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夺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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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帝王夺娇》作者:三钱空青【完结】
文案
赐婚圣旨下来,霍汐棠被册封为太子妃。
远在长安的皇室却不知她身患害怕男人的怪疾。
为避免霍汐棠入宫因此引起太子不满,霍父决定私下找个男人壮大她的胆量。
霍父捡回了个失去记忆的健壮男人。
失忆,没背景,利用完就扔再适合不过。
霍父挟恩图报要求男人当自己女儿的启蒙先生,男人眸色含着意味深长,应了下来。
启蒙教学的日子里,霍汐棠感触颇深。
在即将去往长安时,她的启蒙先生却陡然消失了。
心灰意冷下,霍汐棠顺利抵达长安,在即将面见太子时,看到那个教她如何与夫君相处的启蒙先生从廊下阔步走出,前往金銮殿。
随行宫人见此一齐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原来,她的启蒙先生竟是当今陛下。
【小剧场】
作为陛下的贴身内侍,近日发现陛下时常会做出令他匪夷所思的举动。
似乎皆与那未来的太子妃有关。
隔着一扇屏风。
陛下抱着小狸奴,手指拨弄它的脑袋,「乖,过去,知道该扑到谁身上么?」
狸奴喵呜一声,奉圣命盯准屏风之外的少女。
霍汐棠抱着沖她奔来的狸奴,一时手足无措。
众人俱惊,天子的御宠怎会与这未来太子妃相熟?!
年轻帝王身形高挑,缓缓从屏风后走出。
【阅读指南】禁慾帝王x娇柔小白兔
1.太子不是男主的儿子。
2.体型差,年龄差10岁,26x16。
3.两世无后宫sc,女主并未嫁给太子。
4.男主重生,非失忆,觊觎已久。
5.封面是模板,非买断。
内容标籤:天作之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霍汐棠,燕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朕觊觎太子的未婚妻【正文完结】
立意:勇敢追寻心中所爱。
第1章 太子妃
景明六年,正值暑热,空气中热气隐隐升腾。
霍汐棠蔫不唧地从游廊下行过,院内正在洒扫的几名男丁见她走来,纷纷十分知趣远走。对于府内男丁大老远看见她行来便避之而过的态度,她早见怪不怪。
说来也不怪霍府下人这般不懂规矩,实在是她体质特殊。
自四年前霍汐棠患了这碰不得男人的怪疾起,为了不引起她的惊吓,霍父早已下了严令,府内男子均不得靠近她。
游廊转角处走来一名侍女,芍药瞧见霍汐棠便迎上去,道:「姑娘,夫人说今儿府里上门道喜的除了苏夫人及方夫人之外还另外有外男,让您此时先别去澄华堂了。」
霍汐棠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弯带笑:「也好,我正巧还没睡醒呢,再去补个眠。」
作为霍汐棠的贴身侍女,身后的桃香多长了几个心眼,问道:「芍药姐姐提的外男可是苏家的嫡长子?」
芍药答道:「正是。」
听到苏家公子,霍汐棠微不可察地折了眉心,有些泄力地说:「我们先回去,一会儿若是……」
话未说完,但听一道清冷的男声从廊外传了过来,「若是碰见我就不好了,对吗?」
虽未见其人,但闻其声,霍汐棠便知来人是谁。
能在霍家内院自由行走,且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冒犯之嫌,除了苏峻言之外,再无他人。
苏家与霍家乃世交,苏峻言更是霍汐棠的兄长霍致的同窗好友,自小便自由出入霍家内院,只是今日他与苏夫人登门贺喜,怎么又寻着机会熘了过来?
苏峻言现身后,隔霍汐棠一段距离停下,眼神更是毫不避讳地在她身躯逡巡。
霍汐棠今日穿了件碧绿交颈襦裙,纤细的莹白脖颈在阳光下好似隐隐泛着暖光,廊下微风吹拂,勾勒出曼妙身段。
她本就生得雪肌玉骨,冶丽明媚,美艷得极其动人,即使此时因廊下竹帘遮挡,容颜不够真切,亦能从微风拂来的香气,及曳起的裙摆,轻而易举能勾得一个男人为她心魂骤散。
纵然从幼看到大,苏峻言仍觉得霍汐棠整个人从上到下,几乎每一处都那般令他只要想起,便浑身酥麻。
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天生尤物,怎能就这样许给了旁的男人?
眼见苏峻言打算靠近,桃香和梅香二人眼疾手快挡在霍汐棠面前,「苏公子知晓我们姑娘怕什么,若是不想将老爷与夫人引过来,还请莫要靠近了。」
苏峻言几步越过两个侍女,迅捷伸出手摸了摸霍汐棠的小臂,笑嘻嘻道:「我就是和棠棠开个玩笑罢了,都这么熟了,不必这般警惕我吧。」
即使是隔着衣物,他的指尖并未触及肌肤。
可苏峻言的触碰还是引得霍汐棠的体内不受控制地血液开始倒流,她本身莹白的脸庞更是陡然之间惨白了一片,唿吸都不自觉加快。
她颤着身,「滚开!不要碰我!」
霍汐棠这害怕男人的怪疾患得极其突然,但因在她十二岁以前,分明与正常女子无异,不知为何,自四年前起只要有男人碰到她的身体,她便会这样害怕地浑身发抖。
滚?苏峻言是立刻便沉了脸,「那好,我今日便要治好你这怕男人的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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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长廊内三个侍女皆脸色大变,因霍老爷下令府内不能有男丁靠近霍汐棠的缘由,下人早已退得远远的,如今只剩三个瘦弱的侍女护在一旁。
芍药见要闹起来,连忙便往澄华堂的方向奔去。「奴婢去请夫人。」
苏峻言已掀起竹帘正要逼近,桃香梅香二人挡在霍汐棠身前阻止他的靠近。
但离霍汐棠还有两步远时,看清了她面上的苍白及泛红的眼尾,清晰认知到她此刻的害怕恐惧并非作假,苏峻言心里懊恼,怒骂自己逗得太过头了些,可如今狠话已放,若是这时退缩,倒显得他不够男人。
「棠棠莫怕,我不欺负你。」他放轻了声音,试图安抚,刚伸出一只手,下瞬间便被用力挥下。
苏峻言怒着一张脸正要骂,但见来人正是霍汐棠的兄长霍致,这才收敛了怒气,笑道:「阿致来了。」
霍致皱着眉扫了一眼此时已泫然欲泣的霍汐棠,哼哧一声:「听下人说你入内院来寻我,倒是不知你小子还能迷路。」
「你可别吓着棠棠,不然我现在就将你打出府,你我兄弟也不必来往了!」
说罢,霍致不顾苏峻言的反抗,抓着他的后衣襟便往外拖,一边拖还一边低声咒骂,顿时骂得苏峻言抬不起头。
听见愈渐愈远的数落声,桃香和梅香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扶着已摇摇欲坠的霍汐棠,心疼地安慰道:「姑娘莫怕,大公子已经将苏公子赶走了!」
霍汐棠已经许久没与男人这般接近,即使苏峻言只轻轻挨了一下,她仍是被吓得不轻,一双桃花眼洇红红,此时泪盈于睫,瞧着好不可怜。
她抿了抿红唇,擦拭泪水,轻声道:「无碍,我们回碧清院吧。」
待三人离去后,游廊转角处走出一名中年男人。
望着霍汐棠纤弱的背影,霍跃心有郁结,毒辣的日头正直敞敞往他脸上投来,转而想起自家闺女如今的情况,满心忧愁最终化为一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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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华堂内,送走了上门道喜的苏夫人及方夫人后,芍药急匆匆入内,将方才发生的事禀告了沈从霜。
听完这席话,沈从霜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正巧看到霍跃进来,冷声抱怨道:「那苏家的小子,这样欺负棠棠,真是反了天了!」
霍跃让芍药退下,又揽住自己的妻子,嘆道:「夫人莫气,咱儿子及时阻止了,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们女儿的。」
夫妻十多年,沈从霜已与霍跃心意相通,自然明白他话中意思。
继而想起自己女儿的情况,沈从霜很快湿了眼眶:「夫君,你说如何是好,宫里怎会赐旨让棠棠做太子妃呢?我们已经多年未踏足长安了,太子妃这样的身份,又怎会落到棠棠的身上?」
自从女儿患了怪疾,为了治好她恐惧男人的疾病,霍跃也找了不少大夫上门诊病,但皆没有找出病根所在。
四年过去,但因霍汐棠除了害怕男人的触碰之外,也并没有影响到生活,夫妻二人多少也认命了,本想着待明年再仔细招个好拿捏的上门女婿,让女儿一生在他们的羽翼下生存。
可天有不测风云,谁知昨日好端端的,一批从长安千里迢迢来的内侍登门入府,声称来传达旨意。
太子妃。
当今陛下亲自赐旨,霍汐棠择日入主东宫,为太子燕舜的太子妃。
这好端端的,放着满长安的名门贵女不要,宫里的人为何会看上自小就在扬州从未涉足长安的霍汐棠?
一家人百思不得其解。
霍跃也只是个普通商人,哪里懂得皇家的事,他只知道赐婚圣旨没有假,霍汐棠不日便要入宫为太子妃。
「如今最大的问题应当在棠棠身上,她这病若是嫁给了太子,又恐惧太子近身,恐怕会引起太子不满。」
沈从霜本是永昌侯之女,自幼在长安长大,自然清楚皇家贵胄有多难伺候,加之因当今圣上的缘故,太子的存在亦很是尴尬,倘若没有夫君的疼爱,恐怕棠棠今后的日子是极其艰难啊。
霍跃道:「平日我们将棠棠护得太紧了,今日我在暗里观察后这才醒悟,若是再这般纵容下去,恐怕棠棠会更加害怕男人。」
「夫君所言的意思是?」
霍跃沉吟了会儿,「为了棠棠好,看来我们这次不得不狠心点了。」
夜里,夫妻二人因为这赐婚一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嘆了一整晚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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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落了小雨,翌日气温微凉,趁着阴天,霍汐棠晌午后便在府内的雅临亭内纳凉,她趴在白玉石桌上,正望着碧波出神,右肩忽感被人轻轻拍了下。
霍汐棠转身看见来人,顿时笑眯了眼招唿她坐下:「大姐姐来的巧,正好陪我解解闷呢。」
霍疏芸是霍府二房的长女,仅年长霍汐棠一岁,半年前便已定下了婚期,约莫年底将要出阁。
「老远就瞧见你在这唉声嘆气,怎么了我们的太子妃殿下近日可有烦心事?」
霍汐棠脸颊一红,「姐姐又来打趣我了,这还没嫁过去呢。」
霍疏芸又低声笑了她几句,二人相谈甚欢,恰逢像是有人瞧不顺眼般,尖锐的声音从亭外便传了来。
「你连男人都碰不得,还想着嫁入东宫讨太子殿下欢心呢?惧男怪!」
勐然听到「惧男怪」这个称号,霍汐棠长睫轻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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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府也就只有三房的霍湘菲会这样讽刺她了,但因霍汐棠所患异症属实,她也被堵得哑口无言。
霍湘菲扬着尖下巴就进了凉亭,一屁股挨着霍疏芸坐下,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宫中有没有打探清楚,届时太子殿下娶回去一个他碰都碰不得的女人,可就闹笑话了。」
「长安皇宫可不是任由你横着走的扬州城,大伯父也无法保护你,我可听说了,在宫里若是不得夫君的宠爱,下场可是被打入冷宫喔。」
霍汐棠垂落的手指紧紧攥住裙摆,「虽说天高皇帝远,但二姐姐这般笑话皇家,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保不齐要怪罪下来呢。」
这霍府哪来的有心人告密?
霍汐棠这摆明了是拿自己尚未成真的太子妃身份压她,霍湘菲气红了脸:「即便不提殿下,可你不能让男人近身也是事实!」
听她咄咄逼人,霍疏芸心烦地冷言道:「二妹妹适可而止,即便没有这个赐婚圣旨,你也不会是太子妃!」
霍湘菲可从未想过自己能成为太子妃,她们霍家仅仅是扬州商户出身,又怎有希望嫁给长安权贵,可她从未敢奢想的事,却轻而易举便宜给了霍汐棠。
都是霍家的女儿,况且她还比霍汐棠大几个月,即便宫里一时眼瞎看上了霍家,怎么着也该轮到她才对,凭何是那患了惧男症的霍汐棠?
霍汐棠的午休纳凉,就因霍湘菲的到来瞬间被败了兴致。
霍跃正要往碧清院的方向行去,恰巧听了这番对话,万千忧愁便又是尽数涌来。
「回去吧。」
霍跃这厢才回了澄华堂,杨管事便入内禀告:「老爷,借住在西厢房的云公子让老奴同您说一声,他身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不便过多叨扰,是时候该离府了。」
云公子?
霍跃皱着浓眉,抬手摸了一把鬍鬚,「是我半个月前救回来的公子?」
「正是,老爷宅心仁厚,云公子言说救命之恩必会报答。」
若是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个云公子当日救回来甦醒了后,便说自己失忆了。当时他瞧着人受了重伤,又失去了所有记忆,委实可怜了便动了恻隐之心暂时将他留下。
一连半个月过去,这位云公子在府内住着活像个空气一般,从不会主动生事惹麻烦。时间一久,霍跃自己都险些忘了。
现在一听,他要报答救命之恩?
失忆,男人,且性情仁善温和。
这不是现成的解决方法?
第2章 启蒙先生
霍府,西厢房,庭院内虫鸣阵阵。
霍跃站在门外,屋内男人坐在书案后垂下长眸,仿若仙人云鹤般静默安然地翻阅着手中书卷,似乎并未察觉有人正在靠近。
男人背嵴挺直,身着寻常长袍亦显出他的清逸儒雅,脸庞五官犹如精心雕刻一般登峰造极,浓眉,挺鼻,薄唇,每一处皆完美的与这张脸融合。
即使现下带着些病态的虚弱,脸色微微苍白,也能窥得其人不凡的英姿。
任人一看便知,这是最容易令女子倾慕的长相。
犹记得半个月前在云雾山的山脚下捡到该男人时,霍跃便细细打量过此人。
霍跃经商起家,自是结识过天南地北的人,以他多年与人打交道的经验判断,光看面相便知此人生性薄情,常年封闭内心。
当时男人处于昏迷,眉宇间却也紧紧蹙起,恐是常年处在不够让他安心的氛围内,对人时刻带着警惕,这种人寻常怕是难以接近他,更是不易动情之人。
如今半个月未见,现在的云公子倒与第一眼给他的印象截然不同。
好似少了许多戾气与冷漠。
犹如脱胎换骨。
霍跃的打量与脚步声,终是引男人的视线从书卷上移了过来。
燕湛站起身,「霍老爷。」
男人身量颀长,将将站起身便将窗外的光亮尽数遮挡了去,霍跃颔首,收敛了打量的眼神,温声问:「云公子这半个月可休息好了?」
燕湛淡笑:「霍老爷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这半个月府内亦照顾周到。如今在下已养好了身子,是时候该离开了。至于报酬一事——」
未等燕湛说完,霍跃诶了一声抬手制止:「云公子说的哪里话,况且当日我救你也并非奔着报酬的心思去的。」
他心道,那可是奔着这张脸呀!
燕湛又笑说了几句。
眼见他又提出要离府,霍跃愈发心急,「云公子莫急着走,既然你在府内住了半个月,岂能直接这样走了?」
燕湛问:「可是霍老爷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霍跃沉吟嗯了声,又愁着怎么开口,只能在屋内踱步走了几圈。
燕湛拢了拢袖口,一双湛然冷眸落在霍跃身上,盯着他的后背,唇角不禁微微扬起。
待霍跃想好后转回了身,燕湛又极快恢復了方才云淡风轻的清润俊逸,淡淡微笑。
「这样好了,怎么说我与云公子这般有缘,便邀公子共用晚膳以做饯别宴,公子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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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您可别把二姑娘说的那些话放心里去,她这摆明了是盼不得您好呢。」
梅香见霍汐棠从雅临亭回了后一直闷闷不乐,便这样安抚着。
霍湘菲自小便与霍汐棠不对付则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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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虽说如今已是霍跃当家做主,可上头还有霍跃父亲的续弦,三房则是由霍跃父亲的继室所出,虽说老太太并非霍跃的生母,但霍跃已在父亲临终前曾许下誓言,会好生照料父亲的继室。
而霍跃曾独身离开扬州,去往长安居住过十年。
直至十六年前,霍跃才带着续弦沈氏和三岁大的儿子及尚在襁褓的女儿回到了扬州,便也顺利接手了霍家的产业。
这十六年以来,霍家在霍跃的能力带领下,也日渐繁荣。
霍湘菲不止一次在想,二房人丁稀少不争不抢,若非霍跃忽然回了扬州,这霍家产业的大头只会留给三房,那扬州首富千金的美名便是她霍湘菲,而非霍汐棠了。
霍湘菲说出的那席话,心思昭然若揭,无非是见不得霍汐棠比她过得好。
「我在不在意也没用,她说的也是事实,以往我倒觉得没大碍,碰不了男人也没什么损失,但如今忽然来了这道赐婚……爹爹和阿娘指不定这两日都没有睡个安稳觉。」
霍汐棠托着下巴嘆气:「我忽然觉得很不孝,都十六岁了,还让爹娘这样为我操心。」
霍汐棠自小受尽宠爱,无忧无虑,桃香和梅香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自家姑娘有为什么事这般愁苦了。
除了四年前,那位曾在霍家借住了两年的少年离开后。
桃香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什么,凑过去出主意:「姑娘,奴婢有一法子,不知您可愿一试,就是得委屈您了。」
梅香睁大了眼:「你不会打算让咱们姑娘……」
「你想哪儿去了?」桃香看着这主僕二人皆满脸惊奇看她,噗嗤一笑:「姑娘,奴婢的意思是以毒攻毒。」
霍汐棠下意识摇摇头:「你让我主动去接触男人?」
桃香降低了声音:「那些大夫不是说姑娘并未得病吗?奴婢觉得指不定是您何时受了些刺激,若是主动去接触,一来二去,时间久了想必也不会那般害怕,既然男子对姑娘来说很是恐惧,那姑娘便以毒攻毒,彻底拔掉这根刺!」
「姑娘这样貌美,将来若是嫁入东宫,没了这怪疾,必能讨太子欢心。」
霍汐棠听着怔神,门外传来了父亲的嗓音。
「桃香这丫头说的在理。」
「父亲。」霍汐棠站起身迎过去,离霍跃几步远时停下。
霍跃含笑点头,进屋落坐了。
「棠棠,昨夜为父想了一整晚,和你阿娘也商量过,决定再不能这样惯着你了。」
霍汐棠眨了眨眼,不解父亲这句话所意。
看着女儿纯净的眼神,霍跃也心有不舍,毕竟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与一个陌生男人发生那些事,实在不合常理。
但因棠棠体质特殊,若没有启蒙先生亲自教导,恐怕她永远迈不过这关。
寻常去找个男人那定然不行。
他们霍家乃扬州首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行业竞争下,大事小事都有人盯地紧紧的。若让外人知晓他为棠棠找了个男人亲自教导如何与夫君相处,届时传扬到皇家的耳中,定是大罪过。
而那个男人正是最适合的人选。
云公子并非扬州人士,且心地仁善,知恩图报,最重要的则是,他不仅仅是失忆了,还长了一张令任何女子都无法拒绝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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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皎洁的月光如水铺盖霍家庭院。
澄华堂灯火昭昭,佳肴美馔早已上齐。
下人领着燕湛入了堂内,霍跃见到来人站起身,遂十分熟稔般走上去拍着燕湛的宽肩笑道:「云公子来了,快坐。」
燕湛面色淡如水,不动声色地将肩膀微挪。
霍跃尚未察觉他的疏离,只忙着招唿他坐下,又给他斟酒:「云公子,这可是上好的女儿红,你可得多饮几杯。」
青瓷酒盏盛满了清透的酒水,燕湛微微推拒:「有劳霍老爷,但在下向来滴酒不沾。」
仪态温文尔雅,就连拒绝人都这般有风度,还滴酒不沾,霍跃是越看越满意,渐渐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好好,不饮酒好,不饮酒好,那云公子便品一品咱自家出产的茶水如何?这款顶尖的玥莱尖在长安城也卖得相当火热,如今长安的几条街都有开上我们霍家的茶铺。」
霍跃边说边亲自给燕湛斟茶,倒是未曾注意他提到长安二字时,燕湛沉浸无波的眸色微有变化。
燕湛伸手接过茶盏,颔首道谢。
霍跃目光落在他的双手上,见他骨节分明且纤细修长,在灯光下似泛着隐隐玉泽,即使左手虎口处有道伤疤,亦未影响美观,足以证明除了这张脸与身形,这云公子的手也是极其出众。
再看看自己的一双手,粗糙黝黑,对比下登时臊得他老脸一红。
霍跃轻咳了几声将视线挪移。
一番寒暄后,霍跃便问:「我观云公子仪表不凡,现下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可曾想好往后的去处?」
燕湛道:「在下因失去了记忆,现在犹如白纸,便只能先去霍老爷捡到在下的云雾山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一些记忆回来。」
云雾山……
那可不是一般人会去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扬州的人都不敢接近的山。
半个月前,霍跃会在云雾山的山脚下捡到这位云公子,也是因他生意上的事有些纰漏要去云雾山另一头处理,这便大清早途径了云雾山的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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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公子有所不知,这云雾山野兽成群,瘴气瀰漫,一般人进去了可就难以活着出来,云公子如今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这,若是再去,岂不是白白送命吗?」
燕湛淡笑,声音清润如水:「霍老爷的意思是,劝在下别去云雾山了?」
「公子能在云雾山遇难,想必也是因森林内的瘴气与野兽导致,若是再去一趟云雾山,保不齐难以齐全走出。况且,公子这条命可是我救下的,见公子涉险,我自当要劝上一劝。」
霍跃说完,燕湛站起身,宽袖微曳,对霍跃作揖:「霍老爷的救命之恩,在下定当报答,霍老爷若有什么需要在下的,在下定能竭尽所能完成。」
霍跃面上笑容愈盛。
他等的就是云公子这句话!
霍跃客套说了几句,又让堂内下人尽数退下,「棠棠,你可以出来了。」
燕湛浓睫微动,半垂眼睑,遮住了眼底的暗色。
再抬眸时,眉梢舒展,似清风朗月。
但见来人自百鸟锦绣屏风后而出,身着碧绿色轻罗纱裙,身段婀娜,腰间宫绦勾勒出细柳纤腰,柔纱轻拂时溢出淡淡诱人的清香,随着她的走近,堂内烛火悠悠,清晰地照亮那张姣好的容颜。
面如白玉,眸如秋水含情,这张脸庞生得极其艷丽妩媚,灼灼耀目。
莹白耳垂上的琉璃耳坠,随之行动间折射出润色光泽,亦如她般,摇曳生姿。
燕湛望向她澄澈的眼神,同时看清了她眼底的陌生。
他轻微摩挲指腹。
不急,小姑娘这会儿还不认识他。
第3章 託付
霍汐棠性子偏柔又胆小,本就十分惧怕男人,大抵是许久没有接触过陌生男人了,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心跳竟比往常要快了许多。
想起父亲与她交代的事……
霍汐棠耳尖不由染了绯色,视线也有些不敢落在这个男人身上。
行至桌边隔着些距离停下,柔声唤道:「爹爹。」
霍跃点头,让霍汐棠与燕湛见礼,「棠棠,云公子应年长你几……」说到这儿,他这才想起还未问过燕湛的年纪。
燕湛淡声接话:「二十有六。」
那便整整大了棠棠十岁呀?事先竟忘了问年纪,现在一听这年岁相差,霍跃有些不太满意了。
霍汐棠知道父亲正在想什么,未免面前的男人下不来台,便自行朝他行礼,唤道:「云先生。」
云先生。
她对他还是犹如从前那般疏离。
但那时,她唤的是陛下。
燕湛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霍姑娘。」
霍跃方才险些暴露了心中的想法,好在被女儿顺势带过,便讪讪地笑了一声,对燕湛道:「方才云公子所言,救命之恩必会报答,我若提什么要求,云公子都会竭尽所能完成?」
燕湛颔首:「正是。」
霍跃底气也很足,挺了挺胸膛,「那么我也就有话直说了,实则我的确有一事想要拜託云公子,且此事,公子是绝佳的人选,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不相信。」
要给即将出嫁的姑娘找一个亲身教导与男人相处的启蒙先生这件事,说实在的,他霍跃也实在没这个脸,但因女儿嫁的并非常人,那可是堂堂太子殿下啊!
为了自己女儿今后的好日子,他还是决心抛下这张老脸了。
「小女霍汐棠,今后就託付给云公子了。」
霍汐棠愣了会儿,也是窘迫极了,小声在旁提醒:「爹爹,是启蒙先生。」
她爹爹那话中意思,不明白的人,定会认为是找女婿……
霍汐棠悄悄侧眸去打量与她隔着一张桌子的男人,好巧不巧便对上了他冷漠的视线,登时怔地她闭了闭眼,红扑扑的脸颊跟着小幅度摇头。
是吓到了。
怯怯的眼神只堪留了一息在他身上,便极快地挪开,好似他是什么洪水勐兽,怕他怕得紧,惹得燕湛心里有些不快。
霍跃朗声大笑几声,「对对对,是启蒙先生,瞧我给紧张的。」
可又见面前的云公子神色淡淡,好似并不大愿意接受,霍跃心里一沉,登时就拉起了一张脸。
好在他早已想好了,若是这个云公子实在不愿接受,他大可用救命之恩要挟,「云公子可莫要忘了,你这条命可是……」
「爹——救命啊!老太太要杀人了!!」
堂外远远传来霍致的声音,霍跃皱着眉,侍女进来通传:「老爷,老夫人和大公子正要往澄华堂来。」
老太太怎么来了?若是让她瞧见了云公子和棠棠在这,指不定没两天这件事便会传遍了扬州城。
霍跃慌张挥手,「棠棠,你和云公子先躲屏风后头去避避。」
霍汐棠还有些煳里煳涂的,「爹爹,是哥哥出何事了?」
方才她分明听见了哥哥杀猪似的惨叫声。
「你先别管了,你哥哥就是不着调,快去藏起来。」
霍跃扭过头正要赶燕湛过去,却见他早已身仪凛凛地站起身,阔步往方才的百鸟锦绣屏风后去了。
霍汐棠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听到越靠越近的吵闹声,便也慌慌张张提裙躲了进去。
「霍跃!你的好儿子,你生的好儿子!我这个老婆子倒是不知,你是这样教导孩子去欺负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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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太太张牙舞爪地提着霍致的一只耳朵入了堂内,勐地将霍致松开,往前一推又咒骂了几声。
霍跃见到儿子的右耳通红一片,惊地鬍鬚跟着一跳,「怎么了这是?」
霍老太太哼了一声:「霍致这小子欺负妹妹,讨打得很!」
霍致站起身,捂住自己通红的耳朵,皱着一张俊脸不客气地呛了回去:「什么妹妹,我的妹妹只有棠棠,霍湘菲算我哪门子妹妹!」
霍跃作为一家之主,只能冷静地站出来解决问题,和和气气问霍老太太:「您老莫气,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霍老太太一屁股坐在主位上,「霍致这小子,傍晚熘进了菲儿的院子,在她房里塞满了那骯脏害虫,虫子爬了菲儿全身,她被吓得晕厥昏迷,大夫说菲儿惊吓过度,至少两日都无法好转!」
她气得颤着手指指向霍致:「你小子好歹毒的心,明知后日菲儿受了刺史夫人的邀约上门做客,你就害得她两日出不了门!」
这么过分?霍跃也不贊同地看向儿子。
霍致哼哧几声:「爹,儿子不过是在霍湘菲的床榻上塞了些蟑螂罢了,是她自己胆子小,被吓晕过去。」
谁稀罕去害得那刻薄姑娘出不了门。
「再说了,是她先欺负我妹妹在先,她讽刺棠棠,欺负棠棠,我作为兄长若是不站出来保护妹妹,我还配做哥哥吗?」
霍老太太听他不知悔改,气得跳脚又要起身揍他,霍跃铁青着脸一把拽住霍老太太:「您适可而止——」
霍老太太横眉瞪目,「霍跃!」
霍跃沉声道:「这事,的确是霍致这小子做的太过了,过两日我会让他亲自去跟菲丫头道歉。但老太太也多少收敛些,咱霍家家大业大,上上下下百余人口,您这样不知礼数在下人面前对我霍家的长子拳打脚踢地辱骂,不觉得有失体面?」
霍老太太用力甩开霍跃的手,一屁股又坐回了原位,嚎啕大哭喊着:「丰霖啊!你怎么捨得这样丢下我这个老婆子早早就去了,怎么忍心将我留下受尽你儿子孙子的欺负,我为你们霍家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谁也没想到,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受委屈!!」
丰霖是霍跃父亲的名字。
这十几年来,霍跃已经习惯这老太太无理取闹起来,时不时搬出他已逝世的父亲来压他,头几回他还有些愧疚,次数多了实在不痛不痒。
霍致揉了揉耳朵,看着霍老太太撒泼的样子,又扬着下巴哼了一声。
活该!一家子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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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内一团乱糟糟,霍汐棠躲在屏风后听完这场闹剧,顿时觉得很是尴尬。
毕竟没人希望自家的丑事会被外人目睹全程。
她站在屏风的另一头,紧紧攥着腰间宫绦,小声道:「让云先生见笑了。」
正堂内的烛火併未照亮屏风这处,霍汐棠缩在最角落,有些看不清另一头的男人,此时他挺拔的身影晦暗不明,衬得那张精緻的侧脸愈发摄人。
燕湛许久没有接话。
霍汐棠猜想是自己声音太小,他应当是没听见,便又唤了一声:「云先生?」
「靠近些。」
这两句话同时响起。
霍汐棠不自觉僵了背嵴,「什,什么?」
借着微弱的烛光,燕湛看清了她闪烁的眸色,以及惧怕的神色。
他垂了眼睑,遂淡声道:「趁此我便教你与夫君的相处之道。」
被一个陌生男人轻描淡写地说,教导如何与夫君相处,霍汐棠顿时便羞红了脸,嗓音变得细软:「这么快就开始么?」
实则她还未完全准备好,可云先生怎么像是早就进入状态了一般。
霍汐棠有些迟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对燕湛含着警惕,站在原地并未动弹。
燕湛沉了眼眸,缓缓迈进了几步,但也十分知礼地与她隔了一臂距离。
离得近之后,霍汐棠才更加感觉到他身量的压迫感。
他生得极其高大,甚至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子还要高。她悄悄目测了会儿,或许……她只到他的胸膛处。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近距离地看过除了父兄之外的男人了。
比起父亲的和蔼亲切,兄长的顽劣跳脱,面前的男人更像是神秘且清冷的微风,不知从何处徐徐吹来,何时去往他处。
听父亲说是在云雾山山脚下捡到的他,醒来后便失去了所有记忆,故而唤他云公子。
不知为何,霍汐棠觉得他有些危险。
她心跳不自觉加快,避开了他微冷的眼神,「云先生,或许我不是个很好的学生。」
燕湛声音清浅温雅:「无妨,我亦不是个很好的先生。」
澄华堂的事最终在霍老太太又闹了一阵后不欢而散。
霍跃累得一下子瘫坐下来,继而想起什么,喊道:「棠棠,你快出来。」
霍汐棠从屏风后现身,霍致楞了下,「棠棠怎么躲那后面去了。」
霍跃看见只有霍汐棠一人,皱眉问:「云公子人呢?」
霍汐棠摇头,「方才祖母又尖声哭喊,我也被吸引了注意,再回头看过去,云先生就不见了。」
「这,他该不会是跑了吧?」
霍汐棠想起他离开之前说的最后那句话,脸颊红润了几分,「应该没有。」又担心父亲追问,她忙岔开话题:「哥哥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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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致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耳朵有些疼,我看以那老太太的力道,怕是现在下地插秧都比几个大汉手脚麻利。」
霍老太太乃农女出身,自小便吃了诸多苦楚,即便后来跟了霍致的祖父享了福,可多年的农家女的力道倒是一点儿也没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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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夜半,万籁俱寂,皎洁的月色透过门缝倾泄入霍府西厢房的一间卧室。
窗台月影轻投,男人身形如鹤负手而立,听完单膝跪在一侧的黑衣男子回禀的话,方淡声道:「不急,朕尚在养伤,不宜动身。」
明松不懂陛下身上的伤分明并不严重了,还留在扬州是作何打算,但陛下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只能继续道:「陛下失踪的消息虽说尚未散发,但定国公那边一日未找到陛下的人,一日便不会将人手撤回。」
燕湛转过身,让明松起来回话,「此处朕不会留太久,长安那边暂时不会有大碍,朕来云雾山之前便已安排妥当了。倒是那株幽劫草,你可有亲自拿给成太医看?」
「陛下出生入死取到的幽劫草,属下不敢耽搁,便连夜赶回了长安,成太医拿到手之后只说让陛下再给他一段时间,他得花点心思才能将药研制出来。」
燕湛笑了一声:「这药短期内对朕也没那般重要了,让成太医静下心来慢慢弄。」
「朕有的是耐心。」
第4章 教学
翌日天光明亮,热气透过雕花窗缝隙投入,室内气温逐渐升腾。
霍府西厢房的客房内,缓缓响起男人清冷的嗓音。
「这处是男人的臂膀,基本都会较姑娘家的要粗.壮一些。」
「这里是喉结,男人的会凸起,姑娘没有,但男人的喉结寻常可碰不得。」
霍汐棠挤在榻边角落,不敢正眼看向坐在紫檀桌旁的沉稳男人,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腰间宫绦,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为何碰不得?」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她从前便这样不懂事,意识模煳时总是会逗弄他的喉结。
燕湛睨她一眼,面上带着笑:「小姑娘家问这么细做什么?」
他的眼神像是天生淡漠,即使笑着看人并无恶意,也平白使人生出寒意。
霍汐棠吓得紧抿红唇,小声嗫嚅:「我不问就是了,为何这么凶?」
与此同时,在隔壁房间听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霍跃实在坐不住了,在听到自己闺女这句话后,便直接从隔壁房阔步出来,推门而入。
霍跃扫了一眼二人相隔的距离,皱着黑眉道:「棠棠,你不能只顾着问,你要尝试去摸!」
霍汐棠一下被自己父亲这句话给惊愕地没坐稳,歪歪地倒在帷幔旁,披散的乌髮凌乱地遮住她半张雪白的脸颊。
「摸?爹爹!他可是男人呀……」
霍跃不想再溺着女儿了,再溺下去便会害死她,若是这样一次次让步,以她胆小的性子,恐怕嫁到东宫之后,就那太子殿下的手,她都不敢碰一下。
「你就当云公子是你的夫君,夫君就不是外人,现在你就去牵你夫君的手!」
夫君。
霍汐棠悄悄将眼神递过去,蓦然撞入一双幽光浮跃的黑眸,心里勐地一跳,委屈地垂眸回道:「才不是夫君,这是先生……」
她担心云先生会觉得受到了冒犯。
毕竟又有哪个男人,会想要一个胆子小到连男人都不敢碰的娘子呢。
霍汐棠强硬地反驳,使燕湛眉宇微折。
他看向霍跃的眼神转瞬间带着寒意,遂极快收敛:「霍老爷既然将霍姑娘交给了我,便请放心。」
霍跃道:「我如何能放心?你第一天认识棠棠,尚且不知她那胆小怕男人的性子,整整四年了,她就连她的兄长和父亲的接近都会害怕。」
燕湛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前,将霍跃直接挡在门外。
霍跃好端端的突然被赶了出来,傻傻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目瞪口呆。
过了会儿,沈从霜走过来见他傻愣着立在客房门口,拍他肩膀问,「怎么回事,你怎么出来了,这就放心让那个陌生男人跟棠棠独处一个房间?」
霍跃脸色黑了又青,青了又黑,来回几次才忍住推门而入的心思,沉声道:「罢了,为了棠棠,我们先放手。」
夫妻二人心知因为过于溺爱,无论何时都捨不得爱女受委屈,愈发将她养成这样娇气胆小的性子,若是日后去了长安,离了父母的保护,她这样,又该如何在如狼似虎的皇宫生存?
沈从霜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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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霍汐棠看着燕湛转回身入座,试图从他平淡无波的面容看出一丝不悦,可他情绪实在不明,她只能先示弱:「我爹爹方才说的话,云先生莫要当真,他都是说笑的。」
燕湛并未回话,垂眸翻开手中的书卷。
书上内容皆是讲述些夫妻之道,而夫妻关系中自然少不了敦伦与亲密接触,甚至最底下还夹了一本如今市面上极其罕见,连皇宫的藏书阁都没有的秘戏图。
这些书都是今早霍老爷收集来的。
看来这霍家对小姑娘的确很是上心,这便也难怪,上辈子她回到了本该回到的那个家后,性子会变得那般沉闷。
霍汐棠半天没听见燕湛回话,心里不由嘟囔,第二回 了,难不成这云先生是耳朵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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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
燕湛神情坦然合上书卷,完全不像方才翻阅完一本秘戏图的状态,淡声道:「霍姑娘,这些书上的知识对你来说为时尚早。」
霍汐棠歪了歪脑袋:「可我阿娘说,我即将要嫁人了,让我现在也多少该了解一些。」
这些书是爹爹早上搬过来的,她还未来得及看呢,书上是什么知识对她来说尚早了?
只要一想起,她看这些书是为了嫁给燕舜而精心准备的,燕湛胸腔便止不住翻涌。
即便重来一世,他仍旧在她的世界里出现的太晚。
燕湛轻抿唇线,眼里透着疏离冷漠:「讨男人心悦的方法有许多,霍姑娘应当比谁都要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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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回到碧清院时,霍汐棠都没想明白燕湛意味深长的那句话。
什么叫她很了解?
霍汐棠双手托腮坐在榻上,一直在细细琢磨这个问题。
过了许久,梅香都进来换了几次薰香,霍汐棠还沉浸在这个问题之中。
难不成,这是云先生给她上的第一堂课?
「姑娘,明日刺史府的宴会要换这身新衣裙吗?」
「姑娘?」
梅香见霍汐棠许久没有回话,走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您在想什么呢?」
霍汐棠将飞跃的思绪抽回,眼神扫了眼那套紫绡金丝纱裙,敷衍道:「行,就这套。」
午膳过后,沈从霜来了碧清院。
「棠棠,你老实同阿娘说说,云公子他可有欺负你?」
霍汐棠道:「没有。先生他人很好,知道我胆子小,也并没有逼迫我。」
沈从霜还是很不放心,自家闺女这样的容貌与身段,只要是个男人,没有不动心思的,先前她夫君提起这件事,她只觉得过于荒谬。
让一个大男人以身体教学,教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如何与夫君相处,也就霍跃这种心思纯正的人能想的出来。
男人都是野兽,尤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不对那姑娘家动点心思,多半是身体有什么问题。而那云公子又来路不明,神神秘秘,谁知道他暗地里藏了些什么骯脏的心思。
「娘还是觉得,你要对他带有警惕心,若是独处时发生了什么你无法招架的事,定要让桃香梅香第一时间保护你,知道吗?」
霍汐棠乖顺地嗯了一声,用力点头。
沈从霜怜惜地摸了摸霍汐棠的发顶,看着她这张愈发出色的脸庞,心里的不安愈盛。
送走了母亲后,夜里即将入睡时,霍汐棠想起了什么,连忙下榻将父亲早上为她准备的书都搬了出来。
先生说这书上的内容对她来说为时尚早。
究竟是什么书,是她看不得的?
霍汐棠被勾起了好奇,心里痒痒的,趁着桃香梅香去关窗户时,悄悄将书藏进了软衾内,小心翼翼地翻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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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交代的事属下已经传信给顾大人了,至于皇宫内还是照常,大臣们皆在等陛下凯旋。」
自五个月前突厥来犯,战事紧张下,当今陛下燕湛御驾亲征,率领数万精兵攻打突厥,多日下来我军大获全胜,而陛下在返回长安途径扬州时,吩咐其余随行人马先行返回,他则亲自带领了一支精兵前往云雾山。
传闻这云雾山是扬州人人避如蛇蝎的魔鬼山谷,燕湛来此的目的则是亲自摘取世间仅此一株且极其难寻的幽劫草,而云雾山内兇险至极,相传多年来,进入此山容易,出来难。
半个月前陛下在云雾山失踪后,明松便带领的人手在云雾山附近搜寻多日,直到十日前总算等到了陛下寻他的信号。
只是,陛下在这霍府隐瞒身份休养了近半个月,尚未提及要返京一事,明松怎么都想不明白。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
当初太子殿下执意要娶的太子妃,正是这家的三姑娘霍汐棠。
难不成,陛下是看上了人家小姑娘这便捨不得离开了?
明松将心里那荒唐的想法很快甩出脑后。
若是其他人因美色而迷得走不动道也就罢了,他们陛下这样心思深沉的人又岂会如毛头小子一般?况且还是与太子殿下争女人。
这种念头光是想想,明松都觉得亵渎了陛下。
陛下多年隐忍,皇位亦得之不易,从血泊中攀爬而起的男人,岂会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小姑娘动心思?
明松跃出霍府高墙后,燕湛便也顺着廊下的黑暗,一路往外行走。
夜色正浓,碧清院正屋,男人如鬼魅般悄然无声地现身。
霍汐棠是趴着睡的,月光从临窗投入,照亮了她因趴着入睡时而挤压出的一团脸颊,粉嫩绵软分外可爱,红晕晕俏娇娇,似在诱人抚弄。
事实上,男人也早已伸出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她的粉白颊边处戳了一戳,手感绵绵且微微反弹,软乎乎地犹如刚出炉的糯米糰子。
他低垂眼睫,凝视了许久,久到淡漠无波的眼底渐渐染上显而易见的贪婪,白日里的温雅与清润,亦消失的无影无踪。
似乎觉得光是戳一戳不过手瘾,他尝试用掌心慢条斯理抚贴她温热的脸颊。
男人幽深的视线总算从小姑娘天真无邪的睡颜,缓缓挪移到那本被她压住了一角的书卷。
他皱眉,腾出手取出这本被霍汐棠翻阅到一半的秘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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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还染上温情的眼底,瞬息之间被满腔冷鸷覆盖,他掂了掂手中秘戏图,翻开被霍汐棠正看到的那页,继而透过月光,冷冷地审视这张熟睡的脸庞。
「棠棠,你看这种东西入睡,是想跟燕舜做吗?」
男人轻笑一声,笑意寒凉刺骨,呢喃低语:「你觉得,朕能容忍得了吗?」
第5章 图册
阳光透过窗棂照入屋内,霍汐棠醒来的时候,很快便发现榻上少了个东西,一大清早她就皱着脸将榻上里里外外都翻了遍。
梅香和桃香见姑娘醒来后便一直在嘀嘀咕咕琢磨些什么,得知丢了东西后忙说要帮忙找,可姑娘又说什么都要她亲自来,二人只能作罢。
将温软馨香的床榻彻底翻了三遍,确认实在找不到昨夜里她看的那图册后,霍汐棠才泄力地半倚在榻边,放弃了。
她昨晚分明是看着那本图册入睡的?怎么醒过来后,那样大的一本图册就凭空消失了……
霍汐棠越想越觉得很是可惜。
那图册上的内容煞是精彩,里头是一男一女各式各样的动作在撕扯打架,起先她还有些嫌弃姿态丑陋了些,可挨不住那好奇心,加上那打架的姿势实是新奇,她确实从未见过,昨晚阅读到一半困极了,本打算今晚继续看看后面还有什么别的打架姿势呢,谁能想到这有趣的图册竟然没了。
不行,看来她得让爹爹再给她多收集几本来。
巳时过半,芍药来了一趟碧清院,「姑娘,晌午左右刺史府就要开宴了,夫人差奴婢来问您收拾好了吗?」
霍汐棠坐在妆奁后应了声,想起了什么,又道:「我险些给忘了,桃香你赶紧把我之前准备给阿娴的礼物拿出来。」
等霍汐棠全部收拾妥当后,就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女出了霍府。
上了马车,沈从霜已等候多时了,招手让霍汐棠坐过来,「棠棠,这赐婚圣旨来的突然,今日宴会指不定会有一些小姑娘私下议论你,若是听到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就权当没有听见,万万不要放心里去。」
刺史夫人这次明面上举办的是赏花宴,但众人早已心知肚明这是刺史夫人为自己的嫡子而举行的相看宴,而这次的相看宴更是邀请了偌大的扬州城家世容貌皆为出众的待嫁娘子,竞争相当激烈。
霍家三个姑娘很早已在受邀名列上,霍疏芸则是定了亲的原由便委婉推脱了,而霍湘菲为了这次的相看宴可谓是费尽心思,准备多时。
可此时此刻却气得卧在榻上,直不起身子。
华文院内,侍女递上适才熬好的药。
霍湘菲面色虚弱,恶狠狠地望着深褐色的药碗,咬牙切齿:「这个霍汐棠,惯会装无辜,如今分明已赐婚给了太子殿下,竟还打着刺史公子的主意!」
侍女茉莉觑了眼霍湘菲,小声道:「姑娘,刺史夫人的赏花宴邀请人时,那赐婚圣旨尚未下来,三姑娘总不能前头应了刺史夫人后脚又不去吧?」
霍湘菲瞪大了眼,一掌打翻面前的汤药,怒斥一声:「你是谁的婢女?我说你成日跟桃香那臭丫头闲话那么多,你是不是早就被霍汐棠收买了?」
茉莉连忙跪地,瑟瑟发抖:「姑娘冤枉啊,奴婢自入了霍府就在姑娘跟前伺候,何曾有过二心?」
她会跟桃香关系亲近,那是因为她和桃香在入霍府为奴之前便已经相识了,即便伺候的并非一人,桃香和她仍旧维持着幼时的关系。
天地良心,她从未有背叛的心思啊。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只会疯狂滋生,霍湘菲骂道:「哼!我说霍致怎能熘进本姑娘的院子,原来是院里有了奸细啊,来人,把茉莉这臭丫头关进柴房,没本姑娘的允许不准给她吃喝!」
话落,便有两个侍女将哭喊的茉莉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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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夫人举办的赏花宴地点是玉壶园,园内布景华贵奢靡,如今正值盛夏,为了避免晒到小娘子们,刺史夫人早已备好了纳凉场所。
此时满园奇花绽放,芳香怡人,却无人欣赏。
宴会过半,刺史夫人坐在上首,眼神一扫园内千姿百态的小娘子,过了许久微微嘆了口气,「没一个能瞧上的,家世过得去的,模样有些瘆人,模样还算出挑的,家世又过于普通。」
「还有别的姑娘吗?」
一侧的许妈妈压低声音:「夫人,除了那已成为太子妃的霍家的三姑娘,便还剩下个陆大姑娘是今日宴会里最出众的。」
「陆大姑娘?家里经商,但事事被霍家压一头的陆家?」
「正是。」
刺史夫人打心底看不上商户,但想着自己儿子年已二十有二还未定亲,也开始着急了起来,挣扎许久还是想见一面:「那陆大姑娘人呢?」
许妈妈找了一圈才找到人,眼神指了过去:「在那呢,跟霍三姑娘坐在一块儿。」
宴席开始后,看到霍汐棠找到了自己的好姐妹陆娴,沈从霜便也放心地去了长辈那处的宴席与众夫人们闲聊。
霍汐棠有一阵子未见过好姐妹了,兴奋地拉着陆娴的手不放,献宝似的将早已备好的礼物送给了她,「阿娴,你一直跟我吵着要的东西,我不负所托弄到手啦!」
陆娴心里忽然跳地极其快,脸颊都红了起来,不如以往大大咧咧的性子,反而扭捏地将锦盒接过,「哎呀,你可真是的,若是让霍致知道了,指不定还说你胳膊肘向外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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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桃花眼都弯弯的。
陆娴心跳地极快打开了锦盒,但看清里头的东西后,满脸的笑容这才骤然消失,「棠棠,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霍汐棠面颊如雪,笑得可甜了:「没错,你不是一直说我哥哥可讨厌了吗,还总是欺负你,我可是特地找我爹爹下了命令,让哥哥签下了个不得靠近你百米近的军令状!」
陆娴脸色越来越白。
霍汐棠尚未察觉,笑着说:「你放心,哥哥签了这个条约后,你今后来霍家找我玩,哥哥也不能靠近欺负你了,否则爹爹就会把他赶到苏州去打理粮行,半年不准他回扬州。」
好姐妹一番好心为她着想,陆娴还能再说什么呢,只能勉强自己维持笑脸:「还是棠棠对我好……」
霍汐棠更开心了,可有个问题在她心里好奇许久,「我哥哥除了调皮点,人还是挺好的,阿娴为何这么讨厌他?」
陆娴不知该如何跟心思单纯的霍汐棠解释。
有些时候,男女之间的讨厌,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讨厌。
可看着她清澈懵懂的眼神,陆娴在心里默嘆了一口气。
看来离棠棠开窍还早着。
她自小被父母兄长保护得太紧,加之患了怪疾起,更是四年没有与男子接触,哪里懂世间的男女之情。
「不提这个了,话说棠棠如今已是太子妃了,将来可得多罩着小女子呀。」
提起太子妃,霍汐棠就有些害羞,小小推开陆娴,「哎呀,阿娴再这样打趣我,我就不开心了。」
又聊了会儿天,许妈妈便走了过来:「陆姑娘,刺史夫人有请。」
因许妈妈的靠近,四周的小娘子都将目光投了过来,一时间响起了不小的讨论声,陆娴脸色微白,遂还是站起身跟了许妈妈过去。
陆娴离席后,这处便只有霍汐棠一人了。
她闺中好友本就不多,大姐姐没来,阿娴又不在了,便显得她孤零零的。
因太子妃一事已在扬州传开,实则从入了玉壶园起,她便感觉到有不少目光时不时会在暗中打量她。
这种被人背地里盯着说闲话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霍汐棠轻抿红唇站起来,「桃香梅香,陪我去花圃里转一转。」
花圃内的僻静小道里另有一处乘凉之所,霍汐棠逛得累了,便在此处休息了片刻。
凉亭右边有一池湖水,绚丽的日光照映波光粼粼的湖面,热风徐来时,捲起满园清香,使人的心情都不由放松了许多。
霍汐棠眯着眼打了个盹,险些要睡着时,隐约间像是听到了「扑通」一声,有人跃进湖水的水花声。
她惊地立即睁开了眼,这才发现方才还沉浸的湖面,忽然不知从哪儿多出了一个男人,那男人上身还未着衣裳,正在恣意地戏水。
眼前白花花的男人胸膛,蓦然令霍汐棠想起昨夜里看的图册。
那图册上的男子便是如这个男人一样不爱穿衣服。
霍汐棠还是第一次看到上身未穿衣服的男子,顿觉无比恐惧,下意识惊唿一声,湖水中不小的动静加上她娇怯的唿叫,很快引起了桃香梅香的注意。
二人进了凉亭,见到湖中半裸的男人,目瞪口呆怒斥一句:「大胆登徒子!」
湖中的男人站在水里紧紧捂住自己的胸膛,也被霍汐棠的叫声吓得呆滞在原地没有动弹。
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两名侍女已经带着受了惊吓的姑娘离开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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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受了惊吓后,沈从霜便极快将她带离了玉壶园。
所幸只是看到半截男人的光身子,并非是她女儿受到轻薄,沈从霜也没当一回事,笑着安抚:「棠棠莫怕,待你今后成婚了,你会看到更多的。」
更多的什么?霍汐棠水眸蕴满了困惑。
回到霍府用了晚膳后,准备回碧清院时,经过桃香的提醒,霍汐棠这才想起来要去西厢房。
到了西厢房,客房的房门敞开着,透过门口,霍汐棠看到燕湛坐在临窗前正在翻阅书卷。
傍晚微风中带着些许凉爽,隐隐之中,她好似嗅到了云先生身上独有的清冽香气。
危险又神秘的气息。
她不知不觉站在门口看了许久。
燕湛眼角余光微收,慢条斯理地侧过身来看她:「霍姑娘让我等了这么久,来的时候可有想好,该如何应付今晚的教学?」
第6章 好学
男人的声音清冷似月,目光幽亮向她看过来。
霍汐棠怔了会儿,脸颊还带着一路急忙赶过来时染上的红晕,糯糯地问:「先生是要用戒尺打我的手心惩罚么?」
许是想起了幼时学堂的经歷,那些先生对付来迟了,或是不听话的学生都会以戒尺打手心来处罚,她也曾不幸地体验过几次。
那滋味,可疼可疼了。
她心里有些害怕,眼尾微微垂下,站在门槛处可怜巴巴地这样望着他:「先生人最好了,就稍微通融通融……若是打手心,学生的手明日便会高高肿起来,恐怕三日都无法香喷喷地吃饭了。」
她边委屈得求饶,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学生尚在长身体,若是饿了几天,脸颊这儿都会陷下去的……」
月色照映她湿漉漉的眼底,水光潋滟,美艷动人。
燕湛从来都知道该如何把想要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如云雾山后,重生醒来时得知自己在霍府,顺势留了下来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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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现在这般,看着小姑娘为了摆脱这小小的惩罚,会这样花心思来对他撒娇,他却刻意无动于衷。
即使他并未想过用戒尺打她的手心。
面前的男人从始至终冷着一张脸,霍汐棠心里有些闷闷的,自小她的撒娇对爹娘和哥哥都十分受用,若是有时想要躲懒不去学堂,她都会这样撒娇矇混过去。
只是这云先生的心,都不曾为她松动一分,当真是硬邦邦的。
她提着裙子跨过门槛便迈进屋内,眼神逡巡了一圈,尚未在书桌上看到那厚重的戒尺,这才侥倖地笑弯了眼。
「原来先生是吓唬我的!」
燕湛淡淡扫她一眼:「很晚了,若是不想学了那就明日再来。」
霍汐棠忙不迭接话:「学学学!我学!」说完,她招招手让桃香梅香一同进来,又笑着问:「我们今晚学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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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庭院,树影婆娑。
桃香和梅香如同两大门神,一左一右站在霍汐棠两侧。
燕湛微折眉心,讲述了一些书上讲的夫妻之道,重点指出夫妻之间的触碰会增进感情一事。
霍汐棠听得云里雾里,「肢体触碰?可我爹娘那样恩爱,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像先生所讲的那些触碰。」
燕湛道:「夫妻之间的事,若是关起门来,发生了什么是没有人知道的。」
关上门没人知道的事?霍汐棠好奇追问:「那是怎样的事?」
看着小姑娘认真求学的神情,燕湛心里沉了又沉。
上辈子她来长安之前,霍家也让她特地学了这些吗?而她所学,全都是为了嫁给燕舜而做的准备。
重来一次,他竟成了这个教她如何与燕舜相处的引导人。
燕湛抬眸看向坐在远处的霍汐棠:「霍姑娘身旁的两个侍女若是一直这样守着,便永远不会知道夫妻独处时能做些什么。」
霍汐棠将眼神左右各看了一眼,「先生是让她们出去?」
燕湛没有直接挑明。
桃香和梅香急忙道:「姑娘,夫人吩咐了让我们与姑娘寸步不离的。」
霍汐棠是个好学的学生,遇到不懂得都会问出来,「但是我不明白,桃香和梅香在屋内,会影响什么,是我未来的夫君不喜欢这样么?」
她微微歪着粉白的脸颊,眼波纯澈,纯的如同一张白纸。
却问着让人浮想联翩的问题。
这样干净纤柔,心思澄净,自小被惯大的娇滴滴小姑娘,往往最容易激发起男人心底最骯脏恶劣的心思。
可他早已不是个容易乱了心绪的少年人。
燕湛合上书卷,认真地凝视她漂亮的眼睛:「独处的时候最好不要,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个男人,会想要对你做些什么不能让外人能看到的事。」
霍汐棠似懂非懂,这可真是一门值得深究的学问吶。
她蹙着柳眉想了许久,吩咐道:「那你们俩就在门外候着好了。」
桃香和梅香一惊:「姑娘——」
霍汐棠笑了笑,「没事,爹爹说云先生是好人。我也跟爹爹是一样的想法!」
云先生不仅失忆了,还懂得知恩图报呢,可见是个内心极其仁善的大好人。
与此同时,梅院内。
霍跃和沈从霜回到卧室,二人不由将话题没忍住引到了霍汐棠身上,沈从霜又抱怨道:「你可真是缺心眼,让一个陌生男人跟棠棠独处,若是他们二人产生了感情,我看你怎么解决!」
霍跃觉得自己一向看人极准,他看出云公子眼里并无寻常男人最恶劣的龌龊,眼神虽说冷漠无情了些,但恰恰就是那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反而是他较为欣赏的。
这样生性薄情的人,往往最是难以动情,又怎会对棠棠这样的小姑娘起心思?
听完霍跃的话,沈从霜呆滞着看了他许久,忽然想到什么,颇有感触:「你这个傻子!就是对待男女之情过于正直了,所以我当初才敢带着孩子跟你这样来了扬州。」
霍跃揽住妻子的肩膀,掌心轻轻抚摸她即使岁月也并没捨得带走一分美丽的面容,「那娘子可是后悔了?」
后悔放下权贵夫人的身份,甘心成为他这个满身铜臭味的商户男人之妻。
「啪」地一下,沈从霜一掌拍向霍跃的臂膀,「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若不是遇见了你,我和棠棠又怎能离开那个鬼地方,如今哪能这样幸福?」
她红了眼眶伏在霍跃的怀里,「这么多年,谢谢你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和棠棠……」
妻子柔情蜜意的道谢,惹得霍跃耳廓红了起来,糙了一辈子又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只能这样笨拙地抱住她,嘆道:「下次莫要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难道你不是我的妻子,棠棠不是我的女儿吗?」
沈从霜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没错,我是你的妻子,棠棠也是你霍跃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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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静得吓人。
燕湛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这张熟睡的粉润脸颊,「好人?」
他伸出冰冷的指尖,轻轻划过霍汐棠的雪腮,狭长的凤眸含着几分病态的暗色。
「棠棠,倘若你知道朕曾经对你有过多少恶劣的心思,在你身上种下过多少骯脏的痕迹。」
他手中的动作没控制加重了些力道,眼睁睁看着指尖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显眼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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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个时候,你还会认为朕是好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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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霍汐棠睡醒后,拥着薄衾坐在榻上微微出神。
梅香取了今日霍汐棠要换上的缠枝罗裙走过来,「姑娘,你从醒来后一直在想什么呢?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霍汐棠掌心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梅香呀,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脸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梅香放下了裙子,弯腰凑到霍汐棠跟前,细细打量。
清早刚睡醒的姑娘脸庞肌肤犹如刚剥了蛋壳一般滑腻,白里尚透着粉嫩,雪肌似酥,诱人禁不住想要揉捏一把,漂亮的桃花眼雾蒙蒙的,看着人时永远含着柔情,多看了两眼真是叫她一个姑娘家也不由羞红了耳根。
「是有些不同。奴婢瞧着,姑娘是一日比一日还要漂亮了!」
霍汐棠一怔,娇娇地小动作推开了梅香,笑话她:「油嘴滑舌。」
梅香嘟囔了一声:「奴婢句句属实,可没有哄姑娘开心。」
她家姑娘的美名自幼便传遍了扬州城,在十二岁以前,姑娘可是无比抢手的,那些喜欢姑娘的小少年她数都数不过来。
尤记得当初那个寄住在霍家的少年,临走前那样依依不捨,还放话说待及冠后就会亲自迎娶姑娘。
那个少年四年没有回来,大抵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但姑娘也不缺他一个追求者,想要求娶她家姑娘的人早就将霍府门槛都要踏破了。
若非姑娘患了这怪疾,又岂会十六岁了还未定亲,这才莫名其妙成了这太子妃。
霍汐棠梳妆毕,正要喊桃香梅香一块去澄华堂,梅香这才发现桃香从半个时辰前就不在碧清院了。
正这时,桃香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
桃香红着眼眶一扑腾跪在霍汐棠跟前,哽咽地开口:「奴婢求求姑娘救救奴婢的妹妹。」
霍汐棠问过话后,这才得知,在霍湘菲跟前伺候的茉莉因为帮她说了一句话而被惩罚关进了柴房。
桃香想起茉莉受了折磨的样子,心疼落泪:「奴婢今早去华文院找茉莉,这才知道真相,她已经一整天没吃没喝,还遭受了毒打,奴婢实在担心她会丢了性命,这才厚颜无耻想要请求姑娘救她一命。」
霍汐棠让她起身,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一会儿去找阿娘请安就提这件事,让管事的调茉莉来咱们碧清院当差就好了。」
桃香又跪下来,磕了一个响头含泪道:「奴婢代茉莉谢姑娘救命之恩——」谢完,她又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关于霍湘菲会不会记恨她这点,霍汐棠不以为意,「你们也清楚,即便没有茉莉这件事,二姐姐也会同我过不去,况且茉莉也是帮我说话才遭到针对,我不过提一嘴的事就可以救她一命,又有何难?」
她笑了笑:「再说了这霍家家主是我爹爹,执掌中馈的也是我阿娘,我为何要怕她。」
第7章 蛊毒
绚丽的光辉笼罩长安皇城,琉璃瓦顶折射出粼粼之光。金碧辉煌的永寿宫内,太子燕舜撩开翡翠珠帘,阔步朝里间行去。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少年声音清脆响亮,铿锵有力。
顾太后卧在美人榻上,笑意盈盈地让燕舜到跟前来,满脸宠溺问:「看样子舜儿今日心情大好?」
燕舜嘿笑一声,便几步奔到顾太后身旁撩袍坐下,咧了个极其舒朗的笑容:「人逢喜事精神爽,儿臣现在有了太子妃,自然是日日好心情!」
见小儿子得意忘形,顾太后故作恼怒训斥:「都多大了整日没点儿正行,那个叫棠棠的姑娘,就这样讨你喜欢?四年未见了,舜儿还忘不了她?」
燕舜骄傲地扬起坚毅的下颌,朗声道:「那是当然,棠棠就是最好的,况且我离开之前也有同她说过,定会娶她为妻。」
看他那自信张扬的模样,顾太后蹙眉问:「难道你就不怕她在这四年间,爱上了别的男人?」
顾太后话音刚落,燕舜的脸几乎是瞬息之间便冷沉了起来,全然无方才的恣意爽朗。
他站起来冷哼一声,语气含着势在必得:「那绝无可能,因为这世上除了我,棠棠是不会让任何男人接近她的。」
当初返回长安之前,他并非没有这样的顾虑。
棠棠是那样漂亮又招人喜欢的姑娘,若是他不在她的身旁了,将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坏心思的男人想要接近她。
为了彻底杜绝这个隐患,离开之际,他便对她下了父皇当初给他的蛊毒,那蛊毒对棠棠的身体并无任何损伤,但若是他一日不解蛊,棠棠将会永远害怕男人触碰她。
她不敢碰任何男人,那么便也只能乖乖等着他来迎娶她了。
顾太后心知有关棠棠的事,无论说什么她的小儿子也听不进去,当初为了娶这个扬州的商户之女为太子妃,燕舜不知磨了她多久。
最终她实在心疼小儿子的一往情深,便主动去找了当今天子,燕湛。
犹记得当晚是他启程前往边疆,御驾亲征击退突厥的前一夜,她主动请陛下来了永寿宫,特地提了想要他下旨给太子赐婚一事。
他当场便允了下来,临走之前只淡淡说了一句,六弟是个有福之人。
燕舜拉着顾太后正在细细说着,改日让钦天监卜出个吉祥的好日子,好早日将自己的太子妃迎娶进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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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太后都笑呵呵地应了下来。
晌午在永寿宫用了午膳后,燕舜便返回了自己的东宫。
少年长腿窄腰,行走间脚步声风,所过之处皆不由引起诸多暗地的打量,但因除了那俊郎不凡的容貌,实在是如今东宫太子的身份十分尴尬。
太子燕舜乃帝后嫡次子,出生时天显吉兆如福星降临,自幼受尽帝后宠爱,十岁便册封为储君,当初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太子燕舜毫不意外就是下个继承大统之人。
然,意外来的却如此突然。
桀骜张扬的太子殿下在十二岁那年随军前往边境,却在返京途中遇难与随军队伍走散,众人寻找多日无果。
待此消息传回长安时,这才发现长安也早已变了天。
常年服用丹药的先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缠绵病榻多日,加之太子实在年幼,其余的皇子也早已野心勃勃,不甘心看着皇位轮到个毛都没长齐的燕舜身上。
以二皇子为首的皇子们趁机逼宫,先帝无力招架,险些气死在榻上的那晚,是那个自小被先帝打发到冥苑冷待的帝后嫡长子燕湛,以一己之力杀进了皇宫。
宫变之后,先帝更是一气之下重病復发卧榻不起。
正逢此时,太子燕舜失踪下落不明的消息亦传进皇宫,先帝得知爱子失踪,悲恸之下大吐鲜血,连遗诏尚完成便骤然驾崩。
一时间,长安皇宫乱作一团,大昭彼时内忧外患,众参与逼宫的皇子皆死的死残的残,就连太子殿下都行踪不明,当时急需有人能站出来稳住这风雨飘摇的皇朝。
这时百官中有人提起了大皇子燕湛。
燕湛除乱党,诛逆子,护驾有功,且能力超群,又是帝后嫡长子这样尊贵的身份,当之无愧的最符合登基称帝之人。
大臣一时间全部倒戈,力举燕湛。
六年前,燕湛登基后,改年号景明。
而在景明二年,那失踪了整整两年的太子燕舜却忽然现身了。如此,便造就成陛下与太子关系如此尴尬的境地。
这两年在燕湛的掌管下,大昭日渐国强民盛,百姓也显而易见过上了好日子,是以即使太子回了长安,文武百官仍旧只愿簇拥登基了两年,性情沉稳能力出众的陛下,鲜少有人站太子一脉。
所幸陛下与太子乃一母同胞,这四年来君臣之间关系也较为和睦,并未有互相残杀的势头,一直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当陛下太子兄友弟恭。
直到前阵子——
当今陛下二十六岁,登基六年后宫还未有后妃,而年仅十八岁尚未及冠的太子殿下却已在近期许下了婚事。
太子妃一事散发后。
这几日宫中私下已有不少流言传,因太后始终偏心小儿子,这才故意不让陛下广纳后妃为皇家开枝散叶,恐怕太后日日都盼着陛下早日驾崩,好让自己的小儿子登基上位。
燕舜回了东宫,这才发现定国公顾林寒已在书房内等他。
顾林寒的妹妹正是当今太后,太子笑嘻嘻走到他跟前,乖巧地唤了声舅舅。
顾林寒转过身来,皱着眉厉声道:「殿下是又将臣给殿下请来的先生赶走了?」
燕舜耸了耸肩:「那老头子太烦人了,整日叽叽歪歪,吵得我耳朵难受。」
顾林寒声音沉了几分:「殿下已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不可再过于顽劣。」
燕舜一直有些憷这个舅舅,怕他又下严苛的要求,忙求饶道:「我知道错了,明日就把那先生请回来,行了罢?」
顾林寒自是看出他的敷衍,正黑着脸要发作。
燕舜眼角余光扫到书案上的密报,迅速拿起来,问:「这是有皇兄的消息了?我说皇兄分明打了胜仗,这么久还未归京,吓得我以为发生什么意外了。」
顾林寒道:「是在扬州附近有陛下的消息了,臣有加派人手寻找陛下。」
扬州啊……
怎就这么巧。
棠棠的家也在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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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霍府福延堂。
「祖母呜呜,你可定要为孙女做主啊!」霍湘菲哭得楚楚可怜伏在霍老太太的怀里,一张俏丽的小脸上浮起愤恨。
「霍汐棠她这样做根本就是骑着孙女的脸来欺负,我的丫鬟即便是打死了,关她什么事?她凭什么直接带走了?」
霍老太太好声好气哄了几句,「菲儿快把脸擦干,晚点祖母去找你大伯母,帮你把那丫鬟给讨回来,这下总满意了罢?」
霍湘菲扭着腰肢坐起身,哼道:「谁稀罕要那臭丫头了,我只是实在看不惯霍汐棠,为何她事事都要压我一头。」
就连四年前,寄住在霍府养伤的岸哥哥,他都只喜欢跟霍汐棠玩。
霍老太太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嫡亲孙女,但这霍家现在是霍跃当家做主,目前三房还要仰仗她这个继子照拂才能多分一些好处。
昨晚菲儿的父亲得知她前几日闹到澄华堂去了,还特地敲打过她。
让她这个老婆子莫要再这样挑事,若是惹急了,霍跃指不定要分家。
经儿子提醒,霍老太太这才意识到重要性。
分家,她自然是不愿的。
如今孙女要找霍跃夫妻俩的宝贝疙瘩的麻烦,老太太一时很是头疼。
「姑娘——」霍湘菲的贴身侍女玲珑疾步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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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湘菲不悦地问:「何事?」
侍女凑近了去,小声低语:「姑娘让奴婢这两日派人盯着刺史公子,今日总算有些消息了。」
「听说那刺史公子,近日私下正在打探三姑娘的事……」
「嘭」的一声,霍湘菲勐地站起身,一脚踢倒面前的圈椅。
福延堂闹了大半日的动静,自然没有传到这僻静的西厢房。
天色昏暗,掌灯时分。
桃香梅香守在门外,静静听着里头的教学对话声,时间一久,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在那云公子清润如水的声音念完书卷上的内容后,桃香和梅香就听见自家姑娘疑惑地咦了一声,追着问了一句:「先生,我不明白,都灭灯要入睡了,这个夫君为何要把自己的妻子抱到书桌上?」
霍汐棠实在费解,细细分析起其中的坏处:「夜里书桌那样冰凉,那位姑娘她不冷么?她的夫君不担心自己的妻子着凉?有好好的床不睡觉,为何要她坐在书桌上?」
燕湛眸色凝了一瞬,淡声问:「你想知道那个男人为何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吗?」
霍汐棠用力地嗯了一声:「想!」
燕湛动了动双腿,坐姿改为面对着相隔他有段距离的霍汐棠,慢慢的,唇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自然是,男人都是坏人,尤其是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会做出许多让你意想不到的骯脏事。」
霍汐棠被他突然变得森冷的语气吓得咽了咽口水。
先生忽然这样面对她坐着,导致他挺拔的身影尽数覆盖在她身上,她的视线霎时受到了侵占,房间的光亮更是一半都被遮挡住了。
霍汐棠张了张红唇,思绪一下飘得极远。
先生好大啊。
先生真的生得好高大。
先生还极其长,无论是双臂还是双腿,都比寻常人更要出挑,要长得多,就连肩膀都好似比她宽上许多倍。
并且先生即使这样端坐着,她都觉得他比自己高上了不少。
若是她能靠近先生,真的很想比一比她的个头到先生身上的哪处?
总不会才到先生的胸膛吧?
想到她矮先生那么多,霍汐棠就后悔晚膳时吃的太少了。
怎么说也要再长长个头才对!
燕湛半晌没见这在问题上一向话很多的小姑娘说话,蹙眉问:「在想什么?」
霍汐棠「啊」了一声,很快又回到了认真学习的态度,问了个很想问的问题:「那若是这样说的话,难道先生也是这样的坏人吗?」
她乌亮的眸子倒映他的脸庞。
燕湛生出了逗弄她的心思,温和浅笑反问她:「你觉得呢?」
霍汐棠放松了身子,不知不觉在燕湛面前做出了自己习惯性的动作,掌心托着下巴,认真回想着:「先生说男人都是坏人,因为先生也是男人,所以先生应该也是坏人,但是——」
「嗯?」他尾音像是带着钩子,逐渐低沉了些。
霍汐棠笑得桃花眼都弯成了月牙儿状:「但是先生定然不会大半夜把我放到书桌上欺负,所以先生不是坏人!」
燕湛翻书的手指微微顿住,「撕拉」一声,干净的书卷页面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他如黑曜石般的眸色隐隐浮升起掠夺的幽光,浓睫微垂,巧妙地遮盖住眼底,他望向面前小姑娘璀璨的笑容,但笑不语。
傻姑娘,她说的欺负跟他意指的欺负。
可不是同一层意思。
霍汐棠心以为自己说对了,又好奇问:「先生年岁不小了,可有成家立业?」
燕湛没有回答。
霍汐棠见他沉默了许久,过了半晌这才想起什么,吓得她心里紧张不已,还当自己冒犯了他。
她粉白的面容立即就浮起了歉意,软声道:「对不住先生,我忘记你失忆了……」
燕湛道:「虽说记忆未想起来,但我知道并未成婚。」
霍汐棠楞了会儿:「为何?男子到了先生这样的年岁,可大多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呢。」
所以为何他现在还未成婚。
燕湛淡淡笑了声。
第8章 失踪
陆娴是霍府的常客,管事的看到她便直接领进了碧清院。
霍汐棠昨晚在西厢房上了许久的课,燕湛放她回去时天色都极其深了,遂夜里睡得较晚,今日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像是没休息好。
陆娴熟稔地落坐,拉住霍汐棠软绵绵的手,小声嘀咕着:「棠棠,那刺史夫人像是瞧上我了,想让我做她儿媳妇。」
霍汐棠眨了眨水濛濛的眼,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陆娴不满地噘唇,「我自是不愿意的,你是没瞧见,那刺史夫人虽说话语中还算满意我,但她看我的眼神可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是非要我死乞白赖要高攀了她刺史府一样!」
虽说她的家世的确比不上刺史府,但她自小也是娇宠长大的,自是受不住这明显的看低。
霍汐棠嘆了一口气,「阿娴,若是你嫁给我哥哥做我嫂子就好,我爹娘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也可好了。」
她冷不丁提起这茬,陆娴脸颊红了起来,肢体都有些不协调,娇声嗔道:「哎呀,你哥哥那个讨厌鬼……」
霍汐棠握住了陆娴的手,鼓着小脸正色道:「但是我知道你讨厌我哥哥,所以阿娴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强迫你做我嫂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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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娴登时呆住,「……」
霍汐棠的视线正从她肩膀处扫过,「是哥哥来了!」
霍致身形高挑,半边身子靠在门框上,听了姐妹俩老半天的对话,一张俊朗的面容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霍汐棠招手让他进屋。
霍致不情不愿迈着长腿进来,找了个离两个小姑娘最远的位置坐下,冷哼一声:「棠棠你这傻丫头。」
霍汐棠柳眉紧蹙,嘟囔道:「好端端骂我做什么?哥哥才是傻哥哥!」
霍致将脸别过去,决定不跟他这傻妹妹计较。
陆娴轻咳一声,顺势转移了话题:「棠棠别担心我了,你可有想好将来嫁给太子会怎样?」
霍汐棠道:「爹娘说要是成婚后太子喜欢我,就会保护我的。」
陆娴面色严肃了些,「我不是这个意思,昨日我那个在长安当官的三叔回了扬州,我特地帮你打听了一下长安的情况。」
霍汐棠嗯嗯点头,继续听她说。
「我们大昭人都知道陛下与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几年前太子因失踪下落不明,后安全回到长安时江山早已易了主,这才导致如今他的身份如此尴尬的境地。」
「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就是,陛下虽说尚未封后纳妃,但他正值壮年,完全有可能即将娶妻,届时陛下若有了自己的子嗣,你觉得还会留太子……」
陆娴压低了声音,毕竟这件事虽说没有直接摆在檯面上,但这是每个大昭子民都能想到的隐患。
它就如同一根扎人的刺,谁知何时会突然变成一把锋利的刀,而砍死的,不是陛下就是太子。
棠棠的未婚夫君正是太子殿下。
这将证明,她的生命也已跟太子绑在了一根绳子上。
霍汐棠这下听明白了,心有戚戚然,这便也难怪爹娘会担心她不讨太子的喜欢会有生命危险。
她不乐意捲入这皇权纷争中,不由很是埋怨那个未曾谋面的太子,为何非要娶她。
陆娴点了点她额头,笑话她:「太子妃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尊贵身份,你这丫头竟还嫌弃上了。」
霍致板着俊脸皱眉,「皇宫的水这样深,棠棠,你若是去了长安,能仰仗的就只有太子了,为了你自己,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牢牢抓住太子的心!」
抓住太子的心,首先得要她能碰男人啊。
提起这个,霍汐棠就有些泄气。
昨晚她尝试去触碰云先生,可是才靠近他近一些,她的身躯就止不住开始发抖,她记得当时云先生脸色极其不好,然后就让她回碧清院了。
果然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了这样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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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娴在霍家用了午膳,又逗留了一阵子,申时左右霍汐棠才亲自送她回陆家。
等霍汐棠返回时,已是傍晚时分,夏季的白日极其漫长,酉时过半天色也犹如白昼。
霍家马车在西街行驶,霍汐棠坐在马车上,隐约间嗅到独属张记包子铺的香气。
包子味飘香四溢。
张记包子铺是这一带生意最火热的店铺,不少百姓们为了能吃上热腾腾的新鲜包子,店铺门口几乎每日都要排上极长的队伍。
霍汐棠撩起车帘,看着酉时了还大排长龙的包子铺门口,不由伸舌舔了舔红唇,看了半晌,有些依依不捨地将目光收回。
桃香见她明显馋极了,笑说:「姑娘,趁现在天色尚早,奴婢去排队买点包子好了。」
霍汐棠看了眼外头的光亮,也开心地点头:「也好,我就在马车上等着。」
桃香麻熘地下了马车,霍汐棠忽然想起什么,又喊桃香过来交代她,「多买点。」
她也想带一些给云先生品尝。
这张记包子铺的生意实在火热,霍汐棠坐在马车上等得昏昏欲睡,小憩了会儿,再睡醒时竟还未见桃香回来。
霍汐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本想着让桃香回来,不必排队了。
可她刚坐直了身子,这才察觉到马车附近全无方才那些百姓的嘈杂声,四周静谧得可怕。
今日送陆娴回家时,她只带上了桃香一个侍女,现在马车上仅她一人,霍汐棠急忙喊了声:「李伯?」
李伯是霍府的车夫,今日霍汐棠的专用车夫临时告了假,李伯便代替接班。
霍汐棠喊了两声,李伯都未回应,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几步上前推开了厚重的车门。
天色也不知是暗了下来,还是此处过于幽暗荒凉,甫推开车门,一股森冷的寒气密密麻麻钻入她的肌肤。
霍汐棠脸色登时煞白一片,眼前哪里还是繁闹的西街,哪里还有霍家的车夫。
夜色浓重,此处密林环绕,前头的马儿还哼哧哼哧发出低鸣,但见马车两侧被庞大的枯树的残枝拦截,卡着难以抽出,这才停滞不前。
霍汐棠的脸色霎时间惨白,纤细的五指紧紧按住车门,用力到指尖泛白。
眼前有硕大的不知何物的重影正在婆娑浮动,寒凉的阴郁气息尽数涌来,她双腿不禁吓得发软,泪水亦夺眶而出,求生意识让她想要极快离开此处。
可马车前方一片黑沉沉,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能去向何方。
害怕恐惧下,霍汐棠不争气地呜咽哭出声。
勐然这时——
多只野兽的嘶叫声于夜空中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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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最外侧半随着枯树的残枝,发出嘎吱声响。
霍汐棠苍白着脸,浑身发软,胡乱地往车厢角落躲去。
「爹爹……阿娘……」她紧紧咬着唇,不敢让自己的哭声从唇齿间溢出来。
半个时辰前,霍府。
霍跃面色铁青,急躁地在堂内来回踱步,沈从霜也已经哭得眼睛红肿不堪。
霍致脚步匆匆奔了进来,「爹爹。」
夫妻二人一齐紧张追问:「如何,找到你妹妹的下落了吗?」
霍致紧绷着脸摇头,「儿子已经加派人手在附近所有棠棠会去的地方搜查了,还是没点消息……」
沈从霜犹如天塌,哽咽道:「棠棠这孩子,她胆子平日那么小,怎么会不同我说一声随便乱跑?定是有心人加害她啊。」
霍跃见此心下大痛,揽着妻子的肩膀扶她坐下,「夫人莫乱想,棠棠会没事的。」
桃香跪在地上流泪磕头:「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离开姑娘的身旁,都是奴婢的错!」
众人现在心里都时刻紧张霍汐棠的安危,没人会想要去发落一个婢子。
霍致沉着脸又奔出霍府亲自寻人。
华文院内,霍湘菲扭着腰肢从游廊下行走,确认四下无人后,压低声音问:「都处理干净了吗?」
侍女玲珑回道:「还请姑娘放心,李伯那边奴婢给他塞了一大笔银子,这时他早就捲款逃跑了,保准老爷找不到人。」
「奴婢特地问清楚了,李伯说他将马车驾到云雾山的入口,特地刺激了那驾车的马儿,那马就疯了一样往云雾山里奔去,保准这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霍湘菲冷哼一声。
那刺史府的公子秦迟是她最后的希望,若非那霍致害她生病那日去不了赏花宴,又怎会让秦迟有机会看上霍汐棠。
霍汐棠分明已有太子了,竟还想抢走刺史府的公子。
她惯会用她那张天真无辜的脸来勾引男人,再抢走属于她的一切。
无论是霍家家主千金的身份,还是四年前的岸哥哥,亦或是现在的秦迟。
若非霍汐棠一而再再而三不让她好过,她也下不来这狠手。
云雾山进去后,可就出不来了。
三妹妹,莫要怪姐姐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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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燕湛白日里从暗处出了霍府,夜里回来时,一只英气逼人的鹰隼熟稔地落在他臂膀停下。
燕湛从鹰爪下取出信纸,翻开扫了一眼。
这个顾显,又在催他回长安了。
燕湛心思一转,随手撕下一张信纸,正要落笔书写。
一道黑影从房檐上现身,回禀道:「陛下,霍家三姑娘失踪了。」
硃笔微凝,墨点洇晕成一团不规则黑墨。
「即刻动身」四个字尚未完成。
燕湛冷着脸收笔,「怎么回事?」
黑衣人答话:「霍老爷似乎为了霍三姑娘名誉着想,并未闹大只派了不少人手四处寻找,但属下已事先打探清楚了,霍三姑娘现下正在云雾山。」
第9章 餵血
多年来,白日里云雾山的山顶缥缈如仙境,犹如层层白雾笼罩,而入了夜,整座山谷会被森冷的寒气所侵蚀,月色无法透过树影照入阴谧的山谷。
不见天日的暗笼,野兽的叫喊声盘桓四周。
霍汐棠害怕得浑身发抖,紧紧抱着自己发软的身子缩在车厢内的角落,是一分也不敢动弹。
也不知是驾车的马儿比她更害怕的缘故,还是受了什么刺激,她惊魂未定下,勐然感觉马车像发了疯似的胡乱狂奔起来。
马儿毫无章法地在云雾山内奔腾。
车厢里的霍汐棠登时七扭八歪地滚做一团,马车奔了几圈下来,她早已被撞得头晕目眩,昏头昏脑。
意识微微模煳之际,忽然感觉温热的血液从额头流至眼前。
霍汐棠活到十六岁,自她记事以来,从未吃过一丁点儿的苦头,更别提额头被撞破流血这样的事。
疼痛一下让她忍受不住,她呜呜几声哭出来,下意识捂住伤口。
无比害怕,寒凉森冷,惊惧疼痛各类情绪一窝蜂拥了上来,而马车却全无停下的打算,她觉得自己大抵要命丧于此了。
停下来,快停下来——
幽暗的云雾山,马儿的尖声嘶叫响彻山谷。
就在马车更加疯癫的此刻,只见一道黑影骤现,转瞬之间飞跃而上,以一股强劲的力道拉扯缰绳。
许是有人掌控,马儿逐渐开始恢復如常,在一处安全的角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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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感觉马车总算停止奔跑了,她浑身酸痛地在车里挪动了几分,却怎么都爬不起来,脑子里也沉得意识不清。
浑浑噩噩间,感觉有一道高挑的人影朝她逐渐靠近。
视线中那道影子虚虚晃晃,惝恍迷离。
霍汐棠费力地眨了眨眼,哑着声问:「你是……谁?」
男人阔步上前,待他离得近了,霍汐棠这才在模模煳煳的视线中似乎看清了一些挺拔的轮廓。
「先生?」
她的眼眶霎时间就红了起来。
燕湛微垂着脸,低头靠近她,车内视线昏暗,看不清他的情绪。只见他单膝上前,长臂一挥,正要将霍汐棠揽入怀中。
霍汐棠的脸色也因他的靠近,陡然之间变得更加惨白,一瞬间脆弱得好似没了生机,身躯更是止不住的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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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的手顿时僵滞。
她在怕他。
自云雾山醒来重生后,因知她患有蛊毒之故,与她的每一次相处,他都在强忍着不在她意识清醒时去触碰她。
只因燕舜给她下的蛊毒,若是在清醒时有男人触碰,她都会产生这样害怕抗拒的反应。
重来一世,他早已明白,若是睡着或是昏迷,在不清醒的情况下蛊毒就全然无效,是以只有每个夜里,他才会现身她的屋内,看看她,抚摸着她熟睡的脸庞。
但这是重生后第一次,他尝试去触碰她,而得到这样害怕的反应。
又是燕舜。
他冷笑了一声。
霍汐棠往后退缩,抱着身子在微微颤抖。
燕湛阔步向前,动作未停行至霍汐棠的身旁,下瞬间长臂一挥,就将她捞入了怀中,以强劲的力道狠狠按住她因抗拒而发抖的身躯。
霍汐棠嘤了一下,哭了出来。
他压了压唇线,低沉着斥了一声:「乖点。」
怀里的小姑娘意识模模煳煳,处于即将昏迷又尚未完全昏迷的地步,她吓得眼尾洇出泪水,失了血色的嘴唇嗫嚅推拒他:「不要碰我。」
燕湛从怀里取出一把轻薄的匕首。
锋利的剑身在黑暗中折射出森冷的光芒,他黑眸落在匕首的刀口处,哑着声问:「不准我碰,那你想要谁?燕舜么?」
霍汐棠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身体是潜意识抗拒男人的触碰,他身上强烈的男人气息,清冽的香气将她团团围绕。
霍汐棠怕极了,发软的身子好似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挣扎了小腿就胡乱地摆动,边软着声哭喊不要碰我,边已经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不要碰我……」
这一声声抗拒的话,使燕湛唇角冷寒的笑意渐渐消失,遂以迅捷之速在自己的手腕处,割出一道血痕。
那一道伤口溢出了殷红的血,顺着往下,一滴一滴餵进了霍汐棠苍白的嘴唇。
方才还尚未有血色的唇色,此时已被男人的鲜血沾湿了红润,美艷夺目。
燕湛拧了眉心。
他抬手掐上霍汐棠小巧的下颌,朱唇下瞬间微微张开,鲜血这便顺势流了进去。
餵了血后,霍汐棠渐渐镇定了下来,眼角带着泪水也不知不觉昏睡了去。
漆黑的车厢内,燕湛将霍汐棠横抱在他怀里,冰冷的指腹来回慢慢擦拭那沾了他鲜血的唇角。
手中动作不停,他的黑眸却死死地落在刀痕密布的手腕处。
除去方才那道新鲜的伤痕,其余数百道显眼的伤疤,像是多年前留下的痕迹。
手臂上的每一道伤痕,均是为了取出鲜血而留下。被当做药引子炼药的那几年,看来也并非没有作用。
他的血就可以暂时治了这小姑娘的蛊毒。
思绪回笼,他黑眸微凝,指腹上的洇红一点点在她的唇角晕染开来。
燕湛眼里浮起暗沉的血色。
他低声问:「棠棠,嘴巴里有血腥味会不会不舒服?」
霍汐棠昏睡了去,并未听清他的问题。
燕湛像是也没打算听她的回话,只扬唇淡淡笑着,修长的手指从她的唇角处潜入,后慢条斯理地撬开她柔软的嘴唇。
手指探入了温热的口腔。
燕湛随意搅弄了一番,待听到那一声细软的嘤咛,方缓缓将手指抽了出来。
手指上沾满了晶莹的水渍与他殷红的血液混合出来的黏液,实在是不够好看。
燕湛眼睫低垂,将指腹送入自己的薄唇轻轻舔了一下,须臾后,蹙眉道:「好怪的味道。」
他復低下头,看着霍汐棠的睡脸,轻声询问:「让朕尝一尝棠棠口里的好不好?」
若是上辈子,她定会羞红了脸拼了命的推拒他。
「你不说话,朕就当默认了。」
语落,燕湛将脸倾了过去。
在薄唇即将触碰到那张温热的红唇时,待看清她完全失去意识的脸庞,一幕不太让他想要记起来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来回穿梭。
他忽然顿住——
过了片刻方僵硬地收回动作。
也罢,小姑娘现在意识不清。
重来了一次,他对她有得是耐心。
燕湛抱紧怀里的人,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她绵软的脸颊,靠着车壁阖眼入睡。
**
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车窗缝隙钻了进来。
霍汐棠缓缓睁开了眼,入目的却是一道坚硬的胸膛,这种触感她十分确认是她从未接触过的,此时并非是在她的房间。
并且有个人正在抱着她。
霍汐棠脸色唰地一下就惨白了起来,挣扎起自己酸软的四肢,哑着声呢喃:「是谁?你放开我……」
燕湛早就醒了,或者应是一夜未眠。
在霍汐棠又一次催促下,这才睁开了眼。
「先生?」霍汐棠以卧躺的姿势在他怀里,待看清抱着她的人是谁时,整个人都懵了。
云先生怎会在此?
不对,云生生怎么会抱着她?
并且,她竟然全无抗拒的反应?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燕湛钳住她的腰肢,淡声道:「学生逃学,作为先生自然要亲自将不听话的学生逮回去。」
霍汐棠微怔,「我……不是,学生没有逃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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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了此处,但显然是遭贼人所害。
可是先生是怎么找到她的?
燕湛黑眸微眯,握住她的腰肢,让她在他的怀里换了个躺着更舒服的姿势后,从衣襟里取出一方帕子,按住她的额头皱眉问:「怎么伤了不止血?」
昨晚车厢内实在昏暗,伤口又在不显眼之处,白天了燕湛才发现她的额头被撞破。
燕湛为她包扎好伤口。
霍汐棠浑身僵住,「为何。」
为何先生可以触碰她了?
燕湛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现在并不是解释这个问题的时候,「此处是云雾山,我们在山里待了一夜。」
一整夜?
她一整晚都没回去,爹娘岂不是担心坏了?
霍汐棠吓得连忙坐起来,连被燕湛圈在怀里都尚未察觉,焦急地问:「先生,那我们该如何出去?」
云雾山的险境她自小就听说了。
几乎每个扬州人都深知此山的可怕之处。
传闻但凡进了云雾山的,就没有哪个人能够活着走出去。
燕湛为她额头上的包扎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后,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不怕,我会带你安然无恙的出去。」
算上上辈子,云雾山已是他第三次来了。
前世他也是顺利摘取到幽劫草后从山上跌落,这世同样也在一个地方跌落,不同的是,这次的跌落使他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云雾山内野兽成群,但若是小心谨慎不去主动招惹,野兽也不会主动攻击,而他取幽劫草的地方正是山谷的顶点,要在一群野兽口中顺利摘取那世间仅此一株的幽劫草的确有不少难度。
所幸这次马车的狂奔也只是在山林间穿梭,并未行驶到最危险的地方。
燕湛安抚好霍汐棠后,便去了前头驾起马车。
按照记忆,他顺利找到了云雾山的路口。
霍汐棠坐在车厢内,心神不稳,七上八下,所有的疑问都变成了一个。
——她可以触碰先生,难不成是她的病好了?
第10章 分家
霍府,澄华堂内气氛沉凝。
霍跃怒火中烧,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
他本就生得平易近人,一副极其好相处的老好人相貌,但因在生意场上沉浮多年,以往良善的性子早已磨得较比年轻时刚硬了许多。
「菲丫头,你该庆幸棠棠安全回府了,否则就你对我女儿所做的事,即便是赔上一切,我霍跃也会拉你们三房给我女儿赔命。」
自事情败露后,霍湘菲已经被自己父亲霍申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此时脸颊上还带着几道消散不去的巴掌印,浑身发抖跪在一侧。
身旁的霍申还拼命按着她不愿低下去的脖颈,疯狂给霍跃磕头,口中还在哭喊着:「大哥,菲儿她知道错了,她也就是跟棠丫头开个玩笑,并非是诚心加害于她,大哥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小辈计较,不要送她去见官啊!」
一旁三房夫人邓氏捻着手帕,双膝跪着爬上去抱住沈从霜的小腿,哭得毫无形象可言:「嫂子求求你劝一劝大哥,菲儿她才十六岁,还尚未定亲成婚,若是将她送去了官府,这将会毁了她的一生啊!」
沈从霜瞪着头压得低低的霍湘菲,咬牙道:「你担心她被毁了一生,可你们未曾想过,我的女儿昨夜险些丧命!云雾山那样险恶的地方,霍湘菲显然是想要了我女儿的命!她的心思如此歹毒,又有谁来可怜可怜我的女儿?」
邓氏还在哭喊着给霍湘菲求饶。
「啪」的一声——
霍跃拍桌,勐地站起身,怒斥道:「其余的不必多说了。」
说完,他看向霍申,那冰冷的眼神瞬间看得霍申浑身发毛,忽然一种不好的预感也涌了上来。
还未等霍申继续求饶,便听霍跃说了一句:「三弟,分家吧。」
一旁的霍老太太听到分家时,险些两眼一黑,快要晕倒了去。
霎时间便撒泼大闹在堂内哭喊:「丰霖啊!你让我这个老婆子下半辈子该如何是好啊,你前脚才一走,你那好儿子就这样对待我!我这一只脚都要踏入鬼门关了,没料到临终前还到了被你儿子扫地出门的地步啊!」
霍跃对老太太的哭喊无动于衷。
老太太觉得哭得不够悲惨,又拽着本就脸色苍白虚弱,吓得直不起身子的霍湘菲哭骂。
骂得狠了,霍湘菲实在受不住,直直晕倒了去。
邓氏惊唿一声,扑上去抱着霍湘菲喊。
几道尖叫声实在吵得人耳朵生疼,霍跃皱眉,喊来几个下人将这三人都带了下去。
待三房只剩霍申后,霍跃只冷静看着他,语重心长道:「三弟,霍家到我们这一代,人丁稀少不说,兄弟感情也不亲近,兄长也实在没那个精力再维持着一副表面的和谐。自我接管霍家以来,我霍跃自认为待你们三房不薄。可我的多番忍让与照拂却换来我的女儿受到如此欺负,这让我如何能原谅你们?」
「所幸棠棠救回了一条性命,看在你我做过多年兄弟的份上,我可以不把菲丫头送进官府,但霍家也容不下三房了。」
「关于你们三房该得到的一切,我霍跃一分也不会少给你们,但今后——你们也休想再与我有任何来往,生意上也莫要妄想。」
说罢,他转过身,背对霍申:「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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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申听完这番话,满脑子都是生意上再也不能沾他长房的好处,登时犹如天塌。
天知道,他私下在外欠了多少债务,这些年就一直靠着拆东墙补西墙混过来的。
若是没了长房的接济,他们三房今后该如何过活啊!
霍申怎么都不肯接受,哭着爬过去求霍跃收回成命。
但霍湘菲这次是踩到霍跃最无法忍受之处,平常小姑娘家之间的拌嘴争吵也就罢了,她竟然狠心到想要了棠棠的命。
霍跃这回说什么对三房也不会心软。
澄华堂内中年男人鬼哭狼嚎的声音来回起伏,吵得沈从霜耳朵难受,她站起身对霍跃道:「夫君,我先去看看棠棠。」
霍跃颔首。
望着沈从霜的背影,霍申忽然想起了什么,泪流满面愤恨地指责霍跃:「大哥,我不懂!棠丫头并非你的亲生骨肉,为何你要为了一个外人而与我这个亲生弟弟斩断关联?」
这番话一字不漏进了沈从霜的耳里,她脚步一顿,便再没表示什么,直接出了澄华堂。
霍跃面色诧异:「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是听二哥无意中说漏嘴的,沈氏是大哥的续弦,但她嫁给大哥当时便已经带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过来不是吗?而大哥回扬州后却隐瞒了这件事,还让棠丫头进了我们霍家的族谱!」
霍申气骂不止:「她凭什么?身上没有我们霍家血液的孽种,凭什么成为霍家人?大哥为了一个外人竟然要把自家的兄弟赶出去?大哥,你良心上可过得去?」
霍跃脸色铁青怒斥一句:「这霍家如今是我当家做主,她身上有谁的血,都不妨碍她是我的女儿,倒是三弟——」
他语调一转:「你在外头欠的那些巨债,若是他们知道你跟我再也毫无关系,你觉得他们还会再给你时间通融通融吗?」
霍申吓得后退一步,「大哥……你吓唬我?」
霍跃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早已大失所望,冷声道:「是不是吓唬,你自己可以看着决定,不过三弟这些年私底下做的那些生意,哪些来路渠道不干净,我心里一直很清楚。这么多年,念在父亲的面子上,我都一再容忍,甚至还会帮你擦屁股,但此刻,你们一家人这样的嘴脸倒让我彻底明白了,我今日做的决定无比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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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闹一番,三房从澄华堂消失后瞬间也清净不少,霍跃嘆了一口气坐下。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霍致走上前给父亲斟了一杯茶,「爹爹,话说太多了,口渴了罢。」
霍跃接茶盏的手轻晃,抬眸瞪他:「你这小子,又在看为父的笑话?」
霍致得逞一笑坐了下来,竖起大拇指夸赞:「儿子是打心底敬佩爹爹,内心也一直是以您为榜样!」
霍跃意味深长看他,「你早就知道棠棠不是你亲妹妹了?」
霍致面色讶然:「嗯?我这样聪明的人,爹爹还以为能瞒到我?」说完,眼神里还含着显然的得意。
「你!」霍跃给气得险些跳起来揍他。
正逢这时,芍药满脸喜色入了堂内,「老爷,大公子!夫人说姑娘惧怕男人的病好了!」
父子俩俱惊!勐地站起身。
碧清院内。
霍汐棠被送回霍府后检查了身上的伤痕,便一直昏睡到下午才甦醒,醒来后便告知了沈从霜这件好消息。
沈从霜的泪水险些涌了出来,连忙要站在远处的霍跃父子俩过来,「你们快靠近些,让棠棠碰一碰你们。」
父子俩有些近乡情怯,全因闺女/妹妹已经整整四年未跟他们有任何触碰了,现在还觉得很不可思议。
霍跃满脸惊奇,再三询问了霍汐棠:「棠棠,你当真能碰爹爹了?」
霍汐棠笑意盈盈地点头,「没错,我保证!我已经四年没有牵过爹爹的大手了,很是想念……」
霍跃感动得眼眶湿润,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靠近她。
可指尖还没碰到霍汐棠的手背,却见她又是脸色苍白,微微颤抖地勐然弹开。
「棠棠?」霍跃皱眉。
沈从霜和霍致也满脸疑惑看着她。
他们心知霍汐棠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可是她这样的反应仍旧与往常没什么区别,还是极其害怕男人。
霍汐棠缩在角落,同样困惑地低声呢喃:「怎么会这样?」
她分明可以碰到先生了,为何其他人不行?
见霍汐棠大受打击的模样,霍致眼珠一转,就转移话题问:「棠棠,你说是有人救了你,那是谁这样厉害竟能将你从云雾山带出来?」
霍跃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能从云雾山安然无恙出来,那绝非寻常人能做到的啊。
霍汐棠缓缓抬起脸,掩藏住失落,笑道:「是云先生救了我。」
三人一齐:「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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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霍府几百米远的一处宅院。
明松将陛下因延迟归京,近期朝堂内的风声消息整理出来禀给了燕湛。
燕湛接过凝眸看了片刻,淡声道:「定国公将范先生送进东宫了?」
明松回道:「没错,不过据暗卫的消息,太子殿下过于贪玩,没两日就将范先生赶走,气得范先生找定国公埋怨了许久,说他年事已高加之即将致仕,实在没那福气做太子的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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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嗯了一声:「范先生为官多年在朝中话语权不低,品性贤良方正,只是性子过于古板,而燕舜跳脱张扬又年少,自是受不住范先生那套板正的教导。」
明松低着头继续道:「听说太子殿下近期找了钦天监,想要算个好日子好将他与霍三姑娘的婚期早日定下来。」
「是吗?」燕湛抬手将左手袖口的褶皱缓缓抚平,眼里情绪不明,轻声说:「倒是个心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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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在宅院内留了半个时辰,掌灯时分便返回了霍府的西厢房。
停至房门前。
他推开房门的那只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瞬,唇角浮起一闪而过的笑意,便径直进了屋内。
缎似的乌髮飘扬,甜向的气息迎面扑来。
廊下的光亮倾泻入漆黑的屋内,霍汐棠躲在门后,见到来人,几乎是将整个人的重量,扎扎实实都扑在了男人的身上。
燕湛直接抱了个满怀。
他单臂顺手揽过她的纤腰,脚步轻移,转瞬之间便将她换了个方向按在了冰冷的墙面。
霍汐棠被他抱着腾空转了个圈,他身量极高,导致她的脚尖无法着地,便只能摇摇晃晃地埋进了他的胸膛处。
他垂眸凝望她泛红的诧异面容,笑意清浅:「这样迎接先生的方式,也是头一回见。」
第11章 扑入
霍汐棠的背嵴贴在墙面,男人挺拔的身躯,导致她被迫仰起莹白纤细的脖颈。
燕湛眉梢一动,便抱着她又挪动了几步,停至雕花门内侧。
屋里没有点灯,堪堪是廊下的昏黄烛光透过雕花门的缝隙照入,使霍汐棠的视线不够清明。
因身高的差距,霍汐棠的脚无法触及地面,这样悬在空中实在难受,她摸着黑往下触,想要找到落脚点,便毫无意识地踩在了燕湛的鞋面上。
即便如此,这也只能抬起脸颊,近距离与他对视。
「先生……我,学生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黑暗中,小姑娘的声音似较比平日更加娇柔了些。
燕湛慵懒地嗯了一声:「你想问什么?」
霍汐棠眼里含着困惑不解,缓缓抬起温软的手去触碰燕湛的侧脸,带有她独有幽香的指尖从他挺拔的鼻樑一路往下滑。
在途径唇瓣时,若有若无地触碰稍纵即逝。
燕湛喉结微动,方才还有几分调笑的黑眸,蓦然间暗了几分。
他低眼,便看着小姑娘又伸出另一只手揉捏他的耳垂,昏暗的屋内响起她甜软的声音:「你看,我都可以这样触碰先生了。」
「嗯。」他嗓音喑哑,却明知故问:「这有何不好?」
霍汐棠摇了摇头,髮髻上的流苏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可是,我碰不了别的男人!」
「先生,这很奇怪……为什么我对爹爹和哥哥还是如往常一样,但对先生却没有产生抗拒的心理?」
燕湛收紧了手臂的动作,淡声道:「这足以见得,你并没有得病。」
「大夫们也说我没有得病。」霍汐棠紧咬着唇,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将自己心里所想说出来。
自重生以来,燕湛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上辈子他时常在霍汐棠脸色看到的神情了。
在扬州的她,与后来去往长安时大不相同。
这会儿的她每日都沉浸在幸福之中,自小被宠大的小姑娘自是没什么忧愁。可直到方才,他才明白,这个看似单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也会将心里不开心的事埋藏起来。
恐怕是不想要家人担忧。
真是个傻姑娘。
燕湛放轻了声音:「作为先生,应当有替学生分忧的职责。」
廊下的微弱烛光照映出霍汐棠湿漉漉的桃花眼,眼底水光闪动,如蕴有万千星辉。
闻言,她不知不觉放松了紧咬的红唇:「自从四年前我成了这样后,除了阿娴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姑娘愿意与我来往了……」
「她们私下都在流传,说我定是我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过身,才导致我与正常人不一样,曾经与我有些来往的闺中蜜友,也渐渐的听从家中长辈的话,不再与我来往。」
「在赐婚圣旨下来之前,私下有许多姑娘会拿我怕男人的事来取乐,她们会聚在一起谈论我将来嫁给谁,那个男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娶了个有缺陷的娘子,又会如何冷落我。」
「她们说我像怪物,可我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
看着她愈发失落的神色,下垂的眼尾洇红一片,犹如染上了桃红色的花瓣一般,瑰丽明艷。
这样的小姑娘,生来就是讨人喜欢的,这便也难怪燕舜那样的人,会不放心地对她下了这样的蛊毒。
燕湛蹙眉,掩下内心浮升而起的骯脏心思。
他单臂揽住霍汐棠的纤腰,将她抱到紫檀桌前放下,顺手用火摺子点亮了烛火。
屋内霎时间明亮起来。
燕湛扶着霍汐棠坐下,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的神情,这才轻缓道:「你不是怪物。怕男人不是你的错,这时候你应该庆幸没有与那些私下说你闲话的人深交才对。」
或许,那些人都应该死掉。
霍汐棠不知燕湛内心真实所想,只慢慢回味这段话,过了半晌才冁然而笑:「先生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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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个云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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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后,沈从霜躺在榻上一直在细想这件事,她手肘捅了捅身旁的霍跃,问:「夫君,你在云雾山山脚捡到他当时,可有其他异象?」
霍跃认真回想了会儿:「除了长得过于招摇了些,气度不凡之外,好似没什么了。」
「夫人是担心他图谋不轨?」
「……不是。」沈从霜柳眉紧紧蹙成一条。
这个云公子自从在霍府住下来后,她并未认真与他打过交道,长相也仅仅远远看了一眼。
夜里细想起来,总觉得他的长相让她觉得很是眼熟,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
霍跃见自己妻子皱着眉的样子,大笑几声揽着她躺下,哄道:「棠棠可以触碰云公子,不就证明她并非患病?大抵因为云公子救了她的缘故,才导致她对救命恩人卸下心防。」
「待她再与云公子多多相处,想必这怕男人的病便能彻底好了。届时嫁入了东宫,就不担心她会遭到太子的厌弃。」
东宫啊。
沈从霜嘆了口气。
看来这是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事了。
夜里,霍汐棠从燕湛那回了自己的碧清院。
桃香和梅香备好热水伺候她沐浴,待解了衣裙,梅香一眼扫到腰间那道红痕,登时惊愕到嘴巴能塞进个鸡蛋了。
「姑娘,您腰上这道是什么痕迹?」
霍汐棠扭过来看,这便见鹅黄色的心衣系带下,留下了一道不算严重却也显眼的红痕,
桃香见了,也极其吃惊:「姑娘今早回来时,除了额头和肩膀的撞伤之外,其余的应当没有了,这是怎么来的?」
两个侍女一直追问,紧张不已的样子,惹得霍汐棠也手足无措。
看着那一圈痕迹,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净室内的热气渐渐染得她脸颊泛红:「哎呀,一点小事罢了,你们休要大惊小怪,更不准告诉我阿娘,听见没有?」
桃香和梅香只能应下,见那道痕迹并不是严重,也没追问了。
反而霍汐棠坐下来沐浴时,整个人人状态极其不对劲。
夜里她急于求证自己那病究竟好没好,竟直接就扑到了先生的怀里,抱了那样久……也不知道先生会如何想。
她将通红的脸埋进沾满水的棉帕上,很快便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甩了出去。
悄寂夜间,屋内烛火摇曳。
窗棂月光轻投,燕湛垂眸看向自己鞋面上两道小巧的脚印,唇角渐渐勾起了笑意。
她倒是一点也没变。
爱踩在他脚背上的习惯,即使两世了也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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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霍府三房的动静便闹得人不得安宁。关于三房被逐出了霍家这件事,霍跃还是给三房留了些颜面,并未将真实原因传出去。
霍申带着分下来的钱财,随意找了个地方落脚。
看着站在一旁还一脸不服气的女儿,霍申着实来气,骂道:「你这个逆女!若是事情办的滴水不漏也就罢了,但你究竟有几个脑子跟你大伯这种生意场上纵横的人玩心眼?你当真认为把那车夫支走,你大伯就查不到你头上了?」
霍湘菲惨白了脸,一句话不敢接。
霍老太太在旁看孙女从昨天被骂到今天,也很是心疼,反骂了回去:「老婆子我还没死呢!你就这样欺负我孙女的吗?」
邓氏抱着霍湘菲安抚。
霍申一脚踹开那箱行李,怒斥几句:「我的女儿就是被母亲给惯成这样的!若是我们还在霍家,以大哥的能力,怎么会不给菲儿找个好归宿,现在好了,刺史府公子那也别妄想了!」
提起刺史府公子,霍湘菲就来气,暗骂一声:「爹爹知道什么?那刺史公子秦迟早就看上了霍汐棠。可倘若当日不是霍致害得我无法赴宴,我至于轮到这样的地步?」
霍申皱眉,「你是说,棠丫头在有圣旨赐婚的情况下,还去勾引了刺史公子?」
霍湘菲冷哼一声:「女儿都打听清楚了,那日在玉壶园霍汐棠擅自离席,偌大的玉壶园景致她不看,偏偏去了那僻静的凉亭休息,还就那么巧,看到秦迟脱了衣裳跳湖戏水,若非她有意为之,又怎会让秦迟注意到她?」
霍申冷静听完,态度一转先前的暴怒,沉思了起来。
三房的事很快也很快传入了二房的耳中。
二房人丁稀少,只因五年前,二房老爷就因外出行商途中不慎遇难。
彼时二房夫人周氏怀有八个月的身孕,因得此噩耗,突发难产,生下了个夭折的男婴。
周氏大受打击,悲恸交加下长达五年都未曾走出来,也是今年霍疏芸的婚期定下后,周氏觉得不该再如此下去,才渐渐踏出了她的院落,愿与外界来往。
霍疏芸得知昨日的事后,气急了怒骂几句霍湘菲,又见霍汐棠好似气色不大好,便提议去一趟灵泉寺。
灵泉寺是扬州最有名的寺庙。
霍疏芸婚期将到,正好想去拜拜,顺便也去求个姻缘签,便道:「棠棠也即将成为太子妃了,难道不想去给自己和殿下求个姻缘?」
她和太子殿下的姻缘?霍汐棠蹙眉。
她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又怎会对一个陌生男子产生感情?
「好啦,你就当是陪姐姐也好,姐姐即将嫁人,你也要不了多久会嫁到长安,兴许我们今后很难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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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心里也不舍姐姐,便应了下来。
第12章 姻缘
灵泉寺是扬州遐迩闻名的百年古剎。
艷阳普照下的灵泉寺内传来一阵一阵凝重悠扬的钟声,相传每个定亲的姑娘家在成婚之前都会来此寺庙祈福,所求不过是夫君的疼爱,及子嗣的问题。
霍疏芸的未婚夫是她自小许下的婚约对象,二人共同成长,感情自是寻常夫妻比不上的。但即使是这样,临到婚前,霍疏芸还是对即将嫁过去的未知生活,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霍府马车行至灵泉寺庙停下。
霍疏芸跟霍汐棠手挽手徒步上山,边说着心中忧虑:「我如今只有母亲在,总担心嫁过去后会被看低。」
「许公子那样看重大姐姐,也不会护着你吗?」
霍疏芸面色有些失落,压低了声:「你还不知道,他看着虽性情温和不贪恋美色,但实则他早在去年前便已经有通房了。这虽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在我嫁给他之前,就有个别的女子横在中间,怎么说也会影响到夫妻感情。」
霍汐棠有点讶异,因在她印象中,许公子为人敦厚真诚,且对大姐姐十分敬重,没想到也与寻常男人没什么区别。
「所以我今日是想来给自己的姻缘求个好签,好让自己这心里头能有些底气。」
霍汐棠握住霍疏芸的手,「姐姐定会幸福的。」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寺庙山顶。
今日来灵泉寺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而大多都是些闺阁姑娘家,霍汐棠很快就在人堆中瞧见个眼熟的人。
「阿娴,你怎么也在这儿?」
闻声陆娴转过身,看到面前二人,面色惊喜道:「棠棠和芸姐姐也来了,好巧啊!」
陆娴今日是陪同陆夫人一同来的,但瞧着这排场,比起上香祈福更像是与人相看。
陆娴朝霍汐棠抛了个求救的眼神。
霍汐棠心领神会,上前对陆夫人道:「伯母,棠棠想借用阿娴片刻时间。」
陆家与霍家乃多年世交,生意上亦多有来往,陆夫人自然是给霍汐棠的面子,笑着颔首:「你们几个小姑娘可别跑远了。」
与陆夫人分别后,陆娴便挽着霍汐棠,将为何今日到灵泉寺的事都交代了,「我阿娘说,即使不想嫁,但刺史夫人的面子还是要给……」
话中意思则是,私下陆娴还是要与刺史公子见上一面,若是双方实在无缘,也就此作罢。
陆娴心大,也没将这次相看放在心上,笑道:「不过约定好的午时还未到,我先陪你们一块儿去上香吧。」
霍疏芸道:「我都打听好了,灵泉寺的灵慧大师今日正当值,相传灵慧大师看姻缘签最为灵验。」
陆娴吃惊不已,兴奋地去挽住她,「快,芸姐姐赶紧带我们去,我也想要算一算姻缘!」
霍汐棠嫣然浅笑:「阿娴,你是要算谁的?你不是不想嫁给刺史府的公子么?」
「那……」陆娴眼神闪躲:「我总能算算我跟未来夫君的罢?」
霍疏芸看穿了陆娴的笑心思,揶揄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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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香清渺,静谧雅致的禅房内,一位容色慈朗的大师正双目轻阖,席地而坐。
三个小姑娘皆一脸虔诚地跪坐于对面。
「几位施主,将抽好的签文放进你们面前的水盆里即可。」
相较于霍疏芸和陆娴的万分紧张与期盼,霍汐棠心里倒是极其轻松,待三人将签文放入水中后。
灵慧大师便缓缓睁开了眼。
她首先看向霍疏芸面前的铜盆,水质清澈的盆里,可见方才那纸签文上的墨迹并未因沾上了水渍而被晕染,反而极其稳定地漂浮于水面。
灵慧大师目光淡然,又顺着看向陆娴面前的铜盆。见之与霍疏芸同样的情况,便淡淡笑道:「二位施主不必忧心,目前你们心中所想所求之人,便是最适合你们的姻缘。」
陆娴和霍疏芸面色惊喜,互相看了一眼。
灵慧大师说罢,又看向了霍汐棠面前的铜盆。
但见霍汐棠面前水盆内的签文,并不像前两人一样稳当地漂浮在水面,反而是直接沉进了盆底,并且签文上的朱红字迹在水中晕开。
似血迹一般,顷刻便将方才还澄澈的清水,污染了浑浊。
见此情景,霍汐棠有些诧异。
灵慧大师眼皮微跳,则面色凝重地又观察了片刻。
禅房内寂静安然,几人唿吸都不敢重一分。
过了几息,只见方才还沉底的签文却缓缓浮升上水面,那已污浊的签文不仅漂浮不定,还随着水波不安的轻微摇晃。
「这位施主的姻缘……」灵慧大师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霍汐棠。
不知为何,先前还不太在意的霍汐棠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她轻眨长睫,小心翼翼地道:「大师,您有话大可直说。」
「那贫僧便直言了。」
灵慧大师沉重道:「这位施主的姻缘十分奇异,施主的有缘人,似是你的眼前人,又并非是你的眼前人。」
「红色的水迹代表着凶,寓意则是施主的这段感情较为坎坷曲折,有大凶之兆,最终也并非是圆满的结果。但——此姻缘签文最后又浮升起来,证明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有转机。」
「只是这个转机,究竟能否让施主与那位有缘人顺利相守,签文并没有明确告知贫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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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脸颊微白,问:「敢问大师,那我能做些什么?」
灵慧大师道天机不可泄露并未多言,只又神神秘秘说了一句:「施主这生姻缘的改变,皆是那位有缘人两世强求而来。」
灵慧大师解完霍汐棠的签文后,便直接送客,沉浸打坐了起来。
直到最后三人出了禅房,霍汐棠还有些神思恍惚,不明白那签文何意。
霍疏芸和陆娴都得到满意的解签成果,本该是件值得喜悦的事,但二人皆被灵慧大师对霍汐棠说的那翻话给吓到了。
陆娴担忧地问:「照灵慧大师所言之意,棠棠,将来你嫁入东宫,将会有危险?」
霍疏芸想起什么,拉着霍汐棠问:「棠棠,求姻缘签时,你想的那个人是谁?」
霍汐棠老实回答:「我没有想任何人。」
她来灵泉寺本也是陪着大姐姐来的,求姻缘这件事也是方才阿娴和大姐姐执意拉着她一块求的,是以方才求籤时,并未很认真想与谁相守。
霍汐棠竭力按下心里浮起的不安,弯着眼笑了笑:「兴许是因为我并没有想任何人,所以才出现了这样奇怪的现象?」
陆娴也被她的回答说服了,频频点头:「指不定就是这样。毕竟这次姻缘签求的不好,棠棠你就当做没求,待下回再来抽个好签就过去了。」
霍疏芸到底年长,想的比两个妹妹多,她担心灵慧大师指的就是霍汐棠和太子殿下的姻缘,「棠棠,灵慧大师看姻缘极其准,这么多年就没有看错过……」
霍汐棠抱着霍疏芸的手臂撒娇,「哎呀大姐姐就别操心我了,你就安心待嫁吧!」
霍疏芸就知道她不把这种事放心上,嗔她一眼:「你呀……」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大师说棠棠的姻缘是有缘人两世强求来的,指的会不会就是赐婚圣旨?」陆娴眼睛亮晶晶的,捂住嘴巴,兴奋道:「难不成是早年太子殿下微服私访时就对棠棠有意思了,这才求来了这道圣旨吗?」
陆娴极其爱看情爱杂记,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已经想了许多。
霍疏芸听了,也觉得极有可能,跟着一起仔细分析起来:「你想,我们自小长在扬州从未踏足长安,太子殿下怎会执意要娶棠棠做太子妃?想必是早就心仪了棠棠。」
霍汐棠被她二人这样的调侃,弄得臊得慌,双手捂住脸颊摇头:「不跟你们说了。」
语罢,霍汐棠便跺了跺脚跑出了长廊。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调笑声,很快随着霍汐棠的羞赧从寺院长廊渐行渐远。
片刻后,长廊转角处,一名身穿青色绣云纹锦袍的男人冷面皱眉听完了方才那段对话。
他站在原地静默想了片刻,便大步走向长廊尽头最里间的厢房。
燕湛身着素白衣袍席地而坐,乌髮同样以素净的白玉髮簪轻绾,俊美的面容迎着窗棂微光,似镀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挺拔修长的背嵴即使正在垂首书写,也不曾弯曲一分。
仪态闲雅,清冷矜然,颇有一股仙人玉骨之范。
听闻开门及脚步声,正在抄写经文的燕湛只淡淡地抬眸扫了来人一眼。
「顾卿来了。」
顾显阔步走上前行礼,面对帝王,平日的冷傲也收敛了几分,很自觉找了个地方落坐,道:「陛下迟迟不归京,难不成是想出家为僧了,才在此抄写经文?」
「难怪穿得如此素净,清风雅致,倒完全不像从前的陛下了。」
燕湛拂了下宽袖,不咸不淡道:「朕尚在养伤,不便动身罢了。」
作为天子近臣,顾显还不知道陛下的体质有多强健?别说只是一些皮肉伤,眼前的这位帝王可是一个幼时被刀子放血,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的人。
区区小伤,何以让他留在扬州不愿动身回长安?但陛下的想法,顾显自是不能多问,遂道:「方才我来时,瞧见几个小姑娘了。」
燕湛不给眼神,继续抄写经文。
「其中有一个姑娘便是燕舜辛苦向太后讨来的太子妃?」
执笔的手一顿,燕湛抬眸看他:「你还听到了什么?」
顾显很快察觉到异样,斟酌了会儿:「那未来的太子妃好似是在为自己和太子求姻缘签。」
「嘎吱——」一声,硃笔断裂。
燕湛眸底森冷,轻笑一声:「姻缘签,是么?」
第13章 卑鄙
从灵慧大师那出来后,霍疏芸便带着霍汐棠、陆娴二人一同来到灵泉寺的姻缘树下。
相传此寺庙的姻缘树承载了百年来数对有情人的心愿,每个待嫁的姑娘都会在婚前特地挂上写有与情郎姓名的红绸带,好保佑往后余生与夫君,甜甜蜜蜜,一帆风顺。
霍疏芸和陆娴分别写好了红绸带,见霍汐棠还傻傻地站在一旁,二人一同催促:「棠棠你的红绸带怎么还不写?」
「我又没有情郎,也要写么?」她理所当然地问。
霍疏芸恨铁不成钢地戳了她额头,「笨蛋,写你同太子殿下的名字不就成了?」
霍汐棠摸了摸额头,正想反驳,一旁就传来陆娴喜悦的声音:「芸姐姐,我替棠棠写好了,快,咱们赶紧抛上去。」
陆娴好似生怕有人瞧见她在此处抛红绸带,能尽快离开此处对她来说才是好事。
两个人也不顾霍汐棠的反抗,就将那三根红绸带一同抛上了那挂满红绸的姻缘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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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霍疏芸和陆娴皆十分虔诚地对着姻缘树许愿,霍汐棠也不愿扫她们的兴致,便也闭着眼许愿起来。
挂完红绸带,陆娴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来,这才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差点以为我娘要来抓我回去了。」
说起来,与刺史夫人约定的时辰将到,陆娴却迟迟没有回到陆夫人身旁,这是摆明了不愿与对方相看。
霍汐棠好奇问她:「阿娴,你是有心仪的人么?」
她这冷不丁的提问,陆娴愕然,顿时脸色涨得通红:「没、没有。棠棠为何这样问?」
「喔,我是看你对求姻缘的事尤其上心,还当你有心上人了呢。」
霍疏芸见陆娴憋红了一张脸,实在想笑,她三妹妹这个傻丫头,人家喜欢她的兄长,这么多年她竟还未看出来,这叫人家陆娴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陆娴的脸色是红了又红,气得扑在霍汐棠身上就挠她:「棠棠你这臭丫头又笑话我,可恶!」
霍汐棠噗嗤笑了一声,陆娴扑到她身上挠痒,专挠她的命门,三两下就惹得她笑地停不下来,连连求饶。
寺院游廊上,正一脸不耐烦从此路过的秦迟,不由因这笑声止住了步伐。
循着黄莺般悦耳的笑声看去,秦迟面上神情骤然僵滞。
是她?
