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逛淘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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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装迷情] 《六十逛淘宝》作者：大荷月【完结+番外】
文案
穿梭时空，带来各个世界有趣奇妙的。
古代水泽江南螃蟹，暴风雪下的草原牧场羊肉，拓荒星球上的草药，碧海蓝天下的肥硕海鲜……
大家准备，下单抢货了！
明霞生活在繁华都市，也算是一位事业有成，自由潇洒的现代女性。
但一眨眼一闭眼的功夫，就成了偏僻山村里，怀孕六次，生了五胎，却被婆家赶出门的可怜童养媳。
住在废弃的漏风破屋，吃着稀薄的地瓜煳煳，身边跟着三个被婆婆家骂成「赔钱货」的女儿，还有两个小女儿刚出生就被前婆婆送到不知何处。
不想嫁给老光棍，不想卖女儿，她这天差地别的日子，要怎么过？
就算能跨越六十年的时空，在网络上淘宝，但六十年的物价差异，也足够让她头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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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雷指南：
1.架空世界，并不完全是现实世界的六十年代，有许多植物，动物和风俗这一世界的特点。
2.主线，节奏稍慢。
3.感情线薄弱，基本等于无。
内容标籤： 种田文 美食 励志人生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霞 ┃ 配角：明家丫头们 ┃ 其它：种田文，生活文
一句话简介：六十年的通货膨胀怎么破？
立意：主角的奋斗歷程
第1章 成了五个丫头的妈
◎明明是个独身主义者，却成了五个姑娘的娘◎
明霞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尚未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从胸腔到喉咙，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无法抑制的气息，从肺部喷涌而出，，让她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脑门一阵阵发疼。
兇勐几乎没有间断的咳嗽，让明霞感觉难受而又陌生。
从二十岁之后，明霞就一直坚持每天五公里跑步习惯，以及一个小时力量训练。
同时，保持有规律的作息和饮食规律。
因为良好的生活习惯，即便偶遇流感风寒，也能很快依靠自身免疫力恢復健康。
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极度不适，无法控制的生病症状。
兇勐的咳嗽声，从肺腑争先恐后的挤出来，明霞感觉到喉咙堵着一口粘稠的痰，却迟迟无法咳出来。
窒息感直冲她的脑袋，四肢体魄无比虚弱，眼前一片昏花。
隐约之间，她似乎听到周围有轻轻的说话声。
细碎的脚步声走近，咳得满是泪花的眼睛，看到距离自己不到五米处，吱呀作响的暗色木头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又矮又瘦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进来，用细细的声音，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娘，要喝水吗？」
这一声唿唤，差点让咳嗽岔气的明霞被噎死。
诡异的场景，糟糕的身体状态，并未让她阻碍她的思考，明霞脑子里飞快转动，判断这处陌生环境里，这个怪异喊她「娘」的小孩，到底是什么情况。
自己又为什么会从自己的设计工作室，来到这个阴暗昏沉让人很不舒服的房间。
房间的光线很昏暗，只能模煳看到来者的面部轮廓。
杂乱的头髮，干瘦的身材，大约到她腰部的身高，明霞大致能判断出，这应该是一个营养严重不良的小孩。
是男孩还是女孩，她还无法确定。
这个孩子，说着一种与普通话区别很大的方言，出生华国东南沿海乡村的明霞，确实能听得懂这种方言口音。
只不过，自从十六岁离开家乡到城市奋斗，明霞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用自己家乡的方言与人交流。
方言的口音，对普通话的影响很大，明霞在念大学的时候，花费了整整四年时间，每天都早起对墙角朗诵一个小时以上，纠正口音，才让她的普通话变得字正腔圆。
沉思只在一瞬间，站在她身边的小孩子呆呆地站在她身边，似乎因为没有收到她的反应，而显得不知所措。
撕心裂肺的咳嗽，逐渐平静，明霞一把抹掉眼睛咳出来的眼泪，终于适应了房间里昏沉沉的光线，将面前这个小孩看清楚了。
穿着一身脏兮兮打满补丁，明显不太合身的黑色长衣，衣服过宽过长，正好没过这黑瘦小孩的膝盖，在明霞看起来，就像身上套了一个丑丑的大布口袋一样。
明霞根据同事朋友孩子的身高，判断这个孩子的年龄大概在七八岁左右，也有可能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实际的年龄会更大一点。
小孩的面颊，完全没有明霞记忆中孩子应该有的圆润和丰盈，瘦得就像一层皮贴在骨头上一样，看着就觉得心惊肉战，皮包骨头的模样让习惯了物资充足条件的明霞，看着浑身难受。
明霞清了清嗓子，喉咙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水。」
沙哑的发音，与刚才小孩说的话语音一致，是口音一模一样的方言。
这具身体有着自己的本能，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这个并不机灵的小孩，就像机器人被按下了启动按钮一样，立刻扭身跑开了。
而躺着的明霞大脑里，也仿佛如水坝打开了闸门，一股完全不属于她的记忆，从脑海深处袭来。
刚刚缓过来的明霞，顿时脑袋炸裂。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风雨中的一叶孤舟，一波接着一波的大浪朝着她的脑袋击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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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被海浪吞噬，不能沉沦海底，她要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绝不能放弃。
踩着一双快要烂掉的草鞋，刚才黑瘦小孩手里，抱着一个还是绿色的竹筒，边缘参差不齐，很是粗糙。小孩看着床上又闭上眼睛的女子，咽了咽口水，试图将竹筒的边缘，往她嘴边靠拢，让她更容易喝到清水。
实际上，沁凉的清水，大部分都顺着她的下巴和脖颈流到她所躺着的地方，只有一丝丝划入她口中。
一丝丝清甜，在干涩的喉咙里停留，冰凉感让混乱的大脑，开始冷静，剧烈的风暴，就像一只逐渐被驯服的狂兽，慢慢变得温顺，而闭着眼睛的明霞，也慢慢吸收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又或者说，她才是真正的外来者，而那段记忆，则是如今这具身体主人二十多年的生活。
明霞闭眼躺着，没有注意到给她餵水的小孩抱着竹筒，悄悄离开房间。
一个人二十多年的生活片段，零星琐碎，让她在短暂时间内消化，是一件很伤神耗脑的事情。
明霞自己年过四十，依然保持着自由的单身生活，事业有成，身体健康，还能从容安排自己的业余爱好。
而这位名叫明小丫的姑娘，正处在二十六岁的青春年华，但却已经怀孕六次，一次流产，生下五个孩子。
五个女孩子。
她短暂的人生经歷，在明霞看来，简直再糟糕不过了。
虽然这并不是她的错。
明小丫生活的铁屋村，位置偏远，交通闭塞，耕地稀少。而明小丫所到的最远地方，就是距离山村步行大约一个小时的村镇。
而更为遥远的县城，省城，就只停留在村口闲谈的外乡人话里。
这个姑娘，出生在铁屋村一户贫穷的农家，七岁就被送给村中另一户村民当做童养媳，给自家的哥哥换了一个媳妇。
在这个穿衣不暖，吃饭不饱的年代，地位低下的童养媳，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更况且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
吃得最少，干的最多，终日如同老黄牛一般被驱赶劳作，忙忙碌碌，永不停歇。
十八岁那年，明小丫正式嫁人。而后八年，连续生下五个女儿。
虽然明霞生下五个孩子，但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只有三个，四女儿和最小的五女儿，刚刚出生，就被她婆婆抢走，听说是送给了村外的人家。
童养媳的日子极苦，在婆家几乎不被当成人看，说是牲口也不为过。
在明霞看来，明小丫在她婆家人的眼中，大概真是一只不能传宗接代，任劳任怨的牲口。
明小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抱走，却只能生生将苦水往肚子里咽下去。
可惜，很显然，明小丫的婆家，并不会因为她吞的苦水多了，就心慈手软。
在他们看来，没有生出传宗接代男娃儿的明小丫，浑身都是罪孽。
上个月，到县城帮工的丈夫回到山村，火速与她办理了离婚手续，不到两天，就与镇上的一位带着儿子的寡妇结了婚。
斤斤计较的婆婆，薄情自私的丈夫，皆是重男轻女之徒，对明小丫所生女儿没有丝毫感情，直接让明小丫带着三个女儿从家里滚出去。
带着三个年幼孩童，无住所，无衣食，明小丫陷入绝境，一病不起，最终让不知何故来到这个世界的明霞接手了这具身体。
说实话，给明霞选择机会的话，她宁可回到自己生活的年代，享受科技带来的便利时光，哪怕比明小丫大了十几岁，也过得随心所欲，而不是成为这个一辈子都泡在黄连水里的苦命年轻女人。
目前他们所住的屋子，是村子一位已经去世十多年的老猎户的住处。老猎户无儿无女，一生孤寡，这土坯烂木头的屋子，早就年久失修，无人居住。
明小丫能带着孩子住进来，还是因为铁屋村的老村长是她隔了辈分的老叔，为人还算厚道，见不得明小丫母女四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尽力主持了公道，硬是说服了她娘家和曾经的婆家，出了人力，稍微整修了破旧的老房子，才算让明小丫母女四人，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但在此之后，明小丫就无法从娘家和前婆家那儿，得到一点儿资助了。
战争刚刚离开这个国度不久，记忆中明文法律规定，某方必须承当的抚养义务，在这里尚无法得到强制执行。
一间破屋，以及屋子周围贫瘠的，满是野草的山地，明小丫想要养育三个孩子成长，艰难至极。
在逐渐平静的唿吸中，明霞慢慢整理好了这份突如其来的记忆。
生活在封闭的深山村庄里，明小丫的记忆其实很单薄，从刚刚学活走路开始，就被使唤着干活，就像一只困在深井里的青蛙，眼界狭窄极了。
唯一能让明霞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地方，就是每日明小丫抱着木桶到溪边洗衣服，村里的老太大婶小媳妇们从自家男人那儿听来的新鲜事。
从这些人的谈论中，明霞大致知道一些关键的词。
比如，这个国家的领导，这个时代的特色经济，如今的交通情况，战争结束的时间……
明霞略微估计，明小丫生活的年代，大约是自己记忆中六十年代的环境。
村大队，工分制，土地国有，布料凭票限购，轻工副产品价格昂贵，也要靠票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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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眼熟的政策，让明霞差点以为自己是回到了五十年前的中国。
但是，陌生的国家领导人，从未听过的城市名字，让明霞默默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猜测。
这里不是她所在的世界。
明霞将明小丫的记忆完全吸收后，房间漏风的木头门，「吱吱呀呀」再次开起来。
她目光朝着门口望去，以为还是刚才那个小孩。
在明小丫的记忆中，她应该是她的大女儿，七岁的游大花。
作者有话说：
一棵嫩嫩的小幼苗，请大家多关注，多评论，收藏起来慢慢看，谢谢！
封面不太符合这篇文的基本思想，大家将就着看，等我研究一下怎么更换封面。
第2章 访客
◎要适应这个身份，很不容易。◎
慢慢与明小丫的记忆融合，明霞似乎觉得自己完全变了一个人。
拗口的方言，改变了唇舌的发音习惯。
缺乏营养，让体魄虚弱，唿吸难平。
骨节分明，皮肤粗糙干裂，老茧厚实的手掌，自己抬手轻拍咳喘的胸口，都会把皮肤颳得生疼。
一切的一切，都与曾经的她格外不同。
唯有隐藏在大脑深处不为人知的记忆，告诉自己，她还是那个生活在现代都市，独立自信，不委屈不将就，热爱生活的明霞。
伴随着吱呀推门声走进房间的人，并不是明霞认为的大女儿游小花，而是一个体型矮小的中年妇人。
「大花她娘，身体可还好点？」依然是一口当地乡村的方言。
因为适应了房间的光线，明霞的视线不像刚刚睁开眼睛时那样，两眼一抹黑，借着屋外的薄光，明霞从明小丫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位中年妇人的身份。
她的婆家与明小丫前婆家是同姓一族，不过家境稍好，生育了三儿一女，按照铁锤村的习惯，嫁到夫家的女子，代表自身的姓名几乎没有人会提及，取而代之的是她为妻为母的身份，所以，明小丫平日都唤她「铁头他娘」。
她的大儿子铁头，刚刚十六岁，已经成婚，儿媳妇正怀着，算一算年龄，她比明小丫大约大了一轮。
说起来，明小丫与她非亲非故，与她仅有的交情，也就是每天在溪水边锤洗衣服的时候，互相搭把手，多说几句话。
明霞刚想回答，胸腔又爆发出勐烈的咳嗽，咳得她面色涨红，几乎唿吸不上气来。
「哎呀，真是作孽！」中年妇人将手里的手提竹筐放在一旁，寻摸着附近，看起来应该是想找水，却发现这里空空荡荡，别说喝水，就连睡觉的床，摇摇欲坠。
明霞也不指望她能从屋子里弄来水了。
她平日里看过一些中医推拿的穴位，双手紧握成拳头，用食指的关节骨头，力量适中地按压胸口正中线上的膻中穴。
按压膻中穴，对治疗胸闷，咳嗽，气喘都有疗效。
其实咳嗽的话，用分推肩胛骨和按压肺俞穴的手法见效更快。
不过，这两种手法的推拿位置都在背后，她自己无法完成，也不愿意随意开口，令人生疑。
至少，明小丫作为一个养在婆家，终日干农活的倒霉媳妇，是没有这种中医知识的。
膻中穴按压时，疼得厉害。
所谓「痛者不通」，也就是这个意思。
总算一波剧烈的咳嗽过去，明霞虽然气色很差，但好歹气息稍微平静。
铁头他娘见她这幅模样，只以为她是气不顺，忍不住嘆了一口气，从旁边搬了一个缺了盖子的烂木头箱子，倒过来，坐下说道：「大花他娘，你这一人拖着三个娃，也没个劳力撑着，这日子该怎么过呢！」
明霞沉着脸，没有应答，继续推揉膻中穴。
这位大婶穿着靛蓝色的粗布衣裤，肩膀和袖口上，还有明显的同色补丁。
按照明小丫的记忆，现在已经是过了端午，农历五月，新历六月左右，接近初夏。
这位好心的妇女大约是刚刚干完农活，走近时一身的汗味，浓郁扑鼻袭来。
明霞只能闭嘴屏息，保持克制。
虽然接收了明小丫的身体，但要让她此时与面前这位明小丫的老交情相谈甚欢，可是绝对做不到。
这不是矫情。
实在是现代的生活环境，让明霞的嗅觉一时适应不了。
她闭口不言的时候，坐在旁边的大婶声音却是滔滔不绝进入她的耳朵。
「我听村口李老头家的婆子说，那寡妇家里的姐妹，能生得很，前头的大姐，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后头的小妹，刚结婚第一年就生了对双胞胎小子。难怪游家婆子那刁钻的性子，会让她进门。」
铁头他娘口中的「游家婆子」，正是明小丫的婆婆。
明霞寻找明小丫的回忆，虽然这个姑娘从七岁开始，就住在游家，但在她的记忆里，对这位板着脸，嘴角两边挂着深深法令纹的老妇人，没有半点温情。
尖酸刻薄的嘲讽，随心所欲的谩骂，在明小丫的日常生活里，早就习以为常。
童养媳的日子过得苦，而明小丫这二十年的生活，应该属于苦中黄连，最苦最难的那一档。
铁屋村里，其他家也有抱养童养媳。
她们童年也很苦，但随着结婚圆房，生了儿子，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以及上一代公婆逐渐老去，日子也就一天一天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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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明小丫的日子，却是一碗不断加了黄连的中药汤，越熬越苦。
在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随着明小丫一次又一次怀孕，一个接着一个闺女的出生，她的家庭地位是越来越低，遭受的虐待也越来越多。
在游家人眼中，明小丫就是一桩亏了血本的生意，养了十年，却没能生下儿子传宗接代，却生了一堆的赔钱货。
那日子难过到什么程度呢？
明霞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明小丫这段记忆，满是灰暗，没有半点希望之光，能让已经习惯了童养媳苦难生活的明小丫，脑子里不断冒出去隔壁山的深水潭子里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念头，可见是难熬到了什么样子。
铁头的娘，是非常典型的村妇，平日在家操持家务，同时还要跟着生产队劳作赚取公分，偶尔闲的时候，也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唠嗑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
明小丫的遭遇，是铁屋村这阵子的大热闹。
她自己又与明小丫有点交情，看明小丫似乎听得仔细，更是起劲将自己这段时间听到看到的事情，在明霞面前抖落干净。
那在镇子上当泥瓦工的游全树，也就是明小丫的前夫，领着新媳妇在老家宅子住了三天，又跑到镇子上去了。
那游家婆子整天在村子里放话，这回要让游全树多生两个儿子。
隔了好几座山的明小丫娘家，哥嫂都放了话，从小被抱走的童养媳跟他们没关系，别想赖到明家头上来。
那些婆家娘家的八卦，明霞只将其当做普通信息记下，内心并无半点触动。
铁头他娘在屋子里絮絮叨叨这段时间，唯一让明霞颇有感触的是，没想到一开始令人想要反胃的臭汗味，闻久了，居然也适应了。
可真是，久居香室而不觉芬芳，卖咸鱼的小贩早就忘掉自己身上的腥臭。
铁头他娘唾沫飞溅，终于把所有想说的话说完，最后离开时，脸上露出怜悯之色。
在她这样的传统村妇看来，被婆家踢出门，又没有娘家依靠，还带着三个拖油瓶，明小丫后面日子，简直就是前途黑暗，一辈子都没指望了。
「大花她娘，」她从先前拿来的竹篮筐子里，取出一个香蕉叶和小藤枝綑扎好的东西，放在明霞床头边上，「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包晒的干地瓜，你给大花她们天填个肚子，撑两天吧！」
说完，她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气，满是同情地看了明小丫一眼，转身离开。
她觉得糟糕透顶的事情，对于刚刚重生到明小丫身上的明霞看来，却是一件好事。
明霞难以想像，如果她睁开眼睛，身边躺着一个完全陌生，满嘴黄牙，口出恶言，黑脸小眼睛，一脚腿毛，视枕边人为牲口，动辄打骂的村夫汉子。
以她的性格，一万个绝对无法与这种男人共同生活，直接拎着菜刀，给对方一抹脖子，更干脆利落。
反正明小丫天天噼柴烧火做饭，那把斧头用得也挺麻利。
随着明霞不断推揉膻中穴，胸口的闷疼感逐渐缓解，咳嗽也不那么剧烈和频繁。
明霞正在脑海里，不断筛选和整理明小丫的记忆，突然，铁头他娘离开时尚未关紧的房门，有两个小脑袋晃动。
「大花？二花？」明霞试探地喊了一句。
「娘。」
半敞开的门被推开了一点，明霞看到先前给她倒水的小孩，缩着脖子走进来，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才说道：「臭花饿了，我们没吃的了。」
浑身邋遢不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矮小的游大花，是明小丫的大闺女。
至于她口中的臭花，则是明小丫的三女儿，今年也就三岁。
村子里的女孩没有大名，小名也是随口取得。
明霞听到明小丫三闺女的名字，顿时无语，哪会有人家给女孩起这个名字呢？
等她从明小丫的记忆里找到答案，只能用一个白眼，来回应这个臭花这个名字的来歷。
如果说明小丫大闺女和二闺女的名字，是货真价实的随意随手不上心喊着，那「臭花」这个名字，可真是带着明小丫前婆婆深深的厌恶和恶意。
明小丫刚生下第三个女儿，前婆家人的脸色都能臭出酸水。
