处理?问题。
事情很快得到妥善解决。
固定完现场证据, 车子被保险公司的人?拖走, 裴矜和沈知妤上了沈行?濯的车。
车厢内, 气氛逐渐降至冰点。裴矜坐在?副驾, 背部不自觉地微微绷紧,发直的视线黏在?马路对?面甜品店的招牌上。
沈行?濯出声打破寂静, 一如既往的平静口吻, 「去哪。」
裴矜屏了下气, 收回目光, 却没想着答话?。
沈知妤适时开?口:「小叔, 送我们去学校附近的商场就行?, 我们想先去吃个?饭再回宿舍。」
第162页
沈行?濯吩咐小钟开?车。
路上,沈知妤纠结一下,还是决定先主动认错, 「对?不起小叔,我不该偷开?你的车出去。不仅偷开?了……还不小心出了事故,害你百忙之中过来处理?烂摊子。」
沈行?濯看她一眼,语气倒没什么责怪意?味,「以后把车开?出去之前, 记得先找个?司机陪你练练技术。」
「我记住啦。」
车里重新恢復安静。
裴矜坐在?前面,自始至终没讲过一句话?。
原以为会一路沉默着直至到达目的地, 却不曾想中途接到了程郁回拨过来的电话?。
听着急促的震动声,裴矜低头?扫向来电显示。不太?想当着沈行?濯的面接听,索性选择了拒接。
打开?微信,告诉程郁自己已经没什么事了,让他不必担心。
消息刚发出去,熟悉的清冽嗓音突然传进耳朵里:「和段净寻相处得还不错?」
再清楚不过,这?话?是在?对?她说。
捏着手机的双手僵了僵,裴矜抿住唇,隔了好一会才轻声回答:「还好。」
「在?他那里工作还适应么。」
裴矜将上句话?缓缓重复一遍,「……也还好。」
沈行?濯不再作声。
小钟将车短暂停在?了道路右侧。
等红灯的空隙,裴矜偏头?看向窗外。透过空气中漂浮着的薄薄一层绵雾,依稀能看到百米开?外的一栋大厦——上面挂着「常颜」的标志性牌子。
是他们之前来过的温泉酒店。
最初在?酒店一楼偶遇,他带她去了楼上自己的套房。
在?那个?房间里,她第一次对?他产生好感。
到头?来,过眼云烟。
裴矜不愿再去多看,也不打算继续多想,僵硬维持着原有的坐姿,阖目假寐。
不由自主的,唿吸放得缓而长。
过了没多久,车子在?商场对?面停下。
裴矜迈下车,缓步来到车尾,想去拿行?李箱。
余光注意?到沈行?濯在?这?时下了车。
他绕过车身?,走向她,高挑挺拔的身?影逐渐靠近。
和她擦肩而过,掀开?后备箱盖板,将搁在?里面的行?李箱拎起,轻放到地面。
握住手柄,把行?李箱推向她。
裴矜顿了顿,伸手接过。他裹携着凉意?的手指不小心蹭过她的掌心。
过于冰冷的触感,几?乎是出于本能,惹得人?忍不住想要闪躲。
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抬起臂弯,和他的右手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察觉到她的动作,沈行?濯垂敛眼皮,盯着她看了两秒。
裴矜没去回看他,只低声说了句「谢谢」,重新攥紧手柄,等沈知妤同他告别?后,和她一起朝马路对?面走。
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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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下学期,课程越发繁重。
除了每周末固定的家教兼职以外,裴矜把其余全部精力放在?了学业上。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过得总是格外的快。周而復始的生活就这?样过了三个?多月。
又是一年毕业季,也是临近考试的期末复习周。
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裴矜和刚拍完毕业照的陈楚亦偶遇。
他穿着一身?学士服,内里搭配素白衬衫。整个?人?褪去了青涩的少?年感,多了几?分内敛和成熟。
见到裴矜,陈楚亦没什么太?大反应,跟身?旁的男生耳语两句,直直朝她走过来。
裴矜站在?那里,没动,等他靠近以后,主动对?他说一句:「毕业快乐。」
陈楚亦扬了下眉,「难得能看到你这?副样子。」
「哪副?」
「说不上来。」陈楚亦略微思索一下,「总之就是,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对?我避之不及?」
听着他疑问中带了些许笃定的语气,裴矜笑了笑,没接话?。
这?学期刚开?学没多久,陈楚亦新交了一个?女朋友。
听沈知妤八卦说,对?方是音乐系的系花,和她们是同一届,两人?在?很多场合都公开?秀过恩爱。
裴矜听了以后很平静,心里清楚他这?是已经放下了,准备开?始一段真正的感情生活。
时隔数月再见,没了往日追求与?被追求关系的束缚,他们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正常交流。
浅聊几?句,裴矜同他告别?,正要转身?离开?,被他叫住名字。
陈楚亦看她,「这?周五晚上有场轰趴,就在?学校对?面的清吧,要不要来?」
「我就不去了,还要学习。」
「偶尔出来散散心,对?学习有帮助。」陈楚亦说,「庄闻一也去,你确定不拉着沈知妤一块过来么。」
庄闻一是陈楚亦的室友,也是沈知妤喜欢的男生。
听他提起这?个?话?茬,裴矜静默片刻,倒真的有在?认真考虑他的提议。
毕竟她知道沈知妤和那个?男生的感情之路究竟有多坎坷。
如果有能撮合他们的机会,不妨一试。
没考虑太?久,裴矜直接答应下来,顺带问了他周五晚上几?点开?场。
陈楚亦说:「晚八点。不限人?数,带你其他朋友来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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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上完最后一节课。
薛一蕊出去兼职,周妍临时决定坐高铁回家。
回到宿舍,裴矜随便换了件衣服,坐回椅子上,准备等等直接出门。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离开?学校,直奔事先约定好的那家清吧。
她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都是本校的学生,正值毕业季,以大四的居多。
瞧着周围热闹的场景,裴矜揣摩出了什么,看向沈知妤,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晚这?里有活动。
以她爱玩的性子,外加上涉猎较广的交友圈子,怎么可能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什么也瞒不过你。」沈知妤用身?体轻碰了下她的胳膊,笑了两声,「即便你不说,我本来也想问你要不要陪我一起过来,只是没想到半路被陈楚亦截胡了。」
「……」裴矜无奈瞧了她一眼。
「矜矜,你不觉得自己这?几?个?月过得太?沉闷了吗?」沈知妤敛了敛神?色,面露认真。
「习惯了也就没什么。」
「可我不希望你变成这?样,真的。」
裴矜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安慰说:「等考完试,我会改变一下现在?的生活状态。」
沈知妤正打算继续和她说些什么,无意?间抬眼,看见庄闻一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将手里的酒杯递给裴矜,「矜矜,我要去追逐爱情了。」
裴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说:「一切顺利。」
「那你先找个?地方坐会,等我回来。」
「好,放心去吧。」
沈知妤走后不久,始终放心不下她一个?人?,于是中途折返,想拉着她一同过去玩游戏。
想到两人?刚刚的对?话?,裴矜没拒绝,和她一起来到沙发附近。
l型的沙发围满了人?。
裴矜大致扫了眼,基本是些眼熟但?不怎么能叫得上名字的人?。
其中多数是陈楚亦的同学,另一部分是沈知妤在?学生会的朋友。
落座后,一群人?商量着玩什么游戏。
你一言我一语聊到最后,还是决定玩通俗且刺激的真心话?大冒险。
第一局开?始,众人?轮番掷骰子,点数最高的可以向点数最低的行?使一项权利,其余人?则选择喝酒或回答问题。
接下来的几?局,裴矜都侥倖躲过各种惩罚。
直到第八局,坐在?最边缘的一个?女生掷到了最高点,裴矜意?外掷了个?「1」。
在?众人?饶有兴致的目光注视下,选了真心话?。
那女生翻了下连环手卡,也没客气,直接发问:「你爱过一个?人?吗?是谁?他爱过你吗?」
周围所有人?玩味的眼神?更甚。
裴矜顿了顿,不太?想提及这?些事,将手里捏着的「后悔药」手牌扔到桌上,笑说:「我换大冒险。」
「大冒险是……给通讯录列表的第20位打电话?,告诉ta,你想ta了。」
裴矜拿出手机,照做。
在?看到列表第20位是谁时,面色有些泛白。指腹点开?他的号码,却始终没有勇气拨通。
胡乱将手机反扣到桌面,重新挤出一抹笑,「我还有一张卡牌,还能反悔吗?」
女生表示理?解,「当然。不过如果那样的话?,就只能回答刚刚我问过的问题了,同意?吗?」
「同意?,我选择回答问题。」
「你爱过一个?人?吗?」
「爱过。」
「是谁?」
「我最好朋友的小叔。」
众人?先是看向沈知妤,又重新看向裴矜。
八卦意?味过于明显。
「那他爱过你吗?」
裴矜微愣,然后勾唇笑了笑,「我不知道。」
「我接近他的时候……目的很明确,他大概清楚我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所以我们都心照不宣地不谈感情。」
没想到她会答得如此真诚,女生没再问下去,一时之间只顾感慨:「能让你爱上,他一定很有魅力。」
「何止。」裴矜说,「只要他想,任何女人?都会爱上他。」
讽刺的是,他并不想要她的爱。
「那你后悔吗?」女生突然问了一个?手卡里没有的问题。
「什么?」
「爱过他,你后悔吗?」
裴矜怔了怔,缓慢摇头?,语调带着不自知的坚定,「我从未后悔过。」
「如果能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重蹈覆辙吗?」
「我会。」
一语终了。
周遭被短暂的静默笼罩,只剩下爵士背景乐的声音。
沈知妤率先出声,想也没想直接转移了话?题,吵着要进行?下一局。
众人?继续掷骰子。
裴矜没心情继续玩下去,随便寻了个?藉口,打算出去透口气。
胸口着实闷得难受。
执起搁在?桌上的手机,看到屏幕莫名亮着。
转瞬,大脑一片空白。
再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赫然出现在?屏幕内。
上面显示着和沈行?濯的通话?时长。
——2分30秒。
第70章 第 70 章
70/甘愿倾尽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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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晚上, 裴矜头脑混沌得厉害,将自?己窝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对?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频频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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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妤和?庄闻一他们仍旧坐在那边玩游戏, 喧嚣声时不时映入耳畔。
众人玩到后半夜才尽兴散场,有说有笑地陆续离开。
这个点早就封寝, 回不去宿舍。沈知妤喝了?些酒,不太清醒, 抱着庄闻一的胳膊不撒手。
裴矜哄了?好一会才将人从?他身上拉开, 扶着她去附近酒店开了?间房。
等她睡着以后, 裴矜直接去了?浴室。身心疲惫, 打算沖个澡缓解一下。
再得空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伸手捋了?两下刚被?吹干的头髮,半靠在床头, 拿起正充电的手机。
打开和?沈行濯的聊天对?话框, 指尖缓慢敲击屏幕, 打出几个字。
想跟他解释一下那通莫名被?打通的电话, 以及她对?别人讲出那些话的原因。
一场游戏。一切只是巧合。
删删改改, 重复了?无数次, 终究还?是词不成句。
裴矜有些懊恼地关掉对?话框,或多或少生出几分逃避心理,索性任由自?己轻易放弃。
无论他是否听到, 他们都已经成为过去式,再解释已无任何必要。
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随手点开朋友圈。
最上面?一条是五分钟前段净寻分享的一首《ross and rachel》。
冷暖色调相融的封面?,落日、余晖、云层、薄雾瀰漫。
印象里,段净寻鲜少发朋友圈,除了?偶尔发一两条和?设计有关的热点新闻以外?, 长?年累月地在朋友圈消声匿迹。
他和?沈行濯一样?,从?不会对?外?透露和?自?己私生活有关的各种日常。
出于好奇, 也出于想尽快转移注意力的急迫。
裴矜戴上耳机,播放了?那首歌——
started out as friends only friends(始于朋友终于朋友)
but i knew from that moment(但?那时我便清楚)
that i was falling fast falling fast(我太快坠入爱河了?)
偏治癒系的一首歌,轻柔的语调无端让她静下心来。
一曲结束,她摘掉耳机,心里残存的阴霾不由消散了?大半。
临睡前,给这条朋友圈点了?贊。
翌日清晨,生物钟使裴矜按时醒来。沈知妤还?在睡着。
轻声下床,洗漱完,重新回到床边。
打开微信,正要浏览一遍家教群里有无新的通知。
看到右下角的发现图标出现了?红色的「1」,提醒她朋友圈有一条新的未读。
顺势点开——
备註为「沈」的微信好友于两个小时前点赞了?她贊过的段净寻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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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正式来临前,沈行濯只身去探望了?杜严清。
见到他时,杜严清不觉有多意外?,似是知晓他早晚会过来一趟。
花房内。
沈行濯将带来的两盆黛粉叶河谷桔梗花搁到木架上。
「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只好擅自?做主,着人寻了?这些聊表心意。」
难得瞧见如此稀有的品种,杜严清戴上老花镜,对?着奶油色的植物叶片仔细端详了?会,缓声道:「行濯,你有心了?。」
「您喜欢就好。」
「只是不知你的有心是为了?什么??」
「为裴矜。」
杜严清缓缓点了?点头,却不曾言语任何。
沈行濯心下了?然,「看来您已经知道了?我和?她的事。」
「那日在老孟那儿?吃饭,不用细瞧……看你们二人几个来回的眼神交换,我已然明白了?个大概。裴矜那孩子向来藏不住心事。」
短暂停顿过后,杜严清又说,「只是行濯,你比她年长?,也比她成熟,心里应该很清楚……随意招惹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你家世如此,根本没办法保全她,不是吗?」
「我明白您的意思。事实摆在眼前,我无法跟您否认,整件事的确是我的责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杜严清语气并不重,言语间却不乏责备意味,「你应该也知道,裴矜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世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将她视如己出,看到她日渐消瘦下去,心里怎能不痛。」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我想听的不全是你的道歉。」杜严清看向他,「你今日肯过来,想必是已经有了?另一番打算?」
「是。」沈行濯说,「我想弥补过错,也想试图挽回,拼尽全力去改变结果。」
「可有胜算?」
「目前只有三成。」
「既无充足胜算,如今又已成定局,你又何必再掀波澜。」
杜严清俨然不贊成他的这一举措。
「我不能没有她。」
煎熬数月走?下来,这是他得知的唯一真理。
时至今日,她的那句「从?未后悔过」依旧清晰入耳。
他情愿为此孤注一掷。
「你又怎知这样?做不是给了?自?己再伤她一次的机会。」
「事情没彻底解决之前,我不会去见她。」
「不怕为此付出什么?难自?控的惨痛代价?」
「甘愿倾尽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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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杜严清的住处,沈行濯直接去往清川第?二监狱,分别见了?纪远铭和?纪远生。
出来时,夜幕将至。干燥的风裹满了?热意,顺势灌进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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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急着上车,半倚在车身旁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背风点了?支烟。
光是点燃猩红一点,却没将烟送进嘴里,任由它?在空气中烧成灰烬。
车门被?打开,小钟迈下车,靠向这边。
沈行濯回神,看他一眼,「什么?事。」
「您要的文件都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联繫律师做公证?」
「改日再定。」
「好的。」
顿了?顿,小钟试探着说,「您确定考虑好了?吗?如果真要这样?做的话……势必会严重损害到您的个人利益。说实话,我不太贊同您这次的决定。」
和?起晟捆绑,充当沈房裳的保护伞,相当于未来会被?她无期限吸血,且不求任何回报。
无论何时,沈行濯从?来都是理智的,从?没做过一桩赔本交易。此举在小钟看来,和?放下屠刀任人宰割没有任何区别。
这根本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能说动祖母的人只有她。」沈行濯淡淡道,「不放低姿态把甜头送出去,她不会帮我。」
「老太太的身体日益好转,您或许可以选择从?长?计议。」
「我没那么?多时间了?,也等不及。」
小钟暗嘆一口气,没再出言相劝。
过了?会,沈行濯问:「纪之和?出国的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等签证办下来,九月可以走?。」小钟说,「不过您真的打算对?他负责到底吗?」
「怎么?。」
「虽说您姑母如今自?顾不暇,没多余精力分心照顾儿?子,但?您蹚的这趟浑水摆明了?吃力不讨好,她未必肯领您的情。」
「无需她领情。」
「什么?意思?」
沈行濯言简意赅丢出三个字:「纪远铭。」
「原来如此。」小钟恍然,「我明白了?。」
对?纪远铭来说,即便沈房裳是他儿?子的亲生母亲,有些时候也未必有沈行濯靠谱。
这也是沈行濯用来和?他谈判的筹码。
很多事已成定局,就算心有怨言,为了?纪之和?的将来,他也不得不妥协。
一支烟燃尽。沈行濯随手将其捻灭,掐在指间,没急着丢进垃圾桶。
掀了?掀眼皮,扫了?眼阴沉沉的夜色。
幽月,有风呜咽,暴雨欲来前的宁静。
和?裴矜车祸那晚的天气并无差别。
上车之前,沈行濯徐缓交代:「如果我出了?意外?,永远别告诉她。」
「您知道的……纸终究包不住火。」
「能瞒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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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期末考试结束,裴矜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下午前往溱海。
正式放暑假前,她和?段净寻已经打好招唿,打算趁空闲的一个多月回工作室帮忙。
收拾完,额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碎发被?打湿。
找出洗漱用品,想去水房洗把脸。握住门把手,正要开门,和?突然进来的沈知妤撞了?个正着。
裴矜顿住脚步,看向她,「怎么?走?得这么?急?」
沈知妤没第?一时间答话,拿起桌上的水杯,将里面?的凉水一饮而尽,喘了?口气,终于得空开口:「矜矜,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和?你一起出车祸的那个司机,叫曹什么?……」
「曹家勇。」
「对?,就是他!」
裴矜疑惑,「他怎么?了?吗?」