秦迟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隐匿在宽厚的廊柱后,眯着眼细细打量霍汐棠。
当时玉壶园的惊鸿一瞥,叫他至今难以忘怀。
黛眉星目,玉肤艷骨,曼妙的身段随着小步的躲藏动作,引得起伏的雪脯好似唿之欲出,此时姻缘树上的红绸带像是化成为她翩翩起舞的摇曳轻纱。
这样的天生尤物,竟已有了婚约,老天当真待他刻薄,偏偏让他遇见她这样迟。
见秦迟久久不动,身后的随从小声提醒:「公子,夫人已等候多时了。」
秦迟抬手嘘了一声,视线仍紧盯着霍汐棠,看了片刻实在心痒难耐,招招手喊随从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随从听完当即吓到。
虽心知自家公子起了歪心思,自打那日在玉壶园见着那霍三姑娘,便心心念念了多日,好不容易因那太子妃的身份打退堂鼓了,今儿却又让他撞见,起了那还未完全消下去的念头。
可,公子要对那霍姑娘的手段当真太过了些。
随从脸色有些不好,谨慎道:「公子,那位可是未来的太子妃,这不是咱们刺史府能招惹得起的人物啊。」
秦迟扬眉,压低了声:「小爷儿我自有分寸!速速去将瞭然方丈禅房内的那秘药取来。」
「……是。」
**
眼看着与刺史夫人约定好的时间更接近了,陆娴见实在无法再拖下去,这才依依不捨与霍汐棠和霍疏芸分别。
临走之际还眼神时不时望向寺庙门口的方向。
霍汐棠看着陆娴闷闷不乐的背影,歪着脑袋呢喃一声:「大姐姐,为何我总觉得阿娴像是在失望没有等到想等到的人?」
霍疏芸轻嘆,抬眸间,正看见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大步从寺庙门口行来。
霍致脚步生风跑到霍汐棠面前,焦急询问:「棠棠,你看见陆娴了吗?」
霍汐棠连忙指了过去,「前面呢,刚走没多远。」她还再欲追问哥哥怎么也来了,就见霍致早已不见了踪影,快步追着陆娴的方向行去。
霍疏芸见此,淡淡笑了一声:「这灵泉寺当真是姻缘寺不假。」
霍汐棠视线朝霍疏芸身后扫去,顿时就拉着一张小脸,也接话道:「没错,当真是姻缘寺不假。喏,大姐姐的姻缘来了。」
霍疏芸皱眉转过身,见到来人后,方才还有几分淡笑的面容,也霎时间变得紧张起来。「度哥哥。」
许度身形薄弱,因着急来此,还气喘吁吁,显然体力消耗过多。
他常年用功读书不善体力活,灵泉寺的台阶这回可把他给折腾得不行,可前几日他收到霍疏芸的信,看出了她文字中对未来嫁到许家的事充满了不安与害怕。
他觉得定是芸妹妹误会了什么。
母亲的确塞给他通房了,可最后他却没收,不知怎么传到芸妹妹的耳中成了他十分呵护那通房。
想了两日,今日他便上了霍府想要登门亲自解释,得到的消息却是她今日来了灵泉寺。
「芸妹妹。」许度声音有些小,脸颊微红:「我有件事想与你解释清楚。」
霍疏芸心里同样紧张,「度哥哥在这儿说就好,棠棠也并非外人。」
许度求救的眼神抛香霍汐棠,又道:「可这件事,我只想说给芸妹妹听。」
霍汐棠看出了许度想支开她,便也识趣地留下一句话提裙就跑了,「大姐姐,我先去方才的姻缘树下等你。」
**
霍汐棠站在姻缘树下,微风拂过,满树的绸带迎风飘扬。
她抬眸在众多红绸带中看了一眼,可太多了,实在找不到她的那条被抛到了何处。
「霍三姑娘独身留在此地,可是在求姻缘?」
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嗓音。
霍汐棠转身,但见来人她好似从未见过,不由后退了几步,「公子认得我?」
秦迟拂起遮住他视线的红绸带,现在没了繁杂的东西遮挡,他这才能完整地将眼前人的容色纳入眼中。
「霍三姑娘当真不记得在下了?」他缓缓迈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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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还当是她记性不好,又认真回想了下,「不认识。」
她确定从未见过此人。
秦迟深吸一口气,眼底戾气忽闪:「当日霍三姑娘亲眼看见在下脱衣凫水,就不曾将在下记在心里?」
经提醒,霍汐棠这才想起来,黛眉微蹙:「可是刺史府上的秦公子?」
「正是。」
这秦公子不应当在与阿娴相看,为何会在这儿?
霍汐棠不喜他看她的眼神,见他又走进几步,则警惕地后退:「秦公子莫要靠近了,这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秦迟勾唇一笑。
在扬州这个地盘,他就是规矩。
霍汐棠心知不能再与他独处下去,微微福身,转身便要离开。
就这时,身后忽然冒出一个身形高挑的侍女,侍女捂住她的口鼻,霎时间便昏迷了去。
**
霍汐棠醒来时,便觉得浑身发软,头昏脑涨。
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间十分干净整洁的禅房,禅房床铺平整,离床铺的不远,正是秦迟坐在此处。
秦迟倒了一盏茶抿了一口,笑眯眯看她:「传闻霍三姑娘碰不得男人,本公子便安排了侍女将你挪到此处,你瞧我可贴心?」
霍汐棠想坐起来,可双手已被反剪在身后由麻绳束缚,随着她的抗拒,身体更是升腾起从未有过的意动。
「你……你对我下药了?」
秦迟站起身行至榻前:「求欢散。」
「求欢散顾名思义便是求欢的意思,中了此药的女子,每隔半个月身体会十分想念男人,没有男人则会抓心挠肝浑身如虫蚁噬咬般难受,更会不停不停地找男人求欢……」
她含泪怒骂:「卑鄙!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秦迟轻啧一声:「求欢散的药效不会伤害霍姑娘的性命,解药方法则是破.身……但我偏不满足你,这样便能一直看到霍三姑娘如何向我求欢。」
这滋味,恐怕比春.药的效果更销魂。
他伸出舌头舔了嘴唇:「您是未来的太子妃,毕竟普天之下除了当今圣上,恐怕也没人敢给太子殿下戴绿帽子。」
「啧,那可是给我一百个人头我也不敢,我不过是想体验一把太子妃这身玉骨雪肌的触感罢了。」
说罢,他阴恻恻地靠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进去,会留一个完璧之身给太子殿下享用。」
秦迟迫不及待解开衣襟,正褪下了一件衣袍,此时长廊外便传开一阵阵脚步声,听声音来者好似不止一人。
「听说霍三姑娘与刺史府的公子在此幽会呢!」
「是那个即将成为太子妃的霍三姑娘?」
「没错!我们快去看看!」
多人的对话声越传越近。
刺史夫人急急忙忙走过来,推开了一群想凑热闹的香客,可人数实在太多,想看热闹的人早已将禅房的门推开了。
第14章 气息
禅房的门勐然被推开,一窝蜂看热闹的香客涌了进来。
刺史夫人脸色大变,虽说她肯定自己的儿子定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但也没人乐意让诸多外人围着看笑话。
忽然间,「啊——」人群中响起几个姑娘惊恐的叫声,紧接着一群小姑娘满脸通红跑了出来,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客反而还涌上前去。
刺史夫人顿觉不妙。
许妈妈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待看清里面的情景后,连忙做主推了所有外人出去,吼着:「都看什么看,出去出去!」
其中一个时常来灵泉寺上香的香客道:「这间不是瞭然住持大师的禅房?」
「瞭然大师今日不在寺内,刺史公子光天化日竟带着自己侍女偷偷摸摸进了住持大师的房内行此骯脏之事!」
又有人小声说:「这便也难怪刺史府这样的家世都迟迟定不下婚事,原来是府上公子行为不端啊!」
刺史夫人险些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刺史府的护卫疾步赶来,凶神恶煞地赶走了一群看热闹的香客。
而禅房内的场景早已被众人亲眼瞧见。
刺史夫人满脸愤怒大步进了禅房,映入眼帘的正是自己衣衫不整的儿子搂着他的贴身侍女在榻上交颈而眠的场景。
「混帐东西!」刺史夫人眼珠朝上一翻,这下直接晕倒。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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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这间禅房一墙之隔的暗室内。
身中求欢散的霍汐棠身躯绵软无力,脸颊的薄红已蔓延至全身,露出的肌肤无一处不是粉嫩滑腻。
她费力地从榻上坐起身,行动间因体内难捱的意动,竟情不自禁从唇齿间溢出令人浮想联翩的低吟。
她现在不对劲。
比起想要逃离险境,此时此刻更想要的却是一个男人。
霍汐棠的脑子被此刻的想法吓得嗡嗡作响。
若是她方才没有记错,秦迟欲靠近她时,便闪现了一道黑影进了禅房将秦迟放倒,在她还未来得及唿救时,便被蒙上了眼睛,带到了别处。
这里是哪儿?
为何她还能听见一墙之隔的嘈杂声。
起先是多人的声音,渐渐压低了下去,只剩下几道女子嗓音。
「端盆水来把公子泼醒!」
「夫人,杏仁如何处置?」
刺史夫人冷笑一声:「勾引主子都敢勾到寺庙来了,自然是带回府里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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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动弹了下,那是刺史夫人的声音。
那绑了她来到这儿的又会是谁?
她正心神无措时,忽听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正在室内走动。
这间房里还有人?霍汐棠嗓音颤抖:「你是谁?」
被下了求欢散这样的虎狼之药,不仅仅是四肢酸软无力,就连娇柔的嗓音也较平日更为细软,夹着蛊惑人心的媚态,当真会令任何一个男人皆会闻之酥麻。
屋内的男人并未回话,正站在一个庞大的紫檀柜前,长眸扫了一圈,似在思考该拿哪一件东西。
过了片刻,像是下了决定,拾起其中一样便径直走到床榻前。
霍汐棠眼前被蒙了黑布,即使看不清来人,也能感觉到有人正在朝她靠近,那令她从未体验过的压迫感,生生惹得她唿吸都不由急促了起来。
「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喊人了。」
她能听见刺史夫人的声音,说明现在她在的地方还是灵泉寺的禅房,还极有可能就是秦迟抓她的那间屋子。
男人沉默地坐在榻边,掂了掂手中的物品。
随着掂弄,霍汐棠似乎听到了铁链来回碰撞的声音。
几乎瞬间,她脸上血色唰的褪去,细着哭腔:「你究竟是何人?」
看着她蜷缩成一团,那娇娇弱弱害怕到浑身颤抖的模样,燕湛不由起了恻隐之心。
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铁链。
不久前在姻缘树下,看到她正在写有她与燕舜名字的红绸带下虔诚许愿,那瞬间,他有片刻觉得自己即使重来了一次,也仍旧没有改变前世的命运。
他不仅还是出现的太晚,在她心里也永远只有燕舜。这条铁链用在她身上,若是能将她永远困在自己身边也好。
燕湛浓睫微垂,掩住眼底汹涌的波动,放下了铁链后倾身靠近,骨节分明的手绕到霍汐棠的后脑勺。
霍汐棠很明显感觉到有人靠近她,且还是个男人,本哀莫大于心死时,随着男人的贴进,她隐约间像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先生?」她试探地问。
燕湛手指迅捷地解开她眼睛上的黑布,看着她濡湿轻颤的眼睫,轻轻嗯了一声:「是我。」
他又俯身为她解开手中的绳索,靠得极其近,身躯与身躯紧紧相贴,就连脸颊间,也不过半指距离。
霍汐棠缓缓睁开了眼。
他温热的唿吸便如棉絮轻柔地拂洒她的面容,带着清冽的香气,像黏在她的肌肤上,霎时间便使她血气翻涌,按捺不住轻喘了声。
面前男人的这张轮廓,她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过。先生狭长的眼眸,挺拔的鼻子,以及那湿润微微开阖的嘴唇。
都像在引诱她亲吻。
她怎会对先生起这样亵渎的想法?
霍汐棠泪水流下,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至透着粉晕的锁骨。
燕湛捧起她的脸颊为她擦拭泪水,低声哄着:「不哭了,你没事。」
霍汐棠浑身酥麻无力,男人的触碰反而激起她体内的愉悦,意识到此,她被自己这样荒唐的想法惊愕到无地自容。
反应过来后,霍汐棠紧紧咬着唇推开他,「先生,求你,求你不要靠近我。」
她现在身体很不对劲,大抵是真的如秦迟所言,中了那等污脏之药。他的触碰让她觉得无比舒适,每碰一下,她都想要更多。
燕湛像是并未察觉出她的异常,只淡淡道了声好,又解释了一番为何在此。
他今日来灵泉寺上香,本想拜访住持大师瞭然方丈,却意外撞见了秦迟为歹。
至于后续发生了什么,他自是不便多言,总归有顾显收拾烂摊子。
霍汐棠紧咬着唇,掩下.体内的空泛,娇声问:「那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瞭然大师的禅房暗室。」
「暗室?」
瞭然大师的真实身份乃滕王燕承。
这些真相燕湛自然不能同她说的那么清楚。
他解释后,霍汐棠便听明白了,寺庙的住持大师品性德高望重,会在自己的房间内安排一个隐秘的小房间,实乃常事。
燕湛黑眸落她身上,见她脸颊红晕至深,红唇微张,从方才就一直在细细喘着,蹙眉问:「药效上来了?」
先生怎么知道她中药了?霍汐棠眼里含着水雾看他求饶:「先生,我好难受,你先不要跟我说话。」
连着两次推拒,燕湛并未恼怒,且十分守礼坐远了些距离,随着耳边那不容忽视的低吟,他从床榻旁的柜子里翻出了一本书籍。
霍汐棠缩在墙边双腿紧闭,浑身软地如化成了一滩水,在榻上难受地扭动,她微仰起纤细的脖颈,娇吟从红唇间溢出,迷离的目光不禁落在床榻边的燕湛身上。
昏黄微曳的烛光照亮他低垂的侧脸,顺着脖颈往下,便是凸起的喉结,霍汐棠忽然想起前不久先生对她讲过,男人的喉结碰不得。
那时先生并未多加解释,可此时此刻,她心生的意动在频繁地催使她,去亲一下,亲一下你会舒服许多。
霍汐棠摇了摇头,将方才脑海里闪现的骯脏想法甩了出去,她没忍住问:「先生,你在看什么?」
燕湛视线落在手中的书籍上,「求欢散的作用及解法。」
求欢散,不正是秦迟给她下的药?
霍汐棠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艰难地从榻上爬到燕湛身旁,急切看到解救方法,都未意识到半边身子伏在燕湛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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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上记载,身中求欢散后会按捺不住找男人寻欢。」
霍汐棠脸色涨的红通通,不住点头,没错,她正是此等症状。
她急于看到解法,便直接上手覆住燕湛的手背,掐着能滴水的嗓音问:「如何,有办法解吗?」
默了片刻,燕湛道:「行敦伦可解。」
什么!
霍汐棠心神欲碎,如坠冰窖。
前不久她从爹爹那又寻了一套图册去找阿娘,阿娘特地与她讲解了何为敦伦,那是男女之间只有夫妻二人才能所行之事。
她如今已许下婚事,未来夫君还是当朝太子,若是与其他男人发生关系了,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重则极有可能会牵连她整个霍家。
燕湛未在意霍汐棠的失态,又继续往下轻声念:「解法二,若无法行房,亦可採取其他方法将药效从体内逼出,转移到他人身上即可。」
滕王果真骯脏癖好,这房中药恐怕也是从先帝手中弄来,先帝炼药入魔,听信南疆巫医的谗言,为炼出起死回生的丹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只是……
他沉了一息。
倒没想到给了他机会。
燕湛合上书籍,神色清朗:「别担心,所幸无需行敦伦才可解。」
那双带着浅笑的黑眸,藏着无法窥探的极致幽暗,隐晦地从那抹细腰上掠过。
霍汐棠仰起泛红的脖颈看他。桃花眼眸衔着一抹妖冶的红延伸至她的锁骨肌肤,因仰脖的动作,贴面的青丝随之摇曳,无端生出几分妩媚。
燕湛低脸看她,「按捺不住了?」
霍汐棠羞愤欲死,一面是体内的怪异感觉,一面是在燕湛面前的男女羞耻心。
她紧咬唇,「嗯……」
「告诉我,你现在最想做什么?」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像天然得会蛊惑人。
霍汐棠乱了心神,分不清自己是谁,身在何处,燕湛的又一次柔声询问,使她所有的理智霎时土崩瓦解。
她抬起能挤出水的眸子,微微羞耻低语:「想,想解先生的衣服。」
第15章 秘密
燕湛低声启唇,「不急,先生给你解。」
说罢他伸手将她扶起来,霍汐棠浑身发软只能任由他摆布,三两下她便从榻上起身,燕湛眼神微瞥,将里侧的软枕取过垫在她的双膝处,以防她细嫩的肌肤会留下红痕。
他身形高挑站在榻边,倾斜下的身影将霍汐棠覆盖,缓缓逼近的同时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分明唿吸交缠,却又并无任何触碰。
霍汐棠视线迷迷濛蒙,感觉自己的双膝跪在了软枕上,扬起脖子问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方便你能做对我想做的事。」
燕湛站在榻前,颀长的身形也足足比跪在榻上的霍汐棠高出了不少,他垂下幽暗的黑眸,「从此时此刻起,你便当我是你的未来夫君。」
「什么?」霍汐棠唿吸都轻了。
「若是夫君的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长指勾起她垂落的青丝,眉眼光华流转,「想解夫君的衣服么?」
霍汐棠咽了咽口水,愣神片刻。
他缓缓放下那缕青丝,指尖轻点自己凸起的喉结,室内微弱的烛光跳跃,剪裁出他挺拔的侧脸,及那极具男人气息的喉结。
燕湛柔声问:「想亲亲夫君的喉结么?」
霍汐棠手指在颤抖,唿吸急促地呢喃:「不,不可以。」可在药物的催使下,她又实在抵不住眼前的极致诱惑。
有一道声音告诉她。
没事去罢,那是你的夫君想做什么都可以,亲亲他你会舒服的。
可同时又有一道声音在拉扯她。
不,不行,你会铸下大错的。
「先生……」
这一声娇缠侬侬的先生,即使燕湛克制强忍,眸中微微腾起的暗火却暴露了他意动的事实。
他暗嘆,倒是没想到这丫头心境如此坚定,都如此了也不愿对他做些什么,分明中药的人是她,最终按捺不住的人却成了他。
燕湛尽量放轻声音,用着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话的语调,循循诱惑她,「夫君想要你亲,你也不愿意?」
「霍姑娘难道忘了,书册上所讲述的夫妻之道?」他唿吸轻盈,垂下邪气流转的眼,轻嘆一声:「夫妻情缘,所求的除了心意相通,自然少不了闺房之乐,你若想亲夫君,不必隐忍下来。」
说罢他倾身靠近,在她面前不足一寸停下,盯着她微颤的红唇。
这张娇艷的红唇之下是何种滋味,他上辈子没少品尝过,如今再这般近距离看,倒使他险些恢復本性,此刻只恨不能将这小丫头再次夺进他的后宫,夜夜笙歌,即便她恨他也无妨。
但到底想起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燕湛按下心中的波动,眼眸微闪,眨眼便回到那样清风朗月的三好先生形象。
随着他脸庞的凑近,霍汐棠唿吸越来越弱,有瞬间感到自己像停止了唿吸,面前男人的面容愈发的模煳,她已经看不清这张脸究竟长何种样子,只见他的薄唇正在微微开阖,说出来的话像是钩子似的,一点一点,钩得她濒临崩溃。
霍汐棠难受极了,跪在软枕上的双膝蓦然也卸了力,歪歪扭扭将要倒下。
此时一只长臂顺势揽住她的身子,她扭着发软的腰肢慢慢跪回软枕上,眼尾流淌着水光看着面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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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低声问:「还好吗?」
霍汐棠脑内顿时激灵了下,一双秋瞳春水瀰漫,纤细的指尖顺着燕湛的衣袍便往上攀抚,软声求饶:「先生怎么办,我真的好难受……」
因为这个拥抱,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将方才的忍耐抛之脑后。
燕湛身形高大,霍汐棠半边身子酥酥软软地倚在他怀里都觉得很是宽敞。
她微启红唇,轻嗅男人身上的气息,以往觉得无比清冽的香气忽然变得极惑,极烈,极其勾人的味道。
嘶——
燕湛缓缓吐息,眼底蕴着魅惑,按在霍汐棠背嵴的手背早已青筋暴起,额间热汗欲滴。
傻姑娘,从头至尾最难受的人一直是他。
他实在是低估了自己对她的忍耐力。
霍汐棠迷濛的眼早已看不清明,心绪更是紊乱不平,她牢牢圈住燕湛的窄腰,埋在他胸膛前细细哭:「怎么办先生,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她难受地捶打先生的胸膛,想要分散身体的不舒适。可先生的胸膛怎么从方才开始就硬邦邦的,如同石像一般,捶了两下,倒把她的手给捶疼了。
昏暗的室内响起先生温柔的询问:「你不想亲我也好,若你不介意,我可以代你受过。」
「什么?」霍汐棠理智拉回了几分,含泪摇头:「不,这怎么行?我怎么能害先生?」
他轻笑:「怎么就害我了?此药对人的身体无害,至多是难耐了些,先生是男人,没什么忍不了,一会儿就过去了。可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若将来嫁人后夫君得知了此事,恐会影响到你与他的感情。」
先生说的好像很有道理,霍汐棠愣住,犹豫道:「可是……」
燕湛不再给她抗拒的机会,暗眸一凝,抓住了她被捶红的那只手,嗓音低哑得摄人:「既然学生有难题未解,先生自是不会吝啬教学,不如让我们继续探讨课业?」
课业?
他紧紧盯着他,伸手往后,取过一样东西。
**
暗室外,刺史夫人沉着脸坐在一旁,等下人泼了几盆水后,秦迟总算醒了过来。
他捂住酸疼的脖颈从榻上坐起身,见自己浑身湿哒哒的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对上了自己的母亲愤怒的脸。
「娘?!您怎么会在这?」
刺史夫人朝桌面怒拍一掌:「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可知道你方才给咱们刺史府丢了多大的脸?」
秦迟还在状况外,环顾四周也没看见霍汐棠,顿时急了眼:「娘,霍三姑娘人呢?」
刺史夫人这下再也忍不了,勐地站起身:「哪来的霍三姑娘?你玩女人玩到寺庙来,还找了住持方丈的禅房,你真是让为娘这张老脸丢尽了!我看你怎么跟你爹和瞭然方丈交代!」
秦迟整个人都是懵的,「娘,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暗室内响起少女的哭吟,婉转绵绵。
霍汐棠紧紧咬住燕湛的衣襟,她闷哭一声,随后浑身无力伏在燕湛怀里。
过了许久,她难为情地抬起如波的水眸,脸颊涨得通红,难以置信地问:「先生……将来成婚后,当真会面临这些么?」
方才先生说这样不仅可以帮她把药转移到他身上,还是在教导她如何与夫君相处。
可……可她现在羞窘到根本无法抬起头来。
燕湛喉结滚动,轻舔自己湿润晶亮的薄唇:「嗯,这样是不对。我方才教你的是反面教材。」
暗不见光的室内,没有窗口通风,许久没有新鲜空气进入,导致人在这室内唿吸都逐渐有些艰难。
空气稀薄,导致霍汐棠的脸红到好似升腾起热气般,她紧紧咬着红唇,鬓间的汗湿将她垂落的乌髮贴在她红润的脸颊上,黏得难受。
更怪异的是,这间暗室分明没有几盏灯,偏偏却有一个如同人形一般高的铜镜。
而他们正依偎的床榻,则正是面对着这个铜镜的角度。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正被衣冠楚楚的先生抱在怀里,他宽厚的胸膛就这样轻易将她揽入其中,她披散的青丝也不知何时从先生的衣襟入口钻了进去。
铜镜内,她看到先生干净且骨节分明的手掌竟还握在她已褪去了罗袜的脚踝上,那莹白的脚踝除了先生的大手,赫然还戴着一条厚重的铁链,而铁链的另一边,则戴在先生的右腿脚踝。
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羞耻感仿佛席捲了她的全身,她蜷缩起的脚趾也渐渐由白变粉。
许是看出她的紧张,先生放开了她,让她能好好卧在榻边,他则慢条斯理地半蹲下来整理她垂至而下的裙摆,轻声安抚说:「莫紧张。」
她不停哆哆嗦嗦:「先生,我们这样好像不对吧?」
即使她再笨,也知道她不该跟个男子做出这样亲密的举止。
可她方才身体实在难受,难受地像是要死去了,竟一时并未想太多,如今回过神来,懊悔不已。
燕湛单膝跪在她面前,为她穿上罗袜,指腹由她的脚踝慢慢游移了几寸,哑着声道:「你怕他知晓?也好,就当是秘密,我们不告诉你未来的夫君。」
什么?霍汐棠有瞬间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第16章 羞恼
「先生……我,我并非这个意思。」霍汐棠有些不知怎么解释,可是好像他也没有做错,毕竟当初是爹爹请求先生亲身教导她如何与夫君相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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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初,她也未曾想过会变成这样呀。
当时他面色坦然地按照书册上转移药物的方法,那种亲密之处,他的唇便那样进去了。
现回想起来,她只觉得没脸见人,更不知要如何面对先生。
见她为难的脸颊都皱成了一团,愁苦又羞耻至极的模样,燕湛低声笑了起来,轻薄的气息洒落至她的耳廓,有丝酥酥麻麻。
他极其自然地问:「那你是不担心他知晓这件事?」
霍汐棠方才还静下来的心,因他这句话险些给吓得弹起来了,如果不是四肢还无力的话。
「先生!」她水眸含着怨气,瞪着铜镜内抱在她身后的男人,「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又气又羞,又不知如何反驳,只能摆动双腿,脚踝上的铁链也因她微微挪动的动作而发出一下又一下诡异的声响,在这暗室中悄然升起隐秘的波动。
她脸颊唰的通红,连忙将脑袋埋进自己的胸前,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支支吾吾道:「这里可是寺庙佛门之地,若是教学,也不该这样……」
燕湛低着眼看向她因弯曲下去,而露出的纤细脖颈。
她的肌肤上还残留着浅薄的香汗,几缕乌髮蜿蜿蜒蜒黏于雪白,在这幽静的暗室内,她仿佛化作了专噬男人精元的妖魅。
身躯还在细细颤抖,恐怕是真紧张了。
霍汐棠低着头,殊不知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是多么至深的缠绵。
他有多久没有抱过尚有体温的她了。
燕湛缓缓收回了视线,看向铜镜里将脸埋到胸前的霍汐棠,嗯了声安抚她:「也好,就当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你将来的夫君,亦不会让佛祖指责我们。」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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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院游廊转角,看着三三两两从住持大师禅房出来的香客,霍湘菲拦住了其中的两个姑娘,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那姑娘面色嫌弃道:「哪里有刺史公子和霍三姑娘,分明是那秦公子跟自己侍女按捺不住,竟在佛门之地做了这污脏的事!」
霍湘菲杏眸圆睁:「怎么会?」
其中一个姑娘认出了她,「不就是你跟我们说有热闹可看吗?」
「枉费我们拉了那么多人去看,结果什么都没瞧见。」
两个姑娘说了几句就败兴地离开了,留下霍湘菲傻楞在原地,怎么都没想明白。
她分明亲眼看见秦迟的侍女把霍汐棠迷晕,还带进了住持方丈的禅房。
她找了许多香客散发谣言前去捉.奸,为的就是让众人亲眼看见霍汐棠和秦迟苟合,使她身败名裂,让她无法嫁给太子。
怎会如此?!
等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捞着,霍湘菲气得站在游廊角落许久,一直看到刺史夫人和秦迟都气愤地离开了。
她本想亲自去禅房内检查,可刚踏出了一步,就瞧见禅房内走出个身形颀长,儒雅俊魅的男人。
男人的容色使她怔神了许久,她断定,从未在扬州见到过此等仪表不凡,气质矜贵的男人。
霍湘菲皱眉,只见男人怀中还抱着一个以披风遮挡,看不清脸的姑娘。
那垂落下来的一角裙摆轻轻摇曳,登时使霍湘菲振奋精神。
那件衣服是霍汐棠的,她绝无可能认错!
原来霍汐棠是早就有了别的相好,才躲过了一劫啊。
燕湛抱着霍汐棠上了霍家马车,他将她安置在软塌上,解开了遮住身子的轻薄披风。
今日天气炎热,即使披风轻薄,一路从山上走下来,闷了这么久,也使她身上的罗裙布料因汗液紧紧黏在肌肤上。
姣好的曼妙身段也一览无余。
霍汐棠低垂眼睑:「先生,我可以在这里等大姐姐回来。」
燕湛坐她身旁。
霍汐棠身上的药效已经散了,四肢虽发软,但比之前能动弹了许多,她往车壁角落靠,「先生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好了……」
呵,赶他走了这是。
脸皮还是这样薄,他只稍稍露出了些真面目,她便受不住了。
正好燕湛手头上亦有事,他掀起车帘看到远处正从山下走来的霍疏芸,便也下马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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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然大师禅房的暗室内。
顾显点燃了几盏烛火,方才还昏暗的暗室霎时如同白昼。
他走到那巨大的紫檀柜前,上下扫了一眼。
柜子上放了诸多刑具,但并非是逼供所用,而俱是用于闺房之乐。
多款刑具中,显然少了其中一样,顾显瞥了个眼神丢给燕湛,但见他正坐在榻边垂首书写,身旁赫然放着那条消失的铁链。
顾显看向那面铜镜,语带嫌弃:「不愧是滕王,这么多年他的那些房中癖好就没有变过。」
燕湛飞快落笔,将宣纸递给顾显,「将朕圈下来的几个地点记下,即刻派人马去抓捕。」
顾显皱眉看了眼,问:「陛下是如何得知这灵泉寺的住持方丈真实身份是滕王?据我打听到的消息,瞭然的长相与滕王并无任何相像之处。」
滕王乃先帝的九弟,三年前在封地遭遇刺杀后因此消失,自此人间蒸发,再也无人能寻到他的踪迹。时间一久,众人都认为滕王已死,便也无人在意一个地方藩王。
谁知他竟还一直藏身于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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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冷笑,眉目邪气凌厉,再无平日的清雅淡然:「易容术。」
顾显惊愕:「什么?」
燕湛站起身,黑眸从铁链上一晃而过,淡声道:「他一直潜伏在扬州的灵泉寺,并联合扬州刺史秦凯在多处隐秘之所铸兵刃、藏私兵。从未歇下心思。」
顾显不奇怪滕王的野心,他怪异的是,陛下怎会知晓?难不成陛下在扬州长达一个月不返回长安,正是得知了消息在调查此事?
「秦凯一直是滕王的线人,这几年他为替滕王揽财,在扬州私下做了不少女色生意,其中所为大量违了大昭律法。」
燕湛凝看他,「顾显,朕暂时无法出面。」
顾显心领神会,拱手应下正欲转身离开时,又被燕湛喊住。
「刺史之子秦迟,留着,朕要他生不如死。」
顾显看了眼燕湛,见他眉间暴戾浮升,想了许久,还是强压下了心中的多数疑问。
揣测圣意可是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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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暗室内,燕湛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铁链,指腹摩挲时,仿佛还留有余温。
上辈子的手下败将也不足为惧,他留在扬州,自不会什么都不做。既然重来了一次,也不会留有隐患来给他添麻烦。
那小姑娘现在单纯如白纸,他本不想吓着她,这次选择慢慢走近她的心里,可与她的每一次接触,都让他清楚认知到,他还是那样不懂得知足。
燕湛神情慵懒地看着铜镜内的自己,右手轻捻。
掌心中写有「燕舜、霍汐棠」五个字的红绸带,转瞬间在他手中化为粉碎。
第17章 梦魇
霍疏芸上了马车后,霍汐棠身上的不适也恢復大好,未免让姐姐担忧,她只能当做并未发生此事,所幸霍疏芸也并察觉,反而将方才来时看到的一切告诉了霍汐棠。
原来陆娴去与秦迟相看之前就被霍致拉走了。
霍疏芸见霍汐棠好像还没明白,又兜兜转转给她讲了几圈。
过了许久,霍汐棠顿悟:「哥哥和阿娴?!」
「傻丫头,你可总算想明白了。」
回到霍府时,霍致一改平日的跳脱不着调,反而极其正经地对霍跃和沈从霜说要娶陆娴为妻。
霍跃不满儿子的匆忙决断,「你问过娴丫头的意见了就娶她为妻?」
霍致朗声道:「无论她愿不愿意,儿子都娶定她了!」
沈从霜瞧他紧绷着脸,愈发有了霍跃的样子,笑说:「致儿若是真心的,应当先去问过阿娴的意见,可不兴这样独断决定。」
霍致道:「母亲,我对阿娴的真心,想必除了棠棠那傻丫头,你们任何人都十分清楚,先前是我一直死要面子不愿承认,可她竟背着我去与其他男人相看,这我自是忍受不了了。」
霍跃再明白自己的孩子不过,皱眉问:「难不成你对娴丫头做了什么?」
霍致眼神闪躲,声音弱了几分:「没有……就亲了一下,盖了个章。」
霍跃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霍致哪敢承认,连忙摇头,又道:「儿子的终身大事可就拜託父亲和母亲了。」
站在澄华堂外听完全过程的霍汐棠,心情愉悦地回了自己的碧清院。
天底下大概再也没有比她还傻的人了,自己的好姐妹与哥哥两情相悦,她竟全无察觉,还自作主张给阿娴要了张不准哥哥接近她的军令状。
夜里沐浴时,桃香服侍霍汐棠褪下衣衫,又见她平日雪白的腰间似乎隐隐多了几道痕迹,桃香吓得不轻:「姑娘,您今日是又磕碰到了?」
霍汐棠极快捂住腰侧,不自在道:「你们下去吧,今日我想自己洗。」
姑娘时常也会说自己沐浴,无需伺候,桃香和梅香便也没多疑,只说几句一会儿找点袪淤药,二人便退了出去。
净室内热气氤氲,霍汐棠缓缓褪下衣裙,垂眸往下看去,雪白的肌肤上,那腰间及脚踝显然有几道明显的指痕。
她的肌肤本就较为敏.感,但凡力道大了点,极其容易落下印记。
霍汐棠紧咬红唇,将自己埋进热水中,脑子里更是乱糟糟一团。
今日发生的事她绝不能告诉旁人,尤其若是阿娘知晓了定会担心。
就像先生说的,是她和他之间的秘密……
夜里碧清院很早便熄了灯。
夜静更深时分,今晚霍汐棠睡得不大安稳。
梦里她缩在一张巨大的明黄色床榻上,身形颀长的男人赤足从书案处走近,每走一步,明黄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缓缓从他身躯褪落。
不一会儿,男人便裸着胸膛朝她逼近。
她身上就裹着毫不蔽体的单薄心衣,系带松松垮垮地垂落至锁骨下,床帷间,她肌肤白得晃眼。
男人狭长的双眸如鹰隼般将她牢牢锁定,靠近后,将一条粗.壮的铁链铐在她与他的脚踝之间,待她与他的腿因一条铁链完美贴合,无法分开后。
男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她揽入怀里,狠狠按揉了一番:「棠棠乖,不难受了。」
她哭得嗓音嘶哑,掌心按在男人的胸膛,用力捶打,且冷言细语赶他:「你出去!」
男人不曾恼怒,眼里含着的暗色因她捶打的动作,似更愉悦了几分,薄唇不停地亲吻她的指尖,「出去?去哪儿,棠棠浑身上下都是朕的,你要将朕赶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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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浑身一颤,男人轻声哼笑间,她顿觉得已经全身没了力,就连梦中男人伸向她心衣的那只手她都使不出劲去按住。
紧接着,她觉得自己更疼了,铁链声逐渐缠绵。
过了许久,男人埋在她颈窝处喘着粗.气,柔声哄着:「棠棠,你若不哭了,朕就让你见那小子一面。」
她轻嗅着男人身上的龙涎香,眨着濡湿的眼睫,惊喜问他:「真的吗?」
男人眼神却骤然晦暗,戾色突显,加注给她的力道更重更凶。
他又骗她。
「姑娘……姑娘……」
霍汐棠在梦里被撞得头晕想吐,梦境外一双手也将她轻轻摇晃,这才使她从那可怕的梦境中脱离。
她勐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桃香满脸的担忧,「姑娘可是梦魇了?」
霍汐棠睁大朦胧的双眼,迷迷煳煳坐起身扶额道:「嗯,像是做了噩梦。」
桃香端着灯烛,问:「姑娘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奴婢从方才就一直听见姑娘在小声的嘤咛。」
霍汐棠脸色微白,还未从那看不清明的梦里回过神,嗫嚅道:「记不清了……应当没什么事,只是噩梦罢了。」
梦里的场景睡醒后她实在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到她在梦里腰好疼,小腹也好疼。
后半夜,因桃香换了种可以安神入睡的薰香后,霍汐棠这才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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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扬州便因为一件大事闹得全城轰动。
街头百姓议论纷纷,传闻昨夜长安的锦衣卫指挥使顾显顾大人,亲自带领兵马搜查了秦刺史府。
据说是有人呈密信检举扬州刺史秦凯勾结滕王燕承意图谋反,顾大人经圣上口谕亲自上门搜查,不仅在秦刺史所管之地多处搜寻出大量私器私兵,紧接随着整夜的调查,又顺势揪出秦刺史贪污受贿,以权谋私,迷掳少女出卖女色为他敛财等等罪证。
一夜之间,往日辉煌繁闹的秦刺史府惨遭查封,府内男丁女眷统统以罪人之身被带往长安发落。
经此一事,百姓唏嘘不已,毕竟这刺史府可是扬州城的大官,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天大的变故。
看来即使是天高皇帝远,也难逃陛下的魔爪。
悦来酒楼内,正值午膳时分,一桌男子喝了几杯酒胆子也大了起来,正在细细分析起长安的局势。
其中一年轻的秀才嘆道:「都说当今陛下这帝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可在我等老百姓眼里,这位子自然是能者居之。」
另一个中年男人抬手道:「话不可如此说,先帝册封的储君可是当朝太子,说明先帝属意之人只是太子,当年若非太子失踪下落不明,如今登上帝位的哪儿轮得到现在这位?」
「我不贊同赵兄所言。今上是正儿八经的帝后嫡长子,论身份论长幼顺序,今上也从不算抢了太子的东西。况且今上战功赫赫,多番御驾亲征击退敌将,收疆阔土,保我大昭永固山河,自今上继位后,大昭显然更加繁荣昌盛了许多。」
那名唤赵兄的年龄颇大,思想自是不比年轻人放的开,他皱眉道:「你们莫不是忘了,先帝为何厌恶今上?」
提起此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同是帝后的嫡子,天子燕湛与太子燕舜出生时的现象却天差地别。
传闻燕湛出生当日天显凶兆,本晴朗的日子霎时间也乌云密布,狂风暴雨席捲了长安,并也是在燕湛出生那日,淮州、云州、江州等地突逢天灾。
喜得长子的喜悦也因接二连三发生的灾难,引得先帝烦闷不已,无奈之下便请了德高望重的国师为燕湛算了一命。
国师所言,大皇子燕湛出生便命带煞气,乃天煞孤星的命格,但凡与他靠近之人皆会遭遇不幸,但因燕湛出生天家,他所带来的不幸便散发给了百姓,这才造成了此等天灾。
先帝闻言,思虑了几番声称为了大昭着想,当即便放弃了大皇子燕湛,将尚在襁褓的大皇子丢弃在冥苑那等荒凉之地,仍其自生自灭。
燕湛自小便被丢弃在冥苑无人问津,直到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存在时,便已听说他从冥苑逃了出去,自此不知下落。
再次归京,便是宫变那日,大皇子燕湛亲自带领一支精兵杀进了皇宫,仅靠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才叫这风雨飘摇的皇朝得已稳固。
而太子燕舜却与天子燕湛天差地别,太子出生当时天显吉兆,当真福星降临,先帝当即大喜,更对幼子宠爱有加,直到十岁被顺利册封为储君。
燕舜顺风顺水的人生直到十二岁那年遇难失踪了两年,这才与触手可及的皇位这样遗憾错过。
这两位一母同胞的帝后嫡子,可谓是两个极端。可最终皇位却还是落在被先帝厌弃,拥有天煞孤星命格的燕湛手中。
这一桌子的讨论声很快引起其他桌的注意,酒楼的掌柜吓得冷汗直冒,上前求他们莫要私下议论皇家,免得惹祸上身。
几个男人吃醉了酒,早已将忌讳抛诸脑后,掌柜的无法,只能将他们带进二楼的雅间,关上门继续议论。
三楼的雅间内,楼下的嘈杂声一字不漏传了进来。
顾显落下一白子,将黑子的路堵死,道:「陛下,您说这命定一事,究竟是迷信还是天定?」
燕湛落下的黑子不动声色地从白子中脱身而出,遂淡淡暼了一眼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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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三楼雅间外响起少女娇柔的嗓音:「阿娘,今日悦来楼的王大厨没有休假,他那一手厨艺别提有多厉害了。」
「棠棠这个小馋猫。」
燕湛捻了捻手中的黑子,似在透过黑子揉捏其他什么。
他眉梢微挑,凤眸潋滟:「朕所言,才归命定。」
第18章 雨夜
悦来酒楼三楼雅间内,霍汐棠正在享受酒楼内的菜品,却见自己母亲神思飘忽看向窗外,自出门后,她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
霍汐棠放下木箸,关怀地问:「阿娘,可是这酒楼的饭菜不合您的胃口?」
沈从霜回神,淡淡笑道:「怎么会?棠棠爱吃的就是娘爱吃的。」只是她轻松的话语落下后,淡漠的眼神却停在那道芙蓉糕上,愁眉不展。
霍汐棠蹙眉,察觉到自己阿娘的不对劲。
可以说是今早刺史府的事传出来后,阿娘就整个人都三魂丢了七魄一般。
也是见阿娘心情不好,她这才带阿娘出来吃顿好的,放松放松。
「棠棠最近与云公子相处得如何了?」
沈从霜冷不丁一问,霍汐棠怔了会儿,眼神闪烁道:「挺好的,云先生是个很好的老师,我觉得我那病症兴许快要好了。」
沈从霜含笑点头,「兴许真的可以好,你能碰云公子也是个好的开始,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阿娘也觉得云公子为人本分心地仁善,云雾山那回若非有他相救,棠棠兴许……」
「你和云公子的事可莫要让其他人知晓,虽说你们之间并未逾矩,但若让人知晓了到底会落人口舌,所幸那云公子也并非那等小人。」
霍汐棠的脑袋越埋越低,不敢再看阿娘的眼神,只含煳其辞地点头应道。
她已经是个坏姑娘了……
阿娘若是知道她跟先生之间有了亲密之举,该如何是好。
沈从霜不放心又问:「他可知道你是许给了太子?」
霍汐棠抬起脸来,道:「不知,先生从未问过有关我夫君一事,他应当只是想报答爹爹的救命之恩而已。」
沈从霜嘆气,笑着说了一句:「你爹爹平时乐行善事,还算捡回了个好人。」
霍汐棠忽然想起了什么,脸颊红润:「阿娘不会是在说我当初捡了个坏人罢?」
六年前霍汐棠曾在湖岸边捡回了个身受重伤的小少年,少年醒来后便失去了记忆,无路可去之下加之重伤,便在霍府住了将近两年。
但那位少年离开后,整整四年未回。
也将当初对霍汐棠的承诺抛之脑后。
起先霍汐棠极其伤心,她将那位少年看做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但他离开之前分明说过抽空会回扬州来看她。
可整整四年了,音信全无。
霍汐棠嘟囔道:「岸哥哥不是坏人,他兴许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沈从霜不悦道:「嗯不是坏人,那离开之前还扬言要娶你为妻,算着年岁他应当有十八了,指不定已经定亲了罢。」
她沈从霜生平最厌恶那等言而无信的人。
若非一直等着那少年来提亲,棠棠又岂会十六了尚未定亲,导致莫名其妙成了这太子妃。
那皇宫是什么地方?以棠棠的身份没了她和霍跃的保护,去了长安又如何能生存?
想当初棠棠捡回重伤不醒的他,费尽心思照料,起先那少年还极其厌恶棠棠的接近,棠棠不厌其烦地去与他交好,才堪堪得到他一个笑脸。
谁能想,住了两年时间,那少年突然称恢復了记忆要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份,但临走之际还在她和霍跃面前放下豪言,说时间到了定会回来迎娶棠棠。
他离开之后,棠棠不知伤心了多久。
阿娘的一番话,霍汐棠也不知如何反驳。
当初她的确也答应嫁给岸哥哥,可她一直等到了十六岁,还未等到他来提亲,人影更是没有见着,说有多失望他没有来娶她,那倒不至于。
她一直将岸哥哥当做最好的朋友与兄长,失落的只是,他离开后,真的就当没认识她一样,未曾想回来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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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悦来酒楼回了霍府后,沈从霜便称身子有些不适回院中休息了,晚膳也不必叫她。
霍汐棠看着她的背影,眉心微蹙。
阿娘,果真是在隐瞒着她什么……
夜里忽降瓢泼大雨,窗外雨水淅淅沥沥,霍汐棠坐在临窗下托腮望着院内婆娑的树枝。
梅香抱着白日熏干好的衣裙进了屋,问:「姑娘,您今晚不用去上云先生的课吗?」
霍汐棠将飘远的思绪拉回,想了会儿,还是道:「现在就去。」
下了这样大的雨,先生应当还在等她。
霍汐棠今夜没有带上桃香和梅香,自己撑伞去往了西厢房。
从碧清院去往西厢房有一段距离,等走到客房时,霍汐棠今日着的绯红缠枝裙的裙裾已沾了不少水渍。
客房正点着明亮的烛火,即使暴雨倾盆,雨水斜洒进屋内,房门亦没有关上,想必是先生一直在等她。
霍汐棠收了伞,提裙踏进门槛,忽而惊雷轰隆声响——
雷电掠过,照亮燕湛清润如玉的面容。
燕湛从容不迫地将臂膀一抬,便将她拉进了屋内,雕花门挡住了夜间惊现的电闪雷鸣。
「先生。」霍汐棠微抿着唇,睁着水润的桃花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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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今日穿得仍旧极其素净,一身雪色长袍勾勒出他劲瘦的窄腰,笔直修长的双腿,他站在她面前,极高的身量挡住了屋内摇曳的烛光,使他隐匿在光影后的侧脸,有丝晦暗难测。
霍汐棠的心脏兀地不安跳动了起来。
燕湛扶着她坐下,顺手取过架子上的干帕子为她擦拭湿润的乌髮,轻声道:「还是来了?下这么大的雨,若是逃上一回课,我也不会责怪你。」
霍汐棠披散的乌髮已湿哒哒黏在玲珑的身躯,几缕贴在雪白的面容上,一双冰凉的大手慢条斯理为她擦拭头髮,指腹似有意无意蹭过她的脸颊。
所过之处留下阵阵酥麻。
霍汐棠侧眸看向那双骨节分明,洁白润玉的手指,他指腹上搭着她的青丝正一缕一缕从修长的手指中穿插而过。
忽地想起什么,她脸庞霎时红得犹如滴血,推拒道:「不劳先生了,学生可以自己来。」
燕湛也没抗拒,便将帕子递给了她,神色一派从容,含笑道:「能有如此懂事又好学的学生,倒也省事了不少。」
霍汐棠水眸闪烁,望向燕湛坦诚的笑容。
灵泉寺一事,先生好似真的如当时所言忘却了一般,待她的态度仍旧与往常一样,那般温和知礼,犹如长辈看待小辈。
先生是那样坦然自若,她若还是扭扭捏捏心事重重的话,倒显的她居心不良。
擦拭过后,待头髮不滴水了,霍汐棠将帕子放回原先的位置,笑吟吟问道:「先生,我们今晚要学些什么?」
燕湛坐在书案后,取出一本书卷,「这是今日霍老爷送过来的书册,其书中记载百种闺房趣事,可供参考以增进夫妻感情,我随手翻看了一遍……」
什么?霍汐棠好奇地将脸凑到那本书上想看看是什么内容。
燕湛在她看到之前便已经将书册合上了。
「霍姑娘,若是看了书中的内容,你可愿尝试?」
霍汐棠想起父亲的叮嘱,「自然可以。」
燕湛的凤眸映着摇曳的烛光,勾了勾唇角,将手中的书册朝霍汐棠递去。
**
月色隐入层层乌云,雨声哗啦砸落,狂风大雨席捲满院苍翠,使炎热的天气夹杂着丝丝凉意。
「放松,我能感觉到你身体的紧绷。」
霍汐棠轻颤着眼睫,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身下的软衾,「先生,我不知道该如何放松了……」
她的身子好像已经不能由她掌控了一般。
燕湛抬眸就见霍汐棠将双眼紧紧闭着,轻笑一声:「你我现在所行的闺房趣事不过尔尔,这便受不住了?」
他手中力道略微加重。
霍汐棠嘶了一声——
她使劲,想要将右腿从燕湛的手中收回,可男人那滚烫的掌心仍旧按在她的足底纹丝不动,酥痒酥痒,实在难捱。
她没忍住,红着脸问:「先生,你现在是以夫君的角度取悦娘子吗?」
「嗯?」燕湛尾音拖延。
「我观书册中,所讲述的闺房趣事皆是女子要如何取悦夫君,为何我们与书中是反着来?」
自然是他绝不会容忍她满脑子都是嫁给燕舜的心态去学这些,去讨好燕舜。
燕湛即使单膝跪于毛毯,身量也高到足以与坐在榻上的霍汐棠平行,他眼底光华流转,凝了一息方道:「你是姑娘家,自是不明白,若是男人喜爱你,即便你待他冷淡,他亦能将你视若珍宝。」
「反之,他若心不在你这处,即便你放下身段去迎合讨好,他亦将你当做一文不值。」
霍汐棠怔楞,似被这段话震得有些没回过神,爹娘担心她去长安后,没了夫君的庇护会遭受欺负,便想尽办法想让她治了个惧男人的疾病。
而先生方才所言,便直接指出了问题所在。
她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如何得到夫君的宠爱身上。
「先生懂得可真多。」霍汐棠嘆道。
燕湛唇角笑意收敛,掌心却爱不释手抚碰那只温软的玉足。
「先生也是男人。」
自然明白男人有多恶劣。
他曾无数次用铁链将面前的小姑娘牢牢铐在自己的身旁,他若不解开,她则无法逃脱。
第19章 按揉
「现在好受多了吗?」燕湛握着霍汐棠右腿的脚踝放下,漫不经心地问。
「什么?」霍汐棠问。
燕湛站起身,挺拔的身躯将紫檀桌上的烛光档了个大半,床帷间的视线霎时幽暗不明。
霍汐棠抬脸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没了光线的柔和照耀,他整张面容的轮廓更显得邪气凌厉,更透着几分诡魅。
她忽然觉得,比起素净白色的清雅淡然,先生他天生该是着深色的才对。
燕湛转身坐回了书案后,淡声道:「你的右腿有些许不适,方才给你按揉了一番,应当好多了。」
霍汐棠微微震惊,先生怎么会看出她右腿有些不舒服?
「先生会医术?」她好奇问。
燕湛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执笔抄下一张药方交给她,「明日派人去药房抓点药煎了饮下,方可淡化你身上的痕迹。」
霍汐棠将药方接过,垂目看了下,上面写的药名她并不清楚作用,可问题是……
她忽然有些不敢问出口了。
为何先生会比她自己还要熟悉她身子的情况?她天生肌肤特殊敏感,若是磕磕碰碰便会容易留下印记,重则十天半个月都无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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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进云雾山那次,肩膀撞出的瘀伤至今尚存,就连前两日灵泉寺之后,腰间和脚踝还隐隐留着几道痕迹。
右腿的轻微不适,大抵是铐了那条铁链的缘故。可先生却问也没问,便知她身体的近况。
夜色有些深了,起先的磅礴大雨逐渐转小。
濛濛细雨倾泻。
燕湛睨了眼霍汐棠愁眉蹙额的样子,心底浮起浅薄的笑意。
小姑娘这会怕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如何那样了解她。
上辈子,他每每解开铁链后,她的右腿脚踝都会有两日有轻微的疼痛感,起先她并未提及,若非他敏锐察觉后逼迫出来,恐怕她还一直将他蒙在鼓里。
**
夜色深沉,霍汐棠早早回了碧清院歇息后,月上中天时,燕湛隐入暗中,从霍府高墙跃出。
距离霍府几百米远的一座宅院。
顾显等了许久,就见燕湛阔步行来,他站起身行礼,「见过陛下。」
燕湛解下玄色披风递给一侧的明松,问道:「朕要你们找的东西可有眉目了?」
顾显道:「回陛下,宁世子来信说估摸是找着了,但……」他欲言又止,道:「宁世子信上所言还是不大确定,因陛下要找的东西,那实在过于普通了。」
仅仅一株平平无奇的草。
陛下画下来的图纸,他们看过后实在没觉得哪里特殊了。
燕湛黑眸冷冽,吩咐道:「明松,即刻备马连夜回京,朕要亲自过目。」
明松拱手应下,转身出去。
顾显诧异,上前几步追问:「这般匆忙?陛下不是说留在扬州还有正事?」
那滕王余党还未完全剿灭干净,陛下昨日还说大抵是还要在扬州多留几日,这好端端的怎又变卦了。
燕湛眼神微移,朝霍府方向望去。
要不了多久棠棠也会去长安,他若久留在此反而坏事。
并且,长安他实在太久未回,恐怕还有不少事等他亲自去处理。
「顾显。」燕湛嗓音沉冷。
「臣在。」
「你就不必同朕回京了,定国公如今正在赶来扬州的途中,过几日你便随你父亲一道回京復命。」
顾显眼眸颤动,他正想同陛下说此事,没料到陛下早已得知他父亲要来扬州的消息。
思及如今陛下的行踪不能暴露,顾显沉着领命,目送燕湛离去。
陛下自在扬州失踪一阵时日后,便多番做出让他无法理解的事,譬如隐瞒身份借住在那霍府,譬如不知从何挖到滕王的秘事,又譬如让他们找一株平平无奇的草。
**
夜色正浓,细雨缥缈,碧清院内虫鸣阵阵。
乌云密布的夜空,弯月隐匿云层,屋内漆黑得不见一丝光亮,榻上少女双眼紧闭,纤长的眼睫轻微颤动,显然又陷入了痛苦的梦境之中。
梦中她一袭绯色嫁衣,端坐在铺满红绸的寝殿内,正嫌着凤冠重得压她脖颈,耳边喜悦的道贺声却戛然而止——
殿内霎时间一窝蜂乱成一团,宫女踉踉跄跄跑进寝殿,跪地回禀:「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他……」
霍汐棠心神一怔,微启红唇问:「殿下他怎么了?」
宫女冷汗直冒,一个字都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突然闯入的禁军粗暴地拖了下去。
殿门推开,一道修长身影从门外投入。
来人一身深色龙袍沐浴在苍凉的月色下,溶溶月色落于眉峰,映出点点光辉,身姿挺拔亦如凛凛高山,俊美的面容透着几分邪气,凤眸流转间光华潋滟。
男人身高腿长,几步便至霍汐棠面前驻足停下。
她头顶的凤冠珍珠随着颤抖的动作摇曳生姿,男人不紧不慢地靠近,落坐她身侧,干净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嫁衣。
「怎么抖成这样了?」他轻声询问,好似在讨论今日的天气如何一般轻松自然。
可霍汐棠顿觉寒意从头顶涌入四肢百骸,她勐地往后靠,动作大到凤冠微微歪斜:「陛下又怎会在此,殿下呢?」
男人唇角含着笑意,抬手将她的凤冠取下,温声道:「燕舜意图谋反,已压入天牢,棠棠若是还念着他,也不合规矩。」
压入天牢?怎么会!今晚是她和太子殿下的大婚之夜,礼成后被送入新房本该进行饮合卺酒、结髮完成剩下的夫妻之礼时,殿下却被自己的贴身内侍请了出去。
离开前,殿下分明让她等他回来,又怎会突然成了反贼?
男人为她取下凤冠的手指从她脸颊顺过,颳起阵阵酥麻,霍汐棠水眸如波,含泪看他:「陛下,殿下定是被冤枉的!他怎会是反贼呢?」
「殿下怎会是反贼?不行,我要去找太后娘娘!」霍汐棠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愕到手足无措。
男人轻笑一声站起来走到桌前,黑眸扫了一圈,执起合卺酒便朝她步步迈近,「棠棠是不满朕对你动了心思,这便想趁着朕不在,嫁给太子?」
霍汐棠脸色煞白。
垂下的手指紧紧按住喜袍,眼眸红润如受惊的小兔:「陛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泛着水光的眸忽地落在男人沾了斑驳血迹的衣袍上,他今日着的深色,洇红的血色渗透进衣料,近了才能看得清晰。
这是人身上的血……
男人面上神情渐渐变得冰冷,他坐着靠近,动作轻缓抹掉她的唇脂,一字一句道:「朕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恐怕棠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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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姑娘,太子他不配拥有你。只有朕,朕才是你的命定。」
梦境一转,忽而模煳一片,霍汐棠顿觉自己笼入白雾中挣脱不开。
她红唇嗫嚅,听不清的呓语从唇齿间缓缓溢出。
燕湛坐在榻边,伸出手指抚平她蹙起的黛眉,指腹擦拭她额间的细汗。
「梦魇了?可是梦里有什么让你觉得很害怕的事吗?」他呢喃低问。
临行回长安之前,他只想再来看看她。
待下一次见面,恐怕要一阵时日了,他定会很想很想她的。
霍汐棠仿佛还陷入噩梦中,本身红润的脸颊都变得有丝冰冷,燕湛掌心覆了上去,试图过些温度予她。
「殿,殿下……」她缓缓发出呓语。
这两个字在寂静的屋内尤甚清晰。
燕湛温润的面容倏然凝固,可掌心摩挲她脸庞的动作仍未停下。
怎么又惹他不开心了,他多想将她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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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连夜策马加鞭出了扬州,翌日晨光熹微,落脚休息时,明松牵着马走近,「禀陛下,线人来报定国公估摸傍晚时分便能抵达扬州。」
燕湛立在骏马身侧,黑眸眯了片刻,问:「可看到太子也在?」
明松一愣,太子?太子为何会随定国公来扬州?
「未曾。」
燕湛勾了勾唇角。
看来不出他所料,顾林寒果真隐瞒了燕舜这件事。
天色明亮,雨过天晴。
澄华堂内,霍府正在用早膳。
紫檀桌上布满了清淡的食物,一碟玉米糕,一碟奶香馒头,一碟油条,一碟葱油饼,和一盅豆浆与鲜虾清粥。
霍汐棠垂首缓慢地享用膳食,忽然回想起昨夜那不太清晰的梦境,仍云里雾里,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索性甩甩脑袋将那些怪异的感觉甩出脑后。
霍致大剌剌地用完一碗清粥,啃了几口葱油饼,才道:「父亲,母亲,我和阿娴已经私定终身了,现在就等长辈登门提亲。」
霍跃正在喝粥,被自己儿子这番话呛住,勐地咳嗽几声,沈从霜连忙帮他顺背。
「什么叫私定终身?我和你母亲还在给你找媒婆,你小子倒是行动能力这么快,合着就通知我们一声走个流程就好了?」
霍致窃喜地笑了几声,安抚道:「爹爹说的极是。」
霍跃不满,「怎么,你还怕你媳妇跑了不成?」
沈从霜和霍汐棠抿唇偷笑。
霍致摸了摸鼻尖,「儿子这都是学得爹爹呀。」
沈从霜出来打圆场,笑道:「致儿,你别担心,既然你与阿娴情投意合,待过两日母亲选个黄道吉日便上一趟陆府给你把这亲事定下来。」
霍致大喜,朝沈从霜笑道:「多谢母亲!不过还请母亲再顺道挑个黄道吉日把娶亲的日期也定下来,依我看最好就是这三个月之内赶在棠棠之前,省得等棠棠嫁人了,她兄长还未成婚,那怎么行?」
霍汐棠啃着奶香包子的手登时凝滞,不满地嘟囔:「哥哥是自己想早日成亲,又拉我出来垫背了。」
霍致嘿嘿笑打趣:「赐婚圣旨都有了,成婚的日子左不过快了,太子妃殿下。」
霍汐棠气急,将吃剩下的奶香馒头丢到霍致的碗里,霍致便几下狼吞虎咽吃得一干二净。
兄妹俩又来回逗了几次嘴,话语间离不开霍汐棠嫁到长安一事。
沈从霜的脸色却愈发难看起来。
霍跃侧首看她一眼,按住她的柔荑无声安抚。
下午霍汐棠在屋内练字,想起这赐婚一事,心里的抗拒愈发的强烈。
不行,她晚上得去向先生抱怨几句。
练了一下午的字,霍汐棠将字帖收进书桌内,沈从霜便来了一趟碧清院。
沈从霜仿佛满腹心事,霍汐棠拉着她落坐,问:「阿娘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棠棠看出来了?」
霍汐棠点头,又问:「可是与我有关的?」
沈从霜看着自己女儿乖柔的面容,心里泛起阵阵愁苦,嘆道:「阿娘若是把心事告诉棠棠,棠棠要保证不伤心。」
霍汐棠紧咬着唇,应了下来。
正在这时,桃香进屋禀道:「夫人,姑娘,老爷说有贵客登门,请夫人和姑娘现在去一趟澄华堂。」
贵客?
霍汐棠和沈从霜皆是疑惑不已。
第20章 血脉
偌大的霍府澄华堂,平时伺候在内的下人已被屏退。
霍跃端坐在主位,面容冷沉,显然心情不悦至极,但一直隐忍未曾显露出来,就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堂外传入。
看见沈从霜与霍汐棠母女二人同来,霍跃站起身迎接,轻声唤了句:「夫人,棠棠。」
霍汐棠挽着沈从霜进来,见平日里总是对她笑意盈盈的父亲,此时眉宇间的忧愁紧紧拢成了川字,心中诧异。
「爹爹,您说有贵客上门,那位贵客人呢?」霍汐棠扫了一圈,也没瞧见多余的人。
她话音刚落,珠帘后便缓缓走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沈从霜脸色勐地惨白一片,浑身凉意四倾,霍汐棠挽着她,自然感觉到她倏然之间的变化。
「阿娘?您怎么了?」霍汐棠扶住沈从霜,小声低问。
「沈氏,多年未见,你倒仍是风采依旧。」
霍汐棠紧紧握住母亲冰冷的手,循声望向屋内的陌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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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正是一个俊朗的中年男人,面容英挺,身型高大,即使蓄了鬍鬚亦未减弱男人不凡的英姿,他阔步行来,长袍微曳,至沈从霜面前驻足。
男人冷眸落在霍汐棠身上,上下打量了几圈,最后收回了视线。
这种打量令霍汐棠浑身不适,他的眼神并无任何长辈的善意,只余下隐隐的嫌恶探究。
沈从霜紧绷面容,冷声道:「国公爷寻来此地有何贵干?」
顾林寒冷笑一声:「前定国公夫人失踪十六年,众人都当你意外身亡,倒是没料到尚且还好好活着做那富贵主母。」
霍跃几步走过来,将沈从霜拦在身后,冷声道:「国公爷不远千里从长安找来,想必也是有要紧事,与其有闲心讽刺您的前妻,有事不如开门见山直说的好。」
霍汐棠手心吃痛,白着脸看向毫无知觉把力道都加在她身上的母亲。前定国公夫人?这是什么情况……
沈从霜深吸一口气,「顾林寒,你想做什么?你别忘了你我早已和离,即便我再婚嫁也与你无关,你来霍府想做什么?」
「我警告你,你休想动霍家一点心思,否则我倾尽所有也会跟你拼命。」
沈从霜已无法镇定下来,霍跃皱眉,将她拉至身侧劝抚。
顾林寒冷无情绪的眼神从眼前这对夫妻紧紧相牵的手上掠过,方道:「休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对你夫家无甚兴趣,今日登门拜访也只是想带回我顾府的血脉。」
顾家血脉?霍汐棠困惑地看向自己的父母。
沈从霜浑身发抖,泪水浸红了眼眶:「你休想!」
顾林寒没将她的反抗当做一回事,问:「这姑娘便是你与我的骨肉?」说罢,眼神又看回了霍汐棠,沉了一息,扯唇道:「倒有几分我顾家人的相貌。」
只是究竟是不是他顾林寒的骨肉尚且未知。
「阿娘……」
沈从霜转过身,紧紧握住霍汐棠的柔荑,「棠棠不怕,阿娘会保护你的。」
霍汐棠沉默不语,没再开口说话。
顾林寒唇角勾起讽笑:「你保护?敢问远在扬州做富贵夫人的你,要如何保护一个即将嫁给太子的太子妃?」
「沈从霜,你还是如从前那样天真,没点长进。」
霍跃喉结滚动,沉声道:「还请国公爷说话注意分寸,内子不可容你羞辱。还有,幼女霍汐棠,国公爷也休想带走。」
「放肆——」顾林寒大怒,嗓音厚重:「她生父在此,岂能由得你个外人说话的份!」
霍跃脸色难看,「你!」
顾林寒怒喝:「来人!」
不多时,堂外闯入一名黑衣侍卫,拱手问道:「国公爷有何吩咐。」
「把我定国公府的嫡女带下去!」
沈从霜落泪,上前按住顾林寒下令的动作,「顾林寒,我求你,有话好好说,棠棠不是犯人,她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顾林寒用力甩开沈从霜,冷声道:「你也知道是我的女儿,我如今想要带自己的亲生女儿回去,还要问过她那假父亲的意见?」
一家三口倒是其乐融融,倒显得他这个生父是恶人了。
霍汐棠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沈从霜,从顾林寒到了为止,她总算开口对他说了一句话:「你就是那个当初不要我的生父?」
顾林寒皱眉看向面前这个娇柔的少女。
默了片刻,却听她慢悠悠道:「原来我的生父就是这样的,也不过如此。」她侧脸笑着对霍跃:「爹爹,棠棠还是觉得您更加招人喜欢。」
有那么一刻,顾林寒离谱的在这位少女身上看到了陛下的影子。
怎会如此。
据打听到的消息,霍家对这丫头自幼千娇百宠,更是将她宠成了芝麻大点的胆子,她怎敢在他面前放肆?
霍跃怔楞,眼眶蓦地湿润了起来。
他的乖女儿,这么多年,他没有疼错人……
顾林寒不屑在此看一家三口上演深情厚谊,他将目光移开,冷声道:「沈从霜,今日我找来不是与你争吵。」
「想必你也知道你的女儿已被册封为太子妃,长安那边钦天监已在算着吉日,太子更是盼着这丫头早日嫁入东宫,我今日便是想将我顾家的骨肉带回去认祖归宗,他日也好以定国公嫡女的身份入主东宫。」
沈从霜愤恨瞪他,「不需要!棠棠以霍家女儿的身份同样也可以见人。」
顾林寒不由怜悯起沈从霜的天真,笑道:「你觉得,商贾之女与高门贵女,哪种身份更能保护你的女儿?」
**
「阿娘。」回了碧清院,母女二人沉默了许久,霍汐棠还是选择直面现实,她小心翼翼问:「那个人,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从霜心尖苦涩不已,自昨日听到……顾显来扬州办差的消息,她想了一整晚,本想今日就将棠棠的身世告知她。
可她如何都没料到,顾林寒就这样找了过来,还声称要带自己的骨肉回去。
笑话!当年他何曾有认下这个女儿?
她被那样羞辱污衊,他何曾有信过她一分?
「棠棠,阿娘知道你是聪明姑娘,想必早就疑心自己的身世了。」
霍汐棠眼睫轻颤,软软地嗯了声。
自小她便听过很多这样的话,四周的人时常调侃她与爹爹和兄长长得完全不相似,起先她并没有将这样闲言碎语放在心里,可日子久了,内心难免也有些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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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爹爹和兄长是真心拿她当家人爱护,那么事实如何对她来说也不那么重要了。
沈从霜轻嘆一声,缓缓将自己的经歷道来。
一炷香后,霍汐棠早已泪流满面,哭得眼眸红肿,她扑入沈从霜怀里,哽咽道:「阿娘,棠棠这才明白您为何从不提您的娘家和往事了。」
自霍汐棠懂事以来,便一直好奇自己的母亲为何不跟任何亲人来往,她只知道母亲并非扬州人士,仅是因远嫁扬州,路途不便之下才与娘家断绝了来往。
没想到,原来在她阿娘的身上,曾经竟发生过那些痛苦的事……
沈从霜揽住她瘦弱的肩膀,柔声道:「棠棠莫要把眼睛哭坏了,阿娘也算幸运能遇见了你爹爹这样的好人,只是——」
她蹙眉,「顾林寒他特地来扬州,他那样的人,也定不会空手而归……」
夜里,沈从霜与霍跃商量此事。
霍跃却一改往常万事依她的态度,反而语重心长道:「我觉得,或许棠棠应该回顾家。」
沈从霜惊愕,「你为何这样说?你根本不清楚顾林寒的为人,他绝对不会真心疼爱棠棠的。」
霍跃自幼扬州生长,仅在长安为生几年,成家立业没一年,髮妻便生下霍致难产而去。十六年前他带着三岁的霍致放弃了长安的繁华,本打算就此回扬州老家为生。
也是在离开那夜,他遇见了正要逃离长安的沈从霜。
那晚城外发生匪乱,混乱不堪,沈从霜独身一人带着尚在襁褓的婴孩,霍跃见彼此皆携带幼儿,又怜沈从霜独身女子颇有不便,顿时惺惺相惜,待趁乱逃出后,便邀之结伴同行。
未料,这一路上沈从霜与霍跃逐渐相熟,极其欣赏他的为人品性,二人渐渐情投意合,她便义无反顾带着女儿与霍跃一同回了扬州。
所幸霍跃并未辜负她的满腔真心,且从未纳妾沾花惹草,夫妻二人自成婚以来,十多年恩爱如初,并将彼此的儿女当做亲生骨肉一般疼爱。
夫妻多年,她自是从未隐瞒霍跃什么。
而此时霍跃所言,倒真叫她有些失望。
他久经商场,即便与为官的打交道也仅仅是那刺史而已,何曾清楚像顾林寒那样身居高位的权贵有多冷血无情。
「夫人。再如何说,棠棠也是定国公的亲生女儿……」
霍跃苦笑,仅此一句再无多言。
沈从霜这才明白,原来霍跃只是在自卑,自卑他一介商人,即使腰缠万贯,也无法与有权有势的定国公相较。
更何况,之间还隔着那至亲血脉。
即使他再用心疼爱棠棠,可那毕竟也不是他的骨肉。
「夫君,可棠棠她只当你是父亲。」沈从霜柔声安慰。
霍跃笑了笑,「我自己养的女儿,自是清楚,不过眼下若是为了棠棠着想,也只能如此了。」
顾林寒会大老远来接棠棠回去,必然是会以定国公嫡女身份待之,有了这层身份,今后去往长安了,也无需担心棠棠会被人看低,遭受欺负。
翌日清早,顾林寒便又来了一趟霍府,霍府下人屏退了后,他只与霍跃和沈从霜谈话。
「如何,一个晚上,可考虑清楚了?」
沈从霜紧紧握住霍跃的手,深深看他一眼。
霍跃眼神给予她勇气。
顾林寒面无表情扫向二人交握的手,暗讽一笑。
那丫头,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了太子,叫太子对她情根深种,如今即便沈从霜不同意,他亦要以强硬手段将人带回去。
澄华堂外,霍汐棠靠在廊柱边静静听着里面的谈话,廊间微风拂起她飘逸的裙裾,幽香四溢。
静默了片刻,她抬眸看向碧青的天空,此时飞鸟从上空掠过,展翅飞翔英气勃然。
透过飞鸟,她心思一转,这才记起。
糟糕,她昨晚竟翘课了,先生也不知会不会生她的气。
霍汐棠蹙紧了眉头,提起裙裾便往西厢房奔去。
第21章 长安
燕湛彻夜未停一路快马加鞭,不过几日便抵达了长安。
长兴侯世子宁旭特来接驾,远远瞧见那稳坐于骏马之上的年轻帝王,他玄色披风迎风偏飞,形容俊朗,气质卓绝,着实打眼得紧。
宁旭几步上前,躬身行礼:「臣,恭迎陛下回京——」
燕湛翻身下马,明松上前接过马鞭,立在一侧。
宁旭见此,疑惑问道:「陛下此刻不入宫?」
「先去一趟玉憬园。」
玉憬园是天子在宫外的隐匿之所,仅有天子十分信得过的亲信才得知此地,此时玉憬园内便从前几日起,养殖了诸多陛下吩咐他们四处寻找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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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显是奉父命来霍府接人的。
如此这样僵硬地坐在澄华堂将近一炷香,这才等到姗姗来迟的人。
少女提裙进屋,待看清他后诧异了片刻,一双灵动的水眸圆熘熘转了一圈,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这双漂亮的眼睛落在他身上,含着的情绪,令顾显轻微不适。
他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霍姑娘若是都准备齐全了,便动身罢,时候不早了。」
霍汐棠紧张地攥紧腰间宫绦,问他:「你不等我母亲?」
顾显皱眉,冷声道:「家父只让我来接霍姑娘,不知霍夫人与在下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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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眼里霎时蕴起水雾,为自己阿娘感到委屈,她上前几步认真看清面前的男人,气愤指责他:「你怎能这样?」
这下顾显真的不懂这霍姑娘在发什么小姐脾气,耐心已尽数消失,他站起身阔步往外走,丢下一句话:「霍姑娘自己跟上,本官没空与你在此闲耗时间。」
顾显阔步跨出澄华堂,步子快到衣袂生风,自是没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一位美貌妇人。
霍跃怜惜地揽住脸色煞白的沈从霜。
霍汐棠小步跑了出来,就见母亲大受打击的模样心疼不已,「阿娘不伤心,他定是对阿娘有什么误会。」
沈从霜无力地笑了笑,看向顾显离开的背影,轻声道:「或许,他只是在怪母亲将他抛下了。」
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后,她的儿子顾显便被顾林寒从她手中夺走,称她没资格抚养他国公府的嫡子,那时顾显已有了九岁大,正是知事的年岁,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被叔父压在身下的画面,想必早就将她当做那等淫.妇了罢。
再后来,她被顾林寒遣到长安城外的道观去待产,在那期间她的儿子顾显也从未来看过她一眼,生下了棠棠后,她便得到了顾林寒亲笔签下的和离书。
离开之际她本想再回定国公府看顾显一眼,后才得知他早已被送进宫中为二皇子的伴读,已许久未出宫了。
沈从霜握住霍汐棠的手,郑重叮嘱:「棠棠,待去了长安后,定要保护好自己。」
霍汐棠认真点头应下。
霍跃看着霍汐棠,心里的不舍犹如排山倒海袭来,自此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面,他多想抱一抱自己的女儿,可惜……
他只能再不厌其烦地多交代几句话,霍汐棠都乖巧记了下来。
说了许久的话,顾显的人来催了,霍汐棠不得不与父母告别。
她退后几步,深深看了眼父母,跪地行大礼与父母拜别。
霍汐棠转过身,紧紧咬唇往外行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绝不能回头。
否则,她定没有勇气离开这个从小护着她的霍府,和对她恩重如山的父母。
霍汐棠咽下泪意,快步穿过了雕花门,便看见身形颀长的男人立在大门外等她。
她小碎步跑过去,唤道:「哥哥?」
顾显坐在马背上,忽听这声哥哥,心里莫名触动,更是没控制住转过身。
霍府大门外,霍致站在石狮子旁,手中提着几包油纸包,他朝霍汐棠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挑眉笑道:「知道你惦记着张记包子铺许久了,哥哥这便大清早去给你排队买了一些。」
霍汐棠没控制住,泪水涌了出来:「哥哥,我……」
霍致走上前,将那几提包子递给霍汐棠,见她身旁没有桃香梅香,皱眉道:「妹妹怕不怕?若是怕,我们不去长安了好不好?」
霍汐棠抽噎了两下摇头,正要接过包子。
霍致后退一步,左右看了一圈,便朝坐在马背上的顾显道:「这位大人,我家妹妹自小被呵护宠爱,从没吃过一丁点儿苦,你们不让她带自己的贴身侍女一起去,总得派人伺候她罢?」
顾显不紧不慢回了句:「自是不会亏待她。」
但这番出行他带来的都是一些锦衣卫的大老粗,自然不能伺候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
霍致耸肩,话虽如此,可也没见个下人来提这包子,他只能走过去,将包子抛到顾显怀里。「你先收着,若是路上我妹妹饿了,你负责伺候我妹妹。」
顾显还没受过这样的气,掌心摁住怀里还滚热的包子,本想直接抛下去,可余光看到那小姑娘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心生起怪异的感觉,竟是莫名其妙咽下了气。
霍汐棠擦干了泪,道:「哥哥,棠棠不在家的日子,爹娘就靠你了。」
霍致嗯了声。
她又不放心叮嘱了很多。
霍致还是嗯嗯了几声。
最后顾显又在催促了,霍汐棠只能不情不愿往马车行去,临走前,她又转过身,笑着对霍致道:「哥哥和阿娴定会幸福美满!」
霍致不好意思地摸鼻笑了笑。
她又拔高了声音:「棠棠能有你这样的哥哥,是棠棠之幸。」
霍汐棠说完这句话,便不敢再多看霍致一眼,连忙钻进了车厢。
队伍启程,扬起路边尘土。
霍致站在原地看了许久许久,终是红了眼眶,转身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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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深,玉憬园书房内,雕花窗微微敞着,皎洁的月色从窗台轻投,摇曳的烛火,照亮了屋内的静谧。
雕山水纹的紫檀桌上布满了形状不一的杂草,成太医逐个检验了遍,甚至谨慎地拿起来一一放置鼻间嗅过。
检查了一圈,实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成太医便回禀道:「回陛下,这些杂草如宁世子所言,的确只是普通到随处可见的植物。」
燕湛紧蹙眉宇,将自己所画下的图案递给成太医看,「成太医再看看这个,可有印象?」
成太医约莫中年,是燕湛从北地带回长安的军医,燕湛对其有救命之恩,成太医为报答恩情便一直追随他,留在长安为医。
他接过那张图纸,眯着眼看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微臣游歷天下行医多年,若是连微臣都从未见过的草药,那便也并非是什么稀罕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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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幽深的黑眸映着微曳的烛光,光影落至他英挺的鼻樑,愈发显得他面容邪惑摄人。
他沉吟了片刻,方问:「你说,若是人死了三个月后,身上的肌肤会长一株类似此种草的纹路吗?」
燕湛语调寒凉阴森,顿时听得成太医大惊失色:「怎么会?这等奇事微臣简直闻所未闻。」
「陛下可是亲眼见过?」
鎏金祥云炉鼎燃着淡薄的檀香,燕湛面无情绪地看向那裊裊升腾的青烟,仿佛沉浸于回忆之中,眉宇间更是隐藏不住的凌厉。
他怎会没见过。
上辈子,他就在棠棠的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纹路。
夜色深沉,成太医退出了书房,不多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现身。
暗卫跪地回话:「回禀陛下,霍姑娘已安全在来长安的途中,约莫五日后便可抵达。」
「她可有受什么委屈?」燕湛淡声问。
暗卫斟酌了会儿,道:「离开之前霍姑娘哭了挺久,定国公还不准她带上自己的贴身丫鬟,一路上多有不便。」
燕湛通身笼上寒意,冷笑一声:「去给顾显传话,让他明日想办法买个能伺候霍姑娘的侍女贴身照顾她。」
暗卫问:「若是顾大人问起来,属下该如何回答?」毕竟霍姑娘可是未来的太子妃,陛下未免过于关心了些,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怪异。
「如何回答?」燕湛声调清浅,眼角含着杀意:「朕要护着的人,谁敢有怨言?」
暗卫拱手领命,转眼从屋内消失。
天色微明时分,另一名暗卫给顾显传了话,顾显听完后,脸色都古怪了起来。
陛下是疯了么?那霍汐棠不是燕舜那小子心尖上的人吗,陛下怎么老是惦记着人家小姑娘?
若非他是陛下的亲信,心里清楚陛下除了这次云雾山出事之外从未去过扬州,指不定会认为陛下早已与那霍姑娘有了首尾。
即使再多疑问,但顾显也不得不领命,连忙吩咐手下的人去街上,买了个乖顺听话的小丫鬟去伺候霍汐棠。
小丫鬟元荷上了马车,声称是顾大人吩咐她照顾霍姑娘。
霍汐棠心里嘀咕了会儿,便也接纳了。
队伍一路不停歇往长安行驶,途中除了顾显偶尔来询问几句之外,顾林寒并未亲自来看过霍汐棠一眼。
直到抵达长安的前一夜,她才得知,顾林寒已率先回了定国公府。
霍汐棠甚至有些想笑。
既然他不当她是他的女儿,又何苦千里迢迢要接她回长安?
临行前,阿娘有告诉过她一件事,当今陛下与储君太子的母亲顾太后,正是定国公府出来的姑娘,亦是定国公的妹妹。
阿娘还言说,其他人可能不知这件事,但她曾嫁给定国公十年,曾无意得知了一个秘密,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顾太后只是前定国公的养女,与现任定国公顾林寒并无半点血缘关系。
第22章 回府
霍汐棠抵达定国公府时已是掌灯时分,定国公府内的主子皆在春茂堂用晚膳,阖府共三房,长房和三房乃嫡出,二房乃庶出。
长房定国公自十六年前与永昌侯嫡女沈从霜和离之后,直到五年前才娶了续弦殷华婉,房内仅爱妾两名。
三房顾三爷文不成武不就,常年不思进取,靠着定国公府在户部混了个主事官职,娶妻方氏,姬妾成群,共育有一子二女。
至于二房……
顾显冷着脸给霍汐棠介绍顾府成员时,提到二房脸色十分难看,便直接略过。
即便他不多做解释,霍汐棠也已从自己母亲那了解了个大概。二房老爷已死了将近十六年,如今只留下孀妇杨氏及一个十六岁的女儿。
顾显带霍汐棠入了春茂堂,府内主子正用完了晚膳,顾林寒慢条斯理地擦完嘴,淡声吩咐:「顾显,给你妹妹安排个院落住下。」
他这简单的一句话,不啻于惊雷巨起。
妹妹?顾显惊愕,他事先只听父亲说要接霍汐棠回顾家,但并不知是妹妹这样的身份。
可他哪来的妹妹,他的妹妹只有……
顾显瞳仁轻颤,呆滞了半晌,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看着站在他身后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顾林寒话音一落,厅内所有人神色各异,心思辗转。
霍汐棠便这样煳里煳涂被安顿在了枫云院,与顾显居住的院子挨得极其近。
将霍汐棠送进了枫云院之后,天色已然暗沉,顾显站在院门口,留了个背影给她,「你进去罢,一会儿会有管事的来交接事宜,安排你入住的事。」
霍汐棠轻咬着唇,看着顾显即将离开的身影,没忍住唤了他一声:「顾……顾大人。」
「何事。」
她低垂长睫,有些委屈道:「能让元荷继续留在我身边吗?这一路上我只与她相熟了些。」
不过一个侍女罢了,顾显直接同意。
他僵硬地留在了原地片刻,一些想说的话分明已到了唇边,却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生硬地说:「你好好住在枫云院,你放心,霍府曾给过你的,国公府亦不会委屈你。」
语罢,便阔步离去。
霍汐棠嘆了一口气,已是红了眼圈,低语呢喃:「才不是……」
定国公府永远都无法给她霍府曾给过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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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霍汐棠后,便已夜色降临,皎月高悬,顾显换上了飞鱼服,进宫面见圣上。
巍峨辉煌的紫宸宫内烛火惺忪,微弱的烛光堪堪落于雕龙纹的御案,年轻帝王随意套了身暗绯色的长衫坐在案后处理朝政,离京长达半年左右,回来留给天子的政务自是堆积如山。
顾显行礼后,将剿灭滕王一党的成果尽数汇报,天子批完了最后一本摺子便留他谈话。
燕湛微抬长眉,淡声问:「顾卿今日家中可有喜事?」
顾显俊脸一噎。
多大的喜事倒不至于,但陛下分明再清楚不过,为何还这样明知故问。
事先不知霍汐棠是他亲妹妹也就罢了,如今既已得知了真相,再细想陛下这样「关怀」他妹妹,顾显心里隐隐浮升起一丝不悦。
「劳陛下挂心,实乃是臣那失散多年的亲妹子近日得以归家,臣心甚喜。」
燕湛慵懒地喔了一声,语调清淡听不出喜怒,他乜了眼立在身侧的李拾勤,似不经意道:「定国公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这样的大喜事,自是要设宴庆祝,你说是否?」
李拾勤还琢磨着向来不爱多管闲事的天子,何时对臣子的家事那样感兴趣了,但余光扫到天子冷冽的视线,便只躬身附议:「陛下说的极是,此乃大喜事,定是要摆宴庆贺。」
顾显紧抿着唇,「如陛下所言,家父应当会在几日后举办认亲宴。」
燕湛指尖敲了敲桌面,「若朕没记错的话,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
怎会过几日?少说还有半个月才至中秋呢?陛下不至于记错了日子罢。
但李拾勤作为紫宸宫的太监总管,自事事附和陛下,忙机灵地接话:「回陛下的话,因中秋将至,为了庆贺佳节今年的宫宴便也提早举行,正定在后日,奴婢想着届时顾大人也可顺道带妹妹来宫中赴宴,这便也为国公府省事了不少。」
即便本身距离中秋宫宴约莫尚有半月,但陛下说要提前办,那自是要换个空挡。
燕湛眼神睇向顾显,「顾卿意下如何?」
顾显脸色勐然发黑,抬眼朝书案后那男人看去。这可是一张看似儒雅无害,实则有八百个心眼的男人啊。
他若还看不出陛下所言之意,就当真是傻子了。
陛下果真盯上了他亲妹子!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面前的这位帝王能有多薄情冷血,又怎会为一个单纯如白纸的小姑娘动心?
恐怕只是想要抢走太子的人罢了。
可他毕竟早年间便上了陛下的贼船,即便再心生不愿,到底已是一条船上的人,陛下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岂能让他有轻松下船的机会?
顾显紧咬后槽牙,拱手领命。
李拾勤看着顾显不如以往潇洒离开的背影,疑惑道:「这顾大人是怎么了,今日这样沉不住气。」
燕湛轻声笑了起来。
顾显这会怕是气急了,自己想念多年的妹妹,这段日子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他冷言相待不说,还早早便与当今天子有了「首尾」,现下恐怕已是气得想要跳脚。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便宜兄长罢了。
他想要棠棠,还由不得任何人阻拦。
燕湛懒散地将背嵴往后一靠,痛苦难捱地闭了闭眼,近乎半个月未见,他实在怪想她了,是想要狠狠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的那般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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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顾显与顾林寒提起带霍汐棠入宫赴宴一事,顾林寒皱眉应了下来,想了会,他只道:「到底是国公府的嫡女,你妹妹初来长安,身边也没个认识的人,届时你多照顾着些。 」
顾显颔首。
与此同时,枫云院。
一夜过去了霍汐棠还未适应新环境,枫云院的管事袁嬷嬷负责照料她的起居,昨日也带了一众侍女供她挑选几个贴身伺候。
现在除了元荷之外,另有一个名叫依丹的大侍女贴身服侍她。
后日进宫赴宴的消息传了下来,依丹心知自己伺候的姑娘是失散多年的国公府正经贵女,便也尽心伺候,元荷是外面买来的丫头,昨日被带着学了一天高门大户里的规矩,现在下手仍然有些生疏,只能跟着依丹学习。
两个侍女正在给霍汐棠挑选后日进宫赴宴的衣裙,霍汐棠却心不在焉,神思飘得老远。
这时,门外侍女进来传话:「三姑娘,大姑娘和四姑娘来了。」
国公府有四位嫡出姑娘,按照年岁排序,这次霍汐棠仍然排在第三。
大姑娘顾月蕊与四姑娘顾月意乃三房所出。
二人进了卧室后,顾月意便开门见山问她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霍汐棠怔了会儿,选了个正确的说法:「是未婚夫妻。」
顾月意顿时被这老实回答给气得脑门都要冒烟了,口不择言道:「谁不知道你与太子表哥有婚约?我是想问你,你是何时与太子表哥勾搭在一块去的?让他放着满长安的名门贵女不要,偏偏要你个商户家里长大满身铜臭味的女子!」
一开口便是羞辱她,霍汐棠也不乐意招唿了,轻柔的嗓音微冷:「这话,难道不该去问问太子殿下吗?」
她还想知道,她好生生住在扬州,怎么就惹了太子的眼。若非这道圣旨,她又怎会离开自己的家来到这冷冰冰的定国公府?
顾月蕊推了推妹妹,斥道:「月意,不可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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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月意跺脚噘嘴,姐姐分明知道她爱慕太子表哥,如今那未来太子妃竟是落到这个流落在外,身世也不见得清白之人身上,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顾月蕊为妹妹道歉,让霍汐棠不放在心里,她妹妹向来心直口快没有恶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霍汐棠即使心有怨气,也不愿与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生了嫌隙,便笑了笑就此揭过。
顾月蕊便道:「今日来此,便是想同三妹妹说这宫宴一事,大伯父他恐是担心三妹妹初来乍到,不大习惯长安,便让我和月意多多照拂三妹妹,后日的宫宴,三妹妹若有何不懂的尽情来找姐姐即可。」
霍汐棠点头道谢,应了下来。
姐妹二人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之后,便携手离去了。
时间一晃,宫宴当日,顾林寒破天荒来了一趟枫云院,他并未踏入主屋,只在庭院的石桌旁等霍汐棠。
中年男人的背影透着冷漠与疏离,霍汐棠在距离他一段距离停下。
顾林寒坐在石凳上瞥她一眼,「既然你已认回了自己原本的身份,从你踏入长安那一刻起,便不是扬州商贾之女,而是我顾林寒的血脉。」
霍汐棠低垂着脸,鼻尖一酸。
顾林寒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又冷声道:「你和太子殿下之间的私事,殿下已与我老实交代了。」
闻言霍汐棠这才缓缓抬眸,眼里蕴满疑惑,她和太子能有什么私事?
顾林寒仍自顾自地说:「如今你已是御赐的太子妃,一举一动关乎着殿下与国公府的颜面,莫要做出什么落人话柄的事,与殿下之间相处更要注意分寸,莫要仗着与殿下的那点情谊而没大没小。」
霍汐棠越听越煳涂,正要问清楚他说的何意。
顾林寒却已经站了起来,一双冷漠的眼直直看着她:「想必你也知道你母亲当初的丑事,若是你也做出那等不知检点的行径,恐怕会教人尽数都骂到你母亲的身上。」
他看着霍汐棠泛白的脸,沉声道:「自己好好想清楚,掂量掂量。」
说罢,他拂袖离去。
只留下霍汐棠仍是云里雾里,又思及他羞辱自己的阿娘之举,正想追上去解释时,顾林寒却早已出了枫云院。
霍汐棠站在原地发愣,忽感右肩被轻微触碰了下,下瞬间便觉得体内血液倒流,她吓得反弹,整个人都撞在了石桌旁无力靠着。
这个突然的举动着实吓了顾显一跳,他脸色立即难看起来:「你就这么讨厌我的触碰?」
他不过轻轻挨一下,她竟吓得脸色煞白。
霍汐棠红唇嗫嚅,想要解释……
顾显已冷着脸说:「罢了,快去收拾收拾,我亲自带你进宫赴宴。」
第23章 皇帝
顾显将霍汐棠送至了马车旁交代了几句后, 便翻身上马,在前方领路。
她掀起帘子进入车厢,车内就已坐了三个人。
顾月蕊和顾月意, 以及现任定国公夫人殷华婉。
霍汐棠初到定国公府的那日,殷华婉便不凑巧回了一趟娘家, 昨日殷华婉一回到国公府,便请了她去面前说了说话。
殷华婉貌美年轻, 今年仅二十三岁, 原是英国公府的庶女, 拖至十八尚未成家, 直到五年前才嫁给定国公顾林寒为妻。
「三姑娘过来坐。」殷华婉说完后,顾月蕊也顺势让了位置, 好方便霍汐棠能坐得离殷华婉近些。
霍汐棠还未完全坐下, 便听到边上传来一道小声的轻嗤。
顾月蕊蹙紧长眉, 推了下身旁的妹妹以示警告。
顾月意撩起眼皮, 上下打量了眼霍汐棠。
今日霍汐棠穿的金丝软烟沙缠枝裙, 她从未在长安看到有哪家贵女穿过, 同为姑娘家,自是明白那衣裙质地并非寻常,或许是她盼了许久也没盼到过的烟菱纱。
传闻那烟菱纱的质感抚在手中如烟雾轻柔, 行动间裙摆飘飘渺渺。顺着往上看去,她髮髻上的几支镶金琉璃嵌宝金簪,更是光彩溢目。
打扮得如此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曾是商贾之女。太后姑母最是欣赏稳重得体的女子,这个霍汐棠长得妖妖娆娆, 一看便知上不了大雅之堂。
「三姐姐这支步摇,想必很是贵重吧?」
霍汐棠抬起手腕轻点髮髻上这只流苏步摇, 她想起了什么,笑容里带着几丝甜软:「嗯,这是我及笄那年,我爹爹专门找人定制送给我的及笄礼,整个大昭都找不出第二支。」
爹爹?
顾月意来了劲,一脸抓到霍汐棠小辫子的兴奋样子:「你及笄那会儿不是还没回国公府?那定然不是大伯父送的,难不成……」
若是霍汐棠敢说她心里只把扬州的养父当做父亲,那她决计要去大伯父面前告她一状!
车内氛围微凝,谁也没料到顾月意会问这种话。
殷华婉笑着接话:「的确是支极其漂亮的步摇,精緻华贵巧夺天工,恐怕与宫里的也有一比了。」
顾月蕊笑了笑:「三妹妹容色倾城,精美的金步摇更衬之天资绝色。」
顾月蕊并非奉承,从霍汐棠初入国公府那日起便着实惊艷到她,这张容颜恐怕叫那惯有长安第一美人之称的永昌侯嫡女沈娉儿在霍汐棠面前都能消了七分气焰。
这便也难怪那傲睨万物的太子殿下会执着要她做太子妃,自太子妃定下后,长安内不少爱慕太子的姑娘们伤心失意多日,恐怕今晚宫宴,三妹妹要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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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月意的有意刁难在殷华婉的化解下顺势揭过,霍汐棠虽说心思单纯,不愿去恶意揣测他人,但到底自幼有个与她不对付的霍湘菲的经验在先,又怎会看不出顾月意在给她挖坑。
可那又如何。
爹爹抚养她十六年,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她也会一直当他是父亲,就算在定国公面前,让她回答这个问题,她也是无畏的。
马车缓缓行驶入宫门,过了许久停下,外面传来顾显沉稳的嗓音:「到了。」
顾月意率先跳下来,后拉着自己的姐姐就抬起下巴,往前头走了。
霍汐棠落地后,站在马车旁想等殷华婉一同进去。这是先前顾显交代她的,让她若有不懂的就跟在殷华婉身旁。
夜色微沉,皎月高悬,淡薄的月色洒落皇宫的琉璃瓦顶,诸多宫殿廊下灯火通明,红墙高瓦格外辉煌。即使真正的中秋佳节未到,但今晚的宫宴便已展现出过节的氛围。
顾显带着霍汐棠和殷华婉前往崇华大殿,金碧辉煌的殿内灯火昭昭,部分朝臣已携带家眷依次入席。
顾太后出自国公府,定国公更是朝中重臣,国公府的席位自然是最靠近天家,安顿好二人后,顾显又不放心交代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飞鱼服的衣摆顺过霍汐棠的手背,她忽然喊住顾显:「顾大人请留步。」
顾显对这声顾大人颇有不满,转过身来,「何事?」
「宫宴散了后,顾大人能给我点时间吗?我有些话想要说。」虽说阿娘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她还是没办法当做不知情,她想问清楚自己这个哥哥究竟是怎么想的。
顾显低沉地嗯了一声。
入殿的贵客愈发多了些,定国公府这席显然已成为众人观察的目标,近日定国公找回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一事已在长安传开来。
那前任定国公夫人沈氏传闻十六年前便已意外死于匪乱中,倒是没料到,她那尚在襁褓的女儿还活了下来。也是,那沈从霜若还活着恐怕也没脸回长安了罢。
自出了那等丑事,永昌侯府都嫌她这个外嫁女丢人,对外都闭口不提。众人也不禁猜测沈氏这个女儿,究竟是不是定国公的血脉。
如今竟还阴差阳错还成了这太子妃……
当真是好大的造化。
不少人虽未明着指指点点,却暗含看热闹的心思。
四周投来打量的目光,霍汐棠坐着有些不自在,殷华婉轻轻抚住她的手背,她抬眼望去,殷华婉只唇角勾着完美的笑意与身旁席位的夫人聊天。
霍汐棠心里忽感一暖,定国公夫人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子。
就这时,一名宫女手端托盘路过,脚尖像是勾到什么,直直朝霍汐棠扑来,手中的佳肴洒了她一身。
哐当声清脆响亮。
宫女脸色煞白吓得跪地:「还请贵女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殷华婉上前扶住霍汐棠,焦急地问:「三姑娘可受伤了?」
宫宴的膳食都是现做的滚热食物,一半都洒在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烫到娇贵的人。
霍汐棠摇了摇头,「是冷的,没事。」
地面上洒的是粘稠的酒酿糯米圆子。
殷华婉这才放下心。
霍汐棠让那位宫女起身,宫女慌乱歉意道:「离宴席还有一炷香才开始,请贵女随奴婢去换身干净的衣裳罢。」
穿着一身脏衣服也不成体统,霍汐棠颔首答应。
但因今日宫宴不能带侍女入宫,殷华婉不放心正要跟着一块儿去,那名宫女却道:「还请国公夫人放心,奴婢定会安全护送贵人。」
正巧一旁的朝臣夫人也拉着殷华婉有话要说,霍汐棠柔声:「夫人不必担心,我去去便来。」
这可是皇宫,并非街道酒楼,又能出何事?殷华婉想想也放心了,笑说:「去罢,所幸离开宴还有许久,一会儿换身漂亮干净的衣裙便可以见见太子殿下了。」
霍汐棠抿唇笑了笑,被提起未婚夫有点羞涩,转身随那名宫女出了崇华殿。
崇华殿的长廊走道明亮,在宫女的领路下,霍汐棠很快便从长廊消失。
另一边的长廊转角处,太子燕舜大步流星往崇华殿内狂奔,身后的太监李福良脚步匆匆地跟在身后喊:「哎哟!殿下您可慢点儿慢点儿,这宫宴还未开始呢!」
还慢?再慢他便要更晚才能见到他的太子妃了!
舅舅当真是好狠的心吶,找回的亲生女儿是棠棠这件事竟一直在隐瞒他?若非这件事今日在长安散发出来,又被李福良听见传到他耳里,恐怕他至今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想到棠棠如今与他仅隔几步之遥,他整颗心便亢奋到狂跳。
崇华殿值守的内侍看见太子,朝殿内高喝一声:「太子殿下入殿——」
燕舜进了殿内,霎时引起不轻的动静,他的眼神第一时间往定国公府那桌宴席大步行去,却没看见自己最想看的人,有些着急地问:「舅母,棠棠呢?」
少年语气急切,俊脸微红额带浅汗,想是为了赶过来一刻也未停歇。
殷华婉被太子这突然的现身惊到楞了会儿,「三姑娘?她方才被宫女不慎弄污了衣物,带出去换衣裳了。」
燕舜眉心拧成疙瘩,暗恨来的太晚,又追问:「带去哪个宫殿了?是哪个宫女?」
殷华婉摇头:「不知,那宫女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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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苦思念了四年的姑娘就差那么点能见到,燕舜急躁地险些站不住,若非是在外头,这会他定是要好好治罪那碍事的宫女。
燕舜转身快步出殿,速度快到路过顾月意身旁时,那声娇怯的太子表哥都未曾听清,留下顾月意气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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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带着霍汐棠穿过重重宫墙,一路上行路的宫人纷纷向她投来探究的眼色。
霍汐棠初入皇宫,即便昨日临时学了宫规,仍旧有种自己与辉煌的皇城格格不入之感,她只能默默不语跟着那名宫女。
宫女一路同她介绍了不少宫殿,听得霍汐棠腹诽不已,倒是个热心肠的。
「到了,就是这处。换洗的衣物奴婢已事先为贵人备好,贵人进去更换即可,奴婢就在门外候着。」
霍汐棠不疑有他,推开了厚重的雕花门。
殿内昏黄烛火轻悠,隐浮暗香,红木架子上正摆放着一套女子的衣裙,她走过去掌心轻轻抚摸。
倒是巧了,她正好也喜欢绯红色。
霍汐棠手捧衣裙,朝里面的落地屏风行去。
这间宫殿实在昏暗,烛光微弱,走到里处更是隐秘幽深,这使她忽然想起,当初先生离开后,他曾住过的客房,也变得那样幽暗,神秘。
皎洁的月色堪堪从窗口缝隙投入,衬得她身上肌肤光滑如雪,白得晃眼。霍汐棠缓缓褪下被弄污的衣裙,鹅黄心衣将饱满裹得严实,玲珑曲线一览无余。
忽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霍汐棠连忙停住拾起衣服的举动,可方才那动静又在她停下后也跟着荡然无存。
她缓缓唿出一口气,想必是她多疑了,这里又怎会有人?
霍汐棠快速换好衣裙,正想要退出内殿,才提步跨出,临窗处又传来了一声响。
这次并非窸窸窣窣声,而是明显的研磨声响。
难不成是有人在这里书写?
霍汐棠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朝传出声音的那处看去。
没了巨大的落地锦绣屏风的遮挡,临窗处落下一抹清冷的月色,如轻纱烟云笼罩,男人一袭玄色绣金龙袍端坐于书案后,墨发金冠,眉目如画。
朦胧月色更映得他容颜俊美得夺人心魂。
霍汐棠的心口仿佛有顺瞬间停止了跳动。
若非她做梦,又岂会在此处看见先生?
此时坐在那书案后,微低垂着脸正在执笔书写的男人,不是她的启蒙先生,又是谁?
霍汐棠眼睫轻颤,恍若呆滞无法动弹。
男人云淡风轻地边批阅奏摺,边轻声说:「再等会儿,这是最后一本了。」
他语调清浅,面色从容自然。
不过片刻,他极快地将手中的奏摺处理完毕,将硃笔放下后,这才抬起头看霍汐棠,狭长的眸里含着淡笑:「怎么,有些日子没见着先生,这便不认识了?」
燕湛站起身,暗沉的玄色长袍将他的邪气矜贵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慢条斯理走过来,眉眼衔笑抬手摸了下自己的侧脸:「今早才照过镜子了,这张脸全天下应当还找不出第二张更出色的。」
又怎会半月未见便不认识?
霍汐棠回过神,吓得贝齿都在轻颤:「先,先生为何在此……」
此处可是长安皇宫,还是宫内的寝殿,先生怎会如此自如的坐在这里?
燕湛嗯了声,低沉的尾音拖的绵长,富有磁性:「大抵是恢復了记忆,忽然发现自己是大昭皇帝?」
皇帝?
霍汐棠登时吓得慌乱,身体不稳狂退几步,更毫无意识地往落地屏风后倾倒。
燕湛眼疾手快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以这个趔趄,二人距离极快拉近。
燕湛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低声数落她:「怎么就半个月未见,你连路都不会走了。」
小姑娘吓得惊魂未定的模样,倒是可爱得叫他心神发颤,只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爱抚。
可同时又有另一道声音在告诫他。
燕君衡,再忍忍,你会吓坏她的。
「先生,我,我我……」霍汐棠吓得口舌打结,谁来告诉她,为何这种荒唐的事竟会发生在她身上?
先生又怎会是当今陛下?
陛下可是太子殿下的兄长……
并且看样子先生并未忘记当初在霍家的日子,那么他们霍家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况且,况且……就连她的爹娘都不知道,她曾跟先生竟发生过那些难以启齿的事。
她竟做出这样大逆不道,品性败坏一事?
当初先生忽然在霍家消失,她派人在扬州寻了许久,可先生就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他是谁都好,为何偏偏是皇帝。
霍汐棠慌乱得手足无措,当初与先生相处时的那些过界行为,一遍一遍地在她脑海内回放。
「你什么?」
男人近在咫尺的声音,一下将霍汐棠拉回现实。
先生的大掌按在她的腰后,她整个身躯都被他牢牢拢在怀里,这实在是不像话。
霍汐棠后退几步,拉开与燕湛的距离,低垂着脸道:「是我失礼冒犯了陛下,望陛下恕罪。」
她这样极快接受了这件事,又极快地与他拉开距离,倒叫燕湛略为讶异。
他本以为,当初在霍府的那番相处,会使他在这小姑娘心里留下不同寻常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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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必定会依赖他,信任他才对。
为何一切与上辈子相同,她对他又疏离了起来。
燕湛垂下的右手指尖轻轻敲打衣袍,指腹摩挲衣料上的绣金龙纹,彰显他帝王的身份正穿在身上,神色已不復以往的清雅淡然。
「恕罪。」他细品这二字,颀长的身躯前倾,压迫感更是随之覆来,他脸上虽说带着笑容,可那笑意真不见得有多温和。
「那好,同朕说一说,你何罪之有?」
霍汐棠的心口剧烈跳动。
霍府荒唐的教学一事,及每晚相处的场景,与先生拥有的共同秘密,和先生的一次次亲密接触,又怎能算没罪?
她罪在与太子殿下许下婚事后,竟还敢拿当今陛下做实验?
她罪在曾恬不知耻地伏在陛下的怀里。
「我……」霍汐棠害怕地眼睫轻轻颤抖,眼尾洇红,就连脚后跟抵在了落地屏风都丝毫未察觉。
她的背嵴贴在屏风后,紧紧咬唇不语。
若是她承认有罪,那陛下恐会顺势追究,罪责极有可能牵连霍府,可若是说无罪,她方才的话都已经说了出去。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燕湛却轻笑一声:「你怎会有罪?若是当真有罪,朕也应当与你一同受罚。」
霍汐棠缓缓抬头:「陛下说的何意?」
他怎会有罪呢,都是她霍家胆大包天,竟敢让当今陛下做启蒙先生,教导她与太子成婚后如何相处。
燕湛慢慢靠近,每走一步,那浓郁的龙涎香便好像隐形的浓雾将她牢牢缠住,挣脱不开。
他停至霍汐棠面前不足一步距离停下,嗓音低哑:「你忘了,你同朕之间的秘密?」
秘密。
霍汐棠脸上的血色缓缓褪去。
燕湛声音轻轻,如缥缈烟云:「朕如今身上还有那求欢散的余毒,今日便是半月毒发的日子,朕的好学生,莫是想要赖帐不成?」
「我,我不是,陛下……」
他忽然提起这件事,霍汐棠这才记起来还有这茬,求欢散的药效已通过别的方式,那日便转到陛下的体内了。
只要一想起当初是如何转移的毒。
她的心脏就犹如爆裂般要跳了出来。
燕湛又笑说:「这毒进入过朕学生的体内,朕又採取了别的方法帮助学生脱离苦海,恐怕没人比朕的学生更懂求欢散的滋味了罢。」
霍汐棠浑身凝滞。
灵泉寺之后,她觉得自己好似就是在那日长大了许多,知道了何为敦伦,知道了有些事是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的,更知道,她不该与未婚夫君的兄长发生这样的事。
她的唿吸好似都在颤抖。
身前是男人挺壮的躯体,身后是坚.硬的落地屏风,这样亲昵的接触,这样不该存在的关系,顿时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就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少年的嗓音。
「太子妃可在里面?」
宫女回话:「回禀太子殿下,顾三姑娘正在殿内更换衣物。」
「那好,孤就在这等她。」
李福良小声道:「殿下,哪有郎君在外头等小娘子换衣裳的?」
燕舜不当一回事,摆摆手让李福良退后,他忽然抬头,看清了这是哪间寝殿,语气不悦:「这不是皇兄平时休憩的承熙殿?」
他容颜大怒:「太子妃怎会在这间寝殿换衣物?好你个大胆的奴才!你是不是居心不良?」
宫女忙不迭跪地:「殿下恕罪,奴婢也是新进宫的,奴婢不知这是陛下的寝殿,奴婢知错,请殿下饶命!」
太子年轻气盛,性情较急躁,李福良上前劝说:「殿下不必着急,这是陛下平时懒得回紫宸宫才偶尔休憩的寝殿,平时都不会来的。」
燕舜心里总有些不安,他实在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棠棠,可也不想就这样阁着一扇门说话。
他拉过那名宫女,「你在外面通传一下,就说孤在殿外等她。」
那宫女岂敢不从?忙毕恭毕敬地朝里传了声:「顾姑娘,太子殿下说他会在殿外等您出来。」
霍汐棠身形纤瘦,落地屏风后,高大挺拔的男人轻而易举将她覆于身前。
门外是她的未婚夫君,而她却在殿内与未婚夫君的哥哥,她曾经的启蒙先生,讨论求欢之事。
霍汐棠掌心按在燕湛身前,防止他再靠近,「陛下,我该出去了。」
燕湛也没打算再逼近,他只是想看好好看看她罢了,整整半个月未见,实在想念得紧,可他所有的想念皆要暂时压下,不能叫这小姑娘看出什么。
他语调有些温柔:「也好,是该出去了。」
霍汐棠眸如水波:「陛下身上……」方才挨得那样近,她好似感觉到他的唿吸都灼热了些,那求欢散有多磨人,她不是不知。
燕湛道:「无碍。」
他犹如当初在霍府时那般,如同长辈爱怜地摸了摸霍汐棠的发顶,「出去罢,太子还在门外等你。」
又怎会无碍,他现在分明很不正常,一直在克制隐忍,想起当初折磨自己的那种意动,霍汐棠如切身体验,焦急涌上心尖,就在她正想问他还好吗时。
殿外又传来宫女的声音:「顾姑娘,太子殿下担心您在里头出事了,吩咐奴婢进来看看您。」
燕湛眸中狠戾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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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那宫女进来看到她和陛下在此该如何是好,霍汐棠心跳如雷,有种好像要被撞破奸.情的感觉,咬紧后槽牙就提起裙裾拔腿要出去。
她听见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朕是有些难受。」
他后悔了。
他还是想将她留下,只要一想到出了这扇门,她知道燕舜是她幼时相处过两年的小情郎,会不顾一切奔入燕舜的怀中,他便无法再维持冷静。
他多难才盼到重来一次,又怎能重蹈前世覆辙,眼睁睁看着她再次选择燕舜。
霍汐棠转身离开的步伐一顿。
对先生的愧疚感,痛苦纠结在心尖纷乱跳跃,她知道她不该迟疑,她应该马上出去,门外就是她未来的夫君。
可她怎么忍心。
先生当初是为了救她才中了这求欢散。
她若现在转身,便是选择帮助先生。
霍汐棠犹豫不决,此时,厚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宫女提着宫灯进入,她身后显然还跟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
透过门缝,她能看见那男人身着太子服饰。
太子正在门口,只要门再推开一些,他便能看见她和陛下……
霍汐棠一咬牙,还是狠心地当做没听见那句话,快速跑了出去。
燕湛站在暗处,望着她慌乱离开的背影,唇角的笑意逐渐冰冷。
**
夜色寂寂,殿门被缓缓推开。
燕舜站在殿外,一双晶亮黝黑的眼直勾勾望着从殿内裊裊婷婷走出的霍汐棠。
整整四年未见,他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或是新婚之夜,或是他得空了去扬州寻她,亦或是其他。
曾无数次的遐想,皆在这一刻彻底落实。
他总算见到他思念了那么久的人。
「棠棠。」燕舜朝前一步,黑眸幽深含情。
霍汐棠出来时心神不宁,耳边仿佛还迴荡着方才陛下的那句话,他说他很难受,可她却还是抛他出来了……
忽然这声棠棠,令霍汐棠抽回混乱的心绪,她抬起头循声望去。
六角宫灯高悬,少年立于廊下,君逸傲然。
这张俊朗的面容,仿佛在记忆深处有熟悉的模样。
见她面容怔怔似在回想,又黛眉紧蹙的模样,燕舜担心她不记得他了,又唤了声:「棠棠,你不记得我了?」
他语气带着小心翼翼,有些委屈。
她怎么能不记得他?她该跟他一样,想念他四年才对。
少年的一声声棠棠,将霍汐棠尘封许久的记忆给带了出来:「岸哥哥?」
她还未从先生是皇帝的惊愕中消化过来,谁能想到她推开门看到的未婚夫君竟是自己幼时的玩伴?怎会如此?!
霍汐棠脸色苍白,被接二连三的冲击,吓得有些魂不守舍。
燕舜满心满眼都是他心尖上的小姑娘,控制不住靠近了些,嗓音温柔:「棠棠,我实现承诺了。」
霍汐棠抬眸,「什么承诺?」
「娶你。」
殿内,燕湛坐在书案后,骨节如玉的手指优雅从容地缓缓研磨,顷刻间砚台上的黑墨搅成一团,如他眼底的眸色那般浓稠。
少女的声音软软侬侬:「我没想到岸哥哥就是太子殿下……」
少年扬唇笑她:「现在知道了,可开心?我只是想给棠棠一个惊喜,望棠棠莫要与岸哥哥计较。」
他身受重伤失去记忆在霍府休养的那两年,起初很是厌烦棠棠来接近她。
他当时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不知自己是何人,是否被家人抛弃,陷入自我痛苦迷茫时,是那个小姑娘总是一次次闯入他的生命之中。
她总是笑着说,哥哥不记得了没关系,你就当霍府是自己的家,也可以当棠棠的哥哥。
「哥哥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嗯——棠棠在湖岸边捡回的哥哥,那就给你取名岸哥哥,哥哥可喜欢?」
那时他将脸撇了过去,不愿搭理这个被家人娇宠幸福环绕的小姑娘,他不屑她的怜悯同情。
他多番冷眼相待,本以为她会放弃,可她仍然不厌其烦地接近他,一次次在他耳边劝他好好养伤。
岸哥哥。
小姑娘离开后,他轻轻念着这三个字。
他觉得他是喜欢的。
更喜欢从小姑娘口中念出这个称唿。
霍汐棠轻咬红唇,有些不知如何接话,岸哥哥是她幼时的好友,也是她亲自救回来的人,来到长安,本以为要面对一个她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没料到会是旧友,对她来说当然是很大的惊喜,她应该开心的。
可,前提是她与陛下没有发生那些事。
燕舜久久没有等到霍汐棠的答话,心里有些不满。这次的重逢好像与他所想不同,好似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难不成是棠棠不喜欢他了?
燕舜眉宇拢上的烦躁,俊脸在灯光下逐渐暗沉。
站在一旁看着的李福良心知这是太子不悦的徵兆,忙拉过太子说话:「殿下,您与顾姑娘四年未见,小姑娘家本就害羞,您突然给她这样的惊喜,她一时不知做如何反应是对的,凡事要慢慢来。」
不可急躁。
可他伺候的这位太子殿下自小便是天之骄子,独得帝后之宠,生性冷傲不羁,是个急性子,即使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也不知何为忍耐。
燕舜顿时大悟,遂对霍汐棠道:「不说了,宫宴快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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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颔首,与他一同离去。
脚步声渐渐从长廊消失,寝殿大门被推开。
宫女看向从门槛处走出来的男人,吓得跪地:「陛下饶命,奴婢也不知太子殿下会忽然找来。」
燕湛眼神望向远处一对登对的少男少女身上,眼底的狠戾愈发幽深,半晌后淡声道:「去把李拾勤喊来。」
李福良在前头躬腰提宫灯,燕舜垂下的右手往外一摆,李福良心领神会,十分知趣地往前大步走,有意拉开距离,好给燕舜机会。
「棠棠。」
「嗯?」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燕舜说:「我没想到你竟是我舅父的女儿,若是我早点认出来,也不会让你与舅父分开这些年。」
更令燕舜心动的是,没想到他和棠棠的缘分竟是早已种下。
霍汐棠垂下长睫,「殿下,我觉得霍家挺好的。」
燕舜倒也不是觉得霍家不好,只是,她若能早点来长安,在他身旁自是更好,加之有了这层身世,母后也不会嫌弃棠棠是商贾之女出身。
燕舜心情愉悦至极笑了几声,见她有些沉闷,他便如往常一般逗她。
二人一路从廊下行走。
此时一名内侍领着一众新进宫的宫女从此路过。
站在一堆宫女中的霍湘菲,注意力被不远处少年的笑声吸引了过去。
待看清廊下那对少男少女,她瞳仁微颤。
怎会是霍汐棠和岸哥哥?
霍湘菲僵在原地,再也一步无法动弹,她身后的宫女也因她停下来的动作被绊了下,低声骂:「傻站着作甚?」
前头领路的内侍听到动静,冷脸走来看见霍想菲傻傻的站在原地,又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当即怒斥:「看什么看?太子殿下那是你个奴婢能肖想吗?」
太子殿下?霍湘菲目瞪口呆。
半个月前,她一家人在扬州被父亲的债务逼得无路可去,在躲债时,她无意上了一辆去往长安的马车,阴差阳错被卖进宫里来。
她霍湘菲从富商小姐沦为宫廷婢女,这其中最大的罪人不就是霍汐棠?
可老天尤其不公!
霍汐棠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这一切?就连本以为嫁进皇宫会受委屈,这唯一让她觉得舒心之处,也在看到太子殿下是岸哥哥的那一刻彻底崩塌。
她如何不知。
太子有多喜欢霍汐棠。
那太监见霍湘菲还傻楞着,用力推搡,骂道:「看什么看,快走,不要耽误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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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华殿内,见霍汐棠和太子殿下一同入殿,众人的目光霎时间都纷纷投来,有早已知晓霍汐棠身份的,也有对她很是陌生,正在猜测是什么人的。
燕舜丝毫不避讳众人的眼光,将霍汐棠送至定国公府的席位,看着她入座后,柔声道:「棠棠,等晚宴散了后,等我。」
他站着身形很高,霍汐棠只能扬起脸看他。
殿内的灯光照入她的脸庞,眼底熠熠生辉,但见少男少女相视对笑,画面美不胜收。
而这幅极美的画面也被入殿的当今天子收入眼底。
正要喝唱的内侍见到天子脸色阴沉,吓得那声「陛下到——」都给咽了进去。
霍汐棠抿唇,笑容甜软:「嗯。殿下快入座吧。」
燕舜恋恋不捨,是一刻都不想跟她分开,就连回自己席位的动作都是倒退着几步,这诙谐的画面叫周围的人忍俊不禁。
众人何曾见过那样傲气的太子殿下有如此一面?