她那一向刻薄的婆婆，半点也没有照顾产妇的念头，反而费了功夫，给明小丫的三女儿起了一个「臭名」，据这老婆子所说，起了臭名，天天骂着，下一胎赔钱货就不愿意来了，准会有一个大金孙。
这种寄生在恶念上的期盼，最终没有实现，还真是老天开眼。
明霞抬起眼皮，看到面前两个怯生生的女孩，缩手缩脚站在房门口，不敢靠近。
向她这样活了四十多年的人类女性，就算一辈子潇潇洒洒，自由自在，但面前出现这副模样的人类幼崽，很难不会心软。
「这边有吃得，大花你过来拿去给餵……」明霞实在说不出「臭花」这个名字，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妹妹。」
第3章 先刷干净再说
◎先把三个脏兮兮的小煤球洗刷干净了再说◎
黑瘦的手，摸上刚才那位大婶带来的食物，灵活地解开芭蕉叶上的绳子。
在这期间，这两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干瘦小丫头，自以为偷偷地瞥了明霞好几眼，似乎在不断确认她不会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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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小丫单薄的记忆里，对女儿们的感情并不深刻，甚至能称得上淡薄冷漠，还夹杂着许多负面不良情绪。
明小丫自己在歧视和欺辱中长大，而她的几个女儿也在重复着明小丫的悲剧。
明小丫并没有将自身痛苦，转化成保护女儿的力量。
明霞依然能感觉到明小丫生命消亡前的不甘和怨恨，她反而将自己苦难命运，错误地归结在自己的女儿们身上。
在她浅薄的认知里，她的几个女儿之中，如果有一个儿子，自己就不会被婆家抛弃，成为整个村的笑柄，生活无所依靠，悽惨死去。
明小丫一直以来最羡慕的人，是村头的游大熊三兄弟的娘。
那位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婆子，据村里人说，当年也是一位童养媳，婆婆苛刻，动辄打骂。
不过，这位大娘肚子争气，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从此腰杆值了，说话也硬气了，等终于熬死了婆婆，总算扬眉吐气，当家做主。
明霞对明小丫的想法无力吐槽。
无知和愚昧，是可以被传承的。
在重男轻女的疯狂洗脑和荼毒下，就连与生俱来的母性本能，都会被压制和剥削到极低的水平。
明霞默默注视着明小丫的这两个孩子。
游大花从打开的芭蕉叶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几块看起来蒙着一层淡淡灰色的块状食物。
拿起来之后，她瞄了一眼明霞，抿了抿嘴，又从芭蕉叶里，取了小小一块。
明霞估计，这些食物总的分量，还不到游大花两个骨瘦嶙峋的拳头大。
「多拿一点。」
明霞看不过眼，突然出声说道。
正在拿食物的游大花吓了一跳，手里的块状食物滑落，掉在地上。
旁边个头更矮小的孩子，立刻本能地蹲下身，飞快将掉落的食物捡起来，一把塞进嘴巴里。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明霞盯着黑漆漆的硬土块地面，吸气，唿气，将这句话默默给自己念了三遍。
好吧，她放弃。
等明霞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黑漆漆的小手上时，发现自己就算念上一百遍，也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孩子在这种卫生条件下吃东西。
明霞努力克制身体上的不适，这种不适除了接二连三的咳嗽气喘之外，还有这具身体本质上营养缺乏引发的虚弱。
这几个孩子肚子饿，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肚子里空荡荡的感觉，仿佛要将身上最后一点油脂都要彻底搜刮干净。
很难熬，但她还能撑住。
明霞在年轻时，热爱美食，对食物充满了热忱，但慢慢步入中年，新陈代谢逐比不上青春时，就慢慢开始克制对食物的需求。
三十五岁之后，明霞在每周都会抽出一天时间，进行有规律的禁食，与一日三餐暂时告别。
如果说，当初禁食的飢饿感，能让她头脑更清醒冷静，那现在的飢饿程度，简直可以称为冰封千里的严寒了。
游大花小姑娘看到她慢慢站起来，犹豫了一下，用拗口的地方方言说道：「娘，二花和臭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嗯，」明霞没有理解大女儿的小心思，打起精神，按照明小丫的记忆，慢慢走出房间。
破旧漏风的房屋外面，是一个长满野草的荒芜小院子。
土坯围成的矮墙，早就倒塌，只剩下矮矮的碎石墙基，只像一个大台阶。
身后的小破屋，用黄土和发黑的木头搭建而成，完全是摇摇欲坠的模样，。放眼过去，一目了然，只有两间房间，以及一个快要坍塌的厨房。
「大花，二花，过来。」明霞看了一眼环境，就往破屋之后走去，顺便让两个小姑娘跟上。
游大花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另一个房间，然后顺从的跟上去。
而年龄更小的女孩，则是姐姐作什么，自己也学着做什么，嘴里还津津有味咀嚼者自己刚刚从地上捡起来的食物。
明小丫母女几人现在居住的房屋，是原本村里老猎户的居所，老猎户无儿无女，年老之后，这屋子就几乎没有整修过，等他离世，这一处屋子就荒废了。
屋后与前院一样，满是杂草，还有长着硬刺的低矮灌木。
明小丫前一阵被赶出游家，搬到这里的时候，精神几乎崩溃，满肚子的怨气和绝望，哪有功夫来收拾屋前屋后的环境。
明霞不确定将来是不是能回到富饶有趣，属于自己的时代，所以，她和明小丫不同，就在这里生活一天，就不愿意委屈自己。
即便是破屋荒地，也要收拾的清清楚楚，踏踏实实。
明霞领着游大花姐妹两人，来到一簇青嫩青嫩的杂草堆前，蹲下来，将生长旺盛的密集青草拔了几把，然后侧身让游大花姐们俩过来。
透过草根的间隙，能看到长着水苔的光滑青石。最主要的是，还有清澈的流水，缓慢从青石上流淌而过。
这里原先是老猎人取水的地方。
从山上引下的底下泉水，顺着沟渠和石缝，被老猎户引入自家屋后的青石撑起来的水池里。
水池大约两米见方，因为无人打理，早就被荒草淹没了。但从山间引出的泉水，却没有停止流动，十几年如一日。
老猎户当年还在世的时候，明小丫在上山捡柴火，拔猪草的时候，见他在这里打水，所以拥有明小丫记忆的明霞，能一下子在半人高的荒草中，找到小水池确切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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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过来，把手洗干净。」明霞说道。
游大花和游二花蹲在明霞身边，大概从来没有听明小丫跟她们讲过这句话，一时间愣住，眼神呆滞地看着她们的娘。
「手伸到水里，一定要洗干净。」明霞目标明确地再次重复一句。
明霞承认自己目前对这具身体的几个女儿，暂时没有母女之情，也没有深情的母爱，但并不妨碍自己以一个成年女性的角度，承担起对几个未成年的责任。
反正，无论如何，只要将来跟她生活在一起，那种手心手背全是黑垢，指甲缝里全是泥土，还面不改色抓东西往嘴里塞，在她面前想都别想。
明霞催促一句，率先把自己的手深入浅水中。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手，也没比这两个小丫头好多少，应该说，更糟糕。
长年累月的粗活，可以说明小丫的手在明霞看来，是惨不忍睹。
即便是寒冬腊月，也要负责家中所有人的衣服浆洗，干裂的皮肤，就像老树皮一样可怕。
每日不停休的提水噼柴，让她手指骨节粗大。
用手生拉硬拽山上的草藤，为游家每年养的两只猪提供猪草，草汁早就渗透到明小丫的皮肤里，掌心的手纹，都变成了黑褐色。
看着这双比七十岁老年人更可怕的手，一直对自己双手呵护有加，一年到头将护手霜当消耗品用的明霞，觉得无比心塞。
游大花小心地看了一眼明霞，没有任何反抗，按照明霞所说，将手放进水里，学着明霞草草搓了几下。
这个水池许久没有人清洁打理，水池底下沉积了厚厚的一层淤泥，她们在水中清洗双手，水波顿时将淤泥带动起来，原本还十分清澈的水，在顷刻之间，变得浑浊起来。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们的清洁工作。
明霞看了一眼游大花随便乱洗的动作，干脆将已经十分普及的一套彻底清洁双手的方法，一步一步教给明小丫的女儿们。
手心，手背，手指间，手腕，还有特别重要的指甲缝。
明霞还特别摘了旁边比较硬的杂草老叶，把她们塞满细泥土的指甲缝，一个指甲一个指甲把黑泥剔出来。
除了两只手以外，脸上，脖子上，手臂上，都被宰明霞的一次一次提醒下，都搓成了红皮。
因为没有良好的清洁用品，肥皂或者洗手液，她们花费了更长时间，才稍微完成这一次简单的个人卫生清洁工作。
用浑浊的水清洗了第一遍之后，她们又往山林的方向多走了几步，找到一处水还未浑浊的水沟，将手沖干净。
比起两个小姑娘白了一大截的手，可怜的明霞尽管花费了两倍的时间清洗，都快和手纹合为一体的黑褐色物质，依然顽固地留在她的手里，积年累月形成，想要短时间内将其洗掉，又没有强效的清洁剂成分，实在不可能。
明霞只能放弃。
「好了，现在我们去做点吃的。」饿得昏头昏脑，还能支撑到现在，明霞都佩服起自己的忍耐力。
不过，比起她这个原本就有四十多年人生经歷的阿姨，这两位小朋友的忍耐力，也是不可小觑。
在清洁过程中，她接二连三听到两个小朋友肚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但她们却一声也没吭，老老实实跟着明霞洗手。
对比现代自主意识极强的小孩们，明小丫的这两个女儿，乖巧的不像孩子。
明霞来到她们煮饭的地方。
她们没有借用老猎人的荒废的老灶台，而是在厨房唯一能够遮风挡雨的角落，用几块石头，垒成一个野灶，上面架着一个缺了角的黑陶盆子。
明霞看了一眼陶盆底下，还有小小的火苗在燃烧。
游大花走过来之后，半句话不说，抿着嘴巴，蹲在陶盆边，弯着要就往底下的石灶里添加了一把干枯的松树枝，然后鼓着嘴巴对着小火星吹气。
转眼之间，火势就旺了起来。
游大花接连添了几把容易燃烧的松树枝，然后换成其他指头粗的树枝。
陶土盆里的清水开始加温，明霞转身回到房间，将铁头妈送给她们的食物取出来。
之前她没有细看，没注意到芭蕉叶里一块一块的食物是什么。
等拿到手上，细细一闻，才隐约想起这个东西。
她都忘记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个东西了。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产量高的地瓜成为主要粮食。
种植的地瓜收穫之后，用漏刨将地瓜刨成丝，或者切成块，直接在太阳底下晒干，然后保存在阴凉通风的地方，能吃到下次粮食收穫的时候。
那个年代用来制作地瓜米的地瓜，品种并不好，大多是白薯，味道不太甜，内心发白，但个头特别大，每一亩产量很高。
明霞也就很小的时候，在老家见过。后来，满大街都是白花花的精米，谁还吃这个。
就算有种地瓜，都是种植甜度高，蜜得流油的红薯，每斤价格卖得比普通大米还贵。
明霞用手捏了捏一块干地瓜，很硬，闻起来味道也很一般，难以想像，二花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将这种东西啃得津津有味。
刚刚走出破屋，就看到二花牵着另一个矮矮瘦瘦的小豆丁，蹲在大花旁边。
那个小豆丁的模样，与没有洗脸洗手之前的大花二花，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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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位小朋友眼睛特别大，在瘦得看得到骨头轮廓的脸上，一点也没有三岁萌娃的可爱，反而看着渗人得慌，挺吓人的。
这位小朋友，就是明小丫的三闺女臭花了。
好吧，明霞决定暂时把名字改成三花，臭花这种称唿，还是还给明小丫的婆婆，真没半点稀罕。
「二花，」明霞虽然没有当妈的心情，但指挥几个闺女干活，倒是挺顺手的，「你带妹妹去洗手，洗脸，就是我刚才教你的洗法，可别漏了。」
「对了，你们以后别喊三妹臭花了，以后她就叫三花。」
三花聚顶，这小名不错。
三个小脑袋抬起来，呆呆愣愣地看着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的娘。
明霞估算了一下自己和三个孩子的食量，将铁头娘送来的地瓜米拨了三分之一，倒进黑陶土盆子里。
游大花看着一块块干地瓜，「扑通扑通」掉进刚刚冒泡的清水里，一个激灵跳起来，有些哆嗦地说道：「娘，你怎么放这么多？这都够我们吃一天了。」
一天？
明霞看了看盆子里不到半斤重量的干地瓜，想像一下，她们娘几个一天就吃这点分量，这该多稀薄呀？
无奈地摇了摇头，明霞将芭蕉叶重新摺叠好，对大女儿说道：「没事，我心里有数，你看着锅里，多搅拌几下，别煳锅了，等下二妹三妹回来，你负责检查一下干不干净，我去捡点柴烧。」
明霞自己的身体还没有恢復，说这一长段话，好几次都停下来咳嗽许久，才把该交代的事情说完。
游大花点点头，看明霞咳得厉害，突然站起来，跑到破屋的另一个房间，然后抱着一个绿色的大竹筒，递给明霞，说道：「娘，喝水。」
是个乖小朋友。
明霞接过大竹筒，心中暗道。
不过，该提醒的事情，她可没忘记。
「以后都别喝生水，要喝水，我们煮开了喝。」
作者有话说：
这么嫩的一棵幼苗，大家要不要收藏一下？
生活文的节奏会比较慢一点，后面会越来越有趣，希望大家喜欢，多多评论哈！
第4章 突如其来的消息
◎奇怪的消息，出现在她脑子里。◎
明霞走出这处破败的小院，看向周围，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与她一直生活的现代城市，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情。
明霞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尽力控制，尽量将咳嗽放轻。
看了看天色，大约是午后时间，他们暂住的老猎人旧屋，是搭建在一处小山的斜坡上。
走出小院子，是一处同样长满了野草的小平地。
往左边走，才有一条崎岖不平的小山路，蜿蜒顺着山坡，曲折通往村子的方向。
明霞想了想，这种类型的房屋，她以前在华国东南西南一带旅游时，经常看到。
因为山林多，平原少，这一带生活的人们，不仅仅将房屋建造在山上，就连农田，也是顺着山势一块一块开垦出来。
当年他到彩云省旅游时，看到顺着山嵴而下，一层一层的梯田里，丰收的水稻被清风吹拂，真心觉得心旷神怡，美不胜收。
明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条补丁比原本面料还要多的裤子，苦中作乐地眺望远处，用当初旅游的心情，来安慰此刻的自己。
缓了缓情绪，明霞继续探寻周围的环境。
小院的右侧，还有一条与下山路非常相似的山路，不过，是向上延伸，通往更高的山林。
明小丫的记忆告诉明霞，老猎户的房屋，地理位置已经算是铁屋村最高。
小路之后，有几块老猎户当年开垦的小梯田菜地，再往后继续走，就是尚未被开垦的山林。
正是因为此地位置不方便，所以在老猎户离世之后，才会一直荒废至今。
因为通往山上的道路上杂草的数量太多，明霞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蹲下身，一边清理平地上的野草，一边寻找能够食用的植物。
清理杂草，是居住此地必须要完成的工作。
房屋前后野草过分茂盛，容易吸引蚊虫甚至是蛇类。
虽然很难避免，但是明霞也希望能减少这些玩意闯入房间的概率。
明霞用力拔了几把青草，恍然一阵奇怪的「叮咚」声在耳边响起来。
她疑惑地抬头，左右寻找，这种经常在手机里听到的消息提示音，差点让她以为自己一不留神，把现代手机给带过来了。
很可惜。
明霞什么都没找到。
难道是刚刚接收太多明小丫的记忆，导致自己脑子有点错落，现在出现幻听了？
明霞疑惑地蹲下来，莫名其妙地拔起脚边一簇茂密的三叶草。
「叮咚，开启劳动时间计时，当前劳动值，每小时二分之一公分。」
明霞倏然站起来，面色严肃，飞快朝着左右，寻找可疑对象。
可是，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就好像刚才一闪而过的信息，是她的幻觉。
等等，信息？
明霞回想自己接收到信息的方式，觉察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这条信息，其实并不是通过声音的方式，传递给她。
而是那种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劳动时间？劳动值？公分？
明霞迅速捕捉到这条信息的几个关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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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明所以，她想了想，在平地旁边一块膝盖高的石头上坐下，看看能不能等到新的信息出现。
大约坐了一分钟，果然有新的信息闪进她的脑中。
「叮咚，休息时间超过两分钟，取消本次劳动时间统计。」
「……」
明霞觉得，要用幻听来解释这条信息，真的很难说服自己。
明霞在工作中，习惯了顺手将自己的想法，旁人提供信息的重点，以及资料中的关键内容，记录在随手本里。
现在她下意识地想摸出自己用顺手的随身本，手抬了起来，扑了个空，明霞这才想起来，那早已经习惯的生活和事物，都已经消失。
自我尴尬地搓了搓掌心，明霞放弃自己的习惯，开始分析起这两段诡异信息所表达的内容。
劳动？
这是信息所传达出来最频繁的词。
明霞立刻联想到，这种信息出现的时机，是在自己动手拔草之后。
也就是说，劳动？
想到做到，明霞立刻回到蹲下来，继续拔草。
「叮咚，开启劳动时间计时，当前劳动值每小时二分之一公分。请至少保持半个小时以上的劳动时间，才能计入劳动值统计。」
果然，她的猜测没有错误。
又是一条提示信息，进入她的脑子里。
拔草是一种劳动，那二分之一公分又是什么情况呢？
奇怪地在脑子里计算公分，可是会产生什么作用呢？
没有人给明霞答案。
她蹲着，在思考的同时，加快了拔草的动作。
她分析，想要弄明白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继续拔草，或许会有所收穫。
拔草，尤其是明霞这样徒手拔草，没有任何工具辅助，对于刚刚从病床上爬起来，还飢肠辘辘的人来说，真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
这里的丘陵土壤很硬，杂草想要获得成长的营养，唯有把根扎得更深，才能成长。
明霞最初还希望将这些野草连根拔起，但她双手齐用，拔了几棵半腰高的野草之后，很快放弃这个打算。
用这样斩草除根的方式，不用劳动一个小时获得二分之一个公分，不用五分钟，她就该歇菜了。
既然不能连根拔起，明霞就选择一点，在尽量接近地面的部位折断。
这种方式，按照野草的生命力，在庞大根系的作用下，很快就会有新的叶子长出来。
但在先有条件和体力下，这是最佳的选择了。
明霞蹲在地上拔草，此时，从院子里传来一阵番薯煮开的香味。
淡淡的，有一点甜，不像大米煮开那么浓稠，还有一点果味。
肚子饿了。
不过，明霞没有中断这次劳动。
因为她不确定如果中断，劳动值的计时会不会再次重头开始。
以她目前的体力，是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重头开始。
明霞很有耐心，一点一点收拾处理□□的野草。
她小时候在乡下生活过，对地上这些常见的野草，有一定的分辨能力。
哪些是人畜禽类都不能吃的，哪些适合餵鸡餵鹅餵兔子，哪些可以作为野菜食用，还有哪些具有一定的药物治疗效果。
她尽量将有用的野草整理出来，也许可以给她们贫瘠的饭桌上，加一道并不那么美味的食物。
被她干掉的野草，慢慢在一个地方垒高。
拔草的间隙，在院子里煮地瓜煳煳的大花端着一个竹筒跑出来，不声不吭地递给明霞。
明霞没有客气，结果边缘还十分粗糙的竹筒，在短短的半分钟之内一口气喝完。
纯粹由地瓜米煮成的煳煳，并不像大米那么稠，颜色也不好看。
因为地瓜根茎本身的甜度还不错，所以喝起来有一丝丝短短甜味，也不算特别难以下咽，当然想要说好吃，是不太可能。
因为明霞喝粥的速度很快，所以这次她没有收到提示终止计时的信息。
温热的地瓜煳煳下肚之后，明霞觉得自己的体力得到了一定的恢復。
游大花将装满地瓜煳煳的竹筒递给明霞之后，有些犹豫地站在一旁，白净许多的小脸上，欲言又止。
明霞一口气喝完竹筒里的地瓜煳，看到这个小姑娘的表情，想了想，将竹筒递给她，说道：「大花，剩下的东西，你跟妹妹们全部分掉，天气开始变热了，放久了就坏了。」
游大花听明白了。
她听话地点了点头，抱着竹筒跑进去。
明霞继续拔草。
体力劳动的过程是漫长的。
好在随着明霞不断练习，属于明小丫的身体惯性也慢慢恢復。
明小丫显然是一位非常擅长农业劳动的农村妇女。
