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游的世界》 第1页 《週游的世界》作者:甜梅星【完结】 文案: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他愿意当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梁嘉誉x周心远,1v1,年上。 第1章 {试镜} 周心远来试镜。 他穿了一身灰色的运动服,白色球鞋,额前的黑色碎发稍微遮了眼睛。 今天是梁嘉誉梁导的新戏试镜。没在明星中选,特地跑到影视学院里面来挑「干净」的,弄得阵势很大。 周心远大约一周前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但是直到昨天,他才下定决心要来。 他跟着人群,在礼堂外面领了牌子。他去的迟,刚巧是他想要的最后一个。 周心远不跟任何人说话,等待的时候就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子。白色球鞋刷过了,散发出一种柠檬的香气。 轮到他时,周心远安静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周心远,到你了。」有个助理喊道。 「嗯。」周心远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点声音,然后走进了礼堂。 大门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礼堂里面的灯都没开,只有前面舞台那儿是亮的。 周心远一步步走过去,侧过头的时候看见那个男人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双手十指交叉,正低着头看着资料。 「开始吧。」他听见了周心远的脚步声,省略掉了自我介绍的部分,直截了当地要周心远开始。 周心远走到光下面,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半天没有说话。 梁嘉誉等了一会儿,才皱着眉打量周心远。 「如果你不开始的话,那就算了。」梁嘉誉往后面一靠,对着周心远说。 他今年刚满三十岁,是个极英俊的男人,鼻樑高挺,五官轮廓分明,与其余导演相比,梁嘉誉简直选错了职业。 周心远看着他,努力小声地说:「等一下。」 他慢慢地从舞台上面走下来,走到梁嘉誉的面前。 周心远只有二十岁,身体还是介乎少年与青年人之间。梁嘉誉挺喜欢他的样子,觉得他挺乖,但是眼神又很不一样,所以他任凭周心远发挥了一下。周心远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轻轻、缓慢地拉开自己的运动服,梁嘉誉的眼神跟着他的动作,看见逐渐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太白了,也太瘦了。锁骨分明,小腹一丝赘肉也没有。 周心远敞开的运动服里,什么都没有穿。 梁嘉誉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 「下面也是?」梁嘉誉若有所思地问。 「是。」周心远点点头。 他大胆地拉过梁嘉誉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比他的手要略微大一些。周心远把梁嘉誉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指尖先触碰,然后是手掌。 梁嘉誉的手在周心远的身体上抚摩了一会儿,摸到哪儿,周心远便紧张地吸气,但他又不停地控制着自己的唿吸,想要尽力冷静。 运动服的裤子松松垮垮的,梁嘉誉的手指在边缘试探了一下,便伸了进去。 他眼里有些讶异,低声笑道:「真的没有穿。」 周心远垂着眼睛,不敢动,只是用鼻音回答:「嗯……嗯。」 梁嘉誉站了起来,勾住周心远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这里拉了拉,轻声耳语说:「周心远是吧?回去……等我的通知。」 第2章 {2039}^-^ 周六,八点,艾尔利斯酒店,2039,尽头的那一间。 那条简讯停留在周心远的手机里,号码他没有见过,但是他知道那是谁。 梁嘉誉在圈内不缺人陪,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梁嘉誉都不会像是那种乖乖工作,晚上回家打一局游戏就睡觉的人。 那一天在礼堂……周心远没有想过自己会成功。 去不去呢? 周心远又犹豫了起来,好在今天才是周三,他还有时间。 然而到了约定的那天,周心远决定,他要去。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想要演戏。还因为……梁嘉誉。 他想要这个男人。 初秋的天,渐渐有点凉意蔓延开来。 周心远洗澡洗了至不多两个小时,把头髮吹干之后,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下面是一条水蓝色的牛仔裤。 「有约?」室支看了他一眼。 周心远站在镜子前面,把左耳的耳钉戴上,漫不经心地说:「嗯。」 他打了车,没有坐地铁。 到了艾尔利斯酒店门口,周心远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抬头。 好高啊。 他一辈了都没去过那么高的地方。 2039……2039…… 周心远请保安给他刷了一下电梯的卡,保安没有怀疑。他走在酒店的走廊里,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闻到一种好闻的花。他的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他的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淹没了,但是他的心跳声却无法掩藏。 到了。 周心远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礼貌地敲了敲。 梁嘉誉来开门,周心远立刻就闻到沐浴露的味道。 男人有些惊讶,笑道:「这么准时?」 「我不喜欢迟到。」 梁嘉誉又笑了,他之前应当在洗澡,周心远看见他开门时只是在腰间围了白色的浴巾,头髮还没有完全吹干。梁嘉誉背对着他,周心远跟在他的后面,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第2页 梁嘉誉自顾自地去喝水,他身材不错,周心远喜欢他肩膀和背部的肌肉,腹肌虽不明显,但也很性感。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 跟那天试镜时完全不同。 没了冷漠,安安全全地放周心远进来。 「梁导。」周心远开口。 「嗯?」 「要吹干头髮,不然以后会头痛。」 这句话到底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逢场作戏呢? 周心远也不知道。 梁嘉誉慢慢朝他走过来,周心远退后,直到他的后背贴上冷冰冰的房门,梁嘉誉把他困在自己的怀里。他低下头,周心远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梁嘉誉也只是在他颈窝边闻了闻,问:「你洗完澡过来的?」 「嗯。」周心远松了口气。 梁嘉誉走进浴室,拿了吹风机出来,那黑色的长线还连接在里面的插座上。他笑:「你帮我吹吧。」 周心远没有拒绝,也跟着梁嘉誉走到浴室里。梁嘉誉个子高,他干脆坐在浴缸边沿上,这样正好周心远可以够得到。周心远开了小风,站在梁嘉誉的身前,给他吹头髮。 他的手指穿过梁嘉誉的发间,温柔得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梁嘉誉也不闲着,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一只手,慢慢撩起周心远的卫衣。 梁嘉誉的手不冷,手心温热,周心远浑身一颤。 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继续啊。」梁嘉誉懒懒地说。 周心远说:「嗯……」 梁嘉誉掀起他的卫衣,正好露出周心远的腰来。 周心远就觉得梁嘉誉的手指游走过的地方都像是着了火。 「梁导……」他觉得现在不是吹头髮的时候了。 梁嘉誉充耳不闻,最后站了起来。周心远关掉吹风机,卫衣落了下去,又是严严实实地遮住自己。 梁嘉誉扬了扬嘴角,搂住周心远,手在他背上摸索了几下,问:「今天穿没穿?」 「穿……了。」周心远低声说。 「是吗?」 周心远没怎么用力地推了一下樑嘉誉,他的眼神避开他,只是说:「真的穿了。」 「那就让我检查一下。」 「嗯。」周心远背过身,主动解了牛仔裤的扣子,然后慢慢地往下拉了一点。 牛仔裤褪了一半,露出里面的光景来。 浴室的灯不是太亮,梁嘉誉看见周心远穿了一条黑色的丁字裤,那布料完美地勾勒出他浑圆、雪白的臀部。 梁嘉誉用手指勾了一下周心远的丁字裤,接着有些粗暴地把周心远推到水台那儿。 他一只手抬起周心远的下巴,另一只手在他腿间摸索着。 周心远喘着气,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面相交。 快。 快来。 周心远微微张着嘴,在心里喊着。 他看见梁嘉誉低着头,笑道:「你还真是……每次见面都让我有点惊喜。」 第3章 {水果}^-^ 梁嘉誉的手指轻轻碰上周心远的嘴唇。 他的嘴唇很软,唇形也很饱满。梁嘉誉形容不出,总感觉像某种鲜嫩多汁的水果。 会是什么味道呢? 他很好奇。 梁嘉誉的手指掠过周心远的嘴角,忽然,更加温热的东西触碰了他。镜子里,周心远伸出舌头,怯生生地舔了舔他。梁嘉誉感觉自己的确被戳中了,他原本半硬的性器已经完全蓄势待发,身下的那股欲望差点要淹没了理智。 但也只是差一点,而已。 周心远被梁嘉誉按在水台那儿,他完全没有抵抗,任凭梁嘉誉玩弄着自己。 梁嘉誉侧着头,亲了亲周心远的脖子。 他先是蜻蜓点水的那种亲,像小孩子一样,灼热的唿吸喷在周心远的耳廓上。 接着,梁嘉誉问:「你被人亲过耳朵吗?」 周心远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只好说:「没,没有……」 「这样。」梁嘉誉亲了下他的耳垂。 周心远只觉得被他亲过的那边脸陡然一热,但这还不是结束。 「接着是……」梁嘉誉又说,「这样。」 他伸出舌头,吻了周心远的耳廓,舔了舔他的耳垂。周心远受了刺激,想要偏过头,却被梁嘉誉死死抱住。梁嘉誉对着周心远的耳朵吹气,一股电流从周心远的嵴背处升起,让他不自觉地说:「别……我……」 梁嘉誉停了下来,笑道:「太敏感了?」 「嗯。」周心远觉得被亲过的耳朵红了起来。 梁嘉誉说:「是有点敏感了,不过,很多人的敏感带都在耳朵。」 他从背后环抱着周心远,男人的手臂非常有力,周心远动弹不得,梁嘉誉又低头蹭了蹭他的颈窝。 梁嘉誉好像很喜欢这样。 他说:「周心远,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什么……味道?」 「牛奶味。」梁嘉誉正儿八经地说道。 「哦……」周心远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 隔着浴巾,他能感觉到梁嘉誉硬挺的性器正抵者他。那种热度、力量……还有属于另一个人的羞耻感,都让周心远有点沉迷于此。他脑子里面都是对它的幻想,想要握住它,想让它插入自己的体内,想要…… 跟梁嘉誉比起来,周心远显得太过焦躁。 第3页 梁嘉誉的双手向下,准确地握住了周心远的性器。 周心远早就硬了,丁字裤撑得满满的,上面甚至微微渗出了一点透明的液体,布料湿了一块,看起来很糟糕。梁嘉誉不会放过这个小细节,他隔着那层布,慢慢地触碰周心远。从上到下,最后握住周心远的勃起的阴茎,手指在龟头那里安慰似的地摸了摸,周心远低着头,手撑在水台上,整个人都不太好。 梁嘉誉还没怎么样呢,他倒是急不可耐了起来。 真不知道是谁爬谁的床。 周心远侧过脸,哀求道:「梁导,可不可以……」 「嗯?」梁嘉誉用鼻音问,「什么?」 「可不可以……啊……」 周心远话没有说完,梁亮誉便扯开了周心远的丁字裤,用手再次握住了它。 这次是完全接触。 肉贴肉。 梁嘉誉上下套弄着,周心远觉得舒服,但是又没法满足,差那么一点儿。梁嘉誉仔细观察着周心远脸上的表情,问:「舒服吗?」「 「舒服……」 「想射了吗?」 「没有,再快……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吗?」梁嘉誉笑了笑,仿佛在笑周心远的直白。 「是这样吗?」 他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一只手有技巧地上下增动,另一只手指蹭着周心远龟头的敏感部位。周心远是第一次有别的人帮他,那感觉和自己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梁嘉誉手活很好,但周心远还是紧张,梁嘉誉套弄了半天,周心远仍然射不出来。 也许梁嘉誉是故意的。 故意折磨他。 周心远闭上眼睛,梁嘉誉的动作却陆然停住。周心远愣了一下,急躁地渴求道:「梁导……」 他悬在这里,不上不下,简直快死了。梁嘉誉把他转了个圈,让周心远坐在水台上,托着他的腿,粗鲁地帮他把牛仔裤给脱了。那可怜的丁字裤也被扯烂,跟着牛仔裤一起随意扔在一边。 梁嘉誉分开周心远的双腿,自己挤了进来。 他从架子上拿了瓶润滑剂,透明的液体倒在手心里,周心远上半身还穿着卫衣,下半身却是赤裸的。他双手撑在身侧,并不知道梁嘉誉要做什么。 周心远以为梁嘉誉营要给自己做润滑,他想说,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直接插进来吧。 但梁嘉誉却只是将手心里的润滑剂慢慢抹在了周心远的阴茎上。 「梁……梁导……」周心远不安地动了一下,「可不可以,别玩了……」 梁嘉誉说:「不用叫我梁导,喊我名字就可以。」 周心远咬了下嘴唇,竟然丝毫没有客气,小声说:「嘉誉。」 梁嘉誉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笑着抬起眼睛,道:「嘉誉也不是不可以。」 「放松。」他接着说,「又不是吃了你。」 周心远的阴茎被他重新握在手里,润滑剂把他整个人弄得湿淋淋的,梁嘉誉套弄起来的时候,还会发出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周心远说:「我……没有这么打过飞机。」 「那你平时怎么做?」梁嘉誉虚心问道。 周心远说:「不做,等梦遗。」 「那你做春梦吗?」 「偶尔会做。」 「春梦里……会有这样一个场景吗?」梁嘉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随后靠近,俯下身,亲了一下他的脖子。 「就像这样……一个男人……在浴室里面,然后……帮你经解欲望……」 明明是周心远在享受,但是梁嘉誉刻意压低的声音却像春药一般,让周心远更加难耐。 他忍不住按住梁嘉誉的肩膀,梁嘉誉的皮肤很光滑,周心远能感觉到男人健壮的躯体。 周心远快到了。他甚至忍不住主动挺了挺腰,配合着梁嘉誉手上的动作。他什么也想不了了,下身的快感累积到了一个峰值,再来一点,他就可以…… 「你……要射不提前说的?」梁嘉誉有点好笑。 他一手的白色精液,周心远还捏着他的肩膀,梁嘉誉只好让他全部射在了自己的手里。等周心远发泄完,梁嘉誉又把精液抹在他的腿上。 周心远闭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着。他脸烦绯红,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梁嘉誉在一边洗手,洗完后还是坐在浴缸边沿上,就在周心远的对面。 周心远睁开眼睛,没从水台上跳下来,只是用脚尖碰了碰梁嘉誉的腿。梁嘉誉扬了扬眉毛,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周心远的脚尖一路慢慢往上,直到碰到梁嘉誉粗壮硬挺的性器时才微微停顿了一下。 梁嘉誉逗他:「还有力气?」 周心远看着他,说:「嘉誉还没有射。」 梁嘉誉这时候才觉得,周心远可能还只是一个男孩,变成男人后,他们才不会用这么赤裸、大胆的眼神去看另外一个人。他任凭周心远胡闹、点火,最后看到他露出略微失望的表情时,梁嘉誉才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按住他的腿。 周心远的大腿根雪白一片,梁嘉誉的手按上去,稍微用一点力气,就会有红印,他看着周心远,周心远也看着他,梁嘉誉低声威胁道:「你就是找操,是不是?」 第4章 {红酒}^-^ 他长得很对周心远的口味。 从前周心远一直不懂,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在课上,有个老师说,这一切都是主观的。别人觉得美的,并不一定对你适用。 第4页 周心远一直找不到那个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找到了,能够让他彻底晕头转向的人,就是梁嘉誉。 梁嘉誉太特别了,周心远想。 他的鼻樑很高,脸也不大,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温暖的。不笑的时候呢,梁嘉誉又有点冷酷。周心远喜欢他的眉毛,喜欢他的嘴唇。他甚至能想像得出他戴眼镜,穿白衬衫和西装裤,站在大学讲堂上,开一辆车上下班,手腕上戴着一块男士手錶,下了课,梁嘉誉便第一时间开车来接他。 他们在车里做爱。 做爱的时候,周心远就被他死死地压在身下,车窗都关严了,灯光很暗。 梁嘉誉这时候跟课堂上的老师完全没关系了,他现在属于周心远。 周心远可以把手指插在他的发间,梁嘉誉会吻他,他们的舌头交缠在一块儿,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只有彼此的存在。周心远摘掉他的眼镜,去吻他的睫毛。 然而这一切都是周心远的幻想。 他很多时候都在幻想。 幻想真的认识梁嘉誉的那一天,他们能…… 能怎么样? 相爱? 不,那太奢侈,也太遥远了。 此时应该是周心远最接近梁嘉誉的时刻。 他近在咫尺,有力的双手按着周心远的腿,漫无目的地揉搓着。周心远一点也不疼,他喜欢死了。他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往梁嘉誉身上蹭,想闻到他的味道。 他说:「是……操我吧。」 周心远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都快哭了出来,仿佛梁嘉誉已经在对他做着什么暴行。 可梁嘉誉没有。 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退了几步,走出了浴室。周心远愣住了,他终于从水台那儿跳了下来,这才觉得身下冰凉。周心远鞋也没穿,腿也光着,跌跌撞撞地出了浴室,看见梁嘉誉摘了一直围在腰间的浴巾。 他大大方方的,周心远看见梁嘉誉硬挺荐的阴茎,十分粗壮,龟头的形状也很饱满。他忍不住在心里遐想,想梁嘉誉的尺寸,想他们即使同为男性,周心远也会被梁嘉誉的这种雄性独有的力量所征服。 梁嘉誉的浴巾随意地丢在一边,他背对着周心远,开了柜了的门。 周心远看见他背后的整块肌肉舒展开来,肩宽腿长,像个性感的男模。 梁嘉誉拿着浴袍,直接穿上,然后去倒酒。红酒,周心远平时不怎么喝的。梁嘉誉倒了两杯,对他说:「渴吗?」 「嗯。」周心远点点头。 「给你。」梁嘉誉笑了笑。 周心远从梁嘉誉的手里接过酒杯,看着杯子中深红色的液体,他想到血液,想到红宝石,想到跳动的心脏。 入口有一点点甜,之后才有后劲。 周心远一口气全喝光了,梁嘉誉微微睁大眼睛,很是惊讶。 周心远用手背擦了擦嘴巴,嘴唇似乎也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梁导。」他想了想,没有叫嘉誉。 梁嘉誉淡淡地应道:「嗯,你想演戏,对吗?」 他什么都知道。 周心远不撒谎,诚实地点头:「是的,我想演戏,我想做你的男主角。」 他这话说的太狂妄了,梁嘉誉重复了一遍:「男主角。」 梁嘉誉就没拍过商业片,从二十五岁那年以一个非常惊人的方式横空出现以外,也才过了短短五年而已。五年里,梁嘉誉拍了两部戏,全都是文艺片。 他好像根木不在乎钱,也不在乎是否有人认可。 梁嘉誉就是想拍,拍完就完了,放在那儿,你夸也好骂也好,都不关他的事了。 两部片子多是新人演员参演,而后他们在圈内的发展也很不错。可以说,没有梁嘉誉,他们未必能走到屏幕面前来。 梁嘉誉的男主角……多少人凯觎着。 像周心远这样的男人、女人,又有多少呢? 恐怕数也数不清吧。 梁嘉誉端着他那杯没喝完的红酒,半靠在床上,看着周心远站在那儿,笑道:「我可不能给你保证。」 「况且,我也什么都没有做,对吧?」 周心远迷茫了,犹豫道:「可是我……」 梁嘉誉歪着头,喝了点酒,他看了一会儿周心远。房间窗帘都拉上了,屋子里光线暗淡,有一种淡淡的香薰味。 梁嘉誉说:「你过来。」 周心远不疑有他,走到梁嘉誉的面前来。 「把衣服脱了,我想看看你。……」 周心远很乖,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自己的卫衣给脱掉了。这还是梁嘉誉第一次看到周心远的所有,他安静地打量着他,从那张精緻的脸到那双笔直修长的腿。 周心远有一种梁嘉誉不可能再拥有的东西——青春。 这青春太可口了,是彻彻底底、流动着的生命力。 梁嘉誉想到周心远刚刚在浴室里那种青涩的表现时,他就觉得心中有一团火。 接着,他看到周心远也坐到了床上。 梁嘉誉能感觉到他,周心远小心翼翼地爬过来,跪在他的腿中间,毫无攻击力地说:「嘉誉,我想……」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梁嘉誉说,「反正你胆子这么大,我也管不了你,不是吗?」 周心远笑了一下,得了便宜还卖乖,说:「是。」 第5页 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拥有梁嘉誉。 可是看起来……这件事不能急,还需要礼尚往来。 周心远跪在梁嘉誉的双腿间,把他的浴袍给掀起来,慢慢地低下头。梁嘉誉没有穿内裤,周心远先是试探性地舔了下樑嘉誉的性器,见他没有反对,便微微张开嘴,把梁嘉誉的龟头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吞吐。他没做过这件事,但是看过很多片子。梁嘉誉的性器什么味道也没有,周心远只想尽全力去取悦他。 取悦他,就是取悦自己。 梁嘉誉想闭上眼睛,但是眼神又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片刻都离不开正在给自己口交的男孩。 周心远的嘴唇是红的,舌头也是。他慢慢地将自己的阴茎舔的湿漉漉的。没有章法,没有节奏,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周心远温热的口腔包裹着自己,舌尖故意在他龟头的敏感处吮吸。 梁嘉誉被他舔的竟然快到了,但是又不想射在他嘴里,便推了推周心远,自己握着阴茎套弄起来。 周心远的一双眼睛里都是水汽,梁嘉誉弄了一会儿,对着他的脸射了出来。 「啊……」梁嘉誉舒服地嘆了一口气。 他有段时间没发泄,精液浓稠又多,一部分沾到了周心远的嘴角,一部分在他睫毛上。 周心远伸出舌头来舔了舔,梁嘉誉又笑了。 「我记住你了,周心远……」 「但是,想当我的男主角,你还不够资格。」 第5章 {大冒险与你} 梁嘉誉说,你不够资格。 嗯……应该是真的吧。 周心远回去之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凌晨五点钟他被室友开门的声音吵醒。室友看了一眼从床上坐起来的周心远,被吓了一跳,说:「哎哟我天,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谁让他穿那么好看出门,室友理所应当地认为周心远在外面有约。 「嗯。」周心远迷迷煳煳地说,「你出去玩啦?司凯乐。」 「对啊。」司凯乐就是他室友,「徐承昨天过生日。」 司凯乐一晚没睡,身上全是烟味和酒味,他脱了衣服,去浴室里沖澡,周心远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弄点东西吃。昨天从梁嘉誉那里回来,梁嘉誉没有送他,只是挥挥手就让他走了。 周心远路过一个水果摊,还买了一盒小番茄。 他嘴里还有梁嘉誉的味道,身上也有。回来后,周心远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想要找找有没有吻痕。 什么都没。 干干净净的,仿佛刚刚他和梁嘉誉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梦。 司凯乐洗了个澡,出来看见周心远在吃东西,随口道:「徐承可能要走运了,羡慕。」 周心远背对着他,手里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问:「怎么了?」 「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梁嘉誉导演到我们学校里来试镜吗?」 「记得。」 「徐承可能被选上了。」 周心远不吃了,他回过头,半天才说:「……哦。」 司凯乐预言正确,不,应该说其实徐承放出消息来就已经**不离十。 徐承十几岁的时候接过一些戏,勉强算是童星出身,考上电影学院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假象就是公平与起跑线。 过几天,周心远去上课,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徐承被人围在中间,他有一米八二, 身材高挑,打扮得很韩系。 「是啊……梁导的助理跟我说的……」 周心远看见徐承脸上的笑,说是春风得意也不为过。 他把包一甩,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自闭。 徐承不适合当梁嘉誉的男主角,他有这种直觉。梁嘉誉想要的感觉,徐承给不了。 但是为什么梁嘉誉会选徐承呢? 他……他不会说梁嘉誉的眼光不行的…… 梁嘉誉在他心里永远最完美。 上完课,周心远把包往肩上一背,又是一个人走出教室。他向来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班里的活动都不参加,勉强只跟司凯乐说说话。 可这回,周心远没有走掉。 「喂,周心远。」有个女生叫住他。 周心远回头。 「你是不是也去试镜梁导的戏啦?」她甜甜地笑了笑。 「是。」周心远点点头。 徐承假模假样地插话道:「哎? 那是竞争对手了,我那天怎么没看见心远。」 周心远说:「我也没看见你。」 徐承愣了一下,没料到周心远竟然不是那种软绵绵的性子,一说话就很呛人。 「今晚我请大家唱k,你来吗?」徐承随口问道。 「去就去呗。」周心远吊儿郎当地说。 徐承:「……」 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呢? 「那好,七点钟,山西路的那家。」徐承虚伪地笑道。 周心远点了点头。 他又回去睡觉了,周心远定了个闹钟,一觉睡到六点半。周心远起来之后胡乱吃了点东西,衣服也没换,头髮也乱糟糟的。他在学校门口坐了个马自达,一路上都在打哈欠。 到了ktv,周心远问了路,找到了徐承他们。 里面已经开唱了,周心远一进去,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 第6页 司凯乐眼尖,看到周心远,站起来说道:「周心远!」 「嗯。」周心远坐到他旁边。 下一首歌是徐承和一个女生的情歌对唱,点了许嵩的《素颜》。 周心远看见桌子上摆了一排酒,堆的好高,司凯乐抽了根烟,问他:「你要吗?」 「不要。」周心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大家唱了一会儿歌,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周心远运气非常不好,第一个抽中的就是他。 徐承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周心远说。 「哦哦哦!」 「牛逼——」 「看到没?谁也不许选真心话啊,今天禁止真心话。」 周心远以为徐承会让他回宿舍,没想到徐承更老套,毫无创新意识,只是说:「去楼上和我们相同位置的包间,和你见到的第一个人接吻。」 「哇——」司凯乐张大嘴巴,「要不要这样?太难了吧。」 「我不接吻啊。」周心远说。 徐承笑道:「哎?那亲脸颊也可以。」 「好吧。」周心远想了想,认赌服输。 「不是——」司凯乐拉住他,「真去啊?」 「真去啊。」 「那我陪你。」 「不用。」徐承说,「我陪他。」 周心远和徐承出了包间的门,两人走着上楼。徐承站的远远的,就让周心远一个人去敲门。 「去吧,加油。」徐承摆明了要看周心远出洋相。 周心远心里不高兴,砰砰砰敲门,跟吃了炸药一样。 结果,一个高高的男人过来开门,周心远吓一跳,怎么是梁嘉誉? 梁嘉誉看见周心远,也是一愣。他双手抱在胸前,还真像模像样地戴了一副银边眼镜。他的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扣,随意地解了开来,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香水味儿。 梁嘉誉微微低着头看周心远,笑道:「又是你啊?」 「啊……」周心远呆滞。 完了。 他顶着鸡窝头,穿了件高中时文化节发的中老年t恤,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见了自己的心上人。 第6章 {车库} 周心远:「先生,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好的,你没有,打扰了,再见。」 梁嘉誉:「?」 周心远一个八百米冲刺,扭头就跑。 梁嘉誉:「……」 小傻子。梁嘉誉在心里笑到打滚。他关了门,也没深究周心远怎么会在这儿。过了一会儿,梁嘉誉才反应过来,他该不是在跟踪自己吧…… 周心远跑到楼梯口,徐承惊了:「哎哎哎,你怎么了?」 周心远也不说话,狠狠瞪了他一眼,拉着徐承就走,仿佛那个房间里面有什么丧尸。因为角度的问题,徐承并没有看见梁嘉誉。他只是看到周心远面前的门开了,然后好像见到鬼一样,转头就跑。 亲……肯定是没亲着的。 徐承在后面说:「耍赖啊。」 周心远憋了一句:「我回去了。」 徐承愣了下,拉住他的胳膊,说:「不是,我开个玩笑,走吧,回去唱歌。」 周心远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梁嘉誉,没好气地甩了徐承的手,说:「我真回去了,再见。」 「行吧。」徐承也不是没有脾气。 两人分道扬镳,周心远走出ktv,此时已经九点多钟,夜色迷人。周心远沿着路边的霓虹灯牌走了一会儿,看见炸鸡、奶茶还有清仓大甩卖的书店。他想,不行,他得回去找梁嘉誉。 如果今天错过了,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面。 梁嘉誉又不是那种天天都会来学校试镜的人,他的新戏开机后,自己肯定见不着他了。 徐承倒是天天都能见…… 妈的,气死了。 周心远沿路折返,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可是等他回去之后,梁嘉誉却已经走了。 他看见梁嘉誉的包间大门敞开,ktv的工作人员正在里面收拾。 周心远问:「请问这里的客人呢?」 「走啦。」小哥对他笑笑。 「哦……」周心远有点失落,最终还是没赶上啊。 小哥又说:「刚走,你去车库追追看?」 周心远心里又燃起了希望,说:「谢谢。」 车库,车库…… 周心远坐了电梯,下到负一层。这里的车库是和旁边的商场是连在一起的,看起来挺复杂。周心远晕头转向, 路过一个洗手间,他忽然反应了过来,进去用冷水压了压翘起来的鸡窝头。 没啥效果,图个心理安慰。 周心远恨不得当场洗个头。 但他没那个时间了。 他在车库里转来转去,压根不晓得梁嘉誉的车长什么样。他喜欢开什么车?保时捷还是路虎?哎,愁人。 不过,奇蹟总是会出现的。 还真给周心远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但,梁嘉誉不是一个人。 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周心远弯着腰,躲在一旁悄悄观察。陌生的男人背对着他,周心远看不见他的脸。只是看见他贴着梁嘉誉说话,动作亲昵。而梁嘉誉呢,脸上的表情也很温和,甚至说着说着,他还摸了摸那人的肩膀。 周心远看呆了,心里好像突然被人用铁锤狠狠击中。 第7页 他知道的,他当然知道,梁嘉誉单身又多金,长得还这么好看,喜欢他的人不说排到长城,肯定也是能绕他们学校好几圈的。跟周心远只是玩一玩,谁让他是送上门的。 而且,那天甚至连玩一玩都很敷衍,梁嘉誉始终都没有真的和他**。 周心远不想看了,沿着车子蹲了下来。 刚刚他看见梁嘉誉的车,是辆路虎。 他又有点后悔自己如此冲动,刚刚回学校去是不是更好? 周心远蹲了一会儿,脚有点麻。他想着,梁嘉誉肯定要带着那个男人去开房,又是艾尔利斯吗?还是20楼吗?不,也有可能会带人回家。他家长什么样子?谁知道呢…… 周心远不死心,又偷偷地瞄了一眼。他看见那男人跟梁嘉誉挥了挥手,去对面上了另外一辆车。 嗯? 不是一起的吗? 周心远又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有点开心。 果真,那男人先走了,剩梁嘉誉一个人。 梁嘉誉上了自己的车,车窗摇下来,他在抽菸。周心远看见他一手拿着烟,手腕随意地搭在车窗上,让菸灰抖落下来,猩红的点在昏暗的车库里一闪一闪。梁嘉誉像是有什么心事,周心远看见他的侧脸半隐匿在黑暗里,像是古老神话里英俊的神祗。 周心远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然后快步绕到梁嘉誉的车那里,拉开副驾驶的门。还没等梁嘉誉回过神来,他就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心里却像是在坐云霄飞车,紧张的手心全是汗。 梁嘉誉目瞪口呆,连没抽完的烟都直接掉在了地上。 「喂,你……」 梁嘉誉没说完,周心远就蹭了过来,他靠近,微微抬起头,闭上眼睛,柔软的唇还是没敢吻梁嘉誉的,只是在他唇角碰了碰。梁嘉誉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周心远先前喝了可乐,一股子碳酸饮料的味儿。 周心远小声说:「我,我玩大冒险。」 梁嘉誉明白了。 他说:「所以不是特地来亲我的,对吧?」 周心远:「……」 梁嘉誉说:「换个别人也行,是吗?」 「不是……」周心远立马反驳。 梁嘉誉侧过身来,双手捧着周心远的脸,微微用力,周心远的嘴变成了一个小黄鸭的同款表情包。 「你。」梁嘉誉看着他,笑了一下,「你胆子挺大的,敢上我的车。」 第7章 {叫我嘉誉} 他胆子不大,那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他胆子不大,他下辈子都追不上樑嘉誉。 其实周心远胆子很小的,只是遇上樑嘉誉,他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害怕什么,就非要去做什么。 周心远以为梁嘉誉会亲他,但是梁嘉誉没有。他们两人在一个狭小的里,又靠得这么近,近到周心远能在梁嘉誉的眼睛里找到自己。 原来是这样,他看起来这么滑稽。 还有……梁嘉誉的睫毛……好长啊。 「又在想什么呢。」梁嘉誉松开了他,转过头去,似乎有些不耐烦。 但是他没完全地表现出来。 周心远总是有种错觉,梁嘉誉好像对自己是挺宽容的,他一直在试探着那个界限,每次周心远以为自己逾越了,可最后又没有什么事。 这样一来,他就更放肆了。 周心远说:「我在想你。」 「你不请自来,坐到我的车里,你还说想我。」 梁嘉誉低着头,又在口袋里掏烟,找打火机。他找了半天,口袋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梁嘉誉一瞬间想起了什么,就去摸副驾驶座,正好摸到周心远的屁股。 「劳驾您抬一下好吗?」梁嘉誉说。 周心远这才觉得自己屁股下面有个硬硬的东西,原来是梁嘉誉的打火机。 「屁股不硌得慌吗?」 周心远说:「没在意……」 梁嘉誉把烟点了,眯起眼睛,烟雾在他面前散开。周心远讨厌人抽菸,但是梁嘉誉显然是个意外,他抽菸的时候,周心远觉得他很帅。 「你要?」梁嘉誉注意到周心远在看他,随口问道。 周心远摇摇头。 梁嘉誉道:「说吧,什么意思?」 周心远:「什么什么意思?」 「跑我车里来干什么?」梁嘉誉换了一种说法。 「我……」 我只是喜欢你。 他能这么说吗? 很明显,不能。 于是,周心远问:「你的男主角定了吗?是徐承?」 梁嘉誉不意外,点点头,说:「是的。」 「真的……就是他了?」周心远不死心地说。 梁嘉誉有点奇怪地看着他,像是要在周心远的脸上找到些别的什么。但他失败了,周心远的脸上什么也没有,他就是好奇。 「是他。」梁嘉誉说,「为什么不是他呢?如果不是他,你希望是谁?是你吗?」 周心远觉得他很坏。他明明早就说过了,那天在酒店的房间里,自己光着身体,什么都没穿的时候就说过了——他想要,做他的男主角。 梁嘉誉没认真听吗? 「对啊。」周心远说,「我希望是我。」 梁嘉誉忽然嗤笑了一声,说:「你除了对着我耍点小手段以外,还会什么?嗯?」 第8页 周心远答道:「我会演戏,电影学院也是我凭着自己实力考上的,没走后门……」 「哦。」梁嘉誉又抽了一口烟,似笑非笑地说,「我还以为你有个很厉害的干爹呢。」 周心远低着头,说:「没有,我有好好读书。」 梁嘉誉不关心这个,他抽完烟,把菸头扔到窗外,对着周心远说:「下车,我要走了。」 周心远不想走。 他想一直跟着梁嘉誉,想跟他回家,想和他接吻、**。 「我数一二三啊。」梁嘉誉开玩笑似的说。 「一。」 梁嘉誉是个大笨蛋。 「二。」 周心远还赖在座位上。 「三。」 他忽然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他妈喜欢你!」 此话一出,车厢里顿时静了下来,静到周心远什么也听不见。他整个人微微地战慄起来……他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 「不是。」梁嘉誉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他伸出手来,搭在副驾驶座椅上面,「你看着我……你告白就告白,怎么搞得像骂人?」 周心远不说话。 梁嘉誉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勾了勾周心远的脸颊,他说:「说话啊。」 「我走了。」 周心远思考了半天,低声说。 周心远没走成。 咔地一声,梁嘉誉把车门全锁了。 「你转过来,抬头。」梁嘉誉说。 周心远:「……」 梁嘉誉嘆了口气,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使劲让他面对着自己。 「怎么啦这是?」梁嘉誉笑了笑,「刚不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吗?嗯?」 「不是……」 「不是什么?」 「就,不是。」周心远语无伦次。 梁嘉誉看着周心远,心里涌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来。也许是他三十岁了,见惯了那些你来我往,男男女女世间情爱,也习惯了。突然有一个周心远从天而降,虽然有点不靠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挺……可爱的。 他大周心远十岁,他可以包容他很多。 梁嘉誉想了想, 用手摸了摸周心远的头,他本来只是想安慰他一下,谁知道刚摸了一下,不仅没有顺毛,反而让周心远炸了毛。 「别动我的……头。」周心远说,还很可疑地压了压自己后脑勺上翘起来的头髮。 梁嘉誉愣了一下,弯了弯嘴角。 他知道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周心远可能不知道他在梁嘉誉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也许他真的喜欢自己……梁嘉誉突然能理解了。 「好吧。」梁嘉誉举了举手,说,「我不动你。」 「嗯……」 梁嘉誉还是觉得想笑,只好趴在方向盘上,侧过脸来看周心远。 周心远说:「你……把门打开吧,我要下车。」 「嗯。」梁嘉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我……我要下车!」周心远看他不动,又说了一次。 「你真的想下车吗?」梁嘉誉问他。 周心远的眼里露出怀疑的神色,说:「刚刚是你让我下车的。」 梁嘉誉眨眨眼睛,他看着周心远,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天在酒店里,男孩充满水汽和欲望的漂亮眼睛,他的舌头,双腿……他是如此直白、热烈,像一团野玫瑰一样。 然而今天……他虽然没有好好地打扮自己,头髮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一件可笑的t恤……可是这些,这些都没能掩盖掉周心远身上的那种诱惑,他露出的每一块皮肤都流淌着荷尔蒙,每一个小动作都在折磨着梁嘉誉。 梁嘉誉面不改色地说:「嗯,但是我反悔了。」 他突然把副驾驶的座椅放平,周心远跟着倒了下去,梁嘉誉俯**,搂了搂他的腰。 周心远的腰特别细……那白色t恤穿在他的身上,反而有点空荡荡的感觉。 周心远屏住唿吸,说:「梁,梁导……」 梁嘉誉凑近他,鼻尖蹭了蹭周心远的,两人的唿吸交织在一起。 他说:「你可以叫我嘉誉。」 第8章 {二流男优}^-^ 周心远怔怔地看着梁嘉誉,他说:「嘉誉。」 「嗯。」梁嘉誉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 梁嘉誉还戴着那副好看的银边眼镜,他头髮有些乱了,额前落了几缕。 周心远的心脏跳得不能再快了,这完完全全就是他的幻想,他内心最深处的幻想。 「有点碍事是不是?」梁嘉誉也发现戴着眼镜不太好亲热,笑道。 「你近视吗?」周心远傻傻地问。 梁嘉誉说:「有一点点。」 「平常会看不清吗?」 「平常……那些不重要的人也不必看清吧。」 周心远紧张地握紧了拳头,他问:「那……你能看清我吗?」 梁嘉誉把眼镜给摘了,又对他笑了笑,说:「看得清。」 他再次俯下身,凑近周心远,这一次,他亲了他的下巴,周心远不自觉地仰起脖子,梁嘉誉又顺着他好看的脖子往下,像玩儿似的咬了咬了他的喉结。 「唔……」周心远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呻吟。梁嘉誉的咬变成了轻轻的吮吸,周心远的皮肤带着温度,他的牛奶味又出现了,像是从骨骼里面散发出来的一样。这一层皮肉是多么神奇,梁嘉誉垂着眼睛,双手撑在周心远的身侧,像是要慢慢品尝他。 第9页 「你知不知道……」梁嘉誉呢喃地说,「你真的很……」 「嗯?」周心远小声地喘气。 梁嘉誉搞得周心远大脑不能思考,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只能被他操控。 「很……」梁嘉誉低低地笑了笑,「很什么呢?」 他一时之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所以在自问自答。 「很骚。」周心远抢答道。 「什么?」梁嘉誉愣住了,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是,我的天啊,你都在想什么啊。」 周心远看着他,双手抬了几次,似乎想搂住梁嘉誉的脖子。梁嘉誉挑了挑眉,周心远还是伸出了手,觉得自己像是对梁嘉誉伸出了魔爪。 他先是碰了磁梁嘉誉的脸颊,见他没有反对,周心远才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梁嘉誉本来离他还有些距离,周心远一用力,梁嘉誉就只能贴着他的脸了。 两人的鼻尖碰在一起,周心远只要稍微抬一抬头,就能亲到梁嘉誉的嘴唇。 然而他捨不得………… 越到最好的部分,越捨不得。 就像以前他过生日的时候,收到的那个草莓蛋糕。他把所有的草莓都留在最后,和奶油混在一起吃掉。那种感觉,让周心远至今难忘。 梁嘉誉说:「你是对接吻有着什么奇怪的定义吗?」 周心远:「什么?不是……」 梁嘉誉一说话,周心远都能闻到他嘴巴里面的酒气,不是特别重了,但是就是很好闻。 「我没有什么奇怪的定义。」周心远小声说。 梁嘉誉吻了一下他的鼻尖,问:「那你为什么不敢亲我?」 是吗?他不敢亲吗? 周心远不相信,于是闭上眼睛,稍微侧过脸来,将自己的唇印上樑嘉誉的。 好软。他在心里想。 好了。我吻过你了。 梁嘉誉笑了起来,周心远还没有和他分开,他睁开眼睛,梁嘉誉含煳不清地说:「你这算哪门子的接吻?」 然后,他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周心远,周心远的嘴唇没有防备,梁嘉誉便育接伸了进来。 那一刻,周心远瞪大了眼睛,唿吸停止,心脏也不会动了。 梁嘉誉吻技很好,舌头缠着他的,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反而……让周心远很舒服。他听见两人舌头缠绕的水声,梁嘉誉的舌头很软,不急不缓地挑逗者自己,梁嘉誉吻了他一会儿,喜欢稍微退出来一点,然后轻轻咬了咬周心远的下嘴唇。 不疼。 一点都不疼。 周心远大口地喘着气,搂着梁嘉誉的脖子的手一下子收紧。 他难堪地动了一下腰,想把自己顶着梁嘉誉的东西往回收一收。 梁嘉誉暂停了一下,右手的食指点了点周心远的胸口。手指慢慢向下,划过周心远的小腹,停留在他的双腿之间。 周心远穿着牛仔裤,所以硬起来的时候有个很明显的小包。他其实尺寸不错,当然,遇上樑嘉誉这种,还是有点比不上。梁嘉誉的手放在周心远的敏感部位,随意地揉搓了一下,隔靴搔痒,周心远更难受了。 他扭了扭腰,想挺胯,但是又做不出来。想用手推开梁嘉誉的手,也做不出来。 梁嘉誉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道:「想要吗?」 「嗯……嗯。」周心远红着脸。 「上一次。」梁嘉誉说,「射了之后,有没有自己玩过了?」 「没有。」周心远说。 梁嘉誉不信,说:「真没有?」 「真的没有!」周心远认真地说。 「哦——」梁嘉誉营拖长了音,又道,「那你做春梦了吗?有梦见我吗?」 这次周心远没有回答了,梁嘉誉手上用了点力气。 「我……我记不住。」周心远小声说,「醒来就忘记了,也许有的。」 真的好。 梁嘉誉仔仔细细地看周心远,听他说话,觉得就算这一切都是周心远装出来的,他也很吃这一套。小混蛋,他就不信哪个正常的男人不自慰。不然就是已经在外面吃过了,懒得自己动手。 「把裤子脱了。」梁嘉誉命令道。 「嗯。」周心远没有拒绝。 车里还是有些挤,周心远脱牛仔裤比较费力,只脱了一半,另一半让梁嘉誉帮忙拽掉。他今晚是真的没有想到会遇上樑嘉誉,所以没穿他那件黑色的丁字裤,也不挂空挡,就是一条普通款式的白色内裤。 梁嘉誉用手隔着内裤捏了捏周心远的性器,已经全硬了,撑出了很明显的形状。他捏来捏去,周心远难受地动了动脚趾。 梁嘉誉的手很漂亮,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又很白,很适合弹钢琴。然而就是这双漂亮的手,此时此刻正在玩弄着周心远。 周心远看着他,说:「嘉誉,我难受。」 「哪里难受?」 「我……我想要。」 「想要什么呢?」梁嘉誉慢条斯理地问。 「想射出来。」周心远眼睛都有些红了。 「你想让我操你吗?」梁嘉誉笑了笑,问。 周心远不敢回答,因为上次梁嘉誉没有要他,现在周心远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 梁嘉誉又说:「还是想让我舔你?嗯?帮你口交,然后像上次一样……」 「不,不……」周心远摇摇头。 第10页 「不要啊?就是单纯地想射吗?」梁嘉誉低下头,摸了摸他通红的耳朵。 「是……」周心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可以吗?」 他的双手还是老老实实地放在身侧,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不去碰自己了,但是周心远真的有点忍不住,他甚至难受地想要去蹭梁嘉誉…… 梁嘉誉看着周心远,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应该不会耽误周心远赶上宿舍的宵禁。 「可以。」梁嘉誉大发慈悲,他扬起嘴角,带着一点点笑意,「去后座,自己玩给我看吧。」 周心远安静了一会儿,真的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爬到后座。 他一个人坐到后面,双腿打开,内裤湿了一点,脸红心跳,像个二流男优。 梁嘉誉欣赏了片刻,低声说:「开始吧。」 第9章 {冷不冷}^-^ 梁嘉誉又点了一根烟,周心远听到他打火机咔的声音。 他忽然想说,抽菸不好,少抽点吧。 可他现在有点无暇顾及。 梁嘉誉回过头,看着周心远光着的腿,体贴地问道:「对了,你冷不冷?」 虽然夏天的热度还没有完全消散,偶尔太阳还很毒辣,但是这毕竟是入秋了,梁嘉誉担心周心远着凉。他想着想着又想笑,好像每一次见到他,他都不穿裤子。 哦不对,都是他要他脱掉的。 「不冷。」周心远说。 「嗯。」梁嘉誉说,「怎么不开始?还在等什么?」 周心远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做这种事情,他有点放不开。 「我……」 梁嘉誉的脸在烟雾后面若隐若现,他道:「不想做的话也不用勉强。」 「不是。」周心远说,「你别看我。」 梁嘉誉普笑了,说:「宝贝,说好了我要看的。」 周心远不再说话,梁嘉誉也不说话了。他身下涨的难受,最终,周心远还是克服了自己的羞耻感,握住了自己勃起的阴茎。其实他没有骗梁嘉誉,他自慰的次数的确很少,但是这永远是一种本能,不需要老师教,身体会告诉你怎么做。 周心远撸了一会儿,起初有点放不开。但是当他意识到,自己是坐在梁嘉誉的车里的时候,   周心远又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周心远比梁嘉誉更知道自己的敏感点,知道怎么取悦自己。 他仰起头,闭起眼睛,双腿大开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他想像着这是梁嘉誉的手,梁嘉誉在摸他,在亲他,在操他。 对……是……这样……他肯定在看自己。他怎么会不看? 他好看吗?梁嘉誉喜欢吗?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梁嘉誉也喜欢他呢? 啊……不行……已经,已经快要到了…… 「周心远。」梁嘉誉突然出声。 「嗯?」周心远迷茫睁开眼睛,喘着气。梁嘉誉看上去冷静极了,他烟抽了一根又一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即使是在跟梁嘉誉说话,周心远也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不能停……已经要…… 梁嘉誉看了他一眼,开了车门,快速走到后座上来,他的味道一下子跑进周心远的鼻腔里来。梁嘉誉身上的尼古丁散发出一阵致命的危险感,他走进来,一言不发,只是捧着周心远的脸颊,侧过脸来,兇狠地吻他。 「嗯……」周心远的声音被梁嘉誉的吻给吞没了。 没说完的话也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 梁嘉誉一边吻他,周心远一边套弄着自己的阴茎。爆发的那一刻,周心远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差点咬了梁嘉誉的舌头。周心远射了一次,又缓慢地推了一次,直到什么东西也射不出来了,他的阴茎也没有立刻软下去。他整个人都有些脱力,因为到达的高潮太过美好,周心远还没缓过神来。 梁嘉誉指了指他的车座后背,还有坐垫,有些头疼地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 周心远看着自己乱七八糟的精液,脸顿时就红了。 他手忙脚乱,道:「对……对不起,我……」 「我忍不住。」周心远垂着头。 「这么舒服吗?」梁嘉誉根本就不怪他,语气里反倒是有点温柔,「那如果我……你岂不是要晕过去了?」 周心远眼睛亮亮的,敏感地道:「你什么?」 「我什么?」 「你,你刚刚有句话没说完……」 「嗯?我不知道哦。」梁嘉誉笑了笑。 好吧,梁嘉誉就是坏。周心远摸了摸鼻子,套不出来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周心远舒服了,但是梁嘉誉还没有。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上,动作亲密,车厢里面还有一点点周心远自己的味道。梁嘉誉眸子暗了下来,用手背蹭了蹭周心远的脸颊。 周心远也偏过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主动了一点,摸了摸梁嘉誉硬着的地方,小声说:「像上一次一样吗?」 梁嘉誉忽然说:「真想操你。」 周心远吓了一跳,梁嘉誉又说:「但是不行,没准备。」 「嗯……」 「你过来一点,跪着。」梁嘉誉拉了一下周心远的手臂。 周心远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梁嘉誉说什么,他都不怀疑,他最听话。 于是,周心远便背对着梁嘉誉,跪了下来。 第11页 「屁股抬高一点。」梁嘉誉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的嗓音很好听,周心远想,不知道梁嘉誉唱起来歌来是什么感觉。 周心远抬了屁股,梁嘉誉又说:「腰往下啊,宝贝。」 腰往下…… 「腿,夹紧一些。」 梁嘉誉像是在哄他,诱骗他,可是这一切都是他自投罗网。周心远雪白的皮肤和黑色的坐垫放在一块儿,像是一幅色情画。他低着头,身下光熘熘的,梁嘉誉捏了一下他的屁股,揉了一会儿,就有些红。 「别别……」周心远害怕地想往前跑,但是又没有别的退路。 「怎么了?」梁嘉誉说。 「我……」他不会说,他因为梁嘉誉撩拨得又有一点感觉了。 周心远没回头,却听见梁嘉誉解皮带的声音,金属搭扣发出一声轻响,传到周心远的耳朵里,让他有点心驰神往。 梁嘉誉把西装裤往下拉了一点,勃起的性器碰到周心远的屁股上。周心远很快觉得有个很粗很硬的东西正在顶自己,忍不住说:「我……我没有……」 「知道。」梁嘉誉小声说,「进不去的,我知道。」 他没有在尝试,只是用手把自己的阴茎放在了周心远的双腿之间。 「夹紧啊。」他又说了一次。 「嗯。」周心远夹的很紧。 「哎。」梁嘉誉又笑了笑,他腰部用力,前后抽送了起来。 两人虽然没有真的在做爱,但是后入的这个姿势已经足够让人失去理智,梁嘉誉的阴茎颜色要深一些,他这么抽送着,被周心远夹得很紧,从视觉效果来说,已经让他很失控了。他动了一会儿,低下头来,亲了亲周心远的脖子和耳朵,又把周心远的t恤给撩了起来,去摸他的乳头。 周心远腰都有点软了,小声哀求道:「唔……别摸那里……我有点……」 梁嘉誉用指尖拨弄了一下,周心远的乳尖也是硬硬的,他问:「这里有感觉吗?」 「有……」 梁嘉誉笑了笑,不碰他了。 周心远无意之中抬起头,却看见有对情侣从电梯那儿进了地下车库。 「梁……梁嘉誉……」周心远吓死了,想要回头,却被梁嘉誉按住了背,他整个人趴下来,轻轻压着他。 梁嘉誉在他耳边说:「不要叫,他们看不见的。」 他该死的还在动,兇器在周心远的腿间不断摩擦着。周心远提着一口气,梁嘉誉却往他耳朵里吹气,说:「宝贝,我好舒服啊,你怎么这么棒啊……啊……」 周心远要炸了。 短短十几秒,他看着那对情侣上了他们的车,然后开走,才终于放下心来。 「你……你混蛋……」周心远说,「刚刚就差一点了,他们真的会看见的。」 「不会的。」梁嘉誉从后面抱着他。 他也差不多要到了,梁嘉誉掐着周心远的腰,最后冲刺了几下,然后迅速把阴茎从他腿间拔了出来,用手又撸了几下,最后射在了周心远的背上。 一切结束后,周心远还是没动。梁嘉誉舒了口气,伸手够到了纸巾盒。他抽了几张纸,前前后后帮周心远擦掉身上的精液,又把周心远之前射在车里的也收拾干净。 梁嘉誉说:「明天让我助理去洗车,我是没脸去了。」 「嗯……」 「怎么了?」梁嘉誉看了看周心远,「不开心?」 周心远好像还是没从之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只是摇了摇头。 梁嘉誉帮他把内裤穿上,再穿上牛仔裤,就让周心远坐在后座。他下车去洗了个手,然后回来开车,说道:「我先送你回去。」 周心远闭上眼睛,说:「好。」 他本来以为梁嘉誉会让他下车,叫他自己打车回去。 但是梁嘉誉没有。 周心远头靠在车窗上,车子出了车库,经过了一个上坡,然后他看见了夜色下的城市。 灯火辉煌,不知疲倦。 梁嘉誉一边开车,一边说他:「头靠在窗子上,小心被磕到。」 「不会。」周心远迷恋地看着大街,街上还有一些人,进入大学城之后,人反而多了起来。 谁能想得到,几分钟之前,他和梁嘉誉还在车库里亲热。 这世界真奇妙。 到了学校,梁嘉誉的车就停在了大门口,周心远回过神来,说:「这么快,我还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梁嘉誉没回头,只是说:「下次吧。」 「下次。」周心远笑了笑,「下次就是约会了吗?」 梁嘉誉说:「不一定,看你表现。」 第10章 {蜉蝣} 徐承去演戏了。梁嘉誉的戏。 开机仪式没怎么大张旗鼓,男主角、女主角也没怎么大肆宣传,就是简简单单的,梁嘉誉开始拍他作为导演生涯里的第三部 戏。 周心远看过剧本,名字叫做《蜉蝣》,讲述的是一个小镇男孩考上大学,只身一人来到城市里打拼闯荡的故事。剧本太简单,但是梁嘉誉拍的时候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他的片子有很浓重的个人风格,据说,梁嘉誉的片子要么是他自己剪的,要么就是他参与剪的。 周心远没能改变梁嘉誉的决定。 也不能这么说……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两人只要一见面,就他妈总是搅和在一起,跟抓紧时间偷情似的。 第12页 上表演课的时候,徐承不在了,其余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大家好像都不是特别有精神。 杜方看了一圈,清了清嗓子,不客气地说道:「怎么了这是?一群瘟猪啊。」 没人搭话。 表演班的孩子长得都好看,女生精緻,男生帅气,就算是瘟猪,也是一群赏心悦目的猪。 杜方二十多年前也是在这里读书的,后来去演了几部电视剧,没大红,转而去做幕后。再后来,学校找到他,想让他回来教书。 杜方同意了。 反正他也不会像他的老同学那样红了。 「没有……」司凯乐拯救了一下课堂气氛,但是也是有气无力的。 杜方干脆也不说课了,笑着问:「因为徐承?」 大家不说话。 杜方给他们灌鸡汤,道:「徐承是要比你们走的更快一点,但也仅此而已了。你们啊,踏踏实实学习,以后毕业了进了圈子自然每个人都能有所作为。」 「……知道了。」 「上课。」杜方点点头,又说。 杜方这样说,但是谁也不信他。 怎么说呢,这种东西就是差距,总是也弥补不上的。徐承演完《蜉蝣》,很大机率就会红了,一红,各种剧本就自动找上门,也不用他多操心。 而其他人,也许努力十年也不一定能到达徐承的高度。 每个人心里都懂。 但是只有周心远一个人的重点错了——他不是羡慕徐承即将发达,而是因为,他演的是梁嘉誉的戏。 能够和梁嘉誉每天朝夕相处,周心远想到他会错过这个机会,就有点痛苦。 下了课,周心远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刚想走出去,杜方却叫住了他,问:「周心远啊,之前的试镜你没去吗?」 「啊?」 「梁嘉誉的那个。」 周心远反应过来,说:「我去了。」 「发挥的不好?」杜方笑着问。 周心远:「……」 发挥的有点过了,都跟着梁嘉誉去了一趟酒店。 周心远摸了摸鼻子,道:「我也不知道……」 杜方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可惜,说:「其实你是这个班最有灵气的那一个,如果……算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 「嗯。」周心远没太懂。 他走回宿舍,看见司凯乐在打游戏。 「回来了啊。」司凯乐对他笑笑。 「嗯。」周心远把包扔在桌子上,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我喜欢男人。」 「什……么?」司凯乐惊了。 他正打到最关键的部分,眼见着再补一个刀就要砍死对面那丫的,结果周心远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司凯乐倒是被反杀了。 「操。」司凯乐气笑了,「不玩了不玩了。你刚说啥……?你是gay啊?」 周心远道:「是啊。」 「哦。」司凯乐坏笑道,「喜欢谁?不会喜欢你哥哥我吧?」 「不是……」 「那行。」 「你接受度这么高?」周心远有点惊讶。 司凯乐说:「我当什么事呢,你出去转一圈,学校里的gay不要太多了。」 周心远又说:「但我还没有追到我喜欢的人。」 司凯乐从桌子上扯了根香蕉吃,笑道:「多刷存在感呗,先混个脸熟嘛,我跟你说,日久生情,懂吧?」 「嗯……」周心远有点惆怅。 他睡了一觉,醒来后还是觉得不行,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那天和梁嘉誉分开之后,周心远厚着脸皮给梁嘉誉发了几条简讯。 「我到宿舍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梁嘉誉。」 「你什么时候开始拍戏?」 「有一点点想你,你喜欢喝一点点吗?」 都是什么蠢话……周心远不想再看第二遍了。 梁嘉誉只给他回过一条,还很摸不着头脑,他说:「你是育英高级中学毕业的?难怪我觉得你的t恤有点眼熟。」 周心远:「……」 不想回了,心累。 两人只要不是在调情,那么,梁嘉誉的态度立刻就会变得冷淡。都不用等分开了,就是他发泄完之后,也从来没有抱着周心远对他说说话。 第二天,周心远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去找梁嘉誉。 梁嘉誉没去外地拍戏,前面的戏应该都是在影视城拍的。 周心远认识一个人,是一个剧组的实习场务,叫秦臻。他说他在跟一个清宫戏,隔壁就是梁嘉誉的剧组,前几天刚来,还没怎么拍呢。 「榛果,你帮我个忙。」周心远在电话里说。 秦臻道:「滚滚滚,什么榛果象牙的,叫哥。」 「果哥。」 「我呸。」 「哥哥哥……」周心远终于不皮了,「帮我个忙,让我去剧组里面探班吧。」 秦臻犹豫了一下,说:「不好办,最近影视城查的严,说是里面遭小偷了,保安叔叔天天在门口盯人,你没有工作证肯定不行。」 「那你借我一个。」周心远说。 秦臻说:「我他妈就一实习的,哪里给你弄。」 周心远说:「我不管,你把我弄进去,我要追我老公。」 秦臻:「……」 秦臻:「那看你肯不肯为爱牺牲了。」 第13页 「我肯。」周心远想也没想。 他去了之后才知道秦臻什么意思,秦臻的意思是让他翻墙进来。 「快点啊。」秦臻在那边说,「只有这里是个死角,待会来人就不好了。」 周心远试了一下,说:「我不会……」 「哎哟我的弟。」 「哎,那边好像有个洞,我能钻洞吗?」 「那是狗洞……」 「那正好啊!」周心远眼睛一亮。 秦臻服了,说:「你钻吧。」 周心远这辈子都没干过这种事,但是还好他比较瘦,居然真的给他钻进来了,秦臻在那边拉了他一把,看他灰头土脸的,头上还粘了不少草。 「你把这个换上。」秦臻赶忙说。 「这什么啊……」周心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秦臻套了件戏服。 「套的,穿上穿上。」 「哦……」 周心远穿好之后才觉得有点不太对,秦臻又给他戴了个帽子,笑道:「完美。」 「我怎么觉得像是个太监。」 「就是太监。」 「……行吧。」 周心远成功混了进来,一路上各种好奇,秦臻说:「喏,那边就是梁嘉誉的剧组。」 「我去了。」周心远整理了一下衣服,扶了扶自己的帽子。 中午休息的时间,两个剧组是互相认识的,所以也没人管周心远。周心远在里面找了半天,才看见梁嘉誉坐在一间屋子里面,他低着头,一边吃盒饭一边看剧本。 周心远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到他,这才快速熘了进去,然后把门也关了。 「谁?」梁嘉誉吓得筷子都没拿稳。 周心远抬头,对他笑道:「我。」 梁嘉誉愣了半天,脸上的表情简直精彩极了,半晌才笑道:「哪里来的小太监,细皮嫩肉的。」 第11章 {香水、火锅、可乐} 梁嘉誉:「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周心远:「就,混进来的。」 梁嘉誉饭也不吃了,笑着看周心远。周心远的太监帽子有点大,一张小脸藏在下面,他最先注意到的竟然是他的下巴。 都说事不过三。 这已经是周心远第三次来到梁嘉誉的面前了。每一次都很离奇,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闯进梁嘉誉的心里,让他觉得像在冬天的暖炉边上吃第一口冰激凌。 实话实说,梁嘉誉有些被触动。 「你干什么呢?」梁嘉誉问,「演戏啊?跑龙套?」 「没有。」周心远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把头上那个帽子给摘了,「你别告诉别人,我就是混进来的。」 「嗯。」梁嘉誉点点头。 周心远头上还有根半绿不黄的野草,梁嘉誉伸手给他拿掉了。 「你在看剧本吗?」 周心远没话找话。 梁嘉誉面前剧本的空白页面上都用红笔涂涂改改了一堆,他说:「嗯。」 「改哪儿?」周心远说。 梁嘉誉想了想,忽然问道:「你觉得《蜉蝣》可以拍吗?有哪里需要改的?」 周心远愣了一下,说:「当然……可以拍啊,像是你会拍的类型。」 梁嘉誉说:「这个男孩,他没怎么见过世面,到大城市以后,他会做些什么呢?」 周心远说:「他会走路,然后会去逛超市,然后去宜家,看看家具之类的。」 「宜家?」 「对啊。」 「为什么是宜家?」 「因为他肯定会想,要是以后自己在这里有个家就好了。」周心远笑了笑。 梁嘉誉皱着眉,半天没说话。 周心远看着他,看着他英俊的脸,眼神都移不开,他低着头,小声说:「梁……」 「你等我一会儿。」梁嘉誉站起来,拿着剧本走出去。 「嗯。」周心远乖乖地说。 这地方看上去是梁嘉誉专门用来休息的,周心远看见屋子里面还有一张睡觉用的躺椅,梁嘉誉的外套就放在那上面,是件黑色的皮夹克,此外,还有他的钥匙和手机。 说起来,前两次周心远见到梁嘉誉,他都是穿着西装的,虽然不是特别正式,但是梁嘉誉个子高,肩膀也有力量,能撑得起来,看上去特别好看。 而到了片场之后,梁嘉誉似乎就不这么穿了,他头髮也没打髮胶,看起来还有点乱糟糟的。 周心远一个人无聊,先是观察了一下樑嘉誉的盒饭,想要知道他在吃些什么。 都是很普通的菜,两荤一素,好像导演也没有特别加餐。 周心远忍不住想,有机会了!自己做饭超好吃啊!下次给梁嘉誉做点好吃的。 接着,他又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检查了一下墙壁的漏水情况,还有角落里的卫生。他发现了几只蚊子的死尸,有点担心梁嘉誉会被蚊子咬。 实在没有东西可以看了,周心远摸了摸胃,才想起来自己早上只吃了一点小蛋糕。 他的眼神在梁嘉誉的衣服上停留住,周心远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很邪恶的想法。他犹豫了半天,还是走了过去,想闻一闻梁嘉誉的味道。 梁嘉誉喷了香水的,但是周心远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那香水和他的体温混合在一起,最后又流连在他的黑色夹克上。 周心远想,他真是变态。 第14页 「周心远。」 「什么?!」周心远吓了一跳,赶忙从躺椅边走开。 梁嘉誉一愣,说:「你干什么呢?」 「没,没干什么啊……」 梁嘉誉怀疑地看了看他,没说什么,他手里还拿着剧本,像是刚刚出去和编剧讨论了剧情。周心远又回到椅子上坐好,忽然问了一句:「梁嘉誉,你盒饭还吃不吃了?」 梁嘉誉说:「不吃了。」 「那我可以吃吗?」 梁嘉誉翻剧本的手停住,看着周心远,说:「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啊?」周心远不明白。 梁嘉誉笑了笑,说:「喜欢我到这个程度?」 周心远反应了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他其实只是有点饿罢了,但是梁嘉誉已经先入为主……算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梁嘉誉看了看时间,说:「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真的?」周心远觉得自己像中了头彩。 梁嘉誉点点头,说:「你先把戏服给脱了。」 他还穿着那身太监的衣服,周心远动作迅速,说:「我好了。」 「走着。」梁嘉誉把外套穿上,打了个响指。 