顾月意更是气得都快扯破了裙裾,对自己的姐姐咬牙低语:「阿姐,你看!我就说那霍汐棠早就跟太子表哥勾搭到一块儿去了!那日还在跟我装煳涂!」
顾月蕊无奈摇头,「阿意,你有何立场生气?三妹妹她可是圣旨亲封的太子妃。」
顾月意自然知道,可她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她自小便心慕太子表哥,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太子表哥做妻子,她从小便费劲心思去讨太后姑母的欢心。
可谁能料到,太子表哥失踪两年回来,对她的态度更是恶劣了,甚至为了得到这圣旨赐婚,还磨了太后姑母许久!
殿内的交头接耳皆在「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而戛然而止。
霍汐棠心口勐然漏了一拍,也同其他人一样恭敬地朝那处看去。
但见来人身形挺拔俊秀,一身玄色龙袍玉带束腰,行动间煊赫耀眼,凛如高山,容颜倾世,气质卓然独绝,光是站在那,便带给人无尽的压迫感,帝王之气浑然天成。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认,原来一切不是梦境,先生真的是当今陛下。
天子身后走来的是雍容华贵的顾太后。
待陛下与太后入座后,宴会便在天子的命令下正式开宴。
歌舞昇平,长袖轻曳,古琴涔涔,美酒如云。
宴会正热闹着,顾太后目光慈爱地看向霍汐棠:「听闻哀家那失散十几年的侄女归家了,来,上前来让哀家好好看一眼。」
顾太后说了这句话后,殿内一些不知情的人这才得知霍汐棠真实的身份。
看来顾太后是想趁此将这定国公嫡女的身份落实。
殷华婉按了按霍汐棠的手背,「莫怕,去罢,太后娘娘也是三姑娘的姑母。」
霍汐棠朝她点头,朝台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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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垂着头,行动高雅展现宫廷礼仪,叫人难以挑出一分错处。
顾太后微微诧异,似没料到从小在扬州商户家里长大的丫头不过一日时间,便能将宫廷礼仪学到这个份上,仪态落落大方,娴雅不迫。
顾太后掩藏住眼底复杂的情绪,温和地打量了霍汐棠片刻,待说了几句场面话后,牵过她的手背对坐在宝座上的男人说道:「陛下,这便是你当初下旨赐婚的太子妃。」
燕湛掀起眼睑,指尖轻轻敲打宝座旁的龙首,温声道:「很面善,是个灵秀的小姑娘。」
天子话音刚落,殿内众人震惊不已,但因陛下从未在公开场合对任何女子有过夸赞,谁也没料到陛下竟会当众夸一个小姑娘?
一些很早就盯上皇后之位的贵女,不由带着警惕地眼神看霍汐棠。
霍汐棠始终低垂着脸不敢看天子,「多谢陛下称赞。」
燕舜坐的位置离太后比较近,一副引以为荣,笑道:「皇兄说的极是,棠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他压低了声音,只有天子与太后霍汐棠三人能听见。
太后嗔他一眼:「整日没点正行。」
霍汐棠因他的直言夸赞,耳尖羞起了绯色,一直垂脸抿唇笑。
燕湛眸色渐深,眸光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
酒过三巡,宴席散了后,皇帝太后离场。
燕舜本想邀霍汐棠前往御花园游逛,有些话想说,正巧顾显过来,对燕舜行礼,道:「太子殿下,天色不早,臣要送舍妹归家了。」
燕舜问:「这么急么?晚点再回也不迟罢。」
对太子的挽留,顾显极其不快,皱眉道:「太子殿下——」
燕舜最讨厌顾显总对他板着脸,摆摆手:「罢了,总归今后也有的是机会。」
他瞥了顾显一眼,有意做出一副与霍汐棠亲密的样子,笑道:「棠棠,明日我会去国公府找你的。」
顾显又算什么东西?在这充当棠棠的长辈,不过是个半途冒出来的便宜哥哥罢了。
当初在霍家时,霍致对他的态度不知有多温和,况且对棠棠来说,他与她幼时的情分,自然比顾显要强的多。
霍汐棠点头,「好。」
燕舜大喜,平时没好脸色的他也在今晚露出了许多笑容。
顾显看向燕舜的眼神愈发冷漠,又冷声催促霍汐棠。
兄妹二人出了崇华殿,没见到顾月蕊姐妹和殷华婉,霍汐棠疑惑:「顾大人,夫人她们人呢?」
顾显道:「她们乘了另一辆马车先回去了,我单独送你。」
不多时,一辆轿辇缓缓行驶过来,顾显下巴朝那努了努:「上去罢。」
霍汐棠坐进了轿辇内,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停了下来,顾显从车外掀起帘子,面色有些不自然,好似做了什么痛苦的决定。
「下来,有人想要见你。」
霍汐棠下了轿子,只见不远处正停了一辆轿辇。
即使她从未见过,可那象徵着帝王的明黄色,她如何也不会认错。
她眸里含着复杂的困惑看向顾显。
顾显紧咬后槽牙,眼神心虚地挪开,刻意不去看她。
「陛下等你许久了。」
第24章 疼吗
夜幕如烟沙轻笼, 悄然寂静,晚风过宫墙掠起枝叶沙沙,月光洒落至青石板地, 光华流连。
那顶彰显着九五之尊的御辇,正格格不入地停至幽暗之处, 仅仅零星几个禁军看守四周。
一个面无白须的内侍朝霍汐棠走来。
李拾勤躬身,毕恭毕敬道:「霍姑娘, 还请上去罢, 莫叫陛下等久了。」
那可是皇帝的御辇, 她岂能上去?霍汐棠有些拿不定主意, 求救的眼神只能投向将她带来此处的顾显。
顾显容色紧绷,僵硬说:「不怕, 没人会看见的。」虽说此处仅仅几个禁军把守, 实则四周早已被天子的暗卫包围了。
那个男人, 又岂会做出任何能让人抓到他把柄的事?他永远只会将掌控权握在自己的手中, 只要他想, 没什么不可以, 即便他现在十分不成体统的让未来的太子妃深夜进入他的御辇。
霍汐棠万分茫然无措。
那顶御辇在夜色下好似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犹如恢復到帝王身份的先生那般,令人望而生畏, 虽说先生一如既往对她温柔随和,可其中细细的变化,还是令她敏感地察觉到,先生有些变了。
眼前这位内侍还一直躬着身子,大有她不进去, 便一直躬身到天亮的势头……
霍汐棠别无他法,只能缓缓朝那处行去。
她掀起车帘探入, 一股浓郁的龙涎香便扑面袭来,这是不久前她便已近距离闻过的味道。
御辇内极其大,正中心放着一张黄花梨矮案,案几上一壶升腾白雾的热茶,几卷整洁的书册及硃笔,摆放的整整齐齐,鎏金镂空鹤纹香炉溢出淡薄的薰香,漂浮不定。
年轻帝王身姿懒散地躺在软榻上,右手手肘支撑住侧脸,斜斜地倚靠阖眼而卧,颀长的身躯便已轻易地将整张软榻占的严严实实。
而此刻,他仅仅穿了件宽松的暗绯色丝绸寝衣,光滑的布料柔顺服帖在躯体,勾勒出不凡的身形,这幅衣衫不整的姿态,容色尽显风流魅惑,秾丽且诡异。
燕湛轻缓启唇:「来了。」
霍汐棠心跳加快,跪在铺满了毛毯的地上行礼,「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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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撩起眼皮看她,情绪不明:「起来,坐到朕身旁。」
霍汐棠嗓音都在轻颤,「陛下,这恐怕于理不合。」她如今的身份怎能与当今天子同坐?并还如此亲密坐在他身旁?
燕湛仍旧维持着儒雅风度,淡笑一声:「作为先生,想要近一些看看自己的学生也不可?朕可还记得当初你有多爱亲近朕的。」
「需要朕一件件帮你列出来吗?」
霍汐棠紧咬红唇。
她自然记得,每一晚的相处,从起先的不敢接近,到后来能接触先生后,她甚至已完全毫无意识地与他越靠越近。
便因如此,她才和陛下做了许多过界的事。
但如今的身份,却不允许她再这样逾矩了。
霍汐棠语调委屈:「陛下从前不是这样的。」
燕湛轻喔了一声:「朕从前是怎样的?」
霍汐棠陷入了回忆中,「陛下为人温润而泽,气度清风朗月,从不会逼迫我,也是我心里最为敬仰的人。」
燕湛眸光渐深,微微垂下骤显的恶劣。
错了,傻姑娘眼中的这个人才不是真正的他。
若换做是真正的他,恐怕早就把这不听话的小姑娘按揉在怀里狠狠地疼爱一番了,他会将她逼出泪水,让她不得不点头,不得不与他靠近。
到底是重来了一次,相识的路线变了,也叫她对他的感觉与上辈子不同,他竟是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看他时,对长辈的敬重。
有多好笑。
燕湛支撑在脸颊边的手指轻轻敲打了半晌,才用十分温和的语气问:「朕有逼迫你么?」
霍汐棠怔愣,仔细回想一下,好像还真的没有?他只说让她起来,不必跪了。
看她顿悟后,懊恼无措时水眸流转的灵动神色,燕湛忍俊不禁,「你若再不起身,朕便亲自来扶你了。」
霍汐棠听了这话,哪敢再跪,连忙就站了起来,可她从上来起便一直维持紧张的心绪,一时竟忘了这是在御辇内,因勐地起身,头顶冷不丁撞上了车顶。
「嘭——」的响亮一声,着实不轻。
燕湛脸色霎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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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辇外,四周看守的几个禁军早已退远了些距离,李拾勤揣袖抬头看了眼夜空,正这时嘭的一声从御辇内传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睛望过去,紧接着很快响起少女呜呜咽咽的哭声。
李拾勤面色古怪,不由腹诽。
发出这样大的声响,又哭了起来,莫不是陛下欺负人家小姑娘了罢?
思及此,李拾勤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站在身旁如雕像般不动弹的顾显,尴尬一笑:「呵呵,今晚的月亮可真圆,是吧,顾指挥使?」
顾显眉宇拧成一团,默不做声。
到底是一条贼船上的,顾显更是陛下的近臣,李拾勤还是打算安抚他:「顾指挥使莫担心,陛下从未如此这样将一个姑娘放在眼里,这也是令妹的造化。」
顾显冷笑:「造化么?」
若是早知道霍汐棠是他的妹妹,当初灵泉寺那回,他即便是冒着会死的危险,也不会让陛下接近他的妹妹。
可一切都太迟了。
他也实在不懂,自幼在扬州为生的妹妹,究竟是何时招惹上了当今陛下,竟让陛下这样看重,看重到即便已被指婚为太子妃,仍然不在意。
好似他的妹妹,早已成了陛下的囊中之物。
车厢内,燕湛宽大的掌心在霍汐棠的发顶轻抚按揉,长眉紧紧皱着:「如何,还疼吗」
霍汐棠眼角还衔着泪水,抽抽噎噎了一声:「不疼了,陛下,我自己来就好。」
燕湛并未停止动作。
他即使坐着也比霍汐棠高出一大截,垂眸就能看清她的发顶。
乌黑顺滑的墨发,微微能从发缝中看到一些红痕。这姑娘的肤质能有多娇嫩,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燕湛从矮案的屉子里抽出一瓶疮伤油,他将精华药油倒在掌心,摩挲几下便一点点地涂抹到她被撞红的头顶。
那疮伤油有种清凉感,上了头顶后,伤口的滚烫和药的凉意相冲,霍汐棠下意识嘶了一声。
「疼吗?」他问。
她摇摇头:「不疼,就是有些凉。」
燕湛嗯了声:「这是成太医研制的去淤药油,擦上伤口是丝毫没有疼痛感的。」
霍汐棠楞了会,小声嘀咕:「那先生还问我。」
她无意识又回到了当初在扬州霍府的状态,小小埋怨了下一本正经在逗她的先生。
燕湛轻轻笑,胸腔微振,龙涎香浓烈的气息萦绕在她鼻息间。
他松松垮垮的暗绯寝衣也随同他的动作敞开了些,开口使那胸膛肌肤袒露出来不少,他肤色呈白皙与麦色之间,是最健康的肤色,那紧实的胸肌恍然间吓得霍汐棠一时忘了如何动弹。
她不慎又多看了两眼,眼见方才还较为正常的肤色,逐渐泛红,似升腾着隐隐热气,那抹红极快铺盖全身,就连锁骨处都是红润一片。
「为何陛下身上的肌肤会突然这样通红?」
方才进御辇,她没敢正眼直视陛下,又因撞伤了头顶,便被他拉过来检查伤口这才近距离,若非是衣襟口不慎开了些,她还未察觉到不对。
燕湛轻描淡写道:「是求欢散的药效復发了。」
霍汐棠几乎呆滞住,傻傻地问:「那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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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眸看她一眼。
她的长睫如蝶翼般细微颤动,那湿漉漉的水眸满是担忧,竟敢问一个此刻十分危险的男人该怎么办,可真是个心思纯净的姑娘。
药上好了后,燕湛又继续漫不经心地躺回了原先的位置,淡淡道:「忍忍便过去了。」
当初灵泉寺那回,那求欢散还是在霍汐棠身上,她自然知道那药能有多磨人,她当时只觉得自己难受地简直要死去了,如今他竟这样轻飘飘地说忍忍便过去,她如何能信?
霍汐棠眸色落在他露出的泛红锁骨上,单薄的暗绯色丝绸寝衣将他健壮的身形完全展现,她顺着往下看,楞了须臾,桃花眼逐渐睁大:「陛下,您身上是不是有东西没有取下来?」
燕湛眉梢一动,顺着她的话看过去。
一瞬间那张淡然的脸色也因眼前的画面变幻多姿,顿了片刻,他摇头无奈地笑,这东西若是取下来,他今后还如何给这傻丫头幸福?
燕湛只能顺着她的话,「这个不能取。」
「是因求欢散引起的。」
怎么又是因为那药引起的?霍汐棠心里头浮升起的罪恶感简直要将她淹没了,她有些伤心的将脑袋埋进胸前,低头闷闷地问:「那要怎么办?」
眼看着她差不多将整张脸都要埋进去了,圆鼓鼓的脑袋上簪的流苏步摇随着不安的动作摇曳生姿,微微露出的粉嫩耳尖又美又悄,不由让他遐想那张藏起来的娇颜,此刻该是如何的勾他心魂。
燕湛喉结滚动,墨眸幽沉直勾勾看着她:「你坐在这里陪一陪朕,朕稍微缓缓。」
他的嗓音愈发的缠绵,蛊惑,听得人面红耳赤。
时间缓缓流逝。
御辇内,霍汐棠乖巧地坐在角落处,足足与燕湛拉开了最远的距离,她现在就连唿吸都不敢重一息,可耳边那轻微的喘.气,令她实在无法忽略。
当初她分明经歷过,明知道有多痛苦,先生是好心救她,才帮她把药转移了过去,才叫她免去苦难,如今先生有难,她竟能装作不知情?
先生三番两次救她于危难,并十分信守承诺帮她保守秘密,先生这样捨己救人,大义凛然,她怎能如此没有良心?
她暗暗在心里痛骂自己,被自己的没良心气到眼圈都红了。
燕湛闭目养神,看似云淡风轻,可只有他知道,那求欢散把他折磨得有多难受,他多么想将她揽入怀中,感受那滑腻似酥的肌肤,体会那销魂蚀骨的滋味。
倘若没有经歷过她的美好也就过罢了。
上辈子,他分明与她曾那样亲密无间,细细触碰过她身上每一寸的甜美,又怎能忍耐得住。
可如今这小姑娘不能逼迫,他只能收敛自己的恶劣,让她一步步主动靠近他。
燕湛眼睫微颤,不知想起什么,唿出的气息忽然又重了几分。
这一声声喘.息,听得霍汐棠心里发紧,她在心里与自己斗争了一番,还是没忍住附身过去,嗫嚅问:「陛下,我要怎样做才能帮您?」
燕湛缓缓睁开了眼,眼底早已赤色瀰漫。
她水眸如波澄澈,脸颊被他的气息染得酡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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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未至真正的中秋佳节,但今晚的月亮也是又大又圆,皎洁莹亮的月色如碎银洒落。
顾显自幼习武,耳力较一般人更为灵敏,从方才起他便能清晰听到御辇内传来少女娇柔的哭吟,即使刻意压低,那声却愈发颤人心魂,婉转细碎。
伴随那娇吟,便是男人低醇的轻哄诱宠,一本正经说着会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顾显有些忍无可忍了,拳头更是攥了松,松了攥,良久吐出了一口气。
罢了。
这艘贼船,没陛下的允许,怕是没人能轻易下船。
夜色渐深,过了许久,霍汐棠低着脸从御辇内下来,她脚步匆忙行至顾显面前,一直没敢抬起头,小声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不等顾显的回话,她逃跑似的熘进了车厢。
她急于上车动作极快,经过时,顾显微眯黑眸,敏锐地嗅到她身上沾染的龙涎香气,夜风吹拂,其中隐约夹杂着浓稠的靡气。
这是男人身上东西的味道。
顾显顿时脸色难看至极,在夜晚看来犹如修罗般可怖,把一旁的李拾勤吓得打了个哆嗦。
马车离开后,李拾勤靠近御辇,问道:「陛下,要摆驾回紫宸宫吗?」
良久,御辇内传来低沉嘶哑的嗓音:「回罢。」
李拾勤也不知是不是的错觉,感觉万岁爷突然间心情变得极其好,是罕见的愉悦。
夜正浓,定国公府。
顾显护送霍汐棠至枫云院的入口,霍汐棠点头道谢,转身回房。
「慢着——」
霍汐棠僵硬驻足,「顾大人还有事吗?」若是细细听,便能听见她嗓音的颤意。
顾显皱眉:「你不是说宫宴后有话与我说?」
经提醒,霍汐棠这才想起这件事,可这会儿她还哪有心思提那些?平静的心情早已被接二连三的冲击吓到现在是神魂惧散,无法镇定下来。
「下次吧,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可以吗?顾大人。」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窘迫的祈求,听得顾显心里忽而发软。
他颔首,放她回了房间。
望着霍汐棠慌乱逃离的背影,顾显呢喃,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唤他哥哥?他忽然想起当时去霍府接他妹妹的那天,当日他听到的那声哥哥,唤的却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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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进了卧室,依丹和元荷上前来伺候她沐浴,待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内后,她这才得以全身放松。
她垂眸,茫然又羞窘地看着自己通红的手掌心,清透的热水顺着她的手腕流至浴桶,溅起浅薄的水花,水滴声仿佛与那摩挲声响重叠,又一次次在她耳旁盘旋。
她的脸颊烧得滚烫,羞也似的将自己通红的掌心往浴桶底下放去用热水使劲地磋,她从未想过能从先生那张禁慾儒雅的脸上,看到那样难为情的模样。
自相识以来,先生给她的感觉向来是云淡风轻,温润如玉,强大到无所不能,好似天底下没有什么能为难到他,无论发生何事他都能轻松摆定。
可就在今晚,她才知道先生也是普通人,他也会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也不是对什么都游刃有余。
那会他的声音甚至都不如以往清润自如,那一声声的粗.喘,磨人,也实在诱人得紧。
掌心的红痕像是怎么都褪不尽,先生他竟直接拿他那件绯色寝衣为她擦干净手中的污脏,边擦边跟她道歉,说他并非有意,只是没想到求欢散的药效竟是那样难捱。
最后他释放在她手中,她慌乱逃离之前,先生又轻飘飘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他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太子。
她与先生之间又多了个秘密,好像有些不堪。该怎么办。
霍汐棠满脸通红摇头,想将那些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尽数赶出去。
夜里熄灯入睡。
她又一次陷入了梦境之中。
梦中那个身穿暗色寝服的男人,也是这样一次次抓着她的手,不停地爱.抚。
随着每一下的动作,那一声声棠棠都犹如魔音绕樑。
「棠棠,给朕生个孩子罢?」
霍汐棠唿吸急促,骤然惊醒,睁开眼才知是在自己的房间,此时天已然明亮。
依丹拉开了金丝幔帐,传话道:「姑娘,夫人请您现在去前厅一趟。」
霍汐棠嗯了声,待依丹和元荷为她梳妆打扮后,便去了春茂堂前厅。
霍汐棠裊裊婷婷入内,并未四处看,垂眸对主位上的殷华婉盈盈福身。
殷华婉含笑,「三姑娘起来罢。实则今日并非是我找你有事。」
霍汐棠疑惑。
「三姑娘看看,你身后的人是谁?」
霍汐棠缓缓转身,但见少年一身靛蓝蟒袍站在门外,俊美的面容正挂着恣意舒朗的笑容,深深看着她。
「太子殿下?」
「棠棠。」
他按下内心的喜悦,脚底生风般跨入,笑道:「今日卯时我睁开眼时,想到今后能日日看到棠棠便兴奋地再也睡不着了,这便趁着天刚亮就来了一趟国公府。」
殷华婉见霍汐棠脸颊红扑扑,心里触动,不由想起自己少女时期见到心上人时的感觉,垂眸敛下苦涩。
霍汐棠愣了半晌没有回话。
燕舜眯起了黑眸,显然有些不快,「怎么,棠棠是不欢迎我吗?」他是那样的想念她,那么她也该同样想他才对。
霍汐棠有些窘迫,不知如何面对他,只因她心里头压了一块巨石,一整晚她满脑子都是昨晚在御辇内的事。
她可真是个坏姑娘。
怎能做出对不起未婚夫的事?
她没脸见对她这么好的岸哥哥了。
燕舜又追问,他的步步紧逼,让霍汐棠愧疚的同时,更是吓得僵滞。
殷华婉见状帮忙打圆场:「三姑娘兴许是高兴坏了,没想到刚睡醒便能见着殿下。」
她站起身走到燕舜面前,恭敬道:「殿下想必还未用膳罢?一会儿就让三姑娘陪殿下在府内用早膳。」
燕舜这才脸色好转,笑着颔首。
殷华婉很快识趣退出,吩咐下人去备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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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空气微凉,紫宸宫烛火昏黄,燕湛一袭墨色长衫随意地坐在御案后批堆积如山的奏摺。
案面上有一摞堆得极其高的摺子已被挤到一旁,眼见摇摇欲坠,李拾勤眼疾手快去託了一把,其中一本还是不慎跌落摊开,他捡了起来看清了摺子里的内容。
毫不意外,又是催陛下立后的奏摺,而上折的人并寻常朝臣,正是陛下的心腹重臣英老国公。
英老国公年事已高,大抵是没两年便要致仕,而目前最令他放心不下的,便是陛下登基已有六载,后宫却尚无后妃。
李拾勤感慨英老国公对陛下的赤胆忠心,不由劝道:「陛下,老国公他也是为了陛下着想,若是陛下早日娶妻立后,便能诞下麟儿延绵子嗣,届时……」
李拾勤欲言又止。
只因如今陛下的帝位因有太子在的缘故,民间少地早已将先帝散发出去的天煞孤星恶言刻入骨髓般坚信,亦认为他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顺。
再加之陛下登基六年也尚未繁衍子嗣,就连年仅十八的太子都即将迎娶太子妃,更何况这太子妃还出自定国公府,显然太子已有了定国公府最大的助力。
太子尚且年少,若是比陛下先一步诞下皇家子嗣,恐怕不少朝臣的重心会渐渐偏移太子。
皇帝与太子之间这种以往无人挑出来的尴尬关系,近期显然因为这个腾空冒出来的太子妃而隐隐有了破裂的缝隙。
李拾勤甚至暗中恶意揣测,太子是否就是打着这样的目的,否则怎就那样凑巧,执意要迎娶的太子妃竟是那定国公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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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阖上一本摺子搁置一旁,神情慵懒,像是完全不惧如今对他不利的状况,慢悠悠道:「皇后的人选,朕早已定下,但如今不是时候。」
陛下轻飘飘丢下一句震骇的话。
李拾勤瞪大了眼,但因陛下去往扬州之前,但凡提起立后纳妃一事,陛下的态度都极其敷衍,塞给英老国公的话也是,目前只一心扑在朝政上,对臣子说的也是国不稳,何以成家。
可这大昭早在陛下登基两年后便日渐昌盛,何来国不稳的说法,李拾勤一直觉得,定是陛下幼时的经歷导致他早已对情爱一事看淡,仇报了后对除了朝政之外的事都无欲无求,才造成如此情况。
没料到去了一趟扬州回来,陛下态度大转变,竟直接说已定下皇后的人选。
李拾勤震惊不已,陛下莫不是真的对那小太子妃上心了?想要走先帝的老路?
此时一道黑影现身寝殿,烛火轻晃,黑衣暗卫跪地回话:「启禀陛下,太子今日一整日都赖在定国公府不愿离去,直至入夜了,霍姑娘才亲自送他离开。」
燕湛凤眸凛冽,眼底映出跳跃的火苗。
第25章 解蛊
次日一早, 定国公顾林寒下朝后回府,府内吴管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顾林寒听完后面色不虞, 沉声道:「去将三姑娘喊到书房来见我。」
吴管事领命,麻熘地往枫云院的方向行去。
枫云院内, 霍汐棠早晨去向殷华婉请过安后,回到房间屁股还未坐热, 便被喊去了顾林寒的书房。
「三姑娘, 请罢。」
霍汐棠出了枫云院, 顾显却已在院门口等候许久了。
「一起去。」
顾显冷声丢下一句话, 便阔步前行在前头引路。留下一头雾水的霍汐棠,只能跟着吴管事走。
正值入秋之际, 清晨的初秋清爽宜人, 书房内浓郁的水墨香气隐隐浮动。
顾林寒坐在雕山水纹书案后垂头处理公务, 眉间拧成川字, 容色森严冷峻, 常年不苟言笑的模样, 顾显简直与他有七分相似。
看到兄妹二人一同来了,顾林寒诧异问顾显:「你来做什么?」
顾显淡声道:「路过。顺便来看看父亲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不知是不是霍汐棠的错觉,即使顾显从小在定国公府长大, 但顾林寒对自己儿子的态度也不见得有多温和。
这二人的说话方式比起父子,更像是上峰与下属,尤其她自幼生在一个的家庭里,见过自己爹爹与兄长那斗嘴起来如同兄弟似的相处,更能察觉到明显的不同。
顾林寒沉吟一声, 便让霍汐棠上前,僵硬地问:「你回国公府也有些日子了, 过的可还习惯?」
霍汐棠垂眸,乖顺答话:「习惯了。」
顾林寒唇线紧抿,又沉声道:「我看不见得。」
「倘若你当真习惯,就该知道你现在身处长安,并非是那民风开放的扬州,况且我定国公府是世家大族,最是看重礼义廉耻,尤其身为闺阁女子更要凡事懂得注意分寸,进退有度才可。」
霍汐棠手指攥紧裙裾,抬眸看向顾林寒,轻声问:「国公爷的意思,我不太明白,还请直言。」
顾林寒坐着,仰起头看她:「昨日太子是不是在国公府留了整日,夜里才回去的?虽说你二人已是未婚夫妻,但未婚男女私下无人时绝不可独处,你竟还缠着殿下陪你在府里一整日没有离开,殿下如今正是在学习处理朝政的关键时刻,不可有闲杂事件引他分心,我顾林寒的女儿也万不能做那等妖媚惑主之人。」
他一席话说的实在难听得紧,顾显听得心里不舒服,没忍住喊了声:「父亲!」
顾林寒横眉扫了过去:「闭嘴,现在没你说话的份。」
顾显握紧拳头,紧紧抿唇不语。
垂下的眼眸微微朝霍汐棠的方向看去,就见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尾泛着洇红,倔强又可怜。
霍汐棠缓缓唿出了一口气,才使自己鼻尖涌上的酸涩能有所缓和。
自打她回了定国公府起,她这个生父就对她不闻不问,每日除了偶尔用晚膳时能碰上之外,其余时候对待她都犹如陌生人。
方才来的路上她还腹诽为何今日好端端叫她去书房谈话,甚至还侥倖地想着,兴许他是想要弥补失去的父女之情,会好好对待她的。
原来一切都只是她想的太美好了。
也并不是每个人都配做父亲。
书房内气氛凝结起来。
顾林寒不知是察觉到自己方才话说的太重还是其他,也微微缓了些语气,温声道:「从今日起,你与殿下的相处定要适当保持距离,切记私下莫要做任何出格的事。」
霍汐棠轻咬红唇,水眸凝视他:「那若是殿下想要与我亲近呢?」
这句话听在顾林寒耳里却成了另一层意思,他皱眉说:「他若想与你亲近,你便依了?霍跃一个祖上世代行商的粗人就是这样教导你的?把好好的姑娘教得如此放浪形骸,不懂男女之别!」
霍汐棠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被狠狠地捅了下,疼得厉害。
她眼眶湿润,声音听似娇娇柔柔,但说出口的话却强劲有力:「你比不上我爹爹,更没有资格这样指责他!」
这句话刚落,顾显下意识地抬眸看向顾林寒,果真见他脸色更加铁青,显然怒火中烧一触即发,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直言说比不上养父,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杀伤力无疑是极其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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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林寒蹭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霍汐棠红着眼看他:「我说你没资格……」
顾显急忙上前打断,道:「父亲,关于上个月民间多名女子失踪一案目前有些进展了,儿子正想与父亲商讨。」
顾林寒视顾显如空气般,从书案后走出来,挺拔的身影极具压迫感站在霍汐棠面前,冷冷地审视她。
她的长相除了有几分沈从霜的相貌之外,更多的却是遗传了他顾家人的容貌,再认真多看几眼,他也不得不承认,的确与他更较为相似,这便也是当初他选择亲自去霍家接她的真正原因。
他想亲眼看看,这个女儿究竟是不是他的。
如今可以确定,她果真是他顾林寒的女儿,就连那性子,看似柔弱好欺实则遗传了他骨子里的倔意。
他心里渐渐浮起冷意,沉声道:「是吗?我比不上霍跃,可你还不是乖乖跟我回了国公府,我提出要接你回来时,霍跃他有胆子说出一个不字吗?」
自古以来,血缘就是无法切割斩断的,更何况霍汐棠还有圣旨赐婚的缘故,她爹爹一介平民百姓,又有何立场拒绝?
倘若因她而闹起来,或许她阿娘还活着的消息也会被传开,她不想阿娘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的生活因为她被打得一团乱,是以那晚她主动找了爹娘说想要回到国公府的事。
霍汐棠心里疼得直颤。
从小被宠大的姑娘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在霍家时爹娘与哥哥从来都是将她护做掌中宝,就连说话时都担心对她说重了一分,没想到回到了自己本该回来的家,竟是这样的冰冷。
她眼底雾气瀰漫,攥紧的拳头,指尖用力到掌心吃痛。
就这时,书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了吴管事的声音:「老爷,陛下来了。」
顾林寒脸色微变,陛下怎会来国公府?这实在来的突然,他道:「还不快请陛下去前厅?」
吴管事声音小心翼翼:「陛下……已经到了书房,现在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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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门打开,年轻帝王一身玄色长袍负手立在廊下,顾林寒与顾显一同迎了上去。
燕湛长眸从霍汐棠低垂的面容上扫过,面上虽扬着温润笑意,语气森然:「定国公这是正在处理家事?看来朕来的不是时候了。」
顾林寒忙说不敢,又恭敬地请燕湛进入书房,才道:「臣方才与儿女交代了些家事,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燕湛跨过门槛,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犹如当自己的皇宫一般神色坦然地坐在了当家的主位上,笑着说:「此次前来是有关上个月女子失踪案一事,舅父呈上来的公文,朕看了眼瞧着有不少疏漏,便想亲自与舅父再好好商讨一番。」
顾林寒惭愧道:「陛下离京不过几月,长安竟在臣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样的重大迷案,臣实在有失陛下看重。方才臣正要与顾显商量对策,不想陛下政务繁忙,却还要因为这点小事亲自驾临寒舍,臣惶恐不已。」
燕湛淡笑颔首。
顾林寒心生忐忑,暗想这笑面虎莫不是又想着什么阴招坑他不成?
燕湛却并未发落他,笑意渐淡的眼神指向一直沉默不语,脑袋都垂到胸前的霍汐棠,问:「顾姑娘垂头丧气的,可是出了何事?」
顾林寒心里咯噔一跳,没想到天子忽然多管闲事起来,只道:「方才臣交代小女一点琐事小事,她略微出神被臣微微训斥了下,小丫头正在闹别扭。一点家事还劳烦陛下挂心,实乃臣之过。」
他话刚落,燕湛面上的笑容愈发寒凉。
虽仍是笑盈盈的,但幽深的眼底早已结了冰霜,莫名渗得人头皮发麻,顾林寒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到底是从个废子凭一己之力踏着尸山血海一路登上皇位,且六年帝位越坐越稳的九五之尊,其稍微袒露帝王之气的威慑力,便轻易叫人软了骨头,甘愿俯首称臣。
只是,天子今日甚是怪哉。
驾临国公府也就罢了,竟会对一个小姑娘的心情观察这样仔细,顾林寒越想,越觉得应该并非是天子多管闲事。
这其中恐怕有什么,他不敢去细想的由来。
燕湛沉了一息,眼神又自如地从霍汐棠身上收回,淡声道:「若是家事处理毕,朕也有些话想要交代舅父。」
「但请陛下直言。」
燕湛抬眸看向站在书案前的中年男人,冷声道:「太子自小也算舅父看大的,就连六艺也是舅父亲自为太子挑选的老师。太子尚且年少,父皇又去的较早,这几年也劳烦舅父教导,朕寻思着,作为兄长,有些该尽的义务自不好再麻烦他人。」
顾林寒缓缓抬头,「臣不知陛下何意。」
「朕今日来府上除了失踪案之外,也顺道想与舅父说一声,今后教导太子一事,朕便亲自接手了。」燕湛淡淡笑着:「舅父大可放心,这种黏着姑娘家入夜了不愿归宿的行为,朕定会好好教训太子,绝不会让他再生惹事端。」
顾林寒皱眉问:「此事,太后娘娘可知晓?」
燕湛轻飘飘道:「劳舅父挂心,长兄如父,母后自是无异议。」
顾林寒心里微沉,看来是没有与太后提及。
狂,太狂了。
这是不再隐忍也不愿演了,摆明就是想拿捏太子。看来这订婚一事,陛下果然不像明面上那样表现的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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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要商讨政务,顾林寒便让霍汐棠回去休息了。
霍汐棠失魂落魄回了枫云院,依丹和元荷二人见她这幅模样,吓了一跳,分别去备热水给她净面。
霍汐棠方才在书房里被顾林寒一顿讽刺,此时心情难以平復,只觉得在国公府过着很是喘不过气,盥洗后便声称不舒服,睡去了。
书房内,明媚的阳光从窗口缝隙投入。
「此次女子失踪一案,如今百姓人心惶惶,姑娘们也吓得足不出户,事发至今已有三十余少女下落不明,大理寺那边仍旧查不到眉目,朕不过离京半年,就出现了这样大的岔子……」
燕湛指尖敲打桌面,眼神睇向顾显:「顾显,朕命你即刻加派人手去支援徐寺卿,在案期间锦衣卫皆要听从徐寺卿调遣,三日内,朕要听到罪犯伏诛的消息。」
顾显拱手领命。
燕湛又喊了顾林寒上前,「舅父。此案牵连甚广,近些日子舅父还是好生待在府内安静休养罢。」
陛下这是要禁足他?顾林寒脸色骤变,想要追问几句,再如何,禁足他也要给个合理的解释才对。
燕湛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含笑道:「半个月前,事态并未那般严重时,舅父不顾徐寺卿的阻拦从而酿下了大祸,才引得那些涉案女子牵连众多一事,想必不用朕再提醒了罢?」
顾林寒心里勐沉,没想到陛下就连离京了,长安的大小事都逃不开陛下的眼线,他分明早已事先将那些弹劾他的摺子拦了下来,本以为能天衣无缝满过去,没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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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时,庭院幽寂,霍汐棠又陷入梦境。
梦中还是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他强劲有力的手臂牢牢抱着她,半边身子都缠在她身上,手指轻挑着她的下巴。
他似不甘心地问:「跟他分开你就这样伤心?」
「你可知太子他对你的心思也不见得有多干净,你若知道他曾给你下过蛊毒,还会心念着他?」
梦里她害怕得紧,身躯止不住发抖,细声哭喊:「你胡言乱语!殿下是我的未婚夫,我与殿下自幼便有情宜,反倒是陛下要担心构陷胞弟,强夺弟妻这等恶行遭史书记载,将会遗臭万年!」
男人低声笑了,「天真的小姑娘,朕是皇帝,朕只要负责治理天下,大昭在朕的掌管下繁荣昌盛带给百姓更好生活就够了,当今皇帝是何品性,百姓会在意吗?即便朕名声受污,百姓最多只当饭后谈资没几日便抛诸脑后,比起这些,他们只会关心今年的税收是否降低,朕有没有推出更有利于他们的政策。」
他爱怜似的亲了亲她的脸颊,心里都被她这幅可爱的样子软做一团:「也难为你为朕操心这些,朕心里稍微舒坦了点。」
霍汐棠一时被这男人厚颜无耻的行径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出她绵软的力气用力推搡他,口里还将自己毕生以来学到的最难听的话都用在他身上。
他笑得胸腔微震。
「骂得真好听,来,再多骂几句。」
霍汐棠气得脸通红,直接上手捶打,捶了两下男人不仅不为所动,反握住她的手亲吻:「动嘴就好,就莫要动手了,小姑娘家被父母娇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受这些皮肉之苦的。」
霍汐棠冷笑:「假惺惺!」
男人对她冷硬的话全然不在意,嘆道:「棠棠,你怎么就看不到朕对你的好?还是说,你要亲眼看到他死在你的眼前才能死心。」
「你想做什么?」
他沉默不语。
忽然画面一转,霍汐棠到了一间漆黑的地牢,昏暗霉臭的地牢内关了两个男人。
一个是太子燕舜,另一个则是她的父亲顾林寒。
男人姿态优雅地坐在高台上,吩咐狱卒将太子拖上前,以往意气风发的太子早已被牢狱之灾折磨的失去了往日的鲜亮。
他缓缓抬头,看到主位上男人揽住的少女,哑着声唤:「棠棠……」
霍汐棠捂住红唇,不敢哭出来,没料到当初那个恣意张扬的太子会变成这幅惨状。
男人冷声道:「今日便让你死个痛快,临终前,说出你的遗言。」
太子如丧家之犬,垂着脸低语:「我没什么想说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兄分明知晓,我对皇位从未有过奢望,我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与棠棠相守一生,可是为何,皇兄夺走了皇位,还要夺走棠棠。」
男人觉得好笑,眸里带着怜悯看他:「燕舜,你在朕的面前耍那些小伎俩,还有几条命够用?棠棠曾经身中蛊毒一事,你若不当着她的面交代出来,朕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太子誓死不从。
他知道,若是他将这件事告诉了棠棠,那么,以棠棠的性子定会离他而去,他夺位的希望已经没有了,不能再没了棠棠。
男人见他宁死不屈,毫不犹豫下令用刑,霎时间牢房内鲜血四溅,少年痛苦的呻.吟频繁响起,霍汐棠听着心里难受,一直哭着求男人放过太子。
还是同样被绳索捆着的顾林寒爬上前来求饶,「陛下,罪臣愿替太子交代出真相,如陛下所言,罪臣的女儿,曾身患惧怕男人的病症,正是出自太子之手。」
「舅父——」太子撕心裂肺喊了声。
他勐地朝霍汐棠看去,正见她脸色煞白,瞳仁微颤这样难以置信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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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至此。
霍汐棠勐然惊醒,身上的寝衣已浑身汗湿,鬓角湿润,她的惊唿引起依丹和元荷的注意。
霍汐棠旁若无人地坐起身,手肘支撑着腿,整个人仿佛魂不附体,对依丹和元荷的担忧置若罔闻,显然还深陷那个梦境中没有回过神。
这次睡醒后,不如以往那般忘得一干二净了,她竟还记得梦里有三个男人。
太子,她的生父。
还有,当今陛下。
梳洗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殷华婉的贴身侍女来了枫云院传话。「三姑娘,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请您即刻入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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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内,鎏金祥云炉鼎溢出沉香清幽,几缕阳光斜斜的倾洒而入,殿内堂皇明亮。
霍汐棠盈盈福礼,顾太后命她起身,又亲昵地牵着她坐到身旁,颇有种二人极其相熟之态。
而霍汐棠十分清楚,这是宫宴后她第二次见顾太后。
顾太后笑容和蔼:「哀家可以唤你棠棠吗?」
霍汐棠惶恐,忙说:「这是臣女的荣幸。」
顾太后含笑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哀家想见棠棠许久了,如今一见这才发现,你果真如舜儿所言,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哀家也总算明白了,为何舜儿执着要娶你为太子妃。」
霍汐棠脸颊微红,「是娘娘过誉了,殿下他……他大抵只是想报答救命之恩。」
顾太后笑道:「这你可就想错了,太子是哀家的儿子,他是何种性子,哀家再清楚不过,是报答救命之恩还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太子可以亲自回答你。」
说罢,一个少年便阔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笑容爽朗唤了声:「母后。」
顾太后见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嗔他一眼,「来,你自己跟棠棠说。」
燕舜竟破天荒有些害羞,踟蹰了起来。
顾太后见二人互相对看,少年少女登对十足的模样,眼里情绪复杂,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去,后来干脆留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不知不觉,这偌大的寝殿,便只剩他二人。
燕舜坐在霍汐棠身旁,支支吾吾道:「棠棠,我……」
他目光里的情意毫不遮掩,霍汐棠一直害羞的垂下脸,不敢直视他。
见她如此羞涩,燕湛看着心里动容不已,伸手想要牵她。
霍汐棠反应极快地将手收回:「殿下,不可……」
「为何?」
她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但在太子炙热的目光下,还是将自己身患怪疾的事说了出来。
燕舜这才想起,重逢后这两日他每天沉浸在幸福之中,竟忘了给棠棠解蛊,顿时脸色也变得极其不自然,「是吗,正好我东宫有个医术极佳的女医,我让她来给你诊脉。」
不过片刻,那名女医便来了永寿宫。
周女医把脉了许久,沉吟道:「回禀殿下,顾姑娘所言的怪疾,的确是一种罕见的疾病。」
霍汐棠一愣,「但曾经不少民间神医大夫为我诊过,都说我并没有患病。」
周女医早已将太子事先交代给她的话,背的滚瓜烂熟,遂一板一眼道:「顾姑娘,这类病症还需得医术经验老道的才能查出来,微臣曾有幸遇到过两列,或许是民间的大夫见识尚浅也未曾经歷过此症,所以无从下手根治。」
霍汐棠心里怦怦跳,面色紧张问:「那就是说我这病有得医?」
周女医笑道:「自然。并且根治起来极其简单,药物服下后当场便可治癒。」
霍汐棠吃下了周女医精心为她调配备的药,心神忐忑不已,这个压了她四年的困扰,终于要彻底甩开了吗?
周女医道:「顾姑娘服下药后,再歇息半个时辰,便可痊癒了。」
燕舜黑眸微闪:「太好了棠棠!」
霍汐棠在永寿宫留了将近半个时辰,燕舜便也寸步不离守着她,她心里对他有些感激,殿下得知了她的怪疾,也并未嫌弃她不说,还亲自为她找来了医女治病。
她红唇微动,有些话想对燕舜说,可就这时,那今日的梦境忽然在她耳边闪现。
「殿下曾给她下过蛊毒——」
霍汐棠的脑袋顿时昏昏胀胀,搅乱的泥泞不堪,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燕舜却全然没察觉到她的异常,只一心算着那蛊毒解除的时间,只要他悄无声息给棠棠解毒,那么她就永远不会知道此事,他与棠棠之间更没有什么能阻拦他们相守的障碍了。
时间缓缓流逝。
燕舜心脏越跳越快。
当第一缕夕阳的光辉从窗口照入寝殿时,他难掩激动,将手覆上了霍汐棠的手背,唤道:「棠棠……」
霍汐棠已经许久没与男人这样接触过了。
除了先生。
现在太子的手心按在她的手背上,她的身体却已全无先前的下意识抗拒。
她的病当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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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绚丽的晚霞落至金黄的琉璃瓦顶,铺于深红的宫墙,掠过一栋栋精緻华贵的角楼,浮光跃影,如嵌金边。
斜阳浓丽,燕湛的眉目落下虚幻的金溶点点,更衬得他俊美的面容如带了一抹邪气,妖冶且神秘。
从定国公府出来后,燕湛便去了一趟玉憬园。
如今园内所养殖的草,较比十天前品种更多了些,放眼望去一片片绿油油,各式各样,他一一都看过一遍,还是未找到与那纹路相同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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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他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如浪花涌现在他眼前,她再也睁不开的双眼,他再也看不见那双灵动的水眸,皆像是刀子在割他的心脏那般,无法唿吸,那痛彻心扉的感觉,他再也不要经歷了。
李拾勤亦步亦趋跟在天子身后。
满脑子都在想昨晚陛下说的话莫不是当真的?其他人不知情也就罢了,倘若英老国公知晓后,恐怕会气得他老人家都下不了榻了。
李拾勤嘆了口气。
他还在出神琢磨着陛下究竟在想些什么,便见方才还神色自然的陛下,眼底阴气骤显凉薄至极,周身也遭寒气所覆,如结冰碴般吓人得紧。
顺着陛下的视线看过去,李拾勤瞪大了眼。
那站在廊下紧紧相拥的少年少女,不正是太子殿下及那未来的太子妃?
第26章 夫兄
出了永寿宫时天色将暗, 初秋的傍晚空气舒爽,燕舜亲自送霍汐棠出宫,二人穿过重重红墙宫道, 漫步似的在这偌大的皇宫走走又停停。
全因燕舜十分不舍与霍汐棠的分离。
行至宫殿长廊,距离宫门不过百米远了, 霍汐棠便在此驻足,柔声道:「殿下, 就先送到这儿吧, 宫门外有马车在候着。」
燕舜扬唇轻笑, 晚霞轻柔地打在他的脸上, 照亮熠熠生辉的眼眸,衬得俊秀的容色愈发的明朗。他现在性情变得极其爽朗自信, 不如当初住在霍府时那般消极的样子。
霍汐棠犹记得当初将他捡回来时, 他整个人孤僻冷厉到仿佛脸色刻了生人勿进四个字, 当时哥哥便说, 这样脾气大不好伺候的人, 莫不是什么高官之子吧?
哥哥猜对了, 也并未完全猜对。
他不是高官之子,而是当朝储君啊。
微风吹拂霍汐棠的裙摆,溢出她独有的香甜气息, 燕舜顿时触动不已,便主动靠近了些,「棠棠,还唤我殿下吗?」
他的眼神过于炙热,直白的感情袒露无疑, 即使是霍汐棠这种尚未接触男女情爱之事,心思单纯如白纸的姑娘家, 也能从那眼神中含的情愫看出点什么。
燕舜又逼近了几步,「棠棠你知道的,在你面前,我可以不是太子。」
霍汐棠下意识后退,脚后跟抵在廊柱边上,在他的逼迫下只能抬起轻颤的长睫,软声问:「那,殿下想要我唤什么?」
她除了唤殿下,还能唤什么呢?
燕舜无奈地嘆了口气。
自己心尖上的小姑娘,在感情方面心思有多纯粹,他比谁都清楚。当初在霍府居住的那两年,分明是她先认识的他,可后来棠棠对他的殷勤程度竟还不如那霍湘菲。
他实在恼极了她这种对他不够上心的态度。
「当初你唤我什么,不过四年你便忘了?」
他就差直接说了出来,霍汐棠这才明白,眼眸忽闪,满足了他的要求:「岸哥哥……」
她的声音极其绵软好听,唤他名字时轻柔婉转,像是带着丝丝的赧意,听得燕舜心旌摇曳,他实在没控制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嘆了声:「棠棠。」
霍汐棠没料到他这个举动,怔了会儿就想要推开,可她整个人被他用力抱在怀中,实在无法挣脱,后思及二人是未婚夫妻关系,便也由着他去了。
「皇兄?」
霍汐棠身后传来一道少女的嗓音,听见有人来后她慌乱挣扎了下,燕舜便依依不捨松开了她。
美好的氛围被打断,燕舜面色不虞,冰冷的视线扫到霍汐棠身后,蹙眉问:「你怎么在这?」
来人正是先帝的幼女,嘉阳公主。
与嘉阳公主同行的另一个女子,便是英老国公的嫡孙女,殷笙笙。
嘉阳公主听他语气不悦,也不给面子地撇撇嘴:「还不是皇兄挡道了,我和笙笙正要路过,送她出宫途径此地,谁能想到皇兄这般孟浪在路上便……」
说罢,她的眼神落在霍汐棠身上,上下打量了片刻。
前两日的宫宴,她只远远瞧了这姑娘一眼,现在近了看,的确是个容貌出尘的女子,心里也不由浮起惊艷:「这便是定国公失散多年的女儿?我未来的皇嫂?」
燕舜看出自己妹妹眼里的惊艷,面色不由升起得意,道:「正是。」
嘉阳轻啧了声,又撞了撞身旁的殷笙笙,小声嘀咕着:「真漂亮,可惜配我这皇兄委屈了。」
殷笙笙抿唇低笑:「公主,你的声音太大了。」
这句话自然被燕舜一字不漏的听见,当时便气急怒斥一句:「燕姗,你简直目无兄长!」
嘉阳将他的怒斥不当一回事,笑嘻嘻的摆了个鬼脸,就牵着殷笙笙走了。
待那二人离去后,燕舜安抚道:「方才嘉阳的话你不要放心里,那丫头的嘴平日里就不饶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霍汐棠摇头,淡笑一声:「不碍事,公主率真,还挺可爱的。」
燕舜顿时一口气堵着,嘉阳说他二人不登对,她竟完全不生气?
这下燕舜更不乐意了,便随口说了句:「她身旁的那个姑娘是英老国公的嫡孙女,自小受尽宠爱,我听说皇兄迟迟不娶妻封后,便是在等她长大。」
霍汐棠忽然一愣,「方才那位姑娘是陛下的心上人?」
燕舜点了点头:「虽然皇兄并未说过,但外界有这样的说法,殷笙笙小了皇兄整整十岁,不少人猜测想必是皇兄想等殷笙笙十七岁了再纳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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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自己的心上人就在面前,他还能忍到十七岁,要是我喜欢一个人,只想赶紧娶了回去,生怕再晚一些,这媳妇儿就没了。」
燕舜又滔滔不绝说了不少,霍汐棠随口应了几声,也不知为何,倏然间心里有些低落,却说不明白自己这股低落是从何而起。
她心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这就是陛下二十六岁了还未成亲的缘故。
她又忽然想起曾经问过先生为何没有娶妻,先生却并未回答他年龄不小了却尚未娶妻一事。这下就彻底说通了,事实不是他不愿娶妻,而是先生喜欢的姑娘年龄太小了,他在等她长大……
她出神了片刻,燕舜的说话声忽然顿住,伸手在霍汐棠面前晃了晃,将脸凑过去,「棠棠你怎么了?」
面前忽然放大了一张俊脸,霍汐棠惊地没站稳连连后退了几步。
方才他二人驻足的地方正是台阶处,她连番后退直接跌到了台阶悬空之处,燕舜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将她拉回来。
霍汐棠往后一仰,便直接倒入一具温热结实的怀抱里。
她的鼻息极快嗅到一股好闻的龙涎香。
「皇兄?!」燕舜面色惊愕唤了一声。
年轻帝王单臂将怀里的少女扶稳,他站在游廊下方,即使隔着几层台阶,因过高的身量也能视线平行地看向正倚在他身前的少女。
身前是她的未婚夫太子,身后抱住她的却是当今陛下,霍汐棠心里一紧,极快地从他身前逃开,裙裾如她混乱的心一般摇曳。
她退到燕舜身旁停下,福身行礼:「参见陛下。」
燕湛颔首,神色坦然地收回了手,遂负手而立,淡声对燕舜道:「朕方才从此路过,正好有句话想同你交代。」
说罢,他的眼神却有意无意地落在霍汐棠身上。
燕舜敏锐的捕捉到其中的怪异,先不说为何这么凑巧皇兄就抱到了棠棠,可他看向棠棠的眼神,实在很难不让他怀疑。
在他印象中,这个皇兄并非是个怜香惜玉之人,相反,他为人冷漠自持,外人更是极难靠近他,更别提他会主动去扶一把陌生人了。
燕舜此时早已将天子要交代他的话丢到九霄云外,满脑子只想问清楚,他扭过头看向站在他身侧的霍汐棠,问:「棠棠,你认识我皇兄吗?」
霍汐棠低垂着粉白的脸颊,藏在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攥住袖口,整颗心更是因为太子这个问题,紧张的一上一下,险些无法唿吸过来。
她若是说认识,以殿下的性子定会追问如何认识的,她与陛下的相识与相处是绝不能让殿下知晓,当初爹爹下的那个决定,若是让殿下知晓了定是犯了藐视皇家之罪……
况且参与在太子与皇帝之间,她更是不该。
霍汐棠紧紧咬唇,似下了个重大的决心,后缓缓抬起脸颊,神色自然道:「回殿下的话,不认识,臣女仅在宫宴那晚有幸见过陛下一面。」
燕舜不知觉松了一口气,「是吗?我竟然忘了。」他侧首又看向燕湛,笑着问:「皇兄方才想与臣弟说什么?」
燕湛只交代了几句朝政之事,燕舜今年十八岁起,便开始接触了朝政,天子也曾多次亲自教导。
燕舜听的心不在焉,见一旁的霍汐棠一直垂着脑袋,好似怕极了陛下。
他心里一软,贴过去低语安抚她。
「棠棠不怕,皇兄大你十岁,又是我的兄长,长兄如父,将来棠棠嫁给了我,那便同样可以当陛下如父如兄。」
霍汐棠哪敢接话,唿吸都颤抖了起来,抬眸间勐然对上了燕湛幽深的视线。
他定是听到了……
燕舜还当自己安慰到了霍汐棠,得意的扬唇灿笑。
燕湛扫了眼燕舜的蠢样子,但笑不语。
好似完全对方才那段插曲毫不在意,除了扶了一把霍汐棠之外,对她的态度犹如陌生人。
该说的说了后,燕湛冷淡无波的眼神从一直刻意不看他的霍汐棠身上悄然掠过,他的视角能清晰看到她乌黑的发顶。
前两日那发顶还被他多番揉按呵护过,今日便说不认识他了。
小姑娘倒是有些长进。
晓得他定不会与她较真。
父兄么?
他极快垂眸敛下眼中冷冽的情绪,便负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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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天色愈发昏暗,燕舜护送霍汐棠即将到了宫门口。
霍汐棠便道:「殿下,就送到这里吧。」
再送下去恐怕要送到定国公府了。
燕舜听出她话里另一层意思,忽然也懊恼自己这股子黏煳劲,朗声笑道:「也好。」
正说着话,李福良便从远处小步跑了过来,随后在燕舜耳边低语:「殿下快回东宫吧,范先生又来了。」
目送燕舜离开后。
霍汐棠正要出宫门,李拾勤也不知是从哪个神秘的转角处走了来,还就那样巧合,太子前脚一走,他后脚便现身。
「霍姑娘,请罢。」
霍汐棠本身便因上一次在御辇内发生的事,实在让她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先生……
加之方才又当着他的面说与他并不认识。
李拾勤看出她的犹豫,只提醒道:「天色暗了,霍姑娘应当不想入夜的时候才回府吧。」
暮色微沉,彰显天子身份的御辇正缓缓在宫内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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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也不知现在是要去哪儿,但自从她上来后,车内的男人便一直在低头打理手中的琉璃盆栽。
她相熟的男子不多,所知道的男人爱好也大不相同,例如她的爹爹就喜爱收藏一些古蹟名画,例如她兄长酷爱珍藏罕见珍贵的玉器,兄长的好友,以及幼时霍府的邻居相识的好友的爱好都极其符合当下男子的兴趣。
可像陛下这样养株盆栽的倒是极其少见,她眼神悄悄看了过去,细细打量了下,这盆栽里养殖的植物目前还埋在泥土中,尚未看得出是什么。
霍汐棠实在有点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氛围,她只能主动去问:「陛下养的是什么?」
燕湛缓缓抬起头,眼角含着冷淡的笑意看她,「你。」
霍汐棠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愣了会便傻乎乎地问:「我是人,怎么可以养在土里呢?」
陛下莫不是在同她说笑,自打先生恢復了记忆后,她总觉得他时常怪怪的,偶尔也觉得他的笑容里掺杂了些许意味难明的冷意。
「说的也是,人怎么能养在土里呢?」
自然是要将她困在自己的身旁,拿铁链与他拴在一起,让她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男人,也不会被其他男人拥在怀里。
从她方才上了御辇起,燕湛便隐约嗅到一股不属于她身上的气味,那股燕舜身上的松香气,随着她的靠近,淡淡的松香味更是层层涌了上来。
他侧眸看向不远处的霍汐棠。
明艷的桃花眼,玉雪似的肌肤,莹白.粉润的脸庞,以及那嫣红微嘟的唇。
她的嘴唇好似与往常有微微的不同。
还是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与燕舜亲吻了。
他想,若是再这样装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这傻丫头会笑盈盈地将她和燕舜的喜帖递给他。
燕湛手中捻泥土的动作,慢条斯理地逐渐加重,笑意愈发的寒凉。
霍汐棠没察觉到天子的异常,想起心头的担子放下后,她脸颊都兴奋地红扑扑,「陛下,我有件喜事想告诉陛下。」
「嗯,你说。」
她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我那怕男人的病好了!太子殿下为我特地找了女神医诊治,原来我是真的得病了。」遂又道:「殿下同陛下一样都是好人,不曾嫌弃过我这个怪疾。」
许久,燕湛低低笑了一声:「你就这样简单将朕先前教你的丢到了一旁?」
霍汐棠不明白,为何陛下整个人都变了,忽然被他那森冷的笑意声吓到打了个寒颤,「陛下说的何意,我有点没明白……」
燕湛转过身来,面对面看她,认真凝视着她的眼,鼻,唇,最后落在她的桃花眼上,嗓音带着柔意的沉重:「朕从前说,男人都是坏人,朕的好学生,怎么将先生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了?嗯?」
霍汐棠尚不知危险与她挨得极其近,眼神澄澈:「陛下又怎会是坏人呢?」
燕湛唇角微勾:「你说的对,朕自然是好人。」他说一半藏一半,倒是想看看这丫头究竟有多迟钝。
霍汐棠细眉都皱成了一条。
陛下的意思难道是太子是坏人?她心思绕了几圈,忽然想起先前阿娴说的话,太子和陛下之间的关系并非如外界传的那般和睦,而她作为太子的未婚妻,竟私下与陛下牵扯不清。
难道陛下是在提醒她?
若非要斩断其中一段关系,她自然是不能再与陛下这般亲近了。
霍汐棠完全无意识地后退,坐远了些距离,「陛下,若无事的话,臣女便先出宫了……」
天子并未答话,骨节分明的长指捻了捻盆栽内的泥土,玩似的。
她不能再呆下去了。
没等到回话,霍汐棠只能自行起来,福了福身后便要告退。
她纤腰一抬,身体的幽香便溢满了辇内,那本是他深入骨髓的味道,但此时此刻其中却隐隐夹杂着令他不悦的气息。
燕湛黑眸微凛,抬眼扫了过去,「坐下。朕有让你走么?」
即使陛下对她向来温和,霍汐棠还是察觉到他话语中的异样,进退两难,御辇也尚未停下,她只能顺势坐了下来。
燕湛总算停下拨弄那盆栽,他抽过一侧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细细擦洗自己的每一根手指,不过片刻,那方手帕便已染上泥土的污渍,而他那双手高洁无暇。
他搁下手帕,清润的面容浮起浅浅的笑意,一如当初在霍家那般,优雅从容的先生姿态。
「走什么,今日的课不是还没上?」他温声说着。
霍汐棠不敢去细想他这句话里的意思,只能生硬地接话问:「上什么课?」
男人唇角衔笑,挺拔健壮的身躯便倾了过来,转瞬之间,便将她牢牢揽入一方天地。
御辇内的极其大,可她不知何时,轻松被天子困入了角落。那张毛毯上,正搁了套天子的寻常衣衫,她的四周,鼻息,面容皆是天子身上的龙涎香。
男人的俊脸在她眼前放大,健硕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肢,掌心按在腰后,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按抚。
「陛下——」霍汐棠颤着眼睫,脸颊已火热得烧了起来,「陛下这是做什么?」
燕湛神色坦然,幽深的眸子落在她红晕至深的脸颊上,嗓音微哑:「朕不过是在履行当初应下的义务,学生尚未结业,作为先生是该时刻忧心学生的课业,朕还得教导乖学生如何婚后与夫君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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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距离实在太近了。
当初即使在霍家,她与先生之间即使再越界,他也从未这样将她困在怀里过,除了灵泉寺中药那次。
先生应当不是这样的。
霍汐棠有些无措,他身上的龙涎香浓郁非常,唿出的清冽气息仿佛也要钻入她的唇齿,一下实在臊得慌,她唇齿微颤:「可陛下与我这样,应该不是先生该教的。」
教导一些书籍上的内容才是他们当初在霍府时的相处。
燕湛两臂的宽袖近乎将她全身覆盖,堪堪露出粉白的锁骨,放眼望去像极了她内里未着寸缕,只能穿上了陛下的长衫遮挡,不由惹人浮想联翩。
他低声笑:「是吗?霍老爷当初拜託朕时,便说让朕以身体力行。」
她爹爹何时说过这句话?霍汐棠怔圆了眼,勐然对上他含笑的黑眸,心里这才一沉。
先生何时变得这样坏了?
他分明知道她现在无法回扬州找爹爹求证,便敢这样信口胡诌!
「霍老爷说的话,朕的乖学生可是忘了?霍老爷可曾亲口说过让你将朕当做夫君对待。」
她鼓足了力气要推开他,燕湛也并未当真强迫,待闻到她身上那燕舜的气息都消失了,彻底染上了他的味道后,这才心满意足。
霍汐棠气得脸颊热气腾腾,可看在他是天子的份上又敢怒不敢言。
她的发顶忽然覆上一只宽大的掌心,燕湛凝望着她水润的眼,眸里含着复杂的情绪,柔声道:「棠棠,不要生朕的气。」
他只是太嫉妒了。
嫉妒燕舜可以光明正大抱着她,嫉妒她身上沾上了燕舜的味道,更嫉妒在她心里燕舜被冠以未婚夫的称号。
他该一步步慢慢来才对,可在亲耳听见她在她的未婚夫面前,否定与他的相识的那一刻起,他这才明白在这小姑娘的心里,她早已将他与燕舜在她心里是何种地位,划分的清清楚楚。
她与燕舜青梅竹马,自幼便有情谊,二人年岁相近,少年少女在众人眼中无比登对,况且还是未婚夫妻。
而他是天子,名义上是她的夫兄,私底下是她不能见光的启蒙先生,就连年岁都大了她整整十岁。
这样的关系,他若还是慢慢来,恐怕这小姑娘看向他的眼神里除了看待长辈的尊敬,再无其他了。
霍汐棠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棠棠。
这是她认识陛下以来,他第一次这样唤她,虽说叫她棠棠的人很多,可唯独眼前这个男人念出这两个字时那种的缠绵悱恻,好似夹带着多重难言的情绪。
她有些不敢直视他眼里暗涌的欲丝。
方才还在缓缓行驶的御辇,恰逢这时停了下来。
御辇外传来李拾勤的声音:「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燕舜拦下了御辇,候在明黄御辇的帐子外头,道:「陛下,臣弟有一事相问。」
许久,御辇内传出天子清冷的嗓音:「何事。」
「皇兄方才路过东南边宫道,可有看见臣弟的未婚妻子了?」
方才棠棠说就送到此处,他虽然离开了,可还是不放心想再送一段路程,最起码也要送到她上马车才对。
可他返了回去,并未见到棠棠的人,出了宫门国公府的车夫也说未曾看到棠棠出来。
他折返回宫,沿路问了几圈,有个宫女便说不久前看到天子的御辇从此经过。
好好的人又怎会消失?
「看见了。」燕湛的声音透过帐子传了出来。
御辇内,霍汐棠被他环在身侧,怒瞪着桃花眼,「陛下!」
若是殿下这时候要上来,该怎么办?他定会看到她被困在陛下的怀里,她分明前不久还当着殿下的面说不曾认识陛下……
燕舜微蹙眉宇,「那敢问皇兄,棠棠她现在身在何处?」
第27章 狸奴
偌大的御辇内, 浓郁的龙涎香与女子的清甜幽香交缠至深,此时彩霞瀰漫,一缕夕阳从帐外缝隙投入, 映在燕湛的面容上,如渡了层淡薄的金光。
霍汐棠正依偎在他怀里, 感觉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清冽的唿吸, 以及那温润浅色的薄唇。
他嘴唇微启, 似要开口讲话, 霍汐棠吓得咽了咽口水, 顶着冒犯天子的风险将手心覆盖在他的嘴唇上。
「陛下,求您……」不要对殿下说她正在御辇上, 正在他的怀里, 若让她的未婚夫君亲眼看到这一幕, 她定会无地自容, 羞愤欲死的。
燕湛眉梢微挑, 将她的窘迫与羞赧尽收眼底, 遂右臂一抬,再无多言,只是那空出来的臂膀, 究竟想要什么,他需要霍汐棠自己发觉。
他受够了心爱的人在他面前与其他男人恩爱的模样,也装够了什么三好先生,温润君子,他偏要一点点撕开他的正面目, 让她不得不接纳这样的他。
霍汐棠低下眼,便看见她今日穿的玫瑰紫烟沙裙的裙摆与陛下的玄色龙袍交缠在一起, 那金织的龙纹栩栩如生,龇牙的神情好似想要将她拆吞入腹。
那双龙目,恍惚间让她以为在霍府的先生与面前的帝王,好似重叠了起来。
如梦境一般,影影绰绰,云雾迷濛,先生与陛下好像渐渐重叠成了一个人。
像他又不像他。
又更像是梦中那个总是对她步步紧逼的男人。
她顿时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地觉得有丝荒谬,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便乖巧似的钻进了那只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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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臂很长,宽袖堆叠,她俯身过去,堪堪半边就将她揽得严严实实了。
「是这样吗?」她抬起水润的眼看他。
燕湛微微侧首,便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看清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装的满满都是他,眼尾的洇红沿透至锁骨,像是受惊的娇软小兔般,实在是惹人怜惜得紧。
他心口仿佛被扼住。
忽然想起前世与她初次相遇的场景,当时她也是那样像只受惊的小兔似的,入夜后在皇宫里,她竟将他当做燕舜,直愣愣地扑进他怀里。
后来他才知晓,当时她遇到了麻烦。
那次他破天荒出手救了她,也将她请上了御辇。
如今同样的神情再现,却是不同的场景。
她再也不会将她认错成燕舜了。
燕湛右手指尖绕过她纤细的脖颈,顺上轻轻抚碰她的细眉,一下又一下,轻柔极了,每一下的触碰都好似带着深深的爱意与怜惜。
霍汐棠耳尖愈发红润,莹白的耳垂似乎难以抵抗他这样的亲密触碰而微微颤抖着,他喉结微动,看了心动不已,指腹便揉捏了上去。
再开口时,嗓音喑哑低沉:「顾姑娘不久前从东南宫道路过往反方向去了,朕现在也不知她尚在何处。」
御辇外,燕舜等了许久却等来一句这样模煳不清的答覆,登时有些泄气:「那大抵是我错过了棠棠,打扰了皇兄,是臣弟的不是。」
「无碍。」年轻帝王的声音已低哑的惑人。
燕舜顿觉奇怪,总觉得今日的皇兄与以往大不相同,好似格外有耐心。
他正在梳理其中的怪异,御辇便已起驾。
一阵黄昏的风吹来,微微拂起明黄色的帐子,御辇内皇兄神情满足,懒散地倚靠在软榻上,而他的怀里正拥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
燕舜心里微凝,便楞在原地没有急着走。
那是个看不清脸的女子,乌黑披散的髮丝垂落下来,与天子的龙袍勾缠在一块儿,而她也正软弱无依地伏在天子怀里,天子宽大的衣袖将她的曼妙的身段遮得满满当当。
除了长发,什么都看不清。
皇兄竟然有女人了?
燕舜眉心拧着,心里也因这件事勐然一沉。
御辇行至宫门几百米远的转角处停下。
李拾勤候在一旁,心里头琢磨着,陛下这要不要放人家姑娘回去?
这几日陛下多番做出这样不像他平日里会做出的事,若是强行将这姑娘留下,再带回紫宸宫,恐怕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人人都当天子温润儒雅,性子随和,可他最是清楚,这是个从尸山血海攀爬而起的男人,倘若他当真对一个人动了心思,是绝无可能叫那人有机会逃脱的。
只是,因霍姑娘与太子的婚约在此,陛下对这霍姑娘动的念头,究竟是男女之情,还是陛下只想步先帝的后尘,一时也说不准。
四周静谧无声,确定太子不会再找过来了,霍汐棠紧绷的身子这才缓缓放松,悬着的心也悄然平稳。
可耳垂上那温热的触感,实在让她无法忽视。
「陛下……我该回了,再晚的话,宫门将落匙了。」她低着脸不去看他,只知道现在的陛下很危险,她应该立刻逃离才对。
燕湛轻缓嗯了声:「下次看到朕,知道该如何做了吗?」
霍汐棠不知如何回答,迟钝如她,好似渐渐有点明白了什么,又没有完全明白,她不敢去细想,她不该与陛下如此,不该与未婚夫君的兄长如此。
燕湛轻声笑,伸手将她弄乱的裙摆缓缓抚平:「别怕,想说什么便说,你在朕面前永远都不用担心会说错话。」
因为他永远不会怪她。
太暧昧了——这绝对不是她和已经恢復了身份的陛下该有的接触与对话。
霍汐棠几乎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气,用力推开了燕湛,逃也似的从御辇上跳下来。
李拾勤见这大的动静诧异不已,很快御辇内传来陛下的声音:「李拾勤,你亲自送霍姑娘出宫。」
霍汐棠回了定国公府时已入了夜。
顾显正在枫云院门口等她,院门口附近夜灯照了过来,见她这么晚回来,问:「进宫了?」
她低着头,「嗯,是太后娘娘召见。」
在她身上嗅到了龙涎香,顾显脸色有些难看。
他也并未拆穿她又与陛下牵扯到一起去的事,斟酌了会儿,说了句:「今日发生的事,你莫放心里去。父亲他只是性情过于古板了些,说话冷硬了点,并无其他的意思。」
原来他在院门口等她便是想为定国公说好话,霍汐棠垂眸,回道:「多谢顾大人挂心,我实则也并未在意。」
经过一下午她也想通了,既然定国公这样对她,她又何必将这个不当她是亲生女儿的父亲说的话看的那样重要,还平白惹得自己难受,得不偿失。
她回答的过于冷静,顾显倒有些尴尬挠了挠鼻尖,他总不能说,你别在意了,陛下已经帮你报仇,让你父亲在家禁足,没事不能招惹你了吧。
「夜深了,进屋吧。」交代完想说的话后,顾显便直接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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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宫琉璃瓦顶落下月色银霜,六角宫灯在晚风中轻微摇曳,拉长值守内侍的身影。
成太医把完脉后,语气沉重:「陛下,那幽劫草的解药微臣已炼制出来了,陛下又为何不愿服下那枚解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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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背嵴靠在软榻后,「朕若是不吃那解药,是不是只有一年寿命了?」
成太医点头。
先帝曾听信南疆巫医之言,为了炼出那起死回生的仙丹,便不顾陛下的性命拿他的身子来制药,陛下自幼尝过百毒,经过无数次割肉放血,从而导致如今体内的血液掺杂了不少的毒药及解药的成分,混合成如今这样血可解毒的症状。
但于其他人是解药的血,不见得对他有效。
先帝早已在多年前看出了陛下的狼子野心,便事先给他下了那致命的毒药,若非还留着陛下身上的血液有用,得以救那个女人活命,恐怕先帝早已便夺走了年幼陛下的性命。
陛下隐忍多年,割肉放血之苦,毒药之痛皆熬了过来,如今也已登基称帝成功,岂能因那毒素而去掉性命?
所幸当年陛下在北地结识了成太医,成太医是走南闯北游歷天下的神医,翻阅多本古老书籍总算从中查询到解毒之法。
便是那世间仅此一株的幽劫草。
只要吃下幽劫草炼成的解药,陛下身上的毒素便能彻底去除,确保生命无忧。
可自从半个月前陛下回了长安起,成太医将解药呈到陛下面前,陛下却说先放着,他不着急吃。
怎么会有人放着面前救命的解药而不着急解毒?
燕湛轻飘飘说了句:「朕暂时死不了。」
他语中的笃定好似掌控了全局,成太医无语凝噎,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所幸追随陛下多年,也心知他并非那等无能之人,更不会傻傻地送死,想必是有何原因罢。
成太医也放弃说服他,便写下一纸药方递给一侧的李拾勤,又谨慎地交代几句作息问题,便退出了紫宸殿。
成太医离开后,李拾勤也躬身退出了里间,贴心地留给陛下独处。
燕湛站起身朝临窗处走去,幽深的目光落在庭院的海棠树上出神了许久。
昏黄的烛光衬得他半张脸晦暗难测。
烛火跳跃,他眼底映出那耀目的海棠花,凤眸微眯。
他为何不吃解药,不过是在赌,赌这一世,她还会不会善心大发将解药拿出来给他罢了。
天子夜里请了太医诊脉一事,大清早便传到了永寿宫。
顾太后斜倚在描金美人软榻上,慵懒地喔了一声,也并未当回事。
这无论谁家若是孩子病了,当娘的启能不心急?而顾太后却恰恰相反,对陛下向来不闻不问,若非必要,这母子二人是连句话私下都没说过几句。
顾太后正用着早膳,太子燕舜便来永寿宫请安了。
「儿臣请母后安!」少年的声音清脆爽朗,顾太后笑得眼睛都弯了,招招手让燕舜坐过来。
燕舜直接执了玉箸便大口大口地用膳,待吃了个半饱,忽然想起了什么,抱怨道:「母后,那钦天监究竟是什么意思?一个月前我便下令让他们尽快算出个近期最适合成婚的好日子,这一个月都过去了,已经搪塞儿臣几回了,死活就是说没有好时机。」
顾太后目光慈爱地看他生动的神情,「舜儿,你就这么着急跟棠棠成亲吗?再等一段时间也等不了?」
她语气轻柔,抛了个余光给自己的贴身嬷嬷春兰。
春兰姑姑心领神会,便将殿内伺候着的宫女都支了出去。
「你可知,你这样着急成亲,外界会如何想你?」
燕舜蹙眉,「为何我成亲外人会有意见?」
顾太后道:「你皇兄至今未娶妻封后,登基六年尚无后妃无子嗣,你若这时候着急成亲,众人只当你想尽快诞下子嗣……」她语重心长道:「恐怕会引来流言蜚语啊。」
燕舜微怔,似乎也没想到这层:「可……我娶棠棠的初心,与那个位置无关。」
「再说了,皇兄他不是活不到二十七吗?」
甚至他无须去争,这个皇位迟早也是要落在他的手中。
顾太后暗嘆,她这个儿子当真是用情至深,简直随了先帝。但这个棠棠是谁的女儿都好,偏偏要是顾林寒的,那就莫怪她了。
用完早膳后,燕舜便想出宫,看出他想去找霍汐棠,顾太后将他拦下,「慢着,哀家手中来了一批新进宫的宫女,你顺便带几个回你的东宫。」
燕舜笑道:「儿臣东宫里伺候的宫人够多了,就留给母后吧。」
顾太后细眉一扬,「这次给你的宫女不一样。」
「舜儿,你十八岁已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也该尝试接触起来。」说罢,顾太后一扫身侧的春兰姑姑。
春兰姑姑便下令,让一批经过千挑万选的宫女入殿,仍太子挑选。
燕舜哪能不明白太后的意思,他站在原地面色纠结,「母后,我不要!我有棠棠就够了。」
「其余的母后都能由着你,但这件事绝对不可。」她放柔了语调,耐心哄着:「这些姑娘个个都是花容月貌,身段妩媚纤柔,母后也没说非要你给她们个名分,就留在你东宫做个通房侍妾即可。」
燕舜最烦有人插手他的私事,是越听越火大。尤其有关霍汐棠的事,便更无法镇定下来。
他绝对不能做出背叛棠棠的行为,本身因下蛊那事他已经够愧疚了,若是让其他女人插在他与棠棠之间,只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就这时,十几个貌美的宫女盈盈入殿,燕舜一眼扫去看着心里冒火,顾太后完全不在意他难看的脸色,反而还在那跟哄小孩似的要他挑几个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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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勃然大怒,一脚踹开身前的凳子,留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去。
「母后就死了这条心吧!那些女人儿臣一个都不会收用的!」
顾太后顿时被气得气息不稳,怒拍一掌桌案:「放肆!他当真是愈发胆大妄为了!竟敢在哀家的永寿宫做出这样目无尊长的事!」
春兰姑姑躬身安抚,「娘娘莫气,殿下只是年轻气盛,加之与顾姑娘又是处于那种黏黏煳煳,儿女情长之时,现在自然是心里将顾姑娘放在第一位。」
顾太后冷哼一声,这样看重那个霍汐棠,看来她就真的容她不得了。
入殿后,宫女们跪在一侧,早已经被太子的动怒吓得浑身发抖,其中一个更是吓得晕厥,顾太后看着心烦,摆摆手:「都退下去吧。」
她儿子看不上,又不能强行逼迫他去碰别人。
一众宫女中,忽然响起一道娇俏的嗓音:「还请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愿伺候太子殿下。」
**
定国公府。
殷华婉的贴身侍女思梦来了一趟枫云院传话:「三姑娘,今日府上有贵客上门,夫人请您现在去一趟前厅。」
霍汐棠正坐在书案后练字,不由腹诽,高门大户就是事多,三天两头都有贵客上门拜访,「好,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思梦走了后,依丹便入了卧室,小声提醒霍汐棠,「姑娘,奴婢方才去给您打听了一下,今日登门拜访的是……」
「是谁?」吞吞吐吐的,霍汐棠好奇,是有什么难缠的吗?
依丹在国公府为奴十年,自然多少知晓自己伺候的这位姑娘的生母,那前定国公夫人一些事,而今日来的,正是永昌侯府的人。
「是永昌侯夫人及府内的姑娘。」
霍汐棠放下了硃笔,眉心微拧,看来是个不速之客了。
还未踏入春茂堂,便听里面传来欢愉的笑声。
殷华婉坐在主位与永昌侯夫人交谈:「阿姐再等等,三姑娘在来的路上了。」
永昌侯夫人是英老国公的二女,多年前嫁给如今的永昌侯沈亦祥为妻,婚后诞下一子一女,而今日她拜访定国公府正是为了看一眼她那早已逝世的小姑子留下的血脉。
说话间,霍汐棠提裙走了进来,殷华婉笑吟吟让她上前。
永昌侯夫人目光丝毫不避讳在霍汐棠身上打量,过了后笑道:「的确很像,怕是侯爷看到了必会触景伤情吧。」
霍汐棠福身行礼:「见过夫人。」
永昌侯夫人淡笑颔首,随后转头对身侧的少女说话:「聘儿,这便是你一直想要见一见的表妹了。」
沈聘儿极具贵女风范地向霍汐棠点了点头,很快便收回了方才悄然打量的目光。
自宫宴那晚之后,母亲便时不时拿霍汐棠与她做比较,除了霍汐棠生母是她祖父女儿的缘故,还有一层便是,父亲一直想让她入宫嫁给陛下。
太子与陛下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而霍汐棠却是太子的未婚妻,将来倘若她嫁给了陛下,那么便会与这个表妹为敌了。
这次来定国公府,便也是想亲眼看看霍汐棠对她有没有威胁,届时还阻碍她进宫为后。
「表妹与爹爹是有两分相像。」沈聘儿嘆道。
认真看是比她沈家容貌更为出色,虽说她未曾见过那个姑母,但曾听闻姑母的美名,沈家长得最漂亮的便是那个已名声恶臭的姑母了。
永昌侯夫人笑了笑:「傻孩子,那是长得像你小姑母。」
霍汐棠没明白这母女二人为何要特地来见她,听阿娘所言,当初出了那桩丑事后,永昌侯府嫌她败坏门风,阿娘被定国公遣到道观待产,永昌侯府也从未想要接济她帮扶一把,这才使阿娘寒了心,和离后都不想回娘家了。
想起阿娘受过的委屈,霍汐棠心里也对这永昌侯府没什么好感。
霍汐棠对她母女二人态度十分冷淡,不愿亲近几个字就差写脸上了,几乎是问一句才慢吞吞答一句,无非是问流落在外的十几年过得如何,听得她心里直想笑。
倘若真的关心她,为何当初不再寻一寻她阿娘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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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晌午过后太子燕舜便乖乖地留在寝宫完成完范先生布下的课业,一下午过去,他疲惫地支了支懒腰,喊道:「李福良,赶快收拾一下,跟孤去一趟定国公府。」
李福良面色诧异:「殿下,您不是前两日才去了吗?」
燕舜坐着将腿一伸,作势要踢他,「废话少说,孤去看望自己未来的太子妃,你还敢有意见?」
李福良哎呦几声,「不敢不敢,好勒——奴婢这便去准备!」
他躬身正要退殿,殿外值守的小太监便慌慌张张跑进来撞到了李福良。
李福良大怒:「你干什么吃的?」
「是圣上跟前的李总管来了!」
李拾勤?李福良登时吓得背嵴发麻。
他和李拾勤同姓李,则是因为师出一人,李拾勤更是他的大师兄,后来他凭藉其他门路攀附到了东宫,便毫不犹豫抛弃了那时身子骨不好的师父。
而李拾勤那时只是个洒扫的小太监,他成了太子的贴身内侍以后,跟着水涨船高过起了逍遥日子,谁能想到那李拾勤后来不知从哪来的门路,竟然攀上了当今圣上。
这几年他是看见李拾勤便绕道走,生怕被他报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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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李拾勤好好在紫宸宫做他圣上跟前的大总管,怎么来东宫了?
李拾勤直接进殿,看也没看李福良一眼,先对燕舜行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燕舜正觉得奇怪,「李总管来孤这东宫可有要事?」
李拾勤站起身,回道:「奴婢是来传圣上口谕,太子殿下今早在永寿宫对太后娘娘出言不逊,所为忤逆不孝,其行为乃皇室之耻,陛下言说太子殿下作为储君应当一言一行为众人表率,不可恣意行事。则陛下命太子殿下在东宫禁足几日,何时想通了再解除禁令。」
说罢,李拾勤也不在意燕舜难看的脸色,直接转身出了东宫,全然不将太子放在眼里的猖狂态度。
燕舜大步跑出去,便见多名禁军已将东宫门口围地严严实实,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程度。
皇兄竟然来真的?
太子被陛下禁足一事很快传到了顾太后耳里,顾太后倒是不心疼自己儿子被禁足,只是怪异为何陛下会多管闲事起来。
春兰姑姑道:「陛下大抵是为人子孝,心疼娘娘被太子殿下吼了。」
顾太后觉得不是那回事,先前她也很想装作一副母慈子孝,但这几年燕湛对她的态度那样冷淡,她所幸也懒得装了。
难不成他当真认为她是他的亲生母亲?根本不知真相?
不过太子被禁足不能去找霍汐棠,顾太后还是很满意。
「那丫头送去东宫了罢?」
春兰姑姑道:「这会儿怕是已经进东宫了,奴婢给李福良打了招唿。」
相比东宫冷沉的气氛,紫宸宫里倒是动物声此起彼伏。
李拾勤满脸复杂看着身穿暗紫色龙袍的陛下单膝蹲在一群猫猫狗狗面前,认真地挑拣。
认认真真扫了一圈。
燕湛从中提了只通体雪白的狸奴,抱在怀里逗弄了一番,那本身极其害怕他的狸奴也被揉得舒服极了,时不时喵喵喵地叫。
声音细细的又软又乖,好似能饶人心尖。
跟她真像。
小狸奴看起来可招人喜欢了,但实际上那双小爪子上的指甲也利索着。
燕湛单臂抱着那小狸奴,另一只手便摆弄它的小爪子,雪白的爪子上的指甲也干干净净的,一看便知被呵护的极好。
李拾勤问:「陛下,您要在紫宸宫养狸奴吗?」
他淡笑了声,「不可以吗?」
李拾勤哪敢说不啊,陛下想养什么都行,只是他看着这样身形高大肩宽腿长的陛下怀里抱着这么一只小奶猫,画面着实诡异了些。
挑完了狸奴后,李拾勤便望向另一边的几个笼子里的小狗,「陛下还要养狗?」
燕湛怀里抱着狸奴,迈步朝狗狗那边走去,「朕不养。」他说完,单膝支在其中那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面前。
这个铁笼里仅装了一只巨大的黑色猎犬,其毛髮油亮,比起犬更像是野狼一般,龇牙咧嘴一脸穷凶极恶的模样,看起来威风极了。
猎犬嗷叫了一声,燕湛怀里的狸奴便吓得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奶唿唿的喵喵声听得人心疼不已。
啧,他怀里这只小傢伙也怕大东西。
燕湛唇角勾起,「就它了。」
李拾勤诧异:「陛下不是说不养?」
他站起身,将抱在怀里的狸奴掂了掂,像在掂什么宝贝似的,「朕不养,但有人养。」
「摆驾,去定国公府。」
第28章 猎犬
殷华婉晚膳后来了一趟枫云院。
「三姑娘下次若不想见永昌侯府的人, 可以事先跟我跟前的思梦提一声,这样我便择别的方法帮三姑娘打发了她们。」
霍汐棠没想到殷华婉心思细腻到这个程度,竟看出她不愿与永昌侯府的人来往, 心里阵阵暖意流动。
「夫人……」她红唇微启,斟酌了会儿, 想说出口的话便换了一句,「还是不必了, 登门便是客, 岂能将客人拒之门外?」
她已经听依丹提起过, 殷华婉是英老国公膝下不得看重的庶女, 这才导致到了十八岁还未成婚,便被她的生父顾林寒娶了进来。
这阵子住在定国公府她便观察到了, 她的生父不仅对她冷漠, 就连对自己的妻子也同样漠不关心, 好似娶殷华婉回来也只是方便有个人打理府内中馈罢了……
殷华婉在自己的娘家不受宠, 加之永昌侯夫人又是她的嫡姐, 她怎么好让她左右为难在嫡姐面前不好做人呢?
霍汐棠覆上殷华婉的手, 「夫人若是不介意的话,唤我棠棠便好。」她喜欢这个只年长她几岁的温柔姐姐,也是在国公府最让她觉得舒服的存在。
这些日子殷华婉的细心照料, 她都记在心里。
殷华婉眉目如画,淡淡笑起来有丝岁月静好的柔和:「我与三姑娘年岁相差不了很多,但辈分却隔了一层,三姑娘若有心与我亲近,我自然……」
霍汐棠水眸微凝看她。
她的笑容不如平常里总是维持着恰好得体的贵夫人风范, 更亲切更真诚,「我自然愿意与棠棠交好。」
「夫人……」霍汐棠笑出了声。
殷华婉在院内又留了许久, 直到夜幕降临才起身离开,霍汐棠进了净室沐浴,依丹便去放下窗下的支撑,打算熄灯就寝了。
元荷弓着腰捂着肚子过来,「依丹姐姐,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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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丹关好了窗子,将脸色煞白的元荷扶到一旁坐下,「怎么了这是?怎么好好的肚子疼了?」
元荷难受得脸蛋拧成一团:「兴许是今晚吃坏肚子了。」
依丹见她疼得额冒冷汗,焦急问:「真的很疼?要不我去袁嬷嬷那找副药给你煎了喝?」
元荷捂着肚子,「那便多谢姐姐了。」
「嗐,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先出去了一会儿姑娘洗完了你便伺候她先去睡。」
等依丹的身影离开后,元荷渐渐直起了身子,正巧刚沐浴完的霍汐棠从净室走出来。
元荷走上前,面色为难道:「姑娘,方才门外来了个内侍传话,说是……陛下要见姑娘一面,请您现在去一趟沿湖亭。」
霍汐棠瞳仁怔大。
陛下?怎么这时候来国公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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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银,晚风吹拂,定国公府是五进的大宅子,入了夜后除了巡逻的下人几乎不会撞见熟人,枫云院距离沿湖亭不算远,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走到。
沿湖亭顾名思义便是建于湖畔,夜灯轻微吹拂湖水随之荡漾,如镜的湖面映照夜空皎洁的弯月。
霍汐棠站在远处便见亭子里点亮了烛光,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正侧对她的方向而坐,低着脸认真地逗弄白玉石桌上的小狸奴。
李拾勤手挽佛尘走过来,躬身道:「霍姑娘,请罢。」
霍汐棠捻紧身上的单薄披风,便缓步走了进去,凝了一息方抿唇问:「夜深人静,陛下怎么来了?若是让人看见了该如何是好?」
燕湛坐着看她,眼底含着淡笑:「若是有人敢置喙天子深夜忙于政务,而来不及回宫休息,你说那人还有几个脑袋?」
「什么?」
他让她坐下,「今日来府上是为一桩公事找令兄,从而畅聊至深夜,令兄便留朕在府内居住一夜。」
天子让她入座,她岂能不从。
霍汐棠择了个距离燕湛最远的位置坐下。
燕湛对她这幅明显要与他拉远关系的行为,但笑不语。果然还是个孩子,以为做出这样的举动便能劝退他?
夜色寂静,风吹入凉亭。
如今正是初秋时节,晚上的风更加凉爽沁人,一缕一缕轻柔的风像是往人心里头钻。
恰逢这时,石桌上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狸奴,呜呜喵喵地哼唧了起来,很快便吸引了霍汐棠的注意力。
小狸奴又哧熘一下钻进了燕湛的宽袖内,见无处可逃便只能从衣袖里又钻出来,冒出颤颤巍巍的小脑袋。
燕湛伸出手指轻轻拨了拨它的脑袋,「乖,过去吧,不怕。」
小狸奴像是听懂了男人说的话,很快便从他的宽袖里钻了出来,一熘烟便扑进了霍汐棠怀里。
霍汐棠下意识双手抱住,软绵绵毛茸茸的手感叫人爱不释手,且狸奴的毛色也极其的鲜亮,小小的一只直往人怀里钻,可爱极了。
霍汐棠不知不觉放下了防备,抬起水润的眼兴奋问:「陛下从哪儿得到的这只小狸奴?」
她边说边伸手抚摸狸奴的脑袋,燕湛笑着看她,指尖轻轻敲打石桌面,「这是朕今日养的,还未给它取名字,棠棠你说它该叫什么?」
突然听到这声称唿,霍汐棠身子都僵硬了些,「这是陛下的狸奴,怎么能轮到我起名字,恐怕不合适。」
燕湛也并未强迫追着要一个名字,只淡声笑了笑,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直勾勾看着她抚摸小狸奴的动作。
此时她的眼里竟对他含着警惕。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燕湛微微摇了摇头,喊了声:「李拾勤。」
侯在远处把风的李拾勤便知这是陛下给出的口令,忙从暗处寻来了明松,明松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一个巨大的铁笼子般到凉亭内。
「汪、汪、汪——」
铁笼里装了一只巨型的黑色猎犬,在夜色中发出威严的吼叫声。
霍汐棠和她怀里的那只小狸奴一同被这吼声吓得身躯一抖。
燕湛走过去站在笼子前,一句话都没说,那只猎犬便不敢再狂吠了,反而还窝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可怜地嗷叫——了一声。
霍汐棠仿佛在这声里听出了可怜兮兮求饶的意味,噗嗤一声笑出来。
燕湛绕了一边,立在铁笼身侧,好方便猎犬和霍汐棠能面对面互看,「这只猎犬是皇兽场里的霸主,棠棠觉得它如何?」
霍汐棠看了过去,正对上阴鸷的犬目,但见它方才还威风的眼神现在也温和了许多,圆熘熘的眼配上它眼角狰狞的伤疤,倒别有一番感觉,再多看几眼,英气中竟透着几分诙谐的可爱。
「这是皇家兽犬,我怎能评头论足?陛下觉得好,那便是极好的。」
燕湛嗯了声,尾音拖长:「可它此时此刻便是你的了。」
「我?」霍汐棠伸出手指指向自己,难以置信问:「陛下是在说笑吗?」
燕湛眉梢微扬:「君无戏言你可知?」
他弯腰过去将铁笼打开,那只猎犬便十分乖顺地钻了出来,燕湛拍了拍它的脑袋,轻声说:「过去,认一认你的新主子。」
猎犬十分听话直接朝霍汐棠的方向走去。
好端端的忽然一只巨大的猎犬朝自己奔来,她直接吓得双腿发软,而那只猎犬像是已被驯服,好似真的将她当做主人,乖顺地在她的身旁停下,伏下脑袋在她脚边蹭来蹭去,连嗷呜声都温柔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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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我不能收。」她向燕湛投去抗拒的眼神,「这只猎犬一看便知不是凡物,我一个闺阁姑娘若是养了,我父亲定会多疑的。」
定国公是朝中重臣,若是让他看到这只猎犬,保准能认出这是皇家斗兽场里的,皇家的东西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只要再往深处想,定国公保准能猜到她与陛下关系不清不白。
燕湛早已猜到她会拒绝,甚至怎么拒绝他已事先想好,「是吗。」
「那朕只能叫顾显来亲自收下了。」
霍汐棠怔了,这个时间顾显定还没歇息,可若现在把他叫来,他便能看到她深夜与陛下「幽会」。
女儿家的羞耻心溢了出来,使她忽然不敢让自己的兄长知道她与未婚夫的兄长这样不符合常理的相处。
即使她这个兄长好似也知道点什么,可那羞耻的一层薄膜,她还是不愿主动捅破。
「别,陛下,我收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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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枫云院时,元荷在后头牵着这只猎犬,有些不知如何处理,「姑娘,这能栓哪里呀?」
太大一只了,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惹眼的。
霍汐棠也跟这只猎犬大眼瞪大眼,耳边忽然想起不久前陛下交代的话,面色挣扎道:「就,就栓在我的房间吧……」
房间?这种巨犬养在房里不是有极大的风险吗?
霍汐棠也没明白陛下究竟想做什么,大晚上来定国公府就为了送一只狗给她?还非要她养在房里,说什么这只猎犬抵得上二十个护院,能保护她的安全。
她在国公府能有什么危险呀。
元荷只好牵着猎犬一道进屋,栓好了后,看着这只威风的大狗,一时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问:「姑娘,它有名字吗?」
霍汐棠吞吞吐吐道:「饴狼。」
元荷喔了一声,蹲下来细细打量这只相貌极其兇恶的猎犬,小声嘀咕说:「这样的长相,竟有这么甜软的名字。」
是狼,不是郎……
元荷大抵也听错了,霍汐棠选择不纠正。
实在是这个名字有够离谱。
燕湛踏着夜色回到紫宸宫时已过子时,再没两个时辰就该起身上朝了。
李拾勤放下了帐幔,伺候好天子就寝,便看见明黄的龙榻上还窝了只奶唿唿的小狸奴。
小狸奴胆子小不敢靠近天子。
天子颀长的身子斜倚在榻边,神情温柔地朝小狸奴勾了勾手指:「糖糖,过来。」
那名唤「糖糖」的小狸奴喵呜一声,在原地挣扎了会儿,便乖顺地卧进了天子的怀里。
放下了帐幔后,李拾勤躬身越过落地锦绣屏风,无奈地抚了一把额头。
陛下当真是入魔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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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枫云院,夜半万籁俱寂,夜幕笼罩的室内幽暗深沉,一只英气威武的巨型猎犬伏在一张馨香的床榻边正唿唿入睡。
霍汐棠很快也进入了梦境之中。
偌大的东宫庭院并无一个宫人,悄然寂静,在梦里她的双眼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因看不清视线只能在庭院中步履缓慢地挪移,「岸哥哥……」
不久前太子殿下兴致来了,执意拉着她在庭院玩蒙眼捉人的游戏,现在轮到她来捉他了,殿下又不知去了何处。
方才还没有任何动静的庭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霍汐棠定下心来,循着声音的方向,摸黑伸手迈去。
那脚步声也随着她的走近,在一处停了下来。
霍汐棠暗暗在心里发出了窃喜的笑声,找准方位便悄悄扑了上去,可脚底冷不防被男人的小腿绊倒,她惊唿一声,转瞬间便直接跌落在男人的腿上。
男人坐在柳树下的白玉石桌上,掌心按住怀中纤细的腰肢。
「岸哥哥?我捉到你了!」霍汐棠伸手就要解开眼睛上的薄纱。
男人温热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这个动作。
霍汐棠蹙着细眉:「岸哥哥你这是耍赖不成?现在该轮到你当鬼来抓我了。」
她不悦地努了努红唇,启唇说话时,口中尚未化掉的饴糖从红唇的边缘溢出了些,红软的舌尖毫无意识地拨弄口中被津液包裹的糖。
是颗看起来极其诱人的饴糖。
男人目光愈发幽深,似有火苗在跳跃,手中的力道更不自觉加重。
霍汐棠腰肢顿感吃痛,总觉得今日的太子殿下过于沉默了,「殿下?」
她挣扎了几下想要从他腿上下来,可足尖还未落地,腰肢便随着男人的力道控制不住前倾,微启的红唇也已被一团湿润覆住。
男人的舌在她口内翻搅,行动慢条斯理地好似不急不躁,但每勾缠一下却都用足了狠劲,三两下便将她口中那已融化过半的饴糖捲入他自己的口中,糖水与津液形成的黏液从她唇角缓缓流出。
霍汐棠气息不稳,险些被吻得窒息,两只手腕被男人一掌摁住,根本无法挣脱。
太子殿下怎会忽然对她做出这种无理之事?
她脸色涨得通红,舌根更是麻木到没了知觉,待空气被彻底掠夺,浑身酸软无力时,男人这才松开了她。
霍汐棠颤着红唇,一个「你……」字还未完全出口,便被唇角那湿润的触感激得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唇角方才流出的糖水都被他尽数处理干净了。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清冽的唿吸钻入她湿润的唇齿,平白惹得她心口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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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回过神来时,这石桌上便只剩她一人。
霍汐棠解开眼上的薄纱,太子燕舜恰逢这时赶回了东宫,他脚步还未收稳便赶忙在霍汐棠面前道歉,「棠棠,对不住让你久等了,方才李拾勤传话说皇兄询我问几句有关政务的事,我便匆忙过去了。」
他说话间,年轻帝王也阔步行了过来。
霍汐棠手中正捏着那条捂眼的薄纱,神色怔怔地望着男人那张湿润的唇,他微鼓起的侧脸,舌尖往上顶了下,翻搅时便从唇缝中露出了半颗已融化到很小的糖。
那是方才还在她口中的饴糖……
男人轻舔口中的饴糖,淡笑看她,「这糖果的味道朕很喜欢,方才听太子说是顾姑娘最常吃的,朕便想亲自来问问何处能买。」
霍汐棠直愣愣地望着他的嘴唇,有些不知所措,指尖捻的薄纱也不知何时垂落,随风飘至男人的脚边停下。
「回陛下的话,那只是普普通通的饴糖……」
天色蒙蒙亮,霍汐棠勐地睁开眼,掌心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唇。
分明她昨晚入睡时没吃任何东西,为何感觉口腔里像是有颗吃了一半的饴糖,最后半颗好似被陛下捲入了他的口中。
「汪——」
饴狼嚎叫一声,将她混乱的思绪从那诡异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罢了,不过是个虚假的梦境。
只是经过昨晚的梦,再看身边这只猎犬的名字,及陛下当着她的面唤的那只小狸奴的名字,她心底总浮起难言的感觉。
为何每一次与陛下相处后,她总能梦见一些匪夷所思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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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大殿内,早朝散了后,天子留下几个重臣谈事。
「顾显,朕给你的三日期限已到,为何罪人还未收网?」
顾显上前答话,「臣有失陛下看重,惭愧不已亦甘愿受罚,只是这恶徒一日不揪出来,长安城内便一日不得安宁,还请陛下再宽限几日,臣定当竭尽所能完成任务!」
燕湛低呵一声,眼底寒气骤显,有些事他不想点的太明白,既然前世也是顾显将那危害少女的犯人逮捕归案,他自不会再多余插手。
但锦衣卫接手此案的消息在京中已闹的沸沸扬扬,若再拖几日,恐怕又会同前世一般,使那恶徒盯上顾显的家人蓄意报復,燕湛眉宇拢上烦躁,顾显委实拖得久了些。
「顾卿与太后关系亲近,近两日因太子冒犯太后,太后心有郁结引发身体旧疾,作为太后的侄儿,顾卿未免太不关心长辈了。」
顾显一愣,没明白这黑心肠的陛下怎么忽然将话题转到太后身上,他与太后的姑侄关系究竟如何,陛下难道还不清楚吗?
顾显心里嘀咕了下,回话:「此事是臣思虑不周,太后娘娘贵体欠安,作为侄儿理当亲自关怀一番。」
燕湛嗯了声,「有心了,朕也怜你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也好,那便换你妹妹亲自来宫中居住几日侍疾便好。」
顾显脸色黑气瀰漫,这下才明白陛下绕了几圈是为了什么,可笑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且作为陛下最信任的近臣之一,竟也三番两次跳进了陛下挖的坑。
说的冠冕堂皇,忧心太后的身子,兜兜转转不过就是想把他那妹妹骗进宫里罢了!
顾显咬牙领命。
顾显的事处理毕了后,一旁侯了许久的长兴侯世子宁旭道:「顾显,你那妹妹都回来多久了,为何不带出来让兄弟们瞧瞧?」
他还挺好奇燕舜那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让他动了春心的姑娘究竟长何种仙娥模样。
顾显一记眼刀过去,「闭嘴。」
宁旭浓眉飞扬,这要不是御前,他可就真跟这顾显动手了!
在陛下面前,论亲近度顾显也只能排在他之后,毕竟他宁旭当初可是陪着陛下在边关出生入死过,而这个顾显却在长安好吃好喝负责内应。
待陛下一登基,他便明面上靠着是定国公长子,背地里仗自己头等功求来了这指挥使之位。
锦衣卫指挥使是多威风的职位?
当初他便畅想着君衡登基后,他便做他的一把手,帮他维护长安的治安问题,也好方便在嘉阳那傢伙面前耍威风。
宁旭冷哼一声,艷羡的眼神扫过顾显身上的飞鱼服。
燕湛坐在书案后翻阅了几本奏摺,长指撑额,「宁旭。」
宁旭一激灵:「臣在。」
「寻之即将归京,你若在长安闲的没事,亲自去接他回来。」
宁旭:「……是,臣领命。」怎么他又是跑腿的活,顾显那小子就可以在长安威风凛凛地办案!
顾显回了定国公府就将霍汐棠喊了出来。
一盏茶后,庭院内,顾显微弯着身子与那黑色猎犬傻傻的互相瞪眼。
这不是皇家斗兽场的那只令人闻风丧胆,且多只兽犬看到它便落荒而逃,有着穷凶极恶之名的云霸将军?
这样金贵的兽犬又怎会在他家里?
霍汐棠神色尽量想显自然些,「这是陛下送来的,听说是顾大人办案有功,赏赐给了你。」
顾显黑眸涣散,跟着沉了几息,「嗯……不过我平日公务繁忙,这只狗还是留在你院内养着吧,此事我会同父亲说清楚的。」
兄妹二人互相说着假话,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
霍汐棠心里忽然很感谢这个不苟言笑的哥哥,昨日国公夫人对她说的话又在耳边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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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国公夫人一直以来这样照顾她,也是因顾显亲自拜託的……
霍汐棠朝顾显露出了个甜软的笑容。
顾显心里水波荡漾,有瞬间觉得,猝不及防又被陛下坑了一回,好像不完全是坏事。
**
在落日之前,马车便已缓缓驶入了皇宫。
来接霍汐棠的正是顾太后跟前的春兰姑姑,她领着几个宫女将霍汐棠的行李接了过去,「顾姑娘暂且在芙香殿歇脚,娘娘正在礼佛上香,暂时无法召见顾姑娘。」
霍汐棠心中纳闷,太后娘娘不是身体不适在宫内休养吗?
芙香殿于永寿宫最近,霍汐棠入殿歇下后,春兰姑姑便返回了永寿宫。
屋内檀香沉浮,顾太后跪在蒲团上,「都安顿好了吗?」
「回娘娘的话,将顾姑娘安顿在了芙香殿,目前东宫那边太子殿下尚在禁足,不知顾姑娘进宫了。」
顾太后嘆了声:「你说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当真是孝顺哀家吗?」
下午天子来了一趟永寿宫,口中打着慰问她身子的旗号,又提起昨日太子掀桌离去一事,话里话外皆是对她这个母亲的心疼。
她便也只能陪着他做戏,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承认了自己这今日身子不适,谁能想到陛下便顺势说要将顾林寒的女儿接进宫里来照顾她,陪她解闷。
陛下今日的言行很快便在后宫传开,对比太子冲动下对太后的出言不逊,天子和太子的品性立刻高下立判。
顾太后后知后觉,恐怕陛下是开始打算走母慈子孝这条路了。
顾太后实在看不透这个脸色总是挂着和善笑容的皇帝。
夜里,霍汐棠来了永寿宫陪顾太后用膳,晚膳将将呈了上来。
殿外便传来宫人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
第29章 闹她
天子驾临, 霍汐棠自然不敢稳稳噹噹坐着,连忙就站起身候在一侧,福身行礼。
顾太后淡笑问:「陛下用膳了吗?」
燕湛眼神都没往别处看, 如同世上最真诚的大孝子,「尚未, 儿臣平日政务繁忙冷落了母后,望母后莫要怪罪, 今日儿臣得以空闲, 便特来陪母后用膳。」
顾太后心里更是纳闷, 政务繁忙能繁忙到六年都不怎么与她来往?还偏偏就这时候, 忽然就得以空闲了。
既然皇帝是孝子,那她也只能同样扮演起慈母, 目光慈爱道:「春兰, 还不快给陛下备膳?」
燕湛掀袍落坐, 这才像是不经意地将目光落在霍汐棠身上, 「顾姑娘不坐下来?」
「棠棠, 不必紧张, 坐到哀家身旁就好。」
霍汐棠竭力按下心中复杂的情绪,低着头走到顾太后身边坐下,而偏就这样凑巧, 她坐的位置正是面对着天子。
对面天子坐着仍身仪俊逸,身形如高山般挺拔,自身的帝王之气与那面上挂着温善的笑容,此时完美契合。
他今日未着龙袍,单单穿了件素青色的长衫, 乌髮由同色系的髮带束起,垂落的髮带经夜风的吹拂轻微摇曳, 更衬得他犹如清风云鹤般,神清骨秀,飘然若仙,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霍家的时期。
皇家规矩繁多,霍汐棠今日进宫之前,殷华婉特地又叮嘱了她几句,叫她凡事多观察,少说话。
这顿晚膳明明非常和谐,但让霍汐棠觉得很是窒息。总觉得饭桌上那母慈子孝的二人,缺少了点什么。
霍汐棠低着头将银箸伸到了那碟酥脆肉丸上,还未夹到忽然跟另一头的银箸碰撞,在安静的寝殿内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她极快收回手,燕湛反倒态度极其自然将那颗酥脆肉丸夹至她的碟内,犹如长辈般温声关怀:「小姑娘家尚在长身体就要多吃些,才能长高个子。」
霍汐棠脸色蓦然涨红。
忽然想起当初在霍府时,她曾拿她还要香喷喷吃饭长个子这点来对陛下撒过娇。
顾太后含笑问道:「棠棠今年刚满十六吧?不怕,身高还有得长。」
她有那么矮么?她目前的身高在姑娘们里已算不矮了,只是陛下过高了些,他即使坐起来都让人觉得很是挺拔,陛下身形肩宽腰窄长腿,任何人在他的对比下,恐怕都会被衬托成小矮子。
霍汐棠软软地嗯了声。
顾太后侧目又悄悄打量了下她,笑了一笑:「哀家记得舜儿十六岁的时候也只有你这般高,但没过两年个子蹭得极快,一下就高出哀家一个头,棠棠是姑娘家,不用像男人那般高,再稍微长一长就可以了。你若太高了,舜儿指不定得闹。」
霍汐棠执箸的手微凝。
脑子也瞬间被这段话激灵了下——
她总算发现问题出在哪了。
不正是太后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天差地别?对待太子燕舜她宠溺有加,时时刻刻挂在嘴上,偶尔虽念叨太子的不好,但语气中的爱护显而易见。
但对陛下,太后娘娘虽一直维持着温柔慈爱的笑容,但眼底的笑意始终不达底,像是有着一层隔阂,只是在对付一个她需要如此对待的对象罢了。
霍汐棠为自己琢磨明白的事有些不解,心里头藏着事,用膳时便有些心不在焉的。
对面的燕湛看了她一眼,心头微动。
他只需在适当时机要放出一根线就够了,小兔子自然会上钩,即便钓饵是剖开他过去的伤疤,那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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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膳后,燕湛便留下与顾太后念佛经。
太后信佛多年,但天子信佛的事便是半个月前回长安才起的,顾太后默默听着佛经,又在想着,难不成皇帝当真是为了孝顺她,特地去向佛了
「咳、咳咳——」
燕湛忽然脸色一白,拳头抵唇咳了起来,一旁伺候的宫人吓得跪地,顾太后面色紧张站起身,「还不快宣太医?」
片刻过后,春兰姑姑领着闵太医来了永寿宫。
「陛下这恐是劳累过渡,引起气血不足,气息衰弱之症,不过现下也仅为轻症,待好生休养几日即可。」闵太医诊脉过后,又叮嘱了几句,「陛下万要保重龙体,熬夜伤身啊。」
燕湛颔首,轻声道:「朕记住了,有劳闵太医。」
闵太医惶恐不已,连说这是分内之事,便写下一纸药方退出了寝殿。
顾太后忧心,「陛下应当以龙体为重,方能保江山社稷啊。」
燕湛道:「母后说的是,儿臣记住了。」
顾太后似乎扮慈母上瘾了,喊了春兰姑姑过来,「闵太医写下的药方在何处?」
「正要交给宫人去膳房煎药。」
顾太后很不放心,「哀家亲自去给陛下煎药。」说罢,她转过身,「棠棠,你先留在永寿宫照看陛下,哀家一会儿便来。」
**
顾太后领着春兰姑姑一同出去后,霍汐棠站在一侧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但后思及这是永寿宫,陛下再怎样也不敢对她做什么,便也放下心来。
「朕的身子便暂时託付给姑娘了。」燕湛身姿懒散地倚在榻边,声音都有气无力。
霍汐棠眼神暼向别处,不敢直视他,「臣女并非太医,陛下应当以龙体为重,还是莫要说这样的话了。」
燕湛轻呵一声,胸腔微振:「于朕来说,姑娘比任何太医都管用。」
霍汐棠脸色烫得厉害。
即使她再迟钝,这样直白的话也多少听明白了,陛下果真对她动了什么奇怪的心思。
「过来。」
她不愿过去,「臣女在边上伺候陛下就好了……」
燕湛并不打算勉强她,下一刻就直起了挺拔的身躯,朝她迈步行来,遂落坐在一张冰冷的圈椅上,撩起眼皮看她:「上次在御辇内,你答应过朕什么?」
燕湛的走动,很快引起了珠帘外值守宫人的注意。
担心有人进来看到她和陛下挨得这样近,霍汐棠连连后退几步,「陛下身体不适,应当好好休息。」
她声音放轻,像在哄病患一般在打着商量:「莫再走动了……」
竟学会转移话题了。
燕湛颇觉有趣,忽觉这样逗她一番,身体都舒服了许多,现下只恨不得将她馨红的脸颊捧在手中爱抚亲吻。
他喉结微动,復低咳几声。
因身形高大,坐着的那张圈椅在他的对比下更是显得娇小,他咳嗽了几声,竟直接身躯不稳,往霍汐棠的方向倾倒。
霍汐棠下意识双手去扶他。
男人温热的掌心便顺势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拽去,来回拉扯间,二人便一同倒入了一侧的美人榻上。
气息交缠,她被按进他怀里。
倒榻的声音彻底将珠帘外的宫人引了进来,宫女眼神在里间扫了一圈,只看见陛下宽厚的背影卧在榻上歇息,而顾姑娘此时也不知去了何处,竟不见了踪影。
陛下没有大碍就行,宫人也懒得多管闲事,继续回去值守。
「放开我!」
燕湛单臂钳住她的腰肢,她一挣扎,身体的幽香便从衣襟口钻了出来,他眸色渐黯:「与夫君共榻这事,朕还未来得及教导学生,如何能放开?」
这种时候了,陛下还在闹她。
霍汐棠唿吸都在颤抖,「已经不需要陛下了,我的怪疾已好,待与殿下成婚后,便不会发生夫妻关系不和睦的问题。」
怎么又说出这种惹他不开心的话?燕湛拧眉,抬起手指撩她耳畔的碎发,「学生不听话,竟要弃先生而去?」
霍汐棠怔了须臾,正想要反驳,便见面前的男人方才还眼角含着笑意,忽然黑眸一凛。
下瞬间,身上某处顿令她浑身僵滞。
「该打。」
他宽大的掌心轻轻拍打她的臀部。
她脑子嗡嗡然,有片刻的空白,就连脸颊的绯色都一路蔓延至全身肌肤。
燕湛凑近了些,又轻拍了一下,「知错了吗?」
爹娘很疼她,幼时学习琴棋书画都分别为她找了不少老师亲自教导。
犹记得幼时上学堂,她因迟到或是走神时就会被先生用戒尺打手心教训,严厉的老先生会重重敲打她的手心,正色问:「知错了吗?」
那时她尚且年幼,总觉得全天下的先生都是拿戒尺打手心惩罚不听话的学生,她经歷过,有几回手心痛到她嗷嗷大哭,连声求饶:「学生,学生知错了。」
可霍汐棠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会打屁股问她知没知错的!
她顿时被这两下拍打,吓得六神无主。
什么先生?哪家正经先生会打学生屁股的?
「陛下——」她竭力让自己嗓音里听不出颤抖,湿漉漉的桃花眼含怒瞪他。
兔子惹急了虽暂时不敢咬他,但胆子大得很,胆敢瞪他。
有一瞬间燕湛觉得仿佛回到了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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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她按在怀里爱抚,那时她也是满脸通红,睁着水润润的眼这样瞪他,神情灵动鲜活,像只龇牙咧嘴想要表达怒意,却不知他人会被她这幅样子可爱到心里发软的小兔。
燕湛喉结滚动,掌心覆上她的脸颊。
就这时,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太后回来了——
绝不能让太后看到她和陛下如此!
霍汐棠挣扎着要起身,燕湛也放开了她,支起身子帮她抚平方才蹭乱的衣裙与髮髻。
那熟练的动作,仿佛他曾无数次服侍姑娘家穿衣服一样。
这又怎么可能,他是堂堂天子,向来只有别人服侍他的份?倘若他真的亲自服侍过那个人,想必定是在意极了。
不知为何,霍汐棠忽然想起了那个叫殷笙笙的姑娘。
顾太后掀帘入内,便见天子还靠在先前的位置,霍汐棠则乖顺地站在不远但也不近的距离,好方便上前服侍。
顾太后眼神悄然在二人之间打转了一圈,见看不出任何异常,也未多想,吩咐春兰将托盘上刚煎好的药呈给陛下。
燕湛将一碗褐色的汤药饮尽,对她的态度丝毫没有生疑,顾太后渐渐放下心中的疑惑,扮演那个慈母。
「时候不早,陛下身子不适,应当早些回寝殿歇息了。」
燕湛道:「劳母后挂心,儿臣这便回紫宸宫。」说罢,他站起身喊了李拾勤入内,殿外的李拾勤躬身上前搀扶。
霍汐棠垂眸的余光看着他一连串的举动,心里更是复杂,方才拽她入榻时那个手劲和问她知不知错的力气,可完全看不出身体不适……
皇帝离开后,霍汐棠留在永寿宫陪太后解闷。
「棠棠与舜儿曾相识两年,那大抵也明白他的性子有多倔。」
霍汐棠来之前便听说太子被禁足一事,起因是对太后出言不逊,她想着,兴许太后是被儿子吼了一句,心里正难受着需要她开解,便贴心道:「殿下是性情中人,对娘娘更是一片孝心,此次所为大抵也只是一时冲动。」
顾太后问:「你知道他为何忤逆哀家?」
霍汐棠哪里知道?不过是想说几句哄得太后老人家高兴罢了,遂摇了摇头,「臣女不知。但娘娘与殿下母子情深,想必……」
顾太后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说:「是为了你。」
「我?」
「也怪哀家强人所难,舜儿今年刚满十八岁,哀家便着急了帮他做主了些事,也是想着在成婚之后舜儿也不会毛毛躁躁吓着你。」
顾太后嘆气:「只是哀家也没料到他会有那样大的反应。」
她探究的目光不错过霍汐棠面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
「娘娘……」霍汐棠哪听不明白?可这种事她又有何立场插手?只是未来的婆母在自己面前说给她未婚夫塞女人,她心里总觉得有几分别扭。
她觉得别扭的神情落在顾太后的眼里便是吃醋,容不得太子有除了她以外的女人。
顾太后眼神微冷,话锋骤转:「不过经此一事,哀家也彻底明白,舜儿对棠棠是真心诚意的,哀家便也想通了不做那迂腐之人。」
霍汐棠低垂着脸,讪讪点头应和。
聊了许久见天色不早了,霍汐棠退出永寿宫后,春兰便问起:「娘娘为何要同顾姑娘说实话?」
倘若顾姑娘知道殿下对她那样真心,非卿不要,顾姑娘岂不是会更加往太子那边靠拢?二人更会情比金坚,反而还成全了这二人。
顾太后冷笑一声:「你懂什么,你知道当以为真心爱自己的男人拥有了别的女人后,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哀家便是要她清楚知道,舜儿有多爱她。届时她若亲眼看见舜儿有了别的女人,对舜儿的失望则会加重,只会彻底对舜儿死心。」
她绝不可能让顾林寒那个负心汉的女儿嫁给她的儿子。
东宫。
夜深人静,太子燕舜负气躺在榻上,被禁足了一整日觉得浑身不适,就连外界的消息都传不进他的东宫。
今日白天他想要李福良使别的法子,去定国公府给棠棠传句话都没有办法。
他实在没想明白,母后明知他被禁足了为何不帮他求情?况且那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皇兄却借题发挥,只要母后说几句好话,这可笑的禁足便能解除。
可偏偏就这么巧,好像皇兄就是想将他关在东宫,母后也正巧不想他出东宫了。
这两人分明没有商量,但都不准他出东宫的心思却一致达成,竟就这样轻易以一个蹩脚的藉口禁足他。
燕舜越想越不是滋味,「李福良——」
寂静的殿内半晌无人回话。
燕舜脸色一黑,这个李福良又不知去哪躲懒了,明知他现在心情不悦竟还敢偷懒快活。
「李福良!」
直到他喊了第二声,才听见脚步声靠近。
燕舜翻过身来,双眼一闭冷声道:「等禁足解除后,你就去御厨打杂,不必来孤面前晃了。」
「殿下。」
殿内缓缓响起轻柔的女子嗓音,燕舜有瞬间唿吸凝滞,棠棠?
他勐地睁开双眼,但见面前立了个身穿淡薄纱裙的女人,殿内烛光昏黄,导致她容色不够真切。
燕舜深吸一口气,「你……」
霍湘菲裊裊娜娜走上前,「殿下是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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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信殿下不记得她,怎么说当初也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整整两年,不过四年未见,他都能惦记了霍汐棠四年,又怎会忘记她?