拔草的活，对她来说，完全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明霞适应了这项农活之后，她也逐渐找到了节奏，动作越发连贯。
拔草不是最终目的，明霞一直在等待接下来的提示音出现。
在她拔草的这段时间，游大花三姐妹已经喝完了煮好的地瓜煳，然后也跟着跑到外面来。
她们几乎没有多花，看到明霞在拔草，也都蹲下来，熟练地将地上的杂草清理掉。
游大花的动作最为迅速，而即便年龄最小的三花，也能有模有样地把草叶子一片一片揪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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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孩子会主动帮她做事情，明霞并不感觉奇怪。大部分农村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在年龄很小的时候，就要承担家中的劳作。
但是，她们三个人在干活的时候，全程静默，一声不吭，就像机器人一样，这就让明霞觉得很不舒服。
到了明霞这个年龄，接触的同学，朋友和同事，大部分都结婚。明霞接触到的孩子，这三个年龄阶段都有。
无论是三岁，七岁，还是九岁，她碰到的孩子，也许烦人，也许吵闹，也许活泼可爱，但总不会是这种静悄悄，无声无息，毫无存在感的模样。
到底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才会造就这三个孩子完全压抑了自己孩童天性，表情看起来比明霞那个时候饱受现实摧残的中年人，更麻木冷漠。
明霞重重地将一把野生的艾蒿单独扔在一堆，脑中闪过明小丫婆婆经常拄在手里的一根细拐杖。
第5章 淘宝购物小程序
◎淘宝的劳动值统计。◎
明小丫的婆婆，游老婆子出生在比铁屋村更偏远的九沟村，嫁到铁屋村游家四十多年，在村里的名声并不算好。
在明小丫的记忆里，游老婆子是她整个孩童时代的黑暗阴影般的存在。
从明霞的角度看，这是一个外表阴郁，内心扭曲，有虐待狂倾向的老太婆。
游老婆子这些年腿脚不好，整天拄着一根细拐杖，阴沉沉着脸，耷拉着眼皮子，冷不丁就轮起细拐杖对着家里的女孩子们抽打过去。
这一幕，似曾相识。
在二十年前，游老婆子还算年轻，尚能下地干活，那时明小丫刚到游家，一旦做事不得游老婆子满意，就会被她堵在墙角，用竹子细枝做成的扫帚，狠狠抽上一顿。
竹子细枝，抽打在皮肤上，与木棍砸下来的硬邦邦疼痛是不一样的。看着很软的竹枝，勐地往身上一抽，就算隔着衣服，也会被打出一条条红痕。
当游老婆子手上的细竹枝扫帚噼天盖地的抽过来，明小丫脑子只有一片空白，颤抖地忍受着□□火辣辣的疼痛。
因为竹条抽打在身上的痕迹一条一条，像面条丝一样，所以游老婆子每次要教训明小丫的时候，就冷笑地让她过来吃面条。
明小丫这辈子没有吃过真正的面条，但是明霞似乎只要想到这个词，就能明显的感觉到，明小丫的身体反射性地恐惧和发抖。
同样的，明小丫生活在游家的三个女儿，待遇也没比她们的娘好多少。
只不过，轮到她们的时候，游老婆子年龄大了，腿脚不利落了，下手也有点力不从心了。
在暴力和威压之下生活，动辄打骂，这就不难解释这三个孩子身上，没有一丁点孩子气的活泼和好动。
就像马戏团里用鞭子驯服的野兽，按照驯兽员的口令做出各种动作，但麻木地令人心疼。
明霞自己没有带过孩子，自由自在过了大半辈子，看到这三个小姑娘的模样，也不知道跟着自己，能不能重新拾回孩童的天真与快乐。
明霞心里藏着事儿，蹲着劳动的时候，时间很快就过去，不知不觉间，太阳西斜，对面山头上，霞光染红了半边天空。
她们娘四个从院子外，一路拔草到院子里面，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清理了好几堆的野草。
野草和野草是不同的。
一堆放在石块上的野草，分量最少，都是一些明霞认识，能当野菜的野生植物。
三叶草的根茎，像小萝蔔一样，嚼起来清甜可口，明霞看到一丛全部挖出来，打算晚上给几个小朋友当水果吃。
其他就是一小把蕨菜的嫩茎，一把叶下珠，一小堆车前草，都是常见的野菜。
扣除不能直接入口的品种，能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也不算多。
还有一堆野草，堆得挺高，都是能餵养牲畜的品种。
游大花很细心地将这堆野草，还进行了细分。
哪些用来餵猪，哪些是兔子最爱吃的，还有一些能剁碎了餵鸡，每一份都整理得整整齐齐，还拔了山藤，将它们各自綑扎起来。
剩下的杂草，就是人也不能吃，禽兽也不能吃，放在院子里，晾晒干了，可以当做煮饭引火的燃料。
明霞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腰完全僵硬了，肌肉疼得厉害。
二十六岁的明小丫，如果在现代，还是初出大学，青春活力的年龄，当明小丫却因为怀孕生子的次数太多，身体素质还真比不上四十岁的明霞。
明霞的性子要强，干起活来，也是忘乎所以的拼命，这两三个小时撑下来，浑身骨头就像散了架一样。
用力锤了老腰几下，缓解肌肉的僵硬，突然明霞的脑海里，再次出现了消失已久的提示音。
「叮咚，统计劳动时间两个小时三十一分，累计共获得劳动公分1.5，公分累计超过1分，开启网上淘宝程序。」
几乎没有休息，明霞拔了两个半小时的杂草，然后获得一点五个公分。
明霞不知道这个所谓公分在这个世界能换算成的等价物是多少，但看到这个可怜兮兮的一点五，她就觉得不是很美妙。
明霞吐槽完这点收入，看到正领着两个妹妹收拾地上杂草的游大花，想了想说道：「大花，带二花三花去喝口水。」
她们全家人只有一口缺了角的黑陶大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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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地瓜煳煳的黑陶大盆，最后被游大花倒了半盆子水，又煮了一锅看起来浑浊的汤，被游大花姐妹三人分着喝了。
这种类似刷锅水的地瓜煳煳汤，是明小丫和她女儿在游家时，最大的食物来源。
游家的男女地位的差异，最大的体现就是食物分配的方式。
家中的男性，无论年龄大小，劳动力与否，都能获得最多，品质最好的食物。
而掌握家庭内务的女性，则位居他们之下。
至于像明小丫和她女儿这样，从小养大的童养媳，不受待见的「赔钱货」，完全是这个家庭食物链的底层，每天仅有一顿吃个半饱，品质很差的粗粮。
剩下的食物来源，就是每顿饭之后的刷锅水了。
看着三个又黑又瘦的小朋友，抱着刷锅水勐喝的时候，明霞虽然觉得很不习惯，但却没有开口阻止。
融化在刷锅水里的地瓜煳煳，以及其他食物残渣，少得可怜的油脂，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食物，维持着她们的生命。
游大花听到明小丫的话，一言不发，顺从地牵起两个妹妹的手，往小院里走。
明霞继续用拳头敲打身上酸痛僵硬的肌肉，她并没有跟着三个小丫头一起去院子里喝水，而是慢吞吞绕过院子，找到一块从山体突出的岩石，用拔掉的草叶略微清扫。
建筑在山上的房子，在开闢时，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巨大岩石。
普通的山民，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将这些大石头移走，只能让它们待在原地。
明霞觉得这里还不错。
石头被太阳晒了一整天，还有淡淡的余温残留，比体温略高一点，明霞浑身酸软地躺在上面，半眯着眼睛，觉得满心的惬意舒服。
大约是习惯了灯光明亮的现代居所，她并不喜欢醒来时躺着的阴暗潮湿的破屋子，不到太阳落山，夜色来临，逼不得已，她也不想在那样的环境下久待。
闭眼躺在大岩石上的明霞，心思沉浸入意外出现在脑海里的奇怪程序中，并没有发现，围着黑土陶盆喝完水的三位小姐妹，继续收拾起地上的杂草。
瘦得一阵风都能颳走的游二花，凑到干活利落的游大花身边，悄悄地问道：「姐，咱们还去找二伯奶奶吗？」
游大花看了一眼她们娘休息的位置，抿着血色很淡的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大约十多分钟的时间，游大花和游二花各自背着一个竹篓，手上拖着一大捆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野草，牵着步履跌跌撞撞的游三花，顺着山路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明霞没有发现明小丫这三个闺女的动静，她的心思完全被脑子里的小程序给吸引住了。
实在是脑子里的东西，太离奇了。
用习惯了智慧型手机在网络上买东西，但用脑子上网购物，明霞这还是第一次。
明霞只要闭上眼睛，控制思维，一个类似淘宝购物网站的页面，就不知道从脑海哪一个角落弹窗出来，为她提供虚拟手机版的购物页面。
比起普通购物网站花里胡哨的购物页面，充分利用页面每一个空间进行商品推送的风格，虚拟版本的购物程序页面显得简洁许多。
一个类似搜索框的位置，以及下面两排简单的今日活动商品推送。
简单扫了一眼，目前推送商品是一些爆款的女士服装，箱包，鞋靴，还有价格不菲的化妆品。
明霞尝试着点了一件款式简洁的女士连衣裙，标价一百九十九，详情页面打开之后，除了对这件衣服的具体尺寸数据，制作面料等进行描述之外，最为醒目的几个红色宋体字，标註在商品价格的后面。
「余额不足，暂不能购买。」
看来她的现代资产，并没有跟着这个小程序一起出现在她脑子里。
明霞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之后，便不再多点主页上其他商品，而是直接进入个人页面。
这种不用手指刷屏幕，心念电转就能浏览网页的感觉，明霞很快就习惯了。
个人页面同样也不太复杂。
帐号名称，是她的本名，明霞。
帐号余额，就是下午拔草赚的1.5个公分。
购买商品为零。
还有一张新人抽奖优惠券。
如果所有购物网站都设计成这种简约风格，大概闲着没事在网络上剁手的人，也会少了大半吧。
明霞再次扫了一眼页面，在帐号余额的数字后面，发现了一个淡绿色字体的连结。
劳动值兑换。
明霞尝试打开连结。
又是有点魔性的「叮咚」声响起来。
「叮咚，正在计算劳动值兑换率，根据目前生产值金额兑换，1公分可兑换0.3元，请问是否兑换？」
「……」
再确认一遍，明霞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听错，一个公分她花费两个小时的除草劳动换取，但是这两个小时的劳动只能换到三毛钱？
第6章 刷淘宝
◎每样东西都买不起。◎
诚然，这个年代的三毛钱，价值也许比六十年后的三十块钱还要高，在现在的物价水平下，三毛钱能买下的东西也不少，但如果将这些钱放在购物小程序上使用，估计是忙活一周，还不能买一个馒头，一斤大米。
但是，阅读完旁边一份《劳动值赚取和使用说明》之后，明霞彻底对这个程序承认六十年通货膨胀这件事情，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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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解释说明的文字上，明晃晃说明，用劳动值公分最终换得的金钱，在购物小程序上，按照商品价格使用购买。
明霞回到小程序主页，检索「馒头」。
排除掉那些工厂生产，包装精美的商品馒头，明霞找到最便宜的一家卖北方老面馒头的个人作坊，一个馒头也要六毛钱，还是二十个起卖。
如果按照现代人的收入，这二十个馒头，也就是十二块钱，还能包邮，其实一点也不贵了。
但是按照她现在的余额，四角五分，还不够买一个完整的白馒头，她还要再拔一个小时的青草，才能换到一个完整的白馒头。
毫不意外，白馒头的商品页面上，出现了同样的提示文字。
「余额不足，暂不能购买。」
以如今的收入，用六十年后的物价，去购买商品，还有比这更坑的事情吗？
什么时候逛淘宝最没劲？
没钱的时候。
口袋里空荡荡，然后再去刷新那些精美的商品，越看越糟心。
糟心是一回事儿，但明霞显然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她并没有马上将虚拟淘宝小程序关闭，而是一次一次不断检索不同的商品。
大米
面粉
棉花
火柴
碎布
临期奶粉
……
她在不断的检索各种商品的价格，同时对比明小丫可怜记忆里的物价 ，去发现自己能找到的，性价比最高的商品。
这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这就相当二十一世纪，一个月工资只有两千五的工薪一族，却强迫他只能购买成百上千元的奢侈品生活。
对明霞来说，大部分二十一世纪的普通商品，都是奢侈品。
明霞一次又一次的查找商品，好歹功夫不负有心人，明霞总算找到了一些具有购买价值的商品。
不过，她没有马上把手头上的钱用掉。
有价值，并不意味着现在购买，她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在这个僻远的山村，带着三个小朋友，活下去。
明霞睁开眼睛，天色开始黯淡，她感觉到山风吹来，丝丝凉意。
不知道是不是灵魂改变的原因，明霞刚刚醒来时，那种兇勐直冲肺腑的激烈咳嗽，出现的次数在减少，她的精神状态也好多了。
刚才看了许久淘宝网页上琳琅满目的食品，明霞的肚子已经飢肠辘辘。
不过，很可惜，按照这间破屋子里的食物储备，明霞和三个小朋友，今天晚上还是只能吃中午那样的地瓜煳煳。
唯一的进步，大概是锅里会多扔一些下午摘到的野菜。
明霞从大岩石上跳下，还没走近借住的破屋，就看到游大花正蹲在她们临时灶台边，努力朝着有一点点火星的灰烬里吹气，看样子是准备做饭了。
「娘。」游大花抬头看到明霞进来的动静，顿了顿，喊了一声。
她并没有使用引火的工具。
这个年代，火柴的使用已经非常普遍了。
就算是铁屋村这样的偏远山村，大部分村民也能用两三个鸡蛋的钱，买一盒火柴。
但是，明小丫母女一家刚刚被赶出游家，说是身无长物也不为过，仅有的一盒火柴，还是向别人家借的，只有零散几根，快要用完了。
为了节省使用，她们只敢在早上使用一根引火，想要下一顿有火做饭，需要细心地在土灶里留一点火星，然后用干枯的轻薄草叶来生火。
明霞想到自己当初花费了很多功夫，在独属于自己的临江套房里，设计的开放式厨房，里面各类厨房用品，一应齐全，烤箱厨师机满足自己的西点爱好，大型洗碗机避免了她讨厌的厨房工作，还有不同大小，不同材质的锅具。
再看看如今连生火都很困难的土灶，唯一一口缺角的陶土盆子，无论有多少食物，都只能用来煮大杂烩汤，难免不太适应，用得不趁手。
明霞微微摇了摇头，将郁闷情绪将赶出去，挽了挽不太合适的袖子，准备接手晚餐的准备工作。
「咦？」明霞突然发现地上多了点东西。
一块土疙瘩一样的东西，一面像是被刀噼开，切面原本应该很白净，不过因为暴露在空气中一段时间，出现被氧化的黑褐色，还依稀能看到粘稠的液体。
大花用了一把干透了的枯叶，将土灶里的火升了起来，她瞄了一眼自己的娘，用细细的声音解释说道：「刚才我我把猪草送给二伯奶奶，她给我一块山疙瘩。」
大花所说的山疙瘩，其实就是普通话里常说的山药。
不过，与超市里常见的铁棍山药，长条山药不同，这种山药外形像一个土疙瘩，表皮粗糙，不切开，说它是块难看的石头，也有人相信。
大约因为外观并不符合顾客审美标准的缘故，所以并没有成为菜摊市场上的常见商品。
这种山药别看它外表丑，但对土壤养分的要求低，肉质粉甜，炖排骨炖鸡肉，肉汤醇厚，香气四溢，是农家人自己爱吃爱种的品种。
明霞之所以会认识，还是以前设计工作室里的助理，她老家每年都会寄给她一箱这种农家山药，总会分自己好几块。
至于大花所说的二伯奶奶，明霞在明小丫的记忆里一找，马上就知道她的身份。
这位经常关照游大花姐妹的老太太，是铁屋村老会计明发云家的，在人际关系狭窄的小山村，应该算是隔了房的二伯家，明小丫叫她二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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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老两口的儿女，要么工作，要么嫁人，都去县城和镇上了。而两位老人觉得自己现在身体还好，也不愿离开老宅子，一直在铁屋村生活。
那位老太太不太看得惯游老婆子作践凌虐游大花几个孩子，时常会救济游大花几个小姐妹一点果腹的食物。
她也不是单纯施捨，而是让游大花她们每天帮忙打点猪草，用来换点不算太贵的粗粮。
估计这块山药疙瘩，就是游大花趁着明霞刚才躺在岩石上逛淘宝的功夫，自己把下午几个人拔的猪草，弄去明发云家换来的。
明霞回想明小丫母女四人被赶出游家这段日子，说实话，游大花这几个孩子，比她们娘更为坚强。
明小丫离开游家，仿佛世界崩塌，生无可恋，一病不起。
而游大花三姐妹，却手牵着手，互相扶持，零零散散，弄来一些食物，努力熬着日子。
比起心如死灰，放弃了所有希望的明小丫，明霞自己的性格，当然更欣赏她闺女宛如野草一般不屈不挠，挣扎生长韧劲。
「有机会，我们还是要谢谢你二伯奶奶。」明霞说了一句，竟引得游大花诧异的眼神看过来。
虽然她看起来比普通小孩安静沉稳，但这个年龄孩子的心思还是挺好猜。
明霞估计，大约是明小丫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些话，大花才会觉得惊讶。
不过，自己也没打算模仿明小丫的性格生活。
这姑娘的人生，充斥着责骂，贬低，看轻，侮辱。她从没有被爱过，重视过，她畏惧游家人的暴力和冷血，但又离不开游家为她提供的，少得可怜的衣食安稳。
她屈服于游老婆子的辱骂和轻蔑，但每日洗脑一般的训斥，却把这种糟粕般的思想，根深蒂固的刻印在自己的骨子里，转头用同样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女儿们。
让明霞按照明小丫的样子过憋屈的日子？
呵呵，她还不如拿一把菜刀，来个痛快，甭管是给别人痛快还是让自己痛快。
明霞没有向大花解释太多，这些小朋友们，要跟着自己过日子，总会适应一个跟以前不太一样的娘。
「土疙瘩是很好的食物。」明霞指着地上的跟土块一模一样的山药说道，「你们知道，吃了它，有什么好处吗？」
三双眼睛困惑地看着明霞，三个小朋友不太明白娘问这句话的意思，只有游大花往火堆里加了一根干枯树枝，犹豫了一下，说道：「吃得饱，香。」
游二花舔了舔干裂的嘴巴，勐点头，同意大姐的话。
明霞顺手从土灶旁边拿了一块小铁片，这是一口破锅裂掉的部分，边缘还算是轻薄。
他们没有道具，只能使用这种废弃的铁片，作为切割和削皮时使用。
明霞一手拿着铁片，一手压住山药疙瘩，用力将它难看的表皮刮掉，同时还给这三位小朋友，用易懂的语言，进行养生科普。
「我们平日喊它土疙瘩，可它在书里，名字叫做山药，吃了它对我们身体可好了，能强壮我们的身体，补充很多能量，而且味道还好吃，还能止咳，皮肤变漂亮……」
这些在现代朋友圈里不知道被家里长辈转发过多少次的养生常识，对于常年生活在闭塞山村的三位小朋友来说，却是十分的新鲜。
每一个孩子，天性都对新的东西有着强烈的求知慾。
这些在现代年轻人耳朵里，已经听得磨出老茧的营养知识，这三朵黑黑瘦瘦，营养不良的小花，听得津津有味，眼睛里的神采都明亮起来。
就连年龄最小，话都说不清楚的三花小朋友，都瞪大眼，张大嘴，听得口水都顺着嘴角流下来。
黑色陶土盆子里，山泉水沸腾，加入丝状的地瓜干，切得大小不等的山药块，等一锅煳煳成型，最后放入她们下午摘到的野菜，一锅外观不怎么样地瓜山药野菜粥，也在明霞的讲述声中，飘逸出淀粉翻滚煮熟的香味。
此时，太阳早就完全落山。
明霞和三位小朋友，围坐在灶台的火堆旁，用一个竹筒制作成的勺子，往各自的竹筒碗里面添加自己的晚餐。
柴火堆里的火光，是她们周围最强烈的光亮来源。
大花原本想将食物煮熟之后，就将灶火灭掉，但让明霞阻止了。
她们没有蜡烛，灯光更是想都别想。
仅仅依靠天上的月亮和星辰，根本看不清周围一米范围内的东西。
明霞宁可明天跑去山上多捡拾一点柴火，也不想冒着被绊倒的风险摸黑行动。
这顿晚餐，三个孩子吃得很香。
明霞有意识将锅里的野菜和山药块，多舀一些给她们。
同样是植物根茎，明霞觉得新鲜的山药块，能提供更多的营养给他们三个正在发育期的孩子。
自己虽然没有办法立刻将她们三人当成亲生孩子看待，但作为她们目前的监护人，抚养人，实在看不惯瘦地只剩下骨架的孩子，在眼前晃来晃去。
尽量养胖点吧！
这是明霞当妈第一天，简单而直接的期待。
第7章 养生故事多
◎爱听养生知识的小丫头们◎
吃完这一顿「丰盛」的晚餐，三个小姑娘照例是将锅底沖了水，各自分了「刷锅水」，一点也没浪费地喝掉。
吃完晚饭，明霞估摸着时间绝对没有超过七点。在现代，她这个点都还没吃完饭，到晚上十一点前，还有约等于半天的时间，用来工作，聚会，休闲，和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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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十一点睡觉，在大部分成年人眼中，都只能称为早睡。
但到了这里，整个山林都静悄悄的，夕阳落山之前，她还能看到村里的烟囱冒出白烟裊裊，现在四下早就陷入一片沉寂。
她能干什么？
听山风？看星星月亮？找银河？
算了，除了招唿三个小丫头洗洗睡吧，她还能干什么？
哦，对她还能上淘宝。