周心远跟在他的身后,外面是阳光灿烂,秋日的温柔全都撒了下来,让人心情变好。周心远一会儿走在梁嘉誉的左边,一会儿又跑到他的右边,跟他说之前来的时候在街角遇上了一只晒太阳的橘猫。 梁嘉誉笑了笑,说:「哦,那只啊,我知道。」 「那是影视城的门神。」 梁嘉誉推开门,对着周心远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先进去。 其实这附近好像也没什么像模像样的餐馆,梁嘉誉带他来的是一家火锅店。服务员在打呵欠,没什么生意。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梁嘉誉的手十分自然地搭在周心远的肩膀上,说:「两个人。」 他这一个小动作简直要了周心远的命,他浑身僵硬,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梁嘉誉带着他,跟着服务员找了座,最里面的,靠窗,能看见外面的风景。 「吃不吃辣?」梁嘉誉看着菜单。 「都可以。」周心远说。 梁嘉誉勾了几个菜,让周心远再选。 周心远不知道吃什么,就点了瓶可乐。 「少年。」梁嘉誉接过菜单,自己又做主选了几个,语重心长地说,「少喝点肥宅快乐水吧,碳酸饮料对牙齿不好。」 「所以用吸管喝啊。」周心远傻傻地说。 「还有。」梁嘉誉对他眨眨眼睛,压低声音,「可乐不是杀精的吗?哦不对……你可能不受影响。」 周心远:「……」 他不知道梁嘉誉也会主动跟他说这些。 但其实他们俩搞来搞去,除了没做到最后一步,也算是彼此熟悉了。 菜很快就上齐,周心远还在胡思乱想。 「吃。」梁嘉誉用筷子给他夹了块小酥肉。 感天动地! 周心远幸福地快哭了。 小酥肉赛高。他宣布,以后小酥肉就是他和梁嘉誉的定情……嗯,定情食物,纪念日的时候一定要吃。 梁嘉誉哪知道周心远脑洞这么大,他其实只是单纯地投餵了一下小朋友。 万万没想到啊…… 周心远看起来是真的有点饿,他认真地吃了一会儿,梁嘉誉被他的食慾传染,也吃了不少。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都有点瘫着不大想动弹。 这个时候,周心远想起了一句话,叫做饱暖思……那啥。 他想着想着,坐直了身体,若无其事地用腿碰了碰梁嘉誉的。 梁嘉誉起初没什么反应,后来次数多了,他才意识到,周心远又在撩他。 「你别作死啊。」梁嘉誉慢悠悠地说。 周心远问:「我表现的怎么样?」 梁嘉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上次分别时候的对话,他也坐直了,温和地说:「还没达标呢。」 第12章 {小老婆} 周心远:「有没有评分标准?」 梁嘉誉陷入了沉思,说:「应该是有的吧。」 周心远身体往前凑了凑,简直是个乖巧.jpg的表情包,他道:「那我可以虚心学习一下吗?」 梁嘉誉歪歪头,道:「不能。」 「……哦。」 两人面对着面,梁嘉誉的眼里都是温暖的笑意,周心远也认真地看着他。火锅还没关,水都要烧干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打在周心远的脸上,照的他一边的耳朵像是透明的。梁嘉誉今天戴了隐形眼镜,甚至能看见周心远脸上的小绒毛。 周心远是挺好看的,属于那种男生女相,但是又不会过分的娘。他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还很英气,好看的有稜角。可是梁嘉誉应该没见过周心远冷酷的样子,在他记忆中,周心远对着自己永远是露出那种迷恋的眼神。 从眼神到动作,都让梁嘉誉感觉很……棒。 床上也放得开,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也没见着要求什么东西,顶多就是缠着自己说喜欢。 哦不,他还想演戏。但是这个问题不是太大……等他毕业了,梁嘉誉也可以介绍他去别的剧组。 那么,他可以吗? 暂时做一个床伴,听起来也不错。 第15页 周心远不知道梁嘉誉在想些什么,他也没说话。服务员过来询问是否要加水,周心远才看见梁嘉誉回过神来,道:「不用了,关了吧。」 他站起来去吧檯那里结帐。周心远还在傻笑着看着梁嘉誉。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火锅店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看见梁嘉誉,一脸意外的欣喜。 「梁嘉誉!」 周心远竟然看见他直接从背后抱住了梁嘉誉。 他瞪大眼睛,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脚不安地踢在了桌腿上,震得勺子掉了下来。 周心远赶紧低下头,去捡那个汤勺。但是他却没有立刻站起来, 反而是蹲在那儿。 他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莫名地有点害怕被那个男人看见他和梁嘉誉在一起。 那个男人…… 他记得的。 是那天在车库里和梁嘉誉说话的那一个,开一辆好车,看起来很有钱。看着梁嘉誉的时候那么开心,从背后抱着梁嘉誉的动作那么熟练……肯定不是第一次。 周心远狠狠地握着汤勺,吃火锅时的好心情在这一刻全都覆灭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吃饭?」 梁嘉誉刚想说不,看了一眼周心远,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躲起来了,于是改口道:「另一个朋友先走了。」 「谁啊?」尹文斌笑了笑。 尹文斌是业内有名的编剧,但是这次不跟梁嘉誉合作,上一部戏就是他给梁嘉誉写的剧本。 也是那部戏,让梁嘉誉得了奖。 尹文斌对他是有那么点意思,梁嘉誉清楚得很。两人平时没事的时候暧昧一下,喝点酒说点骚话也很正常。但是尹文斌喜欢玩,梁嘉誉也喜欢玩,尹文斌不会为了梁嘉誉放弃一整片森林,梁嘉誉更不会只跳进他的小水缸里做一条痴情鱼。 所以,也就这样吧。 不会继续了。 梁嘉誉说:「剧组新来的编剧?」 尹文斌开玩笑似的说:「我问你呢,你怎么还反问我?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瞎搞了。」 「哪能呢。」梁嘉誉靠在吧檯上,笑着说。 尹文斌撇撇嘴,说:「你干什么不让我继续给你写剧本。」 梁嘉誉好脾气地说:「根本没有的事,这回的剧本也是意外看见的,我跟它有缘,不得不拍。」 尹文斌道:「我也可以写啊,我写的比那个人好。」 梁嘉誉道:「我知道。」 周心远隔了一段距离,梁嘉誉和那个男人讲话声音并不是太大,偶尔断断续续一两句传到他的耳朵里,周心远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他还是能听出他们之间的熟稔和亲昵。 这就足够他嫉妒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火锅店的门似乎又被打开了, 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周心远最先看见的是梁嘉誉的那双好看的球鞋,他抬起头,顺着梁嘉誉的长腿往上看,梁嘉誉无奈地说:「你又搞什么鬼啊?」 周心远故意说:「你……你老婆来了,我不能让他看见我俩正在吃饭,那不是要暴露了吗?」 他这样扬起脑袋跟梁嘉誉说话,整个人缩成一团,梁嘉誉又觉得可爱。 小混蛋。 什么老婆不老婆,不就是想套他的话吗? 梁嘉誉也蹲下来,两个大男人不知道在这里干什么。 周心远有些紧张,梁嘉誉用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凑近了一些,说:「没关系,做大房的都有觉悟,你给我做小吧。」 周心远:「……」 他才不想做小,什么了,靠,自由恋爱!一夫一……夫才对! 周心远站起来,把勺子放回桌上,梁嘉誉也站了起来,说:「生气了?」 「没有。」周心远抿着嘴唇说。 梁嘉誉摸了一下他的头,故意揉乱了他的头髮,笑道:「小孩儿。」 周心远又有点开心。 下午,梁嘉誉要拍戏,周心远问:「下午就正式开始了吗?」 「嗯。」梁嘉誉点点头,「专门找了这个影视城,不要浪费。」 他们要先拍男主角嘉木的青少年时代,他还没有考上大学,父母亲都过世了,只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舅舅。平日里,嘉木除了上学以外,就是照顾他的舅舅。舅舅脾气古怪,嘉木和他相处的并不融洽。 这应该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简直枯燥无比。 嘉木家的院子里有个天井,他无数次地坐在这里,抬头看天,看星空,想变成一只鸟,飞到这个世界的其他角落。然而睡醒之后,他还是得面对舅舅,面对贫穷,还有他如烂泥一样的人生。 梁嘉誉说:「你回去吗?下午有没有课?」 「没课。」周心远摇摇头,「你要我走吗?」 梁嘉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脚是长在你身上,我还能怎么管你不成吗?」 周心远厚着脸皮笑道:「那我不走了,我想看你拍戏,好吗?」 梁嘉誉扬了扬眉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周心远就跟着他一路进了影视城,走在梁嘉誉的身边,自然是正大光明,不用钻狗洞的。 梁嘉誉到了片场,大家都准备好了。 「梁导。」 「嗯。」梁嘉誉一进入工作状态,就不笑了,「开始吧。」 第16页 他也没管周心远,周心远就自己找了个不会打扰别人的地方,坐在石阶上看他拍戏。 啊……徐承来了。 周心远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徐承穿的土土的,没了往日里的神气,他走到院子里,嘉木的舅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徐承走过去和他的舅舅说话,但是舅舅却忽然伸出手来,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徐承跌坐在地上,正要抬起头。 「cut——」梁嘉誉喊道。 周心远不懂为什么突然停了,他觉得徐承演的还挺好的。 梁嘉誉对着徐承招了招手,徐承跑过去,梁嘉誉皱着眉头,跟徐承说了点什么。 周心远什么都听不到。 但是之后的这个镜头,徐承居然拍了足足十一次。 原来梁嘉誉这么严格吗?周心远不由自主地想。 第十二次的时候,梁嘉誉终于勉强说过了。 周心远看着徐承垂着肩膀,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这是他第一次经歷这种严格的导演,梁嘉誉第一天就让他放弃了可以演戏的想法。 周心远刚想去找梁嘉誉,却被徐承叫住了。 「周心远?」徐承震惊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啊……我……」周心远说,「我散步,路过的。」 徐承:「……」 「886!」周心远快速说。 然而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找不到梁嘉誉了。 第13章 {绿舌头} 徐承有点不高兴,周心远更不高兴,要不是他磨磨唧唧的,他也不会弄丢梁嘉誉。 「周心远,你还是回学校吧。」徐承不爽地说。 周心远奇了怪了,用梁嘉誉的话反驳徐承:「脚是长在我身上,你还能怎么管我不成吗?」 徐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心远犯了一个忌讳。 徐承从小没有尝试过失败的滋味,他是童星,早在上电影学院前就已经出名了,微博上有很多粉丝,媒体也将他列为镜头前的宠儿。 他做什么,都是万众瞩目的。在学校上课,老师也会时不时地偏爱他一点。 徐承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这也算了,偏偏拍梁嘉誉的第一场戏就这么不顺,不顺就不顺吧,还他妈被周心远看到了。 所以徐承难免有些恼羞成怒。 周心远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但是不怎么在乎徐承,所以两人就这么对望着,谁也没有认输。 倒是场务姐姐看到状况,跑过来问道:「这位是……?」 徐承这才不情愿地点点头,道:「这是我同学。」 「哦——」场务姐姐恍然大悟。 周心远对着她笑了笑。 他其实长相要比帅气的徐承更讨巧一点,再加上他看着年纪小,女生们反而更会吃周心远这一套。 徐承转身就走,不想搭理周心远了。 周心远找不到梁嘉誉,干脆就跟着徐承。 「喂!」走了一段路,徐承回过头来,说,「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周心远说:「我不认识路,这影视城里面好大,我就你一个熟人。」 徐承:「……」 徐承:「不是,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他真的有点摸不透周心远。 周心远中午吃火锅吃的有点口渴,就说:「你请我吃个冰激凌我就告诉你。」 徐承说:「怕了怕了,给你买个绿舌头。」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一边吃绿舌头,周心远还不满意,说自己要吃哈根达斯。 徐承笑骂:「你他妈……有的吃就不错了。」 周心远看着前方,说:「你刚刚怎么会ng那么多次?」 徐承安静了下来,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不知道,梁导就是不满意吧。」 周心远想了想,道:「你觉得嘉木被舅舅推倒在地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怨恨吧。」徐承比周心远吃得快,走到一边扔了手里的木棍,「要是我生在那样的一个家庭里面,我肯定受不了的。」 周心远说:「可是舅舅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只有舅舅。」 徐承满不在乎地说:「但是舅舅是个疯子,不能正常的沟通啊。让我每天伺候一个疯子,我都想……」 他没把话说完,但是周心远知道他要说什么,他鼻尖上被太阳晒出了细汗,周心远默默地吃完冰棍,感觉胃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块冰。 吃太快了。 周心远摸了摸肚子。 徐承看着他,道:「说真的,你其实挺有手段的吧?」 「啊?」 徐承走到他面前来,低头说:「你……其实还没有放弃吧。」 「你想演男主角,对不对?」徐承扬起嘴角,「你剧本背的那么熟,偷偷熘进片场来,其实就是为了……」 「随你怎么想。」周心远也笑了笑,「但是如果你演不好要换人的话,我也不会介意再试一次镜。」 「你!」徐承气急败坏。 过了一会儿,他又平静了下来,道:「反正你能考上我们学校,也是走后门进来的……」 「谁跟你这么说的?」周心远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徐承道:「谁都知道,大家都知道,切,你以为这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啊。」 周心远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不、是。」 第17页 「我信你咯。」徐承欠扁地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周心远扭头就走。 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打电话给秦臻,道:「果哥,我回去了。」 「你这就回去了?太监衣服还我!」 「我……」周心远感觉一阵头疼,「我忘在梁嘉誉的房间里了,这样吧,你跟梁嘉誉要一下,我先挂……」 「你他妈!给我站住!你敢挂电话试试看。」 周心远:「……」 秦臻在对面骂了他半天,意思就是周心远是个白眼狼,如果今天不把太监的衣服原原本本地还回去,秦臻改天就要周心远变成真的太监。 这……万万使不得。 周心远想,他还是厚着脸皮去拿吧。 他不敢暗自行动,先给梁嘉誉发了条简讯。但是周心远左等右等,没有等到梁嘉誉的简讯,他就只好自己去了。路上,他又碰到了刚刚的那个场务姐姐。 「姐姐。」周心远一开口,场务顿时心都化了。 「怎么了?」 「你有看见梁导吗?」周心远问。 「应该在他自己的休息室,我们等会儿还要再拍一场。」 周心远笑了笑,道:「谢谢。」 果然…… 那么,他又要去打扰梁嘉誉了。 其实他有一点不想在工作时间找他,因为感觉自己会耽误他。梁嘉誉拍戏时候的那股认真劲儿,真的是——帅爆了! 周心远一边想,一边走回去,梁嘉誉休息室的大门紧闭,周心远抬起手来敲了敲门。 他紧张不安地等待着,却没有人来开门。 周心远又敲了敲,这才有个男人的声音,问道:「谁啊?」 他目瞪口呆,那才不是梁嘉誉的声音,是……是那个火锅店里的男人! 但周心远整个人好像被施了定身咒,明明知道不妥,但就是迈不开腿跑掉。 尹文斌过来开门,正好和门口的周心远撞了个正着。 尹文斌的衬衫纽扣松松散散,嘴唇也有些红,他看着周心远,若有所思地说:「你谁啊?」 「我……我找……」周心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手心里都是汗。 「找谁?」 「梁……导。」 尹文斌侧过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梁嘉誉躺在他的那张躺椅上玩手机,看了一眼周心远,道:「周心远,你怎么了?」 「我来拿我的……衣服。」 「你拿吧。」梁嘉誉站起来,把那套戏服递给周心远,又问:「等会收工了我送你回去?」 尹文斌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轻轻地笑了一声。 周心远尴尬极了,说话都有些不顺畅,就一个劲儿地摇头,然后跑了出去。他一直跑一直跑,经过徐承的时候,他都没有发现徐承在喊他。 等到周心远停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胃里的冰不仅没有融化,反而变成了沉甸甸的石头。 是他太傻了。周心远想,他真的有点傻。 秦臻正好看见周心远失魂落魄地走着,就对他招招手,周心远喘着气,看见了秦臻,朝他走过去,把戏服还给秦臻。 「哎。」秦臻拉住他,怀疑地说,「你咋地了?」 「没事。」周心远勉强笑了笑,说,「我坐公交车回去了,拜拜。」 第14章 {电影学院} 影视城的拍摄现场,徐承没精打采地去吃盒饭。 梁嘉誉戴了个黑色的鸭舌帽,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重新回放着刚刚拍的片段。 「梁导……你看,是不是有点感觉不对……」副导演简明知也皱着眉,道。 「嗯。」梁嘉誉摘了帽子,思索了一会儿,「也许是我选错了。」 过去五年,梁嘉誉确实捧了不少新人,他自认挑人的眼光不错,徐承演技可以,但是却总是欠缺了那么一点点说不出来的东西。 大家收拾东西,简明知给梁嘉誉拿了吃的,梁嘉誉心事重重,吃几口就不想吃了。 简明知嘆了口气,道:「饭还是要吃的嘛。」 梁嘉誉道:「没胃口嘛。」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简明知不是第一次和梁嘉誉合作,知道他几乎是个吹毛求疵到极致的人,肯定不会接受现在「马马虎虎」的拍摄效果,虽然这些效果在他看来,其实已经非常好了。 他有时候觉得梁嘉誉太玄。 他们用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投入更多的精力和钱,反反覆覆拍东西的时候,简明知是又恨又爱。恨的是,梁嘉誉的电影叫好不叫座,会得奖,但是票房不理想。爱的是,他在梁嘉誉的身上看到了对电影最原始的爱。 整个剧组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来工作,那就是把电影拍好,拍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梁嘉誉又吃了几口饭,最终道:「我去跟徐承聊聊,如果不行……」 「如果不行……」简明知害怕他说出后半段的话来。 梁嘉誉笑了笑,道:「如果不行,只能换人。」 梁嘉誉去洗了把脸,后来干脆烦的连头一起给沖了沖。 换男主角很麻烦,已经拍好的镜头全都作废,这么多人的工资照发,算下来他已经花了不少钱。 梁嘉誉家里虽然不缺钱,但是也不是给他这么花的。 第18页 他家里经商,祖父多年前意外发了家,此后一家人不断努力,在商界的地位也很不错。梁嘉誉辈分比较小,哥哥姐姐们都宠着,说要留学,就让他留学。要拍电影,也支持他拍电影。 但是只有一条,梁嘉誉的电影不能完全地依赖家里。 所以,梁嘉誉拍电影的钱要么是用少爷自己的零花钱,要么就是到处拉的投资商。 这部《蜉蝣》,其实已经不能再像前两部那样,无止境地耗损了。除非……梁嘉誉能找到新的金主爸爸。 他头髮湿淋淋的,水都流进了眼睛里。 简明知找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道:「梁导,你干什么呢?」 「热啊。」梁嘉誉心不在焉地说。 简明知说:「秋天了都。」 「还是热。」梁嘉誉甩甩脑袋。 简明知被甩了一脸的水珠,一边后退一边去给梁嘉誉找了条干净的毛巾。梁嘉誉接了毛巾,把头髮擦了个半干,就跟简明知坐石台阶上抽菸。 「吱吱啊。」梁嘉誉惆怅地道。 简明知一身的鸡皮疙瘩,道:「别这样。」 「明明……」梁嘉誉笑了笑。 简明知作势要走,梁嘉誉才说:「不搞了,正经说会儿话。」 「嗯。」 简明知跟梁嘉誉也认识很久了,他大学就是在国内读的,读的口袋里一毛钱都没有,毕业就失业,爸妈以死相逼,非要简明知回去考公务员。 简明知放下狠话,考个蛋,老子卖屁股也不要考公务员。 结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简明知还是扛不住了,想回家,外面太苦。 但是人啊,一旦有个想做的事情,就会变成执念。简明知回家了,心却还停留在他的梦想上面。他的电影,他的一生挚爱。 后来,梁嘉誉出现了,说要简明知一起和他拍电影。两人最初认识的那几个月,简明知一直以为梁嘉誉不是骗子就是傻子,生怕他把自己给拐进传销组织,但是梁嘉誉没有,梁嘉誉是认真的。 那时梁嘉誉二十五岁,刚从国外回来,意气风发,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为他准备的。简明知跟在他身后,觉得梁嘉誉真是耀眼。 他们第一部 戏拍了两年多,简明知进剧组前一百六十斤,拍完后只剩下一百二十斤。等到他灰头土脸地回到家,小侄女见了他都害怕。简明知他妈也害怕,说他像在外面吸毒。 直到梁嘉誉和他的电影上映,屏幕上切切实实写了他的名字时,简明知才终于有一种否极泰来的感觉。 他才能证明,自己不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所以,简明知不敢说自己是最了解梁嘉誉的人,但是也有一定的发言权。 徐承这件事,确实不好办。 「你说,我是又要得罪人了……」梁嘉誉眯着眼睛,道。 简明知道:「那没办法,他试镜的时候你没看出来?」 「奇了怪了。」说起这个,梁嘉誉也有点想不通,「试镜的时候还挺好的,但是真的一拍,那感觉就不对了。」 「正常。」简明知嘆了口气,「多少不都是硬着头皮拍完的,还有那种动不动塞一个人,补一个角色进来的,简直要把我弄死。」 「塞呗。」梁嘉誉说,「没钱,只能乖乖听话。」 简明知笑道:「我们不用,我们不受那个委屈。这样吧,徐承那边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去说。」 梁嘉誉忙摆手,道:「不不不,还是我来吧。」 当天下午,梁嘉誉见了徐承,很抱歉地和他谈了谈,看得出来,徐承很受伤。但是梁嘉誉说,反正也还没拍多少,先及时止损。 「你演的不错的。」梁嘉誉给徐承递烟,「就是气质还是和嘉木有点出入,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更加合适的角色,刚好张导那边有个新的电视剧,我把他微信推给你吧。」 梁嘉誉说的真诚,徐承不能说什么,心里也很感激,但他还是没拿梁嘉誉递给他的烟。 他和梁嘉誉之间毕竟还有距离,虽然梁嘉誉这时候表现的就像是他的哥们一样,但是徐承还是不敢。 梁嘉誉的戏先暂时停了,大家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没人提出意见。 毕竟,这像是梁嘉誉会干出来的事情。 他在家又反覆地看《蜉蝣》的剧本,却无意间想到了周心远。 周心远跟他说,嘉木来到大城市后,会做的事情是去逛超市,逛宜家。 梁嘉誉自己很少逛超市,甚至也没去过什么宜家。他的房子是租来的,就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小区,精装修,里面什么都有。也不逛超市,阿姨定期上门来给他打扫卫生,买东西放冰箱,想吃什么,留个字条就行。 他想了想,却觉得原来周心远已经好几天没找他了。 没有简讯,也不会突然地从天而降。 神奇。 梁嘉誉放下剧本,没有发简讯,直接打了个电话给他。 他以为周心远会接的很快,甚至想了一下周心远那种讨好又开心的语气。 可是没有,他没接。 梁嘉誉没再打第二个。 他闲的无聊,干脆直接起床穿衣服,开车去了电影学院。 秋高气爽,难得的好天气。 前几天下了一场雨,空气还很干净。 梁嘉誉驱车来电影学院,这地方他熟,简明知就是在这儿读的大学。 第19页 他想找周心远也简单,打个电话给他们的杜老师就行。 杜方:「哟,这不是梁导吗?」 梁嘉誉笑了笑,道:「杜老师。」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杜方道,「怎么了这是?」 「来转转呗,闲的身上长蘑菇。」 「你电影不刚拍吗?」 「停了。」 「啊?」杜方惊讶地抬高声音。 梁嘉誉又如实地跟杜方说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杜方这回反而不惊讶了,他道:「其实我对徐承的看法跟你是一样的,我一直以为,你会选别人。」 「谁?」梁嘉誉随口问道。 「周心远。」杜方道。 梁嘉誉愣了一下,他车子恰巧刚停好,引擎熄灭,车里静悄悄的。 梁嘉誉问:「怎么会是周心远呢?」 杜方说:「你看过他的表演,就会知道了……不对啊,他跟我说了,他去试过镜。」 他那根本就不是试镜!梁嘉誉在心里想,那他妈是赤裸裸的勾引。 梁嘉誉又道:「他现在在哪?」 「应该在十楼,跟他同学排练呢。」 梁嘉誉坐在车里,还是有点难以置信,道:「我知道了。」 第15章 {机会} 十楼,空教室。 周心远和司凯乐搬了椅子,两人面对面,正在看剧本。 期末作业要分组做,自己写剧本,自己找搭档演。周心远嫌找别人麻烦,司凯乐也觉得找别人麻烦,正好他们是室友,就直接组队了。 剧本是司凯乐写的。 前段时间他非要看《五十度灰》,看完之后写出个狗血玛丽苏天雷剧本,等到周心远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周心远:「……我不想演这个。」 司凯乐:「我给你分析分析,我这个不仅仅是爱上灰姑娘,实则,它揭发了社会上很多发人深省的事情……」 周心远看着他,说:「你继续编。」 司凯乐面不改色,道:「比如说,人性。哎,人性你知道吧,我告诉你,任何时候都不要考验人性。」 周心远道:「我看你要先考察一下自己的良心。」 司凯乐:「……」 周心远又看了看剧本:「我不演女的。」 「哥。」司凯乐根本没节操,「让我过把总裁的瘾吧,小时候家里穷。」 周心远说不过他,司凯乐的脸皮比城墙还厚。重要的是,周心远也怕万一真的惹司凯乐不高兴,那他上哪儿去另找搭档呢? 「好吧。」周心远硬着头皮同意了。 才看了第一场,周心远就已经被从里到外雷翻天。 周心远道:「女主这也太惨了吧,先天性心脏病,在派对上偶遇男主,掉进泳池,差点被淹死……泳池那点点水,能有多深啊?」 司凯乐:「男主不是下去救她了吗?」 周心远:「然后两人就爱上了?」 司凯乐:「没那么快……但也差不多了。毕竟总裁的爱,说来就来。」 「你牛逼。」周心远没办法了,「那演吧。」 他照着剧本,天雷滚滚地念台词,司凯乐自己要演霸道总裁,但是又入不了戏,气的周心远想打他。两人在教室里练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点感觉。 周心远开始演溺水。 他直接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酝酿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心远简直像立刻变了个人,他的眼里全是痛苦的感觉,那种绝望、窒息……被他演的太真实了。他挥了挥手,模拟着溺水的场景扑腾了几下,到了最后……周心远慢慢放缓了动作。 整个过程,一句台词也没有,全靠周心远的面部表情和眼神撑着。 司凯乐坐在他的对面,认真地看着他。 「怎么样?」周心远问。 司凯乐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梁嘉誉站在窗外,目睹了全部过程,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紧接着,周心远和司凯乐突然开始玩起了壁咚。 梁嘉誉:「……」 周心远还不知道梁嘉誉在外面看他,他被司凯乐困在怀里,偏了偏头,他的侧脸很漂亮,鼻樑的弧度线条十分完美。司凯乐低着头,像是在吻他的脖子,周心远喘着气,让梁嘉誉的理智瞬间爆炸。 这什么鬼? 梁嘉誉忍不住敲了敲门,周心远和司凯乐被吓了一跳,停下了动作,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迷茫。 原来还是在演戏…… 梁嘉誉表面镇定,心里却又点懊恼,懊恼自己的反应过度和沉不住气。 司凯乐揉揉眼睛,道:「梁……梁导?」 周心远看了看梁嘉誉,嘴唇抿得很紧,没有说话。 梁嘉誉微笑着,道:「你们好。 」 「嗷嗷嗷——」司凯乐没怎么见过世面,「梁导你好!」 「我找一下……周心远。」梁嘉誉说。 司凯乐回过头,看见周心远不知道低着头在想些什么, 就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道:「哎,周心远,你在想什么。」 「干什么?」周心远硬邦邦地对着梁嘉誉说道。 司凯乐惊了,不知道周心远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跟梁嘉誉说话。 他是不是不想混了。 梁嘉誉倒是没生气,只是对着司凯乐道:「同学,我能和周心远单独说几句话吗?」 第20页 司凯乐:「当,当然……」 「那我先走了? 」司凯乐莫名其妙地被夹在周心远和梁嘉誉中间,脑袋里面全是问号,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他还是不要掺和比较好。 司凯乐走了出去,贴心地给周心远和梁嘉誉关了门。 梁嘉誉走近了一点,周心远坐在桌子上,双腿晃来晃去, 梁嘉誉道:「怎么不接我电话?」 周心远不假思索地道:「你给我打电话了?」 他外套放在一边,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模式,刚才对戏的时候也根本没听见。 「嗯。」梁嘉誉点点头。 「哦。」周心远说。 他之前见到梁嘉誉,那股恨不得把梁嘉誉占为己有的欲望几乎都快溢出来了。但是今天的周心远不同,他总是低着头,也不看梁嘉誉,还很没精打采。 梁嘉誉也是贱,之前周心远喜欢自己的时候不是特别在意,一旦他有点退缩的意思了,梁嘉誉又觉得接受不了。 他想要周心远继续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梁嘉誉双手分开周心远的双腿,见周心远没有刻意抵抗,他整个人都挤了进去。 梁嘉誉低头闻了闻周心远的头髮,笑着说:「你怎么啦?」 周心远躲了一下,梁嘉誉抓住他的手,又若有似无地亲了一下周心远的耳朵尖,道:「上次不还是很热情吗?」 周心远的耳朵很没出息地红了起来。 「没什么……」 「不喜欢我了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周心远想了想,还是说:「我不想做小老婆。」 「什么?」梁嘉誉一愣,没想到周心远还记得这个玩笑话。 周心远抬起头,看着梁嘉誉的眼睛,道:「我不想……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哪个男人?」梁嘉誉一头雾水。 「就是那个抱你的,开保时捷的那个。」周心远道。 是尹文斌。 梁嘉誉心下瞭然,哄道:「没和他在一起。」 周心远不相信,说:「我又不是瞎子。」 「哎。」梁嘉誉笑道,「真没有。你不喜欢,我就不见他了,好不好?」 他把周心远抱在怀里,左右晃了晃,像是在逗他。梁嘉誉的拥抱对于周心远来说,简直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他的手臂紧紧环绕着周心远,周心远能闻到梁嘉誉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周心远把脸埋在梁嘉誉的颈窝里,却没有伸出手回抱梁嘉誉。 梁嘉誉问:「你怎么不抱我?」 说完,他主动拉过周心远的手,让他也抱住自己。 周心远先是虚虚地抱了一下,随后才收紧了胳膊。 「我不敢。」他说。 他总是觉得,梁嘉誉是假的,对他的温柔是假的,他一睁开眼睛,肯定是在做梦。 梁嘉誉怎么会突然来找自己? 因为什么啊? 喜欢吗?还是突然的新鲜感?自己不在他眼前晃了,他觉得有点寂寞? 梁嘉誉抱着他,在他耳边说:「你为什么不来好好试镜?」 「我……」周心远说不出来。 梁嘉誉说:「小坏蛋,你明明就很会演,还给我玩这一出,是不是喜欢我也是装出来的?」 周心远反应很大,说:「我都愿意给你操了!」 梁嘉誉一头黑线,赶紧说:「嘘,小点声。」 周心远又对着他笑了笑。 气氛太好了,阳光,,课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教室。梁嘉誉低下头,还是没忍住,亲了亲周心远的嘴唇。 不是舌吻,就是单纯地碰了碰。 「你们杜老师对你评价挺高的。」梁嘉誉说,「徐承还是演不来嘉木,你想重新试试看吗?」 周心远愣了一下,道:「可以吗?」 「嗯。」 梁嘉誉放开了他,自己坐到一张椅子上,对他说:「就演嘉木放学回来,被舅舅推倒的那一场。」 周心远说:「好。」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走到梁嘉誉的面前来。 「舅舅。」周心远低低地喊了一声。 他蹲在梁嘉誉的脚边,道:「舅舅,今天怎么样?想吃点什么?」 「我前段时间种的青椒可以吃了,还有鸡蛋,给你做一个青椒炒蛋吧。」 梁嘉誉很难去形容周心远脸上的天真,他狠狠地推了周心远一下,低声道:「滚。」 「没用的东西。」 周心远身体往后,跌坐在地上,他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周心远又换上了那副乖巧的笑容,道:「那就青椒炒蛋了。」 梁嘉誉一愣,徐承演了十二次,每次都能在他的眼里看到茫然、痛苦,但是在周心远这里,梁嘉誉第一次看到笑容。 梁嘉誉想,也许周心远真的可以成为他的男主角。 第16章 {可以和我约会吗} 周心远搞不懂梁嘉誉到底在兴奋些什么,但是他演完《蜉蝣》的片段,梁嘉誉就说,我们走。 「去哪儿?」周心远外套也没穿,就被梁嘉誉拉住了手。 这还是梁嘉誉第一次牵他的手,周心远只觉得手心热热的,梁嘉誉的手就像他的人一样,特别温暖。 「去……影视城。」梁嘉誉说。 第21页 「我,我马上还有课呢。」 「给你们杜老师请假。」 周心远使劲拉住他,说道:「我外套还没穿!」 梁嘉誉对他笑了笑,冷静了一下,道:「嗯,是我太着急了。」 他大步流星地过去帮周心远拿了外套,一只手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拿他的衣服,周心远头晕晕的,被梁嘉誉拽着跑。正巧这时候赶上下课,走廊和楼梯里人多了起来,他们在十楼, 跑下去的时候还有好多人看着他们。 周心远联想能力一流,立刻就觉得自己飘了。 梁嘉誉……他好像压根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可是……这样子很容易被误会的吧? 周心远也不知道,徐承其实看见了他们,还有那个经常和他在一起,之前合唱过《素颜》的女生。 女生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道:「梁导?周心远?他们怎么在一起。」 她望了望徐承,徐承紧紧皱着眉,低气压快从身上凝结出了实体。 女生不敢说话了。 过了很久,徐承才道:「走吧,去吃饭。」 周心远第二次坐梁嘉誉的车。 梁嘉誉还是开那辆路虎,上一次周心远在这车里胡作非为,这回两人都没那个心思,尤其是梁嘉誉。 「安全带。」他嘱咐道。 「嗯。」周心远繫上安全带,看了看梁嘉誉,「去影视城做什么?」 「拍戏啊。」梁嘉誉笑笑。 周心远:「……你在跟我开玩笑?」 梁嘉誉:「不开,我得从镜头里面看看你,看看你是不是嘉木。肚子饿吗?后面有小饼干。」 周心远往后面看了看,果然有个袋子。 他伸手拿了过来,低头看见里面全是3+2,忍不住道:「梁嘉誉你这么喜欢吃3+2饼干吗?」 「好吃呗。」梁嘉誉说,「垫垫肚子。」 「嗯。」周心远也不客气,直接拆了一盒。 梁嘉誉一边开车,一边抽空看了他一眼。周心远低着头,所以他能看见他毛茸茸的头顶,还有秀气的耳朵和鼻子,他今天戴了耳钉,左耳上面,黑色的。 梁嘉誉说:「你还打了耳洞?」 「嗯。」周心远点点头。 「第一次见到。」 周心远摇摇头,道:「不是,我去艾尔利斯的那天也戴了。」 梁嘉誉挑了挑眉,道:「不记得了,那天我不会记得这种小细节。」 毕竟……那天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周心远身体的其他部位上。 周心远吃了饼干,梁嘉誉道:「小心点,别撒到……算了,你吃吧,没关系。」 其实梁嘉誉这个人很洁癖,谁在他车里吃东西,都是要被扣分的。但是周心远好像有点特别,上次他把他的车弄得那么乱七八糟的,梁嘉誉也没在意。 吃点小饼干又算得了什么呢。 梁嘉誉来了影视城,提前给简明知打了个电话。 简明知接到通知,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周心远一下车,就看见一个头髮卷卷,微胖的男人,在路边抽着烟等他们。 「简明知。」梁嘉誉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副导演。」 「你好。」简明知穿得很随意,笑起来也很平易近人。 周心远也礼貌地说道:「简导你好。」 「从哪儿找来的小朋友,这也太可爱了。」简明知开玩笑说。 上一次周心远来的时候,简明知不在,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梁嘉誉笑道:「是徐承的同班同学。」 简明知面上露了点惊讶的神色,不过也没说什么,三人走到片场,机器都准备好了,摄影师也是刚刚拉来的,还坐在那儿打王者荣耀。 「别打了!开工!」梁嘉誉道。 「等等……哎,梁导,马上要上王者了。」 简明知道:「来来来,不要着急嘛。周心远,你过来喝点饮料,然后看看剧本。」 周心远吃了饼干,又被简明知投餵饮料,还真是变成幼儿园的待遇了。 梁嘉誉道:「他不用看剧本,都背熟了。」 「我操。」简明知惊了,看着周心远,「真的假的?」 周心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还行吧,就……这个剧本我还比较熟悉。」 「过目不忘?」 「也不是……就只有这一个。」 「来来来,开工。」梁嘉誉催促道。 这次他们换了两场戏,一场戏是嘉木做饭,然后端给舅舅吃,舅舅没吃,还打碎了嘉木的碗。另一场戏是嘉木去上学,但是同村的几个男生看不惯他,于是在路上堵了他,嘉木被他们推到了水坑里,嘉木失望极了,准备去水库了结自己的生命。 「他知道怎么做饭吗?」简明知站一边,悄悄问梁嘉誉。 「嗯……」梁嘉誉也有些犹豫。 周心远不管怎么看,家里面最起码也应该是个小康家庭,不愁吃穿的这种。但是嘉木不同,嘉木是孤立无援的小岛。 可是周心远的表现却大大出乎梁嘉誉和简明知的预料。 他还是一个人,站在镜头前,什么道具也没有,就是做饭。不是那种家里面的小锅,是那种农村里面的大锅饭。他先是蹲在一边,然后表演择菜,过了一会儿, 周心远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 简明知小声道:「他在干什么?」 第22页 「赶狗。」梁嘉誉眼睛盯着周心远,目不斜视地道。 「啧……」简明知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小细节。 两人看着周心远「做饭」,整个流程下来,竟然无比真实,所有他们能想到的,没想到的小细节都有。而周心远,他没换任何衣服,没化任何妆, 他整个人融合在镜头里面,甚至让梁嘉誉和简明知忘记了他们在拍电影。 周心远的表演不是纯粹的表演,他几乎是已经让自己快速走入了嘉木的内心。 他……就是嘉木。 「好了。」简明知对着周心远招招手。 梁嘉誉反反覆覆地看片段,他翘着嘴角,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藏。周心远傻傻地走到他和简明知的面前来。 「下一场有点难。」简明知对他说,「你直接演嘉木想要跳水库的那一段好了。」 「嗯,去吧。」梁嘉誉笑着对他点点头。 周心远去了。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镜头,难度很大。周心远若不能很好地把握,反而会弄巧成拙。 他低着头,梁嘉誉和简明知都在看他。 周心远一抬眼睛,那里面好像都是潮湿的水汽。 梁嘉誉和简明知心里都是咯噔了一下,两人对望了一眼,继续看着周心远。 只见他茫然地盯着前方看了一会儿,又回过头去,几次来回,像是在挣扎着自己的抉择是不是对的……过了一会儿,他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跨越了那不存在的围栏。 周心远深唿吸了几次,一直盯着「水库」,摄影师拉近镜头,梁嘉誉看见周心远的眼泪落了下来。他迅速拿手擦了擦,嘴里呢喃地说着什么,最后又回去了。 「停。」简明知喊道。 梁嘉誉一句话都没说,快速走过去,揽过周心远的肩膀,微微弯了弯腰,看着周心远,对他轻声道:「周心远,周心远。」 「嗯。」周心远擦了擦眼泪,还有点恍惚,「嘉誉。」 「你入戏了,要快点出来。」梁嘉誉温柔地说。 周心远的眼神还是有点不聚焦,道:「嗯,我,我知道……」 一个演员不能入戏,不能完全体会角色,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但,更为致命的是一个演员不能出戏。 不能出戏,他就会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会迷失自己。 梁嘉誉不能让周心远出事。 简明知打了个手势,让梁嘉誉带着周心远去休息一下。梁嘉誉便重新牵起周心远的手,带着他去了那间休息室。过了一会儿,周心远觉得好多了,梁嘉誉在他旁边揽着他,低头问:「好了?」 「嗯。」周心远说。 梁嘉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最后,你最后说了一句什么?」 周心远回答道:「我说,不行,舅舅还在家里等着我。」 舅舅还在家里等着嘉木,如果他死了,他的舅舅该怎么办? 梁嘉誉深深地被震撼到了,这一段在剧本里并没有写出来,周心远是怎么想到的? 梁嘉誉不说话,周心远也不知道自己是做的好还是不好,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那……梁嘉誉,我可以演吗?」 「可以。」梁嘉誉轻声道,「嘉木一定是你的。」 「嗯。」周心远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那你可以和我约会吗?」 梁嘉誉看着他期待的小眼神,一下子没有忍心拒绝,竟然脱口而出道:「……好。」 第17章 {宜家} 《蜉蝣》的男主角正式变成了周心远。 这个消息着实震惊了不少人,尤其是周心远的同班同学们。徐承夹在中间,脸色很不好看,谁也不敢跟他说话。徐承表面上无所谓,背后却听他室友说,脾气大到在宿舍里砸了一个马克杯。 不过这一切,都不关周心远什么事了。 他终于得到了梁嘉誉的认可,男主角嘉木换成了他。 而且,梁嘉誉答应他,要和他去约会。 开拍之前,周心远加到了梁嘉誉的微信。 之前周心远一直只有梁嘉誉的手机号,给他发简讯还花了不少话费,到最后,梁嘉誉也没怎么回过他。加了微信之后,周心远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偷窥梁嘉誉的朋友圈,点进去一看,只有三天可见,毛都没有。 算了…… 梁嘉誉给他发消息:「你在干什么?」 周心远回了:「想你。」 梁嘉誉:「认真的。」 周心远:「没有事情做啊, 在等你带我出去约会。」 梁嘉誉那边不回了,周心远看着屏幕,看的眼皮子打架,有点想睡觉。 梁嘉誉:「下午出来,带你去玩。」 周心远朦朦胧胧看了一眼,接着又勐地睁大眼睛,困意全无。 「真的?」 「真的。」 太好了! 梁嘉誉终于要跟自己出去约会了! 周心远立马不睡觉了,起来洗澡吹头髮,司凯乐午觉睡的跟猪一样,等到周心远开吹风机的时候,才呜呜呜的把他弄醒。 司凯乐看了看周心远,打了个哈欠,道:「有约啊?」 「嗯。」周心眼又对着镜子戴耳钉。 司凯乐翻个身,在床上用手支着脑袋,笑道:「哎,我问你,是不是梁导……」 周心远回过头,避重就轻地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第23页 「帅。」司凯乐道。 周心远道:「是不是梁导我不能告诉你。」 司凯乐切了一声,说:「肯定是。」 周心远翘了翘嘴角,没说话。 他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牛仔外套,黑色九分裤,白色匡威,没背包,手机什么的都在口袋里。下了楼,梁嘉誉说车不好停门口,让周心远自己走到车站这里。周心远一路小跑,跑了一会儿又停下脚步,生怕自己出汗。他走在路上,觉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想唱歌。 想蹦蹦跳跳。 想……见到他。 梁嘉誉的车果真就停在车站,周心远已经很熟了。 他放慢脚步,走到副驾驶座那边,拉开门,上了车。 「surprise!」周心远说。 梁嘉誉在里面抽菸,愣了一下,笑道:「惊吓是有了,惊喜不确定。」 周心远问:「我们去哪儿?」 梁嘉誉抽完烟,把车窗摇上,发动引擎,说:「我想想有什么是适合你的。」 「我都可以,挑你平时去的地方吧。」 梁嘉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都是笑意, 道:「你觉得我平时会去什么地方?」 周心远说,不知道。他真不知道,他只有那么一次是在ktv偶遇了梁嘉誉。其余的……都不算。但是他想,梁嘉誉去的那些地方,肯定和他没有什么重叠。 沙龙?舞会?高档餐厅? 反正……周心远喜欢去动物园。 有一天,他和一只大象一直待在一起。周心远以前没怎么去过动物园,来上大学以后,才自己去了几次。 「带你去……」梁嘉誉想了想,笑道,「宜家?不对,应该是你带我去。」 「宜家!」周心远来了兴趣,「我知道我知道,宜家里面的热狗很好吃,还有那个……饮料也很好喝!」 梁嘉誉打了个响指,道:「走着。」 梁嘉誉要弄个导航,他把手机解个锁,丢给周心远,道:「导航一下。」 「嗯。」周心远点点头。 「左?右?」梁嘉誉问。 周心远说:「志玲姐姐马上就来告诉你了。」 梁嘉誉忍不住笑了一下。 天气很好,心情很好,开车带个小朋友去逛一个自己没去过的地方,梁嘉誉觉得这一切都很新鲜。周心远给了他很多不一样的感觉,他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等红灯的时候,梁嘉誉想,他其实也是想要周心远的。 但是他要拍自己的戏,会不会有些麻烦? 到了地方之后,他们看见ikea的字母,还有蓝黄相间的牌子。 「我先找个地方停车。」梁嘉誉说。 周心远陪着他停车,两人从车库里走上去,车库里温度有些低,走上去又有阳光了。 「啊。」梁嘉誉转头看了看,「原来这就是宜家。」 「对啊。」周心远说。 一楼进去就是卖吃的,还有自助点餐机,梁嘉誉勾着周心远的肩膀,道:「你刚说什么好吃的?」 「热狗。」 「要吃吗?」他侧过头问。 「随便。」 「那吃一个。」梁嘉誉说。 周心远去点餐了,到了付钱的界面,梁嘉誉扫了付款码。 他看了看价格,道:「怎么就这点钱?」 周心远道:「那你还以为要多少钱啊……」 梁嘉誉挑了挑眉,没说话,他和周心远一起排队。两人拿了热狗和空杯子,去一边挤番茄酱、倒饮料。 都是自助的,梁嘉誉觉得好玩,周心远喜欢吃番茄酱,还喜欢喝覆盆子味的汽水。这里也只有小桌子,连个椅子都没有,梁嘉誉就和他面对着面,围着小桌子吃热狗。 桌子上面的灯悬了下来,亮闪闪的。 周心远吃东西的时候抬起头,看着灯,道:「好看。」 梁嘉誉看着他的脸,也道:「嗯,好看。」 热狗对于成年男人来说,就是点零食。 周心远和梁嘉誉吃完,上楼梯,开始他们的宜家之旅。 其实逛家居是件特别减压的事情,周心远喜欢看里面装修成不同风格的格子间,床、沙发、檯灯……他喜欢坐在里面,感觉就像自己的家一样。但是周心远也只是坐那么一会儿,不会一直赖在那里。 周心远看中了一张懒人沙发,旁边还有个站立着的檯灯,他坐在上面,对梁嘉誉笑道:「这个舒服,坐在上面就不想起来了。」 「嗯。」梁嘉誉也对他笑了笑。 梁嘉誉的品味跟他截然相反,他看了看那些比较简单的衣柜、双人床,颜色都比较低调。 「厨房。」周心远转了个身,藏在里面。 梁嘉誉道:「这个房子不大,像是专门做的单身公寓。」 周心远道:「我觉得挺好的,和喜欢的人肯定够住了。」 梁嘉誉笑道:「那倒是。」 大房子有大房子的好,他家就很大,用来放梁嘉誉的各种东西,书、cd……堆了一堆,还有梁嘉誉的酒柜。但是小房子也有小房子的,此时此刻,周心远坐在那张餐桌前,桌上还放着玻璃瓶,瓶里有一束鲜艷的红玫瑰。 梁嘉誉想,周心远真的太适合玫瑰了。 牛奶、玫瑰、夜空里发着光的小行星……这些都是梁嘉誉想到周心远的时候,会出现的东西。 第24页 梁嘉誉的喉结动了动,他看着周心远,忽然觉得,自己前两次错过了大好机会。 有必要那么绅士吗? 严格来说,还是周心远先撩的他。 周心远看见梁嘉誉站在一边,有些出神地盯着自己。 「你怎么了?」 梁嘉誉绕了过来,拉开椅子,坐在他的对面。 暂时没有别人过来,只有他们两个人。 梁嘉誉道:「约会还满意吗?」 「嗯……」 「晚上做什么?」 周心远张了张嘴,道:「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梁嘉誉好笑地看着他。 周心远笑了一下。 梁嘉誉突然说:「我有点后悔了。」 「什么?」 「后悔前两次有点心软,放你在这活蹦乱跳的。」梁嘉誉低声道。 周心远:「……」 「现在。」梁嘉誉继续道,「现在又有点麻烦,我要是上了你,你还能好好拍戏吗?」 周心远目瞪口呆,愣在原地。梁嘉誉嘆了口气,站了起来,刚想说算了,周心远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喊道:「能!」 「肯定能,必须能,一定能。」 他从背后抱住梁嘉誉,这个动作他想了很久,梦里也见过许多次。 「我……我真的喜欢你,梁嘉誉。」 第18章 {花店}^-^ 周心远和梁嘉誉去吃了晚饭。 不是宜家的热狗和鸡翅,梁嘉誉带他去了一家看上去就很贵、实际上是超贵的西餐厅。 吃牛排,鹅肝,鱼子酱……周心远完全不懂,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他们俩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面,吃完饭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这里,周心远就紧张,红酒喝了很多,出门的时候头有些晕晕的。 晚风吹来,华灯初上。 夜色中飘来一阵周心远说不出来的花香。转到街角处的时候,还真的有一家即将关门的花店。 梁嘉誉加快脚步,周心远被甩在后面。 「你去哪!」 他看见梁嘉誉回过头,对他眨眨眼睛,然后去了花店,出来的时候,他的怀里抱了一大束红玫瑰。 像个王子一样。 周心远的心跳漏了一拍,梁嘉誉对他招手。他们两人中间隔着不远的距离,周心远看了左右,等两个骑着车的中学生经过他的面前,他才向梁嘉誉的方向跑了过去。 周心远看了看梁嘉誉怀里的红玫瑰,有些不解地问:「买花做什么?」 「送给你。」 周心远愣了一下,道:「我是男人。」 梁嘉誉道:「所以呢?」 周心远看着梁嘉誉的眼睛,梁嘉誉低着头笑了一下,他嘴角弯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周心远迷恋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送你的,但是我帮你拿着吧。」梁嘉誉最后说。 他先让人把车开走了,看上去是艾尔利斯酒店的人。 周心远觉得,梁嘉誉很有可能在这里有一间长住的房间,不然,为什么2039总是空着留给他? 梁嘉誉牵着他的手,和他慢慢走回去。 他们上了电梯,周心远在电梯的反光镜面里看见了自己,他觉得自己脸很红。但是总是比不上樑嘉誉的玫瑰。 梁嘉誉刷了用门卡刷了酒店的房间,灯光亮起来,周心远跟着他走进去。 「好了,你可以拿了。」 梁嘉誉把一大束玫瑰递给周心远,周心远只来得及抱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欣赏,梁嘉誉就把自己的领带给扯开了,他脱掉西装外套,直接按住周心远,把他顶在墙上吻他。 周心远的玫瑰花被扔到一边。 「唔……」周心远微微张开嘴,让梁嘉誉占有他。 周心远隐隐觉得,梁嘉誉的吻和上次有点不样。那次在车上,梁嘉誉还有些克制,可是现在在酒店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梁嘉誉吻他的力度简直让周心远有点承受不来。 他太会……接吻了。 周心远给他亲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败下阵来,整个人都觉得软软的。梁嘉誉的手也没闲着,脱了周心远的外套,从他的t恤里面伸进去抚摸他,摸他的腰和背。 直到梁嘉誉侧过头来吻他的脖子,周心远才能稍微有一会喘息的机会。 「硬了?」梁嘉誉低声问道。 「嗯……」周心远靠着墙,梁嘉誉收紧手臂,让两人的身体靠在一起。 梁嘉誉道:「你看……我也硬了。」 他知道。不用刻意提醒。 周心远头昏脑涨,感觉梁嘉誉一直顶着自己,他抬了抬头,喘气道:「我帮你。」 「怎么帮啊?」梁嘉誉故意问。 周心远搂着梁嘉誉的脖子,小声又羞耻地说:「帮你咬。」 梁嘉誉没说好,周心远就想缠着他,他继续问:「上次不是很舒服吗?」 梁嘉誉亲了他脸颊一下,道:「嗯。」 他忽然手臂用力,託了一下周心远的腰,周心远被他抱起来了一点,梁嘉誉说:「抓住我啊。」 周心远这才用腿勾住梁嘉誉的腰,他问:「你抱得动我吗?」 梁嘉誉笑了笑,说:「抱得动。」 两人进了浴室,梁嘉誉把周心远直接放进浴缸里。他调了一下水温,花洒直接淋在周心远身上。周心远的白色t恤顿时就湿了,贴在身上湿漉漉的,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水,笑道:「我还没脱衣服呢。」 第25页 梁嘉誉把自己的衬衫给脱了,露出健壮的身体。他一直有运动,胸肌、腹肌都很漂亮。 他对着周心远笑了笑,温热的水淋在周心远的身上,让他胸前的光景若影若现,梁嘉誉用手隔着湿透的白t恤蹭了下周心远的乳尖,周心远浑身敏感地颤了一下,梁嘉誉又玩了一会儿,道:「这里硬了。」 「你……你别动,它就不会硬。」 周心远的裤子也全湿透了,梁嘉誉把他的裤子脱掉,周心远几乎是有点迫不及待地跟着脱掉了自己的内裤。他已经完全勃起了,周心远忍不住自己撸了两下,却被梁嘉誉逮了个正着。 「不许你自己碰。」 此话一出,周心远顿时愣了一下,哀求道:「嘉誉……」 梁嘉誉道:「不许就是不许。」 他还拿着花洒,让周心远半睡在浴缸里,张开大腿,欣赏着周心远的身体。 周心远的腿又长又直,阴茎也很漂亮,龟头饱满,颜色粉嫩,他一脸欲望地看着自己,梁嘉誉知道那里面有着什么。他想射,但是不是现在。 梁嘉誉坐在浴缸边沿,用花洒对着周心远的性器沖了沖,水流有些微微的刺激,但是还没达到舒服的程度。 「嘉誉,嘉誉……」周心远的手抓着浴缸,看的出来他在忍耐。 梁嘉誉握住他的阴茎,周心远仰起脖子,舒服地嘆了一声。梁嘉誉套弄了几下,周心远就跟着他的动作挺了挺腰。 「你骚不骚啊……」梁嘉誉道。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周心远有点崩溃地自己又动了几下。 周心远停了一会儿,歪过身子来,拉了梁嘉誉的裤子拉链。梁嘉誉的内裤被撑了起来,周心远隔着内裤舔了舔他,不一会儿,梁嘉誉的内裤就湿了一块。 梁嘉誉关了花洒,侧过身子,摸了摸周心远的脑袋,鼓励地道:「继续。」 周心远把梁嘉誉的内裤微微往下拉了一点,梁嘉誉的勃起的阴茎就跳了出来。他低着头,小心地用舌头舔了一下,呢喃地道:「好大。」接着,周心远才张开嘴,将梁嘉誉的阴茎整个吞了进去。那湿热的口腔包裹住梁嘉誉,他闭起眼睛,温柔地摸了摸周心远的耳朵。 这一次周心远比上次还会,他好像无师自通般地学了很多技巧。 周心远对着他又是舔又是吮吸,从根部到顶端,全都照顾到了,梁嘉誉被他弄得有些失神,竟然差点就被他舔射了。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退后一点,梁嘉誉看见自己硬挺的阳具被周心远舔的湿漉漉的。 此时,周心远下半身光着,上半身的t恤被打湿了,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梁嘉誉的眼神暗了暗,心想,这还不如全都光着,这样子的周心远,看上去简直更令他心痒难耐。 梁嘉誉站着,周心远抬头看着他,他跪在浴缸里,搂住梁嘉誉的腰,道:「给我吧,梁嘉誉。」 「你要什么?」梁嘉誉的手指碰了碰周心远的嘴唇。 周心远顺势轻轻地把他的手指含进嘴里,他模煳不清地说:「给我……我想和你做爱,想被你操……啊!」 梁嘉誉又把他重新推进了浴缸里,他道:「可以。」 第19章 {游戏规则}^-^ 可以。 周心远听到这句话,心就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梁嘉誉道:「不闹了,正儿八经洗个澡。」 「嗯。」周心远把t恤脱掉,梁嘉誉也脱了裤子。他跨进浴缸里,周心远把脚曲起,给他腾了一个位置。 这是梁嘉誉和他第一次赤裸相对。他进来的一瞬间,浴缸里的水往外漫了一些。 「洗头。」梁嘉誉按了点洗髮水在手心里,周心远跟听到命令似的,主动把脑袋给凑过来了。梁嘉誉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你还真不客气。」 周心远低着头,梁嘉誉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听见他说:「反正你喜欢我,又不能拿我怎么样。」 梁嘉誉弄了点水,洗髮水在周心远的头上揉搓出了泡沫,他道:「这么肯定我喜欢你啊?」 周心远说:「难道不是吗?」 梁嘉誉说:「是是是。」 他不会给人洗头,也是第一次有人敢让他帮自己洗头。 梁嘉誉玩心重,不一会儿就弄了周心远一头的白色泡沫,周心远抬起头,傻笑道:「哎,可以了吧。」 梁嘉誉在他对面看着他,用手指点了点周心远的鼻尖,现在周心远的鼻尖上也有一点点可爱的泡沫,他道:「好了,给你沖水。」 「来吧,托尼老师。」周心远闭上眼睛。 梁托尼试了下水温,慢慢地给他冲掉泡沫。 周心远道:「你还硬着吗?」 他闭着眼睛,只是凭感觉在身前摸索了一下,手碰到梁嘉誉强壮有力的胸膛,不知道该不该往下。 梁嘉誉低声道:「往哪儿摸呢。」 「往下摸。」周心远笑了起来。 梁嘉誉制止住他的手,道:「睁眼,小混蛋。」 虽然这里的浴缸很大,但是两个男人在里面也只能泡泡澡。 梁嘉誉给周心远洗完头,两人便去了一旁的淋浴房。玻璃门关了起来,热水温柔地降落,周心远和梁嘉誉相对着,过了一会儿,周心远低下头,感觉有点不知所措。 梁嘉誉没说话,只是双手捧起周心远的脸,和他接吻。 第26页 他的嘴唇是温暖的,舌头也是,这样和周心远接吻的时候,会给周心远一种被爱着的错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总之,周心远只觉得自己搂住了梁嘉誉的脖子,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勃起的阴茎也贴在一起,互相磨蹭着,像是在止痒。周心远把两人的性器握在一块儿,慢慢地从下往上套弄。梁嘉誉抱紧他的腰,再顺着周心远的腰,摸到了他的屁股。梁嘉誉双手用力,他甚至不用看,也能想到那两团雪白是如何在他的手中被玩弄的。 周心远忍不住踮了踏脚尖,梁嘉誉笑了一下,双手掰开,温热的水流触碰了那个一直隐藏着的穴口。 「待会……」梁嘉誉在周心远耳边低声说,「我就进去,是不是?」 「你早就这样想了吧。」 「嗯?」 「要我吗?」 他一边说,一边侧过头亲周心远的耳朵和脖子。 周心远红着脸,道:「要……要你。」 「要我干什么?」 「要你……操我。」 「用什么操你?」梁嘉誉问。 他似乎热衷于让周心远说出那些奇怪的问题,一遍遍地问,每问一句,周心远的心就跳的越来越快。梁嘉誉看着他,最后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道:「说啊。」 「说了就给你。」 「我想听……宝贝快说。」 周心远就像是被煮熟的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红透了。他在梁嘉誉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他想要的,梁嘉誉的笑声从胸膛里传来。 梁嘉誉轻轻拍了一下周心远的背,道:「洗澡。」 他问周心远会不会做事前准备,周心远说会。 第一次去见梁嘉誉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弄好了,但是当着梁嘉誉的面,他还是不行的。 梁嘉誉看出了周心远的窘迫,洗完澡后就先出去,他说:「我在外面等你。」 「吹头髮。」周心远补充了一句。 梁嘉誉又折返回来,拿了吹风机,对他笑了笑。 浴室里只剩他一个人,周心远安静了一会儿,在抽屉里拿出他需要的东西,默不作声地给自己扩张。他的身体没怎么被开发过,性经验也不多,周心远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暖黄色的灯光,脑袋里想起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出现过。 等到他弄完了,他用干毛巾擦了擦头髮,对着镜子笑了一下,然后光着脚走出去。 房间里面很暗,梁嘉誉靠在床上,被子搭着他的腿,正在看电影。 是泰坦尼克。 周心远出来的时候,船刚好撞上了冰山。 「过来。」梁嘉誉对着周心远说。 周心远走过去,爬上床,跨坐在梁嘉誉的身上,梁嘉誉的阴茎顶着他,周心远微微低下头,和梁嘉誉动情地接吻。周心远握住梁嘉誉的硬着的阳具,就要直接往下坐…… 「哎!」梁嘉誉哭笑不得,捏了一把周心远的脸,「你不疼吗?」 他用手指摸了摸周心远,觉得那地方虽然潮湿,但是还是很紧。梁嘉誉试探着插进一根手指,周心远一言不发,抿着嘴唇,感受到这种侵犯。 「疼吗?」 「不疼……」周心远笑道。 梁嘉誉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疼,他想,周心远真可怕,明明是那么主动,但是却还是会让他产生一种自己正在实施暴行的感觉。 梁嘉誉把手指抽出来,拍拍周心远的背,让他躺下来,自己压上去,打开周心远的双腿。 周心远的双腿夹着他,缠绵地绕在梁嘉誉的腰上。梁嘉誉吻住他,爱抚他,用舌头挑逗他的乳尖,用手掌摩挲他的大腿,直到看见周心远的胸膛上泛起可疑的红色,看见他又像痛苦又像享受般地发出一阵呻吟。这才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安全套。 梁嘉誉直起身,用牙咬了包装。 周心远看见他拆开安全套,套在自己的阴茎上面。 梁嘉誉重新俯下身,吻他,一只手慢慢扶着自己的阴茎,找到那个已经柔软的穴口,慢慢地把龟头顶进去。 「疼?」梁嘉誉轻声问。 周心远睁着他的那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面似乎是在哀求更多,又像是让梁嘉誉就此饶过他。 「不疼。」他说。 梁嘉誉懂了,他不会放过他。 他握住周心远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一点点地进入他的身体,周心远不可抑制地抬起头,身体本能地往后缩,梁嘉誉又被他拖回来,直到—— 整根没入,再无空隙。 周心远喘着气,眼睛有点红,梁嘉誉舒了一口气,说:「都进去了,你是我的了。」 「嗯……」 梁嘉誉克制了一会儿,任凭周心远搂着他的脖子,像是撒娇一样索吻。梁嘉誉按住周心远的腿,把它们分的更开,然后慢慢地抽送起来。他动作不快,低头就能看见他和周心远结合的地方。他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到周心远身体的颤抖。 快感占领了高地,梁嘉誉温柔了一会儿,就快速有力地抽插起来。 「啊……嘉誉……」周心远闭起眼睛,皱着眉。 「嘉誉……」 「慢,慢一点,我……」 梁嘉誉不听,周心远越是求饶,他越是大力地顶撞起来。一连勐干了一番,两人的肉体发出啪啪的撞击声,周心远抓着他的胳膊,深深地留下印记。 第27页 他是初次,梁嘉誉不捨得折磨他,所以只是用了这样一个姿势操他,没玩什么花样。 梁嘉誉亲亲他的脸,放缓了干他的动作,道:「操的你爽不爽?」 周心远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嗯?」梁嘉誉跟着用力顶了他一下。周心远闭起眼睛,声音里面夹杂着细小的哭腔,他说:「爽……舒服……操……操我吧。」 梁嘉誉用手套弄着周心远的性器,周心远又发出一阵呢喃。 「梁嘉誉……」 「嘉誉,嘉誉……」 过了一会儿,周心远射了出来,梁嘉誉最后冲刺了几下,也跟着射了出来。他抱着周心远,趴在他的身上。两人喘着气,周心远还闭着眼睛,最后世界安静下来,但是梁嘉誉还是没动。 做爱很累。 像是一场长跑,为了迸发的瞬间拼上性命。 但是梁嘉誉显然是很满足的,周心远感觉到他在他颈窝里又蹭了蹭,才彻底退出周心远的身体。 他帮周心远擦拭干净,又给周心远倒了点水喝,最后,周心远躲在梁嘉誉的怀里,梁嘉誉抱着他,很久之后才说:「周心远。」 「嗯?」 「你知道的吧……」他斟酌了一下措辞。 周心远闻着梁嘉誉身上的味道,手被他握在手心里,但是心却像是落进了冰窟隆里。 那种温存还在,可是他已经明白梁嘉誉想说什么了。 梁嘉誉亲亲他,说:「游戏规则就是,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你要不要是你的事。」 「嗯。」周心远说,「我知道,我要。」 他笑道:「我已经很开心了,梁嘉誉。」 「你就让我在你身边吧,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回报。你要喜欢别人也可以,但是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能去想别人,只能想我。」 「嗯。」梁嘉誉道。 周心远明白了,「可以」真正的含义应该是——可以宠你,可以取悦你,可以纵容你。 但是……不能爱你。 第20章 {调查一} 调查人:萧蕴 目标:司凯乐 萧蕴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说是男孩也不过分,电影学院的大四学生,长得清秀帅气,穿着打扮时尚,萧蕴认出了司凯乐的鞋,上季度刚刚发售,三四千块钱对于一个学生来说,还是有些昂贵的。 「你好,谢谢你能配合。」萧蕴在咖啡厅的沙发上坐下,微笑着说道。 他让司凯乐点了饮料,司凯乐要了一杯香草拿铁,萧蕴自己喝万年不变的冰美式。 司凯乐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点点头,坐在萧蕴的对面有些不安。 萧蕴和他通过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此时,他从包里掏了一只录音笔出来。 「可以吗?」萧蕴问。 司凯乐道:「可以。」 萧蕴按下开关。 萧蕴:「你和周心远是室友?」 司凯乐:「是的。」 萧蕴:「宿舍里还有谁?」 司凯乐:「学校的宿舍是四人间,但是我们分配宿舍的时候,我和周心远多了出来,跟另外一个班的学长住在一起。一个学长搬出去住了,另外一人生病回家,一般宿舍里面只有我和周心远。」 萧蕴:「形容一下周心远,比如他的性格、爱好?」 司凯乐:「应该……话很少,脾气有一点点小倔,但是人还是挺好的。」 萧蕴:「他有其他朋友吗?和班上同学的关系怎么样?」 司凯乐:「没见过他的其他朋友,和班上同学不怎么说话。」 萧蕴:「除了上课,他一般会去哪儿?」 司凯乐:「也没别的地方了吧,就宿舍。」 萧蕴:「那么,梁嘉誉呢?周心远跟梁嘉誉的关系如何?」 司凯乐:「……」 对话进行到这里,司凯乐明显犹豫了一下,萧蕴尽量友善地笑了笑。 司凯乐的双手交织在一起,整个人向后不安地动了动。 萧蕴:「是不能说吗?」 司凯乐:「不是,是我也不太清楚。」 萧蕴:「怎么说?」 司凯乐:「周心远跟梁嘉誉应该是认识的,梁嘉誉有一次来学校找他。」 萧蕴:「接着?」 司凯乐:「接着大家就知道了,他换掉了电影的男主角。从徐承变成了周心远。」 