「我刚刷微博,在热搜上看到他了?。」沈知妤打开微博,把屏幕呈到她面?前,「……就是热搜榜倒数第?二的那个信息条。」
裴矜定睛去看,看见的是一个标题为「清川纵火案」的词彙条。
点进去细瞧,铺天盖地的长?标籤映进眼底,其中一条是:该纵火犯是起晟原董事长?纪远铭的下属。
后怕感油然而生。
从?没想过这人会和?纪远铭产生关联。
「我看到这条热搜的时候,瞬间想到了?你上次出的那场车祸。」沈知妤勐然打了?个寒颤,「我只要一想到之前的那些意外?也许不是巧合而是人为,就感觉好可怕……矜矜,还?好你当时没出什么?事,不然我真的会愧疚死。」
「和?你没关系。」裴矜安慰她,「如果他想害我,有很多种方法,这只是其中一个。」
「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过意不去。」
「这对?我来讲没什么?,真的。」
「……唉。」
「但?有一点我很好奇。」裴矜说。
「嗯?什么?。」
「他为什么?会纵火?」
「新闻上说:纵火原因不详,警方现已依法将其捕获。」沈知妤解释说,「这人有赌博前科,貌似之前还?在戒毒所待过一段时间,精神有些不正常,保不齐是突然发疯才这么?做的,不过……」
「不过什么??」
「他纵火的地方就在本延水湾附近,离我小叔住的地方很近。」
想也没想,裴矜脱口问道:「那他现在安全吗?」
「我小叔吗?」
「……嗯。」
「安全的,我刚刚问过小钟了?。」
「那就好。」裴矜松了?口气。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你讲……是关于我小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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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眉心勐地跳动两下,「他出什么?事了?吗?」
「也不算……说到底还?是我们家的家事。」停顿两秒,沈知妤补充,「半个多月前,我小叔不知怎么?惹怒了?我曾祖母,被?罚跪在祖宅的祠堂里整整三天。」
后面?她还?说了?些什么?,但?裴矜已经听不太清了?。
他们分开了?大半年,不短不长?的时间,却不足以让她对?他的事无动于衷。
换句话说,她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做到不去心疼。
一时捋不清思绪,讲出的话和?展露的担忧也就遵从?本心。
「他膝盖……伤得严不严重。」
「半月板损伤,需要静养。刚开始的时候走?路都成困难,还?好他身体一向强健,缓了?大半个月,如今能下床走?动了?,想来再恢復一段时间就会好转。」
沉默许久。
裴矜定了?定神,听到自?己问:「他最近一直都住在本延水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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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急促翻涌在心头的满腔冲动,裴矜当即改签了?机票,打车去了?本延水湾。
路上,和?段净寻简单说明原因,收到他的一句「知道了?」,之后没再回復。
到达目的地时,天色恰好黑下来。
昼夜温差较为明显,她明明只穿了?件极薄的连衣裙,却丝毫不觉得冷。
因满心都在他身上。
拖着行李箱走?进庭院,绕过鹅卵石路,一路来到门前。
几乎没什么?犹豫,直接推开了?那扇门。
玄关处亮着冷调的白炽灯。
将行李箱推到靠墙位置,俯身,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换鞋的瞬间,骤然反应过来,随即低头看向那双淡粉色的室内拖。
这是她在养病期间亲手购置的那双,和?他的是情侣款。
她走?之后,或者说,和?她分开之后,他并没把这双拖鞋清理掉,依旧任由它?被?放置在鞋柜里。
唿吸一霎变得凌乱。
不愿再去想,裴矜胡乱换好鞋子,拎着包穿过长?廊,缓步向客厅靠近。
时间开始无限延长?。
每走?一步,突如其来的紧绷情绪便会随着多出一分。
沈行濯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听到轻缓的脚步声,寻声抬眸。
看到来人是裴矜,同对?面?讲话的语调明显停顿一下。
四目相对?。
她骤然出现在这里。
第71章 第 71 章
71/没有我你?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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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静悄悄的, 无人出声,依稀能听见雾化壁炉运作的轻微噪音。
七月的天气,酷暑难耐。屋内冷气飘散, 瞬间驱赶了热意。
连同那簇跳跃的、由烟雾变化的「火苗」一起,变得轻盈而凉爽。
裴矜没继续向前, 几分僵硬地站在原地。
听他言简意赅同对方交代两?句,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等他放下手机, 率先开口:「……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沈行濯深深看她一眼?, 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 「没, 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我在来之前和妤妤确认过,她特意问过小钟。」裴矜轻声将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小钟说你?在家, 让我直接进来就行, 还说他正好在这边陪你?, 顺便和你?一起等我过来。」
「他今天没来过这边。」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谎……」
沈行濯没搭腔, 目光仍旧黏在她身上, 「过来坐。」
裴矜一时踌躇,在心里纠结该不该照做。
她脸上附着的微表情轻易就能被看破。知道她在想什?么,沈行濯没再作声, 耐心等她做好决定。
漫长的几十秒过去,裴矜无声吸了口气,抬腿走过去,在距离他不算近的沙发另一端就坐。
将她的疏离看在眼?里,沈行濯眸色闪过转瞬即逝的变化。
喉结滚了滚, 嗓音添了几分暗哑,「怎么突然过来了。」
裴矜眼?神略微发直, 顺着他的话思考下去,如实开口:「妤妤上午的时候和我说,你?最近身体?状态不太好,再加上我们今天看到了那条关于纵火案的新?闻,事故现场就在本延水湾附近,所以我……想过来看看你?。」
「担心我?」他替她作出总结。
裴矜顿了顿,含煳其辞,「可?能吧。」
「矜矜,我很好。」
这声过于暧昧的称唿从他口中讲出,语调和缓得像在哄人,让裴矜有一瞬的恍惚。
忽的,不远处传来「叮」的一声,似乎是电煮锅运作的提示音。
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裴矜望向沈行濯,「陈阿姨在里面吗?」
「不在,出去买菜了。」
「那家电怎么开着。」
「走之前熬了粥。」
裴矜瞭然,没思考太多?,随口而出:「你?现在要喝吗?我去给?你?盛。」
她刚进门时展露出的生份随着这句话逐渐消解。
沈行濯没急着出声,盯着她打量几秒。
裴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躲掉他探究的眼?神,轻声又问了一遍。
沈行濯平声说:「你?饿么。」
「我吗?」
「嗯。」
「……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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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午知道他出事到现在,她至今没吃过东西。
无暇分神的情况下,自然也就忘了飢饿感是什?么滋味。
「一起吃吧。」沈行濯说。
听他如此讲,裴矜没想着拒绝,缓慢点了点头,站起身,移步到厨房。
阿姨临走前已经做好了几道清淡小菜,放置在了加热板上。
裴矜掀开隔热盖,端起盘子,轻放到一旁,之后从橱柜里翻出干净的砂锅,准备去盛粥。
举手投足间带着不自知的熟练。
从厨房出来,端着餐食直奔餐桌。想到他膝盖受了伤,中途折返回客厅,将餐具直接搁到茶几上。
裴矜坐到他旁边,把汤匙递给?他,「我瞧着阿姨做的是金枪鱼蔬菜粥,你?不是不喜欢吃鱼吗?」
沈行濯接过,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还记得我的喜好?」
察觉到自己问了些?什?么,裴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些?窘迫,没接话,低头抿了口粥。
沈行濯在这时回答了她的问题,「有助于养伤。」
「……嗯。」
谁都没再多?言,气氛莫名变得怪异。
过了片刻,裴矜伸手去夹临近自己这边的小菜,视线无意间扫过他的双膝。
隔着一层浅灰色的休闲长裤面料,能看见膝盖的位置微微突起,像是被膏药敷住了。
隐约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着的淡淡药草味。
她的目光在他腿上短暂停留,然后向上移,对上他的眼?睛,「膝盖……恢復得怎么样了。」
「能正常走动?。」
「要彻底恢復的话,还需要多?久?」
「两?三?个月吧。」
听到他的回答,裴矜下意识张了张嘴,想问他受伤的原因。可?理智告诉她,她没立场问这些?。
也就选择了放弃询问。
意识游离间,他的话打断了她的出神,「准备什?么时候走。」
「等你?吃完饭……」
「我指的是去溱海。」
沈行濯抬了抬眼?,看向搁在沙发软垫上的一大一小两?个手提包。
大的那个是敞口的设计,没有拉链,能清晰看到里面装着一些?简单的日用品。
不用细想就能知晓她接下来的行程。
「明天。」裴矜答道。
「明天几点?」
「下午三?点多?。」
「今晚留下吧,楼上有打扫过的客房。」
「不用了……我打车去附近的机场找家酒店住下就好。」
沈行濯并没有让步的意思,「矜矜,别?拒绝我。」
依旧淡薄的口吻,不容人商榷,却掺杂了些?许不明缘由的温存意味。
裴矜怔怔看他,心里一时乱极了,不知道这是她产生的错觉还是什?么。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他交流太多?,索性敷衍应了下来。
吃过晚饭,裴矜收拢好碗筷,打算清理一下茶几表面残留的油渍和污垢。
纸抽盒在他那边,她没办法够到。不想向他寻求帮助,只得稍微站起来,准备倾身去拿。
伸手,还没触碰到目标,中途被他攥住手腕。
他掌心冰凉,力度不松不紧。没由来的,她竟觉得皮肤被烫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挣脱开,感知到他已经收回了手。
沈行濯阻止了她接下来要进行的动?作,平静开口:「放着吧,等阿姨回来收拾。」
裴矜臂弯悬在半空,下一秒,自然垂落在身侧。坐回原来位置的同时,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在沙发上坐了片刻,谁都不准备言语。
裴矜有些?如坐针毡,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偏头看他,「……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沈行濯回看她,目光带着几分不明所以。
「要是没有的话,我就不打扰了,先上去了。」裴矜温和解释。
沈行濯没回答,而是淡淡问道:「行李箱在哪。」
「玄关那里。」裴矜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吗?」
「帮你?拿上去。」
拒绝的话还没讲出口,注意到他已经站直身体?,朝门口走去。
裴矜跟在他身后,仰面看向他高挑的背影,有些?为难地说:「你?的伤……」
「没什?么大碍。」
两?人由玄关一路辗转到楼上,相继进了其中一间客房。
看到他把箱子放到一旁,裴矜低声说了句「谢谢」,站在门口没动?,想目送他离开再回房间。
沈行濯垂眸,没急着动?身,灼热眸光黏在她脸上。
裴矜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遮住满目心事。
他沉默着,她便跟着一起沉默。或许,也不太清楚该在这个节点和他讲些?什?么来缓解眼?下这种奇怪的氛围。
没给?她时间思忖,沈行濯忽然向前一步,拉近和她之间的距离。
裴矜下意识后退半步,背部抵在了门框旁。
紧跟着,他又靠近了一些?,可?她已经退无可?退。
相对无言的短暂时光里,他们凭藉眼?神的交换来进行无声交流。
这种感觉着实难捱。起码裴矜是这样认为的。
她想躲,偏偏被他强势地挡在面前,根本无处可?逃。
沈行濯突然出声:「为什?么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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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低下头,温吞回应:「这问题我不久前回答过你?。」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那个答案。」
裴矜似懂非懂地愣了一下,不说话了。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
沈行濯没再追问,适时退开两?步,行为举止松弛有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今晚仔细想一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等她作出肯定或是否定的回答。
离开前,他和缓说:「晚安,早些?睡。」
-
第?二天清晨,裴矜洗完漱,早早出了房间,想提前几个小时赶往机场。
再待在这里和他继续相处下去,她恐怕真?的会感到无措。
原以为这个点沈行濯还在自己的卧室休息,却不曾想会在楼下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他。
不再是昨晚休闲的居家打扮,今日换了件枪灰色的衬衫,搭配纯黑直筒裤,衣领的位置别?了一根偏简约风的银色胸针。
见她这个点下来,沈行濯并无意外,走上前,拎过她的行李箱。
「走吧,送你?去机场。」
小钟将车停在了庭院里,等裴矜坐进后座,把放在副驾座位上的三?明治和牛奶递给?她,「裴小姐,沈总让我给?你?买的早餐。」
「谢谢。」裴矜伸手接了过来,没拆开包装,直接将它们搁到了两?个座位中间放东西的储物格中。
从本延水湾到机场,大概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
即便期间有讲过话,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言语。
没了昨天和他相处时的急促感,过了一整个晚上,裴矜俨然清醒不少。
同时,也知道了该如何回答他昨晚临走前遗留下的问题。
到了机场的地下车库,看出他们似乎有话要谈,小钟识趣地寻了个藉口下车透气。
车门被关上的后一秒,裴矜不再犹豫,直奔主题:「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行濯平声开口:「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裴矜唿吸一滞。
像是清楚她要说什?么一样,沈行濯直直看她,「如果我说,我已经能够给?你?婚姻,能对你?的余生负责,你?想对我说的话会有所改变吗?「
从没想过他会对她讲出这样的话,也从没想过他会在此刻许给?她从前难以实现的承诺。
裴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然炸裂开,很快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声调没有丝毫波澜,面上也寻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能充分感受到他的真?诚和笃定,甚至能感受到他迟来的悔意。
她知道,只要她同意,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然而。可?是。
缓了许久,裴矜垂敛眼?皮,低头看向自己已经泛白?的指尖,声音放得很轻。
「已经认定的结果,真?的会改变吗?」
「我能感觉得到,你?对我不是没有反应。」他低声说。
「我确实还没彻底忘了你?,可?是沈行濯,我也从没想过重新?让自己陷进去。」
「爱你?这件事于我而言,真?的……痛苦要远远大过于快乐。一直以来我都在压抑自己……你?对我来说就像是毒药一样,已经解过毒了,就不太想再体?会一遍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我不小心拨通了你?的电话,你?听到我说的话心软了,才会产生想要跟我和好的冲动?。」
「即便我当时那样回答,也根本不能证明什?么,因为我知道没有如果,更?不会傻到连理想和现实都分不清楚。」
「你?之前对郑迦闵说的话……坦白?讲,对我来说大概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可?我没办法让自己去恨你?,因为你?一直以来都对我太好,我实在找不到恨你?的理由,毕竟你?并没做错什?么……你?只是不爱我。可?是,你?对我的好并不能完全抵消掉这些?话对我的伤害,它们都真?实地在我心里存在过。」
「所以,关于你?昨晚问过我的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最终得出的答案是……我的确是出于对你?的爱和担心才会选择过来看望你?,但也仅限于此,不会再有别?的什?么进展了。」
空气中蔓延着死气沉沉的寂静。
说完这些?话,裴矜并没如预想中一样如释重负,反而压抑得彻底。
良久,她终于有勇气抬头与他对视,发现他一直在看她,从未将视线移开过。
他眼?神如此平静,却又如此动?盪。
裴矜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行濯。
时间分秒流逝,迟缓且漫长。
「关于之前的事,我郑重向你?道歉。」说完这句话,根据她的字里行间,沈行濯逐一回应,「不是因为心软才决定找你?复合。不是不爱你?。」
「如果你?觉得没有我你?才快乐,我放你?走。」他说。
「矜矜,我会等你?回来。」
第72章 第 72 章
72/厮守
-
取完行李从出站口出来, 裴矜在门口看见了不知在此等候多久的段净寻。
眼?底不由涌出惊讶,一?时忘记前行,她定在原处, 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溱海正值梅雨季节,外面和风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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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耐心站在屋檐底下, 肩膀位置被雨淋湿,牛仔夹克洇了一?抹濡潮的深色。
明明手中捏着两把摺叠伞, 却像是完全没?有撑过伞的样子。
接收到裴矜投来的目光, 段净寻回看她两秒, 抬腿, 朝她走过来。
左右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他走得并不算快。
在她面前停住脚步。
段净寻低头扫了她一?眼?, 稍微俯身, 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和手提包。
「在这里发什么呆。」他懒散丢出一?句, 顺带将两把伞都递给了她。
裴矜伸手接过, 晃了晃神, 轻声向他道了声谢, 又?说:「我只是没?想?到您会亲自来接我。」
「恰巧路过机场。」
「您来这附近见客户吗?」
段净寻面无表情「嗯」了声,「伞打开。」
裴矜反应过来,随手撑开其中一?把伞。
原本想?把伞柄直接送到他手里, 发现他已然腾不出手,便往他身旁凑近了一?些,将伞置于两人头顶。
出于礼貌,把伞的重?心偏向他那边。
察觉到她的动作,段净寻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打着, 我不需要。」
裴矜看向他肩膀处残留的濡湿痕迹,「那您为什么带了两把伞?」
「随便买了两把。」
裴矜半信半疑, 「现买的?」
「逗你的。」
「……」
难得听他开一?次玩笑,裴矜俨然不太适应,但?也没?再说什么,跟在他身后走着。
两人很快到了附近的露天停车场。
坐进车里,裴矜从包里翻出纸巾,递到他面前,「段总,您擦擦,小心着凉。」
段净寻很自然地拿了过来,随手擦拭两下外套表面残留着的雨水。
瞧着他行云流水的举措,裴矜略微思索几?秒,对他说:「我等等请您吃晚饭吧。」
「怎么,感谢我来接你?」
「不全是。」裴矜扯唇浅笑一?下,「也为上次的事。」