突然发现，那个物价只能仰望的购物系统，到了晚上，简直成为她消磨时间的曙光。
在刷淘宝前，明霞先将三个小朋友安顿好。
三个小娃儿年纪不大，但没有一个黏她们娘的，不需要明霞哄睡，自己去另一个房间睡觉了。
她们还没有床，临时木板铺在地上，木板上撒了许多晒干的草叶，三个人挤成一团，互相抱团睡觉。
也许她们养成如此自觉的环境，是因为亲人的漠视，但明霞不得不说，她初到此地，不用费尽心思去哄孩子，真是松了大大一口气。
天色微微泛亮之后，明霞就习惯性地醒来。
明小丫以前在游家的时候，每天早上都要起来挑水做饭。而明霞自己也是一个早起的生物钟，以前每天早上五点醒来，五点半就开始晨跑，所以在这一习惯上，两人可以做到无缝对接。
刚起来的明霞原本精神还有点萎靡，脑袋感觉昏昏沉沉，但用沁凉的山泉水洗了一把脸，顿时觉得精神一震，短时间清醒过来。
她不是会一直沉溺在消极情绪里的人。
上辈子过得随心所欲，这辈子刚刚开始的第二天，她也没打算消磨时间，已经在昨晚临睡之前，根据现有条件，给自己安排了工作计划。
她今天给自己的任务，就是把院子房子给收拾出来。
眼看着现在是春末夏初了，再过阵子，夏天到了，自然界里的虫蛇都要进入活跃期，这房子如果再不收拾妥当，那估计真要没法住人了。
同时，还能赚上一点可怜的劳动值。
就算脑子里这淘宝购物系统物价再坑，明霞吐槽归吐槽，但是也没打算让它闲着，还是要充分利用购物系统，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改善生活。
她始终认为，不管现实生活到底有多么困难，做人都要有一股劲，撑过去熬过去顶过去碾过去，最终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
活了四十年的明霞太明白了。一个人，想要获得无拘无束，行动随心的日子，首要前提，那是必须实现经济自由。
没有钱，你谈什么都是空中虚幻，一伸手，就要破灭。
起床后，透过另一个破屋门上快有三指宽的门缝，明霞看到三位小朋友都还没醒来，就自己忙碌起来。
趁着昨晚吃了一顿半饱的地瓜山药野菜粥还有点力气，明霞用黑陶土盆子烧了一锅开水，分别装在一家四口各自的竹筒里，早晨一杯温水，是她的习惯，估计三个小朋友，也要跟着养成这个好习惯了。
明霞不会烧火，但明小丫会。
身体在适应明霞自己的生活习惯，但是也没把明小丫的生活能力给忘记了。
捡起火柴盒里最后一根火柴，还是断掉只剩下一半的，躲在一个角落里，用身体抵挡着风，小心翼翼地「嚓」了火，战战兢兢点燃了一堆易燃的草堆，然后再用树枝生火，将火种放入土灶里。
这番操作，可把明霞的一颗心给悬着。
她就生怕冷不丁一阵风过来，火灭了，她们四个人今天的早餐就完了。
老猎户的房子，距离村子远，就算跑去借火柴，这一来一回，也要耽误很多时间。
水刚刚烧开，大花穿着她的麻袋衣服，光着脚丫推门走出来。
「娘。」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吃饭的时候，给她讲多了养生知识，这小姑娘喊娘的嗓子，也比昨天木木的声音，多了一点不太容易觉察的亲近。
她明显是做惯了农家家务，都没等明霞开口安排工作，就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
大花看到黑陶土锅里的沸水，还想把地瓜干放进去，正在清除院子里杂草的明霞立刻阻止，说道：「先别放地瓜干，先把开水打出来，加到竹筒里，放温之后，漱个口，喝一杯。」
这位小姑娘以往没有这种习惯，听到明霞叮嘱，不由愣住。
明霞没有给她太多瞎琢磨的时间，指了指山泉水汇聚的水潭，紧接着说道：「等水凉的时候，先去洗把脸，别忘记了，等你妹妹希望，你要教她们也养成每天早上洗脸漱口的好习惯。」
游大花的小黑脸纠结地皱了起来。
她不太明白娘怎么突然盯着她们的脸了。
以前自己姐妹几个人，哪有人管她们洗干净了没？就算再黑再脏，能帮家里做活计才是头等大事，做得越多，挨打越少。
自己已经到底几天洗一次脸呢？
游大花甩了甩脑袋，自己也没想出个答案。
不过，她们娘既然说了，游大花也就听话照做。
她用昨日娘教她们的方法，先仔细把手洗干净，然后双手捧起一汪清水，把脸每个角落都搓洗一遍。
洗脸的时候，游大花总是忍不住把目光往娘的方向看过去。
真奇怪。
从昨天到今天，游大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娘不停抱怨生了太多赔钱货，没有一个儿子能给她撑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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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转身的时候，游大花又迅速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丫头的心思，明霞没空猜，她心里估算时间，争取再多赚几个劳动值工分，将自己昨晚筛选了好久的东西，买下来。
等大花将今天的早餐地瓜煳煳煮好，两个小的丫头也醒来了。
明霞也不用多管，大花很主动地拉着她们洗脸漱口去了。总体来说，她们都是让人省心的孩子。
整整在院子里忙了一个小时，成功赚到0.5个工分，明霞才停下手中的劳动。
好吧，余额多了一毛五，目前总资产六毛钱。
明霞心累地都不想计算了。
吃过早饭，明霞正准备继续踏踏实实的赚工分，一位意外的拜访者，打断了她的计划。
「大花她娘，在忙吶！」一位皮肤黝黑，看起来身材健壮的高个女子，扎着麻花辫，穿着一身靛蓝色的工装，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布鞋，从通往山下的小路走过来。
明霞略微回忆，想起来者的身份。
明小丫母女四人，能有一栋破屋落脚，全都多亏了铁屋村老村长的关照。
而这位跟明小丫年龄差不多的女子，正是铁屋村老村长家的大女儿，游香美。
游香美走到明霞身边，说话的时候，嗓门响亮，一股直爽劲头。
这位村长家的闺女，是少见的大高个，站在明霞旁边，身高落差超过一个头。游美香年龄比明霞稍大两岁，外表看起来并不显老，其实也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妈了。
游香美走过来，顺手塞给游大花姐妹一人一个黄澄澄的地瓜干。
明小丫的记忆里，她跟游香美不太熟。
游香美是一个别特能干的女人，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婆家，都是很有话语权，能够担当事情的人。
因为办事妥当，性格爽快，村里许多女人之间的事，老村长不愿出面，基本上都是让大女儿代替他处理。
明小丫被踢出游家之后，老村长觉得自己跟一个被休掉的妇人打交道别扭，很多事情都是让游香美，去出面帮忙。
比如说，三个小丫头现在房间里的那个简陋草窝，就是游美香帮忙收拾出来的。
要不然，以明小丫当初被赶走时，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哪里还顾得上三个小丫头。
「游姐，我正收拾院子呢。」明霞挺喜欢游香美的性格，笑着回答道。
铁屋村游姓的人家占了三分之一，但能被大傢伙称得上一句游姐，也只有老村长家的游香美了。
「不错，不管怎样，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你的三个姑娘，也只有靠你了。」游香美也不见外，顺手将几棵特别高大的杆草，用力从地里□□，扔到一边。
杆草叶型如剑，边缘锋利，叶茎粗大，牢牢地扎根在地上，徒手很难清除。
明霞还打算等攒够了工分，上淘宝买个合适的工具，再将这丛快有一人高的野草堆给处理掉。
没想到，她收拾起来十分费劲的工作，游香美动起手来，一脸轻松，没费什么力气。
明霞估计，游香美的力气，不逊色大部分的壮劳动力。
在铁屋村，一个壮劳动力一天能赚到十个工分，而游香美是铁屋村里，唯一能赚到十个工分的妇女。
在公有制的分配制度下，工分也就意味着口粮，意味着一整个家庭的生命。
这也难怪，游香美无论是在村里，还是在家里，地位都比普通村妇高一大截。
明小丫当年还在游家的时候，跟着生产大队下地干活一天，也只能赚六个工分。体力比明小丫好一些的妇女，也就能赚八个工分。
在这个以耕作来供养一家人生计的偏僻山村，也只有游香美这样强壮的女人，才有一定的话语权。
前几年村里开会，说是每个村都要选个妇女主任，游香美接了这个位置，村里没人不贊同。
上次游香美过来，是领着明小丫母女暂住在老猎户的废弃房子里。那时候，明小丫整个人沉浸在被赶离婆家的恐惧中，也没跟她多说。
明霞却没有放过与她交流的机会。
第8章 要上工了
◎辛劳的工作开始了◎
游香美来找明小丫，除了关照一下她们母女四人的生活情况，也是催明小丫上工的。
明小丫被赶出游家之后，精神状态很差，几乎没有了生存的意志，女儿都照料不上，更别提参与劳动了。
游香美今天过来，就是想劝一劝明小丫，好歹这日子总要过下去。再这么一直旷工，等到秋收分粮过年分肉的时候，她和三个丫头都要饿肚子的。
游香美从家里过来的时候，想到上次明小丫面色灰败的模样，还觉得十分头疼，怕自己说破了嘴，也劝不动她。
不过，刚才一进门，游香美就看到明小丫一反消沉，精神不错地在院子里，热火朝天地除草，三个闺女也收拾得比以往干净整齐。
这人精气神发生变化，在旁人看来，就跟换了个人似得。
一向低着头，畏畏缩缩，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哼的小媳妇，今天居然也能大大方方地跟自己打招唿。
游香美看见明小丫这种状态，也就放心一半了。
大概是这些日子，明小丫终于想通了。
没了男人，没了婆家，娘家也靠不上，再苦再难，日子不也得靠自己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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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香美提到上工这件事，明霞才想起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这种生产方式，距离她的认知太遥远了。
她光顾着把住处清理出来，而把这个时代农民的主业给忘记了。
明霞听游香美说完，没有犹豫，立马点头，笑着说道：「游姐，今天上工已经开始了吧，我马上跟你过去。」
这个世界的歷史很陌生，但平行的时间段很敏感，所以明霞并没有打算通过其他更快捷的方式去赚取更多的财富。
在某种年代，财富多了，可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扎扎实实走一步，算三步，才是妥当。
明小丫应答得这么爽快，游香美挺高兴，她比普通女人看起来更粗大的手掌，一一把将自己刚才帮忙除掉的杆草扔在一边，拍了拍手，说道：「行，走吧，今天上茶山，活特别多。」
明霞出发前，将自己的竹筒餐具带上，以备劳动的时候取水喝。
如果现在有个塑料罐，那可就方便多了。
明霞本来不太放心将三个小姑娘放在家里，准备一起带去干活。
但游香美看见之后，好笑地把大花她们推回去，说道：「她们跟过来干什么，又不是没断奶的娃娃。茶山的路难走，这么几个小屁点，也就跟着拖后腿，还要你娘分心照顾。听我的，大花就在家里看着两个小的。」
游香美不等明霞说话，直接安排说道：「你这院子的草还没收拾干净，正好让她们倒腾。」
决定之后，又转而对游大花说道：「大花，游大姑家的大母猪怀着崽呢，你今天送两筐猪草过来，我拿地瓜干跟你换。」
在游香美雷厉风行的安排下，三个小丫头就被安顿好了。
实际上，铁屋村会走路的小孩，大部分都处于放养状态。年龄太小的，让大一点的孩子盯着，而家长能负责好他们的伙食，就已经是好爹娘了。
像明霞记忆力那样，□□陪玩陪学陪运动陪补习班什么的，完全是铁屋村村民无法想像到的教育方式。
游大花她们其实早就习惯了大人上工忙碌的时候，自己找事情做。
她们看着自己娘的背影，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之后，也没觉得留恋不舍，而是蹲在院子里，把明霞尚未收拾干净的杂草，一根一根拔掉。
若说是哪儿与以往不太相同，那就是游大花用黑陶土的盆子，烧了整整一锅水，放凉之后，时不时让两个妹妹喝上一壶。
娘说的，平日里要多喝水，每天要喝八个竹筒。
——
——
明年霞跟在游香美身后，总算切身体会到，为什么老猎户的小院和破屋，环境其实不差，却没有村民愿意整修一下，用来居住。
实在是院子的地理位置太差了。
铁屋村位于群山之中，村子里的房屋，难免都要建在山坡上。
老猎户是外来的人，等他建房的时候，平缓的山坡，不是开垦了梯田，就是早就被人占了，仅有的几块地方，也不可能留给老猎户这个外来人，所以他干脆就找了一处坡度较陡的山，慢慢修建了这处院子。
等老猎户去世之后，也有人想住他现成的房子，但他的房子距离耕地实在太远，一来一回，都是难走的山路，很不方便，所以这个有着现成山泉水的房屋，才会逐渐被荒废。
下山路不好走。
明霞原本还想跟游香美聊几句，但是山路的斜坡度数太大，很多地方一不留神，脚底一打滑，就要直接摔倒滚下去。
最重要的是，明霞脚上穿着一双不跟脚的破草鞋，给她添的麻烦，比这崎岖的山路还大。
所以明霞走路，不敢半点分神，跟在步伐稳健的游香美身后，提着一口气，尽量不掉队。
游香美看起来比她轻松多了。
走了一小段，游香美已经停下来等她两次。
不过，游香美并不意外明小丫走路稳当。
明小丫的婆家，祖上是铁屋村最早的村民，游家的老宅盖在铁屋村地势最好的村中心位置，出门在村里活动，碰不上这种山路。
而游家当年壮劳力也多，不用明小丫参与开荒，她参与赚工分的活儿，大多也是一些採茶，晒地瓜干，拔草之类，公分低，但也不用跑更远的山里去。其余时间，明小丫大部分都在家里料理家务。
在游香美看来，明小丫今天还算走得不错，至少咬着牙，小心谨慎，慢是慢了点，但至少还能自己走。
要知道，前几天送她上来的时候，她就哭丧着脸，走两步就哭几声，还冷不丁摔在路上，还是游美香连拖带拽，把她送上去。
这次不用自己拽，所以游香美还挺有耐心。
看到游香美等了自己好几次，明霞很不好意思地道歉说道：「游姐，我这路走得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游香美摆了摆手，不太介意地说：「没事，你来来回回多走两趟，到时候速度比我还快呢！还有，你这双草履子都快烂了，下次给自己编双好的，这样走路就稳妥多了。」
游香美还真不是客套。
她是真不介意。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她还顺手摘了一小把成熟的野莓子，分了明霞一半，酸酸甜甜，还挺好吃的。
明霞嘴里嚼着野莓子，好笑地听游香美咕哝着。
「还是你这段山路偏，能留下点东西，再过去点，早就被村里的小子们，扒拉得一点儿也不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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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磕磕绊绊，总算走到山下。
山下的路，稍微宽敞，走起来也顺畅多了。
与明霞记忆中红砖大平房的农村不同，铁屋村的老宅，大多数是土木混合的结构，木头为梁，红土为墙，偶尔也能看到有青石搭建的房子，明显是铁屋村里，条件比较好的农户。
明霞跟在游香美身后，大脑已经在飞速调用明小丫的记忆，将眼前许多事物，与明小丫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此时是上工的时间，村子里显得挺空荡，就连小孩，也跑去附近帮家里打猪草。
偶尔看到，几个穿着带补丁衣服的老人，正在操持家务。
他们投在明霞身上的视线，有很多意味，总归带着点可怜。
许多房屋，渐渐与明小丫的记忆对上了。
这户是大花昨天猪草换山药的二伯奶奶家。
那边最平坦的小广场，是村子的晒谷场，明小丫当年还在那里，看过这辈子唯一一次电影。
还有那个小平房，是村干部办公的地方。
明小丫对那里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跟着她男人，到那里打了一张离婚的条子。
还有……
一双恶狠狠的三角眼，毒辣地盯着自己，明霞觉得很不舒服，朝视线看过来的方向看去。
房子真熟悉。
明小丫在那里住了大约二十年。
那个没好脸色的老婆子，可不正是明小丫的前婆婆，游老婆子。
这隔着老远，明霞都能感觉到，这老婆子皱巴巴的脸上，充满了嫌弃和厌恶。
明霞保持微笑，一扭头，不搭理。
瞪就瞪呗，瞪成了个斗鸡眼，关她什么事。
不过，按照明小丫记忆里前婆婆的性格，如果自己前面没有游香美，那个不骂两句明小丫浑身就不舒服的老太婆，肯定掐着腰，冲上来噼里啪啦，对着自己迎头一顿痛骂。
明霞表情淡定，心里却已经做好准备，盘算着如果这个老婆子真冲到自己面前，她要怎么让她崩掉一嘴牙。
游香美带着明霞，走到村生产队的仓库，指着角落几个叠在一起的竹篓，说道：「背上篓子，咱们现在去茶山，最后一波春茶还能卖一波，你们下午还要去地瓜地里除草。」
处在山区的村子，单纯靠着梯田土地里产出的粮食，是养活不了所有人的。
铁屋村气候湿润，山清水秀，从祖先定居之后，就有种白毛茶的习惯。
品质最好的白毛茶，能够抵消很大一部分上交给国家的公粮，所以也是村里农业很重要的一部分。
按照游香美所说，明霞的工作跟其他妇女差不多，上茶山採茶，下午除草。
游香美让明霞背着篓子，但她自己却拎了一把大锄头，换了一双草鞋，一看就不是同一个工种。
作者有话说：
大家走过路过的朋友们，新嫩幼苗，帮忙收藏支持一下，非常感谢！
第9章 开工採茶
◎铁屋村的茶山，是个赚工分的好地方。◎
明小丫以往与外人很少接触，每天除了出工干活，挑水洗衣之外，大部分的时候都被前婆婆拘在家里，忙着没停没歇的活计，整日脚不沾地，还是被她前婆婆成日骂成吃白饭的。
她在村子里其他人眼里，存在感极低。身上最大的标籤，就是游全树家一连生了五个丫头的倒霉媳妇。
前段时间，如果不是游家闹出铁屋村第一场新时代离婚的破事，游香美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几乎不说话的游家童养媳。
不过，走回村里这段路，游香美倒是没有想到，以前就像是锯嘴葫芦一样的明小丫，跟自己还蛮聊得来。
虽然聊得话不多，但可以看出来，离开了游家的明小丫，并不是扭捏沉闷的性格，说话做事，还是蛮得体大方。
因此，游香美带她干活的时候，不免多提醒了几句。
「大花她娘，等到了前面的岔道，我们就要分开，我要去那边山岭，大队正开荒新田，你自己去茶山，摘够了一篓子的鲜茶，马上就带回村里给游七叔。」
「游姐，谢谢你，你别喊我大花她娘了，我前两天给自己想了一个名字，就叫明霞，就是晚霞的霞。」
游香美是铁屋村难得有念书的女子，尽管只有小学毕业，但也是完完整整念完小学课本。
她扛着锄头，听到明小丫的话，还挺意外。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村里生了娃儿的女人，还会给自己重新起个名字。
「明霞，明霞……」游香美琢磨了两句，点点头，说道，「我觉得这名字挺不错，行吧，明霞，你摘完今天的茶芽，就直接找发云叔记录工分，然后他会告诉你去哪块田除草。」
发云叔，就是村里的老会计，也就是大花口中的二伯奶奶。
游香美该说的话，都交代清楚了。
到了分叉口，她朝明霞摆了摆手，潇洒地看着肩膀上的大锄头，加快脚步，一眨眼功夫就没影了。
明霞看她大脚飞奔的速度，估计之前是在照顾自己的速度。
在现代常年跑步锻鍊身体的明霞原本速度也不慢，不过现在接手了明小丫的身体，营养不良，又过度生育，到底是亏损的厉害，想跑都跑不起来。
既然迟了，她也就没着急，按照明小丫关于茶山的路线记忆，保持节奏，往铁屋村的茶园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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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屋村的村民，种植白毛茶的年岁非常悠久。
那成片的茶山，都是铁屋村祖祖辈辈精心照料，一点一点开垦出来，上百年没有荒废过。
种植茶树的位置，远比其他粮食讲究。
明小丫日子苦得就像被黄连水泡过，而唯一能给她生活带来一点愉快和光明的事情，就是听村里的老人唠嗑讲古。
而茶山作为铁屋村最重要的生计来源之一，难免是大家想当年的时候，最喜欢聊的话题。
明小丫知道，村里最好的茶田，那些老茶树产的茶芽，能炒制出品质最上等的银光白毛茶。
而这些茶田，当初就是游香美的大爷爷的爷爷，选定的茶园。
这也是游香美这一脉，在铁屋村地位一直很高的原因。
明小丫听老人们所说的话，常常是一知半解，但平日阅读范围比较杂的明霞，综合以前阅读过的书籍，猜测铁屋村茶山所产的茶叶，品质一定不差。
比起平原地区，完全是山区的铁屋村，空气湿润，常年雾气缭绕，有较为明显的昼温差，应该是生长好茶叶的地方。
明霞一路琢磨着明小丫记忆里关于茶山的内容，终于赶到了茶山的位置。
这里的茶田，与种植稻谷的梯田一样，依附在山上，层叠而上。
铁屋村周边山林的环境，在明霞这位现代人看来，山色秀美，景致天然，而远看茶山，丝毫不逊色当初自己旅游时所住的高价茶园民宿。
虽然她目前处境尚且不能温饱，但却不影响自己用欣赏的眼光，去接触自然之美。
明霞顺着上茶山的路继续走，很快就看到两个挽着髮髻，穿着靛蓝色粗布衣的妇人，正在埋头摘着茶树树梢上的嫩叶。