萧蕴:「所以你觉得他们俩认识。」 司凯乐:「……是的。」 萧蕴:「关系呢?」 司凯乐:「朋友?」 萧蕴:「又或者更加亲密一点。」 司凯乐沉默,但是没有否认。 萧蕴在笔记本上涂涂改改,做了一些记录,他似乎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 「谢谢你。」萧蕴道。 司凯乐说:「没关系。」 调查人:萧蕴 目标:徐承 萧蕴努力了几次,才约到徐承,他比司凯乐要忙上很多,虽然才上大四,但是徐承从大二上学期的时候就开始拍电视剧,后来凭藉着这部电视剧再次走红,徐承的戏路就这么被打开了。 那部电视剧就是梁嘉誉推荐徐承去的。 萧蕴在片场等了两个小时,才看见徐承穿着戏服姗姗来迟。 他在拍一部电影,徐承饰演里面的一个冷酷军官,萧蕴打量着他,觉得这个角色异常适合他。 第28页 「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徐承上来就问。 「对。」萧蕴朝他伸出手,「我叫萧蕴。」 徐承给他递烟,萧蕴接了,两人站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吞云吐雾。 萧蕴拿出录音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徐承在烟雾背后点了点头。 萧蕴:「周心远是你的同学?」 徐承:「是的。」 萧蕴:「你们俩关系如何?」 徐承:「不怎么说话,交情不是特别深。只有一次,跟他出去玩过。」 萧蕴:「玩什么?」 徐承:「ktv,唱歌。」 萧蕴:「除此之外呢?没在别的地方遇见过他了?」 徐承:「还有一次,在片场。当时……当时我还在演梁导的戏,我看见周心远也在片场,但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萧蕴:「他在片场做什么?」 徐承:「我哪知道,他这个人一直独来独往的,不太和人接触,讲话也很奇怪。」 萧蕴:「他和梁嘉誉呢?你觉得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徐承不说话了,萧蕴耐心地等待着。 徐承抽完了烟,咳了一声,脸上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徐承:「我不敢断定。」 萧蕴:「说说也无妨。」 徐承:「看起来像是情人。」 萧蕴:「为什么这么说?」 徐承:「你觉得为什么?周心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片场?为什么男主角换成了他?更不要说……」 萧蕴:「更不要说什么?」 徐承:「有一次,我看见梁嘉誉来找他,两人牵着手。」 萧蕴:「所以他们压根就不在乎暴露关系?」 徐承:「不知道,或许吧。反正周心远应该挺有手段。」 萧蕴:「嗯?」 徐承:「他是走后门进来的。」 萧蕴:「你怎么知道?」 徐承:「大家都知道,他原本报考的学校不是电影学院,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来学表演了。」 萧蕴:「原来他的志愿是什么?」 徐承:「中文系,好像是的,但是我不能确定。」 此时,一个年轻女孩子跑了过来,对着徐承喊道:「徐承。」 徐承转过头,有点不耐烦,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萧蕴道:「女朋友?」 徐承道:「算是吧……学校里面谈的。」 但是看起来,他并不想承认这个女朋友。萧蕴心下瞭然,不再多说什么。 萧蕴道:「那就这样了,今天多谢。」 萧蕴转身要走,却被徐承喊住。 「餵。」 萧蕴站定,转过身。 徐承问:「梁嘉誉的电影是上不了了吗?」 萧蕴笑了笑,道:「出了那件事,电影肯定不会立刻上映。」 「我听说,还是找不到周心远?」 萧蕴点了点头,不把话说满,道:「整件事情还在调查当中,再次感谢你。」 第21章 {情人} 梁嘉誉没有在艾尔利斯待上一整晚。 周心远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是早上他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没了人,他用手摸了摸,那地方变得很凉。 周心远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没有立刻起床。 他伸手摸到床头柜,才看见梁嘉誉给他留下的字条: 醒了打电话给我。 周心远还从没和梁嘉誉通过电话。他们都是发简讯和微信。之前在教室里,梁嘉誉打电话给他,周心远反而还错过了。 他看了看时间,十点半,说不上早。虽然梁嘉誉丢下情人就跑这件事有点让周心远不太高兴,但也不是什么大错。有些人总是不过夜,他应当了解生活里的残酷现实。更何况,梁嘉誉对他已经十分的温柔与细心。 情人这个词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闯进周心远的脑袋里,非常自然。 他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这个身份,并没有什么抵抗。 周心远又赖了一会儿床,然后起来穿衣服,洗漱,拨通了梁嘉誉的电话。 他接的很快。 「醒了?」梁嘉誉问。 周心远打了个哈欠,道:「嗯……醒了。」 梁嘉誉笑了笑,道:「怎么了啊,没睡好吗?」 「你走了我当然睡不好了。」周心远从善如流地说,其实就是胡诌。 但是梁嘉誉看上去还挺吃这一套的,他接着说:「我有点事情,下次不会这样。」 「嗯。」 「起来了没,带你去吃饭。」 周心远在镜子前面蹦跶了一会儿,道:「已经穿好衣服了。」 「那你等我一会儿。」梁嘉誉那边有人在说话,「我马上过来。」 「好。」周心远笑道。 他挂了电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边摸摸,那里看看,怕自己有什么东西给忘记了。他走到门口那里,弯腰把昨天梁嘉誉送给他的玫瑰花给捡起来。经过一夜,红玫瑰好像忽然暗淡,周心远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可惜。 没有花瓶。 他就把玫瑰搁在了桌子上。 梁嘉誉果然来得很快,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反正,来的时候看上去精神很好。 周心远一看见他,心情就又有点好了起来。 第29页 「过来。」梁嘉誉对他招手。 周心远跑过去,第一件事就是在梁嘉誉嘴唇上亲了一下。他闻到须后水的味道,还有梁嘉誉的甜橙味牙膏。怎么一个大男人,还用甜橙味的牙膏? 「想吃什么?」 梁嘉誉搂着周心远的腰,也亲了亲他。 「我不知道。」周心远说,「但是我有点想吃海鲜。」 「行啊。」 两人坐上车,梁嘉誉随口问:「你在海边长大的?」 「不是。」周心远摇摇头,说了一个地名,是个南方的城市。 梁嘉誉笑道:「就猜到你是南方人了,说话口音就不像是北方的。」 他知道有一家不错的海鲜自助,离这里也不远,就准备带周心远过去。车开到一半,梁嘉誉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说起来,我爷爷以前也在你家乡那儿待过一段时间。」 周心远迷茫地看了看他,道:「真的?」 「真的。」梁嘉誉说,「那地方跟我们家有缘,爷爷就是在那里发家的。」 周心远小小地哇了一声,说:「你家是不是特别有钱啊?」 梁嘉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还行,家里面哥哥姐姐多,大家都有自己的事业。但还是靠我爷爷、父亲那一辈的人努力,不然我们也没机会接触这些东西。」 周心远点点头,道:「我懂的,有钱人家的孩子可以接触到更多,起点就不一样了。」 梁嘉誉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太不解风情了,就道:「不说这个了,听歌吗?」 「嗯。」 他按了电台开关,两人心不在焉地听了会儿歌,就到了吃饭的地方。 照例是梁嘉誉先去停车,然后他们坐电梯上去,自助餐在最顶楼,还是个旋转餐厅。 「白天来不好看,差点儿。」梁嘉誉道,「晚上这里风景挺好的。」 「嗯。」周心远没来过,只觉得这里到处都很豪华,大理石的地面被擦得很亮,似乎都能倒影出他的影子。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梁嘉誉的身边,梁嘉誉走的不快,像是在照顾他。 餐厅里面环境很好,非常安静,人也不多。服务员领着他们去了一个卡座,四周还放了很多绿植,跟其他卡座隔开,营造出一个单独的空间。 梁嘉誉道:「去拿东西吧。」 周心远点点头:「嗯,你呢?」 梁嘉誉道:「我不急,你想吃什么拿什么。」 周心远说好。 他拿了个盘子,先拿了几个看起来不错的寿司,接着是各种他没见过的贝壳,又拿了很多虾。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个人走过来,道:「傻子,旁边的这个最贵。」 周心远被吓了一跳,梁嘉誉顺手帮他扶了一下盘子。 周心远抗议道:「你不要突然出现,很可怕啊!」 梁嘉誉道:「哦,对不起哦。」 他对着周心远笑了笑,去给他拿生蚝。周心远回去后,把拿到的海鲜放进锅里,过了一会儿,梁嘉誉回来了,道:「吃,趁热。」 周心远吃了,又道:「我想吃皮皮虾。」 梁嘉誉看着他,似乎是有点拿他没办法,只好又起身给他去拿皮皮虾。 这一顿饭吃的周心远十分满足,临走前他也不敢看菜单,只管让梁嘉誉去付钱。 「送你回学校?」梁嘉誉问。 「嗯。」周心远道,「回吧。」 「过两天……」在路上,梁嘉誉说,「过两天就进组了,你的课表发我一份,能不耽误你上课就少耽误一点。」 「回去发你。」周心远说。 梁嘉誉侧过头看了看他,道:「紧张吗?」 周心远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腿上,道:「还好。」 梁嘉誉不说话,换挡的时候不好好换挡,手反而摸了一把周心远的大腿。 周心远:「……」 梁嘉誉:「我天,失误失误。」 他嘴角微微翘起来,这要不是故意的,周心远能把头剁给他。 「占我便宜。」周心远小声哼哼道。 梁嘉誉听力超好,立刻道:「谁占你便宜了,也不知道昨天晚上谁吵着闹着要我……唔……」 他这句话没说完,就被恼羞成怒的周心远捂住了嘴巴。 「不许说!」周心远耳朵红红的。 梁嘉誉眨了眨眼睛,在周心远手心上舔了一下,周心远又跟触电似的收回手。 「流氓啊你。」 梁嘉誉道:「你才知道,晚了。」 他还是把周心远送到离学校不远的那个车站,梁嘉誉道:「自己走回去?」 「好。」周心远点点头。 梁嘉誉嘆了口气,道:「对不起。」 周心远有点奇怪,道:「不用对不起啊。」 梁嘉誉看着他,勾住周心远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这里带了带,亲亲他,说:「到了宿舍给我发微信。」 周心远笑了起来,跟秋天的好天气一样醉人,他说:「好。」 「那就,过两天见。」梁嘉誉轻声道。 「嗯,拜拜。」 梁嘉誉看着周心远打开车门,走下去。他慢慢开着车,后视镜里的周心远一点点变小,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第22章 {进组} 周心远是见识过梁嘉誉的严格,徐承的那场戏拍了整整十一次,这还是他碰巧见过的,他没见过的,不知道徐承是吃了多少苦。 第30页 但不管怎样,《蜉蝣》重新开拍,剧组的人都挺高兴,毕竟不用再面临失业危机。 剧本又变过了,周心远跟梁嘉誉说的那段「宜家」的剧情,被他加在了里面。 去剧组的前一天,周心远有点失眠。 白天,杜方找到他,跟他说了说话,大意无非是让他把握住机会,只要这片能上,周心远肯定能红一把。再不济,就算梁嘉誉的片子扑街了,周心远的名字也能走到观众面前。 「要有曝光度。」杜方说,「没曝光度任你再红,一年一过,谁还记得你是什么阿猫阿狗。」 他说的是对的,是一个消费的圈子。今天红的,明天不一定能红。昨天喜欢的,后天可能就会看都不想看一眼。 太真实了。 要进娱乐圈,要有一身钢筋铁骨。 司凯乐问周心远要不要出去吃饭,庆祝他顺利开拍。 周心远同意了,司凯乐很羡慕他,饭桌上就说:「苟富贵,勿相忘。」 周心远笑了笑,看了看眼前的菜,眼睛里升腾出一种迷茫的色彩,他道:「司凯乐,我不是想进娱乐圈。」 「我懂。」司凯乐往嘴里扔花生米,「你想拍电影呗。想成为演员,而不是一个明星。」 周心远想了半天,道:「也不是这样。」 「啊?」司凯乐搞不懂了。 但是周心远没再往下继续话题,只是说:「来,干了!」 说完,他把面前的啤酒一口气全都喝完。司凯乐笑死了,道:「哎,你真是个神人啊,怎么把啤酒喝出了五粮液的感觉?」 周心远用手背抹了抹嘴角,道:「其实我不会喝酒,连啤酒都不喝。」 「好孩子,不抽菸不喝酒。」 两人聊聊天,吃了一顿饭,明天一到,司凯乐起床的时候就没见着周心远了。 周心远去梁嘉誉的剧组报导,就他一个人,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梁嘉誉刚要打电话问周心远要不要去接他,谁知道周心远自己就提前过来了。 倒是给他省心不少,梁嘉誉想。 没什么小少爷的脾气,值得表扬。 梁嘉誉以前也交往过一个年纪比较小的男孩,他可跟周心远不一样,总有办法生气,一生气,梁嘉誉就要想办法哄他。后来梁嘉誉学乖了,为了少费点口舌,每次约会前就先带他去商场买礼物,挑完礼物,那他们一整晚都是开心的。 梁嘉誉看着周心远朝自己走过来,想到,自己好像还没送过什么东西给周心远。 送点什么好呢? 他觉得周心远应该不会要那些东西,表,车,手机……这些他肯定都不会要,他也不想送他这些。 「梁导。」周心远喊了他一声。 梁嘉誉才回过神来,道:「嗯,来了啊。」 在外人面前,周心远很规矩,恭恭敬敬的,让人抓不到把柄。 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他们上过床,接过吻,私下底不知道说了羞涩的情话。 「带你找个地方。」梁嘉誉对他笑了笑, 叫了场务过来,让她带着周心远去放东西。 场务姐姐看着周心远,道:「哎呀,真有缘……徐承的同学。」 周心远只是笑笑。 放了东西之后,刚好又碰上了一个女孩子。她一头黑髮及腰,几乎是素面朝天,看起来很清纯,很漂亮。 她饶有兴趣地看周心远,周心远目不斜视,经过她的时候,女孩儿忽然伸出手来,道:「你好,我叫那小玉。」 周心远停住脚步,回过头,愣了一下,「啊?」 场务姐姐说:「这是咱们的女主角,那小玉。 」 哦……这片子还有女主角……周心远都差点忘记了。 他握住那小玉的手,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好,我是周心远。」 那小玉看了看场务,道:「我带他过去?姐姐你好像很忙的样子。」 「太对了。」场务焦头烂额,像是找到了救世主,「你们直接去片场,我估摸着今晚还要聚餐,我先忙其他的了啊。」 「好,没问题。」那小玉笑的灿烂。 周心远跟女孩子相处的不多,刚开始和那小玉走在一块儿还有点别扭。但是他很快发现,那小玉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只要跟着她的话题说就行了,保证不会冷场。 走到片场时,周心远已经知道,那小玉今年刚毕业,也是他们学校的,算起来还是学姐。 「来了。」梁嘉誉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一时间还愣了一会儿。 简明知道:「换衣服化妆,今天拍下定妆照。」 「嗯。」周心远点点头。 摄影师戏称,这个剧组肯定特别省钱。 周心远和那小玉一出来,梁嘉誉就乐了。得,乡村爱情故事,全都是土土的。那小玉一头黑髮扎成了乱蓬蓬的麻花辫,穿一件颜色感人的玫红色外套,蓝色牛仔裤,鞋子是山寨的阿迪达斯。周心远是格子衬衫,灰扑扑的长裤,鞋子上全是泥。 摄影师拍了几张,梁嘉誉和简明知在后面看美工修图。 简明知感嘆:「这两人绝了,真像是从农村里来的娃。」 梁嘉誉笑道:「再换另一套。」 另一套就好多了,周心远和那小玉都来到了城里,身上的打扮也时尚了许多。 周心远一开始有点紧张,可能是因为梁嘉誉在看,后来梁嘉誉藉口出去了一下,再回来后,发现已经拍完了。 第31页 晚上,梁嘉誉说要几个演员们在聚在一起讨论下剧本。 周心远坐在梁嘉誉的对面,认真地看着剧本。 梁嘉誉道:「都看过剧本了吧?徐承因为一些原因不能继续出演嘉木,现在换成了周心远,大家欢迎。」 众人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 《蜉蝣》的故事主要是讲述了少年嘉木的生活。嘉木自小父母双亡,家里面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舅舅,他的家庭很贫穷,性格也很孤僻,村里的一些其他男孩经常欺负他。嘉木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一个叫做胡愉心的女孩。后来,嘉木和胡愉心一同考上大学,远走他乡。去了大城市之后,两人的生活又有了不同的轨迹。胡愉心爱慕虚荣,逐渐堕入了另外一种泥潭里,嘉木想改变她,但是却无计可施,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胡愉心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变成了有钱人的玩物。而嘉木自己,也因为其他的原因,在这个城市里继续迷茫着。 梁嘉誉道:「主要就是拍三个阶段的故事,嘉木的少年时代,嘉木和胡愉心之间懵懂的爱情,嘉木在城市里的生活。」 「有什么问题吗?」 他看了一圈,演员们都摇摇头,梁嘉誉笑道:「那好,提前预祝顺利,吃饭吧。」 周心远磨磨蹭蹭,跟在梁嘉誉的身后,小声道:「梁导。」 「嗯?」梁嘉誉回头,「终于捨得理我了?」 周心远:「……」 这男人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幼稚。在片场明明是工作时间,他说话为什么还带点莫名的委屈呢? 周心远抿了下嘴唇,道:「我觉得嘉木和胡愉心之间不是爱情。」 「为什么?」梁嘉誉也没在意,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 周心远道:「就不是,顶多算是友情,他们俩感觉没火花啊。」 梁嘉誉想了想,回头道:「 你是不是在意荧幕初吻?」 周心远:「……」 「嫌那小玉不够好看?」梁嘉誉抱着胸,揶揄道。 周心远干巴巴地说:「不是。」 梁嘉誉道:「那就这样哈,不要老是揣摩编剧老师的意思,老是改剧本,编剧老师要烦你了。」 周心远:「……」 梁嘉誉摸了一下他的头,道:「吃饭,跟上。」 「嗯。」 「你房间号多少?」梁嘉誉突然问。 周心远说了,不知道梁嘉誉要做什么。 梁嘉誉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道:「梁导不认同你,但是你老公梁嘉誉打算听听你的想法。」 周心远:「拍戏时禁止家属陪同。」 梁嘉誉:「胡说,梁导没那个规矩。」 周心远走了半天,又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笑的真傻,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第23章 {晚安吻} 吃饭的时候周心远一直很紧张,梁嘉誉先前的暗示…… 意思是拍戏的时候还要过来找他吗?但是他好像什么也没准备啊。 饭桌上又避免不了喝酒,周心远也喝了,但是他一直对酒精很敏感,过了一会儿,那小玉看了看周心远的脖子,关心道:「周心远,你皮肤好红。」 「没事。」周心远说,「我一喝酒就会这样。」 梁嘉誉道:「少喝点吧。」 简明知把酒瓶拿走,开心道:「给我,我喝。」 梁嘉誉瞪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给小朋友们带个好头。」 简明知笑了起来。 其实他们是个挺和谐的剧组,只要不拍戏的时候, 梁嘉誉很好说话。 回去之后,周心远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等梁嘉誉来,万一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他等的都快睡着了,房间门才被人轻轻敲了敲。 周心远从床上跳起来,连滚带爬地去开门,梁嘉誉闪了进来,把门锁上。一碰到周心远,他就搂着他乱亲了一通,从过道一直亲到床上。两个人忘乎所以,周心远的鞋子都掉了一只。 梁嘉誉把他按在床上,不老实地摸他,笑道:「小混蛋,今天在我面前晃了一天,有没有想我?」 周心远说:「想了。」 他拉过梁嘉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周心远说:「感觉到了吗?我心跳的好快。」 扑通,扑通,扑通。 梁嘉誉安静下来,真的能感觉到了。 他的**因为周心远的这个小动作而彻底发酵,其中又夹杂了一些别的什么,梁嘉誉没有去细想,又或者是他不敢去细想。他扯开周心远的衣服,两人互相爱抚着,将床单弄得乱七八糟,周心远要叫,梁嘉誉就用手捂着他的嘴,在黑暗中小声道:「嘘。」 嘘,安静。 这里的隔音措施不比艾尔利斯,什么响动隔壁都一清二楚。 梁嘉誉不想让任何人听到周心远情动时的样子。 一点点都不想。 周心远眨眨眼睛,他赤裸着上身,道:「不能做,没带套。」 「嗯。」梁嘉誉手指划过他的嘴唇,「明天让我助理去买几盒来。」 「你助理……」 「他嘴巴很严的。」 「嗯。」周心远放下心来。 梁嘉誉睡在床上,周心远自觉地去解他的裤子,用另一种方式让他快乐。梁嘉誉摸到周心远的头髮,被伺候的腰都要软了,只觉得周心远真的乖,不仅乖,技术还越来越好。 第32页 过了一会儿,周心远抽了张纸巾,将梁嘉誉的东西吐到上面。他去浴室漱口,那灯光照了过来,梁嘉誉看着天花板出神。 自己怎么了? 第二天还有工作,他不应该和周心远这么冲动的。 周心远在浴室里久久不出来,梁嘉誉问:「你怎么了?」 「没。」周心远出来,关了灯。 他睡到床上来,睡到梁嘉誉的怀里,梁嘉誉往下摸了摸,皱着眉,道:「你自己弄了?」 「嗯。」周心远吸了吸鼻子,「打了个飞机。」 梁嘉誉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睡在一起,梁嘉誉开了檯灯。 「怎么了?」周心远看着他。 梁嘉誉道:「没什么,白天你为什么说嘉木和胡愉心不是爱情?」 竟然真的在讨论剧本,周心远想,梁嘉誉果然是个劳模。 周心远认真思考了一下,慢慢道:「我只是觉得,嘉木不会轻易地爱上谁。」 「嗯?说说看。」梁嘉誉的手在周心远的背上摸了摸,鼓励道。 周心远说:「你看,他活得那么压抑,他会轻易地相信爱情吗?不,他听都没听过爱情,他只想挣点钱,让舅舅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别总是骂他。胡愉心出现了,也就是让嘉木觉得好奇,好奇女孩子是怎么样的。」 「你觉得女孩子是怎么样的?」梁嘉誉轻声问。 「女孩子就像是另外一种生物。」周心远的回答有点孩子气,「哪里都是香香的,软软的。」 梁嘉誉失笑。 他忽然想到,周心远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的性取向的?在这之前,他有交过女朋友吗? 梁嘉誉好奇,于是便问了出来。 周心远摇摇头,道:「没有,从来没喜欢过女孩子。」 「那男人呢?」梁嘉誉把他压在身下,专注地看着周心远的眼睛,「我是你的第几个?」 温暖的灯光照在周心远的脸上,他垂着眼睛的时候,光会在那儿打出一片漂亮的阴影,他抬起头看梁嘉誉的时候,眼睛里面又会冒出很多星星来。 周心远吻了梁嘉誉,唇舌相触,就像是真正的恋人间会做的事情。 他说:「你是我这辈子喜欢上的第一个人,梁嘉誉。」 梁嘉誉心里一跳,周心远可真是要了他的命。 过了午夜,外面安静极了。 隐约有几声狗叫,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梁嘉誉差点控制不了自己想要留下来过夜的想法,周心远早就在他的怀里熟睡过去。 他不能。 梁嘉誉轻轻地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让周心远的头碰到枕头。 周心远没醒,他只是皱了皱眉。 梁嘉誉看着他的睡颜,最后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晚安。」梁嘉誉说。 第二天,周心远被闹钟吵醒,他起得很早,对梁嘉誉的晚安吻没了印象。 早上就像是打仗,第一件事是去换衣服,化妆。吃了早饭之后,就开始今天的拍摄任务。周心远要做的是把原来徐承拍的镜头重新拍一次,他的表演无懈可击,基本上一条过,最多不超过三条,偶尔的问题也大多不是出在周心远的身上。 剧组的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拍的好,梁嘉誉就高兴,梁嘉誉一高兴,他们所有人的日子都好过。 周心远便这样在剧组站稳了脚跟。 梁嘉誉说不想耽误他上课,每周杜老师的表演课还专程开车送他回去上课。过了一阵子,杜方说,周心远其实不用来,因为他专业课成绩很好。梁嘉誉就想让周心远补一补文化课。 「你哪门课最不好?」梁嘉誉道,「英语会不会?」 周心远想了想,笑道:「嗯……不太会。」 「那就送你去学英语。」 「不要。」周心远立刻说。 梁嘉誉故意板起脸来,道:「怎么不要?小小年纪的,不上学你想干什么?」 「不是不是。」周心远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教我。」 简明知碰巧路过,就说:「就是,梁嘉誉你直接教小远好了,还花那么大精力跑来跑去,你不累得慌吗?」 梁嘉誉在国外待了五年,英语没问题。他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让周心远回去上英语课,还不如自己教他呢,于是便道:「那行。」 此后几天,大家就总能看见梁嘉誉中午的时候让周心远背单词给他听。 周心远学的很快,但是发音不行,不会说,梁嘉誉花了一段时间纠正周心远的发音。就这样,周心远在影视城里面拍完了嘉木少年时代的绝大多数镜头。 天气渐渐转凉,十二月的时候,他一起床,推开窗,看见整个剧组的人在下面打雪仗。 简明知看见了周心远,喊道:「小远,下来玩!」 周心远目瞪口呆,又很快笑了起来,道:「来了!」 第24章 {雪糕}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很早,势头又很勐。 周心远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个样。 诗里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古人没骗他。 他洗了脸,穿好衣服,风风火火地坐电梯下去。 「周心远——」那小玉喊道。 周心远还在原地打转,他刚推开门,分辨不清那小玉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第33页 「这儿——!」那小玉又笑了起来。 砰。一个雪球砸在周心远脑袋上,随后捏紧的雪散开,落在周心远的脖子里。冰凉的,让他忍不住抖了抖。 那小玉得逞了,在不远处笑了起来。周心远和她的对手戏昨天才开始拍,两人间的默契还不是太好,梁嘉誉私底下让他多跟那小玉接触接触,以免拍的时候太过尴尬。 周心远想,才不是呢,不是他拍不出恋爱的感觉,是因为嘉木和胡愉心压根就没有爱情。 整个剧组都玩疯了,一点儿也看不出这全是些二三十岁的大人。 周心远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加入其中。他弯下腰,在地上抓了一把雪。这些都是新雪,干干净净的,还很蓬松。周心远用两只手握紧雪,把蓬松的地方捏实,变成一个小小的雪球。他四下张望着,看见了那小玉。 那小玉也看见了他。 她还扎着两个麻花辫,黑色的辫子甩来甩去,身上穿的那件红色的羽绒服实在是太显眼了。 周心远还没砸她呢,那小玉就慌了,先发制人地喊道:「哎哎哎——!周心远你别过来啊。」 周心远对她笑了笑,十分争强好胜地、直男地把雪球给扔了过去。 准头很好,那小玉只来得及叫了一声,雪球便砸在了她的红色羽绒服上,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甩了甩脸上沾到的雪,道:「好啊!」 大战一触即发。 周心远赶忙又要捏雪球,那小玉已经开启了新一轮攻势。 两人菜鸡互啄了半天,简明知忽然从他们背后气沉丹田:「刚刚哪个兔崽子砸老子的?」 所有人都惊了。只见简明知抱了一个篮球大小的雪球,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撤退——!」 「哇!简导牛逼!」 「怕了怕了,惹不起。」 周心远走慢一步,被简明知盯上了,被他拿着雪球追着跑。 「不是我啊——!」周心远喊道。 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在雪里,抬起头来的时候一张小脸沾上了不少白色的雪,简明知愣住了,大家都笑了起来。那小玉笑的最夸张,她跑过来,对着周心远伸出手,想要把他拉起来。 周心远愣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那小玉的手里。 姑娘的手软乎乎的,周心远很快就放开了。 「刚刚你反击的时候没用力?」那小玉说。 周心远说:「那当然了,你是女孩子。」 那小玉给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笑道:「今天好像不拍了,我们找个地方再对对台词吧。」 周心远看着她,道:「你演的挺好的。」 「没用,还差那么一点。」那小玉吸了吸鼻子,「你没看见梁导昨天的表情吗?一看就不是很满意。」 周心远愣了一下,道:「嗯,为什么?」 那小玉道:「一下子就能感觉出来啦,以前他对你特别满意的时候,过得特别快,也不会黑脸。可是昨天拍到我跟你的戏份的时候,梁导就不说话了。」 周心远道:「可能是我的原因。」 「不不不,别这样说。」 两人站在那儿说了一会儿话,周心远才反应过来,他今天还没看见梁嘉誉呢。 「梁……梁导呢?」周心远差点没大没小地叫了梁嘉誉的全名。 那小玉也有点迷茫,道:「没看见他。」 「那我们先去对对剧本吧。」周心远说。 到了中午的时候,周心远还是没见着梁嘉誉。上午剧组的人光忙着打雪仗了,顺便一起铲雪。盒饭今天送的有点迟,周心远拉住简明知,问道:「简导,你有看见梁导吗?」 简明知道:「他在休息室吧,打电话呢。」 「哦。」周心远点点头,手里拿着盒饭,就要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简明知好心提醒他:「梁嘉誉心情不大好,你小心撞枪眼上哦。」 周心远笑了笑,没在意。 可他没想到自己刚好又碰见了尹文斌。 周心远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好在,他这次没有傻乎乎地去敲门,也没等到尹文斌来开门。隔了一段距离,周心远停住脚步,看见尹文斌脸色不大好看地从梁嘉誉的休息室里出来,后来好像还是有点气不过的样子,又折返回去,朝梁嘉誉喊了一句:「我他妈的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他妈……」 后面的周心远没听见。 尹文斌又跑了出来,周心远背过身,低着头,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 他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周心远才拿着盒饭,慢慢地走过去。他在门口踌躇了一下,还是悄悄推开门进去了。 屋子里面开了空调,很暖和,梁嘉誉睡在躺椅上,手里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玩打火机。 烟味太重了。 周心远忍不住咳了一阵,梁嘉誉转过头,脸上有点吃惊,道:「周心远?」 周心远道:「吃饭了,我给你拿了盒饭。」 梁嘉誉坐了起来,摸了摸后脑勺,皱着眉说:「你刚刚……」 「我刚刚看见尹文斌了。」周心远平静地说。 梁嘉誉看着他,嘆了口气,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什么也没做。」 真奇怪。 两人都是一愣。 第34页 周心远想的是,梁嘉誉居然会主动解释? 梁嘉誉想的则是,操,老子干什么要解释。 但是此话一出,周心远嘴角的笑容又回来了,他走过去,把盒饭放在桌子上,道:「嗯,那你过来吃饭。」 梁嘉誉笑道:「你还真像是我媳妇啊。」 他开了点窗子,知道周心远不喜欢闻烟味,冬日里的空气带着雪的味道飘了进来,周心远觉得好一些了。 梁嘉誉道:「上午做什么了?」 周心远道:「打雪仗,又和那小玉对了对台词。」 「嗯。」梁嘉誉一边吃东西一边说,「是该对一对了,昨天拍的可能用不上。」 「我们是不是要去别的地方拍戏了?」周心远问。 梁嘉誉道:「嗯,对,但是我想等你放寒假……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梁嘉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算了,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 周心远觉得,这个「问题」可能就是刚刚尹文斌大发雷霆的关键。梁嘉誉对着尹文斌能说,但是对着自己却不能说,那么就说明,这个「问题」在梁嘉誉的心里,周心远肯定是帮不上忙的。 周心远也不问了。 他相信梁嘉誉,他只想陪在他身边。 吃了饭,梁嘉誉靠在椅子上,周心远收拾了一下桌子。梁嘉誉一双眼睛就盯着他。周心远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他很瘦,就算是穿着厚厚的毛衣,还是能看的出他偏细的腰来……还有他在床上的样子…… 周心远把空掉的盒子扔进垃圾桶,回过头就愣住了。 「梁嘉誉,你流鼻血了!」 「啊?」梁嘉誉回过神来,摸了摸鼻子,一手的红。 「操……」他简直难以置信,他已经色成这样了?! 「太干燥了。」周心远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背,「别紧张。」 梁嘉誉面无表情,但其实内心慌的不行,勉强道:「嗯。」 周心远教他用纸塞住鼻子,然后对他道:「你等会!」 「哎!」梁嘉誉没拦住,「你去哪儿?」 过了一会儿,周心远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块雪糕,放在梁嘉誉的额头上。 梁嘉誉说:「你不穿羽绒服就跑出去了。」 周心远愣了一下,才感觉自己的脸和手都冻得很红,他笑了一下,说:「忘了。」 梁嘉誉的心里顿时感到一阵又酸又涩。 小傻子。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梁嘉誉看着他,直到把周心远看的脸红起来。 「怎,怎么了……」 「没什么。」 梁嘉誉吸了吸鼻子,道:「已经好了。」 他把雪糕给拆开,和周心远一人一半,两人面对着面,吃完了雪糕。周心远嘴角还沾上了一点,梁嘉誉拉过他,周心远没站稳,一下子坐在梁嘉誉的腿上,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梁嘉誉就已经吻住了他。 「帮你……弄掉了。」梁嘉誉笑道。 周心远:「我……你可以用纸。」 梁嘉誉:「没有纸,我们要环保。」 周心远笑了出来,觉得梁嘉誉就是在耍赖,在占他的便宜。但是那又怎么样,他好喜欢他。 梁嘉誉还继续抱着他,周心远听见梁嘉誉说:「周心远,我们的电影遇上麻烦了。」 「怎么了?」 「之前的投资方要撤资,马上就要没钱了,我得想办法弄点钱。」梁嘉誉安静地说。 原来这就是问题所在。 周心远迷茫地想,他该怎么办? 第25章 {做个新造型} 周心远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电影学院的学生,还得靠梁嘉誉,才能在学生时代就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能够拍电影。他已经比其他人幸运多了,用现在的话来说,周心远倒是希望自己的家里有矿,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这样事情反而好解决,投资商撤资,那他就带资进组。 可是,这全都是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周心远第一次感受到梁嘉誉的烦恼和痛苦。梁嘉誉也是第一次和周心远说这些。 他们在这间屋子里默默拥抱,周心远吻了梁嘉誉的额头,发现其实他眼角也有一点点的小细纹。 梁嘉誉说:「会找到解决办法的,你演的这么棒,会有人看到的。」 他这话像是在安慰周心远,又像是在对着自己打气。 周心远说:「嗯。」 剧组放了几天假,大家起初没有意识到什么,但是简明知是个脸上藏不住事情的人,梁嘉誉和他整天在小屋子里面商量事情,简明知的愁云飘在脑袋上面,每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周心远很担心,他和那小玉拿着剧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那小玉咬咬牙,最后道:「相信梁导,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好。」周心远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小玉对着台词就喜欢看周心远的眼睛,周心远起初没怎么发现,但是可能那小玉的眼神太过热烈了一点,后来他只能假装没发现。 那小玉问他,平时在学校里喜欢做什么。周心远说没什么,就打打游戏看看书。那小玉晚上还给周心远发微信,她发三条周心远只回一条,有一回他跟梁嘉誉在一起,周心远的手机就一直进消息。 第35页 梁嘉誉笑道:「这么忙?谁找你?」 周心远道:「不知道。」 梁嘉誉其实看见了,就是想逗逗他:「有人喜欢你啊?」 周心远皱起眉来,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梁嘉誉挑了挑眉,道:「为什么不可能?」 「我不喜欢别人。」周心远安静了一会儿,低着眼睛道。 梁嘉誉觉得他特别地抵抗这件事,只是有点奇怪,但也没多问。 他道:「是不是那小玉?我觉得她挺喜欢你的。」 周心远看着他,梁嘉誉又心软了,哄道:「我错了错了,过来,我抱抱。」 周心远过去让他抱,把脸埋在梁嘉誉的颈窝里,他说:「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喜欢别人的。」 「嗯。」梁嘉誉道。 梁嘉誉说不上来,他有时候觉得,周心远喜欢别人也没关系。毕竟,情人能做多久呢?就算他不去想,最久最久不过几个月,或者几年的时间。周心远总得回到正常的生活上去。 他不可能跟梁嘉誉耗一辈子。 所以,梁嘉誉希望周心远有一点点自己的私心。 但是周心远一抱着他,他就想不了这些了,像个疯癫的病人一般,只想毁了他。 梁嘉誉每天都在备受煎熬,煎熬久了,倒也习惯了。 电影的事情还得解决。 他的哥哥姐姐们消息灵通,一个个打来电话问他情况,有的是直接奉了长辈的命令,前来打探消息,妄想让梁嘉誉「改邪归正」,去接手家里的公司。 「不去。」梁嘉誉笑道,「钱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姐给你投吧,实在不行的话。」 「拿的我妈的钱?」 「你姐自己挣得。」 梁嘉誉道:「算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呢,再说再说,先谢谢了啊。」 他知道这个道理,拿人的手软。家里虽然惯着他,但是电影这件事是他自己的意愿,不是家里面人的意愿,如果梁嘉誉此时此刻身败名裂,再也拍不了电影,估计他妈还会在心里面窃喜。 想到这里,梁嘉誉又想起尹文斌。 尹文斌要给他投资,但是显然是趁火打劫的。梁嘉誉和他闹得不欢而散,但是现在又没什么好的渠道。尹文斌在圈内认识的人多,梁嘉誉就又厚着脸皮打了尹文斌的电话。 「餵?」梁嘉誉揉了揉额头,「是我。」 照例,那边是控诉了一下上次梁嘉誉的混蛋行为。梁嘉誉只好耐着性子一个劲儿地赔不是,末了,尹文斌说,过两天有个圈内的聚会,有不少这个总那个总的会来,让梁嘉誉过来试试。 「带着你的小朋友吧。」尹文斌道。 梁嘉誉心中警铃大作,道:「干什么?」 尹文斌骂道:「干什么?!你以为要干什么!人家投资电影也是看演员的,你要用个大咖,谁管你啊。」 梁嘉誉:「……我知道了,别生气。」 挂了电话,梁嘉誉躺在床上,都觉得自己有点滑稽可笑。 他没怎么求过人,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天分。 周心远和那小玉站在一起,听了这个消息,都有点意外,一起道:「我们也去?」 「去。」梁嘉誉侧过头,点了一根烟,眯起眼睛来,道:「没事,我带你们去,长长见识。」 那小玉有点兴奋,她知道这种聚会一般的小演员也根本挤不进去,这机会千载难逢,她可要把握住了。但是周心远就一脸惆怅,似乎有话想对梁嘉誉说。 过了一会儿,周心远给梁嘉誉打电话,道:「我能不去吗?你带那小玉去吧。」 「你是最重要的男主角啊,宝贝。」梁嘉誉笑道。 「我社恐。」 「这个藉口太烂了吧。」 「我……」周心远道,「我不知道穿什么衣服。」 梁嘉誉一愣,实在没想到周心远居然会为这个问题烦恼。他仔细想了下,好像的确没见过他穿什么正儿八经的衣服,都是些卫衣和牛仔裤之类的。 「我带你买。」梁嘉誉说,「想买多少都可以。」 周心远:「……你算了吧,都要破产了。」 梁嘉誉:「你给我过来,你老公怎么会破产。」 周末的时候,梁嘉誉让周心远在门口等他,他开车带着他去买衣服。来不及定做了,就找了一家还不错的成衣店。买完衣服,梁嘉誉又带他去剪头髮。 周心远道:「等等,只剪短一点点就可以了。」 tony老师:「好的,没问题。」 梁嘉誉坐在旁边翻杂志,道:「短点好看,把他额头给露出来。」 周心远:「……」 梁嘉誉给他弄了个新造型,露出额头的周心远五官更加出挑,再穿上西装,简直他妈的……让梁嘉誉想骂人。 周心远皱着眉,道:「我觉得不好看。」 「好看。」梁嘉誉道,「你别动你头髮了。」 他们要顺路去接那小玉。 梁嘉誉故意开的很慢,后来干脆趁着夜色停在了路边上。 「怎么了?」周心远奇怪地看着他。 梁嘉誉一句话都没说,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他侧过身子,吻住了周心远。周心远一愣,倒是很配合。他接吻的技巧也进步了许多,两人在安静的车厢里吻了半天,唇舌交缠发出的水声让人脸红心跳。 第36页 过了一会儿,梁嘉誉稍稍离开一点,道:「操。」 「别再引诱我了,我他妈自制力怎么差了这么多。」 周心远:「?」 周心远:「我什么都没做啊……」 梁嘉誉看了他半天,抽了张纸巾,给他擦了擦嘴,无奈地摇摇头,道:「走吧。」 「嗯。」周心远点点头。 他们接到了那小玉,三人开车进了一处隐秘的别墅区。 「到了。」 梁嘉誉摇下车窗,周心远能隐约听见从别墅里面传来的笑声。他回过头,梁嘉誉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第26章 {叫老公答应吗} 那小玉穿的很漂亮,大冬天的,硬生生穿了条秋天的裙子,还是红色的。大红色很适合她,周心远走在她的后面,习惯性地想帮她撩一下裙摆,她脚上的那双鞋也很好看,奶白色的,后跟那儿有个小小的蝴蝶结。那小玉的脚踝又白又细,这双鞋好像跟她融为了一体。 他们一进去,就引来了一些人的侧目。 周心远以为都是在看那小玉的,后来发现,也有很多人在看梁嘉誉。 「梁嘉誉?」 「活的梁嘉誉啊……」 不知道谁小声嘀咕了一句,梁嘉誉笑道:「谁啊?我不是活的,我还是木乃伊吗?」 那几个人笑起来,说话的那人是个男演员,周心远曾经在电视上见过他。 「梁导。」那演员有点尴尬,索性破罐子破摔,「这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嘛。」 「他想演梁导的电影。」 「哎,你别揭我老底啊——」 「可惜从来没受过邀请。」 梁嘉誉说:「其实我很早就想邀请白老师了,但是苦于经济问题……」 「哈哈哈。」 那小玉开始紧张了,周心远也能感受的到。她不再像刚开始进来的时候那么无畏,反而是往后缩了一点,和周心远并排站着。 那小玉小声地说:「人真多啊。」 周心远道:「你紧张吗?」 她捏着周心远胳膊的手有些颤抖,但是那小玉却摇了摇头,不想承认。 周心远道:「别紧张,把这些人都想像成大白菜就行了。」 那小玉一愣,简直哭笑不得。 那边梁嘉誉对他们挥了挥手,周心远和那小玉走过去,梁嘉誉说:「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吧,随处转转也行,纪裴还没来呢。」 纪裴就是今天聚会的理由,他是很出名的影帝,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却仍然活跃在屏幕前。老前辈过生日,包了个场子,半个娱乐圈的人都来捧场。 那小玉屏住唿吸,看到了无数之前只能在电视前才能见到的面孔,周心远却对她说,让她把这些人都想像成大白菜……天啊…… 周心远点点头,脚步一转,直奔餐桌。 「哎。」那小玉跟在后面,「你真去吃东西?」 周心远回过头,迷茫地道:「啊,梁嘉誉让我们吃的。」 他说完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对,居然没喊梁导,糟了。可是那小玉没注意到,估计是太紧张。 她道:「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机会吗?」 周心远不说话。 那小玉又道:「我不吃了,我想……」 「嗨。」身边一个长得很帅的男人过来和那小玉搭讪,「没怎么见过,你们是……」 周心远知道了,那小玉已经开始把握住她的机会。 「我叫那小玉。」她瞬间换上了一张完美的笑颜。 周心远心不在焉地道:「我叫周心远。」 周心远吃了不少东西,餐桌上的点心都很精緻,各种饮料、红酒也都是随便喝。做头髮花了很长时间,搞得周心远屁股都坐疼了,正好这时候站在餐桌前,又有吃的,又不用坐着,简直完美。 他吃吃喝喝,玩玩手机,再一抬头,梁嘉誉不见了,那小玉也不见了,像是他们把自己丢下一样。 周心远眼神放空,想找个地方借个充电器充电。 他站起来走了走,谁知道却碰上一个熟人——之前帮他混进片场的秦臻。 「果哥!」周心远兴奋地喊道。 秦臻黑着一张脸,道:「喊谁呢,喊谁呢,没大没小的。」 「哥。」 「哟,看这西装穿的,不敢认您了哈。」秦臻坏笑道。 「我拍电影了。」周心远说,「我老公的。」 秦臻:「……神他妈你老公的,你叫梁嘉誉一声老公他答应你吗?」 「答应的。」周心远认真地说。 秦臻愣了一下,和他对望,两人谁也没移开视线。过了一会儿,秦臻往后退了一步,颤颤巍巍地道:「操了,还真给你搞到手了啊?」 「嘘。」周心远笑了笑。 「牛逼啊我的弟。」秦臻上来拍拍他的肩膀。 周心远道:「你呢?转正了没?」 「转了转了。」秦臻道,「现在不是实习的了。」 「恭喜恭喜。」周心远道,「你有充电器吗?借我充一下。」 「没有。」秦臻说,「但我看见那边有个充电器正在充电。」 「你带我过去看看。」 两人一路瞎聊,秦臻大部分时间都在抱怨剧组的事情,周心远则跟他说了自己拍戏的事。 秦臻道:「咱们兄弟俩也算是圈子里面的人了,以后说不定还能遇到。」 第37页 周心远笑了笑。 别墅里面很大,也不知道是租来的,还是本来就是纪裴的房子。总之,上下一共四层,大到出乎周心远的想像,豪华到令人髮指。 秦臻说的充电器其实就是大厅另外的一间休息室,茶几上果然有个ipad正在充电。周心远想也没想,就先拔了ipad,换上了自己的手机。 秦臻似笑非笑地坐在他旁边,用膝盖碰碰他,暧昧地道:「梁导怎么样?嗯?吃到嘴了吗?」 周心远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勾的秦臻越发好奇。 梁嘉誉当然是最好的,好到周心远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就想自己留着,藏着。 过了一会儿,两个男人进了休息室。一人年纪看起来稍大一些,但是保养的很好,属于那种帅气低调的,另外一人年轻些,但看上去也有三十多岁,穿着打扮十分考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秦臻吓了一跳,周心远还在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玩手机游戏,就被秦臻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他抬起头,和这两人来了个对视。 「纪纪纪纪……」秦臻一下子卡壳了。 「纪老师。」周心远道。 纪裴点点头,笑道:「你们好。」 他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充电器,又道:「我还有一个充电器,要给你拿来用吗?」 原来这ipad就是纪裴的,周心远不知道,竟然直接拔了。他有点尴尬,赶忙给纪裴重新插了回去,摆手道:「不不不,我不用了,对不起纪老师,我不知道这是你的。」 纪裴很好说话,道:「没事。」 周心远和秦臻出了休息室,秦臻都快吓死了。 「靠靠靠,我第一次和影帝说话。」 周心远无奈地道:「你根本没说。」 「你怎么都不怕啊。」秦臻奇怪地道。 「有什么好怕的,影帝就不是人了吗?」周心远道。 「……行吧。」秦臻也是无语了。 正巧这时候那小玉来了,她满面春风,像个天生的交际花。 那小玉道:「周心远!你跑哪儿去了。」 周心远道:「没……就随便逛逛。」 「这位是……」她看了看秦臻,不认识,感觉不是什么大明星。 「哦,我是周心远的朋友,小姐你好。」秦臻装模作样地欠了欠身,「我不打扰了啊,回见。」 「他谁啊?」那小玉看着秦臻的背影,问。 周心远道:「一个场务?」 「场务?」那小玉觉得周心远在蒙她,「场务怎么混进来的……」 周心远刚准备说话,前面的人就是一阵起闹——今晚的主角,纪裴来了。 纪裴就说了几句话,他道:「大家能来给我过生日太开心了,今天也没什么媒体,就是老朋友聚聚会,吃好喝好啊,礼物也不用送了,玩的开心。」 那小玉又去和人聊天了,周心远原地转了几圈,有点想梁嘉誉。 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事情谈的还顺利吗?找到新的投资商了吗? 周心远在别墅里面转了转,别人看他穿的漂漂亮亮的,但是脸生,都以为是哪里来的小少爷,没人以为他是个默默无闻的学生。 最后,周心远在一楼的花园那儿看见梁嘉誉了。 他手里拿着香槟,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 周心远停住脚步,梁嘉誉对面的那个男人回过头来,略有深意地对着周心远笑了笑。 「周心远?」梁嘉誉也看见了他,对他招招手,「正好,你过来,这是枫行娱乐的康总。」 「康岩。」男人补充了一句,盯着周心远的眼睛,「又见面了。」 他就是之前在休息室时,跟纪裴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周心远走过去,礼貌地和他握了握手,道:「你好康总,我是周心远。」 第27章 {黑暗} 「之前见过?」梁嘉誉看着康岩和周心远握着的手,惊讶道。 周心远松开了康岩的手,道:「刚刚……偶然见过一次,但我不知道那是康总。」 「之前我和纪老师在一起。」康岩道。 「你又和纪老师见过了?」梁嘉誉简直头大,都不知道周心远刚刚到底去干什么了。 「嗯……」周心远道,「只是打了个招唿。」 康岩翘起嘴角,对着梁嘉誉道:「你这个男主角很有意思。」 梁嘉誉跟自己孩子被夸了一样,注意力立刻转移了,道:「嗯,周心远的表演也很棒。」 康岩:「所以,王总那边是撤资了?」 梁嘉誉:「是的,很突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康岩笑道:「可能是后院着火吧。」 梁嘉誉也不想听这种八卦,诚实地道:「现在我是有点骑虎难下。」 「我们约个时间。」康岩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梁导可以带着剧本过来,我们再谈一谈。」 「哎,那再好不过了。」梁嘉誉道。 康岩道:「那就这样。」 「您忙。」梁嘉誉把手里的香槟喝完。 周心远看着康岩走远,问道:「康总要投了吗?」 梁嘉誉松了一口气,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周心远的脸颊,道:「还是有希望的,但是不能保证。」 「嗯。」周心远帮他把空掉的杯子放在一边。 梁嘉誉看起来累极了。 第38页 这一晚上才过去两个小时,但是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里,要和各种人不断周璇,所以会特别的累。 周心远和梁嘉誉面对面站着,梁嘉誉道:「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不知道。」 「想抱抱你。」梁嘉誉笑了一下。 但是不能。 这么多人呢,灯火辉煌的,怎么抱啊,一抱就完了。 「你再多喝点酒。」周心远想了想,道。 「为什么?」 「然后你就可以假装撒酒疯。」 梁嘉誉道:「哇,你还要不要你老公好了啊,搞这么一出,以后谁还敢跟我玩儿。」 周心远天真地道:「我跟你玩儿。」 「小混蛋。」梁嘉誉又笑了笑。 他看了看四周,说:「那小玉呢?」 周心远说:「估计……跟谁聊天去了吧。」 梁嘉誉想了想,也不惊讶,道:「这是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姑娘。」 「你肚子饿吗?」周心远问。 梁嘉誉点了点头,道:「有一点。」 周心远道:「我去弄点吃的来给你。」 周心远又去了餐桌,有厨师刚刚煎好了牛排,周心远眼疾手快,第一个沖了过去。拿到食物之后,他觉得旁边有个人在看他,仔细一看,又是康岩。 周心远没动,康岩站在另外一边,隔着一点人群,对他笑了笑。两人并未说话,过了一会儿,周心远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梁嘉誉还在花园那里,他背靠着栏杆,正在抽菸。 周心远走过去,梁嘉誉就把烟给灭了。 「拿的什么?」 「牛排。」 「牛排啊……」梁嘉誉说,「我切一下。」 「我来吧。」周心远笑道。 他服务周到,梁嘉誉也懒得动手,全都由周心远代劳了,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周心远说要餵他吃,他估计都会同意。 周心远把牛排切好,放在梁嘉誉的手里,道:「这房子真大。」 「嗯。」梁嘉誉说,「还行吧。」 「你家也是这样吗?」 「我家……也差不多。不过不在这里,这么一说,快过年了。」梁嘉誉面上露出了一点怀念的神色。 「你过年回家吗?」周心远又问。 梁嘉誉道:「当然要回啊小傻子,怎么,想跟我回家?」 这回周心远低下头,连忙否认:「没有,没有。」 影帝的生日派对还在进行着。 梁嘉誉吃完东西,对周心远道:「你自己再玩会儿吧,楼上也可以去看看,有人在里面玩桌游。」 周心远看着他,道:「你又要去谈事情了吗?」 「嗯。」梁嘉誉有些疲惫地点点头。 「那我上去玩吧。」周心远说。 他其实也不知道要玩什么,又不像那小玉一样会说话,到哪儿都是自来熟。但是周心远为了不让梁嘉誉担心,也硬着头皮上去了。 楼上的房间里,年轻人很多。周心远偶然间推开一间屋子,里面黑漆漆的,关了灯,正在用投影仪放电影看。 这个好,不用讲话。 周心远想也没想,就进去了。他找了个软垫,靠在墙角处。 他们在看老电影,罗马假日。 「吃爆米花吗?」旁边一个姑娘抱着个盒子,小声问周心远。 「吃。」周心远抓了几颗塞进嘴里,「谢谢。」 爆米花非常好吃,周心远忍不住多吃了一会儿,姑娘原来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周心远这么不客气,就在黑暗里瞪了他一眼,把盒子拿走了。 周心远:「……」 又过一会儿,旁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挨着周心远坐下,带着笑意说道:「爆米花?」 周心远浑身一僵,转过头去,眯起眼睛隐约看见了康岩。 康岩长得不错,只是看上去有些冷,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此时此刻,他手里也拿着一桶爆米花,作势要递给周心远。 周心远没接,也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电影。康岩也不生气,自己吃了。 一场电影播完,灯光亮了起来,康岩说:「小远。」 周心远:「康总。」 康岩:「我看了母带,你演的很好,我给梁嘉誉投资吧?」 周心远:「我不知道,这是康总的决定。」 康岩:「你的表现让我出乎意料,你现在多大?」 周心远:「二十。」 康岩:「假以时日,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演员,以后签到枫行娱乐来?我会给你最好的资源。」 周心远看着地面,双拳紧握,小声道:「我不知道。」 「下次见。」康岩站了起来,他比周心远高,整个人很有压迫感。 周心远:「再见,康总。」 浑浑噩噩又过去了很久,周心远随便找了个沙发窝成一团。等到那小玉找到他的时候,周心远浑身都在发抖。 「周心远……」那小玉坐到他的旁边,「你怎么了?」 「周心远!」 周心远抬起头,眼神里却有一种那小玉从没看见过的兇狠,他紧咬着牙,眼角发红,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小玉。那小玉给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周心远……你,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他看着那小玉,深唿吸了几次,慢慢地放松下来。 第39页 「我没事。」周心远把脸埋在胳膊里,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恢復成了原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又道:「对不起,我,我有点不舒服。」 那小玉想,周心远那是不舒服吗?简直像是中邪了……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人。 第28章 {坠落} 那小玉发现了周心远的一些古怪,但是她并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过。她其实有点喜欢周心远。这也不奇怪,很多演员演戏的时候朝夕相处,圈内这样擦出火花结婚的情侣并不少见。 那小玉喜欢周心远的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可能是他身上那种还没有被完全驯服的少年感吧。 周心远对待电影十分认真,每一个动作和台词都要精益求精,这一点,他甚至有一点点像梁嘉誉。但是一旦周心远离开了电影,他整个人就变得傻傻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虽说如此,周心远绝对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软柿子,那小玉偶尔也见过周心远的小脾气。梁导大人有大量,简导心宽体胖好说话,剧组里也没人真的和周心远生气,他的那点小脾气也很快就消散了。 应该只是她想多了吧……那小玉强迫自己忘掉那件事,她选择接受周心远的解释——在别墅的晚上,周心远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第二天,梁嘉誉去了枫行娱乐。 他做足了准备,带了详细的资料去找康岩。康岩刚开完会,西装革履,两人握了握手,康岩邀请梁嘉誉去吃午饭。 他似乎很忙。梁嘉誉想,要不然也不会吃饭的时候还要抽空跟自己谈事情。梁嘉誉自己吃饭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和别人谈事情的,他喜欢一个人吃饭,或者跟朋友一起吃饭,总之,工作靠边站。 梁嘉誉来之前,还做了点关于康岩的功课。枫行娱乐是国内三大泛娱乐公司之一,资源很好,本身他们自己拍的电影就很不错,前前后后也捧出了不少知名演员。康岩接手枫行娱乐五年多,没出过什么纰漏,也没什么丑闻。梁嘉誉跟康岩不熟,但是他想不出什么理由康岩会害他。 餐厅是自助餐,梁嘉誉跟着康岩选了点东西,便坐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里。 「康总,一直都这么忙?」梁嘉誉问道。 康岩停下了动作,朝他笑了笑,道:「一直都很忙,不过习惯了,梁导拍电影也很辛苦吧?」 梁嘉誉真心实意地道:「不辛苦,跟你比起来,我简直天天像是在度假。」 「说笑了,梁导在电影方面的追求是有目共睹的。」 梁嘉誉也笑了笑。 等到吃完东西,梁嘉誉便把剧本递给康岩,康岩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接。 梁嘉誉挑了挑眉, 康岩看着他的眼睛,道:「上次我看过了,是个好片子,我相信梁导,我会投。」 还没等梁嘉誉反应过来,康岩又道:「《蜉蝣》的男主角好像很有意思,是新人吗?」 这是康岩第二次说周心远有意思,梁嘉誉就算再迟钝,也有点觉得不对劲。 梁嘉誉皱了皱眉,道:「是的,小远他还在上大二。」 「小远。」康岩跟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念出来时,梁嘉誉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像是一脚踩进了湿漉漉的水塘。 梁嘉誉想了想,试探着道:「康总,你……」 「梁导误会了。」康岩一愣,笑了起来。 话不用说满,一瞬间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梁嘉誉轻声咳了一下,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道:「不好意思,康总。」 「你很在乎周心远。」康岩意味深长地道。 梁嘉誉道:「他是一个好演员,我对好的演员比较宽容。」 康岩翘了翘嘴角,轻声道:「是吗?」 梁嘉誉自己都不信,但还是表面上义正言辞地道:「是的。」 「签合同吧。」康岩忽然道。 傍晚,梁嘉誉出了枫行娱乐的大厦,带着康岩给他的钱上了车。 太容易了。梁嘉誉简直不敢相信,但是合同就在他手边真真切切地放着,像是早就等待着他上钩一样。 他在车上抽了一根烟,然后才慢慢开车出了车库。 路上,他给周心远打电话,第一通电话占线,只有冰冷的电子女音。梁嘉誉等了一会儿,又拨了第二次。这一次,周心远接了。 「餵?」梁嘉誉笑道,「干什么呢宝贝。」 周心远道:「没做什么,刚刚室友打电话让我帮他带饭。」 「你带了吗?你怎么还做这种跑腿的事情啊。」 「带了。」周心远笑了笑,「我们食堂有个煎饼特别好吃。」 「嗯。」梁嘉誉停了车,「等会儿带你出来吃个饭,然后去酒店?」 周心远安静了一会儿,道:「好。」 他们时常这样约会,无非是一起吃饭,最后再回酒店。梁嘉誉还是有几次没有履行上次的约定,晚上就回家了,让周心远一个人睡在那里。梁嘉誉喜欢和周心远在一起,或许这就是最完美的状态了。不用考虑太多,他所能做的就是好好拍电影,好好地拍周心远。 车后座上,梁嘉誉把合同和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放在了一块儿。 礼物还是之后再给吧。梁嘉誉在心里想。 周心远过来了。 梁嘉誉还是在老地方等他,看见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大衣,围着围巾,整个人缩着肩膀在寒风中朝他走过来。上次下大雪,梁嘉誉把自己的围巾送给了他。周心远开心死了,一直戴着,从那以后就没摘下来。 第40页 车门被拉开,周心远笑着进来,梁嘉誉也笑了起来。周心远凑近,轻轻吻了吻梁嘉誉。 「事情谈的怎么样?」周心远拍了拍头顶,外面又有点下小雪,他头髮上沾了一点冰渣子。 「康岩投了。」梁嘉誉说。 「真的?」周心远睁大眼睛,「那我们能继续拍电影了?」 「嗯。」梁嘉誉点点头。 周心远说:「太好了。」 梁嘉誉说:「你想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随你吧。」 梁嘉誉想了想,突然想到之前自己有个朋友开了个按摩店,一直还没怎么去过。 梁嘉誉道:「我带你去吃牛排,然后我们去找个地方玩。」 周心远不明白,道:「玩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梁嘉誉对他笑了笑。 他真的是疯了头,难怪别人都说色令智昏,梁嘉誉觉得自己就是被周心远下了蛊。 「到底要去哪儿?」周心远还在问。 车里暖和,他把围巾从脖子上扯了下来,露出白皙的脖子来。周心远低着头, 梁嘉誉看着他,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好像迷失了自己。他顺着周心远的脖子往下看,看见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周心远的手腕也露了出来,梁嘉誉甚至能看到上面淡淡的青筋。 这双手…… 在被他狠狠欺负的时候,也只能紧紧地握着白色的床单。他握得越紧,梁嘉誉越是心惊。 「你……没事吧?」周心远担忧地看了梁嘉誉一眼。 梁嘉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他感觉自己对周心远的占有欲越来越强,刚刚梁嘉誉甚至有一个片刻忘记了电影,忘记了自我,只想和周心远坠入到无边的黑暗里。 第29章 {技师no.1} 梁嘉誉的这个朋友,是他偶然间认识的好友,在他没出国,也没当上导演之前,他们就在一起玩儿了。 「孙致!」梁嘉誉进了按摩店,便打电话给他,「我来你店里玩了。」 「靠。」周心远站在他的身边,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笑骂,「之前喊你来总是不来,现在我不在了你跑过来干啥。」 梁嘉誉道:「不要废话,给我免单。 」 孙致道:「免免免,你住进来都没问题。」 周心远以前没来过按摩店,但是也听过,他觉得孙致的按摩店跟其他地方还不太一样,装修的非常典雅、安静,一走进来,好像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没有客人。 「都是隔开的。」梁嘉誉拉了他一下,两人在服务人员的指引下往里面走,「这里比较注重隐私。」 「我怎么感觉不太对……」 「怎么了?」 「就是没什么人吧。」周心远戳穿了真相。 梁嘉誉笑道:「不知道,可能吧,反正孙致这人做什么生意都赔钱,之前在上海弄了一个酒吧也是,赔出血来了。」 周心远觉得在服务人员面前说他们老闆的坏话不太好,无意间却发现前面引路的姑娘似乎也在笑。 好吧,那看来是真的人傻钱多。 他们进了一间屋子,两张床,中间隔开,屋子里有一阵淡淡的薰香味儿,灯光暗暗的,令人很放松。门被之前的姑娘关了起来,发出一声轻响,周心远看了看梁嘉誉,梁嘉誉对他笑了一下。 「没人啊?」周心远问。 梁嘉誉耸了耸肩,道:「是没人啊,生意不好。」 「不是。」周心远停顿了一会儿,「我是说……按摩的人……」 梁嘉誉脱了大衣外套,他穿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伸手把袖子撩起来一点,露出一截好看的手腕。梁嘉誉双手插在卡其色休闲裤的口袋里,对着周心远笑:「有,技师no.1,就是我啦。」 周心远:「……」 「你在开玩笑?」 「没。」梁嘉誉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一声。 周心远提高声音:「你不是tony老师吗?」 梁嘉誉还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人拆穿了,正有一点尴尬,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周心远呢,谁知道他的脑迴路比他还要放飞。 「我怎么就是……tony老师了。」 「你以前给我洗头,洗的不错。」周心远笑了起来,眼睛里亮闪闪的。 梁嘉誉着迷地看着他,心想,干脆不要折腾了,直接让周心远脱裤子吧。他不知道自己的欲望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这欲望像火一样烧遍了他的全身。以前从来没有哪个人给过他这样的感觉,只有周心远,他在面试的那一天就觉得周心远是特别的。 梁嘉誉说:「技多不压身,手艺人到哪儿都能吃上饭。」 周心远坐在床上,还是一个劲儿地对他笑。过了一会儿,他自己把外套给脱掉了,围巾扯下来,然后是毛衣,裤子,鞋子……梁嘉誉看着他,周心远直接当着他的面,拿毛巾裹了腰。最后,他趴了下来,调整了一下姿势,歪着头,闭着眼睛,对梁嘉誉道:「no.1技师,开始吧。」 开始个屁啊。 梁嘉誉这个大少爷,什么时候真的给人推过油? 带他来这种地方,不就是故意找点刺激吗?他还真让自己给他按摩,操! 腹诽了一大推,梁嘉誉磨了磨后槽牙,然后去架子上拿了精油。 果然是…… 第41页 真香。 「你等等。」梁嘉誉想了下,「我也换个衣服。」 这里面暖气足,热的他一头的汗,脱了毛衣之后,才感觉好了一些。周心远还是趴着,脑袋放在手臂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梁嘉誉道:「我开始了啊。」 「嗯。」周心远闭上眼睛。 精油的瓶子在梁嘉誉的手里转了转,他打开瓶盖,闻到很好闻的味道。 