燕舜脸色骤冷。
「你是谁?谁准你进孤的寝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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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清早醒来时,水眸圆怔,犹如灵魂出窍般躺在榻上,捂着自己的屁股迟迟无法回神。
她昨晚又做了个匪夷所思的梦境。
梦里她这回十分清晰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男人抱着她在一间她从未见过的寝殿行荒唐之事,途中她因抗拒他的亲近,还被他拦腰钳在怀里打,屁股?
只要一想起梦中的那个场景,她便羞得恨不得找个墙角钻进去,立刻消失在这世上,也好过真的未着寸缕之下被陛下打屁股。
霍汐棠将通红的脸埋在软枕上,单薄的双肩轻颤。
不过片刻,芙香殿的宫女上前来取下帐幔的铜钩,道:「顾姑娘,该起身去永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霍汐棠盥洗后,大清早就来了永寿宫请安。
顾太后眼神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笑道:「看来棠棠昨晚在芙香殿睡得很舒适,气色都好了许多。」
她还以为这丫头会一整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霍汐棠抿唇淡笑:「是多亏娘娘照顾周到。」
春兰姑姑掀帘进来,「娘娘,嘉阳公主与静华公主一同来给您请安了。」
嘉阳和静华是后宫里最后两个还未出嫁的公主,虽并非一个母亲所生,但因二人年岁相近,性情合得来,便在宫里时常进进出出。
话音才落,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便直接进了里间,两个花容月貌的少女盈盈走来朝顾太后行礼,「嘉阳、静华给太后娘娘请安。」
顾太后含笑叫她二人起身。
嘉阳抬眸,目光便直接被站在一侧的霍汐棠吸引,「这位便是顾姑娘了吧?上次匆忙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霍汐棠欠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顾太后笑问:「怎么,嘉阳与棠棠何时见过?」
「前两日皇兄在廊下……」想起太子从小到大都改不了的猖狂嘴脸,嘉阳就恼他,只能暗自撇了撇嘴,「没什么特殊由来,不过是先前路过时见过一面。」
静华默默接话,「我虽说是第一次见顾姑娘,但早几日便听闻了顾姑娘的美名,锦衣卫指挥使之妹,光有这个哥哥便羡煞了不少姑娘们。」
霍汐棠做害羞状,再随口接了几句话便揭过这个话题,而那静华却像是有意与她交好,时不时向她抛来眼神。
每日巳时,便是顾太后礼佛时辰,三个小姑娘便也识趣不再逗留,携手退出了永寿宫。
刚出了永寿宫没多远,静华公主的贴身侍女便迎上前来,「公主,毓明殿那边有事需要公主前去处理。」
静华无奈,侧身对霍汐棠和嘉阳说,「兴许是我殿里那几个新来的下人笨手笨脚出了什么差错,我只能先回去了。」
静华眼神落在霍汐棠身上,颇为亲热道:「顾姑娘,那便下次见。」
望着静华离开的身影,霍汐棠还没明白髮生了什么,很是不解为何才第一次见面的公主对她这样亲切。
嘉阳耸了耸肩,慢悠悠说:「你别怕,她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想做你的嫂子罢了。」
静华心仪顾显几年了,但顾显这人实在油盐不进,面对娇滴滴又金尊玉贵的公主,从未软过一丁点儿心肠。
自打静华知道霍汐棠的存在后,她便一直私下想要接近霍汐棠,许是觉得能从人家妹子这便入手追到她兄长。
霍汐棠眨了眨眼,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嘉阳见她这幅傻楞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跟只兔子似的,耳朵都垂下来了。」
被这样调侃,霍汐棠登时羞红了脸,「我……」
堂堂公主心仪她兄长,她还能说什么?她总不能说,这个兄长对她也是不苟言笑,从她这处入手也估计没什么作用吧。
嘉阳笑得身躯摇晃,眼角泪水溢了出来。
她笑声一直未停下,霍汐棠有些臊得慌,不自觉上手抓住嘉阳的衣袖,求饶道:「公主就饶了我吧。」
再笑,周围人的目光都会看过来的。
嘉阳一串笑声拖得极长,最后勐然收住,抬手擦了擦泪水,「好好好,不笑你了。」
霍汐棠抿唇,朝她露出个感谢的笑容。
嘉阳微怔,遂正色问:「我能像太后娘娘那样唤你棠棠吗?」
霍汐棠楞了须臾,「自然可以。」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姑娘的嗓音,「大老远便听见嘉阳的笑声了,可是有什么值得你乐成这样的喜事?」
霍汐棠转身回首,迎面走来的人正是殷笙笙。
嘉阳便直接牵着霍汐棠走到殷笙笙那处去,「没什么,一点好笑的而已,笑过就没了。」
三人并肩而行,嘉阳站在中间,便介绍二人相识。
殷笙笙打量的目光落在霍汐棠身上,笑着颔首算是见礼。
霍汐棠回之同样的礼数。
嘉阳便牵着二人一路沿着游廊漫步,「笙笙这个时间点进宫可是来找我?」
殷笙笙摇头,「受祖父之命,有事进宫来见陛下,适才听说陛下回了紫宸宫,我便正要往紫宸宫那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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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阳喔了一声,乜她一眼:「你不早说,那我还拉你往紫宸宫的反方向走。」
殷笙笙嫣然一笑,「我还当是你不敢去见陛下,也想将我拽走。」
提起这个大皇兄,嘉阳的确很憷得慌,虽说皇兄看似随和温润,可对任何人都像是隔了层冰冷的距离感,使她望而生畏。
说罢,殷笙笙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霍汐棠,「顾姑娘呢?怕不怕陛下?」
霍汐棠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转而想起那日太子对她说过的话,传闻陛下二十六岁都尚未娶妻封后,便是一直在等殷笙笙。
她心绪有些混乱,低声道:「比起怕陛下,更多的应当是敬重。」
她回答的恰到好处,殷笙笙和嘉阳都没察觉出什么。
三人正从游廊转弯,恰逢遇到一行内侍走来,而前头为首的正是陛下跟前的李拾勤。
但见台阶下,年轻帝王正阔步行来,站在三人面前停下。
三人惧是一惊,忙福身行礼。
燕湛晦暗的目光落在霍汐棠身上,幽幽道:
「朕总算找到你了,棠棠。」
第30章 御宠
棠棠?
殷笙笙和嘉阳一同面色惊诧看向霍汐棠。
未免自己无法招架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使旁人看出异常,霍汐棠垂落的指尖紧紧攥住袖口,以示镇静。
她低垂着眼, 像是并未因天子口中的「棠棠」二字过于惊讶。
燕湛心里升腾笑意。
他生得高,一低眼便能看到她不安轻扇的眼睫, 那微微发抖的红唇,她竭力想要隐藏起来的惊吓与害怕, 也已被他尽收眼底。
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还是殷笙笙主动打破了这场尴尬。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 方才嘉阳也是这样唤过这位顾姑娘的。
「顾姑娘与陛下相熟?」否则当今天子又怎会这样亲昵得唤一个姑娘家的闺中小字?
霍汐棠看向殷笙笙, 斟酌着该怎么搪塞过去,「我……」
恰逢此时, 霍汐棠的腿后钻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狸奴, 小狸奴抬起爪子软绵绵地蹭刮她的裙边。
霍汐棠垂眼看去, 那小狸奴喵喵叫了几声。
燕湛神色自若地弯腰过去, 长臂一挥便轻而易举将那小狸奴提了起来, 眉目舒散地轻声数落它:「糖糖, 朕找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竟是野到这处了。」
狸奴悬在空中喵呜了几声,以做挣扎。
殷笙笙和嘉阳眼眸怔圆, 互看一眼,交换了个疑惑不解的眼神。
陛下何时养了狸奴?
陛下养猎犬,猎豹,亦或是大雕她们都不会觉得吃惊,可偏偏却养了一只狸奴?还是这样娇小软糯奶唿唿的小狸奴?
李拾勤疾步上前来, 躬身请罪:「陛下恕罪,今日是奴婢看管不当才使糖主子从紫宸宫熘了出去, 请陛下责罚。」
燕湛将狸奴放至怀里,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霍汐棠,淡声道:「罪不在你,朕应当比谁都要清楚,糖糖它有多不听话。」
李拾勤苦哈哈地连连躬身,心下腹诽,他总觉得陛下并不是在说狸奴,但方才陛下回了寝宫时,得知那狸奴不见了踪影,陛下可是破天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甚至自己出寝宫亲自来找一只猫。
燕湛说罢,便伸出长指拨弄那狸奴的臀部,敲打了几下,语气微凉含着警告:「糖糖,现在可知错了?」
狸奴喵喵叫几声,像在反驳天子的质问。
随着天子的这句话,霍汐棠的双颊一点一点浮起了难为情的红霞。
分明知道叫「糖糖」的是那只狸奴,可她总觉得陛下是在通过这只狸奴在与她对话,他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打那只狸奴的屁股……
使她忽然有种自己没穿衣裳,大庭广众下被他打屁股的错觉。
霍汐棠又羞又气,想起昨夜的梦境,此时恨不得扑上去咬陛下一口。
「皇兄,这只狸奴能给臣妹抱一抱吗?」嘉阳望着燕湛怀里那只雪白的狸奴,眼睛都亮了。
她平日最是喜欢这些软乎乎毛茸茸的小宠物,但一直没有机会养一只狸奴。
如今看到这样漂亮的狸奴,使她对这只狸奴的喜爱都暂时让她将害怕陛下一事抛之脑后,竟敢主动从陛下那要东西。
燕湛睨她一眼,「糖糖尚且年幼,还较为怕生,若是不认识的人抱它,它会不开心。你若想养狸奴,改日朕让李拾勤挑两只送去你凌光殿。」
言下之意,怀里这只不给她抱。
嘉阳不敢在天子面前发牢骚,也只好做罢,噘了噘嘴。
一出找狸奴的乌龙就此揭过,殷笙笙笑道:「陛下,臣女正巧找您有事,不知陛下现在可有时间?」
燕湛扫了眼一直低着头的霍汐棠,淡声道:「朕正要回紫宸宫,一同来吧。」
霍汐棠紧绷的心弦悄然放落,便福了福身,一句「臣女告退。」还未来得极说出口,便听天子清润的声音从前处抛来。
「顾姑娘也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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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宫金碧辉煌,陈设雅致,薰香裊裊升腾,霍汐棠还是第一次来到天子的寝宫,可她却隐约觉得不是第一次来了。
隔着一座巨大的落地描金山水屏风。
霍汐棠和殷笙笙及嘉阳一同侯在屏风外,方才陛下的贴身侍卫明松匆忙入内禀报了紧急公务,燕湛便暂时只能晾着这三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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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阳百无聊赖,抱怨殷笙笙,「都怪你,若不是你,我早就回自己的凌光殿睡大觉了。」
殷笙笙心里更为纳闷,她找陛下有事,怎么陛下还把她们三人一同带进了紫宸宫?
还是说陛下担心她单独进紫宸宫一事会散发出去,届时外界传她入宫为后的谣言会越传越烈。
可她和陛下比任何人都清楚,事实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她偶尔来见陛下,也只是因她英国公府与陛下本就渊源颇深。
六年前宫变那日,推举陛下登基的便是她的亲祖父,这六年来,英国公府早已跟陛下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了。
殷笙笙的祖父英老国公是歷经三朝的元老,殷家曾扶持燕室皇族将彼时还不够繁荣的大昭一点点建立起来,殷家虽未曾出过皇后及贵妃,但她的大姑母曾是嫁予齐王为妻的齐王妃。
只是……大姑母福薄,二十七年前齐王意外暴毙后,大姑母没过多久便也跟着去了,外界对此事真相大抵不清楚,但她曾无意中从祖父那听闻,大姑母去世之时便已怀有一个月身孕。
因大姑母的死,祖父受了极大的刺激,悲恸之下病倒,据她所知,那位大姑母生前便富有长安第一才女之称,其容貌及才气更是令长安男儿见之不忘。
便是如此,大姑母才引得齐王对她一见倾心,只是二人夫妻缘分薄弱,恩爱没两年便落得如此结局。
殷笙笙小声哄着嘉阳,遂观察到一旁的霍汐棠整个人状态极其不自然,她心里浮起一丝怪异的想法。
今日进宫之前,她收到了兄长殷寻之传来的家书,兄长在信中询问起一个名叫霍汐棠的姑娘。
她派人去查了才知,这是定国公失散多年的女儿之前的名字。
兄长怎会对未来的太子妃感兴趣了?
殷笙笙道:「顾姑娘,连累你也一道来了紫宸宫,实在过意不去。」
霍汐棠缓缓回神,抿唇淡笑:「不碍事。」
嘉阳等得昏昏欲睡,对天子把她们晾着又不搭理的做法,心里有怒不敢言,只能自己生着闷气,嘴唇嗫嚅小声的叽叽歪歪。
就这时,从屏风后熘出了一只小狸奴。
嘉阳惊讶,「这不是糖糖?」
方才她就想抱一抱糖糖,可皇兄把那狸奴跟宝贝疙瘩似的保护,碰都捨不得给她碰一下,这下机会来了。
殷笙笙见她调皮的样子,捂唇笑她:「我看你敢,若是陛下看见了,准罚你禁足。」
天子平日最不喜有人碰他东西,这是她们都十分清楚的事。
经殷笙笙提醒,嘉阳暂时也歇下了贼心,嘟囔一声:「待我过两日养几只狸奴,才不要皇兄这只。」
霍汐棠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极其古怪,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往嘉阳身旁贴,都险些将嘉阳挤到地上去了。
「棠棠你怎么了?」
霍汐棠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便听身旁的嘉阳吃惊道,「呀,这只糖糖怎么奔你怀里来了?」
「皇兄不是说它怕生吗?」
霍汐棠方才的失态,正是看到这只狸奴像是认主一般往她跑来,没成想还是没躲过一劫。
天子的御宠竟认识她,她便是浑身长嘴恐怕也说不清了。
殷笙笙也颇觉怪异,这只狸奴显然不像是第一次见霍汐棠,「顾姑娘从前有见过这只狸奴?」
这是殷笙笙今日问她的第三个问题,几乎都是与天子有关,前两次还能矇混过去,这次人猫俱获,霍汐棠也哑口无言。
嘉阳也追问,「对呀,它怕生,却能直接往你怀里钻,定是跟你很熟的,你怎么会跟皇兄的狸奴熟悉?」
霍汐棠思绪混乱,忽然想起幼时哥哥那些调皮的童言稚语,尽量想显得自然些,轻声道:「是我从前学过一些驭猫术,知道怎样做能吸引狸奴的注意,方才不过随便试了下,这狸奴便上钩了。」
嘉阳眼睛晶晶亮,正要追着讨要这驭猫之法,屏风后便走出一道高挑的身影。
「是吗?顾姑娘既有如此才能,朕的糖糖因过于调皮,正愁找不到人带,那便劳烦顾姑娘亲自教导它一阵时日。」
燕湛声音透着意味深长:「待糖糖乖顺懂事后,不再背着朕从紫宸宫逃出去,朕自有重赏。」
霍汐棠低着脸回道:「可……臣女不过是些雕虫小技,陛下的狸奴应当找更专业的人来教导才好。」
她手心紧紧攥着,只觉得面前的男人愈发可恶了。
这狸奴会往她怀里钻还不是他那晚带给她认识过,偏生不凑巧,小狸奴记性好,大抵是闻出了她的味道,这才扑了上来。
陛下他分明什么都知道。
况且他当初在霍家住过一段时间,她会不会驭猫术,他不清楚?
燕湛掀袍落坐,指尖轻轻敲打桌面,再开口时语气含着幽凉:「朕的糖糖,还偏生吃顾姑娘这套。」
霍汐棠不免有些心慌,竟有瞬间觉得陛下又在拿狸奴比作她。
此事被陛下单方面定下来,完全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不过是教导一只狸奴,嘉阳和殷笙笙也未多想。
殷笙笙见陛下忙完,便上前将英老国公交代她办的事提了出来,「陛下,祖父让臣女来同陛下说,过几日的中秋佳节,他想邀陛下赴国公府一聚。」
本身每年中秋节皇宫都会举办宴会,但今年因提前举办过的原因,真正到中秋那日反倒空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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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老国公年事已高,有阵子未上朝了。
作为晚辈,燕湛自然不会拒绝,他直接颔首应下。
嘉阳听完,心里不由嘀咕,这么点小事方才在外头说不行?非得来一趟紫宸宫,真是搞不懂皇兄究竟想做什么。
殷笙笙传完自己该说的话后,便提出告退。
嘉阳也跟着要走,霍汐棠悄悄跟着嘉阳身后,也想趁机悄无声息地从紫宸宫离开。
燕湛慢悠悠道:「顾姑娘留下。」
霍汐棠浑身僵硬。
「糖糖尚且还需顾姑娘教导。作为先生,岂能弃学生不顾?」
嘉阳朝霍汐棠抛去个艷羡的眼神。
她也想给狸奴当先生,那可不得尽情得摸个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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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
顾显这两日被那诱拐少女的猖狂匪徒弄得焦头烂额,虽说近期因锦衣卫插手的缘故,已许久没有再发生女子失踪的案件,长安亦安全了许多,但一日未揪出匪徒,他就一日无法放心。
府内的下人见顾显回府,上前传话:「大公子,国公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顾显一推开书房门,便敏锐地感觉到一个不明物体朝他迎面砸来,他迅捷偏移,那茶盖便直接砸至厚重的雕花门上,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林寒冷哼一声:「你倒还会躲了?」
顾显面无表情道:「父亲找儿子可有要紧事?」
「为何把你妹妹送进皇宫?」顾林寒这几日因被陛下禁足的缘故,都未曾出过国公府,今早也是听吴管事提及才知昨晚他的女儿就已经住进宫里了。
可笑他作为亲生父亲竟全然不知?这一切若非顾显插手,还能有谁?
顾显不紧不慢道:「太子对太后娘娘出言不逊,导致娘娘旧疾復发,妹妹作为娘娘的娘家人外甥女,自然也要尽一份孝道。」
顾林寒勃然大怒:「府内还有几个姑娘亦是太后的娘家外甥女,你为何偏偏把你妹妹送进宫?你可知,你可知……」
顾林寒欲言又止。
顾显心知他想说什么,偏不接话,气得顾林寒胸腔翻涌,「废物东西!若不是有我顾林寒的长子这层身份在,你岂能受到陛下重用?我看你就同你那死了的娘一样,不识抬举!」
这样类似的话顾显从小听到大。
但当得知了真相后,此刻不由令他心底更冷,他眼神带着寒意,「我娘还活着,不是吗?当初去霍家接妹妹之前,父亲可有跟我提及那是我的亲妹子?」
若是当日他知道霍府的夫人就是他那「死」了十六年的母亲,他又怎会错过?他忍了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是又如何?倘若不是那道赐婚圣旨,你妹妹也休想回定国公府,从你娘做出对不起我的那件事起,她就不配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顾显捏紧拳头,冷脸直视他:「究竟是谁先对不起谁?您难道就没有做出对不起我娘的事?」
顾林寒震怒:「你有胆子再说一句?!」
顾显冷笑一声,继续直言冷语:「您当年有听我娘的解释吗?甚至不让她见到我,急忙将我送进宫给二皇子做伴读!父亲难道不是早就想与我娘和离了」
顾林寒额角青筋狂跳,忍着怒气细细审视面前的长子,「我和你娘本就是家族联姻,成婚后亦没有感情,但多年来我一直对她敬重有加,她又是如何回报我的?她与我的庶弟发生那样苟且骯脏之事,何曾想过我的脸面?只是和离已经够便宜她了!我当初就该休了她!」
顾显深吸一口气,不停告诫自己,够了,再忍忍。
顾林寒见他沉默起来,遂将方才的话题扯回来,「你速速进宫将你妹妹接回来。」
「恕儿子不能从命,太后娘娘与妹妹关系亲近,特地让妹妹在宫内再留几日。」
顾林寒没想到是太后想要他女儿在宫里,愣了一会儿,皱眉问:「当真?」
顾显不耐烦地点头。
顾林寒神思恍惚有些泄气地坐下来,一时不知顾太后究竟在想什么,他使足了劲想要分开燕舜和他女儿的关系,为何她偏偏要这二人靠的这般近?
「若父亲没其他事交代的话,儿子便去忙了。」未等顾林寒回话,顾显便推门出去了。
房门紧闭后,顾显立在门外的走廊下,僵了许久,随后自嘲一笑。
正要提步离去,身侧忽然递来一方帕子。
顾显侧眼扫过去,这是女子用的手帕,上头绣了几朵精緻的小花朵,看得出手帕的主人极其心灵手巧。
「汐元,擦一擦罢。」
汐元是幼时母亲为他取的字,在定国公府里,除了那小他几岁的继母,恐怕没人会这样唤他。
顾显喉结滚动,犹豫了会儿接过那方帕子,「多谢夫人。」
殷华婉没有回话,转身取过一侧侍女手中的托盘进了书房。
顾显用帕子胡乱地擦拭鬓间的冷汗,便将帕子塞入衣襟,准备入宫一趟。
紫宸宫内,顾显作为天子近臣被直接传了进去。
他大步跨入金殿,撩袍行礼,「臣参见陛下。」
隔着一座落地描金山水屏风,传出了几声绵软的喵呜声,随后男人带着笑意说,「怎么,这就是你的驭猫术?你可知在朕面前夸下海口又做不到,是犯了欺君之罪?」
顾显皱眉,意外天子心情好似极其愉悦,在里头跟谁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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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屏风后响起少女轻柔带着反驳的嘟囔声:「我先前说了只是雕虫小技,是陛下执意让我来做它的先生……」
堂堂九五之尊竟这样蛮不讲理。
听出声音出自谁,顾显脸色倏然铁青。
李拾勤在一旁看着心里止不住摇头,陛下真的差不多得了。
眼看着这顾大人被忽略了半晌,李拾勤只能躬身越过那座屏风进去传话:「陛下,顾指挥使来了。」
燕湛嗯了声,「让顾卿进来谈话,这里没有外人。」
顾显太阳穴突突跳,没有外人?他妹妹还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被陛下说得像是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似的。
顾显越过屏风进来,便看见他的亲妹子坐在龙榻上,怀里抱着一只奶唿唿的雪白狸奴,而当今天子竟身姿懒散地站在她面前,指点她用如何的姿势正确抱那只狸奴。
听见脚步声,霍汐棠勐然一抬头,便对上了顾显的视线。
她忽然脑子就乱成一团,让自己的亲兄长看到她这样不清不白跟陛下在一起,她简直无地自容,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给顾卿赐座。」
难不成陛下打算让他坐下来欣赏自己的亲妹子如何被陛下欺负的么?顾显心头不悦,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硬生生坐下了陛下赐的座位。
霍汐棠眼神飘忽,不敢去看顾显的脸,低声道:「陛下若有政事处理,臣女便先告退了。」
燕湛含笑她看,「这就走了?若是朕的糖糖一会儿又沖朕亮出爪子挠朕,你说如何是好?」
霍汐棠支支吾吾,「我,我建议陛下剪掉它的指甲。」
燕湛摇头,「指甲是糖糖的武器,朕捨不得糖糖受委屈。」
霍汐棠蹙紧细眉,心下腹诽,又是捨不得它受委屈,又要嫌弃它的爪子尖锐,陛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脑内飞快想了个主意,「这只既然这样不听话,不如陛下换只狸奴养可好?」
作为皇帝,天底下想要什么得不到?若是这只狸奴不乖,实在惹他心烦,大可换新的。
燕湛眸色微黯,语气带着几分诡异:「不好,朕只要这只。」
顾显在旁听得一头雾水,眼神抛向李拾勤。
李拾勤摇头,因他也不知陛下在跟霍姑娘说什么,听起来像在说那只狸奴,可他认识陛下多年,又总感觉陛下并非在指那只狸奴。
望着霍汐棠困惑不解的神情,燕湛眼底逐渐浮起笑意,深深凝视她许久。
燕湛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如清风拂过:「罢了,小先生回去罢,朕还有政务处理。」
他温热的掌心像带着热流般,恍惚间像是往霍汐棠心里钻,她按下心尖浮起的异样情绪,遂乖巧地应下,站起身后将狸奴放至龙榻,便转身要退出去。
顾显犹豫再三,还是喊住她,「明日陪我出宫一趟。」
明日。
霍汐棠眼睫一颤,心知明日是什么日子,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燕湛蹙眉看着这兄妹俩在他面前打哑谜,这还是重生以来,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棠棠还有他不知道的事瞒着他?
思及此,燕湛胸闷至极,眸色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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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从紫宸宫出来时,正是傍晚时分,不知不觉被强留在紫宸宫将近半日,她现在心里懊悔不已,也不知道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会不会乱想些什么。
她出了紫宸宫回去芙香殿换洗了一身衣服,天色暗了便去了一趟永寿宫。
顾太后看到霍汐棠并无异常,仍旧维持着柔和的笑脸。
霍汐棠心里竟浮升起偷偷摸摸做贼没人发现的心虚感,看来是她留在紫宸宫一事并未散发出去。
夜里陪顾太后用了晚膳,又听她提起燕舜幼时的事,顾太后问起在霍府居住的那两年,太子殿下是怎么过来的。
回想起那两年,旧事如潮水涌了上来,当初她在湖岸边捡到昏迷不醒的太子时,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便是因为他才发生这样的变化。
顾太后听完燕舜的那两年,心底微酸。
燕舜是她的小儿子,大儿子在二十六年前刚出生便已夭折,是以她只能将对大儿子的爱尽数放在小儿子身上。
可恨的是,她的丧子之痛还未过去,先帝便抱着一个同日出生的孽种给她,称这个才是帝后的嫡长子。
笑话,她若是连自己的孩子还分不出来还配做母亲?
但先帝不顾她的悲伤心情,强行将那个孽种塞到她的膝下,后眼睁睁看着孽种被冠了帝后嫡长子之称。
可没过多久,先帝疯癫起来又将那孩子抢走,声称那孩子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将来会耗尽大昭的气数,便将那孩子丢到了冥苑那等兇残寒凉之地不管不顾。
那个孩子,便是如今的天子,燕湛。
顾太后因思绪飘回了旧事,想起那早夭的长子,脸色发白心情不虞。
霍汐棠见此只能提议帮她念佛经,「娘娘最常听的佛经放在何处?」
顾太后倚在软榻上,神色恹恹随手指向最靠里的紫檀柜。
霍汐棠走过去,打开柜门正准备取出里面之物。
顾太后却勐然回神,似极其担心霍汐棠看到里面的东西,匆忙从榻上下来,小步跑过去。
「且慢,里面的东西莫要碰。」
看清了柜内的东西后,霍汐棠瞳仁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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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酥麻
顾太后心忙意急到全然失去了往日的仪态, 待跑过来后,便见那扇最靠里的紫檀柜已打开了一半,她脸色蓦沉了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
霍汐棠的右手扶在柜门上, 掌心按在那镂空的雕花,侧着身子神色自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方才娘娘喊住了臣女, 臣女就没看了, 是佛经有什么差错吗?」
顾太后走过去, 将霍汐棠从那紫檀柜边拽了出来。
微微敞开的紫檀柜内的东西安然无恙, 应当没有被人碰过,但这并不代表她没看见。
顾太后心里计算了一圈, 方将紫檀柜阖紧。
她转过身, 不动声色地审视霍汐棠面上的细微神情, 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端倪, 凝了半晌, 顾太后笑着挽过霍汐棠的手将她往方才的美人榻边带过去。
霍汐棠问:「娘娘不听佛经了?」
「不了, 哀家就想跟你这小丫头好好聊几句。」
顾太后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春兰,春兰心领神会,默不作声领着殿内的宫人退了出去。
顾太后亲昵地牵起霍汐棠的右手放至自己膝上, 轻轻拍了几下,一双岁月亦没带走的美丽眼睛里似含着往日的回忆。
她颇为感触道:「这几日与棠棠相处下来,竟是不知觉让哀家想起了你那去世的母亲。当年你母亲还在长安做姑娘时,永昌侯府便与定国公府来往颇为紧密,她也时常会随着永昌侯来国公府赴宴。再之后及笄, 两家便许下婚事,从霜也成了哀家的嫂嫂。」
霍汐棠眼睫忽颤, 心想母亲还活着的事,就连太后都不知道,看来定国公的确没有外传,当初她答应回定国公府的条件,他的确信守承诺了。
顾太后说了许多做姑娘时与沈从霜之间的琐碎小事,说罢,继续嘆声问:「若是哀家没有记错的话,明日便是你母亲的忌日了?」
霍汐棠轻轻点头,神色并无异常,「臣女正要与娘娘提起此事,明日特殊日子,臣女恐怕要出宫一日,还望娘娘恩准。」
「也好,去罢,去罢。」顾太后手心轻轻抚摸霍汐棠的手背,带着探究的眼神细细看着她。
提起忌日,那便少不了牌位,而这丫头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似的慌乱与无措,那她应当是真的没有看到。
霍汐棠留在永寿宫陪顾太后聊了许久,待夜色深了,顾太后在软榻上不知不觉睡了去,霍汐棠上前为她盖上薄毯,与春兰姑姑打过招唿,就退出了永寿宫。
秋日夜风微凉,吹白了霍汐棠的脸庞。
宫道的长廊极其长,六角宫灯迎风摇曳,拉长她此刻透着不安的身影。
她低垂的眼睫在细微颤抖。
若是她那会没看花眼的话,永寿宫的那个紫檀柜里,放了一组牌位,字字清晰写的明明白白的长子灵位。
陛下分明还好好活着,为何永寿宫里会有太后娘娘的长子灵位?还是藏在最角落柜子里?
还是说……
娘娘的长子难道不是陛下吗?
她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再往下想自己猜测的事了。
清冷月色笼罩下的紫宸宫如渡了一层朦胧黯淡的银沙,殿内静谧,更显得神秘且安然。
天子一袭湛蓝色丝绸寝服支着一条腿倚在榻边,那只名唤「糖糖」的小狸奴正乖顺地窝在天子的膝上。小小一只,四只脚紧紧扒着天子的膝盖,是下也不敢下,爬亦不敢爬。
现下是半点也看不出白日里,胆敢朝天子亮爪子的调皮劲儿。
李拾勤比谁都清楚,这只狸奴自打被养在紫宸宫后,分明极其听天子的话,若是天子回了寝宫,定是不敢乱熘的。
它今日能从屏风后熘到了那未来太子妃的怀里,说是没有天子的授意,他定是打死都不信。
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更是寻常人猜不透。
堂堂皇帝,倘若真的对一个姑娘动了心思,大可直接纳进后宫来,皇家内里杂乱无章,光鲜亮丽的外壳下混乱不堪,大昭歷来又并非没有父死子继,兄夺弟妻的例子,先帝更是……
况且现在不过只是个尚未成真的未来太子妃罢了,相比起来更算不得难事。
如今大昭的整个江山尽在陛下的掌控中,何以值得陛下这样费尽心思地每日与一个小姑娘闹着玩。
李拾勤实在是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了。
而那小狸奴像是窝得舒服了,张大了嘴就要喵呜打哈欠,天子顺势将长指挤入狸奴张开的嘴里,狸奴哈欠没打完心情不悦,用力地咬了一口,很快便见那根手指溢出了鲜血。
可在榻上躺着的男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诡异地轻笑起来。
李拾勤大惊失色,取过宫人递上的手帕就躬身上前,「哎哟,陛下还好吗?可要宣太医?」
燕湛慢条斯理地擦拭那一点点冒出的血痕,「无碍,它下口不重。」
这还不重?都咬出血了。
寻常人即便不觉得痛,怎么说也该脸上会有些反应,反倒陛下好似被咬的人不是他一样,那样云淡风轻的,怕是真不觉得痛。
李拾勤暗嘆,想想也是,比起陛下年幼时在冥苑吃的那些苦,被区区狸奴咬了一口自然不算什么。
犹记得当年他奉师父之命悄悄去冥苑寻小主子,便是亲眼看见当初尚且六岁的天子,是如何被一条粗.壮如男子手臂的铁链困在木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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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幽暗昏黄的暗室里,木桩边上还侯着两个冷面宫人。一个负责给他放血,另一个负责给他止血,如此循环。
而彼时的先帝却一脸冷漠地坐在上首,冷眼旁观此情此景,一声声的,再割,那两个字如刀子似的发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李拾勤觉得即使他活到这般岁数,再也没见过比那时看到的还要可怕的画面。
燕湛将手指的血迹擦干净后,单手提起方才作恶的狸奴,语气微寒:「恃宠而骄了?记住,棠棠只有一个,能咬朕的也只有她。」
狸奴喵喵叫了几声试图讨好这个冷血帝王,燕湛却未真的动怒,笑说:「罢了,念在你今日立功的份上,朕便放你一日假,好好玩去罢。」
说罢,他手一松,那只狸奴跳入毛毯,一熘烟不知奔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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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一亮去永寿宫请过安后,霍汐棠便被顾显接出了皇宫。
上了马车,顾显亲自驾马将她一路带出了城往城西行去,行驶了百里远,才至一座道观前停下。
顾显让她下车。
霍汐棠掀起车帘,入目所见的道观已是荒凉一片,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了,四周更是荒无人烟,枯树杂草无数,如荒山野岭一般。
她提裙下了马车,站立在顾显身侧。
远远瞧去,兄妹二人的侧脸精緻如画,如雕刻出的一人,便是像极了沈从霜。
顾显眼神含着复杂的情绪,像在回忆着什么往事,他沉默了多久,霍汐棠就也陪着他沉默了多久。
「这间道观,就是当初母亲生下你的地方。」
虽说方才隐约间就已经猜到了,可这句话由顾显的口中说出来,霍汐棠不知为何,忽然就酸了鼻尖,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顾显右手负在身后,身形紧绷,缓缓唿出一口气,「自十六年前母亲「死」了后,这间道观就也随着时间过去渐渐荒凉了起来,这几年我偶尔也会来此处看看。」
霍汐棠扬起脖子看他,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微动,启唇道:「顾大人,阿娘她……她一直都活着。」
为何他会这样说,难道定国公并未告诉他么?
顾显嗯了声,「我已经知道了。」
「但往年这时候,我都会亲自来拜祭母亲,永昌侯府那边自从母亲死了后,便也不与国公府来往了,能记得母亲忌日的,恐怕没有几人。」
往事已过,再提及也没什么意思,反而平添堵意。
顾显将眼神收回来,看向霍汐棠,「宫宴那日你说有话想与我说,现在没有任何外人了,也不会有人打搅,你说罢,我听着。」
霍汐棠分明有满肚子想说的话,满肚子为自己母亲的委屈,满肚子对他在霍府冷漠说不愿看母亲一眼的埋怨。
可不知是早已悄悄化解,还是方才那刻在他眼中看到了倾诉的故事,亦或是天生的兄妹之情在作祟,看到他眼神中的悲伤,她的心竟也是跟着一痛。
这便是血缘吗?
她吸了吸鼻子,将方才浮起的泪意强制压了回去。
不可以这样丢人哭鼻子了,这里不是霍府,顾显也不是霍致哥哥,他不会逗她笑,不会哄她说妹妹再哭哥哥可心疼了,更不会帮她买好吃的哄她开心。
大抵是来到了自己出生时的地方,想起母亲过往受过的委屈,想起母亲被迫与亲子分离,只能想念却见不着的痛,她心里的疼更是控制不住,一下下搅着她心口,泪水一颗一颗滚落而下。
模煳的视线前忽然出现一方淡色的帕子。
「擦一擦罢。」顾显神色略不自然,不苟言笑的指挥使从未哄过姑娘家,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妹子。
但谁能看着这样一个娇娇软软如鲜嫩的花朵似的人在自己面前哭,还能无动于衷?
霍汐棠伸手接过,垂眸看了一眼这个不符合顾显这种大老粗该有的帕子,低声道了一句谢。
眼泪擦干后,霍汐棠定了心神,鼓足勇气说:「之前我想问顾大人是不是没有相信阿娘。」
顾显脸色微变,霍汐棠又继续道,「但现在,我想我不用问了。」
她唇角抿着浅浅的笑意,湿漉漉的眼眸弯弯带笑这样看他。
顾显不适应这样纯粹的笑容,有些僵硬地错开眼神,耳尖却隐隐红了起来。
原来有妹妹是这样的感觉。
萧条的古树下停了一辆马车,半边车窗帘被卷了起来,男人背嵴靠车壁,目光幽深地望向远处。
「听得清她在说什么吗?」他慢悠悠问。
李拾勤站在马车外,斟酌了会儿试探地问:「陛下,不然马车再靠近些?」
隔着这么远,谁能听得清,天子是在耍他吗?
「不了。」
兄妹团聚,他倒也没有那样煞风景。
只是,为何前世没觉得,现在看这顾显怎就这样碍眼。
他淡声一笑,只觉得自己魔怔了,那丫头方才哭得他的心都快碎成了几瓣。
顾显作为兄长竟敢惹她落泪,看来是欠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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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显带着霍汐棠进道观内转了一圈,出来时她整个人已经哭得将要站不稳了,顾显犹豫了下,正要揽肩扶上去,霍汐棠便已被一道黑影从他身旁夺了过去。
「陛下?」顾显惊愕,为何能在此处看见应该在皇宫的天子?
霍汐棠也是一惊,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燕湛的怀里,即使手脚发软,也要将他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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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轻声笑了笑,幽光浮跃的眼像是带着钩子似的看她,莫名使霍汐棠心尖一晃,趁她愣神间,燕湛二话不说将她抄腰打横抱入怀里,随后轻飘飘丢下一句话。
「顾显,棠棠朕带走了。」
顾显留在原地,拳头紧了又紧。
什么棠棠,他这个嫡亲的兄长都还未来及得唤一声棠棠。
车厢内,暗香浮动。
霍汐棠几乎整个身躯都被燕湛圈在怀里。
他这个人无论何处都生得实在完美,四肢修长不说胸膛亦宽阔得很,她窝在他怀里犹如被一个人形的牢笼困住,四周是他以肉.体打造的铁壁,鼻息间除了龙涎香,是什么也闻不到了。
「陛下……」胸腔前传来软意绵绵的声音,燕湛慵懒地嗯了一声,「何事。」
霍汐棠抬起眼,羞得不行,「放我下来,行吗?」
她已经不想去细究为何陛下会在此处的原因了,也不想去吵着为何要将她这样抱回马车上,可既然已经上了车,为何还要这样依偎而卧,实在是不像样子。
燕湛想起方才她哭得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神意动,俯身过去用鼻尖蹭她的脸颊,「朕想这样抱你很久了,棠棠就可怜可怜朕好吗?」
他没再拿先生那套说辞来诱她,而是直白地说出这样不该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霍汐棠心里慌神,吓得闭了闭眼就连忙抗拒:「不可以,我……我不是可以让陛下这样抱在怀里的人。」
车厢内久久没有响起帝王的回话声。
时间缓缓过去,霍汐棠心里愈发的不安稳,内心挣扎了许久,悄悄掀起一只眼打量,却刚一睁开,便对上了帝王含笑的黑眸。
霍汐棠吓得又是紧紧闭上,不敢再与他对视。
为何陛下好似知道她会睁开眼打量他一样?为何分明相识不久,陛下好像对她很是熟悉……她心里有无数疑问。
燕湛垂眸欣赏着她这张娇丽的脸庞,眼底不禁浮起诡异的波澜,自重生以来,分明连更亲密的事都发生过,但有一处却是从未越界。
他想亲亲她的唇。
霍汐棠双眼紧阖,浓长的眼睫因此时的不安正在隐隐颤抖,恍惚间感觉空气都稀薄了起来,清冽的唿吸好似在朝她逐渐靠近。
姑娘家天生的警觉仿佛这时甦醒,下一刻,她蓦然睁开眼,便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在她脸颊上方。
男人似也微楞一瞬,却很快又勾起了轻笑,覆了下来。
霍汐棠脑子嗡嗡然,好似一下就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下意识将脸颊撇过,那张薄唇便将将从她红润的唇角擦拭而过。
所过之处仿佛留有余温。
燕湛眉梢微扬,泛着水光的眼很快被眼前的雪白夺走目光,他顺势贴上了她纤细莹白的脖侧,报復似的轻轻噬咬她的颈侧软肉。
霍汐棠脖子湿.润酥麻,抬手就要推开他,还未来得及抵上他胸膛的双手,很快已被男人强大的力道箍紧,他一手便可将她两只手腕掌握。
因卧在他怀里的姿势,紧握的手腕不得不被他牵引着往下按,不再给她能抗拒的机会。
车厢内轻哼声浮浮沉沉,婉转酥绵。
过了许久燕湛身子蓦然一震,从她颈侧抬起脸来,眼底含着的火星子像是要将她全身烫出个窟窿。
「陛……下……」
她声音都在打颤,两只手腕还被他紧紧箍住,可她隐隐觉得很不对劲,陛下现在身上极其烫,烫得她肌肤跟着都被蹭热乎了。
最热乎的竟是垂落的手指处,她挣扎了几下,五指胡乱攀抓,想要从他胸膛前离开。
陛下却身子崩得更紧,俊朗的面色浮起一抹邪气,眼角眉梢俱是隐忍。
他唿吸更沉了,牢牢按住她的手腕,嗓音低哑:「棠棠,你可知,谋杀天子是诛九族的死罪?」
他说话间,脸庞挨得极其近,唿出的气息都像方方面面钻进她的唇齿内,霍汐棠将脸偏过去不与他对视,偏偏避无可避,往里处又是他宽阔的胸膛。
无法,她只能埋在他胸膛前,闷闷地反驳:「陛下年岁这样大了,曾为人先生,竟这般不讲道理,分明是陛下在欺负我,怎么还倒打一耙说我谋杀陛下呢。」
燕湛微怔,望着她露出的粉红耳尖,「年岁大了?」他低声笑了笑:「朕今岁仅二十有六,尚未而立,棠棠这是在嫌朕的年龄?」
霍汐棠蹙眉,不懂他怎么重点放到这处,她只想说陛下是大人了,还曾经做过她的先生,怎么还这样不讲道理呢。
燕湛无奈摇头,不将她孩子气的话放心里,只又把她的手腕一按,待感觉全身神经一颤,如电流淌过,既酥了半边身子,又痛得难捱至极。
盯着她圆鼓鼓的后脑勺,他嗓音又哑又魅惑,「也罢,这谋害天子一罪,朕先替你隐瞒了下来。」
霍汐棠掌心微弹,低唿一声。
候在马车外许久的李拾勤时刻警觉着,良久,这才听到车内传来低沉的一声。
「启程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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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气氛一片森冷,太子燕舜已被禁足将近四日,从起先的怒火中烧到现在已被磨得没了脾气。
当时李拾勤说好了,皇兄说若是他想通了便可以出东宫,可前日他分明已经示软,派人传话给了李拾勤。
等了大半日李拾勤非说皇兄忙于政务暂时没空搭理他,让他再留在寝宫自省两日,两日期限已到,今日他总算能解除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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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良一脸谄媚地过来,「殿下,那帮禁军已尽数撤走了。」
燕舜扬起下巴,冷哼一声:「你还知道自己是孤的奴才,是不是看到孤被禁足了几日翅膀就硬了?」
李福良忙不迭跪地求饶,「哎哟殿下,奴婢怎敢啊,奴婢生是殿下的奴才,即便是死也要为殿下做牛做马啊!」
「你但凡真的对孤忠心,就不会放那个女人进东宫!」燕舜怒站起身,指责道:「从明日起你就不必在孤的面前伺候了,去御厨打杂也好还是去洒扫,都不必来孤的眼前碍眼!。」
李福良脸色霎变,泪水飈了出来勐地爬上去抱住燕舜的大腿,哭喊着:「殿下别不要奴婢啊!奴婢在东宫伺候殿下多年,就连殿下失踪那两年,这东宫奴婢也一直在坚守着,奴婢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鑑啊!此事实在是奴婢就无法违抗娘娘的懿旨……」
燕舜俊朗的脸色愈发沉了起来。
李福良哭诉道:「太后娘娘下的懿旨让奴婢将那宫女塞进东宫,若是奴婢不从命,娘娘便要发落奴婢,奴婢实在是没办法啊……」
更况且,他也没料到,殿下竟真的这样对送上门来的美人无动于衷,殿下分明处于血气方刚的年岁,又怎会对美人不动心思呢。他本该打着讨好殿下的念头,天知道当晚殿下就将那个女人赶出东宫了。
燕舜被他哭得脑仁疼,「闭嘴,再哭就拖出去杖毙。」
李福良霎时收声,不敢再发出声音。
禁军撤退后近乎傍晚了,东宫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样,燕舜盥洗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宫女服侍他穿衣,他忽然想起来,「可去定国公府看过了?」
李福良正想将功赎罪,自然不必太子主动提及便已经打探清楚了。
「回殿下的话,顾姑娘前几日以为太后娘娘侍疾之名便已经住进了皇宫。」
燕舜皱眉,「母后生病了?」
「那倒没有,好似是娘娘也想要顾姑娘进宫来陪她解闷,便将顾姑娘接进宫住几日。」
燕舜心思转了几圈,刚才还冷沉的脸色,骤然明亮起来,「棠棠定然是听说了我被禁足一事,这才放心不下特地进宫来看我的。」
李福良忙不迭点头,「奴婢也是这样认为的,殿下,奴婢已打探清楚了,顾姑娘如今便入住在芙香殿。」
芙香殿在永寿宫附近,离东宫有些距离。
燕舜犹豫了下,为了腾出更多时间与霍汐棠相处,还是道:「罢了,我们先去紫宸宫面见皇兄罢。」
解禁后他应当第一个去见皇兄。
紫宸宫内,值守宫人远远瞧见太子的身影,便向殿内通传:「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里间传来轻微的骚动,似有女子压低的声音。
宫人侯了许久才等陛下传唤太子入内。
「宣太子进来。」
燕舜大步迈进紫宸宫,掀袍行礼:「臣弟参见陛下——」
燕湛慵懒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起来罢。」
「不知太子这几日可有好好的反省?」
燕舜老实答话,「臣弟已深刻知错,晚点便会去永寿宫与母后赔罪。」
燕湛嗯了声,「母后为你操心如此,你实在不该伤她老人家的心。」
燕舜内心腹诽,皇兄何时这样关心母后了,但嘴上仍顺从道:「皇兄说的是,臣弟知晓了。」
隔着落地描金山水屏风,燕舜看不清里面的皇兄在做什么,只感觉他的声音里慵懒透着欢愉,与往常好似有些不同。
忽然一阵风从雕花窗缝隙吹了进来,拂起满殿的香气。燕舜轻嗅一瞬,眉心微跳,空气中的龙涎香中仿佛夹杂着轻微的少女清香。
回想起那日在宫道的龙辇上见到的那个看不清脸的女子,燕舜心里微动,「皇兄身旁可是有女人?可否让臣弟一见?」
燕湛倚在榻边,指尖轻轻敲打膝盖,乜了一眼坐在他身侧从燕舜进来起,便一直屏住唿吸的霍汐棠。
温声询问:「棠棠,要见太子吗?」
天子的声音不大不小,将将能让屏风外的燕舜听得清楚明白。
棠棠?燕舜脸色勐然大变,煞白一片。
第32章 用膳
燕舜上前几步, 此时眉宇拧得紧紧,隔着厚重的屏风,问:「皇兄, 里面的姑娘也叫棠棠?臣弟能见一见她吗?」
燕湛淡声道:「小姑娘有些害羞,不敢见人。」说罢, 他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霍汐棠一直在摇头的脑袋。
得有多害怕, 才能让她惊慌失措到这般地步?若是换做前世, 他定是不会给她抉择的机会, 哪儿还会有屏风的阻挡?
燕舜不死心, 还是想见见这个名唤棠棠的姑娘,遂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没想到皇兄竟是个这般会疼人的。」
燕湛眉梢微挑, 朝霍汐棠勾了勾手指, 一句话都没说, 但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还是让霍汐棠顿悟。
他在让她过去……
陛下明知她的未婚夫就在屏风外面, 竟说出那样暧昧不清的话。
还是说陛下近些日子这样对她, 真的是因为与太子殿下过不去吗?
她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当初在霍府时她就觉得先生整个人神神秘秘的,让人看不透他时常在想什么。
虽总是温柔待她, 轻声细语与她说话,面上挂着清浅的笑容,但好似在她面前也始终戴着一层虚假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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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甚至在想,当初在霍府,他是真的失忆了么?
最好是真的, 她不希望那样的先生是骗她的。
燕湛眉目舒展,如衔着清风, 朗朗凝视她。
霍汐棠挣扎了许久,慢慢吞吞走过去,在距离几步时他右手一伸,便将她揽入了怀里拥着,掌心还慢慢抚拍她的后背,好似在抱着一个巨型的玩偶,温柔安抚。
「朕也就心悦这么一个宝贝,若是朕还不疼她,她又该闹朕了。」
霍汐棠紧咬着唇,侧脸伏在他的胸口,偌大的寝殿好似忽然变得极其安静,她的世界好似只感觉到从窗缝泻入的微凉清风,鼻息间浓郁的龙涎香,以及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这句话使燕舜越听越不是滋味,不悦那里面的女人竟然与棠棠同名,但目前他尚不能反驳皇兄,只能暗暗咽下这口闷气。
「那臣弟便先恭贺皇兄了,只是不知皇兄何时要给这位姑娘名分?」
害羞不敢出来见人,总不能一直躲在皇兄的怀里罢?
燕湛从容自若地换了个姿势靠着,身姿随意松散,垂眸看向乖顺伏在自己怀里的姑娘,颇为温柔地询问:「棠棠如何想的?」
霍汐棠轻颤着眼睫抬起来,面色难以置信。
陛下是在说真的不成?她是太子的未婚妻!怎能背地成了陛下的女人呢?
横在兄弟之间……她忽然想起定国公警告她的话,莫要做出让人指摘的事。
霍汐棠放松了咬唇的动作,无声摇头,眼里含着哀求。
他们之间,绝对不该是这样的关系。
她这样娇娇柔弱地伏在他怀里,眼里的纠结与无措,又瞬间使燕湛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前世,那时候她便也是这样抗拒他的。
她看出了他对她的心思,便趁他不在之时提前了与燕舜的婚期,想彻底杜绝他的念头,但小姑娘是何等的天真。
他是皇帝,富有四海的九五之尊,从来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只是回想起前世那样的结局……
他喉结滚动,将脸俯过去薄唇贴上她浓长的眼睫,如蜻蜓点水般轻触而过,清冽的唿吸亦像棉絮轻拂。
霍汐棠怔楞,有瞬间没反应过来,大脑更是空白了片刻。
在她出神间,便听身旁男人的声音缓缓响起:「小姑娘金贵得很,怕是除了皇后之位皆无法与之匹配。」
燕舜脸色骤变。
皇兄是在说笑么?皇后?
很快燕舜暗嗤一声,皇兄还能活到能娶皇后的时候吗?听到皇兄这样的言论,燕舜现在反而也不好奇那位姑娘长何种模样了。
他扯唇一笑,敷衍道:「是吗?那臣弟便先恭贺皇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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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舜离殿后,霍汐棠勐地从燕湛怀里弹开,她心下慌乱一片,脑子更是乱糟糟,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腰间宫绦。
「方才陛下说的那句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的。」
他一定是为了气殿下才会如此。
来长安之前她便知道陛下和殿下兄弟之间并不如表面那般和睦,她竟犯下了如此大的错误,竟然不清不白地这样在未婚夫的兄长身边盘旋。
燕湛轻声笑了笑,「无碍,毕竟有些话并不是用来听的。」
霍汐棠抬起困惑的眼,不懂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忽然这时,脚边的裙摆感觉被一股很小的力道拉扯,她顺着看去,眼里渐渐浮起了喜悦:「糖糖?」
名字才叫出来,霍汐棠就觉得有些别扭了,她晃了晃脑海里梦境中那些奇怪的画面。
想来只是凑巧吧。
狸奴乖顺地窝在霍汐棠怀里,喵喵呜呜地撒娇。
燕湛手肘撑在软榻上,支起身子这样耐人寻味地凝视霍汐棠。
她从方才起便一直侧过身子有意不看他,以为抱着狸奴便能当他不存在,当做方才的事并没发生么?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会忍耐,只是不知这兔子急了何时才能咬人?
他倒是有些手痒了。
那灼热的目光实在烫人得很,霍汐棠眼睫扑扇,不安地抚摸狸奴的身体。
空气仿佛凝固,除了偶尔的几声喵呜,偌大的寝殿并无任何声响。
最终还是霍汐棠受不住这种让她喘不过气的注视,将怀里的狸奴放下来,嗫嚅道:「陛下,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燕湛颔首,也没勉强多留她,吩咐李拾勤带她出去。
霍汐棠心里微微诧异,也无多言,福了福身子便要告退。
要出了紫宸宫时,眼神无意间扫到临窗边上摆着一颗琉璃盆栽。霍汐棠忽然想起,好似那次在御辇看到陛下把玩的盆栽便是眼前这颗。
出了宫殿,李拾勤带她往一条隐秘的通道出去。
霍汐棠还是没忍住好奇,问:「李总管可知陛下寝殿里养的那颗盆栽是何物?」
李拾勤看她一眼,心想也就这位主子敢向他打听陛下的事,若是换成别人打听圣意决然是死罪难逃。
但李拾勤到底是多年追随陛下,虽然目前还是没摸清陛下究竟想做什么,但陛下对这个姑娘是毫无底线的宠爱及忍让,他自是看的出来。
那颗盆栽也是大半个月前陛下从扬州回来后便自己亲自养殖的,当时他本以为应当是与玉憬园里养的那些草一样,养着便养着,兴许只是陛下突然兴起的爱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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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料到这颗盆栽倒是特殊得很,竟能养在陛下的身旁,目前虽说什么都没养出来,但陛下每晚还会拨弄一下盯着玩,看起来很是爱惜。
「回霍姑娘的话,那可是一株海棠花。」
霍汐棠蹙眉,海棠花不是一般长在海棠树上么?陛下养什么不好,怎么还要养一株海棠在自己的寝宫。
瞅着这姑娘像是没想明白。
李拾勤也嘆了一口气,这是个不开窍的,也难为他们陛下有心,乐意陪这姑娘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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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拾勤避开众人耳目将霍汐棠送回了芙香殿后就返了回来。
燕湛正在批阅奏摺,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问:「她回去那会时辰不早了,芙香殿可有备膳?」
李拾勤答话,「陛下大可安心,芙香殿已被奴婢尽数换上咱们的人了,定能好好伺候霍姑娘。」
他淡笑一声,左手拂过宽袖,硃笔沾墨快速落下,「不,你不知道,那丫头现在估计也没甚么食慾。但若是不吃饭,夜里也一准会饿得睡不着。」
李拾勤琢磨着,陛下您是那姑娘的父亲吗?人家生父都没管自己闺女用膳的问题,就陛下生怕人姑娘饿着了。
随后便听陛下说了句,「吩咐芙香殿的宫人准备竹笋鸡块、鸡丝肉粥和虾仁清炒藕片,以及清润些的百合甜汤和芙蓉花饼呈上去。」
芙香殿内,霍汐棠沐浴后便无精打采,今日一整天对她来说实在发生了很多事,先去了母亲生她的道观,与兄长把话说开……
原来兄长并未不相信阿娘,那日在霍府也是因为误会,倘若阿娘知道了真相,定会欢喜的。看来她不能再住在宫里了,明日便请太后娘娘的懿旨回国公府一趟,也方便给阿娘传信告知她这件事。
「顾姑娘,晚膳备好了。」
今日一整天就没怎么歇下来过,霍汐棠实在没那力气用膳,她本就不贪食,心觉得只一顿不吃也饿不死,遂有气无力道:「撤下去吧,夜深了我想先歇息了。」
宫女面色为难,「可贵人若是不用晚膳,叫李总管知道该训奴婢们了。」
霍汐棠解衣带的手一顿,疑惑问:「李总管?」
宫女也不担心她知道什么一样,老老实实回答了,「没错,正是陛下跟前的李总管。」
李总管自然是听天子的命令行事了……
瞧着宫女委屈的样子,霍汐棠心有不忍,只能系好了腰带行到紫檀桌前。
桌上的佳肴摆的并不多,但仅仅几道菜竟都是她最爱吃的。
她在宫里住的这几日并没有同任何宫人提及自己的喜好,为何今晚的膳食竟全是按照她的口味来的。
若只是巧合也就罢了,可是竹笋鸡块这道菜里面没有竹笋,才是最令她觉得不对劲的。
她的确不喜欢吃竹笋,但又很爱这道菜的鸡块。
霍汐棠用膳时都在想这个问题。
用完晚膳后,正准备熄灯入睡,宫人来禀:「顾姑娘,太子殿下正在殿外等您。」
这个时辰了,殿下怎么来了?
霍汐棠只能出殿去见他。
月华如烟沙,廊间晚风徐徐,少年一身青碧色长袍立在月色下,看见霍汐棠后脸上立即浮起了璀璨的笑意。「棠棠。」
霍汐棠在他面前不近不远驻足,柔声问:「夜深了,殿下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这句疑问,令燕舜的笑容瞬间消失,在夜色中他的脸忽然沉得厉害,他上前几步,语调冷沉:「棠棠这是不欢迎孤?」
霍汐棠方才也只是这样随口一问,不懂是何处引起太子的不满,他笑脸收得极其快,使她有些心慌。
她后退一步,有些无措,「殿下,我并无此意,只是看天色很晚了,东宫距芙香殿应当有不短的距离……」
燕舜已经四天未见过她了,现在满腔的思念尽数涌了出来,离近了后更是情绪激增,他也不想去计较她是否真的欢迎他了。
「棠棠……」他跨步上前,将面前的姑娘揽入怀中。
霍汐棠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耳边一声声缠绵深情的棠棠渐渐令她愧疚无比。太子殿下待她如此深情,她竟是个这样坏的姑娘,与殿下的兄长牵扯不清。
拥了许久,燕舜依依不捨松开她。
他低着眼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小姑娘,浑身的燥意便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一处直蹿,他喉结滚动,身体好似也忽然便得亢奋不已。
燕舜的掌心捧上霍汐棠的脸颊,眉目含情:「棠棠……你知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什么吗?」
霍汐棠轻轻咬唇,避开他的眼神。
「想什么?」
「我在想,若是婚期早日定下该多好?这样我便能睁开眼就能看到你在我的身旁。」
他一番话说的直白露骨,霍汐棠脸颊微红,将眼神收回看他,那双俏生生水润润的桃花眼,仿佛经燕舜心里撩拨而过,勐然间像是点燃了他心头那把忍耐了许久的火。
既然已经有婚约,成亲也定是板上钉钉,他现在若是想做什么,想做什么……
燕舜眼眸暗欲幽动,像是要将她生吞了,霍汐棠被他这幅样子吓得后退几步。
他上前一把拉住,脸就要倾了过来。
霍汐棠紧抿着唇将脸别开,推拒他,「殿下,时辰不早,我该回殿内休息了。」
燕舜亲了个空,僵硬的手脚都在彰显他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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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值守的宫女仿佛也看见了这一幕,脸色古怪起来,自己丢人的一面被下人看到,加之被霍汐棠拒绝的怒气一下就涌了上来。
他脸色登时黑沉可怖,想动怒又反覆忍了下来,后冷声丢下一句:「罢了,孤回去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步伐愈发的大,好似想要尽快逃离此处,背影略显狼狈。
霍汐棠目光复杂,看向已走进夜色中的燕舜背影。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方才一看见他靠近过来想要亲她,她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梦境。
倘若梦境是真的,太子竟对她做过下蛊毒这种事的话,该怎么办?如若是真的,她一定不会原谅他的。
希望只是梦罢了。
夜里霍汐棠入睡时,很快又陷入那个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梦境内。
只是这次她竟只是安静地在陪陛下用膳。
「山药的营养成分很足,你本就瘦弱,若还挑食这不吃那不吃,不仅时常没精神导致脸蛋发黄病殃殃的,并且会长不高,你想变成那样吗?」
霍汐棠皱着鼻尖,将身旁男人夹到她碟子上的山药推开,「我不吃,长不高就长不高,再说了我也不矮!」
燕湛乜她一眼,哼笑:「是吗?那是谁每次累的站不起来,想打朕打不着,只能踩着凳子过来?」
「你……陛下厚颜无耻!我同陛下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气得将脸撇到一边,银箸用力掷下,「我不吃了!陛下自己慢慢吃吧。」
一旁的李拾勤暗自擦了擦汗,这丫头是愈发恃宠而骄了,现在都敢跟陛下甩脸子。
头几回他还以为陛下会忍受不了,不禁为这小丫头后怕不已,觉得陛下会盛怒之下定会取了她的性命,但没想到陛下却是一次又一次容忍了下来。
燕湛唇角的笑意逝去,倒也没动怒,反而面色温和地将身旁的小姑娘掐腰提了起来,直接放在自己的腿上依偎在他怀里。
霍汐棠吓了一跳,下意识攥紧他的腰间玉带。
燕湛夹了一块山药送入她的口中,柔声道:「莫置气了,朕说你是小矮子是朕的不是,朕错了。但你同朕生气不好好吃饭,夜里又会饿得睡不着,届时朕还得爬起来伺候你。朕每日处理江山社稷就罢了,还要担心着你这小姑娘吃没吃饱,你难道就不心疼心疼朕?」
霍汐棠在他怀里胡乱挣扎着,眼眶微红,「陛下,知道太子对我做了那种事后我已经对太子死心了,我求您放我回扬州好吗?」
燕湛垂眼看她,用手指撬开她的红唇,将膳食送入她的口中,「再说这种话,朕就真的生气了。」
霍汐棠心里憋着气,她想回扬州不想留在后宫,可身边这个男人不愿放过她,当时就气得饭也吃不下,一口菜在嘴里仍然固执地不肯下咽。
燕湛见她倔强如此,干脆直接将脸俯过去,舌.头在她口腔翻搅,强迫她将那口菜咽下去。
一吻毕,霍汐棠唿吸不过来,浑身发软就涨红着脸伏在男人的怀里。
燕湛好整以暇地夹了一筷子菜递到她唇边,慢悠悠地说:「是你自己吃,还是朕亲自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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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勐然睁开双眼,入目的是芙香殿内的缠枝帷幔,她此时心脏跳得极快,好似与陛下用膳的画面并非是梦,而是身临其境一般。
宫女听见起身的动静,走过来传话:「顾姑娘,太后娘娘请您睡醒后去一趟永寿宫。」
霍汐棠撑额坐起身,「好,我这便过去。」
到了永寿宫时,太子燕舜就已先到了,昨晚闹得有些不欢而散,霍汐棠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向太后行礼后,便对太子福了福身,垂眸乖顺立在一侧。
燕舜脸色微不自然颔首,没再多言。
顾太后自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二人之间氛围不对,心绪微转,说道:「哀家这病也差不多好全了,你们两个小辈就无须在哀家面前晃了。」
她面色故作嫌弃,「行了知晓你们想独处,出去罢,哀家也不做那碍人眼的了。」
被顾太后这样一调侃,燕舜心里顿时甜滋滋地,忍不住撒娇:「母后!」
顾太后调笑他不正经。
燕舜眼神闪烁,想了半天也不打算生霍汐棠的气了,遂炙热的眼神,滚烫地落在霍汐棠身上,「棠棠,孤带你去个地方。」
霍汐棠想了想,她没理由拒绝未婚夫,遂也应了下来。
待二人一同从永寿宫出去后,顾太后方才眼中的笑意才渐渐消去。
春兰问:「娘娘这是在给殿下制造机会?」
顾太后笑道:「哀家的儿子,哀家再清楚不过,他目前正是无法定性之时,同那姑娘起了争执即便和好了,那心里头的刺恐怕也不会那么快消去。」
她抬起长指推了推自己髮髻的金步摇,「这时候只需要再适当地推一把就够了。」
「且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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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朝散了后,定国公顾林寒求见天子。
早在昨日天子已下令解除他的禁足,今日求见天子却是为了自家女儿来的。
宝座之上男人一袭玄色龙袍,漆黑的眸色深不见底,「定国公想将顾姑娘接回国公府?」
顾林寒顶着上首压迫的视线,「回陛下的话,正是。臣的女儿已离家多日,臣思忧成疾,实在不忍与她分居而住,望陛下体谅为人父亲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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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淡声调笑,「朕倒是没料到,定国公也是女儿奴了。」
顾林寒低着的脸蓦然一变,听着陛下话中像是另有他意?可他又实在揪不出任何隐晦之处。
自打这位登基后,就没有哪个朝臣能把他的心思琢磨透过。即使是那样暴戾兇残,独断专行的先帝,偶尔也能从他的神情与行事手段中猜出几分圣意。
而如今这位,他的脸上时常挂着明君的温和笑容,朝堂手段亦是进退有度,恰好的将臣心与民心拿捏其中,自登基以来大昭在他的统领下更是繁荣昌盛,叫人挑不出天子的任何错处,便是因着这样超群的能力,才使他当年那天煞孤星的恶名渐渐消去。
顾林寒暗想,若非当年先帝有先见之明给这笑面虎投了致命的毒药,恐怕这江山今后怎么都轮不到太子手中。
所幸陛下现不足一年的寿命,太子根本无需做什么,待陛下驾崩后,就可直接登基。
天子未曾放话是不是要将霍汐棠放回国公府,顾林寒心里也不禁琢磨着,究竟是太后想要他女儿进宫,还是面前的这位?
就这时,一名内侍进了金銮殿禀告,「陛下,东宫出事了。」
顾林寒脸色大变。
燕湛蹙眉,回想起上辈子这时候燕舜应该是在东宫遇刺,但此时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还有谁也在东宫?」
那内侍回话,「顾姑娘当时也在。」
燕湛血液像是凝固了。
第33章 出宫
东宫寝殿, 几名御医将面色苍白的太子围成一团上药,燕湛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画面,他眼神扫了一圈, 喊了李福良上前,「怎么就太子一人?」
李福良本就惊魂未定, 又忽然被喊到天子跟前,当时便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回陛下的话, 其余人为保护太子身受重伤已被拖下去了。」
燕湛脸色阴沉。
一旁的李拾勤尖声发问:「废物东西, 顾三姑娘人呢?」
李福良这下真愣了, 等反应过来正欲答话,门外便传来了女子轻柔的嗓音。
「陛下, 臣女在此。」
燕湛转身阔步行到霍汐棠面前, 墨眸微凝上下认真打量了她几眼, 确认没有受伤, 一路上悬着的心这才放落。
分明前世太子遇刺时她当时并不在东宫, 这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霍汐棠没有受伤, 燕湛并未多言,便往太子那处去了。
燕舜伤的是臂膀与胸膛,经刀刃砍伤, 虽说寝殿内血流了挺多,但仅仅只是皮肉伤不算严重,太医这时已经为燕舜包扎好了伤口。
定国公顾林寒也随同天子一道来了东宫,在所有人都当他是紧张女儿的安危,却没料到他从来了为止一句自己女儿是否安全都未曾提及, 便直接往太子榻边奔去。
燕舜虚弱地靠在榻边,「皇兄……」
燕湛随口关怀了几句, 便道:「刺客已被禁军抓获,待审问过后会给你一个答覆,近日太子就暂时在东宫好好养伤罢,哪里也不要乱跑了。」
燕舜浓眉扬起,面露不悦。
他才解除了禁足没有两日,岂能又因为区区小伤而困在东宫?
「皇兄,臣弟无碍。」
他为了证明自己并未重伤,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就要站起身,可刚直起半边身子,便无力地往下倒。
顾林寒在旁连忙扶住他,冷言道:「殿下身受重伤,是该好好休养,莫要意气用事。」
燕舜反驳,「舅父!孤不需要养伤!」
他为何不想又被困在东宫,还不是因不舍减少与棠棠相处的机会,方才在东宫他又没控制住与棠棠发生了争执,本来自重逢后他们二人相处甚少,如今竟三番两次发生矛盾,他不愿将棠棠越推越远。
燕舜看了眼不远处站着,没靠近他的霍汐棠,「棠棠,过来,孤有话想同你说。」
霍汐棠低着头迈近,在与燕湛擦臂而过时,明显的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寒意,她略感不自在,「殿下想说什么?」
霍汐棠垂落的手指紧紧捏着衣袖。
燕舜想要牵她的手,才抬起来还差几寸距离触碰到时——
燕湛唇边勾起讽意,乜了眼候在一侧的吴太医,「还楞着做什么?没看见太子的伤口裂开了?」
吴太医冷不丁被天子点名,吓得打了个激灵,忙不迭就提着医药箱奔过去,为方便替太子处理伤口,只能将霍汐棠与太子之间快要牵在一起的手隔开。
燕舜脸色蓦然难看起来,不悦地推开他,「滚开,孤无碍。」
天子下令让他给刚刚才包扎好伤口的太子又重新包扎,吴太医怎敢拒绝,即便伤口并未裂开,也只能嘴硬道:「殿下肩膀的伤方才微臣少上了一味药,若是不及时拆开处理,恐怕伤处将会溃烂严重。」
顾林寒沉着脸,「你方才怎么不上药?」
吴太医苦哈哈地点头,「是微臣的疏忽,是微臣的疏忽。」
燕舜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那双柔荑离他越来越远。
伤口包扎好后,锦衣卫指挥使顾显正巧来了东宫。
「陛下,刺客是谁派来的臣已将其逼供出来了。」
接下来的事不宜多人在场,燕湛命顾林寒带着霍汐棠回国公府。
顾林寒诧异,先前在金銮殿他提这件事陛下还未曾松口,为何现在就允了,所幸他也不想太子与霍汐棠过多相处,便二话不说直接带着女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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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俩离去后,燕舜暗恨不已,他还未来得及再与棠棠多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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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舜听完顾显禀完的内容后,怎么都没想到这次刺杀的幕后之人竟就是宫里的,顿时容颜大怒,「皇兄,此次刺杀必定是冲着臣弟这条命来的,皇兄定不能放过周太妃!」
「臣弟实在无辜,臣弟和周太妃无冤无仇,她为何要买兇夺取我的性命?」
顾显严刑逼供查出来的幕后黑手正是先帝后宫的妃子,现如今的周太妃。
自先帝驾崩后,那些后宫嫔妃皆战战兢兢地在后宫生存,周太妃性子更是谨小慎微,为人本分从不与人结仇,先帝尚在时她便不受宠,后宫也已许久没听说过这个妃子的存在了。
谁也没料到正是这样不显山露水的人,竟一直在暗中计划着谋杀太子。
燕湛心底冷笑升起。
无冤无仇么?看来还是年少气盛记性不大好。
燕舜自幼颇得先帝的宠爱,从出生时便是天之骄子,被帝后宠的为人狂傲跋扈,在他眼中所有皇子不过都是他的陪衬。
他自小便因这傲慢的性子不知招惹了多少是非,也暗中引起了许多皇子的敌意。周太妃的儿子七皇子因与燕舜年岁相差无几,便与燕舜来往密切,较为交好。
直到一次狩猎中,一些盯上燕舜性命的人趁乱将年幼的燕舜引至陷阱之处对其赶尽杀绝,而当初也是那仅仅十岁的燕舜为了活命,狠心地将周太妃之子当挡箭牌躲过了一劫。
燕舜顺利等到救援,而身中毒箭的七皇子却这样无辜惨死。
先帝子嗣众多,但最为看重燕舜这个太子,得知太子无碍,死的只是七皇子,便只是简单的安抚了周太妃,再无多言。
而之后燕舜更是将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对七皇子为他挡箭惨死这事并未有一丝愧疚。
周太妃恐怕是积怨颇深,一直在暗中蓄力伺机报仇。
燕湛对燕舜的动怒无动于衷,淡声道:「此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燕舜气愤不已,若非周太妃派人暗杀他,他又怎会重伤?又怎会要在东宫养伤从而又没时间与棠棠相处?
他如今只恨不得手刃了那周太妃方能解恨。
顾显悄悄觑了眼面色淡然的天子,见他除了此话之外并无其他表示,便知是另有打算。
太子的事安抚好后,燕湛与顾显一同离开了东宫。前脚刚走,后脚顾太后得知消息便赶来了东宫。
燕湛与顾显沿过宫道长廊,往紫宸宫的方向行去,顾显便趁机道:「陛下,今日臣进宫是有一事想通禀陛下。」
「嗯,你说。」
「今早臣便已经将那为凶的歹徒缉拿归案了,如今京中已回归太平,臣觉得家妹是时候该回自己的家了。」
顾显嗓音沉重,誓有天子不应便强行将人带回去的势头。
燕湛暗嗤,这父子俩今日找他还都是为了将棠棠接回去,个个在他面前展现自己于棠棠的特殊,尤其是这顾显。
他慢悠悠乜了顾显一眼,「无须你和定国公提及,今日朕本就想将棠棠送回国公府。」
顾显眼神里的诧异毫不掩饰。
他还以为按照陛下的性子定是不会轻易放他妹妹回去。
燕湛唇角勾了勾,她如今多少也明白了他对她起了不干净的心思,这时恰好的放手才更利于进展,省得将她逼得太紧而得不偿失。
毕竟这回,他要的可是她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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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随定国公回了国公府,便直接被带去了书房。
顾林寒冷着脸问:「你老实交代,今早东宫的刺杀是怎么回事?」
若是太子将他女儿带回了东宫,为何遇刺时,她又怎会不在场?
霍汐棠面无表情道:「事发当时我正在偏殿休息,等我发现东宫有刺客时,您与陛下就已经赶到了。」
顾林寒微眯眼打量她,「当真?」
「当真。」她垂着眼睫,眼底情绪没让顾林寒看到。
见她不像说假话,顾林寒脸色好转了不少,「罢了,你先回去休息罢,殿下身受重伤,近日怕是要好好休养,你若没事便不要进宫了。」
「是。」
答完话后,顾林寒便放霍汐棠回了枫云院。
霍汐棠回了自己的房间时,几日未见的依丹和元荷见到她还惊讶了片刻,「姑娘,您总算回来了!」
元荷是陪着她来到定国公府的,而依丹也是她初到国公府时便一直服侍她的,主僕感情也逐渐深厚,瞧着连这两个侍女都这样想念她,而定国公作为她的生父,看到她在东宫时不曾问过她有没有受伤,与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问和太子之间的事。
霍汐棠无力扯唇,破碎了最后那么一点点念想。
「我回来了,这几日你们过得可好?」
「奴婢们可想念姑娘了,但最想姑娘的还是……」依丹话未说话,身后便扑出了一道巨型的黑影。
霍汐棠眼前视线被遮住,被吓得下意识后退几步,眨眼间就被那道黑影给扑倒了床榻上。
饴狼哈着大舌头,全身扑在她的身上,哼哼唧唧地嚎叫,硕.大的尾巴还不住地摇晃。
元荷见此笑道:「没错,最想姑娘的还是饴狼。姑娘入宫的这几日每晚它都没静下来过呢。」
霍汐棠仰躺在榻上,被饴狼压得只能吃力地抬起一只手去哄它,「乖,你先放我坐起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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饴狼汪了一声,蹦跶一下从榻上起身便伏在她的腿边。
霍汐棠坐起身子无奈地笑,倘若不是陛下亲自送来,她定想不到这只乖顺的猎犬竟是皇宫斗兽场的霸主。
陛下究竟是如何将这样长相兇残的猎犬调.教地如此听话,她与饴狼不过相处了一日便分开了,再次见面他竟还一直在等她。
好乖的大狗狗。
就是下回不要再这样扑倒她更好了。
依丹和元荷见霍汐棠面露倦色,便分别去备热水伺候她沐浴,才褪下衣裳,看到她手腕那严重的红痕,二人惊唿一声:「姑娘,你受伤了?」
依丹焦急道:「这是怎么弄的?」
去皇宫之前分明还是好端端的,那一身雪凝成的肌肤是一丁点儿痕迹都没有,可回来一趟,右手的手腕处那五指的痕迹已然发青。
霍汐棠淡声道:「无碍,大抵是哪里撞到了。」
元荷眼睫低垂,眸里情绪一闪而过。
依丹不放心,便起身去找袪淤药,霍汐棠笑着随她去了。
实则并不疼,只是她肌肤过于敏.感,若是用劲过重便会留下痕迹,重则几天无法消去。
当时殿下动怒,用力攥了她的手腕许久,想必就是那时留下的。
早间陪殿下回东宫后,本在寝殿内好好的,殿下执意要凑上来与她亲近,看那势头不像只是简单的拥抱,她觉得未婚夫妻不该如此,便拒绝了。
大抵是连着两次拒绝惹了殿下的怒意,他当时便不顾及她的感受直接上手攥她的手腕要往里间的榻上带。
挣扎间还是她没控制住打了他一下,殿下才渐渐恢復了理智,后来为了避免尴尬,殿下才让她去偏殿歇息一会儿,这便才避开了那场刺杀。
依丹取来了药油给她抹上,沐浴过后霍汐棠被请到春茂堂用晚膳。
定国公解除了禁足,霍汐棠也回了国公府,这是府内近来少见的人都齐全的晚膳。
顾显坐在霍汐棠身侧,因他时常不苟言笑的样子,国公府的妹妹们都不敢与之接近,而今晚顾显对霍汐棠的照顾,是毫不掩饰的程度,众人不禁讶异。
晚膳毕,殷华婉见人都在,便说道:「老爷,过两日的中秋节,家父将在英国公府设宴,老爷若是得空了,也会去的罢?」
顾林寒沉了一息,英老国公年事已高,更是长辈,按理说府内设宴他作为晚辈及女婿,他自当要亲自出席,但……
「那日府衙有公事无法抽身,就让顾显代替我去一趟就行。」
殷华婉面色失望一闪而过,遂嫣然浅笑:「好,都听夫君的。」
霍汐棠抬眸看了殷华婉一眼,心里暗嘆,面对自己娶回来的妻子,也这样当众不给面子,也难怪当初不愿听她阿娘的解释便这样妄下断言。
在他的心里,究竟还有看重的人么?
顾林寒随口交代了顾显几句,顾显应下后,他便起身离去了。
一家之主定国公不在后,几个小辈顿时也松了一口气,顾月意瞥了霍汐棠一眼,冷嘲热讽道:「太子表哥都受伤了,你倒是笑得出来?」
霍汐棠蹙眉,「这两者都有何关联?」
她方才是朝殷华婉笑,担心她会失落定国公不愿去英国公府一事。
「关联可大了,你的未婚夫身受重伤,你不仅不留在东宫照顾他,还在他受伤的当日便回了府,竟还能维持这样的好心情。」顾月意低声抱怨:「太子表哥的一番深情真是餵了狗。」
顾显皱着眉心,怒斥一声:「少说几句你会死吗?太子受伤和她有何关系?你若是那样心疼,何不去向太后讨个御医的官做?这样便可留在东宫照顾太子了。」
顾显一番话怼得顾月意哑口无言,内心更是嘀咕着,兄妹俩不愧是一个娘生出来的,即便失散多年,顾显还是只会向着亲妹,她冷哼一声就站起来怒气离开。
顾月蕊心知国公府将来还是要交到顾显手中,顾显显然极其护着自己的亲妹子,若是将霍汐棠得罪了,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只能无奈道:「三妹妹莫将阿意的话放心里去,她幼时便仰慕太子表哥,今日听说表哥受伤一事,是担心了许久这才口不择言,她并无其他恶意。」
霍汐棠抿唇摇了摇头。
殿下受伤一事,她虽说也担心,可她并不是太医,留在东宫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况且她连续两次惹怒了殿下,恐怕殿下暂时也并不想见她。
顾月蕊道歉后便追着自己妹妹离开了。
厅内气氛凝固,殷华婉想缓和起来,便笑着问:「两日后英国公府的宴会,棠棠也会去的罢?」
霍汐棠本想点头,忽的想起前几日在紫宸宫的事,那日陛下也会赴宴……难得出宫,她不该再与陛下牵扯了。
霍汐棠为难道:「那日我另有他事要忙,大抵是没时间了。」
殷华婉也没勉强,只是略微遗憾地颔首。
顾显瞥了眼妹妹,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心里多少猜到了几分。
可陛下岂能是她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依那笑面虎陛下的黑心肠性子,此时定是在琢磨着怎么将他亲妹子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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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紫宸宫。
顾太后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日落时分才等到燕湛从御书房议事完毕回了寝殿。
燕湛见到顾太后略微诧异,「母后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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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转身看向李拾勤,「母后来了怎么不同朕说一声?竟叫太后等了这么久。」
李拾勤答道:「陛下政务繁忙,奴婢也不敢打扰……」
顾太后皱着细细的长眉,「不怪李总管,政务当是最为要紧。」
燕湛勾唇淡笑,又问:「母后来找朕可有要事?」
顾太后看着他这张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越往深处想,越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一种令人捕捉不到的神秘,足够的阴森可怖。
假如他并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真心将她当母后,而作为个母亲面对两个儿子天差地别的态度,他就不曾怨恨?不曾想要问当初为何先帝将他抛去冥苑时,她作为母亲为何没有阻止?
还是说,他早就得知了真相……
这些年不过是在陪她做戏?
这两种可能无论如何去细想,结果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
那温和到挑不出一丝错处的笑容顿时吓得顾太后后退几步,她目光微闪,说道:「听说陛下已经揪出谋害太子的幕后黑手正是周太妃,哀家是想来问陛下,为何不将周太妃压入天牢?反而直接将她遣去了皇陵?」
下午从东宫出来后,顾太后本想直接下令将周太妃抓起来,可她还未来得及下手,周太妃便已经被送出了皇宫。
笑话,谋害当朝储君岂能留她性命?
燕湛落坐背嵴慵懒的靠在椅后,语气幽然:「周太妃伺候父皇多年,如今年岁已高,自请去皇陵为先皇守陵,朕不觉得有何不妥。」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顾太后气血直涌,大声怒斥:「陛下——谋害太子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周太妃何以能安然无恙离开长安?」
燕湛指尖搭在膝盖上,缓缓抬眸,眼里寒气尽显:「朕是一朝天子,自当要赏罚分明。太后尚且不知,周太妃于朕亦有救命之恩,朕送她去皇陵颐养天年便是报恩。此前谋害太子一罪,朕也已查明与周太妃并无多大关系,她只是被无辜牵扯进去罢了。」
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想必是早就准备好如何搪塞她了?看来这周太妃陛下是保定了。
顾太后气得气息不稳,「那好,敢问陛下,今日谋杀太子的真兇若不是周太妃,还能是谁?当朝储君在东宫被刺杀,陛下作为天子,难道不该给哀家一个交代?」
「交代?」燕湛轻笑,轻缓启唇:「母后。」
他轻轻唤了一声,顿时令顾太后心惊胆寒。
方才太后太后唤得起劲,忽然间又换成了母亲的称唿,这人着实冷静的可怕。
顾太后脸色苍白,只觉得面前的人好似有些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他就该是这样令人望而生畏,无端害怕的存在,而不是温润儒雅的翩翩君子。
「太子不是还活着?这便是朕给的交代。」
这句轻飘飘的话,蓦然令顾太后想起当初最后见齐王妃的一面。
彼时齐王妃身患重病,已时日无多,先帝心知她与齐王妃曾在闺中有过来往,便拜託她前去安抚,以求齐王妃能有活下去的动力。
尽管知道齐王妃当时的惨状皆由先帝一手造成,可那时她刚经歷丧子之痛,齐王妃的儿子被先帝塞到她的膝下,顶替了她夭折的长子身份,她内心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她便是那样狠心地当着奄奄一息的齐王妃的面,说了一句极其残忍的话。
犹如面前的陛下说的那般。
「殷若灵,你的儿子虽说还活着,但今后他将会拥有痛不欲生的人生。」
满意地看到殷若灵痛苦至极的模样,她只觉得畅快极了。
眼前男人的面容仿佛与二十多年前的殷若灵重合,顾太后有瞬间觉得,是殷若灵来向她索命了。
可齐王又或是齐王妃的死都与她无关啊……
分明都是先帝造下的孽!
顾太后被燕湛吓得神志不清,脚步不稳狂退几步撞倒了紫宸宫的博古架,架子上的摆件尽数倒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燕湛冷脸起身,不再看她一眼,「李拾勤,送太后回永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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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云院内,月色如霜。
霍汐棠蹲在院子里给饴狼餵吃的,这几日饴狼养在枫云院哪儿也没去,活动量比起在斗兽场时必定减少许多,但听依丹说,它的食慾倒还是较其他狗狗的大许多,几乎每一餐都要吃几盆子肉。
饴狼趴在地上吭哧吭哧进食,霍汐棠看着觉得有趣,忽然想起陛下当初训这只猎犬该是何种模样?
总不会跟她一样蹲在饴狼面前拿大骨头诱惑它罢?
霍汐棠想得入神,陛下那么大的个子若是做出这幅模样,想必定是极其诙谐。
这画面光是想想她竟是不慎笑了出来。
这时元荷走了过来,又端上了一盆子肉。
饴狼吃着吃着,自元荷过来后,耳朵顿然竖起,勐地将口中的肉一骨碌咽了下去,忽然从方才温顺的姿态变得极其的兇勐,霍汐棠来不及反应,它便提蹄往院外奔去。
没料到饴狼跑了。
担心它出去吓着别人,霍汐棠便只能跟着追上去。
那猎犬到底是皇家斗兽场的霸主,就连狂奔起来都不像毫无章法。
霍汐棠好不容易追着饴狼在一处停下,正想好好数落几句,便见饴狼正跟乖顺的小奶狗似的伏在了一个男人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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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坐在石凳上,慢条斯理地抚摸饴狼的脑袋,边摸边嘆道:「日子过得挺好?吃得都跑不动路了。」
饴狼嗷呜一声,像在求饶。
燕湛轻笑,「是吗,闻到了朕的味道还敢来这么晚?」
霍汐棠眸光微颤,看着男人缓缓抬头,眼尾如含清风如月,这般看她。
「棠棠这是见到朕开心地说不出话了?」
第34章 凉亭
入夜了, 天子好好的怎会出现在定国公府?
看来她这是又自己走进了陛下设下的陷阱。
霍汐棠别无选择,在男人幽深沉静的目光下,缓缓迈进了凉亭。
仍旧是上次的沿湖亭, 夜间四周静谧无声,就连时常与天子跟进跟出的李拾勤都不在, 这定国公府的护卫对陛下来说好似如同虚设。
饴狼还趴伏在燕湛的脚边,硕.大的尾巴在乖顺地摇着, 此时已全然不见白日里兇残到生人勿近的面容。
霍汐棠心里嘀咕着, 莫不是她餵的肉骨头没有陛下餵的香, 才能让它即使留在自己身边了也这样听陛下的话。
「臣女参见陛下。」霍汐棠站在距离燕湛有点远的地方驻足, 福身行礼。
燕湛缓慢且优雅地将她全身扫了一遍,那眼神里透出的情绪, 使霍汐棠有种自己现下是未着寸缕被他看的一干二净的错觉。
最终, 他的眼神落在她的右手手腕处, 轻薄的衣料好似并不能遮挡一二, 他皱眉, 淡声道:「过来。」
霍汐棠低着头, 不仅不上前反退后几步。
燕湛右腿微移,趴在脚边的饴狼像是知道了什么,利索地起身, 去凉亭外守着了。
他站起身来,身形挺拔高大,便这样将照入凉亭的月色遮挡了一半,那张儒雅的面容情绪不明。
随着他的步步靠近,霍汐棠心脏越跳越快。
他走近一步,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直到她的背嵴抵在刻着山水纹的圆柱边退无可退。
霍汐棠低着头, 髮髻上的流苏步摇轻微摇曳,如同她不安跳动的心。
「你想让朕这样一直站在你的面前?」
夜色中响起他温润的嗓音,一如既往,温柔得人心尖发颤。
霍汐棠的心口有片刻的涟漪,她缓缓抬头问:「陛下要做什么?」
她微闪的目光,眼里对他的警惕与抗拒是毫不掩饰。分明已重来了一世,此时这样倒叫他有些回到了前世那般。
燕湛轻嘆,也好。
他眉目一凛,便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往方才落坐的石凳方向行去。
霍汐棠冷不丁吓了一跳,本想叫出来,忽然想起这是定国公府,若是将人惹了来,只会更加麻烦,这才将惊唿咽了下去。
她攥着燕湛的衣襟,「陛下,放我下来。」
燕湛很快放她下来了,但是直接落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胸膛宽厚,娇小的姑娘窝在他的怀里从背面看根本看不出。
燕湛撩起她的衣袖,眼神霎时被她手腕的指痕吸走目光。
他语气寒凉:「太子弄的?」
霍汐棠疑惑,为何他会知道她的手腕有太子留下的痕迹?
他唇边衔了抹凉薄的笑意,「没想到年龄不大,力气倒不小。」
霍汐棠愣了会儿,本能地回:「那还是陛下的力气更大。」
这句话忽然让氛围仿佛凝固了起来。
等霍汐棠反应过来后脸颊更是蹭的通红,燕湛被她这幅样子更是逗得开怀大笑,胸腔微振。
他低着头侧脸蹭了蹭她的脸颊,极致缠绵低语:「是,是朕不好,朕下回会对棠棠下手轻点儿。」
「不……我,不是,臣女并非那个意思……」她竟在天子面前犯下这样的错,这种话说出口,怎还能脱身离开啊。
可她方才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想起梦里不止一次梦见一个穿着明黄长袍的男人总是又凶又狠地撞她。
燕湛唇角含着轻松的笑意,只觉得她现在这幅羞羞答答的模样实在令他爱不释手,就连环抱在她腰间的手也不自觉收紧,黑眸逐渐浮起汹涌的暗色。
霍汐棠刚抬起眼,便与眼底已欲.色交缠的燕湛对上了视线,两厢视线相撞,她竟很快品出燕湛眼中暗藏的意味。
见他脸庞越挨越近,她便是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唇。
「陛下不可。」
而紧紧拥住她的男人早已具备了侵略姿态,微微弯曲的背嵴并未因霍汐棠的手背阻挡而停住,反而薄唇轻轻落在她的手背,轻吻了片刻都未曾挪移。
清冽的气息扑面,手背的濡湿触感愈发的清明,只要想起陛下的嘴唇正在亲吻自己的手背,霍汐棠便禁不住手脚蜷缩起来。
趁着她微微出神之时,燕湛顺势抬起她发软的柔荑勾上自己的脖颈,没了手背的遮挡,那双暗沉的眼便灼热地盯着这张娇艷欲滴的红唇。
他不慌不忙这样直接覆了下来。
是轻柔如水的缓慢轻吻,用自己的薄唇勾画她的唇形。
霍汐棠毫无防备,蓦然间被他吻得大脑一片空白,全身便失了力酥软地卧在他的怀里,她根本不知如何挣扎,就连方才被勾到他脖颈的那只手,也无力地垂落。
他若是如狂风骤雨般袭来,不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间也就罢了,可偏偏吻得是那样极致的温柔,温软的双唇慢条斯理地来回触碰捻磨,使霍汐棠这样从未接触男女情.事的小姑娘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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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上的热度愈发的深,那清冽的气息全方面钻入她的身体。
轻吻的捻磨终是停下,可霍汐棠还来不及回神,燕湛便慢条斯理的伸舌,极富有技巧地撬开了她的牙关。
紧闭的唇齿便这样探入了异物,勐地使霍汐棠抽回浑浑噩噩的思绪,她抬起垂落的手用力抵在燕湛的胸膛处,唔了一声要推拒,男人的舌反而顺势勾缠了上来。
她的轻声嘤.咛仿佛成了催化剂,使方才还缓慢捻磨她嘴唇的温柔,在口腔里便肆无忌惮起来。
若说之前双唇的触碰犹如初相识的温润先生,那此刻造成她的舌根麻木红肿到没了力气的便是当今陛下。
耳边除了夜风的吹拂,还有那让她无法忽视的水声,声音清晰到让她无地自容。
清冷的月色下,霍汐棠的面颊犹如渡了层浅薄的红纱,那抹红一路蔓延至她的锁骨,她唿吸逐渐不顺。
燕湛轻缓放下她的舌.尖,薄唇抵在她唇边低语:「棠棠,换气。」
霍汐棠眼底水雾迷濛,感觉鼻息间除了燕湛的气息及他们方才交换的津液气味,再也闻不到了其他什么了。
「唿吸,棠棠。」燕湛的指腹搭在她的眉梢,一下一下地摩挲。
他指腹的热度,勐然使霍汐棠回过神,她费力地喘了几口气,便伏在燕湛的怀里,大口大口的唿吸,好似想将方才失去的空气一次性补足回来。
看她整张脸涨得通红,顺利唿吸后气息不稳的样子,燕湛眉宇微蹙,「是朕的不对。」
霍汐棠正欲说几句话,燕湛便继续补充道:「朕应该吻的再慢一些,这样你便知晓如何换气了。」
「陛……」霍汐棠微颤着湿润的红唇,水眸倒映出他那张儒雅的脸庞,她缓缓唿出一口气,哽咽道:「陛下怎能亲我?」
燕湛笑得清雅,「是朕的错,朕应当问你一声再亲。」
他竟能笑着说出这些的话,霍汐棠被他这厚颜无耻的样子堵得哑口无言,这会儿脑子内的理智已经回来了,她实在不想理他。
霍汐棠索性将脸别到外边不去看他。
燕湛抱着她,只觉得忍耐得实在难受,方才的一亲芳泽根本无法满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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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外,李拾勤靠在树下揣着袖口在暗处望风。
凉亭那边他是不敢将眼神投过去,圆熘熘的眼珠子只能扫着这偌大的国公府,恰逢夜风袭来,一道颀长的男子身影正要往沿湖亭行来。
李拾勤眯了眯眼,看清是谁后连忙就奔进亭子里。「陛下,顾指挥使来了。」
霍汐棠一惊,忙要从燕湛身上下来,「陛下快放我下来!」
燕湛掌心将她按住,对即将进入凉亭的顾显全然不在意,「怕什么?你兄长他是朕的近臣,即便看到什么了,晾他也不敢说什么。」
霍汐棠垂眼看了下自己如今的样子,她整个人坐在了陛下的腿上,也因方才的事不知何时已被他换了个方向,从起先的侧坐的姿势到现在双腿勾在他腰腹处的坐姿,以及现下即便不照镜子,恐怕她的唇此时已红肿不堪了。
若是让自己兄长看到她如此样子,她身为未来太子妃竟与陛下这般,她又如何抬起得起头?
思及此,霍汐棠委屈地眼圈微红,好像下一刻便要落泪了。
燕湛见她如此,心里微堵,便打算应了她,正欲吩咐李拾勤送她回去,就见转角处的顾显再走几步就能靠近。
此时离开恐怕为时已晚。
燕湛低头询问:「棠棠是现在出去与顾显碰面,还是藏起来?」
霍汐棠自然不愿现在出去撞上顾显,否则弄得多难堪?
可是藏起来,如何藏?这个凉亭除了石桌石凳之外再无旁的了,无论有点什么都一眼扫尽。
燕湛看出她眼里的疑惑,遂也不需要她回答了,干脆将身后宽大的玄色披风扬起,三两下便将身上的霍汐棠整个人覆盖在自己的怀内。
他人生的高大,今日着的披风更是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凉亭这处堪堪点了盏微弱的灯,看的并不清明,这样将披风覆在他的身前,若不仔细去瞧,定是瞧不出个什么。
加之他是皇帝,又有谁胆敢直勾勾盯着陛下呢?
霍汐棠眼前视线骤然黑暗,她稳稳地坐在燕湛的大腿处,双腿仍就处于勾缠他腰腹的姿.势,为避免看出什么,她只能将身躯牢牢与他相贴,此时鼻息间浓郁的龙涎香,耳畔的心跳声,统统是陛下身上的。
顾显已阔步行入了凉亭朝燕湛行礼,「臣参见陛下。」
燕湛颔首让他起身,「坐吧。」
霍汐棠心里一紧,这是还要交谈上了?
顾显也不客气,直接撩袍在燕湛面前落坐。
没了外人,顾显便自在了许多,「陛下多次深夜来国公府若是让我的父亲知道了,恐会多疑。」
燕湛调侃,「顾指挥使竟还要看父亲的脸色?」
顾显默不吭声。
燕湛淡笑:「再说即便定国公知道什么,也不会多想。」说着,他语气一顿,「即便多想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顾显上他这条贼船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年顾林寒将年仅九岁的顾显送进皇宫为二皇子的伴读,便是一次意外误闯了冥苑,这才与燕湛相识。
当年宫变,教唆二皇子逼宫一事,若非有顾显里应外合也不会如此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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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显扯了扯唇,就知道跟陛下说这些也无用,自打从扬州回来后,陛下好似将所有人和事都掌握在手中,隐约让他有种自己也被陛下玩弄股掌之间的感觉。
就比如当初灵泉寺,陛下分明早就知道霍汐棠是他的亲妹子,却并未与他提及一分,害得他还与妹妹产生了些许隔阂,所幸如今问题解除。
只是陛下这掌控全局的感觉着实令人后怕的紧,这使他不由想起当初在冥苑亲眼看见的那幕。
那日他不慎闯入冥苑,从窗户缝隙看见彼时年幼的陛下被一条粗.壮的铁链困在木桩之上,浑身上下皆是伤痕,新伤旧伤数不胜数,他犹记得当时的场景,而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无外乎便是他从未在任何人的脸上看到过的那个神情。
隐忍,不屈,眼底暗含的恨意足足能将一个人生吞活剥了去,以及最令他震撼的便是年幼的陛下身上,那让人看了为之动容的求生意志。
身为皇子自小受到这般虐待,即便如此陛下也从未想过寻死,或许是当年在陛下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些许自己的影子,自那以后,他每隔几日便会悄悄熘进了冥苑,告知陛下外界的消息。
这样心思缜密又心性强大之人,若是当主子追随,他顾显定是愿意的,可……
顾显心思转了几圈,笑道:「陛下掌控全局,顾显着实佩服。如今陛下的一切皆是当年在冥苑吃的苦楚得到的回报,臣也定当继续追随陛下,为这大昭的江山打稳根基。」
燕湛凤眸微敛,他自是听出顾显话中之意。
他覆在披风下的手掌心慢条斯理地摩挲霍汐棠的后背,感到她微微轻颤的身子,本不打算计较怀里这小丫头的亲兄长,但顾显让她听到了这种话,他还是极其不悦。
「顾卿今日这般奉承朕,可是有其他话想说?」
见没有外人,顾显索性直言了。
「陛下富有四海,是当之无愧的一代霸主,将来剷除了碍眼之人,后宫更是想要什么皆应有尽有。」
面前男人的目光渐渐变冷,顾显紧绷着脸,仍直言不讳:「臣觉得,陛下不该再与舍妹这般纠缠不清了,若是让人知晓陛下觊觎太子的未婚妻,恐会给陛下冠上个昏君的名号,怕是得不偿失。」
霍汐棠心跳凝滞。
若不是还藏在披风内,这下她便想钻出来站到哥哥身旁,她一直知道哥哥与定国公不同,虽皆是陛下的臣子,可显然哥哥是陛下的心腹,即便如此哥哥却愿意为了她顶撞陛下。
燕湛将她抱得紧,自然感觉到她波动的心思,心头的不悦更是加深,按在她后腰的掌心加重,使她前腹与他小腹紧紧相贴。
小姑娘是该宠着,但不能凡事全依着她。
小腹相贴她感受到一股热意,霍汐棠神经忽颤,心知这是陛下给的警告,便不敢再动弹了。
燕湛眉梢微挑,「顾卿说的极是。」
顾显面露诧异,陛下这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可还没等他惊喜,面前的男人便又慢悠悠道:
「只是有关棠棠,朕倒是甘愿做这昏君。」
顾显当即怔楞,实在没明白陛下对自己亲妹子这莫名的执着是从何而来。
若说是爱?他却是不信的,陛下心肠冷硬又怎会对一个仅仅几面之缘的小姑娘情根深种?
思来想去便只有先帝的缘故了。
先帝为强占弟妻,杀齐王夺齐王妃此事,恐怕这世上并无几个人知晓。
思及这层,顾显只觉得自己妹妹又何其无辜?他喉结滚动,想着即便冒犯了陛下也要制止他接近霍汐棠,「陛下听臣一言——」
燕湛敏锐察觉到怀中人情绪极其不对,冷眸扫过去,「顾显,你若再不离开,朕便请暗卫将你压下去了。」
顾显:「……」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再说了,这不是他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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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兄长走了。」
藏在披风内的霍汐棠垂着脑袋迟迟不敢出来见人。
夜风拂过,燕湛鼻尖微皱,掀开披风便见怀中的人将脑袋都埋进自己胸膛前了,难不成是他方才那番话说的过于露骨,她难为情到不敢见他?
燕湛此刻被她这幅可爱的样子心里软作一团,翘起唇角道:「羞什么,顾显也不是外人。」
说着,见天色极深了,入了秋的夜晚有些寒凉,他掌心抚碰她的脸颊,感觉到冰凉,「罢了,朕送你回屋。」
正要打横抱起,霍汐棠反应极大地制止他,「等会,我……我,我自己下来。」
燕湛也没执意要抱她,便随了她的意。
霍汐棠在他腿上磨磨蹭蹭了半天,脸颊微红,神色极其不自然地将手往后一背,不知又蹭了多久,磨到燕湛唿吸都有些重了,霍汐棠才慢慢从他腿上下来落地。
紧接着她的脸更是一下涨的通红。
空气凝固,霍汐棠挣扎了许久,小心翼翼问:「陛下……您这身衣裳,很重要么?」
燕湛没懂,想也未想地答道:「这身仅此一套。」说重要也谈不上。
哪想霍汐棠登时脸色大变,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燕湛顺着她焦急地目光看过去,俊雅的面容破天荒出现了丝窘迫。
他今日着的这套月白色长袍,此时大腿处正有一处极其醒目的殷红血迹。
若是没有前世的经歷,他定是第一反应认为是棠棠受伤了,但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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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作自然地将视线收回,轻咳一声,安慰道:「无碍,一身衣裳罢了。」
霍汐棠双手紧紧交缠,内心只觉得又丢脸又对不住陛下,她的小日子向来不大准,今日白天没来,本以为又如以往那般会拖延几日,没料到夜里忽然来了。
方才坐在陛下的身上,本身整颗心都悬着在认真听那二人的谈话,忽然感觉热流涌了上来,一股熟悉感的稠湿流动起来,她便知道定是也落在陛下的衣袍上了。
霍汐棠现在只羞愧得不行,红着眼圈说:「我……都怪我,都怪我将这等污秽之物染到陛下身上。陛下若是要降罪处罚,我也毫无怨言。」
自古以来,女子的癸水对男人来讲便是污秽之物,寻常男人都会接受不了,更何况她竟染到了陛下的身上。
看她又急又愧疚,燕湛走上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霍汐棠水眸盈盈抬头看他。
「若真要计较,那最该定罪的也是朕。」
燕湛唇角带笑,「倘若不是朕先将你抱在腿上,你又怎有机会作案?」
霍汐棠愣住,只觉得陛下说的极有道理。
夜很深了,燕湛让她自己回屋歇息,临走前将披风给她。
霍汐棠本想拒绝,天子便皱眉,「你想这样回去,让外人瞧见?」
那血都染到陛下身上,她又怎会身上干净。
霍汐棠左右为难下,便只能裹着陛下的披风,做贼似的带着饴狼回去。
李拾勤见霍汐棠离开了,这便进了凉亭。
燕湛素净的衣袍上有一块血迹,自是极其明显,李拾勤一下急了眼,「哎呦,陛下大腿可是受伤了?」
哪个狗胆子竟敢伤了万岁爷?
燕湛笑意收起,冷眸扫了过去,淡声吩咐:「去马车上取件披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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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回了枫云院重新沐浴换好了月事带后,便惴惴不安地入榻了,可眼睛刚闭上就想起今晚在凉亭的一件又一件的荒唐事。
她与陛下又一次越界了……
霍汐棠捂着唇嘆气,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缓缓入睡。
很快她又陷入了梦境之中,这次她又梦见了与陛下在紫宸宫内,但并不是什么干净的梦,她竟清晰看到自己是如何与陛下颠鸾倒凤的。
榻上那个浑身肌肤粉红,被烙下点点红梅的人不正是她?
梦中陛下并不如现实中对她那样温柔,她分明喊了疼,不要了,陛下却还不停下来。不如现实中无论她做什么,陛下都会包容她体谅她。
霍汐棠被吓得勐然睁开眼,仿佛又一次身临其境。
现在的感受一次比一次真实,回想起梦境发生的事,她唿吸都轻了,只觉得梦中的陛下有些可怕,尤其在榻间,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梦中的陛下与她现实中认识的陛下全然不是一个人,那样温柔的陛下又怎会在榻上那般欺负她?
霍汐棠醒来时正是晨曦时分,惊愕的梦让她睡也睡不着,索性起身。
饴狼见她醒了,也极其黏人的凑上来,想着这只猎犬这阵子除了昨晚都没出过枫云院,霍汐棠也心疼,便喊了元荷陪她一道去遛狗。
定国公府极其大,霍汐棠便牵着饴狼一路熘到了一处僻静的花园。
花园百花齐放,芳香扑鼻。
见这处没人,霍汐棠便松开了绳子,放任饴狼恣意地挖土玩耍。
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元荷便笑着提醒,「姑娘,明日便是中秋了,奴婢听思梦姐姐说,明日夫人将回一趟英国公府,好像府里其他姑娘和大公子都将一齐赴宴,姑娘也会去吗?」
霍汐棠想了会儿。
去了不就是又要同陛下见面?省得到时候惹出什么麻烦,最好还是不见的好。
「不去了,明晚我就在府里休息,若是你想去凑热闹的话,我可以让夫人带你去。」
元荷连忙摇头:「奴婢不去,姑娘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霍汐棠嫣然浅笑,元荷是与她一同来到国公府的,自然极其依赖她,「好好好,我往后去哪儿都带着你。」
元荷这才笑得见牙不见眼。
就这时,饴狼在不远处的树底下挖了许久,忽然嚎叫了几声。
听它叫声怪异,霍汐棠便走了过去,待走近一看,树下的土里赫然埋了什么。
霍汐棠脸色霎变,元荷更是惊愕地叫了一声。
第35章 钥匙
树下的泥土被饴狼挖得混乱一团, 霍汐棠亲眼看到的是一个沾满泥土的紫檀锦盒,看着像是在土里埋了多年的状态。
饴狼用前脚又用力地刨了几下,便直接将这个镶进土里的锦盒刨了出来。
元荷蹲下去将锦盒捡起正要打开瞧一眼是什么, 霍汐棠想了会,阻止说:「这盒子里莫不是藏了什么金银财宝?届时还有人栽赃我们取走了?」
元荷被她家姑娘这想法逗得笑出来, 「姑娘,您可想太多了, 府内都是金贵的人, 有谁会将金子藏在树底下呀?」
说的也是。
霍汐棠讪讪一笑, 顿时也被这神秘的锦盒勾了好奇。
元荷将锦盒打开, 里面赫然装着一把陈旧的钥匙。偌大的盒子内除了一把钥匙之外再无其他什么了。
霍汐棠拾起这枚钥匙,细眉微蹙, 「这是哪里的钥匙?」
元荷也不太懂, 琢磨着, 「这莫不是真的如姑娘说的是什么藏宝库房的钥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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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笑了声, 「应当不会。我家里是经商起家, 我自小见过许多库房的钥匙, 这把钥匙看上去应当就是十分寻常的小锁扣的钥匙。」
见仅仅是一把小锁的钥匙,霍汐棠也没多想,「罢了, 放回去吧,兴许这是人家很重要的东西。」
元荷依言,正欲将钥匙放入锦盒。
就这时思梦从转角处过来,寻到了霍汐棠跟前,道:「姑娘, 可总算找到您了。」
「是有何事吗?」
思梦说道:「夫人大早上去了躺枫云院,没见着姑娘的人, 可急坏了,这便让奴婢来找您去一趟宴春院呢。」
听到是殷华婉有急事找她,霍汐棠连忙应声随思梦走了。
元荷也想慌忙跟上,结果手中动作一滑,那钥匙竟从中脱落,饴狼调皮便直接将钥匙叼进嘴里了。
饴狼长得兇残,她哪敢去它口中抠东西,见此也实在无法,便只能任由它叼着玩,牵着饴狼就跟了上去。
宴春院内,殷华婉正坐在主位上,霍汐棠刚踏了进去,里头说话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同时三道目光向她看过来。
除了殷华婉,剩下两个应当就是定国公的两名爱妾。
这还是霍汐棠第一次见到这两名妾室。
先前有听依丹提起过,这两名爱妾追随定国公多年,虽说不上有多宠爱,但今后留在府中养老是不成问题。
大抵是定国公无心男女情.事,时间久了两名妾室也不乐意去争风吃醋博得他的欢心了,这便与殷华婉还算相处的极好。
只是听说当年她阿娘嫁进国公府时,这两个小妾也不见得多安分。
霍汐棠裊裊娜娜上前,福身唤了声夫人。
殷华婉笑吟吟看她,「三姑娘来的正巧,这位柳姨娘一手绣活做得活灵活现,今儿正好想让三姑娘跟着学上几手,待入冬了也好亲手为太子殿下亲手做一套围领。」
霍汐棠诧异。
殷华婉道:「也是老爷吩咐的,今早老爷特地提了这事,说让三姑娘近期便好好留在府里学一些女红。」
这是拐着弯禁足她?霍汐棠心里浮起埋怨,她这阵子的确不打算出门,可定国公有意禁足她,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那位柳姨娘像是也提前被定国公知会过,笑道:「能教三姑娘是妾身的荣幸。」
殷华婉见霍汐棠脸色不对劲,安抚道:「柳姨娘从前是宫廷绣女出身,她那手艺如今已近乎失传了,三姑娘若学会了也是好事。」
柳姨娘略不好意思地笑:「夫人过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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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太子燕舜整张脸除了病中的羸弱还极其不虞,东宫上下这两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李福良更是如履薄冰,生怕有个什么好歹,殿下又会拿他撒气。
「李福良——」
正后怕着呢,殿下又叫他了,李福良背嵴一缩忙上前去,「嗳,奴婢在呢,陛下有何吩咐?」
燕舜皱眉问:「派人去定国公府盯梢的人如何说的?」
那日不欢而散之前,他还未来得及与棠棠解释,如今快两日未见,他都重伤如此,就连顾月意都来看过他几次,反而棠棠却对他不闻不问,还是说她尚在生他的气?
思及这点,燕舜极其不安。
也不知从何而起的不安,总觉得这次与棠棠的重逢,他们之间像隔了许许多多,再无当初少时那般纯粹了。
李福良答话:「回殿下,线人来报说顾姑娘这两日都好生待在国公府,一步也没有迈出大门呢。」
燕舜听完解释,更加不悦。
既然没事做为何不能进宫看他一眼?她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他了?
他堂堂太子,自幼便受尽圣宠,何须这样腆着脸去讨好一个女人?
他冷笑一声:「去,将上次那个宫女带到东宫来。」
李福良没想到殿下会从顾姑娘的事换到另一个宫女身上,一时没反应过来,「陛下指的是哪位?」
燕舜横眉瞪目:「上次你塞进来的那个女人,给孤带到东宫来。」
李福良面色一喜,忙应了下来着手去办了。
金銮殿内,燕湛与宁旭、殷寻之在大殿议事。
今日早朝,定国公顾林寒上奏要严惩周太妃一事闹得朝堂轰动,前两日太子遇刺的事虽说已被隐瞒了下来,但不知从何处走漏了风声,今日顾林寒便直接指出周太妃是幕后真兇一事。
而正巧,太子遇刺当晚周太妃便奉圣命连夜出京,被遣送至皇陵,永生不得回长安。
此消息传到定国公的耳中,第二日便在天子即将散朝时阔步出列,要求天子将周太妃压回长安惩处。
不少与定国公私交较好的大臣也跟着联名上奏。
宁旭不爽地撇了撇嘴,「顾林寒这老傢伙真把太子当宝贝疙瘩似的疼,我记得几年前顾显外出任务缉拿罪犯时身受重伤过,也不见他心疼心疼自己的儿子。」
燕湛微抬眼帘:「太子年幼,也是定国公最亲近的外甥,他自当要费些心思。」
殷寻之便问:「陛下如何想的?当真要将周太妃交给定国公处置吗?」
燕湛慢悠悠道:「今日所事想必是太后传信给了定国公,定国公从太后那得知朕会将此事揭过,便有意散发出来想要在朝堂给朕压力。」
「可他未免想的过于天真了。」他唇角勾了勾,「别说刺客并未取了太子的性命,即便是取了,朕也不会任由定国公牵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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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旭得意地眉目都扬了起来,嗤笑:「那老傢伙莫不是当真认为君衡时日无多了吧?还认为君衡受他的牵制?醒醒吧!现在是景明六年,先帝早就不在了。」
宁旭这一席话说的实在张狂,所幸金銮殿内除了李拾勤之外再无一个宫人,这三人皆是燕湛的心腹,宁旭更是与他一同出生入死过,燕湛自是不会与他计较。
殷寻之无奈摇头:「阿旭,闭上你的嘴,你便是这样张扬才引得嘉阳处处与你作对,那么讨厌你么?」
提起嘉阳,宁旭整个人都炸了,若不是天子尚在指不定就跳了起来,他涨红着脸怒斥:「不愧是与顾显一道在长安狼狈为奸的傢伙,就会向着他欺负我,何时是嘉阳讨厌我,向来都是我讨厌那丫头!」
对于宁旭的张牙舞爪,殷寻之俊脸面无表情。
这下直接气得宁旭哼哧了一声,「哼,殷大人回京还是我亲自去接的嘞,真是不懂得感恩。」
燕湛扶了扶额,「宁旭。」
宁旭忙应一声,「嗳,臣在。」
燕湛面色微冷,白日里线人传消息来,顾林寒竟对棠棠禁足,看来是欠收拾了。
「你去给定国公触点眉头。」
宁旭面色惊喜,「还有这样的好差事?」
燕湛颔首,「莫要太过了。」
毕竟暂时留着顾林寒还有用。
宁旭喜滋滋领命。
一旁的殷寻之巧妙地嗅出其中的怪异,想起顾显之前在扬州曾传信给他时提及陛下对未来太子妃过于关怀一事,恐怕当真并非只是盯上了燕舜未婚妻的缘故。
顾显是因那霍汐棠是他亲妹子,心里着急便看不清局势,宁旭则是心大根本没看出陛下的变化,而他这番回京,以他和陛下多年的相处的经歷察觉,总觉得他与霍汐棠并未那样简单。
但陛下的事,他们作为臣子自不敢猜忌,揣测圣意可是重罪,即便是近臣也不可逾距。
处理了定国公的事后,殷寻之与宁旭便退出了金銮殿。
李拾勤瞅着天子面色冷漠,琢磨了会儿,便问:「陛下,今夜还要摆驾定国公府吗?」
燕湛慢条斯理地拂了下袖口,淡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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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白日里都在殷华婉的宴春院与柳姨娘学习一些女红,柳姨娘不愧是宫廷绣女出身,一手女红技术堪称巧夺天工。
但今日的相处下来,霍汐棠暗中有打量过这两名侍妾,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两个侍妾及殷华婉,这三人之间皆隐隐有另一个人的几分容貌。
柳姨娘笑起来的时候,乌姨娘走路的姿势,及殷华婉的眉眼,这三处同时让她想起了顾太后。
霍汐棠皱了皱眉,想起顾太后不免又会想起陛下……
若是说太子与太后有五成相似,可陛下却与太后长得完全不像母子,丝毫看不出相像,难不成陛下是更像先帝么?
柳姨娘见她出神,笑着问了声:「三姑娘是在想太子殿下?」
「没……」
霍汐棠欲言又止。
柳姨娘只当她是害羞,便打趣说:「小姑娘家会想情郎也情有可原,不必觉得害羞。」
情郎。霍汐棠面色微不自在,垂下了目光看着手中才做了一半的绣活,并未接话。
柳姨娘对她好似极其热情,霍汐棠并未接话,她也自顾自说地起劲,「三姑娘与殿下少年少女相貌与家世皆无比登对,届时婚期定下后入主了东宫,自当会是殿下的最佳贤内助。」
霍汐棠虚虚笑了几声。
殷华婉回了屋子,便见霍汐棠十分乖顺的在学习女红,含笑走了过来,「学一天也累着了,三姑娘先回去歇息罢。」
霍汐棠点头,将手中的东西收捡好,正要放回原位。
正巧殷华婉正在交代柳姨娘一些明日她离府后的琐碎小事,霍汐棠便自己将篓子拾起往黄花梨柜前行去。
方才这绣活工具便是从柜子里取出的。
她打开黄花梨木柜,一眼便见里头有个极其精緻的小锦盒。
霍汐棠取出看了眼,殷华婉见她半天没动静便走过来,看清她手中的东西后,笑道:「也是巧了,这锦盒是你母亲当初留在国公府的东西,我先前问过老爷要放在何处,老爷说他也不知这是什么,我便也不好处理,就一直放在柜子里安置着呢。」
霍汐棠一听是自己阿娘的,便提起了兴趣,端起来左右看了几眼,这个锦盒不大不小,但有一个小锁扣着。
「夫人,这有钥匙吗?」
殷华婉摇头,「我当时发现时便是这样,后来问过从前服侍过你母亲的下人,下人说不记得夫人有这样重要到要锁起来的东西,但盒子的确是夫人的。」
霍汐棠轻颤眼睫,以她对自己阿娘的了解,阿娘实则并没有这样将东西锁起来的嗜好,若是锦盒当真是她的,但锁起来的人想必不一定是她。
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有些异样的感觉,总觉得盒子里有什么秘密。
霍汐棠问殷华婉:「夫人,我能将我母亲的东西带回去吗?」
殷华婉毫无犹豫,「自然可以。」
霍汐棠感激地朝她笑了笑,正抱着锦盒转身时,便撞上了柳姨娘不安的眼神。
柳姨娘不久前还笑意盈盈的神情,在看到这个锦盒时明显有些变化,但极快的收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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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并未多想,与二人说了一声,便带着元荷与饴狼一同回了枫云院。
霍汐棠回了自己的院子,一直在琢磨这个锦盒如何打开,元荷和依丹出主意用利刃砍开,她犹豫了会儿,又迫于实在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便也同意了。
三个人中只有元荷力气最大,可是她使足了劲儿,那锁仍旧分毫为损伤。
之后依丹只好去请来了枫云院有武术底子的护卫帮忙。那护卫曾是顾显手中的人,他一眼便认出这锦盒并非寻常之物,用寻常利刃并无作用。
这同样是霍汐棠觉得怪异的,她霍家祖上皆是行商,在霍家的十几年,爹爹向来是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留一份,无论是什么奇珍异宝她都统统见过。
方才一眼见到这锦盒,她便知这锦盒绝非普通的做工,那外盒恐怕是用利刃都是砍不开的。
里面究竟是藏了什么,这般神秘。
可越是这样神秘的东西,越是勾起了霍汐棠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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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彩霞瀰漫,东宫。
霍湘菲那日被燕舜赶出东宫之后被随意安排到别的寝殿洒扫了。
李福良轻松找到了她,提出太子要见她一面,霍湘菲登时喜笑颜开,连忙收拾了自己,「公公看我可漂亮?」
李福良敷衍应付,「嗯嗯嗯漂亮,你赶紧去罢,若是过了这劲头,再想接近殿下恐怕没那样容易了。」
太子性子喜怒无常,会忽然叫这姑娘过去,兴许是被顾姑娘对他的冷淡态度给刺激到了。
原因无他,太子心高气傲,自小身边谁不宠着他护着他?从出生起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先帝都对他千依百顺,而唯独这个未婚妻,每每都要殿下热脸贴过去,才堪堪得到她几个笑脸,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以太子这性子自然容忍不下。
李福良将霍湘菲带到了东宫寝殿,「殿下,人奴婢给您带来了。」
燕舜仰躺在榻上,犹豫了会儿才道:「将她带进来。」
李福良嗳了声,侧着身子低语对霍湘菲说:「你的造化来了,可要好好把握住。」
霍湘菲这会儿哪听得进,心心念念只有里头的太子,用力推了一把李福良便自己跨入了殿。
李福良一番好心被当驴肝肺,气得朝她背影骂骂咧咧。
燕舜单膝支起,审视面前这张面容,想了许久才与记忆中的那张脸对上,「霍湘菲?你怎会入宫为奴了?」
殿下一开口便是关心她,霍湘菲心跳地极快,立即便含泪委屈地将自己如何到长安又被卖进宫为奴的经歷道了出来。
燕舜皱眉,「棠棠可知道此事?」
又是霍汐棠!