「为几?个月前给我打的那通电话??」
「嗯。」
似乎清楚她不愿欠他人情,段净寻自是不会拒绝她的提议,将用过的纸巾丢进车载垃圾桶,随口问?了句:「去哪吃。」
「要不您定?」
段净寻侧眸看她,没?由来地问?:「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老?」
「……什么意思。」
「以后私下里别再对我用尊称,上次电话?里不是改口改得挺好的么。」
听他如?此说,裴矜没?再客套,言语间添了一?丝随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你定就行。」
裴矜解锁手机,点开美食类的app,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屏幕,想?看看附近有什么餐厅。
知道段净寻对吃没?什么讲究,她也就没?那么在乎吃饭的环境,对比了三四家同?类型的店铺,最终选了家网上评分最高的粤菜馆。
跟他讲完餐厅地址,裴矜敛了敛神色,寻了个相?对来讲还算舒适的坐姿,将自己窝进座椅,偏头对着窗外的雨景出神。
逼仄的车厢内,少了外界的喧嚣,负面情绪被格外放大。她很难再用强颜欢笑来伪装自己。
心脏像被割裂成了两半,空虚得厉害。
思绪没?游离太久,听到一?旁的段净寻突然开口:「哭过?」
裴矜凝神,低下头,没?去看他,强行挤出笑意,「为什么这么问??」
「你眼?睛肿了。」段净寻的话?过于直白,「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耳朵里听着他生硬的吐槽,裴矜不由笑出声,心里阴霾散去些许。
紧跟着,回答了他刚刚问?过的问?题,「没?哭过。可能昨晚睡得太晚,今早又?起得早,直接影响了身体?状态。」
段净寻抽空瞥了她一?眼?,知道她不愿多说,也没?打算勉强。
趁着排队等灯的空隙,用手机连接车载蓝牙,放了首英文歌。
等音乐播放到了二十几?秒,裴矜这才发现,无论是旋律还是节奏都很熟悉,貌似是之前他在朋友圈分享的那首。
她当时还点过贊。
原本想?就着这个话?题说些什么,无意间抬眼?,放在夹层最上面的一?张祝寿贺卡闯进视野范围内。
水墨復古风的设计基调,纸面手绘了梅与竹,称唿和落款皆是烫金的手写?体?。
裴矜认得,这是段净寻的字迹。
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她随口问?道:「孟老快过六十大寿了吗?」
「还有两个月才到他的生辰。」段净寻说,「我只是习惯提前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
裴矜恍然,「原来如?此。」
「你认识老师?」
「算是认识。年初拜访过他一?次,当时沈……也在。」
对于她欲言又?止的那个名字,段净寻心如?明镜,没?挑明,「什么时候回清川?」
「八月底,怎么了吗?」
「到时候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和你一?起回去。」
「回去给孟老贺寿吗?」
「嗯。」
-
裴矜在溱海的这段时间是和郑怡楠一?起住的。
因她只在这边待一?个多月,临时找中介租房又?耗时耗力,郑怡楠不愿看她来回折腾,想?到自己长租的loft公寓恰好有间闲置卧室,索性就将人邀请到了自己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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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离工作室不算远,仅隔了三条马路,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目的地。
两人每日?结伴同?行,下班以后偶尔会去附近的美食街吃顿夜宵,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只要不去细想?那天在机场和沈行濯之间的对话?内容,裴矜会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眼?下的生活大概就是她想?要的。
出于理智,她当时拒绝了他。
虽不想?承认,可每到午夜梦回时,她或多或少都会冒出一?种循环纠结的意难平之感。
人性本就矛盾。作为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独立的人,她也实在不能倖免于此。
最开始还会觉得这样的自己着实不够洒脱和清醒,时间久了,也就懒得再和自己过不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捱着。
在她回清川上学的这几?个月,工作室陆续添了不少人,各个部?门羽翼渐丰。
这次回来,不能久留的缘故,她没?被安排太多工作,基本都在帮郑怡楠或者段净寻打下手。
任务量同?以往相?比不是那么繁重?,却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于是就把多余的注意力放在了打磨画功上。
段净寻在这期间充当了严师的角色,教会了她不少精细功夫。
八月底,溱海绵密的雨季并没?过去。
裴矜和段净寻去往机场的这天,一?直在下雨,丝毫没?有阴云转晴的迹象。
两人办理好值机手续,在休息室待了半个小时。
下午四点,飞机准点起飞,再落地已是傍晚。
段净寻让朋友提前把他的车从平桎车库开到了机场附近。上车前,他问?她去哪。
裴矜直接报出中谷的地址,打算今晚在那里住——机场离学校很远,到宿舍将近十一?点半,那时已经封寝。
把她送到目的地,段净寻没?急着驱车离开。
在她下车前,及时将人叫住,「下周六是孟老师的生辰,你陪我一?起过去吧。」
裴矜怔了下,有些为难,「……我去是不是不太好。」
对于孟云和而言,她终究是个外人。外人哪有不请自来的道理。
「贺礼你是出了一?份力的,不去更不好。」段净寻说。
裴矜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送给孟云和的祝寿礼,是一?幅由明代建筑师亲手绘制的铁木工匠图。
前段时间段净寻比较忙,给这幅图保养、覆膜、装裱的工作便落在了她手里。
段净寻不打算抢了她的功劳,在贺卡的落款处填上了她的名字。
正如?他所言,不去的确不好。
只是。
「你在怕什么?」他毫不避讳地问?她。
裴矜顿了顿,抿住唇,却没?作声。
「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他下周不在国内。他备的贺礼到时候我会帮忙转交。」
沉默片刻,裴矜问?:「下周六几?点?」
「八点左右,我来学校接你。」
裴矜应声称好。
从车上下来,缓步进了中谷小区,凭着清晰的印象一?路来到公寓。
上次出现在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分开的时候,她抱着和他不会再有以后的想?法来拿自己的行李。
中间具体?间隔了多久,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
进门,左手摸索着碰到了墙上的电子触控屏,指腹轻按,点亮客厅的灯。
室内一?尘不染,因小钟会定期着人过来打扫。
裴矜向前迈了几?步,缓缓环视四周,心里很难不生出怅然的感觉。
这是他们曾共同?生活过的地方,这里有他们共同?的回忆和节点。
不忍再看,裴矜出于本能闭上眼?睛。
脑海里不断闪过他们相?处时的每一?场画面。
明明知道不会有厮守的缘分,最初又?何?苦相?遇。
或许离不开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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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上了一?周课,周六早上,裴矜如?约陪段净寻去给孟云和贺寿。
知道杜严清今日?也会过去,中途,两人率先去了趟他的住处,把人接进车里,之后赶往海景别墅。
车上,裴矜向他们简单介绍了彼此。
难得见她身边出现一?个异性,杜严清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闪过满意之色。
「你也是老孟的学生?」杜严清和颜悦色地询问?。
段净寻透过后视镜看向他,礼貌应了声,「是。」
「之前便听老孟聊起过他的两名得意弟子,只是从未见过你。」
「前些年无知不懂事,和老师赌气之后出走,去年才求得他的原谅。」
「年轻人有些气性不是坏事,出去闯闯也好。」杜严清缓声说,「如?今你也算是裴矜的半个老师,由此及彼,想?必也能理解当年老孟的苦心教诲。」
「您说得对。」
聊了没?几?句,杜严清突然问?段净寻婚嫁与否。
裴矜适时拽了下他的衬衫衣袖,轻声转移了话?题,「您口渴吗?要不要喝些水。」
杜严清白了她一?眼?,故作严肃道:「我这是为了谁。」
裴矜尴尬极了,悄声对他说:「……您别乱点鸳鸯谱。」
车子驶过溧阳河畔的垂钓桥,最终停在了别墅对面的车库里。
裴矜和杜严清并肩朝别墅走,段净寻拎着两份贺礼跟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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瞟了眼?她手里拿着的包和蛋糕,段净寻说:「把东西?给我吧。」
裴矜没?扭捏,转身照做,腾出的双手扶住杜严清的胳膊。
三人有说有笑地移步向前。
没?走多久,裴矜倏然放缓脚步。
停在院子里的黑色大g映进眼?底。
沈行濯正倚在车旁抽菸,视线淡淡扫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原以为不会现身的人此刻就站在不远处。
空气随风变得稀薄。
下一?秒,趋近于凝固。
第73章 第 73 章
73/说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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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居简出惯了, 孟云和为人也随和,对人情世故一向淡泊,故不准备在寿辰当?日?搞太隆重的排场, 仅请了十来个亲朋好?友前来用?餐。
儿子?和女儿都在国外,因为工作繁忙一时赶不回来, 两个学生便充当?了替他们尽孝道的角色。
这或许也是沈行濯连夜归来的重要原因。
老?人家吃不惯西餐,沈行濯着人从沈贺舟开的中餐厅调来了两个原国宴厨师, 又派了几人给他们打下?手。
整个上午, 几名穿白色工作服的人员在厨房忙碌, 杜严清和孟云和几人在棋牌室斗棋, 其?余人或在客厅或在庭院里。
裴矜原本在客厅的沙发边沿坐着,余光注意?到沈行濯从外面进来, 身形不自觉地微微僵住。
再反应过来时, 察觉到自己已经站起身, 正缓步往朝北一侧的棋牌室走。
明明背对着他, 看不见他的表情和面部轮廓。
可奇怪的是, 她却能清晰感知到他黏在自己身上的那抹不温不火的寡淡眸光。
不由加快脚步。
推开棋牌室的门, 迳自走到棋桌对面的茶桌旁,屈膝,坐到蒲团上。
烧水, 温杯洁具,将普洱茶叶投进茶壶,盖上茶盖。
一系列动作完成,裴矜安静坐在那里,对着壶嘴缝隙间冒出的热气频频出神?, 俨然有些?心不在焉。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掀开盖子?, 正准备洗茶,看见段净寻推门而入。
他靠向她这边,在她对面落座,直奔主题:「我不知道他今天会过来。抱歉。」
裴矜温吞摇了摇头,「这对我来讲没什么,你不用?跟我道歉。」
「你这失魂落魄的表情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裴矜咬住唇,泛起沉默。
「裴矜,人总得向前看,总活在过去有什么意?思。」段净寻拿过她手里捏着的紫砂茶壶,散漫丢出一句。
听?到他的话,裴矜隐约恍惚了一下?。类似的话沈行濯从前也同她说过。
的确是该向前看。可要想真的忘记,哪有那么容易。
无?论什么时候,沈行濯从来都不会是轻易就能被?遗忘的男人。
潜意?识里,她的确是在躲着他。过多接触只会让她更?加难以忘却。
见她依旧没应声,段净寻不准备再说别的,将沖泡好?的茶汤倒进品茗杯,把茶杯推到她面前。
裴矜顺势拿起,轻啜慢饮了一口。普洱微涩的苦感涌入口腔。
两人静坐了片刻。
一盘棋下?完,收棋子?的空隙间,孟云和看向他们。
「净寻,去喊你师兄过来一趟,跟他说我有事找他。」
段净寻说了句「知道了」,欲要起身,听?到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粗略扫了眼来电显示。
客户打过来的,是一通不得不接的重要电话。
裴矜心思一向细腻,多少清楚他这通电话挂不得。
掌心撑在柔软的地毯上,稍微使力,比他先?一步站起来。
「我替你去吧。」她轻声说。
今日?总要面对他,躲又躲不得,还不如落落大方?地直接同他会面。
「确定?」
「嗯,确定。」裴矜笑了笑,「你快接电话吧。我先?出去了。」
没等他回话,裴矜直接出了门。
在客厅没寻到沈行濯的身影,透过落地窗向外眺望,仍旧没瞧见他身在何处。
站在原处踌躇了一会,抬腿,走向十几米开外的正门。
路过楼梯口时,意?外在拐角处和沈行濯碰了面。
他倚在背光的墙壁旁,臂弯随意?搭在扶手上,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
看到她逐步靠近,沈行濯掀起眼皮瞧过去,淡淡道:「在找我?」
裴矜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住,温和开口:「孟老?想让你去一趟棋牌室,他有事和你说。」
「他叫你过来的么。」
「……算是。」
「算是?」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裴矜也就没说话,仰面对上他的眼睛。
他今日?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虽然是偏白的冷调,却意?外中和了他身上泠若寒霜的清孑气质。
意?料之中的冷场。
沈行濯在这时问道:「段净寻是你新感情的可能?」
话题朝着怪异的方?向转移。裴矜下?意?识愣了下?,如实否认,「不是。」
「根本不是,还是目前不是。」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你觉得呢。」
他语气是一贯的平静,根本捕捉不到他言语间展露出的任何情绪变化。
裴矜只觉得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及段净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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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声音轻而空洞。
沈行濯深深看她一眼,没作声,向前迈开一步,将她缓慢逼至角落。
背部和墙面牢牢贴实,微凉的触感让裴矜险些?乱了分寸,紧张感也随之袭来,「沈……」
客厅和此处只有一墙之隔,她甚至能清楚听?见众人喧嚣的谈笑声。
如果此时有人路过这边,他们一定会被?发现。
胸口急促起伏了两下?,裴矜开了口,几近央求的语气。
「……你别这样,外面都是人。」
沈行濯哪里肯听?,垂眸,目光紧锁住她轻微颤动的眼睫,嗓音多了抹低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
「和他一起回来的?」
「你真的不是在明知故问吗?」
「是。」沈行濯大方?承认,平声说,「我想听?你亲口回答。」
「无?论我回答什么,对你已经没意?义?了……对我也是一样。」她在用?这种方?式委婉提醒他,他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沈行濯低头注视她。
片刻,终于向后退离,给他们之间留了一席余地。
涌进鼻腔的琥珀与雪松木的味道渐渐消散,裴矜紧绷的神?经跟着放松了些?许。
定了定神?,越过他,向旁边走了几步,直接站到了布满阳光的安全区域。
「你快进去吧,别让孟老?久等。」裴矜讷讷开口,「我先?走了。」
沈行濯没出声阻止,任由她越走越远。
晌午正点,寿宴准时开席,工作人员提前将两张餐桌摆到了庭院里。
周围环境不算傍山临水,仅以绿植作基底,移树、叠石、培花,放眼望去景象格外别致。
最重要的是,这设计出自多年未曾出山的杜严清之手,以此作为给孟云和的贺礼。
裴矜随杜严清坐在了临靠栅栏的那桌。
对面有两个空位,像是给还没入席的沈行濯和段净寻留的。
没过多久,段净寻只身前来。
迟迟没见到沈行濯,裴矜心里多少生出一丝疑惑,但没表现出来。
席间,听?孟云和主动向众人提到沈行濯,她这才得知,原来他在开席前就走了,说是临时有事。
知道他已经走了,裴矜原以为自己会松下?一口气,结果并没有。
他的突然出现和节节逼近带给她的影响着实不小。
她不想以这样轻易被?调动心境的姿态面对他。
可他的离开又像是一併带走了她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感觉让她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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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从海景别墅回来,裴矜专心投入到了学业中。
大四的课程安排不算紧凑,实际上课时间只有两个多月。
十一月中旬,毕业论文正式开题。
参加完开题报告会,本届学生被?允许长期离校,陆续开始长达数月的实习生涯。
毫无?悬念,裴矜会重新入职段净寻的工作室。
临行前一周,沈知妤约她去郊区的清栾寺上香祈福。
下?午,沈知妤提前给司机打了电话,托他来学校接她们。
车只能停在山脚下?。下?了车,两人徒步上山,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山顶。
穿过狭窄的青苔石子?路,一路直行,过了半米高的木门槛,红木牌匾近在眼前。
沈知妤每年都会来清栾寺拜佛,对这里自是熟悉,拉着裴矜轻车熟路往正殿走,想先?去跟住持打声招唿。
没在附近发现其?他来访者?的身影,裴矜好?奇询问原因。
沈知妤解释说:「清栾寺这几日?不对外开放,我们家里人每年的这段时间都会过来吃斋念佛,这是我曾祖母定下?的规矩。」
停顿一下?,又说,「今早好?多人已经来过了,下?午这个时间点没人来,所以这里才会显得冷清了些?。」
裴矜瞭然,明白这涉及到了沈家的私事,出于礼貌,也就没准备继续追问。
沈知妤自顾自往下?说:「我们家只有我小叔不信佛。因为不信,所以他从不会来这里参拜。」
事关沈行濯,裴矜没办法把她的话当?成八卦来听?,但也知道以自己如今的立场无?需发表什么多余的评价。
想了想,只干涩总结一句:「原来如此。」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来到佛前正殿。
见完住持,去隔壁偏殿请了平安符。
裴矜对着神?佛恭敬请完三炷香,重新跪坐在蒲团上,闭眼默念了两句话。
她其?实没什么所求,但既然来了,不求些?什么总归说不过去。
又过了片刻,沈知妤被?住持单独请到里屋礼聊。
裴矜参拜完,拿着平安符出了偏殿,打算去外面等她。
刚走到门外,不远处的那棵古槐树随即映入眼帘。
干枯树枝在地面映出条条阴影。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立于树下?。
周遭空无?一人,偶尔传来掠耳的风声。
沈行濯狭长的双眸注视着她,似是在等她走过来。
裴矜晃了晃神?,短暂犹豫,最终还是站在了他面前。
对视,一时无?言。
裴矜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什么以缓解沉寂氛围,转瞬听?到他浅淡的口吻:「在里面求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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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了平安符,一张给杜老?师,另一张给……」
顿了顿,裴矜把险些?脱口而出的「你」字吞进喉咙里。
「另一张给别人。」
她不自然地补充一句。
第74章 第 74 章
74/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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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佛前跪拜的时候, 裴矜不由想到了沈行濯之?前受的伤。
无论?是那桩横生的纵火案,还是沈家祖母对他不明缘由的罚跪,都会让她?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和?后怕。
所以她?想为他求得顺遂与?平安。