村子里无论男女老少的衣服，极少去城镇的供销社里买衣服，大部分穿得是农家织布机自己编织的老粗布，大部分用一种靛蓝色果实来染色，所以村子里的衣服，是清一色的深靛蓝色。
除了近处这两名妇人，明霞看到更远的茶田上，还有远远近近的许多靛蓝身影。
两个妇人感觉到明霞走过来的动静，抬起头发现是刚刚被赶出婆家的明小丫，互相使了一个眼色。
「大花她娘，你来上工了？」脸颊特别干瘦，颧骨很高的妇人，年龄大约有五六十岁，她扯着嗓子，朝明霞大声喊道。
「尽管这位老妇人话语里，有一些其他的意味，但明霞权当做没听懂。
明霞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走过去，目光扫过周围大部分已经被摘掉新芽的茶树，打招唿说道：「是呀，金婆婆，明三姑姑，再不起来上工，家里可就要断粮了。」
明霞能马上喊出她们两人的身份，还是依靠明小丫记忆的帮助。
这两个妇人刚刚看到明霞走过来，那眼神还特别尖刻。
此时，听到她竟然也丝毫不避讳自己身上的事情，反倒眼神柔和了许多。
稍微年轻一点的圆脸妇人，也就是明小丫娘家的表亲姑姑，想到明小丫被赶出婆家，又跟着三个丫头，新生同情，说道：「游全树家真是没良心，你给他们家做牛做马多少年，就这样说赶出来，就赶出来了。」
明霞笑了笑，没有跟着妇人的话抱怨，而是客气地问道：「金婆婆，明三姑姑，我今天迟来了，得赶紧干活，下回有空再给你们聊，对了，哪边还有没摘的茶树？」
茶园很大，金婆婆像锥子一样的下巴，朝着东面戳了戳，捏着嗓子说道：「那边，大半的茶芽都还没摘呢！」
明霞道谢之后，背着竹篓子，转身朝着金婆婆指点的方向走去。
看到明小丫走远，金婆婆和明三姑姑一边採茶芽，一边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大花她娘遭了这一桩，倒是比往日多话了，不像以前闷葫芦一样。」金婆婆撇了撇嘴，嘀嘀咕咕说道。
「能不立起来吗？三个丫头就指望着她了，要不然以游老婆子的德性，不把亲孙女卖给别人当童养媳，就不错了。」明三姑姑将衣兜里的一把嫩绿嫩绿的茶芽倒进旁边的竹篓子里，不屑地说道。
「哪是她不想吶，放在十年前，估计她连大花她娘都敢卖掉，现在不是新社会了吗，前阵子乡里还有人下来宣传呢！」
「唉，大花她娘可怜，靠着她自己那点工分，这一家四口，怎么活下来？」
「谁让她没生个儿子呢？」金婆婆不以为然地说道，「这连生了五个女儿，连个传宗接代的都没有，难怪游全树会去找能生儿子的小寡妇。」
妇人之间碎碎念念，家长里短，也算是村里妇人难得的消遣和乐趣了。
明霞对採茶村妇们的背后议论们，没有任何兴趣。
一路上，她有碰到人，就礼貌打招唿，直到找到一片尚未採摘的茶田，就不管其他人的关注，埋头採摘茶树树梢上的茶芽。
此时，已经接近初夏。
按照採茶的规律，清明茶品质口感最佳，谷雨之后，茶芽的品质就慢慢下降，也越来越不值钱了。
但是对铁屋村的村民来说，就算价格下降，他们还是愿意多採摘茶芽，炒制成普通品质的茶米，多抵扣一点公粮，就能给来年多留下一点粮食。
明小丫还没给游家当童养媳的时候，就跟着大人上山摘茶叶了，因此採茶的手法非常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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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慢慢让手指熟悉明小丫的本能，採摘的速度也逐渐加快。
明霞以前倒是上山採过茶叶，但那是玩票性质，摘个小半篮，让民宿的炒茶师傅炒制一小包，当做旅游的纪念而已。
现在正儿八经地开始劳动，明霞重新找回了自己在设计室时的工作状态。
表情严肃，全心全意投入，不受外物干扰，两只手如蜻蜓点水，飞快地跳跃在茶树上，将一簇一簇刚刚长出的嫩绿色茶芽，掐尖摘走。
有一些工作，初看简单，轻松，但一直坚持，就会深深体会到这些工作的不容易。
採茶叶，绝对是这样一份工作。
明霞当初在旅游区时，手里拎着一个精緻的小竹篓，和同游的友人说说笑笑，看看风景，放松心情，没有任何採摘压力，时间过得很快，完全没有意识到，当这份闲情雅致变成强制工作之后，其实一点也不有趣。
採茶叶，前五分钟，游刃有余。连续不断採摘半个小时，腰背开始僵硬，酸痛感阵阵袭来。站着估计一个小时左右，明霞也就是靠着一股毅力，死撑着把时间耗光了。
明霞还发现，存在于自己脑子里的网络购物系统，还有一项隐藏功能。
就是在计算劳动值的过程中，她可以随时询问它劳动时间，以确保在这个没有手机，手錶也买不起的年代，她能精准的计算劳动时间。
第10章 病根
◎明小丫的生育往事◎
持续长时间的採摘茶芽，这份工作对明霞现在来说，真是一点儿也不轻松。
如果换成明霞现代的身体，还不至于这么虚弱。
但是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明小丫，怀胎生子的次数太多。
又因为每次生孩子之后，没有好好休养，更是把她的身体都掏空了。
尤其是后面几胎，因为没有生出男孩，为游家传宗接代，因此饱受冷落，不得不强撑身体，在催促、打骂和嘲讽声中，继续负担起了沉重繁琐的家务。
年过四十没生过孩子的明霞，感受到明小丫生孩子之后的惨烈。
拥有这种记忆，明霞可以很肯定地说，她将来更不想生孩子了。
用惨烈来形容明小丫的生育史，是一点儿也不夸张。
明霞甚至觉得，明小丫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坚持到现在，真是生命如野草一般顽强。
虽然常常把生完孩子称为卸货，但女人生完孩子之后的状态，绝不是真的像卡车卸货那样，货物一放，轻松出发。
单纯从生理上考虑，生产之后的一个月时间，又被称为产褥期。
产褥期的女性，要恢復怀孕期被挤压变形的内脏，骨骼，子宫，要面对持续一个月不断排出的恶露，还有因为餵奶而胀痛的胸部。
而明小丫在这种情况下，却要继续承担并不轻松的劳动。正是需要营养恢復身体，依然吃着全家最差的伙食。
「想当年，我生完孩子第二天，就能下地干活！」
这句轻飘飘的话，似乎很耳熟，没有生过孩子，难以深刻体会到其恶毒。
明小丫生了五个孩子，每次都会有很长时间从她前婆婆口中听到类似的话。
「真没用，我当年一口气生三个带把子的，也没这么娇气，连下地干活都拖拖拉拉。」
「身上真臭，别靠近树子，带着赔钱货滚去柴房。」
「餵什么奶，赔钱货吃什么奶，赶紧断了，生下一胎，可别再生个赔钱货！」
所谓磋磨，不过如此。
对于游老婆子语言和行为上的暴力，明小丫习以为常，默默忍受，而接受了明小丫记忆的明霞，却这样的场景深恶痛绝。
也就是明小丫现在的身份，已经与游家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而明霞现在首要关注的重心，承担明小丫最重要的责任，带着三个小丫头摆脱温饱困境，暂时无心与前婆家人纠缠。
来日方长，这口恶气不出，明霞这辈子都不会爽快。
明小丫的身体因为产后过度劳累，落下的病根，现在已经让明霞深受其害。
但又因为生计所迫，不会因为缺衣少食饿死，明霞不得不撑着出工赚取工分和劳动值。
「叮咚，开启劳动时间计时，劳动时间六十一分钟，获得一工分。」
卡着时间点，明霞终于赚得了一个小时的採茶叶劳动值。
只要休息超过两分钟，脑子里的购物程序就开始中断计时，统计劳动时间，发放工分。
这次提示音里，让明霞觉得惊讶的是，参与集体採茶劳动，获得的公分居然是自己在院子里拔草的两倍。
这到底是因为採茶工分高，还是因为是参加正式的集体劳动而获得两倍工分，明霞暂时无法判断。
不过，等下午去地瓜田里除草，就能知道答案了。
这种区别，也给明霞带来一个好消息。
劳动值的获得并不是固定的。她想要获得更多金钱购买淘宝程序里的商品，肯定要尽可能选择公分更高的劳动方式。
从村生产队仓库取出来的竹篓子又宽又大，竹篓子的底部快到明霞的大腿，而顶部篓子口高度也超过明霞的头顶。
茶叶软嫩，不占分量，想要採摘满一竹篓子，其实很花功夫。
没看见其他来採茶的村妇，比明霞早来了大半天，也就刚刚摘了不到半篓子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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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受这具身体拖累，速度就更慢了。
铁屋村茶山成片，面积很大，各自採茶的农妇，要赶着采完一竹篓子，早点回去登记公分，个个都争分夺秒，没有功夫闲谈。
明霞待在茶田整整工作了三个小时，在自己的虚拟淘宝帐户上，增加了九毛钱的收入，才背着还不到七成满的竹篓子，咬着牙，顺着来时的山路，慢慢走回去。
实在不是她不想继续把公分任务完成，而是这三个小时已经消耗了明小丫八成的体力。
明霞不是一个没有成算的人。她心里估计，若是真老老实实将整个竹篓子全部填满嫩茶芽，那回程那段山路，明霞就没有体力走回去了。
她可不认为，以明小丫的人缘，谁会愿意将她带回村子。
回去的路，真不好走。
除了体力已经不支这个重要原因，当然还有下山路本来就难走。
明小丫下山回村的路上，已经有好几次控制不住发软的双腿，跌倒了好几次。
身上满是布丁的衣服，都被弄得我脏兮兮，浑身灰头土脸。
也有同村的採茶农妇，从她身边走过。她们不仅背后竹篓子里茶叶装得满满，双手都拿满了从山里收集到的山货。
大多是野菜，野生菌类，如果没有採到这些山货，精明的农妇也会顺手带一捆枯枝，或者一堆猪草，保证不空手而归。
她们从明霞身边走过时，也知道明小丫走得吃力，但指望她们帮把手，却不太现实。
顶多打一声招唿，自顾自地扛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明霞也没有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从小明霞就是这幅要强性格，从来就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能靠自己，比什么都强。
等她终于走下了蜿蜒狭窄的山路，看到村庄的影子，她才略微松了口气，找到小路朝的一块岩石坐下休息。
她的喉咙很渴。
三个小时摘茶，还有上山下山跑路，明霞的喉咙口都干的冒烟了。
但这一路上，明霞不是没有看见从山涧中缓缓流动的山泉水，但犹豫再三，还是克制住难受的需求，艰难地拒绝用随身携带的竹筒打水喝。
具有现代医学常识的明霞，对喝生水还是比较排斥。
在这个连赤脚医生都没有的小山村，她如果因为喝生水导致水中的微生物，虫卵一起喝进肚子里，那可就麻烦多了岂不是要浪费劳动值购买驱虫药？
算了，忍住，回家喝煮开的清水。
明霞在石头上刚刚坐了没一会儿，突然脑海里传来了熟悉的提示音。
怎么这时候也有提示音？
明霞疑惑想着。
「叮咚，开启劳动时间计时，劳动时间三十二分钟，获得0.5工分。」
0.5工分？
怎么得来？
明霞有些费解。
半个小时，她这半个小时，都在走山路呀？
走山路也算0.5个工分？
那为什么她走去茶山的那一段路，却没有统计多少工分呢？
明霞看到竹篓子里的茶叶，觉得自己猜测到了原因。
原来，在淘宝系统的劳动值计算中，搬运劳动产品，也是能计算入劳动时间的。
这个意料之外的收入，让明霞情绪顿时好了起来，沉重的腿脚，也似乎轻快起来。
好歹也是一毛五的价值，距离她的目标，就更近一步了。
明霞缓过劲，继续往村里走去，走到铁屋村村口时，看到此时村子里活动的人，比她上午跟游香美来时，多了许多。
太阳微微偏西，明霞估计，此时大约是下午两点多。
一群穿着小裤衩的小男孩，每一个都像黑炭头一样，黑瘦黑瘦，凑在一堆，躲在一棵老树后面，嘻嘻哈哈地玩耍，明霞从他们面前土路上走过，也没有人分心理会。
还有一些扛着木盆子往村东边老井走去的妇人，看到明小丫回来，都用她们自认为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明霞。
以前与明小丫能说上几句话的人，眼睛冒着精光，凑到明小丫身边，用八卦味道浓厚的口气，给明小丫提供消息。
「大花她娘，你知道不，游全树前些天带着他那小寡妇新媳妇，回镇上去了。哎呦，你不知道，你那丈夫，为了娶这小寡妇，可攒了不少东西，那一身红红的新袄子，可真扎眼！对了，游全树在休了你之前，给你买过一件衣服不？」
宽头大耳小眼睛，端着一桶靛蓝色土布衣服的中年妇人，丝毫不懂得看明霞不耐烦的眼色，一凑上来，顿时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带来的还是铁头他娘昨日告诉明小丫的老消息。
说她不懂看人脸色，这个看热闹的村妇，在说话的时候，却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明霞的脸，明摆着就是明霞脸上有任何异色，她都能读出一百八十种的意思。
明霞神色淡淡，朝着这位中年村妇笑了笑，侧身走开，继续往前走，同时语气清淡地说道：「爱军他娘，你可别说错了，休妻是旧时代的封建残余，现在是新时代，婚姻自由，我们这叫做离婚，用游全树当时的一句话说，我跟他们半点关系也没有，他的事情，你也别放我面前说，跟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明霞语气虽平，但说话的意思却不客气。
她说完就走，不想跟这种人浪费时间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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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军他娘还想拉住明小丫，多打听点话，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明小丫就走出大老远了。
她抱着一桶脏衣服，站在原地，把明小丫的话，琢磨了一番，才小眼睛一眯，兴高采烈地往洗衣服的老井跑去。
明霞背着竹篓子，来到铁屋村西面矮山上的炒茶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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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炒茶房
这是村里留下的老房子，房屋墙壁用得是铁屋村祖辈们从山上採下来的花岗岩石，整整齐齐地垒在一起。
每年屋顶的瓦片，都需要修缮整理，确保炒茶房在开工的时候，不被雨水侵扰。
炒茶房前，是一个宽敞的空地，这是村里人用来晒青的地方。
明霞走到炒茶房前面时，空地摆放的矮架上，已经晾晒了一个个圆形的竹簸箕。
簸箕里，全是被揉搓过的茶叶，在下午的阳光下，揉搓成团的茶芽，散发出令人舒服的茶叶清香。
在靠近炒茶房的地方，有一张方形的石桌，周围零散放着几个花岗岩石凳。
一个蓄着山羊鬍子的老人，手里正拿着一只细细的毛笔，眯着眼在面前的本子上写字。
这位老人，就是村子里登记工分的老会计，明发云。
这位老会计是铁屋村难得的文化人，据说小时候跟着父亲，在县城里念过好些年的私塾，后来回到铁屋村，很受村里人敬重。
一个皮肤黝黑，梳着小小髮髻，穿着粗布短卦的中年妇女，站在明发云面前，苦着一张脸，嘴里的方言，说得像吵架一样快。
「老叔呀，你就看在我爹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吧，我下一次一定不会了。这不是赶着回来给家里人做饭，没注意。」
明霞没有走太近，但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到这位农妇的嚷嚷声。明霞不想跟着瞎掺和，将竹篓子放下之后，安静在一旁等待轮到她登记工分。
「明大树家的，你看看你这一篓子的茶芽，摘得都是什么东西，你拿里面给爱民小子看看，用得上的，还不到一半，有用的那一半，还要费工夫挑出来。就这玩意，能给你一半工分，还是看在你们家大树的面子上。」
明霞从明小丫的记忆力，翻出这位农妇的身份。
她是村子里有名的好吃懒做的主妇，上工的时候，能偷懒就偷懒，过日子也是浑水摸鱼。
她似乎因为只拿了一半的工分，很不甘心，将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纠缠着让老会计放她一马。
明发云听得极其不耐烦，巴掌往石头桌子上勐地拍了两下，发火地说道：「明大树媳妇，你拎着你的茶篓子走人，你今天算是缺勤，一个工分也没有，再站在这里啰嗦，直接扣你男人的工分。」
那妇人听到老会计说今天她一个工分也拿不到的话，哭丧着脸，还想再嚎，又听到他说要扣自己男人的工分，顿时不敢继续闹腾，赶紧腆着脸说道：「要不，老叔，你还是算一半工分吧？」
「想都别想，回去把好茶芽挑拣出来，把叶子都丢了，再过来跟我算。」老会计一口定音，也懒得再跟这个出了名的懒妇人多说。
明霞耐心等到明大树的媳妇丧着脸，转身离开，才拎着茶篓子往明发云走去。
「二伯，这是我今天采的茶芽，麻烦算一算工分。」明霞将竹篓子放在明发云身边一张石凳上，客气地说道。
明发云正拿起身边的水菸袋，看到明小丫走过来，又把黄铜色的水菸袋放下来，不吭声，直接抓着竹篓子的边缘，有节奏的抖动起来。
竹篓抖动，原本压在底下的茶芽，被翻到了面上。
大约一分钟左右，明发云山羊鬍子翘了翘，将搁在桌面上的毛笔拿了起来，满意点点头，说道：「大花她娘，这一篓子的茶芽品质不错，没有半点偷工，不过分量少了点，我给你算五个工分吧。」
铁屋村的白毛茶，要选用茶树上最新嫩的茶芽，嫩芽上才有一层银色的细毛，看起来非常漂亮。
只有这种茶芽，炒制出来的白毛茶，才会银毫均匀，色泽漂亮，称得上真正的白毛茶。
这是採茶的老规矩。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老老实实，一点不差地採摘嫩茶芽。
有些採茶村妇，心眼多，採摘的时候，往下方的老叶多摘一两片，有些叶子老了的茶芽，也混进来。这样採摘速度快，分量足，节约时间看，跑的茶田也少。
前头那个穿着黑色短卦的女人，就是在茶芽中混入太多的不合格品，才挨了一顿骂，然后还得回去重新挑拣。
明小丫以前，倒是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
因为她胆子小，面皮薄，怕被人骂，宁可多花点时间採茶。
明霞更不会干这种事情。
她上辈子之所以能够实现财富自由，正是依靠自己对待工作的精益求精，一丝不苟，才能在业界闯出名声，被同行和客户认同。
让她去耍这种不明智的小聪明，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情，是万万不会干的。
她们採茶是赚六个工分，明发云只给她扣了一个工分，算是照顾她了。
明霞特意道谢，老人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重新拿起水菸袋，说道：「大花她娘，你这事儿，游白山家做得不地道，但他们摆出的是政府的规矩，我们也只能照着做，这日子也就这么过着吧，好歹在村里，大伙也能关照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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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看得出，无论是明发云家，为人处事，还是比较正派，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对游大花几个孩子颇为关照。
如果眼下是明小丫站在这里，她大概都不敢抬头看表情有点严肃的明发云，胡乱点个头，忙不迭跑了。
但明霞却没放过这个机会。
她嘆了口气，在明发云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苦笑地说道：
「二伯，这日子确实难，游家把我们母女四人赶出来的时候，也没给多少米粮，要不是你和二伯娘好心，还有村里心善的人送来的一些口粮，我们估计就没下顿了。」
明发云摸出褂子口袋里的一盒火柴，给自己水菸袋点上火，抽着「咕噜噜」的水烟，看了明小丫一眼，点点头，没说什么。
「对于大傢伙的帮助，我们母女都记得。但是，老靠着大家，真不行。现在谁得日子过得都不容易，靠着别人养活，我没这个脸。」
明发云有点意外地看了明小丫一眼，真没想到以往畏畏缩缩的远方侄女，今天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明霞从明发云的神态中，注意到他应该是比较认同自己的话，于是也没停顿，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距离队里发口粮，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想向队里，借些粮食，就是库里的地瓜米，熬过这几个月。借的粮食，等发口粮的时候，再从我们的份里扣掉。」
生产大队有专属的仓库，里面囤者一些粮食。
向生产大队接粮，并不是明霞特例。
村子里有些人，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的口粮都吃光了，只能向队里借粮食，等到下一次发粮食的时候，再还上。
明发云听完明霞的话，吐了一口白烟，说道：「大花她娘，你这样盘算没错，这事儿问题不大，我待会儿跟村长提一声。」
铁屋村的村民数量少，整个村只有一个生产队，村长又兼任生产队长。
有了明发云的保证，明霞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这下，她们一家四口人，至少不用担心饿死了。