霍湘菲低垂着眼,「求殿下不要告知三妹妹……」
「为何?」这二人虽说不是亲姐妹,但也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十几年,若棠棠得知她入宫为奴,想必也会将她保出来才对。
霍湘菲哭得楚楚可怜,「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我得知三妹妹的一件秘密,恐怕她并不想让我活着……」
「是何秘密?」
霍湘菲背嵴弯了下去,面色愁苦,「殿下,我真的不能说,求殿下莫要追问了,这件事对三妹妹来说很重要。」
她越是不说,他偏越想知道,尤其是有关棠棠的事,有什么是他这个未婚夫不能得知的?
燕舜冷笑一声,「你上前来。」
霍湘菲折了纤腰,缓慢迎上去,忽然哎呀一声,整个人扑到燕舜身上。
燕舜脸色微变,掌心握住她的腰肢,喉结滚动有片刻的迟疑。
而在霍湘菲再次贴上来时,他当即便大怒推开她,「滚开!」
「孤让你上前将棠棠的事交代出来,没让你扑到孤的身上!」
霍湘菲被推得倒退几步,花容失色地惊唿一声,委屈地泪水直流,「殿下唤我过来,不正是想要我吗?」
她这幅样子,又让燕舜想起当初在霍府居住的那两年,霍湘菲对他十分殷勤,然而在那之前他重伤被棠棠带回霍府,半死不活时,除了棠棠敢照顾他之外,这个霍湘菲又在何处?
燕舜沉着脸,大吼一声:「李福良,进来!」
等了半晌,李福良还未入殿,燕舜脸色愈发难看正欲发怒,门外走进一道身影,「又是谁惹了太子殿下这样大动干戈?」
「舅父?」
顾林寒傍晚左右正准备出宫,想了想还是决定来看看太子的伤情如何了,不料一来东宫便是殿下在发脾气,面无表情道:「殿下重伤在身,实在不该如此动怒。」
燕舜平时就有些憷这个舅舅,即便他极其疼爱自己,但那张不苟言笑的严肃脸庞着实吓人,顿时也被吓得灭了几分焰火。
「舅父不知,实在是这奴婢惹到孤了。」
顾林寒眼神看向在旁哭得可怜的霍湘菲,眉头蹙了起来。
燕舜对顾林寒也不瞒着,便将霍湘菲的身份说了。
得知这个女子与自己女儿也有关系,并且跟自己女儿一样在太子居住在霍府时有过两年的陪伴,顾林寒心里登时起了个主意。
「殿下便先将她留在东宫好了。」
燕舜不乐意,「为何?我不想看到她。」
顾林寒下定主意了,太子也不好反驳,便由着他去。
夜里,顾林寒出东宫之前,将霍湘菲喊到跟前来,「你同殿下有过少时的情谊,这是你比任何女人都要占领先机的存在,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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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并未直白点出来,但霍湘菲一下也听懂了,让她费解的是,这个定国公不是霍汐棠的亲生父亲?为何作为生父,会给自己的女儿使绊子?
其中原因霍湘菲不愿去细想,但只要能让霍汐棠不好受,还能接近太子,这事她定当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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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宫内,燕湛随意套了身玄色长衫,手持长剑在比划,剑光掠过他深邃的眉眼,平淡无波。
眼见天色愈发晚了,天子还未提出要出宫一事,李拾勤好意提醒,「陛下,今夜不出宫了?」
长剑在空中挽了个利落潇洒的剑花,折射出微寒的光芒,燕湛利索收剑,转身乜他一眼:「朕何时说今晚要出宫了?」
李拾勤一时哑口无言,是,陛下没说。
可也没有说不去呀。
常言道,帝心难测。
这便也难怪那小姑娘现在还弄不明白陛下究竟想干什么,别说她了,就连他伺候陛下多年,也不明白陛下想做什么。
本以为今晚又会造访定国公府,没料到陛下提都未提此事。
李拾勤道:「陛下,元荷传来消息说确定明晚英国公府的宴会,霍姑娘将不出席。」
燕湛拾起红木架子上的干净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他手中的长剑,淡声道:「不,她会去的。」
锃亮的剑身折射出高光,映入他幽深的黑眸,儒雅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御用长剑被放回了架子上,他目光扫向沐浴在月色下的那颗海棠花盆栽,燕湛自己拾起洒水瓶过去缓慢浇水,顷刻间清透的水流渗入进泥土,很快便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燕湛轻声说:「吃慢点,朕又不会饿着你。」
就像这盆花离不开水一样,他同样离不开棠棠。
但他知道,明晚的中秋,他定能见到她。
那他也会如同这泥土一般,明日定要被水餵饱。
李拾勤打眼瞅了过去。
得,陛下的爱好越来越奇怪了,竟开始养些花花草草,还会对着那花盆自言自语。
与此同时的霍汐棠正抱着那锦盒愁眉不展,这一整个晚上,她尝试过许多方法,这锦盒上的锁仍是纹丝不动。
夜色极其深了,依丹劝她去休息。
霍汐棠也只能暂时放下好奇心,她往榻边行去,饴狼便也屁颠屁颠跟过来。
饴狼太过黏她,这几晚都会让她好好摸几下它的脑袋才肯去睡,霍汐棠蹲下来,正想好好揉一揉它的脑袋,便看见他口中含了个金属物品。
「饴狼张嘴,让我看看你偷吃什么了?」
饴狼听话大开獠牙,登时便从它口中掉落一把钥匙。
元荷便道:「姑娘,这是咱们今早在树下发现的那把钥匙,奴婢本想放回去,结果被饴狼给吞了,没想到它没咽下去呢。」
霍汐棠捡起这枚钥匙,蹙眉思考了许久,忽然灵机一动,眼神看向桌子上的锦盒。
第36章 中秋
中秋夜皎月高悬, 繁华的长安沉浸于佳节的氛围之中,定国公府枫云院内,依丹和元荷正在为霍汐棠梳妆。
二人本以为今日姑娘不会赴宴, 但不知为何昨晚忽然改口,去寻了夫人说明日的宴会她也要一同去。
得知今日是要同去英国公府赴宴, 依丹和元荷都极其上心,但因光是想想今日的场合定当贵客繁多, 她家姑娘才来长安不久, 京中恐怕认识姑娘的人也不多, 必须得好好打扮一番, 惊艷四座的好。
霍汐棠坐在妆奁后,从清早醒来起便一直沉默不语, 此时正低垂眼帘, 目无情绪, 好似思绪飘得很远了。
就这时, 思梦来了枫云院, 询问:「夫人派奴婢过来看一眼, 三姑娘可收拾好了?」
依丹嗳了一声,「马上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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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府今晚举办晚宴,邀请了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权贵, 有品阶的夫人们纷纷出席。
英国公府荣华堂,殷笙笙挽着英老国公夫人接见贵客,等听到下人传话定国公府的人到了后,全场的目光皆有意无意地扫了过来。
殷华婉曾是英国公府的庶女,她的生母早在多年前逝世, 老夫人便是自幼将她带大的嫡母,嫡母待她虽说不见得有多真心, 但也从不曾苛刻。
「母亲。」殷华婉唤了声。
老国公夫人笑着颔首,最后目光落在殷华婉身后的霍汐棠身上,「这位便是三姑娘了罢?」
殷华婉让霍汐棠上前来,「棠棠,来。」
霍汐棠走上前,盈盈福礼,柔声道:「见过国公夫人。」
老国公夫人面目慈祥,见着小姑娘长得标志容色出尘,笑盈盈地着嗳了声,遂拍了拍身侧的殷笙笙,笑道:「笙笙,三姑娘与你同岁,届时你便多多照顾着些。」
殷笙笙乖顺应下,「祖母,孙女曾在宫里与顾姑娘有过短暂的相处,已算不得陌生人了,即便祖母不提及,孙女都知晓分寸的。」
老国公夫人含笑点头,正想说些什么,这便又到了几位诰命夫人,「行了,这儿有你婉姑母在就好,你就陪三姑娘去解解闷罢。」
殷笙笙莞尔,上前挽着霍汐棠便走了。
英国公府热闹非凡,殷笙笙特地避开了众人,挽着霍汐棠漫步在寂静的游廊下,缓缓说道:「今晚嘉阳和静华兴许也是要来的,不过,有一个人要来的事可是秘密。」
她确认四下无人后,这才小声说:「当日在紫宸宫,顾姑娘也在场,想必知晓陛下今晚也会来国公府。但陛下的行踪,顾姑娘答应我,可千万莫要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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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眼睫轻颤,点了点头,「好。 」
殷笙笙这才松了一口气,当得知祖父说请陛下来国公府是一些私事时,她便明白了陛下想必是不愿有人知晓他的行踪。
可偏巧那日这位顾姑娘也在场听到了此事,她担心了几日生怕陛下来国公府的消息传扬了出去,没想到这顾姑娘倒是守口如瓶。
殷笙笙淡淡一笑,「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我先带你去逛一逛国公府如何?」
霍汐棠有些心不在焉,垂下眼睫又道了一句好。
顾显与殷华婉和霍汐棠一道来的国公府,他先去拜访了英国公老人家。
几番交谈后,殷寻之作为英国公府的嫡长孙,亲自送顾显去宴会前厅。
「令妹今日也来了吗?」
顾显眉眼舒展,温声说:「来了。这会儿应当已在女眷的席位上了。」
殷寻之面露诧异,调侃道:「我可从未见过你提起谁这样温和过。」
顾显登时就驻足,面无表情地侧过身子看他:「你就没有妹妹?」
殷寻之一噎,他还真的有。
他想了下,还是说了。
「但我可都听说了,陛下对你妹妹不一般。」
殷寻之提起的正是顾显最在意的地方,他可不乐意自己的妹妹将来进那后宫与众多女子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往后还要孤苦一生,更何况陛下大他妹妹整整十岁,怎么看都不合适。
可他即使再不满,也在拦不住陛下的心思。
顾显拧了眉心,不悦道:「你何时跟宁旭一样嘴碎了?」
这……说他像宁旭这可就过分了啊。
殷寻之自认为他可没宁旭那样张扬,但这会儿被顾显堵的哑口无言,只能无力地扯了扯唇角。
这个顾显,有阵子没见了怎么跟个炮仗似的。
二人走远后,游廊转角处。
李拾勤将这二人的对话都听进了耳里,遂小心翼翼觑了眼前头的万岁爷。
陛下莫不是动怒了罢?
谁料燕湛根本没将顾显的不满放在眼里,只阔步朝英老国公的书房行去。
见天色昏暗,晚宴即将开席了。
殷笙笙便挽着霍汐棠朝荣华堂的方向行去,这一路的交谈使二人也亲近了许多,还未走出花园,不远处便走来一个美貌女子。
殷笙笙迎上去唤了声三姑母。
霍汐棠在听到三姑母这个称唿时,眸光微动,又极快地恢復如常。
此时光线昏暗,没了廊下的烛光照耀,谁也没发现霍汐棠方才一闪而过的怪异。
殷兰月微眯着眼,眼神指向霍汐棠,问殷笙笙,「这位是?」
殷笙笙道:「定国公府的三姑娘。」
殷兰月走近了,在看清霍汐棠的脸后,面色有明显的变化。
原先定国公府的三姑娘顾月意她不是没见过,面前这个面生的想必就是近期被顾林寒找回来的亲生女儿了。
那也是沈从霜的亲生女儿,便也难怪,一眼叫她看出几分熟面孔。
殷兰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当即便不乐意招唿了,兴致缺缺说:「笙笙,我回去休息了,一会儿宴席上你同母亲说一声便好。」
殷兰月三十好几都未曾出嫁,也是因为一直没有嫁出去的缘故变得极其不爱见人,府内但凡有什么宴会,她都会称病不出席,毕竟没人愿意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遭受异样的眼神。
殷笙笙见自己姑母对霍汐棠态度不对,侧脸对霍汐棠说:「你别多想,姑母应该是今日身子不适。」
霍汐棠望着殷兰月离开的背影,紧绷着脸,轻声道:「无妨。」
霍汐棠一进荣华堂便称成了众人的焦点。
入了女眷席位,嘉阳和静华见到她,招招手让她过来坐。
霍汐棠坐了过去,静华却是极其亲热地拉她套几乎,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后又问:「你兄长今日也来了吗?」
「来了。」
静华顿时兴奋得脸都红了,撒娇似的摇晃霍汐棠的手臂,「好妹妹,你能带我去见见你兄长吗?」
若是她自己亲自去见,恐怕顾显并不会搭理她的。
霍汐棠忽然想起那日在道观前,兄长递给她的一方手帕,那帕子光看颜色显然是姑娘家用的。经过霍致哥哥的事之后,霍汐棠再也不会自作聪明了。
她猜想,兴许兄长这会儿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若是她从中牵线搭桥,届时闹了起来难免会引起三个人都不开心。
霍汐棠斟酌了许久,还是遗憾地摇头。
「公主,恕臣女办不到……」
「为何?」静华不解,不过是让她引荐罢了,也算不得多难的事。
霍汐棠犹豫着,又不敢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想。
嘉阳见她一脸为难,便出来打圆场,说道:「好啦,一会儿你亲自去堵着顾显,不就可以了?总归咱们今日都在英国公府。」
如此静华也只能放弃了。
霍汐棠从今日来英国公府便一直魂不守舍的,就连宴会开席了,她都并未完全融入进去。
周围的喧嚣都好似一点一点地在拉扯着她不安的心,从始至终她都不是来赴宴的,此时她只想去找一个人将事情问清楚。
思虑了许久,霍汐棠还是趁着热闹之时,没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后,悄悄离开了席位。
她一路顺着记忆找到了方才偶遇殷兰月的地方,偌大的花园,夜里格外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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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站在原地四处看了许久,正在踌躇该去哪里寻人,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你是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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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英老国公看着面前的男人,长嘆一声:「也好,待我西去后,便也没人再操心陛下的人生大事了。」
「你就嫌我这老傢伙吧!也没几年了。」
燕湛轻笑一声,「胡说什么呢,依朕看,您这健朗的身子骨可比许多年轻人还要健壮,怕是去演武场带新兵都不成问题。」
英老国公说不赢他,气得鬍鬚都扬了起来。
「也好,你是皇帝自然没人能管到你的头上,那便只能让我这个老臣子僭越了,这江山总得有人继承吧?哪个皇帝没有子嗣后妃?我就问问,你究竟何时才打算娶妻生子?难道想这般孤独一辈子?」
燕湛眉梢微动,「外祖父怎知朕会独身一辈子?」
英老国公听出他语中的另一层意思,登时喜上眉梢:「这么说,你要娶妻了?是哪家的姑娘,快带给外祖父瞧瞧。」
他笑了声:「不久便能见到了。」
说的神神秘秘,这是连他这个外祖父都瞒着呢,英老国公故作不悦。
房门被敲响,门外下人传话:「老爷,钟尚书到了,老夫人请您去前厅一趟。」
英老国公虽年事已高,但身体是相当的老当益壮,他站起身正要出门,生怕燕湛趁他不在跑了,叮嘱说:「君衡,你先别急着走,待我前去接待钟尚书后,再回来与你好好聊一聊。」
燕湛本就不着急走,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硃笔,淡淡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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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被殷兰月一路逼到了英老国公的院子,院内的零星几个下人看见是殷兰月便也没多做他想。
殷兰月问:「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霍汐棠后退几步,轻声道:「我能知道什么?但你这样一路上都让我将东西交出来,恕小女无知,不知你究竟想要什么。」
殷兰月瞧着她这张像极了沈从霜的脸,只觉得愈发可恨,冷笑一声:「你果真同你母亲一样,惯会装模作样。」
「倘若你母亲还活着,恐怕都无脸出来见人了罢?想当年也算惊艷长安的世家贵女,最终却因行为不检,而落得身败名裂被夫君休弃又惨死的下场。」
殷兰月迈近了几步,将霍汐棠逼至游廊上,她狭长的眸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你同你母亲这样相似,莫不是也要步她的后尘?」
霍汐棠全程一直表现的极其冷静,但细细观察能发现她唿吸都重了几分。
殷兰月讽笑一声:「太子的那些兄弟都死全了,现在也就剩陛下一人,难不成你要与陛下偷.情?」
廊下烛光轻悠,霍汐棠缓缓启唇:「你就这么想代替我母亲成为定国公夫人?但多好笑啊,即便我母亲不在了,我父亲也从未想过娶你,你在他眼里恐怕什么都不是,而你却为了这样不将你放在心里的男人多年都尚未出嫁?」
殷兰月拧了眉心,望向她水盈盈的眸子。「你有胆子继续说!」
霍汐棠手指紧紧攥着腰间宫绦,轻嘆一声:「你真可悲。」
殷兰月顿时目露凶光,「我看你是想死!」
她转头扫了附近一圈,想要喊几个下人抓住霍汐棠,但今夜不知为何,父亲院子里的下人好似都听从了命令不得靠近这附近。
殷兰月本想亲自上手,霍汐棠却已经察觉出她的目的,岂能留在原地任她抓起来,拔腿便往游廊尽头的方向奔去。
这里是英国公府,殷兰月绝不敢将事情闹大。
霍汐棠方才找过去就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但经过方才的交谈,即使她没问,此时她也清楚殷兰月为何要构陷她母亲了。
她绝对要替母亲讨回公道,洗刷身上背负了十多年的脏水!
先前与殷笙笙在府内游逛时,她便已经打探清楚了,这处是英老国公居住的院子,传闻英老国公为人正气凛然,行事大公无私,若是找他出面,定能将真相公布于众。
殷兰月果真不敢闹大,就连在这个院子里她都不敢喊人,等她反应过来后霍汐棠越跑越远,再一路追过去便彻底没了身影。
这条长廊的尽头只有一间房间,那便是她那年迈的老父亲的书房……
殷兰月小腿发抖地站在书房门外。
若是让父亲得知了她做下的那些事,恐怕她真的会彻底毁了。
她站在书房附近忐忑不安了许久,正巧府内的下人走了过来,殷兰月拦下他,「我父亲可在书房里?」
下人回话:「老爷一盏茶前去了前厅,现在还未回。」
听到英老国公不在,殷兰月这才放下心来,眼神望向紧闭的房门。
屋内烛火昏黄,静谧安然,霍汐棠看了眼面前的男人,他身姿懒散坐在红木椅上,眉眼调笑这般看她。
霍汐棠唿吸发紧:「陛下怎会在此?」
方才她还未进书房,便被里面的人拉了进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已落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燕湛眼里的笑意是藏也藏不住,「小兔子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方式蹿出来,朕自然会在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地方,捕小兔。」
此时房门外传来殷兰月的声音,听下人的回话,她应当是确认了英老国公不在房内,那么下一刻她必定会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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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棠是有麻烦了?」他淡淡地问。
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近,霍汐棠心里紧张的不行,坐在他怀里软绵绵地说:「陛下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燕湛面色为难:「此处是英老国公的书房,并非朕的皇宫,老国公更是朕极为尊重的长辈,朕若是在他房里藏人,恐怕于理不合。」
房门吱呀声响起——
霍汐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咽了咽口水,掌心攥紧燕湛的衣襟,只微微露出祈求的眼神,燕湛便唿吸一促,再也做不出方才那装作勉为其难来的模样了。
「罢了。」
他站起身打横将她往里面的榻间抱去。
这书房内的软榻是英老国公为他安排的,为的就是想着他哪天来英国公府,若是累了可以躺着小憩一会儿。
霍汐棠很快被他轻柔地放置在软榻上,她心脏仿佛被紧紧拉扯着,脑袋更是浑浑噩噩,有瞬间觉得这幅场景好似与梦境中发生了无数次的画面重叠了。
好似陛下这样将她抱至榻上的场景发生过无数次一般,又不像梦境。
霍汐棠启唇,「陛下要做什么?」
将她放在榻上,殷兰月便不会进来了吗?
燕湛一句话都未说,只紧紧盯着她的红唇,眸色幽深。
终是没忍住,他俯脸过去轻轻触碰她的唇角,轻抿了几下,方直起身子说:「朕帮你去应付了那人。」
他站起身撩起珠帘,径直往外间走去。
霍汐棠坐在榻上,身上盖着他方才替她掖好的薄被,望着他的背影,心绪无比复杂。
她不是傻子,怎会看不懂,这是堂堂一国之君总是对她百般忍让与无条件的宠溺,一次次一桩桩事件过来,她又怎能当做无事发生。
可是为何?陛下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殷兰月推开房门,进去在外间扫了一圈也没瞧见人,冷声皱眉:「人呢?给我出来!」
不一会儿,身形颀长的男人阔步从里面缓缓走出。
看清面前的人后,殷兰月大惊失色,「陛下?」
她若不是老眼昏花了,为何能在这里看见皇帝?
燕湛大步行至她面前停下。
殷兰月还没明白为何陛下会出现在英国公府的书房内,男人方才还冷淡的眼底在此刻骤然闪现杀意。
殷兰月被吓得后退一步,求生意志潜意识出来,她想也未想转身就要逃跑。
燕湛五指微曲,轻松掐上了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提了起来。
殷兰月的脖颈在燕湛的手中喘不过气,登时涨得面如猪肝,悬空的脚尖更是不停的摆动。
她无助地哭喊:「陛下……饶命啊……」
燕湛充耳不闻,手中的动作又勐地加重。
殷兰月险些断气,眼珠子因为紧迫的窒息都要暴了出来,她艰难地从唇齿溢出几个字:「为何……陛下为何要取我性命……」
燕湛冷笑一声,全然无方才对霍汐棠的一分柔情。
「你想对她下手,便是触碰了朕的底线。」
第37章 担心
殷兰月这时脑袋都要充血了, 气息快断了去,哪里知道燕湛说的那句话是何意,眼见他手中力道又加重, 再往深处去,纤细的脖颈便能立刻扭断。
燕湛眉梢微挑, 显然一直在控制力道没取她性命,但同时也让殷兰月极其不好受, 如此窒息, 还不如直接给她了断的好。
霍汐棠在里面听出不对劲的动静, 悄悄将脑袋冒出来看, 就被眼前的画面惊了一跳,连忙上去阻拦。
「陛下快住手!」
殷兰月怎能出事, 她还指望着她还给阿娘清白。
几乎是在霍汐棠的声音出现的那一刻, 燕湛眼中的戾气这才缓缓收敛, 他手指骨节松动, 轻飘飘如同丢纸片一般将殷兰月甩了下去。
殷兰月早在悬空时便已经晕厥了, 就连霍汐棠的人影都没看见。
霍汐棠担心她断气, 直接上手去摇晃,面色焦急:「你醒醒呀!」
燕湛皱着眉,唤了声:「明松。」
不一会儿, 书房内便闪现出一道黑影。
明松跪地回话:「陛下有何吩咐。」
「将她带下去严加看管。」
这是要扣了英老国公的女儿?霍汐棠蹲在地上,茫然地扬起头,露出不解的目光这样看他。
明松很快将殷兰月带了下去,不过片刻,偌大的书房便只剩他二人了。
霍汐棠还蹲在地上没有起身。
燕湛居高临下看她, 「你要这样蹲到何时?」
就这样不想与他独处吗?
「不是……」
她扬起脑袋摇了摇,嗓音极其小的嘟囔:「陛下, 是我腿麻了……」
燕湛没料到竟是这样离谱的原因,便也愣了一愣,遂轻笑一声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往里间的榻上行去。
霍汐棠眼尾洇湿,抗拒地说:「不要,陛下放我下来,我自己缓一缓就好。」
燕湛紧抿着唇,破天荒对她说话的语气重了几分:「别动,再动朕就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骯脏事。」
霍汐棠怔了须臾,抬眸便看到他精緻俊美的下颚,他湿润的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像是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此时的陛下无比危险。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今晚便是药效发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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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又被放到了那张软榻上,她逃也似的直接熘进最靠里的角落。
燕湛站在榻前,垂下的双手轻轻拉过软被两端,便将坐在软被上的霍汐棠轻松拉至自己面前有一段距离停下。
他眉目流转,轻语:「跑什么,朕还会打你么?」
这句话令霍汐棠有瞬间出了神。
一切熟悉到好似她与陛下曾经也经歷过这般的对话,和如此他将她困在榻上的情景。
她轻颤着眼睫,「陛,陛下……我该回去了,一会儿兄长若是看不见我,他会担心的。」
「啊——」霍汐棠轻唿一声,但因好端端地她忽然被拖到了榻边。
燕湛双手抓起软被两端,三两下就将她整个人缠在被子里,放置在与他最贴近的位置。
他微俯下身,凝视她的眼睛。
「那你就不担心朕?」
霍汐棠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仿佛轻而易举便将她团团缠绕,因他突然的拖拽,距离近到她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唿吸都与燕湛的唿吸交缠在一起。
在这窄小的榻间,在这陌生的书房,在现在极其危险的陛下面前,她全身被软被覆盖,除了能露出一个脑袋之外,她好似已退无可退。
她心跳便这样越跳越快,仿佛要跳出了嗓子眼。最终,支支吾吾说一声:「陛下,不是我该担……」
话未完全说话,燕湛眸色微凛,直接将脸倾了过来。
双唇相贴,不如那晚在凉亭般的温柔,而如同狂风骤雨,炙热与兇勐同时袭来。
霍汐棠被吻得被迫扬起了脖颈。
燕湛看她坐在榻上仰着脸极其难受,干脆直接握腰提起,将她托在小手臂上,托至比他身量还要高的位置。
位置转换,吻得没那么吃力到得以喘息后,霍汐棠回过神来唔了几声,就动手推他。
可掌心下的肌肤早已滚烫,显然他已忍耐多时。
燕湛的臂膀也不知是如何练成的,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一只小臂上,他竟全然不会觉得累,反而吻得更加游刃有余。
耳边传来的唔咽声与津液的交换声,一下闹得霍汐棠满脸涨得通红。
就在她觉得自己舌根要麻了时,燕湛这才松开了她。
霍汐棠还坐在他的小臂上,双腿垂落不知觉蹭着他的腰间,她唿吸急促,眉眼迷濛如雾气瀰漫,茫然地低头看他。
燕湛轻笑一声,黏煳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她红润的脸颊上。
「棠棠的嘴分明这样甜,却总说出让朕觉得不好听的话,是该好好治一治了。」
霍汐棠心里骤紧,胡乱地摆着小腿。
「陛下快放我下来!」
燕湛抓住她不安分的右腿,直接勾上了他的窄腰,很快便从方才托在小臂上的坐姿,换成了她整个人以双腿勾缠在他腰间的姿.势,而他那只托着她的小臂这次却换了个难以言喻的位置。
霍汐棠身躯轻颤,顿时觉得自己的脸颊都能烧出热度了,吓得哭腔都出来:「不要这样,陛下。」
燕湛语气轻轻的,可眼里浓郁的墨色已搅乱一团。「棠棠,朕就抱一抱你缓解下,不做什么。」
霍汐棠此时理智找回了几分,明白他说的何意,顿时也不敢再挣扎动弹了。
安静的室内响起难以忽视的气息声。
她怔了半晌,细着软声说:「陛下,这药不是说只要行房了便可解除么?那为何……」
陛下作为天子,想要做他女人的数之不尽,这种药对他来说若是想要解除,根本不算问题,可是为何他明知如何解,仍然愿不愿解?
燕湛喉结滚动,正欲与这个傻丫头说清楚。
此时外间传来了开门声,紧接着便是脚步声迈进来,听似不止一人。
燕湛抱着霍汐棠打了个转,二人便隐匿在床帐后头,只要不再往里处进,绝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此时屋里响起了声音。
「君衡人呢?」
英老国公扫了一圈也没瞧见人影,登时气得吹鬍子,「他果然骗我这糟老头子啊,我一走他就跑了。」
殷寻之扶着英老国公坐下,笑道:「祖父,君衡是皇帝,兴许是忽然有什么需要及时处理的朝政。」
此时「本该去处理朝政」的燕湛正抱着怀中的娇软,扬唇无声笑了起来,他眉梢微扬,看着正不得不依偎在他怀里的「朝政」。
霍汐棠竟巧妙得在他幽深的眼神中读出了其中意味,眸光忽闪。
陛下当真是愈发厚颜无耻了,难不成这便是他的真面目?
若是如此,那完全与她梦中的陛下对上了……
燕湛贴在她脸侧,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调说:「君衡,朕的字。」
霍汐棠浑身一僵。
燕湛的眼神不再掩饰,黑眸里含着的情绪滚烫得像是能将她烫出个窟窿,就连托在她臀下的那只手臂,她都觉得是无比炙热的。
霍汐棠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
外间,英老国公嘆道:「今日中秋,我就想与他好好说几句话,为何也这么难。」
他与这个外孙的身份本就不能公布于众,就连偶尔他想自己的外孙了,也只能以臣子的身份关心。今日难得中秋佳节,趁着宫里没有宫宴,便想以这个日子一家人像个样子团聚一番,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殷寻之坐下来给英老国公斟了一盏热茶递过去,「祖父,孙儿还有一事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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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语气像是很严重的事,英老国公面色严肃了起来。
殷寻之斟酌了会儿,「孙儿听成太医说,君衡身上的毒还未解。」
闻言,英老国公顿时惊愕不已:「怎会如此?成太医不是说有把握可以治好么?」
殷寻之摇头,道:「也不知其中是出了怎样的差错,成太医也对我没有多言。」
英老国公又问:「还是说,成太医研制出来的解药并没有效?始终还是要真正的解药才能彻底根除?」
殷寻之想了想,「孙儿猜想也是如此。如今君衡身上的剧毒尚未解除,若是如此,他便活不到景明七年了……」
因室内极其安静,霍汐棠将这些话也一字不漏听了进去,这下看向燕湛的眼神中带着震惊与难以置信。
陛下竟已身患剧毒?
并且还活不过二十七岁?
外面又响起了小声交谈。
英老国公嘆息一声:「先帝啊先帝!他怎就能做出如此狠心的事,还不如要了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命也好,何苦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啊。」
殷寻之低头不语,担心说下去会更加刺激到祖父。
英老国公慢慢陷入回忆中,屋内除了老人家低沉的嗓音,仿佛只剩下霍汐棠的心跳声。
听完英老国公的话,渐渐地,她看向燕湛的眼神带着自己都没明白的情绪。
若陛下的身世当真如此,那太后会对两个儿子区别对待,对陛下不闻不问的态度她便彻底明白了,原来外界传闻他自幼被先帝厌弃也是事实,不仅如此,先帝竟还狠心给他下了要命的剧毒。
英老国公问:「实在没有办法了吗?」
殷寻之说道:「目前先帝留下的解药,没人知道在何处。」
里间内,燕湛嫌抱着麻烦,便直接将霍汐棠托到榻上,二人一齐躺了进去。
霍汐棠还沉浸在方才英老国公说的话中,惊吓之余险些叫了出来,燕湛及时捂住她的唇。
软榻不大不小,但要容下两个人,尤其还是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他这样健壮的身躯又多加了一个人着实拥挤了些。
燕湛索性直接将霍汐棠托起,又放至在自己的身上躺着,当做一个人。
霍汐棠叠在他身上,小幅度的挣扎。
他轻拍她的臀,「莫动,朕现在很危险。」
霍汐棠感觉到他的异常,登时浑身紧绷。
「陛下。」
燕湛拖着尾音,低沉嗯了声。
霍汐棠羞得将脸埋在他胸膛前,闷闷地说:「没,没什么。」
她哪里敢说,陛下现在不对劲啊。
她的大腿上好像有东西一直在跳,她不敢去细想,更不敢去碰。
燕湛现在的确很不好受,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上辈子本就是个错误的经歷,这次重来,他绝不会再让她体验前世有过的害怕无助。
只是这求欢散……
到底出自宫廷秘药,的确很是难捱。
燕湛紧咬着后槽牙,云淡风轻的面容渐渐溢出浅薄的汗水,看得出忍得极其难受。
怀里姑娘的细微颤抖,仿佛像是在对他用着极其缓慢又折磨人的酷刑。
外间,英老国公又与殷寻之谈起了朝事,霍汐棠已实在分不出心力去听了,满脑子都在想着,陛下身上的毒该怎么办。
他真的会活不到二十七岁吗?
燕湛此时并不知她所想,只是没料到自己对她的抑制力竟是那般脆弱,他本以为只要抱一抱,便能缓解压制下那药物,可随着娇香在怀,绵软挤压下,他竟是觉得万分痛苦又煎熬。
燕湛喉结滚动,长指将她的脸挑了起来,嗓音低沉:「棠棠,亲一亲朕。」
霍汐棠怔了须臾。
这阵子陛下对她做的一切,她即使再迟钝也知道这并非正常的,而此时刻刻,他如此直白地说出这种只有情人间才能提出的要求,勐然还是让她一下子无法适应。
紧接着,更多的是羞耻感瀰漫上心头。
分明已经亲,还亲过两回。
更羞耻更越界的事也做过,可陛下让她主动亲他……
霍汐棠说什么也不肯,忙低下了头,因相拥的姿.势只能将滚烫的脸颊直往他胸膛里钻。
燕湛今日出宫,穿的是较为随意的松散玄色长衫,她心乱得不行,脸颊毫无章法地蹭了蹭,竟是将他的衣襟口都蹭开了些,因求欢散的药效,他的皮肤此时已泛了层浅薄的红。
霍汐棠低着眼,透过室内的烛光,清晰地看到他胸肌下的多处疤痕。
一刀一刀,纵横交错,有几道尤其地深。
霍汐棠惊地倒吸一口凉气,指尖毫无意识地触碰上去缓慢抚摸,下意识问:「疼吗?」
燕湛因她的动作,太阳穴勐地跳了几下,「疼。」
但不是伤疤。
霍汐棠听他声音在压抑着难受,这才抬起头看他。
勐然对上燕湛黝黑的视线,这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陈年伤疤,即便是疼,那也是刚受伤时才疼,现在怎么会有疼痛感?她真是问了些废话。
燕湛喉结滚动,又重复了一遍。
「很疼。」
这次他的声音都虚弱了几分,带有显而易见的脆弱,不知是不是错觉,霍汐棠觉得自己的心口被触动了下。
脑海里又想起方才听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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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先帝当真那样狠毒,那么陛下从小的经歷便如同炼狱,那样黑暗的日子,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她想了会,在内心挣扎了许久,基于陛下曾多次帮助她的恩情,还是没忍住问了句:「陛下,恨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仿佛忘了她身前的男人早已是当今九五之尊,换做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天子跟前最为信任的重臣,想必也不会轻易去揭开天子的伤疤,去过问天子的往事。
燕湛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酸酸胀胀的。
该说这一切本就是他想要这个小丫头听到的,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有多么善良,有多么容易心软,若是她知道他曾经经歷过什么,必定会同情他。
若是换做其他人的同情怜悯,燕湛或许是不屑一顾的,可霍汐棠不同。
前世,她是无意从太后和太子的谈话中得知了一切,便善心大发,做了一件对当时的他来说,觉得无比愚蠢可笑的事。
她将那枚解药从东宫背着太子拿了出来,后又悄悄给了他。
她以为他不知情。
当他看到那颗解药出现在他眼前时,只觉得无比可笑。
傻丫头多此一举罢了。
可直到后来,他渐渐发现,每一次与霍汐棠的见面,他想要占有霍汐棠的心却更加强烈,想要得到她的私心在频繁地作祟涌动,浑身上下在叫嚣着,得到她。
最终他还是从燕舜的手中抢走了她,可之后再也没看到她对他露出一个真实的笑脸。
那之后他才明白,当初对他来说多么愚蠢可笑的事,实则才是拨动他对霍汐棠执念的开关。
重来一世,身前的姑娘眼里含着心疼,小心翼翼地问他。
恨吗。
疼吗。
此时此刻,他只知道,他的心里又一次因她掀起了滔天巨浪,汹涌的情感又疯了似的涌现出来,收也收不住。
得到她,彻底拥有她。
燕湛眼眸微凝,翻身换了个方向将霍汐棠覆在身前。
他将左手撑在她侧脸的软榻上,右手指腹缓慢地摩挲她的眉尾,若即若离般,却又缠绵勾人得紧。
霍汐棠心口像是缩了下,伸出手抵在他的胸膛。「陛下还未回答的我的问题。」
燕湛的指腹缓缓停至她的唇角,嗓音喑哑:「棠棠很担心朕?」
霍汐棠错愕了一瞬。
燕湛极快捕捉到她眼中的怪异,几乎是心脏都要停下时,就听她缓缓说了一句:「陛下曾是我的恩师,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更,更是天子,我若担心陛下,应当也是应该的。」
燕湛勾唇淡笑,「小姑娘长进了不少。」
都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搪塞皇帝了。
他将脸俯近了些,盯着她的红唇,「既然棠棠当朕是你的恩师,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么知恩图报这事,应当不必朕教你如何做了?」
霍汐棠微楞,「陛下想要我如何做?」
「亲亲朕。」
这求欢散的药效实在折磨人,他现在理智已丢弃了大半,就连跟她说话都极其费力,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才抑制住没有现在就将她的衣裳扒的一干二净。
他边说,薄唇便已停至她的唇边,气息钻入了她的唇齿。
霍汐棠打了个颤.栗,红唇微张,「陛」字一出,她的嘴唇已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他滚烫的唇。
这种要吻不吻的感觉,实在惹得她脑内恍然乱成一团浆煳。
此时她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是谁,又身在何处,面前男人幽深缠绵的眼神好似要将她拉入无尽的深渊,与之沉沦。
她竭力想要挣脱,可怎么都使不出劲。
「棠棠,亲一亲朕。」
他灼热清冽的气息全方面侵入了她的唇内,迷濛的眼早已看不清明,除了面前这张正在诱惑她的薄唇。
燕湛低眼,喉结上下滚动。
若是可以,他现在完全可以将她拆吞入腹,可他不愿,即便忍得再过艰难,他也想等着她主动吻他一回。
即便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也好。
他的生父惨死,生母遭到先帝抢夺后重病郁郁而终,同样是燕室皇族出身,他却生来不如燕舜那般光鲜明亮,燕舜自小一伸手便可以得到自己触手可得的一切,想要什么先帝和太后都会为他取来,即便是储君之位,先帝也轻松捧到燕舜的手中。
那年他设计使燕舜遇难,谁料他大难不死,竟是被这小姑娘捡了回去,冥冥之中仿佛是他一手促成的燕舜和霍汐棠。
燕舜在霍府与棠棠青梅竹马相伴了两年,而那两年他復了仇,亲手逼死了先帝,夺到了他一直想要的皇位,掌控了这大昭江山,他成了富有四海的九五之尊。
他夺走了本该属于燕舜的皇位,甚至在棠棠来了长安后,他也夺走了燕舜的心上人。
江山也好,棠棠也好,都该是他燕君衡的。
可这一世,除了这两样,他还贪心地想夺到棠棠的真心。
燕湛湿润的薄唇微启阖,看向霍汐棠的黑眸如一团浓烈的黑雾,深沉且炙热。
霍汐棠湿了眼,眸光迷离,竟是在他再次要启唇之前,将红唇覆了上去。
第38章 恶言
双唇相贴的那刻, 霍汐棠被他唇上滚烫的温度惹得勉强挣回了几分理智,在她即将离开之际,燕湛上手按住了她的后颈, 加深了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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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勾着她沉沦,唇齿细细的厮磨她红唇的绵软, 扶在她后颈的五指极其温柔地按揉了起来,温热的指腹一下下轻柔又撩人地捻磨她后颈。
霍汐棠顿时已浑身失了力伏在他怀里, 将仰起脖颈的所有力气都托在他的掌心, 婉转绵绵的嗓音犹如勾人的音符。
破碎的轻.颤声使燕湛翻涌的心智尤加沸腾, 他慢条斯理地松开那张泛着水光的红唇, 几乎不给她喘息的时间,便顺势含上那早已被羞赧而染得粉白的耳垂, 舌轻微拨弄几番, 感觉到她通身打了个颤.栗。
幽深的赤色彻底瀰漫了燕湛的眼底。
他大抵不是中药, 而是中了名为霍汐棠的毒。
只要沾上, 永生永世都无法解毒。
**
荣华堂内, 嘉阳将席面上的佳肴美馔皆吃了个一干二净, 可等了许久还没等到霍汐棠回来,正这时,她眼前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嘉阳将那人喊住, 「你看见棠棠了吗?」
男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即不耐烦地转身回头,「什么棠棠,不认识!」
嘉阳丢了颗杏仁到自己口中,咀嚼了几下, 「顾显的妹妹你都不认识?什么好兄弟,果然顾显都不乐意跟你玩。」
宁旭左右看了眼, 英国公府今晚的宴席宾客众多,他长兴侯府自然也在受邀其中,贵夫人那处宴席便有他那老母亲坐着,一会儿若是闹起来,他娘定会数落他又跟公主过不去,压着他上去道歉了。
宁旭仔细斟酌了会儿,想着这次若是同嘉阳吵起来定是得不偿失,所幸闭嘴。
他低哼一声:「不就是顾显的妹妹吗?我知道她在哪儿。」
嘉阳方才就随便诈了下,这下诧异了,「在哪儿呢,带我去找她。」
他方才准备去找陛下,去了英老国公的院子,不就正好看见陛下将一姑娘拉进了书房,虽没看清楚长相,但能让陛下做出这种举动的除了顾显他妹,还能有谁。
宁旭让嘉阳跟他出去。
二人趁乱熘出了荣华堂,廊下宁旭勾了勾手指让嘉阳附耳过来。
嘉阳竖起耳朵去听,宁旭狡黠一笑:「骗你的,傻瓜!」
嘉阳怔了会儿,反应过来被忽悠了,当即便要狂揍宁旭一顿。
宁旭早已一熘烟跑没影了。
笑话,那是陛下的机密,若是他告知了别人,君衡知道了还不得将他打发到北地去陪他那老父亲镇守边关。
长安的逍遥日子,他还未过瘾呢。
宁旭独身来了英老国公的院子,敲响了房门进去,却只见里头只有英老国公和殷寻之。
见他眼神四处寻找什么,殷寻之问:「你在找谁?」
宁旭神色不自然,支支吾吾说没有,便开始与英老国公谈起近日朝堂之事。
殷寻之向来不是个容易被忽悠的,更何况还是宁旭这种眼里藏不住事的,当即便明白,恐怕这书房里还有什么。
他眼神下意识朝那专供天子休憩的房间瞥了去。
里间,自打宁旭进了书房后,方才还极其安静的书房霎时间也吵闹起来,霍汐棠很快也被声响拉回了理智,抬起发软的手按住在她锁骨处亲吻的那个人。
「陛,陛下……」她轻颤着嗓音。
燕湛用力的吻了一口,方抬起脸,眼尾洇红,一抹邪气格外的惑人。
「棠棠累了?」
霍汐棠将红着的脸别开,默不作声。
燕湛轻笑一声,胸腔微振,见她又气又羞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但也心知若是再闹下去,这丫头下回定再也不愿见他了,思及此,即使他此时还难以抽身,但也不得不抑制下来。
他轻嘆一声,便坐起来将霍汐棠揽在怀里。
二人便靠在榻上的角落,她整个人都窝在他的胸膛处,即使现在没有躺着,这种抱着密不可分的坐姿,仍旧使她心悸得难以平息。
燕湛双手从她肩侧伸到前头,温热的指腹慢条斯理地为她整理好微散的衣襟,此时书房内正对着床榻方向的梳妆檯上有一面昏黄的铜镜。
她竟能清晰看到身后的陛下,是以如何温柔缱绻的神情为她穿着衣裳。
霍汐棠望着这一幕,楞楞地出神了片刻。
过了许久,不知何时被弄乱的衣衫已被燕湛整理的十分整齐,她忽然有些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分明一次次提醒自己莫要再与陛下发生越界的行为,可每一次的相处,一次次她都违背了自己的初心。
外面的声音逐渐消失,燕湛眉梢微动。
听到关门声后,霍汐棠便慌乱地从榻上起身,便再也没敢看燕湛一眼,做贼似的在门框边冒出了半边脑袋。
燕湛支着一条腿靠在榻边,一错不错看着她这幅「偷偷摸摸」的样子。
确认书房内没人后,霍汐棠长唿一口气,这才转过身来,故作自然说:「若是没事的话,臣女要回要宴席中了。」
燕湛也站起身,干净润泽的手指正在缓慢地整理衣物,他走过去边右手挽住左边袖口,边似笑非笑说:「这就要走了?你走了,朕要怎么办?」
霍汐棠红唇嗫嚅,欲言又止。
随着燕湛的走近,她这才发现陛下身上有些的不对劲。
霍汐棠极快地将脸别开,不敢再看了。
「我,我觉得若是陛下想要彻底解了这药,大可现在开始纳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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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也不知是不是心虚,没等陛下的回话,抛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燕湛站在原地片刻,几乎是怔了一瞬,方无奈地笑了声。
也好,那他便遂了这丫头的愿。
只是妃就罢了,后,倒是可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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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兴许是陛下来了英老国公的院子,是以院内并无几个下人值守,霍汐棠出来的十分顺畅,但这一路都心不在焉,直到回了宴席中才想起来殷兰月还在陛下的手中。
嘉阳见她回来这才放心了,拉霍汐棠过来小声贴耳说话。「你方才幸好不在。」
「怎么了?」
「那沈聘儿带了好几个京中贵女过来见你,我估摸着是想给你找事,便做主给你推走了。」
霍汐棠眼神朝对面望过去,正巧就对上了沈聘儿的视线。
对方高傲地朝她暼了一眼。
霍汐棠皱着眉,实在没懂她与沈聘儿之间除了带点表亲,也没结什么仇呀,为何沈聘儿好像视她为眼中钉?
嘉阳心知霍汐棠没明白其中的问题出来哪儿,便点拨说:「你舅父永昌侯是想让沈聘儿入宫为后。」
若是沈聘儿进了陛下的后宫,那则跟她这个即将是太子妃的便是成了妯娌的关系,但陛下与太子关系微妙,往后定是不能容下一人,沈聘儿也自然将她这个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人视作眼中钉。
皇后。
霍汐棠抿了抿唇。
嘉阳还以为她是怕了,安慰说:「没事,沈聘儿不会做皇后的。」
霍汐棠问:「公主为何如此确定?」
嘉阳耸了耸肩,虽说她与皇兄算不上相熟,但心里也清楚皇兄目前并无属意的皇后人选,那永昌侯府实则不过是一头热罢了。
但霍汐棠问起来,她又不能透露太多皇兄的消息,只能用外界的说法煳弄过去。「皇兄目前应当是不打算封后的,大抵是因为心上人年龄太小了罢。」
这句话忽然让霍汐棠想起了当初太子说的事,民间有传言陛下是在等殷笙笙长到十七岁了再娶进后宫,加之陛下与英老国公如此相熟,看来真的不仅仅是普通的君臣关系。
她稍低了低眼,遮住眼里浮起的复杂情绪。
嘉阳也没多想霍汐棠的沉默,这时静华也走了过来,一脸沮丧说:「今晚没堵到顾显。」
嘉阳摆了摆手,真是服了她。
宴席正热闹着,嘉阳这桌的席位隔壁的几个贵女瞧见了霍汐棠,便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一来一去说得来了劲,声音都大了些。
「那边,就是那个原定国公夫人的女儿,听说她娘生了她之后本想抱着她去找别的野男人,但半途遇上了匪乱,这才惨死了。听说她侥倖活了下来但四处颠沛流离,从小日子过得惨不忍睹。」
「真的吗?可我听我娘说,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当时运气好被扬州的一户人家收养了,日子过得很是平稳。」
那姑娘小声道:「你又知道什么?她将来是要入主东宫的,自然名声不能受污,你觉得她娘带着她出京,她娘死了,她还能平安无事活到这般大?谁知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
其中一姑娘追问:「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那姑娘压低了声:「你们都知道那原来的定国公夫人偷人偷到小叔子身上,被自己的亲儿子和定国公目睹的事吧。」
这件事早在长安传开了,几个姑娘都点头。
「有那样名声恶臭,放浪形骸的母亲,你觉得,那位能安分到哪去?」
这番话说的实在难听刻薄,即便后来压低了声音,但霍汐棠等人还是听的清清楚楚,嘉阳和静华心里也极其不舒服,嘉阳更是火爆脾气,当即便要大发雷霆。
还是霍汐棠及时拉住她,「公主,今晚国公府的宴会,还是不要闹不愉快了……」
思及英老国公和老夫人年事已高,难得的中秋佳节,嘉阳也不想破坏宴会的好氛围,还是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而静华听那几人后面又提起了顾显,言辞中尽是说顾显整日板着脸不苟言笑,腰垮大刀,一副背了人全家性命的凶神恶煞的模样,指不定就是幼时被他生母一事给刺激大了。
静华打眼看过去,一下便认出其中说顾显闲话的便是那刑部侍郎家的幼女。
那刑部侍郎有一儿子,游手好闲不思进取,成天斗鸡走狗,是长安有名的纨绔子弟。
但因半年前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时被顾显亲自抓了,当即便不给面子直接压去诏狱住了几天,出来后就被折磨的褪了一层皮。
因为这事,刑部侍郎家便与顾显极其不对付。
这刑部侍郎的女儿大抵是在为兄长抱不平,想要趁机污了顾显的名声。
污衊顾显这事静华自当是忍不了,她蹭的站起来大步朝那桌走去,冷言冷语道:「来,说大点声,让大家都听听你这张嘴是有多臭的。」
静华公主爱慕顾显的事在贵女圈已不算秘密了。
如今先帝早已不在,这位公主的生母不过是个先帝在时便不得宠的后妃,如今在后宫养老的太妃,空有个虚名罢了。
那刑部侍郎的女儿觉得自当是不必怕的,也站起身说道:「公主可明白,姑娘家最注重的便是名誉,您堂堂公主整日追着一个大男人,不觉得有失身份?况且,那顾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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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笑了声,欲言又止。
静华气得脸颊通红,「他怎么了,你有胆子就当着本公主的面说!」
「这是公主要求的,那么臣女便谨遵公主之命了。」
刑部侍郎的女儿挑衅的眼神朝霍汐棠看去,「常言道,有其母便有其子,枉顾显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身负维护长安治安的使命,领着这样一份浩然正气的职位,却有那样臭名昭着的母亲,还有他那妹妹……」
霍汐棠攥紧了拳头直视她。
她似乎也不怕得罪未来的太子妃和公主殿下,继续直言不讳说:「做女子的应当要明白,名声重于一切,如今的未来太子妃有那样的母亲,若是将来步了她亲生母亲的后尘,她还配嫁给太子殿下,配入主东宫吗」
方才这处的吵闹声引得全厅的注意,即便隔了几道屏风,男眷那边同样也将这席话听得清清楚楚。
殷笙笙和殷华婉扶着老国公夫人过来。
老夫人听完这番话,登时脸色大变,当即喊来府内的掌事嬷嬷前去将事件尽快平息下来。
若只是小姑娘家发生简单的口角也就罢了,这刑部侍郎的女儿倒是没想到蠢到这般地步,竟敢牵扯到皇室?
什么未来的太子妃会步她母亲的后尘?
太子还哪来的弟弟?当年宫变后皇子们几乎都死的一干二净,如今便只剩下当今陛下这一个兄长。
难不成是在意指那未来太子妃将来会偷人偷到陛下那去?
这番话若是让皇室任何一个人听见了,恐怕真的不仅仅是被抓去诏狱脱一层皮的事了。
今日来国公府赴宴的宾客众多,趁着事件还未完全闹大,最好处理干净。
静华却是不愿忍了这口气,正想要好好教训这人。
那刑部侍郎之女眉梢一挑,不屑地看向脸色微白的霍汐棠,嗤道:「这等名声受污之人,又有什么资格入主东宫?依我看……」
她话未说完。
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冷沉的嗓音。
「名声受污便没资格嫁入皇家,那朕倒是想问一问。」
年轻帝王一身轻便的玄色长袍由月色下行来,形容儒雅君逸。
而门口值守的下人早在发现陛下时已瑟瑟发抖跪在一旁,没人敢告诉那位刑部侍郎之女,陛下已将她的恶言一字不漏全听了进去。
燕湛缓步踏进厅内,唇角虽含着笑意,却不见往日温和。
陛下今日出宫虽未着龙袍,但那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堪堪使人看了一眼便不由软了骨头。
「朕这样天生自带天煞孤星命格的,是否坐不得这帝位了?」
这句话刚落下,偌大的荣华堂内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众人连唿吸都不敢重一分,生怕被殃及无辜。
要知道,当今天子刚出生时天煞孤星之名便已经传遍了大昭,便是如此,先帝声称为了百姓的安危着想,这才将彼时还是大皇子的燕湛丢弃到冥苑不闻不问。
当年若非宫变后,天子以一己之力将彼时风雨飘摇的大昭接手下来,恐怕大昭如今难以维持现在繁荣昌盛的日子。
这几年天子的能力百姓皆有目共睹,得此明君又有谁会在意一个二十多年前的传言?
这些年天子脚下的长安内已经极少听到有百姓议论「天煞孤星」一事,虽说个别小地方,一些古板老派还将先帝的话奉为圣旨的老人家仍觉得这个命格会有损大昭的国运,但也没几个人会真的将此事放在心里。
堂内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刑部侍郎的女儿绝不是在意指天子。
可谁让她倒霉,好巧不巧指责这未来的太子妃偏偏要牵扯到皇室,还非要拿名声受污这一点来抹黑。
只见方才那无比猖狂的少女此时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脸色煞白一片,在天子分不清喜怒的淡薄眼神下,更是害怕得连连后退几步,直接撞上霍汐棠面前。
「陛,陛下,臣女并非此意……」她说话时,显然牙齿都在打颤,而厅内所有人,此时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去看她的窘态。
燕湛轻笑一声,眼神从霍汐棠低垂的眼睫上缓缓掠过。
语气寒凉地对那少女说:「怎么,现在就知道怕了?」
他嗓音轻缓,却极具威严:「你敢大放厥词羞辱朕的表妹,便也能在朕不在时,以同样的方式侮辱皇室。朕且问你,这罪名你可承担得起,刑部侍郎他可承担得起?」
是了,很多人恐怕都忘了,霍汐棠正是定国公的亲生女儿,自然也是当今陛下的表妹,这刑部侍郎的女儿如今更是直接撞枪口上,当众给皇室难堪,恐怕真的不是一句简单的并非此意就可揭过。
一项羞辱皇室之罪降下来,那少女当即便浑身发抖瘫倒在地。
她方才后退几步,直接退到了霍汐棠面前,此时也正晕倒在她的跟前。
见此情景,燕湛走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睥睨她:「刑部侍郎任俊教女无方,传朕令,将任姑娘亲自压回侍郎府,明日让任侍郎卸了头顶的乌纱帽在府里反思。」
厅内氛围凝固——
当众被天子亲自革职,看来这任侍郎家里起码三代都无法入朝为官了,一个家族便是因为一个少女的稚语而毁灭,那少女更是被天子的亲信亲自押回府,这名声也彻底毁了,毕竟没人敢娶一个得罪了皇帝的人啊。
少女本身险些昏了过去,听了这话忙吓得哭出来,跪地求陛下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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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将腿挪开,黑眸含着冷意。
从霍汐棠的视角能清晰的看到他那双平日里看似温和的眼睛,此时有多么的冷冽如霜。
所有人都当他只为了维护皇室的名誉,可霍汐棠却感觉出来了。
陛下,显然是在护着她啊。
她没办法再装煳涂,装作看不懂了。
女眷这边的小插曲早已引起男眷那边的注意,顾显面无表情摸着腰侧的佩剑走来,他看了眼魂不守舍的霍汐棠,便在天子的下令后,命人将那任侍郎之女带回去。
陛下在此,没人胆敢再看热闹,纷纷十分乖顺的座位自己的席位,当做没发生此事。
英老国公夫人在殷笙笙和殷华婉的搀扶下,缓慢行过来对燕湛行礼。
燕湛亲手将她扶起。
老夫人一脸愧疚,「今日的事,都怪老身看管不周,还望陛下责罚。」
燕湛温声道:「老夫人若是将此事独揽在自己身上,那朕方才的惩处岂不是有失公允?」
言下之意便是做错事的人已经受到了处罚,就没必要自己将罪责揽下。
老夫人眼眶微红,看着自己外孙这般杰出的模样,想起他这些年的经歷,一时间更是感慨万千。老夫人拉着他聊话,燕湛自然没有拒绝,便随意地掀袍落坐在侧,与老太太聊了起来。
好巧不巧,他落座的偏偏是方才霍汐棠坐的位置。
眼看自己的位子被陛下坐了,霍汐棠左右为难也不好回去,而殷华婉不方便在那听陛下和老太太说话,就走到霍汐棠身旁。
「棠棠,方才吓到了吗?」
霍汐棠抿唇,摇了摇头。
实则比起吓到,她只更想要母亲被冤枉的事能公布于众。
母亲背负了十多年的污水,是该洗刷冤屈了。
嘉阳和静华在陛下来了后便十分乖顺,一声也不敢吭了。
陛下虽说坐的是霍汐棠的位置,但她二人同样在那桌席位,现在也不敢坐回去了。
此时三个小姑娘站成一排在陛下身侧,嘉阳和静华不敢跟陛下靠太近,二人便缺德地将霍汐棠往里边挤,导致她现在站在陛下最近的位置。
燕湛与老太太健谈了许久,趁老太太与殷笙笙说话时,他眼角余光微暼至身侧那抹绯色的裙裾,用只有他二人能听清的语调说:
「朕方才表现的可好?表妹。」
第39章 真相
表妹什么呀表妹, 陛下当真是愈发厚颜无耻了。
霍汐棠微蹙细眉,恍惚下将面前的这个男人与她梦境里的陛下重叠了起来,竟不知不觉间, 已经重合成了一个人。
倘若,那并非梦境, 而是真实发生的经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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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月上柳梢, 清冷的月光铺洒东宫。
寝殿内, 太子燕舜趴在榻上眯着眼出神, 有人跪在一侧给他按揉肩颈。
按得实在舒服了, 燕舜眉目渐渐舒展,「李福良, 你何时有这般好的技术了?」
过了半晌, 少女声缓缓响起:「殿下, 是奴婢呢。」
燕舜浑身僵硬, 愣了片刻转过身来, 看清面前的人后, 登时大怒:「谁准你靠近孤的?滚出去!」
霍湘菲委屈地噘唇,「回殿下的话,是定国公下令允许奴婢贴身伺候陛下呀。」
舅父?燕舜脸色更难看了起来。
是不是在舅父眼里, 他就是个傻子?棠棠不是舅父的亲生女儿吗?作为亲爹竟然给自己的未来女婿塞女人,是舅父疯了还是他疯了?
「你滚出去!」
被接二连三推拒,霍湘菲也觉得自己没了脸面,她好歹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又并非天生下贱的奴婢, 只是看着这个她曾经心仪过的太子,心里头还是不想这样丢失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霍湘菲紧咬着唇, 「殿下想知道棠棠的秘密吗?」
又拿这件事来诱惑他,燕舜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意极了,「你究竟知道什么。」
「殿下对棠棠这样看重,当真认为棠棠也会对你回应以同样的感情?」
霍湘菲的话像是戳中了这阵子以来燕舜最在意的一点。
自与棠棠从重逢后,一会儿是禁足,一会儿又是重伤,导致他与棠棠并无多少独处的机会,可每一回的相处他都能感觉到,棠棠看他的眼神里并无像他那样热烈的感情,对他的态度也是除了敬重便只有几分好友的情感。
甚至连着两次他想与她亲近,都遭到了她的抗拒。
已经无须霍湘菲提及,他自己都感觉得出来,棠棠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可这事他岂能容忍?想他自出生就是天之骄子,且贵为太子,这样的他都能等她四年,心心念念爱她四年,若是得不到一点感情回应,他岂能知足?
如今听了霍湘菲的话,看样子棠棠并非是尚未开窍,而是另有原因?
燕舜冷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霍湘菲眼眸忽闪,折了腰身便过去坐在了燕舜的大腿上,娇羞说:「殿下想知道什么,奴婢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殿内昏暗,窗外圆月高悬,一抹月光透过窗缝投入了寝殿,照亮燕舜上下滚动的喉结。
——————
东宫静得吓人,而此时此刻的英国公府,因前不久闹出来的事,宴席也早早便散了。
燕湛看了眼站在游廊角落里的那道纤柔的身影,信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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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色衬得她愈发娇小柔弱,脸颊上微红的红晕更是显得乖巧,这般安静地站在那处,倒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孩似的,实在惹人怜惜。
燕湛放轻了声音,柔声问:「在等顾显?」
霍汐棠摇了摇头,抬眸与他对视。
「不,我是在等陛下。」
燕湛也没意外,淡声一笑,「随朕来,朕送你一个礼物。」
说罢,他便直接往前走,身影极快融入在夜色中。
霍汐棠怔了一会儿,似在犹豫该不该跟着陛下过去,若是他并不想将人交给她该怎么办?
她站在原地自我挣扎了片刻,一咬牙还是小步跑了过去,跟上燕湛的脚步。
燕湛带她走上了一条僻静的小路,霍汐棠亦步亦趋跟着他,趁他没看在她时,悄悄抬眼打量他。
为何陛下对英国公府这样熟悉呢?还与英老国公有着这样关系匪浅的来往。
不知为何,她分明与陛下相识许久了,可又觉得自己好似从未真正的认识过陛下。
他是那样的神秘,有过那样暗黑的童年,究竟是如何能做到现在这样遇事沉稳,掌控大局,时常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好似这个世上没什么能难倒他一样。
陛下,他究竟经歷了什么。
霍汐棠陷入了自己内心的小纠结中,不知不觉也想了许多,直到走了一段路,一直走到一处僻静的偏院时,这才回过神来。
这处偏院十分破旧凄凉,若非她今日来的是英国公府,想必此刻定是会觉得自己进了什么鬼屋。
这样华贵的英国公府里为何还会有这样一处阴森恐怖的院子?
燕湛站在院门口,负手而立,「进去罢,这里有你想要的。」
霍汐棠站在他身后,被眼前这幅阴森恐怖的画面憷得小腿都有些发抖,可怜兮兮地问:「陛下就别闹我了,您直接跟我说说里面是什么行吗,若是一会儿我进去看到鬼了该怎么办?」
鬼?燕湛转过头,眼角带笑揶揄她。
「小姑娘脑袋不大,想像力倒是挺丰富。」
此时一阵夜风袭来,唰唰几下便吹倒了院内破旧的摆件,声音噼里啪啦地响起,过了片刻又在夜色中发出诡异的声响,登时吓得霍汐棠打了个哆嗦,眼圈都红了。
「陛下!我要见的是殷兰月,您将我带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瞧她是真的吓到了,可怜巴巴地嗓音都像在颤抖,燕湛也收起逗弄她的心思,伸手按了按她的头顶,将她往自己身旁拉近了些。
霍汐棠心跳骤然一停。
他将脸俯了过来,眉眼调笑:「害怕的话,从此刻起就寸步不离跟着朕。」
霍汐棠眼睫轻颤,望着他这张精緻的脸庞,竟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若是有鬼将我带走,陛下会在我身旁吗」
燕湛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神色微怔,似乎很快也想起了什么,眼底的情绪有片刻的痛色。
他嗓音低沉笃定,「朕不会再让任何人将你带走,即便鬼神,也不行。」
他的面容此刻是沉静的,可此时眼底幽暗的波澜升腾起来,就像是一个隐形的钩子,轻易得勾起霍汐棠不安跳动的心。
她抿了抿唇,也不知为何就放心大胆地拉紧他垂下的衣袖。
燕湛顺着方向看去,便见她纤细的五指正紧紧攥着他的袖子,这才心满意足。
一踏进去,庭院内更是残旧不堪,满院枯枝败叶,想必是荒废已久,没人入住的院子。
燕湛领着霍汐棠进去,不一会儿,那破旧的雕花门缓缓打开。
此时从里处走出一道人影。
明松上前回禀:「陛下,属下已将人扣下了。」
燕湛颔首,转身对霍汐棠说:「一会儿进去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朕会陪着你。」
说完他便转回身,命明松将房门打开。
霍汐棠指尖的力道不知觉加重,茫然得看着他挺拔的背影。
一扇破旧的雕花门后,房间内堪堪点了两盏微弱的油灯。
沉重难闻的霉气扑面而来,屋子最里面绑着一男一女。
女子正是霍汐棠一直想见到的殷兰月,而男人模样很是面生。
燕湛抬手,命令明松上前将堵住二人口中的棉布取下。
霍汐棠不解地问:「陛下,这个男人是?」
「你的二叔。」
「什么?」
燕湛牵着霍汐棠上前,使她能看清面前男人的面孔,轻声说:「顾铭德,你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当年参与你母亲事件的帮凶。」
顾铭德,不正是定国公府的二房老爷?
传闻中那个十六年前便已经去世的人?
霍汐棠眼眸怔大,「他不是死了吗?为何还会在这里。」
她话音刚落,殷兰月呸了一声:「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是何时跟陛下勾搭到一块儿去的?倒是没想到,你比你母亲还要技高一筹,与太子许有婚事竟敢勾引当今陛下。」
燕湛眸色凛冽,眼中杀意骤显,明松心领神会直接上去就给了她一拳头,抽得她嘴角鲜血直流。
疼痛使殷兰月登时成了哑巴,蜷成一团在地上打滚不住地呻.吟。
殷兰月身旁的男人比起她的愤恨,此时却是一点儿活力都没有,即便口中堵嘴的棉布被取了下来,他仍旧蜷缩在一处,不敢抬眼看人,看起来好似已经神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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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蹙着细眉,侧目看向燕湛。
燕湛知道她想问什么,缓声道:「你想必也知道了,当年你母亲被揭发与顾铭德有染的事是殷兰月栽赃的罢,实则策划此事的不止她一人。」
霍汐棠紧咬红唇,「阿娘曾同我说过,她当时也不知为何浑身没劲,便提早回房休息,她说清楚记得回的分明是自己的房间,不知为何醒来便是……而偏是那样凑巧,她刚醒来,我父亲和兄长还有府内的人都一齐过来了,让众人亲眼看见了这一幕。」
就是因为被众多人目睹,且还是自己的夫君和儿子,导致沈从霜当时便慌乱无措,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勾搭了顾铭德,败坏了定国公府和永昌侯府的门风。
自那次之后,沈从霜便被冠上了个盪.妇的罪名。
沈从霜实在觉得委屈,可无论她怎么跟顾林寒解释,顾林寒从始至终都不相信,他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这件事压在沈从霜心里十多年了,那晚告知了霍汐棠后,霍汐棠便打定主意,回了长安她一定要替母亲讨回公道。
「我阿娘说,她知道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可是怎么都想不出谁有那个能力能害到她。」
燕湛扫了眼明松。
明松上前将顾铭德提过来。
燕湛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个像丧失心智的男人。「别装了,睁开眼看看你面前的姑娘是谁。」
男人瑟瑟发抖,将脸都要埋到胸口去了,死活都不愿开口说话。
燕湛冷笑一声,上脚将他的脸勾起来。
凤眸含着鄙夷:「在朕的面前还敢装疯卖傻,你是想死吗?」
燕湛的劲很大,就差没把他脖子扭断了,男人痛得惨叫几声,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又连忙爬过来。
「陛下饶命啊!只要陛下饶我一命,我顾铭德就什么都招了!」
「跟朕讨价还价?你可要想清楚。」
他声音冷冽,顾铭德顿感头皮发麻,浑身发抖着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霍汐棠惊愕不已。
眼前方才还一副脸歪的疯男人却霎时间恢復如常。
燕湛慢悠悠道:「好好说,一字不准漏,漏了一个字的经过,朕砍你一根手指。」
顾铭德吓得打了个寒颤,不住地点头。
「小人遵命。」
说罢,他抬起头看向霍汐棠,待看清她那张与沈从霜十分相像的面容后,脸上浮起害怕与忏悔:「姑娘,是我的错!我不该听那殷兰月的鬼话与她联合去陷害嫂子啊,是我当年色迷心窍与殷兰月以及柳姨娘里应外合做下了错事。」
霍汐棠脸色微白,攥着燕湛衣袖的手指都忍不住发抖。
燕湛眼神朝她看去,见她紧绷着脸,倔强又可怜。
顾铭德跪在地上将当年的经过一一道了出来。
殷兰月从幼时便爱慕大她将近十岁的顾林寒,但顾林寒早年就已娶了沈从霜为妻,婚后长达十年相敬如宾,感情和睦甚至孕有一乖巧懂事的儿子。
倘若没有沈从霜,那这一切都将是她的才对。
常年对顾林寒扭曲的爱意,使殷兰月内心的嫉妒再也无法抑制住,她假意与沈从霜交好时常上定国公府拜访,知晓顾林寒的两个侍妾同样视沈从霜为眼中钉,她便主动寻上柳姨娘。
全因柳姨娘曾时宫廷绣女出身,她无意中得知柳姨娘手中有一支后宫妃子们常用的安眠香,专门是那些因不得圣宠而夜不能寐的妃子所用之物。
得知此消息后,殷兰月便起了坏心思,先是允了柳姨娘好处,想让柳姨娘与她联合陷害沈从霜,起先柳姨娘也很是心动,但并不愿涉险,全因若是此事暴露的话,她今后也别想在国公府立足了。
殷兰月却不愿错过这个机会,背地里抓了柳姨娘的家人以做威胁。
家人被抓的情况下,柳姨娘不得不听从殷兰月的吩咐。
至于是如何说服顾铭德也帮她的,自然是她早已看出来顾铭德对沈从霜早已心怀不轨,这样平白能得到沈从霜的机会与诱惑,他自当不会错过。
但当时顾铭德并未成事,只刚刚抱着沈从霜到榻上正欲行不轨之事,顾林寒和顾显等人便赶了过来。
顾铭德交代完经过后,殷兰月也醒了过来。
他愤恨地瞪殷兰月一眼,「这个毒妇!事后生怕我会拿此事要挟她,她就想要杀人灭口!」
殷兰月怒骂回去:「若非你自己心思骯脏,又怎会着了我的道?现在却想将所有罪名推到我身上?」
霍汐棠听完整个经过,已气得唿吸不稳。
原来是三个人各怀心思,结果害得她母亲平白背了这十多年的污名!
顾铭德道:「事后我见事情实在闹大了,心里害怕得紧,殷兰月担心我将真相交代出来,便买兇要杀我灭口,我从殷兰月雇来的兇手手中逃脱,这一逃就是十六年,这十六年我不敢回定国公府,不得不隐姓埋名蓬头蒙面做起乞丐才能侥倖活下来。」
前几日有一行人在城外的破庙找到他,他本以为是他活着的消息被殷兰月得知特来灭口的,可是死也没料到,来的竟是当今皇帝的人。
殷兰月见他将所有事都抖了出来,当即破口大骂:「我当初就不该留你活那么久,早就该将你打死,没想到竟是让你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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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微抬眼眸,光是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便让那跪在地上的二人吓得身躯发抖,连连求饶。
此事门外一道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
「陛下,老臣的家丑请让老臣亲自来处理。」
霍汐棠转身去看,便见一年事已高头髮银白的老者在一名年轻男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英老国公推开了殷寻之的搀扶,自己徒步走到燕湛和霍汐棠跟前。
老人家面有愧色,嗓音嘶哑说:「姑娘,是我的错,是我教女无方,竟让女儿铸下这等错事!」
霍汐棠这才明白,原来这便是英老国公。
老人家一脸愧疚向她这个小辈道歉,她又如何承受得起,忙上前扶住,没控制住哽咽得呜咽了两声。
英老国公轻轻拍了拍霍汐棠的手背,「姑娘,你放心,我英国公府定会还你母亲一个清白与公道!」
霍汐棠抬起湿润的眼,老国公爷这是什么意思呢?
若是此事公布于众,殷家出了个这样品性败坏的姑娘,不仅殷兰月这生彻底毁了,那英国公府同样会沦为众矢之的,还极有可能影响到英国公府其他无辜姑娘的名声。
若是想保全英国公府的名誉,英老国公应该是该求着霍汐棠不要将事件闹大才对。
英老国公看出了霍汐棠眼里的困惑,沉声道:「我殷正雄一生清正廉明,并非那等做错事不敢认帐的无能鼠辈,殷兰月是我的女儿,那便由我,大义灭亲!」
殷兰月听完英老国公一席话,心都凉了半截。
「父亲,您是疯了吗?为何要向着外人?只要我们打死不承认,外界又怎么会相信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话?」
殷兰月气得落泪,「父亲!您是想害死您的亲生女儿啊!」
英老国公上前几步,浑浊的眼神中含着悲痛,怒斥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知错吗?」
殷兰月冷笑几声,嘴角还带着伤口:「错。我何错之有?错的分明是父亲,父亲的心里只有早已死去的大姐姐,何曾有真正的关心过女儿?女儿当初跟您说了心仪顾林寒,您为何不准女儿嫁给他!」
英老国公见殷兰月还不知悔改,心下大痛,动手扇了她一耳光,「你是疯了?那顾林寒大你多少岁?他及冠将要娶妻时你才多大?」
「月儿,君生你未生,君婚你年幼,这个道理你怎么不明白?你爱上他本就不是最好的时机啊!」
殷兰月泪水大颗大颗掉落,「我不服气,即便因为年岁差距我爱上他时,他已经成婚了,可……为何,为何,为何他即使与沈从霜和离了,就连殷华婉那个庶女他都看的上,为何就看不上我?」
多年来的爱在此刻爆发,她哭着爬上去抱着英老国公的大腿,大喊:「我等了他这么多年啊!父亲!我这么爱他,为什么他看不见我呢?为什么啊!」
冥顽不灵!
英老国公愤愤道:「煳涂啊你,你这是扭曲的感情!不被世人认可的感情观!」
英老国公气得背嵴颤抖,脚步不稳后退几步,霍汐棠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屋内所有人都不再言语,静默下,只闻见殷兰月悲凉的哭声在缓缓起伏。
充满霉气的室内昏暗不明。
燕湛目光幽沉,看着浑身狼狈的殷兰月。
不被世人认可,扭曲的感情么?
良久,他无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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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铭德和殷兰月被暂时带下去后。
破旧的房檐下,英老国公拉着霍汐棠说了许久的话,小姑娘乖顺地点头,眼眶都哭红了,一直哽咽着嗯声。
不远处,燕湛负手而立眼神看向霍汐棠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殷寻之问:「陛下吩咐臣将祖父带过来,便是想让祖父亲自主做给那姑娘讨回公道吗?」
燕湛缓缓道:「那丫头心里头藏着事,若是一直不解决,迟早也会出问题。」
他重来了一世,即便知道所有真相,但一直不曾插手棠棠亲自处理自己母亲的事,便是因为前世也是棠棠靠自己的能力揪出了陷害了她母亲的人。
小丫头自己有能力做的事,他无须再多此一举,只要适当的时候站出来给她撑腰就够了。
殷寻之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若是这件事真的传扬出去,对他英国公府决然没什么好处啊,可祖父得知真相后,说什么也要大义灭亲。
若是祖父与陛下提出要求,提议私下解决,他想陛下也不是不能应允,那姑娘若是愿意息事宁人,想必这件事也不用传扬出去。
他怎么都没料到,最终会是这样的走向,光是想想过两日民间会起多少他英国公府的闲言碎语,殷寻之便头疼得紧。
顾显将那刑部侍郎的女儿压回任府之后,便返回了英国公府,但彼时天色已暗沉,宾客早已散的干净,他在府内找了几圈也没瞧见霍汐棠的人影。
正这时,殷华婉走了过来,将顾显拉去亮处谈话。
「棠棠说让我同你说一声,她晚点会有人将她送回府,让你不必担心。」
顾显不用想都知道自己妹妹在谁的手中,暗骂一句陛下当真阴魂不散了。
不过所幸妹妹无碍,他也不必担心了。
顾显侧眸看了眼殷华婉。
面色有些不自在,「那便只有我们二人先回去了。」
殷华婉莞尔,轻柔地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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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中秋夜并未设下宵禁,即便时辰不早了,但今日热闹的街头仍旧人山人海,纷纷攘攘。
朱雀大街的僻静角落处停了辆轻简的马车。
车厢内,霍汐棠死死抱着那方矮案的一角,说什么也不下去。
燕湛问:「你来长安这么久了,就未曾出来游逛过,难道你就不想跟那些小姑娘一样能自在玩耍吗?」
车外姑娘家的欢闹声,市集的热闹,统统像钩子似的将霍汐棠的心都吸引了去。
回到长安大半个月了,皇宫倒是去过许多次,可唯独这繁华的长安夜晚,她从未亲身体验过。
从前在扬州时,她便听阿娴提起。
阿娴的三叔在长安为官,阿娴便也幼时来过几回,阿娴每一回去了长安都会回来与她讲述那扬州不曾有过的美丽夜景,听得霍汐棠心神澎湃。
她早就想一睹长安的繁华夜晚了。
只是……她若是出去,光明正大与陛下走在一起,叫人看见了该如何是好。
即便诱惑在前,霍汐棠说什么也不愿下去。
燕湛见她倔强得鼓着张脸,无奈摇头,掀起帘子喊了李拾勤过来,低语吩咐了他几句。
一盏茶后,李拾勤返了回来,将东西递给了燕湛。
「今晚街上人多,帷帽都被姑娘们买空了,奴婢便只能寻来这个。」
燕湛低头看了眼,也没说什么,便直接将手中的东西戴在了霍汐棠的脸上,笑道:「你这张脸都被蒙住,再也没人认得出你,这下总算愿意随朕下车逛一逛了?」
一个冰凉凉的物体覆在霍汐棠的脸上,她猝不及防低唿一声,「这是什么呀,陛下。」
燕湛垂眸看向她那张被面具遮住的诙谐有趣的脸,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哼笑一声。
「真是一只漂亮的小花猫。」
第40章 游湖
燕湛抬手轻轻拍了拍霍汐棠的头顶, 边将她方才有些蹭乱的金步摇重新插好,边语气悠然地说:「棠棠,一会儿出去后, 可不能再喊陛下了。」
霍汐棠一愣,双手将脸上的面具取下。
不解地问:「那我要唤什么呢?」
他嗯了声, 微微拖长了尾音:「暂时以兄妹相称就好,唤朕哥哥。」
兄妹?霍汐棠犹豫了会儿, 面色为难。
燕湛眸色微动, 「怎么了?」
车厢内空气仿佛凝滞了半晌, 霍汐棠指尖紧紧捏着那小花猫的面具, 小声嘟囔:「我喊不出来……」
先生,陛下, 就连大人都可以, 唤哥哥总觉得怪别扭。
燕湛将她金步摇插好后, 慢条斯理地整理她鬓边的碎发, 指腹顺势触上她温软的脸颊。
小掐了一把她脸颊的软肉, 故作不悦道:「顾显与朕同岁, 你都能唤他哥哥,为何朕不可以?」
霍汐棠微微吃痛,抬手将燕湛的手推开, 摸着方才被他掐住的软肉揉了揉,有些难为情地说:「那是因为他才是我的亲生兄长呀,陛下可不是……」
燕湛似惋惜地喔了声,也不再勉强她。
就在霍汐棠以为他放弃这莫名其妙的称唿后,便听他意味深长地道:「也罢, 哥哥与夫君之间,棠棠做个选择吧。」
霍汐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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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高悬, 华灯初上,长安城内繁华喧嚣,朱雀大街人山人海,放眼望去满目绚丽。
不愧是长安,就连中秋佳节的夜景也是在扬州从未见过的繁盛蓬勃。
霍汐棠走在前头欣赏这长安城的夜景,一路在街道的摊贩前走走又停停,好似对眼前所有事物都十分的好奇,水润的眼眸倒映出街道光华夺目的彩灯。
随着她越走越远的倩丽身影,燕湛反而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说:「妹妹当真不牵着哥哥?」
霍汐棠背嵴微缩,当做没听到他说的那句话。
燕湛的轻啧声很快消失在喧闹声中,他阔步上前,两三下便追到了霍汐棠身侧,空出来的右手掌心在空中随意摆了两下,此举不言而喻。
「妹妹若不牵着哥哥,一会儿走丢了,哥哥抓到你后,便不会任由你再这般任性了。」
霍汐棠耳廓一红,想起方才下马车融入了市集没多久,她便撒开了腿涌进人潮中,今晚佳节,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
陛下找到她时,儒雅的脸色也难看了许多,后生气到又将她按进马车里惩罚。
想起那惩罚手段,霍汐棠脸又热了起来。
四周摊贩的叫卖声,路上行人的欢闹声不绝于耳,可再如何也没有她身旁这男人,轻轻的一句话惧有威慑力。
霍汐棠不满得动了动红唇,在他右手再一次晃起来之前,便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覆了上去,小声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燕湛唇角翘了起来,「没大没小,应该唤我什么这就忘了?」
霍汐棠:「……」
燕湛挑起眉梢,凤眸乜她。
霍汐棠实在对他莫名而来的执着惹得别无他法,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唤了声:「哥哥。」
燕湛眸色幽深,这下总算明白顾显那个粗人为何在她面前都有些束手无策的,哥哥这二字出自这小丫头的口中,当真是好听极了。
他极其满意,恨不得现下将她揉进怀里。
燕湛顿时浑身舒爽得眉目都舒展了许多,抬手揉了揉霍汐棠毛绒的乌髮,眼角含着温情:「妹妹想要什么,哥哥今晚都能满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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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只是扮做兄妹,可唤陛下「哥哥」当真与唤霍致哥哥和她亲兄长感觉差许多。
她只觉得很不自在,又极其难为情。
臊得她声音都细细软软的:「我,我想去游湖,看看长安城湖上的夜景。」
燕湛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但并未走动。
霍汐棠疑惑地问:「哥哥,我们不去吗?」
她是真的很想趁着今日难得的日子看看,陛下莫不是反悔了罢?
燕湛摇了摇头,眼神幽幽看向对面摊子前的一男一女身上,此时其中的小女孩正抱着比高她两个个头的少年的腰肢软绵绵地撒娇。
「哥哥。我就要买这个,今晚母亲说了让哥哥满足我的所有要求!哥哥怎能说话不算话?!」
少年无奈,只好从腰封掏出碎银递给了摊主。
霍汐棠困惑的眼神在那对兄妹和燕湛身上来回扫,最终从燕湛的眼神中品出了其中意味。
陛下可以再厚颜一些……
燕湛面如寻常默了半晌。
左右今晚她戴了面具也没人认得出她,霍汐棠在心里与自己做了一番斗争,便闭着眼直接扑到燕湛的身上,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肢。
她学着方才的小女孩将脸在男人的胸膛处轻轻蹭了几下,嗓音婉转绵软:「哥哥就陪我去游湖嘛,妹妹今晚一定会乖乖听话,定不会惹哥哥心烦的,好不好嘛?哥哥……」
无人知晓她藏在面具下的那张脸现在有多通红,心口更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全然是面前这个男人弯弯带笑的眼含着的炙热情绪,实在惹的人心口发烫。
燕湛眸色愈发的幽沉,此时察觉自己玩过火为时已晚。
倒是没想到小兔子觉悟这般高,一出手竟是比他人的亲妹妹还会撒娇卖乖,这幅天生勾人的眉眼,即使有面具遮挡住娇颜,仍俱有蛊惑心神的灼灼媚态,那副软桑真是轻易勾起了他心头的那把火。
他喉结滚动,嗓音低沉,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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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寝殿昏黄的烛光摇曳,室内空气中瀰漫着消散不去的靡浓气息。
燕舜平躺在榻上,睁着眼迟迟无法入睡。
他的颈侧勾缠上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臂,红唇贴上他的肩颈,「殿下怎么还未入睡?」
燕舜心烦得很,一掌将攀上他肩膀的那只手推了下去。
温存过后竟被自己的男人这般对待,霍湘菲顿觉委屈,捂着被子坐起身,「殿下还是不愿相信吗?她当初在扬州时就已经有了别的男人,是我亲眼看见的!」
她都将那日在灵泉寺看到的一切都告知了太子,为何太子反而执意认为是她欺骗他?她即便再讨厌霍汐棠,没亲眼看到的事,又如何能这样瞎编出来?
燕舜翻身起来,倾身过去掐住她的下颚。「孤警告你,将那句话给孤咽进肚子里,对谁都不准胡言乱语!」
霍湘菲疼得泪花都冒了出来。
「殿下饶命啊……」
燕舜此时心里正乱得一锅粥,面前女人的求饶声哭得他心烦,手中力道不知觉又加重,最终还是奋力甩开。
「你滚吧,暂时不要来孤面前乱晃!」
霍湘菲被甩到了地毯上,整个人好不狼狈,她含着泪楚楚可怜哭道:「殿下收用了我,便是要这样丢弃我吗?」
燕舜面色略显不自在。
转过身去不再看面前这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殿下——」霍湘菲趴在地毯上哭。
怎么可以?她不甘心,她付出了身子,为何还是得不到太子殿下的一分怜惜?
良久,燕舜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一会儿孤会让李福良安排间房让你暂时留下。」
霍湘菲面色大喜,柔情缠语还未说出来,太子后面一句话便使她整颗心都沉了下来。
「过阵子孤会将你送出皇宫。」
没多久,李福良在燕舜的传唤下入殿。
看着趴在地毯上魂不守舍的霍湘菲,李福良暗嗤一声上前,「殿下,房间准备好了,奴婢这就带她下去。」
霍湘菲不愿就这样被遗弃,不顾李福良的阻拦上前抱住燕舜的腰肢,「殿下,方才殿下对我的温柔都是假的吗?菲儿爱慕了殿下四年,究竟是哪里比不上霍汐棠?」
燕舜背对着她迟迟不回头,沉默了许久,冷漠无情地掰开她牢牢缠上来的手指。
「从前在霍府时,只有棠棠不曾嫌弃我重伤过成为了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使霍湘菲身子微僵,红唇微颤,许久没有接话。
「这下你可懂了?」燕舜侧眸递了个阴冷的视线,「在东宫的日子里,你最好将自己藏的严严实实,若要让棠棠知道了你的存在,孤定不会放过你。」
霍湘菲面色煞白,浑身失了力一般,任由李福良将她拖了下去。
寝殿内一片昏暗杂乱,燕舜支着一条腿面色疲倦得撑着额头。
今晚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得极其不安,总觉得他和棠棠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一想到棠棠很有可能离开他,燕舜整个人便犹如喘不过气来一般。
他面色一紧,大吼一声:「李福良——」
刚把霍湘菲安顿好的李福良听到这声暴怒的传唤,忙不迭入殿,「奴婢在,殿下有何事吩咐?」
「快,准备一下,孤现在就要去见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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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良一惊,「现在?殿下,这夜已经很深了……」
燕舜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他现在就要去求一道懿旨将他与棠棠的婚期早日定下来,时间越快越好,一日不成亲,他一日便无法安心。
「废话少说,快去准备!」
李福良傻楞了会儿,不懂太子殿下夜里忽然发什么疯,等反应过来后,才道:「殿下忘了?今晚中秋节,娘娘清早便去了城外的慈承寺上香,兴许明日清早才回。」
燕舜眉头紧皱,上前踹了李福良一脚,只觉得李福良实在没有皇兄跟前的李拾勤会办事。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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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的慈承寺内寂静安然。
顾太后礼佛毕,回到了住持大师为她备下的厢房,推开门去,但见漆黑的房内坐着一身形挺拔的男人,她眼底很快掠过一抹讽意。
「兄长当真是不嫌路程艰辛,夜里都能赶到哀家这来。」
顾林寒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着顾太后,「不是你约我到此处见面吗?如今我来了,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顾太后扬起宽袖,冷哼一声:「哀家有什么好说的,你的亲生儿子险些去了一条命,作为父亲竟连为自己儿子报仇的那点能力都没有。」
顾林寒道:「此事我昨日便已联合多名大臣上奏了,陛下他二话不说将摺子驳了回来,声称周太妃是无辜的,意图谋害太子的人是早年间二皇子的党羽余孽,陛下都将证据摆在朝堂上了,百官纷纷信服,你又让我如何再这样蛮不讲理与陛下纠缠?」
顾太后看着他这张可恨的脸,愤恨道:「你不过是又一次为你的无能找藉口罢了,为了你顾家那点好处,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牺牲他人。这便是你顾林寒做的出来的事罢了,少给哀家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当年她分明不想入宫为后,而正是面前这个对她无比宠溺的兄长,前一晚答应她说会力挡所有阻碍也定要娶她为妻,可后一晚便无情地将她送进了皇宫。
她入主东宫为太子妃没多久,他便很快迎娶了永昌侯之女沈从霜。
顾林寒不过就是个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将自己身边的人毫不犹豫推出去换好处的小人罢了。
顾林寒脸色微沉,「韵儿,你就这样想我的?」
顾太后后退几步,眼神冷漠无情:「难道哀家还说错了不成?」
顾太后的眼神一下将顾林寒刺激得不轻,他勐地站起身,赤红了双眼,低喝一声:「那是我们的儿子!我怎会不用心?为了太子,我倾尽了自己所有的心血,我连自己的亲儿子顾显都未曾那样关心过,我这些年做的一切你就不曾看到?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这么多年,我在太子身上究竟花费了多少心思,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顾林寒步步靠近,而顾太后此时看他这张苍老的脸只觉得内心作呕。
她忍住心头的反胃,继续冷言讽刺:「你不过是知道要不了多久皇帝便会中毒身亡,这个大昭迟早也会交到舜儿的手中,届时便更方便你顾家掌权罢了。」
顾林寒心下大痛,没控制住上手按住顾太后的双肩。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心里只有你们母子二人?」
顾太后眼里划过一抹讽刺,又稍纵即逝。
房内摇曳的烛光照亮她眼角的岁月细纹,但听她缓慢且清晰地道:「亲手杀了你的女儿,哀家便信你。」
顾林寒瞳仁微震,满脸难以置信,他僵持了许久,放无力道:「可,她也是我的亲骨肉……」
他又怎么下得了手,虎毒也不食子啊。
顾太后容色更冷,面无表情地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掰了下来。
「是吗?那又是谁说,心里只有我和舜儿的?」
顾林寒被她冷漠的话,怔得身躯不稳后退几步,面目痛苦瀰漫。
顾太后无声冷笑,一错不错地欣赏着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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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倾洒,夜风吹起湖波荡漾,如泛粼粼光晕,一艘清简不显眼的画舫在湖面上缓缓游荡。
霍汐棠坐在船头,与划船的船夫一来一往聊得十分热乎,船夫年约五十,性子较为健谈,许是因家中亦有个像霍汐棠这般年岁的姑娘,瞧着小姑娘活泼好动,便禁不住与她多聊了几句。
「小姑娘中秋佳节与郎君出来游湖,可与家中长辈打过招唿了?」
方才他瞧着带这小姑娘上船的男人好似年岁大这位姑娘不少,一看便知二人并非家门当户对的。
那男人容色出众,俊雅不凡,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意,那双眼倒是深不见底,叫人很难看清他这人的心思,若是这小姑娘是他的亲孙女,他定是不会让孙女与这样心思深沉的人来往的。
霍汐棠坐在船头,听着这话面色有些不自在,嫣然一笑:「大爷说什么呢,里面那位可是我的兄长。」
兄长?
船夫眼神朝那被夜风吹的微飘的帘子看去。
哪有亲兄妹长得完全不相似的?
以他过来人的经验一看便知,这哪里是什么兄长,恐怕是情郎哥哥罢。
小姑娘一看也就十几岁,长得水灵灵俏生生的,容貌如此出色且一身冰肌玉肤,想必自小被父母娇惯长大,还未见识过男人真正的险恶,莫不是被里头那人给诱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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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轻咳一声,低下头压低嗓音说:「姑娘,我劝你一句,小心那男人。」
霍汐棠将脸侧过去,今晚湖上的画舫极其多,湖面上更是热闹非凡,其余画舫内正在载歌载舞,欢悦得她一时没听清船夫在说什么。
她「啊?」了一声。
船夫无奈,不得不拔高点嗓音。
「我说让你小心里头的那个男人,他对你图谋不轨!」
听清后,霍汐棠面上的娇俏笑容便是霎时间凝固,她下意识朝船舱的方向看去,等了半晌也没见什么反应,这才心虚地拍了拍胸口。
陛下应当是在里面休息。
霍汐棠松了一口气,又不好对这个船夫多说什么,见他为人健谈又和善,只好笑着将话题又移到别处去了。
夜风吹拂,盪起湖面涟漪。
霍汐棠坐在船头兴奋地欣赏夜景,长安城的夜晚当真繁华绚丽,她坐着实在惬意极了,竟是不自觉跟着另一边的画舫里传出的歌谣打起了节拍。
双腿垂落轻微晃悠,绯色的缠枝裙摆跟着迎风摇曳。
船夫瞧她心情好,小嘴也一直跟着其他画舫内传出来的曲子唱,但又唱不出几句词。
他看了心里欢喜,便笑道:「老夫正巧会这首曲子,小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老夫教你唱如何?」
霍汐棠登时喜悦得眼睛都更亮了。
女子婉转轻柔的小曲声在这夜色中绵绵起伏。
另一艘华丽的画舫内,一个身着锦袍的公子阖上的眼缓缓睁了开。
他蹙紧了眉,静默听了许久,方问身侧的侍女,「歌声从何处传来的?」
那侍女躬身出了船舱,过了片刻进来回话:「公子,在咱们船的不远处便有一艘小船,那船上坐着一位姑娘,方才的歌声便是出自那位姑娘。」
男人挑眉,喔了一声。「漂亮吗?」
侍女心知自家公子钟爱美人,笑道:「奴婢来长安几日,还从未在长安见过这般美貌的姑娘呢。」
「是吗?我不信。」听侍女这样说,男人反而不感兴趣了,「这一路上我每回问你们,你们都说是美人,次数多了,我再也不会上当。」
侍女颇为可惜道:「公子若是不亲眼看看,可将要遗憾万年呢。」
男人嗤笑一声,他偏生受不得激,倒是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是何种美貌,他掀袍站起来,几步便迈出了船舱。
他站在船头,身量极高,一眼便望到不远处的画舫上坐着一个灵动的姑娘,皎洁的月色洒落在她身上,如渡了一层圣女的光辉。
男人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此时眼底的幽深,逐渐让这双眸子变得极其炙热起来。
侍女跟上来,见他望向前方许久,不禁捂唇笑道:「如何?这下公子知道奴婢并未骗您了罢?」
男人轻笑,「美。」
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还要美。
但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呢。
那侍女一看便知自家主子是动心思了,忙上前出主意道:「公子,奴婢方才观察许久了,那姑娘独自坐在船头许久没进去,一直在与那船夫说话呢,兴许是独身一人。」
男人凉飕飕瞥了她一眼,「小爷我真是被你们几个小奴婢拿捏得死死的,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小爷的心思了?」
那侍女暗道,那动了心思几个字就差写脸上啦。
男人笑着推了那侍女,「去,将人请过来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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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跟着那曲子唱完,嗓子都有些干了。
「大爷,我先进去喝会儿茶,一会儿您定要跟我好好将将那曲子的来意,方才说的我都听得入迷了。」
船夫笑吟吟道:「去罢,也是与你这丫头有缘分,难得碰上个这样好相与的小丫头。」
霍汐棠笑着吐了吐舌,急着进去也并非是想要喝水,而是她在外头晾了陛下许久,他又一直不出来,谁晓得是不是生气了。
这阵子相处下来,她暗暗发现,虽说陛下待她很是温柔,几乎不对她摆脸色,但若是真惹着他不高兴了,那笑意里指不定还藏着刀子呢。
他若不开心了,兴许又要做一些什么难为情的事。
霍汐棠想了想,还是自觉点,不要惹着他了。
她站起身,正要往船舱内进去,只见一艘豪华的画舫缓缓往她的小船上游来,还偏巧贴得很近停下,那船上走来一名花容月貌穿着侍女装扮的女子。
侍女也不客气,直接上了船,走到霍汐棠跟前,轻声说了一句。
霍汐棠听完后,眼神朝她身后的船看去。
遂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
那侍女讶异了须臾,但因无论谁看到这样豪华的画舫应该都想与画舫的主人见面交友,这姑娘却是想也未想就拒绝。
难不成她这艘小画舫比她主子的更贵重?
侍女正愁着回去怎么交代,那男人便已经从船上走了过来,语气带了几分喜悦与惊讶:
「玲珑,我想起那丫头是谁了。」
霍汐棠循着声看去,看清男人的脸后,秀气的眉头微微蹙了下。
二人视线相撞,男人这才更加可以确认方才的猜想,忙就将侍女拉开,声音响亮地喊:「霍汐棠?!」
霍汐棠眼底浮起疑惑,「公子认识我?」
这可是长安,为何会有陌生人知晓她的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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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见她迟迟没想起来自己是谁,顿时气得牙痒痒:「你怎么还跟幼时那般记性不好,我,盛修然,你忘了?」
盛修然?霍汐棠认真想了会儿,过了许久方恍然大悟。「是你啊!」
盛修然是苏州首富盛家的公子,盛家二十几年前便时常与霍家有生意来往,霍跃与盛修然的父亲更是亲如兄弟的关系,幼时霍汐棠便时常陪着霍跃去盛家做客,也曾在盛家住过一阵时日。
没料到能在长安遇见许久未见的旧人,霍汐棠不禁开心起来。
二人愉快地直接在船上交谈,盛修然忽然想起了什么,正要跟霍汐棠说他清楚是怎么来长安的。
恰逢这时,船舱的帘子被一只白皙干净如玉的手挑起,很快从里面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男人一袭简单的玄色长袍,也难掩其不凡的英姿,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君逸耀目,他身形挺拔颀长,容色俊美无双,如圭润泽如璧无暇,凤眸轻抬,光华流转。
盛修然被眼前一幕怔得呆愣了须臾,遂眼神带着警惕,转头问霍汐棠:「这位是?」
霍汐棠来长安分明是要嫁给太子的,可面前这位,无论怎么看年龄也对不上啊,不是太子,难不成是?
霍汐棠顿时窘迫不已,不知该如何与旧友介绍陛下与她之间的关系。
她不安地对上燕湛冷淡无波的眼神,方支支吾吾地开口:「这,这是……」
燕湛轻笑,声音温润:「不错,我正是棠棠的,情郎。」
第41章 晕船
盛修然惊愕到瞪大了眼珠子, 难以置信地看向一旁也同样震惊的霍汐棠。
霍汐棠抬眸便对上燕湛冷淡的眼神,从他的眼神中竟读出了几分不悦,她不由拧了眉心, 怎么好端端又惹着他了?
她稍垂下眼,极快地掩下心中的慌乱, 尽显自然地说:「不是,这位是我在长安家里的哥哥。」
这是直接让他顶替顾显了?
燕湛将她这幅模样看的清清楚楚, 这种时候了将他当做哥哥这事倒是承认的很快, 不久前在船舱内, 他连哄带骗让她多唤几声哥哥, 她却怎么也不愿应了他的要求,只娇娇柔柔唤了两声, 最后竟是推开了他, 说什么要出去吹风看夜景。
啧, 燕湛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方才的目光。
哥哥啊。
盛修然庆幸地笑了笑, 既只是亲生哥哥那就不必在意了, 他很快将话题又带了回来。
盛修然还想请霍汐棠去他的画舫小聚一会儿。
霍汐棠哪敢啊, 即便现在陛下什么都没说,但她敏锐地感觉到他现在正在忍耐什么,她又并非傻子。
她忙摇头, 「不了,我与哥哥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盛修然摇了摇扇子,「那你就不好奇我怎么来长安了?」
霍汐棠心道,谁关心你来长安做甚么,幼时也不见得有多熟。
燕湛神闲气定地看着二人交谈, 面上的笑意却是比先前要淡了许多。
盛修然也不在意霍汐棠没接话,反而神秘兮兮地说:「我是与霍伯父一道来的。」
爹爹?!霍汐棠容色震惊, 忙上前要拉住盛修然让他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是指尖还未碰上去,燕湛便上前揽住她的腰肢。
他嗓音轻缓:「急什么,哥哥还在这儿。」
霍汐棠掌心按在他的手背,略显心慌。
盛修然见这二人当着他的面忽然搂上了,脸色有些不开心,不过是个亲兄长罢了,也要这般亲密?
「请我进去坐,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船舱内空间不算小,里面有一张软榻,和一张方方正正的矮案,四周铺满了毛毯。
盛修然就坐在霍汐棠对面,说道:「七日前,我曾奉家父之命来长安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在途中偶遇了霍伯父和伯母,问了几句才知道他们也说是来长安处理生意,我便顺路与伯父伯母结伴而行。」
霍汐棠焦急问:「那我爹娘人呢?现在在何处落脚?」
盛修然轻咳一声:「然后我因贪玩,就先跑了,提前了两日抵达长安,这会儿伯父伯母兴许还在来的路上呢,少说还要几日才能到。」
原来爹娘还没到长安……
霍汐棠一下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似的,全身泄了力。
燕湛坐在她身侧,很明显感觉到她的心情一下低落了起来,他掌心从桌下伸了过去,牢牢牵着她的柔荑。
霍汐棠忽然感觉到手背的温度,眼睫忽颤,侧眸看过去。
她动了动红唇,想说自己没事,又怕因为太久没见过父母,忽然听到了消息,那种从天堂一下坠落到地上的落差感会让她哽咽出声,便没多说什么了。
盛修然一双眼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他作为个男人,一看便知面前这男人对霍汐棠绝非是普通的兄妹情,若非确定是亲兄妹,他定会乱想。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堵得慌。
「棠棠,你还记得幼时总爱跟着我屁股后头,让我带你到处去玩的日子吗?」
盛修然提起幼时,霍汐棠一下被吸引了注意,也与他健谈了起来。
燕湛唇边勾了一抹讽笑。
眼前这小子与燕舜那毛头小子倒是别无二致,在心上人面前都是出奇的愚蠢,手段堪称稚嫩至极。
少年那点小心思一下被燕湛看穿,眼见这二人聊的不亦乐乎,燕湛反而身姿随意地倚了下来,单手支着侧脸躺下,饶有兴致听着二人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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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挺好奇棠棠幼时是如何调皮的模样,去田地里玩泥巴,小河中凫水,爬高树摘果子这种事她竟是都做过。
燕湛眉宇微蹙,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为何无论是燕舜还是眼前这小子,他们都曾见过棠棠幼时的一面?他眼神落在盛修然身上,只觉得这张脸愈发的碍眼。
霍汐棠笑道:「我记得,你当初因为摘果子输给我还哭鼻子了!」
盛修然一愣,顿时脸也红了起来,「你怎么别的不记得,我出糗的事倒是记得那般清楚?」遂又低声笑了笑:「幼时霍致还说我与你性子极其合得来,日后指不定……」
盛修然一句话尚未说话,后面几个字因为眼前的画面,顿时卡在嗓子眼发不出去了。
只见方才还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这会儿直接躺在了毛毯上,头顺势枕在霍汐棠的大腿处,脸颊是直接面朝霍汐棠的小腹,这般的躺姿。
霍汐棠也被燕湛忽然的举动惹得有些慌张无措,她的双手顿时都不知道要如何放了,只能红着脸小声问:「哥哥……你怎么了?」
燕湛轻轻地嗯了声,阖着眼将霍汐棠的右手覆在自己的侧脸上,语气有几分低落:「兴许是有些晕船,妹妹借哥哥躺一会儿,可好?」
好什么好呀,哪家哥哥妹妹会这样躺大腿?
霍汐棠窘迫极了,可躺在她腿上的人现在又不方便推开,而他又像是完全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还右臂勾缠上了她的腰肢。
「妹妹继续聊,哥哥就躺一会儿,不必担心哥哥。」
盛修然两条浓长的眉都皱成了一条,是他太过于封建了?还是长安就是这样开放?兄妹之间竟能做出这样亲密的事?
霍汐棠抿了抿唇,两颊微红,故作自然地对盛修然道:「我哥哥他晕船,今日是为了陪我游湖才来的,此时想必是实在不舒服了。」
盛修然虚虚一笑。
「是,是吗?令兄……还真是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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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顾显,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乱跳地厉害,总觉得后脑勺有些发凉。
殷华婉见他坐着浑身不自在,便体贴道:「汐元,你若是不习惯坐马车,便可去骑马,不必陪我的。」
顾显回了神,直视着前头的车门,眼神都没往殷华婉身上看。
「不必,我是许久没坐马车了,倒也可以趁此机会躲躲懒。」
殷华婉见他端坐着一副极其紧绷着的状态,抿唇偷笑了起来。
车厢内静默了半晌,还是顾显实在受不住身旁那极力压下的笑声,没忍住侧过脸问:「夫人在笑什么?」
殷华婉拿帕子捂住嘴唇,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瞧汐元这样,倒不像是躲懒。」
坐在马车里对他这样的常年舞刀弄枪的人来说,兴许还是受罪呢。
他今日会选择坐进马车,大抵也是方才从英国公府出来时,她的二姐,也就是如今的永昌侯夫人有意无意讽刺她今晚没带定国公来,拿不得夫君看重这事来讽刺她。
那句话当时就被顾显听见了,他丝毫不给永昌侯夫人的面子,直接上前将她撞开,然后亲自扶着殷华婉上了马车,离开之际还丢了一句话给永昌侯夫人。
「这位是我顾家明媒正娶回来的定国公夫人,注意些言辞,莫污了我定国公夫人的耳。」
永昌侯夫人听了这话,又见马车的马蹄扬起带起灰尘,当即便只能气得对扬长而去的马车跺脚。
「方才多谢你了。」
顾显道:「那都是我该做的,家父命我代替他出席宴会,那我便要维护好定国公府的名誉。」
如今的定国公府早已不是永昌侯府能够高攀得起,尤其当年母亲出了那桩事之后,那永昌侯府那般冷漠的态度,他毕生难忘,又怎能看着永昌侯府的人欺负了上来。
殷华婉眸光微动,莞尔淡笑,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顾显的目光忽然被她手上的帕子吸引了注意,这才想起她还有一方帕子在他身上。
顾显伸手在衣襟内摸了摸,想起上回借给棠棠擦了眼泪后她拿回去洗干净给了他,他便一直放在了床头,竟忘了还给殷华婉。
他稍低了音:「那帕子,一会儿回去我找到后就还给夫人。」
殷华婉一愣,过了半晌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柔声道:「不急,帕子我那还有许多。」
她不急,而顾显的目光却是从她捻着帕子的那双莹白的柔荑上,挪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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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修然暗暗瞪了眼燕湛的背影,压低了声对霍汐棠商量说:「不然你到我的船上去?让你哥哥自己躺着好了。」
他极其想与霍汐棠叙旧,可眼前这个身高腿长的哥哥实在碍眼得紧。
而燕湛也不知是不是背后长眼睛了,嗓音带着明显的倦意,慵懒地说:「妹妹不会抛下哥哥的对吗?」
霍汐棠想起前不久陛下警告她的话,说她若是又不听话丢下他,那他便不会再纵容她了。
想起陛下的惩罚,霍汐棠连忙脸颊红通通的摇了摇头,「不了,我要留在这里照顾哥哥。」
盛修然小声嘀咕,「霍致也没这般柔弱,黏着妹妹还离开不得了。」
燕湛唇角衔了抹冷笑,倘若这小子不是棠棠的熟人,现在早就被丢到湖里去泡水了。
霍汐棠正心神不宁,忽然感觉自己的腰腹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她低头看过去,便对上陛下那双含怨的黑眸,他的手指还在轻轻点着她的腰肢,薄唇微微启阖,又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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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盛修然还在碎碎念,霍汐棠不得不弯下腰肢,将脸凑过去,想听听陛下是否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船舱内的矮案很大,见盛修然吩咐一侧的侍女奉茶之余,她连忙弯下腰肢过去,因他躺的位置,最后竟是以一种抱住燕湛的姿势。
她尽量压低了声,问:「陛下,您说什么?」
燕湛没想到她竟是真的凑过来了,一时有些想笑,可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姣好的脸庞,眸色渐黯,他低声道:「再近一些。」
还近?霍汐棠也担心盛修然听到什么,便听话又凑近了不少。
燕湛眼角含着笑意,看着她这幅乖巧得不行的样子,只觉得心口都软做一团,在她离得更近时,便是没控制住将唇亲了上去。
霍汐棠背嵴一缩,惊得发出低吟。
盛修然被她的声音吸来了目光,「棠棠你怎么了?」
霍汐棠涨红了脸,燕湛很快松开了她的唇,可是那只手还掐着她的下巴,不准她抬起来呀。
她只能嘴唇抵在他的唇上,小心翼翼地说:「没,没什么,我哥哥他头有些不舒服,我给他揉一揉,一会儿便好了。」
盛修然也没多想,喔了一声。
就着抵唇的说话姿势,她的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霍汐棠羞窘极了,轻微挣扎了下要推开,燕湛反而将她下颌捏了捏,便轻而易举使她张开了嘴唇,舌.尖顺势便挤了进去。
在外人面前这般亲吻,冒着随时会被发现的风险,简直比独处时的亲密更让霍汐棠的整个心都悬了起来。
他唇上动作轻柔至极,慢条斯理一下一下的含弄她的嘴唇与软.舌,霍汐棠顿感酥麻电流涌入了四肢百骸般,浑身都酸软无力,将要倒下了。
陛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样躺着都能将她吻得根本无法招架,简直比她看过的书册上记载的,还要生勐。
难道他是跟很多姑娘家都做过这种事吗?
不知过了多久,盛修然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似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但是人家兄妹在按摩,他也不方便将头伸过去看,只能再继续这样等下去了。
热茶都不知道喝了几盏,过了许久,霍汐棠才缓缓将身子直了起来,只是整张脸,在昏黄的烛光照耀下也更显通红。
盛修然目光落她泛红的脸上,心道给哥哥按摩就这么辛苦?早知道他就让自己的侍女代劳了。
等会——
盛修然蹙眉紧紧盯着霍汐棠的唇,问:「你方才在下面偷偷喝热乎的水了?」
水?霍汐棠一愣,下意识回道:「没有啊。」
说完她连忙碰了碰嘴唇,所触之处却是湿哒哒的,还有点些热乎的肿态。
霍汐棠:「……」
盛修然还欲追问,霍汐棠轻轻抿着唇,红着脸将话题引开,「你方才说到我爹娘的事还没说完呢,我爹娘来长安有没有说要留多久?」
「急什么,伯父伯母只是来处理生意再顺道看看你过得如何罢了,你担心什么啊。」
霍汐棠却有些着急了。
阿娘分明说了再也不会来长安,为何这次竟是来了?
见她好似真的担心了,盛修然便道:「罢了,我把我在长安居住的地址给你,过个几日你来寻我,兴许那时候霍伯父便已经到了。」
也只能如此了。
地址写下后,盛修然坐在这里觉得不是滋味,他想与霍汐棠好好叙旧,但有个大活人躺她身上,怎么都不方便。
「罢了,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便直接站起身,也不必霍汐棠送了,在船舱外头挥了挥手中的摺扇,便带着侍女回了自己的船上。
等人彻底从船上离开后,霍汐棠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低着头,上手轻轻推了推燕湛的肩膀,「陛下,人走了。」
燕湛阖着眼,好似真的睡着了般。
船舱内寂静无声,望着陛下的睡脸,霍汐棠的心越跳越快。
眼见夜色极其深了,湖面上其他的画舫也渐渐少了许多,他们总不能在湖上游一整夜罢?
「陛下?」
霍汐棠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燕湛的肩膀,「陛下,我该回去了,您也要回宫了罢?」
过了半晌,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陪朕睡一会儿。」
什么?霍汐棠蹭地一下涨红了脸,陛下在说什么胡话?
燕湛不必睁开眼都知道此刻她是什么神情,他索性直接伸手将霍汐棠拉下来一块躺了下来。
霍汐棠惊唿一声,「陛下?」
「嗯?」
他说陪他睡一会儿竟不是说笑的?是真的要在这艘船上睡?
燕湛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直接往自己怀里送,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是无限的缱绻:「嗯,睡会儿。」
霍汐棠红着脸摇头,「不,不行,我若是还不回府的话,哥哥定会担心的,况且陛下也应当要回宫,明日不是还有早朝吗?」
听到这句话,燕湛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看她,「你倒挺担心朕的。」
霍汐棠恍惚了下,「您是陛下,您个人有关大昭的一切,我作为子民自然是要担心您的……」
燕湛反而饶有兴致问她,「那若没有皇帝这层身份,你可还会担心朕?」
霍汐棠微怔,轻颤着眼睫,好半晌没想明白陛下究竟想从她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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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若不是陛下的话,那……
她想了会儿,低垂着眼道:「若您不是陛下,也是我未婚夫的兄长,想必——」
霍汐棠忽然被掐腰提起来翻了个身,直接覆到燕湛的身上躺着,她挣扎着抬头想要起身,燕湛直接从衣襟处摸出一罐小黑瓶打开放置她鼻息间轻轻嗅了几嗅。
不过片刻,霍汐棠便已渐渐昏睡了去。
燕湛收起手中的药瓶,淡声道:「尽说些朕不爱听的话,棠棠这时候还是闭嘴的好。」
否则他真的会控制不住想要在这艘船上要了她,让她彻底明白她是属于谁的。
他抱着她相依而卧入睡,手心缓缓摩挲她的后背,思绪也有些回到了前世。
上辈子的中秋夜,便是他们初识的日子。
彼时他如何都没料到,正是那个无意中撞到他怀里的小丫头,能让他牵肠挂肚两世。
但也是半年后,那样鲜活的小姑娘在他怀里彻底没了气息。
她去世时,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诸多痛苦的画面尽数涌了上来,燕湛顿感浑身发寒,没控制住抱着她的手劲愈发的大,好似想要将她融入骨血里。
「棠棠……」
此时画面一转,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缓缓走了过来。
「陛下想清楚了,当真要这样做吗?」
身着玄色龙袍的男人眼底此时毫无温度,面容冷漠无情:「为了救活她,朕什么都愿意。」
许久,老僧无奈嘆气,「只是这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心头血之法,贫僧也从未见有人能真正成功地将一个人起死回生过,且这般做极其损耗真气,少则折寿十年。即便是先帝那般想救活齐王妃,在此等救治方法前也未真的下定决心去实施,陛下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男人淡声道:「朕不想说第二遍。」
老僧也不敢再耽搁,只无奈地摇头,「罢了,生死由天。」
天子罢朝半月有余,紫宸宫内萧条寂静,满殿祈福经文铺得满满当当,帝王的心头血更是整整吊了十天十夜,却始终不见冰棺上入睡的女子甦醒。
顾显实在看不过去了,跪着求天子回归正常,他嗓音哽咽痛苦地道:「陛下,棠棠她……真的回不来了啊。」
燕湛淡笑一声,犹如他时刻挂着的温和笑容,可那笑意里此时却含着无比的哀戚与悲痛。
「会回来的,她说过她要好好活着。」
顾显大痛,落下泪来,「陛下……」
燕湛面色苍白,抄写经文的手微滞,「顾显,或许,她只是不想见到朕罢了。」
「也好,朕离她远点就是。」
自那日后,天子便信守承认,再也没去冰棺看过一眼。
最后一次见她,天子独自一人来到了存放冰棺之处,他换了一身极其轻便的雪色长袍,站在冰棺前轻声说:「那日你迷迷煳煳时说朕穿白色好看,朕心底是极其欢喜的。」
冰棺中躺着入睡的少女,许久没有回应。
天子凄凉一笑。
偌大的冰棺躺两个人绰绰有余,天子睡在少女身侧,只轻轻拥着,生怕用大了劲,弄疼了她。
「棠棠,若有来世,你可愿给朕一个先认识你的机会?」
———————
船舱外响起了轻微的声响,燕湛睁眼醒来时,眼底已赤红一片。
他极快恢復如常,冷声道:「进来。」
明松得令,掀起了帘子进入,回禀道:「陛下,线人来消息说东宫太子今晚留了一个奴婢过夜。」
燕湛讽笑一声,「毛头小子就是把持不住,朕当他对棠棠用情多深,也不过如此。」
明松又道:「但那女子,线人说与霍姑娘有些渊源……」
「喔?」燕湛问:「可是那霍湘菲?」
明松诧异,怎么陛下什么都知道?