以他们如今疏离的关系, 她?自然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宣之?于口?。
没必要,也没什么意义。
游离的思绪被?打断。
沈行濯看着她?, 语气不咸不淡,「别人。」
肯定句式, 不掺杂任何表疑问的声调。无端予人压迫感。
裴矜不太想继续聊这个, 生硬转移话题, 「妤妤刚才和?我讲过一件关于你?的事。」
「哪件。」
「她?说你?不信佛, 还说你?从?不会来清栾寺,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顿了顿, 欲言又止, 没继续问下去。
像是清楚她?想问什么, 沈行濯平声说:「还不明显么。」
裴矜定定看他。
「矜矜, 我在找机会见你?。」
她?捏着平安符的手下意识收紧。
身处肃穆的佛门重地?, 不奉诸佛, 只为了见一个人,从?山脚徒步到半山腰。
上山的过程中他在想什么,等她?从?佛殿出来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实在很难不让人产生本不该有的好奇心理。
「沈行濯, 我……」
「矜矜——」
沈知妤的声音恰巧自身后响起。
裴矜适时止住话匣,转身看过去,等她?走近,干涩笑了下,「和?住持礼聊完了吗?」
「嗯, 感觉自己茅塞顿开,就很神奇。」沈知妤看向站在裴矜身后的沈行濯, 面露惊讶,「小叔,你?怎么过来了?」
沈行濯敷衍开口?:「路过。」
沈知妤显然不太信,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穿梭。
裴矜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不着痕迹提起:「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哦对,你?提醒我了。」沈知妤拍了下脑门,「我得去把惊鸟铃挂到斋屋的檐角。」
「我陪你?一起去。」
「好啊。」沈知妤对沈行濯说,「小叔,你?在这等我一下。」
「去吧。不急。」沈行濯和?缓说。
他今日的耐心似乎格外充足,连同话中附着的语调一起,渐渐变得温和?且儒雅。
裴矜不由悄然看了他一眼,像在探究。
仅那么一眼,却还是被?他精准寻查到。
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看见他灼热眸光已?经横扫过来。
眼神幽深如暗礁,侵略意味十足。
裴矜有一瞬间慌了神,想也没想便躲闪开,抬起脚步,假装镇定地?往另一边走。
和?他擦身而过时,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木质香水味,混合着清冽的风的味道。
这熟悉的气息让她?想到了和?他分开后孤枕度过的无数个晚上。
黑夜,没开灯的房间,以及那杯被?点燃的香薰蜡烛。
她?靠烛液中散发出来的属于他的气味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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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沈知妤做完这些?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
天色渐暗,他们没在这里久留,直接动身下山。
或许是因为临时接到了通知,负责接送她?们的司机已?经离开。山脚下只停了一辆车。
坐进副驾驶座,扯过安全带繫上,裴矜将额头靠向车窗边缘,闭上眼睛假寐。
原本还留存些?意识,到后来竟不知不觉熟睡过去。
再睁眼时,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周围安静得可以,驾驶座无人,车厢内泛着充足的暖意。
裴矜当即清醒不少?,模煳的混沌感消散了一大半。
先是偏头看向窗外,瞧见车子停的位置不是学校附近,而是本延水湾的院子里。
没等她?思考太多,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醒了?」
裴矜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看。
沈行濯坐在后座,膝上搁着一本已?经翻了三分之?二的古籍。
他没抬眼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面。
她?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那本书,不用细瞧就能认出它的名?字——《说郛》。
这一发现让她?面色滞了滞,很快又回过神。
瞧见沈知妤不在车里,裴矜轻声问:「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不到两个小时。」
「……车停了之?后开始算的吗?」
「嗯。」
「怎么没叫醒我。」想到他坐在这里等了她?这么久,她?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看你?睡得实,就没叫你?。」沈行濯徐缓开口?。
「……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没耽误。是我想和?你?多待一会。」
裴矜唿吸不自觉地?乱了几分。
「……我先下车了。」她?随便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再待下去怕妤妤会等不及。」
沈行濯没急着搭腔,掀起眼皮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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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开着橘色的暖灯,不算特别亮,但足够能看清她?面部的细微变化。
似是刚睡醒的缘故,整个人陷入一种柔软的、自我逃避的松懈状态。眼里泛着水雾,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澄澈。
打量片刻,沈行濯忽地?出声:「为什么不敢看我。」
几秒后,裴矜抬起头,强行让自己同他对视,「没有不敢看你?。」
他没拆穿她?的谎话,勾唇,低低笑了一声,「在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裴矜没接这话,伸手去碰车门的把手,「我走了。」
说完,没等他应声,她?直接迈下车。
关上车门,冰凉的寒风钻进颈间,冷得人头皮发麻。
入冬的夜晚持续降温,和?开着暖气的车内相较,对比过于明显。
加快脚步进了屋,室内飘来饭香味。
沈知妤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余光瞟到她?走近,笑说:「矜矜,你?醒啦。」
裴矜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
「和?我小叔单独相处得怎么样?」
沈知妤挤眉弄眼了一番,手臂轻碰了下她?的胳膊。
裴矜哪里会回答这个问题,避重就轻地?说:「我到现在都是懵的……还以为已?经到了学校。」
「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学校的。看你?睡得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我就想着不如来本延水湾住一晚,顺便蹭顿晚饭再回去。」
或多或少?清楚沈知妤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给她?和?沈行濯制造机遇。
裴矜无奈瞧她?,正?准备开口?讲些?什么,听见玄关处传来细碎的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
抬起头,眼光落在他身上。
沈行濯走进来,手臂搭着一件黑色风衣外套,戴着腕錶的左手捏着那本《说郛》。
随手扯了下衣领,露出冷白皮肤和?分明锁骨。
裴矜没继续看下去,垂敛眼皮,对着面前的地?毯发呆,面上仍旧维持着若无其事的冷静。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小叔,你?回来了。」沈知妤礼貌打了声招唿。
沈行濯淡漠点头,不动声色看了在她?旁边坐着的裴矜一眼,「快吃饭了,饭前记得洗手。」
「知道啦。」
沈行濯不再多言,越过客厅,迳自走向楼梯口?,打算上楼。
沈知妤及时叫住他,「小叔,你?不吃晚饭了吗?」
「我还有事。你?们吃。」
过了会,陈阿姨从?厨房露头,对着她?们喊道:「吃饭了。」
沈知妤应了声,转头对裴矜说:「矜矜,走吧,我们先去洗手。」
裴矜顿了顿,「……好。」
刚刚听他提到饭前洗手这点,很自然的,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发生过的场景——
她?推他进洗手间,最?后被?他抱到盥洗台上耳鬓厮磨。
从?洗手间出来,两人来到餐桌旁落座。
很长时间没吃过陈阿姨做的菜,不是不想念。裴矜胃口?极好,多喝了小半碗排骨玉米汤。
饭后,重新回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两盘刚洗好的水果。
裴矜吃得有些?撑,单手覆在胃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水晶吊灯。
饱食餍足的感觉让人的思绪开始变得黏稠而迟缓。
没过多久,沈行濯穿戴整齐从?楼上下来。
沈知妤寻声望去,诧异道:「小叔,你?这是要出去吗?」
「嗯。」
「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不一定。」
「噢……知道了。」
他就站在她?的斜后方。
裴矜没回头去看,背部略微僵直,很快听到房门被?阖上的轻微响动。
声音不算大,但于她?而言,算是他离开的一种心照不宣的信号。
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沈知妤嘆息一声,坦言:「我原本还以为,经过刚才在车里的单独相处,你?和?我小叔会有那么一丁点的进展。」
「我和?他大概率不会再有任何进展。妤妤,目前这样也挺好的。」
沈知妤不太理解,「为什么不会再有进展?」
裴矜轻声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就比如说,你?很喜欢吃一样东西,食髓知味地?一天天吃下去,但是突然有一天,你?因为它患上了致命的顽疾。歷经万分痛苦和?波折,好不容易有痊癒的迹象,还会选择再去碰它吗?」
沈知妤隐约懂了,「虽然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想和?你?说。」
「你?说吧。」
「我觉得我小叔真的很爱你?。」沈知妤突然下了定义。
裴矜微愣。
「刚才在车里的时候,到了地?方,看到你?还睡着,我其实是想叫醒你?的,但是被?我小叔阻止了,说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下车之?前,他还特意让小钟调高了暖气的温度,生怕你?在熟睡的时候着凉。」
想了想,沈知妤继续说,「我没谈过恋爱,不过我知道,爱一个人的深浅程度是可以体现在细节里的。」
这些?话一字一句印进脑海里。
裴矜心生酸楚,「他的爱对我而言……似乎来得太迟了。」
她?好像没办法坦然面对之?前发生的事,也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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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矜矜,这样真的不会留有遗憾吗?」
她?和?沈行濯之?间会有遗憾吗?一定会的。
可她?的人生从?未圆满过,从?小到大都是,时间久了也该习惯了。
沉默许久,裴矜故作轻松地?说:「没觉得有多遗憾,毕竟早就释怀了。」
自欺欺人的话不是在对沈知妤说,而是在提醒她?自己。
一年的时间过去,如果还不能学着释怀,伤己又伤人。
知晓她?的心意,沈知妤没再出言相劝。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都选择了沉默不语。
这种空洞的氛围并没持续太久,因听到突如其来的脚步声。
沈行濯不知什么时候折返归来。
上楼之?前,他平静扫了她?一眼,眸色无波无澜。
裴矜只觉得浑身上下积攒的血液开始逆流。
很快,重新恢復镇定。
就这样被?他听到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已?经走到这步,俨然不会更糟。
「矜矜,你?没事吧?」沈知妤关切问道。
「没事。」裴矜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真的?」
「真的。」
沈知妤放心不少?,随口?嘟囔一句:「不过我小叔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清楚,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吧。」
几分钟后,沈行濯出现在一楼,手里多了份文?件。
绕过楼梯口?,直接出了门。
裴矜没什么心情再同她?闲聊,寻了个藉口?回到楼上客房,想一个人待会。
进了房间,没开灯,直接摸黑往里走,甩掉鞋子,平躺在床上。
实在没有多余精力做别的事。眼下她?唯一想做的,是放空自己,暂时睡一会,等醒了之?后再去洗澡。
可她?并未如愿。
心事重重,如何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传进耳朵里。
以为是沈知妤找她?有事,裴矜睁开眼睛,借着微弱月光赤脚走向门口?。
攥住把手,打开门。
看到来人是沈行濯,裴矜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原本亮起的声控壁灯因周遭的静谧而自动熄灭,他的脸部轮廓也随之?模煳起来。
他身上携着一股凛冽的寒气,似是刚从?外面回来。
「……有什么事吗?」裴矜听到自己问出声。
「方便进去么。」
她?没说话,侧过身子,让出过道位置。
沈行濯走进去。
无声吸了口?气,裴矜轻轻关上门。
移步到一旁,伸手,正?要点开房间里的灯。
下一秒,掌心被?他一把捉住。
天旋地?转间,他们换了站位。
沈行濯施力把她?拉了过来,将人狠狠抵在房门旁边。
单手掐住她?纤细的腰肢,空闲的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
垂眸,用唇堵住她?即将脱口?的惊唿声。
带着戾气的吻强势落下。
她?生涩的反应叫他险些?失控。
第75章 第 75 章
75/抱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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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无灯的?房间里, 所有感观被无限放大?。
周遭满满都是属于他的?气息,唇与舌被迫同他勾缠。
口腔里捲入清凉的?薄荷味道,以及甘甜、微涩的?酒味。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裴矜下意识挣扎起来,想去搡他的?肩膀, 还没使出多?少力气便被他牢牢钳制住。
沈行濯将她?的?手按在墙上,俯身?逼近, 往更深层次探寻。
他太知晓游戏规则, 轻而易举就能让她?动情。
时间仿佛停滞不?前。
她?换气越发困难, 身?子软成了一?滩泥, 空闲的?左手紧紧攥住他腰间的?衬衫面料,在上面留下难以抹平的?褶皱。
舌.尖酥麻, 几乎快要失去知觉。她?逃离不?了, 只能任由他攻城略地。
不?知过了多?久, 他带着?凉意的?唇逐渐向下, 缓慢来到她?的?颈间厮磨, 沿途遗留了片片水痕。
裴矜张嘴唿着?热气, 心脏跳动得剧烈。
沈行濯在她?耳侧轻咬一?下,嗓音微哑,「矜矜, 我后悔放你走了。」
沉默片刻,平復好情绪,裴矜轻声?提醒他:「沈行濯……你喝醉了。」
不?是不?清楚他的?酒量如何?。
可?眼下这种时候,除了这个理?由,她?没办法再说服他清醒过来。
同时也是在说服她?自己。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口吻冷静, 让人听?不?出一?丝纰漏。
说完这句话,沈行濯暂时松开对她?的?桎梏。
手臂微抬, 越过她?的?头顶,伸手按下电子触控屏的?灯控开关。
室内瞬间亮如白昼。
她?半迷离半慌乱的?眼神生生闯进他的?视野范围内。
下一?秒映进眼底的?,是她?被吮得红肿的?唇瓣,以及在嘴角和下巴绽开的?口红膏体的?颜色。
猝不?及防的?对视。裴矜低头躲过他审视的?目光,正?想推开他,倏然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她?不?自觉地搂住他的?脖颈,惊唿:「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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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沈行濯低声?说,「抱紧我。」
裴矜咬住唇,没言语,也没照做。
他缓步朝不?远处走,将她?抱到书桌边沿,握住她?的?膝盖,贴近,垂眸凝视她?,「没有遗憾么。」
「……什么。」
「真释怀了?」他耐性?十足地把她?不?久前在楼下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当时不?是都听?到了吗?」
「我想听?你再说一?次。」
裴矜屏气看他,语调轻薄得好似鸿毛。
「是。没有遗憾,早就释怀了……也已经把你忘了。」
沈行濯面上情绪极淡,分辨不?出喜怒。
忽的?,手顺着?裙摆的?纹路游离,顺势探进去,指腹触碰到一?抹濡润。
裴矜身?体勐然颤了颤,背部僵得笔直。
他收回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这就是已经忘了我的?反应?」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沈行濯轻笑一?声?,「需要我再进一?步帮你证明些什么吗?」
「我们之间一?定要以这种方式相处吗?」
沈行濯没出声?,拇指在她?皮肤表面摩挲着?,替她?擦掉唇边多?余的?口红晕染。
一?下又一?下,带着?失格的?惑意。
裴矜没动,任由他擦拭。
许久,沈行濯平声?问她?:「这次想要什么。」
裴矜没说话。
「只要你开口,我都给你。」
听?到他的?承诺,裴矜唿吸滞了下,佯装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用称唿提醒他不?要越界,「小叔,我无欲无求。」
沈行濯眯了眯眼。
郑迦闵在的?那个晚上,他自称是她?的?长辈。
因果循环,泠然的?今夜,她?也仅是把他当作长辈来看待。
渐渐寻回了理?智和真实感,裴矜轻声?往下说:「你上次问我,段净寻是不?是我新感情的?可?能,我想补充一?个回答。」
「即便他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你。小叔……我们放过彼此,好吗?」
沈行濯停了动作,表情难得有了细微变化。像在克制,像是认真。
稍稍敛眸,低头扫了眼手上多?出的?那抹红色,指腹顺着?她?的?脖颈游走,徐徐滑向她?心脏的?位置。
「矜矜,你比我心狠。」他淡淡开口。
隔着?薄薄的?一?层面料,他掌心的?低温渗透进来。
裴矜胸口急促起伏了几下,扶着?桌角的?手指微微泛白。
无声?僵持着?,她?仰面看他,温声?下起逐客令,「……我想休息了。」
沈行濯依旧没退开半步。
裴矜只好放软声?线,语气平添了几分倔强。
「如果你想在这里的?话,我去楼上和妤妤睡。」
沈行濯目光不?断髮深。片刻,将她?从桌上抱下来。
脚步落地的?瞬间,裴矜后退一?步,想跟他保持安全的?距离,却被他拽进怀里。
很快,听?到他低沉蛊惑的?嗓音:「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我。」
不?容商榷的?口吻,偏又平静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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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离开以后,裴矜直奔浴室,想去沖个澡,用来缓解横生的?焦灼情绪。
走进淋浴间之前,站在落地镜旁边,怔怔瞧着?镜中的?自己。
一?张眉目含情、明显被欺负狠了的?脸。
嘴唇周围的?皮肤变成了浅色的?红,脖颈、锁骨和手腕有他留下的?痕迹。
还没来得及卸掉的?底妆也难以遮盖脸颊上浮现的?不?自然红晕。
这样的?状态,这样的?表情,更像是在欲拒还迎。