梁嘉誉拿着瓶子,慢慢地倾斜,然后看见粘稠的透明液体一点一点滴落在周心远的背上。液体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周心远不自觉地动了动,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是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梁嘉誉没有倒很多,适量就好。他盖上瓶盖,把精油放在一边,一只手覆上了周心远的嵴背。 他的背很好看,青年人舒展开来的骨骼中带有一种莫名的美感,梁嘉誉能感受到精油在他的手心里,他能感受到周心远光滑细腻的皮肤,能摸到他的后颈。 「用力啊。」周心远睁开眼睛,说道。 梁嘉誉笑了笑,说:「哦,用力。」 不闹了。梁嘉誉想,他虽然没有亲手做过按摩,但是好歹也是体验过的。他这次用两只手,用了点力气,把精油在周心远的背上推开。由下到上,最后结束在周心远的肩膀那儿。 梁嘉誉低声问:「舒服吗?」 「嗯。」周心远的睫毛颤了颤,「舒服。」 梁嘉誉没骗他,他真的是技师no.1,本来周心远还觉得自己不拍戏的时候就坐在那儿玩手机,肩膀和颈椎都挺吃力的,但是梁嘉誉给他推了推,正好让那些僵硬的肌肉得到了舒展。 精油闻起来香香的,甚至有一种椰子味。 梁嘉誉的手正在他的背上游走……带着他的体温,周心远甚至能感受到梁嘉誉手心里的一点点薄茧子,有点粗糙地滑过他的背,轻微暴力地让他妥协。 渐渐地,第一次的精油已经差不多了。 周心远听见梁嘉誉又拿了那个瓶子,这次他没直接把精油倒在他身体上,而是在手心里。周心远感觉他的双手摸上了自己的腰,几次来回之后,梁嘉誉的手又往下试探了一会儿,最后,在那最为敏感关键的部位轻轻刮蹭了一下。 「喂!」周心远立刻回过头,瞪大了眼睛。 「嗯?怎么了?」梁嘉誉略显无辜地抬起头,仿佛什么也没做,刚刚都是周心远的错觉。 周心远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睛,笑道:「你不老实。」 「我靠?」梁嘉誉也笑了,「我老实人,别欺负我。」 周心远翻了个身,曲起一条腿来,放肆地说:「色鬼。」 梁嘉誉翘了翘嘴角,他的眼神炽热,让周心远有点口干舌燥。 「不是只对你一人色吗?」梁嘉誉反问道。 第30章 {如果}^-^ 二人都有些情动,这两天为了投资商的事儿东奔西走,算算时间,梁嘉誉是有一星期没有和周心远在一起了。 现在的周心远早就不像是之前那样羞涩和不知所措,他知道梁嘉誉誓喜欢什么,知道怎么样能让梁嘉誉最大程度地快乐。 梁嘉誉靠近,低下头,把精油涂在周心远的胸膛上。那画面很美好,暗黄的灯光下,青年的肉体好像是熟透的黄桃,就要流下汁液来了。周心远微眯着眼睛,扬了扬眉头,梁嘉誉的手沿着他的乳尖向上,慢慢地触碰到了他的喉结,周心远也顺势跟着抬起头,一副信任的样子,梁嘉誉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这样轻轻地掐住了周心远的脖子…… 周心远看着他,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什么情绪,不害怕,也没有笑意,他道:「你想做什么?」 「你会死吗?」梁嘉誉突然问。 「会啊。」周心远轻敬强地说,「当然会死了,每个人都会死的。」 「你知道这部戏最后一场的镜头是什么吗?」 「知道,嘉木死在海里了。」 「嗯。」梁嘉誉低声说,「嘉木死了,他来到这个城市里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选择了自杀。」 周心远没说话,梁嘉誉松开了卡在周心远脖子上的手,他还没来得及抽开,就被周心远捏住了手腕。 「嗯?」 「你担心我演不好吗?」周心远问。 梁嘉誉想了想,道:「有一点,但是我相信你。」 周心远笑了笑,他道:「你坐过来。」 梁嘉誉听话,坐了过去,先和周心远黏煳煳地亲了一会儿,周心远一边亲他,一边用手摸到了梁嘉誉硬起的性器,隔着裤子慢慢撩拨着他。 「我想要」他们俩人微微分开唇,周心远小声说。 「满足你啊,宝贝。」梁嘉誉温柔地看着他。 周心远脸有点红,道:「哪我们现在回酒店吧。」 梁嘉誉按住他的肩膀,道:「在这里也可以的。」 他整个人坐到床上来,周心远分开腿坐在他的身上,微微喘着气。他俯下身来和梁嘉誉接吻,梁嘉誉有技巧地吮吸着他的舌头,周心远不甘示弱,轻轻咬了咬梁嘉誉的嘴唇,两人你来我往,一直到最后,梁嘉誉感觉周心远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深刻的吻。 梁嘉誉心里一颤,感觉这个吻融动了他灵魂内里的某个角落。 周心远低着头,笑起来,伸手解开了裹在腰上的浴巾。 第42页 现在梁嘉誉能全部看到他了,能看见他白哲的胸膛,挺立着的乳尖,能看见他的腰,看见的双手流连在自己的身体上…… 周心远说:「闭眼。」 梁嘉誉唿吸一窒,如同被连线的玩偶,自甘堕落地献上了自己的一切。他感觉到了周心远的温暖,感觉到那个温暖的穴口正一点点地吞没着自己,感觉到身体里澎湃的欲望,要撕裂他,贯穿他,爱他…… 「啊……」一片黑暗之中,周心远的喘息声是梁嘉誉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 那声音带着情慾,带着毁灭的色彩,梁嘉誉双手握住他周心远的腰,用力顶了一下,直到自己的阴茎完完全全地进入到周心远的身体里,他跟着发出一阵嘆息,湿滑温热的快感让梁嘉誉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不是什么导演,不是别人的嘉宾,他在这一刻只想做一个男人,做周心远的爱人。 梁嘉誉睁开眼睛,周心远和他在一起。 周心远仰起头,一切动作都缓慢下来,然后又在那个缓慢的瞬间,慢慢地击中梁嘉誉。他的嘴唇,他同样属于男性的性器,一边来回动作着,一边令梁嘉誉目眩神迷。他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握住周心远的腰,重新找回疯狂的主导地位……梁嘉誉看见自己的性器反覆地在周心远的身体里抽插,到了最后,他分不清周心远到底是快乐还是痛苦,他身上的是汗水还是先前椰子味的精油。 还有,自己的心跳是因为欲望或……其他? 过了一会儿,周心远像是没力气了,乖巧地趴在梁嘉誉的身上,要跟他接吻。 梁嘉誉不可能拒绝周心远,于是便一边吻他,一边双手下滑,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周心远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鼻音,梁嘉誉声音嘶哑地说:「今天为什么这么主动?」 平时周心远很少在上面,他喜欢让梁嘉誉从正面操他,而且一定要看看他的眼睛。但是在这个陌生又安静的按摩店里,周心远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他喘着气,眼神迷离,道:「我也不知道。」 梁嘉誉又用力往里面顶了几下,周心远道:「太深了……」 「嗯。」梁嘉誉笑了笑。 他又最后冲刺了一会儿,最后抱着周心远射了出来。周心远也射了,床单上都是乱七八糟的。两人这一次虽然做的比平常要快一些,但是换了个环境,又是刺激又是满足。 梁嘉誉险些又睡了过去,还是周心远把他给摇醒了。 他们重新洗了澡,穿好衣服,梁嘉誉带着周心远去吃夜宵。外面又开始一点一点地下起了雪,梁嘉誉把车停在一个街角,隔着几米远的地方是周心远学校附近的那个车站。 雪花落下来,车站散发出温柔的灯光,只有几个人还在那儿等车,从他们的角度望过去,那个车站好像变成了一个孤单的小岛。 梁嘉誉经常让周心远在这里下车,然后,周心远就会自己一个人走回学校。 如果是十年前,如果梁嘉誉和周心远差不多大的时候,也许他就能和他一起走回去了。 在那个时空里,梁嘉誉不会出国,他会跟简明知一样,就在国内读一个导演,周心远一下子就从他的情人变成了他的校友。他们的相遇也会不同,肯定是在别的什么情况下认识的,说不定还能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去逛逛学校旁边的旧书店。 梁嘉誉感慨地道:「下雪了。」 周心远把围巾重新戴在脖子上,用前面那部分遮住嘴巴和鼻子,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他道:「嗯。」 梁嘉誉侧过身,伸手帮周心远理了一下耳朵旁边的碎发。 周心远朝他笑了笑。 「吃饱了吗?「梁嘉誉问。 「嗯。」周心远点头,「吃饱了。」 「天冷,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的,你也路上小心。」 「嗯。」梁嘉誉转过头,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像是不忍再去看周心远,「去吧。」 车门被人打开,凌冽的冷空气钻进车内,然后又被周心远关上。梁嘉誉感觉一阵内疚,心里想,他妈的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他看见周心远的背影一点点离开,只是这一次,他选择了跟他一起下车。 「周心远。」梁嘉誉手上的烟才刚刚点燃,「等一下。」 第31章 {请你吃冰块} 「什么?」周心远迷茫地回过头。 梁嘉誉在黑夜里道:「上车,我送你到宿舍门口。」 「我……」 「别废话,路上雪这么大你看不见啊?」梁嘉誉莫名其妙地有些发脾气,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周心远没动,梁嘉誉挑着眉看他,道:「怎么,现在没以前乖了是不是。」 周心远皱起眉头,如果他能再置身事外一点,他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改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场游戏里的玩家角色一点点地变化着,梁嘉誉不知道,周心远更不可能知道。 「好吧。」周心远笑了起来,「你可以送我到宿舍门口,但是我想走回去。」 梁嘉誉把车门关上,抽了一口烟,周心远又看见那忽明忽暗的红。 「干什么,是不是矫情?」 周心远道:「才不是,你不想跟我一起的话,我自己走了。」 他背过身,在大雪里走了两步,没过几秒钟,梁嘉誉跟了上来,一把拉住周心远的手。周心远笑眯眯的,和梁嘉誉顺势十指相扣。 第43页 梁嘉誉道:「我欠你的。」 下雪天的晚上跟一个人在路上走路是什么感觉? 在此之前,周心远还从没有和一个人做过这件事。周心远一直觉得,性其实在许多人类的中间并不意味着什么,人类说到底也是一种动物,是动物就有欲望,性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然而当你脱离了那个临界点,你还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还愿意花时间陪你的话,那或许已经超出了意义之外。 他不敢断定这是爱情,也不奢望这是一点点喜欢。但是他知道,这是梁嘉誉的特别,这是……只属于周心远一个人的。 周心远有时候是一只狡猾的小猫,懂得自己最擅长什么,知道梁嘉誉会为什么而心软。 他知道的,明白的,他很过分…… 但是在这样一个下着雪的晚上,好像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雪从天空落下,周心远伸出手,几片雪花落在他的手心里。他和梁嘉誉并排走着,速度并不快,路上也没什么积雪。雪花碰到他的皮肤,很快就被他的热度所融化,消失了。 「明天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打雪仗。」周心远有点怀念地说道。 梁嘉誉说:「不会吧,最好不要,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天气。」 「为什么不喜欢?」 「很冷。而且……不论雪多么干净,到了最后都是会脏的,不想看见它被人踩脏。」梁嘉誉说。 他的手很暖和,一直和周心远紧紧地牵着。周心远低着头,不能理解梁嘉誉不想看见雪被人弄脏的心情。周心远有很多时候都不能理解梁嘉誉,也许这种敏感是艺术创作必须要具有的品质,这些敏感让梁嘉誉看见不一样的地方,然后全都体现在了他的作品里。 周心远忽然又说:「请你吃冰块。」 「什么冰块?」 这是一个很幼稚的游戏。小的时候,周心远去上课,冬天天很冷,同桌的女孩子早上过来的时候,手都是冰冷的。她总是说,周心远,请你吃冰块,然后把手开玩笑似的伸进周心远的脖子里。周心远「啊」地一下缩了缩脖子,然后继续忙着写作业。 想到这里,周心远也突然把另一只手伸进梁嘉誉的脖子里。 梁嘉誉:「?」 「真的很冰。」梁嘉誉笑了出来,觉得有点儿无奈,怎么会有周心远这么幼稚的人呢,这么幼稚……但是他却总是生不起气来。 梁嘉誉想了想,一只手捏住周心远的脸,朝中间捏了捏,那个经典的小黄鸭的表情包又出现了。 「干……森……莫。」周心远迷迷煳煳地道。 梁嘉誉笑道:「没什么,你太可爱了。」 周心远的头上落了一些雪花,梁嘉誉替他伸手掸掉,说道:「继续走吧,别闹。」 其实从车站到周心远的宿舍并不远,他们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走到这条路上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天地间也再无其他。 他们穿过黑暗,到了周心远的宿舍楼门口,这才终于有了新的亮光,像是从原始的森林终于回归到了文明社会。 梁嘉誉适时地停住脚步,对着周心远道:「我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周心远点点头,不勉强,因为他知道,梁嘉誉能陪他走过来已经够好的了,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无比新奇的体验。 周心远道:「好,什么时候继续拍戏?」 梁嘉誉挑了挑眉,道:「过两天吧,再给你放个小周末的假,年前加紧拍一些,过年我们可能就放几天,然后利用假期多拍一点。」 「嗯,好。」周心远没意见,「那我走了。」 接着,他想把手从梁嘉誉的手里抽出来,可是却意外地感到了一股阻力。 周心远笑了笑,还以为是梁嘉誉没听见,所以又重复了一遍:「我走了呀。」 「嗯。」梁嘉誉点点头,「走。」 可他还是没有放开周心远的手。 周心远问:「你是不想让我走吗?」 直到此时,梁嘉誉这才松开手,对他道:「没有,你走吧。」 周心远觉得莫名其妙,他转过身,一路小跑着进了宿舍楼。宿舍楼里的温暖一下子把他和外面的世界隔开了,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外面,外面太黑了,梁嘉誉的身影一下子消失不见。 周心远没坐电梯,从旁边的楼梯上去,一边走一边给梁嘉誉打电话,梁嘉誉接了,好听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怎么了?」 周心远道:「你怎么走的那么快!」 梁嘉誉沉默了一会儿,道:「没有,我一直看着你呢,你只是没有看见我而已。」 「这样吗?」 「嗯。」 两人又随口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心远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气氛总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们曾做过最亲密的事情,明明是「情人」,却在一点点变味。 跟之前不一样了,周心远想,之前的梁嘉誉不会让他感觉到这么迷茫,这么空……是哪里不一样了呢?他又始终说不出来。 回到宿舍,司凯乐不在,周心远打开灯,去把手机充电。过来一会儿收到了一条微信,是那小玉给他发来的,这姑娘正在外面吃火锅,居然还给他直播涮毛肚。 「你喜不喜欢吃毛肚啊?」那小玉的语音听上去挺开心的。 第44页 周心远脱了外套,看了一眼手机,压根就没兴趣回。 他想再去沖个热水澡,又怕梁嘉誉给他发消息,就等着手机充了会电,热水器烧好水,然后带着手机进了浴室。 隔着玻璃门,周心远总是惦记着手机,每次进消息的提示音都会让他心里期待一下。 可惜,直到他洗完澡,梁嘉誉的名字也没出现过。 第32章 {奔跑} 剧组情况转好,开始重新拍戏。 过了周末,周心远又第一个跑去剧组报导了。大家都笑容满面,虽然中间经歷了这次小波折,可是却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工作的激情,每个人都做好了开工的准备。 简明知咋咋唿唿的,道:「算什么啊,我就说你们梁导能把这事儿给解决好。」 周心远好奇,问:「要是解决不好呢?」 简明知深思:「那就停下来,总有再拍的时候。」 梁嘉誉的第二部 电影就是这样,断断续续地一直拍,都快把简明知磨出精神病了。 好在,这次横空出现一个康岩,化解了危机。 那小玉早上过来,给周心远买了个煎饼果子。 周心远有点意外,他今天早上确实没来得及吃早饭,胃里正饿得难受,本来是想偷偷去梁嘉誉那边蹭点吃的,但是他还没来,结果那小玉就先来了。 周心远接过煎饼果子,道:「谢谢你啊。」 那小玉挥挥手,道:「没事儿,你吃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秘密。」 简明知在一边开玩笑,道:「哎哎,你们不会传绯闻吧?」 周心远被噎住了,说:「别开我的玩笑了,简导。」 今天的戏没在影视城拍了,这段剧情是嘉木和胡愉心坐在一条河边聊天。简明知在市里面找不到合适的拍摄地点,梁嘉誉又不喜欢用后期,于是便在市郊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 但是还要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能拍,他们下午过去找了位置,那小玉从一点多钟就开始有点儿紧张。 熬到了黄昏时,一切准备就绪,梁嘉誉远远地喊道:「开始。」 周心远和那小玉并排坐在河边,他看见冬日里的河水在夕阳的照射下缓缓流过,枯黄的杂草丛生,河流对面,是一排灰色的矮房子,像是被人遗弃的工厂。 这是嘉木和胡愉心两个人的秘密基地,他们曾坐在这里一起看着夕阳。 胡愉心道:「我想离开这里。」 嘉木侧过头,看见胡愉心的侧脸,她的鼻尖被风吹得有些红,看起来有些许可笑。他完全沉浸在故事里,已经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 「cut——!」 周心远愣了一下,被拉回现实当中。 梁嘉誉道:「小玉儿,你情绪不对,脸部表情太僵硬了。」 那小玉站起来侷促地动了动,道:「我再试试,梁导。」 这场戏很难拍,黄昏的这段时间太短暂了,给演员的心理压力很大。日落之后,周心远从地上站起来,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快坐麻了。 简明知不知道从哪儿租了个地方,村里的一个大哥让他们去他家吃饭休息。 周心远吃完饭,没看见那小玉,倒看见简明知和梁嘉誉在那儿抽菸。 梁嘉誉侧过脸,对着周心远微微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找不到女主角了。」周心远走过去,道。 简明知:「估计被吓着了,你去找她说说,就说她拍的还行,梁导不是故意针对她的。」 「去你的,别抹黑我。」梁嘉誉说。 简明知笑了一声,道:「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那我去了?」周心远试探着问道。 梁嘉誉点点头,道:「去吧。」 简明知在他俩之间看了看,开玩笑似的说:「怎么什么事都要他点头?」 周心远心里一跳,害怕被简明知看出什么来,就赶紧走了,一边挥挥手,道:「才没有。」 周心远找了半天,才在一棵树下找到那小玉,她背对着周心远,周心远没冒然向前,他喊了一声:「那小玉。」 果然,那小玉的肩膀僵硬了一下,快速地抹了下眼睛,她回过头,笑道:「嗯?小远?」 周心远走近了一点,分辨不出那小玉刚刚是不是在哭,他只好说:「你没事吧?看你没吃晚饭。」 「我没事。」那小玉说,「就是压力有点大,哎,听说梁导之前也是觉得徐承演不好,就……」 「不会的,我觉得你演的很好啊。」周心远道。 那小玉抬起头,看着他:「真的?」 「嗯。」 「谢谢你。」 她微微偏着头,又接着说道:「其实……我挺想红的。我家里就是很普通的人,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只有抓住了,我才能改变我的人生……」 周心远道:「就像胡愉心一样。」 「对。」那小玉说,「就像胡愉心一样。有时候我觉得这部戏写的就是我们真实的人生,太奇怪了。」 周心远没说话,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动。 那小玉好像是站累了,就没什么偶像包袱地原地蹲了下来,她笑道:「哎你知不知道,这种亚洲蹲好像外国人真的做不出来?」 周心远愣了一下,也在她旁边蹲下来,道:「我能啊。」 第45页 「你又不是外国人。」 「哦,也是。」 周心远抬起头,村里的晚上根本没什么亮光,一抬头,就是光秃秃的树枝。 他感觉那小玉往他身边挪了挪,她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最后才轻声问道:「小远,我想了很久,我……我很担心,上次纪老师过生日……」 周心远面无表情地回过头,一双眼睛盯着那小玉,半天才说:「我没事,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那小玉有点难堪,她垂下眼睛,道:「我只是……」 「我只是很担心你。」 周心远直接说:「我不会喜欢你的。」 那小玉:「……」 「算了,你没事就行,记得吃晚饭。」 周心远烦躁地站了起来,那小玉愣了一下,用手拉住周心远的手腕,急道:「周心远!」 周心远却没打算停下来,他直接把那小玉从地上拽了起来,那小玉道:「站住。」 她没有松开手,反而不可思议地道:「你手腕上是什么?」 周心远这才有些粗暴地甩开她的手,他道:「什么?我不知道。」 那小玉皱着眉头,道:「伸手。」 周心远冷笑了一下,道:「你……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那小玉在周心远的背后颤抖着说:「你不会是……在割腕吧?」 周心远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停住了脚步,然后道:「我没有,你想多了。」 「喂!」 他不再去理会那小玉,心里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太麻烦了,自己干什么要去管她呢?周心远在黑暗里小跑起来,明明是冬天,但是后背却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直到耳边的嘈杂都安静下来,他才停住脚步。 周心远伸出手来,左臂的手腕被雪白的纱布好好地包裹着,上面渗出了一点暗红色的血液。 他没有在伤害自己……对吗? 第33章 {回家} 拍完年前的最后一场戏,周心远就要放假了。有些剧组的假很短暂,顶多是象徵性地让大家回去吃个年夜饭。因为《蜉蝣》接下来要去别的城市拍外景,所以梁嘉誉让他们初六再回来,正好也能和家人多待一会儿。 另一边,周心远和那小玉之间算是彻底没了除拍戏以外的交流。那小玉不再给他发微信,周心远也不和她说话,但是奇怪的是,这并没有影响到戏里的嘉木和胡愉心。 也许那小玉是对的,这个剧本真实到让他们几度忘记了自我。 「好了,祝大家新年快乐。」 分别前,梁嘉誉又请剧组众人吃了一顿饭,大家闹腾了半天,下午的时候不少人拖着行李箱就去了车站。 梁嘉誉也要去机场,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打了个哈欠。 「困吗?」周心远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嗯?」梁嘉誉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看他,「有一点,你还没回家吗?」 周心远递给他一杯热咖啡,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明天还是后天走?」梁嘉誉没太在意,「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周心远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梁嘉誉笑了笑,说:「那就……新年快乐。哎不对,我怎么觉得你情绪不太高啊,过来。」 他把喝了一点的咖啡放在桌子上,周心远走过去,梁嘉誉搂住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亲,轻声问:「怎么了?」 梁嘉誉说话的时候像在哄小孩子,周心远本来没什么,但是现在又有点难受。 「我……我捨不得你。」 梁嘉誉不由地失笑,胸膛里传来闷闷的笑声,周心远一个劲儿地勾住他的脖子,吻他的脖颈。 「你为什么还在笑我。」周心远有点儿闷闷不乐。 梁嘉誉拍了拍他的背,说道:「不是,小祖宗,前前后后只有一个星期啊,初六咱们就见到了。」 「一个星期也很长了。」 梁嘉誉不语,两人抱了一会儿,周心远正要离开,却听见梁嘉誉说:「要不然我带你回家吧?」 此言一出,周心远顿时愣住了。 梁嘉誉凑过来亲亲他,道:「吓着了?我开玩笑的。」 「嗯……最好不要开这个玩笑了。」周心远吸了吸鼻子。 到底是不是玩笑呢? 他们都知道不是的。那一刻,梁嘉誉真的想过要不要带周心远回家,好在周心远没有答应,不然梁嘉誉又得找理由鸽了他。 带他回家可能吗?梁嘉誉从来都没有带过任何人回家。不光是见父母,见家人这种场合,就连市中心他租的那套房子,也没有谁曾光临过。 不会是周心远的……不会。 若是从前,梁嘉誉非常确定这个答案,但是在经歷了那个下雪的夜晚之后,他就不能这么确定了。 一团乱麻……干脆就先不想那么多。 周心远又重新振作起来,笑道:「先不说这些了,我来帮你整理东西吧?」 「好啊。」梁嘉誉没意见,乐得做一个甩手掌柜,「你看着大概收拾一下吧,其实没什么太重要的。」 梁嘉誉的行李箱在地上摊开来,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周心远帮他收拾了一件换洗衣服,塞了点零食和书在里面。 梁嘉誉一直看着他,夸张地鼓掌,说:「我媳妇儿真厉害。」 周心远对他笑了笑,眼睛弯起来的弧度像是月牙,他问:「你回哪个家?」 第46页 「一般过年的时候,我们都是要回我爷爷那儿的……一大家子人,很麻烦。」 梁嘉誉虽然这么说,但是周心远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多的厌恶。他知道梁嘉誉很爱他的家人,或许是有一些观念上的不和,但是亲人之间的感情,是其他东西难以取代的。 「我给你写信吧?」周心远说,「你给我一个地址。」 梁嘉誉盯着周心远看了一会儿,道:「不给。」 周心远说:「不给就不给。」 梁嘉誉还真怕周心远去找他。啧,像是这个小疯子能做的出来的事。 周心远把他的箱子竖起来,拉好扶手,道:「再见。」 「初六记得来拍戏。」梁嘉誉说。 周心远点点头,有点儿失落地走出去,梁嘉誉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心里有块石头落了下来,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直到他助理给他叫了车,他才从这种恍惚里回过神来。 路上有点堵车,梁嘉誉又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餵?什么事?」 「你在哪儿呢?」 「我已经上车了,正在往机场赶。」 「嗯,给爷爷买礼物了吗?」 「都买好了,放心吧。」 那边姐姐笑了笑,道:「今年还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们?」 梁嘉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问:「什么好消息?」 他一个人单身太久了,过完年三十一岁,家里面常常让他带个人回去。这么些年,其实梁嘉誉的家人都有所察觉,尽管不想承认,但是他们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偏偏梁嘉誉就是男人女人统统没影,让人着急。 叱咤风云的梁导,也是有被催婚的这一天。 梁嘉誉想浑水摸鱼,便道:「哎哎,我这儿信号不好,等晚上到家了再说啊。」 姐姐咬牙切齿,却拿他没办法,只好说:「行,等你晚上回来再算总帐。」 梁嘉誉挂了电话,舒了一口气,助理在前面笑了笑,大着胆子说:「梁导,怎么了?」 「催婚大军还有一秒就要到达战场。」梁嘉誉道。 助理:「梁导有心上人吧?」 梁嘉誉瞪大眼睛,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谁?」 「嗯?」助理愣住了,瞬间不敢说话。 梁嘉誉笑道:「说呗,梁导又不会骂你。」 助理回过头,想了想,道:「那个……周心远。」 「啊……」梁嘉誉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吗?那是我看错了……」 助理殊不知自己无心的一句话让梁嘉誉的心里翻起了滔天骇浪,跟哪咤闹海似的,弄得他整个人坐立不安,下车的时候,连手心里都是汗。 他反反覆覆地问自己,真的是周心远吗?自己喜欢他? 可是……可是周心远和他只是依照游戏规则而已,他们都知道彼此的界限在哪儿。 梁嘉誉坐上飞机,第一次陷入了迷茫之中。他看不清周心远,也看不清自己的心。飞机起飞,他感到了一阵熟悉的悬空感,梁嘉誉看着关闭的手机屏幕,想着,下了飞机后给周心远打个电话吧。 与此同时,周心远跟梁嘉誉告别之后,在回学校的路上遇见了秦臻。 「果哥。」周心远有点儿意外。 秦臻似乎在等他,朝着他点点头,在他面前点了根烟,周心远被呛了一下。 秦臻道:「准备回家了?」 「没啊,我留校。」周心远耸了耸肩。 「怎么回事,不回去?」秦臻道,「我特意来顺道接你的。」 「我不想回去。」 秦臻嘆了口气,道:「那行吧,你自己一个人在学校多吃点,压岁钱哥在微信上给你发红包。」 「拜。」周心远挥挥手,手插在口袋里,没走两步,又倒退回去,「哎,果哥!」 「咋了?」秦臻扬着眉毛。 周心远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梁嘉誉住哪儿吗?」 秦臻看着他,道:「我怎么知道这个……他不是你老公吗?」 周心远看着他不说话。 秦臻呸了一下,正儿八经地道:「我告诉你啊,周心远,你做人不要太变态了,你有自尊吗?就一个劲儿地缠着别人,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我……」周心远一脸受伤,「那算了,我回学校了。」 「等一下。」秦臻拉住他,又道,「我他妈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你等等,我打个电话。」 「给谁?」 「我一个朋友,做狗仔的。」 第34章 {我说我爱你} 「说了很多遍我不是狗仔啊。」对面那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清清爽爽的,年纪不是很大。 「知道知道,阳哥你是娱记。」秦臻开了免提,周心远凑在一边,专注地听着。 「是啊,我不可能知道梁嘉誉住在哪儿吧。」 「但是你肯定认识人知道啊。」 「我不能给你……」 「阳哥,阳哥,下次请你吃饭。」 周心远不知道秦臻是怎么说的,只是后来他们还是得到了一个人的电话号码,秦臻又给那个人打了个电话,最后对周心远神秘地笑了笑。 「怎么样?」周心远紧张地问道。 秦臻说:「我打听到了,但是周心远啊,我看你也进不去。」 第47页 「啊?」 「那地方是个超高档的别墅区,我估计你会被保安叔叔的狼狗给咬得屁股开花。」 周心远立刻道:「才不会啊!」 「别嚷嚷。」秦臻捂住耳朵,跟周心远去学校门口的东北水饺店吃饺子,「走走走,先吃点东西。」 吃完饭,秦臻把抄着梁嘉誉家地址的小纸条塞进他的口袋里,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可别学那些私生饭啊,逮着人家穷追不捨的。」 周心远饺子吃多了,有点撑,刚想说话就打了个饱嗝,道:「我不会的,其实我……」 他想了想,还是没和秦臻多说什么。 「那就这样,新年快乐。」秦臻朝他笑了笑。 「新年快乐,果哥。」周心远说。 每个人都这样,周心远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遍的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仿佛这么一说,他们好像就真的能够快乐。然而……周心远的快乐已经走了,坐上飞机,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去往他的家,去往周心远不能触及的地方。 他是真的,真的,真的明白了自己和梁嘉誉之间的差距。 之前不跟梁嘉誉说自己坐哪班车是因为周心远压根就没有买票回家,没了梁嘉誉,他的生活好像又重新变成了一潭死水。梁嘉誉对于他来说,已经超脱了原有的定义。最初,周心远是抱着一定会被拒绝的想法去试戏,到了最后,也不知道回事,梁嘉誉放任自己一步步进入他的生活,周心远真的成为了他的男主角。 哎…… 做情人挺好的。 但是他不想永远都不能转正啊。 他……有机会转正吗? 人一旦有了某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要是不管不顾的话,反而会起反作用。周心远变得越来越「贪」,他不能满足梁嘉誉带给他的东西了,他想要更多,但是他明白,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他会撞的粉身碎骨,就像是那艘撞上冰川的泰坦尼克,淹没永远是他的宿命。 知道梁嘉誉家的地址又如何呢?周心远顶着风,又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他胡搅蛮缠,弄来梁嘉誉家里的地址,却不敢像前几次一样,不管不顾地就冲过去,厚着脸皮在梁嘉誉的面前摇尾巴。 那张小纸条被梁嘉誉捏在手心里,都快要被汗水打湿了。 走回宿舍,周心远看见司凯乐也在收拾东西,两个行李箱放在他的床边。看见周心远回来了,司凯乐朝他流氓似的吹了个口哨,道:「哟。」 「哟你个头。」周心远道。 「怎么了?」司凯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情不好。」 「没事……」周心远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 司凯乐神经大条,道:「你没事帮我点个加速包,我抢不到票了。」 「哦。」周心远点开微信,帮他点了,随口问道,「火车票很难买吗?」 「当然了我操。」司凯乐道,「今年我抢了半天,死活都抢不到,搞到现在我都没买票。」 周心远搜了一下到梁嘉誉家的火车票,看了一下预约的成功率,发现只有不到百分之十六。他的眼神停留在上面,忽然心中生出一个想法来:去不去? 司凯乐看见他在发呆,便问:「怎么了?」 周心远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没什么。」 「你还没买票吗?」 「嗯……算是吧。」 「赶紧的,我帮你点加速包。」 「这真有用吗?」周心远漫不经心地问。 司凯乐耸耸肩,嘆气道:「聊胜于无吧,谁都不敢给你打包票的。」 聊胜于无。 周心远想,他对梁嘉誉来说,也是聊胜于无的吗? 可是,他能不能转正这件事,也是谁都不敢打包票的吧? 周心远咬了咬牙,道:「我预约了,帮我点加速包。」 「好啊。」司凯乐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周心远怎么一瞬间又兴致勃**来。 周心远打开自己的空荡荡的箱子,也没什么要带的,就是几件换洗的衣服。他想了半天,问:「司凯乐,我们这儿有什么特产啊?」 「没什么特产,咱们学校的煎饼果子算吗?」 「不算……」周心远满头黑线,觉得司凯乐真是不靠谱极了。 但他转念又想,不对啊,梁嘉誉刚刚从这儿走,自己带什么特产给他啊,说不定他早就买好了。 当天晚上,周心远有点失眠,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一切都像是在梦中进行的一样。他把秦臻给他的那张小纸条放在枕头底下,睡觉前又拿出来来回看了几遍。 嗯,记住了。 梁嘉誉就住在这儿。 睡觉前,周心远接到了一个电话,竟然是梁嘉誉的。 他当时就有点提心弔胆,心想,我操,为什么梁嘉誉会给他打电话?难道自己偷偷计划去找他的事情暴露了吗?这不可能吧,他又没有读心术。 「餵?」周心远躲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接了。 「宝贝。」梁嘉誉那边听上去有点吵,「刚到家,哎哟累死我了。」 「你到啦……」周心远瞬间就有点心疼,「那你赶紧休息吧。」 梁嘉誉道:「我知道,我就是给你打个电话。」 周心远傻傻地道:「为,为什么?」 梁嘉誉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都要给老婆报个备的吧,我看他们都这么做。」 第48页 周心远感觉自己有点不能唿吸了,艰难地开口道:「我其实不是……」 「好了。」梁嘉誉温柔地打断了他,「听见你的声音我就放心了,明天见。」 周心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因为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给弄得不知所措起来,他像是在冬天里得了很严重的流感,唿吸不通,味觉也丧失了,只能尝到梁嘉誉施捨给他的那么一点点甜。 「明天见。」周心远轻声说,「我爱你。」 梁嘉誉的声音陡然提高,问道:「你说什么?」 周心远又重复了一遍,他道:「我说我爱你。」 第35章 {朱丽叶} 「我爱你」是一句咒语。 最起码在此时此刻,梁嘉誉知道周心远并不是开玩笑的随口一说。 他有可能是情不自禁,有可能是活生生地对着梁嘉誉切开胸膛。他可以这样残忍地对自己,梁嘉誉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没有回应,他也不能回应。 「晚安。」梁嘉誉说。 「你知道晚安是什么意思吗?」周心远急切地说,「是我爱你,爱你!」 梁嘉誉笑了笑,说:「晚安,不要犯傻了。」 挂了电话,梁嘉誉还站在阳台上吹冷风。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外面婆娑的树影摇曳,像是黑暗中他所有不为人知的思绪。他想了很久,不知道周心远的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是梁嘉誉不对,是他越界了,他应当停止。 可他真的能停止吗? 直到身后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梁嘉誉回过头,诧异道:「姐,你还没睡?」 「嗯。」女人穿了一身红色的长裙,皮肤白皙,生得十分明艷动人,她走到梁嘉誉的身边来,「大晚上的就在这儿吹风?」 「不是,打了个电话。」梁嘉誉笑道。 梁琦君比他大了五岁,已经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姐姐了。梁嘉誉小时候就喜欢跟着她到处玩,出国读书之后,梁琦君经常会来看他。当时,梁琦君在一家跨国公司工作,是经常需要飞来飞去的女超人。前两年梁琦君嫁了人,辞掉了工作,就一门心思地做大小姐。 梁琦君似笑非笑地看着梁嘉誉,道:「等你回来要算总帐的。」 「你饶了我吧。」梁嘉誉没精打采地说,「我,即将三十一岁,单身,是个不得志的小导演,行行好吧。」 梁琦君:「你单身?」 梁嘉誉:「嗯。」 梁琦君:「我看不像。」 梁嘉誉:「……我没交往对象啊。」 梁琦君:「那之前的那些呢?都不喜欢吗?」 梁嘉誉背靠着栏杆,想抽菸,还没找到打火机,梁琦君就把他的烟给没收了。梁嘉誉举了举手,表示自己投降。夜风吹过来,别墅里面还很热闹,可他们两人站的地方却是安静极了。 梁嘉誉思考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种痛苦的表情,他像在对自己说话一样,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喜欢一个人。」 梁琦君用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髮,温和地道:「为什么不能呢?」 「差距太大了,他还很年轻,开始的也契机也不对,我没追过什么人……」 梁琦君笑道:「天啊,我第一次看你这么伤感地说话。」 梁嘉誉:「……」 「我不说了。」 他恼羞成怒,装作要走的样子,梁琦君拉住他的胳膊,道:「但愿我能很快地看见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梁嘉誉顿了顿,坦白道。 梁琦君只是微笑,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梁嘉誉的「离经叛道」,她似乎已经习惯了。 外面太冷了,梁嘉誉怕姐姐生病,赶紧和她一起进了屋子。他并没有特地要求梁琦君替他保守秘密,因为他知道,梁琦君从来不会到处乱说。 别墅渐渐安静下来,梁嘉誉的房间在三楼,他的床很舒服,屋子里也有暖气,于是,梁嘉誉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就是除夕夜。一大早,梁嘉誉被一阵敲门声给弄醒了。 「梁嘉誉赖床!」有个软绵绵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接着,有个小人跳上了他的床,一双小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小孩们叽叽喳喳,兴奋地说个不停,梁嘉誉就算再能睡,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睡得着。他闭着眼睛,随便逮着一个抱住,无奈地道:「你们这群可恶的小屁孩!」 梁嘉誉睁开眼睛,哥哥姐姐们的孩子全都围着他,梁嘉誉道:「让我再多睡一会儿,等会儿多给你们压岁钱,好不好?」 「不行!」 「起来了,就剩你啦。」 「起来吃早饭。」 梁嘉誉自暴自弃地伸了个懒腰,欲哭无泪地道:「知道了!我起来了!」 下楼的时候大家都在,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聊天,气氛很融洽。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被大家簇拥在中间,梁嘉誉大声道:「爷爷!」 「哎。」梁爷爷反应有点儿迟钝,看了看梁嘉誉,好像没认出来。 「是我,嘉誉。」 「哦,嘉誉。」 「嗯,拍电影的那个。」 他爷爷年纪大了,心脏做了搭桥手术,外加有严重的阿兹海默症,大家对他说话都格外地耐心。几十年前,梁家几乎什么都没有,全靠着爷爷才能发了家。现在,虽然梁家有权有势,但是家人之间也没那么多勾心斗角,趁着梁爷爷的身体还健朗,他们都想多陪陪他。 第49页 所以,每年过年时,梁嘉誉的假都会稍微放的比别人要长一些。老人上了年纪之后,见一面就是少一面,真要等到以后有什么遗憾,还不如现在多回家几趟。 梁嘉誉刚在沙发上坐下,话题就转向了他。 「嘉誉的电影拍得如何了?」 「听说你缺投资人?让你二哥投吧。」 梁嘉誉笑了笑,有些得意地道:「枫行娱乐的康岩投了,我最新的金主爸爸。」 「康岩……好像听说过。」 「嘉誉之前拿过奖了吗?这次有没有信心?」 梁嘉誉点点头,笑道:「有啊。」 他们家的除夕夜从中午就开始忙了,一直到晚上,饭菜的丰富程度到达了一个顶峰,除了家里的厨师以外,每个人也大多会做一个最拿手的菜出来。 梁嘉誉说他要做个拍黄瓜,结果被梁琦君一巴掌给拍出去了。 「去,别捣乱。」 所以,他就只能跟小孩玩了。 吃过晚饭,梁嘉誉有点儿精疲力竭,电视里在放春晚,不过就是当个背景音乐,也没人认真看。梁嘉誉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心不在焉地喝着。 他想起了周心远,想起昨天他跟自己说的那句「我爱你」。 一只小猫钻进了梁嘉誉的心里,用爪子轻轻地挠他,让他有点烦,又有点喜欢。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回家了吗?吃饭了吗?在看春晚吗? 不知道…… 「喂,嘉誉,帮把手。」 十点多钟,小孩子们都要昏昏欲睡,梁嘉誉帮忙把这几个小屁孩搬运到他们的房间里,最后也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给周心远打个电话吧,他想。 梁嘉誉拨通了周心远的号码,过了一会儿,周心远接了。 梁嘉誉一瞬间有些词穷,半天才道:「小远,吃饭了吗?」 周心远说:「还没有。」 梁嘉誉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他道:「你那边这么安静?你在哪儿?」 「梁嘉誉……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都追不上你了,你一定是住在一个很漂亮的城堡里,对吗?」 「你在说什么?」 「我……我想,我应该是站在你家外面。」 梁嘉誉的大脑一片空白,声音都有点儿变形,「啊?」 他站起来,推开窗户,往外面张望着。起初,他什么都没有看见,接着,有一个闪烁的小点在黑暗中晃了晃。梁嘉誉愣在原地,明白了那是周心远的手机屏幕。 周心远道:「我看见你了,你这样看起来好像是朱丽叶。」 「傻子。」梁嘉誉低着头,退回到屋内,「傻子……我是朱丽叶,你难道是罗密欧吗?」 第36章 {逾越} 「如果我是罗密欧,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我会带你走。」 「我会一直爱你。」 周心远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梁嘉誉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声惊雷,让梁嘉誉最后残存的理智消失得一干二净。爱情里最原始、最重要的东西其实是毁灭,是一剎那的激情。梁嘉誉这个人,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日久生情,他如果碰见爱情,那么在最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必须为爱情付出一切。哪怕……是他的生命。 梁嘉誉闭上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颤抖不已。他没有挂掉电话,周心远也没有,他们相隔十几米,但是梁嘉誉知道,他若是再往前跨一点点,他将会彻底失去自我。 这一瞬间,他要做出一个决定。 「在……原地等我。」梁嘉誉不自觉地握紧双手,轻声说道。 「好。」周心远说,「我等你。」 梁嘉誉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去浴室里打开水龙头,冬天里的水冰冷刺骨,梁嘉誉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这冰冷也不能浇灭他的激情和慾火。 他在灯光下面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最后只发现了一个可怜至极的男人。 梁嘉誉关掉灯,在黑暗中说:「好吧,我认命。」 接着,他快速走出浴室,穿上外套,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他走下楼,客厅里还有几个哥哥姐姐在打麻将,笑声传进梁嘉誉的耳朵里,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飘过来的。 梁琦君抬头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梁嘉誉,随口问道:「还出去?这么晚了。」 梁嘉誉弯腰穿鞋,有点狼狈地道:「出去一下。」 他推开门,车钥匙在口袋里轻轻摇晃。他走到夜色里,像个要去和爱人私奔的情郎。 梁嘉誉看见周心远了,他仍然围着自己送给他的围巾,穿一件黑色的大衣,脸上挂着笑。但那又不是纯粹的笑,梁嘉誉看了就想哭。 他跑过去,紧紧抱住周心远,周心远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里,贪婪地唿吸着,双手攀上樑嘉誉的背嵴。 「我……」 「嘘,别说话。」梁嘉誉找到周心远的唇,认真地吻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不舍地分开,周心远看着他,心里的话都说完了,他知道梁嘉誉懂了,这个吻就是他的回应。 「你怎么过来的?」梁嘉誉问。 「我有我的办法。」周心远说,「之前我都找到你了,这一次也可以。」 「事不过三。」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梁嘉誉笑了笑,看了一眼身后,问道:「你现在想认识一下我的家人吗?但是太晚了,只有几个哥哥姐姐还没睡。」 第50页 周心远道:「我……我不是很想认识他们。」 「你害怕?」梁嘉誉道,「我以为你胆子很大的。」 周心远摇摇头,自嘲地说:「也许吧。」 梁嘉誉也不勉强他,只是说:「那我们出去兜兜风。」 「现在?」周心远有点惊讶。 梁嘉誉说:「是啊。」 他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牵着周心远的手去了车库,周心远坐上他的车,梁嘉誉把车开出来。今天是新年的第一个夜晚,是周心远今年第一次坐梁嘉誉的车。 梁嘉誉开的不快,车里很安静,四周很安静。车灯照亮了他们前方的路,除此以外,一切都是未知的。周心远盯着前方,看着两旁不断倒退的树影,忽然道:「我以前做过一个梦。」 「嗯,什么梦?」 「就是在梦里,我也是这样,坐着一辆车穿梭在黑暗里,路的两旁有很多高大的树木,一直向前,向前……像是没有目的地,永远不会停下来了。」 梁嘉誉侧过头看了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此时此刻的周心远格外地令他着迷,他感觉到周心远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改变着。 「有的。」梁嘉誉说,「在我这里,一定有目的地。」 就这样,谁也没能想到,梁嘉誉开着车带周心远兜了一个多小时的风。最后,他们误入了一处安静的山坡,梁嘉誉把车开上小道,路的尽头有一张木头做的长椅。 周心远看着窗外,不远处的主干道上还有间隔的路灯,倒也不是完全看不见。 梁嘉誉停了车,道:「在这儿待会吧。」 「嗯。」周心远回应道。 他的双手局促不安地放在膝盖上,梁嘉誉伸过手,和他十指相扣。 周心远意外地说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梁嘉誉想起之前在浴室里,他将手放在冷水里的事情。 「没事。」 周心远没说话,只是用自己的体温替梁嘉誉取暖。 梁嘉誉说:「介意我抽根烟吗?」 周心远抬起头来,迷茫地说:「不,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喜欢烟味。」梁嘉誉说的很肯定。 周心远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梁嘉誉摇下了一点车窗,周心远看着他,说:「我帮你点火。」 他拿过打火机,梁嘉誉凑近,火光亮了起来,这是周心远第一次给梁嘉誉点菸。梁嘉誉抽完烟,他们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冷吗?」梁嘉誉问。 周心远说:「还好。」 一直走到那张木椅的前面,他们才停了下来。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张椅子?好奇怪,周围什么也没有。」他走过去,在四处转了转。 「不知道啊。」梁嘉誉说,「可能就是在等我们吧。」 梁嘉誉坐到那张椅子上,对周心远招招手,他说:「小远,过来我抱抱你。」 周心远乖乖地走过去,坐到梁嘉誉的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这是他们最喜欢的姿势,不知道为什么,仿佛两人只有这样待在一起,他们才能同时获得一种短暂的安全感。 梁嘉誉偏过头,亲了亲周心远的耳朵,低声说:「我爱你。」 周心远没有反应,但是他知道他的心跳停止了。 「你让我发疯了小远,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你第一次走进那个礼堂,我就坐在下面看着你,那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 「我好喜欢你,喜欢的整个人都不对了,是不是挺好笑的……」 「前段时间我就老想着让你走,让你别缠着我了。有的时候也会对你狠一点,但是我发现这好像不行……我没有办法……我没办法再……」 「我是个自私的变态,我有病。」 梁嘉誉的这些话,已经在心里深埋了太久太久。他自己不知道,周心远也不会知道。 周心远刚要开口,却发现眼泪从脸颊上滑了下来,道:「我……」 「你在哭?」梁嘉誉一下子有点慌,他的本意并不是要惹周心远哭的。 周心远小声地道:「你不是变态……梁嘉誉,你很好,我才是变态。」 梁嘉誉:「……那我们两人都是变态好了,变态和变态在一起,不要去祸害别人。」 他抬起头,亲了周心远的眼睛,然后,他尝到了咸咸的眼泪。 「我还有个礼物一直没送给你。」梁嘉誉说,「但可能不是太合适了,应该送男朋友其他的东西。」 「是什么?」周心远用手擦了擦眼睛,「不管是什么我都想要。」 第37章 {礼物} 那个装着礼物的小盒子一直都在梁嘉誉的车后座上。 梁嘉誉和周心远抱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就和他重新回到车上,他拿着那个黑色的小盒子,轻咳了一声,道:「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 「戒指吗?」周心远道。 「不是。」梁嘉誉说,「我倒希望是戒指。」 他把盒子递给周心远,周心远拆了,里面是一个精緻的chocker。 周心远:「不……会……吧?」 梁嘉誉快速地说道:「好了我知道你不会喜欢的,我是个变态,还给我吧,我重新给你买个戒指。」 他想要把chocker从周心远的手上拿回来,但是周心远却不让。 第51页 周心远笑道:「这是你个人的性癖?」 梁嘉誉:「……我只是觉得也许很适合你,会很性感。」 周心远把围巾取下来, 道:「你帮我戴吧,我自己看不见。」 梁嘉誉看着他,道:「喂,不喜欢的话真的没关系的。」 周心远立刻反驳道:「我喜欢,我只是从没戴过。」 梁嘉誉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帮周心远戴上了那个chocker。周心远一直低着头,他雪白的肌肤衬託了那种黑色,那个小小的搭扣发出一声轻响。周心远转过来,摸了摸脖子,道:「是这样吗?」 「嗯……是。」梁嘉誉点点头。 「可惜我拍戏的时候不能戴。」周心远说。 梁嘉誉笑了笑,道:「没关系。」 他们在外面待的时间有点久了,梁嘉誉并不打算让周心远直接通宵。回去的路上他开的比来时要快一些,梁嘉誉本来想直接带周心远回他家,可是又怕周心远不适应,况且也没和家里面人提前通通气。 「我来的时候定了酒店。」周心远给梁嘉誉看手机,「你送我去这个地方就好。」 「好。」 凌晨四点,周心远在梁嘉誉的车上睡着了。四点半,他进了酒店的房间。 梁嘉誉关上门,周心远揉了揉眼睛,直接睡在了床上,梁嘉誉走过去,低着头亲他,问道:「我留下来陪你吧。」 周心远说:「我没什么力气了。」 「不要紧。」梁嘉誉说,「我什么也不做。」 他们一起沖了个澡,之后一起钻进被窝里,梁嘉誉抱着周心远,两人头靠着头,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三点多,梁嘉誉才被自己的手机铃声给弄醒。 「……餵?」 梁琦君在那头嘆了口气,道:「总算接了,给你发了无数条消息,再不回我都要报警了。」 周心远在梁嘉誉的怀里动了动,还是没有醒过来。梁嘉誉压低了声音,小心地走到浴室里,关上门,笑道:「我能出什么事啊,别操心了。」 「鬼鬼祟祟的,到底干什么去了?」 「姐……」梁嘉誉说,「我真的谈恋爱了。」 梁琦君似乎被水呛到了,咳了好半天,哭笑不得地说:「你真的三十一岁了吗?」 「是吧。」梁嘉誉忍不住笑了笑,「三十一岁才开始谈恋爱,太晚了吗?」 「不晚。」梁琦君恢復过来,「是那天在阳台上你和我提到的小朋友?」 「是他,他又来找我了。我……」 「知道了,有空带他来家里来吧,正好大家都在。」 「我……好吧,我知道了,我先挂了啊。」 「等等。」梁琦君又道。 梁嘉誉看像镜子中的自己,疑惑地道:「嗯?还有什么事?」 「你觉得开心吗?」梁琦君问。 「开……开心啊。」梁嘉誉说,「前所未有的开心。」 「那就好。」梁琦君说,「你觉得开心就行,我们对你别无他求。」 「……嗯。」 挂了电话,梁嘉誉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在水池前站定, 拆了一个一次性的牙具套装。周心远定的酒店当然比不上艾尔利斯,牙刷的毛有些粗硬,梁嘉誉刷了几下可能是太用力了,反倒是把牙龈刷出了血。 他满不在乎地用水漱口,接着又洗澡、吹头髮。走出去的时候刚好是傍晚,周心远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我把你吵醒了?」梁嘉誉走过去,弯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周心远摇摇头,还有点迷迷煳煳的,就问:「现在几点了?」 「快五点。」 「下午五点?」周心远睁大眼睛。 「对。」 梁嘉誉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暖暖的夕阳照了进来,周心远用手挡了一下眼睛,夸张地说道:「啊!我德古拉伯爵感到了死亡在逼近。」 梁嘉誉抱着胸看他,笑道:「别演了宝贝,快起来,不是不让你睡,长时间不吃东西对胃不好。」 「好的。」周心远点点头,「我这就起来。」 他快乐地跑去沖澡、洗漱,并没有让梁嘉誉等很久,梁嘉誉哼着歌,和简明知打了个电话。 简明知说道:「新年快乐啊。」 梁嘉誉:「新年快乐。」 简明知:「哎哟,您这心情很好啊。」 梁嘉誉:「没有,一般。」 简明知:「家里安排相亲了?操了,我爸骗我去见了一个女孩儿,感觉有点奇怪。」 梁嘉誉语重心长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谈个恋爱吧。」 简明知:「?」 梁嘉誉向来不是催婚一派,狐朋狗友太多了,个人魅力又大,说吃喝嫖赌谈不上,但是花天酒地还是沾一点儿的。简明知常年被催婚,这他妈哪能想到有一天居然会从梁嘉誉的嘴里听到这句话。 简明知:「你他妈……脑子坏了。」 梁嘉誉:「我谈恋爱了。」 「什……么?」简明知那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一下子就嗓音突破高八度,「操!」 梁嘉誉说:「男朋友你认识,就是周心远。」 简明知:「……」 简明知:「禽兽!!!」 梁嘉誉笑死了,道:「你找个地方坐着说话啊,吱吱。」 第52页 此时周心远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听见梁嘉誉在打电话,只是无声地对他笑了笑。 梁嘉誉立刻道:「先不说了,拜。」 简明知还在对面怒吼:「说清楚啊——!」 周心远穿好衣服,就去烧水,酒店桌子上有两个赠送的立顿红茶,周心远也给顺手泡了。 「喝吗?」周心远还没回头,就感觉梁嘉誉贴了上来,从后面抱着他。 「喝啊。」梁嘉誉笑道。 他侧过头,开始吻周心远的脖子,周心远拿着水壶,手有点抖。梁嘉誉眼疾手快,帮他调整了一下位置,说道:「别洒了,开水烫着要怎么办。」 周心远小声道:「那你别影响我。」 梁嘉誉离开了一点儿,笑道:「好,不影响你了。」 梁嘉誉坐到床上去,看着周心远的背影,心里想着,原来这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没有档次的酒店,硬邦邦的牙刷,立顿红茶,还有金色的夕阳和俗气的爱。 凡尘种种,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朝着梁嘉誉涌来。 他的感官被打开了,他因为爱上周心远而获得了第二次的生命,从这一刻起,他告别了过去的自己。 红茶泡好了,周心远将纸杯递给梁嘉誉,问道:「等会儿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梁嘉誉本来想说怎么能让你请我吃饭,但是后来又转念一想,只是一顿饭而已,他用不着这么计较。 「当然可以。」梁嘉誉最后说。 第38章 {做饭给你吃} 周心远推着推车,在超市里选东西。梁嘉誉跟在他的后面,四处张望着。 先前路过街角的时候,他们一人吃了一块烧饼,胃里稍微有了点东西之后,周心远才带着梁嘉誉进来逛超市。 梁嘉誉拿了一包泡面,说:「买个泡面吃吧。」 「五连包,我们吃不完啊。」周心远随口说道。 「我可以。」梁嘉誉说,「我可以吃三包。」 周心远以为梁嘉誉在开玩笑,道:「那你也太猪了吧。」 梁嘉誉走过来,把泡面放进周心远的推车里,和他并排走着,道:「我很能吃的,就是吃不胖。」 周心远对他笑了笑,看着梁嘉誉又去拿各种零食,心里忽然觉得很难受,他一个人,追得头破血流,如果梁嘉誉没有回应他,那么这一切都不一样。 他会一个人逛超市,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做很多事情。 梁嘉誉朝他跑过来,说道:「小远你怎么在发呆?对了,我能坐进推车里,然后让你推着我走吗?」 周心远:「……」 「别了,太幼稚。」他哭笑不得地说。 梁嘉誉大为受伤,搂着他的腰,低头要亲他,周心远躲了一下没躲开,笑道:「你……流氓啊。 」 「谁让你说我幼稚。」 是真的幼稚,谈恋爱让人智商下降。 周心远买了一堆东西去结帐,梁嘉誉抢着要帮他拎袋子。 「走吧。」周心远道,「我换了一个酒店,里面是可以做饭的。 」 梁嘉誉惊讶地道:「你说请我吃饭,是自己做的意思?」 周心远道:「是啊,不然我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梁嘉誉摸了摸鼻子,说:「不用这么麻烦的。」 周心远笑道:「我愿意啊!我很早就想做饭给你吃了。」 两人开车去了新的酒店,周心远刚一进去,就脱了外套,把袖子捲起来择菜,看上去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梁嘉誉站到他身边,周心远给他剥了橘子吃,他不经意地问:「小远,你这个手环还挺好看。」 周心远低着头,冷静地说道:「我给你编一个?」 梁嘉誉道:「可以啊,就你这种款式。」 「嗯。」周心远背对着他,「你去别的地方坐会儿吧,我做饭速度还挺快的。」 「好。」梁嘉誉笑了笑。 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周心远不知道还能将自己的秘密隐藏多久。手环恰巧遮住了他的伤口,让梁嘉誉没有多想。 周心远将蔬菜洗干净,接着去处理别的食材。 太难了,周心远想,太难了,对梁嘉誉产生的这种感情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没过多久,周心远做了一桌子的菜,端上来的时候,梁嘉誉简直震惊了。 梁嘉誉道:「你……真的是学表演的吗?」 周心远给他开了一瓶可乐,在对面笑着说:「不想当厨师的演员不是好导演。」 梁嘉誉受宠若惊,在面前丢盔卸甲,这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直到他最后实在是吃不下了,才心满意足地结束。 「我……」梁嘉誉站起来,「我来洗碗吧。」 他不是很会洗碗,但是既然周心远做了这么多吃的,他总不能再让他去把碗也洗了吧。 周心远半信半疑,道:「你会吗?还是我来吧。」 梁嘉誉说:「会会会。」 然后周心远一个没看住,就见梁嘉誉手滑砸了一只碗。 梁嘉誉:「……」 周心远嘆了口气,道:「碎碎平安,你别动了。」 梁嘉誉有点儿尴尬地退后,周心远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打扫干净,又接着站在水池前洗了点水果。梁嘉誉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觉得,周心远好像给了他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第53页 梁嘉誉说:「我是不是太笨了啊。」 周心远挑了挑眉,笑道:「还好吧,我感觉大导演的确做不来这些事情。」 梁嘉誉:「那为什么你会?我感觉你也不像是会做这些事情的样子。」 周心远:「我学的啊,为了讨你欢心。」 「骗人。」梁嘉誉无奈地说道。 「是真的。」周心远坐到他的身边来,「我一直在等这一刻,等你爱上我,所以去学了好多东西。」 梁嘉誉的胳膊环上周心远的肩膀,道:「你以后不要做了,请个阿姨的事。」 周心远摇摇头,道:「那不一样的。」 两人依偎在一块儿,梁嘉誉握住周心远的手,不自觉地开始玩他的指尖。 周心远抬头亲了亲梁嘉誉的下巴,问道:「要我去洗澡吗?」 他们去超市的时候买了安全套,还没拆封,梁嘉誉本来是有些想法,可是现在和周心远坐在一起,他忽然什么也不想做了。就想这样抱着他,亲亲他,和他漫无边际地说话。 他终于明白过来,性是人的本能,却不是通向幸福的唯一。更高级的幸福藏在了肉体之外,更高级的幸福是此时此刻。 「我想听听你之前的事。」周心远忽然说道。 「可以啊。」梁嘉誉点点头,「我从我爷爷开始跟你说吧……以前是不是也提到过,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意外发了家,所以才有了……」 「嗯。」 梁嘉誉抱着周心远,跟他说了很多家里的故事。讲他们家是如何从一个普通的家庭到拥有了现在的一切,讲他爸爸妈妈是如何认识的,还有哥哥姐姐们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游戏……他说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周心远只是安静地听,他却一点都不了解周心远。 周心远道:「我家啊……很普通。」 梁嘉誉笑道:「这算什么,认真点。」 周心远回忆道:「我的童年没什么好玩的,就是上课,做大家都会做的事情。」 梁嘉誉也没在意,周心远可能的确没有他这么擅长表达,但是他只要想说的时候,自己总是会耐心地听的。 周心远主动吻住了梁嘉誉,过了一会儿,他跨坐到梁嘉誉的身上来。两人额头抵在一起,有些感情自然而然地心照不宣。 「别老是勾引我。」梁嘉誉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开玩笑似的说道。 周心远说:「我喜欢你,我就是想和你**。」 梁嘉誉抱起他,走到床上,慢慢地吻他,梁嘉誉低声说:「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第39章 {打鼓帅} 大年初三,梁嘉誉问周心远:「我带你回家吃个饭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美剧。梁嘉誉两天没回家,都在外面和周心远「鬼混」。 他家族群里炸了锅,梁琦君估计已经对家人说了些什么,所以大家都在疯狂追问梁嘉誉,一天估计都得有八百遍。 「人类的本质是什么……是八卦。」梁嘉誉趁周心远去洗澡的时候发了条语音,「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难道不是你先金屋藏娇?」 梁嘉誉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真是流氓。」 一群人争执不下,最后梁嘉誉妈妈出面,说什么也要见见周心远。 「我们不会做什么的,只要你能开心。」梁嘉誉妈妈温和地说道。 梁嘉誉妥协了,松了口:「我要问问他,我可什么也不能保证啊。」 于是大家又开玩笑地说,梁导演怕老婆,原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发现他其实是个妻管严。 梁嘉誉据理力争:「我不是。」 他跟周心远的进展有些飞速,其实这也不怪他。因为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在梁嘉誉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在发生了。有一句话叫做老年人谈恋爱像着了火的房子,对于梁嘉誉来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对周心远的感情并向他回应,倒也热烈得足以让他燃烧起来。 他的爱太过浓烈,是火,也是烈酒。他想,可能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周心远了。 哪怕他再次爱上别人,周心远也不会从他的生命里完全剥离。 