「没错,正是霍姑娘在霍家的姐姐。」
燕湛揽着怀中的姑娘,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扬唇轻语:「有点意思。」
自重来了一次后,虽说许多事情与前世有了些许改变,但霍湘菲与太子纠缠到一起的事却还是老样子。只是这次,他怀里这小丫头不知是不是又会被蒙在鼓里。
过了片刻,明松也没等到天子下令启程回宫,便问道:「陛下,夜深了,还不起驾回宫吗?」
燕湛抱着怀中的温香软玉,有片刻的出神。
他多想这样直接将她抱回紫宸宫,最好永远都无法离开他。
第42章 坠落
霍汐棠睁眼醒来时看到的便是她自己房间的缠枝帷帐, 她睁着水雾迷雾的眼,迷迷煳煳地坐起身。
正在边上整理服饰的元荷闻声走了过来,「姑娘, 您醒啦。」
「元荷?」霍汐棠扶额揉了揉,「我是什么时辰回来的?」
元荷眯眼笑了笑, 「姑娘,您忘啦?昨晚去了英国公府的宴会之后您上街玩了会儿后就回啦。」
霍汐棠微怔, 她记得分明昨晚与陛下在游湖, 一直到很晚了, 陛下还拉着说让她陪他睡觉,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竟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接着后面的事她是真的一丁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昨晚的宴会她只带上了元荷, 但后来她被陛下带走后, 元荷分明在一家小店铺内等她, 「我们一起回的?」
元荷道:「没错, 那会儿夜很深了, 是姑娘自己来找奴婢的,接着我们再一同回的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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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荷这般笃定回答,霍汐棠也没做多想了, 兴许是后来陛下放她离开了。
霍汐棠起身下榻,依丹听到了动静也进来服侍盥洗。
坐在梳妆檯前,依丹给霍汐棠梳理髮髻,刚撩起她披散的乌髮,依丹登时被眼前的画面吓得张大了嘴巴, 惊愕道:「姑娘的脖子后头怎么这么多红点点?」
霍汐棠看不见自己的后颈,问:「哪呢?」
依丹便从屉子里取出了一柄小铜镜照出来, 透过反射,霍汐棠清晰看到了那些痕迹,她脑子空白了片刻,眼眸忽颤。
她连忙将自己的衣襟往下一拉,果然锁骨处和胸口上方也有同样的痕迹。
她不再是像从前那样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姑娘了,怎么会不明白这是怎么引起的,只要一想起陛下曾那样在她身上留下这些印记,她是又羞又气。
元荷已经取了药膏过来,霍汐棠抿了抿唇,垂下通红的脸,说道:「帮我抹点药罢,兴许是昨晚蚊虫过多,赴宴回来的路上被叮了几下。」
依丹也没多想,只嘀咕一声:「这蚊虫可真没眼力见,怎么光往姑娘身上叮。」她扭过头去看元荷的脖子,「元荷你昨晚也去了,你身上有没有?」
元荷哪敢接这话啊,忙慌乱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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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清早英国公府的事传了出来后,闹得满长安轰动,几乎街头巷尾纷纷在议论此事,原来当初前定国公夫人行为不端一事,竟全是英国公的第三女殷兰月一手嫁祸栽赃,英国公得知此事后当即便大义灭亲。
前定国公夫人沈从霜遭陷害背负了长达十六年的污名,得知真相的众人唏嘘不已。
一时间英国公教女无方,教出这般品性败坏的女儿这件事遭百姓众多斥责,所言绝非什么好听的话,甚至有人已经将殷兰月的个人行为,上升到整个英国公府姑娘家的品性。
今日早朝,以顾林寒为首的朝臣联名上奏弹劾英老国公,声称英老国公教女无方,害得髮妻背负多年的冤屈,其中亦有现任的永昌侯趁机煽风点火,言语痛斥英老国公教出这样恶毒的女儿,害得他妹妹沈从霜不仅背负污水,最终还无辜惨死。
如今不仅是教女无方毁掉一个女子一生这事,现在是要把沈从霜的「死」都推到英老国公的身上,看来殷家多年在大昭占据重臣的地位,着实惹了不少人的眼。
顾林寒此举,显然压根并未将英老国公当老丈人一般,不知道的人还当他对髮妻被诬陷一事有多么的痛心。
但燕湛自是一眼就看了出来,顾林寒不过就是趁此机会打压英老国公罢了。
殷家祖上世代为燕室皇族的重臣,辅佐过三代皇帝,其家族在大昭内的权利不容小觑,而如今的英老国公的长女殷若灵也曾嫁到过皇家,便是先帝的三弟齐王之妻。
从前先帝与齐王尚在时,英老国公便已偏向了齐王一脉,顾林寒自是明白英老国公决不会为太子所用,未免将来成为阻拦太子登基的阻碍,不如趁此将他一举拉下来。
而殷正雄此人歷经三朝,其在朝堂名声德高望重,无论文臣武臣之中他的威望都是极具影响力,为人更是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这么多年,总算有了污名,顾林寒自当不会错过这次的大好时机。
金銮大殿上,燕湛一身龙袍坐在龙椅之中,他身居高位,凤眸微瞥便将下首朝臣的小心思,一一收尽眼底。
顾林寒痛心道:「陛下,如今民间流言四起,英老国公作为殷兰月的生父竟纵女为非作歹,此事若是英老国公不出面给个交代,又如何对得起臣逝去的髮妻啊!」
永昌侯也跟着站出列,抹泪道:「陛下,臣那妹子年纪轻轻却无辜背负骂名惨死,臣心下大痛!求陛下给臣的妹妹主持公道啊!」
此时力撑英老国公的臣子小声暗讽说:「从前没见定国公和永昌侯这般疼爱妻子和妹妹,被冤枉时不见你们为沈从霜叫屈,如今人都死了十几年了这才来提主持公道?我呸!」
那位臣子的声音不大不小,就连坐在上首的天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永昌侯爷被他数落得没了脸,不敢再提哭诉一事,而顾林寒却仍旧无动于衷,势必要求陛下给个说法。
燕湛冷眼旁观了许久,方沉声开口:「既二位这般义愤填膺,那朕便也想问问你们。」
「定国公——」
顾林寒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紧绷着脸道:「陛下请问。」
「若朕没记错的话,定国公的父亲顾霆,当年曾因抢夺了人.妻引起轩然大波,其女不堪受辱,被他抢夺的那位女子与夫婿携手一头撞死在你顾家大门前。」
天子语调平缓,幽然道:「那殷红的血迹怕是清洗了七天七夜都没清理干净。」
天子轻飘飘一席话,将顾林寒尘封进心里的屈辱勐然揭开。
这件事发生时他尚且年幼,父亲为人贪花好色,后院姬妾本就成群,他竟还看上了下属之妻,一日心生歹意便夺取之,岂料那女子宁死不屈,不堪受辱下,夫妻二人携手在顾家门口自戕。
事发当场鲜血流了满地,这件事当时在长安引起了极其大的动盪,一段时间顾家都处于腥风血雨与谩骂之下,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他父亲去世后,这才渐渐极少有人提及。
顾林寒脸色十分难看,因天子提出的事,登时哑口无言,用力的手指更是骨节泛白,有那种父亲本就是他一生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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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将他眼底的不甘与怨恨看的一清二楚,唇角渐渐浮起了浅薄的讽笑,很快凤眸又扫向那身躯在隐隐发抖的永昌侯。
「沈阔天。」
天子光是简单的喊出他的大名,就足以让永昌侯大惊失色,只见他仓惶跪地,大声回禀:「陛下,臣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这是天子还没揭穿他的丑事,便自己已经软了骨头。
不少朝臣对永昌侯的懦弱不屑地摇头。
燕湛的右手覆在宝座的龙首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敲打,节奏声纷纷吓得朝臣毛骨悚然。
大殿上无人再敢说一句话,生怕被这记性极其好且将臣子家事记得一清二楚的陛下惹怒了,当即便不给面子掀起了家中丑事。
燕湛满意地看着众位大臣的反应,过了许久,敲打的动作停滞,低沉了嗓音冷声道:「朕倒是不知诸位作为朝廷重臣,竟是这般拎不清,国事与家事岂能混为一谈?英老国公早年曾多次长征在外为大昭抛头颅洒热血,他为这个国家出心出力时,今日那些站出来的人,又在何处?」
「朕便问你们,谁家还没点家丑?」
天子一句句话掷地有声,尤其最后一句质问众人谁家里没点丑事?
也是,关上门了谁家里没点不能传扬出去的丑事?若是因为家人的丑闻而要求自己来承担,那站在这个大殿内的朝臣最少也有一半要以身作则。
霎时间朝臣哑口无言,殿内落针可闻。
今日早朝因弹劾英老国公一事,也在天子的决策下轻松化解。
很快,民间便有流言传出英老国公将第三女殷兰月遣送至江州祖宅的道观忏悔,且一生不得返回长安,而定国公也将二房踢出了顾家,休了当年参与此事的柳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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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霍汐棠被请去了定国公的书房,她来时顾显便已经到了。
书房内氛围冷沉。
不久前她已从依丹的口中得知了外间的流言,母亲造人构陷一事已公布于众,定国公下朝后便将柳姨娘喊到跟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的一清二楚。
当年柳姨娘与殷兰月联合陷害沈从霜,过后没多久顾铭德便无故「惨死」。
柳姨娘猜测是殷兰月杀人灭口,未免自己也惨遭毒手,便特地留了一手,她将当年自己和殷兰月联合犯下的错事写在一张纸上,事件是如何规划,殷兰月又是如何下狠手一事写的极其详细,为拿此事要挟殷兰月,她便将这张罪证藏在了沈从霜的紫檀锦盒上,钥匙又埋在了花园的树下。
柳姨娘曾告诉过殷兰月,若是她敢杀人灭口,那她的亲信将会将那个锦盒里的东西亲自交给顾林寒。
殷兰月最怕顾林寒知晓她如何歹毒,只要一日没有找到那把钥匙和锦盒,那柳姨娘便不会有生命危险。
前日霍汐棠取走了那个锦盒,柳姨娘便极其不安,即便没有钥匙,可谁知道她会不会有其他的办法打开,柳姨娘慌不择路找到了殷兰月那出,将此事告知了她。
可没想到,柳姨娘惴惴不安过了一夜,没料到事态发展竟是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顾林寒得知了真相后,阴沉着脸上前用力甩了柳姨娘几耳光。「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我定国公府的人了!」
柳姨娘哭着上前求饶,顾林寒丝毫不给面子,拂袖扬起怒斥一声:「滚!」
柳姨娘被拖了下去后,书房内便只剩顾林寒,顾显,霍汐棠三人。
「今早的事你们都听说了罢?」
顾显和霍汐棠皆静默不语。
顾林寒眼神在兄妹二人之间来回扫了几圈,方简单说了一句:「如今真相大白,你们兄妹二人今后也不必担心再遭受到指责了。」
这句话令霍汐棠觉得十分不舒服,她抬眸直视顾林寒问:「您为何能这样轻飘飘的将我母亲背负了十几年的脏水,就这样轻易揭过?」
顾林寒眼里情绪复杂,破天荒的沉默了许久,才毫无情绪地说:「即便沈氏是被诬陷,可我与她之间的夫妻缘分也早在十几年前便断了。如今,你又想要我说什么?」
顾显从进书房起便一直沉默不语,眼见霍汐棠气得眼眶都红了,这才伸手拦下她,安抚道:「棠棠,你先回屋,哥哥亲自与父亲好好聊几句。」
霍汐棠眸含失望,痛心地用力看了一眼顾林寒。
顾林寒竟头一次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女儿失望的眼神,视线两厢相撞,他竟是狼狈地躲开了她含怨的目光。
顾显按在霍汐棠肩膀上的手微微加重了一点力,他不愿妹妹再多看清自己父亲最真实的面目,这样冷血无情的父亲,她越少知道越好……
霍汐棠低垂了眼,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听了顾显的话,乖巧地点头便出了书房。
霍汐棠回到了枫云院时,才休息了没多久,思梦便来传话,太后娘娘派人接她进皇宫。
自打那日太子遇刺后她回了国公府,便再也没有去过皇宫了。
而霍汐棠现在最害怕见的人,正是太子。
霍汐棠到了皇宫时,直接被接去了东宫,她前脚去了东宫,后脚紫宸宫内便收到了消息。
燕湛与朝臣议事毕,李拾勤便将此消息告知了他。
「陛下,今早太后娘娘才从慈承寺返了回来,太子便急忙去了永寿宫拜託太后将霍姑娘请进皇宫,太子这样急切,莫不是要拉着霍姑娘到御前求旨定下婚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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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与霍汐棠的婚事虽说早已有圣旨赐婚,但迟迟没有定下婚期,期间太子不知求了太后多少次,太后每每都搪塞是钦天监暂时没算出最近有什么黄道吉日。
眼看昨晚太子幸了别的姑娘,非但没有将那侍妾视若珍宝,反而急于将霍汐棠召进皇宫,看来太子果然还是将自己的未婚妻看得更重啊。
李拾勤嘆道:「太子虽说年少气盛,性情阴晴不定,但对霍姑娘的确是一片痴情。」
只是万岁爷恐怕是不见得多高兴了。
李拾勤悄悄觑了帝王一眼,果真见从他说了霍姑娘进宫后,帝王便一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儒雅的面容的确没平日那般温和。
等了许久,燕湛才淡声道:「去,将圣旨取来。」
李拾勤见他面容冷沉,禁不住多嘴问一句:「陛下可是有何事要宣旨?」
燕湛冷眸扫了过去,李拾勤顿感头皮发麻,知晓这是天子不悦的徵兆,连忙着手去办了。
新的圣旨写下后,燕湛本想亲自去一趟东宫,正巧明松入殿传话。
「陛下,成太医请您去现在一趟玉憬园,说是陛下画的那图纹的草,他有些眉目了。」
燕湛视线落在那圣旨上,想了会儿还是站起身。
「先出宫,去玉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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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
燕舜胸前还缠着纱布,俊朗的面色极其虚弱,他低咳了几声:「棠棠,自受伤后我便没有出过东宫一步,你都不知道这几日我有多么的想你。」
霍汐棠垂眸,软声道:「殿下重伤在身,是该好好休息才对。」
燕舜见她还是对他不冷不热,内心不免更多失望,他多想棠棠能跟他回到当初在霍家时的感情。
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是说棠棠已经发现他对她下蛊一事了?
思及这种可能,燕舜便脸色勐然苍白,这件事即便他死了,也绝不可能说出去,而知道此事的几个人及上次帮棠棠解蛊的周医女都被他灭口了。
这世上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而霍湘菲所言,他决然不信,棠棠身上那会尚有蛊毒,又怎能接触其他男人?
那如果不是这件事,棠棠又是为什么待他这样冷淡?
四年前他从霍家离开之前,曾问过棠棠可愿嫁给他,当时棠棠并无任何犹豫便答应了,那么她应该同样早就对他动心了才对。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燕舜怎么都想不明白。
眼底的阴鸷便是这样涌了上来。
一旁的李福良看了心惊,殿下莫不是又要与顾姑娘争吵?这次若是再吵起来,恐怕会将顾姑娘推的更远了。
未免事后太子后悔又拿他撒气,李福良想了想还是冒死上前提醒,小声道:「殿下,顾姑娘还是第二次来东宫,想必对东宫内极其不熟悉,殿下可带着顾姑娘在东宫内随意逛逛。」
燕舜浓眉微动,好似是将李福良的话听进去了。
他想了想,还是暂时压下内心的不悦,先与棠棠好好相处,兴许是重逢以来并未有机会独处的原因才导致他们之间的心越隔越远。
「棠棠,今日天气极好,我带你在东宫随处转转可好?」
霍汐棠抬眸看了一眼太子,见他笑容爽朗真诚不见方才那无力脆弱的模样,不由问了句:「殿下不是有伤在身?」
燕舜顿时无语凝噎,那是他为了博取棠棠的关心有意做出来的样子罢了,没料到她竟真的没有多疑。
「不碍事……这几天已经养的差不多了。」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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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内,顾太后面色阴沉等了许久才等来了顾林寒。
顾林寒上前几步朝顾太后行礼,见宫人都在此,顾太后便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兄长总算来了,哀家正好有些家事想与兄长好好聊聊。」
春兰心领神会直接领着殿内宫人退下。
等彻底没人后,顾太后也不屑装模作样了,脸登时一垮。
顾林寒皱眉,「韵儿,即便有天大的事,你也不能在宫里召见外臣啊,若是让其他人看见了,指不定会乱想。」
顾太后讽刺道:「顾林寒,还需要哀家提醒你?人人都当你定国公顾林寒是哀家的亲兄长,既是兄妹,即便有人看到你来了永寿宫也当是兄妹偶尔叙旧罢了,又怎会有人想到别处去?」
顾林寒无法反驳她。
顾太后瞧他那样子就来气,冷声道:「顾林寒,哀家给了你一晚上的时间你究竟考虑好了没有?」
顾林寒还是沉默不语。
「你既然知道舜儿是你的骨肉,怎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儿子和女儿成亲?顾林寒,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顾太后将今早回皇宫后,太子求她下懿旨定下与霍汐棠婚事的要求都告知了顾林寒,眼看自己儿子对顾林寒的女儿那样情根深种,顾太后实在没办法了。
顾林寒面色痛苦,「韵儿,就没有其他的办法拆散这二人?为何非要夺走我女儿的性命?」
顾太后狠声道:「你恐怕不了解舜儿,他对你女儿用情至深,若是不如此,他绝对不可能放手。难道……」
「你想要舜儿死?」
顾林寒沉了脸,可仍旧没有任何表示。
顾太后这回是真彻底寒了心,眼眶微红:「所以你知道沈从霜并未背叛你之后,你发现自己对她还是有感情的?顺带也捨不得与她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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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林寒顿了一瞬,方颤声道:「没有。」
「没有?」
顾太后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的事,悲伤地指着顾林寒,「当初你与我私定终身,说好过几日便向父亲坦白,你我二人没有血缘关系,你说父亲定会同意的,可后来你得知父亲要将我送进东宫为太子妃,你便将你我二人的私情隐瞒下来。」
顾太后手指颤抖,泪流满面:「顾林寒,你当初不过就是想攀上太子的东风,好光耀你顾家的门楣,你将我嫁给了燕筠,转身便迎娶了门当户对的沈从霜,还是说其实你早就变心爱上了沈从霜,这么多年都是在欺骗我?」
「我没有——」顾林寒站起身来,俊朗的面色浮起痛苦。
他也很后悔当初为了攀到东宫的好处将自己的心上人送进去,下了决心后本想就此了断和顾韵之前的私情,甚至强迫自己娶妻生子,可当他看到她嫁给了太子,成为万众瞩目的太子妃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爱顾韵。
这么多年,他一直克制着不再表露出情感,与她继续做一对兄妹便好。
可在二十多年前,那段期间先帝失去了挚爱,性情大变下行事极其暴戾兇残,顾韵作为皇后更是因此受了不少委屈,他看在眼里实在心疼,便时常藉口进后宫来看她。
那几年也分明一直维持着兄妹情,可直到十九年的一次意外,他还是没控制住情感与顾韵荒唐了一夜。
臣子与皇后苟且之事若是让人得知定当是杀头的重罪,他本想一直当做没发生此事,可多年后,顾韵却告诉他,燕舜实则是他的骨肉。
大错已然铸下,顾林寒也只能认命,自此便假意借着教养外甥的名头对太子百般关心与爱护。
「我这生唯一看重的人只有你和舜儿,你相信我。」顾林寒沉声道。
顾太后抬手抹了下眼泪,遮住眼底计划得逞的快意。
「你若是想让哀家信任你,那便杀了你的女儿。」
顾林寒痛苦地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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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舜带着霍汐棠将这偌大的东宫逛了大半,在即将去往万锦院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止住步伐。
「棠棠,那边不必看了,我们回去吧。」
霍汐棠眼神还未来得及收回,正好看见那院子的花开得极其美,她很想过去看看,说道:「为什么?可我想去看看那种的是什么花。」
万锦院是昨晚他打发霍湘菲落脚的院子,若是这时候去恐怕要撞个正着,他绝不能让棠棠看到霍湘菲。
可棠棠偏偏像是被那片花引起了注意,燕舜不由暗骂,那破院子养什么不好,偏要养那破花。
「不看了棠棠,东宫还有两处花园,里面百花齐放比那院子的好看多了。」
小姑娘难得使了性子。
「可我就想看看那院子的花。」
燕舜正左右为难,而正巧以他的视角能看见那霍湘菲正要从院子里出来,他暗骂几声,早知道昨晚就将她赶出皇宫了。
担心霍汐棠转身就能看见霍湘菲,燕舜心里一急,就按住霍汐棠的肩膀,急切道:「棠棠,那院子的确进不得,若是你实在想要那花,我进去给你摘来便是。」
见他一脸紧张,霍汐棠笑道:「不必了,我方才也就随口一说,殿下何必大费周章?」
燕舜轻轻唿了一口气,才将霍汐棠安抚下来,可那霍湘菲正巧看见他了,还提了裙子就要奔过来。
燕舜从未如此紧张过,慌不择路地说:「棠棠你先回寝殿等我,我将花摘来给你个惊喜。」
说罢,也不顾霍汐棠的反抗就将她往外推走。
霍汐棠无法,只能依他。
「那好,我先回去等殿下了。」
霍汐棠还未完全走远,霍湘菲便迎了上来,直接往燕舜身上扑,「殿下是特地来万锦院见我的吗?」
燕舜面色冷漠,直接拽着霍湘菲的手腕进了院内。
那厢霍汐棠回了燕舜的寝殿,李福良上前斟茶,一直在苦口婆心地说太子的好话,太子有多想她等等。
越是如此,霍汐棠心里便是越愧疚。
她与陛下如此,已发生那样亲密的接触,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嫁给太子呢?
霍汐棠面色忧愁。
李福良看了心里一咯噔,这姑娘不会这般油盐不进,看不到他们殿下的用心良苦罢?
李福良唯恐这回殿下在顾姑娘这讨不着好,回头又要冲他撒气泄愤,脑瓜子一个劲地转,忽然想起什么便道:「顾姑娘若是不信,您大可去看看殿下房里紫檀柜内放的宝物。」
「宝物?」
「没错,正是殿下当做珍宝的东西,奴婢知道那是殿下想要亲手交给顾姑娘的,但殿下他脸皮薄,下不来台,这便一直没有拿出来给顾姑娘,不如趁此机会,顾姑娘便自己先领了殿下的心意如何?」
霍汐棠皱了皱眉,「这样不好吧,那是殿下的东西,我……」
李福良保证没有哪个女子看到那个东西不会心动的,他现在只一门心思想让这位顾姑娘能对太子热情一些,这样他们东宫的下人也能有好日子过。
说着李福良便推着霍汐棠进去。
「姑娘进去看看便知了。」
偌大的室内靠床榻处,正有一张紫檀柜,霍汐棠也被李福良那番话勾起了好奇,便缓缓朝那柜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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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了柜门,只见里面放了一盒厚叠的书信,但见上面正是「棠棠亲启」四个字。
霍汐棠取出那叠书信,正欲翻开一阅,可没料那叠书信后面竟还有一个小巧的锦盒,锦盒下方压了一张纸条。
霍汐棠鬼使神差的将那叠书信放下,反而将那小锦盒取出来,那纸条上赫然写的清楚明白的大皇子燕湛身中致命剧毒,此乃世间唯一的解药。
看纸条上的字好似是先帝留给太后的。
她面色微白,唿吸近乎凝滞。
李福良在外间侯了许久,远远瞧见太子快要回了寝殿,便匆忙敲了敲门道:「顾姑娘,太子殿下回了。」
霍汐棠轻缓吐息,听着脚步声越靠越近,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将那个小锦盒内的解药收入了衣袖内。
她有点做贼的心虚感。
李福良连忙躬身进来,「顾姑娘,您可千万别跟殿下说您看过那些书信了,不然殿下知晓又该训斥奴婢了。」
霍汐棠手中握着那书信,李福良一瞧,「哟,顾姑娘怎么还没看呢?您快打开看看,保准您看了内心会极其感动的。」
霍汐棠眸光忽颤,在李福良的催促下打开了其中一封书信。
信笺中的内容皆是燕舜记录了分开的四年间对她的思念。
霍汐棠忽然想起当初分别之前的情景,当时他们尚且年幼,岸哥哥离去之前曾问过可愿嫁予他为妻,那时她也只十二岁,根本不懂什么叫成亲,只知道她将岸哥哥当做最好的朋友,若是今后跟朋友永远在一起,她也是愿意的。
可若是现在太子殿下问她可愿嫁予他为妻,她还会答应吗?
霍汐棠指尖紧紧按着那张信笺,眼睫低垂。
李福良见她情绪不对,只当是大受感动。
也是,哪个小姑娘能抵挡得了当今太子的一片深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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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燕舜将霍汐棠送出东宫,他本想再一路送到宫门口,霍汐棠却以他身受重伤为由推拒了。
瞧着她远远离去的背影,燕舜眼底划过一抹纠结之色,「李福良,你说为何孤好像怎么都走不进棠棠心里呢?」
李福良安抚道:「殿下,兴许顾姑娘是害羞罢了。」
顾姑娘今日看了殿下这四年来的深情,想必这会儿还沉浸其中呢,但这事他可不能告诉殿下。
殿下虽说对顾姑娘一往情深,但他性子高傲,若是得不到顾姑娘感情的回应,恐怕是不愿将自己的一番深情袒露出来。
霍汐棠沿着宫道,正在缓慢地行走,自从出了东宫后整个人都魂不守舍,她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最终掉头,往宫门的反方向行去。
黄昏的霞光铺满皇城,宫墙枝头绽放。
霍汐棠提裙在皇宫内穿梭,她若是没记错的话,有几回李拾勤带她从一条隐秘通道进出紫宸宫,她出来时,看到的应该是这个方向没错。
也不知是夜深了,还是过于僻静的道路没有宫灯的缘故,霍汐棠竟是迷了路。
夜风吹拂,花香瀰漫。
想必前方便是花园了。
她记得每回从那个通道出来时,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
霍汐棠顺着香气走过去,果真是每回看见的小花园,她往花园寂静的青石板地上走,还未往深处走到那条通道,忽然在最里处看见几个人影。
未免引起没必要的祸端,霍汐棠放轻脚步,本打算小心点过去,可偏不凑巧,今晚的月色极其的明亮,竟是照亮了前方的人。
那不是太后娘娘?
霍汐棠蹙眉,没明白为何太后入夜了会在这处
夜色中响起顾太后的声音:「兄长,你答应哀家的事可莫要忘了。」
她对面的男人沉默不语。
顾太后声音冷冽:「兄长对我可曾有过一分真心?」
顾林寒上前拉住她的手,「好了,都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将情情爱爱挂在口中。」
顾太后微红眼眶,不依不饶起来,「你始终不正面回答,不就是未曾真心的爱过我?」
她想起多年前被顾林寒辜负的痛楚,泪水便落了下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将你放在心里,你又是如何对我的?」
顾林寒见她落泪,也是一惊,自从她嫁给先帝后,何曾在他面前展露这样脆弱的一面。
「韵儿……」
顾太后含泪甩开他的手,「你不必跟我来这套了,人人都当哀家与你顾林寒兄妹情深,可又有谁知道,你我二人早就苟合在一起了,我身为一国太后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将来恐怕去了阴曹地府,是不得超生了。」
顾林寒将她揽进怀里,「你说什么傻话?犯错的是你我二人,我又怎会让你独自承担?」
夜风摇盪,花香四溢,树影婆娑。
霍汐棠隐匿在海棠树后,眸光颤动,双手紧紧捂住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太后和她生父竟是有私情?
霍汐棠惊愕得身躯不稳,她心跳如雷,满脑子都是混乱一团,一时不知该如何消化自己亲眼亲耳所见的画面。
眼看那二人竟是要亲吻了起来,霍汐棠连忙转身想要逃离此处。
正在这时,不远处行来几个提着六角宫灯的宫人,宫人的脚步声引起了顾林寒的注意,他很快放开了顾太后,警惕地朝霍汐棠的方向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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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绯色的裙裾从树边掠过。
「是谁?」
顾太后看见不远处的宫人,说道:「是我永寿宫的宫女。」
顾林寒绷紧了面容,「不是,我方才好似看见树后有人。」
他不放心,打算亲自去看看。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与太后的私情。
顾林寒大步走到海棠树下,挥开了四周的杂草扫了一圈。
顾太后走过来,瞧见没人,只觉得他多疑了。
正好春兰领着永寿宫的宫女过来,离近了才能看见春兰脸色不对劲,顾太后紧张地问:「你方才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春兰将身后的宫人支远,小声谨慎道:「回禀娘娘,奴婢方才是来接娘娘回宫,但也不知是不是眼花,远远看见这棵树后好似藏了一人。」
此话一出,顾林寒和顾太后登时脸色大变。
霍汐棠慌乱地往反方向跑去,方才她隐约间好似与顾林寒对上了视线,他这会儿定是察觉到有人听到了什么。
顾林寒甚熟后宫的路,很快便追了上来。
这处是宫里最隐秘之处,四周没了宫灯,他只远远瞧见了一个人的背影,却不够清明,但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个姑娘家。
难不成是宫女?
顾林寒眸色寒冷,若是被他抓到,那人必定是死路一条。
霍汐棠慌不择路,一路被顾林寒逼到了太液池附近。
「站住!」
顾林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霍汐棠不敢回头,光听声音就知他已经在很近的距离了。
顾林寒从衣襟口取出一柄匕首,嗓音冷硬:「你若想活命,最好不要再跑了。」
霍汐棠没有回头,不知身后不远处的父亲此时却是准备了利刃对准她的后背,她紧张的心脏都快跳了出来,泪水流至锁骨。
匕首在月色的照映下愈发寒凉,顾林寒眸光对准前方女子的背影。
太液池附近一盏灯都未点,入夜了后,他实在看不清站在远处的女子是谁。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怪他狠心了。
他眼神阴鸷,几乎以最狠的力道将手中的匕首朝前方掷去。
霍汐棠的心一直紧绷着,在顾林寒将匕首向她投来的那一刻,她心里一紧,也是在同一时间提裙逃离。
可匕首的力道快准狠,锋利的刀刃直接插入了霍汐棠的背嵴胸口处。
下一刻,她脸上血色全失,纤柔的身体往太液池中倒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顾林寒皱着眉,正欲上前去看人死透了没,顾太后慌张跑了过来。
「兄长,快离开此处,皇帝过来了!」
第43章 甦醒
夜间风势起, 太液池水面随风波盪。
霍汐棠唿吸愈发的弱,只感觉四周周遭冰冷的池水席捲,越来越冷, 越来越冷。
她感到自己全身轻飘飘,好似已没了一丝重量, 可浑身的疼痛尽数落在一处,又冷又疼, 她想伸手抱抱自己, 可如何都使不出力气。
殷红的血液将澄净的池水染得浑浊。
恍惚间, 她好似陷入了一团缥缈的浓雾之中, 前方远处点了明亮的灯火,她费力地拨开重重迷雾, 想寻得光亮, 却陷入了另一处陌生却又熟悉的场景。
耳边嘶哑低沉的声音频繁响起。
究竟是谁一直在抱着浑身冰冷的她?
为何声音是那样的悲恸, 她分明看不清人, 却能切身体会, 也因他的伤感而伤感。
很快又有一滴又一滴冰冷的水滴砸至她的脸颊, 她艰难地抬手沾了些脸颊上的水滴放置唇边。
是咸的,难不成是谁的眼泪。
她想去触碰四周,可无论多用力也只能抓了个控。
浓浓的白雾将她缠绕, 耳边响起了飘远到不够真实的声音。
「陛下,棠棠她回不来了……」
「会回来的,她只是在与朕闹着玩罢了。」
究竟是谁在说话,为何声音是那样的悲伤,她顿时感到头痛欲裂, 好似快要死了去。
冰凉的池水席捲全身,霍汐棠心神飘忽不定, 剧痛之下,诸多回忆如潮水一般汹涌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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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紫宸宫内噤若寒蝉,李拾勤面色焦急,站在一侧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榻上的姑娘安安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脆弱到好似易碎的花瓶般,生怕轻轻触碰,便碰碎了这精美的一切。
成太医紧张地额冒冷汗,迫于一旁的压力,就连施针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所幸多年行医的经验让他并未出任何差错。
「陛下,微臣施针暂时将血止住了,但……」
年轻帝王坐在榻边,幽冷的视线紧紧看着榻上像没了气息的姑娘。
此时他的面容不如以往那般云淡风轻,轻颤的黑眸透着森冷的杀意,一触即发。
寝殿内的宫人纷纷背嵴发冷。
「你说。」
成太医道:「但,虽说匕首未伤及要害,但因这位姑娘失血过多,加之溺水的缘故,恐怕……」
话未说话,燕湛冷声打断:「朕不要听到恐怕,朕只要她活下来。」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度,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狠戾与冷漠,吓得成太医身躯微抖。
他追随陛下多年,一直知道眼前的这位帝王的本性并没有长相那般儒雅随和,可如此暴戾的一面,他也是头一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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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太医心里一紧,连忙回道:「陛下,微臣,定当尽力。」
李拾勤见陛下还穿着那身湿透的衣袍,关怀道:「陛下,您歇一会儿,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罢。」
燕湛坐在榻边,掌心轻轻按揉霍汐棠冰冷的柔荑,充耳不闻。
李拾勤无奈,只能作罢。
燕湛握着霍汐棠的力道都不敢加重,生怕弄疼了她,可看着小姑娘又一次在他面前昏睡得毫无气息,好似再也醒不过来一样,他的心里仿佛被刀割似的痛。
分明重来了一世,究竟为何,为何棠棠会陷入了险境?
前世的这日,她分明并无发生意外,难道是因为他的重生,将她的人生轨迹彻底打乱,前世的一切提早发生了?
殿内落针可闻,没人胆敢将眼神落在龙榻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姑娘身上。
正在这时,明松入殿跪地回禀:「陛下,属下查到了,傍晚时分定国公曾在太液池附近。」
顾林寒。
燕湛眼里勐然升腾起杀气,站起身几步取过木架上的御剑。
李拾勤大惊失色,「陛下,您要做什么?」
燕湛眼底已被恨意吞噬,「朕去杀了顾林寒。」
「陛下?」李拾勤连忙阻拦下来,「定国公是朝中重臣,陛下若是要取他性命也应该有个罪证才可,况且,他还是霍姑娘的生父啊!」
生父,顾林寒算什么父亲?
一个能对自己亲生女儿下杀手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做父亲。
燕湛现在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长剑在烛光下发出寒冷的光,他用力挥起,正要阔步离殿。
此时成太医匆忙喊道:「陛下,霍姑娘有动静了。」
燕湛下颌紧绷,闻言竟是身躯颤了颤,立在原地滞了片刻才快步回到榻边,他身形高大,单膝跪在榻边也足足遮住了大半的光亮。
「棠棠……」
他小心地握住霍汐棠的手,近乎虔诚地放置唇边亲吻,一遍又一遍地唤,「棠棠……」
可榻上的姑娘却并未回他一句话。
燕湛赤红着双眼看向成太医,紧咬后槽牙,「你方才不是说她有动静了?」
成太医又郑重的把脉了片刻,为自己判断出来的结果吓得脸上失了血色,慢慢吞吞道:「陛,陛下……霍姑娘是失血过多,这次恐怕真的无力回……」
「嘭」的一声,燕湛站起身一脚踹翻寝殿的巨型鎏金香炉。
炉内的薰香洒了满地,裊裊青烟升腾。
「朕说了,朕要她活下来。」他一字一句,声音森凉,此时已完全褪去了儒雅帝王的外表,犹如地狱修罗般,令人惊魂丧魄。
成太医脸色煞白,连忙跪下。
「陛下,臣已经尽力了啊——」
燕湛眼前仿佛赤色瀰漫,看不清明,他唿吸急促脚步不稳连连后退几步,撞倒殿内的博古架,摆件噼里啪啦洒落一地。
李拾勤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上前扶住,「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陛下!」
燕湛用力推开李拾勤,面容浮起几分兇残暴戾,他用力扯开自己的衣襟,嘶哑着声说:「用朕的血,朕的血不是可治病救人?她失血过多,那便放朕的血救她!」
成太医瞪大了瞳孔,想也没想就拒绝:「陛下不可啊,您可是皇帝,您的生命比任何人都要珍贵,怎能用您的血去救区区一个小女子?」
燕湛眼尾洇湿,推开身侧要扶过来的李拾勤,一把从怀中取出匕首,冷声吩咐:「废话少说,耽误了救治,你就提头来见。」
成太医哪敢再耽搁,连忙就开始放血救治。
只是霍姑娘伤得实在太重,失血过多,若是用陛下身上特殊的血来救治,恐怕不是放一点点血就能达到效果。
他将此顾虑告知陛下,谁料陛下完全没有犹豫,让他大胆用他的血,放干了都没事。
燕湛将自己衣袍褪下,露出了身上满目的旧伤痕,成太医看了实在于心不忍。
**
霍汐棠浑身寒冷,冷到感觉自己如同身处冰窖般,四肢亦被冻得无法动弹,她模煳间感觉到耳边一直有悲伤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
她很想醒过来,可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渐渐地,她冰冷的身体似乎被一具温热的四肢缠绕,那人将她抱的严严实实,几乎要使她喘不过气来。
可她又迫切想要这股抱着她的温暖。
一股热流在体内涌动,霍汐棠费力地唿吸,使劲地想要逃离那个冰冷的地方,四周浓雾渐渐稀薄,前方的光亮越离越近。
她奋力地往那抹光亮奔去,耳边那悲伤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了起来。
「棠棠,棠棠……」
霍汐棠轻颤着眼睫,此时迷濛的视线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她凭着本能缓缓伸手去触摸面前的一切。
指腹下是温热的肌肤。
她感觉到牢牢抱着她的人,就在她的触碰下后,唿吸仿佛都停了下来。
「棠棠?」
燕湛嗓音轻颤,喊了成太医过来。
成太医已经在紫宸宫衣不解带留守了三日,勐然听到陛下的传唤,吓得打了个激灵,便提着医药箱急忙奔来。
成太医凝神诊脉片刻,欣喜道:「陛下,霍姑娘无碍了,身上的伤只需要再多加休息一段时间便可痊癒。」
燕湛疲惫的面色这才松缓了下来,又问:「可有办法不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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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太医一愣,下意思以为是陛下问他身上的伤口,便道:「陛下不想留疤?微臣手中有一方祛疤的秘方。
燕湛脸色沉了起来,「朕要你医治霍姑娘便可。」
成太医这才听明白陛下话中意思,暗暗擦了一把汗,遂跟着李拾勤下去了。
很快偌大的寝殿内便只剩下他二人。
霍汐棠从甦醒后,便没有说过一句话,睁着的眼睛好似没有着力点般,空洞无神。
燕湛轻手轻脚地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问:「还疼吗?」
她的嘴唇失去了往日的红艷,苍白的毫无血色,姣好的脸庞更是脆弱地犹如凋零的花。
见她如此,燕湛心里翻搅似的疼。
他险些又一次失去棠棠了。
霍汐棠藏在衾被内的手按着自己的小腹。
她都记起来了,原来那些梦中看到的画面并非只是梦境,而是她曾经真实经歷过的一切。
上辈子她死去时,正怀了两个月的孩子。
霍汐棠眼眶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燕湛爱怜地帮她擦拭她的泪水,可她的眼泪却像是怎么都流不尽一般,怎么会有人这么能哭,哭得他心里疼得厉害。
他翻身过去,将霍汐棠轻轻地抱在怀中亲吻她一颗颗滚落的泪水,轻声细语地说:「棠棠不怕,你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
的确是过去了,那荒唐的前世。
霍汐棠苦笑一声,终是缓缓启唇,唤道:「陛下……」
这声陛下不日以往那般绵软动听,似乎带着隐隐的埋怨,燕湛眼眸微凝,有片刻的失神,仿佛是前世的棠棠回来了。
大抵是他的错觉。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怎么了?可是哪处还疼?朕唤成太医再为你好好再诊一次脉。」
霍汐棠摇了摇头,她垂下眼说:「求陛下为臣女做主。」
燕湛唿吸轻了起来。
霍汐棠继续缓缓道:「臣女,想与太子殿下解除婚事。」
**
阴沉的天,乌云密布。
定国公府内,顾林寒与顾显正在书房谈事,谈得不愉快了,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成了冰雪。
正在僵持时,吴管事敲响了房门。
「老爷,太子殿下到了。」
吴管事的话音刚落下。
燕舜就火急火燎推开了门,直接进了书房。
他容色焦急问:「舅父,棠棠已经整整三日没有消息了!」
顾林寒这几日亦是找人找得夜不能寐,眼底都有了明显的乌青,可见太子如此担心,还是只能先安抚好他。
「殿下身上还有伤,实在不该这样亲自操劳,臣的女儿臣会自己去找,殿下先回皇宫吧。」
燕舜忧虑地眉头紧皱,「好好的人怎会整整消失了三天,舅父还想这样搪塞孤?」
听太子如此说,顾显禁不住冷言讽刺道:「舍妹的事与太子殿下又有何关系?」
他可是前几日从明松那打听到了,这小子的东宫里还藏着一个女人,娇香软玉在怀竟还有闲心来关心他妹妹。
燕舜几步上前,怒视顾显:「棠棠是孤的未来太子妃,你说孤有没有资格关心?」
顾显嗤笑一声,没再理他。
燕舜也不想这时候跟他计较了,这个顾显自小就与他不对付,每回看到他都阴阳怪气得很,若非棠棠失踪,他也不想来定国公府看顾显一眼。
自三日前,他亲自将棠棠送出东宫后,她便一直没有回定国公府,询问过宫门值守的侍卫也说没有她出宫的记录,可好好的人又怎回凭空消失?
因女儿无故失踪一事,顾林寒本就焦头烂额,不得不先好好安抚太子,废了劲才好不容易才将他劝回了皇宫。
太子离去后,顾林寒脸色即刻冷了起来,问道:「顾显,这几日你就真的没有查到一丁点儿眉目?」
顾显并未回答,只面无表情地问:「父亲当真是担心妹妹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显唇角无力地扯了扯,也不追问这个问题了,淡声道:「没找到,儿子派手下的人在长安都翻了个遍,也没一点儿线索。」
顾林寒沉了几息,他不相信好好的人就这样消失了,忽然想起女儿失踪的那日,也正是他在皇宫的那天。
忽然一个念头从心中闪过,顾林寒心里骤冷。
难不成?
希望别是如此。
顾林寒紧绷面容,问:「皇宫找过了吗?」
顾显面色震惊看他,「父亲,那是皇宫,儿子还能带兵在皇宫内搜查?」
也是,女子失踪关乎名誉,这几天他们找人都不敢闹大公开,更别说去皇宫找人了。
「罢了,你出去吧。」顾林寒泄力似的坐下,闭了闭眼。
顾显看了他一眼,情绪复杂。
顾显从定国公府出来后,便直接进了皇宫。
妹妹失踪了三日,长安翻遍了也找不到人影,除了那个男人,没人会知道她在哪儿。
紫宸宫内,李拾勤进来回禀。
「陛下,顾指挥使求见。」
良久,里间传来帝王低沉的嗓音。
「不见。」
李拾勤微楞,这是怎么了呢?
顾指挥使不是霍姑娘的亲兄长吗?
即便疑惑,李拾勤也只能出去传话,「顾大人回去罢,近几日陛下政事过于繁忙,恐怕没空见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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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显脸色不太好,沉声道:「劳烦李总管帮我再传一句话,臣只想问清楚,臣的妹妹现在是否安全。」
李拾勤躬身进去,将顾显这句话原封不动说了出来。
珠帘后,龙涎香与少女的清香交缠,空气中隐隐溢出苦涩的药味。
霍汐棠靠在软榻边,虚弱的脸色不见往日的鲜活,燕湛亲自餵了她一口药后问她,「要见顾显吗?」
若她真的很想见,他不介意,左不过就是个兄长罢了。
霍汐棠垂下眼睫,自前世记忆回来,加之跌入太液池之前的事,使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哥哥。
她该告诉哥哥,是她的亲生父亲险些杀死了她吗?那哥哥恐怕会因她与亲生父亲反目成仇。
霍汐棠苦涩一笑,摇了摇头:「陛下,我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若不是身上有伤,陛下不会放她离开,她也不想与他独处。
燕湛自是看出她心里的纠结,喊来了李拾勤,「去将顾显打发了。」
「是。」
霍汐棠忽然唤住了李拾勤,柔声道:「劳烦李总管告诉我兄长,我没事,让他不必担心。」
燕湛捏紧手中的汤匙,眸色冷沉。
外间响起李拾勤的传话声。
沉默了许久,顾显也没有再过多纠缠,转身出了紫宸宫。
听见脚步声离去后,霍汐棠这才松了一口气,所幸哥哥没有执意闯进来,若是让他看见自己这幅模样,他定会一直追问是谁伤着她的。
燕湛将空了的药碗放下,淡声道:「棠棠担心自己哥哥着急,就不曾关心朕有多担心你。」
霍汐棠心里一紧,慌张迴避他的眼神,小声说:「但我现在就在陛下身边不是吗?」
自从恢復记忆后,眼前的陛下在她看来再也不是那样温润无害的陛下了。
他会兇残地将她抢入后宫困起来,会一次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更会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留下。
回想当初在霍府以及来到长安后发生的事,再联想到前世,一切便彻底说得通了。
既然她能恢復了前世的记忆,那么这世的陛下,又为何不能同样重新来过了?
况且,他回来的比她还要早。
他甚至还可怕得装作毫不知情一步步接近她,引诱她,又一次次与她百般纠缠在一起。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还是又要重演前世的一切吗?
燕湛眼神落在她愈发纤瘦的单薄身子上,眼底杀意升腾,当晚若非他及时赶到,是否会与前世一般,只能抱着她没了体温的身子?
「棠棠,你觉得顾林寒还能活到几时?」
霍汐棠勐然睁开眼睛看他,视线对上他冷漠无情的黑眸,有瞬间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前世。
前世她的生父和太子就是死在牢狱之中,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死状极其恐怖。
果然这样阴鸷毒辣,冷血无情才是他真实的一面啊。
她用力攥紧手中的软被。
燕湛眼神不动声色地落在她强忍着不发抖的手指上。
棠棠在怕他。
到底是亲生父亲,或许这样说是会吓着她了。
他稍微收敛了眼底的杀意,轻笑一声:「朕在说笑,棠棠莫不是当真了?」
霍汐棠紧抿着唇没有回话,垂下的眼睫还在细微的颤抖。
心以为她吓到了,燕湛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别怕,你方才喝了药,该好好休息。」
男人健壮的身躯轻轻将她环抱,四周浓郁的龙涎香,这种感觉让霍汐棠好似回到了前世被他困在后宫没有尽头的日子,她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发抖。
燕湛皱眉,他不过说了一句话,为何棠棠的反应会这样严重。
他掀起帷帐,喊了李拾勤进来,「去,将成太医传来。」
不过片刻,成太医提着医药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霍汐棠还六神无主地被他抱在怀里细微的颤抖,胸口的伤都因心底的害怕溢出了丝丝的鲜血,燕湛薄唇紧抿。
成太医带来的女医先帮霍汐棠处理好的伤口,他又冒着极大的压力为霍汐棠凝神把脉了片刻。
「回禀陛下,霍姑娘大抵是心有郁结,方才恐怕是想起了曾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使她有些恐惧。」
方才?
她这几日一直在紫宸宫,又能遇见什么令她觉得恐惧的事。
恐怕她恐惧的人,从头至尾都是他罢了。
燕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沉重冷然。
「有没有办法医治?」
成太医道:「外伤的话,按照霍姑娘虚弱的身子,大抵是要在一个极其安静的环境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便可痊癒,可心中郁结……」
他擦了擦汗道:「心中郁结需要自我开解,是没有药物可以根治的。」
燕湛默了须臾,淡声道:「下去罢。」
——————
霍汐棠醒来时,夜色已经极其深了。
似乎为了不打扰到她休息,寝殿内都没有点烛火,她费力地坐起身,唤了好几声才有宫女入殿。
「霍姑娘醒了?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霍汐棠问:「陛下呢?」
那宫女回道:「陛下下午守着霍姑娘入睡后,夜里来了紧急的军报,现下在御书房处于政务。」
霍汐棠轻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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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又问:「霍姑娘若是有什么不舒服,或者需要奴婢的,请尽管传唤奴婢。」
她摇了摇头,「没有,你先出去罢。」
宫女依言,正要退下,霍汐棠忽然又喊住了她。
「能劳烦你同李总管说一声,我等陛下回来。」
那宫女大喜道:「不麻烦不麻烦,陛下说了,只要是霍姑娘的事,随时都要与他汇报。」
宫女说完就退了下去,霍汐棠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去。
有些该面对的事迟早也要面对,一味逃避是没有用的。
第44章 喝药
夜色如墨, 云层渐移,月色倾洒至紫宸宫的琉璃瓦顶,折射出淡薄的光辉。
紫宸宫寝殿, 里间内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感昏黄的烛光摇曳, 燕湛撩起珠帘进来时,视线下意识朝榻上望去, 见人还好好躺在那处, 这才放下心来。
他放轻脚步过去, 掀袍落坐在榻边, 并未开口说话,也没打算喊醒那个正在入睡的姑娘。
霍汐棠刚睡下去没多久, 尚未睡熟, 很快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牢牢锁定她, 像是许久都没有移开。
她缓缓动了动身子, 就要转过身来。
燕湛伸手按住她的手臂, 「就这样躺着, 你的伤在胸口,不可随意乱动。」
默了片刻,霍汐棠将脸埋在衾被内, 闷闷地道:「那我就这样将背对着陛下吗?多不成体统啊……」
燕湛轻笑一声:「你在朕的面前,更不成体统的事都做过。」
前世她被惹恼了,性子愈发的娇蛮,在紫宸宫时便时常拿背影对他,总是对他冷着一张脸, 她恐怕认为这样做能将他惹怒,便会放她离开皇宫。
殊不知小丫头长得白白糯糯, 性子也绵软惯了,许是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气,即便真的生起气发起脾气来,也仍旧讨人喜欢得紧。
他反而爱极了她会对他使性子的模样,这是她从不曾在燕舜面前展露过的一面。
顾显也好,燕舜也罢,他们都觉得棠棠自小被呵护的太好,性情只有天真烂漫,乖巧体贴。
所以哪怕燕舜口中说着爱她,但仍旧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顾显则是过于爱护妹妹,总是将妹妹屏出他计划之外,不敢让她看到生父的真面目。
他们却不知道即便软绵好欺的兔子,也是会生气的,生气时也会咬人,只是对他来说口劲倒是略小了些。
霍汐棠背对着他的脸色忽然黯淡了起来。
又说这种好听的话来哄她,不过就是说什么也不愿放开她罢了。
「宫女说你一直在等朕?可是有话想说?」
霍汐棠背对着他,在心里做好建设后,方鼓起勇气,道:「陛下,与太子殿下解除了婚事后,我想出宫。」
空气瞬间凝固冰雪般——
滞了片刻,霍汐棠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其轻的笑声,虽清悦,但细细听去像带着丝丝寒意。
她心里顿时一紧,两世的相处让她明白,这是陛下不悦的徵兆之一。
燕湛唇角噙着的笑意缓缓收起,柔声问:「怎么了?怎么忽然想出宫了。」
霍汐棠紧紧攥着手中的衾被,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极其正常。「我……作为朝臣之女,留在后宫实在不像个样子。」
燕湛微抬脖颈,冷淡的双眸凝了起来,轻轻的「喔」了一声,尾音拖得慵懒又漫长。
他幽黑的视线意味深长地看向朝霍汐棠背嵴,顿了半晌,语调清扬地说:「原来棠棠是觉得这个身份不方便留在后宫。」
霍汐棠小脸紧绷,弱弱地回了声。
「是。」
很快,燕湛又笑了声,这次笑声愉悦极了。「那便简单,朕册封你为后便好。」
册封为后?一国皇后这样重大的事,竟是被陛下这样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霍汐棠脸色勐然一变,嗓音都颤抖了起来,「陛下……我才与太子殿下解除婚事,就入了陛下的后宫,若是外界知晓了,又会如何想?」
燕湛直接躺了下来,右手肘撑在榻边,支起了半边身子,左手则慢条斯理地撩起她鬓边的碎发,柔声道:「怕什么,谁敢说一句闲话,杀无赦。」
霍汐棠心里打了个寒颤。
燕湛的视角只能看到她轻颤的眼睫,他微沉了的黑眸,转瞬化为笑意:「棠棠莫不是当真了?」
他险些在棠棠面前暴露了前世的真面目,若是现在就将这小姑娘吓到,今生他的步步为营不就前功尽弃了。
眼看着这世她渐渐信任了他,绝不可在这时候出差错。
「朕说笑的。」
燕湛将脸俯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指腹缓缓摩挲她的眉尾,轻声说:「朕会给你时间,不会让那些流言对你产生一丁点儿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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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明亮,李拾勤宣完圣旨后便直接出了东宫,无视一直追在身后的李福良的问题。
燕舜手中握着圣旨,脸色充满难以置信,手中力道到像是要将圣旨捏碎一般,李福良快步跑了回来,急忙道:「殿下,李总管什么都没说,奴婢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
燕舜一掌推开李福良,气得双目通红。
「滚开,孤要亲自去找皇兄。」
紫宸宫外的值守宫人远远瞧见太子来了,连忙进去通传。
里间,燕湛正在给霍汐棠餵药,闻言便一错不错盯着她面上的神情,「太子来了,棠棠可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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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一口药还没完全咽下去,因这句话给呛得满脸涨红,燕湛将碗放下,将她抱在怀里顺气,「这么紧张做什么?」
霍汐棠好半天才顺过气来,方才忽然被吓了一跳,没忍住埋怨道:「是陛下故意吓我的!」
燕湛面上掠过一抹晦涩。
方才他的确是想试探一下,但因十分怪异,棠棠甦醒后第一件事便是要与太子解除婚约,好端端的她为何会主动提出解除婚事?
难不成是燕舜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被她知道了?但无论如何,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使她有这样的转变。
而退婚这事,他自是乐于见到的,即便棠棠不提,那日他写下的圣旨便是解除婚约的圣旨,婚事解除本就是迟早的事。
他想知道,棠棠究竟在不在意燕舜。
至少前世,她应当是在意的罢,不然为何与燕舜没成亲,会哭的那样伤心。
外间传来吵闹声。
燕湛唇边浮起讽笑,看来这回太子按捺不住了,竟是没等通传直接闯了进来。
他将霍汐棠轻轻的安置在软榻上。
「你先好好休息,朕亲自去见他。」
霍汐棠紧抿着唇望着他大步离去的伟岸身影。
大殿内,燕舜手中紧握圣旨,眉宇间的怒气从半个时辰前接到圣旨那刻起,便一直没有松下来过。
看着眼前朝他信步走来的儒雅男人,他大步上前质问:「皇兄,臣弟想知道皇兄为何要取消我与棠棠的婚事?」
燕湛直接掀袍落坐,懒洋洋地乜了他一眼:「圣旨没看?」
燕舜楞了下,当时听到李拾勤宣旨,他一心只听到自己和棠棠的婚事取消了,其余的皆没听进去。
他连忙将手中的圣旨打开,上面赫然写清楚了取消婚事的原因。
燕舜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着燕湛。
「皇兄莫不是在耍臣弟玩?我何时喜欢上了其他的女子,要求与棠棠解除婚事了?这圣旨上说我与棠棠性情不和,八字相冲,加之我另有心仪之人,特地请皇兄解除婚事……」
都是些什么狗屁话!他何时提过这种事?
燕湛从容不迫地倒了一盏茶,慢慢呷了口。
燕舜被他这幅事不关己的冷淡敷衍态度,给气得脖子青筋都暴了起来,咬牙问:「臣弟就问,这圣旨上可有一句真话?皇兄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燕湛缓缓抬眸,眼里冷意瘆人:「朕的圣旨已下,你还胆敢抗旨不遵不成?」
他分明没说什么严重的话,却使燕舜嵴背发冷,怔怔地不由后退了几步。
「皇兄……臣弟只想问清楚,究竟为何?」
燕湛冷声道:「太子,你已即将及冠,也是个成人了,遇到事应该是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不是一味地不接受事实。」
燕舜脸色煞白,「可,可是……」
「行了,出去罢。」说罢,燕湛站起身抖了抖衣袍,直接回了里间。
独留失魂落魄的燕舜傻傻地站在原地,他实在没懂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分明三日前,棠棠还好好的去东宫看他了。
况且棠棠也失踪了几天,几日见不到人影,忽然又被退了婚事。
难不成……
李拾勤见太子一直站着不动,走上前来说道:「殿下若再不离开,奴婢可就请侍卫压殿下出去了。」
燕舜冷眸瞪他,「你敢。」
李拾勤一板一眼地无情答话,「奴婢不敢,但这也是陛下吩咐的。」
皇兄这是不愿维持表面的兄友弟恭了?
燕舜险些捏碎了手中的圣旨。
——————
永寿宫内,顾太后得知太子大早上闹到了紫宸宫,颇为不满,命人将太子请了过来。
燕舜刚进永寿宫,顾太后看到他后惊愕不已,不过一日未见,为何太子颓废成这般?面容憔悴,眼底乌青,就连唇色都泛白一片。
燕舜见到顾太后如看见救命稻草般扑上去,「母后,母后你去找皇兄说一下情,让他收回成命好不好?」
「发生何事了?」
燕舜将今早收到的退婚圣旨一事告知了顾太后,顾太后同样震惊了起来。
这桩婚事当初是她亲自去皇帝面前求来的,当时皇帝并无任何犹豫便许了下来,为何这顾林寒的女儿回到长安没多久,皇帝又突然反悔了?
顾太后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问:「棠棠失踪几日,可有线索了?」
燕舜摇头,「儿臣昨日去了定国公府,舅父他们也一样没有找到人。」
说完,他想起什么,面色微白地道:「母后,你说有没有可能,棠棠……」
「可能什么?」
燕舜眼底露出兇狠的光,「我明白了,为何皇兄会忽然解除我与棠棠的婚事,定是他看上了棠棠,想跟儿臣抢女人,那日棠棠无故在皇宫失踪,几日后皇兄又解除了婚事,这其中若没一点关联,儿臣决然不信!」
他勐地站起来,拔腿就要出去,顾太后冷着脸及时拉住他。
「你要去哪?」
「我去紫宸宫找皇兄问清楚,将棠棠带出来!」他怎能如此愚蠢,才想明白其中的不对劲,方才在紫宸宫竟完全没想到这处。
顾太后阻止他,「你又有什么证据棠棠在紫宸宫?这样贸然闯进去闹事,你皇兄完全可以再将你关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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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舜理智回来了几分,「是儿臣冲动了……」
「况且陛下为何要将棠棠扣留在紫宸宫?你也不好好想想。」
「儿臣只觉得这一切都太突然了。」燕舜有些懊恼,「早知道那日我就应该亲自送棠棠回国公府。」
顾太后坐着陷入了沉思,莫名其妙的,一切都按照她想要的方向进展了,自顾林寒的女儿回了长安后,她便打定主意不会让那负心汉的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可舜儿是何等的固执,认定的人是怎么说都不愿放手。
她便只能将压力丢到顾林寒那处,她与顾林寒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目的就是为了拆散这二人,倒是没想到他们这番的努力,还不如皇帝的一道圣旨来的有效。
解除婚事正是她想要的结果,顾太后眉目逐渐松缓,又不好将自己心情极好一事表现出来,只能暂时按下自己儿子急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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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顾显回了定国公府换下了飞鱼服,穿了一件极其轻简的长袍去了一趟枫云院。
霍汐棠失踪了整整四日,他与父亲对所有人都瞒得死死,担心走漏了一丁点儿风声都会对妹妹的名声不利。
枫云院内伺候霍汐棠的两个贴身婢女已经担心了几日。
顾显进了院子,饴狼听见脚步声跑了出来,远远瞧见是个男人狂吠了几声,待走近了闻到顾显的味道这才乖顺了些。
依丹和元荷迎了上来,「大公子。」
顾显说道:「不必管我,我进去看看。」
说完他直接进了霍汐棠的闺房,在里面扫了一圈,见她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便知这次的失踪是她毫无准备的。
按照陛下对她的态度,若真想要棠棠,不至于会忽然将她抢进后宫还不准她见任何人。
难不成是在失踪那日,棠棠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不方便回来?
究竟是出了何事。
顾显想的出神,此时依丹进来传话,「大公子,夫人来了。」
他抬眸望过去,便见一身淡蓝色长裙的殷华婉站在门框处,美目含着担忧。
顾显轻嘆,他就知道瞒不了他这小继母几天。
殷华婉直接入了屋内,侍女皆退了下去。
她手中紧紧攥着手帕,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汐元,棠棠是不是出事了?」
顾显紧抿着唇。
殷华婉焦心道:「这几日她一直未曾露面,虽说老爷说是让棠棠禁足了待在院子里不准出来,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啊,怎么会有个大活人在府里四天没有任何消息呢。」
昨日她就察觉出怪异了,今日三房的顾月意也觉得霍汐棠人不在国公府,白日里本打算闯入枫云院来寻人,被她想办法支了出去,后来她自己进来一看,果真没在院子里看见霍汐棠的人影。
顾显也没想着瞒她多久,见她如此着急便安抚道:「你别担心,棠棠现在应当不会有事。」
「这么说你知道棠棠在哪儿?」
顾显方才急着安慰她,忘了这件事应该隐瞒下来,他竟告诉了殷华婉,若是让父亲知道了,保准会猜出来他知道妹妹的下落。
他站起身将殷华婉拉过来,压低了嗓音:「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答应我。」
听他语气郑重,殷华婉抬眸看他,对上他沉静的眼,心头不由一怔,极快地掩下心中的波动,道了声好。
顾显心里微松,这几年的相处让他多少也明白,这个小继母并非是个爱惹是生非的嘴碎之人,她是个心地善良且信得过的人。
过了片刻,殷华婉轻软的声音响起。
「汐元,你抓得我手有些疼了……」
顾显垂眸看去,这才发现他方才竟是直接抓的她的手心,并非是衣袖。
此时他的掌心正牵着那软若无骨的小手,他掌下的触感如酥般丝滑,他竟有片刻的失神,在看到面前女子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后,他这才反应过来松开。
顾显略微慌乱地退后几步,耳尖微红。
「抱,抱歉。」
殷华婉一直低着头,左手轻轻抚上被他抓红的右手,轻轻揉了几下,柔声道:「无事。」
顾显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落在那双手上。
上回坐马车时,他便好奇这双手那样洁白如玉,究竟是如何的触感,今日触碰上才知,的确比看上去的更加丝滑柔软。
殷华婉垂下的眼眸还未抬起,轻巧地遮住眼底喜悦的情绪。
**
与此同时,皇城紫宸宫。
宫女捧着药碗入殿,毕恭毕敬地道:「姑娘,该喝药了。」
霍汐棠现在听到喝药这两个字小脸都下意识皱成了一团,从昨日甦醒后,她便一日三顿药进补,她都觉得自己全身被药的苦味覆盖了。
她提起被子将自己盖住,逃避地说:「先搁在哪儿罢,我一会儿就喝。」
宫女为难道:「不可啊姑娘,陛下吩咐奴婢了,必须要亲眼看着姑娘趁热将碗里的药一滴不剩喝下去。」
霍汐棠轻轻唿出一口气,气恼陛下人不在寝殿,可这殿内所有人都是他的眼线,这种感觉分明与前世一模一样,他总是将她看的严严实实。
前世记忆回来后,想起那些经歷,加之重来一次陛下还装作不知情一步步接近她的事,所有情绪汇集成不悦,她的小性子也跟着上来了,气哄哄地自己慢慢往榻上最里边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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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喝。」
宫女面做难色,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年轻帝王的玄色龙袍随着步伐轻微摇曳,他单手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眼神示意宫女退下,很快昏暗的房内便只剩他二人。
霍汐棠整个人藏在被子下快喘不过气来了,许久没听见宫女的声音,猜测应当是退了出去,这才转过身来,悄悄拉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打量。
黑暗的视线内蓦然对上了一双沉浸无波的黑眸。
她吓了一跳,「陛,陛下。」
燕湛淡淡扫她一眼,「朕一刻不盯着你,你就开始不听话了?」
他身量颀长高大,此时屋内本就只点了微弱的灯火,烛光拉长他的身影倒映在墙壁上,帝王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因前世的心理阴影,霍汐棠心知他这会已经不悦了。
而他若是不开心了,遭殃的就是他人,可此时这间寝殿内除了她还有谁?
霍汐棠眼眶骤红,心里委屈极了。
她索性直接逃避起来,又将自己整个人藏进了软被内,不再看榻前男人一眼。
霍汐棠无声的反抗使燕湛眉心紧紧拧了起来。
他上前几步,将还热乎的药碗搁置在一侧的案几上,侧身坐了下去。
小姑娘在软被内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此时软被高高拱起,像团圆鼓鼓的年糕,她的双手紧紧将四周按地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也不怕憋死,燕湛被她的态度气笑了。
他直接上手从下方伸进去,在暗中抓住了一只温软的玉足。
软被内响起霍汐棠了惊唿的娇声,她奋力将自己的腿往回拉,可她那点力道又如何与天子相比?
燕湛手中把玩着那只玉足,烛光照亮他逐渐幽深的眼底。
「棠棠当真不愿喝药?」
霍汐棠背嵴缩了下,倔强道:「不喝。」
「是吗?」燕湛轻笑一声,笑声透着显然的寒意,霍汐棠顿感头皮发麻,这个情景忽然让她想到了前世。
那时候她有段时间身子不好,虚弱至极,成太医便特地为她准备的补药,她连续喝了许多天实在喝得想吐了,后来有一回,干脆直接当着陛下的面将那碗补药打翻。
彼时她是被陛下抱在怀里的,一碗药就这样尽数洒在她和陛下的身上。
最后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霍汐棠勐然想起那些清晰的画面,脸颊一下子烧的厉害。
陛下为了惩罚她,将她衣服尽数褪下,又把她身上的药用嘴处理了干净,而同时也不放过她,命令她也将他身上的药都喝了。
一碗补药,好端端的通过这种方式,最后餵进了她和陛下的肚子里。
最后夜里,陛下又通过别的方式惩罚了她许久。
想起这些,霍汐棠忽然就害怕得紧。
这人本性有多么的恶劣,她前世分明已经见识过了,今生那些温柔先生不过都是假象罢了。
燕湛慢条斯理地把玩那只玉足,本想以其他手段餵她喝药,可最后还是念在她有伤在身,暂时按下心里浮起的那些想法。
他轻轻将霍汐棠的腿放下,打算再好好地哄一哄她。
谁知,方才还缩在被子里死活不愿出来的人,此时已经乖巧地自己钻了出来。
霍汐棠鼓着一张被闷红的脸,满头的乌髮凌乱却更添美感,她眨了眨水雾迷濛的眼,乖乖软软地说:「我喝。」
若是她再不喝,担心又会与前世一样被他揪起来用别的方法惩罚,还不如听话喝了,省得又被折腾。
燕湛顿了片刻,将药碗递给了霍汐棠。
趁她听话喝药之际,他意味深长地打量面前的姑娘。
自甦醒后,她一会儿极其听话,一会儿又极其地不听话。
不听话这面,倒与前世有八分相像。
霍汐棠正在艰难地喝药,殊不知燕湛心中所想。
一碗药毕,霍汐棠被苦得五官皱成了一团,此时唇边被递上了一粒沾满了糖霜的话梅,她下意识伸舌将话梅捲入口中,舌.尖不经意地顺过唇边的手指。
燕湛眼眸勐沉,眼里暗.欲翻涌。
甜滋滋的话梅使霍汐棠眉目都舒展了起来,她闭着眼睛正在享受口腔的甜味。
燕湛抬起指腹轻轻擦拭她唇边的药渍,淡声道:「棠棠,明日朕会将你送去行宫养伤。」
闻言,霍汐棠勐然睁开双眼。
第45章 检查伤口
霍汐棠瞪圆了眼, 没想到陛下怎会突然提出要将她送去行宫。
凤山行宫,上辈子她也曾过去的,但那会儿是陛下带她去散心, 又在发生了些许不愉快,住了月余就返回了长安。
此时一只小狸奴从床边蹦了上来, 直接窝到了霍汐棠的怀里,糖糖乖顺地喵呜撒娇。
霍汐棠僵硬地抚摸糖糖的小脑袋, 问:「陛下为何突然要送我去行宫呢?」
燕湛淡声说道:「你身上的伤, 成太医说需要一个较为安静的环境, 皇宫太吵了。」
碍眼的人也实在太多, 干脆等他都处理干净了再将小姑娘接回来的好。
只是苦了他要与她分离月余。
霍汐棠好半天才消化了他这个突然的决定。
但同时,她心里又悄悄浮升起另一个念头。
若是离开皇宫……
那么陛下就不能日日在她身旁盯着她了, 那她岂不是有机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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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她一直在想着用什么藉口能逃离皇宫, 没想到机会竟是自己送上门了。
这辈子她绝对不要如同前世那般被困在后宫了, 她想回到扬州, 回到原先那平静的生活。
燕湛意味深长地打量她此时的神情, 默了半晌, 幽幽问:「如何,棠棠不愿意吗?若是不愿意,朕也可以将你安置到别的寝殿或是宫外养伤。」
玉憬园也是他的地盘, 况且那处更是清静雅致,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倒是比行宫更为方便。
燕湛有些后悔了。
「罢了,那便去玉……」
他话未说完,霍汐棠急忙打断。
「陛下, 我去!」
燕湛蹙眉,「你方才不是不愿意?」
霍汐棠唿吸一轻, 有些委屈地说:「那是因为我从没有去过行宫啊,方才有些吓到了,可难得有机会,我很想去行宫看一看。」
小姑娘家都爱新鲜事物,况且棠棠本身就极其富有好奇心,燕湛也没多疑。
**
东宫内,自从昨日被退婚后,燕舜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不过一夜时间,他的未婚妻不仅人消失了,就连婚约都没了,而他的母后竟全然不为他觉得委屈,舅父更是奇怪,自己的女儿失踪了,竟还没他这个未婚夫来的着急。
可他除了母后与舅父之外,平日里也没有个可以为他出谋划策的人,只能又喊来李福良。
李福良听完,也跟太子一样觉得当中很是怪异。「殿下,您说有没有可能顾姑娘是被谁藏起来了。」
藏起来?燕舜扭头看他,「你觉得谁有那个能力能将未来太子妃藏起来?」
也是,这可是定国公的女儿、锦衣卫指挥使之妹、兼未来的太子妃,这样尊贵的身份,又有谁有胆子将顾姑娘藏起来呢?
除非是陛下。
李福良脑子里一激灵闪过,顿时背嵴发毛,他乍亮的视线勐然与太子探究的眼神撞上。
不必多问,显然二人几乎都想到了一处去。
燕舜想也未想就翻身下榻,大步往外走,李福良见状极快拉住他,「殿下您去哪儿呢?」
「紫宸宫。」
他还没跨出殿,霍湘菲便提着裙子过来了。
燕舜皱眉望过去,霍湘菲笑吟吟地从身后的宫女手中取过碟子,裊裊娜娜地迎上来,「殿下~您还没用晚膳罢?菲儿为您亲手做了一叠鲜花饼,您快尝尝。」
燕舜怒瞪她一眼,「谁准你在东宫随处乱晃的?」
霍湘菲撅唇道:「是定国公呀,殿下又忘啦?」
燕舜用力推开她,「一边去,滚回你的万锦院,你若再敢这样凑过来,孤就将你赶出皇宫。」
霍湘菲被他推地没站稳,手中的碟子跌碎,鲜花饼更是落了满地。
自己这样屈辱的一面被东宫的太监和宫女看的一干二净,霍湘菲觉得大受屈辱,哭喊道:「殿下若是这样走了,可就真的错失了更了解棠棠的机会了。」
燕舜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霍湘菲擦了擦泪,鼓足勇气道:「殿下再相信菲儿一次,上次我说的事其实并未说全,有关棠棠的秘密……」
夜深人静间,庭院鸣声阵阵。
顾林寒夜里睡得极其不安稳,梦中总有个穿着一身绯色裙子的姑娘浑身是血来向他索命,他拼命挣扎,想要从那个女鬼的手中逃脱。
那女鬼背对着他的身影,正是那晚他在太液池里看得不够清明的背影,此时她的身上沾满了殷红的血迹,掐着他脖子的动作愈发得狠。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顾林寒脸色苍白,因唿吸不过来,口齿不清地说:「谁叫你看到了不该看的。」
那女鬼哭得可怜,满眼赤红:「那你就要下毒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吗?」
女儿?顾林寒费力地抬手想要从女鬼的手中挣脱。
正在这时——
女鬼忽然勐地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毫无血色,死了许久的苍白面容,美丽得如同专噬人命的妖精。
他清晰地看到,那正是他的亲生女儿的面容。
怎么会?
顾林寒吓得额冒冷汗,嘴唇一直在呓语,「怎么会……怎么会……」
睡在一侧的殷华婉听到了动静,连忙下榻去点燃了烛火将顾林寒唤醒。
「老爷?老爷?」
顾林寒却像是梦魇被缠得脱不开身,无论她怎么推,他都没有清醒的苗头,眼看情况愈发的严重,殷华婉拿不定主意,喊了侍女思梦过来。
「去将大公子请来。」
不过片刻,顾显随意披了件长衫赶到了宴春院。
殷华婉早已经换了身常服见他,她将夜里顾林寒的现象说给顾显听。
顾显上前去查看,见果然如同她说的那般严重到怎么推喊都不醒的程度,他伸手指在顾林寒的鼻息间探去,见他唿吸愈发的微弱,还是决定请府医过来。
一炷香后,府医钱大夫提着医药箱匆忙赶到了宴春院内。
钱大夫一番诊脉,便说道:「国公爷的身子并未有问题。」
顾显又问:「那家父为何这般昏迷不醒?」
钱大夫有些忧虑道:「此乃心结,恐怕是一件事压在他心里一直解不开,又不愿去接受的那个现实,导致国公爷梦魇后陷入了昏迷的境地,现在梦中的场景恐怕正在一直折磨他,便怎么唤也唤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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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父可有生命危险?」
钱大夫道:「那不至于,只是心理上会有些痛苦,一会儿我与国公爷施针过后,晚点他便能从梦魇中解脱甦醒了。」
趁着钱大夫施针之际,顾显转过头看了眼身形单薄,纤瘦柔弱的殷华婉,见现在都到丑时了,恐怕今晚她都没睡好,等钱大夫施针和将父亲唤醒估计还要一些时间。
顾显便道:「夫人先去客房休息一夜好了,这里今晚就由我亲自守着父亲。」
殷华婉摇了摇头,「没事,我就在这守着夫君醒来。」
顾显心里略微浮起不悦,顾林寒那老头子何德何能娶得这样体贴的妻子。
他语气淡了些:「那便随你了。」
因他态度忽然明显冷了,殷华婉登时一愣,不懂他为何如此,但此时能跟顾显夜里在一个房间里相处,她已经很满意了。
殷华婉轻微垂眸,遮住了眼中的羞赧。
她的思绪也不由回到了六年前。
那年新帝登基,顾显也受封了锦衣卫指挥使,他新官上任时,曾在街上亲自抓捕了调戏民女的刑部侍郎之子,而当时她便是其中的受害者。
犹记得她最害怕无助时,是那个穿着飞鱼服的俊朗公子救了她脱离苦海。
过后她打听到了顾显的名字,得知他竟是定国公的嫡长子,这般尊贵显赫的身份,又怎能是她这样的庶女能攀得上的身份。
可她喜欢他呀。
喜欢到十八岁了都不愿订亲,她一直在抱着渺茫的希望,日夜等啊盼啊,做梦着兴许顾显再熬几年,年岁渐长而不得不娶妻之时,也许就被她捡漏了呢。
可她却怎么都没想到,她最终却是等到了顾显的父亲定国公要娶她为继室。
嫁到国公府这几年,因她与顾显的年龄差距较近,又因身份悬殊,为避免生出闲话,她一直克制着不去表露她的感情,只要每日能看到顾显她便满足了。
直到棠棠回了定国公府后,那日她刚从英国公府探亲回来,顾显便主动找了她。
这是她嫁到定国公府五年以来,顾显第一次主动找她。
他拜託她多多照顾他的亲妹妹。
庭院外月光流连,晚风吹拂树影婆娑,屋内烛火跳跃。
钱大夫施针过后,又等了一炷香,顾林寒这才缓缓甦醒。
他此时面色苍白无力,已全无平日的严肃冷漠,轻咳一声问:「这是怎么了,我的房里怎这么多人?」
顾显居高临下地站在榻前,冷声道:「父亲夜里忽然昏迷,儿子担忧过渡便请了大夫来。」
顾林寒看着面前一脸冷漠的长子,恍惚间竟是将他的面容看成了梦中的女儿,顿时更是脸色大变。
他慌乱地闭了闭眼:「你出去!」
顾显皱眉,「父亲赶儿子走?」
顾林寒现下还陷入那个可怕的梦境中,嗓音颤抖:「你们都出去,我不要看见你们!」
他好似神志不清,殷华婉上前去扶住顾林寒,「夫君你怎么了?这是汐元,您的儿子啊。」
顾林寒摇了摇头,「不,不是我的儿子……」
他的儿子只有太子!
顾显心知他后面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面无表情看着顾林寒突然发疯。
顾显的冷漠,在顾林寒看来就是挑战父权,他当即大怒推开了身侧的殷华婉。
殷华婉被他的力道一推,一下没站稳直接往顾显怀里倒。
顾显及时扶住了她,但并未松手,反而双手扶住殷华婉的双肩姿势,冷声道:「父亲看来病的不轻,儿子便先出去了,父亲自己好好休息罢。」
说罢,顾显支走了钱大夫和房内的下人,又扶着殷华婉一道出了卧室。
很快,屋内传来噼里啪啦,桌椅倒地的声响。
**
送霍汐棠出发去凤山行宫的前一晚,燕湛传了顾显等近臣来御书房议事。
顾显道:「近期在江南一带追查到了滕王等余党的下落,陛下,臣愿亲自去将乱臣贼子滕王捉拿归案!」
月余前,他曾奉天子之令前往扬州缉拿逆党滕王,而当时与滕王勾结的扬州刺史秦凯早已抓获,但迟迟找不到滕王的下落,经过一个月的追查,总算在江南一带有了滕王的眉目。
此事办的不够周全,顾显想要戴罪立功亲自缉拿滕王。
燕湛眉宇微蹙,想起上辈子滕王是景明六年冬谋反的,但前世滕王是有能力谋反,而这辈子他的私兵皆被他提前缴获,恐怕是掀不起什么风浪,只是过于狡猾了些,就连当日在灵泉寺都没找到他的人影,如今竟是躲藏了起来。
宁旭不悦地反驳顾显,「凭什么又是你去啊,那滕王现在就是个没了翅膀的秃鹰,也扑腾不起来了,你都有那么多功劳了,就不能留点机会给别人?」
顾显凉飕飕看他一眼。
宁旭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羞耻的,直接上前几步道:「陛下,这次就派臣去吧,臣定当把滕王那老滑头给您揪回长安,让他见识见识与皇帝作对的下场。」
殷寻之笑了声,说道:「陛下,正巧近期苏州匪徒横行,正是顾显查到滕王下落的附近,因匪徒过于猖狂,苏州刺史也无从根治,近期正上摺子请求支援,陛下不如派人趁此将这俩件事一併解决了。可好?」
宁旭眼眸瞪大,又是逆党又是匪徒的,当即也来了兴头,拿下这份任务的决心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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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长眸微眯,指尖轻轻敲打,似乎在考虑派谁去最为稳妥。
在场的三位近臣,除了殷寻之是文臣,顾显与宁旭皆是武将,而宁旭更是常年驻守边关的勇武大将军之子,自小便随着父亲在战场出生入死,所行能力自当不在话下。
顾显虽并非武将世家出身,但胜在天赋异禀能力出众,且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常年来办理各大棘手的案件,此事无论派这二人中的谁亲自去,燕湛都是放心的。
但——
默了片刻,燕湛淡声道:「此次南下,朕亲自去。」
他话音一落,御书房的众人皆惊讶不已,但因陛下才回京一个月又要离开长安,此次南下少说也要两月有余,朝堂岂能没有皇帝坐镇?
燕湛却一点儿都不担心,如今正是太平盛世,况且他有前世的经验,知晓两个月内长安都极其太平,此次南下他则另有打算。
天子决定已下,顾显等人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末了,燕湛还是又补充了一句。
「宁旭同朕一起去。」
**
霍汐棠自从知道明日要离开皇宫后,便变得极其听话,夜里的药都无须燕湛提醒,她自己乖巧地端起来喝的一干二净。
这几日有成太医精心的调养,她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较比前日也稍微能动弹了。
这便有利于了燕湛。
他直接跨步上去,将窝在榻上的霍汐棠抱在怀里。
燕湛轻轻揉着她纤细的手指,慵懒地问:「棠棠今日怎这么乖了?」
霍汐棠自然不会告诉他真实的原由,但有了前世的相处经验,她明白陛下这时候心情定是极其好的。
她密谋的事若是要顺利的话,定然是要他对她放下心来。
霍汐棠软趴趴地伏在燕湛的怀里,可怜巴巴道:「陛下知晓的,我被父亲中伤,险些命都去了半条,那定国公府我定不会回去了,而殿下……」
殿下曾对她下了蛊毒这事,她绝对不会原谅。
燕湛还在把玩着她的手指,饶有兴趣地问:「太子怎么了?」
霍汐棠早就在心中想好了说辞。
「殿下他另外有了心仪的女子,被我亲眼瞧见了,我又如何能接受。」
那日在东宫路过万锦院时,实际上她眼角余光已经隐隐看到了一个姑娘的身影,加之太子总是阻拦她过去,她便知晓了,定是殿下兴许藏了女人。
现在前世的记忆回来,她现在不觉得自己欠殿下什么,如今婚也退了,她也该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了。
燕湛喔了一声,嗓音低沉:「棠棠这是醋了?」
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霍汐棠在他怀里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当时她求退婚圣旨时,便想好了陛下定会问她为何,而她若是说出因下了蛊毒的原因,陛下一定也知道她重来了一次。
倘若这件事让陛下知晓,恐怕一切都会回到前世那般。
他不会给她一丁点儿逃离的机会。
可除了吃醋有女人这点,实在没有更加合理的与太子退婚的原由,霍汐棠只能点头。
「嗯,殿下他爱上了别……唔。」
她话未说完,燕湛便狠戾地吻了下来,直接将她后面的话堵的一干二净。
她整个人都窝在他的身上,此时被他压着亲吻,根本无法逃脱。
吻得急了,她胸口上的伤忽然疼得厉害,泪水都被逼了出来。
霍汐棠用力地咬了下燕湛的舌.尖。
燕湛这才理智回来了些,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想起她如今有伤在身,懊悔不已,柔声问:「棠棠疼吗?」
她疼死了,舌头疼嘴巴疼,胸口也疼。
霍汐棠疼得落泪,「陛下——」
燕湛心疼极了,抱着她在怀里一直柔声哄着,又是轻柔地按,又是轻轻地吻她脸颊,嗓音的哄声更是极致地温柔。
「是朕不好,朕不该这样用力,把棠棠弄疼了,朕有罪。」
霍汐棠脸颊红彤彤的,抽噎了两声:「为什么,我都这么乖了,陛下还不满意吗?」
她今晚的表现还不够好吗?
燕湛黑眸闪过一抹晦涩,当时听到她承认吃了燕舜的醋,他实在没控制住心里的嫉妒,只想将她整个人都吃进腹中,与他融合在一起,从此独属他一人。
他将脸贴过去蹭她的脸颊,轻语道:「棠棠很乖,是太子不好,朕现在就去杀了太子。」
霍汐棠擦眼泪的手顿时僵住,抬眸看他,而燕湛神色微冷,不像在说假话。
在她愣神间,燕湛淡笑一声:「怎么,棠棠吓到了。」
霍汐棠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燕湛笑道:「说笑的。」
霍汐棠心知他根本不是说笑,前世太子和她的生父顾林寒都是死在他的手下。
燕湛不乐意在她面前总是谈起太子,为避免又提起他不开心的东西,他干脆直接撩开了霍汐棠的衣襟。
「朕看看棠棠伤口裂开了没有。」
他动作极快,一下便解开了霍汐棠的上衫,她在寝殿内为了方便换药,这几日都是穿着那种单薄的外衫,里面更是松松垮垮的心衣。
此时外衫被燕湛褪下,一身玉骨冰肌便敞露了出来,燕湛目光落在她的伤口处,见没有溢血这才放心。
他指.尖轻轻抚摸伤口处,可他的手极其大,其余部分在霍汐棠的肌肤处来回的摩挲,所过之处皆酥酥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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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觉,她的身上缓缓浮了层淡粉,眼前的景象使燕湛唿吸微微紧了起来,眸色渐深。
这具身子是何等的销魂蚀骨没人会比他更清楚,而这般温香软玉在怀,触手丝滑的肌肤,若他还没起一点心思就绝非常人了。
霍汐棠此时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陛下,好了吗?」
燕湛方才为她检查伤口,整张脸都埋在她的胸口处,她实在看不清自己的伤口究竟溢没溢血。
面前的男人迟迟没有抬起头来。
那灼热的唿吸喷洒至她的肌肤,痒极了。
「陛下,好了嘛?」此时异样的安静,使霍汐棠的声音更加细细软软。
若非她现在有伤在身,知道陛下不会有那么禽.兽,这会儿她指不定会觉得陛下会如同前世一般,直接将唇覆下来吸她了。
就在她刚庆幸没一会儿,顿时感觉到一股湿润覆了下来。
霍汐棠吓得惊唿一声,玉足都紧紧蜷缩起来。
寝殿内烛光轻悠,拉长了榻上相贴到宛如一人的黑影,墙壁的影子微微晃动,映出少女纤细的脖颈。
良久过后,燕湛抬起尚未餍.足的黑眸,慢条斯理地帮她穿戴已经无法覆体的心衣。
霍汐棠现在脑子里晕乎乎地,意识混乱之际看清了自己的伤口下方此时早已泛了一层水光。
她羞得也不顾心衣穿没穿好,直接将自己躲进被子里缩成一团。
望着那高高供起的软被,燕湛轻轻哼笑了几声,将手从被子里伸进去。
「让朕看看肿了没。」
方才他没控制住,不知道下口重不重。
霍汐棠脸颊烧得厉害,连忙双手捂住,自己在被子里唿唿了几下,感觉在黑暗中颤了几颤。
她红着脸擦干了那水渍,此时一只大手正要伸过来,她连忙用脚踢开了燕湛伸进来的手。
软被外传来了陛下清悦好听的笑声。
可恶极了。
**
次日万里晴空,散朝后,因南下是秘密进行,燕湛只与一些重臣交代了些政事,便秘密出行了。
霍汐棠早已被安排上了马车,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去了凤山行宫要如何利用这次与陛下分开的机会逃离。
见马车迟迟没有启动,霍汐棠问了下驾车的车夫,「怎么还不走?」
那车夫也是宫中人,如今换了身便装与常人无异,他回道:「还有人没到。」
还有人?霍汐棠诧异着,恰逢这时车帘被掀起,一只黝黑的狗爪子先探了进来。
霍汐棠还没反应过来,饴狼便钻进了车厢,很快一只润泽如玉的手也掀起了车帘。
那人赫然便是当今天子,燕湛。
第46章 留宿
偌大的车厢内,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狸奴软趴趴地窝在软榻上,榻边伏趴着一只体型巨大通身黝黑的猎犬,小狸奴伸舌顺了顺自己的毛髮, 后在猎犬兇残的眼神中,吓得浑身汗毛竖起, 连忙掉了个背影就藏起来了。
燕湛掀袍直接落坐在霍汐棠身侧,黑眸在她身上扫了几圈, 这才满意道:「不错, 朕今日没有叮嘱, 棠棠也晓得多添了件衣裳。」
今日虽是艷阳天, 但气温忽然转凉,清早便颳起了大风, 燕湛散朝后因有政事交代顾显等人, 回紫宸宫时便有些晚了, 但因前日便答应了今日清早会有人将霍汐棠悄悄带出宫, 他回到寝殿时, 就见人已经不在了。
霍汐棠脸色有些许不好, 惊讶道:「陛下怎么也来了?」
不是说好了她一个人去行宫吗?
「改目的地了。」
「什么?」
燕湛背嵴靠在车壁上,车外李拾勤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都准备好了。」
「启程罢。」
离京队伍缓缓启程。
霍汐棠因计划忽然被打乱, 整颗心急得慌乱无措,她拉住燕湛的衣袍追问:「陛下还没说好去哪儿呢。」
燕湛这才缓缓睁眼,淡声说:「苏州。」
苏州?
那岂不是不去行宫了。
「此次南下是有重任在身,需得朕亲自去一趟。」
霍汐棠甩开他的衣袍,不悦地小声嘟囔, 「南下就南下,为何还要带上我。」
燕湛慢悠悠乜她一眼, 将她此刻的不满情绪尽收眼底。
见她一张小嘴在无声的开开阖阖,他意味深长地问:「怎么,棠棠很想去行宫?」
霍汐棠下意识回道:「想啊。」
最好离长安远远的,离陛下远远的,只要脱离了他的视线总有办法离开。
燕湛微微抬起下巴,喔了一声,尾音拖得散漫又平淡。
「所以棠棠是想偷偷离开?」
霍汐棠一句当然想啊,险些就从口里说了出来,后连忙抬眸看燕湛一眼,就对上他幽深沉静情绪不明的视线。
她莫名心里一慌,为何觉得陛下好似猜出她心中的想法了。
可陛下应当还不知她已经恢復了上一世的记忆才对。
车厢内静默无声,就连饴狼和糖糖都已经开始唿唿大睡。
燕湛轻笑一声,单臂将她抱了过来,说道:「怎么,让朕说中了?」
「棠棠不会真想离开吧?」
霍汐棠伏在他怀里没有回话,过了片刻,方摇了摇头将话题转移,小声道:「不是的,陛下,是我想我阿娘和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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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受伤后,她大概六日没有回去,按照盛修然的话,爹娘此时应当已经到了长安才对,可这时候她离京,又会与爹娘错过。
燕湛掌心顺着她单薄的背嵴来回轻抚,也不拆穿她有意转移话题这事,柔声道:「不担心,朕将那小子的住址给了顾显,他会想办法的。」
霍汐棠抬起脸看他,水眸如波,嫣红的唇微启,正想要说什么。
燕湛心里一动,捏着她的下巴便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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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南下一行是秘密中进行,除了几个近臣,并无人知晓他离开两个月是要去何处。
当今皇帝不在长安,朝中又恢復如一个月前般由定国公与英老国公代理朝政,而英老国公年事已高,长子又多年前病逝,如今殷家便只有嫡长孙殷寻之帮衬着,另一边定国公顾林寒昨夜生了重病,翌日顾显当着众朝臣的面发话将代替父亲处理一概事务。
顾显和殷寻之二人负责长安,而宁旭此时也跟着天子的车驾一路南下了。
东宫内,燕舜一改平日的暴躁跳脱,反而面色阴沉地坐在临窗下望着院内被狂风吹拂的树枝。
霍湘菲扭着纤腰伏在他身侧,「殿下这下明白了?棠棠她不会平白无故对你这般冷淡,她早就有了别的男人了。」
而那个男人正是当今天子,太子殿下的兄长。
前两日李福良带着她在皇宫认路,他二人无意中撞见圣驾,宫人避在一侧行完礼,本不该抬头乱看,而霍湘菲却鬼使神差地偷偷趁着圣驾即将离去时,抬眸看了一眼。
便是因为那一眼,让她彻底呆愣在原地。
当日在灵泉寺亲眼见过的那个男人又怎会是身穿龙袍的当今天子?她敢肯定决然没看错,那张面容天底下已经找不出第二张更为出色的了。
因为这件事,得知天子早就在扬州与霍汐棠有染,霍湘菲自然不敢再生事,便一直压在心里不敢乱说,可太子殿下一门心思只要霍汐棠,她实在嫉妒极了,昨晚便将这件事告知了殿下。
殿下从得知了那个男人是皇帝后,便一直静默出神了许久,一夜过后更是一改往日的态度。
燕舜轻轻推开她,面露疲惫:「你出去,孤暂时想自己冷静冷静。」
霍湘菲不满地跺脚,看着太子冷漠的背影,委屈得想要落泪。
看太子这般样子,还是不打算放手了。
他就这样爱霍汐棠吗?
在霍家的那两年对他来说,就没有任何人比得上霍汐棠?
外面的风透过敞开的雕花窗往寝殿内吹,燕舜俊朗的脸庞也被冷风吹得发白,他的右手因过于用力按在门窗上,已骨节泛白。
若是皇兄与棠棠很早便相识,那一切都说通了。
皇兄曾流落过扬州一阵时日,棠棠回京后,他也多番对棠棠很特殊,以及那日他在龙辇上看到的女子背影,紫宸宫内被皇兄依偎在怀里的姑娘,统统都有着棠棠的痕迹。
原来他二人早已背着他苟合在一起了。
却还在他面前装作不认识。
好,果然很好。
霍汐棠,当真将孤耍的团团转。
燕舜笑了几声,渐渐冷静了下来,可心里的那股强烈的恨意却怎么都浇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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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队伍从白日离开长安后便一路缓缓行驶,直到天色昏暗即将入夜了,宁旭骑马过来在车窗边问话:「陛下,前方有个小镇,今夜就在那处落脚可好?」
燕湛颔首,「我们人太多了,最好分散几批。」
宁旭是燕湛心腹,他简单一句话便知他的意思,应下后就去前头髮号施令了。
车厢内,霍汐棠窝在燕湛怀里昏昏欲睡,感觉到队伍停了下来,这才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问道:「陛下,我们到了?」
燕湛喜欢看她这幅没睡醒的懵懂样子,爱怜地摸了摸她毛绒的乌髮,柔声说:「嗯,暂时在小镇落脚,棠棠是自己下来,还是朕亲自抱你?」
这句话一下把霍汐棠的瞌睡都给吓跑了,她连忙逃也似的从他身上落地。
燕湛方才也是逗她罢了,一会儿就要出去了,他便提醒道:「此次南下是秘密进行,离京外出的日子你暂且不要唤陛下了。」
霍汐棠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乖巧地点头。
燕湛黑眸幽深,慢悠悠道:「外出不方便,你我二人最好还是扮做夫妻……」
霍汐棠连忙鼓着脸摇头,唤了声:「哥哥。」
她宁愿扮做兄妹,也不要与陛下扮夫妻。
燕湛轻啧一声。
「你这时候倒是叫的利索了。」
霍汐棠红了脸颊,选择不回答他的意有所指,弯腰将榻上的狸奴抱起,就自己蹦下了马车。
望着她慌乱逃离的背影,燕湛微眯黑眸。
总归夫妻是迟早的事。
此行第一站落脚的地点正是离长安不远的延安镇。
宁旭找的客栈较为清简,延安镇到了夜里仍旧喧闹活跃,也是行人来往长安的最佳落脚之处。
燕湛较喜静,一进客栈便直接带着霍汐棠进了房间。关门之前,他淡声吩咐:「准备一些清爽的小菜送上来。」
客栈的老闆娘从燕湛等人进入客栈时,便看出此一行人绝非常人,自是恭敬地亲自接待。
最惹人注目的则是前头领路的那位身穿玄色长袍,容色儒雅俊逸的男人,一看便知绝非池中物。而他手中牢牢牵着的那戴着帷帽看不清长相,身形纤瘦柔弱气质出尘的少女,看起来年岁就不大,按照她多年的经验一看便知绝非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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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听到少女轻柔地唤了声哥哥,老闆娘这才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原来是亲兄妹啊。
可在下一刻看见那对兄妹进了一间房入住后,老闆娘的脸色忽然古怪了起来。
霍汐棠自是看到老闆娘怪异的眼神。
房门关上后,她想起那眼神气得脸都红了。
「陛下看到了吗?方才老闆娘指不定乱想了什么。」
燕湛慢条斯理地掀袍落坐。
「唤哥哥。」
霍汐棠顿时一噎,只好老实地又复述一遍:「哥哥看到了吗?方才老闆娘指不定乱想了什么!」
她竟又重新说了一遍,燕湛有些想笑,待笑意褪去后这才回话说:「半个时辰前,我问你是夫妻还是兄妹,棠棠自己选择的兄妹,如今即便有了异样的眼神,那也是棠棠自找的。」
所以陛下这句话的意思是,无论她和他是扮做什么关系,这一路他们都要睡在一间房?
那扮做兄妹还有何意义?反而还平白因为兄妹关系睡一间房遭受怪异的眼神。
她就该知道。
两世的相处她就该明白,陛下本就是个强势且黑心肠之人,他永远都会笑着说些冷血的话,温和地让她做选择,实则无论选择什么,不过还是脱离不了他的掌控罢了。
霍汐棠气得背过身,将圆鼓鼓的后脑勺对着燕湛。
燕湛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这幅娇蛮的模样。
自从受伤醒来后,棠棠真的愈发有前世的样子了。
很快房门被敲响,是店小二进来送晚膳,宁旭顺便也跟着挤了进来。
此行皆是隐瞒身份,燕湛暂时化作行商的商人,宁旭则是负责管财务的帐房先生。
店小二出去后,宁旭便道:「爷,我已经在这附近打听过了,没人见过您要的东西。」
燕湛默了一息,淡淡颔首,「我知道了。」
宁旭看饭菜都呈了上来,便顺势落坐在桌前,他的视线不禁看向坐在燕湛身侧的霍汐棠。
这位顾显的亲妹子,让燕舜那个毛头小子深情难忘,让堂堂天子三番两次破坏规矩的人,他早就很想亲自看看了。
宁旭朝她露出了个灿烂的笑脸,「霍姑娘?我是顾显的好兄弟宁旭,也可以算是你的哥哥。」
前世霍汐棠与宁旭也有打过几次照面,但基本都是他来找陛下议事时在紫宸宫遇见的,她知晓宁旭与她亲兄长他们都不同,是一道与陛下在战场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为人没有任何心机,性情爽朗真诚,更是嘉阳公主的竹马。
前世宁旭对她也很友好,这次再见面,霍汐棠也不觉得陌生。
她嫣然浅笑,「宁公子唤我棠棠就好了。」
宁旭右眉一扬,哟,顾显的妹妹倒是比顾显好相处多了。
燕湛冷咳一声:「饭菜凉了。」
宁旭这才将赞赏的目光收回来,小声嘀嘀咕咕了一句,霍汐棠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用完了晚膳后,宁旭便自觉退了出去。
霍汐棠手指捏着腰间宫绦,面色为难看着房间唯一的一张床榻。
燕湛抬起脖颈,扭了扭微酸的脖子,动作极其优雅地解衣襟扣,他解了几颗,露出了胸前肌肤,这才转过身看向霍汐棠。
「棠棠还不去洗?」
霍汐棠认命地嘆了口气。
「现在就去。」
说完她便去行李里翻了一套干净的衣裙,此行并未带一个宫女,凡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她找了一圈都没瞧见自己的心衣,疑惑地自言自语。
「奇怪,我分明收进去了。」
她将行李内的衣裙翻了个遍,此时头顶响起了声音:「在找这个?」
霍汐棠循声望过去,正见燕湛手中握着她那件今天沐浴后该换上的鹅黄心衣,这种贴身衣物被他这样握在手中,总觉得羞耻极了。
她脸颊噌地涨红,「怎么在陛下这儿?」
燕湛随意道:「大抵是宫人收错了。」
这段时间她都住在紫宸宫,换洗的衣物早就是他紫宸宫的宫人备好的,误捡了进来实乃正常。
燕湛掌心摩挲着她每日要穿的心衣,见她脸颊红润,忽然也因这情形心猿意马起来,就连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更加幽暗。
他喉结滚动,哑着声说:「你身上还有伤,沐浴恐不方便,哥哥来帮你。」
霍汐棠羞得湿漉漉的眼像是能挤出水了,连忙上前去抢他手中的心衣,「陛下先将这个还给我。」
燕湛垂眸看了眼她的头顶,伸手抱住她,不由笑了声:「急什么,一会儿就穿上了。」
霍汐棠此时已经臊得脸颊火热火热,陛下这话说的好像他会帮她穿一般,厚颜无耻!
此时热水被抬了进来,那店小二见这二人亲密的样子,也忽然红了脸连忙将眼睛闭上,后匆匆退出房门,将房门紧闭。
霍汐棠顿时两眼一黑,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夜里客栈的老闆和店小二定会私下议论她和陛下这对「兄妹」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而在她出神之时,燕湛便直接将霍汐棠打横抱起往净室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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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氤氲的净室,白雾缭绕如仙境般,浴桶四周水洒了满地。
霍汐棠伏在浴桶内,此时不知是热气的蒸腾还是因为其他,她脸上的温度是越染越红。
男人站在浴桶边,双眼蒙了纱布,帮她洗去这一路上的尘土后这才伸出双臂将她从浴桶里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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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浑身发软伏在他胸膛前,此时未着寸缕,腰侧的肌肤刮在他衣袍的云纹上,有丝微微的酥麻。
她奋力地摆动双腿,软着声问:「做什么呀?」
燕湛即便眼中蒙了纱布,行动却完全无障碍,抱着她出了净室,几步便行至了榻边,随后取过一侧的干帕子擦拭水渍后,这才轻手缓慢地为她的伤口上药。
经过多日的调养,她胸口的伤已较好了许多,换上了新的药后,燕湛这才放心。
「我还以为今日坐了一天的马车,你的伤口会復发。」
霍汐棠垂眸看了眼胸前的伤,心里苦涩浮起,她自小受尽宠爱,就连手指头割破这种事她都未曾经歷过,而被利刃刺了一剑这事竟发生在她身上,且还是她亲生父亲亲手所为。
有多可笑啊。
燕湛捕捉到她落寞的眼神,眸光杀意骤显。
顾林寒也好,太子也罢,死在他手中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霍汐棠很快整理好了情绪,见药换好后,连忙将一旁的软被覆在自己身上,燕湛在换药时便将纱布取下了,而她动作太快,视线只能看到她来不及盖住的香肩。
她刚沐浴完,身上的肌肤还带着热意的粉,及馨香缠.绵的气息,这会儿软被松松垮垮盖在身上,遮住了该遮住的,而其余仍旧有不及遮住的地方,这样反而在凌乱之中更添勾人的朦胧韵味。
乌髮如缎似的丝滑,披散在雪白的肩颈处,长发随着曼妙的身段蔓延出玲珑的曲线,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此时像是蕴了两潭盈盈春.水,沐浴时的热气水雾尚盈于眼睫,濡湿轻颤间,眼波妩媚如妖,且清纯澄澈。
屋内烛光倒映出燕湛眼底跳跃的幽光,他喉结滚动,顿时觉得身上半干半湿的衣袍根本无法抑制他忽然而起的波动。
霍汐棠低着脸不敢去看身旁的男人,有了前世的经验在前,她再也不会傻乎乎觉得男人的目光炙热起来没有别的心思。
她紧紧拉着身上的软被,想要往里边缩时,眼角余光这才看见她还有一只小腿搁在陛下的大腿上放着。
霍汐棠倒吸一口凉气,小心且缓慢地试图将小腿抽回。
下一刻,一只滚烫的大掌按住她的小腿。
霍汐棠身躯微抖,下意识抬眸看去,却勐然对上燕湛含笑幽深的黑眸。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霍汐棠的心瞬间上上下下,难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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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客栈外风声起伏。
亥时末,清简干净的客栈静得落针可闻。
店小二忙活完了后大喇喇地坐在长凳上擦汗,说道:「老闆娘,我在咱们客栈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仪表不凡的人,老闆娘见多识广,可能猜出他们是什么身份?」
老闆娘拨算盘的手停住,抬眸向二楼那最靠里的房间看去,忽然想起那男人进客栈时那矜贵的气质,眼神看向人时令人不由软了骨头的压迫感,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不知……但绝非常人,且此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店小二呵呵笑说:「那必然是的,毕竟……」他狡黠地咳嗽几声,「那位爷身旁的姑娘虽说将他哥哥哥哥得唤,但二人一看便不是亲兄妹。」
老闆娘捂唇笑了起来,「就你有眼睛啊。」
她在这延安镇开客栈多年,不知见识了多少奇人奇事,二人虽说以兄妹相称,但那男人看向小姑娘的眼神可没那般清白。
况且哪有兄妹夜里会睡一间屋子的?
老闆娘笑着摇了摇头,想起了自己年少轻狂时与老相好之间的韵事。
暗嘆一句还是现在的年轻人更会玩。
夜深了,二楼最靠里的房间灯火已灭,外面瞧着一片通黑寂静,但若是细细听去,像是能听到屋内隐隐响起少女压抑的呜咽声。
屋内,霍汐棠趴在榻上,她死死咬着软被,不敢让自己的哭吟发出声响,男人在她腿侧缓缓抬起了脸,神情慵懒随意,一双黑眸幽深涌动,眼角春.意未散,洇红顺着蔓延至他的肩颈。
霍汐棠泪盈于睫,她身旁的男人那双薄唇此时更是红艷非常,浑身透着一股风流邪魅感。
「棠棠的小腿像是被这镇上的蚊虫叮了,哥哥在给你上药,怎么还哭上了呢?」
霍汐棠松开了口中的软被,眼泪婆娑地启唇,一开口便是细细软软呜咽声,燕湛握着她小腿的手愈发的滚烫。
她委委屈屈道:「陛下这是在给我上药吗?」
燕湛虽极致的忍耐,但仍歪了脑袋看她,哑着声音柔声说:「怎么不是上药?」
霍汐棠气得双肩微颤。
羞也似的说:「哪有人是用嘴上药的!」
燕湛笑了笑,暗道人不会,但禽.兽会。
他此时的声音透着诡异的温柔,「都是哥哥了,妹妹应该不会与哥哥见外罢?」
霍汐棠呜了一声。
她后悔了,早知道不选择扮演兄妹!
她真的太低估陛下的厚颜无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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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十天的路程,南下队伍很快抵达了苏州,本该七日便能到,但为了照顾霍汐棠的伤,这一路便走走停停,拖了些时间。
马车驶入了城内,后缓缓朝月弯巷行去,不过片刻,在一座两进两出的宅院外停下。
燕湛抱着霍汐棠下了马车,李拾勤也早早侯在了一侧,恭敬地道:「爷,一切都准备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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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疑惑的眼神落在燕湛身上,好奇他这一路在打什么哑谜呢,起先只知道陛下来苏州是来处理这带的匪乱,可怎么瞧着又并非那样简单。
燕湛颔首,对霍汐棠道:「进去吧。」
李拾勤会意,连忙在前头领路。
燕湛牵着霍汐棠进去,宁旭以及成太医及专门为霍汐棠换药的医女等人,一同跟在身后。
很快宅院的大门打开。
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男人领着一众下人,朝燕湛和霍汐棠行礼。
「恭迎裴三爷与夫人回府。」
霍汐棠登时被眼前场景惊地眼睛怔大。
第47章 新家
宅院内环境雅致清幽, 坐北朝南,举目望去阶柳庭花,微风吹拂时, 花香馥郁芬芳。
朝里望去但见后院种了一排排海棠花树,美景实在令人眼花缭乱, 同时又极俱生活气息,显然是极其适合长期居住的院子。
这位年约五十左右的管事名唤张运, 乃苏州本地人士, 霍汐棠现在还没弄明白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就已经被燕湛牵着进去了。
张管事边在前头领路, 边恭敬道:「府内的布景皆是按照三爷的吩咐,一切往清幽安静的来, 那海棠花也种满了后院, 卧室内更是清新雅致, 保准爷与夫人能住的安心放心吶。」
燕湛牵着霍汐棠的手, 眼神在这院内四周扫了圈, 还算满意地颔首, 「不错。」
张管事登时笑眯眯的,又将这宅院夸了一遍。
燕湛淡声道:「一切按照夫人的喜好来即可。」
张管事一听便知眼前这位爷是将身旁的姑娘看得极其重,忙就弯着腰一脸谄媚地对霍汐棠笑道:「夫人, 咱们院子右边的东街是这一带最热闹的,要什么应有尽有,交通也极其方便,夫人若是闲暇时可随意去玩一玩,感受一下咱们淮松县的人土风情!」
霍汐棠扯了扯燕湛牢牢牵着她的手。
他侧眸看过来, 「怎么了?」
院子内人很多,里里外外皆是下人, 还有从长安一路带来的宫人换了便装常服围做一团,霍汐棠想与燕湛说点私密的话都不方便。
她小声道:「你过来些。」
见她紧张兮兮的,燕湛心底浮起笑意,却故作没听清。「嗯?棠棠说什么?」
霍汐棠气得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掌心,可她的力道对燕湛来说不痛不痒,反而平白勾起心头的那把火,只见燕湛眼底笑意淡了些,目光更深沉。
霍汐棠别无他法,只能将脸凑过去,可他个子太高了,她便只能牵着燕湛的手将他往下扯一点,踮起脚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小声地说:「这是什么情况呀……」
为何这院子里的下人要唤她夫人?她方才险些觉得自己好像是回到了与陛下的新家一般。
燕湛眼角含笑,「自然是我与棠棠的家。」
霍汐棠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男人便牵着她的手大步迈进了卧室。
房门紧闭后,外面的吵闹声很快隔绝。
还没等霍汐棠问,燕湛便直接说了,「此次南下为了方便行事,我与宁旭则顶替了他人的身份,至于棠棠与我之间若是再继续扮演兄妹,恐怕这镇上也没人会信,省得引起没必要的猜测,便只能先做一回夫妻了。」
他顶替的是苏州刺史身旁信任官员的身份,那人名唤裴愈,因家中排行第三常人皆称其裴三爷,此次是与同僚苏晋奇一同被派放到了淮松县,故此这县城里的人实则并不清楚裴愈与苏晋奇的长相。
而那裴愈正巧有个即将娶进门的妻子,二人十分恩爱,为了能更像一些,他便干脆直接将那夫妻关系坐实。
听完燕湛的解释,霍汐棠动了动红唇,心里感觉好像事情没那样简单,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陛下就是有意的,难不成他早就看出来她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想要用别的方法困住她?
房门忽然被敲响,很快李拾勤推门进来。
外出离京的日子,就连李拾勤都回到正常人的装扮,此时的他犹如个经验老道的管家,任谁都看不出他竟是御前的太监大总管。
李拾勤回禀道:「爷,您吩咐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燕湛颔首,过去牵了霍汐棠过来。
他垂眸看她,眼里含着微微跃动的幽光,黑眸像是雪山上被冰封的黑曜石般,明亮且沉静,既深情又摄人心魄,让人害怕的同时,却又忍不住被他不知不觉勾得无故陷入进去。
霍汐棠抬眸对上他的眼神,心里一下一下跳的厉害,心脏好像忽然被攥紧,看着他微微启动的薄唇,总觉得他下句话会说出让她意想不到的所有。
「棠棠,今日便是你我二人成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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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黄昏时分,顾显孤身来到了长安西街的华文坊。
盛宅内,盛修然为面前二位长辈斟了一盏热茶,说道:「伯父伯母,我前些天在中秋那日遇见棠棠了。」
沈从霜执杯的手顿住,着急追问:「然后呢?」
盛修然道:「我有将我在长安落脚的住址告知棠棠,估摸着她这两日便会抽空来一趟。」
只是奇怪了,这伯父伯母都抵达长安七日了,也没见主动棠棠找过来。
霍跃心知沈从霜现在有多着急,自从他们七日前抵达长安后,便得知了前不久闹得满城轰动的前定国公夫人洗刷了背负多年污水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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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打听,从百姓口中得知应当是英老国公亲自揭发的,可沈从霜却不这样认为,是以这几日她一直想方设法想要见到自己的女儿。
可那定国公府早已不是她现在的身份方便去的地方了。
「夫人,你先别急,既然棠棠已经知晓我们来了长安,她定然会主动来见我们的。」
爱女就与她在同一片土地下,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见面,沈从霜又怎能不担心,她想知道这阵子棠棠过得如何了,也想看一看自己的儿子顾显……
恰逢这时,门外的下人进来传话:「公子,门外有个男人求见。」
男人?盛修然挠了挠鼻尖,他惯喜欢招惹美人,但从未有招惹过男人,好端端的怎么有陌生男人来找他?
既然不是女子,那便没有见的必要了。
盛修然摆了摆手,「不见不见,赶走就是了。」
下人立刻出去传话,大门外,顾显负手而立,听完下人的话后俊朗的脸色都黑了好几个度,最后不得不拿出象徵着自己身份的令牌。
下人登时脸色大变,不过片刻便慌张进来传话:「公子,大事不好了!是锦衣卫指挥使上门搜查!」
盛修然也吓得勐然弹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初来乍到也没做什么坏事啊?」
沈从霜在听到锦衣卫指挥使几个字时,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去,唰地一下泛白一片,她紧紧牵着霍跃的手,都禁不住在发抖。
厅内正吵闹间,顾显已大步走了进来。
霍跃扶着眼眶微红的沈从霜站起身,慢慢朝着顾显走过去。
盛修然还没察觉出什么,赶忙奔到顾显跟前,面色焦急道:「这位大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这可都是好人啊。」
顾显扫他一眼,说道:「叨扰公子了,我今日并非为公务而来。」
盛修然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紧张地问:「那大人这是?」
「我来见我的母亲。」
这句话刚落,沈从霜便控制不住流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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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长安千里之遥的苏州淮松县。
夜色如墨,一轮弯月高高悬挂,月辉洒落至月弯巷一座二进二出的宅院,院内氛围喜气洋洋,大喜的红色灯笼挂满檐下,红绸遍布,欢笑声此起彼伏。
霍汐棠一袭绯色嫁衣端坐在梳妆檯后,身侧两个喜娘笑容满面地为她梳着新娘妆,且一口一个吉利话说个不停。
这般喜庆的氛围,恍惚间使霍汐棠一时分不清真假,今晚难道真的是她与陛下的新婚之夜吗?
但说好了是假扮夫妻,那对外表示是夫妻即可,可陛下竟是连成婚的流程都准备好了,不过一个下午,她便被换上了一身喜袍,坐在梳妆檯后梳着新娘妆,在等着嫁人。
「好勒——」一旁喜娘谄媚地笑,眼里的惊艷毫不掩饰:「这位小娘子真的是我这几十年来见过最美的的新娘子了,您就像那天上的仙娥一般,化了新娘妆后更是美艷绝伦啊!保准啊新郎官看到小娘子都会合不拢嘴了!夜里更会有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啊!」
市井上的喜娘说话皆很直白大胆。
霍汐棠神色怔怔看着昏黄铜镜内的自己。
珍珠凤冠,金丝喜袍,嫣红的唇,粉白的颊,俨然一副待嫁的新娘子模样。
此时门外的喧嚣声愈发的响,传来一声:「吉时到——」
屋内的几个喜娘和婢女连忙忙活了起来,一个先将霍汐棠扶起来,一个负责为她提裙子,剩下的都跟在身后,霍汐棠便是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迈出了房门。
行到正厅时,厅内热火朝天,但宾客除了宁旭,成太医及卢医女,李拾勤及明松之外,皆是这宅院的下人。
即便宾客极少,今晚的婚宴仍旧举办的极其热闹。
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扶着霍汐棠入内,笑盈盈地喊:「新娘子到了——」
厅内最中心,燕湛一袭绯色长袍负手而立,沉静无波的眸色在听到新娘子三个字时,有片刻的颤动。
他竟是难得心慌了一瞬,待转过身时很快又回到了往日的从容。
霍汐棠因红盖头看不清视线,只能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朝那个,与她同样着绯色衣袍的男人面前走去。
与此同时,她不断告诫自己。
只是做戏,只是做戏。
只是做戏罢了。
待人停至他跟前后,燕湛左手负在身后,将右手伸出,牵住霍汐棠的柔荑。
眼前的红盖头对他来说是无比碍眼,他多想立刻将碍事的东西揭开,好好欣赏自己新娘子的容颜。
但这种念头方才浮起,便被他扼杀在摇篮里了。
他想给棠棠每个女子都该拥有的一切,即便只是虚假的婚姻,他也要她如深处在幸福的梦境一般,又怎能这样轻易打破。
婚宴中并无长辈主婚,燕湛便牵着霍汐棠拜了天地,夫妻对拜,将一切该走的流程走完。
厅内的下人看着这样登对的新婚夫妇二人,皆真心地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
而心知真相的宁旭等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宁旭拽着李拾勤小声嘀咕,「陛下何时做戏做的这般认真了?」
即便外出为了方便扮做夫妻,也没必要真的弄出一场婚礼出来罢?
李拾勤心道帝王的心思谁懂啊,但他知晓帝王的心思绝不可揣测,连忙哎哟了下,小声说:「宁世子可别多想了,陛下想必是想要这身份更加逼真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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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旭是个嘴碎的,看出来陛下动了真心思,急忙就拉着李拾勤让他多透露一些燕湛与霍汐棠之间的事。
恐怕给李拾勤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乱说,忙跟摇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正这时,奏乐声响起。
「礼成——送入洞房。」
新人要被送入了新房,宁旭寻思着若真要演的那么真实,那一会儿是不是该出来喝酒接待宾客了,他正搓手等着一会儿怎么灌醉陛下时,便对上了陛下冷漠的视线。
宁旭双肩一耸。
得,原来陛下只演他拜堂的戏。
新房的门很快被紧紧阖上,外面的嘈杂声一下被关在了门外,屋内寂静安然。
霍汐棠紧张地坐在铺满了红绸的喜榻上,一双手正在忐忑不安地扯着腰间的宫绦。
现在房间里只有她和陛下两个人了。
若,若是,若是陛下要与她行夫妻之礼该怎么办?
从进来后,燕湛一直静默不言,他忽然站起身径直朝紫檀桌前行去,将托盘上的合卺酒端了过来。
男人身形挺拔高大,绯色的喜袍衬得他今晚容色邪魅无比,眉目如画飞扬,烛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俊美无双,他唇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凤眸微抬,流转间映出跳跃的火光,平白透露出几分风流韵味。
他行至霍汐棠跟前停下,眉眼含着温情看她。
霍汐棠低垂着眼睫,隔着一面红盖头,她都能感觉到面前男人的目光有多么的灼热,好似能直接穿过这面喜帕看到她般。
她打心里实在怕极了他这样的眼神,但因前世已经经歷地够多够多了。
燕湛微抿着唇,将手中的合卺酒放置在一侧的矮案后,再拾起喜杆将霍汐棠面前的红盖头挑开。
他轻微一动,并未用力,那面赤红的帕子便轻飘飘掉落至二人的脚边。
燕湛有些诧异,他本以为按照棠棠的性子,此时定是羞到不敢让他看她,可显然她此时已经心慌到六神无主了,连遮脸的帕子被揭开她都尚未察觉。
没了红盖头的遮挡,面前姑娘的容颜是那般绝色,她本就生得妩媚,天生一对含情桃花眼,平日淡妆或是素颜使她较明媚与清纯相间,美得没有攻击性,今晚画了浓艷的新娘妆,使她精緻的五官更显得昳丽夺目,明艷的不可方物。
燕湛心里不可控制地狂跳起来,这样身着新婚喜服,化了新娘妆的棠棠,便是他上一世最想看到的画面。
兜兜转转,他总算还是亲眼见到了。
霍汐棠双颊通红,等反应过来时,这才发现遮面的红盖头没了。
她不得不与燕湛对视,可将将对上眼神,她的心便不由乱做一团,一时间根本不懂自己是怎么了。
究竟是害怕,还是在悸动?
或许是害怕罢,兴许是上一世陛下带给她的伤害,她仍旧铭记于心。
燕湛伸舌舔了舔微干的薄唇,遂将一侧的合卺酒递到了霍汐棠手中,此举不言而喻。
霍汐棠楞了会儿,竟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燕湛落坐在她身侧,与她完成了新婚夫妻的交杯酒仪式。
一杯合卺酒入肚,霍汐棠脸颊的红晕更深,两团酡红别样迷人。
她觉得自己此时脑子里有些晕乎乎的,难不成是合卺酒会醉人吗?
身侧男人此时眼里如淌了清泉水似的温柔,他伸手覆上霍汐棠的侧脸,指腹摩挲她温热的脸颊,看着她湿漉漉的眼。
良久,他缓缓启唇,轻声道:「新婚快乐,娘子。」
因为这清润好听的声音,霍汐棠一下便回了神,她有些害怕得后退几步,背嵴贴在了镂空的床架旁,有些慌乱无措地说:「这只是假的。」
燕湛轻笑一声,应和她。
「好,假的。」
虽然迟早也会是真的。
霍汐棠心里砰砰砰地乱跳,将手中的酒盏搁置一旁,忽然男人身上清冽的香气扑面迎了过来,他只要伸手就能将她整个人像笼在怀里一般。
「做,做什么……」霍汐棠水润的眼底倒映出燕湛俊美的脸庞。
他视线慢慢游移,最终落在她泛红的鼻尖上,红通通的像只受惊的小兔般。
离得近了,她身上的馨香着实撩拨他的心弦,若是在前世,这会儿他想必早就将她扒的一干二净了。
燕君衡,再忍忍。
燕湛喉结滚动,终是淡声道:「凤冠压着不沉么?」
经他提醒,霍汐棠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她这一晚上时常觉得哪处压着她脖子难受,原来竟是这凤冠。
看她忽然顿悟的懵态,纤长的眼睫还凝滞了几息才眨了眨。
燕湛忍俊不禁,道了声:「傻棠棠。」
说罢直接上手将她头顶的珍珠凤冠取了下来,放置在一侧的案几上。
谁傻了……
霍汐棠动了动红唇小声反驳,燕湛装作没听见,右手伸到她的脖颈后给她按揉了起来。
他冰凉的指腹一下将霍汐棠的肌肤刺激了下,她敏.感地笑了几声:「痒啊,陛下……」
她脖子后面本就碰不得,一下子痒得她坐都坐不稳了。
燕湛眉梢微挑,仍是不收回手。
「唤我什么?」
霍汐棠被痒得蜷缩成一团,身子都扭得跟麻花似的,完全没听清他方才说的话,泪花都冒出了些,娇声喊道:「好痒好痒,陛下快松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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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左手一伸,便将七扭八歪地霍汐棠揽入了怀中,右手指腹还在给她按揉后颈,嗓音低沉:「娘子可要想清楚,该唤什么。」
霍汐棠痒得不行了,呜咽了几声,这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眼看自己的命门就在他手中,她只能乖乖地应答,她索性双眼一闭,满脸通红地喊:「夫,夫君快松手,痒死了……」
后颈的动作总算停了下来。
霍汐棠这才如获救了般,趴在燕湛的怀里细细地喘气。
燕湛垂眸看过去,眼底暗色涌动,怀里这乌髮松散一身绯色长裙的姑娘仿佛化作了妖精似的,恐是专来吞噬他的命。
上方的眼神过于炙热,霍汐棠心跳不停,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起身,坐回了原位与燕湛拉远了些距离。
既已想好这世远离陛下,绝不要与他纠缠,那便更不能发生那些不该发生的一切。
方才暧.昧缠.绵的氛围也霎时间冷却了起来,燕湛黑眸微眯,一错不错地细品霍汐棠面上的每一个神情。
许久,他低低笑了声:「新婚之夜,娘子还不入睡?」
说罢,他站起身走了几步,便将屋内的所有烛火灭了个干净。
眼前视线一下变得黑暗,霍汐棠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但因陛下方才说得话实在惹人想入非非,如今没了烛光,他若是这时候想做什么,她都看不到了,岂不是更来不及抗拒。
霍汐棠缩在床角,黑暗中她感觉到男人压迫的气息朝她步步迈进。
一道颀长的黑影停至榻边,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燕湛却将她明亮眼神中的紧张与害怕看得一清二楚。
他唇角微微勾起,便直接躺入了榻。
床上忽然陷下了半边,霍汐棠便知他这是躺了下来,还没等她偷偷熘走,燕湛便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按下揽入怀中。
她被他紧紧环抱着,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头上响起了清润好听的声音,「睡吧。」
霍汐棠惴惴不安地缩在他怀里,紧张地根本无法入睡,可渐渐地,她竟是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安稳的睡过去了。
他唿吸平稳,心跳声也强劲有力,仅仅这样简单地抱着她睡觉,其余什么也没打算做。
霍汐棠困惑了许久,若是前世的陛下,这会儿又怎会放过她。他定是早就将她扒得一干二净折腾起来了,怎么会这样简单入睡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竟也不知不觉放松身心,许是劳累了一整日,她很快便伏在燕湛的怀里入睡了去。
霍汐棠的唿吸渐渐稳了下来,等她睡熟了后,抱着她的男人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此时眼底一片复杂之色。
第48章 新婚燕尔
如今正是微风吹拂起来极其凉爽的秋季, 满院花香阵阵,从清早起便时不时听见隔壁的院子的鸡鸣声,亦或是小孩的玩闹声, 四周极具生活气息。
霍汐棠躺在榻上正捂着被子有些出神,这样烟火气息的日子让她有些像回到了扬州在霍家的滋味, 自从去了长安后,住在五进五出的定国公府大宅院里后, 就从未有过这样鲜活的感觉了。
她迷迷煳煳翻了个身, 因后背并没有热度相贴, 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好似身旁少了点什么,她几乎条件反射地睁开眼, 果真见榻上就她一人。
陛下人呢?