实在很难让人产生信服感。
不?准备继续想下去,有些懊恼地捋了下头髮,遮住那几抹痕迹。
弯腰,从矮柜里翻出一?次性?洗漱用品,准备进去洗澡。
翌日清早。
裴矜在微信上跟沈知妤打了声?招唿,独自打车回了学?校。
躲避也好,逃离也罢。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再和他碰面,自己真的?会疯掉。
没人能受得了他这样的?撩拨。
她?是俗人,自然不?能倖免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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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提前三天去了溱海,想在正?式上班之前找中介看下房子。
接连看了两?日,最终定了套一?居室的?单身?公寓,离工作室不?远,价格相对来讲还算公道。
入职前一?天,和房东签好了一?年的?租房合同。
下午,郑怡楠过来找她?,两?人去了趟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回来。
收拾完房间已经临近傍晚。
对于她?的?倾情相助,裴矜有些不?好意思,提出想请她?吃晚饭。
郑怡楠欣然接受。
临行前,郑怡楠突然收到段净寻发来的?消息——一?张设计草稿的?电子版,外加上简短两?句任务安排。
大?致意思是,让她?加急把草稿改完,再跟客户定一?下初稿的?验收时间。
跟着?段净寻做事,虽然薪资待遇极好,但偶尔也要面临随叫随到的?困扰。
郑怡楠早已习惯,倒不?觉得有什么,转头看向裴矜,笑说:「我可?能暂时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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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瞬间瞭然,「段总找你吗?」
「你懂的?。」郑怡楠耸耸肩,「得回工作室加一?下班。」
「我过去帮你一?起弄,两?个人做的?话,进度能快些。」
听?她?如此讲,郑怡楠也没扭捏,「那辛苦你了,小师妹。」
裴矜回以一?笑,「师姐不?必跟我客气。」
从住处出来,两?人赶往工作室。
正?值周日,来工作室加班的?人不?算多?,寥寥无几。
有两?个以前的?同事见到裴矜,热情同她?寒暄两?句,之后继续忙自己手头上的?事。
裴矜从储物?室拿了一?个空闲的?平板,跟着?郑怡楠去了段净寻的?办公室。
敲门声?响起,紧跟着?,里面传来段净寻言简意赅的?一?声?「进来」。
推开门,郑怡楠率先走进去。
瞧见她?身?后的?裴矜,段净寻将身?体靠向椅背,散漫丢出一?句:「怎么过来了?不?是明天才入职么。」
知道这话是在同自己说,裴矜含笑开口:「来陪师姐加个班,顺便给你打下手。」
「提前入职没有多?余的?工资给你。」
「无偿帮忙。」
「免费的?我不?敢用。」
裴矜加深笑意,「实在不?行,我只能『敲诈』你一?顿饭了。」
「可?以。」
裴矜愣了一?下。
原本只是再明显不?过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他真的?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甚至答应得如此干脆。
一?旁的?郑怡楠接连「啧」了两?声?,对着?裴矜悄声?打趣道:「很奇怪……段总这两?日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的?样子。周五的?报告会上,有人汇报错了进度,他居然没发脾气,你敢信?」
裴矜小声?回应:「的?确很稀奇。」
段净寻直白打断:「以为你们谈论声?很小?」
郑怡楠露出无辜的?表情,「声?音很大?吗?」
段净寻瞥她?,「你说呢,我又不?聋。」
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裴矜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适时止住话题。
裴矜随郑怡楠向前挪动几步,坐到沙发上,解锁平板,预备进入工作状态。
指腹轻触屏幕,点开画图软体的?空隙,她?抬头看了段净寻一?眼。
从前只觉得他太有个性?。桀骜且冰冷的?人,总归是难以相处的?。
事实证明,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他真的?是一?个很值得深交的?朋友。
也是她?敬佩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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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前夕,工作室接了一?个重要客户的?单子。
段净寻特意为此成立了新的?组别,打算把单子划给这一?组。
裴矜对分配问题向来不?怎么关注,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派到新组,甚至被放到了重要岗位上。
午休前,她?去找段净寻,跟他讲明自己的?顾虑。
段净寻直截了当地说:「裴矜,我清楚你的?能力,知道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如果一?直捡些边边角角的?工作来做,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人是需要进步的?。不?要质疑我的?决定,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原本还有许多?话想说,感知到他的?信任,裴矜只说了一?句:「我会尽全力。」
从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位置,正?要和同事去楼下吃午饭,突然接到了小钟打来的?电话。
裴矜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接起。
小钟直接道出来电缘由:「裴小姐,我正?好陪沈总来溱海这边出差,临走前小妤让我带些东西给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它给你送过去?」
听?他说完,裴矜这才想起是有这么一?件事。
学?校临时分发了两?份实习资料,需要拿给大?四的?学?生们填写。再回传给学?校时,空白的?那一?栏要盖上实习公司的?公章。
原以为沈知妤会用快递邮寄过来,却没想到是让小钟亲自把资料带给她?。
想了想,裴矜说:「我在工作室,随时都能下去拿。麻烦你了。」
「不?麻烦,裴小姐不?用客气。」小钟笑说,「那你现在下来吧,我们就在这附近。」
「我们」指的?是他和谁,不?言而喻。
裴矜捏着?手机的?左手紧了紧,「……沈行濯也在,对吗?」
第76章 第 76 章
76/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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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随候在堂厅的服务人员进了?门?, 乘电梯来到楼上。
跟在对方身后,穿过长廊,朝里侧的中式包厢走?。脚踩在灰白?撞色的地毯上, 不断发出松软声?响。
拉开包厢的门?,迈过门?槛, 走?进去。
室内开足了?暖气,空气中泛着?清寒的梅气, 混着?一缕龙井茶香。
沈行濯正坐在软塌上饮茶, 瞧见她进来, 抬眼望向门?口。
他看过来的瞬间, 裴矜偏过头,不自?然地躲闪掉那道眸光。
脱掉身上沾满霜雪的外套, 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和?他的黑色大衣挨在一起。
在他对面就坐, 裴矜张了?张嘴, 正想?说些什么, 听到他率先开口:「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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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疑惑看他。
「那天早上,跑什么?」他不疾不徐地又问了?一遍。
「没……」
「听阿姨说,你早晨五点就出了?门?。」
多?少有些窘迫。裴矜执起茶杯抿了?口热茶, 温吞解释:「那天临时有事,需要?赶紧回学校一趟。」
沈行濯不着?痕迹扬了?下眉,没戳穿她,盯着?她握着?杯壁的细白?手指看了?一眼,平淡说:「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哪方面好?」
「……都挺好的。」
沉默开始蔓延。
裴矜不太适应这种无?声?的僵持氛围, 主动寻了?个话题,「听小钟说, 你来溱海出差。」
「过来开个会?。」
「什么时候回去?」
「见过你之后。」
裴矜顿了?下,没接这话。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沈行濯没急着?作声?,目光多?了?抹不易察觉的打?量。
她今日穿了?件黑色的收腰针织衫,不规则抽绳设计,方领,领口拼接了?蕾丝花边,露出一小块净白?皮肤。
齐腰黑髮随意披散在肩旁。红唇,明眸,眼尾微微挑起,眉骨点涂了?带着?细闪的高光。
和?他初识的时候她不到二十岁。
一转眼,两?年的时间过去,她已然褪去青涩。
沈行濯将茶杯放到桌面,浅声?问她:「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
他没多?言,把搁在软塌边沿的ipad推向她,「点餐。」
裴矜犹豫两?秒,把它接了?过来。
和?小钟通过电话之后,微信很快收到两?条消息。
是?他发来的地址,外加一句:沈总在工作室附近的餐厅等?你。
来的路上她在想?,等?等?要?如?何同他周旋,该找个什么样的正当理由拿了?资料就离开。
可包厢门?被拉开的后一秒,看见他耐心坐在那里等?她,背影落寞、孤孑。
这些还没来得及成型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一顿饭而已。
何苦一再纠结。
心不在焉地点完餐,把ipad置于原处,无?意间瞟到不远处的餐桌上放着?一个熟悉的食盒——红木做的榫卯结构,衔接处用竹楔固定,盒身一侧镌刻了?「和?盛堂」三字。
是?溱海独有的一家老字号的糕点铺。
扫了?眼她略微出神的表情,沈行濯适时解释:「给你带的糕点。」
裴矜微愣,「你去和?盛堂了??」
「嗯。」
「我记得那地方在郊区,离这里至少三个小时的车程。」
「只要?有心就不怕远。」
「……你亲自?排的队吗?」裴矜迟缓地问出声?。
因为喜欢吃这家的糕点,所以得空时会?去那边买些回来。
即便去的频率并不高,但她不是?不清楚那条队伍究竟有多?长。
「这不重要?。」沈行濯说。
「……看来是?了?。」心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敲击了?一下,裴矜讷讷问,「为什么?」
「你知道原因。」
裴矜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却始终不敢确认。
「矜矜,我在讨好你。」他直直回看她,「换句话说,我在追你。」
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他嘴里讲出,笃定、真?挚且诚恳。
思绪瞬间变得黏稠起来,一时之间竟忘记了?思考,同时也忘记了?回应。
周围一霎安静下来。
难得生出一种紧迫心境。沈行濯下意识去拿桌上的烟盒跟打?火机,想?点支烟,用来消解异样情绪。
指尖刚碰到烟盒,转瞬收回了?手。
裴矜晃了?晃神,低声?开口,语气多?了?抹不确定,「坦白?讲……我很意外你会?和?我说这些。我突然不知道该反馈些什么给你。」
「你不用给我反馈,也不需要?有压力。」沈行濯说,「追你从来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们已经是?过去式了?,不是?吗?」裴矜只觉得恍惚,甚至平添了?些许不自?知的动摇,「重蹈覆辙一次……结果真?的会?改变吗?」
「不是?重蹈覆辙。」
「……什么。」
「是?重新开始。」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裴矜呢喃出声?:「抱歉……可以先别聊这个了?吗?我脑子有点乱。」
「可以。」他向来尊重她的决定。
两?人皆沉默了?良久。
过了?会?,外面响起敲门?声?,有人进来布菜。
等?人离开以后,他们移步到餐桌旁落座。
那盒糕点就在她的面前。
鬼使神差的,裴矜伸出手,掀开食盒的盖子。
卖相精緻的双酿团和?桂花条头糕映进眼底。是?她平日最爱吃的两?样。
突然想?起了?什么,裴矜问:「是?妤妤告诉你我爱吃这个的吗?」
「不算。」
裴矜面露不解。
「今年除夕,你们视频通话的时候聊起过,还记得么。」沈行濯缓声?说。
「……好像记得。」说完,裴矜恍然,「你当时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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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裴矜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佯装自?若地拿起桌上的饮品,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延伸进胃里,让人头脑清醒不少,却还是?忍不住想?起前段时间沈知妤对她说过的话。
——「爱一个人的深浅程度是?可以体现在细节里的。」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这件微不足道的日常琐事一直被他铭记于心。
直至现在仍旧没有忘记。
他关于爱的细节和?她有关,一点一滴,分毫不差。
这是?他爱她的证据,也是?他从未亲口讲出的「秘密」。
裴矜不禁开始怀疑,类似这样的证据在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不是?还有很多?个。
只是?她从未知晓过。
「沈行濯,谢谢。」裴矜忽然说。
「谢我什么。」
「为我排队买糕点。」以及那些可能在从前存在过的为我做过的我不知道的事。
沈行濯将挑好刺的鱼肉放进碗里,递给她。
他没搭腔,而是?平缓问道:「这周末有空吗?」
裴矜低头看向碗中嫩滑的鱼肉,胸口生出酸胀的感觉。
他不爱吃鱼,但她爱吃,所以以往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都会?点。
替她挑刺这件事,他曾经做过无?数次。
失神过后,裴矜回答了?他的问题,「有空的。」
「可以见面吗?」他说,「可以的话,周末我来找你。」
裴矜抬起头,对上他狭长的双眸。
他问的是?「可不可以」。
他在绅士地寻求她的建议。
「来溱海这边不会?耽误你工作吗?毕竟一来一回要?花费不少时间。」
「不会?。」
几乎没怎么犹豫。
她对他说:「那……周末见。」
-
和?他一起吃过午饭,裴矜将实习资料塞进包里,拎着?那盒糕点回到了?工作室。
一整个下午,思绪频频游离,连带着?工作进度都比平常慢了?不少。
晚上,和?郑怡楠去吃火锅。
吃饭的时候,听她抱怨起最近家里动不动就让她去相亲的事。
裴矜将一块涮好的牛肉放进嘴里,咽下后,委婉道:「你男朋友……」
「半个月以前分手了?。」郑怡楠看似无?所谓地说,「异国恋不容易,有时差不说,谁也不愿意照顾谁的情绪,分手是?早晚的事。」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七八年了?吧,大学的时候在一起的。后来我们一同出国留学,毕业之后我回了?国,他选择了?留在那边发展。」
「意见出现分歧,好好沟通一下或许可以解决。」
「道理谁都懂,可我们还是?走?到了?今天这步。」郑怡楠苦笑,「可能我们两?个太像了?,骨子里都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利己主义?者。两?个人如?果想?长久在一起,最好还是?各方面都互补要?更好些。」
裴矜安慰她,「虽然刚分开的时候会?很难受,但早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郑怡楠玩味看她,「过来人的经验?」
裴矜笑了?笑,「算是?吧。」
「正好聊到这,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其实今天中午,我不小心看到沈总送你到工作室对面的咖啡厅……你们这是?已经和?好了??」
「没和?好。」裴矜没打?算瞒她,「他正好过来给我送东西,所以一起吃了?顿饭。」
「就没这个打?算吗?」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如?果这个问题在今天中午之前问出来,她或许还能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可是?眼下。
她承认,他的真?诚是?她开始动摇的源头。
比起从前的沈行濯,现在的他似乎更让人觉得真?实和?容易接近。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情感和?爱意,以及他带来的坚定不移的安全感。
他曾经带给过她伤害,分开的时候,一併抽走?了?她身上许多?无?形的东西。
可今天产生的这些感觉正在逐步填满她心中原有的空缺地带。
她也许愿意试试。
试着?抛开过往,试着?以初识的角色和?他相处,试着?接纳他。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
无?论他们是?否真?的能够重新开始。
-
周末,裴矜起得极早。
洗完澡,吹干头髮,对着?镜子化好妆。
一系列事情做完,墙上挂钟的时针和?分针指向了?八点四十五分。
那天中午,她和?沈行濯并没提前约好今天见面的时间。
只知道他今天会?过来接她,却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
越是?这样,越是?憧憬,越是?想?见。
很难不去怀疑他是?故意这样行事。
换好衣服,裴矜坐在摇椅上,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大概几点过来。
很快,他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指腹划向绿色的按键,接听。
两?人皆默契地沉默了?两?秒。
沈行濯比她先开了?口:「什么时候醒的?」
「很早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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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等?我?」
「没……自?然醒,你知道我生物钟。」
电话另一边传来低沉的一声?笑。
耳廓略微发烫,裴矜生硬将话题掰了?回来,「……你什么时候过来?」
「已经在了?。」
「嗯?什么。」
「矜矜,往下看。」
裴矜怔了?怔,从摇椅上起来,移步到阳台。
随即看到站在楼下的那道身影。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雾蒙蒙的。
地面被一抹白?笼罩。
他倚在车旁,戴着?腕錶的左手拿着?手机,正抬头看向这边。
雪花四处飘散,落在黑色毛呢外套上。
一眼万年。
第77章 第 77 章
77/睹物思我
-
从楼上下来, 迳自奔向他,裴矜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厚度适中的雪覆在地面,软绵绵的, 每走一步都会在上面留下脚印。
顿住脚步,站到他面前, 她仰面看他,「在这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
说这话的时?候, 沈行?濯敛眸凝视她。
走得?急的缘故, 她唿吸有些急促, 此刻正微微吁着?气。
一缕白雾从她嘴里冒出, 向上飘浮,在她眼睫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气。
「真的?」瞧见他肩上积攒了不算少的落雪, 裴矜不确定地问了句。
「想听实话?」
「嗯, 想听。」
「大概一个多小?时?。」
裴矜愣了下, 「怎么?没早点联繫我。」
「想让你多睡会。」
溱海的冬昼温度很低, 气候偏干燥, 凉意?也更绵长些。
可奇怪的是, 即便此刻下着?雪,她却不觉得?冷。
或许是因为从他一贯寡淡的眸光中寻到了一丝虔诚的灼热。
这一发现让人忘记了隆冬严寒。