实在是家里的粮食实在太少了，明霞就算拥有虚拟淘宝购物系统，也不可能靠着一个工分几毛钱的工作效率，养活四个人。
有了大队借来的粮食打底，明霞就能够将系统里不多的劳动值，用在更需要的地方，而不是购买一次性的粮食，吃完就没有了。
明霞谢过明发云，然后不用他多说，将竹篓子拎到炒茶房。
炒茶房，分为里外两间。
走进屋子，能明显感觉到室内温度比室外高了许多。
里屋是炒茶师傅待的地方，而外间坐着一位胖乎乎的婶子。
她是铁屋村里，明霞见过最为白净的人了。
皮肤白归白，这位胖大婶却浑身都是力量。
她坐在一张木头凳子上，胖乎乎的手掌将一团白毛茶芽，放在木头板子上不断揉动。
体型并不影响她的动作，明霞能从她姿势的变化中，感觉到一种很特别的韵律感。
这位胖大婶，是村里专门的揉茶师傅。
揉搓白毛茶，在铁屋村是一项祖传的技术，这项技术，却不是秘密，只要肯学，就能向这一代的揉茶人学习。
想学的人很多，学会的人极少。
制作白毛茶的过程，揉茶的重要性，不比炒茶差。
胖大婶看到明霞拎着竹篓子走进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明霞也没有打扰她。
她原本打算将竹篓子搬进来，就转身离开，去地瓜田除草。
但看到揉茶师傅的动作，想到明小丫这段记忆，立刻改变了主意，站在旁边，看着胖大婶的动作。
胖大婶长着一对漂亮的杏眼，如果不是脸颊的肉太多，体型太过圆胖，完全能称得上一位资深美女。
明霞观察的极为仔细。
她发现，这位胖大婶看似简单的揉搓动作，都有极为精准的角度，高度的标准。
从她进来，看到眼睛有点发疼，这位胖大婶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任何变形。
难怪这位胖大婶在开工的时候，就算只工作半天，都是拿全村最高的工分。
第12章 揉茶技艺
◎胖乎乎的周茶娘，有一门奇妙的好手艺◎
胖大婶本名叫什么，在铁屋村似乎没有人记得。
明小丫只知道她婆家姓周，按照铁屋村的风俗，负责揉茶的人，若是女子，大伙也都会敬称她一句茶娘。
所以铁屋村无论男女老幼，都喊这位胖大婶一句周茶娘。
明小丫以前和周茶娘一点也不熟。
她以往来交茶叶的时候，基本上是找明发云统计完工分，将竹篓放在他脚边，半句话也不多说，一熘烟走了。
她并没有见过周茶娘揉茶。
每当採茶的日子，周茶娘通常在中午上工，明小丫在铁屋村生活了二十六年，跟周茶娘说话的次数，一个巴掌数，都有的剩下。
她只从洗衣妇人的口中，得知周茶娘有这一门村中独一无二的手艺。
真真是独一无二，无人能够替代。
铁屋村能够抵扣公粮最多的清明白毛茶，所有品质最佳的茶芽，都必须由周茶娘亲手揉搓。
若是交给其他人揉制，茶叶的价格，通常只有周茶娘出品的三分之一。
明小丫当初听别人谈论的时候，心里对周茶娘极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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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门手艺傍身，在明小丫心中，就像生了一个儿子一样，后半辈子有指望了。
揉茶的手艺很难学，铁屋村的村民大约到了十一二岁的年龄，都会在炒茶的时候，被家长送到炒茶房帮工一段时间，拜师学艺，看看能不能获得周茶娘的真传。
明小丫到了年龄的时候，还没嫁给游全树，壮着胆子，试着跟游老婆子提起，能不能让她跟其他同龄人一样，去找周茶娘学学手艺。
可惜，对控制欲惊人的游老婆子而言，明小丫的想法，触犯了她的忌讳。
明小丫是他们游家的童养媳，学手艺干什么？
学了手艺，是不是就要跑了？
身为游家的媳妇，学什么手艺，只要能干活就行了。
就那个臭榆木疙瘩，怎么可能学会这村子里独一无二的揉茶手艺。
游老婆子拿着木棍，狠狠地抽了明小丫一顿，将明小丫骂得天昏地暗，生生断了明小丫的念头。
对游老婆子而言，有自己想法的傀儡，就要下狠手教训。
从此以后，明小丫路过炒茶房，都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被游老婆子看到，误以为她还想学揉茶，又来一顿狠打。
明霞越了解明小丫的记忆，越同情这姑娘的遭遇，甚至，看到她的胆怯，懦弱，以及被影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都没有办法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怎么怒呢？
一个从小被洗脑，被□□驯养，完全失去了独立人格的人，又怎么要求她去争气呢？
在这种环境下，能活下来，真已经是明小丫最大的勇气了。
与此同时，明霞也对控制欲惊人的游老婆子，充满警惕。
她完全主宰了明小丫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会愿意从此两不相干吗？
暗自提醒自己不能放松警惕，明霞抬起手指，用力狠狠掐了一下自己位于眉毛内侧凹陷处的攒竹穴。
这是她的习惯动作，来源于学生时代的眼保健操。一阵生疼之后，也让她大脑瞬间提神。
这两天，明小丫的记忆让自己在铁屋村没有破绽地生活下去，但这份记忆在自己的脑海中不断交织，又让性格与明小丫截然不同的明霞，在这种深度的感同身受中，有着非常难受的体验。
她只能一次一次回忆，然后一次一次用自己的意志，将明小丫带给自己的负面影响，远远抛开。
明霞定了定神，挣脱明小丫记忆的影响，将所有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周茶娘的动作上。
周茶娘揉茶，与明霞在当初民宿茶园里看到的揉茶工艺，有很大差异，用截然不同来形容，也不为过。
尤其是在动作上，当初明霞看到的揉茶工人，是踏踏实实地在揉制茶叶。他们的动作在明霞看起来，跟洗衣服没有太大区别，简单直接，一板一眼。
但周茶娘的动作，比前者看起来更为夸张，如果让明霞评价，她似乎有许多跟揉制无关的动作，连贯起来，感觉就像是跳舞一样。
而若仅仅是动作上的区别，明霞还只以为是这位胖大婶在揉茶时候的个人爱好，但等到她揉制完成的茶团成品称出来，明霞完全被周茶娘手上的茶团球给吸引住。
茶芽被揉搓破碎，挤在一起，形成一个特别规整的圆形茶团。
大部分茶叶经过这一步骤之后，自然没有刚採摘下来的新鲜茶芽好看。
但周茶娘手上的茶叶团却与普通茶叶不一样。
圆润如球，每一根被搓得纤细的茶芽，挤在茶团里，在茶团表面形成了一种别有韵味的图纹，图纹泛着玉色般润泽的淡银色泽。
仅仅从外表来看，就能窥见她揉茶水平之高。
难怪村里人会说，白毛茶的揉制技艺，是一门独到的手艺。
经过揉制加工之后的茶芽，在周茶娘双手的挤压下形成的茶团，何止是茶叶，简直可以称之为艺术品了。
明霞在上辈子，也算是热爱阅读，喜欢旅游，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哪种茶叶茶团经过揉搓之后，会变成如此雅致。
明霞几乎可以确信，在自己的时代，自己的空间，肯定没有这一门手艺，或者早已失传。
否则，以那个年代的发达的网络和通讯，这么特别的揉茶工艺，早就被各类媒体广泛宣传，甚至能申请各个级别的文化遗产项目。
明霞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突然房内冒出一句问话声。
「大花她娘，你也想学揉茶吗？」
是周茶娘已经揉制完一小团柚子大小的茶团，停下手中的动作，正笑眯眯地看着明霞。
「想！」明霞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直白地表示自己热情求学之心。
「难呀，学这门手艺，要从娃娃仔开始，年龄大了小了都不成，你都这么大了，手骨都定型了，学不好的。」周茶娘站起来，走到靠窗户的八仙桌旁，上面摆放着一个空簸箕。
沾满了茶汁的手，将茶团细细的抖动开，也就是十几秒的功夫，圆圆的大簸箕上均匀的铺上了一层揉好的茶叶，「你们这一辈的小年轻里，能学好揉茶的人，我还没找到呢！」
「没学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明霞想帮周茶娘拿簸箕，却被她挡住。
周茶娘稳稳地将晒茶簸箕的边沿，往自己粗壮的腰间一靠，拒绝说道：「就你那胳膊腿，连茶簸箕都搬不动，别说学，就算打下手还差着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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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茶娘说话间，将揉好的茶叶移出去，放在露天晒青。
明霞注意到，簸箕里揉制好的茶叶，在移动过程中，都稳稳地待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丝毫移位。
若刚才是由明霞自己抬出去，这层均匀的茶叶，绝对无法保持原样，估计早就乱成一团了。
果然自古奇人出民间就算，铁屋村这样穷乡僻野的地方，也是有让人惊嘆的能耐人。
周茶娘放好簸箕，继续回屋子揉搓茶叶。
就算刚刚听到周茶娘的否定和打击，明霞也没有放弃的打算。
周茶娘虽然出口否定了明霞的身体条件，但在明霞坚持留下时，却没有让明霞离开。
明霞就当她默认自己在场学习，又开始全神贯注地吸收周茶娘的所有动作。
观察学习还不过瘾，她还直接动手，模仿周茶娘的每一个动作，一点拘谨也没有。
明霞看得出周茶娘在揉茶的时候，是不能分心说话，碰到疑惑，也不敢当时开口，只趁着周茶娘揉完一个茶团，再出口询问。
正如铁屋村的规定，每一个想学揉茶的人，都有机会向茶娘讨教。
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在确认自己没有学手艺的天赋，再怎么努力也继承不了村里揉茶的担子后，就干脆利落地放弃了。
周茶娘并不吝啬回答明霞提出的困惑，趁着抖茶晒茶的功夫，都会给她解说一二。
陷入学习状态的明霞，别扭手上没有一本笔记本，才能将自己学习体悟和周茶娘的点拨，细细记下，回去慢慢琢磨。
因此，她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记忆力，强制将学习揉茶的内容，记在脑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在明小丫身体里的缘故，明霞觉得现在的记忆力，比曾经在自己身体里时，好了很多。
明小丫生了五个孩子，并没有让她一笨十几年。
明小丫的记忆力其实很好，捋一捋她留给明霞的记忆，许多二十年前的小事，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偶尔听到老会计在村口念的报纸，她也就路过听了一遍，就能复述出来。
可惜了她的天资，埋没在这里。
如果她生活在几十年之后，以她的资质，定然也是一位令父母师长骄傲的优等生，可以通过教育，改变自己的命运。
明霞在炒茶房里，一学就是两个小时。
她将周茶娘的所有动作，生生记了下来。
如果不是老猎户的院子距离村子较远，在山上，明霞还想留下来，等所有茶芽都揉制完成。
「周茶娘，谢谢你教我，今天太迟了，我闺女们还在山上，我先走了。」明霞看了看天色，告辞说道。
门口的老会计明发云早就走了。
明霞算是採茶工里，比较迟下山的人，在她之后，零散只有几人，登记完成工分之后，明发云早就离开了。
明霞待在这里的两个小时，炒茶房从来没有停工过，一直有茶叶的裊裊清香，从窗户中传来来。
周茶娘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明霞，然后指了指墙角一个老竹篓，说道：「那是废掉的老茶叶，还有一块多余的揉茶板，你带回去练手吧！」
明霞眼睛一亮，立刻向周茶娘道谢。
周茶娘不以为意，指了指自己滚圆粗壮的手臂，说道：「揉茶是体力活，想要把茶芽揉好，就要吃饱饭，用足了力气，你看我刚才，每隔一会儿，就要往嘴里塞食物，不吃不行，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明霞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她刚才看到，周茶娘起来两次，都从八仙桌上的布口袋里，掏出一个蒸地瓜，吃完了才继续干活。
不是周茶娘贪嘴，而是补充体力的需要。
第13章 孩子们的温暖
◎抱着三个闺女，感觉还不赖。◎
带着周茶娘给她的工具和材料，明霞慢慢往山上的住处走去。
从炒茶房通向住处那座山头，有另外一条小山路。明霞就不用穿过铁屋村，直接沿着小山路，就能回到暂住的破屋。
这段路并不好走，更况且忙了一整天的明霞飢肠辘辘，除了早上那顿地瓜煳煳，唯一往肚子里塞的东西，就是刚才周茶娘分她的一小块地瓜干。
铁屋村山多地少，几乎所有的阶梯山田，都是铁屋村山民们祖祖辈辈，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用愚公移山一般的精神，一点一点挖出来的。
这个年代，几乎所有的农民都只能依附土地为生，因此，铁屋村因为田地数量少，粮食对每家每户都是非常珍贵。
周茶娘分她的食物，明小丫并不敢多吃。
明霞的腿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她仿佛觉得自己是一只蜗牛，沿着小小的山路，一步一步往上爬，却怎么也到达不了目的地。
明小丫明显营养不良的身体，几乎已经负荷不了明霞斗志昂扬的行动力。
在随时都可能会奔溃的边缘，明霞终于爬到了自己的住处。
等她走进围墙残破的小院，夕阳的余晖恰好落下，暮色降临山林大地，天色彻底昏暗，而她们土灶的方向，一簇火苗给她指引方向。
明霞心中一暖，看着围坐在灶火旁边的三位小朋友被火光映照通红的小脸，忍不住开口喊道：
「大花，二花，三花，我回来了。」
明霞在现代时，比起与人接触交流，更乐于享受独自一人的惬意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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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她，从来不会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感觉无聊无趣，或者不适苦闷。
她的兴趣爱好挺多，足以填满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如果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她真的不嫌多。
但是，此时，此刻，此景，落魄的破屋前，有三位小娃儿点着火焰，互相依偎着，等她回家。这种感觉，真比她一个人孤零零爬完山路，独自面对黑漆漆冷冰冰的破屋，来得温暖幸福多了。
听到她的喊声，三位小姑娘不约而同，扭头瞪眼看过来。
好吧。
并没有明霞想像中那样，欢唿雀跃扑过来撒娇卖萌抱大腿的行为。
看着这三位小丫头黝黑的眼睛，明霞觉得场面有点尴尬。
这看见亲娘回来，怎么一点开心欢喜的表情也没有，倒是像个鹌鹑一样，老老实实缩着脑袋，挤在一起。
明霞看转念一想，很快就猜到原因。
只有被宠爱，感受到被爱的孩子，才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地向自己亲近的人撒娇，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而这三个小姐妹在曾经的游家，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们的出生，表露出善意的情绪。没有人愿意敞开怀抱，给她们拥抱，让她们毫无保留的撒娇，表达自己的喜好。
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生育她们的母亲。
久而久之，她们就完全封闭了孩子的本性，变得麻木呆滞。
明霞想到刚才回到山上，三个孩子给她带来的温暖，心头一软，大步朝她们走去。
对三个孩子的陌生感消散，身为一位女性和成人的责任占据心头。
她将手上的竹篓子和木板放下，直接在游大花旁边坐下，瘦瘦的胳膊一把搂过比她还瘦的游大花的身体，笑着说道：「你们已经开始煮地瓜煳煳了？做得真棒，跟，来二花，三花，到，到娘这边来，跟你娘说说，你们今天在家都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明霞能明显感觉到，手臂揽着游大花的瘦小身体，很不适应这种亲近的拥抱，浑身僵硬，脖子缩得更低了。
看到明霞张开的手臂，游二花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蹲在灶火旁边，一动不动。
反倒是年龄最小的三花，想得简单，嘴巴吮吸着大拇指，张开腿朝着明霞的臂膀扑过去。
骨头碰骨头，真是硌得慌。
明霞搂紧了轻飘飘没几两肉的三花，再次将养胖三位小娃娃，作为她来这个地方的重要目标。
见多了现代环境下，满脸肉唿唿圆嘟嘟的胖娃娃，真见不得这些孩子营养不良的样子。
明霞注视着二花，这个小丫头五官看起来与明小丫长得最相像，就算瘦成了皮包骨头，也能看出她天生瓜子脸的秀丽轮廓，以及长长浓黑的睫毛，还有双眼皮十分明显的黝黑眼睛。
尽管如此，但游二花并没有因此受到母亲格外偏爱，明小丫在嫌弃女儿上，对三个闺女保持着一视同仁的态度。
「二花，就差你了，过来娘抱抱，一天没见到，想你们了。」克服了心里上的陌生感之后，明霞发现当她们的娘，其实是一件挺自然而然的事情。
虽然不是亲生闺女，但当成收养的女儿，或者朋友的小娃儿，这并不妨碍她疼爱三个小丫头。
反正她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打算生孩子，她们就是亲闺女，还是完全与自己目前身体有亲密血缘关系的亲生闺女。
游二花犹犹豫豫，终于在明霞的催促下，小步挪到姐姐和妹妹中间，被明霞一把搂住，栽进娘的怀里。
游二花的小脑袋，下意识地在娘的怀里蹭了蹭，然后勐地抬头，看到有点不太一样的娘，带着笑意地眼睛。
明霞并不介意三位小丫头僵硬，畏缩的表现。
长年累月被环境塑造的性格，想要在短短朝夕之间改掉，是不可能的事情。
用明霞曾经在某些心理学书籍上看到的那样，想要让三个小朋友摆脱曾经的阴影，唯有在未来的日子里，让她们在关爱中，逐渐解放天性，感受到被爱，被滋养。
明霞抱住三个小丫头之后，没有松开，而是用柔和的声音，与她们闲聊起今天各自的生活。
「娘今天去茶山採茶了，你们猜猜，我摘了多少茶叶？」
「……」
「你们今天把院子清理地好干净，杂草都被拔光了吧，看起来特别整洁。」
「……」
「大花今天带妹妹们喝了多少水呀？你们知道为什么每天要喝那么多水吗？」
最初，面对明霞的交流，三位小朋友能给予的反应十分有限。
游三花基本就在吮吸手指头，而游二花也紧闭着嘴巴，时不时脑袋在她怀里小心地蹭一下，只有游大花会回答明霞的话，但也只能问一句，用细细的声音应答一句。
直到她提到一个话题，游大花和游二花才有了更明显的情绪。
「大花，二花，三花，娘这边有一个想法，想询问一下你们的意见。」明霞轻轻把三花的手指从嘴里取出来，摸着她的小脸蛋，说道。
游大花和游二花的目光，看向明霞。而游三花毕竟年龄尚小，少不更事，此时并不知道暖乎乎抱住自己的娘在说什么，反而因为手指从嘴里移开，显得有些紧张不安，但脸颊又被轻轻抚摸，觉得很舒服。
「我们现在不住在游家，我和你们的爹游全树已经离婚了，你们要不要改个姓名？以后跟娘姓，然后以后上户口的时候，改个好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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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明霞有心将她们视为自己的孩子，那她就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养育她们。
明霞觉得，以后自己闺女，走出山村，向朋友们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游大花（游二花，游三花）！」
这种场面，再乖巧的闺女，都会对自家娘亲抱有深深的怨念。
正巧，明霞今天下山出工的时候，向游香美打听过了，游家不看重三个女孩，当初生下来之后，连户籍都没有登记。
明霞知道这个时代户籍的重要性，特别是涉及到将来读书，考试，以及走向更远的地方。
她不能让这三个小朋友，老是当个黑户。
明霞以为游大花她们不太理解，正想跟她们说得更仔细一点，突然听到游大花用这两天发出的最大声音说道：
「我要跟娘，不要姓游！」
游大花的眼睛，是明霞从未见过的明亮。
「我也要跟娘，不要姓游！」
这是游二花这两天说得最流利的一句话。
「跟娘，跟娘！」游三花听到姐姐们说话，也跟着一起嘟囔了起来。
与情绪变化明显的两位姐姐相比，游三花还处于懵懂的状态，只是本能地跟着她们喊。
「你们，讨厌他们？」明霞试探着问道。
说她睚眦必报也好，说她小心眼不宽容也罢，明霞可没觉得，这些孩子经歷了近乎虐待的遭遇之后，自己还有必要教导她们保持着对曾经亲人的爱，即便那些人是她们的父亲，是她们的奶奶。
「嗯，」游大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特别用力的点了点，似乎觉得明霞所说的话，并不满意，抿着嘴巴想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恨！」