但梁嘉誉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吓到他,见家长——听上去就特别严肃。他自己想想都不太乐意,更何况是周心远呢? 所以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着急,反而是找了一个温柔且合适的下午,两个人在床上看电视的时候。梁嘉誉极力想要将那种突兀和严肃降到最低,希望周心远能够理解他。 周心远倒是很冷静,只是沉默地看了看梁嘉誉。 梁嘉誉挑了挑眉,道:「不愿意的话……」 「我想去。」周心远说,「我当然想去。」 「那今天晚上?」梁嘉誉笑着提议,「择日不如撞日吧。」 周心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犹豫道:「但是……你是真的想让我去的吧?」 梁嘉誉从床上坐起来,亲了一下周心远,道:「当然是真的想让你去,我都差不多想开个发布会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男朋友了。」 周心远看着梁嘉誉,这才微微笑了出来。 他们暂别了酒店,周心远坐在副驾驶上,有点紧张地说:「我我我……我还是先去买点礼物吧,之前来的时候太赶了。」 第54页 「不用。」梁嘉誉无所谓地说,「你人到了就好了。」 「好吧。」 梁嘉誉一路开着车,现在的心情和前几天晚上的心情完全不同。周心远在位置上动来动去,总是觉得自己头髮太长了要剪。 梁嘉誉好笑地看着他,道:「你别乱动了啊,宝贝,你一切都很好。」 周心远道:「……哦。」 别墅区里面很安静,梁嘉誉把车开进去,正好看见一个男人和他的女儿在遛狗。 「是金毛。」周心远有点儿羡慕地说道。 梁嘉誉随口问道:「你喜欢小狗吗?」 「喜欢。」周心远的视线像是黏在了那条乖巧的金毛身上,直到它跟着主人消失在街角,才念念不舍地回过头来,「喜欢,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养狗。」 梁嘉誉对狗不感冒,甚至有点讨厌狗,可是他却在想,不如自己也去买一只吧? 周心远的那种依恋着某种事物的眼神,他想再看一次。 到了车库,梁嘉誉停好车,周心远又开始紧张起来。 梁嘉誉想了一会儿,干脆说:「要不算了?我还是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儿吧。」 「不不不。」周心远不打退堂鼓,直接开了车门走下去,「我没问题的。」 走到门口,梁嘉誉却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怎么回事儿?周心远不紧张,换成他紧张了? 他嘆了一口气,还是推开们,客厅里面却只有梁琦君一个人在那儿看杂志。 「回来了?」梁琦君回过头,趴在沙发的扶手上看着他们,嘴角挂着笑。 梁嘉誉只觉得自己快被姐姐整个看穿了,只好略微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拉过周心远的手,道:「介、介绍一下,周心远。」 梁琦君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结巴什么?」 梁嘉誉:「……」 周心远镇定地打了个招唿:「您好。」 「别别别,你是北京人吗?喊您我一身的鸡皮疙瘩。」梁琦君对他招了招手。 周心远愣了一下,笑道:「不是。」 「那就喊姐姐,不客气。」梁琦君道。 「嗯,姐姐。」周心远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 梁嘉誉奇了怪了,操,怎么跟他想的有点儿不一样,他还以为周心远会很需要他,会直接躲自己身后,跟个小媳妇儿似的,然后自己就藉口把他带到房间……为所欲为。 梁嘉誉换了鞋,在一旁道:「你们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梁琦君挑了挑眉,笑道:「哎哟你烦不烦啊,别矫情。」 行吧,现实总是这样残酷。 梁琦君后来跟梁嘉誉说,其实大家都很见到周心远,不过家里这么多人,怕吓到他,就临时决定只留下她和梁嘉誉的妈妈。晚上,周心远和梁琦君、梁嘉誉还有梁嘉誉的妈妈一起吃了一顿饭,之后终于能够两人单独说几句话了。 周心远小声道:「我……我没说错话吧?」 梁嘉誉捏了捏他的脸,对他笑道:「你没看的出来她们都好喜欢你吗?」 「嗯。」周心远点点头,「那我放心了。」 「来,带你参观一下我的房间。」梁嘉誉拉过他的手。 梁嘉誉的房间超级大,他一个人睡两米的双人床,游戏机和卡带堆了整整一个角落,居然还有一套架子鼓。 周心远好奇地看了看,道:「你还会打鼓?」 「嗯。」梁嘉誉有点儿自豪地点点头,「那是初中的时候了,我妈让我学钢琴,我非去打鼓。」 周心远道:「打鼓帅。」 「弹钢琴就不帅啦?」梁嘉誉笑了笑,「是不是在拍我马屁。」 「不是,钢琴总觉得太安静了。」周心远一边在他的书架上翻看,「我还是喜欢鼓,更加原始一点。」 梁嘉誉道:「我放点音乐给你听听。」 他收藏了很多黑胶唱片,也有一个黑胶唱片机,音乐声响起来,是一首很好听的爵士乐,萨克斯的声音刚一出现,周心远就觉得整个人像是走进了过去的黑白老电影里一样。他回过头,梁嘉誉舒服地靠在床上,对着他微笑。 周心远目光一转,在梁嘉誉的书架上找到了不少照片。他拿起一个相框,照片里的梁嘉誉像是十五六岁,旁边坐着的老人慈眉善目,爷孙两人正高兴地望着镜头。 梁嘉誉走了过来,在周心远身后抱住他,也看到了这张照片,有点儿怀念地说道:「这是我爷爷,当时他还记得我呢。」 「他现在怎么了?」 「阿兹海默症。」梁嘉誉轻声说,「爷爷总是会忘掉我们。」 周心远把相框放回书架,转过身双手搂住梁嘉誉的脖子,梁嘉誉和他慢慢地在屋里跳舞。 周心远闭上眼睛,道:「明天去看看爷爷吗?」 梁嘉誉道:「好的,有时候我也觉得爷爷太寂寞了,他认识你一定很开心。」 周心远道:「嗯。」 周心远在梁嘉誉家里没有待很长时间,这期间他吃了几次饭,不过饭桌上遇到的总是梁琦君,连梁嘉誉的妈妈都不是经常见到。 梁琦君解释道:「大家都比较忙,飞回去工作了。」 「嗯。」周心远点点头。 梁嘉誉说:「我们今天也要回去了。」 「好。」梁琦君道,「在外面好好的,不要闯祸。」 第55页 「知道了,姐。」 原本定了初六回去,梁嘉誉又死活赖了一天,直到初七他和周心远才回去拍戏。这个过于短暂的年是梁嘉誉三十几年来第一次体验到的,像是做了一场梦,想要回味却怎么也抓不住。 周心远说:「我先回一趟学校。」 「好。」梁嘉誉道。 「对了……关于我们的事情,还是照旧吧。」周心远想了想,说出的话有点出乎梁嘉誉的预料。 梁嘉誉有点儿难过,却也知道公开关系是完全不可能的,便道:「只要你知道我爱你就好了。」 周心远笑道:「我当然知道。」 他们分开以后,梁嘉誉回去收拾东西,第二天就要去年前找好的村子拍戏,简明知已经先过去踩点了。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谁知道晚上樑嘉誉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餵?」 「梁导吗?」 梁嘉誉愣了一下,道:「小玉儿?有什么事吗?」 那小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梁导,我怀疑周心远有自残行为。」 第40章 {调查二} 调查人:萧蕴 目标:杜方 萧蕴抬头看了看电影学院的牌子,这是一个晴天,灿烂的阳光照在电影学院门头上,散发出一种学生时代美好的幻影。 作为国内最为知名的艺术院校,这里培养了大量的演员、导演,每年都会有无数抱有梦想的孩子想要考进这里,开启他们人生新的旅途。选择艺考的道路,会让他们放弃很多别的,但也会给他们带来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萧蕴没来过这里,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电影学院,他觉得自己不是很喜欢这儿。 说不上为什么,可能只是因为他的人生过得太过疲惫、无聊。 在门卫处登记了身份信息后,萧蕴顺利地走进了电影学院。杜方老师是他今天来到这里的目标,下午一点半,杜方约他在一间办公室里见面。 杜方给萧蕴的第一印象不错,看起来还算年轻,人也精神,然而凑近了一点,萧蕴还是看见了他有些皱纹的眼角。 杜方:「您好。」 萧蕴:「您好,杜老师。」 杜方:「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过来,梁导跟我说过了,我自己也很希望配合你的调查。」 萧蕴:「再好不过。」 他向杜方展示了手里的录音笔,在得到杜方的点头之后,萧蕴打开了录音笔的按钮,并放在了两人中间的桌子上。 萧蕴:「开始吧……先说周心远,您对他有什么看法?」 杜方:「很乖,很有灵气,不爱说话,但是看得出来是很有想法的学生,人不笨。」 萧蕴:「在校期间,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杜方:「没有。」 萧蕴:「有人透露周心远是靠走后门进来的,有这回事吗?」 杜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萧蕴。过了一会儿,杜方摇摇头,继续说道:「我个人认为不是。」 「个人认为?」萧蕴注意到杜方有趣的措辞,不自觉地扬了扬眉毛。 杜方:「我见过很多学生,面试过几千人,有些人条件很好,但是眼睛里却没戏。周心远不一样,他的外形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他绝对是最会演戏的。他能在电影学院上学,绝对不是花钱进来的草包。」 萧蕴:「嗯。」 杜方:「周心远的确是错过了统一面试的时间,但是校领导给他安排了单独面试,至于为什么能够给他单独面试,我就不知道了。」 萧蕴:「他的单独面试你有参加吗?」 杜方:「参加了。」 萧蕴:「你有见过周心远的家人吗?爸爸?妈妈?」 杜方紧皱眉头,思索片刻,道:「没有。」 萧蕴:「其他的亲戚呢?」 杜方:「也没有,一个都没有。」 萧蕴笑了笑,换了个问题:「你知道周心远和梁嘉誉的恋爱关系吗?」 杜方愣住了,半天没有说话,最后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知道。」 萧蕴:「听说你和梁嘉誉是朋友。」 杜方:「他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萧蕴:「好的,谢谢你杜老师。」 萧蕴决定去周心远的宿舍看一看,周心远失踪以后,他的宿舍就被学校封锁起来,司凯乐搬到了别的地方。 那间房间被贴上了封锁的标籤,路过的人都不是太在意。 出事之后,梁嘉誉封锁了消息,严格来说,这件事并没有闹得太大。 萧蕴有钥匙,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打开了周心远宿舍的门。 很正常的男生宿舍,乍一看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没有。 萧蕴关上门,四处打量着——司凯乐的床位已经空掉了,但是周心远的东西却还完整地保留了下来。萧蕴看了看他的书桌,上面书不多,有一个小小的音乐播放器、耳机、几张收藏的黑胶唱片。 他打开了周心远的衣柜,里面都是些偏休闲的衣服,旁边放着几双鞋,有比较贵的,也有普通的匡威和vans。萧蕴关上衣柜,打开周心远的抽屉,里面乱七八糟地放了一些零食、数据线、一本海子的诗集,几只原子笔,几个笔记本。 萧蕴翻开笔记本看了看,上面写了一些不太连续的台词——周心远在写剧本。 第56页 可他没有找到电脑。 他不知道是周心远本来就没有电脑,还是他故意把电脑转移了。 萧蕴站在房间的中央,试图从纷乱的线索中找到一点头绪。 去年十月十一日,《蜉蝣》剧组第一次来到电影学院公开试镜,徐承被选为男主角嘉木。 十一月四日,梁嘉誉更换了《蜉蝣》的男主角,周心远进组。 十二月十五日,《蜉蝣》的资金鍊断掉,枫行娱乐的康岩成为新的投资商。 过年之后,周心远向学校请了一学期的假,跟随剧组去安河村拍戏。 七月十六日,《蜉蝣》的最后一场戏在南方的一个小渔村里进行拍摄。当天,颱风过境,周心远不慎坠入海中,没了音讯。 再往后,《蜉蝣》无法完成拍摄,剧组解散,梁嘉誉的精神遭受了重创。 萧蕴点了一根烟,他回忆起梁嘉誉第一次来找他的画面。 说实在话,萧蕴虽然不怎么喜欢关注娱乐圈的这些新闻,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认识梁嘉誉的。可是那一天,他在病房里见到梁嘉誉的时候,萧蕴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那个男人和风光的导演联繫在一起。 「你好。」萧蕴打了招唿。 梁嘉誉睡在床上,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他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盯着萧蕴看了半天,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这个男人听不见,萧蕴想,他已经崩溃了。 梁琦君:「嘉誉,这是萧蕴,他是国内最有名的私家侦探了,你看看……你跟他说,他能帮你。」 萧蕴走到梁嘉誉的床边,低声道:「梁导,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沟通的过程花了很长的时间,那似乎也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病房里安静下来,萧蕴解决过不少问题,但此时此刻还是犹豫了一下,道:「梁导,我个人觉得周心远……」 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他并不想加重梁嘉誉的痛苦,然而他们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现实。 梁嘉誉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嗓音嘶哑地说道:「我想知道全部的真相。」 萧蕴紧皱眉头,不太理解。 梁嘉誉说:「那天,该死的人不应该是他。」 「那是……?」 「该死的人是我。」 第41章 {安河村} 安河村在中原一带,离他们的城市大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周心远收拾了拍戏要带的东西,第二天就在火车站和剧组他们集合。 周心远找了半天,却没看见梁嘉誉,心里有些意外。 直到上了火车之后,梁嘉誉才给他发了条微信:「你先去,我开车,我让助理给你买了零食。」 过了一会儿,有人拍了拍周心远的肩膀,周心远跟着助理去了过道,他偷偷塞了一大包的东西给周心远。 周心远:「……这,我吃不完。」 助理:「我不敢替你分担的,不然梁导要骂我。」 周心远对他笑了笑,只好收下了零食。他在嘈杂的车厢里小心翼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戴起耳机,拆开了一个果冻。吃完之后,周心远有点儿困,便闭上了眼睛。 他要去别的地方拍戏了,安河村,梁嘉誉,嘉木,胡愉心…… 周心远的梦境太乱了,他一会儿走在下雨的街上,踩了一脚的泥巴。一会儿又被男人推在地上,摔疼了膝盖。他看见长满了野草的荒原,还有坐在旋转餐厅里面第一次喝到红酒。 他梦见了嘉木。 嘉木入侵了他的梦,周心远似乎在一点点地成为他。 车速放缓,提示音响起,助理拍了拍周心远的肩膀,他醒了过来。 他们走出车站,剧组包了大巴,这次周心远刚上车,就看见坐在第一排的梁嘉誉。 梁嘉誉对他笑了笑,却没怎么说话。周心远不能和他坐在一块儿,就一个人去了后面。 大巴车开了起来,周心远把窗子打开了一点儿,闻到一点山野的味道。 那小玉戴了个墨镜,坐在周心远的前面,两人没怎么说话。 到了安河村,他们和简明知汇合成功,一行人安排了住宿以后,吃了一顿农家饭。 梁嘉誉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盒洗干净的蓝莓,对着周心远招了招手。 周心远四下里看看,只有他一个人。 梁嘉誉朝着他喊道:「过来啊。」 「梁导。」周心远跑过去,「干什么?」 「吃吧。」梁嘉誉把装着蓝莓的盒子递给他,「快吃,对眼睛好的。」 「别人呢?」周心远吃了一个,酸酸甜甜的味道在他的舌尖上蔓延。 梁嘉誉懒洋洋地说:「别人没有,只有你有。」 周心远忍不住笑了笑,道:「那岂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对我偏心了。」 梁嘉誉说:「偏心就偏心了,我喜欢你又不喜欢别人。」 周心远听到这句话,心里暗自定下神来。梁嘉誉今天没有和他一起去上火车,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但是还好,梁嘉誉还是梁嘉誉。是喜欢着他的梁嘉誉,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梁嘉誉。 「这边空气挺好的。」梁嘉誉左右晃了晃,路过的村民年纪都挺大,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梁嘉誉还会和他们热情地打招唿。 「是个小山村?」周心远问。 梁嘉誉点点头,道:「嗯,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这里也没被开发旅游。」 第57页 「可能拍完就不一样了。」周心远说。 梁嘉誉道:「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周心远说不清是不是想让这里被更多的人发现,过了一会儿,他道:「我感觉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地方都没有被发现。」 「嗯?」梁嘉誉笑了笑,「比如呢?」 「海岛啊,山村啊,还有沙漠里的各种地方……」 「你想去吗?」 「嗯。」周心远拿了一个蓝莓,「你要吃吗?」 梁嘉誉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周心远瞪了他一眼,还是胆大包天地餵了他一个蓝莓。 「有时候我也想一个人待着,就是不知道去哪儿好。」梁嘉誉道。 两人正说着话,简明知过来了。 周心远不知道梁嘉誉把他们的事情告诉了简明知,还傻乎乎地对着简明知笑了笑。 简明知心情复杂,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看着梁嘉誉和周心远。 「咳……在这儿,做什么呢?」简明知问。 周心远的蓝莓已经吃完了,也不怕被发现梁嘉誉偏心,就说:「聊聊天?」 与此同时,梁嘉誉和他同一时间开口道:「谈情说爱啊。」 周心远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梁嘉誉在说什么。 简明知:「……」 周心远:「……」 简明知忽然跟着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周心远顿时脸红起来,操,他……他告诉简明知了? 果不其然,简明知继续说道:「你们不要……太嚣张了啊。尤其是你,梁嘉誉!」 似乎更多责备的话他也说不出来,简明知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还要操着生怕狗仔队哪一天把梁嘉誉的这些破事全都扒出来的心。他自己身败名裂倒是小事,反正他本来就无所谓,别到时候连累整个剧组就不好了。 「我……我……」周心远紧张地捏着那个空掉的蓝莓盒子,感觉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他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却被梁嘉誉一把握住了手,简明知的脸顿时又黑了一个色。 「放手!你个臭流氓!」简明知故意大喊。 梁嘉誉忍不住笑了起来,周心远连忙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并且远离了梁嘉誉一点儿。 「不闹了。」梁嘉誉笑够了之后,认真地道, 「我会注意的,你嘴巴严一点,就不会被发现。」 简明知:「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怎么会骗人,你们俩以后没事的时候禁止眼神接触!」 周心远还愣在原地,梁嘉誉就道:「是,是,知道了,天色不早了,小远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拍戏。」 简明知也道:「对,早点休息,你不许去串门!」 梁嘉誉挑了挑眉,道:「你还真提醒我了……」 周心远怕他越说越离谱,赶紧熘之大吉。他没想到,梁嘉誉居然是这种坦荡不掩藏的性格,竟然真的比周心远想像中要认真许多。一确定关系之后,梁嘉誉就带着他见了家人,连带着简明知都知道了。 这……真的好吗? 周心远不知道。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乡村的晚上很安静,也没多少灯光。他抓着手机,用手电筒的灯光开了锁。 很冷。 之前和梁嘉誉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他一个人了,周心远感觉到一阵刺股的寒冷。他慢慢脱了衣服,钻进冰冷的被窝里,听见隔壁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渐渐地,声音像潮汐一般在他脑海中褪去。 周心远睡着了。 梦里天寒地冻,有个人站在他的面前,不是梁嘉誉,是另外一个男人。 第42章 {县城的羊肉汤} 《蜉蝣》的进度进行到一半,众人都有些疲惫不堪。 在村里拍戏的条件不太好,总归比不上影视城。以前周心远还觉得影视城太偏了,什么好吃的也没有,现在到了这里,他才知道当初应该好好珍惜。 过了不久,整个剧组的人都灰头土脸的,那小玉的笑容也少了许多。 据说村子里有个头脑有些问题的孩子,十几岁了,天天穿的破破烂烂,就一个人在村子里游荡。周心远没见过,那小玉碰上了几次,吓得她摔在了泥坑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那小玉对梁嘉誉说:「梁导,我男朋友可能要过来看我。」 梁嘉誉稍微沉默了一下,不经意地道:「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对面的简明知也跟着竖起耳朵。 那小玉说:「没多久,之前过年的时候认识的。」 「圈内人?」 「不算是,他是做网际网路的。」那小玉笑了笑。 简明知瞭然,开玩笑地道:「网际网路都他妈有钱人啊,身价挺高的吧?」 那小玉低着头,尽管她尽力克制,还是有一些得意的神情露了出来,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梁嘉誉抽了张纸巾,道:「行,能找到这儿吗?来探班的时候我们顺便放个假吧。」 周心远吃完饭,就看见梁嘉誉和简明知蹲在村门口的一块石头边抽菸。 他有段时间没有抽菸,周心远还以为他戒菸了。 本来周心远也没想去找他,结果还是简明知看见了他,朝周心远挥了挥手。 梁嘉誉把烟灭掉,道:「小远中午吃饱了吗?」 「吃饱了。」周心远点点头。 第58页 简明知说:「小远适应力还挺强的,刚来那几天,那小玉来找我,说她房间里面有味道,住不习惯。」 梁嘉誉看着远方,道:「这姑娘其实挺……说不出来的,演得不错,就是看她能不能抵住诱惑了。」 简明知冷笑了一声,道:「我看难。」 周心远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听八卦,他直觉有些不太好,但是现在走开又显得太过刻意。 简明知道:「不过她戏份也不多了。」 梁嘉誉道:「嗯。」 「对了,过几天放假的话,带小远去县城逛逛?」简明知笑道。 梁嘉誉:「提议不错,採纳了。」 简明知走后,周心远才问:「所以……我……」 梁嘉誉像是知道周心远想说什么,直接摇头,道:「你不一样。说实话,我能看的出来你跟她想要的不同。」 「她是想红,你呢?」 「我是想追导演!」周心远道。 梁嘉誉道:「哈哈哈,所以啊,别比来比去了,你没让我失望。」 「嗯。」周心远点点头。 梁嘉誉看着他,忽然道:「还习惯吗?我总觉得你似乎瘦了一些。」 「习惯。」周心远道,「我能吃苦的。」 「那就好。」 他们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怪笑。周心远回过头,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躲在树后面,正痴痴地看着他们,嘴角还流着口水。 「哎。」梁嘉誉不自觉地揽了一下周心远的肩膀,「是村里的那个傻子。」 「别怕。」周心远说。 「我当然不……」梁嘉誉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周心远不是对他说的。 「吃吗?」周心远对那个少年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大白兔奶糖,「你想吃吗?」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抵抗得住奶糖的诱惑,慢慢地接近周心远,最后从他手里拿了糖。 他不会说话,只是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咕哝声。 梁嘉誉皱了皱眉,嘆了口气道:「你下次别一个人接近他啊。」 「为什么?」 「他……」梁嘉誉看着周心远清澈的眼睛,竟然无法说出「他是个傻子」这样的回答。 算了,也只有周心远会有这个闲情雅致。 过几日,那小玉的男朋友来了。男朋友开着车,在山路上颠簸了很久,下来的时候狼狈不堪,还没怎么说话,就脸色苍白地把胃里的食物吐了个干净。 那小玉:「……」 剧组的人都憋着笑,简明知道:「抓紧时间干自己的事儿啊,就这一天的放假时间。」 周心远跟着梁嘉誉走,梁嘉誉也没开车,倒是问村里的大哥借了一辆破破烂烂的摩托,停在村门口等周心远。 周心远跑过去,愣住了,围着梁嘉誉绕了一圈不敢坐。 「不相信我啊?」梁嘉誉笑了笑。 他晒黑了不少,村里条件艰苦,衣服上也都是泥巴和尘土。这让梁嘉誉反而看上去有一些近乎野性的帅气。他的面部轮廓更加凌厉,整个人看起来像那种痞痞的,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却又让人莫名感到安全可靠的男人。这让周心远会有一种想要征服他的错觉。 梁嘉誉有一种魔力,他总是能让周心远妄图变成明知不可能的唯一。 他偶尔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得到了他。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 周心远跨坐到梁嘉誉的身后,梁嘉誉递给他一顶头盔。周心远戴上头盔后,梁嘉誉就说:「坐稳了,出发。」 周心远感觉一阵惯性让他难以自控地后仰,手上的动作本能地扶住了梁嘉誉的肩膀。梁嘉誉的小摩托车经过村门口的那棵光秃秃的大树,大树的枝丫像恐怖电影里无限生长的触手,丑丑的。周心远只能匆匆看了一眼,他觉得大树好像要开出新叶来了。 摩托车快乐地发出一阵「呜呜」声,他们一路颠簸,走向山野,告别人群,像即将展开流浪旅途的人,没有目的,只剩天地和对方。 周心远想,自己从未有过如此自由的时刻,梁嘉誉带给他无穷尽的新奇与渴望,连坐个摩托车都这么开心。 他这么一想,时间就唰一下飞速掠过了,都来不及再仔细回味一下风里的味道,他们就到了县城。 「下车。」梁嘉誉偏过头说。 「老闆多少钱?」周心远又开始皮了,笑得阳光灿烂。 「嘿呀。」梁嘉誉看着他,说出了一个很老土的对白,「不要钱,你亲我一下就行。」 周心远睁大眼睛,做出害怕的样子,连忙把头盔还给他,说道:「你这肯定是黑车。」 梁嘉誉笑了笑,阳光照射在他的额头和鼻尖上,他温柔地用手指颳了一下周心远的鼻樑,道:「我黑车啊,你不也坐了。」 他在路边停好车,跟周心远并排走在一起。梁嘉誉也并不常来这种破落的小县城,感觉一切都放缓了速度,停留在了上个世纪一般。 县城并不大,有卖杂货的地方,玻璃窗上用红色的方块字写了营业的汉字。还有很多小饭馆,有羊肉馆,沙县小吃,烧饼店,卖馄饨和面条店。梁嘉誉本来不是很饿,但是经过这里的时候却被香气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于是就用胳膊捅了捅周心远,笑道:「哎,你肚子饿了吧,哥请你吃点东西。」 第59页 周心远想了想,道:「那要吃点什么好?」 「沙县小吃?」梁嘉誉随便挑了一个。 周心远想起以前司凯乐跟他说过的故事,他说沙县小吃其实是个遍布全国的神秘组织,你永远都不知道上一家和下一家的口味相差多少。 周心远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梁嘉誉,梁嘉誉笑了笑,说道:「这么可怕的吗?算了,我们吃别的吧。」 最后,两人跑去喝了羊肉汤。一碗热腾腾的肉汤下肚,周心远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呻吟。 梁嘉誉抽了张纸巾,给周心远擦了擦嘴巴,又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真是吃出了一种满汉全席的感觉。」 周心远只是笑了笑,他想,其实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老闆娘在不远处看到了梁嘉誉的动作,随口道:「你哥哥对你真好咧。」 周心远愣了一下,看向梁嘉誉,梁嘉誉手搭在椅背上,对着他挑了挑眉,看来是不准备接这个话茬。于是周心远也就胡乱地点了点头,又去喝羊肉汤。 梁嘉誉极轻地嘆了一口气,周心远又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 结帐的时候,梁嘉誉问:「这儿前面为什么这么热闹?」 「过节,高兴。」老闆娘头也不抬地道,「大家出来卖点东西。」 「嗯。」梁嘉誉看着周心远,「走,我们去看看。」 第43章 {樱花树} 凑热闹似乎已经成为了中国人的一种习惯。梁嘉誉带着周心远,漫无目的地走上前,走马观花地看了一路。 县城里运来了一棵粉色的樱花树,一堆人围着照相。 周心远本来以为是真的樱花树,结果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假的,是一个简单的人工布景,旁边的易拉宝上写了关于二月十四情人节的活动。 「情人节早就过了。」周心远说。 的确,他们刚来不久就是情人节,这都过去了差不多快一个星期。 梁嘉誉说:「也许在这里情人节可以延长一些时间啊。」 周心远笑道:「真的吗?」 梁嘉誉耸了耸肩,道:「反正大家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有一些女孩子上前拍照,大家穿的都不是很时髦,甚至有点土土的,但是周心远觉得她们实在是太开心了,比在高级商场里买lv的包包还要开心。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梁嘉誉,梁嘉誉笑了笑,只是道:「对也不对,快乐是不能攀比的。你想去照相吗?」 「我?」 「对啊。」 「和……谁?」 「和我。」 周心远愣了一下,感觉有点奇怪,又有点莫名地跃跃欲试,他道:「不太好吧。」 梁嘉誉没所谓地说:「没关系。」 他礼貌地问了站在他们隔壁的大叔:「你能帮我们拍张照片吗?」 大叔没听清,道:「啊?干啥?」 「拍照片。」梁嘉誉点开了手机里的相机,对准那棵颇受欢迎的樱花树。 大叔反应过来,有些小心翼翼地接过梁嘉誉的手机,笑道:「女娃喜欢拍照,你们也要拍啊。」 「是啊。」梁嘉誉笑笑,眼疾手快地拉住周心远的手,和他跑去占了个位置。 周心远快紧张死了,看着大叔举起手机,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也不知道是笑了还是没笑。 大叔喊道:「一、二、三。」 一二三。 他和梁嘉誉就这样永远地在一起了?周心远恍惚地想到。 梁嘉誉跑过去拿手机,笑道:「谢谢您啊。」 「你们不是这里的人?」旁边一个嗑瓜子的奶奶大声说道,周心远看见她有一颗金色的假牙。 「不是。」周心远说,「我们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我们是来……」 「哎。」梁嘉誉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他,「该走了。」 周心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儿就要说他们是来拍电影的了。还是不要说了吧,容易引起围观,但是自己刚刚就是一种不假思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接着,梁嘉誉又和周心远一起逛了逛路边上的简易集市。有个摊子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毛皮,站在后面的男人有着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不是什么善茬。 周心远比较害怕这种人,他一向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就想拉着梁嘉誉赶快走。 「看看啊,怕什么。」梁嘉誉不太理解。 「好吧,看看。」周心远只好说道。 「嗯。」梁嘉誉上前翻看了一下,有一张很漂亮的白色毛皮,但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这是什么?」 那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梁嘉誉,歪了歪嘴,道:「狼。」 「真的假的?」周心远小声嘀咕了一下。 「真的。」男人道,「不信拉倒。」 梁嘉誉笑了笑,随口问了个价钱,那男人道:「诚心要不?」 「你先开个价。」 男人说了一个数字,周心远一脸「你还真敢要啊」的表情看着他,男人嗤笑了一下:「小孩不识货。」 梁嘉誉看起来还挺喜欢的,就直接说他要了。 周心远道:「你真买?」 「嗯。」梁嘉誉楼了一下他的肩膀,「我挺喜欢的。」 「那……随你吧。」周心远说,「我去那边买点棒棒糖可以吗?」 他其实是有点无聊,对皮草不太热衷,再加上那个男人又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周心远浑身不自在,干脆找个藉口熘了。 第60页 「可以。」梁嘉誉说。 周心远去零食店里买了一大包糖,出来的时候看见梁嘉誉已经把买到的东西卷好固定在摩托车上了。周心远跑过去,心里觉得自己和梁嘉誉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不对,自己本来和他就相差很远,怎么能因为谈起恋爱了就自我麻痹呢? 梁嘉誉现在的确很宠他……宠到周心远有时候开始无法无天起来,这样不好,他还是要小心一些。 周心远拎着糖,向梁嘉誉跑过去。 「买好了?」梁嘉誉正在往头上戴头盔。 「嗯。」周心远坐到他身后,这次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梁嘉誉看着他也戴好头盔,乖乖地搂住自己,然后带着周心远原路返回。 「今天放假开心吗?」梁嘉誉大声地问道。 周心远毫不犹豫地说道:「开心!跟你在一起怎么样都开心!」 梁嘉誉笑道:「你不是在逗我开心吧?其实我是个挺无聊的大叔,你和我谈恋爱之后是不是有点幻灭?」 「怎么会!」周心远喊道,「我——爱——你!」 梁嘉誉过了一会儿才说:「好的,我也爱你。」 快到村子的时候,周心远才把原本环住梁嘉誉腰的手给移开了,礼貌又疏远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两人回来后,没想到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是那小玉和她的那个有钱的男朋友。 他们……正在…… 「喂!」梁嘉誉突然喊了一声。 周心远看见之前的少年双手抱着头,瑟缩地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他不知道那小玉和她男朋友正在做什么,但是显然不会是好好地和那少年做朋友。 周心远感觉梁嘉誉有点生气了。 摩托车急停在路边,梁嘉誉率先下去,一边朝着那小玉走过去,一边摘头盔。 「你们干什么呢?」 那小玉一脸慌张,结结巴巴地说:「我……梁导,我们什么……」 「一个傻子而已。」她男朋友轻飘飘地说,「我们能对个傻子做什么啊。」 「再说了,这傻子怎么不关关好?就他妈放出来吓人,小玉儿之前不是都被吓过好多次了。」 周心远跑过来,听到这些话感觉像是吃了不太好的食物,胃里一阵噁心。 梁嘉誉冷着一张脸看着他,那小玉不敢出声。 「对不起梁导,我们这就回去了。」 他们走之后,周心远问:「刚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应该是在拿小石头砸他。」梁嘉誉点了一根烟,有些烦躁地说。 周心远皱着眉,说道:「我不是很喜欢……小玉儿的男朋友。」 「我也是。」梁嘉誉若有所思地说。 第44章 {秘密基地} 短暂的休息时间过去了,但是那小玉的男朋友却没有走。 当然,他也不可能住在村子里,听说他后来跑到县城里租了个宾馆,每天都送吃的给那小玉。 渐渐地,那小玉也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许多。她人开始挑食了,不吃剧组的饭,就等着男朋友给她开小灶。注意力不集中,拍戏时也没那么上心,空闲的时候不是打游戏就是视频聊天,手上、脖子上也多出了很多以前没有的珠宝手鍊。 这些变化看似渺小,但是周心远就算再迟钝,还是能感受得到。 后来那小玉又跟化妆师闹了一次脾气,梁嘉誉就说:「怎么了?心野了?」 那小玉没说话,但是眼里的不满谁都看得见。 他们拍戏的条件艰苦,那小玉男朋友又在不停地跟她说让她别跟着这个穷酸的剧组演戏了,梁嘉誉算什么?拍的电影说好听点是叫好不叫座,难听点就是没票房。是,梁嘉誉是能捧红新人,但是圈内又不只是他一个人可以做到,跟他回去之后,他可以介绍更好的资源给那小玉…… 怪不得那小玉,只能说她还是太年轻,当她渴望的东西抄近路摆在她的面前时,她会犹豫。 剧组的气氛开始有些微妙。 简明知一直说,那小玉的戏份不多了,意思是让梁嘉誉忍一忍吧。 可拍完并不是完全就完了,拍完之后还有电影首映式,各种路演活动,那小玉都还得跟着。 梁嘉誉现在看着这姑娘就有些烦,拍戏都有点不开心。 他在某些方面对待演员极为苛刻,那小玉跟他气场不合了,只能用难受来形容梁嘉誉现在的心情。 「她男朋友到底什么时候走?」简明知愁苦着一张脸,「这也太奇怪了,找对象真是要开眼一点。」 周心远倒是没所谓,他只是偶尔还会给那个傻子少年分一些糖。上次去县城,他买的糖还有很多。 一天中午,傻子站在一棵大树下望着周心远。 周心远拍完戏,刚吃过饭,正看着梁嘉誉前些日子送给他的一本漫画。 「你好啊?」周心远注意到傻子的目光,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 傻子没说话,他也不会说话,只是会发一些含含煳煳的声音。他就这么站在对面,呆呆地看着周心远,周心远对他挥挥手,他也对着周心远招手。 「你来,我懒得过去,我还有一些糖!」周心远喊道。 傻子还是不动,只是不停地对他招手。 周心远只好站起来,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他走一点,傻子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也退后了一点,就像是……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第61页 周心远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到了,他试探着又走近了一些,傻子又退后一点。 周心远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傻子不会说话,只是走的更快了。周心远想起梁嘉誉告诉他不要单独和傻子待在一起,但是周心远却并不觉得这会有什么问题。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跟着傻子走了。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时而走的很快,时而又放缓脚步。最后,周心远被带进了离村子不远的一处树林。 再往里走一点,周心远有点不愿意了,他在后面问道:「这里面有什么?」 不过还好,已经到了。傻子停住脚步,用手指了指前面的那棵树,周心远眯起眼睛,惊喜道:「不会吧?!这里居然会有一个树屋?」 傻子快乐地拍起手来,周心远跑过去,兴奋地仰起头来看那个小树屋。他以前只在电影里面见过,还从没在现实生活中看见过树屋。 这树屋看上去有些年头,不是新建的,没有梯子,好像屋顶那边还没盖完。 周心远回过头,问傻子:「这是你盖的吗?」 傻子低着头,呆呆地笑着。 周心远又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全方位地给小树屋拍了照片,然后带回去给梁嘉誉看了。 「我今天有个发现。」周心远坐在梁嘉誉的身边,笑道。 梁嘉誉还在看他今天拍的片子,不经意地问道:「什么?」 「过会儿给你看。」周心远说。 梁嘉誉结束工作,剧组开始收东西,大家准备吃饭,他这才对周心远笑了笑,道:「刚刚要给我看什么?」 周心远掏出手机,给梁嘉誉看相册:「你看,树屋!」 梁嘉誉仔细看了,道:「嗯,在哪儿?谁盖的?」 「在林子里,不知道谁盖的。」 梁嘉誉抬起头,看着他道:「那你自己找到的?」 周心远笑了笑,没把傻子带他过去的事情告诉梁嘉誉。 晚上夜深人静,周心远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梁嘉誉和他开着语音。 来到这里之后,他们就经常这样说话。不能在一起,但是每天也都要打很长时间的电话,有时候周心远戴着耳机就睡着了,睡醒一觉之后,还能听见梁嘉誉在那边传来的打唿声。 但是梁嘉誉不承认,说肯定是周心远在黑他。 「我下次给你录下来!」周心远抓狂道。 「你录。」梁嘉誉说,「你睡得像小猪一样,肯定是听错了。」 周心远靠在枕头上,傻笑着说:「没有……」 梁嘉誉那边听起来有点空旷,时不时还有脚步声和狗叫声。 「不对,你在哪儿呢?」周心远问道,「你在外面吗?」 「走走,散步。」梁嘉誉笑着说。 「哦……外面都有什么?」 梁嘉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很黑,什么也看不见。」 周心远翻了个身,侧过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几个小黑虫在灯下飞来飞去,周心远说:「你小心不要掉进坑里了。」 梁嘉誉说:「不会的。」 周心远便安下心来,拍戏的时候他和梁嘉誉其实并没有接触很多,最后一次上床还是过年放假的时候,但即使是这样,周心远也能明显感觉到他和梁嘉誉的感情发生了质的改变。 他们已经不需要再依靠肉体关系来知道彼此的存在了。 周心远睡着前,仍然没有挂掉梁嘉誉的电话。 隔了几天,梁嘉誉跑过来对周心远说:「小远,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什么?」周心远满头问号,不知道梁嘉誉又在搞什么鬼。 「你来。」梁嘉誉笑了笑。 周心远只好跟在梁嘉誉的后面,他们穿过田地,周心远在地上捡了个小树枝。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周心远到处望了望,感觉有些眼熟。 梁嘉誉走在前面,道:「带你去你的小树屋。」 「什么?」 他们重新走到林子里,周心远不认路,但是梁嘉誉却对这一带很熟悉的样子,那个小树屋又再一次出现在周心远的视线里。只不过,它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周心远抬起头,梁嘉誉站在他身边道:「我把屋顶给修好了,你想上去吗?」 周心远转过头,问道:「可以上去吗?」 「可以。」梁嘉誉看着他,「就当做你的秘密基地。」 第45章 {春天里} 梁嘉誉把他买的白色狼皮给放在了树屋里,用作简易的毛毯。树下还有梯子,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周心远爬上梯子,梁嘉誉在下面给他扶着,嘱咐道:「小心点,脚要踩稳了。」 「嗯。」周心远爬的并不快,他钻进木屋里,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花香。 小木屋其实不大,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子,周心远坐进去,听见梁嘉誉也爬上来了。 「怎么样?」梁嘉誉说,「我觉得手艺还行。」 周心远夸张地说:「你太厉害了!真的是你自己弄得吗?」 「是啊。」梁嘉誉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要不然谁会帮我弄?你看,手上都磨出老茧来了。」 周心远:「……」 修了一下屋顶而已,肯定不会有这么快就有老茧的。 梁嘉誉坐在周心远的对面,朝他伸出手,手心朝上,周心远自然地握住梁嘉誉的手。 第62页 「感觉到了吗?」梁嘉誉轻声说。 是有一点点,但那肯定不是……就在周心远走神的时候,梁嘉誉用了一点力气,将他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周心远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在了梁嘉誉的怀里。 梁嘉誉抱着他,在他头髮上亲了一下,闭着眼睛说:「别动,我抱抱。」 「你刚刚还说让我看看你的老茧。」 「现在要充电了,没电了。」 周心远安静地给他抱了一会儿,搂着梁嘉誉的脖子,凑过去吻他。梁嘉誉低着头,两人气息交缠,互换了一个温柔的吻。周心远的心脏砰砰直跳,感觉自己有一点点地失控。 最后,还是梁嘉誉冷静了下来。 「戏还没拍完。」梁嘉誉克制地说,「地点也不对。」 「嗯。」周心远说,「好像是哦,万一从树上摔下去该怎么办。」 梁嘉誉笑了起来,周心远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 他转过身,靠在梁嘉誉的怀里,把梁嘉誉当做天然的人肉靠垫,他们俩一起从木屋的那个小窗口往外看,能听见林子里的清脆的鸟叫声。 「再过不久……」周心远说。 「再过不久,春暖花开。」梁嘉誉说,「万物復甦,春天的脚步临近了!」 周心远:「哈哈哈……你小学写作文的时候是不是就用这些,万能句是吧?」 梁嘉誉的手臂环着他,道:「是啊,还有什么时光如梭,时光匆匆……哎,太多了。」 周心远怀念地说:「以前我写过一篇优秀作文……得过一面奖状。」 「写的什么?」 周心远的唿吸放缓,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忘记了。」 这一刻,他所有的秘密和不能言说的痛苦都在他心中迸发出来。他到底是谁?他在做些什么?他找到他的爱人了吗?他真的爱他吗?他能不能……能不能为了自己活一次? 周心远盯着不远处的一棵树,终于明白他不配得到这一切。 梁嘉誉不知道周心远的心里是怎样的挣扎,他也有自己的挣扎。 他抱着周心远,握着他的手,他的手腕上还戴着那个彩色的手环。他记得周心远说过,这是他自己编的,还要给梁嘉誉也编一个。 然而…… 是巧合吗? 那小玉说周心远有自残的行为,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他该怎么开口?为什么周心远不跟自己说?难道他不是他的男朋友吗?难道……他还是无法信任自己吗? 可两人都没有说话,谁都不会开口。 周心远也不知道自己和梁嘉誉在这里待了多久,但是他能看见夕阳的光芒落在树上,影影绰绰,像是流动着的。 「回去吗?」周心远小声问道。 「回去吧。」梁嘉誉没有反对。 这次是梁嘉誉先下去,他的动作要比周心远快很多,梁嘉誉跳下梯子,仰起头来对周心远微笑:「下来吧,你要是想跳下来也没事儿,我可以接着你。」 周心远笑道:「会砸死你的!」 梁嘉誉说:「我哪有这么脆弱。」 周心远顺着梯子爬下树屋,对这次安静的约会简直满意极了。林子里的鸟叫声开始多了起来,周心远和梁嘉誉并排走着,又恢復到导演和演员的身份中去。 周心远想,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得到承认了,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他是梁嘉誉的恋人。 等再过几年,他们老了,可能会生活在乡村里,就像现在这样。 周心远和梁嘉誉在各自的屋子门口分别,梁嘉誉说:「晚安,小远。」 「晚安。」周心远笑了笑。 周心远回到屋子里,打开灯,脱掉自己的外套,坐在椅子上,来回走动,喝水。冰冷的水流过他的喉咙,他发出呜咽声,最后蹲在墙角,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浑身发抖,颤抖,害怕,哆嗦,就像是他忽然不能分辨出自己到底是谁一样,最后,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备忘录,无声地念着里面的内容。 可还是不行,还是不行。 周心远急促地站起来,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他之前在草地里捡到过一个瓷器的碎片。 那只有短短的几秒,周心远便像着了魔似的看着那块碎片,他把它藏在衣服的口袋里,藏在床板下面。 周心远坐回床上,沮丧地低着头,汗水在他的脸颊上划过,他摸索到碎瓷片,把它握在手心里。 不能划在手上,只能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用力一点,疼痛开始逐渐占领他的意识……在这种强烈的疼痛之中,血流出来了,周心远慢慢得到了平静。 只有这样做,他才能让自己在这种疯狂中不至于迷失自我。 周心远抽出纸巾,按在了伤口处。他不发一言地把碎瓷片再次收好,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等到周心远关了灯,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时,周心远听见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很大,有时候他希望自己就这么死了,反正也好过现在这样。 他安静地唿吸着……想着梁嘉誉…… 梁嘉誉总是能给他带来惊喜,他想着今天下午跟梁嘉誉在树屋里的时候,他觉得梁嘉誉是不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但是周心远又不能肯定。 他……真的能做到吗? 周心远在黑暗中坐了起来,拨通了一个男人的电话。短暂的拨号声结束,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周心远的耳边响起—— 第63页 「小远。」 第46章 {再见} 周心远第二天一早起来,感觉剧组的氛围有些不对,走出去问了一圈,场务妹子才特别八卦地小声道:「惊了,咱们的女主角玩脱了。」 「啊?」周心远一脸茫然,「怎么了?」 场务妹子努努嘴,道:「看上去她不怎么想继续拍了,一直要回去。」 「今天是最后一场戏了吧?」周心远道。 「是啊……哎,傍上大款就是不一样。」 周心远眯起眼睛,看见在化妆的那小玉,感觉忽然有点陌生起来。他第一次见到她,只记得这姑娘头髮特别好看。那次在纪裴的生日宴会上,那小玉穿的那件裙子也很好看。 但是人总是瞬息万变的,今天一过,又是另一个模样。 下午周心远和那小玉拍完最后一场对手戏,女主角的戏份就全部结束了。那小玉松了口气,对着周心远道:「终于拍完了,再见啦。」 「再见。」周心远安静地道。 周心远坐在村门口的那块石头上,还没换衣服, 灰头土脸地看着那小玉上了她男朋友的车,两人立刻扬长而去,像是再待一会儿,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周心远!」简明知在他背后喊道。 「嗯?简导。」周心远回过头,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简明知说:「梁嘉誉找你,要跟你说戏。」 「好。」周心远点点头。 他走回去,看见梁嘉誉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树下,手里正拿着剧本,看见周心远来了,梁嘉誉抬头朝他笑道:「来了?去干什么了?」 「看到……那小玉走了。」周心远诚实地回答。 梁嘉誉脸上没什么表情,道:「走吧走吧,心不在这儿了,留不住。下次选人的时候我都不想去了,给简明知选,我眼光不行。」 周心远:「……」 梁嘉誉又笑了笑,挑眉道:「不是说你!」 「哦。」周心远摸了摸鼻子,走过去在他旁边弯下腰,看见剧本上有一大片都被标红出来,就问:「你要给我说什么?」 「这一场……」梁嘉誉的手指了指划线的部分,「我……不确定要不要拍,干脆不拍了吧,太危险了。」 他说的那场戏是少年嘉木想要跳进水库的那一段,也正是那段戏,让梁嘉誉和简明知拿定注意换掉徐承,让周心远出演。这场戏是嘉木少年时代最绝望的一刻,也是整部片前半部分的一个小高潮。嘉木这时候的状态很不好,周心远想要演好的话,还需要再准备一段日子。 梁嘉誉说:「体重要再减一点,但是你已经很瘦了……」 周心远很理解,道:「但是还不够。」 他就算瘦,也不会有当时嘉木的那种感觉,他需要再努力一点,再狼狈一点。 「我从今天开始减肥!」周心远握拳道。 梁嘉誉哭笑不得,看着斗志满满的周心远,心里很复杂。 一方面是出于导演对作品的要求,一方面是男朋友对爱人的心疼,两种情绪交织在一块儿,让梁嘉誉整个人都变得摇摆不定。 但是周心远很坚持,他要做到最好。 这天开始,周心远就不怎么和他们在一块儿吃饭了,他一天只吃很少的东西,粗粮、野菜……过了一星期,周心远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梁嘉誉觉得他瘦了之后,眼神会变得比从前还要明亮。 就是有点担心他的健康。 嗯……还是胖一点好。梁嘉誉一边琢磨着,一边暗自盘算着该怎么餵胖周心远。 他被带去化妆了,出来的时候梁嘉誉有点心疼,明明知道都是假的,他还是忍不住想,周心远怎么能穿那种破破烂烂的衣服呢? 「准备。」简明知看了一眼梁嘉誉,说道。 他随即又在梁嘉誉耳边小声道:「你没事吧?眼神这么阴暗,要吃人啊。」 「拍拍拍。」梁嘉誉嘆了一口气,「赶紧拍。」 其他的演员也到位了。镜头中,嘉木背着他的背包,漫无目的地在田野间走着,他走的不快,有时候还会停下来看看天空。 谁也不知道嘉木在看什么,整个画面没有语言,但是那种强烈的孤独感只是看一眼,都会让人有点窒息。梁嘉誉皱着眉看着摄像机,不发一言。 几个找麻烦的男孩子出现在嘉木的眼前。他们和瘦弱的嘉木形成对比,嘉木低着头,他似乎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所以很想尽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可是他们拦下了嘉木。 「哎,别走啊。」 「你是不是傻子?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句话都不说。」 「他不是傻子,他学习成绩很好的。」 「是吗?」 嘉木低着头,想要穿过去,却被几双手臂拦下。少年人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嘴唇颤抖着,小声道:「我要回家了……」 「你舅舅?你舅舅是个残废,而且疯了,别回去了,哥几个今天带你去外面玩儿,开开眼。」 嘉木想要躲过面前的手臂,却被人勾住了脖子,他似乎有点不能唿吸,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来:「我,我不去……」 「不去?不去也得去!」 「我不去!」嘉木挣扎了起来。 几个年轻人没什么耐心,本来看见嘉木就不怀好意,此刻推推搡搡,下手重了起来。嘉木被他们推倒在泥地里,裤腿上沾满了褐色的泥土。他的背包被人拉开拉链,里面寥寥无几的东西从包里掉落,残破的本子和钢笔全都在嘲笑着他。 第64页 这一场戏演的很压抑,梁嘉誉喊:「cut——」 周心远还坐在地上,那几个演员一把拉住他,对他道:「哎,没事吧?我们下手重了一点。」 周心远笑道:「我没事,就是要真的推我。」 他跟上次不一样了。 上一次…梁嘉誉有些意外地想,其实他挺怕周心远再次入戏走不出来,还做好了安慰他的打算,结果周心远越来越专业,没导演的什么事儿。 简明知在一旁看了回放,感嘆道:「演的很棒。」 「嗯。」梁嘉誉点点头。 他手里有可乐,是周心远爱喝的。梁嘉誉给他拧开瓶盖,朝周心远挥挥手,周心远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梁嘉誉递给他可乐,道:「喝吧。」 「我演的好吗?」周心远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去,也要看屏幕。 梁嘉誉看着他,手欠地想摸摸他的头。 「演得很好啊。」简明知笑着说,「本来还做好了要ng的准备,现在你都不ng了。」 「嗯。」周心远喝了一口可乐,对他笑了笑。 「天色还早。」梁嘉誉看了看手錶,「继续下一场?」 周心远没意见,道:「我可以。」 「那行。」梁嘉誉道,「去水库吧。」 他们的进度不快不慢,今天拍水库也可以。周心远休息了一会儿,这场戏是没有台词的,是演员纯粹的演技迸发。嘉木走到水库的这一段路,是一段长镜头。接着,到了水库,便是嘉木第一次想要结束生命的转折。 梁嘉誉在镜头后面提心弔胆,总是觉得一阵不安,结束之后,周心远本来是想朝他走过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掉了下去。 「小远!」 梁嘉誉椅子都被他站起来的力量给掀翻了,身体先行动了起来,整个人朝周心远跑过去。梁嘉誉一颗心悬在半空,差点要了他的命。还好周心远离水库有段距离,没有真的掉下去。 梁嘉誉摸着额头,喃喃自语道:「吓死我了。」 摄影师离他近,接道:「梁导……你,你吓死我了……」 「什么?」梁嘉誉一愣,环顾四周才发现众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盯着他看,他这才觉得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等下,他刚才喊了周心远什么?小远? 简明知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收工啊!大家趁天没黑赶紧回去吧!」 梁嘉誉缓和了一下, 朝着简明知走过去,简明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梁嘉誉把椅子给摆好,沉默地道:「我觉得害怕。」 第47章 {鱼刺} 简明知不理解,像见鬼似的看着梁嘉誉,黄昏时分,他确实在老友的眼里见到了强烈的不安。 「你怕什么?」简明知坐到梁嘉誉的身边来,温和地问道。 梁嘉誉盯着不远处的周心远,周心远摔了一跤,已经自己站起来了。他张了张嘴,却无法将心中的不安表达出来。怎么说呢?我……我男朋友有事瞒着我,他不想让我知道,我也不愿意戳破。 梁嘉誉最后只是摇了摇头,道:「应该是我想多了,没事的。」 梁嘉誉站起来,简明知还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看他,但是这一次,简明知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有些认真地说道:「梁导,谈恋爱最重要的是什么?」 「……什么?」梁嘉誉愣住了。 简明知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要忘记自我。」 梁嘉誉笑了笑,跟着剧组收拾东西,回去的路上却一直在想简明知的这句话。 他好像的确……经歷了一种「一头热」的状态。 最初梁嘉誉只是把周心远当做那些可有可无的床伴,他觉得他可爱,愿意宠着他。但是到了后来,他以为周心远喜欢他,那种喜欢让梁嘉誉有点迷恋和不舍。再后来,周心远说他爱他,梁嘉誉的防御线这才彻底崩塌了。 那么,周心远真的爱他吗?还是说,这种爱其实也是一种过于精巧的伪装呢? 回到村子,天色将晚。 春日来到他们的身边,要比城市里更快一些。 今天收工早,场务说村民之前在水库里面网了不少鱼,他们就在村子里面搭了一个篝火,说要烤鱼。剧组里面的人都感到新奇,之前村民们虽然对他们有所好奇,但是却还是微妙地保持了距离。 可天一黑,火点燃的时候,大家好像都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联繫。 那种联繫超越了时间和空间,让整个空气都变得暧昧起来。 跳跃的篝火越烧越旺,梁嘉誉觉得有个人从他的背后接近,但是他察觉不到危险,反而嘴角微微晚了起来。 周心远从背后握住了梁嘉誉的手,手指在他手掌中间轻轻地勾了几下。 梁嘉誉试图辨认出周心远是不是在写什么暗号,可是最后他发现其实什么也没有。他的眼睛还是直视前方,火焰跳进了他的瞳孔里,梁嘉誉在篝火旁找个位置,盘腿坐下,周心远也坐在他的旁边。 一个村民道:「梁导,你们这电影还要拍多久?」 早春时节,这个男人已经穿起了深蓝色的衬衫,挽起袖口,露出一截被太阳晒得黑黑的手臂。 梁嘉誉看着他,但是看不清这男人的脸,他道:「快了,已经过一半了。」 第65页 「我们这里好多年都没这么热闹。」男人说道,梁嘉誉分不清他的语气里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如果不是你们来,我们好像就被人忘记了。」另一个男人憋了好一会儿,接着说道。 「是吗?」周心远道。 「是啊。」 「那你们可以……去城市里面。」 「不知道。」男人笑了笑,「也许吧,但是家在这里,跟城里的人怎么比。」 「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对,对。」 周心远曲起膝盖,他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模煳。 太瘦了。梁嘉誉悄悄看着他,应该要多吃一点。 鱼烤好了,还真的就是用削尖的树枝串起来的。有人递给梁嘉誉一条,周心远也有一条。 梁嘉誉吃了一口鱼肉,感觉很香。周心远在黑暗里看着他,梁嘉誉道:「怎么?不喜欢吃鱼吗?」 「不是。」周心远转过头,也笑道,「只是觉得坐在这里吃鱼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他说的很轻,但是还是很神奇地传进了梁嘉誉的耳朵里。 梁嘉誉想,的确不像我。 我不是我了。我现在是谁呢? 对面简明知吃鱼吃到鱼刺被卡住喉咙,几个姑娘都围在简明知的身边询问。梁嘉誉头都大了,哭笑不得地道:「简明知你怎么回事儿?」 简明知痛苦地说道:「真的,咽不下去……」 「醋,喝醋。」周心远说。 场务给简明知拿了醋,简明知差不多喝了半碗,却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哎,我他妈。」梁嘉誉站起来,「要去医院吗?」 简明知面色苍白,简直快不行了, 梁嘉誉朝他勾勾手指,道:「来,哥带你去医院。」 晚上骑摩托有点危险,简明知坐在梁嘉誉的身后,努力道:「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梁嘉誉说,「下次你别吃鱼了。」 二人跌跌撞撞地去了医院,挂了急诊,简明知坐到医生的面前。 女医生面无表情,道:「张嘴,啊——」 梁嘉誉其实有点怕医院,也怕穿白大褂的,就说道:「我去外面了。」 「嗯……」简明知用眼神表示了同意。 梁嘉誉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那天他和周心远一起拍照的樱花树已经被挪走了,那个位置空空荡荡的,像是一个从来没有实现过的梦。 梁嘉誉用脚尖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周心远给他发了微信。 「简导还好吗?」 梁嘉誉微微笑了一下,用语音回復道:「不太好,好可怕啊,我都不敢进去看。」 周心远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给梁嘉誉发了一个表情包,周心远也用语音回復道:「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我最怕医院了。」 「那你很不勇敢,小时候是不是让护士追着跑的?」 「我小时候……不怎么生病啊。」 梁嘉誉看着身后医院的灯火,道:「小远,你也别生病,我害怕你来医院。」 我害怕看见你的伤口,我是个胆小鬼。 「我身体很好的。」周心远什么也没察觉到,傻傻地说道。 「嗯。」梁嘉誉走进医院的大厅,忽然看见对面的宾馆门前停了一辆车,走下来两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个子挺高的,虽然没穿西装,但是那身衣服也不普通。女人穿的比较休闲,灰色的针织外套,干练的牛仔裤。 梁嘉誉眯起眼睛,往医院的柱子后面躲了一下。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他心中怀疑,感觉不可思议。为什么康岩……会来这里? 梁嘉誉想不通,是他看错了吗? 正此时,周心远道:「梁嘉誉,我先睡了。」 梁嘉誉道:「宝贝晚安。」 「哎哟我操,刚刚我差点都吐了,你不知道那医生用镊子一直压我的喉咙,我操……」简明知眼睛里面都是生理性的泪水,一边碎碎念,一边往梁嘉誉的方向走过来。 「你在看什么呢?」简明知好奇地问道。 梁嘉誉收回目光,冷静地道:「没看什么,回去吧。」 第48章 {皮囊} 「我来见你了。」 周心远看着那条简讯发呆,过了一会儿,他按了删除键。 他没有存那个号码的联繫人,但是他知道是谁。 「你动摇了,我们谈一谈。」 又是一条新的简讯。周心远觉得提示音有点儿刺耳,他把手机调成了振动模式。他没做好准备,他是个很没用的人,总是这样摇摆不定。 随之而来的是第三条信息:「我住在县城里,张医生和我在一起。」 张医生。 周心远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女人的面容来。张医生个子高挑,她有一双腿型完美的腿,但是她却不喜欢穿裙子。周心远还记得她的声音,记得她对他说要放松…… 周心远关掉了手机。 他知道自己必须面对。午饭后,周心远向梁嘉誉请了假。 这还是周心远第一次请假,梁嘉誉有点吃惊,问道:「你做什么去?」 「我姐姐来看我了。」周心远笑了笑,表情自然,看不出什么异样。 「姐姐?」梁嘉誉愣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周心远说起他的家人。从前,周心远总是会问梁嘉誉关于他家的各种事情,梁嘉誉只是觉得他害羞,但现在却感觉到了一点奇怪。 第66页 「是,她之前一直在别的城市生活,这次有空来看看我。」周心远说。 梁嘉誉点点头,不可能严肃地拒绝,只是道:「要我陪你去吗?」 「可以啊。」周心远一口应道。 他说的这么干脆,一点儿都不遮掩,又让梁嘉誉感到一阵内疚。 是自己多心了吧,也许都是他在胡思乱想。 梁嘉誉对周心远笑了笑,道:「那你早点回来,给你放半天假够吗?」 「够了。」周心远看着梁嘉誉,也笑了起来。 下午,周心远独自一人去了县城。 村里有个老乡正好也要去县城里买东西,就顺便带着周心远一起。 「您就把我放在前面那个路口吧。」车上,周心远塞着耳机听歌,等到快到了,他才出声。 「好,晚上你怎么回啊?」老乡热心地问道。 周心远说:「晚上我姐姐送我回去。」 「行。」 周心远下了车,一路走到县城里的一家餐馆。这餐馆在这里算是比较豪华的,装修的挺气派。他在餐馆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昏暗,还没到晚上吃饭的点儿,服务员们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见到周心远,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起来:「吃饭?」 「我找人。」 「哦,是个个子高高的美女?」 「是吧。」周心远也不知道张医生算不算美女,只是个子高还能沾上边。 一个服务员带他上了二楼的包间,周心远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真看见张泉坐在那儿,面前放了台苹果笔记本电脑,戴着耳机,正在打字。 「小远啊。」张泉摘下耳机,望着他笑了笑。 周心远来的时候并不紧张,看见张泉才有了一点实感。 「我……」周心远口干舌燥,背后的门被服务员轻轻带上,隔绝出了私密空间。 张泉摘下耳机,对他招手,道:「过来,桌子上有茶。」 「嗯。」周心远垂下眼睛,坐在张泉的对面,并不想跟她凑得太近。 张泉合上笔记本电脑,双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心远。周心远拆了一套茶具,玻璃旋转盘把那壶大麦茶转到他的跟前,他拿起茶壶,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撒了一些。 