捕捉到她饱含情绪的眼神,沈行?濯盯着?她看了两秒, 忽的,伸出手,用指节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手指一如既往的冰凉。裴矜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先上车。」他和缓开口。
裴矜应声称好?。等他侧身为她打开副驾车门,小?声说了句「谢谢」,矮身坐进去。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 熟悉的橡苔薰香的味道涌入鼻腔。
等他坐进驾驶座,裴矜好?奇询问:「小?钟呢。」
「在清川。」
「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给他临时?放了假。」
「临时??」
「嗯。想延长和你独处的时?间。」
裴矜转头去看他的侧脸, 目光带着?隐约的探寻。
为这「独处时?间」,凌晨就需要驱车赶往溱海。
这样的沈行?濯让她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放缓车速,抽空扫了她一眼,沈行?濯问她:「在想什么?。」
裴矜笑着?回应:「就是突然?觉得?你有些陌生。」
「哪方面。」
「说不上来……感觉这样的你很真实,却又?有点不太真实。」
他对她的偏爱全部摆在了明?面上,这是让她觉得?真实且有安全感的原因。
可他实在太好?了,又?让她隐隐生出一种不真实的缥缈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矛盾的心理从何而来。
但总归是开心的。因他给出的倾向性的笃爱而开心。
语无伦次的表达似乎影响了她话里的实际含义,但沈行?濯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将车子拐到斜前方的暗巷口,停好?车,偏头同她对视。
视线交汇一霎,谁都没急着?言语。
过了几秒,沈行?濯抓住她温热的手,将其带了过来,缓缓贴近他心口的位置。
掌心回传给她的,是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能充分体?会到这一切,包括他平静面容下真正的情绪变化。
「这样呢。」沈行?濯低声说,「还觉得?不真实吗?」
裴矜定定望着?他,唿吸随着?他心脏跳动?的节奏而反向放缓,几乎快要忘记吐气。
过了片刻,她抽出自己的手,迅速垂下头,软着?嗓子喃道:「……开车。」
沈行?濯闷着?喉咙轻笑了一声。
车子重新行?驶在路上。
裴矜对溱海这边不算特别熟悉,随口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展览馆。」
四十?分钟左右,两人到达目的地。
身穿正装的工作人员候在车外?,看见他们下车,热情迎上来,礼貌对沈行?濯说:「沈总,都已经准备好?了。」
沈行?濯淡淡道:「辛苦。」
裴矜心生好?奇,「什么?准备好?了?」
「等等你就知道了。」沈行?濯接过她手里的包,帮忙拎着?,「进去吧。」
工作人员适时?微笑说:「两位这边请。」
艺术展馆坐落在水上。正处冬季,水面凝结成冰,周遭霜雾瀰漫。放眼眺望,很像看见了海市蜃楼。
一路直行?,穿过户外?露台和漂浮圈,进了其中一间房屋。
进门,被工作人员领往vip通道。走路的空隙间,裴矜越发好?奇。
从通道出来,一扇镜面玻璃门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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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目光扫过来,用眼神示意?她先进。
裴矜没想太多,直接照做,向前迈出几步,伸手按下门旁边的遥控开关。
玻璃门自动?拉开。
在看到室内的景象时?,裴矜瞬间滞在原地。
巨型落地窗被极薄的百叶纱帘遮盖。有光从外?面照进来,透过窗帘,以?线性穿孔的形式组成了一条条直线,倒影呈扇形,直接映在地面。
实在是很漂亮的设计。
可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落地窗对面的波浪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设计图纸——是她这些年临摹或自行?构思出来的成稿。
从十?一岁到十?九岁,园林、建筑、天马行?空的室内设计,无一不被挂在这面墙上,且每一幅都被精心装裱了起?来。
裴矜缓步走向那面墙,仔细观察画框下面的介绍。
不过简短几句话,却能精准概括出她作图时?的心境和设计思路。
她稍稍侧过身子,忍不住去寻沈行?濯的身影。
他就站在距离她很近的斜后方。只要她回头,随时?都可以?找到他。
沈行?濯向她靠近,同她并肩而立,「喜欢吗?」
「喜欢……」裴矜听见自己尾音微微发颤。
没有哪个设计者不会为此感到震撼——这是属于个人的精神食粮,也是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一种礼赞。
时?间分秒过去,裴矜将所有介绍看完,轻声问:「这些是杜老师提笔的吗?」
「是我写的。」
裴矜只觉得?不可思议,「可……你怎么?知道我下笔时?所想。」
沈行?濯缓声解释,「从杜老那里取走这些作品之?前,我有向他请教过关于你的事情,再去看每幅图上线条的勾勒痕迹,大致能猜测出。」
各种情绪随着?他的话不断翻涌而出。
这一秒,她突然?有些形容不出自己心中的感觉。
更趋近于一种喜极而泣的满足感。
因他通过这种方式和她达成了灵魂上的共鸣。
从某种层面来讲,他们足够契合。
「沈行?濯,我很感动?……真的。」
「我知道。」他温和回应一句。
他懂她,所以?他知道。
几乎不用去想,她已然?明?白他这句话所表达的真正含义。
很长的时?间里,他们并无任何交流,却丝毫不会冷场。
视线扫到墙面上挂着?的其中一幅名为「荒漠石窟」的设计稿,裴矜陷入回忆,「我记得?你也临摹过这幅。」
沈行?濯勾唇,「还记得??」
「嗯,也记得?你当时?和我说过的一句话。」
「哪句。」
裴矜没急着?言语,转身和他面对面,单手抓住他外?套的面料,攥紧,踮起?脚尖。
唇缓缓贴向他的耳侧,小?声说:「你那晚和我说,喜欢得?不够纯粹,不如不喜欢。」
她唿出的热气匀速喷洒在他的颈间。
沈行?濯眸色发深,想去揽她的腰,却被她及时?躲过。
下一秒,她已经退开两步,和他保持着?绝对的安全距离。
裴矜露出笑容,补充了一句,「你还告诉我,人比设计往往要危险得?多。」
沈行?濯嘴角挑起?微弱的弧度,「这些都是我说的?」
「不记得?了吗?」
「我只记得?你说的话。」
「……什么?话?」
「『人类之?间的情感发展无以?名状,比如我跟你。』」沈行?濯徐缓复述一遍。
裴矜略微回忆一下,出声纠正他,「我明?明?没跟你讲过后面三个字。」
「记这么?清楚?」
裴矜笑出声,「你不也是。」
气氛温存得?恰到好?处。
在里面待了许久,他们动?身离开。
临行?前,沈行?濯说:「过两日展馆的人会把门禁卡给你送去。你想来随时?可以?过来。」
裴矜顿了顿,「来这里吗?」
沈行?濯轻「嗯」一声,「这间展览室永远属于你。」
-
工作人员将车提前停在了展馆门前。
接过对方递来的车钥匙,沈行?濯问她:「等等想吃什么??」
裴矜粗略想了想,「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那我决定。」
「好?。」
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裴矜突发奇想,「我突然?想到一个可以?吃饭的地方。」
「哪里?」
「不过有点远,需要开很长时?间的车,你可以?吗?」
「没事。你说。」
裴矜没回答,而是直接用手机连上了车载蓝牙,打开导航app,输入地址。
车内响起?机械的提示音。
「这家饺子馆在乡下,店铺不大,但是味道很好?,也很干净。小?时?候我父母经常带我和弟弟去吃。」
鲜少听她提起?父母,沈行?濯问:「多久没去那里吃过了?」
「很多年了。」裴矜笑了笑,「上次去的时?候,我父母还在。」
沉默几秒,沈行?濯没由来地问:「那附近有没有什么?民宿之?类能住人的地方。」
「有倒是有,但都是些平房,环境也不太好?。」裴矜疑惑看他,「我们要在附近过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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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夜,暂时?歇脚。」
过了两条街道,沈行?濯将车停在路边,「帮我去买杯咖啡。」
裴矜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看见不远处有家咖啡厅,「要热的还是常温的?」
「随意?。」
裴矜说了声「好?」,打开车门,迈下车。
沈行?濯抬眸,扫了眼她越走越远的背影,拿出手机,拨通了小?钟的电话号码。
简单吩咐几句,挂了电话。
十?多分钟后,裴矜拎着?两杯喝的回到车里。一杯给他的,另一杯是给自己买的巧克力热饮。
路上,怕他开车不便,替他拆开包装,将吸管放进去,「要现在喝吗?」
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沈行?濯平声说:「餵我。」
她动?作生涩地照做,等他尝完一口,问:「好?喝吗?」
「很苦。」
听他讲完,裴矜将那杯咖啡拿到了自己面前,想也没想便跟着?尝了一口。
咽下后,呢喃说:「……好?像也还好?。」
话音刚刚落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捏着?杯壁的指腹开始变得?僵硬。
他们目前实在不是能分享同一杯饮品的关系。
下意?识的习惯果?然?害人不浅。
她有些窘迫地想。
好?在沈行?濯并不打算挑明?她自顾自的尴尬想法,没继续这个话题,专心致志地开车。
时?间分秒流逝,车厢内冒出的热气予人一种舒适感。裴矜整个人放松下来,将身体?靠向椅背,闭眼假寐。
过了晌午才到达目的地。
周围是村落,道路设施不如市里,再加上雪天路滑,车辆难行?,他们比预计时?间晚到了半个多小?时?。
掀开餐馆厚重的门帘,两人陆续走进去。
已经过了饭点,屋内只有零零散散的两三桌客人在用餐。
时?隔多年没来过,这里似乎没太大变化。
实木做的桌椅,青白墙面,浅色的水磨石地砖。
前台安置了电子收银,头顶的挂牌变成了led点餐屏,不像从前那样只有黑板加白粉笔的简单装置。
「你先找地方坐,我去点餐。」裴矜说,「对了,我记得?他们家的小?馄饨也很好?吃,要来一碗吗?」
沈行?濯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听你的。」
很日常的三个字从他嘴里讲出来,莫名有种宠与哄的意?味。
「等我一下,我很快过来。」讲这话的时?候,嗓音无意?识放软。
说完,没等他回应,转身走向前台。
盯着?眼前的led屏幕看了一会,最终点了两碗虾仁馄饨,外?加一小?盘西葫芦木耳馅的饺子和两碟小?菜。
回到座位,裴矜脱掉外?套,把它搁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点好?的餐食很快被端上来,冒着?热气,很难不让人食慾大增。
拿起?汤匙,轻抿了一口馄饨汤汁,裴矜感慨说:「和原来一个味道。」
「好?吃?」
「好?吃的,你快尝尝。」她弯起?眉眼看他。
饭吃到一半,想起?不久前在车里两人之?间的对话,裴矜凭印象问:「还要订民宿吗?」
「已经订好?了。」
「……什么?时?候订的?」
「你去买咖啡的路上。」
耳闻如此,裴矜倒没想太多,轻应了一声,低头,咬一口虾仁,送进嘴里缓慢咀嚼。
不知不觉吃完了半碗馄饨。
饭后,从店里出来,他们没回车里,直接步行?前往附近的一家民宿。
与其说是民宿,不如说是当地年轻人开的临时?供人休息的地方。
登完记,老闆热情带他们来到院子里,将房门钥匙交给沈行?濯,之?后迳自离开了。
进门前,裴矜环视四周。
是间简陋的四合院,庭院南侧移植了几颗稀疏的梅花苗株。花蕊含苞待放,还没彻底绽开。
结合此景,乍一看倒也不失韵味。
裴矜随着?他的脚步迈过门槛,花香扑面而来,转瞬看见屋内摆满了白梅。
窗台和墙角摆着?的几枝用青花瓷器装置,枝干末梢附着?了一点霜露,似是刚被送进来不久。
沈行?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盒,垂目,按动?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将细细一根夹在指间,走到火炉旁,随手捡起?放在竹篮里的木柴,点燃,扔进炉子里。
火苗很快簇起?。
「过来坐。」沈行?濯侧眸瞥她。
裴矜从花瓶里抽出一枝白梅,走向他,拖过矮凳,在他旁边坐下,「这些是你着?人布置的吗?」
「叫小?钟寻人弄的。」
有火光在眼前肆意?跳跃,温暖的热意?也随之?袭来。
裴矜听见自己轻而缓的声音,「很漂亮,我很喜欢。」
「我知道。」
「知道我一定会喜欢?」
「嗯。」
裴矜没说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白梅的花瓣。
似乎是紧挨着?火炉的缘故,眼下她只觉得?更热了。
沈行?濯用食指掸了下菸灰,「以?前你经常和家人来这附近?」
「差不多。我们住的地方在一公里开外?,离这里很近。」
「他们出事的前几年,你是如何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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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记不太清了……刚开始的时?候过得?浑浑噩噩的,如果?不是有杜老师和程郁陪着?,恐怕我真的会走不出来。」
他又?问了两三个问题,裴矜都如实作答。
她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但多少能感觉得?到,他是在用心了解她的往事。
一语终了,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沈行?濯倏然?出声,嗓音多了抹暗哑,「抱歉。」
裴矜不明?缘由地注视着?他。
「这些事我早该知道的,是我当时?错过了。」
裴矜恍惚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过来。
他指的是她之?前带他到和父母住过的老房子里准备和他袒露真相的事。
那时?她鼓起?勇气准备和他讲明?自己的过往,还没来得?及把一切说出口,便被他用言辞阻断。
再之?后,是他们第一次分开。
「已经过去了……而且当时?确实是我欺骗你在先,有因才有果?,我从没怪过你。如果?真要论起?对错的话,是我该对你说一句抱歉。」裴矜扯唇浅笑,话锋一转,「沈行?濯,我其实很开心。」
「开心什么??」
「谢谢你愿意?敞开心扉和我说这些。」
沈行?濯喉结上下滚动?,不知回应些什么?,一时?泛起?沉默。
空气中只剩下木柴被燃烧的轻微撕裂声。
裴矜适时?寻了个相对轻松的话题,「杜老师是知道我们以?前的事了吗?不然?他怎么?会把那些图纸交给你。」
「是。你去海景别墅寻他那次就已经被他看出来了。」
「……他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些。」
「他自是不会跟你提。」
「为什么??」
「问题在我,不在你。」
裴矜似懂非懂,「所以?你去找他主动?摊牌了?」
「我想求得?他的原谅和支持。」
白梅花瓣在这时?掉落在地上,发出很轻的一声闷响。
裴矜定了定神,想把它捡起?来,却被他伸手阻止。
「掉就掉了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说。
裴矜缓慢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这些对我来说很重要。」
沈行?濯深深看她一眼。
裴矜没躲闪,任由他看着?,从他深邃瞳孔里依稀能寻到自己的影子。
无声却缠绵的对视。
忽的,他拽住她的胳膊,稍微使力,将人压到了柔软的地毯上。
她手里捏着?的白梅枝条顺势遗落在一旁。
裴矜睫毛颤了颤,红唇微微张开,泛着?水光的双眸一眨不眨紧锁住他。
她双手自然?贴合在身体?两侧,没主动?去回抱他,似乎不太贊同他突如其来的举措。
但也没拒绝。
如果?此刻他的吻覆下来,或者说,如果?此刻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
归根结底,是出于暧昧氛围烘托下的顺其自然?,也许并非她完全所愿。
她还没彻底准备好?迎接这一切。
沈行?濯怎会看不出她的想法。
按捺住心中的燥意?,撑起?身子,坐直,顺带将她也拉起?来。
「下次我注意?。」他忽然?说。
裴矜捋了下有些凌乱的头髮,没太懂他的意?思,于是轻声问:「注意?什么??」
「注意?对进展的把控程度。」
听出他平静口吻下的隐忍,裴矜心脏漏掉了一拍。
多少能理解从他口中讲出的「对进展的把控」是什么?意?思。
上次来的时?候他对她说过想重新开始,如今他竟真的在为此付诸行?动?。
一点一点,慢慢来,是他的诚意?。
沈行?濯倾身去拿烟盒,重新点了一支。
把烟衔在嘴里,深吸了两口,将身体?里四窜的燥热压制下去。
等彼此平復完心境,他们开始闲聊。
聊的基本是些日常琐事,不是很深入的对话内容。
他言谈举止有度,给足了她尊重,从不会刻意?过问她的隐私。
从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过了许久,久到火炉里最后一点木柴燃烧完。
两人穿好?外?套,起?身,离开这间屋子,准备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裴矜有些累了,将自己整个窝在车座上,阖目,缓缓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车子已经停在楼下,却不知具体?停了多久。
如之?前在本延水湾那次一样,他依旧没叫醒她,给了她充足的休息时?间。
裴矜不太好?意?思总是这样,对他说:「下次记得?叫醒我。」
沈行?濯没应这话,「回去吧,早些休息。」
「嗯……你开车注意?安全,雪天路滑。」
「知道了。」
「我走了,再见。」
「等等。」
握住车门的手顿住,裴矜回头看他。
沈行?濯从储物格里翻出一个白色的丝绒盒子,递给她。
裴矜接过,面露不解,「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她打开它。
盒子里躺着?一枚银色胸针,復古简约的设计,小?众且不失美感。
「这是……你之?前戴过的那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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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另外?一枚,但外?观相同。」
「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裴矜讷讷问出声。
「矜矜。」沈行?濯没急着?回答,徐徐喊她。
裴矜轻轻「嗯」了一声,尾调微微上扬。
「希望你睹物思我。」
他低声哄她。
第78章 第 78 章
78/乖得不像话
-
距离年关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忙碌一整来, 临近除夕,段净寻让大家尽快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好收尾,之后回去好好过个节。
裴矜今年依旧没有回老家的打?算, 只是目前还没想好要留在?哪座城市过年。
无论在?清川还是在?溱海,总归是一个人, 倒也不急着?做决定。
杜严清前段时间打?电话过来,想让她?去他那边过年, 裴矜寻了个理由含笑婉拒了。
杜严清的前妻和儿子常年在?国外生活, 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 她?实在?不想过多打?扰他们。
春节假期前夕,工作室聚餐。
当?天, 段净寻临时给?所有人放了一下午假, 包下了附近一家西餐厅, 外加楼上一整间轰趴馆, 方?便大家休闲娱乐。
裴矜和郑怡楠出去见客户, 赶到餐厅时, 众人已经到了七七八八。
段净寻正站在?门外打?电话,瞧见她?们靠近,微微颔首以示招唿, 用?眼神示意?她?们先进去。
进门,来到餐桌旁,将脱掉的外套挂在?椅背上,落座。
等餐的空隙,裴矜低头扫了眼手机, 发现通知栏有条未读的微信消息。
点?开?一看?,竟是沈行濯发来的, 内容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下午休息?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那日他给?她?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已抵达清川,期间两人没再联繫过。
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最后发来的那句「晚安」。
裴矜思索两秒,指尖敲击键盘,回了一句:段净寻和你说的吗?
他很快回覆:刚在?和他通电话。
原来如此。
裴矜心中瞭然,又回:那他有没有说工作室今天聚餐。
沈行濯:没。几点?结束?