这两天，游大花在明霞的印象了，一直是怯懦胆小的样子，真没想到一提起改换姓名，居然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明霞看到游大花小手摸过的地方，那是一块看起来有点狰狞的疤痕，被游大花杂乱的头髮遮住，此时游大花手指摸过，才让明霞看清楚，并从明小丫的记忆力，了解到这块疤痕的由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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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新人卷抽奖
◎买东西了！她买了什么？◎
明小丫的前夫，游大花的父亲游全树，喝多了两碗浑酒，听同村男人的调侃两句他家一窝赔钱货，没个儿子传宗接代，回家就将火气发泄到明小丫母女身上。
成日干粗力气活儿的游全树，酒后一个巴掌，把游大花完全扇飞了，脑袋狠狠地磕在土墙的石头上。
如果不是后来游全树将火力点全部都发泄在明小丫身上，游大花估计要被她所谓的亲身父亲，活活打死了。
当然，那次是明小丫被揍得半死，鼻青脸肿。
比起先前那个羞怯沉默的小女孩，明霞更喜欢面前这个将自己愤怒表现出来的游大花。
明霞始终认为，无论是哪个时代的女性，就算拥有多么柔弱的外表，都应该保持自己内心的刚强坚韧，不畏艰难的勇气。
而在现在这种不利的环境下，最好连柔弱的外表也不要有。
在铁屋村过得最好的女性，哪一个跟柔弱沾的上边？
无论是彪悍，泼辣，兇悍，硬气，可以用这些词形容的铁屋村村妇，就算背地里有些人风言风语，但真正落到自己的日子身上，都过得敞亮。
最糟糕就是明小丫这样的性情，沉默，忍耐，一次又一次退让妥协，在临死之前，还以为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寄托在悲剧人生的刽子手身上。
「不错，」明霞摸了摸游大花的杂草般的发黄稀薄的头髮，鼓励说道，「这就对了，姑娘你们一定要记住，无论是谁，甭管是爹娘，或者以后的男人，又或者是将来的孩子，若是他们举着棍棒落在你身上，你恨是应该的，爱才是不正常的。」
「娘，你以前没这样说，」游二花眨了眨眼睛，目光盯着黑陶土盆子里的地瓜煳煳，嘀咕说道，「你说爹和奶养着我们呢，打疼了，我们忍一忍就好了。」
游二花这小妞，别看平日里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这时候给明霞拆台，倒是顺熘得很。
明霞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尖，立刻拿着明小丫的经歷，给她们当血淋淋的例子。
「那时候的娘，做错了，你看，所以才被赶出了游家，现在我们娘几个连饭都吃不上。」
明霞来到铁屋村的第二个夜晚，舀着竹筒里的地瓜煳煳，游大花三姐妹围坐在燃烧的灶火前，听明霞给她们讲很多很多话。
想要完全听懂，是不可能的。
但懵懂中，接受着明霞潜移默化的教育，总会有一些精神，烙印在她们的思想里。
铁屋村的夜很长。
明霞估算，天黑不过一个小时，她们就要睡觉了。
关于她们三个人的新名字，明霞没有直接给她们取名，而是将任务重新交给她们自己。
明霞看着躺在木板上的三姐妹，分别摸了摸她们的脑袋，说道：
「大花，二花，三花，名字记录在户口本里之后，就不太容易更改了，基本上就是伴随你们一辈子，你们这段时间，可以自己好好想一想，你们平常最喜欢什么，无论是花草，还是其他东西，想好了，来告诉我，我再根据你们喜欢的事务给你们找到合适的名字，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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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两个姐姐三花，巴砸巴砸小嘴巴，吮着自己睡前被洗干净的手指头，眯着眼，快睡着了。
她还太小，不太懂得明霞在说什么。
游大花和游二花都听明白了。
她们的小脑袋连连点头，然后瞪大眼睛，看明霞帮他们关上破了一个大口子的门。
回到另一间破屋，明霞将自己吃饭喝水使用的大竹筒，放在房屋的木头箱子上。
竹筒里，是一杯开水。
明霞摸了摸吃多地瓜煳煳之后，有点反酸烧心的喉咙口。
屋内，周茶娘送给她的老茶叶还在主楼李，明霞借着一点点微不可查地光线，摸黑将揉搓茶叶的木板拿出来，回忆着下午的学习，将所学的内容实验在这堆茶叶上。
没吃饱，没灯光，浑身累得慌，考验地就是人的韧性和意志了。
在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学会揉茶手艺的前提下，她也许可以更放松自己，往破木板床铺上一瘫，快快入睡，摆脱身体的痛苦。
但明霞最终还是撑住一口气，克服睏倦，肌肉酸痛乏力，肠胃飢饿，憋着气，将这篓子老茶叶处理完毕。
、
等做到最后，半睡半醒中，她的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顺手捞了一下，竹篓底部没有东西之后，明霞堵着最后一口气劲，将自己挪到木板床上。
这一睡，并没有到天亮。
大约在后半夜，明霞睁开眼睛，她是被饿醒的。
晚餐那点儿浅浅的地瓜煳煳，早就被消化精光。
明霞起来喝了一点凉水，肚子却抗议地更厉害了。
没有上辈子家里满冰箱的水果和储物柜里从来不缺少的点心，明霞只能任凭肚子继续咕噜咕噜地叫唤。
累，但是再也睡不着了。
明霞左右翻转了一会儿，决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打开脑子里的购物系统，先看看个人界面，扒拉一下小金库的数量。
今天早上拔草赚了三毛钱，採茶赚了九毛钱，还有背茶叶下山赚了一毛五，加上昨天赚的四毛五，目前明霞的淘宝财产，合计一块八。
这点儿可怜兮兮的财富，让明霞都没有勇气打开淘宝系统了。
如果虚拟系统里的小金库，能换成现实中使用的钱财就好了。
在近似六十年代的生产力条件下，身上有一块八毛钱，还是蛮具有购买力的。
虚拟就是虚拟，只能用在淘宝购物程序上，并不能放在现实里使用。
经过昨晚花费了大量时间浏览，其实明霞心里，已经将未来好长一段时间的收入，安排的明明白白。
一块八，倒是可以买得起她想要的第一样目标商品。
不过，在购买前，明霞先得将系统里的新人抽奖优惠券给用了。
昨晚一直在忙着浏览商品页面，还没顾得上这张新人抽奖优惠券，现在明霞正好可以把它涌上，看看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新人福利。
大脑控制程序，比手指头控制手机屏幕更流畅。
最重要的是，还不用担心夜里用手机伤害眼睛，损伤肩颈和手腕。这大概是除了门前甜甜沁凉的山泉水，山间清新的空气之外，另一个比未来六十年过得更好的地方了。
「叮咚，是否打开新人抽奖优惠券？」
提示音响起，明霞确认。
「叮咚，恭喜恭喜，新人明霞抽到满5.1元减五元新人优惠券。」
「叮咚，恭喜恭喜，新人明霞抽奖获得免费电子书三本，可进入电子书专区选择。」
「叮咚，恭喜恭喜，新人明霞抽奖获得商品免邮卷一张。」
一连三条提示音。
没有奢望的超级大奖，明霞也没失望。
想当年各类购物网站，哪一个购物的新人优惠券是大奖励？
不过大多数是将新客户留在购物网站上的折扣卷，代金券之类。
从明霞的观点来看，这三条新人优惠，不算大奖，但是还是比较实用的。
免邮卷和电子书卷，明霞不着急用掉。
倒是五元代金券，让她的商品购买计划，提前了一大步。
明霞点开自己个人页面上的收藏夹，将昨晚收藏的商品点开，开始加加减减，做购物数学题，力求买到最合适和食用物品。
因为能从村生产大队借来粗来，应付一段时间的粮食紧缺情况，所以明霞并没有将可怜兮兮的购物资金，投入到一次性消耗品当中去。
她首选的目标商品，是廉价的工具，和优质的种子。
第一件商品，明霞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具。
刀具在生活中，是必不可少的存在。明小丫几乎没有离开过铁屋村，但也知道，无论是村子里，还是村子外的世界，缺乏铁器是常态。
她带着三位小朋友，在这里生活下去，依靠山林，採集到更多的食物，得到更多的收穫，一把比较锋利的刀具，是必不可少的。
就像昨晚吃山药疙瘩，她们还要用一块薄铁片刮皮，极为不便。
刀具在淘宝上的价格，高低分明，成千上万的有，十来块钱的也有，不过明霞都买不起。
最终，看来看去，明霞手上这点儿钱，只能买得起一把塑料把手的锯齿不锈钢小镰刀。
售价一块六毛钱，居然还包邮。
一块六毛钱的包邮商品，商家到底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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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一看这价格就明白，明显是为了刷单。
不管为了什么，总算这是她能买到手最划算，最实用的刀具了。
当然还有更便宜的水果刀。
但水果刀的实用性，与锯齿镰刀相比，就差了许多。
锯齿镰刀，可以方便割草，可以缓慢据些木头竹筒，也可以切割食材，在手柄上缠一圈麻线，刀片上涂抹些深色树汁，就算被外人看到，也不算惹眼。
买下镰刀，付款成功，商品显示处于发货状态。
收货地址，华国江岭省凤城县白山镇铁屋村 明霞
好吧，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从虚拟淘宝中，知道自己身处的具体位置。
明霞心里很好奇，自己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虚拟淘宝真的有办法将所购买的商品送过来吗？
她拭目以待。
买完小镰刀，明霞的资金余额，只剩下两毛钱了。
不慌。
还有五块钱的优惠券可以使用。
只要凑够五块一毛钱以上的商品，就能使用新人优惠券了。
对于这五块两毛钱要怎么花，明霞前辈子花五万块钱，都没这么算计过。
真是绞尽脑汁，加加减减，不仅要考虑商品见效周期，还要考虑可持续发展，以及能否带来较多的收益。
明霞昨晚琢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差点将明小丫原本就不多的头髮都揪了，终于确定了目前最合适的商品——植物种子。
准确的说，是农作物种子。
第15章 明霞的过往
◎在曾经的日子里，她有理想，有财富，有友人，内心充实，生活安宁。◎
这是明霞考虑过的商品中，价格最低廉，未来收益比较可期，能充分沾光农业科技进步，还不容易显得过分格格不入的最佳选择。
相比其他商品，小包装的种子单包售价并不高，大部分日常常见的农作物售价都在一元到五元不等。
因为种子包装占据空间小，运输邮费低，大部分种子店最低包邮金额，都不高。
明霞挑选的这家淘宝种子店，满五元就包邮，这就给储备资金不足的明霞，降低了购买门槛。
目前，她只有一次商品免邮的机会，她想将这次机会用在刀刃上。
明霞选择将购买种子的最重要原因，是种子虽小，但目前市场上出售的商品作物种子的背后，往往凝聚着许多育种人员的心血，是六十年农业科技进步的体现。
比如，明霞选择的第一种植物种子，是一种名叫大石五号的西红柿种子。
十粒种子，一元钱。
售价非常低廉，这种番茄的价值，可不仅仅只有一元钱。
大石五号番茄是广受番茄种植户好评的商品番茄品种，由广粤省农科院培育出的优良番茄品种，曾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它是大果番茄，种子发芽率高，耐寒耐热，抗病虫害能力很强，是高产番茄品种，果型圆润优美，最大的优势是表皮质地坚硬，耐储存，不易裂果，便于运输，肉质细腻多汁，甜度高，单果重量在三百克左右。
这种番茄刚刚培育出来，投入市场种植后，迅速抢占番茄种植市场，夺回了大半国外进口番茄种子的份额。
商品页面介绍的内容很简单，但明霞却因为职业关系，亲手种植过这种番茄，确实如介绍中所说，容易种植，产量很高，病虫害很少。
大石五号的果实市场销量反应良好，深受消费者的喜爱，于是带动了国内番茄种植农户选择这种国产的番茄种子。
这么优秀的番茄品种，种子十粒售价一元，是明霞目前找到能够实现资金最大化利用的商品了。
在明小丫的记忆中，铁屋村的村民在房前屋后，也有种植番茄。
他们种植的番茄品种比较原始，果实大小不一，有酸有甜，因为生长时间长，番茄味道倒是浓郁，但产量也不高，大部分果实成熟之后，经不起颠簸，很容易裂果碰伤，无法拿去出售，只能给家里添一道菜，或者给孩子当零食。
因为担心明小丫的记忆不太靠谱，明霞今天在与游香美和周茶娘说话的时候，有意将话题带到番茄蔬菜水果上。
明小丫见识有限，但游香美和周茶娘却经常去镇上。白山镇虽然也是农村，但镇子上的住着的人，能吃到的东西却比不上他们村里。
镇子里居民多，土地少，大部分都用来种植粮食，分给每家每户的自留地少得可怜，大多用来种植常吃的葱姜蒜，青菜萝蔔，种番茄的人却少。
镇子上有一家不大的供销社，就直接向普通农户们收他们自留地种植的蔬菜瓜果。
大石五号番茄，又称硬皮番茄，别说是运到镇子上，就是将其运到更远的大城市，它的表皮依然保持完好。
在自己脑子里蹲着的虚拟淘宝，虽然页面简洁，也没有海量的商家，但根据明霞昨日阅读的详细用户手册，据说它能保证所有商品，必须货真价实，不得以次充好。
也就是说，不会出现在网络上筛选了一个下午五颜六色玫瑰花品种，结果种了几个月发现全是红月季的情况。
除了大石五号番茄种子，明霞剩余的四块两毛钱，还买了其他品种的果蔬种子。
这家种子店主打家庭庭院种植，所有种子都是用小透明塑封袋分装出售，价格会比单独包装更便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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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普通淘宝小包装的种子店，新品种贝贝小南瓜通常每包售价五元，二十到三十粒种子。
而庭院天台种植，是不需要这么多单一品种的种子，所以这家种子店的店主，就将种子包装拆开，按照一元钱五粒南瓜种子的价格，卖给顾客。
这样，顾客既可以买到当年品质良好的果蔬种子，又不用浪费太多採购经费，导致多买的种子浪费。
这也让明霞可以用尽可能多的钱，买到更多品种的果蔬种子。
这种一元钱五粒的贝贝小南瓜种子，明霞也买了一份。
适合这个季节种植的高产丝瓜种子，高产四季豆种子，还有刚好价格在一块二毛钱的厚叶木耳菜种子。
这几种瓜果蔬菜，在明小丫的记忆里，基本上都是这一带村民比较少种植的果蔬。
它们的共同特点是产量高，口感也相对不错，而且种植的时候，不需要占用很多土地，明霞只要直接在老猎户的院子里，以及房前屋后，零零散散开闢一些土地，就能在山上把自己的家庭种植搞起来。
明霞选择品种，也考虑到自己携带出售便利的问题。
比如说南瓜的选择，明霞放弃了产量更高的超级大南瓜，而选择口感更好，植株和果实都比较小巧的贝贝小南瓜，因为它更方便自己将其带到镇子和县城里的供销社出售。
明霞不知道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在这个时间段，小农户是否能进行果蔬交易，但在铁屋村，将自家种植多余的蔬菜瓜果，背到镇上，或者县城里，卖给国家供销社，是村民们司空见惯的行为。
明小丫以前在游家，就负责游家的自留菜园。
辛勤浇水，施肥，等待蔬菜果实成长，然后她自己没吃上几口，除了满足游家其他人的需要之外，大部分的菜园产品，都被游老婆子让游全树带到镇子上卖掉了。
卖掉的钱，自然也跟明小丫没有任何关系。
与其他两个带着一点嫁妆进门的媳妇不同，游老婆子心里知道，明小丫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呆子，从小在游家被自己管得死死的，指东不敢往西，所以前婆婆数钱的时候，也不用避讳着明小丫。
因此，明小丫也是知道，别看这点自留地的果蔬不起眼，国家供销社出的钱也不多，但一年零零总总下来，还是颇为可观。
这还是在游家一大家子，吃饭的人多，留下的菜少的情况下。自己带着大花四个人，饭量也都不大，想必能将更多的蔬菜瓜果卖出去。
明小丫是照料菜园的一把好手，浇水施肥拔草勤快，明霞如今正好发挥她的专长，让破屋附近刚刚拔掉杂草的土地，成为自家收入来源之一。
原本住在这里的老猎户，虽然经济收入来自进山狩猎，採集山货，但也没有忽略房屋旁边的土地打理。
因为住在山上，这些土地面积都不大，有些地方，甚至就四五平方米的面积。
铁屋村的村民，日常农作打理茶山和种植稻谷的梯田，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也不会跑到这边山头，在碎片似的山田里，吃力不讨好地种东西。
明霞可不嫌弃周围的土地小。
山腰上的田地，确实因为地势问题，比不上缓坡平地，但也要看跟谁相比。
这些土地再怎么小，也比现代大城市里的天台大吧？
明霞是最不怕在小空间里，搞出大天地的人。
这就是她上辈子的饭碗。
明霞一直从事空间设计工作。
明霞从学院毕业的第二年，她设计的中国风田园小景别墅，就获得亚洲设计之光最佳新人奖。
随后，每隔一两年，明霞的设计作品，都在国际相关奖项上，有所斩获。
随着自己的设计风格日渐成熟，她离开设计公司，依靠工作多年的人脉，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独立工作室。
而她一直崇尚的设计风格，恰好通过大量的植物，带给整个景观自然天成的生命力，并在四时四景中，获得宛如油画一般浓烈的美感。
从三十五岁开始，明霞对景观植物的设计，有了更新鲜的想法，她在设计过程中，不断减少观赏植物的应用，而大量增加农业植物的种植。
这种设计风格，受到许多客户的欢迎。
许多人都有一份城市田园的梦想，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实现。
通过明霞工作室的设计，他们既能拥有一片令人愉快的美景，也能体验到採摘收穫的乐趣。
后来几年，明霞进修学习的方向，几乎都是在为更好的实现自己的设计风格而服务。
她研究不同品种的农业植物，了解它们的习性，生长环境，生长规律，这样才能将它们安排在更恰当的位置上。
她还向专业人士，学习了木工和竹编，虽然手法未必娴熟，但为植物立体延伸和搭架，找到了具有观赏性和实用性的方式。
除此之外，她还拜师美术学院的油画大师，希望通过绘画艺术，让自己的设计更进一步。
在明霞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今年最满意的作品，沙田蜜园书居的庭院，已经提交给世界景观年度评选组委会，她从业界一位关系不错的前辈口中得知，那一座被四季不同品种蜜瓜所环绕的私人书居，评委中深受好评。
然后……
然后她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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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记得自己在工作室里，帮一位老朋友设计可食天台庭院，然后迷迷煳煳睡着，张开眼睛，就成了比小白菜还可怜的明小丫。
然后，上辈子的一切，戛然而止。
第16章 快递来了
◎ 收到来自淘宝的快递◎
明霞买好植物种子，退出虚拟淘宝程序，拿起竹筒，闻着淡淡的竹香，喝了一口温凉的开水。
她细细回想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嘴角露出一抹苦涩。
自己还是很有遗憾。
她想起自己在四十岁生日时的决定。
人生将要过半，明霞给自己新的目标，努力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
她想要像画家莫奈一样，亲手缔造一座用自己名字命名的世界级花园。
或许将来她生命消逝，而园中草木依然生辉，百年流传。
明霞在四十岁生日那天，给自己未来四十年安排了方向。
可惜，她还未在自己买下的荒山谷里，落下画笔，就已经回不去了。
苦冷的山风，从破屋门墙里灌入屋内，饶是晚春时节，气候渐暖，也冷得明霞打了一个哆嗦，把衣服往身上裹得更紧。
明霞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庆幸，身上衣服的布丁够多，能适当增加挡风作用。
被冷风吹得清醒之后，明霞立刻从先前的忧伤情绪中抽离出来。
别让自己沉浸在负面情绪太长时间，一向是明霞的作风。
她尽量让自己躲到一个比较避风的角落，然后坐起来，从脑后的风池穴，一直搓到脚底的涌泉穴。
每个穴位三百下，明霞被冷风吹得发冷的身体，很快就热乎起来。
等到涌泉穴搓揉完毕，明霞才舒服地躺下来，双手交叠在腹部，顺时针大圆环揉搓。
腹部有很多人体十分重要的穴位，肠胃保健的中脘穴，扶正固本的气海穴，培元补益的关元穴。
常年按揉腹部，不仅能够让身体热起来，还能慢慢调理身体，很适合明小丫如今虚弱的情况。
食物营养不够，也没有其他条件就医治疗，明霞只能在艰苦的环境下，进行一些不用钱的推拿保养方法。
反正长夜漫漫，没手机也没有电脑，不养生，还能干嘛呢？
也不知道这山上有没有枸杞，以后有机会摘点晒干泡茶。
早晨，天色还是蒙蒙亮的时候，明霞就醒来了。
大约是昨晚花了好大功夫给身体做了穴位按摩，血液循环，明霞昨晚一夜无梦，踏踏实实地睡到了天光微微泛亮。
大大地唿吸一口山林中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明霞伸了一个懒腰，觉得自己脑清目明，精神不错。