周心远抿紧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张泉看着周心远,无奈地开口道:「最近怎么样,小远?」 「还行,一直在跟着梁嘉誉拍戏。」 「拍到哪里了?」 「拍从前的事情,嘉木十几岁的事情。」 张泉也给自己倒了茶,缓缓地说道:「那好像不是什么很美好的记忆。」 周心远还是垂着头,半天才道:「我不知道。」 「最近睡眠怎么样?会做噩梦吗?」张泉笑了笑。 周心远摇摇头,道:「没有。」 「很好。」张泉的指尖敲了敲桌子,还想说点什么,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了?」那人语气上挑,走到周心远的背后。 周心远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男人的阴影。康岩把手放在周心远的椅背上,笑着说:「好久不见,小远。」 「康……康总。」周心远低声道。 「康总?」康岩从周心远的背后绕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拿手指随意地勾了一下周心远的下巴,「这么生疏干什么,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你喊我舅舅。」 周心远还坐在那里,眼睛里闪过很复杂的表情,他努力了半天,一声舅舅还是没能喊得出口。 好在康岩没怎么为难他, 随口道:「吃过了吗?」 「吃了。」周心远暗自松了一口气,「吃完饭才来的。」 「嗯。」康岩看了一下手机,「梁嘉誉那边怎么样?」 「就……拍戏。」周心远道。 康岩点点头,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此话一出,周心远感觉自己的唿吸停顿了片刻,对面的张泉也尴尬地看了看别的地方,又把笔记本电脑给打开了。周心远知道,张泉不应该听到这些,她很想全身而退。 「我……」周心远咽了口口水,「我没有机会。」 「真的吗?」康岩挑了挑眉,语气里没什么起伏,「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周心远没动。 康岩道:「抬头。」 周心远慢慢地抬起头,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已经凝固了,粘稠的空气在他和康岩之间不安地搅动。周心远不敢直接看着康岩的眼睛,就把视线集中在康岩的眉心,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没有机……」 他话没说完,下一秒眼前就是一黑,康岩站了起来,冷着脸,把周心远的脸按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桌椅摩擦出巨大的声响,张泉提高了声音:「康总!」 周心远的额头差一点撞到了玻璃,他没动,只是张开嘴巴大口地唿吸着,康岩用了点力气,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康岩一双阴郁的眼睛盯着周心远,慢慢凑近,小声地道:「小远,你让我很失望。」 「你让你的舅舅失望,你的妈妈失望,你的外公、外婆……他们会怎么想?你忘记梁家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吗?梁家的人是强盗,是小偷,你接近梁嘉誉,是要让梁家痛苦的,不是像个傻子一样爬上樑嘉誉的床,张开腿,然后被人弄得神魂颠倒……你到底在想什么?」 第67页 周心远眨了眨眼睛,像只被困住的小兽一样喘着气。 康岩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周心远的眼角慢慢地红了起来。 「对不起。」他颤抖着嘴唇,「对不起,舅舅。」 康岩尖锐的表情收了起来,他放开周心远,重新理了理衣服。坐在对面的张泉打了个圆场,道:「康总,跟小孩儿计较什么呢。」 康岩笑了一下,道:「小孩儿不乖。」 周心远用手背抹了下眼睛,坐直了身体,额角那儿有一块红印子。 「点菜吧。」康岩道。 张泉点了几道菜,康岩又加了一些,县城里面没什么特别好吃的,上菜了之后康岩没吃几口,张泉嫌这里的餐具有股不知名的的腥味。周心远压根不知道吃了什么菜,只是机械地把东西往嘴里放。 期间康岩和张泉聊天,说枫行娱乐公司里面的事儿,也说了说手下几个艺人的花边新闻。 「对了,那小玉走了吗?」康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周心远。 周心远道:「走了,她男朋友带她走了。」 「嗯。」康岩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世界上多的就是傻丫头。」 「那是你朋友吗?」 「也不算吧。」康岩道,「就是偶尔有过一面之缘,我估计他也快玩腻了。这女人知道你的事儿,留她在你身边不安全。」 周心远沉默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顿饭不知所云地结束,康岩先出去抽菸,包间里又只剩下周心远和张泉。张泉理了理头髮,温和地说道:「那么,小远,你还记得你要做什么吗?」 「嗯。」周心远安静地道。 「重复一遍。」 「我要让梁嘉誉爱上我,然后再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周心远看着墙壁,面无表情地说道,「彻底消失。」 张泉跟着贊同地道:「梁嘉誉已经爱上你了,赶紧动手吧。」 第49章 {你和我的照片} 梁嘉誉吃饭的时候一直心慌,手机在手里解锁了四五次,还是忍住没有给周心远打电话。 他说去见姐姐。梁嘉誉理智上知道自己不应该打扰他,但是情感上却很难做到。 天气一点点地热了起来,吃过饭,梁嘉誉搬了自己的小马扎,坐在外面看天看云。简明知拿了个相机,让梁嘉誉摆好姿势。 「拍个屁啊你。」梁嘉誉骂了他一句。 「看这边,帅哥。」简明知油嘴滑舌地道。 摄影是简明知的爱好,梁嘉誉看过他拍的不少照片,以前他家里甚至还有一个暗房。简明知乱拍了一通,低头翻看,梁嘉誉想抽菸却在口袋里没有摸到,只好对着简明知吹了个口哨。 「哎,给我一根烟。」 简明知嗤笑道:「连烟都没有了你,混的这么惨。」 「老婆不喜欢嘛。」梁嘉誉接过烟,随意地道。 简明知在他旁边坐下,一脸我不愿意吃狗粮的表情,把相机递给梁嘉誉看,说道:「我拍了一点小远和你。」 「真的?」梁嘉誉咬着烟,「我看看。」 都不知道简明知是什么时候拍的。 大多数都是拍戏时候的抓拍,梁嘉誉和周心远定格在某个瞬间。有的时候是周心远穿着戏服,目光灼灼地看着梁嘉誉。有的时候是梁嘉誉趁着周心远化妆的时候,悄悄地望着他。梁嘉誉看着照片里的自己,不自觉地道:「我总是这样看他吗?」 简明知说:「是啊,你不知道吗?你看他跟看别人的眼神,太不一样了。」 梁嘉誉说:「那我应该怎么办啊,吱吱。」 简明知说:「能咋办,娶回家吧。」 「哎。」梁嘉誉笑了笑,把相机还给简明知,他忧郁地看着天空,说,「没有那么简单。」 他已经开始困惑了,他在等周心远对他坦白,但是他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这一天。 夜幕降临,梁嘉誉回了自己的屋子,他给周心远打了个电话,周心远没有接。 过了五分钟,梁嘉誉又打了一个,周心远还是没接。 梁嘉誉只好在微信上给周心远留言:「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他放下手机,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周心远,自己怎么会一下子沦陷成这样?梁嘉誉就这样睡在床上,迷迷煳煳地过了一会儿,听见一阵敲门声。 「谁?」他从床上半坐起来。 梁嘉誉跑去开门,一个熟悉的人影缠了上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周心远整个抱住了。 梁嘉誉吓了一跳,赶紧趁着夜色浓重,关上了房门。 他在周心远耳边说道:「你怎么来了啊?」 周心远一双胳膊环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不停地蹭他,说道:「我……我回来了啊。」 梁嘉誉心下瞭然,道:「喝酒了吗?」 他凑过去闻了闻周心远,果然一股酒气。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周心远就吻住了梁嘉誉的唇。 梁嘉誉:「……」 一般来说,他并不喜欢和喝醉的人亲热,但是这人是周心远,他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梁嘉誉和他吻了一会儿,周心远开始胡言乱语:「我……我刚才差点掉进坑里,我还……我还撞到树上了。」 「哎……你呀。」梁嘉誉头都大了,一个劲儿地把周心远往床上带。 第68页 他本意是想让周心远乖乖躺下,别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谁知道到了床边,周心远的力气却忽然变大。梁嘉誉被他推倒在床上,周心远第一次表现出十分的强势。 梁嘉誉静了一会儿,笑道:「你今天要上我吗?」 「不上你。」周心远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你脱我裤子干什么……」 「不知道。」周心远认真地道。 真醉了。梁嘉誉想,完全不能沟通了。去见姐姐还要喝酒,这到底什么姐姐啊……梁嘉誉挣扎了一下,两只手却被周心远按在身边。 梁嘉誉道:「哎,我开个灯啊。」 他拉了一下墙上的线,暗黄色的灯光亮了起来,周心远眯了眯眼睛。 梁嘉誉看见周心远脸都喝红了,他伸手捏住周心远的下巴,让他转过脸,看见他的额头那儿果真像是撞到了什么硬物。 周心远垂着眼睛,又跟梁嘉誉索吻,梁嘉誉在心中嘆了一口气,任由周心远胡闹,身下潜伏的那种**也在一点点让他失去控制。谁知道梁嘉誉刚有点感觉,想要真的做点什么,周心远却不动了,整个人趴在他的胸口上,眼睛闭着,睡得香甜。 梁嘉誉:「?」 「餵。」他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周心远的脸,「你这是耍赖。」 没反应,还很嫌弃地把他的手给挪开了。 「天啊。」梁嘉誉欲哭无泪地盯着天花板,心里想着为什么他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他抱着周心远睡了一会儿,等待着自己慢慢冷静下去,然后悄悄地翻了个身,让周心远睡在他的床上。梁嘉誉坐起来,看着周心远,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小声说:「小混蛋。」 就让他再这里睡吧。梁嘉誉想。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他好像也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周心远离开他会让他觉得不安,那么就让他一直在自己的视线里,让他哪里都不去。 梁嘉誉想着想着,竟然出了神,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夜一点多钟。 他忽然觉得电影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拍完这部戏,梁嘉誉想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到时候,他可以带着周心远去其他国家玩,他想带他去海岛,去看极光,去坐游轮。反正,世界这么大,外面的人也不认识他们,到时候就可以像正常情侣一样和周心远牵着手,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拍照。 梁嘉誉重新关了灯,睡在周心远的身边,将他的手握住,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他说:「晚安,小远。」 不久之后,梁嘉誉就进入到了他自己构建的那个梦里。 而一旁的周心远,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梁嘉誉的侧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50章 {调查三} 萧蕴拿走了周心远的笔记本,回到公寓之后,他去洗了个澡。 出来时,萧蕴拿着毛巾擦了擦头髮,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笔记本。他的线索太乱了,需要整理。萧蕴擦干头髮,去冰箱里拿了冰牛奶,一口气喝完之后,他坐到书桌前,开始认真地看周心远的笔记本。 周心远没有留下任何私人的信息,这些记录下来的东西甚至是杂乱的、无意义的。 萧蕴看了半天,随手在一旁画了一些草图。 他相信世间万物的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所以,他的调查还得继续。 调查人:萧蕴 目标:简明知 萧蕴睡觉前看了简明知的资料,见面后却发现简明知比他想像中要简单很多。 穿的很简单,牛仔外套,黑色裤子,白色运动鞋。简明知有些微胖,但是不油腻,看上去还有点文青范儿。萧蕴来的时候在网上看了简明知的ins,里面有很多他拍摄的照片。 萧蕴想,简明知有一颗和他外表不相称的心。 他很会观察,也许自己能从他这里找到一些别的线索。 「您好。」萧蕴站了起来,和简明知握手。 简明知眉头紧锁,看上去有些心事,他对着萧蕴点点头,道:「您好。」 「我想问问关于周心远的事情。」萧蕴直接道。 简明知看着萧蕴,摇了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萧蕴挑了挑眉。 简明知双手纠结地握在一起,用一种很恍惚的语气说道:「有一天梁嘉誉突然就带他出现在片场,说要换掉徐承。我们给周心远补了一场试镜,他表现得很好,很完美。梁嘉誉当场就说是他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拍戏了……说真的我挑不出毛病来,小远就是那种乖乖的男孩子,年纪小,前途无量。」 萧蕴打开了录音笔,简明知让他关掉。 「我不想谈论我朋友的恋情。」简明知认真地道。 萧蕴抓住了漏洞,犀利地问道:「梁嘉誉亲口承认过?」 简明知的嘴唇抿得很紧,似乎真的不打算对萧蕴说这方面的内容。 萧蕴放缓了语气,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梁嘉誉现在还在医院,你去看过他了吗?他想知道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如果他不知道真相,他可能会熬不过去。」萧蕴冷静地说。 简明知和萧蕴对视,萧蕴在简明知的眼睛里看见了动摇。 萧蕴知道当你要从一个人的嘴里得到秘密的时候,你就必须看着他们的眼睛,眼睛很难说谎,很多情绪都隐藏在里面。 第69页 「这一部分我不会录音的。」萧蕴又强调了一次。 「好吧。」简明知的肩膀垮了下来,「梁嘉誉的确和周心远在谈恋爱,很认真的那种。」 他打开手机相册,给萧蕴看了一些照片。 「这是我拍的,在片场的时候,我知道眼神不会骗人。」简明知淡淡地说。 萧蕴接过手机,左右滑动着,看见男孩与男人的合影,彼此的对视,互相的牵挂。这些照片如果给旁人找去,是个瞎子都能看出端倪。 因为那感情实在是太强烈了,强烈到令人生不出厌恶的感觉来。 萧蕴觉得,梁嘉誉和周心远的确是彼此爱着对方的。如果在这个前提之下,周心远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痛苦地选择了这一步呢? 萧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他想起梁嘉誉对他说,坠海的人应该是他,而非周心远。如果把周心远想要杀害梁嘉誉作为默认条件的话,最后一刻又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 萧蕴将手机还给简明知,对他道:「谢谢。」 简明知望着他,忽然问道:「你真的能把一切都弄清楚吗?」 萧蕴心里没底,但还是道:「我会尽力的。」 梁嘉誉付给他一大笔报酬,但是此时此刻,萧蕴自己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与简明知告别之后,萧蕴快速地联繫了另一个目标——《蜉蝣》的女主角,那小玉。 调查人:萧蕴 目标:那小玉 萧蕴和那小玉联繫的不是很顺利,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在市中心的一家夜店蹲到了那小玉。 他来之前看过那小玉的照片,上面的姑娘清纯可人,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听说她和她的富豪男友的恋情没有持续多久,男友出轨,那小玉闹过一次, 还上过一次八卦热搜,因为名气不大,所以水花也不是很大,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有人倒是顺着那小玉摸出了一点《蜉蝣》的线索,但因为电影没拍完,关注度也不大,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萧蕴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可疑人士,但还是挨了那小玉的一巴掌。 没打脸上,萧蕴反应快,打在了胳膊上。 「咳,那小姐。」萧蕴的开场白实在是太过无力。 「干什么?」 那小玉警惕地看着萧蕴。 萧蕴举了举手,做出投降的样子,笑道:「我只是想问那小姐一些事情。」 那小玉不说话,但是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 「我不是狗仔。」萧蕴道,「我是个私家侦探。」 「所以呢?」那小玉皱眉,「问什么?」 萧蕴道:「周心远。」 听到这个名字,那小玉脸上闪过一丝恍惚,「周心远?」 「是的。」 「他……怎么了?」 萧蕴只是道:「他失踪了。」 萧蕴跟随着那小玉去了她的公寓。 两室一厅,地理位置很好,屋子里也被收拾的很干净。 「我卸个妆。」那小玉进门后径直走向浴室,留下萧蕴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那小玉脸上敷了面膜,出来给萧蕴倒茶。 「行了,快问吧,问完我睡觉。」那小玉说道。 萧蕴:「你跟周心远的关系怎么样?」 那小玉:「一般,没有私交。」 萧蕴:「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小玉:「挺漂亮的,样子不错,演技也不错。」 萧蕴:「他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或者说你觉得有点在意的地方?」 那小玉用手按了按脸上的面膜,垂着眼睛,没有直接回答。 「你说他失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小玉反问道。 萧蕴笑了一下,道:「就是字面的意思,剧组那儿出了事,你不知道?」 那小玉道:「我的戏份结束得早,后来的事情我确实不怎么清楚。」 萧蕴:「那就是了,所以你的话很重要,能够帮我们找到周心远。」 那小玉看着萧蕴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他有自残行为。」 萧蕴挑了挑眉,这件事倒是没人跟他提过。 「比如?」 「割腕。」那小玉摘了面膜,用手拍精华液,「我跟梁导提过,但是他可能不相信我,但我还是说了。」 「嗯。」萧蕴点点头,「你确定吗?」 那小玉道:「能,而且……」 「而且?」 「他有时候很反常,我说不出来……就是,就是感觉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怕他生了什么病……」那小玉陷入了回忆,她皱着眉头,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直至停止。 萧蕴不动声色地记下那小玉的话,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小玉:「第一次觉得奇怪是在纪裴的生日宴会上。」 萧蕴:「纪裴?那个影帝?你们居然能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那小玉:「是的,梁嘉誉带我们去的……怎么了?」 萧蕴:「没什么,我是他的粉丝。」 那小玉:「……」 那小玉:「私家侦探也会追星?」 萧蕴笑了笑,道:「一般不追,但是从前看纪裴的电影时我就很想做侦探,后来也确实多多少少受了点影响。」 那小玉:「就是那一天我开始觉得不对的,有可能只是女人的第六感。」 第70页 萧蕴继续问道:「宴会上你和周心远一直在一起吗?」 那小玉摇摇头,道:「没有。」 萧蕴:「那你见到他还和谁在一起过吗?」 那小玉:「我想想……」 那小玉:「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 萧蕴:「谁?梁嘉誉吗?」 那小玉:「不是,是一个……是一个……我记不清了,他好像说他是个场务。」 萧蕴:「哪里的场务?」 那小玉:「哎,不知道。反正我没见过那个男人,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怪怪的。」 萧蕴:「年龄呢?大概长什么样还记得吗?」 那小玉:「不会超过三十岁,看起来还是挺年轻的,头髮好像挑染了,紫色的。」 萧蕴:「这么非主流。」 那小玉:「切,是你太老干部了吧?」 萧蕴:「还有吗?」 那小玉:「真的记不得了,但是这人好像不是他的同学。」 「好的。」萧蕴看着手里的记录,「男,不超过三十岁,紫色头髮,非主流。」 那小玉:「……」 「时间不早了。」萧蕴看了看手錶,「咳,我该走了。」 那小玉送萧蕴出门,萧蕴礼貌地对这姑娘说了再见。他进了电梯之后,还在想着这个男人的信息。 不是同学。梁嘉誉没提过。能出现在纪裴的宴会上。 每一点都很可疑。 这个人会是谁呢? 几天之后,萧蕴找到了答案。 他在一家海鲜店的后厨找到了秦臻,也就是从这里开始,萧蕴慢慢接近了一切。 第51章 {你不喜欢我了吗} 天气越来越热了,春天刚来不久,夏天就急促地接着赶到。 周心远在片场就穿着t恤和短裤,小腿上被蚊子咬了几个红色的大包。 「掐十字。」场务妹子看着心疼,传授了周心远特殊的止痒方式。 「不管了吧。」周心远道,「不去抓它,过一会儿就不痒了。」 「你能忍的住吗?」场务妹子问道。 周心远笑着说:「能啊。我不太敏感的……疼也好,痒也好。」 五月底,再过一天就是儿童节,周心远在安河村拍完了最后一场戏。剧组要离开的时候,村民们还特地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人太多,所以是好几家人合办了一个小型晚宴。周心远坐在梁嘉誉的对面,看见他和其他人一起喝酒,这时候的天已经不会黑的那么早了,天空像混合了蓝紫色的流沙一样,很漂亮。 刚来安河村的时候有诸多不习惯,但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这里的记忆又全都一下子涌出来了。 周心远觉得有点难受,他性格中其实会有一点奇怪的软弱。 比如说自己住了有几个月的小房间,第一晚住进去的时候觉得冷得不行,现在也有些感情了。 他吃饭时候偷偷观察梁嘉誉,有时候目光和梁嘉誉接触,梁嘉誉也不知道注意到没有。周心远去年见到梁嘉誉还戴着眼镜,但是他说他能看清周心远。 周心远脑子里的画面太多了,一下子想到很久之前,一下子又想到很久之后。他三两下吃了点东西,胃里便觉得难受,于是不动声色地放下碗筷,藉口离开。 周心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村里,又走到那片林子里,找到梁嘉誉替他修好的小树屋。 他抬起头,看见树屋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短暂地停留…… 康岩走了,张泉也走了。 唯一走不了的是他。他不会同意离开梁嘉誉,但是他也不知道这之后要怎么和梁嘉誉相处。 整部戏杀青之前,他一定要做出最后的决定。 周心远仰着头思考,他逐渐又进入到一种冷静的状态里,也许他根本就不爱梁嘉誉,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周心远警惕地回过头,发现是拿着一罐可乐的梁嘉誉,眼底的戾气顿时收了起来。 梁嘉誉愣了一下,说道:「你还真的就在这儿。」 「在做什么?」 「没什么。」周心远摇了摇头,「我没胃口。」 「生病了吗?」梁嘉誉也不上前,还是和周心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有可能吧……」周心远不太确定地说。 梁嘉誉走过来,走到周心远的面前来,抬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过了一会儿,他笑着说:「也没发烧啊,不要吓我。」 周心远忽然说:「可乐是给我的吗?」 「是啊。」 「那我要喝。」周心远接过可乐,终于笑了笑。 梁嘉誉帮他插好吸管,看着周心远垂着眼睛,脸上并没有什么快乐的感觉,他就明白,有些事情一定要问个清楚了。 周心远听见梁嘉誉嘆了口气,很轻,很无奈的样子。 他抬起眼睛,问道:「怎么了?」 梁嘉誉看着他,倒退了两步,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笑道:「周心远,你……」 「嗯?」周心远的心跳了起来,「我什么?」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梁嘉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周心远只觉得一阵耳鸣,什么东西都听不见了,还被碳酸饮料呛了一口,「咳咳咳……我,我没有,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第71页 「那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不……」 「没有吗?」 「没有。」 梁嘉誉摸了摸鼻子,道:「那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周心远大声说。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周心远的整个人好像被分成了两半,大脑和脱口而出的话根本就对不上。他看着梁嘉誉,眼里似乎要涌出眼泪来,「我……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不对。不是这样的。快拒绝我……快骂我吧。 可是梁嘉誉只是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便对他伸出了手臂。周心远想也没想,冲上前去抱住了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坏到家了,他知道如何将一个欺骗者伪装成一个受害者,这是他唯一会做的事情。 梁嘉誉有些心疼,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对不起,宝贝。」梁嘉誉亲了亲他,在周心远耳边说,「对不起……我就是觉得……就是觉得害怕, 对不起。」 周心远差一点就要将嘴唇咬出血来。 「不要离开我。」 推开我,推开我……拜託了。 「不会的。」梁嘉誉向他保证,「我不会离开你的。」 周心远痛苦地闭上眼睛,再也说不出其他多余的话。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梁嘉誉给周心远擦了擦眼睛,顺便低头就着周心远的手喝了一口可乐,故意逗他。 「你别偷喝!」周心远很配合地笑了出来。 「走吧。」梁嘉誉说,「走吧,拍完这部戏我想带你去罗马玩。」 离开树林,两人走回剧组,半路简明知突然沖了出来,拿着手机,焦急地道:「梁嘉誉你跑哪儿去了,找你半天。」 「怎么了?」梁嘉誉问。 简明知说:「你姐姐有急事打电话给你。」 梁嘉誉看简明知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上下摸手机,简明知把手机递给他,道:「在这儿呢。」 「餵?」梁嘉誉立刻拨通了梁琦君的电话,「姐,怎么了?」 「嗯。」 「好,我知道了。」 周心远看着梁嘉誉皱起眉头,背过身去,只是短短几句话,便让人感觉难以唿吸。他只好看了简明知一眼,可简明知却没有看他。 过了一会儿,梁嘉誉挂了电话,一脸疲惫地转过身来,双眼无神。 「梁导……你没事吧?」周心远忍不住问道。 「我,没事。」梁嘉誉回过神来,对着简明知交待了一下,「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去,我爷爷去世了。」 第52章 {抉择} 周心远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他还在想几个小时前,梁嘉誉接到的那通电话。 过年的时候,周心远和梁嘉誉去看望过他的爷爷,谁曾想到,这才过了几个月,人说没就没了。 周心远的心里突然一下子空了下来,五味陈杂,不知道该和梁嘉誉说些什么。 睡到半夜,周心远翻来覆去,到了最后还是穿着拖鞋出了门,去找了梁嘉誉。 他在梁嘉誉的屋外站了一会儿,过了很久才试探着给梁嘉誉发了微信。屏幕光照亮了周心远的眉眼,他打字道:「我在你门外。」 没几秒种就听见梁嘉誉的脚步声,他拉开门,周心远看见他下巴处的胡茬乱糟糟的,仿佛一下子都生长起来了。 「怎么还不睡?」梁嘉誉小声问。 周心远摇了摇头。 梁嘉誉侧过身体,让周心远走进来。 「你几点的飞机?」周心远看见地上打开的行李箱,问道。 梁嘉誉关上门,看了看手錶,说道:「五点半我先坐高铁,然后再转飞机,八点半估计可以起飞,中午前赶回去。」 他说完坐在床上,没说什么,就是看起来特别累。 周心远走过去坐在梁嘉誉的身边,用手臂抱住他,梁嘉誉第一次没有反抱住周心远,只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心远说:「我陪你回去吧。」 梁嘉誉说:「太辛苦了,你跟简明知他们一起回去,等爷爷的丧礼办完,我再回来。」 周心远心里苦涩,不知道怎么安慰梁嘉誉,犹豫了半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梁嘉誉却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把心里那些憋得慌全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他说:「我没想到……我以为爷爷还有时间的,过年的时候我还带你一起去看过他,怎么会这么突然。」 「我也不知道。」周心远安静地说。 「爷爷对我们很好,他年轻的时候特别能吃苦……」 「嗯。」 「没有爷爷,就没有我们了。」梁嘉誉嘆了口气。 周心远微微抬起头,说道:「嗯。」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梁嘉誉偷偷地抹了一下眼睛,但是周心远知道自己不应该去看他。 周心远说:「以前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太小了,有点迟钝,但是有一天我一个人去上学的时候,还是想起她来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是梁嘉誉还是有点吃惊。 梁嘉誉直起身体,灯光下,周心远对他露出一个忧郁的笑来。 梁嘉誉问:「你妈妈去世了吗?」 「嗯。」周心远没有移开视线,「我妈妈去世了,爸爸也去世了,所有人都不在了。」 第72页 「不对……」梁嘉誉心有点被揪住,「你之前不是还去见了你的姐姐吗?」 「远方亲戚而已。」周心远说,「平时不会有什么交流的,你懂吗?」 梁嘉誉有点不懂,又有点懂,但是他是不是弄明白都没有多大意义。 原来周心远一直以来真的只有梁嘉誉一个人。 梁嘉誉抱住周心远,亲了下周心远的额头,道:「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周心远说:「这没什么意义。」 「不是。」梁嘉誉说,「怎么会没有意义呢?早知道我就……」 周心远问:「你就干什么?」 「对你再好一点。」梁嘉誉认真地说。 周心远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没有意义。」 这是他的人生。梁嘉誉有他自己的人生。所以这根本就没有意义。如果他没有遇上樑嘉誉,那也没有关系,甚至说,他开始希望自己没有遇见他了。 「我跟你一起走吧。」周心远最后道。 因为时间不多了。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陪梁嘉誉走多久了。 「好。」这一回梁嘉誉没有拒绝周心远。 他们在深夜里失眠,怎么样也睡不着,就互相拥抱着,直到长久地保持一个姿势,直到外面开始隐隐亮起天光。周心远不能分担梁嘉誉失去爷爷的痛楚,因为他心里的伤口已经太过陈旧。 到了时间,梁嘉誉开着车,周心远帮他收拾了东西,两人一同离开了安河村。 一路上周心远的思维是如此的清晰,他甚至觉得这一刻他就是梁嘉誉唯一的依靠。 到了高铁站,他去买了点早餐,和梁嘉誉一起坐在高铁上吃。他们下了高铁又快速换乘,到了飞机场託运行李,上飞机后周心远的座位和梁嘉誉不靠在一起,只能分开坐了。 梁嘉誉拉了拉他的手指,周心远给了他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 分开后,周心远还在怀念这种被人深深依赖的感觉。 飞机起飞,周心远只回过头打量过梁嘉誉一次,他看见梁嘉誉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了。 周心远想,要想伤害梁嘉誉,实在是太简单了。 康岩说的没错,他有无数的机会,无数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无论怎么做,都能把梁嘉誉推向深渊,让他再也站不起来,爬不出来,叫不出声。 他可以在小树屋的时候就把梁嘉誉从高处推下去,给他喝水的杯子里放安眠药,梁嘉誉睡着的时候,他可以捂住他的鼻子和嘴巴,他能绑住他的手脚,让浴缸放满水,最后让他再也浮不上来。 周心远到底要怎么做呢? 最后,他会选择哪一种方式去结束梁嘉誉的生命呢? 他真的能下手吗? 康岩说过了,只要他成功了,他就给周心远买一张去别的国家的机票,无论周心远想去哪里,他都可以送他过去,并且保证他的安全。 康岩要做的是看见梁家人痛苦,他不是特别恨哪一个,他恨所有人。 那么……周心远自己呢? 他恨谁?他恨梁嘉誉吗?恨梁琦君吗?恨他们的爷爷吗?恨梁家的所有人吗? 好像谁都不是。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为什么所有的事情一转眼间就变成这样了呢? 下了飞机,周心远和梁嘉誉一起拿了行李,梁嘉誉极其自然地牵起周心远的手,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他们没开车了,就打了个车回家。 到家之后发现大门敞开,梁琦君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坐在客厅里,屋子里都是陆续赶来的亲戚。大家说话都很小声,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姐。」梁嘉誉回到家,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 梁琦君仍然很漂亮,就是眼角哭的有些红,看见梁嘉誉回来之后和他抱了抱。 周心远拉着行李箱,在一旁不说话。 梁琦君道:「先带着小远去休息吧。」 周心远跟着梁嘉誉走,住在梁嘉誉的房间里,梁嘉誉给周心远找了睡衣出来,非逼着他睡觉。 「我睡不着。」周心远无奈地说。 「睡不着也要睡。」梁嘉誉道。 周心远拉住梁嘉誉的手,道:「不,如果你陪我睡我就睡一会儿。」 梁嘉誉温柔地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两人穿着衣服,身上盖着毛毯,侧着身面对着面,唿吸交错,周心远闭上眼睛,梁嘉誉在他身上拍了拍。 「睡觉,宝贝。」 周心远把手放在胸前,没有再说话。 这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了。 周心远睁开眼睛也全是黑暗,喉咙里火烧火燎,他缓和了一会儿起来给自己到了点水喝,但是却没有看见梁嘉誉。 守灵要三天,整幢屋子里一直有人在低声交谈。 周心远打开门,悄悄地走下去,走到二楼的栏杆那儿,低头看见梁嘉誉坐在客厅里的软垫上。梁琦君不在了,另外几人坐在沙发上说话,梁嘉誉的面前就只放着他爷爷的照片。 从始至终,梁嘉誉都没哭过一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种沉默,让周心远觉得更加难过。 周心远倒退回去,慢慢地转身上楼。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再毁掉另外一件完美的事物了。 周心远越走越快,慌乱地不知所以,正好却碰上下楼的梁琦君。 第73页 「小远?」梁琦君停下脚步,「你……怎么了?」 周心远迷茫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在无声地哭,他快速地抹掉眼泪,微笑道:「我没事。」 第53章 {变味} 丧礼结束,梁嘉誉一觉醒来之后总觉得过去了很久,身体里面的活力也被阻断了,整个人无精打采地窝在床上,不想出门,也不想回去工作。 简明知给他发微信,询问他有没有事,两人聊了一会儿,简明知让他多休息一阵子。 「就是觉得你平时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多休息休息也是好事情。」 梁嘉誉靠在床上,揉着眼睛,笑道:「还得拍电影呢。」 「都快结束了,没事儿。」简明知说。 梁嘉誉说:「拍完所有镜头,还得盯着老刘剪片子,一大堆事,烦都烦死了。」 「那你不拍了吗?拍完这部退出电影圈好了。」简明知大言不惭。 「可我也什么都不会干。」梁嘉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你疯了!还真有这个想法啊。」简明知夸张地大喊。 梁嘉誉嘆了口气,眼睛盯着天花板,说道:「我不知道,我再想想。」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累,爷爷去世,又很担心周心远……梁嘉誉很难不去怪罪「电影」。 也许他只是转移了自己的无能,电影真无辜。曾经带给他快乐的东西变了味,就再也不快乐了。 梁嘉誉想起昨天吃完晚饭,梁琦君偷偷拉住自己,对他旁敲侧击地说让他注意一下周心远的精神状态,还体贴地问他要不要给周心远预约一个医生。 梁嘉誉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发现什么了吗?」梁嘉誉疑神疑鬼地问。 梁琦君说:「前两天我看见他在哭。」 梁嘉誉道:「什么时候?」 「你们回来的那天,你在给爷爷守灵。」 梁嘉誉皱起眉头,沉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梁琦君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梁嘉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只是觉得过完年的这段日子里,自己整个人一直过得很压抑。事情这么多,工作这么忙,又要顾忌男朋友,还得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方式,不能伤害到他,想等他自己说出来。 他又不是超人。 如果周心远不跟他沟通,他要怎么做? 「嘉誉。」此时,有个人敲了敲门。 梁嘉誉回过神来,说道:「进来。」 周心远便打开门,朝里面望了望,看见梁嘉誉醒着,他瞬间露出一个笑容来,两只眼睛弯弯的,很好看。 周心远在他家,穿了梁嘉誉以前读大学时候的t恤,看起来青春十足。他关上门,跑到梁嘉誉面前来,梁嘉誉抱着他,周心远踢掉了脚上的拖鞋。 「你醒这么早?」梁嘉誉笑了笑。 「嗯。」周心远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过来主动亲了亲梁嘉誉,「是你醒的太晚了。」 梁嘉誉好久都没感觉这么放松,周心远看起来比之前要好一点。他抱着他说了会话,便被拉起来去吃午饭。吃完饭,梁琦君让他们去外面花园晒晒太阳。 花园里面有躺椅,还有个泳池。夏天快到了,前几天用人刚把泳池清理了一遍。 周心远说:「好干净啊,想下去游一圈。」 「那我给你找个泳裤来?」梁嘉誉笑道。 「我下去你就下去吗?」周心远问。 梁嘉誉摇摇头,道:「我不去了,我不会水。」 周心远顿了顿,奇怪地说道:「你不会游泳啊?」 「嗯。」梁嘉誉道,手里翻着杂志,「以前我去海边跟朋友玩的时候,就是负责看包的那一个。」 「哦……」周心远小声说,「那我也不去了,我陪着你。」 梁嘉誉看了一会儿杂志,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周心远若有所思地盯着水面看。 「小远。」梁嘉誉不自觉地出声。 「什么?」周心远回过头来。 梁嘉誉刚想问问他到底什么时候他能对他坦诚一点儿,就听见花园的门被人拉开。 「你们吃水果吗?」 「啊?」梁嘉誉回过头,看见梁琦君端着一个果盘,朝他们走过来。 梁嘉誉的心里有点懊恼,想说出的话又被姐姐打断了。没办法,好像真的总也找不到机会开口。 他们吃了点水果,又睡在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之前说……拍完戏要带我去哪儿?」周心远忽然问道。 梁嘉誉看着天空,像是被勾起了梦里的回忆,说道:「带你去罗马玩。」 「为什么是罗马?」 「因为我最喜欢这座城市啊。」梁嘉誉说。 「为什么最喜欢罗马?」 「因为……」梁嘉誉换了个姿势,「石头是这个星球上保存最久的东西。」 「哦。」周心远点点头。 梁嘉誉本来还想多跟周心远说点什么,说他之前喜欢看的纪录片,说古罗马的歷史,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间失去了兴趣。以前他什么话都想跟周心远说,现在却觉得,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的爱情变味了。 虽然梁嘉誉不想承认,但是的的确确变味了。 只有一点点,只有表面,他以前知道自己非常喜欢周心远,但是现在他却不能肯定。 第74页 是周心远一点点把他推开的,梁嘉誉想,他这样什么也不知道,整天担惊受怕地和他谈恋爱,实在是太难受了…… 要么就算了吧。梁嘉誉最后想。 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谈恋爱,居然如此失败。 周心远当然不知道梁嘉誉在想什么,但是也无所谓了。因为他的全部心思也根本不在梁嘉誉的身上,不在爱情身上。 他怀疑着爱情,怀疑着自己,当然也怀疑整个世界。 张泉的信息还在不断地发来,不断提醒周心远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才活着。 周心远也累了,压在他的身上稻草不用太重,已经让他无暇顾及。 又过几日,两人间虽然还保持着恋人关系,但是却很少说话,拥抱的时候会错开眼神,再也没有当初的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梁嘉誉决定回去将《蜉蝣》最后一点点拍完,像是要了却自己的一个执念。 当天晚上,周心远收拾了东西,梁琦君给他装了很多好吃的在包里。 周心远连忙道:「够了,够了,塞不下了。」 梁琦君还是低着头,笑道:「要的,明天司机会开车送你们,到了机场让梁嘉誉去办託运好了。」 周心远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也笑道:「他才不会办託运。」 梁琦君惊讶地看着他,道:「他怎么不会办託运?他二十岁就出国读书了。」 「嗯?」周心远愣了一下,「也是……」 梁琦君想了想,笑了出来,无奈地道:「小远啊。」 「嗯。」 「有时候你是不是太惯着男朋友了?我不知道你们俩之间是怎么相处的,但是偶尔你也要有点脾气才好。」 周心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我……我没什么脾气的。」 梁琦君说:「怎么会没有脾气呢?」 周心远只是模煳地说:「我脾气很好。」 梁琦君和他又说了会儿话,没再勉强他,只是告诉他,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打电话给她。 她像是变成了周心远的姐姐,周心远是她的另一个小弟弟。 关上门,周心远把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直接删掉了张泉的未接电话。 他不敢关机。 只能一拖再拖。 出发前一晚,周心远终于和梁嘉誉吵架了。 梁嘉誉下午的时候似乎出去喝了一点酒,回来的时候看见周心远,气氛就有点不对劲。 「你喝多了吗?」周心远一看见他,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给你倒点水喝吧。」 梁嘉誉说:「不要。」 他整个人一下子倒在床上,像滩烂泥。周心远嘆了口气,给他脱了鞋子和袜子,又轻声在他耳边哄道:「洗把脸再睡觉。」 梁嘉誉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我说了……不要。」 「梁嘉誉……」 「哎,你……!」梁嘉誉翻了个身,手肘不小心打在了周心远的额头上。 周心远还是没出声,梁嘉誉酒醒了一下,愣在原地。 「小远,我……对不起,打到你了吗?」梁嘉誉坐了起来。 「没事。」周心远笑了笑。 梁嘉誉看见他的笑容,整个人顿时莫名地就炸了。 「你一直是这样。」他低着头,小声地道。 「什么?」周心远没听清楚。 梁嘉誉抬起头,目光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他道:「你一直是这样,什么也不说,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周心远在那一刻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有点发抖,他看着梁嘉誉,心情复杂地说道:「我当然是……」 「你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子看好吗?」梁嘉誉打断了他,「我比你大十岁。」 「所以呢?」 「所以我们谈一谈。」梁嘉誉拉住周心远的手,「我们谈一谈,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一下医生好不好?」 周心远甩开了梁嘉誉的手,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道:「我不看医生,我没病。」 「那好吧。」梁嘉誉轻飘飘地说,「随便你。」 他随手关了灯,周心远一下子陷入了黑暗里,眼睛不适应,什么也看不见。 「随便你,小远。」梁嘉誉又赌气说了一遍。 第54章 {创口贴} 上岛了。 离拍摄结束还差最后一点,大家都有一种长征快要走完的感觉。 《蜉蝣》的故事进入尾声,嘉木离开了那座城市,他告别了胡愉心,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命运就是这么不堪,比如说他自己,比如说曾经和他如此接近的这个女孩。 他看见了更精彩的世界,但是也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 现实生活中的周心远呢? 他好像……也慢慢地找不到自己了。 这座岛不大,临近的几个小岛分散在四周,住户都是当地的渔民,很少有游客过来。 周心远先前和梁嘉誉坐了轮渡,梁嘉誉在他面前低着头不说话,仍旧固执地牵着周心远的手。 他们吵了一架,却又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和好。 周心远不想和梁嘉誉吵架,只好默默地跟在他身边。 其实只要先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周心远想,那他来说吧。 但是话到嘴边,又像是被装上了消声装置,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轮渡,任由海风从他们的四周掠过,带走了最后一点潮湿的委屈。 第75页 梁嘉誉道:「到了。」 周心远说:「嗯。」 「小远,我……」梁嘉誉转过头,周心远忽然觉得自己虽然近在咫尺,但是已经看清不清他的脸了。 「对不起。」梁嘉誉说,「那天我喝多了,整个人也很幼稚,你别放在心上。」 「好。」周心远鼻尖忽然一酸。 梁嘉誉继续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我会等你的。」 周心远想,梁嘉誉这话说的很不坚定,不知道他自己听出来没有? 他不会再等自己了,这里就是终点。 岛上的房间紧凑,不能一人一间。周心远和另外一个男演员分到了一间屋子,周心远放好行李之后,正好是落日。剧组买了不少海鲜,还有冰镇的啤酒,夏天终于完全到来,七月初的海有一点周心远说不出的温柔。 可过了几日,他就觉得海一点都不温柔了。 日晒是个问题。在海边拍戏,就算周心远每天都涂了厚厚的防晒霜,但还是黑了好几度。 「哎。」周心远收工以后觉得脚上一痛,光脚踩在石头上结果被碎石子划到了。 不是很严重,只流了一点点血,周心远忍了忍,干脆直接不去管,结果回去的时候,还是被梁嘉誉发现了不对劲。 梁嘉誉好像刚刚抽完烟,周心远很久都没闻到烟味,但是最近他却好像又復吸了。 不对,梁嘉誉也没说为了自己戒菸。 「脚。」梁嘉誉言简意赅,周心远知道自己还是瞒不过他。 「我回去之后贴个创口贴就行了。」周心远说。 梁嘉誉看了看他,没说话,直接拉过周心远的手腕。 「喂!」周心远吓了一跳,周围还有些人,梁嘉誉怎么就这么大胆。 两人一路上了二楼,梁嘉誉带着周心远去了他的房间。 很奇怪,周心远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欲望在他和梁嘉誉之间升起。这种感觉就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酒店,艾尔利斯最尽头的一间。他当初选择叩开了梁嘉誉的门,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周心远想,他还是有一些好时光的。 那些和梁嘉誉亲密相处的日子,他还是有被人喜欢过的。 进了房间,梁嘉誉关上门,这才松开握住周心远的手。 他弯着腰,在木桌的抽屉里翻来覆去,从药盒里找到创口贴,转过头对着周心远笑了笑。 「给你。」梁嘉誉说,「要我帮你吗?」 「不用。」周心远接过创口贴,慢慢地撕掉包装,侧过身,似乎不太想让梁嘉誉看到自己的受伤的地方。 「你干什么呢?」梁嘉誉觉得奇怪,「脚底板有什么秘密?」 「有。」周心远迅速地贴完创口贴,「刻了反清復明,不能给你看到。」 梁嘉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周心远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们之间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说过这样子的玩笑了,梁嘉誉一时之间还有点不习惯。 之前的隔阂总是存在,他心里不舒服,就刻意对周心远冷淡处理。但是这一刻,梁嘉誉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想念当初和周心远在一起的感觉。 梁嘉誉靠在木桌上,没有说话。 周心远以为自己贫嘴贫错了,也有点不知所措,只好道:「那我先出去了。」 「小远。」他刚转过身,就被梁嘉誉喊住。 周心远没来得及回头,梁嘉誉就从身后抱了上来。他环住周心远的腰,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对不起。」 他的对不起说的太多了,可是梁嘉誉自己都没意识到。 「你不用说……对不起。」周心远道。 梁嘉誉说:「没照顾好你。」 周心远说:「我长大了,不需要你时时刻刻照顾我啊。」 梁嘉誉把他转过身,手抬起周心远的下巴,轻轻吻了周心远的嘴唇。周心远好像忽然明白了梁嘉誉想要做什么,他心里一阵隐痛,反手用力地抱住梁嘉誉。 「我……我……」梁嘉誉无奈地说。 他们的额头相抵,周心远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们还是分开一阵子比较好。」梁嘉誉闭了闭眼睛,道。 「嗯。」周心远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没有反驳。 梁嘉誉道:「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周心远笑了笑,说:「好。」 好。他不知道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他仍然能感觉到梁嘉誉对自己的爱意,但是他也清楚,有空隙的爱是会被慢慢消磨光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就停留在最美好的这一刻。不用精疲力竭,也不用撕破脸,日后想起来的时候,还可以有所怀念。 所以周心远一点抵抗也没有,一点知觉也没有,就这样和梁嘉誉和平分了手。 他抬起头,最后亲了一下樑嘉誉,然后走出了他的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心远只是在拍戏。或者说,他的身体在拍戏,但是灵魂却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嘉木」的身上,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戏里的事情。 有一回周心远做梦,梦见自己真的成了嘉木。 他在夜里哭着醒来,睡在隔壁的男演员被他吓醒,连忙打开灯问周心远需不需要帮忙。 周心远满额头都是汗,他躺在床上,迷茫地说:「对不起,我只是做噩梦了。」 第76页 「压力太大了吗?」 「嗯。」周心远道,「有一点。」 「别有压力,再过几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周心远小声地应道:「嗯,离开这里。」 第55章 {风暴} 梁嘉誉则失眠了好几晚,和周心远说出分手后,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颓废。若不是身在片场,他很想立刻就去喝酒,喝到自己神志不清才好。 「cut——」梁嘉誉用喇叭喊道,「今天就到这里。」 他低着头,玩了一会儿手机,然后起身打算离开片场。 岛上的小卖部是梁嘉誉每天都会去的地方,到了那边,老闆和梁嘉誉打了个招唿,梁嘉誉对他笑了下,就直接从冰柜里拿啤酒出来喝。 他刚开了瓶盖,简明知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哎,我说……」简明知看着梁嘉誉笑了笑,「你怎么一个人偷偷躲在这里喝酒?」 梁嘉誉说:「我没啊,我正大光明的,你喝吗?」 「……喝。」简明知没什么原则。 梁嘉誉又从冰柜里拿了一瓶,递给简明知。 简明知问:「你跟小远吵架了啊?」 梁嘉誉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低着头,嗯嗯啊啊地想要煳弄过去。 「算吧。」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不想说出「我和周心远已经分手了」这样的话。 他在潜意识里根本没法和他分手,但是那一天……那一天却有一种强烈的力量让他这么做了。 梁嘉誉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只是浑身不得劲,像是感染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 简明知喝了一口啤酒,发出一阵感嘆,他道:「操,这也太爽了。」 热了一天,汗津津的t恤早就黏在了皮肤上面,冰啤酒救人狗命,简明知又狂饮了一阵。 就在此时,梁嘉誉忽然盯着地面,道:「我和他分手了。」 简明知:「……」 「咳咳咳……咳咳……」简明知瞪大眼睛,「你他妈非得在这个时候告诉我吗?呛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梁嘉誉笑了笑。 简明知本想再骂两句,但是看见梁嘉誉过得憔悴不堪,眼睛下面黑眼圈老大一个,最终也只是无奈地道:「怎么搞得?谁提的?」 「我。」梁嘉誉指了指自己。 「为什么啊?」简明知不解地问。 梁嘉誉说:「哎,说来话长,就是觉得他有事瞒着我。我……其实我感觉周心远应该有点轻微的抑郁症,本来想带他去看医生,但是他不肯,也不愿意跟我沟通,我就觉得好累……」 简明知说:「我操,那你还让他这样拍戏?你是不是人啊?」 梁嘉誉:「……」 简明知:「别拍了。」 「不可能的。」梁嘉誉说,「现在谁也不能停止,你没看到他那么专注吗?他自己都不可能停下。」 简明知:「你们疯了啊,到底是电影重要,还是一个人的健康重要?」 简明知这样问,梁嘉誉竟然一瞬间地愣住了。 简明知说:「你认为电影重要。」 梁嘉誉反驳:「不,不是的。」 简明知摇了摇头,笑道:「是的,你就是这样认为的。」 梁嘉誉烦躁地看向他,道:「我从来就没这么说过!」 「可你就是这么做的啊。」简明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要是觉得周心远有毛病,你干什么不早点停止?你不,你就是要……」 梁嘉誉把酒瓶给扔了,玻璃碎了一地,他走上前,揪住简明知的衣领,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小卖部的老闆闻声从后面走出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不要打架。」 简明知一下子收了声,以为梁嘉誉要打他,但是梁嘉誉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放开了手,慢慢地走开。 「不是这样的。」梁嘉誉说,「我愿意为了他放弃电影。」 但是,周心远连这样的机会也未曾给他。 谁也不能理解他,梁嘉誉失败地想。 他一路走回去,没有立刻回到住处,反而是找了块礁石坐下,有点迷茫地看着海平面。 梁嘉誉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但是这部电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一切都是从电影开始的,那么也应该由电影来结束。 他闭上眼睛,好像能看见第一次见到周心远的时候。那么漂亮的一个人,走到他的面前…… 傍晚的天有一点点云,还有太阳即将消失的光亮。海风一直吹在梁嘉誉的脸上,好像要将他所有的疲惫都吹走一样。 他回过头,看见有个人站在不远处望着他。 是周心远。 梁嘉誉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握住了一般。 但是周心远并没有走过来,他仿佛只是在确认梁嘉誉是否安全一样,默默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周心远和梁嘉誉就这样遥遥相望,再过一会儿,太阳的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周心远也离开了。 梁嘉誉落寞地转过头,他搞不清楚自己是希望周心远走过来,还是希望他就停留在原地。 气象台的颱风预警很快到了。 选择在这里拍戏,也是因为《蜉蝣》的最后要拍的一场戏是嘉木在颱风天里,坐在船上返回小岛,最后将胡愉心送给他的项鍊扔在了风暴之中。 第77页 然而等待颱风的日子并没有梁嘉誉想像得那么简单。 他们做了大量的准备,包括设备的固定,船只,还有救生的准备。这次的拍摄机会一旦错过,那么他们就要再等上一个月。 开拍前,简明知去找周心远聊了聊。 「小远,过来喝饮料。」简明知朝周心远喊。 周心远过去,简明知递给他可乐,自己则喝啤酒。周心远有一点愣神,却没有说什么。 简明知只谈工作,只字未提他和梁嘉誉之间的事情。 「你有信心吗?」简明知说,「颱风天拍戏,听上去就很疯狂。」 「有。」周心远说,「大家这么专业,一定可以的。」 「以前颱风天的时候我总是在家里待着,很害怕听到风的声音。」简明知说。 周心远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是。」 「我们可能只能拍前面的一小会儿,之后风太大就得回来了。」 「嗯。」周心远说,「我会努力的。」 和简明知聊完,周心远一个人去洗澡。 花洒的热水从天而降,沖走了周心远一天的疲惫。他赤脚站在地砖上,脚上还贴着那天梁嘉誉递给他的创口贴。 他知道伤口不能总是捂着,但是又捨不得这一个小小的创口贴。 周心远已经计划好了。 首先,梁嘉誉不会游泳,其次,颱风来临时的意外或许是最好的解释。 他会痛苦一小会儿,然后失去抵抗的能力,等到颱风过去,一切都晚了。没人会怀疑他,只会认为梁嘉誉是自己不小心出了意外。 周心远盯着地面的瓷砖,热水流进他的耳朵里。 他终于要做这件事了。 又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天,第三日早上十点多钟之后,忽然就变了天。 周心远坐在屋子里,打开窗户,只觉得风开始变得特别大,窗户被吹得簌簌作响。 过了一会儿,剧组的人依次上了船。 拍摄设备前一天就固定好了,梁嘉誉和简明知在发救生衣。十一点半,风越来越大,已经开始下雨了。 「开始了。」梁嘉誉说。 周心远没穿救生衣,跪在船栏杆的那儿,从脖子上把项鍊扯下,然后用力扔进海里。周心远整个人都湿透了,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雨不是直着下的,而是像刀子一样跟着风的方向打在他的脸上。 浪花翻涌过来,海面不安分地动着,整个剧组在风暴中来回摆动,众人非常紧张,下一个浪花打过来的时候,引起了一阵惊唿。 「回去了。」简明知担忧地看了看天空,「风太大了。」 「等等……」梁嘉誉看着镜头,「再补一条。」 他们拍了半个小时,中午的时候,太阳完全看不见,黑压压的云层聚集在天空,像是没有尽头的末日一般。船只迅速靠岸,他们不敢走出太远,梁嘉誉下了船,用手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雨水全都擦掉。 他的声音飘散在空中:「都下来了吗?」 雨太大,有些人已经先一步跑回去了。 简明知说:「嗯,快走,浪要过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浪就打在了两人身边礁石上,险些就要吞没了他们。 梁嘉誉心里感觉不对,四处望了望,问道:「周心远呢?你看见他了吗?」 简明知愣了一下,穿着雨衣,不太确定地道:「好像……好像看见了吧。」 不对,不对劲。 梁嘉誉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会儿,他套着雨衣,忽然看见周心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隔壁的一条稍小一点的渔船上。他像一尊雕像一样望着自己,渔船竟然又开始向着海动了起来。 简明知目瞪口呆,道:「小远?我操,等等等……我去喊人!」 简明知跌跌撞撞地跑去找人,梁嘉誉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快要凝固。 「小远!」 他朝着渔船奔跑过去。 「周心远!」梁嘉誉怒吼着,在风雨中沖了过去,跳上了渔船。 他差一点就没上来,胸口撞击在船身上,痛的梁嘉誉眼前一黑。 「你疯了!」梁嘉誉上来之后,周心远还是站在那儿,「快回去!操,你怎么会开这个东西!」 「梁嘉誉。」周心远平静地说,「梁嘉誉你冷静一点。」 梁嘉誉抬起头,怒道:「我不跟你冷静,我要你赶快靠岸,你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一切都晚了,渔船离岸边越来越远。 梁嘉誉一下子就觉得自己飘向了海里。 周心远脸上面无表情,梁嘉誉让他进去躲雨,但是他却只是摇了摇头。 梁嘉誉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心远难过地看着他,道:「我不知道。」 梁嘉誉知道他精神状态可能有点不太对,就耐着性子哄着他,说:「乖,小远,你来我这里,简明知去喊人了,我们没走太远,一会儿就能回去。」 梁嘉誉试探着去拉周心远的手,周心远没拒绝,反而紧紧地握住梁嘉誉的手。 风急浪高,又一个浪打了过来,渔船侧翻了。 梁嘉誉这一生从来没有过这样绝望的时刻,海水是冰冷的,打在背上的时候生疼,他唿吸不了,脚下一滑,整个人都落入海里。 周心远没有放开自己的手,但是梁嘉誉心里的恐惧却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放大。 第78页 他不会游泳,甚至坚持不了几分钟。 梁嘉誉抬起头,身上穿着救生衣,好歹让他有了一会儿短暂的唿吸。 「小远。」 他努力地抬头看了一眼,看见周心远一手拉着他,一手抓住了渔船上的铁桿。 梁嘉誉努力地向周心远那里游过去,但是风浪太大,阻碍了两人。 或许周心远放开手,他反而可以坚持的久一点。 「梁……嘉……誉。」周心远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他嘴唇发白,说道:「你放手吧。」 周心远拉着他,又一个浪头打了过来,把梁嘉誉砸进了海里。梁嘉誉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使不上力气了,他想,我快死了吗? 但是周心远还是没放开他,甚至一点一点地把他朝自己的方向拉了过去。 空气又一次钻进梁嘉誉的鼻腔里,他疯狂地咳嗽起来,要把嘴里的海水全都吐光。 「抓住这里。」周心远对他说。 求生本能让梁嘉誉紧紧地握住了铁桿,随着渔船在海里浮浮沉沉。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梁嘉誉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他搞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周心远和他在一起,脸上苍白着,没有一丝血色,周心远笑了笑,大吼道:「我也不知道啊!你为什么要过来!」 「废话!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船上。」 「可我根本就不想活了。」周心远落寞地说。 「你他妈放屁!」梁嘉誉爆了粗口,往日的风度和潇洒一点儿也没有了,整个人恼羞成怒,像个暴躁的狮子一样。 「我告诉你,你不会死的。」梁嘉誉说,「等会儿上岸了我就带你去看医生,你振作一点。」 周心远愣在原地,突然道:「你不懂的。」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梁嘉誉。」周心远喃喃地说道,「羡慕你的人生,你的家,我什么都没有……」 梁嘉誉说:「你有我,你有我好不好?我他妈不是你男朋友吗?」 「我们都分……手了。」周心远不小心呛了一口海水。 「真分手了吗?小没良心的。」梁嘉誉说,「分手了也能复合,我后悔了。」 周心远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梁嘉誉笑了笑。 梁嘉誉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心里害怕。 「我喜欢你。」周心远说。 「什么?」梁嘉誉根本听不清,只是模模煳煳地听到不确切的几个字。 「再见。」周心远又说。 然后,他还是松开了手,一下子消失在了海里。 这下,梁嘉誉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没有日光,没有意义。他不可置信地喊着:「小远!周心远!」 回答他的只有茫茫大海还有唿啸着的狂风巨浪。 第56章 {调查四} 面前这个男人没有染紫色的头髮,而是金黄色的。他看起来不经常打理自己,皮肤晒得脱皮,手上还缠着一小截绷带。 萧蕴走进后厨,地上全部都是没来得及沖干净的血水。各种海鲜的味道汇聚在一起,鱼腥味、海水的味道交织,一下子冲进萧蕴的鼻腔,让他不由自主地捂起嘴巴。 秦臻就在那儿。 他在处理一只大鱿鱼,正蛮不讲理地用刀切割鱿鱼带有吸盘的触手。 萧蕴想起那小玉跟他说,这人曾经是个片场的场务,还曾经去过影帝纪裴的生日会,他觉得不太可能。 不管怎样,后厨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 可秦臻好像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将刀放下,然后冲出了后厨。