裴矜:目前还不知道。
沈行濯:地?址发我。
裴矜没想太多,随手把地?址发了过去。
沈行濯没再回復。
郑怡楠在?这时碰了下她?的胳膊,同她?聊起刚刚见的那个客户在?圈子里的八卦。
裴矜按灭屏幕,将手机搁在?桌面,专心听她?吐槽。
又过了会,段净寻回来了。
瞧着?人已到齐,餐厅经理通知后厨开?餐。
大家共事将近一年,互相都比较熟悉,一言一行无需太瞻前顾后,很多话题都是放开?了聊的。
最开?始还会顾及段净寻在?场,见他听后没什么太大反应,偶尔还会跟着?回应两句,众人彻底放下心,开?始有什么聊什么。欢声笑语使席间的气氛一再升温。
恰到好处的氛围烘托下,酒精是必不可少的辅助品。
知道自己酒量极差,裴矜原本?还有所克制,直到后来一杯杯果?酒下肚,俨然已经忘记这点?。
中途,裴矜起身去洗手间。
注意?到她?的动作,郑怡楠关切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裴矜迟钝摇头,笑说:「没事,不用?。」
「那你自己注意?点?。」
「好。」
和郑怡楠简单聊了两句,裴矜径直出了用?餐区域,拐了个弯,朝长廊尽头的洗手间缓慢挪步。
五分钟后,从里面出来,看?到段净寻站在?不远处,前行的脚步略微停顿。
紧跟着?,抬腿走向他。
裴矜率先同他打?了声招唿,「怎么出来了?」
段净寻低头,看?向她?衣领位置别着?的胸针,隔了好一会才应声:「里面闷得慌,出来透口气。」
裴矜脑子晕乎乎的,没注意?到他面色的细微变化。
听到他的话,扯唇笑了笑,「那我先进去了。」
段净寻收回目光,「去吧。」
回到位置没多久,裴矜直接被同事拉过去闲聊喝酒。
一顿饭吃到傍晚才尽兴结束。
众人离开?餐厅,陆陆续续前往楼上的轰趴馆。
果?酒的度数不高,但后劲一上来,头晕得难受。
裴矜随郑怡楠进了一间ktv包房,寻了个靠角落的位置,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半个多小时以后,郑怡楠轻拍她?的肩膀,把她?叫醒。
「矜矜,你手机在?震动,有电话打?进来。」
裴矜勉强睁眼,稍微坐直身体,伸手去摸搁在?茶几上的手机。
没怎么细瞧来电显示,指腹划动屏幕,接听。
有人正在?唱情歌,轻柔的前奏刚刚响起,声音不算特别大,足够使她?听清听筒里传来的低沉嗓音。
是沈行濯。他问她?在?哪。
喧嚣的环境下,他的声音让她?没由来地?感到安心。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叫他的名字,「沈行濯。」
语气多了抹不自知的撒娇。
另一边的沈行濯沉默两秒,似是听出了她?的不对劲,「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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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在?做什么?」
「在?等人。」
「……等谁?」
「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裴矜意?识有些涣散,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没作太多思考,讷讷道:「对你来说很重要的……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电话那头传来极轻的一声笑,「看?来的确喝了不少。」
酒精作用?下,裴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尤其是脸颊,简直烧得厉害。
隐约清楚这样做也许不合时宜,但眼下她?不想再管了。
遵从自己的内心,她?听见自己说:「我想见你。」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的……沈行濯,我想见你。」
沈行濯引导她?往下说,「乖,告诉我现在?在?哪。」
「楼上。」
「哪个楼上。」
「……餐厅。」
「等我。」
挂断电话,裴矜对着?已经黑屏多时的手机发了好一会呆,迟钝思考着?他们刚刚的对话内容。
头脑越发混沌不清。
郑怡楠将桌上的水杯递给?她?,关心说:「喝点?缓缓,刚才给?你叫的热水。」
「谢谢师姐。」裴矜伸手接过。指腹触碰到杯壁,传来温热触感。
「感觉好点?了没?」
「还好。」
她?问什么裴矜便机械答什么,整个人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柔和状态。
端起水杯,浅浅抿了一口,虽寻回了一丝理智,但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那句「等我」像是刻在?脑海一样,始终挥之不去。
时间漫长过去,包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裴矜抬眼看?向门口。
瞧见来人是穿着?工作服的服务生,瞳孔闪了闪,眼底亮起的光转瞬熄灭。
在?幻想什么。
即便他会过来,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
甚至还来不及涌现失望的情绪。
下一秒,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沈行濯风尘僕僕赶来,肩上洇了一抹深色的湿润,像是雪花融化的痕迹。
裴矜定定望着?他,他亦第一时间回望过来。
音乐声像是戛然而?止一样,耳朵里再听不到任何响动,只有他走向她?的脚步声。
沈行濯在?她?面前站住,目光先是落在?她?柔软的发顶,之后向下移,对上她?的眼睛。
将外套脱掉,披在?她?肩上,缓声开?口:「难受吗?」
衣服内里残留着?属于他的清寒气息。
裴矜下意?识裹紧了外套,温吞摇头,「还好。」
时不时有探究的眼神黏在?他们身上。
裴矜吸了吸鼻子,嗡着?嗓子说:「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很奇怪的心境,她?不想他因为自己而?成为被关注的八卦对象。
「走吧,送你回去。」沈行濯握住她?的细腕,将人扶起,「外套和包在?哪。」
裴矜几分怔然地?看?他,有些忘了东西被放在?什么地?方?了。
一旁的郑怡楠适时开?口:「在?门口的衣架上挂着?。」
沈行濯寡淡眸光扫向她?,「贵姓?」
郑怡楠被对方?的气场镇住,愣了下,「郑怡楠。」
「谢谢你对裴矜的照顾。」
「沈总客气了。」很快回神,郑怡楠礼貌笑说。
没继续在?这里逗留,沈行濯拥着?她?走出包房,乘电梯来到负一楼地?下车库。
坐进车里,正要帮她?繫上安全带,察觉到她?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
垂目,低声问:「怎么了。」
裴矜没答话,软着?声线求他帮忙,「调一下座椅,好吗?」
沈行濯没说什么,正要去掰座椅旁的拉手,被她?出声阻止。
裴矜轻拽一下他的衣角,小声纠正:「……你那边的。」
沈行濯微微挑眉,照做。
椅背逐渐向后靠。裴矜支起身子,动作缓慢地?挪到他的位置,分开?双膝,跨坐在?他腿上。
柔若无骨的双臂环住他的肩膀,脸颊埋进他的颈间,长长唿着?气。
整个人乖顺极了。
沈行濯单手扶住她?的腰肢,嗓音哑了几分,「做什么。」
「补充能量。」
「不开?心?」
裴矜摇了摇头,「只是单纯想给?自己充一下电。」
他不再作声,任由她?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嘴角不小心擦过他衬衫衣领的位置,在?上面留下一小块口红膏体的颜色。
盯着?枪灰色的衣料出神了好一会,裴矜忽地?伸出食指,去触碰附着?在?表面的那抹红。
短暂滞留,指腹向旁边移动,先是来到锁骨处的小痣附近,逐步向上,开?始抚摸他的喉结、下巴。
沈行濯没阻止,饶有兴致地?观察她?的眼神和表情。
明明在?做着?出格的撩拨举动,举手投足偏又生涩得可以。
乖得不像话。
她?食指轻轻覆在?了他的唇边,「……沈行濯。」
「怎么了。」他唿出的热气洒在?她?的指缝间。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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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
「嗯……嘴型,鼻子,眼睛,每一处都很漂亮,睫毛也很长。」
自顾自讲完这些,没等他言语,裴矜推着?他的肩膀,使力让自己后退了些。
随意?捋了下头髮,抬起手臂,用?缠在?手腕的皮筋胡乱扎了个低马尾。
下一秒,捧着?他的脸,低头,含住他的唇。
他故意?不予回应,想看?她?能自行做到哪一步。
她?生硬地?敲开?他的牙关,探索进去,没什么技巧地?肆意?勾缠着?他。
这样毫无章法的动作更能惹人动容。
沈行濯按住她?的后颈,正准备反客为主?。
裴矜在?这时松开?了他带着?凉意?的唇。
将自己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坐姿,呢喃一句:「……好睏,我先睡了。晚安。」
被挑起的火还没来得及浇灭,放火又救火的人已经全身而?退。
沈行濯盯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过了会,他用?手抚了下她?的髮丝,顺着?她?的话浅声回应。
「晚安。」
-
第二?天一早,裴矜被生物钟叫醒。
宿醉的缘故,头痛欲裂。
洗漱完,从卧室走出,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沈行濯时,不由定住脚步。
他穿戴整齐,视线对着?笔记本?屏幕,指间夹带一根烟,另一只手在?触控板上缓慢挪动。
余光扫到她?的身影,沈行濯掀了掀眼皮,「早。」
「……早。」看?到他,隐约能回忆起昨晚的事,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时记不太清。
「叫了早餐,等等到。」
「好。」
莫名冷场。
「昨天晚上……」裴矜突然出声。
沈行濯抬眸看?过来,等她?把话讲完。
「你把我送回来之后,在?哪过夜的。」
「你觉得呢。」他不答反问。
「……我不太清楚。」
没准备逗她?,沈行濯说:「沙发上。」
「我以为你会去附近的酒店或者回清川。」
「不放心你自己在?家。」
犹豫一下,裴矜试探着?问:「我昨晚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吗?」
沈行濯挑唇,「你指的是哪方?面。」
「各个方?面。」
「不记得了?」
「……有点?。」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是小钟发来的消息。简单和他汇报两句,说负责接送回程的司机已经候在?楼下,随时可以出发。
沈行濯扫了眼腕錶,将燃着?的烟捻灭,合上笔记本?,起身。
裴矜适时出声:「要走了吗?」
「嗯。临时有事,得赶回去。」
把搭在?沙发靠背上的黑色外套递给?他,「路上注意?安全。」
她?送他到玄关处。
抬头,正要同他说些什么告别的话,突然看?见他衣领边角的红色唇印。
张了张嘴,还没讲出口的话顿时被吞进喉咙里。
这红色实在?过于显眼。
也过于暧昧。
碎裂的片段在?脑中一一闪过,就快凑齐一张完整的拼图。
裴矜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她?脸上的情绪轻易就能被看?穿。
沈行濯睨她?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记起来了?」
裴矜抿唇不语,鸵鸟似的将自己封闭起来,试图掩耳盗铃。
可沈行濯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俯身逼近,将人抵至鞋架旁。
近距离的面对面接触,更能让她?紧张,心脏也随之越跳越快。
裴矜攥住他外套的其中一颗纽扣,用?手掌将两人隔离开?。
见躲不过,只得温吞应声:「我昨晚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酒品不好。」
沈行濯笑了声,「很蹩脚。」
「……什么?」
「你找的这理由。」
裴矜不说话了,低垂着?眉眼,像是在?构思其他的藉口。
沈行濯没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平声说:「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凝神,裴矜回了一句。
门被打?开?。
离开?前,沈行濯敛眸瞧了她?一眼。
裴矜干涩笑了一下,「怎么了吗?」
他没急着?作声,盯着?她?粉嫩的唇瓣看?了几秒。
裴矜唿吸滞了滞,因他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意?味。
「有件事。」沈行濯开?口,语调比以往还要冷静。
「……什么事?」
「说好的循序渐进,你这样,我从还是不从?」
-
春节假期第一天,裴矜在?家休息了一上午,下午照常去工作室。
想在?除夕前把进度提前赶出来一些,方?便日后及时跟进。
突然少了许多人,偌大的写?字楼内显得格外冷清。
刷卡进门,看?到郑怡楠在?办公室,裴矜不觉有多意?外,将包放到桌上,朝她?走过去。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郑怡楠寻声抬头,微愣,脱口问道:「你没和沈总回清川吗?」
裴矜跟着?愣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上午的时候沈总过来开?会,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回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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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会?」裴矜抓到了重点?。
「我们工作室的股东会啊。」郑怡楠说,「时隔一年了,才开?过一次……你不知道这事?」
听出她?的欲言又止,裴矜如实回答:「我不知道今天你们开?会,也不知道沈行濯会来参加这个会。」
工作室成立之初,郑怡楠将自己手头上的所有存款拿了出来,用?这些钱作为入股资金。
即便所占股份并?不多,但跟着?段净寻做事,不出几年,定会得到很可观的分红。
郑怡楠出资入股的事,她?一直是知道的。
只是,她?从没想过除了段净寻和郑怡楠以外,还会有第三个人注资。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是沈行濯。
看?见裴矜的表情,郑怡楠瞬间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大概率说错了话,干笑两声,找补说:「可能沈总还没来得及跟你讲这些,毕竟他人比较忙。人忙容易忘事嘛。」
「师姐,可以告诉我沈行濯持股多少吗?」
裴矜并?不打?算顺着?她?的话给?自己找台阶下。
郑怡楠没回答,有些为难,主?要怕说了以后会得罪沈总。
毕竟裴矜对这件事明显不知情。除非是他和段净寻有意?隐瞒,不然不会如此。
两人无声僵持着?。
见她?执意?要知晓,郑怡楠嘆息一声,答道:「只比段总少了1%。当?初协议里有标明,虽然是第二?股东,但沈总不会干涉工作室的任何决定,包括客户招揽、人事变动和任免等等。」
郑怡楠后面又补充了两句,但裴矜已然听不太清了。
此时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是一年多以前段净寻和她?说过的话。
在?16楼的设计部,总监办公室里,段净寻突然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溱海发展。
如今仔细回想起来,那日正好是她?和沈行濯分开?的第二?天。
原来一切并?非巧合,而?是沈行濯的提前安排。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在?分开?以后迅速把她?送走,是不想继续和她?相见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如果?不愿再见,又何苦找她?复合。
思来想去不得而?知。
裴矜只觉得胸口不断发闷,就快要喘不过气。
第79章 第 79 章
79/「沈先生,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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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一天,裴矜只身抵达清川。
小钟在机场航站楼的咖啡厅内等?她赴约。
赶到目的地,在靠窗位置寻到他?。
落座后, 看见搁在他?身旁的行李箱,裴矜说:「抱歉, 耽误你时间了。」
小钟笑着回应:「没?事?,不耽误。即便你不约我, 我也会?这个点过来候机。」
裴矜跟着笑了下, 「是准备回老家过年吗?」
「嗯, 难得休个年假, 想回去好?好?待一段时间。」
起初,他?们聊得话题都很浅。
小钟打趣道:「裴小姐今年还是决定留在清川过春节了?」
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 裴矜坦言:「其实原本就是这么决定的, 不过在沈行濯问我的时候, 我没?明着回答。」
「想给沈总一个惊喜?」
「算是?」裴矜笑。
前两?日她和沈行濯又见了一次。
他?去临市出差, 恰巧路过溱海, 中途和她吃了顿午饭。
临走前, 问她今年准备在哪过年。
多少能?感觉出他?或许是想邀请她共度除夕夜。
本想比他?先一步提及这个话题,转念想到还有一些事?需要在见他?之前做完。
于?是含煳其辞地对他?说:还没?想好?,到时候临时决定。
简单寒暄了几句, 小钟切回正题,「你这么急着找我,是为了问我关于?沈总的事?情吧。」
「没?错。」裴矜点头,「我想知道我们分开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钟没?第一时间作答,而是好?奇询问:「裴小姐是怎么发现?其中端倪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太相信——是凭直觉。」
那日从郑怡楠嘴里得知沈行濯入股工作室这件事?以后, 最开始她还会?有所怀疑,想不通他?如此行事?的目的。
当天晚上, 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脑中涌现?无数个悲观的想法。
天还没?亮,她翻出床头柜里放着的他?之前送给她的香薰蜡烛,划动火柴,点燃。
一小团火苗在黑暗中跳动。和他?身上相同?的味道涌入鼻息。
仅这一秒,她突然明白了。
他?爱她。
他?的用?心是真的,他?的爱也是真的。
自始至终不曾改变过。
在此基础上去想这些事?,即便暂时理不清缘由,却足以让她当即做出选择——
无论他?以往做过什么,她都选择无条件相信。
相信他?从未想过要真的伤害她。
小钟的动作打断了她的沉思。
他?拉开手提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把它推到她面前。
「裴小姐,你先看看这个。」小钟解释说,「昨天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家收拾行李,有预感到我们今天可能?会?聊起和这个有关的话题,就顺便把它一同?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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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拿起那份文件,没?急着翻开,扫了眼纸面上印着的黑色字体,诧异看他?,「自愿转让股权协议书?」
小钟点点头,「这东西?本来应该是在今年的六月初交到你手里的。」
「六月初……为什么?」
「沈总当时亲口交代过,等?你正式入职,他?会?把在工作室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你。你可以打开看看,协议的生效期是在六月,也就是你刚毕业的时候。」
沉默片刻,裴矜呢喃出声:「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你也许会?觉得这是他?对你的一种补偿,其实不是的。」
「我还是不明白……」
小钟开始从头说起:「你之前发生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叫曹家勇的那个司机是纪远铭的人,同?时也和沈总有过很深的过节。对曹家勇来说,你是他?最好?的报復对象。」
「当时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曹家勇涉嫌谋害他?人,这案子?就被转为了一起普通的意?外交通事?故。这人太极端,而且暂时没?办法让他?受到法律层面的惩罚,也就是说,你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
「在这种时候,沈总的祖母突发病症被送去抢救,刚醒过来不久,把沈总叫到病床前,要他?发誓此生永不娶你。沈总没?答应,但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几近成了定局,短时间内不会?有所改变。」
「他?不想拖着你陪他?苦等?,自知保护不了你,所以决定就此放手。」
「在当时那个节骨眼上,你留在清川实在太危险,沈总这才托段总带你离开。」
「他?把去留的决定权交到了你手里,如果你决定去溱海,他?会?为你铺好?未来的路,如果你决定不走,他?也会?在背地里拼尽全力保护你。他?充分尊重你的任何抉择。」
「在决定把你追回来之前,他?已经解决了这些棘手的事?,但是解决的过程……很艰难,甚至可以说是被褪去了一层皮肉。」
「沈总和沈房裳签订了商业上的捆绑合同?。要让出巨大?利益不说,还要在暗地里帮她清理起晟的异党,替她管理起晟,直至她退居二线。签这合同?的目的……是为了让她说服祖母,也为了要她在祖母面前说句你的好?话。」
「他?和祖母明确讲过,除你以外他?绝不会?再娶旁人。因为这话被罚跪在祠堂整整三天……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处理完沈房裳的事?情之后,沈总去监狱找了纪远铭,以『对纪之和的未来负责到底』的条件同?他?谈判,要他?给曹家勇提供假消息,引曹家勇上钩。」
「还记得你托小妤打电话问我沈总在不在本延水湾的那次吗?我当时跟你说……沈总在家,我在旁边陪着,你想来的话直接过来就行。」
「其实那天我没?去本延水湾,因为在忙着处理曹家勇纵火的事?。听到你说想去看沈总,怕你知道他?独自在家以后不会?过去,这才对你说了谎。」
「说起这桩纵火案……本延水湾附近有间闲置的仓储室,他?拿自己作诱饵引曹家勇过来,为的是把曹家勇彻底送进去……因为知道对方在看到他?以后一定会?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举动。」
「裴小姐,不知道你是否看过沈总胳膊上的伤疤,那片烧伤就是在那次留下的。」
……
裴矜全程沉默着听完了小钟缓声道出的所有事?情经过。
心脏似乎感受不到任何跳动,因已经痛到麻木。
由最开始的震惊、恍然到激动,最后只剩下对他?的心疼。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不得而知的真相。
他?为她付出了全部能?付出的,他?自始至终都爱着她。
过了良久,裴矜哑声说:「……我从没?想过他?会?为我做这么多事?。」
小钟说:「他?或许没?对你说过爱,但他?为你做了所有跟『我爱你』三个字有关的事?。」
「我是到今天才明白。」裴矜苦涩笑了一下,「索性?还不算晚。」