霍汐棠拥着软被坐起来, 视线往窗外看去, 雕花窗上还贴着大红的喜字, 屋子四处皆是红绸喜庆的布景, 活脱脱就是新婚夫妇的新房。
而她也与新婚娘子一般身着绯色的寝衣,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新郎」此时竟不在屋内。
这段日子她因为是每晚都与陛下同榻而眠,几乎都要回到了前世时那种习惯与他睡在一起的状态, 一下忽然瞧不见人,加之又在异地他乡,霍汐棠忽然就慌了神。
她掀起衾被正要下榻,房门外这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此时房门被敲响,走进来两个侍女, 名唤秋雨及冬烟,模样看似都才十六、七左右, 是买下这个院子时便分配过来的下人,负责贴身照顾霍汐棠。
这座宅院的下人皆认为霍汐棠与燕湛是外地人,特来淮松县过小日子的新婚夫妻。
秋玉和冬烟入了房内,毕恭毕敬地行礼。
霍汐棠抿了抿唇,扮演着燕湛为她准备好的身份,问道:「三爷呢?」
秋雨回道:「三爷今早与苏公子一同出门了,吩咐奴婢与夫人说一声,不必担心他,事情办完他便会回来。」
苏晋奇是宁旭假身份的名字。
闻言后霍汐棠也就喔了一声,没再表现出心中的疑惑,毕竟是新婚夫妇,若是她还对自己夫君什么都不了解也说不过去。
霍汐棠起床盥洗后,从长安一同来的卢医女便提着医药箱过来了。
两个婢女只当是诊平安脉,便也退了下去。
没了外人后,卢医女很快也恢復了当初在宫里的态度,对霍汐棠很是敬重。
衣衫半褪,卢医女检查了一下霍汐棠胸口的伤势,又换上了新药,这才笑道:「姑娘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方才我为姑娘抹的药是师父他精心研制出来的祛疤药,保准伤口痊癒后绝不会留下一丁点儿的疤痕。」
霍汐棠拢了拢衣衫,浅笑道谢。
上好药后又按照惯例诊了平安脉,确定没事后,卢医女这才放心开始收捡医药箱,离去之前又留了一罐祛疤膏,说道:「这药是师父要我交给陛下的,说陛下之前放血身上留的伤疤抹了这药,就能祛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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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血?霍汐棠伸手取过那罐祛疤膏。
「这又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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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月弯巷不远有一条街道,大名叫福喜街,百姓简称东街,便是这一带最为喧闹的大街了,此时华灯初上,华悦楼三楼最华贵的一间雅间内。
浓郁的女子体香与酒水的香气融合。
珠帘后,淮松县县令冯明轩正在为身侧拥着一妖娆粉头的男人斟酒,清透的酒水倒了满满一杯,这才毕恭毕敬地端起来笑得满面谄媚地道:「震爷,这杯酒下肚后,咱们可就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关系了啊。」
陶震嗤了下,朗声大笑:「哪有这好的事?就算是亲兄弟也得明算帐,你想在爷这捞好处,可不得再表示表示?」
冯明轩暗暗捏了把汗,他就是个地方县令,芝麻点的小官,特地来攀这腰缠万贯的陶震不就是想从他这处捞点油水,怎还反着要与他要好处……
冯明轩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说道:「说的是,说的是,这不,我不久前听说震爷想与咱们苏州的刺史赵大人相识,但这赵大人日理万机,每日被那些猖狂的匪徒烦的哟,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来不了咱们小县城。」
陶震脸色愈发黑了起来,吓得一旁的粉头餵水果的动作都不敢继续。
冯明轩笑呵呵地话峰一转,「但——咱们赵大人最信得过的两名官员近日正被派放到了淮松县,这今儿难得是个好日子,正好引荐给震爷认识认识。」
陶震这便来了兴趣,赵刺史最信得过的官员,那想必也是心腹了。
冯明轩一瞧这位金主便是来了兴致,则扭过头吩咐房内的下人去将人请进来。
说笑间,下人便掀起了珠帘将房门打开,很快从帘后走出两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皆是俊朗不凡的相貌,陶震不由眯了眯眼,开始打量起来。
为首的男人一身绣金玄色长袍,玉冠束髮,五官精緻得犹如画像勾勒的一般,虽气质儒雅清润,但面色沉静冷然,那双幽深的黑眸又隐约像散发着几分懒散与不羁。
他唇角微微勾起,一派矜贵,让人不敢直视,亦不敢轻易靠近。
冯明轩站起身请燕湛和宁旭入座,向陶震介绍道:「这二位便是赵大人的得力心腹,裴愈裴大人与苏晋奇苏大人。」
陶震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将重心放在了燕湛身上。
冯明轩又笑着为燕湛和宁旭介绍,「裴大人苏大人,这位是近年在淮松县名声极其响亮的陶员外,陶震。」
燕湛仪态优雅地直接撩袍入座,淡声道:「幸会。」
冯明轩尴尬地手还未放下,而陶震像是对燕湛这种狂妄的举动并不在意,十分满意地与他交谈。
对此,冯明轩暗骂一声这陶震果真是嫌他官小,这下来了个刺史的心腹便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呸,不过就是个暴发户罢了。
待落坐后畅谈了几句,陶震嫌雅间内气氛不够火热,喊了门外的下人进来,「去,喊几个姑娘进来斟酒。」
下人笑着应答,不过片刻,又入内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粉头。
燕湛坐在侧边,黑眸半垂,瞧着兴致不高,就连方才斟的酒都未曾往自己唇边送。
陶震一看立马出了个主意,喊了其中最漂亮的姑娘过来,「给爷好好伺候裴大人,伺候好了重重有赏。」
那粉头名唤嫚思,是这华悦楼唯一的雏儿,她第一天上岗便得知要被安排来伺候那骄奢淫逸的员外陶震,在屋里吓得哭过了一回,时常听说他的房中手段很是污脏,曾不少姐姐在他手中吃过苦,嫚思方才进来之前,都觉得自己这辈子要完了。
可忽然被指定给别的男人,她含着希冀的眼神看过去,面前的男人俊美无双,当真是顶顶好的相貌,身形高大挺拔,只懒散地坐在那处便轻易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嫚思不由怦然心动,就扭着腰肢要靠上去。
「大人,就让嫚思来为您斟酒吧~」
说着,她含羞带怯地伸手将桌面上男人尚为饮用的酒盏端了起来。
燕湛右手搭在椅背上,神态极具风流魅惑,叫那姑娘看得害羞到不敢再与他对视。
酒杯慢慢要递了过来,燕湛缓缓启唇:「震兄若是想害我,大可直言。」
他的声音清润好听,轻飘飘一句话使雅间内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陶震本就有意与他交好,好端端的说这般严重的话,他心里一咯噔,问:「怎么了呢,裴大人。」
燕湛执起一只玉箸将面前的女子递过来的酒盏推开,看似很轻的举动,却也直接将那女子退开了许多距离。
他不悦地撩起眼皮,眼底幽黑深沉:「我新婚燕尔,你若不是想害我,又何必这般为难我?」
陶震一愣,冯明轩一楞,宁旭也跟着一楞。
半晌后,冯明轩恍然大悟,这才嗐了一声:「对不住对不住,都是下官的错,下官忘了裴大人昨晚才成的亲,家中尚有美妻呢。」
原来是成亲了,怕妻子吃醋啊,陶震大笑了几声,便开始主做赶人:「去去去,没听见裴大人有媳妇了,要你们这些庸脂俗粉做什么?都滚出去!」
赶了方才那两个粉头不够,还要把一直在旁伺候自己的粉头一同赶了出去。
嫚思出去前,还依依不捨看了眼燕湛。
一些姑娘离开后,房门紧闭,很快又回到了方才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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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震打趣道:「没想到裴大人竟是个这般疼爱媳妇的男人啊。」
宁旭轻咳了几声,接话道:「新婚嘛,都是如此过来的,待过段时间他便会厌烦了。」
陶震笑了笑,问宁旭:「这么说苏大人也成婚了?」
宁旭僵硬了会儿,想起他如今的身份是在老家便有了个成婚三年的妻子,但当官后嫌弃髮妻难看,很爱到处惹花惹草的浪子,就气得想要跺脚。
凭什么陛下的身份就是可以娶新婚媳妇,他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身份?
他脸黑了起来,拔高嗓音不悦道:「成婚了还不如不成,女人就是麻烦整日管东管西的,还是外头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柔情小意的最招我喜欢。」
提到家中令人厌烦的妻子,陶震与冯明轩都颇有感触,便与宁旭畅聊了起来。
燕湛除了偶尔插几句之外,没再表达什么。
一顿饭下来,陶震想要接近这二人的心思更甚,也多少摸透了这二人的家底,这裴大人新婚燕尔家中有个极其相爱的妻子,苏大人家有泼辣丑妻便很爱拈花惹草,点摸透了后,便方便今后来往了。
夜幕降临,月色朦胧。
燕湛和宁旭出了华悦楼。
二人在街上散步走了一段路,等确定没人跟上后,明松从暗地里现身,回禀道:「爷,陶震的人手都撤退了,想必对爷的身份并未生疑。」
燕湛颔首,又吩咐道:「多派点人盯着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汇报。」
明松领命,很快又消失在夜色中。
回宅院的一条漆黑的通道内,宁旭嘆了口气:「得了,南下一趟我这名声彻底毁了。」
想他三好青年清清白白,就连通房侍妾都还没有,竟要演一个姬妾成群爱拈花惹草的浪荡子就气。
这下他总算明白为何陛下会选择让他跟着一起来了。
燕湛乜他一眼,「不过是个假身份,何必这样较真?」
宁旭眉毛一扬,忍不住嘟囔,「是是是,假身份,那陛下为何还演的那样入戏。」
昨晚竟还真的准备了一场婚礼。
燕湛没想搭理他,又开始想那陶震背后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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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洒落庭院,落地如一层朦胧的银沙。
月弯巷一座二进二出的宅院内。
霍汐棠正蹲在庭院内给饴狼餵肉骨头,小狸奴便趴在树底下的石桌上吹风打瞌睡,见她蹲着好似在发呆出神,侍女秋雨和冬烟都有些心疼她了。
毕竟夫人独自一人在府里待了一整日,这才昨夜里新婚,夫君便白天不在家,夜里这么晚了竟还不回,又怎不会落寞呢。
秋雨和冬烟便想安慰她,转移话题问道:「夫人,奴婢们瞧着这只狗狗和狸奴都与夫人很是亲近,想问这是夫人养了多久的爱宠?」
霍汐棠抱着双膝,闻言扭过头看秋雨和冬烟,笑道:「不久的,况且这也不算是我的。」
秋雨听她轻声细语,不免又想多了解些,笑得一脸暧昧问:「难不成这是三爷送您的定情之物?」
霍汐棠怔了会儿,一旁方才还在狼吞虎咽的饴狼反而忽然嚎叫了一声,叫声这才将她唤醒,她羞赧地点了点头,「嗯……是夫君送的。」
秋雨和冬烟哎哟了几声,两个小姑娘也就如霍汐棠一般大,都尚未成家,对夫妻情.事更充满了幻象,这下忍不住调侃了起来。
「夫人,三爷待您真好!奴婢们自小在淮松县长大,见过郎君送小娘子玉佩手镯的,还是头一次见到送猫猫狗狗做定情之物的呢,看来三爷是早就做好了与你成一家人的准备呢!」
与她成一家人……
与她成婚么?
因为这段话,霍汐棠陷入了沉思,若是论上辈子,她与陛下之间那样不清不白,算什么正常的男女关系呢,如今重来一世,她仍旧先是陛下弟弟的未婚妻身份与他相识……
即便现在婚约已经解除了,可前世那些事实在压在她心里有些过不去,陛下若当真爱她,又怎会总是拿那铁链欺负她,又怎会说什么也不放她回扬州。
两个小丫头互相撞着肩膀暧昧地笑,忽然饴狼又嚎叫了一声,将石桌上正在打瞌睡的糖糖都吓醒了。
霍汐棠奇怪饴狼怎么突然这样不乖了,正想要站起来,可给他餵肉实在蹲得太久,腿都有些麻了,她身躯不稳要倒了去,霎那间背嵴被一个强劲笔直的东西挡住。
霍汐棠依靠那物蹲稳,这才抬起头从底下缓缓往上望去。
入目的是一双整洁无污渍的黑靴,顺着往上便是以金丝边织的玄色衣袍,上面纹了浅浅的竹纹,做工贵气又精緻,再往上看去便是宽阔伟岸的胸膛,及起伏隆起的喉结,俊美的下颌线,以及那如玉一般的面容。
燕湛垂眸看着在他腿边靠着的霍汐棠,「娘子怎么有凳子不坐,反而还蹲着?」
娘子二字一下将霍汐棠方才有些恍惚的心绪拉了回来。
一旁的秋雨和冬烟见到来人,连忙行礼:「见过三爷。」
说罢,见夫妻二人似乎有话要单独聊,便自觉退了下去。
霍汐棠还仰着方才看他的姿势,软糯糯地道:「我在等夫君回来。」
夫君。燕湛眉梢一扬,清俊的面容便是如春风拂过,明显愉悦了不少,他轻笑了几声,则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往卧室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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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被他忽然的举动吓得一跳,叫声引起了院内其他的下人,担心有人看出来,她只能摆着腿喊:「夫君做什么呀……先放我下来!」
燕湛身高腿长,几步便迈到了门前,遂一脚将房门踢开,将人抱进去后转身便将雕花门关的紧闭,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院子内的下人见此情景,纷纷暧昧地捂唇偷笑。
屋内,燕湛将霍汐棠抱着放置在自己的大腿上落坐,此时没了外人,房门紧紧闭着,大抵是昨晚才举行了婚礼,现下屋内还是一屋子红彤彤的布景,每一扇窗户上贴满了喜字,衬得氛围更加的暧.昧缠.绵。
燕湛抱着霍汐棠又三两下解开了她的衣襟,检查了伤口后,才问:「今日卢医女为你换药是怎么说的?」
霍汐棠红着脸按住他的手,不准他再往下掀她衣服了,小声回道:「她说好的差不多了,再过阵子便能彻底痊癒。」
「嗯。」燕湛看出她的羞意,也不再逗她了,开始慢条斯理地为她将衣服穿好,说道:「成太医研制出的祛疤膏棠棠可别忘了抹。」
提起祛疤膏,霍汐棠心里有些感触,她想了想还是问:「那祛疤膏是陛下特地为了我要成太医准备的吗?」
「嗯,不然呢?」他慢悠悠乜她一眼,「我是有夜里睡梦中,梦见有个小姑娘因为身上留了疤痕,便在那哭鼻子哭的极其可怜,瞧着实在心疼。」
霍汐棠桃花眼忽然睁大,不悦地推了推燕湛,嘟囔道:「谁哭鼻子了?我才没有!」
燕湛被她那小手劲一推,脖子更跟微微晃悠,一派的散漫邪气,他哼笑几声,「是,你没有,是我担心你哭鼻子总行了罢?」
哪个姑娘家不爱美,更何况她自小被宠惯了,一身玉骨冰肌从头至尾都没有留下任何疤痕,若是因为这伤疤今后留下印记,那顾林寒真是死一万次也难辞其咎。
「哼。」霍汐棠皱了皱鼻尖,「那陛下若是不想哭鼻子,也该擦那祛疤膏。」
燕湛皱眉,「我为何要擦。」
霍汐棠从他怀里使劲挣脱,躬着身爬到床头的那案几边上。
燕湛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游移,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腰肢,微翘的臀,及那藏在长裙内修长笔直的双腿上,黑眸不禁暗.欲翻涌。
霍汐棠尚未察觉,她继续弯着腰伸手从案几的屉子里取出一罐祛疤膏,抿了抿唇转过身来。
她勐然转身,正想要坐过去,这回说什么也不要坐在陛下身上了,可还未等她来得及行动,面前男人的长臂一捞,就又把她捞回了怀里。
这人究竟怎么回事,为何总要把她按在他怀里坐着。
霍汐棠不自在地挣扎,「陛下先松开我。」
这回燕湛倒是很快松开了,霍汐棠还诧异了会儿。
他喉结滚动,眼神还是粘在霍汐棠身上挪不开,方才若是不及时放开,他恐怕真的会抑制不住,在这时候将她身上的衣裙撕碎,让她再次彻底属于他。
霍汐棠抬手整理自己被他蹭乱的髮髻和衣裙,过了半晌这才说道:「陛下身上还有新伤疤不是吗?也该擦药了。」
燕湛黑眸微动,「棠棠这是在担心朕?」
霍汐棠低垂着眼睫将手中的祛疤膏打开,避不回答他的问题。
燕湛也没继续追问,趁她没看他时,动作很快地将自己的衣袍解开,露出了宽阔的胸膛。
霍汐棠边将药膏打开,边说道:「陛下赶紧将药擦了,这样才不会留疤。」
她也能减少点愧疚……
说罢,刚抬眸一看,眼神便撞见他敞露的胸膛,流畅的线条将挺拔的身形展现的淋漓尽致。
霍汐棠眼睫眨了眨,燕湛含笑看她,「不是要上药吗?」
她犹如呆滞住,好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燕湛便直接抓着她的手沾上药膏往他胸膛上伤口处抹。
那胸膛上的疤痕纵横交错,大多都是旧伤,只有几处是新鲜的伤口,卢医女说当初她失血过多险些断气,是陛下放了他的血救的她……
霍汐棠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手挣脱开,燕湛有丝不悦,正欲强制再按上来时,她却已经开始主动帮他上药了。
燕湛微怔了须臾。
乳白色的药膏涂抹在他的肌肤上,伤口已有了些时日,现在正在慢慢癒合,霍汐棠小声说道:「过了这么久再上药,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燕湛笑了声:「我是个男人,留了疤又如何。」
况且他身上已经有了许多祛不掉的伤疤了,那点又算得了什么。
霍汐棠擦药的指腹因他这句话停了一下,她红唇微动,想说什么还是止住了。
燕湛坐在榻前,看着霍汐棠站在他身前认真细緻为他上药的神情,心里不免有些起伏动容。
药擦完了后,屋内都是药膏的淡香味,男人结实的胸肌微微弹了下,霍汐棠一下被惹红了脸,连忙盖好药膏,慌张说道:「我去洗手,太粘了。」
燕湛眼眸黯了黯,也不顾衣衫未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净室走去。
霍汐棠吓得惊唿一声,头顶传来了低沉的嗓音:「娘子方才帮为夫上药了,现在该轮到为夫帮娘子洗手。」
第49章 修面
霍汐棠近日与府内的厨娘学了不少手艺, 这日午后百无聊赖之际她便带着秋雨和冬烟做起了小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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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糕、莲花酥、鲜花饼这几样她从前从未做过的糕点,因近乎一个月的学习如今做起来已经十分熟练了。
眼看着在淮松县住了一个月左右,陛下也迟迟没有提起要回长安的打算, 时间久了,她与他这样做起了假夫妻, 偶尔还险些让她觉得有一种真的已经与陛下成婚的错觉。
那种错觉使她有阵子竟忘了陛下是大昭皇帝,有几回就连喊夫君都比喊陛下还要顺口, 想起这些霍汐棠就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了, 她怎么又险些陷入了陛下的温柔陷阱里了呢。
黄昏时分, 霍汐棠餵好了一猫一狗后, 天色昏沉,月亮悄悄冒出头。
此时已然入夜, 而陛下还未回来, 自从到了这淮松县他与宁旭二人便时常早出晚归, 霍汐棠也有些习惯了。
就这时, 秋雨进屋来传话。
「夫人, 三爷回府了。」
霍汐棠喔了声, 「那备膳吧,夫君兴许还没用晚膳。」
秋雨说道:「但三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除了苏大人之外还另有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奴婢认得是咱们淮松县的县令,另一个人就不清楚了。」
说话间隙,燕湛便已阔步走进了卧室,他先是看了一眼霍汐棠,又问:「夜里还未用膳?」
秋雨自觉退了下去, 关紧房门。
霍汐棠摇了摇头,「在等你。」
她这简单的三个字使燕湛心里备受满足, 遂如往常一样将她抱紧在怀里,轻轻掐她脸颊:「棠棠这么可爱,为夫都捨不得让其他该死的男人多看你一眼了。」
霍汐棠在他怀里动了下,将他捏她脸颊的手推开,「陛下说什么呢?」
燕湛笑了几声,也停至了闹她,「一会儿出去见个人,棠棠只用负责吃饭,不必搭理对方,更不要多看一眼他们。」
「为什么呀?」
他语气微寒,「怕脏了棠棠的眼。」
什么污脏东西,也配同棠棠共桌,若非想套到陶震手中的消息,他定不会同意将他往家中带。
前厅内,陶震与冯明轩和宁旭已经到了,燕湛牵着霍汐棠的手进来。
陶震和冯明轩一下子便被面前这梳着妇人髮髻的美貌女子吸去了目光。
陶震眼睛亮了起来,惊喜道:「这位便是嫂夫人了?」
燕湛乜他一眼,淡淡颔首没接话。
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陶震多少也知道这位裴大人性情有多么的冷漠,但看着他与刺史赵大人关系亲近的份上,这才没有计较,遂还是不由多打量几眼霍汐棠。
陶震眼底的赞赏毫不掩饰,那是男人对美丽女子所具备的邪恶骯脏的眼神,这种眼神落在霍汐棠身上,令燕湛心中杀意骤升。
宁旭在一旁站的,很快察觉到燕湛动怒了。
陶震摸着下巴,呵呵笑道:「真没想到裴大人的夫人竟是这样年纪轻的姑娘……」
这姑娘一看也才十几岁,裴愈起码也有二十好几了,没想到这裴大人竟也是老牛吃嫩草,看来不止他一个人喜欢年纪小的美人,年轻的小美人那滋味,可别提多销魂了。
陶震的眼神过于袒露,灼热得令霍汐棠觉得不舒服,燕湛牵着她将她拦在身后,以高大的身躯阻拦面前的视线,淡笑了声:「你这双眼再往我夫人身上落,是不想要了吗?」
他分明是面带笑容说的,但陶震还是平白生了一股寒意,好似他并非说笑,而是真的会挖了他的眼睛。
厅内也因燕湛这句话僵持了须臾,还是宁旭和冯明轩笑了几声打破了尴尬。
陶震上前要去拍燕湛的肩膀,笑说:「真没想到,这样冷漠的裴大人竟是个妻奴啊。
只是在他的手还没搭上来时,燕湛便甩开了。
陶震的手尴尬地在空中停滞了会儿,便只能僵硬地收回,心中暗道,等老子攀上了赵刺史,就要你为这阵子的高傲付出代价。
此时饭菜被呈了上来。
用膳时,一直都是冯明轩,陶震及宁旭在交谈,燕湛偶尔接几句话。
霍汐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乖乖地低头用膳,她的碟子上皆是燕湛为她夹好的菜,想起她二人现在扮演夫妻,夫君这般体贴,她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她便也跟着夹了些菜到他的碟子上,朝他露了个浅浅的笑容。
燕湛微眯了眼眸,这下总算体会到在外人面前扮演夫妻的好处,甚至无须他要求,这小姑娘倒是十分的配合他。
正这时,陶震冷不丁说道:「瞧着裴大人与嫂夫人这般恩爱,可真是羡煞我也。」
冯明轩吃了一口肉,接话说:「这话是怎么说的呢?」这陶员外分明家缠万贯,后院姬妾成群过着他那样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生活,怎么还羡慕别人了。
陶震脸上忽然浮起了苦涩,落寞道:「我的髮妻三年前因病去了,今晚看到嫂夫人不由便想起了她。」
燕湛神色淡淡,没打算接话,宁旭也闷了一口酒不让嘴空下来,只有冯明轩咽下了那口肉后,在旁颇感动地安慰了几句。
陶震也不知是真的伤感了还是什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与髮妻的情史。
他与髮妻相遇在闹市之中,英雄救美而结识,而他曾经是个穷小子,妻子也并未嫌弃他,且不顾家人的阻拦仍旧愿意嫁给彼时还一贫如洗的他。
众人没有接话,陶震继续说着:「妻子她不嫌弃我穷,还将她家中的钱财都用来支援给我,婚后也是因为妻子那些钱,我才有了些门路做起来小生意,导致现在有了好日子过,只是我日子好过了,可髮妻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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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霍汐棠有些难过,心疼那位去世的夫人这样用情至深,她低垂着眼,遮住了眼眶的红。
燕湛眼角余光看到她的小动作,抿了抿唇线。
陶震哽咽道:「可她却,无福享受啊。」
宁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假情假意地接话说:「震兄不必伤感,你若如此走不出来,嫂夫人在天上也不会安息的。」
陶震红着眼点头。
「多谢苏大人。」
这顿饭便好好的因为陶震与髮妻的情.事而导致有些寂寥了起来,一顿饭用完,都没能谈上正事,燕湛愈发不耐烦应付这二人。
晚膳后,燕湛先让霍汐棠回去休息了。
霍汐棠离开后,厅内的男人才开始谈起了正事。
陶震说道:「小弟是真心想要与裴大人交好,这一个月的相处,难道裴大人还不信任小弟的为人吗?」
燕湛淡声道:「若不信任,我岂会请震兄来府上一聚?」
陶震笑了声,「说的也是。」
他颇为熟络地套近乎,「既已经是自己人了,我便也不与裴大人与苏大人藏着掖着了。」
宁旭喔了一声,「震兄这是有什么好事要透露我与裴大人?」
陶震道:「发财的路我可以带着二位大人,但大人也得允些小弟好处才行。」
燕湛眼神微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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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震和冯明轩离去后,宁旭回想起陶震说的话,抱怨道:「一个月了,这个陶震总算要透露了些秘密,这一个月与他打交道可烦死我了。」
燕湛手中把玩着青瓷杯盏,慢悠悠说:「届时多派些暗卫盯着,那些匪徒很是狡猾,恐怕这个陶震就是他们目前在明路的眼线,以陶震的做法来看,背后之人看样子不仅仅只是为了财。」
宁旭应下,便又说道:「很显然陶震是要通过咱们俩攀到赵刺史的关系,君衡,你确信赵刺史没问题吗?」
「确信,他是个难得的好官。」
好吧,自从在扬州失踪后,他便时常一副掌控大权对所有人都了如指掌的样子,宁旭都习惯了。
夜很深了,想起房里还有小妻子在等他,燕湛眉目都舒展了许多,丢下手中的杯盏站起身。
出去之前,他忽然停下脚步,说道:「宁旭,派人去查一下陶震的髮妻是什么情况,如何死的也最好查的一清二楚。」
宁旭讶异了会儿,为何陛下会对陶震一个死了三年多的髮妻感兴趣?他不就是随口讲出来博同情的吗?
即便惊讶他还是应下,「是。」
燕湛踏着夜色回到卧室时,霍汐棠已经沐浴完躺着睡着了。
他正想走过去看看她,忽然见到桌子上放了一碟莲花酥饼。
燕湛走过去认真端详了几眼那莲花酥,不由笑了声,这次倒比半个月前刚学会那时要做的精緻多了。
他随手拿起一块,送入口中咬了口。
嗯,味道也更好了。
小姑娘学习能力还是很强。
一碟子的莲花酥便被送入了燕湛腹中,他去净室沐浴后,换了一身素白的寝衣便直接钻进了被窝。
在淮松县住了接近一个月,如今正是要步入初冬的季节,每到夜里都较为寒凉。
被子被掀起来那瞬间,睡梦中的霍汐棠不由蹙了蹙细眉,冷到凭着本能往那股热源处钻,燕湛垂眸看着乖乖伏在他怀里的人,心里也跟着软作一团。
若是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该多好。
可棠棠心里并不像表面那样乖巧,她竟还一直盘算着从他身边逃离。
思及此,燕湛眼眸幽暗,掠过一抹寒意,微抬下巴呢喃自语。
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什么都可以纵容她,但若要离开他身边,那想都不要想。
只要想到她一门心思打定主意逃离,燕湛双臂抱着她的动作也不知觉收紧了许多,霍汐棠睡得不安稳,闭着眼忽然嘤.咛了声:「夫君轻点……」
许是这一个月的假夫妻生活,已经渐渐让她习惯了起来,睡着了感觉到他抱着她过于用力,竟是直接唤了声夫君。
燕湛轻嘆一声。
这样招人喜欢的姑娘,就该是他燕君衡的。
他放松动作,手心缓慢摩挲她单薄的后背,柔声在她脸颊边低语:「好,夫君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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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明亮,太阳隐匿入云层中,冷风狂唿卷过庭院,颳得屋内的雕花窗跟着哐哐作响。
霍汐棠迷迷煳煳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男人起伏的喉结,她先是一愣,再垂眸看去,果真见她整个人又在陛下的怀里。
因来淮松县是有公务在身,他和宁旭扮演的都是派放到小县城的官员,这一个月实则每日早上陛下都会早早去上值,极少会这样这个时间了还在床上,是以能睁开眼就看到他,霍汐棠有些意外。
霍汐棠朝窗外看了一眼,见天色很亮,是该起床了。
她小幅度地动手推了推,想要从他怀里挣脱,但轻轻的动作也仍将燕湛弄醒。
「怎么了,不多睡一会儿?」
霍汐棠摇了摇头,「不早了。」
况且府里的下人应该都知道府内男主人还未出门,这会儿若还睡着不开房门,指不定会乱想呢。
燕湛自是一眼看出她心中顾虑,低笑了几声。
清早醒来时他的嗓音较之平常更为低沉嘶哑,就连那笑声都带着低醇的韵味,莫名蛊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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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心里微慌,动手将他推开。
「放开我,我要起来了。」
燕湛反而又将她往怀里抱,双手掐在她的腰身往自己身上叠,导致霍汐棠侧卧的姿势忽然换成叠在他身上的躺姿,这下二人更加密不可分。
夜里入睡本就穿的较为单薄的寝衣,两层衣物根本阻挡不了多少,她能明显感觉到他肌肤的发烫。
霍汐棠心底此时也因为他的热度,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陛下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燕湛掌心按在她的后腰,闭着眼继续补眠:「再睡儿,我很少有这样可以睡觉的时间,棠棠就当是心疼夫君好了。」
霍汐棠一楞,想到他二十岁便登基称帝,而像他这样勤勉的帝王,想必是每一日的早朝都未曾落下过,就连来到淮松县都要每日上值,的确是没有可以睡觉的时间。
她不知不觉停止了挣扎。
燕湛轻阖着眼,感受怀里的温香软玉,舒服地险些快要入睡了去。
怀中这时便响起一声极其小又绵软的声音:「那就再睡一个时辰喔。」
再多恐怕要到午时,本身今日便起晚了。
燕湛唇角勾起,便紧紧抱着她入睡。
霍汐棠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他身高腿长,压在他身上虽然整个人都暖唿唿的,但是这个姿势睡觉着实不舒服,她便只能轻微地扭动几下,想要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本该要睡着的燕湛,眉宇跳动了几下,最终在她蹭得更火热时,没忍住将眼睛睁开。
「棠棠大早上当真要如此?」
霍汐棠还没反应过来,在他胸膛前抬起来脸,睁着一双澄澈无辜的桃花眼。
「陛下说什么?」
燕湛:「……」
没想到这个亲密相贴的睡姿,到头来却是苦了他自己。
罢了。
他掐着她的腰肢将她从身上放下来,便如同每个夜里的睡势一般,将霍汐棠紧紧揽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霍汐棠从他身上下来的那刻,小腿不经意晃动了下,隐约间好似磨蹭到什么,待反应过来后脸颊涨得通红,不敢再乱动了。
二人相依而卧,这样睡了将近一个时辰。
霍汐棠半途醒了过来,见燕湛还没醒,便也没打扰他,只是无聊下抬起脸动了动,脸颊却不经意的蹭到他的下巴。
一股扎人的刺痛感令霍汐棠有些不舒服,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顺着那方向看过去。
一夜之间,陛下的胡茬竟是冒出来了些,方才将她扎的可疼了……
她没控制住抬手去摸,手心下的感觉倒没有扎她脸那样有刺痛感,那种酥酥痒痒的触感倒是令她觉得很是好玩,便是这样来了劲,玩他的下巴玩了许久。
正有趣着,她的手掌心忽然被抓住。
燕湛闭着眼将那只调皮的手放置唇边轻触了几下,哑着声说:「这觉确实是无法睡了。」
说罢,他便睁眼起身,不过片刻眼底方才的倦意也很快消去。
燕湛抱着霍汐棠起来。
「陛下要做什么呀,我衣裳还未穿。」
他直接托着她走到净室去,眼眸低垂看她,「棠棠不是很爱玩我的胡茬?现在便让你玩个够。」
「啊?」霍汐棠诧异了下,摇晃在空中挂着的小腿。
须臾后,燕湛便将她放置在净室内的紫檀桌上坐着,霍汐棠一下子坐得高高,便能不费力地与燕湛对视。
「坐好,先别动。」
他的嗓音还带着清晨的低哑与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霍汐棠顿时便乖巧地坐好没再动弹,如此索性便直接坐在桌子上摇晃着腿。
很快燕湛将一盆水及一系列工具摆在她面前,旋即转过身来,双手支撑在桌面凝视着还不明状况的霍汐棠。
「棠棠,为我修面。」
他循循诱惑着说。
霍汐棠眨了下眼,想起幼时曾经看过爹爹修面的场景,有几回她还亲眼看见阿娘也曾为爹爹上手修面。
那会儿她不明白,男人的鬍子为何长得那样快,一晚上便会冒出胡茬,有趣极了,她也想学阿娘那样帮爹爹修面,但往往爹爹都不让她上手,担心她一不留神在他脸上割了一刀。
陛下一直以来在她面前都是整洁儒雅的模样,这幅脸色挂着胡茬的样子即便前世她见过,那会儿想必也是没什么兴致认真去看,如今才算是正眼看过了,她禁不住笑了几声。
燕湛眉梢微挑,不懂她从何而来的笑意。
但看到她的笑,他唇角也跟着扬起,遂轻点她的脑门,将修面刀递到她的手中,故作严厉的警告道:「让你觉得好玩,这次若不修干净,朕定不会放过你。」
他又用回了皇帝的自称。
霍汐棠皱了皱鼻尖,嘟囔了一声,便只好乖乖地接过那小刀,她回忆着幼时看到过的画面,又在燕湛的指引下,慢慢为他净面。
一炷香后,胡茬修净,燕湛的面容又回到了往日的如玉般俊美。
霍汐棠怔怔地看呆了会儿,她竟是不知不觉与陛下愈发亲近了,等反应过来后顿时懊悔不已,连忙自己蹦下桌,奔回到了卧室。
望着她慌乱逃去的身影,燕湛轻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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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燕湛与宁旭一道前往陶震约好的地方相聚,自昨日摊开说了后,陶震便没再隐瞒什么,将自己如何挣钱的来路都半真半假袒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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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回去时,燕湛说道:「将陶震说出来的地点,让我们的人再多加探查细緻些,他定没有全部说实话,后面的人还是藏的十分严实。」
宁旭应下,又说起了陶震。
「你昨日让我去查陶震的妻子之死,有确切的消息了。」
燕湛喔了一声,「说来听听。」
「那陶震的髮妻卫氏曾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为下嫁给陶震不惜与亲生父亲反目,但她的母亲却因为不舍女儿吃苦就一直在私下接济这夫妻二人。五年前陶震有了门路发家致富后,没过两年妻子便无故去世了,他对外宣称是妻子早已身患重病,熬不住了这才去世,但我的人去具体了解过。」
「陶震的髮妻死的十分怪异,她生前并未有患过任何重症,甚至有邻居还说病逝的前两日还见她生龙活虎的,不像是陶震说的那般身患重病多日,但就是死得很是突然,且有一点更是奇怪得很,不,可以说是离奇。」
燕湛问,「是什么?」
宁旭继续道:「就在一年前,卫氏下葬的坟墓被贼挖坟,那些盗墓贼是因听闻陶震担心髮妻去了后在地底下没有好日子过,便在棺材里放了不少金子财宝,这便早已被盗墓贼暗中盯上了坟墓内的金银珠宝,但盗墓贼被抓获后声称棺材里什么金子都没有,陶震说的是假话,他们开棺后那棺材里只有那犹如藤蔓似的,却又不知是什么的怪草。」
「此事我派人特地详细查过了,盗墓贼说的属实,棺材内除了那腐蚀了的尸身便只剩那怪异的藤蔓。」
宁旭还说道:「对了,我还特地查了那卫氏的家人,除了她父母早在四年前去世后,她还有个非常没出息的弟弟在家道中落后便来找了卫氏,弟弟想要依靠卫氏过好日子,但卫氏不喜弟弟的游手好闲不作为,时常与弟弟发生争执。便是在卫氏离奇去世后,她的弟弟也无故失踪,三个月后才被找到尸首,说是失足落水溺死的。」
「陶震的髮妻之死,最为怪异的还是那棺材内藤蔓似的怪草。」
藤蔓似的怪草……
燕湛脚步一顿,眉心紧紧拧了起来。
上一世棠棠去世三个月后,她的身上便也出现了类似藤蔓的草。
第50章 晚归
一连又过了两日, 这日午后霍汐棠睡醒了后,卢医女便如常来请平安脉。
「姑娘身子已然大好,胸口可有留疤?」
霍汐棠摇头。
「成太医研制的祛疤膏很有效。」
昨夜里陛下也问起了她的伤口有没有留疤, 她确定没有留,但陛下非说也要她亲自检查他身上的, 几番纠缠实在没办法了,她将他衣服解开检查了下, 就连陛下那新的伤疤也消去了, 可见这祛疤膏的功效的确很厉害。
卢医女笑着又叮嘱了些话, 便提着医药箱要出去了。
霍汐棠及时喊住她。
「卢医女能将我那补药停了么?」
自从胸口的伤快好了后, 虽说不用再喝那苦兮兮的药了,可还是隔两日要喝一碗极其难喝的补药, 接连喝了半个月, 她实在有些吃不消了。
卢医女为难道:「但那是陛下亲自吩咐的, 说是姑娘身子虚弱, 恰当的补药可强身健体。」
霍汐棠蹙眉, 她怎就虚弱了呢?
她自小到大就没生过什么重病。
除了上一世断气的当天, 她忽然觉得心口很痛,一下子疼得厉害,最后便是那样没了气息。
想起前世, 她只觉得自己死的很是冤枉,分明先前都好端端的并无任何病症,谁知会无缘无故的断气了。
而她死了后,也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若是她因为死了而重来了一次, 那陛下呢。
前世的陛下难道也是去世了么……
可那解药,她前世分明给了他, 他又怎会死?
而这世,那解药……
若是没了解药,他会不会出事。
霍汐棠轻轻咬唇,说道:「罢了,那便如此吧。」
卢医女也没多想,提着医药箱出去了。
霍汐棠行至到黄花梨柜前,在自己装衣裳的包袱内翻腾了许久,最终从最里面取出被帕子紧紧包着的黑色药丸。
当时她从东宫内将这解药拿了出来,本想直接返到紫宸宫给陛下,却在半途中意外撞见她生父和太后的私情,后在逃跑的路上,心里一直害怕会因为自己的没用而将这解药弄丢了,还特地绕了一段路提前用手帕将这解药包住藏在了假山的缝隙里。
来苏州之前,她本以为会去一趟行宫,便早就想好了,若是逃跑成功就将药留在行宫给他,若是失败,那她便利用这解药从而达到与陛下交换离开的条件。
如今计划却全部被迫打乱。
她竟是与陛下在这小县城中扮演了一个多月的假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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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燕湛回府时,很明显感觉到霍汐棠情绪低落了许多,心知他问了她也不会回答,便让她继续睡觉,唤来了贴身侍女询问。
秋雨回道:「今日夫人一整天都与平常一般,陪糖糖玩,给饴狼餵饭,再便是今日午时卢医女为夫人诊脉后,夫人便觉得有些乏力就去睡了一下午。」
乏力?难不成这世棠棠又中了前世的毒?
燕湛脸色勐沉,喊了卢医女来问话。
卢医女将午时的对话一一告知了他,说道:「姑娘好似真的不想喝补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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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感觉到面前的帝王浑身发寒,卢医女小心翼翼又补充了一句:「陛下……姑娘的身体确认并无大碍,很是健康,实则那补药的确有些多余……」
燕湛冷声打断:「你知道什么。」
前世她便是在去世的两个月前总是有些乏力,头晕的症状,虽说成太医说是因怀孕引起,并没有问题,可为何好端端的人能忽然断气了?
那必然是身患毒素多日,却又没有任何人能查出来。
「去,将成太医请来给夫人亲自诊脉。」
卢医女不懂陛下为何如此紧张,忙不迭应下就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成太医便提着医药箱赶到了卧室。
霍汐棠还未完全睡醒,被迫被喊醒,只能耷拉着眼皮伏在燕湛怀里昏昏欲睡。
成太医凝神把脉了片刻,说道:「回禀陛下,霍姑娘的身体的确很康健,并无任何病症。」
燕湛却是不信,「那她为何今日会乏力?」
成太医暗暗擦了擦汗,猜测道:「兴许是霍姑娘这一个多月每日待在府内,并没有可以活跃的地方,时间久了便每日觉得心神疲倦乏力,亦还有一点……」
「还有什么。」
成太医紧张道:「陛下可还记得,微臣曾说过霍姑娘心有郁结么?便是那郁结一直积压在她心底,许是今日想起了什么,导致霍姑娘陷入了自我挣扎的心态,便刻意逃避这才引起浑身乏力提不起劲的状态。」
燕湛无声冷笑,过了许久才道:「下去吧。」
「是。」
成太医拎着医药箱都走到门口了,身后传来了清冷的嗓音:「从明日起,隔几日的补药换成一天一次。」
成太医出去后关紧了房门,吱呀的声响吵醒了霍汐棠。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看见自己竟是伏在陛下怀里睡的,有些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
燕湛此时心情不虞,淡声道:「夜深了,棠棠睡了大半天还没清醒?」
她竟是睡了大半天?霍汐棠现在倦意已经跑的一干二净,轻轻将他推开说,「是有点久了,可能是最近太无聊,只能靠睡觉打发时间。」
燕湛撩了撩她耳边的碎发,柔声道:「再等等,我们马上就可以回长安了。」
近日与陶震接触较深,已经从他手中打听出了多处匪窝的聚集点,不出所料,他身后的人果真是滕王,那老贼竟是从扬州又躲到苏州来了,一直想要与苏州刺史打好关系,多半也是奔着从前与扬州刺史勾结的目的而来。
剩下只要一举将贼窝端了便可完成任务。
但在那之前,他还想从陶震口中套到更多他想知道的事。
那藤蔓草。
当时成太医查出那图纹上的草便是在苏州一带有了些眉目,此次南下最重要的除了剿匪,便是要彻底查清楚前世棠棠的死因。
前世棠棠的死因过于蹊跷,这次他定要查清楚究竟是谁害死了她。
霍汐棠点了点头,懒懒地说:「那好吧,陛下尽快啊,我想快些回去了。」
燕湛被她这幅懒态勾起了些笑意,问道:「棠棠是想回哪儿?」
「扬……」这个字刚说出口,便感觉到她被环得更紧了,一下使霍汐棠彻底清醒,她连忙改口说道:「回长安。我爹娘和哥哥都在长安呢。」
「是吗。」燕湛唇角的笑淡了些。
她逃避的躲开他幽深的视线,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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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县令府内,冯明轩前些日子好说歹说才将陶震哄得上门,今日说什么他也要哄陶震为他投资出力,淮松县这样的小地方他冯明轩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得知人到了门口,冯明显连忙去亲自迎接,笑得灿烂:「震爷您来啦。」
陶震扫了一圈,冷着一张脸说道:「怎么就我一个,裴大人和苏大人不在?」
自打那两位刺史大人身边的心腹来了淮松县认识了陶震后,这陶震眼里是全然没了他冯明轩,不过就是刺史大人身边的小官员罢了,搞不懂陶震为何非要与他们交好。
所幸他早就想好了藉口。
「震爷也知晓那裴大人有家室嘛,苏大人又整日与裴大人形影不离,裴大人抽不出空来,苏大人自是一样。」
提起裴愈的妻子,陶震忽然想起那日在裴府看到的美貌女子,他活到三十多岁,还从未见过如此娇媚的姑娘,便也难怪那裴愈护得跟心眼子似的。
但是男人嘛,即使再护着,整日对着一个女子多少也会厌烦。
那裴愈整日油盐不进,光从他这捞好处了,怎么说也不松口引荐他去见赵刺史,看来还是少了点诱惑。
陶震心中想了几圈,招唿冯明轩俯耳过来,「冯县令今晚将裴大人单独叫到华悦楼赴约,若是事办成了,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冯明轩登时眼睛都亮了,连连担保。
「震爷还请放心,即便那裴愈的官威再大,在这淮松县还是我冯明轩做主,我若请他赴约,他定是不敢不从。」
陶震瞥那得意洋洋的冯明轩一眼,暗嗤了一声,小小县令也就能在小县城耍威风了。
得知冯明轩代替陶震邀燕湛单独去华悦楼赴约,宁旭琢磨着:「君衡,那陶震近几日说什么也不愿松口土匪窝的最终隐匿场所,看样子不从咱们这套点好,是不会松口了。这次单独请你一人去,莫不是打着这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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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道:「拖个几日是对的,若是太快答应他引荐给赵刺史,他和滕王反而还不放心,我等一直不松口,让他自己干着急出主意才更加有效将他们一网打尽,况且……」
他微眯着眸,眼里寒光骤显:「那陶震,我也想从他口中套出更重要的消息。」
这才是他来苏州最重要的事。
燕湛行事宁旭自然放心,说道:「行吧,今日就你一人,我也好放松放松,这阵子跟那陶震打交道,他开口闭口就是自己多有钱有多少女人,可实在烦死我了。」
早知道要面对这种人,他还不如老实待在长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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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霍汐棠去隔壁邻居家串门玩了一阵子,邻居住的一家子生了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小孩也才十岁左右,这半个月来时常会搬长梯趴在高墙上偷看饴狼和糖糖。
瞧小孩子实在喜欢这对猫猫狗狗,这日霍汐棠便想起带着饴狼糖糖去找邻居玩闹,糖糖性子较为怕人,去了陌生的环境就缩在霍汐棠的衣袖里不愿出来见人,而饴狼较好相处,虽说长得凶神恶煞,但只要不乱吠起来,便极其讨人喜欢。
两个小孩很喜欢饴狼,霍汐棠就陪着在邻居家院子里玩了一下午,直到黄昏时分,邻居家里生火做饭了,她便提出离去。
那嫂子笑着挽留她,「妹子就留咱们家吃晚饭吧,今晚的菜烧得可香了。」
此时一阵饭菜香溢了出来,霍汐棠也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有些可惜的拒绝说:「抱歉嫂子,我夫君他一会儿大概是要回了,我还要陪他吃晚饭。」
闻言嫂子笑得一脸暧昧,得知他们新婚燕尔便打趣道:「小夫妻感情可真好啊,裴大人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
霍汐棠略微含羞地笑了笑。
嫂子瞧她一副善良好欺的样子,便提醒说:「夫君疼你是好事,但妹子也千万莫要太过于放心,男人惯是如此会装模作样,嫂子我也是这般过来的,如今你们新婚可能还有热乎劲在呢,待过阵子指不定就腻了,况且裴大人生得这般好相貌又是当官的,少不得有不少酒楼的应酬。」
说到这,那嫂子连忙拉住霍汐棠,小声地问:「你家那位不会时常夜里很晚才回吧?」
霍汐棠说道:「对,但他都是因为公事才回的比较晚。」
嫂子这便瞪大了眼,嗐了声:「完了!我家那个在外面养女人之前也是这样的!这是男人一贯的招数啊妹子!」
霍汐棠虚虚一笑,没再接话,她总不能直接告诉那嫂子,陛下是在帮苏州人抓捕匪徒老窝吧。
未免嫂子又拉着她说些她过来人的经验,霍汐棠左手抱着糖糖,右手牵着饴狼赶紧熘了。
嫂子看她着急离去,只当是说到她心里去了,这会儿大妹子指不定心里难受着呢,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善良的大妹子被男人负了。
嫂子又跟在她身后补了一句:「妹子你若实在不放心,今儿便主动找去,看看你夫君究竟忙乎些什么要时常夜里很晚才回。」
霍汐棠牵着饴狼一路回了宅子,心里实在有些想笑,她跟陛下又并非是那等真的夫妻关系,又有什么立场去不放心呢。
秋雨和冬烟看见霍汐棠牵着狗狗回来,疑惑问:「夫人您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我应该跟谁一起回来吗?」
冬烟便道:「三爷呢?方才苏大人都回府了,奴婢还以为三爷没回是去接您了。」
宁旭回了?这阵子这二人同进同出的,还极少看到宁旭自己回来,陛下还没回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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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悦酒楼三楼最华贵的雅间内,陶震主动给燕湛斟酒,说道:「早就想单独与裴大人吃一顿饭了,如今也是难得有机会。」
燕湛淡淡接过,但并未喝一口,陶震也不恼他此举,仍旧拐着弯与他套近乎。
「裴大人被派放到淮松县,可有想好要何时回到刺史大人身边?」
「这一切都是由赵大人决定的。」
陶震大笑了几声,「说的也是,但是我瞧着裴大人能力超群,若是有您相助,于刺史大人更是如虎添翼啊。」
燕湛笑道:「这么说来,震兄很想为赵大人做事?」
陶震心里一咯噔,又实在看不清他这双眼神究竟想要听到什么答案,斟酌了会儿还是道:「我就是一满身铜臭味的粗人,哪里配帮赵大人做事啊。」
燕湛说道:「震兄不必妄自菲薄,这阵日子相处下来,我能感觉到震兄并非池中物。」
他说的极其真诚,陶震呆愣了会儿,竟是有片刻的感动。
想他陶震自幼的梦想便是入朝为官,但因家穷没钱读书参加科考这才遗憾错过,后来娶了个媳妇却还被外人指责吃软饭,导致抬不起头见人,好不容易通过别的门路与一帮兄弟做起了匪徒,这才发家了几年,如今钱财与名气他都有了,缺的不过就是一个机会。
那个男人应允过他,若是他有机会帮他攀到赵刺史的门路,那便会给他一个入仕的机会。
哪个男人不想在朝堂大展拳脚,大干一场?
陶震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说着便颇为亲切道:「裴大人这番话当真是往我心里戳了,您就是我的知己啊!」
燕湛淡淡笑了下,眼底掠过一抹讽意,继而颇为感慨地道:「不过震兄有一点我真的好生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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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听闻震兄的髮妻爱你入骨,神仙眷侣实在羡煞旁人。」
勐然被提及了髮妻,陶震脸上慌乱一闪而过,遂呵呵笑了声:「是。她的确很爱我,可惜福薄,没机会与我一同享福。」
燕湛轻嘆一声:「震兄的髮妻离世之前,恐怕很是不舍。」
陶震回想起当初的画面,心里更加心虚,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未免他又提及自己的髮妻,陶震自己转移了话题,说道:「裴大人娇妻在怀才是真正的羡煞旁人,但即便再喜欢,男人嘛,总是吃一样东西也会腻的。」
燕湛转了转手中的杯盏,意味深长道:「看来震兄是颇有感触?」
陶震微眯眼眸,与他继续周旋,「裴大人试试便知了,那外面的野花偶尔还是比家花要香得多。」
说罢他拍了拍手,很快房门被推开,一名妩媚多姿的女子抱着古筝裊裊婷婷入内,她弯了纤腰,朝两个男人行礼。
陶震一错不错盯着燕湛的神情,「去,给裴大人弹一首曲子,若能博得裴大人一笑,定重重有赏。」
嫚思害羞地朝燕湛抛去一个眼神,柔声道:「那嫚思便献丑了。」
燕湛面色笑意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这次却没有让那名姑娘出去,陶震暗道,果然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每日只对着一个女人。
夜幕降临,月弯巷的裴宅内,霍汐棠坐在饭桌前等了许久,就连饭菜都热了几回,还是没等到燕湛回来。
秋雨和冬烟瞧她闷闷不乐很是心疼,说道:「夫人,若不然您先吃了罢,一会儿若是三爷回府了知道你还未用晚膳,定会训斥奴婢们的。」
「没事,我不饿。」她忽然真的有些在意了,为何这么晚了陛下一个人没有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很快被她压下了,若真的是很棘手的事,宁世子不可能会不陪同一起。
想了想,她还是不放心,主动去找了宁旭。
宁旭很快来见她,将侍女都支下去后他便老实道:「你放心,君衡就是去套点有用的消息,在与陶震喝酒呢。」
霍汐棠又问:「喝酒?那是在哪家酒楼?」
宁旭向来是嘴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很快说了出来。「华悦楼。」
说完他连忙捂住嘴唇,但因以那陶震的作风,指不定早就叫了一群姑娘伺候在旁,若是让眼前这位知道了指不定会乱想。
「呃棠棠你别担心,君衡他的确是有要紧事必须要赴陶震的约。」
虽说这要紧事他也不清楚是什么,但他感觉的出来,极其重要。
霍汐棠沉默了会儿,「没事。」
宁旭见她像是没有多想的样子,便放下心来回去了。
他才离开没多久,霍汐棠坐在饭桌前,看着那一盘盘冷掉的菜,心里却平白浮升起一丝酸涩,一下下拉扯着她的心脏,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麻意。
她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不过就是晚归罢了,陛下是为了正事才没回的呀。
秋雨和冬烟也搞不清楚,只能安慰说:「夫人,您若是真的担心,就亲自去看看吧,兴许三爷这时候也很想看到您呢。」
霍汐棠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两下,或许她真的可以去看看?
「华悦楼在何处?」
与此同时,华悦楼三楼的雅间内传来一阵阵清悦动听的古筝调子。
燕湛看也没看弹奏的女子一眼,只一门心思与陶震套近乎。
方才餵了他几杯酒,陶震这会儿有些醉了,眼神都迷迷濛蒙。
燕湛唇角微勾,问道:「震兄可知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女子悄然离逝,又不让人生疑到自己身上?」
陶震摇了摇发晕的头。
「裴大人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燕湛继续编,方才还平淡无波的眼神瞬间浮起一抹诡异之色,「裴某有一个朋友,他与妻子早已没了情意,但家中因牵扯颇多不便和离休妻,每日被折磨得痛苦至极,听闻震兄的妻子是忽然离世,那位朋友知道了好生羡慕,便拜託裴某来询问清楚。」
他语气陡然压低,眼神恶劣至极。
「那位朋友,他想要自己的妻子死的悄无声息。」
陶震被他阴冷的转变吓得有些出神,待回味他说的话后,笑得一脸狡诈:「什么朋友,莫不是裴大人自己罢。」
燕湛但笑不语。
陶震一下便来了精神,看来这裴大人这些日子的矜持都是装的,实则就是个斯文败类的禽.兽,现在是与他一样嫌弃自己的髮妻了!
陶震挑眉笑道:「裴大人果真也明白了,家花不如野花香的道理。」
燕湛指尖微动,淡笑道:「自然,男人本性便是如此坏。」
此时房门被缓缓推开,门外值守的人将一个姑娘引进了雅间内,陶震心以为是进来倒酒的店小二。
便顺便喊了一声,「来,再给裴大人多斟些酒。」
曲声也渐渐停下,嫚思坐在珠帘后心神晃动,眼神时不时朝珠帘内的那俊美的男人看去。
陶震见她那含情的样子,朗声道:「嫚思,你过来好生伺候裴大人。」
很快,嫚思脸上浮起欣喜的笑意缓缓迈进。
隔着一层朦胧的珠帘,霍汐棠脸色微白站在原地了片刻,待回过神来便紧张地将要退出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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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这时,燕湛眼角余光扫到一抹熟悉的鹅黄色裙裾。
棠棠?
第51章 逃离
陶震这才注意到珠帘后除了嫚思, 竟是还有一人。他眯了眯微醺的眼,认真看了许久这才认出来是谁。
还未等他说什么,身侧男人便直接走过去了。
燕湛阔步行至霍汐棠面前, 见她脸色发白,还当是来的路上被风吹冻伤了, 便双手捂上她的脸颊,柔声问:「冷么?」
霍汐棠手心紧紧捏住袖口, 沉默了会才摇头说道:「不冷。」
「我……我是看夫君许久未回, 便有些担心找过来了。」
燕湛笑了一声, 「怎么进来的?」
霍汐棠还以为他不开心她找来的事, 心里有些不舒服,却还是老实答道:「我说我是裴大人的家眷, 他们就带我进来了。」
燕湛眉梢微动, 「聪明。」
「啊?」霍汐棠一愣, 他难道不是在怪她找过来吗?
正疑惑着, 燕湛牵着她的手走回座位上坐好。「还未用膳罢?」
「没有。」可他怎会知道。
燕湛一看她这幅样子便知她现在心事重重, 她若一旦有心事, 便会吃不下饭,「那便与我一同在这用了晚膳,一会儿一起回去。」
而此时站在那的嫚思顿觉无比尴尬, 她方才分明与那位女子站在一起,可那个男人却一个眼神都未曾落在她的身上。
可是方才,他分明应和了陶员外的话承认了家花不如野花香啊。
陶震也没想到裴愈的妻子亲自找来了,现下被人亲自抓到要给她夫君安排女子伺候,也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但是显然这对夫妇二人并未将方才的小插曲放在心里。
陶震寻思着, 喊都喊进来了,是不能让她伺候裴愈, 倒不如便宜给自己,「你,过来给爷斟酒。」
嫚思抱着古筝,听到陶震的话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她怕极了陶震,若是这时候去伺候他,那么她夜里也定是难逃这一劫。
见她站着迟迟不动,霍汐棠便抬眸看过去,正好对上嫚思含泪的眼神,瞧她的年龄,也就与自己相差不了多少,而她却要为了生计卖笑讨好男人,霍汐棠心里不由浮起怜惜。
她没忍住挽上燕湛的手,扬起脸小声道:「夫君,那位姑娘看似有些不舒服,若不然让她回去休息吧。」
燕湛想也没想说道,「听你的。」
陶震还没反应过来,燕湛便喊了门外值守的人进来,吩咐道:「送这位姑娘回去休息。」
嫚思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方才一直含着的泪便这样流了下来,目含感激看着霍汐棠。
霍汐棠回她一个浅浅的笑容。
本该伺候自己的粉头忽然被送了下去,陶震一下气得酒都醒了,但是也不敢反驳什么,只虚虚笑道:「呵呵,裴大人与嫂子可真恩爱。」
燕湛淡笑,「的确如此。」
陶震暗道如此个狗屁,方才媳妇没来时还不是这般面孔,想起这两面三刀的裴愈他就气得心里窝火,实在没忍住对霍汐棠说道:「方才嫂夫人没来,可别提裴大人有多关心你了。」
霍汐棠心知在自己面前的是与匪徒一伙的人,自然不会将他的话放心里去,只淡声应了句,没再接话。
陶震没想到她没中计,心思绕了几圈,转而对燕湛说:「方才裴大人问我可有办法将自己的妻子无声无息的弄死,这件事虽说我没有经验,但我有一个朋友,还真的知道有一种方法可以做到。」
燕湛微眯着眼,「喔,是什么。」
陶震打定主意要破坏这俩的感情,有意在霍汐棠面前提杀妻一事,谨慎地道:「裴大人可听说过一种名唤藤蔓萝的毒?」
燕湛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收紧,「未曾。」
霍汐棠也疑惑看过去,好奇是什么。
陶震继续小心翼翼道:「那藤蔓萝便是一种并未流传于世的剧毒,传闻只要取其亲人之血研制出来无色无味的毒粉让其吃下,便会死的悄无声息,死前毫无徵兆,并查不出任何线索。」
霍汐棠被他语气吓了一跳,接话道:「世上还有这样神奇的毒药?」
陶震阴险地笑了声,像是醉得不轻了,又不假思索的说了许多。
「我是跟你们熟了才说的,知道这个毒的人世间上并不多,还有更神奇的,这毒在体内可维持几个月左右,没有任何一个大夫能查的出来,待等那毒素彻底浸透那人全身血液,届时便会心脏骤疼而死。」
心脏骤疼。
霍汐棠忽然想起前世闭眼之前,她心口那种从未体验过的痛感,脸色便吓的苍白。
燕湛轻声说了句,「是吗。」
他情绪不明,陶震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但很明显感觉到自从他将这藤蔓萝的事讲出来后,面前这两口子都明显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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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明月高悬夜空,风过长巷树影婆娑。
从华悦楼出来后,霍汐棠被燕湛牵着一路往月弯巷行去,这条巷子夜间并未有路灯,裴府在最里处,整条通道漆黑,堪堪只有月光照亮。
霍汐棠心绪不平,小步子迈的慢悠悠。
二人漫步在巷子内,月色拉长两道身影。
燕湛忽然顿住步伐,霍汐棠没反应过来,自顾自地往前走,便这样被他站着不动的力道拉回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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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背贴上了他坚.硬的胸膛,霍汐棠闷哼了一声,半晌才问道:「怎么不走了。」
男人清冷的嗓音从她头顶响起:「棠棠在不开心?」
霍汐棠怔了须臾,「没有啊。」
说完她还是没转过身来,只松开了燕湛牵她的那只手,说道:「是我今日不该来的。」
燕湛垂眸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沉默不语。
他知道她现在心里藏着事,想等她亲口说出来。
霍汐棠低垂着脸,心里此刻乱糟糟的,实在看不透自己在想什么,今晚从家里出去找到华悦楼时,其实她便有些后悔了。
分明知道陛下是在忙于公事,她究竟是在意什么?
她当时站在门口,拔腿就想跑了,若非那店小二偏偏将门打开。
她实在不该去的,不去的话也不会听到那些让她心底会不舒服的话,不去的话也不会知道她不在的地方,原来也有别的姑娘会接近陛下,不去的话或许陛下可以顺利套到对方更多的消息。
忽然一股酸涩涌上眼眶,她抬手用指腹轻轻擦了下眼角,竟是湿的。
可她为什么会想哭呢。
霍汐棠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是恼自己现在混乱的心,又恼方才在华悦楼发生的事,她强压下烦闷的情绪,小声说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燕湛眉宇拧了起来,她究竟是藏了什么心事,竟是宁愿咽下去也不愿告诉他。
他按住她的双肩,将她转过身来,犹如长辈一般弯腰在她面前温声道:「棠棠若有什么不开心的最好都说出来,压在心里会出事的。」
自从掉入太液池醒来后,她便好似时常心事重重,便是如此成太医说她心中郁结太重,长时间压下去对她身子有很大的坏处。
燕湛现在尽可能的想让她能舒心些。
他轻声细语这样循循安慰,竟是让霍汐棠心里此时心生出一股念头,若是此时是其他的姑娘在他面前,陛下也会这样温柔吗?
想到这种可能,她竟是怨气噌的便起来了。
他可是皇帝,她究竟在想些什么,皇帝将来只会拥有数之不尽的女人,今日不过仅仅一个姑娘罢了。
霍汐棠抬起脸凝视着燕湛温润的脸庞,「我若不开心,又与陛下有什么关系呢?」
她极少这样说话带刺,燕湛眉宇微蹙,正欲说些什么。
霍汐棠抬手将她肩上的手推开,眼睛湿红用力地看了一眼燕湛,便转身往裴宅的方向跑去了。
燕湛站在幽深的通道内,脸色冷沉望着前方气愤逃走的身影。
那瞬间他将霍汐棠会这样生气的原因想了无数遍,她性子绵软实则极少会真的生气,就连前世就算与他闹别扭看他的眼神带有怨恨,也从未像现在这般怨恨中带着委屈。
她方才眼眶红的厉害,像是委屈的要哭了出来。
夜色与他玄色的衣袍融为一体,风捲起衣袂飘飞,他久久站在原地,将这一晚上的事飞快的过滤了一片。
如此反反覆覆确认。
过了片刻,他微扭脖颈,黑眸望向上方静默的夜空,薄唇终是勾起一抹畅快自如的笑意。
原来棠棠这是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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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飞快跑回了裴府,秋雨和冬烟见只有她一人回来都吓了一跳,还没等问什么,她已经直接奔回了卧室,将房门紧紧关上。
她直接走到黄花梨衣柜里,将自己的行李都翻了一遍,见那解药还完好无损的在那,这才放心。
方才回来的路上,她想的十分清楚了。
这种与陛下不清不白的关系她应该早点斩断,不该再继续了,她想回到扬州,回到原来平静无忧无虑的生活。
所幸这一个半月在淮松县她也并未什么都没做,这附近如何离开的路线她早就私下暗暗打听清楚了。
与其留着陛下将事情处理好又将她带回长安永生离不开皇宫,不如趁乱逃离,他本就重任在身,不至于会为了一个区区的她而会打乱计划。
霍汐棠将行李又放回了原位,正巧房门被推开,燕湛回屋了。
方才发生了不愉快,导致霍汐棠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眼看着陛下一步步朝她迈步进来,神情凝重,她有预感陛下是有话想说。
霍汐棠抢先一步说道:「是陛下先去洗还是我先洗?」
燕湛走上前在她面前驻足,幽幽看了她半晌,心知她现下心里十分紧张,选择不紧逼她,温声道:「你去吧,我去找宁旭谈点事。」
说罢,他便转身出门了,霍汐棠泄力地坐了下来。
燕湛直接喊了宁旭和成太医出来交谈。
他将藤蔓萝一事说出来,二人登时眼眶睁大,宁旭问道:「还有这样神奇的毒药?为何长安都没有听说过。」
成太医皱着眉说:「微臣在北地游歷多年,从未听说过此等毒,陛下确信有人真的因为这毒死过?」
燕湛眼里划过一抹冷意,他如何不确信?上一世棠棠便是死在了这种剧毒下,她生前并未有任何病症,却在一日忽然心绞痛得站不起来,不过一盏茶便没了气息。
事后就连成太医诊脉也查不出死因。
这件事压在他心里两世了,如今总算找出死因,他如何不恨。
得知藤蔓萝需要至亲的血才能起效,燕湛几乎第一时间将真兇锁定在顾林寒身上,「宁旭,顾林寒从前是否来苏州公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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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旭回想了下,说道:「好像有来过一趟,去年苏州发过洪灾,顾林寒那糟老头子为了博个好名声自请来赈灾,在苏州住了将近一个月。」
去年。那便是盗墓贼事件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以顾林寒的性子定会将棺材内的奇象调查清楚,若是他得知了此毒那便也不意外了。
原来上一世也是顾林寒亲手害死了亲生女儿。
燕湛黑眸微眯:「网已撒,是该收网了。」
宁旭登时眼睛都亮了,摩擦拳脚就要大干一场。
燕湛回屋的时候,霍汐棠已经洗漱完入睡了,房中还点着微弱的烛火,她娇小的身影卧在最里侧,光瞧着背影无辜又可怜。
燕湛放轻脚步走过去侧坐在榻边,深深看了许久,眼底不由浮起了满足的笑意。
两世了,他总算做到让这小姑娘心中装了他。
现在只要将苏州的事解决,回长安后,他将为她举行一场盛大的封后仪式。
看着她熟睡后泛红的脸颊,燕湛心动不已弯腰下去将薄唇轻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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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一亮,霍汐棠醒来时便没看见燕湛的人,问过了之后才知道他清早便与宁旭出去了。
确定他暂时不会回来后,霍汐棠将房门关紧,开始盘算着自己有多少盘缠,自从意外在太液池跌落后她就再没有回过定国公府,身上定是一分钱都没有,若是要悄悄离开,那定然少不了钱财。
可她如今又哪来的钱呢。
正在举步维艰时,霍汐棠翻到了她行李里的一个小锦盒,这个锦盒是当时她要离开皇宫去往行宫之时,紫宸宫的一个面生的宫女给她的,但当时她还来得及看,陛下便进了马车,接着这事便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霍汐棠将锦盒打开,上面放了一张书信,她疑惑着拿起来翻开看。
片刻后,霍汐棠渐渐睁大了眼,这是兄长传给她的信?
信中哥哥问她过的如何,担心她在紫宸宫的情况,最后末尾说了一句,虽然他不清楚她与陛下之间的事,但若是她想离开紫宸宫,他会帮忙。
那时候哥哥想必是想着若是她有需要了就联繫他,可他当时也不知她会跟着陛下一同来苏州,眼下即便哥哥想帮她,也没办法现在来苏州呀。
惊喜过后,她只能将那封书信放回原位,这才看到原来锦盒最里面还放了一叠东西,她取出一看,竟是一叠厚厚的银票?
霍汐棠心不由狂跳起来,哥哥这叠银票当真是最有用的东西!
那厢,燕湛带领宁旭与陶震汇合。
陶震昨晚酒醒了后想起将藤蔓萝的秘密都说了出来,现在心里十分不安,但见这裴愈不像是要拿此事要挟他,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这裴愈果然与他是一路人,那他便也没必要隐瞒了,那男人催的紧,若是他不彻底信任裴愈,恐怕也不会带他引荐赵刺史。
陶震谄媚笑道:「小弟与裴大人现在如亲兄弟没什么两样,那小弟便也什么都同裴大人招了。」
他说完后,又十分谨慎道:「此事,二人大人可莫要同任何人说,尤其是那冯县令。」
燕湛淡笑,「自然。」
一番交谈后,陶震离去前说道:「那便说定了,明日巳时我亲自带二位大人去见一个大人物。」
等陶震离开后,宁旭骂道:「他可真是狡猾,现在还在我们面前藏着掖着不愿说自己与匪徒是一伙的,说白了就是想将我们引到滕王那处,届时我们进了贼窝,就不得不为滕王做事了。」
燕湛冷声道:「这样也方便我们行事,明日便将匪徒窝与滕王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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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燕湛和宁旭回来一同商讨了明日的对策,确定无误后,他这才回了房间。
此时屋内的饭桌上正摆了一桌子丰盛佳肴,他才刚进来就闻到了香味。
燕湛走进去便看到正在摆放碗筷的小姑娘身影,心底更是浮起暖意。
他上前从背后抱住她,「棠棠现在没有夫君陪着,便没办法用膳了?」
没料到他忽然抱过来,霍汐棠低唿一声将手中的木箸放下,「陛下快别闹了,再不坐下来用膳就要冷了,这可都是我今日下午特地向厨娘学的一手。」
燕湛松开了她,落坐在饭桌前扫了一眼桌子上八道的美味菜色,这才微扬长眉问:「这是棠棠特地为我做的?」
霍汐棠低垂着眼睫,「嗯。」
她今日简直乖得不像话,主动为他下厨,还毫不隐瞒地直接承认了。
燕湛心里忽烫,想到只要明日将滕王一伙彻底缉拿,便能返回长安与她相守一生,便觉得心里极其充实。
他伸手将霍汐棠抱在大腿上坐着,嗓音低沉说:「棠棠,待明日过后……」
霍汐棠将一筷子菜抵到燕湛唇边打断了他尚未说完的话,「陛下尝尝这道菜味道如何。」
燕湛将那道菜咽了下去,眉宇微拧。
霍汐棠紧张追问:「是不好吃吗?」
见她那样在意,燕湛笑了声:「好吃。我只是在想,下午棠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做的这一桌子菜。」
霍汐棠执木箸的手微微颤抖,在天子面前扯谎本就很难了,更何况她还是抱着逃跑的心态,此时脸色紧张的红润,燕湛上手摸了摸她的鬓髮,皱眉问:「这么紧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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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咽了下口水,飞快接话:「我在想陛下会不会爱吃。」
燕湛微怔,黑眸幽暗浮动,看着她这幅脸颊酡红含羞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心动起来,下一瞬间便掐着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如平常那般温柔如水,也不如那求欢散发作时炙热疯狂,他细细绵绵地亲,舌.尖缓缓从她口腔每一处扫过,掠夺了她每一寸的甜美,既耐心又缠.绵,好似这个吻并没有尽头,近乎将霍汐棠折磨得全身软到坐不起来了这才放开了她。
此时他平常沉浸无波的黑眸带着显然易见的暗.欲,霍汐棠紧张的不知所措,担心他会如前世那般就在这饭桌上要了她。
燕湛沉了几息,硬生生压下了心头浮起的热意,紧绷的下颌线看得出他实在忍得艰难,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控制住什么都没做。
燕湛轻轻拍了下霍汐棠的脸颊,喑哑地说:「用膳吧。」
若是她再这样眼里浮着水光,羞怯地看着他,恐怕他真的会做出让他无法控制的事了。
霍汐棠心里扑通扑通狂跳,紧咬着泛着水光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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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与宁旭很早出门了,出门前本想再好好叮嘱几句,但见霍汐棠睡了还没醒便不忍心将她喊醒,只在她脸颊边轻轻触碰了一下,柔声道:「棠棠,等我回来。」
燕湛刚出房门,霍汐棠便缓缓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挣扎之色。
日头高高挂起,今日万里晴空。
燕湛与宁旭赴约去见陶震,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与此同时的霍汐棠同样准备周全,正要带着她这阵子悄悄画下的舆图离开裴宅,秋雨和冬烟二人要进来伺候时见她正在收拾行李,惊讶不已。
「夫人,您要出走?」
霍汐棠收捡的动作一顿,想要找个好藉口搪塞时,秋雨眼尖看到了屋里她的东西基本都收的差不多了,这才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霍汐棠别无他法,无奈道:「是,我想离开,希望你们能帮我保守秘密,这阵子的相处我知道你们都是很好的姑娘。」
秋雨和冬烟极其不舍,二人自幼被家人卖做为奴,不知服侍过多少难伺候的贵人,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温柔善良的主子。
秋雨当下便扑上去抱着霍汐棠,喊道:「夫人您也带奴婢走吧,没了夫人届时我们也定会被三爷发落,恐怕今后更没好果子吃了。」
冬烟此时也害怕得不行,不明白为何夫人要离开,但若是夫人不在的话,那她和秋雨定然会被牵连啊,想到这她就害怕得一同抱了上去。
这一个半月以来秋雨和冬烟照顾她很是周到,霍汐棠也不忍心害了这两个小姑娘,想了许久还是下了决定。
「你们二人的卖身契都在我这,我可以把卖身契给你们,从此你们便是自由人,是离开还是跟着我由你们自行选择。」
冬烟含泪问:「夫人为何要离开呢?三爷分明对您很好啊,奴婢伺候过那么多人,从未见过有哪家夫君会对妻子那般敬重爱护。」
霍汐棠苦笑一声。
她为何要离开呢。
从记起前世记忆后,她便早就想好了,若有机会她定会离开,她不愿再步前世后尘,最后沦为思忧过度心脏骤痛而死。
陛下是当今皇帝,他的世界有许多她无法预料到的一切意外,他温柔的皮囊下装的是冷漠与掠夺。
前世他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困在后宫,她那时觉得自己每日都是不开心的,而这世陛下隐瞒了重生的事实又悄悄来接近她引诱她,恐怕在他眼中,她就是一个他必须要得到的玩意。
前世的她就像他豢养的一只雀儿般,是绝对不可脱离他掌控的玩物。
今生他又会这般纠缠不舍,不过就是前世她早死的原因,导致他并为达成所愿,今生想要再次故技重施罢了。
霍汐棠没回答冬烟的问题,她眼眶湿润冷静道:「我现在就要离开,你们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秋雨和冬烟急忙道:「奴婢愿意追随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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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阔起伏的山顶,风势渐勐,诸多官兵已将整座山团团包围,燕湛一脚将滕王踩在脚下,居高临下地睥睨他,「藏得再深,你终究还是难逃朕的手掌心。」
滕王浑身狼狈不堪,勐吐一口鲜血:「燕君衡你不得好死!你当本王不知道你这皇位是如何来的?!你逼死先帝谋害手足,这等心狠手辣的人又有什么资格——」
「啊——」他勐受重创,在污脏的地上翻滚了几圈,疼得仿佛肋骨都要断了。
宁旭将一干匪徒一网打尽后,领着手下的将士前来復命:「陛下,乱臣贼子与匪徒皆已伏诛!」
燕湛微眯黑眸,望着疼到浑身抽搐的滕王,眼底浮起讽意。
「那便收……」
正在这时,明松神色慌张匆忙现身:「陛下,大事不好,霍姑娘她逃跑了!」
燕湛唿吸微滞,脸色如寒冰:「你说什么?」
第52章 深夜
初冬的微风徐徐吹过, 捲起道路中泥土的芬芳。
一辆清简到毫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出了淮松县,在前头驾马的车夫见车内只有三个女子,便问道:「马车如今已然出了县城, 夫人究竟要去往何处?」
车厢内,秋雨和冬烟一左一右护在霍汐棠身侧, 说道:「夫人是要回自己的家吗?若是如此,现在一直往前行去, 估摸夜里便可抵达云杨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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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在淮松县的假身份是裴愈的妻子, 名唤杨秋晴, 杨秋晴正是云杨县本地人, 而如今她也正拿着先前陛下为她准备的杨秋晴假户籍,想必当时是为了假身份能够真实些, 倒没想到竟是给她派上用场了。
云杨县她定是不能回去的, 那是真正的杨秋晴的老家, 她若是回去不就露馅了吗。
如今尚在苏州的地盘, 扬州那她定是无法现在就回去, 以陛下的性子若是知道她离开了, 定会派人去找,而她此时回扬州无异于羊入虎口,陛下的人兴许在她到扬州之前便已经候着了。
霍汐棠仔细斟酌了往哪条路走更为合适, 便也沉默了许久。
所幸今日陛下是有重任在身,也定不会那么快就察觉她离开了,待发现后她也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便他想找到她,也决然不会那么快。
那么时间一久, 实在找不到人,是谁都会罢休。
如今她要做的便是与陛下耗时间, 她要躲起来,耗到他找不到人后主动放弃为止,那她便能安心的回到去长安之前的平静生活。
两个侍女见霍汐棠迟迟没有说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做主,只能这样坐着干着急。
霍汐棠从衣袖内翻出舆图,上面详细规划了这一个多月她打探清楚的苏州所有的路,她仔细分析了一下,如今云杨县与去往扬州的方向定是不行,那便只剩下两条路可以去了。
她沉默了许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一路往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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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狂风唿啸,捲起山上的碎石用力地拍打在燕湛的脸上,他却像毫无知觉,冷着脸站在原地。
一旁滕王身躯扭曲地在地上打滚,口中吐的鲜血使他此刻看起来狼狈不堪,四周的官兵也已将贼窝捕获。
明松跪地回话,从怀里取出一方帕子交给燕湛,紧张地道:「陛下,属下有听从陛下的吩咐,时时刻刻都要保护霍姑娘的安危,但……」
谁能想到霍姑娘乖顺了一个多月,竟是在暗中一直在筹谋着离开一事?
因他的目的只是负责霍姑娘的人身安全,今早他如同往常一般在暗处守着,霍姑娘也很就早起床如往常一样做了些琐碎且无聊的事,到了巳时左右她便带着两个侍女去了邻居家串门。
这是在裴宅居住后霍姑娘时常会做的事,明松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就是因为太过于平常了,他才放松了盯梢稍躲了下懒。
谁能想到午时了霍姑娘还未回,还是李拾勤察觉出不对劲,派他去邻居家查看,这一去询问才知今早霍姑娘压根就没有去邻居家。
明松在卧室的桌子上找到了这个女子的手帕,发现除了这个,屋内霍姑娘所有的东西皆已经消失了,他才可以确信,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离开。
燕湛将帕子接过来,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渐渐唇边浮起浅薄的嘲意。
一旁的宁旭顿时浑身发毛,不知陛下是在自嘲自己被一个小姑娘给愚弄了,还是在嘲讽霍汐棠的想法过于天真。
明松冷汗直流,继续回禀说:「属下已擅自让手下的人带兵在城内搜寻了,想必……想必霍姑娘还未走远。」
燕湛将那帕子塞进自己衣襟内,缓缓抬起右手还在滴血的长剑指向滕王,冷声吩咐:「宁旭,你先带兵压滕王回长安。」
宁旭追问:「那陛下呢?不与臣一同回去?」
燕湛将长剑收入剑鞘,那双凌厉的眉目含着一抹阴鸷之色,幽深的眼底慢慢晕开了冷冽的寒意,压迫感与侵略感随之袭来,莫名使人不寒而慄。
「朕亲自去将那不听话的小东西抓回来。」
燕湛负手立于山顶,初冬的冷风吹得他衣袍凛凛作响,他无声地望向山下,整个人看起来整个人透着诡异森然的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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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至,一辆马车一直朝南行驶,经过一整日没有停歇的赶路,直到入夜了,马车才缓缓进入了浣县。
所幸有杨秋晴的户籍在,这一路上并未有任何人生疑,陛下亲自吩咐人做的户籍,行事起来更是极其方便,恐怕他怎么都想不到她偏偏没有去扬州,更没有回长安,而是来到了最南边的浣县。
秋雨和冬烟长到这般大,还从未出过淮松县,一时心里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以及忐忑不安,问道:「夫人,您来浣县是因为有故人吗?」
霍汐棠摸了摸鼻尖,她哪来的什么故人,她自小在扬州长大也极少去外地,唯独苏州算是她较为了解的地方,幼时她便时常随父亲去盛家做客,也曾在苏州住过长达半年的时间。
而浣县便是年幼时,盛修然曾经带她来此处玩闹过的地方。
她对浣县的印象是这个县乡的百姓皆为人淳朴带有善意,是个极其适合隐居的小县乡,因在苏州算是毫不起眼的存在,就连在舆图上都没人在意,并没有什么达官显贵会注意到浣县。
陛下也绝对想不到她会直接躲到这个僻静的小县乡偷偷生活着。
车夫一路将马车驾到市集之中才停下,眼看天色很深了,便提醒道:「夫人,前方有间客栈可落脚休息。」
秋雨和冬烟扶着霍汐棠下了马车,此时戌时左右,不算很早的时辰了但街市上仍有不少行人及商贩。
虽然是个很小的县城,但光看这条街道便能感觉到这里的人生活意志极其顽强且勤劳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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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将马车停好后,见霍汐棠正在打量四周,夜风将她曼妙的身形勾勒的淋漓尽致,车夫不禁看呆了片刻,一双眼珠子熘熘在霍汐棠身上扫了几眼。
最终他摸了下嘴角,遂笑吟吟过来说道:「夫人大老远来到浣县,若是你们几个弱女子觉得不放心,我可代做护卫暂时保护夫人的周全。」
秋雨和冬烟见有人愿意保驾护航,脸上立刻浮起了惊喜。
几个女子外出的确不便,若有好心男人愿意当护卫自当是好事,霍汐棠方才本想同意,但忽然想起前世陛下对她说过的话。
「你说朕为何盯上了你?」
「棠棠怎就如此天真?你现在可知太子为何要对你下蛊毒了?太过天真的小姑娘往往会吸引恶劣的人眼巴巴馋上你。」
他将她揽住怀里,温柔地撩起碎发,轻声说:「傻棠棠何时能聪明些明白,男人无故的对你好,便是从一开始就抱有骯脏的心思。」
霍汐棠立刻便冷静了起来,她背过身去,淡声道:「不必了,明日浣县的县令便会亲自来接我,这一路上劳烦你了,驾车的银子我不会少你一个铜板。」
那车夫没想到眼前这位夫人大有来头,竟是认识浣县的县令?当时便有些憷了起来,方才浮起的念头也只能这样不甘心地按下。
车夫领了银子走后,秋雨和冬烟还没明白为何不让他帮忙做护卫,毕竟她们三个姑娘家独身在外,若是身边没有男子保护很是危险啊。
霍汐棠只说了一句那人信不过,便提道:「我们先进客栈落脚吧,具体的明日再做安排。」
说完,她脚步一顿,拉着秋雨和冬烟往反方向去了。
「我们换一家客栈。」
方才那个车夫指引她去那家客栈入住,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秋雨和冬烟凡事都听她的,二人背着行囊就跟了上去。
这条街道的东边最里处有一家简朴的客栈,大抵是太靠里处了看样子生意并非十分火热,客栈外的灯笼高高悬挂,门口便只有零星几人。
霍汐棠带着秋雨和冬烟刚刚才踏了进去,便被客栈里头的景象惊愕地怔了片刻。
令人惊讶的是这间客栈看外面极其简陋质朴,且清清冷冷,任谁都会认为客栈内并无几人。
实则里头却大不相同,但见客栈内多人成群扎堆在一处,其中诸多五大三粗的男子坐没坐相,有的脚踩长凳,有的在凳子上打坐,还有几个在竟直接坐在了餐桌上比划,比起客栈更像是进入了什么奇怪的组织。
因她们忽然闯了进来,引起了这个客栈内所有人的注意,三人集体一愣,登时吓得脸色煞白。
霍汐棠戴着的帷帽微微晃动,低声道:「抱歉,走错地了。」
说完她便要牵着秋雨和冬烟一同出去,此时一道浑厚的女子嗓音响起将她喊住:「慢着——」
秋雨冬烟吓得双腿打颤,小声问该怎么办。
霍汐棠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她长这么大从未自己独立去过何处,在扬州时有爹娘保护她,去了长安又有陛下在旁,如今自己只身在外,勐然遇到这样的变故,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
那喊住她的女子缓缓走到霍汐棠跟前来,直直看了她半晌,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霍汐棠怔了会儿,那女子又道:「瞧你们身上带着包袱,想必是住店吧?正巧咱们客栈还剩几间房。」
说着便大笑几声拉着霍汐棠往柜檯前行去,「小徐,快,收拾两间上好的房间出来。」
那名唤小徐的少年响亮地诶了一声。
如今被人家老闆娘拉回来了,霍汐棠也只能住下,但四周那群壮汉在看见她入住后便也没有做出什么举动,闹哄哄散开了。
柜檯前,老闆娘正在盘算着费用,头也不抬地问:「方才可是吓到了?」
霍汐棠紧抿着唇没回话。
老闆娘笑道:「怕是对的,姑娘家独自外出是该有警惕心,但是姑娘莫怕,我们这不是坏人。」
她声音清爽浑厚有力,长得也是很有亲和力的相貌,霍汐棠颇觉亲切,嫣然浅笑道:「多谢。」
「客气啥,我才该谢你呢!我这客栈都许久没人来住了,今晚一下来了三个漂亮小姑娘,不仅可以挣钱还可以大饱眼福咧!」
秋雨和冬烟被这老闆娘爽快的话逗笑了。
霍汐棠也跟着轻笑几声。
就在这时,小徐从二楼奔了下来,笑得灿烂:「客官您的两间上房备好了!」
「多谢,有劳了。」
姑娘家的声音轻柔绵软,听得跑堂小伙计耳根子都红了,小徐没出息地结巴道:「没,没事……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这窘态引得哄堂大笑,那些壮汉纷纷开始调侃小徐动了春心,愈发惹得他害羞得跺脚,他一人难敌那么多壮汉的嘲笑,便气得躲到了柜檯后头。
霍汐棠一头雾水,不懂为何这间客栈会是这样的情况。
秋雨见状将她拉过来,小声低语:「夫人,奴婢瞧着这间客栈真的有问题,若不然我们还是换一家罢?」
冬烟跟着点头,「就是,哪家客栈一个客人都没有,尽是些壮汉赖在这,还当众笑话起人家小伙计了。」
老闆娘像是瞧出她们想走的样子了,当即便拦下,「诶,房间都收拾出来了,可不准跑。再说了,我们这可没坏人,姑娘是怕那些男人?没事,老娘替你摆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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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用力在柜檯上拍了一掌,嗓音威风霸气:「都给老娘闭嘴!谁再敢吵都滚出去!」
她话音一落,那些壮汉果真老实多了。
霍汐棠一时也被这状况吓到,不过现在看来这老闆娘应当不是坏人,如今夜已经深了,恐怕再去找客栈也不安全,便这样入住下来。
那小伙计小徐在老闆娘的指挥下红着脸给霍汐棠引路回房间。
送到了房门口,他仍低着头小声说:「就这里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随时出来喊人即可。」说完他便拔腿跑了。
秋雨忍不住抱怨说:「这客栈里的人可真奇怪。」
霍汐棠嘆了一口气,「罢了,明日我们便走。」如今她只想暂时在浣县买栋小院子住下来,将这阵子风头避过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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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过半,夜色正浓。
老闆娘上楼来喊霍汐棠三人下楼一起用晚饭,秋雨说道:「能单独将饭菜呈上来吗?我们夫人不方便与那么多人一起吃。」
老闆娘笑道:「不多,就我和小徐还有你们仨。都是我亲手做的厨艺,咱这小破客栈也没个厨师,夫人便将就用些吧。」
秋雨冬烟还是很犹豫不决,霍汐棠便应下了,「好,马上就下去。」
此时堂内那些壮汉皆已散去,昏黄的烛光轻轻摇曳,使这间简朴的客栈此时看起来格外的清幽,莫名有种令人极其安逸的感觉。
老闆娘和小徐请她们三人入座,因是一起用晚膳,霍汐棠便也没戴帷帽。
老闆娘这下才看到了她的真容,不由感嘆:「好标志的大美人!」
小徐跟着傻乎乎地点头,眼里的痴迷毫不掩饰。
毕竟浣县是个较为偏僻的小县乡,他们从未在这里见过这样绝艷的美人,顿时感嘆不已。
霍汐棠脸颊微红,并未接话。
老闆娘又问:「夫人独自来浣县可是投奔亲戚?夫君在何处,为何不与你一同来呢?让你就带着两个婢女出来多不安全啊。」
霍汐棠早就在心中想好了说辞,也与秋雨冬烟对好过词了,说道:「我与夫君成婚三个月不到感情便破裂,我不甘与他再这样下去便选择与他和离了,至于来浣县,我……只是幼时曾来过此处,这次因婚姻不幸,便想来这里散心解闷。」
老闆娘点了点头,说道:「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虽然地方小又偏僻,但是环境清幽空气清新,最适合用来散心解闷了。」
霍汐棠抿唇笑了笑。
小徐被她的笑容闪得跟着一晃,又害羞得低下头,老闆娘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嗔他一眼,「好了,吃饭吃饭,饭冷了。」
晚饭过半,客栈外响起了动静,是先前那些壮汉里回来了两个人。
那二人奔到老闆娘跟前说道:「老闆娘,今日苏州发生大事了!」
老闆娘夹了一块肉丢进口里,「能出啥事啊,除非是上面来人将那土匪窝端了。」
那壮汉勐拍大腿:「让老闆娘说对了,还真就是这件事!」
霍汐棠执筷的手顿时僵滞住,缓缓朝说话的那男人看去。
「有人看见下午有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压着一众匪徒朝长安的方向行去,打听后这才得知原来这阵子是那长安的长兴侯世子与赵刺史联合设下了陷阱,现在总算踏平了匪徒窝将那些匪徒缉拿归案,还了苏州太平啊!」
因为这个消息,在座的众人纷纷大喜,苏州匪乱一事困扰百姓多时,现在总算解决掉最大的麻烦,于百姓来讲的确是天大的喜事。
而霍汐棠却听明白了。
原来下午陛下就返回长安了呀。
她淡淡笑了下,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那股子不清不楚的酸涩过去后,她便只余下庆幸了。
饭桌上其余人都在因为此事欢唿,霍汐棠也不由为自己的新生露出了自己发自内心最为快意的笑容。
晚饭过后,老闆娘指使小徐将饭桌收拾了,霍汐棠向老闆娘道谢后便领着两个侍女要回房间。
小徐拿着笤帚望着霍汐棠上楼的倩丽背影痴痴地出神,老闆娘戳他脑门一下,「快干活,若是让你爹知道你来我这吃光吃不干,你就完了!」
小徐捂着自己的脑门撇撇嘴,便老老实实起来了。
此时客栈外极其喧譁,忽然间像是涌入了一队人马,马蹄声纷至沓来极其响亮。
紧接着便是众多的男人嗓音频繁响起,有人似乎在说道:「官爷,您相信小的,那小妇人便是小的今日亲自带到浣县来的,没人比我更清楚她来路不明。」
说着声音便从外传进了客栈。
一众官兵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为首的官兵几乎第一时间将正在上楼的霍汐棠锁定为目标。
「那女的,给我站住!」
霍汐棠背嵴僵硬便立在原地没有转身。
老闆娘瞧情况不对劲,笑着上前询问:「官爷深夜到访可是有何要紧事?」
那名官兵满面疲惫,看似是今日找人找的伤神,就连态度都极其不好,「你是老闆娘?上面那个女子是何人?」
老闆娘瞧这阵仗,兴许是出了什么大事,并未回答问题反而追问:「究竟是怎么了,引得官爷这样劳师动众的?」
官兵不耐烦地将她推开,抬手一挥吩咐道:「将那女子带下来!鬼鬼祟祟的定是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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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如此,秋雨和冬烟都吓得六神无主,霍汐棠只能被迫转过身来。
此时整间客栈已被诸多官兵包围,站在为首官兵身旁的那个男人,便是今早将她带来浣县的车夫。
那车夫见到霍汐棠的真容,登时兴奋起来:「官爷,没错,就是她!她今早就是从淮松县出来的,一路鬼鬼祟祟一直定不下来要去何处,大人要找的人定是她!」
秋雨和冬烟拦在跟前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家夫人并不认识你!」
那官兵大步走上前,上下打量几眼霍汐棠,问:「可是杨秋晴?」
霍汐棠心里咯噔一跳,强装镇定:「不是。」
那官兵不觉得那车夫会骗他骗的那么准,还那么巧就是从淮松县出来的,「是吗?户籍拿来看看。」
这下秋雨和冬烟都慌了神,不懂夫人不就是离开三爷而已,怎么就惹上官兵了,但此时若是将户籍交出来,显然就会被抓回去啊。
霍汐棠指尖死死按住衣袖,镇定道:「我是浣县县令的女儿,今日回浣县便是回娘家与爹娘叙旧,官爷这是连小女子回娘家的事都要管了?」
她三番两次推脱就是不愿交出户籍,那官兵不是个好忽悠的,当即笑道:「不交户籍是吗?也好,那我就将你带回去交差!」
「慢着——」
老闆娘大步走过来挡在霍汐棠面前,朝官兵笑道:「这位官爷,她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县令外嫁的女儿,今日是回娘家看爹娘的。」
那官兵当即发怒:「又有何证据?你莫是要欺骗我们不是浣县的人!」
老闆娘道:「证据?证据就是我便是浣县县令的夫人啊!」
说完她吼了一嗓子:「儿子,将你娘的户籍和你的户籍都拿出来给这位爷瞧瞧,看看县令夫人和县令的儿子有没有撒谎!」
小徐响亮应了声。
那官兵皱紧了眉,翻看手中两个户籍,一看的确与徐县令的家眷对上号了,顿时怒气沖沖看向将他引来这里的车夫,上去就勐踹一脚。
那车夫疼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走!」
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很快离去了,霍汐棠这才松了一口气,半边身子都伏在秋雨身上,她目含感激看向老闆娘:「多谢!」
这简单的两个字,老闆娘品出了其中的郑重感激,笑着摇头:「没事,就是帮个小忙罢了。」
没想到这间客栈正好是县令的家眷开的,而她却撒谎撒到本人面前,霍汐棠也觉得无地自容,她很想解释一下,老闆娘便体贴道:「你好像很紧张,要不先去休息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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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县入口疾速驶入一队人马,为首的男人一身玄色披风与夜色融为一体,面上的神情凝重冷沉。
以往寂静的浣县,今晚尤其的阴森可怖,莫名涌入了诸多的官兵,好似要将这个小县乡围剿了一般,顿时闹得百姓人心惶惶,足不出户。
这时,那群四处搜查的官兵在男人跟前停下,回禀道:「大人,县内的客栈每一间都搜查过了,并没有夫人的迹象。」
寒风中,燕湛的脸被吹得冷白,黑眸微微一眯:「苏州就这么点大,你觉得好好的人会人间蒸发吗?」
他嗓音冷冽如刀子似的,那官兵吓得背嵴发麻,低垂着头不敢回话。
已经快要一整天了,棠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离开他整整一天。
只要想起她此时很有可能出事,燕湛心里便禁不住颤抖,他实在无法忍受她在他无法掌控的地方,发生任何无法预料到的一切危险。
他绝不能拿她的安危不当做一回事。
燕湛紧绷起来的面容冰冷如霜,眸光森寒刺骨,沉声吩咐:「传令下去,今晚将浣县翻起来也定要找到人。」
那领头的官兵在最前方,比任何人都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的戾气。
看来今晚浣县註定无眠了。
客栈内,霍汐棠回到了房间,匆忙收捡起包袱,她仔细想了下,那官兵若是回去随便问一个百姓都能知道她们方才是在撒谎,若是现在返了回来,她定是跑也跑不了了。
秋雨和冬烟见她如此害怕实在不解,若只是与三爷夫妻感情不和,为何会这样想方设法逃离呢?
霍汐棠收好了包袱带着二人便下楼了。
老闆娘和小徐还未入睡看到三人匆忙下来问了几句,得知她现在就要离开,老闆娘劝道:「夜深了你就算现在出去也会有危险,听姐姐一句劝,先住一晚上吧,就算抓你的人想找来也不会那么快。」
「老闆娘怎知……」
老闆娘说道:「你一个小姑娘会独身离开家出来,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你既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问,但为了生命安全今晚还是别跑了。就算那边要找人,也不至于会找一晚上吧。」
小徐也劝道:「没错,姑娘就听我娘的,你明天再找个机会离开,现在都子时了,哪个正常人会这样穷追不捨大半夜还在找人啊。」
话音刚落下,此时门外响起了巨大的声音,清晰的马蹄声稳当的停至于客栈外。
霍汐棠脸色陡然惨白一片,忽然在一阵阵嘈杂声中,她好似听到了猎犬的狂吠声。
此时客栈大门被用力推开,众多官兵将这件简朴的小客栈包围的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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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怀中抱着包袱,脚步不稳连连后退几步。
大门敞开,门外长身而立的男人沐浴于清冷的月色下,晦暗的侧脸情绪不明,他淡眸一扫,缓步而行,恍惚间更像是从炼狱中行来,浑身带着冷肃之气。
霍汐棠脸上的血色也霎时间褪去,眼前的男人身着玄色的绣金长袍,轻逸单薄的披风,腰带束出俊朗伟岸的身形,那儒雅的脸庞此时却并未带着如往常般和善温润的笑容。
霍汐棠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男人正是杀伐果断,征战沙场嗜血成性的冷血帝王。
燕湛的眼神毫无温度,冷寒至极,他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她,此时是含着强势、掠夺、与黑沉森然的暗色,沉缓地朝她行来。
他驻足在她面前停下,以往清润的嗓音现在带着令人胆颤的嘶哑。
「整个浣县都被朕的人手包围了,棠棠如今还能逃到哪里去?」
第53章 摊牌
客栈内哗的一声沸腾了起来, 就连随同燕湛一起来的官兵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是皇帝。
这便难怪连刺史大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还将手下的人都任由他调遣,众人顿时惊惧不已。
李拾勤冷着脸站出来做主将那些闲杂人等统统赶了出去, 不过片刻,这间简朴温馨的小客栈的大堂内, 便只剩霍汐棠、燕湛二人。
霍汐棠浑身颤抖着,裙裾随着她的心不安地摇曳, 就连手中的包袱也跟着无力掉落。
燕湛朝她迈近了几步, 身姿仍是一派的优雅从容, 但面上浮起的笑意却是那般的寒凉刺骨。
从事发到现在他满腔的怒意已然使他险些失狂, 此时面对霍汐棠他已无法自控,眸含冷戾地道:「霍汐棠, 朕对你百般纵容, 不是让你往朕的心上插刀子。」
她便是那般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就连离开他身边也毫无犹豫。
自重生以来, 他做的那一切, 当真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一点情感?她究竟是有多么厌恶他, 才会即便身在异地他乡, 也要费劲了心思逃离他的身边。
他身躯抵在她的身前,冰冷的指尖用力掐起她的下颌,森寒又无情地质问:「告诉朕, 你为何执意要离开,留在朕的身边不好吗?」
霍汐棠被迫抬起脸,泪水缓缓从眼角滑落:「好吗?陛下究竟还要隐瞒我到何时?」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她含泪伸手推拒他,掌心抵在他胸膛前哽咽道:「陛下曾在我的婚礼上抢夺我,也曾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困在后宫, 更多番占有我欺负我,以强势的手段让我不得不妥协。」
「我不过只是想离开而已, 想回到没来长安时的安逸生活,我又有什么错?」
燕湛微微怔了须臾,眸中掠过一抹痛色。
她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她的泪水般,一滴一滴地往他的心口上砸。
这段期间他不是没生疑过,既然他能拥有前世的记忆,那么为何她不可能,如今得到了心中的证实,这才明白原来那夜从太液池醒来后,她便一直对他心怀怨恨。
从她醒来为止,她也一直没有放下离开他的心思。
枉他昨日竟沾沾自喜,经歷了两世,总算让这小姑娘心中装了他,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燕湛眼底渐渐浮起了自嘲的笑意,整颗心好像被撕碎拉扯一般,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转而便是晦暗涌现,将那短暂的嘲意消抹除尽。
「你没错,错的是朕。」
霍汐棠轻颤着濡湿的眼睫,被他忽然阴恻恻的口吻吓得不由后退一步,在将要退第二步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用力往前一拽。
那张往日儒雅温润的脸庞,此时已遭阴鸷与冷漠覆盖,他的眼底再无对她的温柔与缱绻,只剩下无尽的黑沉浓雾,似要将她捲入其中,永生无法挣脱。
燕湛浅浅地提了下唇角,「是朕的错,朕千不该万不该让你有机会从朕的身边离开。」
「是朕的错,朕千不该万不该即使重来一次也仍放不下你。」
他不知觉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眼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冷寂:「是朕的错,朕千不该万不该竟还想要试探,重来了一世你是否早就对朕动心却并未察觉。」
霍汐棠的泪水一颗颗滑落,朦胧的泪导致眼前的视线变得极其模煳,手腕的吃痛她却是像感觉不到一般,只被眼前男人骤变的态度吓得心神慌乱。
是前世的陛下回来了。
他不再维持着那虚假的温润面具,将真实的自己摊开在她眼前,这样的他让她有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长安皇宫,回到了那金碧辉煌的牢笼。
霍汐棠的心像被紧紧攥住似的疼,她无助地落泪,「陛下放过我不好吗?前世还不够吗,为何还要拿你我的今生来做赌注。」
燕湛低笑了声,嗓音冷沉:「朕说过,若有来生,你还是只能属于朕。」
他随手将衣襟内的帕子取出来。
霍汐棠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不解他要做什么。
燕湛面色冷漠,当着她的面将帕子内的解药抛至地上。
霍汐棠心中不由颤动,「陛下……」
他为何会将救命的解药丢了?
他视线没从她的脸上挪开,随后轻抬起右脚,将鞋底按在那枚解药上,霍汐棠眼睁睁看着那颗药被碾压成粉碎。
她心里勐然一跳,「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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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用力推开燕湛,可已经迟了一步,那颗解药已被彻底摧毁。
她没控制住心中那涌动的气愤,含泪问道:「陛下是疯了吗?这不是世间上唯一一颗的解药?」
他为何要将解药踩碎,他不想活了吗?
燕湛眸含讽刺看向那颗已被碾成碎泥的解药,转而强制攥紧霍汐棠的手腕:「怎么,逃离了朕身边还不忘做一次好人?朕是该笑棠棠的天真,还是无处释放的善意?」
「你担心朕死了?」
霍汐棠已经哭得无法自控,用力推开他。
燕湛却不给她再次将他推离的机会,右臂一伸便揽住她的腰肢:「你担心朕死了,怎么就不担心朕没了你会有多么痛苦?」
霍汐棠哭着喊:「放开我!」
「放开?」燕湛脸庞上浅薄的嘲笑霎时间褪去。
他薄唇紧抿,转而阴沉地道:「你可知你消失的这十多个时辰,朕的心里在想什么?朕时刻担心着你人在异地他乡会不会受到欺负,会不会遇到坏人,你是否已经遭遇了不测,你是否会彷徨无助,只要想起这些,朕就恨自己太过于优柔寡断竟是放任你有机会逃离。」
霍汐棠默默垂泪,见她哭得双眼红肿,燕湛心里刀割似的疼。
怀里的小姑娘跟孩子似的胡乱擦了下自己脸上的泪水,低低启唇:「说什么担心,陛下也只会这样,当我如玩物一般罢了……」
玩物?燕湛蹙眉,这便是她两世得出来的结论?
她低垂着眼,缓声说道:「陛下同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分别呢?太子殿下是对我下毒,可陛下同样也只会使用不光彩的手段。陛下想得到我,不过是想从太子殿下的手中抢人,先帝做的错事,为何要将我牵扯进去……」
燕湛目光寒冷:「是谁跟你说,朕只是为了报復先帝对朕父亲的手段?」
霍汐棠慢慢扬起湿润的脸庞,回想起前世的一切,眼圈通红地道:「难道不是吗?」
上一世她被陛下困在后宫,曾无意在他与宁旭交谈时听到的谈话。
她亲耳听见陛下亲口对宁旭说了,他想要太子体会一下他生父所经歷的一切,他恨先帝也恨太子,他分明早就有机会夺走太子的性命,偏偏要在太子有了心上人后做出抢夺的举动,不过都是为了报復先帝所做的一切。
而她便是他报復太子的牺牲品罢了。
燕湛唇角衔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嗓音忽然又恢復了如往常般轻柔:「傻姑娘,你当是为什么呢。」
霍汐棠唿吸凝滞,望着他柔情似水的脸庞。
「你当朕对你百般纵容百般宠爱,即便重来一世也隐瞒身份去接近你,一步步引诱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什么……他这样问。
她怎么会知道,堂堂天子想要什么得不到,为何两世了都不放过她。
从被找到的那刻起,霍汐棠心神压力巨大,竟是直接软了腰身险些要瘫倒,燕湛顺势将她揽入怀里。
他落坐在一侧的红木椅上,掐腰将她提起放置在自己的大腿上坐着依偎在他身上。
他嗓音冷漠,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朕会给你时间好好想清楚,但从此刻起,你一步也休想离开朕的视线范围内。」
「朕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纵容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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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很深了,约莫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
此时客栈外围着满满当当的官兵,在场众人没敢发出一丝声响,亦不敢窃窃私语,没人知道为何当今陛下会出现在这样一个渺小到不起眼的小县乡内,只当是出了什么大事,皆噤若寒蝉。
许是闹出了极大的动静,竟是将浣县的县令都引了来。
徐县令带着几个捕快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一进客栈先是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又见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还被拦在门外,顿时紧张不已。
「夫人,发生何事了,为何你们都在门外?」
老闆娘面色担忧地摇头。
小徐紧张到扑上去抱住徐县令,喊道:「爹!有个男人在里面欺负小姑娘!爹快进去将他抓起来!」
小徐今年也才十七岁,性子较为内敛害羞,方才在客栈内他只顾着偷看霍汐棠,没听见那男人的对话,此时尚不知皇帝在此。
老闆娘气得敲了他脑门,压低了嗓音,「闭嘴,你想害死你爹娘就直说!」
恰逢这时,里面响起一声传唤:「李拾勤。」
这声音一听便知万岁爷的气还没消呢,顿时吓得李拾勤打起精神来了,他忙不迭躬身入内:「陛下有何吩咐?」
客栈内,身着一袭玄色长袍的燕湛正面色不虞地坐在红木椅上,怀中还抱着一个低垂着脸的小姑娘,但见他此刻早已没了往日会在霍汐棠面前维持的温润仪态,淡声吩咐:「夜深了,将外头碍眼的人都赶走,再去收拾间上好的房间出来给朕和霍姑娘入住。」
闻言霍汐棠连忙抬起头来,紧张地攥紧他的衣襟:「那老闆娘和小徐呢?这是他们的客栈,陛下怎能与匪徒一般强占人家的地盘?」
燕湛无声冷笑,毫无情绪地乜她一眼:「不过相处不到半日的人你都能这样在意,朕在你眼中竟是连区区一个过路人都比不上?」
「不是的,我……」她急于辩解,但燕湛实在太了解她了,知晓她这时定说不出什么好话,直接冷声打断:「棠棠现在最好要斟酌下什么话是朕爱听的,什么是朕不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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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了会儿不敢再开口了,瞬间又红了眼眶,蕴上来的泪水欲流不流,瞧着实在委屈又可怜。
燕湛心口像是被紧紧攥住了般难受。
此时李拾勤的腰都要躬到地上去了,不敢抬头去看陛下的脸色,也不敢在这可怕的氛围中唿吸重一些。
屋内不知沉默了多久,姑娘的啜泣声跟小鸟似的小,燕湛沉了几息,终是松了口:「去,将那老闆娘和客栈的人喊进来,其余一干人等都撤退。」
徐县令一家三口与秋雨冬烟奉命入内。
方才在外面老闆娘便已经将燕湛的身份交代了,这下一家人皆慌神的不行,进来后连忙下跪行礼。
「下官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湛让他们起身。
天子在前,徐县令惶恐不已,他只知道自己夫人开的客栈今日难得有了客人入住,却没料到竟是半夜将皇帝引来了。
看样子陛下这是要将那姑娘抓回去,难道那姑娘身份有问题?如今他们一时也不清楚是否有窝藏罪犯的嫌疑。
「徐县令。」
天子冷声唤他,徐县令听那冷沉的声调,当即便软了膝盖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陛下,下官当真不知这位姑娘是谁啊,下官的夫人与儿子实在是瞧着这姑娘可怜才收留的,若是知晓这位姑娘是陛下要找的人,下官定是第一时间便将人双手奉到陛下跟前啊!求陛下明查……」
燕湛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用着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语调轻声说道:「你看,这天下之大,若是朕想要你,你又能去何处?」
即便有好心人看她可怜一时收留了,但若是知晓了是皇帝在找她,也定是为了不惹火上身第一时间将她交出去。
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在她面前的人是这国家的一国之君,是富有四海,掌控江山的当今皇帝。
看来还是他对她过于爱护了些,竟是让她生出这种觉得躲避过风头,便可彻底离开他的天真想法。
霍汐棠浑身轻颤,认命地闭了闭眼。
燕湛轻轻揽住她的腰肢,转而对徐县令道:「浣县是个山清水秀之地,空气清净环境清幽极适合旅居,浣县的百姓皆勤勤恳恳。来此一趟朕心甚悦,故听闻浣县资金紧张,待回京后会朕会吩咐赵刺史特地重点提拔此处。」
因这一席话,徐县令顿时激动地眼眸颤抖。
本以为要天降祸事,没料到竟被天子嘉奖,甚至还要拨资重建浣县?想他浣县的确是个很好的小县乡,但因过于僻静及低调,因此也极少有游客来此,日子久了都要被人遗忘。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地方,竟然能有皇帝这尊大佛降临。
徐县令感动得泪流满面,忙伏在地上高喊:「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下官实在感激不尽!」
燕湛慵懒地抬眼,慢悠悠道:「要谢就谢谢皇后娘娘罢。」
皇后娘娘?
在场所有人惧是一惊,就连霍汐棠都吓得抬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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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居住的房间内,此时净室内雾气冉冉升腾,她站在门口踟蹰不前,脸颊亦被热气染得蕴了两团红晕。
燕湛站在浴桶前慢条斯理地解衣襟扣,见他衣袍都褪的只剩下一件单薄的中衣了,霍汐棠连忙背过身,说道:「陛下要沐浴,那我先出去了。」
「慢着。」
霍汐棠装作没听见那声,脚步不停就要往外跑,男人身高腿长几步便追了上来,直接抄腰将她打横抱起往净室内走去。
霍汐棠用力地挣扎,「陛下洗澡为何还要我进去?若是缺人伺候,李拾勤还在门外呢。」
燕湛紧抿着唇线,直接将她抛至浴桶内,水花四溅落地满地,随后三两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除的一干二净跨入浴桶。
忽然见到他未着寸缕的身体,霍汐棠呆滞地睁大了眼,匆忙将眼遮住,气愤骂了句:「流.氓!!」
燕湛拾起湿帕为自己优雅地擦拭身体,淡瞥她一眼:「前世你看到朕的身体还算少了?怎么,过去太久没有印象了吗?」
既然她与他同样重来了一次,那许多事他便不必再克制担心吓坏她了。
不过就是没穿衣服坦诚相对,这种情况,她早该习惯了才是。
霍汐棠羞得耳垂都红彤彤的,身前男人散发的热度实在臊得她不敢将眼神乱落,未免看到不该看的,她颤着身转过背不愿再看他一眼。
太无耻了,即使这阵子他二人几乎夜夜睡在一起,可从未这样坦诚相见过,此时没穿衣服的陛下,瞬间将她带回了从前那些难以启齿的日子。
她心尖的颤动一点一点跳个没完,忽然便想起前世在紫宸宫的浴池内,那日陛下也是将穿着衣服的她抛到浴池里,接着后面发生了什么……
霍汐棠再也不敢想了,羞耻地闭了闭眼。
忽然间,她感觉到那股热意愈发靠近,她本能地睁开眼想要逃开,奈何浴桶不大不小,容纳两个人实则都有些拥挤了,又怎会有她逃离的可能。
但见那双湿透了的白皙双臂直接从她身后缠了上来,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侧,喑哑地低语:「棠棠奔波一整日,恐怕累了。」
他这简单的一句话,霍汐棠很快明白他所指何意。
她红着脸,口齿不清道:「不,不累,况且我先前已经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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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微眯濡湿的眼睫,「是吗。」
「但朕说过了,从此刻起你休想离开朕的视线范围内,既是洗过了,那便再洗一遍。」
说罢,他将手一抬便极快地将她衣裳除去,霍汐棠垂眸一看,眼前便是白花花的一片,她能感觉到身后的情况愈发的危险。
燕湛拾起湿帕,温柔细緻地擦洗她身上每一寸的肌肤,如同前世那般与他在浴池共浴的现象。
过了许久,净室内的裊裊热气早已不知不觉散去。
洗完澡后,霍汐棠已经浑身无力,整个人酸软的靠在桶壁上,无奈地动了动已彻底没了力气的小腿蹭燕湛的背嵴,嗓音嘶哑又低沉:「还没洗好吗……陛下,求求你了,我是真的快不行了……」
她没忍住溢出哭腔,抽噎了几下。
每次跟他洗澡简直比上酷刑还折磨,他总有办法折腾她许久,最后定是要她羞的不敢睁眼才肯罢休。
燕湛缓缓抬起脸,不知是浴桶内热水的晕染还是其余什么,此时他脸颊上浮起难言的绯红,薄唇更是鲜艷至极,他舔了舔唇角,舌.尖勾起了浅淡的水渍。
「急什么,朕是担心你记性不好,让你一点一点将我们的曾经都再一一体会一次。」
轰隆一声,明白他在说什么,霍汐棠羞耻得手脚蜷缩,将涨红的脸撇到一旁。
燕湛倾身上去,黏.湿的黑眸略过一抹狠戾,当即便掐着她的下巴兇狠的将唇覆上,吞尽她余下的呜咽。
她被迫接受着他强.硬的吻,待舌触碰上来时,她清晰感觉到一股怪异的味道,意识到是什么,霍汐棠只恨不得自己被这热气给憋得晕过去的好。
一吻毕,浴桶内的水也早已凉透,冷水洒落四周。
燕湛从浴桶内起身,将早已酸软到没力气的小姑娘抱起来,擦干了身子往卧室内抱去。
床铺早已铺好,他轻柔的将她放置在榻上,侧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为她擦拭湿透的乌髮。
洗个澡折腾了半宿,霍汐棠早已没了力气昏睡了去。
半个时辰后,夜色渐渐有了些光亮,大抵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天亮了。
燕湛背靠床架坐着,垂眸细细地凝视她熟睡的脸庞,唇边浮现冷意。
老天垂怜给了他重来的机会,可老天同样残忍,眼看着这世她渐渐要接纳了他,却勐然破碎了他渺茫的希望。
兜兜转转,他与棠棠竟是又回到了前世的关系。
耳边又响起她今日哭得可怜又无助地求他放她回去,他心里密密麻麻得疼。
既然那么不想留在他身边,那当初又何必来招惹他,既招惹了他,为何能毫不犹豫又抛下他。
他本该可以继续做他的冷血帝王,若非她一次次的往他暗沉的世界里闯,让他痴恋那点善意与温暖,让他明白她才是他最想要的,让他体会到男女之情的愉悦。
厌恶也好,怨恨也罢,总比如同前世一般,彻底失去棠棠来得好。
如今他不求真心,只要她能留在他的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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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鸡鸣声响起,阳光倾洒整个浣县。
秋雨和冬烟睡醒后出了房间,有些不知该不该进去伺候。
自从昨日得知了三爷并不是三爷而是当今皇帝后,她二人便吓得一晚上睡不着。
若是如此,夫人也是宫里头的娘娘吗?
既然是娘娘,为何还会逃离陛下身边呢?天底下多少姑娘挤破头都想要成为皇帝的女人,为何夫人还避陛下如蛇蝎。
李拾勤很早便起来候着,心知今日陛下便是要启程回长安,早已打足了精神,待看见秋雨和冬烟站在门外犹豫不决,便提醒道:「咱家好意提醒,现在在你们面前的不再是温润的裴三爷了,万事可要注意分寸。」
这是不让她们进去伺候呢,秋雨和冬烟立刻便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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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燕湛仍旧靠在床架边,霍汐棠醒来时,睁开眼便看到他的大腿,登时便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后连忙检查自己的身体。
燕湛阖着眼,淡声道:「朕没碰你。」
霍汐棠僵硬地盖拢被子,小声说道:「陛下怎是转了性子。」
他轻笑一声,还是阖着眼说道:「回京后便是封后仪式,朕不差那一时。」
这种事留到新婚之夜,他定不会委屈自己。
封后。
霍汐棠紧抿着唇,这也将意味着,她回京后便会从当初的未来太子妃身份成为皇帝的女人,她将要以这样转变的身份面对世人……
「朕知晓你在想什么。」燕湛忽然睁眼,眼底一片赤色,想必是昨日奔波一整天,夜里又只睡了一个时辰的缘故。
「棠棠,你该明白,如今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除了离开朕。」
第54章 妒火
阳光照落至屋檐上, 墙头枝花绽放,幽静简朴的客栈外,一只通体黝黑的猎犬正趴在门前唿唿大睡。
老闆娘大清早坐在柜檯后清扫桌面, 徐县令在旁给她按揉肩颈,笑得一脸灿烂:「还是夫人平日行善积德又独具慧眼, 竟是于皇后娘娘有救命之恩,咱们这小小的浣县也是靠夫人才能扶摇直上啊。」
老闆娘舒爽地点了点头, 说着便翘起兰花指轻点徐县令凑过来的老脸, 嗔道:「就你嘴甜!现在知道老娘开的这间客栈不是闹着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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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县令挠了挠鼻尖, 嘿嘿笑着, 就将脸贴过去。
当初他夫人提出要开这间客栈的时候,他实则并不认同, 因着浣县实在穷乡僻壤, 平日也没什么外乡人会来此处, 浣县的百姓皆有自己的家, 谁会愿意开间客栈每日吃冷灰啊。
后来客栈开了后果真每日也没几个客人住店, 时间久了徐县令担心他夫人会大受打击, 便将自己手底下那些没事干的捕快赶到客栈去带带人气,又见自己儿子性子软弱就指使他去客栈吃点苦头。
没料到便是这样平日没客人入住的客栈,昨日竟是住了一位皇后娘娘!