这个举动带来了一些骚动,萧蕴愣了一下,大喊道:「等一下!」 秦臻发了疯的跑,萧蕴追了上去,两人在黑色的深巷里你追我赶。终于,还是萧蕴要快一些,他从后面一把抓住秦臻,秦臻反手就是一拳,萧蕴躲开了,接着一拳砸在秦臻的鼻樑上,秦臻发出一声可怕的呻吟,整个人晕头转向。 萧蕴喘着气,将秦臻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彬彬有礼地说道:「你好,我不想伤害你。」 「警察同志……我什么也不知道……」秦臻疼得龇牙咧嘴。 萧蕴道:「我不是警察,放心吧。」 「嗯?」秦臻稍微冷静了下来,语气中带了点迷茫,「你是谁?」 萧蕴道:「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周心远?」秦臻安静了一会儿,主动问道。 萧蕴心里一沉,点点头。 他松开了秦臻,秦臻看了看四周,道:「找个其他地方说吧。」 调查人:萧蕴 目标:秦臻 秦臻就住在一套老式的房子里,在一楼,带了个小院子。 「以前是我奶奶家,后来我奶奶去世了,房子就留给我了。」秦臻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抽了张纸巾,按住了鼻子。 他被萧蕴揍得流鼻血,此时萧蕴也只能假装无事发生。 「我奶奶生前最喜欢吃大葱卷饼,那味道,别提了。我最喜欢吃旺旺仙贝,你要吗?」秦臻拿起桌子上的仙贝,递给萧蕴。 没有条理,没有逻辑,像是障眼法。萧蕴想。 「不了,谢谢,我们还是来说说周心远把。」萧蕴说。 秦臻面上露出了一种遗憾的神色,道:「周心远啊……」 第79页 萧蕴开了录音笔的开关,就放在秦臻的仙贝旁边,秦臻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蕴:「我已经看过监控了。第一次,在影视城,你帮着周心远进来接近梁嘉誉。」 秦臻:「那地方是个死角。」 萧蕴:「不完全是。」 秦臻:「好吧,还有呢?」 萧蕴:「纪裴的生日宴会,你是怎么进去的?」 秦臻:「当时还在娱乐圈混呗,还是有一点人脉的嘛。」 萧蕴:「不对,第二次你出现在那里依然不是巧合,你在那里等周心远,是为了什么?」 秦臻:「不信拉倒。」 他皱起眉头来,但是却不苦闷,看着萧蕴的眼神好像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猜出多少。 萧蕴:「第三次,我猜你应当给了周心远一点线索,不然他找不到梁嘉誉的家。你在校门口遇见他,你给谁打了电话?」 秦臻:「我说你这个人就是个神经病。」 萧蕴微微一笑:「全猜对了吗?」 秦臻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我承认,周心远是我认识的一个小朋友,以前哥穷困潦倒的时候在网吧上网没带钱,他请我吃了顿饭,但是你所说的……全是你的猜测,而不是事实。」 萧蕴道:「是事实,我知道。」 秦臻摇了摇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萧蕴:「你背后那人是谁?你在负责给谁接头?」 秦臻:「我不告诉你,你杀我啊。」 萧蕴:「当然不杀你,但是你要知道,你可是给别人卖命,在这种事情中,小人物的下场会是什么?」 秦臻:「不用知道,梁家快爆出丑闻了,我也会拿到相应的钱。」 萧蕴嘆了一口气,问道:「什么丑闻?」 秦臻:「你等着看吧。」 萧蕴不说话了,一时间客厅里非常安静,他看了看墙上的黑白照片,老妇人面对镜头,眼神里满是沧桑。 萧蕴道:「是枫行娱乐的康岩?」 秦臻:「……」 秦臻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怒道:「你耍老子玩?你他妈什么都知道了,还在这假模假样地问我?」 萧蕴笑了起来,道:「你们为什么要做这一切呢?」 秦臻翘起二郎腿,烦躁地说道:「鬼知道,康岩要整梁家呗。周心远反正跟康岩是一路的,我就暗中帮他做点别的。」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场务了?」 「要了命了谁他妈要在剧组,天天昏天黑地的,老子贼烦这些拍戏的。」 萧蕴:「康岩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帮他?」 秦臻:「关你屁事啊。」 萧蕴:「是你奶奶吧。」 秦臻:「……」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秦臻最后点了点头,道:「他帮我付了奶奶的医药费。」 萧蕴开玩笑地道:「你真没有原则,康岩没给你封口费?」 秦臻道:「原则?老子是没有原则,给他们干了一两年的活,反正这些人也不会在乎你的死活,目标达到,就把你踢到一边。」 秦臻的身体微微向前,他在灯光下露出一个笑容,萧蕴看见了他有很浓重的黑眼圈。 「因果报应,迟早会来的。」秦臻轻声道。 就在此时,他一把抢过了萧蕴放在桌子上的录音笔,随即踩了个稀巴烂。 萧蕴没动,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想知道周心远以前的事情。」萧蕴平静地说。 秦臻又给录音笔的尸体补了两脚,抬起头,舒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的不是很多,但是你可以去他以前的学校看看。」 「在哪儿?」 「郎山镇,育英高级中学。」 萧蕴点点头,笑道:「谢谢。」 「不送。」秦臻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朝着萧蕴挥了挥手。 萧蕴走出秦臻家,下楼梯的时候右手放进口袋里,那里还留了另外一个开着的录音笔。 郎山镇,育英高级中学。 这个地方不太好找,还是花了萧蕴一点力气。 这里大体还是属于南方较为富饶的地区,但是郎山镇没什么特别的,整个小镇很安静,萧蕴下了火车之后又坐了几小时的大巴,一路颠簸过来。下午的时候,他找到了育英高级中学。 这是镇上唯一的一所中学,从外面看起来,虽然比不上城里,但也干净利落。 门卫大爷看了看萧蕴,让他在访客登记簿上写下了名字和身份证号。 萧蕴进了校园,没什么人,操场上只有一个班级在上体育课。 他们看了一眼萧蕴,随即又怯生生地跑开了。 中学的李主任接待了萧蕴,他被带到访客室。 「来,喝茶。」李主任为人很热情,也许是因为萧蕴在电话里说想捐赠三十万元给孩子们当做助学基金。 「我们这里虽然穷了点,但是孩子们还是很努力的,每年都有不少人考上一本。」 李主任带着萧蕴参观了一间办公室,里面放着的都是歷年来学生们在各种场合下获得的奖状和荣誉。 萧蕴挨个看了,李主任说:「除了文化课,我们也倡导大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音乐、美术、围棋、书法、写作……学生们都会参加。」 第80页 萧蕴对着李主任笑了笑。 他继续往前走,认真地看着墙壁上的照片。 最终,他在一张照片前停了下来。照片上的少年有些不安地垂着头,虽然手里拿着奖状,但是看起来还是有着明显的不自信,给人一种畏手畏脚的感觉。 萧蕴仔细地看着少年的面容,不放过一丝细节。 「这是什么比赛?」萧蕴问。 李主任答道:「哦,这是市里的一个作文比赛,那年有两个学生得了奖。」 「这个男孩子?」 「他是一等奖,我记得他写作很有天分,就是平时看上去很内向,不怎么说话,家里条件也不太好。」 「他叫什么?」萧蕴轻声问,仿佛怕惊扰了一些幻想。 李主任想了一下,说道:「他叫周嘉木。」 「……什么?」萧蕴勐地回过头,提高了声音。 李主任愣了一下,道:「周嘉木。周而復始的周,嘉奖的嘉,树木的木。」 这一瞬间,萧蕴整个人如同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一阵凉意攀上他的后背,他道:「这不可能。」 李主任不明白为什么萧蕴要纠结这种事情,但是显然她坚信自己没有认错。 「萧先生,我不会记错的。这孩子就住在郎山镇,从小我们都知道他。他学习成绩好,但是家里父母去世的早,只有一个残疾的舅舅和他一起生活……」 萧蕴站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无数线索涌进他的脑海……他知道周心远有秘密,但是他可不知道周心远曾经改过名。 还是说……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一场电影? 第58章 {周嘉木} 萧蕴从郎山镇回来后,第一件事没有去医院,而是给康岩打了个电话。他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康岩却还是见了他一面。那之后,萧蕴便对所有的故事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他所迷惑的点被一一击破,故事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隔了几日,萧蕴去医院看望梁嘉誉。比起一个月前,梁嘉誉的状况看起来要好一些。 严格说来,他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只是潜意识里拒绝接受治疗,才让他看起来很糟糕。这次萧蕴来的时候,梁嘉誉就坐在医院草坪的一棵树下,什么也不做,就是望着天空。 「梁导,你好。」萧蕴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梁嘉誉没说话,萧蕴也不着急。 「我知道了。」萧蕴眯起眼睛,说道。 梁嘉誉的耳朵动了动,这才慢慢地转过头来,声音嘶哑地说道:「告诉我。」 萧蕴也侧过身,道:「我得带你亲眼去看,梁导,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復。」 梁嘉誉道:「我已经没事了。」 萧蕴耸耸肩,表示很怀疑。 梁嘉誉道:「我真的没事。」 萧蕴自嘲地笑了笑,过了半天才道:「梁导,我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梁嘉誉没听懂,萧蕴继续说:「既然这样,我们下周就出发,我会把我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下个星期一,梁嘉誉出院了,他在高铁站等着萧蕴,脸上戴了一副超大的墨镜,头髮剃成了板寸,人瘦了很多,再也不是那个风光的青年导演。 萧蕴没带什么东西,两个大男人在车站的肯德基吃了鸡肉卷,萧蕴喝光了梁嘉誉不想喝的可乐。 在车上,梁嘉誉睡了一小会,梦里面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两只手紧紧地攥紧,直到最后萧蕴叫醒了他,窗外面也天黑了。 他们在县城里住了一晚,最好的酒店,但蚊子还是比较多,九月份的天气仍然热着,梁嘉誉进了房间就沉默地背对着萧蕴。 第二日,他们又坐大巴到了郎山镇,梁嘉誉走了一阵子,身上就开始冒冷汗。 萧蕴站在一间二层小楼门前,抬起头说道:「就是这里。」 小楼大门紧锁,看起来已有几年没有人住了。梁嘉誉不懂为什么萧蕴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带自己来这里。 「进来吧。」萧蕴手里居然有钥匙。 跟梁嘉誉想的一样,这里面看起来也很糟糕,萧蕴稍微整理了一下,让梁嘉誉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 「所以呢?」梁嘉誉看着周围,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搞晕了。 萧蕴搬来一把凳子,坐在梁嘉誉的对面。 「1998年1月18日,周心远就出生在这里……」 1998年,周莘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叫嘉木。 没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周莘不说。从妇幼医院回来的时候是个大晴天,嘉木被她抱在怀里,她回到郎山镇,路上不巧遇上了去县城的李三娘。第二天,周家女儿未婚的事情传遍了整个郎山镇。 「是不是那个姓关的种?」 「哎呀这谁知道呢,他们家女儿一直不出门,原来是怀孕了,挺个大肚子怎么能出门。」 「这家真是造孽……儿子也是个残废……」 周莘浑然不知外面的人会怎么说她,她抱着自己的儿子进门去看弟弟周覃。 「姐。」弟弟睡在床上,听见周莘的脚步声,从书后抬起头来,虚弱地对周莘笑了笑。 「带嘉木来见见你。」周莘说。 周家的先祖是个秀才,原本日子还算好过,可是到了周莘爷爷那一辈,家里已经不似从前。周莘爸爸又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做农活,家里一下子就过得紧巴巴起来。周覃的腿是小时候出了意外,没钱治,就一直睡在床上。 第81页 周覃放下书,伸出手接过嘉木,他仔细看了看嘉木的眼睛,轻声道:「你好啊。」 周莘则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弟弟和儿子。 「像你。」周覃把嘉木还给周莘。 周莘抱着嘉木,有点寂寞地说道:「但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孩子是你的,还分什么对错?」周覃说,「他跟你姓,姓周,不姓关。」 「……嗯。」 周覃握住周莘的手,安慰道:「姐,放心吧。」 周莘看着弟弟没什么血色的脸,勉强笑了笑。周覃又拿起书,低头看了起来,也不管周莘和嘉木是否离开。他的世界是被禁锢的,周莘能察觉到弟弟总是拒绝着外界,从没跟任何人完全地表达过自己的内心。 周嘉木就这样在郎山镇慢慢长大了。 他的家里有外公、外婆、妈妈和舅舅四个人,一直到他三岁那年,他跟别的小朋友没什么区别。周家虽然不富裕,但是养活一个孩子,却也是能做到的。 「妈妈。」周嘉木从门外往里面看,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瓷碗,中药的苦味窜进周嘉木的鼻子里。 他小心翼翼地端着碗,一点一点地挪进来,努力不让药洒了。 外婆说了,这药可以让妈妈好起来。她让周嘉木帮忙给周莘送药,周嘉木便乖乖地答应了下来。 「嘉木。」周莘咳了一阵子,像只虾一样蜷缩在床上。 她用手捂住嘴,捶着胸膛,想让咳嗽停止。 周嘉木端着碗,茫然无措地看着周莘。 过了一会儿,周莘不咳了,招了招手,让周嘉木过去。那一碗中药还是洒了一些出来,周莘心疼儿子,赶忙接过来,问道:「外婆呢?你太小了端药很危险。」 周嘉木说:「外婆在做饭,妈妈你好点了没有?」 周莘摸了摸儿子的头,道:「好多了。」 「喝药。」周嘉木还没忘记这件事。 周莘苦着脸喝了药,周嘉木趴在床边上看她,天真地道:「大人也怕苦吗?」 「当然怕啊。」周莘故意做了个鬼脸,逗得周嘉木笑了起来。 她病了很久,身体不如从前了,但是对儿子的爱还是让周莘感觉精神难得好了一些。周莘拍了拍床边,让周嘉木跳上来。 周嘉木人还小,最后是藉助了一个小板凳,才钻进妈妈的怀里。 「最近在做什么?跟我说说。」周莘捏了捏周嘉木的耳朵,轻声问道。 「舅舅给我读书。」 「舅舅给你读了什么?」 「格林童话。」 「好玩吗?」 「好玩。」周嘉木笑着回答。 周莘亲了亲他的脑门,心里对儿子的愧疚让她险些掉下泪来。她几乎没给周嘉木买过玩具,那些小汽车小火车什么的,周嘉木可能都没见过,只有几个她儿时玩过的毽子和弹珠。 家里实在没什么钱了,只有以前留下来的一大堆书,父亲不捨得扔,偶尔会在院子里晒书,再拿给周覃看。 周嘉木也不出去玩,他最喜欢去找舅舅。周覃的屋里有纸和笔,闲来无事的时候周覃就教周嘉木写自己的名字。 他会写自己的名字,会写一到十的阿拉伯数字,会背童话。 三岁一过,周嘉木还留在家里。他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了,渐渐地可以自己看书。 周莘的病一直没好,去医院看了,需要化疗。 周嘉木和舅舅两个人待在家里,外婆早上出门的时候提前做好了饭,让周嘉木中午的时候记得给舅舅送饭。 到了中午,周嘉木热了饭,端给周覃。 走到周覃身边的时候,周嘉木放下碗筷,才问道:「舅舅,你怎么在哭啊?」 周覃像是没有听到外甥的声音,他的眼睛看着前方,泪水从脸上无声地滑落。 周嘉木小声地说道:「舅舅。」 他上前拉了拉周覃的手,再次说道:「舅舅,吃饭了。」 周覃突然狠狠地甩开了周嘉木的手,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周嘉木惊呆了,脚下踉跄了几下,张了张嘴又不敢出声。 「我不吃。」周覃看了他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可能失态了,放缓了语调。 但周嘉木还是被吓着了,他退后了几步,跑了出去。 那时候,周嘉木第一次知道自己舅舅反覆无常的精神状态。过了好几天,他才敢再和舅舅说话。 但是舅舅也不是每次都会那样,只是偶尔,大部分的时候他还是会给周嘉木讲故事,陪他一起看书。只是有时候……他会吓到他。 周莘说,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周嘉木想,也许舅舅只是心情不好罢了。 周莘的化疗没有持续很久,外公外婆带着妈妈回了家。 回来的那一天,周嘉木坐在院子里发呆,周莘推开门,给周嘉木买了一辆玩具小火车。 晚上,外婆烧了一桌好菜,周覃还是不出门,周嘉木这次又去给他送饭,周覃对他说了对不起。 「没关系。」周嘉木说。 周覃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又低头看书。 又过了几个月,周莘去世了。 葬礼很简单,外婆牵着周嘉木的手,最后看了一眼周莘,她就被彻底掩埋。 周嘉木哭的厉害,哭的直打嗝,回到家后,他跑到舅舅的屋子里,对舅舅说:「我想让妈妈回来。」 第82页 周覃愣了一下,对他道:「这是不可能的。」 「以后你还有舅舅。」他跟周嘉木这样许诺。 第58章 {爵} 到了上小学的那一年,周嘉木的外公也离开了。 比起他的女儿周莘,外公要走得舒服一些。有一天晚上他莫名地觉得有点累,喘不过气来,就提前去屋里睡觉,然后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风光大葬是不可能了,周嘉木这时候开始读书,一个人独自走了五公里的路回来见外公最后一面。 这一次,周覃还是没有参加葬礼。 姐姐的葬礼不去,父亲的也不去。 他只是坐到轮椅上,然后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周嘉木回来后看到这一幕,心里觉得舅舅像他在书里读到的吸血鬼,他的皮肤在阳光下面白到透明,他好像都能看见周覃手臂上青色的血管。 外公下葬后,周嘉木的生活又回到了平静。 只是外婆的头髮全都白了,每天干农活、做饭都弯着腰,弯久了会很疼,再次直起来的时候很困难。周嘉木上学回来后不写作业,第一件事是先帮外婆干活。他学会洗菜烧饭,一开始做的很差劲,渐渐地才掌握了诀窍。外婆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最起码嘉木和周覃不会饿死。 外婆是个可怜的女人,但是周嘉木却从听过她抱怨什么。 于是周嘉木也不说了,他是个小孩子,小孩子的生活比起大人来说要更简单一些。 有一年周嘉木过生日,外婆给他做了一双棉鞋。 南方的冬天不供暖,就在屋里放一个油汀,周嘉木坐在油汀旁,一边取暖一边看着外婆给他做鞋。他看见外婆的手,那双干枯的手全是茧子,有些关节处也已经变形了。 外婆看着周嘉木,笑了笑,说道:「要是我们家情况好一点,就不用给你做鞋了,让小莘带你去外面买球鞋穿。」 周嘉木也笑了,道:「不用,我喜欢穿外婆做的。」 他们家里并不避讳谈起死掉的人,外婆经常会提到外公和他的妈妈,就像是两人一直没离开过他们一样。 周嘉木这时候快满十岁了,个子长高不少,学习成绩很好,考试在班里总拿第一,就是体育弱了点。 他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去舅舅那里的次数比从前要少。 大年三十的晚上,外婆和周嘉木两人吃过饭,外婆让周嘉木到周覃的屋子里喊他出来看春晚。 周嘉木点点头,走到舅舅屋门口的时候第一次停下了脚步。 他忽然不想进去,害怕进去,周覃多半不会出来,何必多此一举呢。 那一次,周嘉木只是在周覃门口绕了一圈,便下了楼,对外婆说舅舅不想出来。外婆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什么也没说。 看完春晚,外婆跟周嘉木说了一个故事。 她说,周家有一个坟,这个坟埋了家中的那个秀才,据说那里面有一个宝贝,是很多年前秀才意外得到的。但是没人下去看过,也没人动过歪心思,只有外公去了。 周嘉木听得入迷,问道:「真的有宝贝吗?有什么宝贝?」 「有的。」外婆说,「是一件爵。」 「什么是……爵?」 「喝酒用的一种青铜器,很多很多年了。」 「然后呢?」周嘉木张了张嘴,「外公去了吗?他找到这个爵了吗?」 外婆此时却不把故事说完了,她只是微笑着摸了摸周嘉木的头,让他去睡觉。 周嘉木一直忘不了这个故事。 他通过各种途径搜集关于青铜器的资料,做成剪贴画,塞在书包里。 直到有一天,周嘉木去看舅舅,周覃看见了他正在读的书。 「青铜器?你对这个感兴趣?」周覃问。 周嘉木说:「也没有……不对,有一点点,我想知道一点爵的事情。」 「就是个喝酒的破杯子。」周覃说。 周嘉木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道:「以前我们家里也有一个爵。」 周覃放下书,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外甥的脸,他道:「嘉木,你好像长大了。」 周嘉木愣了一下,道:「舅舅,我已经十岁了。」 「十岁。」周覃低着头,「是外婆跟你说了爵的故事吗?」 周嘉木一下子兴奋起来:「舅舅你也听过这个故事吗?外公最后到底有没有找到啊?」 周覃笑道:「找到了。」 「在哪儿?」 「找到了,但是被人骗走了。」 这个故事的后半段对于周家来说,是一个怎么样也绕不开的耻辱。 外公是个老实人,让他去挖自己家的祖坟,他一般也不会这么去做。然而他的儿子周覃出了事故,急需钱治腿,钱从哪儿来呢? 这时候,他想到小时候听过的那个故事,如果故事是真的,那么这东西好说歹说也能卖一些钱,也许可以解决一家人的燃眉之急。 外公不敢声张,只敢趁着天黑的时候偷偷跑去坟地那里挖,到了第五天,却凑巧碰上了他的朋友梁安。梁安见到好友鬼鬼祟祟,在坟地里不知道做什么,觉得奇怪,于是便悄悄跟着他。 最后,外公真从坟里找到了一个青铜爵,还没回家,就被梁安拦住了。 外公急了,只是说自己想要卖掉青铜爵,拿钱给他儿子治腿。梁安说,他来帮忙联繫买家。他找到了买家,却发现这青铜爵的价格对于他一个普通人来说,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于是他起了贪念,从周家手里骗走了青铜爵,拿到钱款后从镇子上消失了。 第83页 故事的结局一点都不酷,也不完美,没有任何反转。 梁安的的确确消失了,带着一大笔钱,远走高飞。周覃的腿治不了,他从此瘫痪在床,一生都囚禁于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就是这样。」周覃说完,很平静地看着周嘉木。 「可是……可是如果……」周嘉木说不出话来。 「如果什么?」 「如果他没有骗走外公的青铜爵,舅舅你就不会……」 「那也是走私文物。」周覃道,「你觉得外公会做这种事情吗?」 周嘉木彻底迷茫了。 「这就是命,嘉木。」周覃最后嘆了口气,疲惫地说道。 从那以后,周嘉木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想,若是一开始就深陷绝望,那么还可以忍受,但是明明有一个机会从他们的眼前经过,却又失去了,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周嘉木在迷茫中长大,后来有一天,有个年轻男人来了他家,说要找周莘。 「你是谁?」周嘉木刚洗好菜,还没来得及擦手,只在牛仔裤上随便擦了擦。 「我叫康岩。」男人自我介绍道。 周嘉木点点头,道:「哦,你来晚了,我妈妈已经不在了。」 康岩愣在原地,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他那时二十八岁,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来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一束花。康岩执意要去见见周家的其他人,周嘉木便领着他去找了周覃。 如此一来,不知道是好是坏,周嘉木的命运也被彻底改变了。 第59章 {来吃柿子} 萧蕴说到这里,梁嘉誉已经很久没变过姿势了。 他给他倒的那杯水冷在那里,没人去喝它。 两个男人面对着面,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萧蕴站起来,打开屋子里的灯,从包里拿出之前在车站买的盒饭。盒饭也是冷的,只能将就一下,他看着梁嘉誉,道:「吃饭吗?」 梁嘉誉很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词不达意地说道:「我爷爷就叫梁安。」 「嗯。」萧蕴背对着他,拆掉了盒饭的塑料封。 盒饭放在桌上,萧蕴重新在梁嘉誉对面坐下,他很饿了,但是不确定梁嘉誉饿不饿。 萧蕴说:「如果你不按时吃饭,身体会不行的。」 「我知道。」梁嘉誉垂着头,「我知道。」 他机械性地拿起筷子,想要夹一块土豆,但是试了三四次,却怎么样都夹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梁嘉誉放下筷子,双手捂着脸。 萧蕴只是沉默地吃着饭,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吃饭。」萧蕴说,「吃完饭继续说。」 可是直到萧蕴说完,梁嘉誉都没能抬起头。萧蕴吃完,跑出去扔了垃圾,回来的时候看见梁嘉誉又在努力吃饭。 他重新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梁嘉誉吃的很慢很痛苦,最后还剩了一大半。 「算了。」萧蕴有点于心不忍。 「我们回去吧,梁导。」萧蕴后悔地说,「我不应该带你来这里的。」 「不。」梁嘉誉摇摇头,坚决地说,「我不走,我已经在吃了,我可以的。」 「那好,从康岩那里继续说……」 周嘉木领着康岩去见周覃,康岩手里还抱着那束花。 周嘉木敲了敲周覃的房门,在外面喊道:「舅舅!」 「进来。」周覃在里面应道。 周嘉木进去后,康岩也进来了。 康岩有点儿不知所措,直接说道:「打扰了。」 他看见周覃躺在床上,脸色不太好看,还以为他是生病了,就把手里的这束花让周嘉木送给周覃。 周嘉木愣了一下,把花递给周覃,周覃也不接,弄得两个大人一个小孩之间的气氛都有些尴尬。 「你是谁?」周覃皱着眉道。 「我……我叫康岩。」 「然后呢?」周覃说,「你找谁?」 「周莘。」 「那是我姐,她已经死了。」周覃冷漠地说道。 康岩微微睁大眼睛,第一个反应是去看周嘉木。他不知道当着小孩的面可以这么直白地说话,但是周嘉木却好像已经习惯了,并无多大反应。 「所以……你是谁?」周覃又问了一遍。 康岩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纠结地说道:「我……」 周嘉木拿着花,乖巧地走出去,还替周覃和康岩带上了门。 晚饭的时候,外婆多做了一个菜,周覃依然没有出门,周嘉木给舅舅送完饭,回去的路上听见康岩和外婆在聊天。两人的语气听上去都很温和,外婆甚至被康岩逗笑了。 「莘莘她……就这一个儿子。」外婆看见周嘉木,对他招了招手。 康岩的笑有些苦涩,他看着周嘉木,低声道:「我都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还记得莘莘。」 第二天,周嘉木带着康岩去看周莘。 「我妈就在这里。」周嘉木说。 他们随身带了点纸钱,在周莘的墓前烧了。烧着烧着,康岩的眼泪就下来了。 但他很克制,没发出一点声音。 周嘉木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康岩到底在哭什么。 后来他才知道,他妈妈周莘在没生他之前,曾经在另外一个城市读书,她那时候考上大学,是他们系里的系花。为了赚取生活费,周莘给康岩补过课。 第84页 多年前康岩就喜欢上周莘了,那时候他的爱是带有一点崇拜性质的。可是没等他考上周莘的大学,周莘却已经回了家,根本没有拿到毕业证书。 再之后,康岩一路辗转,想再见周莘一面,却只是见到了她的儿子,她的弟弟。 康岩在周嘉木的家里住了几日。 周嘉木看见他总是看着他妈妈的遗照,一看就是一整天。 过几日康岩与周嘉木告别,临走前带着他去吃麦当劳。 周嘉木没吃过麦当劳,第一次吃这种东西觉得新奇,觉得特别好吃。康岩坐在他的对面,没什么胃口,就看着他吃。 康岩问:「你知道你爸叫什么名字吗?」 周嘉木一边吃鸡翅,一边摇摇头。 康岩没多问,就对他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吃吧,不够我再去给你买。」 周嘉木吃完了,吃的肚子很撑,康岩还带他去看了一场电影。那也是周嘉木第一次看电影,电影院黑下来的时候,他还有些害怕。 他已经记不住当时看了什么,但是仍然能记住那种感觉。紧张又沉迷,是他从未见过的世界。 看完电影,康岩又给周嘉木买了点东西,不光是小孩用的,还有一些老人家吃的保健品,周嘉木还替舅舅挑了一本书。 那天结束,康岩送周嘉木到了门口,却没有进去。 「叔叔。」周嘉木有点不舍,「你要走了吗?」 康岩摸了摸他的头,周嘉木虽然十岁了,可是跟同龄人比起来,个子还是偏矮。 「对啊。」康岩说,「叔叔要走了,空了再来看你。」 「嗯。」周嘉木道。 他知道「空了再来看你」这句话只是客套,电视里放过,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我要走了,再也不见。不过周嘉木没什么理由留下康岩,他只是妈妈以前认识的一个人而已。 回到家,周嘉木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转了几圈没看见外婆,就去找舅舅。 「舅舅!」周嘉木有些献宝似的把下午在书店买的书递给周覃。 周覃没在看书,他像是累了一般,靠在枕头上发呆。 「给你的。」周嘉木坐到他的床边。 周覃看了一眼,问:「哪儿来的?」 「康叔叔送给你的。」周嘉木回答。 周覃想了一会儿,道:「我不要,你拿走吧。」 周嘉木瞪大眼睛,觉得周覃有点……有点过分,为什么不要呢? 周覃看着他,笑了笑,语气冰冷地道:「总觉得康岩不是什么好人,你可不要太黏他了。」 「哦。」周嘉木有点不开心。 「怎么?他还没走吗?」周覃问。 「走了。」周嘉木说,「他说空了再来看我们。」 「假的。」周覃说,「也不是来看你,是看你妈。」 「嗯。」周嘉木动了动肩膀,不想接舅舅的话了。 他舅舅说话总是这样,有时候太真实了,会让他觉得不开心。 「我去做饭。」周嘉木跳下床,对周覃挥了挥手。 外婆回来后,看见桌子上的东西倒是很开心。 周嘉木做了饭,和外婆一起拆了礼物,外婆看不懂保健品上的英文字,周嘉木也看不懂。 「真好啊,这孩子真好啊。」外婆喃喃地说。 周嘉木也觉得康叔叔很好,他从小没有爸爸,虽然有舅舅,但是这些年他变得越来越古怪,周嘉木不敢亲近他,舅舅也不会给他读书了。而康岩的出现却正好填补了他心里的一块空缺,虽然康岩看起来还是有些年轻,比自己妈妈小上五六岁,但还是让周嘉木有一种幻觉。 他隔壁小胖的爸爸是个土里土气的农民,晒得很黑,身上有一股汗味。周嘉木以前很羡慕小胖,做梦的时候也想有个那样的爸爸,但是康岩出现后,他就不羡慕小胖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那么贪心的。 康岩虽然好,也不会再出现了吧。 这么想着,一晃眼就是秋天了。 中秋节那天,外婆给了周嘉木一点零花钱,让他去买几块月饼。他跑回家的时候,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外婆的笑声,再仔细一看,整个人就愣住了。 「嘉木。」康岩提了两大袋水果,对他笑了笑。 「啊。」周嘉木傻傻地说道。 「来吃柿子。」康岩说。 第60章 {十四岁} 十一岁到十三岁这三年,康岩来周家的次数大概有六次。 每次来的时间不定,最长一次他在这里待了两个月,最短一次只有三天。 而周嘉木和周莘渐渐不是康岩最主要的看望对象。周嘉木有一次听见周覃屋里传来说话声,才迟钝地意识到,康岩是来找周覃的。 说来也奇怪,两人本来只有一面之缘,不知为什么竟然相处的这么融洽了。 也许是因为年龄,周覃只比康岩大两岁。也许是因为样子,周覃和周莘长得很像。也许是因为……也许没有原因。 外婆什么也不知道,她太累了,她需要养活一家子,哪有时间关心周覃和谁交往。 周嘉木也被隔离在他们的那个小世界之外,只是被康岩送他的一个足球打发走了。 因为成长环境的缘故,周嘉木是个很敏感的小孩子。他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知道要好好学习,改变命运。知道要帮外婆分担家务,不惹麻烦。 第85页 他把一切孩子的天性都掩盖掉,战战兢兢地生活着,一天天长大,心里对周覃和康岩虽有怀疑,但是他不敢说。 尤其是康岩在他家里小住的那两个月,周嘉木觉得心慌又奇怪,见到两人就躲开。 他顶着大太阳在外面踢球,把自己晒得黑黑的,双手弄得很脏,头髮因为汗湿而卷在一起,衣服都是一股汗味。直到日落他才回家,沖个冷水澡,换干净的睡衣,然后被叫去吃饭。 那天他在饭桌上看见了周覃。 周嘉木像被雷噼了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舅舅。 周覃坐在轮椅上,歪着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嘲笑着周嘉木,他说:「踢球踢傻了吗?」 「没。」周嘉木走了过去,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周覃从不出门跟他们一起吃饭,从来都没有。在周嘉木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舅舅坐上饭桌。 他的轮椅要垫两个软垫,才能够到桌子的正常高度。他细弱苍白的手臂和周嘉木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康岩坐在周嘉木和周覃的中间,他微微侧过身,给周覃夹了一点菜。 饭桌上,他们在谈论某本书。周嘉木听不懂,但是周覃还算有点兴趣。他讲话声音不大,要比和周嘉木说话时专注许多。周覃吃的不多,后半段的时候,周嘉木看见他只是喝了几口汤。 周嘉木像个饿死鬼一样的吃饭,近来他的胃口大增,每天都有一种飢饿的感觉。 吃完饭,康岩推着周覃回屋,周嘉木收拾了碗筷。 第二天他又看见康岩推着周覃在院子里遛弯。 周嘉木这时候已经有点麻木了,决定还是不去想他舅舅和康岩之间的事情。放暑假了,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业,因为太过用功,暑假作业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写好了。 周嘉木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看见康岩正在切西瓜,给周覃的西瓜是用勺子挖好放在小碗里面的,连里面的籽都已经剔除。 他以为康岩和周覃的关系会一直好下去,但是过了那个夏天之后,康岩却和周覃分道扬镳,康岩走的时候甚至都没和周嘉木打招唿。 周嘉木觉得莫名其妙,跑去看周覃的时候,发现他睡在床上,一句话都不说。 「舅舅,舅舅你怎么了?」周嘉木想帮他翻个身。 「滚!滚开!」周覃却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 比起第一次见识到周覃发火,现在的周嘉木已经可以稍微坦然一点面对。他仍然会心惊胆战,但是却不像刚开始那样落荒而逃。他也有埋怨的,但是他知道舅舅心里很苦,就像他心里很苦的时候,他就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喊大叫一通,或者是跑出去使劲踢球。但是舅舅不行,他要直面自己的苦,他哪里也去不了,所以周嘉木选择原谅他。 周嘉木想给康岩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他惹舅舅不开心了,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再后来,康岩告诉他自己知道了青铜爵的事情。他是一个外人,但是他却表现出了一种异常的愤怒,他说如果梁安没有骗走外公的青铜爵,那么可能如今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十四岁,周嘉木的外婆在一个雨天脚滑,掉进了镇子另一头的河里。 郎山镇的人前前后后找了一天,才终于在下游发现了外婆的尸体。 大人们没让周嘉木看,几个长辈操持了葬礼,他们让周嘉木给外婆守灵,婶子们拿来吃的,东一家西一家。 「嘉木啊,你家还有什么亲戚没有?」 周嘉木迷茫地摇了摇头,道:「只有我和舅舅。」 「你舅舅……哎。」 周覃是指望不上的,他还需要周嘉木来照顾。 周嘉木跟学校那边请了一周的假,忙完这边的事情之后,他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外婆是他的精神支柱,他很爱她,但他觉得死亡或许对外婆是一种解脱。她太想她的丈夫和女儿了,她的每一天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轮到周嘉木了。他想,他还小,才十四岁,可以再承受的多一点。 周嘉木打起精神,把外婆的存款藏了起来,去买了菜,回来做饭,然后给周覃送过去。 「外面出什么事了?」周覃问。 周嘉木过了很久才说:「外婆掉进河里,没救回来。」 「哦。」周覃想了想,竟然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舅舅,只有我和你了。」 「你干脆饿死我吧,嘉木。」 「不行……」 「我是认真的。」周覃对他笑了笑。 周嘉木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周覃的表情,发现他真的是认真的。 「我活着没有什么意思。」周覃努力坐直身体,用手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他的两条腿已经萎缩了,像是已经不属于周覃的其余肉体。它是那样的难看,但是却还要和周覃长在一起。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周覃继续问。 周嘉木答不上来,只是把饭菜递给周覃,周覃拿在手里,第一次摔了碗。 周嘉木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在克制着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他努力着,努力着,咬紧牙关,认真说道:「舅舅,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照顾你,能照顾一天就是一天。」 最后那几个字的腔调虽然有些颤抖,但周嘉木还是说完了。 第86页 他蹲下来把周覃打碎的碗筷收拾好,接着走了出去,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 日子还是得继续,地球每天都在公转,周嘉木这么渺小,他影响不了任何人,任何人也都不会在意他。 所以他更加努力地读书、做饭,给周覃洗澡,推他出来晒太阳。周嘉木的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有时候他实在太累了,衣服变得很脏来不及洗,身上还有一股油烟味。 他成绩依然很好,但是会被人瞧不起。 有人欺负他,周嘉木努力躲开了,但他们还会再来。 周覃越来越过分,他心里的苦无处发泄,唯一能见到的人只有周嘉木。 有次周嘉木想死,但是又惦记着回家给舅舅做饭,所以匆匆赶了回来,但是这个念头如同幽灵一般缠绕着他,片刻都没有离去。 第61章 {十七岁} 九点多钟,四周静谧,只有偶尔不知道哪里路过的野狗发出一声呜咽。 萧蕴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但是光亮还是驱散不开这里浓稠的萧瑟感。这间屋子早就没了生气,即使萧蕴已经费尽全力将这里打扫了一遍,然而还是不行。 他们就睡在这里,睡在周嘉木的房间里。 梁嘉誉坐在木质的椅子上,用手划过面前桌子上的印记。上面有一张九九乘法表,还有一些小刀刻出来的痕迹,又被人用黑色的墨水填满。墙上贴了一些过去的日历,日历分为两部分,上面是那时候明星的写真,下面是数字。有些地方被红笔圈了起来,可是梁嘉誉不会知道那些日子究竟代表了什么。 他闭上眼睛,想像着那个男孩坐在这里的样子。 他想不出,不敢想,不知道那到底是谁。梁嘉誉能看见故事中他的背影,但是却害怕他突然转身。 萧蕴道:「热水烧好了,洗把脸吧。」 「嗯。」梁嘉誉点点头。 他和萧蕴之间的关系好像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僱主。 梁嘉誉洗脸的时候在想,为什么萧蕴愿意去告诉他这一切。萧蕴后来说,是因为好奇。 然而他不是,他不是好奇。他完全可以回家,假装周嘉木根本不存在,然而他不能。 他的人生完全地被改变了。 这天晚上,梁嘉誉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爷爷梁安,不是去世时候的他,而是小时候身体还健壮的他,梁嘉誉站在他的面前,跟爷爷面对着面,想问他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有没有拿走周家的青铜爵,他有没有毁掉一个家庭,他有没有偷走另外一种人生…… 但是爷爷不说话,任凭梁嘉誉怎么嘶吼,他都听不见。 醒来时,梁嘉誉满脸都是泪水,眼泪流进嘴巴里,有一种咸涩的味道。 天光大亮,萧蕴做了个早餐。 梁嘉誉穿好衣服下楼,看见萧蕴在院子里生火。 他说:「哪里来的柴?」 萧蕴回过头,微微笑了下,道:「捡的。」 梁嘉誉端了个小马扎坐在一边,萧蕴想做两个荷包蛋,但是最后没成功,又多打了两个鸡蛋,随便在锅里乱炒一通,烟燻了他的眼睛,农村里的锅又大,锅铲又重,即使是萧蕴这样一个大男人,用起来也不是太顺手。 萧蕴把炒鸡蛋分成两盘,一盘给自己,一盘递给梁嘉誉。 这时候,外面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了一只黑色的小野狗,吐着舌头朝他们跑来。萧蕴也坐在小马扎上,野狗跑进院子,萧蕴嘴里喊道:「去去。」 野狗汪了一声,不敢过来了。 梁嘉誉想起周心远第一次试镜,他也做了这样一个赶狗的动作。是它吗?还是它的妈妈,或者妈妈的妈妈? 梁嘉誉将炒鸡蛋放进嘴里,什么味道也没尝到。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吃,他的身体需要食物,需要营养。 吃完早饭,萧蕴将碗筷放在一边。 他们在房间里找到了一副轮椅,萧蕴把轮椅推出来,梁嘉誉忽然说道:「我能坐吗?」 萧蕴笑了笑,道:「来。」 梁嘉誉就这样坐到了轮椅上,他以前没坐过,第一次坐感觉也没什么。 萧蕴推着他在院子里转了转,梁嘉誉感觉到天空旋转起来了。 萧蕴说:「这应该是周覃的轮椅,他去世之后,周嘉木一直没捨得扔。」 梁嘉誉说:「周覃对周嘉木好不好?」 萧蕴说:「怎么可能好呢。我怀疑他精神有一些问题,很偏激,很敏感,不过这都……无可避免。周嘉木一个小孩子,他不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梁嘉誉说:「周覃经常骂他?」 「嗯。」萧蕴轻声说,「经常,这些邻居都知道。」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周嘉木十七岁的时候。」 梁嘉誉看着地面,在心里算了一下,他道:「三年。周嘉木照顾了舅舅三年。」 「三年。」萧蕴停下了脚步,「是的,一去不復返的三年。」 照顾舅舅变成了周嘉木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在习惯了之后,好像也没有那么的无法忍受了。他要找到一些诀窍,知道舅舅喜欢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跟隔壁的婶婶学了理髮,天气好的时候,周嘉木哄舅舅出来,给他剪头髮。 这个时候,周嘉木第一次发现舅舅有了一些白头髮。 他还很年轻,才三十多岁,但是后脑勺的白髮就有很多。周嘉木心里有点难受,舅舅催促他快一点,他给舅舅剪了短短的头髮,最后将掉落在他脖子里的碎发掸掉。 第87页 第一年的中秋节,他还是照例去买了月饼,回来后,他没见到舅舅。 「舅舅!」周嘉木心里一慌,四处跑着去找。 结果发现周覃将脸埋在水池里,手垂在一边。周嘉木吓死了,连忙去扶舅舅,还好最后来得及…… 那之后,周覃也尝试过其他的一些自杀方式,最终都被周嘉木给拦下了。 周嘉木知道,这是他和舅舅之间的一场拉锯战,也许没有尽头。 他被搞得精疲力尽,有几次想干脆就这么算了吧,但是到了最后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然而有一天,令周覃和周嘉木更加崩溃的是,他们真的看见了梁安。 他们看见了梁安现在的生活,看见梁家的漂亮孩子们,那些样子真是深深刺痛了周覃和周嘉木。周嘉木在电视上看见新锐青年导演梁嘉誉上台领了奖……他偷偷查了梁嘉誉的个人资料,每一条都让周嘉木说不出话来,那真的好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周覃开始恨起梁家来,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日夜不休地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投投身于此。周嘉木实在不知道怎么做了,他始终觉得不对,但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十七岁,周覃终于还是告别了这个世界。 他割了腕,死在了他自己的床上。周嘉木放学回来后,看见血迹从门缝下渗透出来。 对于舅舅的死,周嘉木感到麻木,又有一种羞耻的解脱。 他冷静地报了警,连书包都没放下,就坐在门口等警察来。 他跪在地上努力用刷子刷干净地面,然后把舅舅房间里的书都搬出来卖了废品,那么多书,最后只卖了几百块钱。 那几天,他一天课都没落下,他知道快要高考了,他还想继续读书。 舅舅去世一个月后,周嘉木放学回家,在门口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周嘉木骑着自行车,对着康岩的背影喊道:「餵。」 康岩转过头,脸上已经有了一些岁月的痕迹。 夕阳落下,康岩的半边脸被照亮,他问:「你舅舅呢?」 「死了。」周嘉木说,「割腕。」 康岩很长时间都没说话,周嘉木推着自行车去开门,康岩说:「那以后我来当你舅舅吧。」 周嘉木想,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让康岩进来,独自一人去做饭。两人吃完饭,就像几年前那样,周嘉木领着康岩去上香。 他的家人都在这儿了。 外公,外婆,妈妈,舅舅。 所有人定格在黑白照片里,无声地看着周嘉木和康岩。 等到康岩上完香,周嘉木看见他哭了,可是他到底还是没问康岩一句,你到底喜欢我妈妈还是我舅舅?还是说,两者都有?或者说,当一个人死后,感情可以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第62章 {二十岁} 周嘉木改了名字,他现在叫周心远了。 这个名字是康岩给他取的,据说是康岩在梦中想到的。康岩说,心远这个名字很好,随时提醒着他该得到更多的东西。嘉这个字和梁嘉誉的名字撞了,不要也罢。 于是,他当了十七年的周嘉木,就这么被他不留痕迹地完全抛弃掉。 周心远也不难过,只是有一点怅然若失。他总觉得,舅舅还在世的时候,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两人彼此不停地折磨对方,但是他尚能感觉到一丝活着的感觉。然而,当他变成周心远之后,他就真的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他总觉得,周心远是另外一个人,他正在变成另外一个人。 一直很迷茫,不知道做什么好,也不知道以后是怎样的。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上了年纪,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七八岁的时候。他想念妈妈,但是过去却再也回不去了。 周心远从郎山镇搬了家,人生第一次坐飞机,去了繁华的首都。 他叫了康岩一声舅舅,即使他真的跟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舅舅两个字,有一点羞耻,然后再羞耻之后,周心远也像抛弃掉过去的名字一样,不要脸地接受了。 刚来到这里时,周心远什么也不懂,虽然他穿着康岩给他买的漂亮衣服,但是走在人群中的时候还是土里土气的。这种土气从外表看不出来,然而一旦他开始说话的时候,这种土气就出现了,他甚至不会自己单独在外面点东西吃。 康岩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陪着周心远。于是他便带来一位好友,介绍给周心远认识,她叫张泉。 张泉是一名心理医生,她在接触周心远之后,会定期给他做心理辅导,除此以外,也担任了临时照顾他的职责。周心远跟着张泉,先是去租了房子,后又去逛书店。 第一次吃海底捞,周心远一直红着脸,因为服务员实在是太热情了,甚至让他感到有一点难堪。他不认识的东西有很多,张泉花了很久的时间带他去玩,然而周心远还是放不开。 他不再看书了,而是喜欢上了看电影。 张泉给周心远租的房子里有一台很大的液晶电视,周心远就一直看电影。 十八岁的生日,康岩让周心远去学车,他说之后想送周心远一辆车。 可是周心远没学会,教练是打过招唿的,全程一直耐心温柔,他还是学不会。 康岩也没说什么,只是给周心远买了一台外星人电脑,作为生日礼物的替代品。 第88页 九月,张泉帮周心远联繫了学校,让他作为插班生上高三。本来她和康岩都以为周心远跟不上,结果他在学习这件事情上倒是表现出比玩乐更大的兴趣。周心远的基础比起城里的孩子来说的确要弱一些,但是他很快就追了上来,还主动要求请了家庭老师。 那一年的高考,周心远考了一个很不错的成绩,他的志愿是中文系。 可他最后没有去成,因为康岩对周心远说了自己的计划。 周心远始终忘不了那一天,康岩带他去一家旋转餐厅吃饭,餐桌上,他向周心远讲述了他们应当如何让梁家付出代价。康岩选择了梁嘉誉,只因为梁嘉誉最年轻,最好接近。他想让周心远去读电影学院,以演员的身份接近梁嘉誉,然后找个恰当的机会令梁嘉誉消失。 周心远起初不太明白,他问:「怎么接近?」 康岩说:「梁嘉誉喜欢男人。」 周心远微微瞪大眼睛,明白过来康岩想要他做什么,但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道:「你说让我……让我……」 「你要让他喜欢上你。」 「可是我不喜欢男人啊。」周心远笑了起来,「我……做不到。」 康岩看着他的眼睛,接着给他倒了一杯红酒,他说:「小远,你可以。」 周心远忽然觉得康岩真的很像他舅舅,他舅舅跟康岩一样,将所有的恨指向别人。康岩也是一样,他也恨,但是具体恨什么,没人能说的清。周心远知道,一旦他们停止这种感情,那么他们就会失去人生所有的目标,然后走向毁灭。 有时候,人活着就是为了那么一点虚无缥缈的东西。 周心远虽然不恨任何人,但是他能理解舅舅,理解康岩。 回到学校,周心远去打了耳洞。 他迷恋这种改变身体的小小行为,这让他感觉有一点不一样。 他想,自己可能有点不太正常。他应当恨的,明明他才姓周,而不是康岩。但他又不想承认,他是真的感受不到任何东西。成为周心远之后,他只觉得好累,他想开始新的人生了,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人生。 然而,他没有拒绝康岩。或者说,他无法拒绝康岩。 在城市生活了一年,周心远绝对不会再回到过去,他接受不了。 梁嘉誉……梁嘉誉…… 若他想让梁嘉誉喜欢上自己,那么他就得先喜欢上樑嘉誉。 周心远每天都会进行可怜的自我催眠。他把梁嘉誉的照片放在钱包里,整日都带在身上,像个某人的中学生。关于梁嘉誉的信息,他也会第一时间去关注,去背。有几次,他还真的差点就遇上樑嘉誉了,但是最后也只是隔着人群看了他一眼。 周心远本来想,他还有很多时间,电影学院也要念四年,这四年……他可以再变得更正常一些。 他写了个剧本,剧本的名字叫做《蜉蝣》,讲的就是「嘉木」的生活。然而《蜉蝣》中的嘉木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依然有个糟糕的舅舅,依然曾经差点选择跳进水库,但是他虚构了胡愉心,虚构了其他的东西,甚至帮他选择了最后的死亡。 他让「嘉木」死在了海里,他觉得很棒,是个完美的结局。写完后,周心远感觉身心有了巨大的解脱,仿佛自己已经死过了一次。 这个剧本后来不知为何到了梁嘉誉的手里,他竟然很喜欢,一年后,梁嘉誉来到他的学校里选角,周心远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像疯了一样跑出去打电话,质问康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康岩淡淡地说,这样不是更棒吗? 周心远挂了电话,打着伞在雨里沉默地走着。 这样不是更棒……吗? 对,太棒了,真的很棒。谁能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同时,周心远也明白了,他仍旧没有摆脱过去的「周嘉木」,如果他想要自由,他只能按照康岩的游戏规则来。 康岩没有逼着周心远去试镜。但是周心远知道,他会去的。 他想,没有四年了,这是他最好的一次机会。如果他想让梁嘉誉记住自己,他要再疯狂一点,再无畏一点,所以他干脆就没有正儿八经地去试第一次镜。他在赌,在赌梁嘉誉,在赌命运。 他想了很多很多,但他没有把握。甚至在去试镜的路上,几次三番地都想离开。 只是,他没有离开。 那一天,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礼堂的大门,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梁嘉誉的面前。 那一天,周心远不是去试镜。 他是在重复自己可悲的人生。 第63章 {春夏秋冬} 梁嘉誉去了育英高级中学。 和萧蕴一个人去的时候一样,梁嘉誉也在门卫那里登记了身份信息。 他之前以为周心远在他印象里的学校读书,但是没想到也只是名字一样罢了。 梁嘉誉去看了那张周心远拿着奖状的照片。春天里,他们在小屋里的时候,周心远跟他说他写作文得过奖,原来就是这一张。 他的手不自觉地想触碰十几岁的周心远,又因为理智而悬在空中,不上不下,叫人生疑。梁嘉誉吸了一口气,还是没有问出我可不可以买走这张照片的荒唐问题,只是拿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去了周心远曾经念书的教室。 已经开学一阵子了,梁嘉誉站在教室后门,听见孩子们在读课本。他没再靠近,心里知道周心远几年前就坐在这里面读书,就觉得和他又靠近了一些。 第89页 离开学校后,梁嘉誉看见萧蕴在门口抽菸。 他走过去,笑了笑,道:「在学校门口抽菸?」 萧蕴眯起眼睛,吐出一个烟圈,道:「忍不住。」 「给我一根吧。」梁嘉誉说。 「身体重要。」萧蕴无情地拒绝了他。 两人从学校慢慢走回周心远的家,从外面买了点粗粮和小菜吃。他们在这间老屋里住了几天,像是感染了这种颓败的气息。 梁嘉誉吃着馒头,说道:「你说,康岩就这么告诉你一切经过,他是怎么想的?」 萧蕴道:「他觉得无所谓,反正他的目的已经不可能达到了。」 「我还没死。」 「嗯,但是梁安的事情也被爆出来了。」 「是吗?」梁嘉誉后知后觉,「他们怎么说的?」 萧蕴拿出手机来递给梁嘉誉,梁嘉誉的手机早就不用了,已经关机很久,他接过萧蕴的手机,随便看了看新闻的报导,都是在说知名导演的爷爷年轻时参与文物走私,害死朋友一家,简直是乌烟瘴气,梁嘉誉自然也成了全网公敌,微博的评论早就不能看了。 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他们还好吗?梁嘉誉沉默地想着,又把手机还给了萧蕴。 萧蕴安慰说:「过一阵子就好了。」 「不会的。」梁嘉誉摇了摇头。 萧蕴歪过头,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你以后还会拍戏吧?」 梁嘉誉扬了扬眉毛,没有说话。 他不会再拍电影了。 这是他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情。对于他来说,电影已经变成了插在心口的一把刀子。 乡村的夜十分安静。梁嘉誉闭上眼睛,喝了很多水,差一点就在椅子上睡着。 第二日,梁嘉誉和萧蕴离开郎山镇,萧蕴的任务达成,梁嘉誉将最后一笔钱打在他的银行卡上。 回到家后,家里的气氛非常严肃,梁嘉誉和妈妈抱了一下,总觉得妈妈似乎老了不少。 「嘉誉。」梁琦君从楼梯上走下来,「你……回来了。」 梁嘉誉点了点头。 梁琦君走了过来,看着他道:「爷爷的事情……影响你了。」 梁嘉誉道:「我不会拍电影了。」 「什么?」梁琦君有点错愕,「可是电影……电影不是你最喜欢的……」 「我不喜欢它了。」 梁嘉誉走上前抱了抱梁琦君,道:「别担心。」 「小远呢?」梁琦君头靠在弟弟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小远找到了吗?」 「没有。」梁嘉誉说,「但我会找到他的。」 简明知过了几天才来梁嘉誉家里看他,因为梁嘉誉又生病了。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一直发烧。先是高烧,烧的他头昏脑涨,身上的骨头都疼,等过了一阵子转为低烧,整个人还是昏沉沉的,没有力气。 梁嘉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和外界产生联繫,每天就是吃饭、睡觉。 简明知过来看他,给他带了一张梁嘉誉喜欢的唱片。 「花了好长时间才淘到的。」简明知嘆了口气,坐在他的对面。 梁嘉誉抬头看他,觉得简明知似乎也瘦了一些,就问:「剧组呢?」 「让他们都回去了。」简明知说,「母带我给你带来了,你还想剪吗?」 「康岩那边呢?」 「没说,感觉没消息了。」 「嗯。」 简明知还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感嘆人生无常,小远这么年轻就…… 「他不会死的。」梁嘉誉低着头说,「我能感觉得到。」 简明知张了张嘴,最后拿起桌子上的笔记本看了看,还有那本海子的诗集。 「你的?」简明知问。 「小远的。」梁嘉誉说。 「小远……」简明知心里有些复杂,「他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对。」梁嘉誉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轻轻笑了笑,「他是个很特别的人。」 要是能够重新回到那个夜里,要是爷爷没有做出那件事,小远可能会过上另外一种生活。是像他一样吗?能够无忧忧虑地长大、出国留学,任性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梁嘉誉不敢想,却又每时每刻都在想他,他的生活是偷来的,这一切原本都不应该属于他。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爷爷已经去世了,何况,他很爱他。无数次,梁嘉誉都能回忆起爷爷的笑脸,他们给爷爷过生日,他好像还能闻到爷爷身上那股专属于老人的味道,他干枯的手轻轻地摸在他脸颊上的感觉…… 梁安爱家人。 他给了他们的全部的爱。 即使……这些都是偷来的,骗来的。但梁嘉誉……又能怎么办呢? 病好了之后,已经快入冬了。 仍然没有周心远的消息。搜索队已经找遍了,没有就是没有。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周心远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只有梁嘉誉一个人,不肯接受。 他说你们不找了,我去找。 梁嘉誉又回到了那个小岛,他住在小卖部老闆的二楼,先交了一年的租金,买了一艘船。白天,他跟渔民一样出海,晚上,他回到岛上,坐在他的电脑前,慢慢地剪他的母带。 小卖部老闆觉得他是个神人,一直很尊敬他。后来他们混熟了,小卖部老闆又觉得梁嘉誉是个神经病,有一次他们在一起吃饭,老闆道:「有些人决定离开,连海都会帮他的,别再找啦。」 第90页 梁嘉誉愣了一下,随后微微笑了一下。 等到老闆去端菜的时候,他也只是偷偷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他的电影剪得很慢很慢,每一分钟都是周心远,每个镜头都是周心远,他看见电影里的周心远,像是存在于传说里的永恆,他好像一直没有离开他,一直在那里。 拍戏的时候,周心远到底是什么感觉?他是不是很痛?但是……但是为什么他对着自己从来都是笑着的,他一个字也没有说过啊……梁嘉誉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不能唿吸,有时候心里太苦了,只能暂停手上的事情,躲进被子里蒙头大睡。 等到来年开春,梁嘉誉已经能熟练掌握航行的技巧,有时候,他甚至会去捕鱼。但是他的捕到的鱼从来不要,全都送给了小卖部老闆。 夏天,他晒黑了。穿起了花衬衫和短裤,脚上是一双人字拖,头上戴着白色的渔夫帽。此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梁嘉誉留起了鬍子,岛上的人都认识了他。 妈妈来看过他,一直跟他开玩笑,说他再也不帅啦。梁嘉誉邀请她坐了自己的船,到了海中央,他哭了起来。 他说,妈妈,我找不到他。妈妈,我怎么办? 于是妈妈也哭了。 哭完之后,他们又回到岛上。梁嘉誉开着摩托,送妈妈回去,再一个人回到岛上来。 秋天,他还在剪片子,一点一滴地缓慢折磨自己。看小远的笔记,读海子的诗。 冬天的时候他离开这里,一个人去了安河村。他一点儿也不像个导演了,透过深夜火车的玻璃,梁嘉誉只是一个一脸疲惫的中年男人。 安河村里,傻子不见了,村里的人都不知道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自然也没人关心他的死活。 梁嘉誉穿越树林,找不见他和周心远的小树屋。 什么都没有了,一瞬之间,他什么也没有了。 村民问他电影的事情,梁嘉誉只是苦涩地说,再过一阵子。 再过一阵子。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梁嘉誉就这样对自己说。再过一阵子,一定要找到周心远。 后来梁嘉誉又这样过了两年,他的电影剪完了,观众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最后一次完整地看完了《蜉蝣》,然后,他删掉了。 今年,梁嘉誉三十四岁,而他的小远又在哪里呢? 第64章 {週游}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餵马,噼柴,週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醒过来,又睡过去,梦里面响起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狂风捲起一切,唿啸着从他耳边掠过,撕裂一切痛苦的现实,又带着他坠入无边的深渊。 他松手了。 再见。 「週游。」 「嗯?」他勐地清醒过来,坐直身子,眼睛还有些看不清楚,隐约有个少年模样的人站在门口歪着脑袋沖他笑。 「我爸做了早饭,起来吃饭了。」少年说。 週游点点头,道:「嗯,马上就来。」 少年关上门,让他有自己的一点空间。这间屋子不大,只有十几平米,但是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三年前,他两手空空浑身湿透,恍若一个水鬼一样敲开了这家人的大门。他见到的是一对独居的父子。父亲叫时南川,儿子叫时若飞。儿子想要报警,但是父亲却阻止了他。 他们什么也没问,只是让他进屋,给他吃的,让他休息。 那几天他躲在这间屋子里担心受怕,昼夜都无法睡去。又过了几天,秦臻处理了早先准备好的船,坐了火车来看他。 他带了十万元的现金。 「果哥,谢谢。」 「梁嘉誉在找你。」秦臻站在窗边,眼睛看着外面,「他生病了。」 「他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不想再回去了。」 「随便你。」秦臻笑了笑。 「那你就在这儿吧,好好生活,哥什么也不欠你的了,以后不要再说你认识我。」 「好。」 他不出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待在这间房间里,房间有扇窗户,可以看见蓝色的大海和黑色的礁石。他把十万块给了这对父子,平日里负责打扫卫生,帮他们洗衣服、做家务。他唯一的诉求就是,不要让他走,他不能出门。 时南川是个渔民,也是一个木匠。他会做各种可爱的木雕。时南川没离开过这座小岛,他的儿子也没有。在这个没有女主人的家庭里,在这个海边的小岛上,日子过得缓慢又闲适。 他们问他叫什么。 他的脑海里只留下他最喜欢的那首诗。 于是他说:「我叫週游。」 「週游世界吗?」时若飞对着他笑了笑。 「嗯,週游世界。」 他曾经的梦想就是週游世界,一直走一直走,远离所有烦恼,告别爱与恨。直到他在计划之外又做了另一个计划,一个真的能让他逃脱的计划。 他做到了,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第一年里,他好像真的已经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浑浑噩噩地生活着。他好像的确是出生在这里的,在这里长大,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 他喜欢上了拼图,常常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对着拼图发呆,慢慢把它们放在正确的位置上。时若飞睡到半夜,起来看见他,便从冰箱里拿了饮料来喝。 第91页 「你要吗?」少年问。 他看见冒着气泡的可乐,就像回到了那个火锅店,第一次和他吃饭的地方。 「不要,谢谢。」他笑着摇了摇头。 时若飞看了看拼图,纠正了一下:「这一块应该是在这里的,喏,你看这样就对了。」 「好像是。」 「哎,你为什么不回家啊?」时若飞坐到他的身边来,抱着膝盖问他。 他说:「我没有家。」 「不可能吧。」 「是真的。」 「那你……」时若飞压低声音,「是在躲避什么人的追杀吗?」 他笑了起来:「你警匪片看多了,没人在追杀我。我只是不想回去了,想重新开始。」 「哦……」 时若飞看起来有点失望,只是耸了耸肩。 他不太懂他,也不会懂他。 「那你就住在我家吧。」时若飞说,「我爸爸说你不是坏人。」 「早点睡。」他道。 他换了新的名字,但是又无法彻底抛弃前两个名字。他关注新闻,想要再次看见那个人的消息。《蜉蝣》不拍了,没法上映,梁嘉誉也好像消失了,娱乐圈里再也没有他的身影。 他好吗?生病了吗?还严重吗?是不是此时此刻已经忘记他了…… 週游睡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是嘉木,也是小远,还是週游。 三人中哪一个才是真的他?他也搞不清楚。 第一年过后,第二年的春天来得很早,週游开始跟着时南川学木雕。他做不了太难的东西,只能负责打磨。后来他想学一只小兔子,时南川就教他小兔子。他做了很多只圆滚滚的兔子,时若飞说,全都卖光了,大家都特别喜欢。 週游的手上生出了茧子,身上也总有一种木头的味道。不过,他不会做噩梦了。就算做梦,也是好梦,梦里面有他喜欢的小树屋,他和梁嘉誉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谈天说地,偶尔接吻。 第三年,週游感觉好一些了,时若飞也渐渐长大,现在他有十七岁,快要高考。 他说他还是想在本地上大学,这样可以经常回来看他爸爸。週游还在拼图,这段时间他拼了很多拼图,时南川用木头的边角料给他做了框子,挂在墙上。 只有一张拼图不知道为何少了一块,时若飞就在外面摘了一朵小花,插在空缺的位置上。 「也很好看。」週游说。 时若飞:「嗯,我让我爸来做个框子。」 第三年的夏天,屋子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週游忽然就想走出去看看。 他并不是不能出去,只是为了躲避一些东西。但是他已经很久没出去过了,週游有一点蠢蠢欲动。念头一旦产生,再抚平是很难的。 週游换了身衣服,带了点零钱,想去岛上的便利店买点零食给时若飞。 出门的时候,他心跳的很快,仿佛要做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小岛上很安静,没有什么人。