他?的爱从不是直接表达,而是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
这些事?串联起来,无一不在证明他?是爱她的,可她那时并不知情,也不够理解。
明明很多人都给了她沈行濯爱她的证据,包括沈行濯自己。
是她不愿也不敢去相信。
一直以为是她刻苦铭心地爱过。
不是这样。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刻苦铭心地相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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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节沈家人不打算在祖宅过。
原本也只是按礼数每三年象徵性?地聚一次。如今没?到约定的年份,外加上嫡系宗亲里无人结婚,众亲眷没?有理由相聚,也无需过多相聚,只要等?过完除夕前来拜年即可。
傍晚,沈行濯前往祖母现?下在住的洋楼,和沈家几位兄弟一起陪她吃了顿饭。
没?有留宿的打算,也不准备在这里过除夕,用?完晚餐直接离开了。
到达本延水湾已经接近凌晨。
于?叔透过后视镜看向正在假寐的沈行濯,礼貌提醒:「先生,到了。」
沈行濯睁眼,没?说什么,伸手拉开车门,迈下车。
穿过庭院一路直行,视线落在正前方,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放着一个白色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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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略微放缓,而后加快。
不出所料。
在门前寻到了那抹纤瘦身影。
她穿了件白色的羊绒外套,牛仔裤搭配黑色长筒靴。似乎是觉得冷的缘故,将脸全部埋进了厚实的毛绒衣领里。
此时此刻,她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安静等?他?回来。
像是感知到了有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裴矜抬起头,用?手扯了下衣领,转身瞧过来。
看到来人是他?,绽开笑意?,「沈行濯,你回来了。」
说这话时,她眼睛格外的亮。
沈行濯注视她几秒,收回视线。
先是走到一旁,将行李箱拎过来,紧跟着一步步向她靠近。
在她面前停住脚步,「等?多久了。」
「没?多久,不太记得了。」她开口回答,言语间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行濯握住她冰凉的手,牵着她往里走,「先进屋。」
「好?。」
进门以后,打开客厅的灯,顺带按下空调开关的按钮。
做完这些,沈行濯平声问:「不记得房门密码了?」
「记得。」
「怎么不在里面等?。」
「想你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能?见到我。」裴矜笑说。
沈行濯垂眸看她,像在打量。
裴矜任由他?瞧着,把手里的包放到柜子?上,随手脱掉外套,向前迈出两?步,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直接抱住他?。
她身上有股很自然的甜香。
沈行濯回抱住她,嗓音低哑,「又在补充能?量?」
裴矜在他?怀里蹭了蹭,「……这次不是。」
「那是什么。」
她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沈行濯微微眯眼,「你认真的?」
裴矜笑,「不可以吗?」
她今晚异常主动,胆子?也越发的大?。
沈行濯挑起唇边,轻笑了一声,将人拦腰抱到吧檯上坐着。
他?们面对面,唿吸勾缠着唿吸。
「确定想好?了?」他?问。
「你不想我吗?」她反问,声调软得一塌煳涂,「……一年多了,你不想睡我吗?」
原本还有所顾虑,担心进展太快把她吓到。
一直压在心中的燥火因这句话而彻底燃起,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想占有,也想肆意?将其毁灭。
裴矜张了张嘴,正想补充一句。
话还没?来得及讲出口,转瞬被他?吞进喉咙里。
强势且充满技巧的吻正在将她仅存的意?志逐一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溃不成军,而他?依旧穿戴整齐。
空调吹出的暖气?渐渐涌上来,她只觉得更热了,甚至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裴矜眼神愈加迷离,唿着粗气?抱紧他?。他?身上很凉,降温再适合不过。
太久没?经歷过这些,不是没?有痛楚,即便在开始之前他?已经为她做了很长时间的铺垫。
中途,渐渐食髓知味,心脏被整颗填满。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沈行濯将掐在她腰间的手向下移,一路来到她脚踝的位置。
指腹碰到那条脚链,同?时也摸到了挂在上面的白奇楠和玉珠。
触手生温,让人愉悦的手感。但不及她的皮肤。予人愉悦,于?是更想破坏。
一切归于?宁静时,他?抱她去楼上的浴室泡澡。
裴矜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喉咙干涩得不行,因刚刚用?嗓过度,说了太多求饶的话。
不知道现?在具体几点,只记得刚进门的时间。
但是,足够了。
裴矜睁开泛着水雾的双眼。
唇贴在他?耳边——
「沈先生,生日快乐。」
第80章 第 80 章
80/你永远是我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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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浴室逗留了?许久, 久到裴矜以为天就快亮了?。
到最后,筋疲力尽,腰和腿酸得不?行, 累到连手都不?想抬一下。
反倒是沈行濯,一副饱食餍足的状态。
他伸出手, 帮她把湿漉漉的几缕碎发缠到耳后,弯下腰身, 将人从温热的水里抱出来。
把她放到铺着毛毯的软塌上, 扯过一旁的干毛巾, 替她擦拭正?滴水的头髮。
再之后, 逐步向下。室内灯光澄亮,入眼的景象过于清晰。
他眸色平静, 不?染任何?慾念。可没由来的, 还是会让人生出一种羞然感。
裴矜被他弄得有些痒, 懒散抬起手臂想去阻止, 迟缓地躲开他的触碰, 「……可以了?。」
指节碰到她的耳侧, 沈行濯平声说:「躲什么。你哪里我没看过。」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低低地笑,「刚才在水里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怕他继续说下去,裴矜稍微支起身子, 作?势要去捂他的嘴。
「别再说了?……求你。」
细嫩白?皙的手指近在眼前。
沈行濯直接握住,将其送到唇边,轻缓落下一吻。
动作?温柔如呵护珍宝。
酥麻的微弱痒意从指尖传来,裴矜定定看着他,唿吸一再放慢。她能清晰感知到他的爱意和疼惜。
这样的举措他曾经做过无数次, 可她从未真正?解读过其中蕴含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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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他出声打断她游离的思绪。
裴矜回神,扯唇浅笑了?一下, 「在想你。」
「怎么想的我。」
她没回答,朝他伸出双臂,「小叔,抱我。」
沈行濯目光发深,但没说什么,照做。
一路回到卧室,他们一同陷进柔软的床面。对视,彼此眼底残留着灼热的余温。
沈行濯率先开口,语气多了?抹不?易察觉的认真,「打算什么时候换个称唿。」
「嗯?换哪个。」裴矜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觉得呢。」
「小叔这个吗?」她粗略思索两?秒,「换成什么,哥哥?」
听?着她故意放软的尾音,沈行濯挑了?下眉,淡淡纠正?她,「换成老公。」
裴矜微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说:「你是在求婚吗?」
「你想么。结婚。」
「想过……但是又觉得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她伸出手,用?指腹轻描他的眉眼,轻声补充,「我想先和你好好谈一场恋爱。」
一场热烈、放纵、张扬且赤诚的恋爱。
沈行濯将她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听?你的。」
裴矜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静待了?会。
过了?片刻,沈行濯无端提及:「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给?你过生日?。」裴矜回答,「顺带一起过除夕。」
「不?是不?记得我生日?了??」
想起去年除夕夜和沈知妤打过的那通视频电话?,裴矜自觉理亏,主动交代:「我当时有祝你生日?快乐,不?过是在私底下。」
原以为这声祝福永远不?会亲口讲出。还好,她还有机会。
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想法。
沈行濯搂紧她,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日?子还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很莫名?的,眼眶有些发热。裴矜隔了?很久才作?出回应,很轻地「嗯」了?一声。
窗帘缝隙透出浅薄的光,是雾蒙蒙的暗灰色。外面渐渐浮出一层肚白?。
其实已经有些困了?,但不?捨得入睡。她是,他也?是。
沈行濯靠坐在床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按动打火机,点燃,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人陷入睏倦的时候,似乎对声音特?别敏感。裴矜半阖着眼,耳朵里听?着他的一唿一吸,只觉得性感极了?。
睁开眼睛,双手撑在他硬朗的腹肌上,使力让自己?坐起来。
沈行濯不?明所以地看她,「怎么了?。」
「等我一下,我去拿些东西。」
寻了?件他的衬衫随意套在身上,裴矜直接下了?楼,跪坐在地毯上,打开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两?样东西。
起身,拿着它们重新回到楼上。
面对着他坐到床沿,将东西递给?他,裴矜说:「打开看看。」
「生日?礼物?」
「嗯,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黑灰两?个礼盒。
其中一个里面装着平安符,是上次她去清栾寺求的那张。
另一个盒子里放的是两?枚袖扣。银色金属材质,齿轮镂空设计,看上去和他之前戴过的银色胸针很配。
沈行濯拿起那张平安符,看她一眼,「给?我求的?」
裴矜佯装无辜地笑,「不?然你以为是给?谁求的。」
「矜矜,我很开心?。」
「我知道。」她亦是懂他的。
裴矜敛了?敛神色,倾身向他靠近了?些,掌心?覆在他的手臂上,目光略微发直。
臂弯衔接的位置有道疤痕,是烧伤所致。
看到这些,心?脏不?受控地骤疼了?一下。
情绪忽然低落了?几分,有股微苦的涩意涌进喉咙里。
「沈行濯。」裴矜轻声喊他的名?字,「来找你之前,我去见了?小钟。他和我说了?很多我一直不?知道的事,是关于你的。」
沈行濯没作?声,等她把还没道出口的其余的话?讲完。
裴矜眼睫颤了?颤,继续说:「可能是因为我从前太没安全感了?,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不?敢让自己?去深入了?解你,也?不?敢相信你是爱我的。来本延水湾的路上我在想……如果当初我再坚定一点,再相信你一点,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分开那步。」
「我的问题。是我以往没表达清楚自己?的心?意。」沈行濯说。
「不?是的……是我那时候不?够懂你。」
「矜矜,无需费心?懂我。」
裴矜讷讷看他,「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在。」
眼睛里有氤氲水汽化开。
裴矜的视线渐渐模煳。唯一能看到的,只剩下他的面部轮廓。
他的话?犹在耳边。
下一秒,再次听?见他清冽嗓音。
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且从未有过怀疑。
「我爱你。」他说。
-
舟车劳顿的缘故,外加上被他连夜折腾狠了?,裴矜睡到日?上三竿才转醒。
枕边空无一人。下意识摸了?下身旁的床单面料,是凉的。
沈行濯似乎已经起床多时。
没急着从床上爬起来,裹紧被子,将自己?窝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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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界面,随意浏览了?一会,顺便领了?杜严清和程郁发来的压岁红包。
挨个回復完他们,注意到沈行濯在这时推门而入。
裴矜寻声望过去,含笑说了?句:「早。」
沈行濯应了?一声,「什么时候醒的?」
「半个小时以前。」
「中午想吃什么?」
「你定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裴矜忍不?住将目光黏在他身上。
他穿了?件宽松的米色毛衣,黑色休闲长裤。短髮稍有凌乱,四散在额前,遮住了?眉梢。
很养眼,而且意外的……有少年感。
沈行濯垂眸看她,投来的眼神像是在问:在看什么?
裴矜突然觉得有些热,将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
一系列动作?完成,没由来地问:「沈叔叔,你上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沈叔叔」。
听?她喊完这声称唿,沈行濯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变化,最后逐渐变为玩味。
「你想知道哪方面的?说具体点。」
「就比如说……外貌、穿衣风格、性格之类的,还有……当时追你的女孩子是不?是很多。」
「后面那个才是重点?」
「你觉得是就是。」她怎么会承认。
「要听?实话??」
「当然。」
「不?算少。」沈行濯平声回答她的问题。
裴矜温吞点了?点头,没再追问,怕继续问下去会涉及到他的隐私。
「问完了??」
「……嗯。」
「该我问了?。」
裴矜没说话?,等他发问。
沈行濯倒没急着询问,掀开被子,将人从里面抱出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拿起一旁放着的她穿过的那件衬衫,帮她穿上。
做完手头上的事,不?疾不?徐地问道:「怎么突然想了?解这些。」
裴矜没思考太多,随口回答:「只是单纯好奇,想知道你年轻时候的经歷。」
「年轻时候?」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也?不?老,真的。」她笑着讨好他。
沈行濯将她的话?淡淡重复一遍,「现在也?不?老?」
「我错了?。」裴矜紧紧缠住他的肩膀,软着声线撒娇,「你和这个字一点都不?沾边。」
她眼里闪着很漂亮的粼粼波光,眉梢处多了?抹不?自知的媚态。
沈行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面上情绪平平,但脑中已经想好的该对她做些什么。
考虑到她现在的身体状态不?适合如此频繁的做这些事,这念头一闪而过,并没打算付诸实际行动。
很长的时间里,他们没有任何?交流,这个话?题也?就跟着不?了?了?之。
卧室的房门紧闭,拉着窗帘,有阳光隐约从外面渗透进来。
裴矜安静待在他怀里,扫了?眼那抹刺眼的亮光,收回视线的同时,打了?个哈欠。
倦意遍及全身,不?知不?觉阖上了?眼睛。
意识涣散的空隙,感觉到覆在自己?腰间的手向上游离,来到了?她的脑后。
裴矜下意识仰头,想去贴合他的掌心?。
沈行濯轻抚她的髮丝,一下接着一下。
又过了?会,他低声对她说:「不?用?怀疑。我只爱过你一个人。」
-
晌午的时候沈贺舟和沈孟堂分别打来电话?,想让他过去吃饭。
沈行濯随便找了?个理由直接拒绝了?。
吃过午饭,裴矜拉着他来到沙发上就坐。
今天是除夕,再加上是他的生日?,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难免显得冷清。
于是她提议出去过节。
沈行濯自是没什么意见,问她想去哪。
裴矜思索几秒,说想去海边——之前她过生日?时他带她去过的地方。
想起上次那个还没来得及履行的承诺,沈行濯牵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轻捏了?一下,像是在表达愧疚。
裴矜顺势回握住,用?无声的举动以示安慰。
收拾完行头,两?人从本延水湾离开。
沈行濯没吩咐于叔接送,而是选择了?自己?开车。
中途联繫了?除小钟以外的其他助理,让他着人在那附近搭好帐篷,准备好餐食以及取暖的工具。
除夕这天下午,路上行驶的车辆并不?多,丝毫没有堵车的迹象。
到达目的地比正?常时间要早了?四十分钟左右。
清川的冬季不?如溱海冷,温度不?足以低到令海水冻住,只有零碎的几块冰渣漂浮在岸边。
打开副驾车门,下了?车,裴矜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心?情好极了?。
沈行濯将车熄火,紧随其后迈下车。
来到她身旁,主动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朝不?远处的帐篷走去。
帐篷内的布置和上次无太大区别。风铃吊灯、拼色地毯、床垫、装饰台和矮柜。
稍有不?同的是,里面安置了?烤炉和几盏暖灯。
有工作?人员正?在往炉中填干柴,看到他们进来,礼貌打了?声招唿,之后直接离开了?。
充足的暖气扑面而来。空气中隐约能闻到琥珀与雪松木的味道,来自刚被点燃的那杯香薰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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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要喝酒吗?」沈行濯侧眸看她。
「好啊。」
沈行濯走到帐篷外,把桶里的两?壶酒拿出来,拎着它们回到里面。
裴矜正?坐在炉旁烤火。炉子最上方有张铁网,上面放着温酒壶和几块红薯。
没过多久,篷内充满了?烤红薯的甜味。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坐在这里,一边喝着温热的橙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裴矜喝了?不?少酒,到后来直接挨不?住,躺在床上熟睡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天色彻底黑下来。
简单吃了?顿晚饭,裴矜想去海边逛逛。
临出发前,沈行濯翻出一条毛毯披在她肩上。
冬季的夜总归是冷的,携着寒霜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翻涌着。
沈行濯拥着她向前走,陪她在海边漫步。
裴矜裹紧身上的毛毯,笑着看向他,忽地感慨出声:「有你在真好。」
沈行濯回看她,没作?声,却将她搂得更紧。
裴矜停住脚步,无故提起:「沈行濯,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什么时候吗?」
「不?是祖宅书房那次?」
「不?是的。」裴矜摇了?摇头,「比那次还要早。」
大一那年暑假,她在他公司对面的咖啡厅做兼职。
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他和纪远铭的关系,所以试图从他身上着手调查。
兼职了?小半个月,始终没见到他的身影出现在附近。
后来,咖啡厅负责外送的那人临时出了?点状况,她顶替了?他的工作?,按照单子上的地址将两?杯咖啡送到目的地。
路上,意外看到他的车停在无人的拐角处。
她认得这辆车,因之前在程郁发给?她的资料上看见过。
车门是开着的,他坐在后座。
车外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弯腰对他说些请求之类的话?,面带诚恳和急切。
男人叙述的过程中,他全程一言不?发,面上没什么情绪,叫人分辨不?出喜怒。
直到最后,他伸手轻捏一下眉心?,平静开口:「犯一次错和犯无数次错在我这里没区别。自己?去人事部领辞呈。」
和缓的口吻,却能给?人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男人沮丧离开以后,她仍旧站在原地。
似乎察觉到了?她投来的目光,他懒散抬眼,直直看过来。
四目相对。
微乎其微的一眼,眸光寡淡得可以。无端予人悚栗。
仅对视一秒她便迅速垂下头,想也?没想直接转身离开了?。
严格来讲,这是她和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遇。
……
简单回忆完,裴矜笑说:「你根本不?知道我刚开始和你相处的时候有多怕你。」
沈行濯勾唇,「迎难而上?」
「嗯……我当时没有办法了?,只有你能帮到我,所以我一定要接近你,不?管有多困难。」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怕我的。」
裴矜大致回想了?一遍,「应该是在本延水湾那次——我和你坦白?,说用?你手机擅自转发了?两?份文件给?我自己?。我本来以为那晚我们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你还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像那次之后就不?怕你了?。」
又聊了?几句,有风突然吹过来。
沈行濯把她拉到自己?这边,用?背部替她挡住风的来源。
他们面对着面。
裴矜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你过生日?会许愿吗?」
「不?会。」
「小时候也?不?会?」
「嗯。」
「我每年都会许愿。」裴矜仰面看他,笑了?下,「前年你带我来这里过生日?的时候也?许了?。」
「当时许的什么?」
她在他耳边小声说:「许的——希望你永远是我存在的意义。」
无声对视。
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深深凝视她数秒,沈行濯面露认真,正?式且隆重地对她说:「裴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裴矜怔怔对上他的眼睛。
即便他们的亲密程度已经心?照不?宣,可他还是选择给?她满满的仪式感。
他会为他们的关系赋予最真挚的定义。
良久,裴矜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愿意。我想长长久久地和你在一起。」
溺于溯,沉于雾。
他是她的过往,亦是她的将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