虽说天子封后的事尚未听说, 但又有谁敢质疑昨晚那个男人说的话?他浑身自带的帝王之气,恐怕没人会觉得他在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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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棠你该明白,如今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除了离开朕的身边。」
霍汐棠将脸撇过去,低声道:「陛下不必再如此强调了, 我记性没这么差。」
「是吗?朕还当你便是如此没长记性。」燕湛压了压唇线,克制心里浮升起的燥意, 冷声道:「你当真认为暂时躲避风头,朕找不到人便会放弃返回长安了?」
霍汐棠现在懊悔极了,她便是做梦都没想到,连躲在这样的小县乡还没到一天的时间就被他找到,顿时生出一种自己准备万全的计划被轻而易举打乱的无力感。
燕湛视线落在她脸上,看清她每一个神情,遂散漫地从衣襟内取出一张信封,他长指夹着那封信,讽刺道:「顾显果真是个好兄长,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心眼。」
那封信正是当初哥哥留给她的,怎么被陛下发现了?
霍汐棠脸色微变,随后连忙往她的行李处看去,但见她好好的包袱此时已一片混乱,显然已经被人从里到外翻了一遍。
她睁圆了眼问:「陛下怎能擅自翻我的东西呢?」
燕湛哂笑一声:「朕还没那癖好。」
霍汐棠怔了会儿,「那,为何……」
燕湛从床架边缓缓起身,高挑的身形朝霍汐棠面前俯去,黑眸晕着幽光,语气清冷且缠.绵地道:「原来朕的傻棠棠竟是这样不知羞,洗完澡是不用穿衣裳的吗?」
霍汐棠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早已经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裙。
想起昨夜被他抛到浴桶内折腾了许久,一身衣服湿湿沉沉地被他解掉扒的一干二净,又被他强制将全身都重新洗漱了一遍她就羞得唿吸不稳。
燕湛将那封书信撕毁,随手丢到篓内,「这事朕可以当做没看见,但若是回了长安后,顾显还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这样钻空子,朕决然不会饶过他。」
霍汐棠瘫坐在榻上,看着这幅与前世没什么两样的陛下,忽然也沉了气息。
也罢,既然已经把话都说开了,陛下也不再在她面前伪装,而她也不必担心说漏嘴这事。
他们之间,或许本该这般纠缠不休。
霍汐棠问道:「我想知道陛下是如何察觉到我躲到了浣县的呢?」
这分明是个极其不起眼的小县乡,即便要找过来也不可能半夜就能找到她,苏州分明还有许多较为适合的藏身之处。
燕湛微抬眉眼,语轻描淡地道:「整整两世了,棠棠,你当真不知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谁?不是你爹娘,更不是霍致顾显,而是朕。」
打从明松口中得知她逃跑了后,他便将她很有可能会去的地方一一详细的分析过,苏州的舆图摆在面前,上面分明有其他地点更像是方便躲藏之地,但他偏偏却盯上了那个不起眼的浣县。
若非宁可错找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即便将目标锁定了浣县,但他仍是每个地方都亲自去找了一遍,这才导致耗费了不少时间。
所以,她竟是败在没有想到陛下这样了解自己?霍汐棠暗骂自己几句,顿时无语凝噎。
气恼后她抬起眸,蓦然对上他泛着红丝的眼底,想起他昨晚一整晚没有好好休息,霍汐棠心尖微动,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若是没休息好,就先睡一觉罢,我一会儿就出去,不会吵着陛下。」
燕湛缓缓阖上眼,自嘲地说:「原来你也知道关心朕。」
听他阴阳怪气的话,霍汐棠不知该回什么了,只低垂着脸不敢再看他。
很快屋内安静了起来,只余下浅薄的唿吸声,她抬脸看过去,便见方才还在慵懒说话的陛下已经睡了下去。
他挺拔的身躯并未完全躺下,背嵴靠在床架旁,双腿随意地支在床边已这种拦住她离开的架势,恐怕昨晚他是怕她半夜爬起来跑了?便干脆直接以这样的姿势入睡。
霍汐棠心里有些酸酸麻麻的。
清早的天气带着些许凉意,见他睡得不安稳,她轻轻取过一侧的软被,想要为他盖一层被子睡得能暖和些,可她才靠近一点触碰到床边,燕湛便极快睁开眼,用力攥住她纤细的手腕。
「还想跑?」他嗓音低沉得很。
紧张得霍汐棠将手中的软被撒下,说道:「没有,我是看陛下睡得会着凉。这才……」
燕湛用力醒了下暗沉的眼,低下去一看,果真看到自己身上多了一床被子。
恰逢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打乱了室内沉默的氛围。
霍汐棠慌张奔下了榻,「我去开门。」
房门打开,竟不是秋雨和冬烟,而是小徐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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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小徐笑容凝固,不知如何称唿她。
霍汐棠浅笑道:「我姓霍。」
她笑得漂亮,小徐痴痴地看呆了会儿,小声道:「霍姑娘,我娘要我来问你和……陛下早膳要吃些什么,她也好先准备。」
霍汐棠应了声,转过脸去看燕湛,问道:「陛下你要吃点什么吗?」
小徐透过门缝悄悄往里看了一眼,冷不防对上卧在榻上的男人那阴冷可怖的眼神,男人轻微一眯眼里折射出来的寒光,顿时吓得他双腿打颤,很快拔腿就跑了。
霍汐棠转过头来,本想再说些什么,门外的小徐早已不见踪影。
真是奇怪了……
无法,她便只能将房门关上,又缓缓走过去站在燕湛跟前,说道:「陛下你先睡吧,我出去找老闆娘谈点事……」
燕湛语气不善:「朕说过,你不准离开朕的视线范围内。」
想起方才外面那少年看向她的眼神,燕湛心里便止不住窝火,若是他昨晚没有找过来,是否棠棠会与那少年有了更多相处的机会?
那少年看她的眼神那般痴迷,与燕舜那毛头小子没什么差别,她竟还回了个温柔的笑容。
他疲惫的面容上顷刻便浮现一抹愠色,转而不甘、不满与怒意尽数翻涌了上来,他很快将阴鸷的眸遮住,闭着眼就将榻前的霍汐棠往自己怀里拽,便顺便以卧躺的姿势倒了下去。
霍汐棠低唿一声,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陛下先松开我,我睡醒了现在还不困。」
燕湛俯身上去,低脸看着她姣好的脸庞,昨日的失狂与方才的浮起的那些妒火统统挤压在一处无处释放,他兇狠地吻了下去,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气息。
霍汐棠被他吻得扬起脖子,脖颈后是他滚.烫的掌心,唇上是他凉薄的双唇,他近乎是用咬的力道,再也不如以往那样吻得细细绵绵。
霍汐棠几乎喘不过气来,舌根都麻木到好似不是自己的了,唿吸不顺而涨得面色通红。
不知过了多久,燕湛总算稍微松开了她一些,她得以喘.息后,费力地说:「陛下您睡觉吧我求你了,你还不够累吗?」
他分明那样疲倦了,眼底的红血丝看的出他分明快要撑不住了,为何还要这般不要命的折腾。
燕湛薄唇抵在她唇边,黑眸暗.欲与血丝涌动,他用力掐上她小巧的下颌,「不够,你必须陪朕一起睡。」
说罢,他便抱着霍汐棠翻滚到最里侧,将她的抗拒呜咽吞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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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不知不觉也被燕湛吻得疲倦没了力气,不知何时也陪他睡了去,待醒来时,天色便已经黑了。
他二人一整天都待在房间内没有出来,外人指不定会乱想些什么,想起这些她便止不住臊得手脚蜷缩。
燕湛睡得却很是痛快,一觉醒来后眼底的红丝与乌青皆消失不见,独留霍汐棠坐在那红着脸发牢骚。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穿衣袍,淡声道:「收拾一下,现在便启程回京。」
「现在?入夜了陛下,要不然明日吧。」霍汐棠心里虽然还是抗拒入他的后宫,但想到回长安可以见爹娘和哥哥她也并非那般抗拒了,可问题是现在已然入夜,行路多不方便。
「耽搁一整日了,早点回长安更好。」
说罢,他也不顾她的意愿,直接出门去喊了李拾勤进来。
「去准备一下,即刻启程回长安。」
返回长安的队伍很快在客栈外候着,苏州赵刺史听闻后便亲自来送行,听闻浣县的县令夫人救了未来的皇后娘娘,赵刺史也开始对这个小县乡重视了起来。
车厢内,霍汐棠坐在车窗边与老闆娘道别,末了又感激她出手相助一事。
老闆娘不以为意地笑道:「是我该感谢你才对,本以为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谁能想到竟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啊,这下我这小客栈可真是蓬荜生辉了。」
徐县令听自己妻子说话这般不着调,连忙拉住她小声警告:「陛下还在里头……」
老闆娘想起昨晚看见陛下那冷寒的模样,也不禁一抖,不敢再乱说话了。
车厢内,燕湛背嵴靠在车壁,阖眼启唇:「启程。」
霍汐棠只能靠着车窗与徐县令一家道别,还有暂时留在浣县的秋雨和冬烟,如今二人的卖身契在自己身上便不再为奴了,若是愿意可以留在浣县帮助老闆娘将客栈开得愈发火热。
离开之际,秋雨和冬烟还极其不舍,但思及这番是要回皇宫,那个她们一生望尘莫及的地方。
思及自己伺候了一个多月的主子竟是当今陛下和未来的皇后娘娘,不由感嘆万分。
徐县令一家人、赵刺史、及秋雨冬烟皆目送了队伍启程。
所幸其余人马已经随宁旭提前回了长安,留下来的一支精英队伍人手不多,倒也不会引起轰动,便是这样悄悄地趁着夜还没有很深的时候出了浣县。
霍汐棠望着车厢内趴着唿唿大睡的饴狼,勐然想起昨晚陛下找过来时她隐约间听到的犬吠声,心中的疑虑这才确认下来。
她暗暗瞪了一眼睡得香喷喷的饴狼,真是餵不熟的白眼狼,亏得她日日给它餵肉骨头,没料到果然还是向着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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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没日没夜的赶路,队伍总算在半个月后到达了长安。
离开长安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在这期间长安发生了不少的变化,还是李拾勤特地打听过后与陛下汇报,霍汐棠才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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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定国公顾林寒因深夜梦魇重病卧床了一阵时日,待醒来后更是性情大变,宣布与殷华婉和离,并将她赶回了英国公府。
定国公与殷华婉和离一事百姓倒也不见意外,但因前定国公夫人是被殷华婉的嫡姐所诬陷,想必定国公早就与殷华婉过不下去了。
想殷华婉本就是大龄出嫁,如今又没了夫家,二十几岁的年龄还要回自己的娘家居住,导致京中有阵子闲言碎语都离不开议论殷华婉今后的去向。
再便是太子与定国公之女顾汐棠取消婚约一事也早已公布于众,太子殿下如今没了未婚妻,不少姑娘又盯上了东宫女主人的位置,但太子并未对任何一个贵女有任何表示。
反而在一个月后当着众人的面时常带着一个东宫侍妾出席在各个宴会之中,导致那昔日的未来太子妃霎时间沦为笑柄。
毕竟太子殿下抛下她这个高门贵女,反而去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护为珍宝,任谁都不能接受这般的羞辱。
可解除婚约一事散发了许久,那当初的准太子妃却长达两个月没有消息,也没人再见过她一面,时间久了,竟是传出了她因不舍与太子取消婚事而自戕的假消息。
听完这些,霍汐棠沉默了许久。
燕湛不紧不慢道:「棠棠现在最该做的便是整理好心情准备封后大典,朕这回不会再给你时间慢慢去考虑了。」
若是先前,她还有些不情愿没有想好,他不介意再耐心等一等,但经过这次她的逃跑他才彻底醒悟,只有将人时刻看在自己身旁才最是要紧。
这小姑娘那张漂亮的皮囊下,藏的不一定是乖顺。
她总有办法将他的思绪打乱成一团,如今只有早日封后,将那些碍眼的人除尽,他才可放心。
霍汐棠低垂着眼睫,小声道:「那我总该回去吧?两个月没回了,哥哥也会担心的。」
回去?燕湛眼神寒光微露。
得知了藤蔓萝后,他便可以确定了,前世顾林寒阻止不了燕舜执意要娶棠棠,大抵便是在成婚之前就给棠棠下了那毒,目的便是等她嫁给燕舜后再不知不觉死去,届时燕舜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她的生父在太子和情妇面前果断选择了后者,而她如今还蒙在鼓里……此时定国公府定是不安全的。
「定国公府便不必回了。」燕湛轻笑一声,侧眸看她:「朕知道现在哪里才是最适合你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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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燕舜坐在书案后处理政务。
两个月过去太子一扫先前的跳脱,整个人都成熟稳重了许多,不再如从前那般提起学习与处理朝政皆十分抗拒。
霍湘菲跪在一侧研磨,柔声道:「殿下稍微休息休息吧,再这样下去您眼睛会吃不消的。」
「无碍。」
燕舜虽说无碍,可霍湘菲瞧着心疼,殿下这些日子的转变她不是感觉不到,恐怕是彻底对霍汐棠死心了罢,但暂时又走不出来,便只能将自己埋在政务之中。
霍湘菲委屈地垂眸望向自己的小腹,红唇微启,挣扎了许久还是选择闭嘴。
恰逢这时,李福良在殿外通传:「殿下,定国公到了。」
燕舜轻抬眼帘:「让舅父进来。」
定国公脚步声风进入寝殿,一眼便看见霍湘菲黏在太子身侧,不悦地吩咐:「你出去,我有话单独与殿下谈。」
「是。」霍湘菲不情不愿退出殿。
殿内,燕舜问道:「舅父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然不会忽然来了东宫。
顾林寒道:「陛下回京了。」
燕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反覆思考了许久,终是问道:「那棠棠呢?」
棠棠失踪了两个月,若不是皇兄将她也带出了长安,他定是不信的。
顾林寒冷沉着脸,「暂时不知,但她没有回国公府。」
燕舜静默了会儿,遂不耐烦道:「那又如何,她现在与孤也没什么关系了。」
「殿下倒是长大了不少。」顾林寒感嘆。
燕舜冷笑:「舅父,孤一直很想问,棠棠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他即便是再愚蠢也感觉的出来,舅父对这个亲生女儿还没对他一半上心,如今棠棠与他关系破裂,舅父竟是还向着他。
顾林寒以坐下的姿势避开了燕舜尖锐的眼神,说道:「是亲生女儿又如何,她既是已选择了陛下,那便註定与我们为敌。」
「殿下将来是要继承大统之人,岂还能如此优柔寡断?」
继承大统。燕舜笑了几声,「舅父恐怕还不知,棠棠她早将我东宫内那枚解药顺了出去,恐怕皇兄这时早就解毒了,舅父觉得以皇兄的为人会乖乖将龙椅拱手相让?」
闻言顾林寒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没有听说?」
燕舜手指紧紧按着硃笔,咬牙切齿道:「孤也是前两日才发现的,若非李福良老实交代了,孤如何都怀疑不到她身上。」
她竟是那般无情,与皇兄苟合一起还不够,竟是欺骗他的感情从他东宫将那枚解药取走,她就那样爱着皇兄?竟是为了皇兄的性命,甘愿做出这样的事。
顾林寒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当即便紧张起来,若是陛下解了毒,那想必下一步便是要剷除他和太子了。
燕舜眼前仿佛出现了霍汐棠,他心中的恨意翻涌了上来,用力掐断手中硃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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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朝往朱雀大街的华文坊行去,缓缓在一座宅院前停下,燕湛抱着霍汐棠下马车,说道:「便是这里了。」
霍汐棠心里紧张问:「是我想的那样吗?陛下……」
燕湛唇角衔了清浅的笑意,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整理了一番,柔声道:「棠棠总算聪明了些。」
想起爹娘就在里面,霍汐棠心里的思念翻涌,泪水顷刻间便瀰漫了出来,她测过脸看向燕湛,想认真再仔细看一看他的神情,可眸中的雾气导致眼前视线并不清明。
她泪眼朦胧这般看着他,燕湛心中一动,当即便很想抱上去,但也很快止住了心中的想法。
现在的他不会再那样容易被她这幅招人喜欢的模样给欺骗了,她如今所对他的示好不过是想要再次骗取他的信任,好方便她离开罢了。
能愿意让她来见她父母,他本就在心里做了一番挣扎,不止一次想,倘若棠棠见到了久违的父母,会不会想与他们一起回扬州的心更加坚定了?
或许会吧,毕竟她是那样想回扬州,即便逃离他的身边。
可这次他不会再给她一丝能离开的机会了。
此时宅院大门被缓缓推开,走出一个陌生的下人,见门口站着的二人模样与着装皆非常人,他连忙朝里面奔去。
不过片刻。
霍跃与沈从霜慢慢从里面走出来。
眼前是许久未见的父母,若是加上前世,便是临终时都未见到的父母,两世的情绪积压在一处,霍汐棠顿时泪如雨下,她匆忙松开了燕湛牵着她的手,提裙便朝着沈从霜奔去。
「阿娘——爹爹——」
沈从霜红了眼眶,哭得泣不成声紧紧抱住霍汐棠。「棠棠,娘的乖女儿……」
霍跃在旁见到母女二人落泪相拥的场景,也不由感动的泪眼婆娑。
一阵团聚后,霍汐棠哭得抑制不住,整张脸泛红一片瞧着好不可怜。
在身后看了许久的燕湛终是没忍住,蹙眉几步上前便将那母女二人分离,直接将霍汐棠揽进怀里,低声数落道:「哭这么久,眼睛不想要了?」
沈从霜和霍跃俱是一惊,喊道:「云公子?」
第55章 凤命
前厅内, 下人尽数被屏退了出去,案几上摆放的青瓷花瓶溢出淡淡的花香,燕湛身仪凛凛地坐于上首, 他黑眸轻扫面前的一家人,说道:「二位怎么不坐?」
霍跃如芒在背, 面容蕴满了仓惶,在天子的询问下, 他勐地下跪:「陛下, 一切皆是草民的错, 草民不知陛下的身份就, 竟胆大包天……竟胆敢……」
想起当初他向面前帝王提起的事便觉得难以启齿,当初若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便是给他几百个胆子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啊。
霍汐棠看着自己父亲一脸惧怕地求饶, 心里不由暗道, 他们分明都是被陛下算计了, 什么失忆, 他根本就是特地隐瞒了身份!
燕湛余光乜霍汐棠一眼, 见她一张小脸忿忿不平,心里便舒爽的唇角勾起一抹笑,遂淡声道:「霍老爷起身罢, 说来霍老爷也算朕的救命恩人,朕自当不会与救命恩人较真。」
霍跃大惊失色,连连说自己不敢。
此时沈从霜忽然开口问:「民妇斗胆,敢问陛下究竟想要对民妇的女儿做什么?」
两个月前自从与儿子相认后,盛修然便说出那日在中秋夜游湖时看到的棠棠「哥哥」并非是顾显, 又言说那男人对棠棠的态度很是亲密。
当时她担心坏了以为自己女儿被野男人欺骗了去,若非顾显老实将一些事交代了出来, 她还不知原来当初在霍府寄住过一段时间的云公子,竟然就是当今陛下。
棠棠先是莫名被取消了与太子的婚事,后又离京了两个月,显然也是与陛下孤男寡女共处了两个月,这一路上若这二人没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她岂会信?
陛下这番所为,显然是不把她女儿的名誉当做一回事,如今女儿婚约已退,清誉亦被毁,即便是当今皇帝,她也是无法能忍受的。
燕湛反问:「霍夫人以为呢?」
霍跃和沈从霜皆沉默不语,能这样鼓起勇气问陛下便已经是冒着会被降罪的风险了,如今陛下反问,他们又如何敢揣测圣意?
所幸陛下并非是真的要沈从霜的回答,遂听他说道:「朕拿真心待棠棠,亦只会以皇后之位聘之。」
皇后之位?这句话这不啻于惊雷巨起。
闻言霍跃和沈从霜登时吓得心神慌乱,二人忙不迭看向霍汐棠,似乎想要她给个说法。
作为个姑娘家刚与未婚夫解除婚约两个月便要嫁给前未婚夫的兄长,这种事若传扬了出去,外界定是不敢指责皇帝,亦不敢说太子闲话,只会将诸多恶意的揣测尽数归纳在霍汐棠身上。
沈从霜决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陷入皇室争夺及各方恶言中,她立即冷着脸对霍汐棠道:「棠棠,阿娘想听你的回答。」
霍汐棠低着头,不敢对上母亲严厉的眼神,支支吾吾道:「我……」
她又该说些什么,说她前世便已经是陛下的人了?说她与陛下除了没有真的洞房之外什么不该干的事都干了?说以陛下的性子决然不会将她的抗拒放在眼里?说她已经逃跑了一次被陛下抓回来了?
燕湛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霍汐棠身侧,面色含笑,极其温雅地朝沈从霜说道:「霍夫人的顾虑朕很清楚,还请霍夫人安心,朕不会让那些流言中伤棠棠一分一毫。至于棠棠是如何想,朕同样很清楚,况且朕与棠棠早已对天地起誓,将要相守一生,若是霍夫人内心有什么不满仍要棒打鸳鸯的话,恐怕朕和棠棠将会因为违誓,而遭天打五雷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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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男人的声音虽清润悦耳,仪态同样彬彬有礼,可那眼神中含着的不容抗拒的强势还是使得沈从霜皱了皱眉。
越这样近距离看他的长相,是愈发觉得眼熟。
当今陛下可以说与顾太后决然没一点相似之处,这便也是当初陛下隐瞒身份在霍府时她没认出的原因,若是不像顾太后能是像谁?除了燕室皇族的相貌,隐约间似乎还有……
沈从霜压下心中的猜测,毕恭毕敬地回道:「陛下言重了,民妇并非此意,只是民妇作为个母亲,本能的更担心女儿会受到伤害,还望陛下体谅。」
燕湛牢牢牵着霍汐棠的手,回以一个淡笑:「霍夫人若真的并非要棒打鸳鸯,那若是再这般谈下去,棠棠不开心后又该与朕闹脾气了。」
霍汐棠本就沉浸在陛下上一段话中,她何时与陛下对天地起誓了?还不能相守一生则天打雷噼?想了会儿才明白,陛下的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她没忍住暗暗地瞪了一眼陛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水灵灵的。
燕湛乜她一眼,无视她的恼怒,无声哂笑。
沈从霜离这二人近,自是看出这细微的眼神互动,内心更是惊讶不已,不过三个月未见,为何棠棠较比之前还更要活泼了些,以往她对任何男子都未曾有过这般生动的神情。
说话的间隙,顾显也阔步进了厅内。
他早就有小道消息知道陛下回长安了,但在紫宸宫等了许久也不见人,问过了才知陛下带着他亲妹子去见他母亲了。
顾显上前几步朝燕湛行礼,遂问道:「陛下回京了不回皇宫,怎么还第一时间到臣的家中来了。」
盛修然一个月前便处理完生意的事返回了苏州,而沈从霜与霍跃便暂时在顾显早年单独买下的宅院落脚,他以往不愿回定国公府偶尔也会来此处小住几日。
燕湛笑道:「来见一见未来的丈母娘,朕莫不是还要知会未来的大舅子顾指挥使一声?」
他这话一落,在场的众人皆神色各异,顾显则脸色微沉,他可不敢当这笑面虎的大舅子。
还是霍汐棠悄悄扯了一下燕湛牵着她的手,小声道:「陛下政务繁忙,若不然先回去吧。」
他若久留在此,她爹娘会觉得不大自在的,况且她与父母长久未见,也实在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
燕湛面色不悦,只当身旁的小姑娘果真将他先前的话当耳旁风了,冷声说道:「有什么话尽快说,说完同朕一起回紫宸宫。」
说罢他也不顾霍汐棠的反抗,撩袍落坐起来,势有这番不将人一道带回去便不罢休之心。
顾显很明显察觉到自从苏州一行回来后,这二人之间的变化,尤其是陛下对棠棠的掌控欲比先前更盛,看来棠棠逃跑那次的确带给他极大的刺激。
霍汐棠无言,低低嘆了一口气。
沈从霜见陛下这般强势将她女儿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很是不满,但没人敢对当今皇帝口出恶言,于是一家人的叙旧在这冷沉的氛围下匆匆结束,在黄昏左右,霍汐棠便坐上了马车随燕湛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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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宫内,鎏金镂空香炉薰香缭绕。
饴狼也被一同带了回来,现在与糖糖住在紫宸宫偏殿内,而霍汐棠被安排住进紫宸宫一事,未免毁了她的声誉便也只能暂时隐瞒起来,紫宸宫内的宫人皆守口如瓶。
燕湛说不准霍汐棠离开他视线范围内并非是假话,是以夜里燕湛召近臣商议朝事时,她也被带着一同去了御书房。
天子的御书房内,最里面有一间平时他政务劳累时用来休憩的小房间,霍汐棠暂时只能在这个房间里休息,等他忙完政事。
小房间内充满了陛下居住过的痕迹,一张明黄色的软榻上简单搁置了一条软被,霍汐棠却不觉得陌生,毕竟这是前世她也时常来的地方,此时反而有种回了自己家的感觉。
前世陛下在御书房议政便时常将她安置在这个房间里困着,时间久了她便开始给自己找乐子。
霍汐棠径直走到书案后,执起桌面上的硃笔便开始练字打发时间了。
门外,燕湛与顾显等人将滕王一事妥善处理后,便提道:「朕想尽快将封后大典提上日程。」
天子娶妻可是天大的大事,殷寻之便问道:「陛下打算何时公布于众,您要娶定国公之女为妻?」
燕湛沉声说道:「明日早朝便宣布。」
当初的未来太子妃不过两个月便要进入当今皇帝的后宫,若此事传扬出去想必会掀起不少闲言碎语,以及一些朝臣的不满,这一点燕湛早已事先想好了。
「寻之,将那些最爱忤逆朕的老顽固家中那点破事都收集起来,朕平日最烦那些朝臣整日对他人礼义廉耻挂在口中,自己私下却什么骯脏事都干的出来。」
殷寻之心知无法阻止陛下的决断,只连忙应下。
顾显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臣想知道封后一事传扬出去后,若是外界对臣的妹妹指指点点,陛下是如何想的?」
打从一开始顾显便担心这件事最终会将骂声尽数落到自己妹妹身上,朝堂上他自然不担心,陛下有能力应付那些有意见的朝臣,但百姓的悠悠之口又岂能轻易堵住?
燕湛黑眸微凛,朝那紧闭的房间看去,沉默了会儿方从龙案下的屉子里取出一枚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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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显接过一看,眉宇蹙得更紧了,陛下这是何意?
燕湛沉声道:「朕找大师为令妹算过了,令妹天生自带凤命,如此,朕看谁敢置喙半句。」
顾显惊讶地抬头,这下看向陛下的眼神都带着自己尚未发现的敬佩。
这男人何事都处处想的周到,竟事先为霍汐棠安排了个身带凤命的签文,只待这事散发出去,众人便会纷纷信服霍汐棠是天生的皇后命,也极少人会将她曾经是太子未婚妻的事放在心上。
更况且当初与太子解除婚约便是说霍汐棠与太子的八字相冲,且太子很快便有了新欢,如此那便迎刃而解了。
宁旭见此不由啧啧称奇:「陛下,还是您老谋深算。」为了娶个媳妇那弯弯肠子他当真是比不过。
此事被暂时定下,如今最为棘手的便是太子那边。
燕湛嗤笑一声,「朕将要办喜事,暂时不想见腥,待封后大典之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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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显等人退出了御书房后。
夜色浓稠,月色下的紫宸宫沉寂辉煌,御书房内墨香气幽幽起伏,与书案上的鹤顶香炉溢出的青烟交缠。
离京长达两个月,留给天子的朝政堆积如山,燕湛批阅完摺子后,神色慵懒地靠在圈椅按揉眉心,他闭目养神了片刻,淡声问道:「里面如何了?」
李拾勤回道:「回陛下的话,霍姑娘很是安静,没有任何吵闹。」
燕湛勾唇浅笑,「这般安静?恐怕是又在悄悄琢磨着怎么出宫的事罢。」
听他语气带着轻微的寒凉与自嘲,李拾勤不由抬眼觑了陛下一眼,见他唇边的笑意都是冷漠的,顿时心里浮起了怜惜。
看来霍姑娘的逃跑是真的伤了陛下的心……这才导致他如今不再信任霍姑娘了,只觉得她如今一举一动都在打着离开他身边的心思。
李拾勤忍不住劝慰道:「陛下,霍姑娘她尚且年幼,一时间从准太子妃到皇后的身份转变,兴许是很难适应的……」
他又如何不懂,但……
燕湛渐渐敛了笑容:「朕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她从未对朕动过心罢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淮松县华悦楼那晚她的失控吃醋,恐怕也只是一时沉浸在了虚假的夫妻关系中,待清醒过来后她便想明白了。
否则,她又怎么忍心离开他。
「这……」李拾勤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了,他总觉得陛下与霍姑娘之间藏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
燕湛松了眉骨的按揉,再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不见方才的一丝嘲意。
他站起身大步朝那小房间迈去,屋内点着微弱的烛火。
小姑娘趴在他平日里常用的书案上竟是入睡了去,昏黄的烛光悠悠照映在她粉白的脸颊上,燕湛弯腰看去,清晰地看到了她面容上淡淡的绒毛,那因侧趴睡着而挤出的侧脸颊微微带着粉晕,软乎乎的跟糯米糰子似的。
他心里不由也跟着软做一团。
霍汐棠像是睡的手臂麻了,皱眉嘤.咛地翻动了下,险些要从书案上滑下去,燕湛一手直接将她扶住,这便看到了被她压在脸颊下的宣纸。
一张空白的纸上仅只有「君衡」二字。
燕湛黑眸微颤,几乎下意识地认为她定是也同样在爱着他,才会在百无聊赖之际写他的名字打发时间……
可他该信吗?能信吗?
他极快冷静下来,凉薄的笑了声,就连吃醋那次不过也是他会错了意,兴许这次也是同样。
燕湛的脸色渐冷,将她脸下的宣纸抽出,揉成一团扔进了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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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散后,金銮大殿外顾林寒阴沉着脸大步下台阶,身后几名大臣急忙喊住他,「定国公留步。」
几名大臣快步追赶了上来,对顾林寒笑道:「还未对定国公道喜呢,定国公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这太子妃没当成,竟直接因天降凤命之喜入主了中宫,从太子妃一跃成为皇后娘娘,这是多少女子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其中一名与顾林寒关系极差的大臣,则阴阳怪气地说道:「也不知道这定国公是如何养女儿的,这寻常人啊家中能出一个太子妃便是祖上烧高香了,定国公的女儿却是两样都站齐全了。」
顾林寒微微扯了扯唇角,敷衍道:「杜大人过誉了,小女也没什么特殊之处,能入主中宫之位大抵也是祖上积德了。」
那杜大人见缝插针,问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未来的皇后娘娘似乎并未在定国公府养大,她不是十六岁时才被你找回来的吗?何曾又是定国公祖上积德了呢?」
顾林寒气得鬍鬚都要吹起来,又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另外的朝臣见像是要吵了起来,忙拽着那杜大人走了。
东宫内,寝殿内的东西被砸的满地狼藉,燕舜回来后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几乎每个进入到他视线里的宫人都难逃一劫,一时间东宫内哀声阵阵。
顾林寒到了东宫见到这种现象,无奈地扶额。
「殿下,你究竟何时才能稳定自己的情绪?陛下才在朝堂宣布了封后一事,你回来便砸了东宫,若此事传扬了出去不怕有损你的名誉?」
燕舜将手中的东西勐地砸落,发出噼啪声响,他扬眉发怒:「名誉?孤还有什么好名誉?外界都在传扬是孤的命格阻碍了舅父的女儿为后!棠棠她忽然被算出凤命在身,却与孤八字相冲,这事传扬出去,孤算什么?孤这个储君又算什么?孤现在活活就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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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林寒上前按住他,「殿下,越是紧要关头你越是要静下心来,若是如此沉不住气迟早会出大事。」
燕舜眼眶赤红,冷冷地看了顾林寒许久,方问道:「连舅父也要背叛孤了?」
顾林寒皱眉问:「殿下这是何意?」
燕舜用力推开他,气得在原地转了几圈方抽过一侧架子上的长剑指向顾林寒,冷声道:「舅父的亲女儿将要成为皇后娘娘,舅父也同样要升级为国丈,舅父如今与皇兄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才对,你却在孤这个东宫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觉得孤会信你?」
那尖锐的长剑直直指向他,顾林寒怔了片刻,方痛声道:「殿下便是这样想臣的?臣这么多年对殿下有多上心,殿下便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燕舜恶狠狠道:「孤只知道你现在是未来的国丈!」
顾林寒解释,「殿下听臣解释,臣想为殿下出谋划策,想要殿下冷静下来暂时蛰伏,我们总会有机会……」
「你闭嘴!」
燕舜上前了几步,「你若是再不离开孤的东宫,孤真的会不顾旧情杀了你!」
殿下要杀了他?他的亲生儿子亲口说要杀了他?
顾林寒瞳仁颤动,面色难以置信连连后退几步。
正在僵持间,还是霍湘菲不顾李福良的阻拦执意入殿,她上前拉住摇摇欲坠的顾林寒,安抚道:「国公爷就先回去吧,现在殿下是气煳涂了才会说这种话,一会儿冷静下来便会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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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闹出的动静终究是传到了永寿宫,得知太子拿剑指着顾林寒,太后心里畅快的同时又隐隐地不安,若是顾林寒那个负心汉因为此事伤透了心不愿再帮衬舜儿该如何是好?
舜儿今年才十八岁,自小便没吃过什么苦,就连太子之位到手的都极其容易,向来他想要什么都触手可及,所经歷过最大的事便是六年前的那场意外,他又如何能跟已二十六岁常年征战沙场又称帝六年的燕湛相拼?
如今的局势如何看都是对太子不利,若是没了顾林寒,那太子将彻底孤立无援了。
而如今这顾林寒一跃成了未来国丈,谁知他的心会不会动摇?
毕竟,那未来的皇后娘娘才是他顾家的血脉啊。
为了留住顾林寒为太子所用,顾太后还是打算先稳住他。
那厢紫宸宫内,窗台月影轻投。
晚间,霍汐棠默默进食,燕湛给她夹什么她便吃什么,勐然间她收到了李拾勤给她打了眼色,霍汐棠蹙眉想了会儿才明白他所指何意。
李拾勤是在提醒她也给陛下夹菜。
霍汐棠犹豫了下,还是行动起来,她扫了一眼饭桌最终将银箸伸向那碟酱香蜜肉上,她夹了一块最大的肉至燕湛的碟子上,柔声道:「陛下吃点这个,味道不错。」
燕湛瞥她一眼,遂冷声道:「李拾勤,你没事就滚出去。」
李拾勤顿时吓得头皮都炸起来了,忙不迭跪地请罪。
霍汐棠见他不太高兴,只当自己是哪里惹着他了,斟酌了一会儿才问:「陛下是不喜欢这道菜吗?」
她记得他应当是喜欢的,实则他喜欢的东西不多,但唯独这道菜算是偏爱,前世她因在饭桌上随意问了一句,当时李拾勤便吓得脸都白了。
但因天子的喜好几乎是藏的极其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不会表达出来,揣测圣意可是重罪。
可那会的陛下并未多说什么,只随口道了句还行。
那时她能感觉到他是喜欢的。
只是为何这世又不喜欢了呢?难道是不喜欢她夹的吗?
燕湛慢条斯理将那块肉递入口中,淡声道:「没有不喜欢,只是棠棠刻意的讨好究竟是为了什么,朕不是不知。」
霍汐棠一愣,下意识回道:「不是的,我……」虽说方才的确是李拾勤指点她的,可她也并非有不乐意啊。
「罢了,用膳吧。」
他直接打断了她的解释,霍汐棠心里有些委屈,她垂下头,将脸都要埋进自己的饭碗里了。
燕湛眼角余光见她这委屈巴巴的模样,心里也微微发酸。
晚膳过后见她还是垮着一张小脸,他终是走过去牵着她往书桌前走去。
「陛下?」霍汐棠扬起脸问。
燕湛唇角浮起笑意,说道:「朕来陪棠棠练字。」
提起练字,她忽然想起昨日在御书房的小房间内写下的「君衡」二字,她醒来后那张纸却好端端不见了踪影,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
霍汐棠抬眸看着他精緻的下颚线。
难道是陛下扔了吗?
第56章 冥苑
当今皇帝公开宣布将要迎娶定国公之女顾汐棠为皇后的次日, 便由钦天监算出了大吉日,经商议,封后大典便是定在下个月的十二月二十。
距离封后大典约莫仅剩一个月不到, 因是天子登基六年来的头一件大事,皇宫上下皆十分重视, 顾太后即便不情愿,也不得不做起样子开始操劳了起来。
午时过后, 顾太后传了太子来永寿宫, 便提到了下个月封后大典一事, 「你皇兄即将娶妻了, 接下来便是你的婚事,最近可有什么瞧对眼的姑娘?」
燕舜沉着脸, 默不吭声。
顾太后自顾自说着, 「舜儿, 你再不可任性了, 若想根基牢固, 现在最为有效的便是娶的一对你有助力的妻子, 哀家目前有两个瞧上的姑娘,改日你再一一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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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左丞的嫡长女年十五,尚未订亲近期也没听说她在相看的消息, 如今算是较为适合的太子妃人选之一;剩下的便是魏将军之女,年十六,听说近期魏夫人有在给她私下相看,但目前尚未定下,魏将军是与宁旭的父亲平起平坐的大将军, 他的势力与话语权不容小觑,舜儿……」
见燕舜整个人放空似的, 顾太后冷声问:「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哀家说话?」
燕舜回道:「随便,母后觉得更能助力儿臣的,儿臣都不会拒绝。」
顾太后诧异看他,疑惑他如今怎是转了性子,若是以往要他娶自己的不爱的女人定是直接跳起来拒绝了。
「你莫不是还忘不了她?」
燕舜眉宇微跳,抑制住内心的愤怒,淡声道:「怎么会。」
随后不耐烦顾太后问东问西的,燕舜站起来便直接走了,留下顾太后气的怒拍一掌桌案。
燕舜回了东宫寝殿,霍湘菲正在给他铺床,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燕舜有瞬间的怔神,转而回过神来,对还在思念霍汐棠的自己很是痛恨。
但同时又有另一道声音在告诉他,既然皇兄能从他手中夺走棠棠,那么为何他不能夺回来?
棠棠本该是他的,相识也好,订婚也好,都是他先来的!
皇兄不仅夺走了他的皇位,竟是连他的心上人都要抢走!
燕舜的眼里充满了赤色,眉目怒意横生,心头的恨意愈发的汹涌,他用力转身大步朝书房的方向传去。
李福良躬身追了过去,他冷言吩咐:「召集王大人和谭大人等人一同来东宫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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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定下的喜讯很快传开,霍汐棠得知下个月二十便是封后大典,内心不免忧愁,眼看景明七年将要到了,陛下身上的毒如今尚未解,若真如此,他岂不是寿命将至?
此时殿外传来宫人的行礼声,是陛下回来了。
霍汐棠站在窗边,因为心事重重导致并未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燕湛走过来从身后抱住霍汐棠,微弯背嵴将下颌抵在她的侧肩,柔声问:「棠棠怎么在这站着吹风?不怕冷?」
霍汐棠垂眸看着自己腰间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怔怔地失神道:「不冷……我只是想吹下风冷静冷静。」
她怕再乱想下去,会更怨自己的没用,一下怨自己当初为何要把药留下来让陛下生气直接毁了,一下怨自己为何不早点将解药给他,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都是她一个人的错。
她越想越后怕,莫名水雾瀰漫上眼眶,一滴滴泪往下滑落,落至了燕湛的手背上。
燕湛的笑意霎时间凝固,他缓缓松开了怀抱,垂眸看向自己手背上那清透的泪迹。
这一滴滴泪水,像是在反抗嫁给他有多么委屈。
燕湛淡淡苦笑,有瞬间他想,是不是该放她离开回扬州了,才能让她快乐起来?但这个念头将将浮升起便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氛围陷入诡异的沉默,李拾勤站在边上都觉得空气稀薄了。
过了片刻,燕湛轻声笑道:「莫吹风了,棠棠来选一选你喜欢的婚服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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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流逝,整个长安已步入了冬季,在三日前长安便落了一场大雪,目及所处一片银霜。
距离封后大典仅剩下三天的时间,上个月边关战事起,是以这一个月来天子亦政务十分繁忙,加之封后一事霍汐棠也不得闲着,时常要配合尚宫局为封后大典做准备。
这段时日每日除了夜里共寝,实则这个月他二人极少有时间相处。
今日燕湛下了早朝,便抽空回了一趟紫宸宫。
最近极少有白日见到陛下,霍汐棠连忙站起身行礼,燕湛微蹙了下眉,遂伸手抱过她笑着问:「棠棠近日在做些什么?」
不知为何,大抵是婚期将至亦或是这阵子极少有这样亲密的接触,此时霍汐棠心里竟是有些紧张,想了会儿还是老实道:「回陛下的话,我随时听尚宫局的安排去量婚服要做的尺寸,凤冠的样式,以及……大典上的仪态。」
回陛下的话,这也定是尚宫局的人教她的。
燕湛蹙宇拧得更紧了,但仍是放柔了语气,一只手把玩着她腰间宫绦,说道:「棠棠不必听尚宫局那些人的话,你与朕说话还是按照以往的方式来便好。」
霍汐棠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便还是应了。
本以为她会反抗几声,倒没想到这次答应的很快,燕湛忍俊不禁道:「棠棠这样可爱,那朕有礼物要送给棠棠。」
礼物?霍汐棠瞬间眼睛都亮得跟小鹿似的,眼巴巴地扬起脸看他。
她那双水润润的桃花眼现在装的满满都是他,燕湛心里是满足的同时,又有丝酸酸麻麻的拉扯感。
如今这一切不过都是他强求来的罢了。
他唇角微扬,拂开心中那些不虞,笑道:「一会儿就让你见见岳父岳母。」
霍汐棠登时大喜,兴奋地攥着他的衣襟连番问:「我爹娘吗?他们入宫了?」
燕湛点头,遂递了个眼神给李拾勤。
李拾勤心领神会便出殿去接人了。
临近封后大典,既是出嫁这样的大喜日子,作为父母定当是要来送霍汐棠出阁。
但沈从霜仍活着的消息她不愿公布世人,加之霍汐棠尚未成亲住在紫宸宫的消息决然不能传出去,便只能悄悄传沈从霜和霍跃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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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搂着霍汐棠的细腰,掌心掐了掐,疑惑道:「棠棠怎么瘦了这么多?」
腰窝被他掐得发痒,霍汐棠弓着腰在他怀里笑得打颤,「哪里瘦了,我可是每一顿都有吃,哎呀陛下快松手,痒死了……」
燕湛心知她极其怕痒,故意又尽往她敏.感地地方挠了挠,眉梢微挑:「怎么,棠棠这是不信朕测量的结果?」
她被痒得窝在他怀里蹬腿,笑得眼圈都红了,可陛下掐在她腰间那只手还极其不安分,给霍汐棠气得一咬牙就张嘴往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燕湛身躯微怔,垂眸看向在他颈边试图啃他以做报復的小姑娘,眸色愈发的幽暗,就连唿吸都紧促了些。
恰逢这时,李拾勤入殿回禀:「陛下。霍老爷及霍夫人到了。」
三人一齐入内,看到的便是如此场景,李拾勤脸色大变,连忙抬起长袖捂住自己的眼睛,而沈从霜及霍跃当即吓得脸都白了。
自己女儿竟敢咬当今皇帝的脖子,这可是要砍头的罪过。
夫妇二人想也没想连忙下跪。
扑通一声响,将正在打闹的燕湛霍汐棠拉回了神,霍汐棠的嘴从燕湛的脖侧离开,瞪大了眼看着跪在跟前的父母。
燕湛垂下暗.欲涌动的黑眸,凝神了几息方道:「霍老爷霍夫人起身罢。」
霍跃和沈从霜惶恐不已,互看一眼便搀扶彼此起来。
随后燕湛抱着霍汐棠落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袍,说道:「你们好好叙旧,朕去处理政务。」
待陛下离开后,殿内便只留了这一家三口。
沈从霜和霍跃方才真的吓坏了,沈从霜连忙上去拉住霍汐棠的手警告说:「棠棠你怎能大白天咬陛下呢?」
霍汐棠从方才的挠痒痒中才回过神,脸颊还红扑扑的,她愣了愣傻乎乎接话,「那我要夜里咬?」
霍跃那张脸登时惊得五颜六色,「乖女儿你可真是……」
沈从霜敲了下霍汐棠的额头,小声数落:「棠棠这傻丫头!是无论何时都不能咬!那可是陛下,你即便再得陛下看重也不可这样恃宠而骄知道吗?」
这番是来送女儿出阁,沈从霜因经歷了两次婚姻,有许许多多的经验要传授给霍汐棠,但自己女儿这次并非嫁到普通人家,还是直接当皇后,她便实在不懂了。
但凡事不能越过皇帝,不可恃宠而骄她则是明白的,更甚至帝王心难测,谁能保证他这时候爱得难捨难分,下个月是否又对别的女子的柔情小意动了心。
当了皇后便註定要做后宫表率,如今陛下将要娶妻,则代表他未来也要充盈六宫,若是有了其他年轻漂亮的姑娘出现,她的女儿还这样傻乎乎的,指不定要不了多久便被陛下厌弃了。
霍汐棠捂着额头,不得不听从母亲的话,但母亲说陛下娶了她之后将来也会有别的女人,她心里听着不是滋味,也不想答应母亲的话将来要做个贤惠大度的皇后。
倘若陛下当真要有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她不介意再跑一次。
霍汐棠心里愈发想着这事,便愈发不舒服,就连后来母亲和父亲说的话她都完全没听进去了。
「棠棠?棠棠?」沈从霜推了推霍汐棠的肩膀。
「怎么了阿娘?」
沈从霜忽然小心谨慎地在殿内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一个外人在,这才小声问:「陛下是否与英国公府极其相熟?」
霍汐棠问:「阿娘为何这样问?」
「前两日英老国公府的寻之来找汐元议事,阿娘碰巧与他打了照面,便想将当初他大姑母交给我保管的东西给他,让他带给英老国公,寻之说让我届时直接交给你,你知道该给谁。」
「他说的神神秘秘,结果没几日陛下传我们入宫了,仔细想想寻之的话,大抵是要阿娘将东西交给你,你再转交给陛下。」
霍汐棠讶异道:「阿娘与当初的齐王妃相熟?」
沈从霜笑道:「何止是熟,我与若灵乃是闺中密友,但……」
说到此处,她笑容渐渐消去,「她红颜薄命,早早便去了,在她去世之前,有日她主动约我私下见面,将一个东西交给我保管,我便一直留着,后来忽然传出她去世的消息,我也因伤心过度将此事忘到了一旁。」
霍汐棠心尖一跳,紧张追问:「阿娘,东西你带来了吗?」
沈从霜从衣袖内取出来,「便是这个,当初若灵说让我暂时保管,我也没有打开看,兴许那时候她便猜测到自己命不久矣罢。」
回想起当初殷若灵找她时的神态,一扫以往的随意自在,反而十分魂不守舍,像是知晓自己不久的将来将要出事。
霍汐棠将那锦盒接过,垂眸看了一眼,这是个极其精緻秀气的小锦盒,倘若这是齐王妃的遗物,那如今最该交给的人应当是陛下了。
夜里燕湛回了紫宸宫,霍汐棠便将这锦盒交给了他。
燕湛面无表情地接过,但并未打开看,只搁置在一旁的书案上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霍汐棠追过去问:「陛下不打开看看是什么吗?」这可是他的生母留下的东西。
燕湛撩跑落坐,「不太想看,不过是个遗物罢了。」
霍汐棠坐在他对面,神色焦急:「怎么不看呢,怎么说也是生母的东西,兴许里面放的是留给陛下的书信?」
燕湛懒散地看她一眼,「她那会还不知有没有怀上朕,怎就是留给朕的?棠棠可真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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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怔了会儿,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但是怎么说也是生母的遗物,兴许很是重要,作为儿子打开看一眼也不过为罢?
可她今晚无论怎么说,燕湛都不应允她的要求。
平日对她千依百顺,再难的事陛下都愿意答应她,可现在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他都不愿意,霍汐棠有些想不明白了。
燕湛像是刻意逃避,直接去了御书房,独留霍汐棠在寝殿。
李拾勤见她一脸的愁苦,没忍住提醒说:「霍姑娘,你想知道陛下更多事吗?」
霍汐棠抬眸去看他。
李拾勤轻嘆一声,「奴婢也跟随陛下有些年头了,当年的事因为师父也多少知道一些内幕,奴婢猜测霍姑娘知晓的恐怕只是些片面,那些更深痛的一面,陛下定是从未向霍姑娘提及。」
更深痛的一面……即便带着两世的记忆,她也只知道陛下是齐王齐王妃的遗腹子这层秘密,再多的她便不清楚了,前世是她不想知道陛下更多的事,这世则是还没机会去了解。
如今李拾勤提起,她没忍住内心的好奇,追问:「李总管能透露一些给我吗?」
李拾勤遗憾地摇头,「奴婢是陛下身旁最信得过的亲信之一,若没陛下的吩咐,奴婢不可多言。」
霍汐棠面露遗憾,随后又听他道:「但,若是霍姑娘真的想了解陛下,可以亲自去冥苑探探究竟。」
冥苑,是传闻中那比冷宫还要可怖的处在,陛下自幼便是在那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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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封后大典仅剩一日,这日燕湛去上了早朝,霍汐棠在李拾勤的带领下,悄悄前往了冥苑。
冥苑位于皇城最隐秘的僻静角落,距离金碧辉煌的宫殿足足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因冥苑是如今已成为禁忌的存在,是以来的路上,李拾勤都极其谨慎。
此时霍汐棠站在阴冷的院子门前,忽然心情变得很是沉重,此处的院落光是外观都极其阴冷,想必是常年处于阴处见不到太阳的缘故,使一众湿冷气挥散不去。
李拾勤推开了院门,沉重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浓重的霉味十分沖鼻,霍汐棠不由皱眉,捂住了那难闻的气息。
待二人进去后,李拾勤便说道:「奴婢的师父从前只是宫里头不得看重的洒扫小宦官,因多年前师父曾在一次宴会中不慎冲撞了一位皇子,险些要被拖下去杖毙时,是齐王夫妇救了师父,后师父凭藉齐王夫妇的提点便得到后妃娘娘的重用,师父便一直将齐王夫妇当再造之恩的恩人。」
院内树木萧条,又湿又冷,前几日落的大雪并未清扫,如今屋檐与道路仍旧白茫茫一片。
「二十七年前,齐王意外暴毙,后外界也传齐王妃没多久跟着逝世,恩人夫妇在短时间内同时去世,于师父来说打击极其大,师父一直遗憾没有机会效忠齐王夫妇。直到一次意外,他发现后宫有齐王妃生存的迹象,经过多日的探查,终亲眼目睹先帝……」
李拾勤带着霍汐棠走到了一件漆黑的房间内,嘆道:「师父意外得知了所有的真相,还亲眼目睹齐王妃产下了孩子,又亲眼看着先帝为了报復齐王妃不服从他一事,将那孩子记在了自己和太后的名下,齐王妃看着自己辛苦生下的孩子要认贼作父,当即气得大吐鲜血,险些断气。」
「齐王妃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先帝为了齐王妃活命,便将那孩子从太后手中夺了回来,利用尚在襁褓的孩子逼迫齐王妃活下来,后齐王妃仍是没熬过去,便是那样去了。齐王妃去了后,先帝彻底疯癫,找了各大神医想要救活她的性命。」
「没人有能力起死回生,直到先帝认识了位南疆来的巫医,那巫医见先帝已疯癫到神志不清,便哄骗先帝炼制许多丹药,又说若是用至亲的鲜血炼制的丹药便可令人起死回生。」
霍汐棠第一次得知齐王夫妇当年去世的真相,内心触动不已。
听到此处,她颤着声问:「先帝信了用至亲的血炼制出来的丹药可起死回生这事?」
李拾勤点头,「师父他是想办法混进了先帝最为信任的宦官身边才得知的,但当时割了那孩子的血炼制出的丹药仍是没有作用,那南疆巫医生怕被先帝降罪便换了一种说法,说是要用那个至亲吃下他各种研制出来的丹药放出来的血才会有效。」
霍汐棠红着眼问:「先帝这便信了?」
「信了。先帝太想救活齐王妃,当时是无论什么方法他都愿意尝试,更何况只是用他痛恨的那孩子的血。」
房门打开,但见灰尘落得极厚,李拾勤点亮了火摺子,很快室内一片光亮。
霍汐棠清晰地看到了房内的正中心有一根粗.壮的木桩,木桩旁还凌乱地摆放着几条较手臂粗的铁链,四周皆是干涸到十分陈旧的殷红血迹。
李拾勤将眼神落在那满地的血迹处,说道:「这便是陛下幼时呆过最久的地方。」
当年师父身体状况愈发不佳,后直接卧床重病,临终之际因有遗愿未完成,便将这件秘密都告知了他,师父让他代替他去找小主子。
师父口中的小主子便是齐王夫妇的遗腹子,如今的陛下。
后来他想尽办法混进了冥苑,那日亲眼看到年幼的陛下被割肉放血的场景,那画面惊悚到现在他想起来都觉得浑身难受。
为完成师父的临终遗愿,他悄悄想办法与陛下取得联繫,告知了他所有的真相,那时他是亲眼看着年幼的陛下眼神中浮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恨,隐忍且不甘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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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陛下也只有七岁不到,在冥苑被折磨的瘦得跟竹竿似的,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自暴自弃地寻死过。
再之后的事便是顾指挥使来皇宫做二皇子的伴读,误闯了冥苑后与陛下达成了同盟的共识,陛下蛰伏了几年,在十二岁那年便从冥苑逃了出去,接着一路北上,亲自去北地找了当初齐王的旧部亲信,勇武将军长兴侯宁肃。
十二岁的陛下留在长兴侯身边,与宁旭一同在战场长大,他在先帝尚未察觉时便已经在密谋復仇了。
二十岁那年宫变便是他一手策划,他逼死先帝,搅乱了此时的燕室王朝,这场復仇谋划万事皆完美,其中唯一的变故便是太子大难不死被霍汐棠所救,从而留下了这段孽缘。
霍汐棠听完整个过程,唿吸难受到像是要喘不过气来。
李拾勤回了旧地,顿时也是感慨万千。
当初即便再苦,陛下都熬过来了,歷经千帆与血泊攀爬而起,如今的陛下是登基六年的沉稳帝王,他已习惯用微笑不动声色地解决所有问题。
这几年也仅仅只有面对霍姑娘时才真正的有了点鲜活的样子,霍姑娘逃跑那次,也是李拾勤伺候陛下多年来,头一次见到他的情绪失控。
但以陛下的性子,即便如今对霍姑娘动了真心,也定不会当着她的面揭开伤疤。
这一个月来,李拾勤感觉的出来陛下很是在意霍姑娘是否心甘情愿做他的皇后,他看在眼里也实在心疼,还是没控制住将这些事都讲了出来。
霍汐棠忽然蹲了下来,看着满地干涸的血迹,雾气便蕴满了眼眶,她轻声问道:「陛下身上的伤疤便是这样来的吗?」
李拾勤嗯了声。
她泪水不受控制地掉落,到了冥苑,得知了陛下的过往,她这才明白为何陛下不愿打开生母的遗物,她什么都不懂,竟还追着上去让他揭开自己的伤疤。
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啊……
从冥苑出来后,见霍汐棠哭得眼睛都肿的跟核桃似的,李拾勤吓得脸都白了,若是让陛下得知了该如何是好,他擅作主张这事定会被陛下降罪。
「霍姑娘,您可千万别跟陛下说奴婢带你来冥苑了。」
霍汐棠抿唇点了点头,「你放心李总管,我不会出卖你的。」
李拾勤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看样子霍姑娘也并非不完全对陛下不上心嘛,这下他便真的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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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明日是封后大典,霍汐棠若是从紫宸宫出嫁也不像个样子,下午燕湛便派人护送她回定国公府了。
霍汐棠回国公府之前都未亲眼见到他本人,从明松的口中得知因明日是极其重要的日子,陛下较为繁忙,实在没空出来见她。
霍汐棠有些失落地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
回了定国公府后,顾林寒见到陛下跟前最为看重的明松亲自送霍汐棠回来,便也不敢当着他的面甩脸子。
「明大人不回宫復命了?」
明松冷声回道:「回国公爷的话,陛下吩咐说明日让属下亲自护送姑娘上凤辇。」
看来是打算在国公府留宿一晚了。
顾林寒便只能做做样子,说几句体面话,霍汐棠如今对这个父亲很是恐惧,现在看到他便只会想起那日太液池的一刀。
分明是血脉相连的父女,此时却都各怀心思。
顾林寒眉宇紧紧皱了起来,担心明日的封后大典,太子若是刺激下做出什么不可挽留的事,那便不知如何收场了。
如今太子势弱,想与天子反抗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倒不如趁着天子娶妻一事开始蛰伏,日子久了兴许有些转机。
可近一个月太子都不准他去东宫,实在不知太子究竟想通了没。
第57章 封后大典(上)
寒月微露, 廊间刺骨的凉风透过菱花窗缝隙缓缓吹入,屋内烛光昭昭,窗外的天漆黑如墨。
因定国公府没有女主人操持婚事, 天子便派了宫里六位经验老道的嬷嬷及八位宫女特地来服侍霍汐棠上妆。
望着昏黄的铜镜内一袭金丝双凤绯色婚服的人,霍汐棠有片刻的怔神, 若是不算上在淮松县那次,眼前这次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嫁人, 而与上回的假婚礼一般, 新郎亦是同一个。
依丹和元荷笑意吟吟扶着华贵精美的凤冠过来, 正中心镶嵌的那颗硕.大的南珠在摇曳的烛光下, 愈发显得流光溢彩,满屋子的人皆被这身奢华的双凤婚服及凤冠美得嘆观止矣。
一名嬷嬷从二人手中接过那凤冠, 小心翼翼地为霍汐棠戴了上去, 双眼笑成月牙状, 口中还在不停说着吉利话:「娘娘天姿国色, 正是这凤冠最适合的人选, 不愧是陛下亲自挑选出来的样式, 果真才是最合适娘娘的。」
霍汐棠被她说得脸红,自然浅薄的红晕使这完美无瑕的妆容愈发得贴合,她望着铜镜内的自己, 一时间感慨万千。
四个月前初入长安,那会儿她本以为今后要嫁的男人只会是东宫太子,却没料到经过两世的牵扯,兜兜转转,她最终还是成为了陛下的皇后。
忙活了许久, 晨光熹微时分,天空忽地落起了鹅毛大雪, 帝后大婚之日,骤降瑞雪,枫云院瞬间更热闹了起来。
盛装过后,时辰也正好,霍汐棠在众人的簇拥下前往了春茂堂与亲生父亲定国公拜别。
定国公正襟危坐,念在今日的大好日子上,不得不挤出几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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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费尽心思不愿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却没料到,他的女儿早已私下与陛下厮混到一起去。
面前是拥有血缘关系,却从未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出嫁,若说心里没点动容定是假话。
可她嫁给谁都好,偏偏嫁给那最不该嫁的人。
顾林寒狠下心来,稍稍避开了面前正在叩拜自己的女儿。
待叩拜礼后,顾林寒扶着霍汐棠起身,体面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将霍汐棠松开,交给了在一侧已等候多时的顾显。
自己唯一的妹妹将要出嫁,顾显心绪复杂,导致昨夜里都未曾睡着,以至于今日卯时便起身,坐在窗台下想了许久。
他紧紧地看着以团扇遮面的霍汐棠,一脸认真地道:「妹妹,哥哥送你出嫁。」
霍汐棠点头,凤冠上的珍珠轻微摇曳。
顾显几步上前,便弯下身子,身侧的依丹和元荷见定国公没打算搭把手身着繁琐服饰的霍汐棠,不得不上前去搀扶。
顾显背着霍汐棠沉稳地朝门外走,四周欢闹的奏乐声不绝于耳,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声调说:「哥哥想问你,你当真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做皇帝的女人,做他的皇后。
霍汐棠低垂着脸,沉默了会儿,才小幅度的点头,「嗯。」
顾显紧皱着眉,分明在苏州时,她为了不进陛下的后宫还胆大包天计划了逃跑,既是那样想要离开,又怎会在短时间内真心愿意嫁给陛下?
恐怕只是不为了让家人担忧吧。
顾显忽然脚步顿住,压低声音说道:「若你实在不想嫁,哥哥愿意为你想办法……」
或许他可以趁着凤辇进入皇宫之前便悄悄移花接木。
霍汐棠轻笑一声,掌心按在顾显的肩膀,柔声说:「哥哥,我是真的愿意。」
这阵子她想了许久,她对陛下的感情不知是何时早已渗入了自己的心里,说不清是前世便已经有了特殊的情感,还是重来一次后多番的纠缠的缘故。
她好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陛下。
霍汐棠从未这样确认过自己的心意。
她本就对男女之情较为迟钝,就连想明白自己的心意这点,也是这一个月来她与陛下极少相处后,临到婚前她才隐隐发觉。
她会在见不到陛下的时候想念着他,见到他之后心里会紧张雀跃,会想到他或许今后兴许会有其他的女人时胸口闷闷得难受,就连与他的拥抱都会带着心里难以描述的悸动。
或许那便是喜欢吧。
有酸酸涩涩的在意,有悸动羞赧的期待,亦有烦恼且挣扎的迷茫。
她的声音轻柔坚定,顾显怔怔地听了入神,片刻后唇边浮起笑容:「是吗,那棠棠可有告诉陛下你的真心?」
他可是能感觉到这一个月以来,陛下的脸色愈发的幽沉了,恐怕在陛下的心里,现下尚不知道棠棠真正的心意。
当局者迷,他越是在意便越不敢去多想,许是撞得太多次头破血流,那个男人已经不奢望能够得到棠棠的真心了。
霍汐棠害羞地抿唇笑,手中的团扇微微晃动,过了会儿她小声地道:「我会告诉他的。」
今晚便是他二人的新婚之夜,总会有机会。
明白自己妹妹是确认了自己心意,心甘情愿地嫁人后,顾显便也放下心了。
他低沉的嗓音也愉悦了几分:「扶稳了,一会儿便是台阶。」
定国公府的整条道路上已围的人山人海,得知今日帝后大婚,不少百姓很早便赶来凑热闹,鹅毛大雪轻飘飘降落,迎接皇后的仪仗已早早等候多时。
顾显将霍汐棠放至落地,在亲自将她送往凤辇之前,上前几步,以为她撩耳畔碎发的动作,轻声说道:「棠棠,看你左边前方。」
霍汐棠顺着顾显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众多人中第一眼看到了她的养父霍跃,及身旁带戴着帷帽的沈从霜。
四周百姓皆面带笑容称嘆大婚的隆重场景,沈从霜悄悄掀起帷帽一角,露出了湿润的眼,此时她早已泪流了满面,霍汐棠轻颤着眼睫,细细地看清她的唇形,拼出了几个字。
「女儿,幸福顺遂,一生无忧。」
因是早已「去世」的原因,沈从霜不便现身,作为生母却只能以这样的形式为自己的女儿送嫁,霍汐棠哭得泣不成声,朝沈从霜点了点头,遂又深深看了眼霍跃,回了个望父母安心的笑容。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顾显上手轻轻擦拭,说道:「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落泪,棠棠今日是最美的新娘,今后亦是最美的皇后娘娘。」
难得见那样不苟言笑的哥哥今日说了那么多温柔的话,霍汐棠不由哽咽地笑出声,她心里也酸酸麻麻的,郑重地说道:「多谢哥哥为我做的一切。」
此时鞭炮声响起,顾显又交代了几句话,便目送了霍汐棠上凤辇。
待仪仗队伍缓缓朝皇宫的方向启程,直到彻底没了踪影,沈从霜及霍跃顾显这才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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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满目张灯结彩,花攒锦簇。
今日天子大喜,皇宫上下几乎忙得脚步生风,在正式举行仪式前,需陛下携皇后娘娘先前往皇家宗庙,祭天地祖宗。
燕室皇族的宗庙位落于皇城的最顶点,则需要上一座蜿蜒起伏的高山方可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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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大雪虽已停,但山路同样湿滑,未免造成山势动盪,天子便下令留下一些侍卫在山脚下候着,仅带一支精英护卫随行上山。
燕湛携带霍汐棠前往宗庙,完成了祭拜祖宗等仪式。
山顶颳了极大的风,霍汐棠被吹得脸颊微白,燕湛将自己的掌心捂热乎了这才贴上她的脸,「棠棠,冷吗?」
霍汐棠摇了摇头,「不冷的。」
祭拜祖先这等大事是必须要带着虔诚的心去做,怎能怕苦怕累。
燕湛双手却捧着她的脸颊不愿放下,一双黑眸幽深如墨,将她上上下下认真地看了一遍,似乎想将此刻霍汐棠的样子牢牢刻印在心底。
他心尖触动,纠缠了两世,棠棠还是为他穿上了这身婚服。
「朕总算娶到你了,棠棠。」
霍汐棠很想说些什么,可四周还有候在一旁的礼官,况且他们的面前便是那么多的祖先的灵位,她实在羞得厉害。
当着这些场景的面亲密也觉得不太妥当,她轻轻地抬手将燕湛的手挪开,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不要这样,陛下。」
燕湛的手僵滞在空中片刻,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
霍汐棠此时还沉浸在嫁人的紧张与羞赧中,并未察觉身边男人的变化。
待仪式完成后,正值午时,大雪过后阳光微微冒出了头,但山顶的寒风依旧吹拂。
帝后祭拜完祖先,便坐上了仪仗下山返回皇宫。
御辇内,薰香浮动。
燕湛随意地撩起衣袍下摆便揽着霍汐棠闭目养神了起来,现在总算四下无人了,霍汐棠本想与他好好说些话,可伏在他怀里看到他眼底隐隐泛着乌青,便止不住心疼。
上个月边关起了战事,他便较比以往要操劳了许多,加之婚期的缘故,想必近期定是没有好好休息的机会。
他即便阖眼入睡,也好似睡得极其不安稳,霍汐棠缓缓抬起手,想要为他按揉眉骨放松一会儿。
可指腹将将触碰到他的肌肤,他便勐然睁开了眼,用力攥住眼前那纤细的手腕。
霍汐棠愣了会儿,说道:「我只是想给陛下放松放松,没有想做什么。」
他的眼底含着若有若无的愠色,见他像似不高兴了,霍汐棠只能讪讪地抽回手,小声低语:「我不按就是了……」
「心疼朕?」他嘶哑的低声问。
霍汐棠想也未想答道:「嗯。」
燕湛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只凉薄地扯唇:「如今你已是朕的妻子了,即便再试图讨好朕,朕也不会任由你有机会离开的。」
霍汐棠柳眉蹙起,陛下这话是何意,他觉得她是在说假话吗?
他脸上的笑缓缓溢开,衬的那张俊美的面容愈发得蛊惑人,可霍汐棠却觉得他的笑容里的都带着丝丝寒意却苦涩。
她心里酸酸胀胀的,鼓起勇气攥紧身前男人的衣襟,「不是的陛下,你听我说,我……」
恰逢这时,队伍忽然停了下来,前方似乎发生了巨大的骚动。
李拾勤疾步跑到车窗边,紧张说道:「陛下,出事了。」
燕湛眉目一凛,将怀中的小姑娘放下,遂撩起车帘一扫外面的情况。
但见护送仪仗上山的侍卫此时皆换了一番嘴脸,手持弓箭将仪仗四周团团包围,燕湛微眯黑眸,冷笑道:「燕舜果然还是冲动了。」
太子来了?霍汐棠凑过去要看窗外发生了什么,燕湛将她安置在御辇内最安全的位置,沉声说道:「棠棠,你先乖乖在里面坐好,朕亲自去解决。」
说罢,他直接撩起车帘落地,看也没看霍汐棠一眼。
他行动太快,霍汐棠来不及的拦住,眼角余光只能捕捉到那抹衣袍下摆,「陛下……」
李拾勤见她担忧,便安抚道:「娘娘莫担心,陛下不会有事的。」
可霍汐棠不知为何,心跳的比以往还要快,她总觉得好似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太子燕舜身着银甲,稳坐高头大马之上,他的身后是一众精兵,燕舜扬声道:「臣弟亲自来恭贺皇兄新婚大喜,这个礼物,不知皇兄可还满意?」
燕湛撩袍落地,眼神一扫他身后及四周的精兵,淡笑道:「太子勇气可嘉,朕甚是欣慰。」
他正心情不悦,太子便上赶着找死,那便怪不得他了。
燕舜见他这幅镇定自若的样子愈发地恨,面目逐渐扭曲了起来,「皇兄死到临头还在逞英雄?你可知今日护送你们上山的精兵皆被臣弟换人了。」
燕湛随意走了两步,说道:「没料到太子竟是能动用先帝的金翼骑兵为你卖命,朕的确有些意外了。」
这一支精英将士便是当初先帝留给太子的最后筹码,当年宫变后太子失踪下落不明,先帝重病缠身眼看时日不多,便将顾太后喊到跟前来,将能统领金翼骑兵的令牌交给了彼时的顾皇后。
「皇后,燕君衡此子决然是狼子野心,此次的宫变及太子失踪实在蹊跷,你将令牌收下,若是太子能平安归来,便将这个交给他,告诉太子,未到关键时刻绝对不可拿出来与燕君衡对抗。」
彼时的先帝即便只有一口气了,似乎感觉的出来自己这皇位最终会落到燕湛的手中,届时即便太子回来了,尚且年幼的太子又如何对抗这黑心肠的燕君衡。
是以这个筹码,顾太后和太子便一直保留着未曾敢乱动,本想着待燕湛身上的毒发作后他便可顺利登基,却没料最终还是走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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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舜怒斥一声:「这个帝位本该是孤的!皇兄什么都要抢走,就连棠棠都不放过!孤再说一次,将棠棠还给孤,这次便留你一个全尸!」
他嗓音拔高,这句话令在御辇内的霍汐棠都听得清清楚楚。
陛下现在有危险?
她无法再镇定下来,仓惶失措地要从御辇内出来,李拾勤却先一步拦住,「娘娘,听奴婢一句劝,莫要轻举妄动。」
「可是……」霍汐棠透过车窗缝隙看到了在不远处对峙的二人,陛下的身影挺拔修长,分明已被弓箭手包围,他仪态却仍旧从容不迫。
即便如此,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看着眼前的场景,她整颗心都被提了起来。
此时在前头驾车的将士忽然被四周的箭射中掉落,马车受惊开始毫无章法的狂奔起来,李拾勤也不慎被甩了下去,霍汐棠坐在车座前摇摇欲坠。
马儿的嘶鸣响彻上空。
见此情景,燕舜勾起唇角:「你看,棠棠还是来孤的身边了。」
没料到马车出事,燕湛看着马车失控朝这边奔来,脸色微沉便跃身而起,上去控制那受惊的马儿。
在此间隙,燕舜眯了眯眼眸,便抬手一挥,一众精兵在命令下朝燕湛迈近。
马车很快被控制住,现在车内反而不安全。燕湛不得不抱着受惊地霍汐棠落地,此时那些精兵越靠越近,霍汐棠急忙一喊,「陛下,你身后!」
巨大的声响逐步迈近,就这时,一阵阵箭声嗖地破空而来。那群精兵在即将靠近之时,绝大部分皆中箭倒地,一时间惨叫连连。
燕舜大惊失色环顾四周,此时山下正奔来一众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而前头领路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顾显。
顾显沉着下令,身后的锦衣卫皆一拥而上。
发生了这样丝毫未预料到的变故,燕舜身旁的将士问道:「殿下,要动手吗?」
望着眼前双方将士厮杀的场景,燕舜这才明白,原来皇兄打从一开始便防着他,他冷笑几声,在那一声声的嘶喊声中下令:「吩咐弓箭手,准备。」
顾显阔步行至燕湛面前,拱手跪下:「陛下,臣救驾来迟。」
燕湛将霍汐棠抱着落地,确定她没伤着后,沉声说道:「顾显,此处山势险峻,又处于悬崖边,未免发生无法预料的意外,速战速决。」
他早料到了燕舜今日会动手,但没料到他竟是选择在山上便下手了,如今双方的人已将这座山围堵,场面亦十分混乱,马车方才狂奔,已经将他们的位置带到了悬崖边。
方才的马车狂奔,使霍汐棠凤冠微乱,她惊魂未定,正要说什么,可燕湛和顾显正在商量对策,她便只能躲在燕湛的身后不敢添乱。
四周的将士正在奋力地厮杀。
此时霍汐棠忽然一抬眼,意外地看到不远处一抹刺眼的光,在她尚未看明白时,那抹刺眼的光瞬间化为箭矢,凛冽且兇狠地破空而来!
「嗖」地一声,箭矢声隐匿在这喧闹的场面中,她心里骤紧,大脑同时一片空白,便也未想地将身前护住她的燕湛用力地推开。
一支飞箭快准狠从远方射来,掠起一阵寒风。
在霍汐棠勐地将燕湛推开那瞬间,燕湛眼角余光敏锐捕捉到那支利箭将要射入霍汐棠的身前,他紧绷着面容极速抱住霍汐棠转换了个位置。
霍汐棠惊地嗓音尖细:「不要,陛下!」
瞬息之间——
箭矢从燕湛的手臂穿插而过,很快鲜红的血液流了满地。
燕湛抱着她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沉甸甸的凤冠不知何时已脱落的不见踪影。
那厢顾显脸色大变,怒目寻着方才飞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约莫十几丈外的高处竟还留有几个弓箭手,恐怕这是太子留的一手,他愤恨咬牙,取出身侧将士的弓箭便朝那个弓箭手的方向射去。
场面混乱不堪,燕舜远远看见燕湛狼狈地倒地翻滚,只当是已一箭将他射死,心下顿时畅快不已。
与此同时,燕舜身侧的将士忽然脸色吓得惨白,「殿下,又有援兵来了……」
顺着那将士的方向,燕舜看到宁旭为首领着一队人马朝山上奔来,若是又到了一支援兵,那他们此时必定……
霍汐棠慌乱地将燕湛扶起。
燕湛见她已泪流满面,他紧压唇线捂住尚在流血的手臂安抚她,「没事,棠棠不怕,一点小伤。」
霍汐棠哭得不能自控,「怎会是小伤啊,陛下你在流血,流了好多好多……」她的婚服上也都是他身上的血。
燕湛踉跄一下站起来,额间冒着密汗,咬牙道:「听话,你先去跟李拾勤躲起来,一会儿这边会更加混乱的。」
李拾勤早已从众多厮杀起来的将士堆中趁乱挤了进来,焦急道:「娘娘您跟奴婢走吧,奴婢这边还有一些暗卫可以贴身保护娘娘的安全。」
霍汐棠哭着摇头,「不要,陛下他受伤了,陛下你跟我一起走。」
燕湛脸上血色褪去,用力将她推向李拾勤:「朕要亲自去取了燕舜的首级,棠棠你听话好吗?」
「可是……」她哭着无助拉着燕湛已冰冷的大手,越是这种生命攸关时刻,她只想跟他在一起啊。
眼看宁旭领着人上来了,四处打的火热焦灼,燕湛狠心地用力扯下霍汐棠拉着他的那只手,嗓音冷厉了起来:「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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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一落,霍汐棠吓得浑身发颤,泪水一颗颗胡乱地滚落,只能依依不捨跟着李拾勤离开。
太子燕舜已经混入其中开始厮杀,燕湛面色冷漠,抽过一旁将士身上的长剑,便阔步朝他迈去。
混乱中,一名身穿着将士盔甲,身形极其纤瘦的人见燕湛要去杀太子,连忙往他反方向跑去。
那人勐地朝那个衣袍凌乱身着皇后服饰的女子奔去,双手一伸便面目扭曲地大喊:「霍汐棠,你去死吧!」
燕湛连忙回头,便见那个身形娇小的将士伸开双手将背对着她的霍汐棠往前方悬崖推去,李拾勤没料到突发意外,当即便吓得怔神。
燕湛心脏骤然紧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
几乎是在那人朝霍汐棠伸手的那一刻疾速往回跑,他犹如浮光掠影般,用力一脚将那人踹至百米远。
霍汐棠被那人推的身躯不稳,右脚歪扭,身子不受控制地将要朝悬崖处掉落。
「棠棠——」撕心裂肺的痛喊响彻上空,她繁琐华丽的婚服因倾斜曳出了凌乱的弧度。
霍汐棠即将坠落的最后一眼,在那张往常儒雅淡然的面容上看见了她从未看到过的惧怕、心若死灰的神情。
她想要抓住那只向她伸来的那双血迹斑斑的手,却又实在使不出力,寒风唿啸从她脸颊划过,如刀子似的疼。
「陛……」
燕湛的嘶喊声将正在打斗的燕舜和顾显等人都吸引了过来。
众人看到霍汐棠往悬崖边坠落,千钧一髮之际,燕湛飞身而上,奋力地捞住霍汐棠伸出的右手。
为了救她,他身躯一纵,跳下了悬崖。
「棠棠——」顾显神色张皇失声痛喊。
宁旭大步狂奔:「陛下不要——」
第58章 封后大典(下)
四周的激战尚未停止, 顾显提剑怒目厮杀,朝拦住他的将士当胸一脚,疾步飞跃至悬崖边。
宁旭紧张地脸色煞白看他, 不住地说:「顾显……君衡他和棠棠掉下去了。」
今日白天才下了大雪,此时这座山四周皆是冰霜, 从上方往下看悬崖底下深不可测,好好的人从悬崖掉落, 恐怕是无生还的可能了……
燕湛与宁旭相伴长大, 二人虽明面上是君臣, 但私下他却一直将燕湛当做亲兄长般尊敬, 这样一个鲜活的人便这样从他眼前消失,宁旭哭得犹如个孩童般扯着顾显的衣襟喊:「顾显这怎么办, 怎么办啊……」
顾显的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似的, 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妹妹当着他的面被人推至悬崖, 而他作为兄长却不能护她周全, 他就是个废人!
他赤红着双眼提剑将背后偷袭的人奋力砍死。
转瞬之间便又找回了理智, 咬牙道:「宁旭,这里有我锦衣卫善后,你先带兵去山下搜寻, 兴许……」他嗓音苦涩,艰难地道:「兴许陛下与娘娘吉人有天相。」
宁旭经过顾显一番话也很快镇定了下来,抬袖擦干了泪水郑重的点头,随后紧紧看着那深不可测的悬崖,冷静地率领一众将士从此处离去。
「都跟我来!」
顾显站在燕湛和霍汐棠掉落的悬崖边, 心情沉重不已,此时身后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燕舜慌张失措地奔了过来,他望着悬崖边大声痛喊:「棠棠……」
顾显扭头将燕舜提起,面部阴狠地扭曲:「燕舜,今日落在我的手中,你难逃一劫!」
燕舜上手给了顾显一拳,从他手中成功挣脱,他双眼通红又畅快地笑:「你敢!既然燕君衡已经死了,那孤便能顺理登基为帝,顾显你这是想谋逆吗?」
此时那个被燕湛一脚踹到百米远的人浑身狼狈捂着小腹过来,嗓音嘶哑地喊:「殿下,救救我……」
燕舜皱眉看过去。
霍湘菲?她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难道方才便是她推了棠棠?
他大步走上去将霍湘菲提了起来,咬牙切齿骂道:「霍湘菲,你对她动手,是想死吗?」
霍湘菲此时身体万分剧痛,燕湛那一脚几乎要去了她半条命,她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又被燕舜提起,此时开口说话都十分艰难了:「我是为了救你啊,殿下……」
倘若不是她推霍汐棠转移了陛下的注意力,恐怕陛下早已经杀死了太子,这个薄情的男人竟……
直到此刻霍湘菲才悔恨不已,她愤恨地瞪着面前的太子,忽然感觉到下.体有股热流更在涌动,小腹的剧痛感更加的严重了。
她垂眸看去,见到下身流出的血将衣服浸透,霎时间脸色吓得惨白,失魂落魄地道:「殿下,救救我们的孩子……」
怒火中烧的燕舜听到这声,皱眉问:「你说什么?」
霍湘菲哭喊道:「我们的孩子没了,殿下,孩子他没了啊……」
燕舜神色慌乱朝她下身看去,那刺目的红正在缓缓往下滴落,他睁大了眼眸:「孩子?你有身孕了?」
四周撕打的混乱,太子身边的将士疾步赶来护驾,燕舜失神地松开了霍湘菲,望着那满地殷红的血仓惶无助。
他有孩子了,可他的孩子同时也没了……
不过片刻,他最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就连他的骨肉也化成了一滩血水。
燕舜绝望地怒吼一声,「燕君衡!」
那将士朝燕舜身后看去,大惊下将燕舜扶起,「殿下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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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显手持长剑步步朝二人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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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峭的悬崖边偶有碎石滚落,一颗一颗用力地砸在霍汐棠的身上,她意识混沌地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宽阔的胸膛,那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几乎让她很快清醒了八分。
「陛下……」她忍住身上的痛意唤正在抱着她的男人。
此时天色昏暗,四周冷雾朦胧叫人看不清身处何处,但可以确信的是他二人并未摔落至山底,风声唿唿从耳畔刮过,霍汐棠垂眸往下看,怔了片刻后声音带着颤意唤道:「陛下?」
终于在她喊了第三声时,燕舜缓缓睁开了眼,他用力地睁目,一扫脑中的浑噩,转瞬间便清醒地问道:「棠棠,你受伤了吗?」
霍汐棠含泪摇头,「反倒是陛下你还伤着……」
他的手臂本就中了一箭,方才她掉下来时陛下又用那只受伤的手拉住了她,想必此时已经剧痛至极。
燕湛单臂抱着她的腰挪开,说道:「朕没事。所幸山势蜿蜒起伏,即便是悬崖边亦怪石嶙峋,应当是如此我们才得以缓冲安稳落地。」
霍汐棠紧张道:「可我方才看过了,我们并未落地……」
燕湛皱眉,这才扶额,直腰起身朝下看去,但见他们身处的地方的确并非平地,而仍旧身处半山腰的巨石之上,此时若是顾显他们带兵来搜寻也难以能找到他们。
霍汐棠从怀里取出一方帕子上前将燕湛手臂的箭伤包住,低头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燕湛忍着痛意看她,听出她强行镇定下的惧怕,心中更是懊悔不已,倘若他在封后大典之前便将燕舜收拾了,是否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但此刻再想那些已然无用,他一咬牙,沉声说道:「你放心,有朕在,朕不会让你有事的。」
霍汐棠停下包扎的动作,抬起哭得湿润的眸凝视燕湛,郑重地道:「陛下先答应我,无论发生何事,绝不可抛下我。」
她怎会听不出他话中意思,倘若真的发生什么无法预料到的危险,他即便豁出性命也定会护她周全。
可她要的不是独活啊……
品出她眼神中尚未说出口的话,燕湛黑眸微颤,喉结滚动道了声好。
霍汐棠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待包扎好伤口后担忧地问:「陛下身上可还有别的伤。」
燕湛眉目尽量显得舒展了些,「没了。」
霍汐棠却是不信,她上手便要扯开他的衣襟检查。
燕湛抬起那只没伤的左手按住她的手背,眉梢微挑,笑得风流魅惑:「光天化日之下,皇后娘娘这是要轻薄朕?」
她动作顿住,实在气急了,怎么这种时候他竟还能说出这般不合时宜的话。
「别闹了陛下,我是想检查你身上的伤……」
燕湛笑了声,顺手将她的手挪开,面色轻松道:「说了没事,若实在不信,朕现在将衣袍全褪了让你检查?」
说着他便动手要解开衣裳。
霍汐棠不自在地避开他那双调笑的眼神,嘟囔一声:「不看就是了。天这么冷,陛下还是穿着衣裳吧。」
燕湛瞧她耳尖都泛着红,哼笑了几声,过后脸色煞白动作极其自然地收了笑容,说道:「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这岩石即便再巨大,也是处于极其危险的半山腰。」
霍汐棠点头,嗯了声便要扶燕湛起来。
她的掌心刚抚上燕湛的后背,忽然听到一声低沉的闷哼呻.吟,焦急追问:「陛下?你怎么了。」
燕湛语气轻松:「没事。大抵是棠棠的手太软了,让朕禁不住想起什么……」
霍汐棠红着脸嗔他一眼,怎么这种时候了陛下还能有奇怪的想法,也太下.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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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旭领着将士已奔到山下搜寻,此时復命的人回来了一波又一波,皆是没有找到人的消息,他急得在原地打转,冷声道:「怎么会找不到人?即便是掉下悬崖死了,也该有尸体才对啊!」
那将士也觉得奇怪,只能说道:「兴许是我们的人疏漏了其他地方,属下再派人仔细探查一遍!」
宁旭连忙接话:「我跟你们一同去,你再派个人给顾指挥使传消息,让他多加派人手下山。」
「是。」
冬日的夜晚来的极其快,此时天色已经漆黑,四周寒气瀰漫,夜风唿啸颳起,吹得空气沙沙作响。
经过一下午的搜寻,护卫队仍是没有找到一个人,宁旭登时急眼了,待想明白后这才大喜道:「没找到的人才说明还活着,快,再继续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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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汐棠和燕湛顺着那蜿蜒峭壁上的落脚点,一路摸索到了一处能够得以休息的山洞。
天黑了后实在看不太清路,即便有火摺子也无法再顺利地走下去了,燕湛想了下还是带着霍汐棠往那山洞里走去,说道:「我们现在这过一夜,待明日天亮了能看清路了才方便出去。」
那火摺子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霍汐棠听话的点头,扶着燕湛便找了个休息的地方坐下。
燕湛苍白的脸色还是不见好转,他支着腿换了个看起来极其安逸的坐姿,用火摺子将山洞内的树枝点燃,很快一个小火堆便燃烧起来。
透过焰火的照耀,一层暖光覆盖,这才使他的脸色看起来有所缓和。
霍汐棠细细地观察他脸上的状态,像是并未见到一丝异常这才安心,说道:「陛下,你先休息,今晚有我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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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语气坚定脸颊鼓鼓一脸认真,这样说着像是他的下属才该说的话,燕湛没忍住笑了起来调侃:「棠棠这是要化身大英雄保护朕?」
霍汐棠紧咬着唇,脸颊微红像是有些羞窘,却还是嗓音清晰地说:「对,不可以吗?」
本以为按照以往,她定会害羞地反驳或是直接不理他,但这次却反常地大胆承认,燕湛怔了须臾。
忽然喉头像是涌上了一股腥味,燕湛强行咽下那股不适,将脸别开淡笑了一声:「朕还没那般没用,竟需要自己的妻子为自己守夜。」
山洞内寒凉刺骨,外面的风徐徐吹来,四周的洞壁同样溢出丝丝凉意,燕湛微压眉眼,将霍汐棠揽在自己身前便一同躺下。
霍汐棠冷不防惊唿一声,掌心按向他的胸膛,「陛下?怎么了。」
燕湛淡声说道:「睡吧,先好好休息。」
虽说没从悬崖掉下山底,但怎么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霍汐棠的确觉得身体很是疲倦,如今这样卧在他的怀里,便觉得安全感十足,她将侧脸贴在他胸前,小声地嗯了声。
燕湛唇边浮起了笑意,见她那样乖巧惹人喜欢,没忍住抬手抚上她的后脑轻轻抚摸。
此时躺下后,霍汐棠再看不见他的神情,他便也不必再强忍痛意,晦暗的阴影下,燕湛脸色愈发的煞白,额间更是汗液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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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像是又落了雪,山洞内冷得如同冰窖,霍汐棠是直接给冻醒了,她将冻得冰冷的手悄悄地往燕湛衣襟内探去,忽地狡黠地眨了眨眼:「让我冰一冰……」
她纤细的手指将将触摸到燕湛的肌肤,面上的笑意却陡然凝固。
前不久还紧紧抱着她的男人,此时身体内的凉意比她的双手还要冷冰,霍汐棠脸色一变,慌张从他怀中起身,借着一旁正在滋滋燃烧的火堆的光,这才清晰看到他的嘴唇不见以往的血色,已然气息奄奄。
「陛下……」霍汐棠哆嗦地唤了声。
男人平躺的安静入睡,却像是完全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时间仿佛被夜间的寒气冻结了般,霍汐棠视线模煳迷濛,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无助地滚落,顷刻便沾湿了整张脸庞,她跪在一侧轻轻的晃动燕湛,哽咽地唤:「陛下?」
「陛下醒醒……」
那个以往最害怕她落泪的男人,此时面对她的泪水却全然无动于衷。
霍汐棠心如死灰般,先是低低的抽泣,最终哭声越来越大,她用力捏着燕湛的衣襟失声痛哭:「燕君衡!你醒醒!」
山洞内一下一下响起她悲戚的喊声,燕湛却如何都醒不过来。
霍汐棠缓缓闭上眼,清透的泪水从濡湿的眼睫下滑落,再睁开时双眸通红止不住的颤抖。「枉你身为一国之君,说好的君无戏言,你竟是骗我?你前不久才答应我什么?」
「你说你不会抛下我的……我好不容易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明白了自己对你的感情,你怎能丢下我离开了。」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与他相守一生,本就想好了新婚之夜将自己心里最真实都心意告诉他,可是为何老天要对他们开这样的玩笑。
霍汐棠嘶哑着声趴在他怀里流泪:「燕君衡,你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坏男人!大骗子!负心汉!我再也不要喜欢……」
就这时,她耳畔下隐隐响起起低沉的嗓音:「棠棠再说一遍,不要喜欢谁?」
霍汐棠怔怔地眨眼,从他怀里起身,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紧张问:「陛下?你……」
燕湛左手撑着地面艰难地坐起来,一只腿随意地支着,轻抬眼眸又问:「棠棠不要再喜欢谁了?」
他靠在洞壁边,隐匿在阴暗下整个人显得极其不真切,霍汐棠红肿的眼睁得更大,难以置信地伸手抚摸燕湛的脸,问道:「是陛下?」
燕湛身躯微僵,任由那双冰冷的柔荑在他脸上胡乱的触碰,好似急于求证什么。
待确认了是人的体温,霍汐棠这才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泪水唰地又流了下来,勐地扑到燕湛的怀里。
他低低地嗯哼一声,这声呻.吟使霍汐棠吓得一弹,她连忙逃开不敢再碰:「陛下身上有伤?」
燕湛伸出那双没伤的手一把牵住霍汐棠的手腕,他仍是追问那个问题,说道:「方才朕睡得极沉,恍惚中好似听到有个小姑娘在控诉自己遇到了坏男人负心汉。」
霍汐棠回想起方才的一番话,想起自己方才情急下说了什么大胆的话,这下羞得垂眸不敢再看他。
燕湛轻微用力便将她拉入怀中,指腹掐上她小巧的下颌逼迫她扬起脸颊,嗓音喑哑地说:「棠棠可认识那个小姑娘?」
「认……认识又怎样。」她将通红的脸别开。
燕湛轻笑一声,气息缓缓洒至她的脸庞,她心口忽烫,面上的红更深了几度,最终,她唿吸一沉,将脸挪正回来直视燕湛含笑的眸。
「是我说的!都是我说的!我说我喜欢上陛下了。」
她不再掩藏自己的感情,红着眼说:「我是喜欢陛下,可陛下也是坏男人,大骗子!方才差点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吗?你怎能如此狠心,看到我哭成那样还能忍着不醒?」
那一刻,燕湛眼底那团浓稠的黑墨如拨开了云雾一般,更加敞亮了起来。
霍汐棠现在又气又想哭,她将自己最想说的话说出来后,直接气得背过身不想理燕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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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侧,嗓音温柔到极致:「棠棠当真冤枉朕了,方才棠棠那番真心话,朕也很想清醒时听得清清楚楚。」
若非实在身体支撑不住,短暂的昏迷了,他定是不会忍心让小姑娘一个人无助害怕的哭了许久。
方才他没醒来的那段期间,她该有多害怕?
霍汐棠泪水啪嗒啪嗒地砸至燕湛的手背,转过身来睁着哭得像兔子似的红眼睛,问:「陛下身上究竟还有哪里有伤?我们既然已经是夫妻了,夫妻为一体,又怎能瞒着我呢?」
燕湛怜惜地擦掉她的泪水,再她又一声催促下,一咬牙将自己衣袍褪下将后背给她看。
入目的是一片血肉模煳的后背,霍汐棠惊地无助嘴唇,她抖着唇问:「是悬崖边引起的?」
燕湛点头,那会儿棠棠掉落悬崖,他急于拉住她便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在同时掉下去时他便及时抓住了一条破旧粗.壮的藤条,依靠那藤条借力这才顺着那蜿蜒的山滑落,许是那时将后背擦成这般血肉模煳。
霍汐棠心疼得频频落泪,燕湛笑着摇头:「没事,棠棠不担心,一点皮外伤。」
方才晕倒大抵是一时失血过多的缘故,现在缓和过来后便好了很多。
霍汐棠紧咬着唇问:「疼吗?」
「不……」字刚出口,燕湛便及时止住,他眉梢微跳,话峰跟着一转,「疼。」
霍汐棠紧张追问:「那如何是好?我们现在没有可以处理伤口的工具。」
燕湛左手微微使力,便将面前的小姑娘拉入自己的怀里,那低沉的嗓音带着异常的魅惑:「疼,需要棠棠亲一亲便能好。」
霍汐棠耳廓勐然涨的通红,小幅度推他:「怎么这种时候了,陛下还这样不正经……」
「对朕来说,你比任何药都管用。」
尤其是当得知棠棠的真心后,他便觉得身上的伤好似好的差不多了。
整整两世,他总算做到让小姑娘真的爱上了他。
霍汐棠心绪纠结,她低着头考虑了会儿。
就在燕湛也要放弃了时,她缓缓抬起头来,抿了抿鲜红的唇,羞赧地道:「你后背都是伤,不可以亲。」
燕湛面露可惜。
但下一刻她说出口的话,不禁使他的心颤动起来。
「但其他地方兴许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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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山洞,火堆烧得滋滋作响,火光放大了二人相贴的身影。
男人褪下了上半身衣袍,支着一条腿坐着,身形纤柔的小姑娘半跪在他身前,高高地直起腰肢双手覆住男人的侧脸。
她的红唇轻柔地落在了燕湛的额头上,侧脸,鼻尖,最后是失了血色的嘴唇。
轻吻下来后,霍汐棠肉眼可见地脸上的红一路蔓延至了锁骨,水眸盈盈如波。
燕湛身形高大,即便坐着也毫无压力,眼前便是那泛着粉色的精緻锁骨不停地从他眼前来回轻晃,他喉结上下滚动,那双沉静的黑眸此时幽光浮跃。
霍汐棠尚未察觉,她害羞地抿唇,想了想还是一路往下,轻轻将吻印在了他的喉结处,便是这时,那只揽住她纤腰的手勐然收尽,吓得霍汐棠惊唿一声。
她娇声的低喊使燕湛的手背青筋暴起,紧绷的面容足以显示他如今忍耐得多么痛苦。
霍汐棠扭了下腰肢想要他的手稍微松些,反而更加激得燕湛下颚紧收。
她的唇从他的喉结往下游移,悄悄地落至他的锁骨处,却并未停留,只若即若离轻飘飘地掠过,犹如一片撩人的羽绒勾起湖面的涟漪,又极快消失的不见踪影。
燕湛唿吸紧促,握着她腰肢的那只掌心愈发滚.烫。
霍汐棠的手心按住他的肩膀,垂眸看他柔声道:「陛下莫动,还有呢。」
还有?燕湛这一刻不由怀疑,面前的人是否因记恨着他昏迷时害得她担心痛哭一事,才有意这般惩罚折磨他。
霍汐棠眼里升起一抹狡黠的笑,随后缓缓落至他的胸膛处,偏生并未极快挪开,反而还调皮地逗留了片刻逗弄他。
她轻轻的触碰,使燕湛重重地一颤,在她想要逃离之前,他再也控制不住单手将她提起,按入自己的怀里。
霍汐棠惊唿一声:「陛下?」
燕湛眉眼俱是难言的忍耐,嗓音已经低哑的不像话:「今日是你我二人的新婚之夜,皇后娘娘这般卖力,朕岂能让皇后失望?」
两世的相处已经让霍汐棠明白此刻这个男人想要做什么,她掌心抵在他胸前,红着脸提醒:「陛下不要这样,这里可是山洞……」
他邪惑地挑衅:「那又如何。」
霍汐棠觉得在这种事上一直与他说不通,一下被他理直气壮的底气给气得不行:「你不想活命了?手臂和后背都有伤啊!」
燕湛笑着摇头,实在爱极她如此关心他的样子,柔声道:「不怕,也用不上后背及右手。」
「你……」霍汐棠刚启唇,剩下的话被他的吻尽数吞尽。
那火堆烧得愈发的旺盛,树枝在燃烧下发出滋滋声响,暖意融融。
第59章 正文完结
晨光熹微, 天色微明,偶有寒风从山洞外缓缓吹拂,冷意刺骨。
火堆也不知何时早已熄灭, 那墨发松散的女子酸软地动了动纤细的手指,待感到指.尖触到一处温软, 她疲惫地缓缓睁眼,这才看见身侧男人正握着她的手指在唇边轻轻柔柔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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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就红了脸, 可又实在使不出力道推拒, 便只能将脸往最里面埋, 遮住自己通红的脸颊。
燕湛自是察觉到她醒了, 唇角不由提了起来,继续阖目养神, 可动作仍是未停。
待她的指.尖勐然遭一团湿润覆盖, 霍汐棠顿时吓得睁开了眼, 她能感觉到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轻吻了, 「陛下……」
清早醒来后, 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嘶哑, 这绝对不是以往她能发出的声音,想到究竟是怎么引起的,她便扭着腰坐了起来, 用力将自己的手指用燕湛的口中抽出,「大清早的陛下在做什么呢?」
「在亲朕的皇后。」男人嗓音慵懒低哑,还夹带着让人听了脸红心跳的愉悦,丝毫看不出此时还重伤在身。
霍汐棠羞愤地闭了闭眼,又深吸一口气睁开:「我问的不是这个!」
怎么会有人以这样的方式唤人起来, 直接将她的手指伸进嘴里舔咬,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令她现在四肢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燕湛轻声笑了声, 遂撑着左手同样坐起身,此时他上半身未着寸缕,挺拔宽阔的胸膛及孔武有力的臂膀上随处可见红痕。
不是悬崖上滑落导致,也并非他人重伤。
他忽然将自己的身体袒露在她面前,清晨的光从山洞口映入,较比昨夜里山洞内火堆照出来的视线更为清明。
霍汐棠忽然就想起了昨夜的荒唐,逃避似的将脸低下,支支吾吾地说道:「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看来她得将脸皮练得再厚一些才能与陛下抗衡,每每这个时候,陛下即使不说话,也有其他方法使她臊得缴械投降。
燕湛颔首,但似乎面色有些为难,许久没有接话。
半天没听见他声音,霍汐棠疑惑的抬起脸问:「陛下,不回去吗?」
「回。」
回去怎么还没动静?她歪着脑袋面露不解。
燕湛不知觉凑近了些,将下巴叠在霍汐棠的肩上,低声道:「但棠棠该将衣裳还给朕了,若是这样出去,一会儿援兵来了,朕担心棠棠的脸往哪摆。」
衣裳?
他唿出的气息皆洒落在她的肌肤上,霍汐棠怔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垂眸往下看。
此时她的身下便垫着皇帝的婚服,那件精緻的婚服已然被蹭得皱巴巴一团,似乎还有显眼的痕迹,总归已是凌乱不堪。
这件婚服如今被折腾成这般,昨晚的画面便勐然又频繁的在霍汐棠脑内闪现,她先是大胆地主动亲了陛下,又没躲过陛下的引诱便与他在这个小山洞行了夫妻之礼。
她涨红着脸甩了甩脑袋,将那些画面甩了出去。
好好的新婚之夜偏生发生在这种小山洞,她一时觉得有些难受,没有哪个姑娘家不想有个可以记住一辈子的婚礼,没人不想在被世人祝福下在婚房完成合卺酒的仪式。
偏偏他们什么都没有,便是这样匆忙且还是陛下重伤在身的情况,在这小小的山洞内荒唐了一晚上。
回过头来想,霍汐棠心里都有些委屈了,一下便红了眼眶。
燕湛压低了眉眼,伸手将正在微微颤抖的霍汐棠揽入怀中,声音同样压地低低的声问:「怎么好好的忽然难受了?」
霍汐棠懊恼地说道:「昨晚可是新婚之夜,我们……」
竟是因为这个?燕湛哑然失笑:「夫妻交拜及合卺酒仪式,棠棠与朕不是已经有过一回了?」
什么呀,那怎么能算。
霍汐棠轻声地反驳:「那不过是假的。」
燕湛眉梢挑起:「怎么是假的,那会儿朕便是抱着与棠棠真的成亲的心情准备的。」
霍汐棠水眸如波看他:「那不是做戏给他人看的吗?」
燕湛饶有兴致地解释,「从来不需要做戏给他人看,朕只会满足自己。」
听他语气那样得意,霍汐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了会儿,小声埋怨道:「原来陛下早就起了歪心思。」
燕湛眼尾衔着畅快的笑意,单臂便勾着她的腰肢将她转换了个方向坐在自己的膝上,紧接着便直接俯身将唇倾过来。
漫长的一个吻毕,燕湛抵住她的额头,任由她气喘吁吁的气息透入他的唇齿间,这才心满意足且浑身充实地懒散道:「朕忍了多久,棠棠不会知道的。」
自打记起上一世的记忆后,与她的每一次相处,不知他要耗费多少尽力才能忍住不这样亲近她。
他们本就该这样亲密无间。
只是这世,才总算是真真正正的结为了夫妇。
霍汐棠渐渐缓和了气息,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内心除了羞赧便只剩下难以言喻的喜悦充斥着她全身,她好似能感觉到血液都在翻涌。
这大抵便是心动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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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雪总算没下了后,一大清早宁旭和顾显领着人一路又继续在悬崖四周找人。
昨天黄昏左右忽然下了大雪,来来回回的官兵皆一无所获,确定找不到人之后,顾显便可以确认燕湛和霍汐棠还活着,便做主先休息一整晚,天亮了继续搜寻。
恰逢这时,前方传来一名官兵的声音:「是陛下和娘娘!」
紫宸宫内,霍汐棠换了一身干净的宫裙,面色紧张地在旁等成太医给燕湛包扎好后背及手臂的伤口。
「如何,陛下身上的伤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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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太医道:「回娘娘的话,陛下手臂的箭伤因经过强力的拉扯及未来及得上药包扎失血过度的原因,导致有些许严重,兴许会影响到不少事……」
霍汐棠心里一沉,脸色瞬间煞白。
「这可怎么办……」
燕湛背靠在床头,慢悠悠说道:「成太医可莫吓着皇后了,有话就好好说。」
成太医一愣,抬眸朝陛下看过去,见他面容淡然像是丝毫不被身上的外伤所影响,斟酌了会儿便说:「还请娘娘安心,所幸这些只是皮外伤,待上了药好好休养,假以时日便能康復。」
霍汐棠却是不信,她追问道:「成太医方才所言的影响究竟是什么?」
「陛下的箭伤是右手,一箭从手臂穿过加之又撕扯到伤口,已经严重到暂时无法使用了,但人的右手一向是用来做事的,陛下严重到兴许两个月也痊癒不了,恐怕会对陛下的日常生活有不少影响,吃饭与沐浴等都无法自己实行。」
燕湛蹙眉,忽地眼底闪过一抹晦色,笑道:「这事就不必成太医担忧了,有皇后在,她定不会让朕受一丁点儿委屈的。」
他话说的暧昧,成太医不禁被帝后对视的眼神臊得老脸一红,顿时讪讪点头,「陛下说的是,陛下说的是。」
霍汐棠提起拳头就砸了一下他的大腿,「这种时候了,陛下还能说笑。」
燕湛挑了眉眼,淡笑几声。
一旁的宁旭和顾显等候多时了,见诊完脉之后,宁旭这才追问:「陛下,你们昨日究竟是怎么逃过一劫的?我们都吓坏了好吗!」
燕湛便将怎么顺利活下来的经过说了出来。
宁旭震惊不已,惊喜道:「原来如此,陛下和娘娘当真是福大命大!」
顾显也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确定自己妹妹没有受伤后,便恢復了以往不苟言笑的样子,严肃地回禀道:「陛下,乱臣贼子燕舜已经被抓获压至天牢了,敢问陛下要如何处置?」
包扎好后背的伤后,燕湛穿戴好衣袍,眉目一扫方才的温柔含笑,变得极其阴冷,「谋逆之罪不容姑息,待朕亲自去审问一番。」
「是——」
正在谈着事,李拾勤进来回禀道:「陛下,定国公在殿外求见。」
霍汐棠心里一跳,朝燕湛看去,便听他说道:「定国公如今是国丈,可不得怠慢,宣进来。」
「陛下……」霍汐棠紧张地拉住燕湛的手,面含担忧。
定国公这时求见显然不是担心自己掉下悬崖的女儿,而是来为太子求情,燕湛安抚她,说道:「放心,朕有些事要与定国公彻底说清楚。」
无论是前世他下毒害死了棠棠的仇,还是今生的那一刀,定国公这回也定是难逃他的手掌心,但毕竟他明面上还是棠棠的生父,作为皇后的父亲定是不能按罪处死,并且有些事他也不忍心让棠棠亲自去面对。
说罢,他便站起身往外间去见顾林寒。
霍汐棠坐在榻上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外间内,燕湛将一众人都赶了出去,独留顾林寒一人谈话。
顾定寒跪下行礼,朗声说道:「求陛下开恩吶——」
燕湛眸含讽意,「朕尚且不知定国公何罪之有,怎么就要朕开恩了?」
「臣……」顾林寒咬紧了牙,以额贴地回道:「臣是为太子殿下请罪,请陛下念在太子殿下尚且年幼不知事且还是陛下手足的份上,恳求陛下开恩。」
太子谋逆一事,他是当真不知情,若是知道的话怎么说也定是要拦下来,可没想到这事太后竟也没有知会他一声。
直到昨日帝后大婚在山上遇刺后的事传开了,他的亲儿子顾显将太子抓了起来,他才得知了一切。
如今太子已然下狱,谋杀天子可是死罪,这番天子好生生活着归来,定是要清算太子了,他决然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便这样死去。
燕湛冷笑几声,说道:「定国公好大的胆子!」
天子龙颜大怒,顾林寒吓得背嵴发麻,一直知道这位陛下绝对不像表面那般温润随和,但也是极少能见到他发这样大的怒火,一时间顾林寒也不知如何为太子开脱。
但为了儿子的性命,即便再害怕他也定要争取。
顾林寒将腰压的更低,紧绷着面色说道:「臣觉得此事尚有漏洞,兴许太子殿下是遭人陷害,这才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还请陛下给臣一些时日,臣定能为太子殿下洗清冤屈。」
「是吗?」燕湛淡声问道。
陛下除此一句再无其他,顾林寒顿时心生希望,「没错!臣已经有了些眉目,那金翼骑兵的将领在先帝在时,便与二皇子三皇子等人极其亲近,谁人不知二皇子与太子殿下素来有仇,那金翼骑兵即便是先帝的人,谁说是不是早就叛变成二皇子的人便对太子心怀怨恨,便想栽赃嫁祸……」
说道此处,顾林寒顿感一阵冷寒,他悄悄抬眼朝上望去,冷不防对上了天子冰冷带笑的双眼,那种笑并非是明朗亲切的,而是一种在看着死人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为何陛下会这样看着他?顾林寒心下不解。
见他停下,燕湛便站起身走过去,将顾林寒扶了起来,嘆道:「定国公可真是位好父亲。」
顾林寒脸色大变,陛下说的是父亲,而非舅父……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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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会的,这件事只有他知太后知,就连太子他们都没有说,太后更不可能会告诉陛下。
燕湛瞥他一眼,就知道他还打算装下去,遂笑了声喊李拾勤过来,「去,将太后请来。」
顾林寒脸色一变,顿时心生不好的预感,但现在他的身份可是皇帝的岳丈,即便皇帝知道些什么,也会看在他女儿的面子上不会对他出手。
顾林寒强做镇定。
不过片刻,顾太后便到了紫宸宫,此时的顾太后已经不见以往的雍容华贵,面色沧桑极了,眉宇皱成了川字,想必是担忧了一整晚没睡。
顾太后一进来便看到燕湛与顾林寒极其亲近,显然一副翁婿的亲近关系,顿时心中恨意更升,她大步行至顾林寒面前,恨恨地看了一眼后,怒甩了顾林寒一耳光:「顾林寒,你果真没安什么好心!」
顾林寒被她那一巴掌打得头都偏了过去,他捂住脸转过来愤怒地问道:「太后这是发什么疯?」
燕湛慢慢走了几步,选了个最适合观戏的位置坐下。
从昨日太子被抓入天牢后,顾太后便已濒临崩溃,如今她能仰仗的只有顾林寒了。
她昨晚主动找了顾林寒想要他想办法救太子,顾林寒说他会帮忙帮太子开脱,事后春兰说担心顾林寒也不值得信任,因为他如今的身份是国丈,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是当朝皇后,是谁都会知道站在哪一边才是对的。
她一整晚便抱着那样不安的心态,直到看到顾林寒与陛下这样亲近的样子,紧绷的心情彻底崩塌,她含着泪骂道:「哀家就不该信任你!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救太子!!」
「太后的疯言疯语臣实在听不懂。」顾林寒拂袖一扬,朝燕湛说道:「陛下,太后心智癫狂,还请将太后送回永寿宫。」
顾太后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赤红着双目恨恨道:「当初说你什么也不愿取了你女儿的性命,最后拖了许久才敷衍哀家,你是事先便知道了她与皇帝苟合在一起了是吧?你便是想要做这个国丈,这才将哀家和太子蒙在鼓里?」
她越想其中的细节,便愈发觉得怪异。
她竟是又被顾林寒这个负心汉给害了,倘若不是她一心将希望都放在顾林寒身上,也不会导致燕舜出事了也孤立无援,先帝已去,这燕室皇朝已被燕湛掌控,如今燕舜下狱,恐怕也难逃一死。
顾林寒听了这一席话,心都凉了,终是没忍住悲痛地道:「顾韵!我这么多年为了你们母子二人究竟付出了多少,你便是一点都看不进去,一点都未曾放在心上?」
顾太后冷笑几声,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不要这样叫哀家!哀家从来不姓顾!是你和你父亲二人毁了哀家的一生!当初将哀家送进东宫不过是想攀附先帝,后来舜儿得了先帝的宠爱被封为太子,你便开始与太子亲近,顾林寒你当初究竟打着怎样的主意接近太子,哀家不是不清楚!现在看太子没用了,便想安心做你的国丈?」
「你死了这条心吧!哀家不会让你得逞的!哀家会将所有的真相都公布于众,陛下是如何与当初的准太子妃勾结在一起,顾林寒又是如何与哀家私下苟合的,这些丑事哀家都会昭告天下!」
说罢,顾太后愤恨地剜了脸色难看的顾林寒一眼,便要离开。
燕湛轻抬眼帘,李拾勤便心领神会将顾太后拦下。
「你一个阉人竟胆敢阻拦哀家?不想活了?」
「太后娘娘息怒,这是陛下的命令。」
顾太后转身看向燕湛,「怎么,陛下这是打算杀人灭口了?」
燕湛轻啧了一声,「太后莫要急躁,瞧着像是病的不轻了,朕向来尊老爱幼,是做不来这样阴狠的事。」
顾太后不会再信燕湛虚伪的话了,如今是彻底撕破的脸皮,便也不必维持从前的假象,「你恐怕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罢。」
「看来先帝一直防着你是对的,你果然一直记恨着当初那些事。」
燕湛不喜有人提他幼时的事,微拧了眉心,便笑道:「太后说这种话又有何意义,不如让朕来请个太医为太后瞧瞧病?」
顾太后瞪目:「哀家没病!」
燕湛不予理会,「李拾勤,传成太医。」
顾太后在深宫多年,又怎会不懂她身体良好的情况下请太医是为何……她心里的害怕悄悄升起,后退了几步:「你放肆!哀家还是太后!」
「太后?」燕湛说道:「很快便不是了。」
顾林寒一咬牙,想了想还是主动为太后请罪说道:「陛下,太后娘娘方才只是一时失神罢了,还请陛下莫要与病人较真。」
燕湛慵懒地托着下巴,笑道:「朕该说定国公什么好?」
「陛下这是何意……」
「太子究竟是姓燕,还是姓顾,这件事定国公当真没有怀疑过?」
顾林寒身躯一震,沉默了良久说道:「太子殿下自然是姓燕。」
燕湛不耐烦道:「朕没空与你在这兜圈子了。」但此刻他极其想看到顾林寒痛苦的样子,便喊了顾太后过来,「太后自己说说看,太子的身份。」
顾太后深吸一口气,避不回答这个问题。
这二人一个守口如瓶,一个打死都不怀疑,燕湛倒真的有些为难了,过了片刻,嘆道:「罢了,总归无论太子姓什么,他也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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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太后和顾林寒顿时脸色大变。
顾太后更是犹如天塌,也不管不顾了,直接瘫坐下来呢喃:「都是哀家的错,哀家不该满足自己的私心……定是哀家才害死了舜儿……」
顾林寒面色苍白,「你说什么?」
顾太后仍旧瘫坐在地上,自顾自地说道:「哀家本以为,欺骗顾林寒这个孩子是他的,待舜儿登基后再处死顾林寒,告诉他真相,便会有一种报復的痛快。」
她本便是这样想的啊。
她恨极了顾林寒,太想让顾林寒信以为真的事得知真相后那种心里崩塌的痛苦,却没料到便是如此,太子太过于依赖顾林寒,竟还爱上了他的女儿。
最后她的儿子竟是还是被顾林寒和她的女儿害死的!
她不停落泪,愤恨地看着顾林寒:「你和你的女儿把我和舜儿害得多惨,你有什么资格做舜儿的父亲,他身上真正流的是燕氏的血脉!」
顾林寒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燕湛又意外看了一齣好戏,心情愈发的愉悦,正这时,李拾勤领着成太医要入殿,顾林寒勐吐一口鲜血,便彻底晕倒。
燕湛轻啧一声:「成太医来的正好,这下有两个伤患需要成太医诊脉了。」
见到顾太后狼狈的瘫坐到地上,又是定国公勐吐鲜血晕倒,成太医紧张地擦了擦汗。
成太医诊完脉后,顾太后和顾林寒都被天子请人抬了出去,他眼角余光一扫那座落地屏风,淡笑一声便走过去。
果不其然抓到一个调皮的兔子。
「怎么,热闹看完就想走了?」
霍汐棠连忙止住了步伐,讪讪转过身来,「让陛下发现了。」
燕湛走过去抱着她落坐,看她虽说在笑,但眼眶却红红的,想必方才定是哭过了,他轻嘆一声:「怎么了,担心你父亲?」
霍汐棠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小声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太液池那晚之前,他便想杀了我……」
说完她苦笑道:「陛下,你说怎么会有那种父亲呢……即便没有感情,我也是他的骨肉啊。」
他怎么就那么狠心。
燕湛见她硬是挤出了笑容,也很是心疼,轻声说道:「是人都有取捨,在心里有更为重要的存在。」
顾林寒被顾太后骗的太久,心里早就将太子当成他的亲骨肉,前世他担心自己的亲儿子和亲女儿成亲,这才在二者之间取捨,下毒去了棠棠的命。
这世因为棠棠并未与太子举行婚礼,顾林寒并未彻底狠下心来下毒手,可命运便是如何,这世顾林寒还是捅了他亲女儿一刀,同样差点害棠棠去了一条性命。
「棠棠,你从来不欠顾林寒什么,反而是他对不起你,对于他的遭遇,你也不必担心,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霍汐棠紧咬着唇,心绪复杂,只低低嗯了声。
话说到这份上她还是不开心,燕湛这便想不明白了,问道:「还不开心?难道你是担心太子?」
他脸色不太好看。
霍汐棠看他一脸酸意,噗嗤笑了声,过了会儿才严肃道:「不是,我是在恼自己,想起陛下身上那剧毒,如今没了解药……」
她想着便要落下泪来,这下轮到燕湛面色尴尬了。
见她都要哭了,燕湛不得不老实说道:「是朕不好,那次为了吓棠棠竟是忘了告诉你,朕身上的毒早就解了。」
霍汐棠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解药很早便有了,当初朕便是为了采解药的药材才去的扬州云雾山,至于吃解药,也是婚前才吃的,毕竟朕还不想刚与棠棠成婚便死了。」
「什么?」霍汐棠瞪大了眼,揪着燕湛便要他给个说法。
燕湛无法,只好老实交代了。
可是这件事后,霍汐棠生了许久的气,他足足哄了几个晚上才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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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太子燕舜谋反刺杀天子一事在长安的街头巷尾被传遍了,一时间所有百姓都在谈论太子此举实在不够明智,也很多人早就心知肚明,皇帝与太子之间迟早有个会先动手。
没过两日,顾太后重病一事,经太医诊断判定她所患急症,想要身子好转必须要在一个极其安静的环境养伤,天子得知后,心下大痛,便下旨送顾太后前往行宫的护国寺休养。
定国公顾林寒刚当上国丈没两日也突生重病,卧床几日醒来后整个人都没了精神,自请辞官再也不入朝堂。据有知情人士得知,顾林寒的精神状态实在令人担忧,像是患了癔症,怕是难以痊癒。
帝后大婚遭遇刺杀一事过去了七日,这日天子宣布太子将在秋后问斩。
此事告一段落,长安很快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这日斜阳秾丽,绚丽的晚霞铺满了皇城。
紫宸宫内,清透的水汩汩流淌,霍汐棠浇完水后便坐在一侧细细地打量这盆被照顾的很好的盆栽海棠花,思绪也不由回到了前世。
记得一日夜里,陛下问起她名字的由来,她迷迷煳煳间便老实答了,当初母亲为她取名时,「汐」字便是延续了哥哥的字汐元,棠则代表海棠花。
她出生的月份正是海棠花盛开的日子,母亲说辛苦将她生出来快要晕过去时最后一眼看到的便是窗外绽放的海棠花,美丽且茂盛。
「实则并没什么特殊的由来。」那会儿她不以为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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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快要入睡时,她隐约听见陛下轻轻说了一句,「的确是很美的海棠花。」
她趴在窗边看着这株海棠花盆栽有微微的出神,就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未曾察觉,直到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她垂眸看去,唇角衔了一抹笑意,柔声道:「陛下回来了?」
燕湛将下巴垫在她的肩上,柔声问:「棠棠在想什么,这样入神?」
霍汐棠抿唇笑了笑,如清风拂过般柔和:「我在想,我是否早就爱上了陛下,自己却没发现呢。」
现在回想起来,为何前世与陛下的相处她皆记得一清二楚,可与太子的事她许多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燕湛心尖触动,怔了半晌,将霍汐棠转过身来:「棠棠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吗?」
霍汐棠坚定的点头:「知道。」
她也说不清是何时爱上的,想必这种在意是在相处中一丝一丝的渗透,这般润物细无声,她不知何时起会记住与他的每一件事,记得他的每一句话,也同样会在意他的一切。
燕湛唿吸凝滞了片刻,喉结上下滚动。
若是他所经歷的一切苦楚,只是为了得到棠棠的真心,那么一切都值得了。
燕湛眉眼像是浸满了温柔,他缓缓牵起霍汐棠的手,五指挤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低哑地道:「是因为棠棠,朕才觉得一切都值。」
霍汐棠抬眸对上他炙热的目光,清楚看懂了他眼中所含之意,心下微酸,转而又如甜意掠过。
前世今生,生死纠缠,只为与你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