傍晚的时候夕阳落下来,把週游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起初走的不快,后面越来越快,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起来一样。 他去便利店买了雪糕和啤酒,脑海中忽然又出现很久之前的冬天,他也去买了一根雪糕,给流鼻血的梁嘉誉。 天气永远不会那么干燥了,小岛潮湿的水汽好像进了他的眼睛。 他拎着塑胶袋走回去,脚步慢了下来,其实也没那么快乐。 只是偶尔会想起他来。 想起梁嘉誉。 因为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他。不是因为谁让他喜欢,是真的喜欢。 可是他的喜欢不值钱,也不恰当,还很罪恶。他骗了梁嘉誉,很无耻。所以离开是最好的选择,让他替梁嘉誉「死去」是最好的办法。 啤酒瓶打开,他喝下淡黄的液体,心里流出泪来。 空调呜呜地响了,吹掉了他的一身汗。 结果过了两天,他生病了。感冒鼻塞,高烧不退,时若飞给他做了个蛋炒饭,加上一勺老干妈,他吃的嗓子冒火,但还是觉得好吃。 时南川说是因为他太久没有出去,病毒都不认识他,所以才欺负他。时若飞因为父亲的冷笑话而笑倒在沙发上,他裹着毯子,也在一旁跟着笑。 週游病好了之后,就经常出去,去便利店买东西,沿着海边散步。渐渐地,他越走越远了,在另一边的海滩后面发现了一个洞口。 「那里面没什么啦,就是黑。」时若飞说,「以前我小时候就进去过,涨潮的时候不要去,那里面会被水灌满的。」 週游认真听了,点点头。但是心里对于那个洞穴的好奇却没有减退,他每次都接近一点,有一回终于到了洞穴前面,他伸长脖子往里面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又一日,週游照例去看他不敢进去的洞穴。走到那里时,却看见有个男人坐在洞穴前抽菸,他四肢修长,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戴着白色的渔夫帽,穿着夸张花衬衫配黑色短裤,这种花衬衫非常凉快,週游也有一件。他脱了脚上的拖鞋,将脚放进海水里。 这个男人像是忽然闯进了他的视野里,上一秒还没见到,下一秒就出现了。 週游没看清他的脸,等到他再接近一些时,他喊道:「喂,坐在那里很不安全啊。」 第92页 男人浑身僵硬,有几秒钟都没理会週游,他的菸灰掉在了腿上,也不觉得烫。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说道:「小远?」 第65章 {钢琴曲} 「小远?」 这个仿佛来自梦中的名字一瞬间击中了他,让他在沙滩上险些扭到了脚踝。 週游动也不能动,记忆一下子被点燃了。 坐在石头上的男人缓慢地站起身来,他扔了菸头,摘下帽子,週游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男人看着他,难以置信,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这是一场梦境。 是……梁嘉誉? 週游打量着他,他晒黑了好多,头髮也剪得好短,脸颊很瘦削,跟以往的感觉不一样了。他留了鬍子,手腕上戴着红绳,还没来得及穿上拖鞋。 週游愣了一下,第一个反应是跑远。 他侧过身,飞快地奔跑起来。 梁嘉誉在他后面喊:「等等。等一下!」 他想追上来,可是没来得及穿鞋子,赤脚奔跑,总也追不上週游。 快跑,再快一点。 週游一口气跑回时南川的家,但是还是慢了一点,梁嘉誉已经看见他了。 「你认错人了!」週游慌乱地大喊一声,一下子关上了门。 时若飞正好在家里看电视,见到週游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脸色难看,被吓了一跳,站起来问:「怎么了?」 週游看着他,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门就被人用力拍打。 「小远,小远你开一下门。我……你开下门好吗?」男人说话温柔,可是手上却用了很多力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门砸开。 週游惊恐地朝后退去,在心里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那个洞穴。 时若飞一脸震惊,道:「追杀你的人?」 週游:「……不是。」 时若飞:「那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叫你小远?」 週游心乱如麻,道:「我不想看见他,我从后面的窗子翻出去。」 时若飞拉住他,笑道:「别怕,我保护你。」 他让週游上了楼,进到自己的房间,随后拿了一根棒球棍。週游躲进房间,反锁了门,听见时若飞把门打开了,似乎梁嘉誉想要冲进来,却被时若飞勐揍了一顿。 「出去!我报警了!」 「等等……」梁嘉誉背上挨了时若飞的一棍子,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等等,我找人,我找周心远。」 「我不认识什么周心远。」 「周嘉木。」 「不认识。」 「你帮帮我吧。」梁嘉誉站在时若飞的面前,绝望地看着他,「你让我见见他,我找了他很久。」 时若飞还是拿着棒球棍,只是皱了皱眉,说道:「真的没有你说的这个人,你走吧。」 梁嘉誉只好走了。 週游蹲在门口,听着动静,时若飞敲了敲门,道:「他走了。」 他打开门,时若飞道:「你怎么哭啦?」 「啊?」週游擦了一下眼睛,「肯定是刚刚跑回来的时候眼睛进了沙子。」 晚上时南川回来了,饭桌上,他说有个陌生的男人一直在他们家门口蹲着。週游心里跳了一下,随后什么也没说,继续吃饭。倒是时若飞忍不住看了週游一眼,有点欲言又止。 时南川温和地说道:「怎么了?」 时若飞:「没……」 知子莫若父。 饭后时若飞去洗碗,时南川偷偷熘进来,问道:「真没事?」 时若飞看了一眼外面,没看见週游,才小声把下午的事情跟时南川说了一遍。时南川点点头,嘆道:「他肯定认识小游。」 「他说找周心远,还有什么周嘉木。」时若飞说,「是小游以前的名字吗?」 「可能吧。」时南川笑了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早点休息。」 时若飞上了楼,看见週游屋里的灯还亮着,他想让週游早点休息,想了想还是没跟他说话,自己一个人去睡觉了。 这天晚上,週游一直没能睡着。 为什么梁嘉誉会在这里?他这样多久了?为什么自己又碰见他了?他会跟别人说吗?他走了没有? 週游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像是被人洒了一颗种子,现在种子要发芽了,让他感觉很难受。 一直到凌晨五点钟,他才慢慢有了睡意,脑海中关于过去的景象一点点褪色,然后在梦里又重新变得栩栩如生。 这么说来……梁嘉誉一直在找自己。 可是,他明明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要找一个「死人」呢? 週游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醒来后他的脑袋重重的,有点疼。他打开窗子,听见海浪的声音才清醒一些。週游下楼给自己煎了两个荷包蛋,夹在面包里做成三明治。屋子里又没人了,只剩下他一个,在空空的世界游荡。 他想梁嘉誉。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会再见到他。 週游坐在餐桌前,趴在桌子上,将玻璃水杯贴在自己的耳朵上,凉意冷却不了他的躁动。 傍晚,时南川和时若飞都回来了,一切又回归平静。 梁嘉誉没有再来敲门。週游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大门,他想,如果梁嘉誉再来,那他就去开门,没什么好怕的,只不过见一面。 也许他们能聊一聊过去的事情,他不怪他们,他谁也不恨。 第93页 可是他没来。 他好像又消失了。那天下午见到的梁嘉誉似乎只是週游的一场梦。还没等梦完全醒来,梦境就已经再一次地瓦解。 过一阵子,週游收到了一个包裹。 时若飞帮他拆掉快递袋,好奇地问道:「你买的什么?」 週游也有点摸不着头脑,道:「我没买东西啊,我都没有淘宝帐号。」 这倒是真的,他在这里住了三年,一样东西都没买过,他身上穿的也是时南川之前的旧衣服。时若飞耸了耸肩,週游把快递盒拆开,里面是几张雅尼的专辑。 「你听钢琴曲?」时若飞道。 週游的心忽然跳的很快,手里的唱片好像有点烫手,他迅速把它们放在桌上。 时若飞笑道:「怎么了?不听听看吗?」 「我不知道……」 时若飞家里有唱片机,他打开放进去,音乐声缓慢地流淌出来。 「the end of august……」时若飞说,「八月的尽头。」 他想起来了,是这首曲子。他在梁嘉誉的房间里听过,梁嘉誉抱着他在屋里旋转,就是这么一首曲子。 关掉唱片机,週游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雪糕,和时若飞两人一人一个。 时若飞吃了一半,忽然问:「你为什么不见那个男人?」 週游道:「因为,我很喜欢他。」 时若飞眼睛微微睁大,有点儿语无伦次,道:「啊……那你,那你……」 「但是我们之间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我不能再喜欢他了。」週游默默地说道。 「家人不同意吗?」时若飞故作深沉地道。 「嗯。」週游认真地点点头,「家人不同意,我被打了个半死,所以才来这里的。」 「但是……但是他好像真的很伤心的样子,我打他他都没有还手。啊对不起,不是故意打你喜欢的人的。」 「嗯,我知道。」 「那你们……就这样了?」 「是啊,没有办法。」週游笑了笑。 时若飞吃完了雪糕,思考了一会儿,说:「好吧,等我上大学以后,他可能就不会来了。」 这个夏天里,週游又陆续收到了很多包裹,有时候是一本小说,有时候是蓝光电影,有时候是一束花,有时候是诗集,有时候是信。 梁嘉誉给他寄东西,像是上了瘾。 八月结束的时候,周心远收到了一本相册。 第一页打开,是一艘白色的小船,后面有鱼,有沙滩,有海。最后一页是他。 那是几年前的他,歪着头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不知道是谁偷拍来的。 週游把这些东西全都放在一起,整个夏天他都没有再出门。 时若飞要去上大学了,週游给他做了一些三明治带在身上吃。时若飞走后,週游就喜欢坐在窗子前看海。 有一天,他看见一艘白色的小船一直在海面上兜圈子,週游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在那本相册里见过它。 那是梁嘉誉的船。 第66章 {早上好} 时南川端着茶杯,看向週游望着的方向。 那条白色的小船每天都会来到这里,在海面上绕几圈,漫无目的又不知疲倦。 时南川还穿着夏天的t恤,在楼下的院子里做活,时若飞去上大学后,家里只剩下他和週游两个人。週游每天都要推开窗子,喝一点饮料,然后一直远远地看着那条小船。 「如果真想过去的话,就去海边吧。」时南川抬起头,擦了把汗,笑着对週游说道。 週游收回目光,解释道:「我没有想过去。」 他垂着脑袋,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却还是有点闷闷不乐。时南川知道他口是心非,也只是笑了笑。 关于週游和那个男人的故事,他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只言片语也够了,光看週游的样子,他就明白了一个大概。 解铃还须繫铃人。他作为外人,不能插手,但是偶尔也会有点着急。 傍晚,时南川结束工作,白色小船也走了,週游关上窗,下楼做饭。 晚上的时候,週游忽然又想做木雕,便问时南川要了点木头。 「又想做小兔子了?」时南川愣了一下。 「嗯。」週游点点头。 时南川:「好啊,去年你做的那些,还挺受女孩子喜欢的。」 週游:「这次只做一个,就是手痒了。」 他认认真真地做事,时南川微笑着看他。週游要比他的儿子大几岁,但是总归大不了多少,他有时候也把週游当做自己的孩子看。 岛上一夜,就这样闲散地过去,週游的兔子木雕只出了一个耳朵的大概轮廓。 第二日,週游在房间里继续做小兔子,忽然间听见隔壁传来响动。他推开窗户一看,隔壁的邻居家门前停了一辆搬家的货车,工人们先是从里面搬家具出来,然后再把新的家具搬进去。 週游目瞪口呆,一点儿也不知道隔壁要住进什么人,只知道那些家具看起来挺漂亮,也不知道在哪儿买的。 到了晚上,时南川回来了,他今天出了一次海,收穫颇丰,给週游做了一顿大餐。 週游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隔壁的房子卖掉了吗?」 「哦,对,卖了。」时南川吃了一筷子鱼,「我回来的时候碰上老孙了,我问他怎么好好地突然卖房子,他也不肯说,不过看他还挺开心的。」 第94页 「哦……」 「怎么了?」 「没什么。」週游总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也许是他想多了。 又过几天,时南川一脸复杂地叫住週游,「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啊?」 「隔壁……是那个人。」 「哪个?」週游奇怪地问道。 「你不想见的那个人,是他买了房子。」 週游的脑袋一瞬间就炸了,什么?是梁嘉誉买了房子吗?他觉得梁嘉誉真是个疯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无耻……不过,在哪里买房子是他的自由,可是他明明知道自己就住在这里啊。 週游黑了一张脸,时南川笑了笑:「要过去看看吗?」 「不去。」週游炸毛道,「我不会出门了。」 他一路小跑到楼上,把自己整个人埋在毯子里,像是一个圆形的茧。 他咬住牙,愤恨地咒骂梁嘉誉,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週游想,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晚上过去,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行,不就是梁嘉誉吗?他难道还会怕他?他等着梁嘉誉来找他,可是这一次依然没有。 时南川出去看了看,回来后告诉週游:「好像没人搬过来,只是换了家具。」 「哦。」週游点点头,「其实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但是我看你很在意啊。」 他很在意吗?週游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又默默地上楼做他的木雕了。刻另一只兔子耳朵的时候有点分心,结果做失败了。週游索性扔了工具,坐在床上把梁嘉誉给他的信又翻出来看了看。 这封信上写道: 「小远: 见信好。太久没见到你,我一度以为是我的幻觉。可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切都是活生生的,我的心要爆炸了,脑子也要爆炸了。对不起,可能吓到了你,希望你不要在意。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把一切都弄清楚了,但是已经太晚了。你过得还好吗?一定还不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能谈谈吗?我找了你很久,可你就藏在离我不远的另一座小岛上,我真是很笨。 写的太凌乱了,很多东西表达不出来,请见谅。 梁嘉誉」 梁嘉誉确实写的太乱了,笔记潦草,有一些地方甚至涂了又改,有些字体微微颤抖,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週游没有回信,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信。 这下可好,他不回信,不出门,梁嘉誉就干脆住到他的隔壁来了。 週游把信纸放在脸上,用嘴巴吹气,吹得信纸似乎要飞起来,又落在他的脖子旁边。週游觉得他好想梁嘉誉,他似乎又要变成周心远了。 其实他有想过,关于他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在成为周心远的时候,是他本性得到最大释放的时候,这个时候,虽有一点点难过,但是他还是觉得爱上樑嘉誉让他变得更加真实。 他不讨厌做周心远,但是他也明白他不可能用这个身份再次喜欢梁嘉誉。 他不配。 浑浑噩噩的夏天过完,秋天又到了。 如果不是因为梁嘉誉,週游还挺想出去逛一逛,再四处看一看。 他一直没见到他,但是又怕梁嘉誉躲在外面,趁他出去的时候突然袭击,那样他会哭出来的,很不体面。 就这样到了九月底,时若飞要回来过十一小长假了。他回来很方便,坐个轮渡就过来了。时若飞回来的时候,还给週游带了炒冷面。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炒冷面。 时若飞吃完了,随口道:「大学好无聊啊。」 「怎么了啊?」週游问,「没有交到朋友吗?」 「好像是我的期待值太高了。」时若飞说。 「你期待的是什么样?」週游问。 时若飞想了想,道:「哎呀反正不是现在这样的……」 週游上大学的时候也曾感到失望,他本来的志愿是中文系,最后硬是去了表演系。不过……好在是体验了一年大学生活。 他在心里算了算,过完年自己都要二十五岁了,如果他能正常读完书,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时若飞打了个哈欠,对着週游揉了揉眼睛,道:「不行了,我好睏,明天再跟你玩。」 「嗯。」週游笑了笑,「睡吧。」 「晚安。」 客厅里,又只剩下週游一个人,他打开一盒新的拼图,倒在桌子上,认真地拼了起来。到了十二点,他伸了个懒腰,也觉得有些累了。 週游也没收拾,这张桌子总是他的。他走回二楼,关上房门,对自己说了一声晚安。 第二天,週游是被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好像是树……他在半睡半醒间想。 树……树怎么了?週游从床上坐了起来,揉揉眼睛,然后推开窗子。 隔壁的院子里的确有一棵树,但是週游没想到…… 梁嘉誉正在爬树。 週游:「……」 老孙再也不会想到他种的这棵树还会有被爬的这一天,因为他平时都是坐在树荫下和他老婆一起下棋的。梁嘉誉身手还挺矫健,他爬到离週游这边稍微近一些的树干上,然后对他笑了笑。 週游再次在风中石化。 第95页 「哎,小远。」梁嘉誉说,「给你个东西,你准备接着。」 週游:「?」 梁嘉誉扔了个纸杯给他,还连着一根长长的线。这是他小时候玩过的土电话,两个人一边一个,就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梁嘉誉对他笑了笑,然后指了指纸杯,再指了指耳朵。 週游愣了一会儿,像是受到蛊惑一般,把纸杯放在了耳朵边。梁嘉誉对着他的纸杯大声说道:「嗨,小帅哥,早上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梁嘉誉。」 第67章 {我叫梁嘉誉} 「我叫梁嘉誉,是个打渔的,年纪还有点大了。最近刚搬来这里,结果一下子就看见你……」 「你真的……特别特别好,哇,简直是我的理想型。」 「真的……咱们留个联繫方式吧?」 「或者就把这个电话放在你那里啊,你没事就开着窗子,然后喊我一声,我就在了。」 梁嘉誉嬉皮笑脸,週游一下子被他搞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时若飞从一楼出来了,手里拿了一个晾衣杆,一副要把梁嘉誉给叉出去的架势,吼道:「别来勾引我家小游哥哥!图你什么啊?图你年纪大还是图你不洗澡啊?!」 週游:「……」 梁嘉誉竖起耳朵,立刻抓住重点:「小游?好好听啊。」 时若飞脑袋上都是黑线:「别爬孙叔叔的树!」 梁嘉誉眨眨眼睛,显然也害怕真的被时若飞从树上叉下去,那就丢脸丢大了。他对着週游飞了个飞吻,就动作迅速地爬了回去。 週游关上窗子,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笑的。 他什么时候开始笑的?不知道,刚刚都没发现。 週游把纸杯放在窗户旁边,用力用手压了压嘴角,告诉自己要冷静再冷静。 时若飞咚咚咚地从楼下上来了,推开门,立刻就说:「这个人简直脸皮太厚!」 「嗯。」週游点头,「脸皮太厚!」 「他到底从哪儿来的?」时若飞道。 「我也想知道啊。」週游一脸无辜。 他印象里的梁嘉誉不是这样的。刚开始接近他的时候,梁嘉誉总是冷静的,笃定的,带着年龄上和人生阅歷上的双重碾压,让週游很头痛。他一度以为梁嘉誉对他没有欲望,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却发现梁嘉誉其实也是想要他的。 他觉得那时候看似是自己主动出击,其实还是在被梁嘉誉牵着鼻子走。直到在下雪的那天晚上,梁嘉誉非要送他回学校那里开始……他才渐渐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地找回优势。 天平往他这边倾斜了。 他从「情人」变成了「爱人」。 不过这都无所谓,情人也好,爱人也罢,都是一场梦。 週游有时候想不如一直做情人,不然到了最后自己为什么要把小命也搭进去。 可是这世界上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受控制……爱从来都不是冷静的,冷静过头的也从来都不是爱。 週游听着时若飞一通抱怨,听着他再三强调,如果这个无赖再来骚扰他的话,一定要告诉自己,不论什么时候,他的棒球棍和晾衣杆都在! 週游说:「嗯,好,我知道了。」 吃完晚饭时南川偷偷摸摸地在厨房骂了时若飞一顿。 「要你多管闲事!你真是咸吃萝蔔淡操心!」时南川恨铁不成钢地笑骂。 时若飞缩了缩脖子,窝在老爹身边说了几句话,週游坐在客厅里,耳朵有些红地在假装拼拼图。 过了一会儿,三人看了一集连续剧,父子俩就回房间睡觉了,留下週游自己再玩玩拼图。可是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週游的拼图老是拼错,一点都没有耐心。 他对着拼图嘆了口气,喝了点啤酒,最后还是上楼了。 推开房门,週游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的时候,看见放在窗台边的纸杯动了动,仿佛那一头有人在轻轻拉扯。 他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推开窗户。 夜色里,他只能隐约看见梁嘉誉的窗户也是开着的。 週游拿起纸杯,放在耳朵旁边。 那边梁嘉誉轻声说:「喂,小游。」 週游本来想回答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又不争气地咽了回去。他太久没和梁嘉誉说话了,想说,又说不出口,还有点想哭,于是只能咬紧牙关,匆忙地唿吸着。 对面的梁嘉誉忽然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判断週游是不是在听。 「你过得好不好啊?嗯,这个问题大概可以知道了,看你的样子还挺开心的。」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的电影没有拍了,但是我亲自剪过一个版本,剪了很久很久,最后我看了,你在电影了里面的样子很好看,真的。」 「啊,简明知。他相亲成功了……是个幼儿园老师。是他妈妈一个朋友的女儿,姑娘长得挺温柔的,说话也温柔,简明知一开始还别扭地说不喜欢,结果现在爱死人家了……他们快结婚了,我准备给他们包个大红包。」 「你呢?」 「喂,小游……你可不可以跟我说句话。」 「好吧,不说也行,我来说吧。」 梁嘉誉碎碎念了半天,却忽然停了下来。週游一直低着头,手不自觉地握拳,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死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啊……到底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 第96页 「我……我知道我不可能完全理解你,但是我有很努力地去……怎么说呢,窥探你?了解你?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关于你的,关于康岩的,关于我爷爷的。不是很多,这里面肯定有些东西被曲解了,但我还是努力地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我知道了,小游,我知道你是谁了。我说对不起也没用,说这辈子一定好好补偿你也没用,想替你承受一切也没用,我说什么……说什么都很假。」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自己在海里松开手是怎么回事儿啊?到底算什么啊。你就不能冲到我面前来对我大吼大叫吗?你就应该冲到我们家里来骂我们!要我们赔偿你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你自己呢?这都不是你的错。」 「你这样做,给了我一种你真的喜欢我的错觉。」 「给了我很多希望,让我忘不了你。」 「好像这才是惩罚,是吗?」 「小游。」 「小远,我……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相信,我找了你很久……我……」 梁嘉誉没有哭,他说到最后只是笑了笑。三年多来,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也熬过了最痛苦的那一段时间。他三十四岁了,其他男人在他这个年纪已经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可能会有个孩子,有个漂亮的老婆,而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待在这个小渔村里面,天天开着一艘破船,去找一个很有可能不会发生的奇蹟。 要是找不到,他这一辈子该怎么办? 但是好歹,以前的痛苦他不能品尝,但这三年的痛苦却是真实的。 「你是小游,小远,嘉木……对我来说都没问题。」 「小游,我爱你。」 「小远,我爱你。」 「嘉木……我爱你。」 良久,週游放下了纸杯,关上窗子,有一种退烧之后的感觉。世界突然清晰起来了,身上也出了一身汗,不再头重脚轻,好像重新活了一次。他睡到床上,身体蜷缩起来,忍不住颤慄。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週游睁着眼睛,对着墙壁寂寞地说道:「梁嘉誉,我也很想爱你。」 第68章 {hey jude} 孙叔叔的树……被折腾得很惨。 不用说梁嘉誉三天两头爬上去在週游面前刷存在感,他还在网上买了好多星星灯,把这棵打扮得梦幻异常,一到晚上就发出绚烂的光来,就像小岛上的灯塔一样。梁嘉誉一到晚上就坐在树下,没人跟他下棋,他就自己看书。 有一天週游在房间里听到外面有吉他的声音,他躲在窗帘后面,看见梁嘉誉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把吉他,正在一个人唱披头士的《hey jude》。 週游以前没听过梁嘉誉唱歌,也不知道他会弹吉他。勐地看见,才发现自己从前不够了解他,更不要说现在了。週游睡在床上,听着梁嘉誉唱了很多遍,梦里也有隐隐约约的歌声响起。 十一月份,天气开始有些凉了。 傍晚时南川骑着摩托回来的时候没注意,连人带车摔了一段距离。因为离家不远了,他挣扎着起来后硬是推着摩托车走了回去。晚上,时南川的脚踝开始肿胀,疼痛难忍。 「去医院吧?」週游担心地说。 时南川:「嘶……应该没事,去医院要花好多钱。」 週游沉默了下来,知道时南川不捨得去医院做各种检查。 週游:「那擦点药?家里有吗?」 时南川:「没,之前的药好像用光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时南川有点不太好意思,週游站了起来,说道:「我去药店买一点。」 时南川问:「你可以吗?」 他知道週游害怕出门,尤其是隔壁那个神秘男人来了之后,週游更是一次都没有出去过。 週游笑了笑,拿了零钱,在门口朝时南川挥挥手:「我可以的,很快就回来。」 岛上唯一的一家药店在便利店的旁边,週游出了门,走的飞快,夜晚微凉的空气被他吸入肺里。 週游看见了害时南川摔跤的地方,原来那边不知道为何有了一个不起眼的坑洞,要不是他眼睛尖,他也有可能摔跤。週游绕过那个地方,加快了步子。 千万别遇见梁嘉誉。千万别遇见梁嘉誉。千万别…… 週游一边走,一边小心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怕梁嘉誉会突然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害怕,连见他一面的勇气也都没有。 可是真是应了那句怕什么来什么,週游刚走到便利店门口,梁嘉誉就恰巧从那里面出来,两人目光对上,彼此都有些愣住了。 天冷了,梁嘉誉在黑色t恤外面加了件衬衫,但是还穿着白色的中裤,露出膝盖和小腿。他手里拎了一个帆布包,週游看见里面是一些速冻食品和棒棒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饮料。 便利店温柔的灯光照亮了梁嘉誉的半边脸,週游看见他鬍子拉碴的,头髮也乱糟糟的,虽然不修边幅,但是他还是很帅……以前是精緻的帅,现在就不同了,好像过了三十岁的浪子一般。 梁嘉誉因为见到他而太过震惊,也没和他打招唿。 週游深吸一口气,从他身边绕过去,进了药店。 他头晕晕的,跟店员说了半天,买了跌打损伤的药膏,出门看见梁嘉誉就直直地站在门口盯着他。 第97页 週游:「……」 「你生病了?」梁嘉誉问道。 週游不理他,当做没听见,梁嘉誉看见他手上拿着的药,就厚脸皮地走在他旁边,「摔到哪里了吗?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 「没有……」週游简直无法唿吸,只是小声地说了一句。 「啊。」梁嘉誉脸上一片空白,显然也没料到週游会跟他讲话,「我,我……那个……」 週游停下脚步,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梁嘉誉。梁嘉誉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 「别跟着我。」週游说。 梁嘉誉:「……没跟着你,只是顺路。」 週游:「……哦。」 不过既然週游这么说,他也不好意思再走在他的旁边了。梁嘉誉落后了一步,跟在週游的身后,像个默默守护着他的骑士。週游走回时南川的家,关上了门,他听见梁嘉誉也开了门,两人短暂的交集就此结束。 跌打损伤的药膏一点用都没有,时南川的脸色苍白,额头上不停地冒冷汗。 「是不是骨折了?」週游说。 骨折可就不是随便擦擦药就能好了的,得赶快去医院。週游打了120急救电话,慌慌张张地陪着时南川去医院。晚上到了医院,週游忙前忙后,整个人都有点崩溃,等到时南川拍了片子,送去打石膏的时候,他才有空坐在医院的凳子上歇一口气。 「喝水吗?」有个男人走过来。 週游抬起头,震惊地问:「怎么又是你?」 梁嘉誉站在他面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我……不放心你。但是你很厉害,我一来医院就头疼。」 週游想起来了,梁嘉誉以前跟他说过的,他有点害怕医院,那时候自己还笑他小时候肯定不听话。梁嘉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男人的体温有点高,他的胳膊不经意间碰见了週游的。 「喝水吗?」梁嘉誉又问了一次。 週游的确有点渴了,他想了想,还是接了梁嘉誉手上的矿泉水,给自己灌了一点。 晚上的医院没什么人了,只有几间急诊还亮着,他们两人就这么在椅子上坐着,不说话,仿佛都沉浸在一种追忆当中。 曾经他们是那么亲密,现在坐在一起,却再也不能触碰对方。 週游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伤感,那是被不再回头的时间嘲笑过后的一种心酸。 过了一会儿,梁嘉誉似乎是感到有些无聊,便在一旁哼歌。 週游听了一小段,发现还是他经常唱的那首《hey jude》……他就这么喜欢这首歌吗? 週游忍不住侧过头看了看梁嘉誉,梁嘉誉立马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哼的调调也就断了。 「嗯?」梁嘉誉朝他扬了扬眉毛,「怎么了?」 「没什么。」週游回过头。 梁嘉誉说:「小远。」 週游一瞬间就觉得耳朵有点莫名地发烫,仿佛梁嘉誉一叫他这个名字,他就立刻变成了原来的周心远。 一点也不酷的周心远。一直喜欢梁嘉誉的周心远。 「你打算一直不理我吗?」梁嘉誉可怜巴巴地说,「你可不可以理我一下。」 「怎么理你?」週游冷静地发问。 梁嘉誉站起来,然后蹲在他的面前,仰起头来看他。 「你对我还有感觉吗?」他说。 週游想,我对梁嘉誉还有感觉吗?这是个什么破问题。如果没有感觉,那么他干什么要落荒而逃? 「有的是不是?」梁嘉誉笑了一下,「那我们……我们能不能……」 「重新开始。」 梁嘉誉的话说得很难,像是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气一样。 週游愣住了,看着梁嘉誉。梁嘉誉的眼里有一些哀求,他差一点就要再次陷进去了。 週游摇了摇头,轻声说:「不行啊。」 不行啊。 在经歷了那么多之后,他要怎么再毫无所知地和梁嘉誉在一起呢? 他做不到,即使很喜欢他,他也觉得,两个人根本没法在一起。 梁嘉誉说不失望是假的,说不难受也是假的,可是他又百分百地知道週游在顾虑什么。 这真的是一个很过分的问题,他真的是一个很过分的人。 週游抬起手,碰了一下樑嘉誉的脸颊,说:「你瘦了好多。」 梁嘉誉笑了一下,道:「你也是。」 「对不起。」週游说,「让你不能再拍电影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电影曾经是我的一生挚爱?」 「没。」週游笑了笑,「这还用说吗?只要不是盲人都能看出来你有多爱电影。」 梁嘉誉说:「嗯,但是后来我发现,电影算个屁啊。」 「我的一生挚爱……其实是你。」 「所以……最起码给我一个机会吧,小远。」 第69章 {拼图} 从医院回来,时南川就不能出海了。 「嗯……没事,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爸爸的。」週游在跟时若飞打电话,「嗯,嗯,好,你不用特意回来啦。」 时南川笑道:「让你不要告诉他了吧,他就是个操心的命。」 週游嘆了一口气,也笑道:「小飞关心你。」 时南川乐呵呵的,週游坐在他对面,给他削苹果吃。 他们家是週游没接触过的家庭,虽然只有父子二人,但是两人的关系却更像朋友。有一间自己喜欢的房子,父亲有一份工作,儿子也乖巧孝顺,週游很羡慕他们。 第98页 他正想着事情,门铃响了起来。 週游走过去开门,不出意外地见到了梁嘉誉。 「嗨。」他笑着说。 週游干巴巴地问道:「干什么?」 他的手还放在门框上,身体不觉往后缩了缩,一副防备着的模样。梁嘉誉看见了,也只是垂了垂眼睛,没说什么,他拎了两个大塑胶袋,一包是蔬菜水果,还有一包是鱼和虾。 「叔在家里养腿伤,你是不是没东西吃了?」梁嘉誉自然地问。 「嗯。」週游回头看了一眼,时南川本来还在八卦地望着他们,立刻缩回了脑袋。 「那……」週游接过梁嘉誉的菜,「谢谢你,菜钱我拿给你。」 「不用了啊。」梁嘉誉一脸震惊,「这有几个钱。」 週游抿紧嘴唇,道:「要……」 「算了算了。」 「要的。」 时南川:「哎,你加下微信转帐给他吧。」 「我不加微信!」週游提高了声音。 梁嘉誉恍然大悟,对着时南川笑了笑,道:「叔你好啊,我叫梁嘉誉。」 二人推来推去,时南川坐在沙发上看热闹,又道:「要进来就进来,要出去就出去,别开着门啦,小心虫子跑进来。」 「那我先进……」梁嘉誉本来已经要进来了,看见週游脸色实在是不好,又一只脚缩了回去,「那我先回去了!」 「再见。」週游如释重负地道。 他听见梁嘉誉回到他自己家里的开门关门声,週游不知所措地拎着两大包东西走到厨房。 时南川道:「你朋友人不坏。」 「嗯。」 「现在能跟他说话了吗?」 「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週游撸起袖子来做饭,梁嘉誉给他带的这一大包东西吃不完,他挑了几样放进冰箱,决定先把虾和鱼给吃了。他在厨房里洗虾子的时候,梁嘉誉又在隔壁弹吉他唱歌了,只是今天换了一首歌,听上去非常愉快。 週游把洗好的虾倒进锅里,发出兹拉一声响。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自己竟然已经开始动摇了。 也并不是说他就一定会再和梁嘉誉在一起吧。只是,当你最喜欢的那个人又重新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能做到完全不心动的人又有多少呢?他不是圣人,只是一个平凡人,他知道这样不对,但是又想再坠落一次才好。 这次就让他不要再醒来了。 圣诞节连着元旦,又是新的一年。 时若飞从学校回来了,他干脆请了几天假,提前回到岛上,正好也想给时南川和週游一个惊喜。大学的第一个学期,他又长高了不少,身形渐渐从少年长成了高大的男人。 「爸!小游哥哥!」时若飞兴奋地往家的方向赶来,跑进了却看见梁嘉誉提着大包小包的吃的也朝着他们家的方向走。 时若飞的脚步慢了下来,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梁嘉誉什么都不知道,两人同时停下,时若飞莫名其妙地道:「喂,你干什么啊?」 梁嘉誉:「……」 「关爱一下邻居,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梁嘉誉快速说道。 时若飞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拿出钥匙来自己开门进屋,留下樑嘉誉一个人走也不是继续敲门也不是。他只好原地等了一会儿,后面时南川可能是跟儿子说了些什么,时若飞才又来开门,不情愿地说道:「我爸喊你吃晚饭。」 梁嘉誉愣了一下,终于笑了。他经过时若飞的旁边,时若飞压低声音警告道:「你最好老实一点。」 他还不够老实吗?苍天作证,他自从搬来这里之后,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把周心远给追回来,有这门心思,让他去考清华北大他都有绝对自信。 但……不能说。 还是收敛一些吧,送了快二十天的吃的,换着法子来,差点都要把附近的超市给搬空了。如果这个时候又前功尽弃,梁嘉誉真的会哭的。 他第一次来时家做客,开饭前,梁嘉誉就坐在沙发上,时南川给他倒了茶,时若飞故意坐在他旁边。週游把菜做好了,端上桌,道:「吃饭。」 时南川坐主位,时若飞坐到週游旁边,梁嘉誉就只好坐对面了。 梁嘉誉主动帮忙盛了饭,週游负责给每个人发筷子。 「小……小游,谢谢。」梁嘉誉一时有点改不过口来,差点儿叫成小远。 「没事。」週游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 梁嘉誉坐在他的对面,这么久了又一次吃到他做的饭,感觉一切都好像恍如隔世。 那些事真的发生在上一辈子吧,要不然,怎么会感觉这么遥远呢? 他一边吃饭,一边逮着机会偷偷摸摸地看了週游几眼。他长大了一些,五官长开了,皮肤白皙,比之前二十岁时整天粘着自己的那个周心远多了几分稳重。但他还是这么好看,只看一眼,梁嘉誉就要移不开眼睛。 如果不是……他旁边还有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时若飞,梁嘉誉肯定要说几句话来逗逗他。 不过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梁嘉誉知道,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地重新进入到週游的世界里。或许这对于週游来说有点残酷,有点不太讲理,但是他没有拒绝自己,梁嘉誉就有希望。 第99页 找到他之后,梁嘉誉有至少两天都没敢睡觉。 他给简明知打电话,简明知几乎是立刻就打了飞的过来陪着他。梁嘉誉又哭又笑地拉着简明知,告诉他小远没死,他找到他了。然而当简明知看见小远不肯从时家走出来的时候,他又将梁嘉誉骂了个狗血淋头。 简明知说他太自私了,说他只想着自己,却未考虑周心远的感受。 要是周心远还爱他,那一切好说。要是他不爱他了呢?再打扰他的生活,那就是罪无可赦。 可梁嘉誉不信邪,他说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如果他不去抓住这个机会,那他才是笨到无药可救了。 于是他开始行动,他搬到他的隔壁,跟他表白,逗他开心,给他送吃的,就是为了…… 就是为了那么一点点的回应。 只要有一点点的回应,哪怕风一吹就散,梁嘉誉都能坚持下去。 吃完饭是娱乐时间,时南川给时若飞使了个眼色,让儿子搭把手,他想洗澡。时若飞知道自己老爹是故意的,只好恹恹地点了点头,客厅里一下子就只剩下週游和梁嘉誉两个人。 週游洗好碗出来,看见梁嘉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还有点愣神。 「叔说他去洗澡了。」梁嘉誉憋了半天,才解释了一下。 「哦,好。」週游点了点头。 他坐到地毯上,照例把每天必须要拼的拼图给拿了出来。这块拼图他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还在进行中。 梁嘉誉低头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喜欢拼图吗?」 「嗯。」 「好玩吗?」 「好玩。」 两人都穿着毛衣和休闲裤,週游的毛衣是墨绿色的,梁嘉誉穿了一件黑色的。客厅里面还开着电视,但是没人去关心里面在演什么剧。梁嘉誉就这么看着週游玩拼图,看的他眼皮子都在打颤。 他揉揉眼睛,试探着也坐到地毯上,离週游近了一些,脑袋搁在茶几上,侧过头看他。 週游感觉自己再怎么无动于衷,也抵挡不住梁嘉誉的这种眼神,所以他停了下来。 梁嘉誉对他笑了笑,道:「找不到了吗?」 週游说:「嗯。」 梁嘉誉立马坐直了,看了一下拼图,伸出手来轻轻握住週游的指尖,让他移到一个位置,然后把手里的拼图块给按下去。 「这儿呢。」梁嘉誉说,「小傻子。」 第70章 {快做梦了} 那之后梁嘉誉总是陪着週游玩拼图。 他来了之后,週游的拼图完成速度有了一个质的飞跃,以至于拼好的拼图都来不及挂起来,因为时南川没法帮週游做框子了。 「我来吧。」梁嘉誉知道后,自告奋勇地说。 「你不会。」週游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梁嘉誉是真的不会,週游自己弄了点木头做,梁嘉誉在一旁看着,夸赞道:「小游你好厉害啊。」 週游说:「不厉害。」 梁嘉誉就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缺席了週游的很多时间,他以前都不知道週游会学这个。不过他自己也是,现在他会开船了,也能捕鱼,会做饭,会弹吉他……他的时间,也是一去不復返的。 週游做好了框子,二人把拼图挂好。 梁嘉誉把客厅里面的拼图都拿在手上,要帮週游送到他的房间。 週游有一些犹豫,但是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对着梁嘉誉点了点头。 他一再退步,梁嘉誉一再进攻,城堡就快塌了,里面的王子也要被掳走作为人质。 「可能有点乱。」週游的手握在门把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梁嘉誉说:「怎么可能,你去看看我的猪窝你就知道什么叫做乱。」 週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推开门,梁嘉誉跟着他走了进去。 「明明就……很干净啊。」梁嘉誉放下拼图,四处看了看,笑着说道。 是真的干净。整个房间是刷成了白色,週游的床放在角落里,其他除了一个书桌以外,基本上就没什么了。 「放在角落就好。」週游说。 「嗯。」梁嘉誉乖乖听指挥。 週游的拼图大概已经有了三十多个,都挨个放在角落里,墙上挂了一些,但是挂不完,房间有点小。梁嘉誉转头看见了週游的窗户,他扔给他的纸杯电话还在上面。 说来也奇怪,两幢屋子中间连着一根线,一连就是好几个月,不知道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梁嘉誉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 「那现在要干什么?」梁嘉誉问。 「不知道。」週游脸上出现一种迷茫的神色。 「嗯……」梁嘉誉说,「我送你的唱片还在吗?」 「在。」 梁嘉誉说:「那听会儿歌吧。」 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太着急了,急着拍电影,急着送週游回学校,梁嘉誉还要急着去社交,做自己的事情。现在倒好,两人每天什么事情也没有,一切都慢了下来,听个歌也能听一下午。 週游又开始做自己没做完的小兔子木雕,梁嘉誉看见了觉得很可爱,跟週游一样可爱。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週游问道。 「啊。」梁嘉誉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 他原本是坐在週游的床尾,听着歌看着週游做东西,梁嘉誉就总是觉得犯困,渐渐地歪着身子倒了下来,眼睛也闭上了,不一会儿竟然睡熟了。 第100页 週游放下木雕,看着在他床上唿唿大睡的梁嘉誉,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明明……是他的床。 週游起身把窗帘拉上,唱片机没有关,声音调小了一点,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他帮梁嘉誉脱了鞋子,让他睡得舒服了一些,再把他往里面推了推,给自己留了点地方。 他拿了毯子,盖在梁嘉誉的身上,自己也躺下来,睡在梁嘉誉的旁边,但是仍然小心翼翼地中间隔了一点空隙。 从週游的角度来看,梁嘉誉把鬍子给剃了,但是还有些泛青。他眼角的皱纹加深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但他的鼻樑还是很挺,睡着的眉眼还是和原来一样。唿吸也很轻,表情就像个小孩子。 週游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被泡在热水里面一样,从头到脚都很舒服。 他快做梦了。 他们错过了晚饭,週游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几点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外面天色全黑,一点儿光亮也没有。梁嘉誉好像已经醒了,自己和他的姿势也大有不同。他枕着的……是梁嘉誉的手臂。 什么时候?週游迷茫地想。 身体渐渐从熟睡状态下甦醒过来,週游往外翻了一**,梁嘉誉立刻用另一只手臂搂着他。 他说话时候的热气喷在他的后颈那里,热热的。 「别掉下去了。」 週游不敢转身,也没动。 梁嘉誉从身后抱着他,轻轻吻了吻他的头髮。 这么久以来,这是梁嘉誉第一次和他有严格上的身体接触,不会反感,非常温柔。週游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就从床上跳起来,让梁嘉誉滚出去,他也会说好,一点也不会生气。 但是此时此刻,週游只希望这一刻再久一点。 梁嘉誉抱了他一会儿,手上用了点力气,让週游面对着他。黑暗中,梁嘉誉先是碰到了週游的下巴,接着是指尖触碰了嘴唇,然后他凑了过来,慢慢地吻住他。 週游忽然就无法唿吸了,有那么一会儿他怎么样努力也无法思考,全身的注意力都在梁嘉誉的身上,都在他贴近自己的嘴唇上。週游发出了一声梦一般的呓语,梁嘉誉更进一步,温柔地吮吸了一下週游的舌尖。 他有感觉了。 那感觉太过强烈,让週游浑身都颤抖了一下。然后他勐地推开梁嘉誉,打开床边的檯灯。 光亮起来,现实就回来了。 梁嘉誉坐在床上,脸上的表情有一些受伤,但那只是一剎那,他先开口说道:「对不起。」 週游:「你不用对不起……」 「是我不好。」梁嘉誉失落地抹了下脸,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从床上下来。 「肚子饿吗?」他穿上鞋子,「八点多了,叔他吃过了,我热点饭菜拿上来给你。」 「嗯。」週游轻声道。 梁嘉誉轻声关上门,走了。 週游用毯子盖住脸,还在不停回想刚刚梁嘉誉吻他的感觉。他几乎是一下子就硬了,现在难受的不行。週游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也都是梁嘉誉。 身体是最先投降的那一个,不是吗? 「来啦。」过了一会儿,梁嘉誉回来了。 他把每样菜都夹在一个大碗里,给週游弄了一个看起来很好吃的烩饭。週游盘腿坐着,膝盖上还欲盖弥彰地盖着毯子。他为自己的失控感到羞耻,觉得自己很没用。 梁嘉誉把唱片机给关了,週游有一点没吃完的饭,梁嘉誉顺手接过直接帮他吃完了。 「怎么了?」梁嘉誉眯着眼睛看一脸震惊的週游。 週游说:「你疯了……那是我吃剩的。」 「没关系,不嫌你脏。」梁嘉誉笑着说。 于是他们两个都想起来了,在影视城的休息室里,周心远也曾经想吃梁嘉誉剩下的盒饭。 「对不起。」週游失落地说。 「还是没法接受吗?」梁嘉誉过了很久才问。 「……嗯。」週游说的不是很坚定。 「好。」梁嘉誉过来抱了抱他,「如果我不在可以让你更好受一点的话,那我不会来啦。」 週游想,不是的。 但他什么也没说。 第71章 {雨伞} 他很久没见到梁嘉誉了。 春节来临,隔壁老孙的树不再闪闪发光,只留下樑嘉誉孤独的躺椅。 时若飞的第一个寒假也要到了,兴奋的他好几天没睡好觉,过了一星期的神仙日子以后,他开始帮时南川做活。 他说他还是想跟爸爸一样,做个木匠。大学里面学的东西实在是太无聊了,还不如当个木匠。 週游的心情跌到谷底,梁嘉誉不出现,他心里像是突然少了一块。 不过这也正常,可能是因为梁嘉誉要回家过年。他还记得他的大家庭,人多又热闹,每个人都很亲切美好,不像他…… 过年时候的生活乏味至极。 初七过后,梁嘉誉又回来了。 週游看见他重新打开了灯光,睡在躺椅上看杂志。週游偷偷地观察着他,一边为他能够回来而感到心安,一边又不知道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 他总是过不去他心里的那一关。 他觉得他对梁嘉誉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再加上那些说不清楚又真真假假的故事和隔阂,週游迈不出这一步。 梁嘉誉不害怕吗?如果自己真的想对他下手的话……他不在乎吗?他对自己是不是抱有一种想要弥补的心理呢? 第101页 也许,再过一阵子,梁嘉誉就会彻底顿悟。 他会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里,会找到其他的爱人。週游想。 冬天过去以后,很快春天就来了。 今年的春天来的有点迅勐,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週游身上的毛衣就穿不住了,再过两天,衬衫也穿不住了,要露出胳膊来。 时南川的腿好了个七七八八,他准备带着週游出海。 週游带上了鱼竿和饵,无聊地在海上钓鱼。 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焦躁感,什么也不能缓解。此时海上风平浪静,一点也没有风暴的迹象,週游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颱风天,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他,迷惑他松开手,再一点点放弃挣扎…… 「小游?小游?」 「嗯?」週游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一直盯着海面,鱼饵早就被吃走了,却没有鱼。 「你在想什么。」时南川看了看他,皱着眉说。 「没。」週游勉强笑了笑。 他觉得有点难受。 回去之后,週游硬着头皮吃了晚饭,然后去了洗手间。他对着镜子出神,看见自己的眼睛有点肿,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睡好的缘故。他知道自己精神状态不佳,小时候对这一切意识不到,后来读书了以后他就觉得自己可能有心理方面的障碍。 张泉对他的治疗没有用,总是时好时坏的。有时候挺开心,有时候就会很想死。遇见梁嘉誉之后的那段日子,起初还好,后来他总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于是他把关键字都写在手机备忘录里,生怕自己忘了。 还有,适当的疼痛对他来说也挺管用的,最起码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他有分寸,不会真的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是他怕,他怕他会和舅舅一样…… 这天晚上他做了噩梦。 还是老样子,大部分的场景都是海水,梁嘉誉虽然近在咫尺,但是週游抓不住他,只能看见他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他知道他在对自己喊着什么,但是週游听不见。 梦境纷繁复杂,他被困在海里一动不能动,直到他最后终于在现实世界醒来,那种真实的恐惧感还是残留在週游的身体内部。 如果梁嘉誉从没出现,那么他可能不会做梦,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想到这里,週游又有点讨厌梁嘉誉,为什么,为什么不放弃呢…… 週游出门散步,天气预报说可能会有雨。 时南川嘱咐道:「小游,记得带把伞,晚上早点回来啊。」 週游在鞋柜那里拿了把透明的长伞,对着时南川道:「拿了!」 他一个人出去,路过隔壁梁嘉誉的家,屏住唿吸,装作很平常的样子。 梁嘉誉会看见他吗?他会跟上来吗? 几个念头闪过,週游已经走了很远。 不……梁嘉誉才不会跟上来,毕竟上一次,自己一定让他很失望。 天有点阴,四月份的海边已经有了一点初夏的感觉。 週游还是顺着原来的路散步,暂时还没下雨,手里的雨伞就被他甩来甩去,当做打发时间的无聊玩具。他想起哈利波特里面的海格,他的魔杖藏在一把雨伞里。週游按了一下伞柄的按钮,雨伞刷一下打开,并没有变出一个梁嘉誉给他。 于是週游又有点垂头丧气,收了伞再打开,打开再收起来…… 最后,他又见到了那个黑漆漆的洞穴。 啊,就是这里了。週游停住脚步,那一天梁嘉誉就是在这里突然出现的。他那天坐在哪里来着? 週游往前走了一会儿,踩着零星的小石块上去,在梁嘉誉那天坐的地方原地坐下。海太安静了,没有什么声音,跟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就这样坐在洞口,看了一会儿海面,最后,週游转过头,决定去洞穴里面看看。 其实他很难说出他不敢进去的原因,就好像……这个洞穴代表了他从前的生活,暗无天日,一点儿意思都没。週游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又往里面看了一眼,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他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就像他看似是重新开始,却只是躲在一个地方逃避了这么久。 他害怕真正地解决问题,因为那样会破坏他自己建立起来的秩序。 所以他不敢接受梁嘉誉。 明明想要……却不敢。 週游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雨伞,沿着洞穴的**慢慢走进去。 其实真的不是很大,但是神奇的是,他只往里面走了大概两三步,外面的光就越来越暗了。洞穴是一个向下的结构,週游把雨伞当做探路的装置,走一步就要挥一挥。 当眼睛适应黑暗之后,週游才隐约能看清这里面的全貌。 像时若飞说的那样,其实也没什么,什么都没有,最里面甚至有一块很光滑的地方,地上还有一些藏着沙子的贝壳,各种乱七八糟的木棍和石头。 週游忽然松了一口气,这种感觉有点儿像劫后余生,你看,其实真的没什么,害怕是无意义的。 他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甚至这样默默地隐匿在黑暗中,能让他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安全感。 週游闭上了眼睛,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情,最后一个画面,他看见了周莘。 是他的妈妈。 第72章 {此时此刻} 这是一个好梦。 也是一个很完整的梦境。 第102页 梦里面,週游像是重新变成了小孩子,可以钻进妈妈的怀抱里,被妈妈牵着手,一起在院子里玩捉迷藏。他妈妈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洗衣皂的清香,后来则变成了苦涩的药味。 但是好在,这时候的周莘还是健康的,週游跟在她的后面,周莘在阳光下回头沖他微笑。 他不捨得醒来了,却觉得浑身冰冷,即使梦里是那么好的天气,他仍旧觉得自己像是被泡在水里一样。 也许这不是梦…… 「周心远!周心远!」耳边传来的互换将週游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束光照过来,刺得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稍微一动,整个人都泡在了冰凉的海水里。他抬了一下手,海水已经到了他胸口的位置。 周心远忽然唿吸一滞,立刻意识到了一个非常恐怖事情——涨潮了。 时若飞说,涨潮的时候,不要去那个洞穴,他居然……居然全都忘记了。 那束光越来越近,週游认出了梁嘉誉的声音。梁嘉誉脸色苍白,浑身狼狈至极,那束光就是从他的手电筒里发出来的。 「周心远!」梁嘉誉踩着海水走进来。 週游在这里坐了很久,屁股还有些麻,想要自己站起来,却被滑了一下。 「你……小心点。」梁嘉誉焦急地说道。 週游自己也被吓到了,嘴唇都有些颤抖,梁嘉誉伸出手,狠狠地抓住他的手腕,两人摸索着出了洞穴,心里都是一阵后怕。 「我……」週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抬头看见梁嘉誉的表情,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梁嘉誉把他拉了出来,先是仔细检查了一下他有没有受伤,确定他什么事也没有之后,梁嘉誉才放松了一点。即使这样,梁嘉誉的手也还是在抖,看着週游的眼神第一次有点凶。 「周心远,有时候我真想把你脑袋撬开看看装的都是些什么……你一个人跑到那里面去干什么?是不是一点看不住,你就要乱来啊。你几岁了?!」梁嘉誉越说越气,到了最后简直是在咆哮。 他一吼,週游都能看见他脖子上凸起的青筋。 週游有点被吓到了,整个人说不出话来。 但是下一秒,梁嘉誉又垂下眼睛,安静了一会儿,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他说:「算了,先回去吧,时叔叔要担心死了。」 他过来要牵週游的手,週游甩开了。 他回过神,这才感到一阵委屈和愤怒。那种强烈的情绪令週游一下子就崩溃了,大脑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掉。 他道:「那你呢?!那你干什么要来管我!烦死了!」 週游的胸口起伏着,梁嘉誉一脸无措地看着他。 週游往后退了一步,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天色阴沉不定,风浪从远处逼近,就像是末日一般。 週游气的脑袋都要炸了,开始口不择言:「梁嘉誉你这个人才是莫名其妙!你都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你干什么还来找我!你不能不来找我吗?为什么还要出现啊!我又不是欠你的……你凭什么这样……」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什么喜欢我,重新开始……你为什么就不能面对现实一些?我们能重新开始吗?不能!不能……所以……我……」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好难过啊……我……呜……你……」 他说到最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週游竟然不管不顾地开始放声痛哭。这完全是一种发泄式的哭泣。週游眼前模煳,哭的鼻涕都出来了,梁嘉誉要过来抱他,他不让,两人在海滩上跌跌撞撞地纠缠着。 「放手!」週游喊,「小心我打你了!」 梁嘉誉也生气了,道:「你打啊!我怕你!」 週游举着雨伞,真的不轻不重地在梁嘉誉肩膀上打了一下,梁嘉誉握住伞尖,週游又要抢。 「给我!」 「不!」 最后还是梁嘉誉占了上风,雨伞被他抢走了,週游因为惯性的缘故,还差点儿摔跤。 现在两人都变得狼狈起来,衣服上、裤子上全都是泥巴,雨下的不算大,风倒是越来越大。 梁嘉誉道:「我以前是不知道你,现在我知道了。」 「你就是个胆小鬼罢了,小远。」 「你闭嘴!」週游吼道。 「我不,我偏要说。」梁嘉誉黑着脸走上来,「我知道你是故意接近我的,一开始对不对?我承认,我以前也不是什么完美的人,我没想认认真真地跟你谈恋爱,就是想跟你玩玩。这个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当然,你那时候恐怕也不是真的喜欢我,对吧?」 「那之后呢?!之后又要怎么解释?你有那么多的机会,为什么不给我一个了断?你想做的话很简单的吧,我那时候不是完全迷上你了吗?你为什么不按康岩说的做?」 「你偏偏没有……我问了你那么多次,你也永远不说……」 「有时我在想,我爷爷做了错事,但你和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你是真的喜欢我吗?我他妈……想不明白。」 「我想不明白!你是你,我是我,那些事情我都不在乎啊。我就是喜欢上了你,我他妈为什么这么倒霉!我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能敞开心扉跟我说话,多困难的事我都不怕……但你要说啊,小远。你为什么不说呢……」 第103页 週游睁大眼睛,哭的直打嗝,他们两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还是第一次这么激烈地吵架。 梁嘉誉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或许他说这么多,周心远也还是不明白。 他喜欢他,就是宇宙中唯一的真理,其余的那些,他根本不在乎。他会因为对周家的愧疚而爱他吗?不可能的。能坚持找了他这么久,唯一的理由就是喜欢他。 週游不安地动了动,梁嘉誉以为他又要逃跑了。 他总是这样,只会躲起来,甚至躲到那个洞穴里去。要是他再来晚一点怎么办?梁嘉誉简直不敢想。 可是这一次他错了,週游没有跑开,而是忽然加快步子,朝自己沖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梁嘉誉一愣,心跳有一瞬间地暂停,他本能地回抱住週游,感觉从前的那个周心远又回来了…… 对,周心远还是回来了。 这一刻,他真的又变成了原来的周心远。 喜欢粘着梁嘉誉的周心远,不知羞耻的周心远,真诚渴望的周心远,敏感又脆弱的周心远…… 他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敢说,我怕你不要我了……」 「我觉得我自己有病,我也不敢说。我好害怕,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康岩让我……让我……呜哇……可是我好喜欢你,我捨不得你。我想了好久好久才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想害你的……我没脸再喜欢你了……」 周心远断断续续地说着,梁嘉誉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你傻不傻啊。」梁嘉誉说,「康岩算个屁啊,你干什么都要听他的?」 周心远还是把脸埋在他肩膀上不停地哭。 「我是个变态。」周心远闷闷地道,「我有病。」 「你不是,小远。」梁嘉誉认真地说。 梁嘉誉用手抬起周心远的脸,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你不是变态,你也没毛病。你也没害我,我知道你不会的。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小远。特别特别好,我知道你以前过得很苦,但是以后有我在,就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行吗?」 梁嘉誉低下头,也不管周心远同意不同意,直接吻了上去。 他吻得很急切,周心远搂着他的脖子,终于给了他回应。梁嘉誉激动得浑身颤慄,仿佛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在这一个吻里面了。 雨下的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停了。 梁嘉誉放开周心远,两人都跟在泥地里面打过滚一样,看上去一点都不体面。 周心远用手擦了擦梁嘉誉脸上的雨水,梁嘉誉说:「我好想你啊,小远。」 「我也好想你。」周心远说。 周心远说完这句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梁嘉誉赶忙说:「真的要快点回去了,淋了雨,小心着凉。」 周心远从地上把雨伞捡起来,有点不太好意思。 梁嘉誉看着他,笑着说道:「我背你吧。」 「啊?」 他在周心远面前蹲下来,道:「快点儿。」 周心远犹犹豫豫搂住梁嘉誉的脖子,梁嘉誉手勾起他的腿弯,把他往上託了托。 「早就想这样做了。」梁嘉誉说,「梦里面总是这样背着你。」 周心远说:「你又不是猪八戒。」 梁嘉誉走着走着笑出了声,他终于能感到周心远回来了,不然,谁能这么皮? 「小远,你就是我的媳妇。」 海岛的傍晚,天空被夕阳染成了好看的暗金色。雨过天晴之后,海浪又重回平静。就像是他们的彼此纠缠和周心远的噩梦一般,所有的一切,都有过去的时候。 长长的沙滩上,梁嘉誉背着周心远,慢慢地走回去。 梁嘉誉说: 「小远。」 「嗯?」 「不哭鼻子了吧……再哭鼻子就要变丑了。」 「嗯……」 过了一会儿,周心远说: 「嘉誉。」 「嗯?」 「那个……你真的把《蜉蝣》给删掉了吗?那是你拍了那么久的电影……」 「删掉了。」梁嘉誉轻声说,「因为我觉得那不是真正的结局。」 周心远的心跳的很快,他有点口干舌燥,接着问道:「那什么是……?」 梁嘉誉说:「是现在。」 海风吹过来,太阳落山了。 梁嘉誉背着周心远一路回家,然后把他放在时南川家门口,他笑了笑,道:「进去洗个热水澡。」 「嗯。」周心远点点头。 他跟时南川说了对不起,却没有说梁嘉誉是怎么找到他的。时南川嘆了口气,只是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不好意思地上楼洗澡,出来吹干头髮,坐在床上的时候,还觉得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像是假的。假的吧,自己和梁嘉誉和好了吗?他天天都在想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吗?周心远对着窗户傻笑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喝了好多水。 从前,他想做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这样就能够少爱一些,少痛一点。但是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他想和梁嘉誉在一起,他想爱的更多一些,就算再痛一点也没事。 「周心远!」 他听见梁嘉誉在隔壁喊他的名字。周心远推开窗子,看见梁嘉誉也洗过澡了,又把缠在树上的灯全都打开,正在抬头望着自己。 第104页 周心远第一次拿起窗台上的纸杯电话,梁嘉誉愣了一下,说道:「你干什么?」 「我找梁嘉誉。」周心远一本正经地对着纸杯说。 梁嘉誉笑道:「哎我电话在二楼呢,别玩了,直接对我说。」 「不。」 梁嘉誉看了他一眼,确定周心远是认真的,只好道:「等等……」 周心远想像着,想像着梁嘉誉是如何急匆匆地推开门,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梯,然后,他出现在对面的窗前。 因为脸红,周心远只好偷偷地先对着纸杯小声说了一句话,暂且作为之前对梁嘉誉的回应。 他说:「梁嘉誉,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