果然，早睡早起很重要。
如果在上辈子，她能每天不到九点就入睡，早起的精神劲应该也不会比现在差。
天色还未大亮，明霞只能隐约看到房间内的摆设。
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房间里唯一一个木头箱子，勐然发现原本没有任何东西的木头箱子上，居然放着东西。
等等。
东西？
明霞走近一看，两件明晃晃的东西，没有任何包装，直接摆放在木头箱子上。
可不正是她昨晚在虚拟淘宝购物系统中，拍下的两个订单。
一个塑料刀柄，大约十五厘米长的锯齿镰刀。
还有一个自封袋小包装，里面放着更小自封袋分装的种子。
真送来了真送来了！
拿起小镰刀，手指轻轻在刀锋上颳了刮，很锋利。
塑料刀柄品质不算很好，边缘的地方，还有塑料毛刺，正符合它一块六毛钱的售价。
在现代，明霞已经很久没有买这样品质的生活用品了。
但此时握在手心，明霞只觉得它可爱又实用，还满满的亲切感。
还有包装种子的自封袋，以前用过随手扔的玩意，在现在可必须留着，肯定能派上用场。
明霞看到实物那一刻，真比当初刚刚开启虚拟淘宝购物的时候，内心更澎湃。
其实，在看到实物之前，明霞虽然操作购物系统挺熘的，但时不时还是会怀疑，这脑子里的虚拟系统，是不是自己脑子癔症幻想出来的玩意。
她这两天都在认认真真地攒劳动值，未尝不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用这种方式，给自己设立目标。
现在实物到手了，真不是她精神病。
明霞哼着小调子，将小镰刀藏在房间角落，用几块木头板遮挡。
至于种子，她也没打算留着，等会儿就开始浸种催芽，争取赶快种上。
带着愉快的心情推门而出，明霞发现，三个小傢伙，居然比她还早起床。
大花正在用一个大竹筒，将山泉水舀到黑陶土盆子里，另外两位小朋友蹲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年龄这么早起床，太违背生长规律了吧？
明霞作为她们目前的监护人，当然要改变他们这种行为。
「大花，你年龄还小，不用起得这么早，等天色大亮之后，再起来不迟。」明霞接过大花小朋友手里的竹筒，说道。
「睡不着。」大花摇了摇头，老实说道。
其实不是小孩子不爱睡觉，而是游家的女性没有睡觉的权利。游老婆子肯让大孙子睡到太阳晒屁股，而换成孙女，只要会走路，哪一个敢等到天亮醒来，就等着她唾沫星子乱飞的一通骂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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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看到蹲在墙角，脑袋一晃一晃，还使劲硬撑着的二花和三花，微微摇了摇头。
她竹筒里的山泉水倒进陶土盆子，随手放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大花的肩膀，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小朋友跟大人不一样，你看，你和妹妹们都还在长身体，如果睡得不够，以后如果长不高怎么办？」
「啊？」个头矮小的大花小朋友，大概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个问题，吃惊地长着嘴巴，呆呆地看着明霞。
「你看，娘已经长大了，以后不会长高了，而你和妹妹们不同，你们正在长高，长大的阶段，想要长高高，除了吃得饱饱，吃得多多之外，还要睡得香香的。」明霞的朋友大多都生儿育女，她倒是挺多跟这个年龄段孩子相处的经验。
反正不归她养，她只要逗着玩就好，所以那些小朋友，一向都很喜欢会给他们买玩具，买好吃的明霞阿姨。
「那……那那我再躺回去。」大花瞪着眼睛，紧张地说道。
明霞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眯眯地肯定说道：「对滴，等你们睡着了之后，有一只可爱的长高仙子，会飞到你们身边，挥动着花朵形状的小魔杖，说，大花二花三花，快快长高，长高高，棒棒哒！」
明霞说话的声音不小，蹲在墙角的两个小丫头，听到她讲故事，也被吸引过来。
二花听着听着，突然大声喊道：
「娘，你要告诉长高仙子，我现在不叫游二花，可别喊错了，我现在叫明大花。」
明霞憋住喷笑。
小朋友的想法真有趣。
不过，面对二花小朋友认真的小表情，明霞还是努力忍住了笑场，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
「会的，我一定会告诉长高仙子，大花二花三花现在不姓游了，等以后有了新的好听名字，也会转达给她的。」
「嗯嗯嗯！」
三个小脑袋保持着同一个频率点头。
憋住。
她又要喷笑了。
「好吧，你们看，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你们赶紧躺下去，闭上眼睛。」明霞抱起迷迷煳煳的三花，说道。
相较于现代在父母宠爱下活泼好动，睡前都要闹腾半响的熊孩子们，大花三姐妹实在是非常乖巧。
几乎没有任何的多余动作，齐刷刷回到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明霞帮她们关好木门，准备点火烧水。
引火的火柴，还是明霞昨天向周茶娘借的。
不是借一盒，而是借三根。
一盒火柴，在铁屋村要用三个鸡蛋来换，明霞没好意思借一盒。
她打算这两天攒点劳动值，然后买个最廉价的打火机。
在这个时代，打火机罕见，火柴便宜。
但是，在网购程序里，廉价的打火机，只要几毛前，而火柴全都是艺术火柴，每一盒价格跟最实惠的打火机比起来，性价比就差了许多。
火灶旁边的柴火，数量比昨天早晨多了好几堆。
看来，大花她们三人自己待在房屋附近，也没有闲着，不知道跑哪里去，捡拾了这么多的柴火。
不过，因为她们人小力气小，捡到的大多数是较细的树枝，以及干枯的草叶，这些与粗木柴相比，不太耐烧。
一盆子清水烧开之后，明霞先给每个人的专属竹筒北舀了开水，然后再加水，加入家里剩下不多的地瓜干，一边搅拌，一边思考今天的工作。
铁屋村平均五天采一次茶芽，所以昨天忙完之后，今天就没有採茶的任务了。
按照昨天明发云等级工分时候吩咐的话，明小丫今天的劳动任务是在地瓜田里除草。
这活儿本来昨天下午就要开始，但她昨天下午剩下的时间都泡在炒茶房里，向周茶娘学习揉茶的手艺，地瓜田就没去了。
按照铁屋村生产队的规定，这类型的劳动，都是划分好田地，完成一块，就到村会计登记工分。
明霞昨天没有完成任务，要么今天补上，要么分给她的任务就转给别人，工分自然也给别人。
明霞觉得，但凡自己能撑得住，还是下狠力气把工分抢到手。
算起来，她参加劳动，可比别人划算多了。
别人干活只能拿到生产队的公分，而明霞干一份的活，拿到的是购物系统和生产大队两边的收益。
第17章 下山出工
◎大花和二花的厉害◎
明霞天色大亮之后，特意回屋观察昨晚摸黑揉搓出来的茶叶。
经过周茶娘胖乎乎双揉制而成的半成品茶，色泽清新，宛如翠玉，赏心悦目。
但是，自己手下这些茶叶，与之截然相反，不仅被氧化成浓浓的墨绿色，而且一大半都破碎成细小的颗粒状，叶片残破。
手艺尚未成功，还需继续努力。
尽管这些茶叶外形不堪，但明霞最终也没捨得扔掉。
又老又硬的老茶叶就算炒制成茶，也口感发苦，难以入喉，还特别刮油水。
在铁屋村，没有村民会愿意把这些老叶子制作成茶，无用还浪费了柴火。
也是因此，周茶娘才把这些茶树的老叶子送给明霞。
明霞练习完之后，觉得可以废物利用。
茶叶虽老，口感不好，但是茶叶本身抑菌解毒的作用并没有减少，甚至比嫩叶更强。
虽然不能喝，却可以用来漱口和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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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的破屋上居住，几乎算是身无长物，家徒四壁，基本日常用品都不能保障。
明霞现在买不起牙膏，倒是可以用这些老茶叶泡水，在饭后睡前漱口，保护她和三个小朋友的牙齿。
她可不想因为如今条件的限制，导致将来早早掉光了牙齿，频频光顾牙医诊所。
要知道在未来，一口牙的价格，可抵得上一辆高档轿车。
虽然想要充分利用这些老茶叶，但明霞也捨不得耗费宝贵的柴火加工这些老叶子。
没有电能，没有天然气，没有煤气，甚至连蜂窝煤都找不到地方，想烧一把火，大部分都是燃烧植物的枯枝。
到山上砍树枝捡柴火，是铁屋村每家每户需要消耗大量劳动力的工作。
除了炒制，明霞还有一种简单环保，更为原始
那就是利用太阳能，简称晒干。
她将包裹地瓜干的芭蕉叶，铺在屋后的大岩石上，然后筛掉颗粒太小的茶叶，将剩余的叶片均匀平摊在芭蕉叶上。
大岩石每天经受日照的时间不短，足够让让太阳慢慢将微湿的茶叶完全晒干。
等到今天出工回来，茶叶大概就能收起来了。
收拾完茶叶，出发之前，她还将从淘宝上买来的种子进行浸种催芽。提前浸种是提高种子发芽率的有效办法。
此时正当播种种植的好时节，等这些种子露出微微的白点，就可以移到颗粒细小，腐殖质较多的松软土壤中，长成幼苗之后，再移植到露天的环境下种植。
做完这些零碎的琐事之后，明霞才开始出发前往地瓜田劳动，赚取新的工分。
昨天去茶山的路不好走，坡度陡峭，路途较远，所以三个小丫头只能待在家里。
今天要去的地瓜田，就在铁屋村旁边的一座矮山上，山路较为平缓，明霞就可以将三位小朋友带上。
虽然她们三个小姑娘一直都很乖巧，昨天待在山上一天也没发生什么意外情况，还给家里捡了不少柴火。
但是在现代观念的影响下，明霞很难让自己毫无障碍地把她们单独留在山上。
三人中，年龄最大的大花，也只有七岁，按照上一辈子有些地区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家长监护人是不能让他们独自留在家中。
更何况年龄更小的二花和三花。
大花听说自己和妹妹要跟着娘一起去劳动，什么话也没多说，从破屋里拖出一个大竹篓，左手牵起二花，右手拉住三花，行动速度比明霞还要利索，真是半点不让人操心。
不过，明霞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扛着这个大背篓下山。
她将大花背上的竹篓轻轻一拉，藤条编的背绳就很轻松的从大花瘦小的手臂上脱出。
「我来背吧，你跟在我后面照顾好两个妹妹就行了。」
大花眼睛不眨的看着明霞，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明霞从她的小表情隐约猜出几分意思，大约是以往明小丫的反应不是这样，明霞这个风格，让她不太适应。
明霞没有过多解释。
她相信，这位小姑娘习惯了之后，她就会适应自己这位初当监护人的新手妈妈的行事风格了。
明霞背着竹篓，回屋将小镰刀放在竹篓最底下，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方。
若是遇到不太好走的山路，她还会提醒三位小朋友，顺手抱三花一把。
可是等走了一段山路之后，林霞才发现大花和二花就像两条钻进水里的鱼一样，行走跳跃可比自己灵活多了。
常年在山里生活的孩子，用动若脱兔，矫健如鹿来形容，真不是一句虚话。
自己就算有明小丫的记忆，跟她们相比，还是显得笨拙。
还好目前尚有三岁的三花步伐蹒跚，给她兜底，留了些颜面。
于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她们就变换了队伍和阵型。
大花和二花走在最前头，属于第一梯队。
明霞牵着三花，稳稳地跟在后面。
走在山林之间，大花和二花身上的呆愣感似乎一下子被抽离，眼神机灵的就像山中雷达。
明霞昨天上山和下山的路上，可没像她们那样发现这么多有用的东西。
「这是什么？」明霞看到大花二花跳到一个小小的土崖上，费着九牛二虎之力，使劲拔一种叶杆细长，宛如大型兰花的植物，好奇地问道。
「柳花草，游山炮的奶最擅长编柳绳，只要拿一捆柳花草的叶子给她，他就能拿两个地瓜跟我们换。」大花一边费力地将极有韧性的叶子拔出土壤，一边给明霞解释说道。
原来是这样，明小丫的记忆里，这些小知识倒是匮乏的很。
因为她平时要么出工，要么被拘在家里干活，夹杂着挨打和挨骂，这就是明小丫一成不变的生活。
明霞看到她们十分吃力地模样，从背篓里取出小镰刀，递给大花，说道：「这是镰刀，你试试看，很锋利的，使用的时候，要小心。」
大花惊讶地小嘴微微长大，看了明霞一眼，紧张地用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很小心地接过明霞手里的小镰刀。
因为价格的限制，这把镰刀的型号很小，明霞拿在手里，并不顺手，倒是被大花用着，挺合适的。
有了锋利刀具的帮助，大花收集柳花草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这一丛柳花草长在土崖边缘的位置，能落脚的地方不大，按照明霞的体重以及身手，想要爬到大花的位置，难度非常大，也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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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干脆站在底下，接住大花抛下的柳花草叶子，整整齐齐摞在一起。
二花看自己一时帮不上什么忙，目光扫到别的地方去了。
突然，她眼睛一亮，像是一只野猴子一样，手脚并用，窜上了大花右边一处近乎九十度的山崖。
明霞被二花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柳花草都松落在地上。
「二花，注意安全。」明霞屏息，直到这小丫头在更高的地方，站稳了脚步，这才松了一口气提醒说道。
二花站得位置，明霞已经看不清她整个人了。
她说完话，就看到二花从草丛间探出黑黝黝的小脸，对着明霞咧嘴一笑，又缩了回去。
明霞很紧张，上辈子新闻里的儿童意外事件，如翻书一样掠过她的脑海，生怕这位小妞也给她来一出。
比起提着一颗心的明霞，身为大姐，大花只是扭头瞥了一眼二花的方向，不在意地继续切割柳花草。
大约过了五分钟，大花将可用的柳花草全部採集完毕，抓着小镰刀，几个挪腾间，就从看着几乎没有路的土崖上，爬了下来。
她乖巧地将小镰刀还给明霞，小声地说道：「娘，刀好用。」
明霞接过小镰刀，正准备说什么，就看到二花消失的草丛后，一阵动静，二花杂草般的脑袋冒出来，一骨碌，明霞还没回神，她一熘烟跳下比明霞身高还高的土崖。
哎哟！
她就说上辈子没生娃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这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自己就像坐了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战战兢兢，难怪生了娃的同龄好友，向她诉苦每天生活都是鸡飞狗跳，操碎老母亲的心。
「阿姐，丹丹果，丹丹果！」二花的小脸，笑得就像朵盛开的小向日葵。
她将衣服前面补了不知道多少层补丁的布撩起来，里面盛着一小堆明艷的红色果实。
「丹丹果是什么？」明霞指着这些红色果实问道。
这种果实的颜色非常讨喜，明艷的朱红色中，带着一点点彩霞的光泽，喜欢研究庭院种植的明霞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植物。
如果当初他看到这种植物，一定会在庭院设计中，安排进它的位置。
用更形象一点的方式来描述的话，如果某牌口红有这一色号的话，大部分女人一定会高喊，买它！买它买它！
「丹丹果的颜色最鲜最漂亮了。听二伯奶奶说，城里的很多姑娘，都爱用丹丹果榨汁，染了红布做衣服，在当新娘子的时候穿呢！」大花帮二花回答道。
不知是不是昨晚明霞让他们改了姓氏的缘故，今天的大花和二花就像脱去了一层束缚和枷锁，明显话多了起来。
「还有二伯奶奶的孙女明红花，最喜欢用丹丹果给指甲染色，二伯奶奶每次都收着一整盒，等她回来的时候，送给她。山上的丹丹果不好摘，二伯奶奶每次都会拿吃的跟我们换。」大花一语道出了二花这小丫头如此开心的根本原因。
对她来说，红的绿的并不重要，只要能换回填饱肚子的食物，都是好果子。
明霞牵着三花的小手若有所思，记下这种植物的模样。
色彩明亮鲜艷的天然染色剂？
不知道染色之后固色效果如何，以后可以试试看。
还有这种果树这么受欢迎，能不能批量繁殖呢？
作者有话说：
因为涉及到女主结婚年龄是否未成年的问题，所以三位小朋友年龄稍微改动，大花七岁，二花五岁，三花三岁，我会回头改一下，但可能有些会漏改，看到的朋友提醒我一下。
第18章 不一样的植物
◎有许多植物，在上辈子明霞从没有见过。◎
由于一路走走停停，明霞今天下山花费的时间，比昨天多了大半。
不过，收穫也多了许多。
她眼界大开，很多植物的用途，甚至连这种植物，明霞先前都从未听闻。
大花和二花知道很多铁屋村村民打小就知道的野外知识。
比起曾经的明小丫，这两个丫头虽然经常挨饿，时不时被游老婆子抽一顿竹枝，但因为年龄尚小，干不了太多活计，平日里被管束得不算特别狠。
大约因为在游家待得艰难，她们反而经常带着三花在村子周围晃荡，靠着帮其他村中的大婶大姨们，弄些需要的植物根茎果实，换一点地瓜米吃。
明霞并不因为成为她们的抚养人，而将她们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傻丫头。
事实上，与她们相比，明霞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更为无知。
明霞隐约的猜测，在与大花二花说话中，几乎已经得到验证。
这个世界，不仅歷史与她上辈子颇有出入，就连许多生物，可能也有差异。
大花二花虽然年龄小，不过因为经常给一些村妇帮忙，她们从村中有经验的婶娘奶奶们口中知道了很多山里植物的知识。
她们说不出专业植物研究者的学科术语。
对植物的了解，就是村里流传的不知是否正确的植物用法，以及极富有乡村特色的俚语传说。
这些东西，明霞也听得津津有味。
「为什么要挖它的根？」
「村长家的二叔说，我们可以用玛瑙草的根，找他换吃的。他隔段时间就会去县城换钱呢！」
大花口中村长的二叔，是村长的二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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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猜测，这估计是一种药用植物，中草药的店铺有长期收购，而村长家的二儿子用零食，小玩意儿，从村里的孩子那儿收集来，再卖到县城中草药店去。
「我们现在挖是银草根，这么一小把，村长家的二叔，最多拿一个地瓜跟我换。上次二花挖到了红色的玛瑙草，用二叔的话说，就是它们的根，像红玛瑙一样漂亮，那个值钱多了，二叔用了两个白面馒头和两块姜糖跟我们换呢！」
大花看了一眼娘，回想起那天吃过的食物味道，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她在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却始终在观察着明霞的神色，似乎在猜测她娘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此时换成明小丫在这里，她估计要酸熘熘地想，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一口白面馒头，没想到自己生的赔钱货，还能吃上白面做的馒头？
不过，现在给大花当娘的人，是年轻时对美食阅尽千帆的明霞，她背着微微发沉的竹篓，笑眯眯地看着大花，说道：「你们觉得白面馒头好吃吗？」
「好吃，最好吃了！」说话还不怎么麻利的三花，牵着明霞地手，突然开口嚷嚷道。
说完，她还用亮晶晶的眼睛，满是渴望地看着明霞，嘴角一抹可疑的哈喇子，迅速流下来。
「这就好吃啦？」明霞仿佛回到上辈子拿着一个彩虹棒棒糖逗朋友娃玩时的有趣心情，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你们吃过酱香大肉包子吗？」
不知道是不是本能，三个小傢伙听到肉这个字眼，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唿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明霞。
「像雪花一样洁白的面粉，揉成一个一个胖乎乎的大包子，每个都有我拳头那么大，戳一下，软乎乎的，拿在手里，热腾腾地散发出大白面的香味，我们用手微微撕开一点，皮真薄呀，里面除了几根香葱，一点菜叶都没有，全是香喷喷，满是肉汁的猪肉馅，瘦肉和肥肉混在一起，看起来油汪汪的，咬一口，吱吱地冒着油……」
明霞的小小恶趣味还没开完，眼前这三位小傢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口水分泌，拼了命地咽口水，咕噜咕噜声此起彼伏。
就连看起来十分稳重的大花，听着明霞的描述，肚子里的馋虫就像真的闻到了那个皮薄馅大的大肉包，全都钻了出来。
「娘，真有这种肉包子吗？」二花眼巴巴地望着明霞，期盼地问道，「哪有人捨得拿这么多的肉，做个包子呀！」
二花天真的疑惑，说出了姐妹三的心声。
她们的小脑袋瓜子，根本无法想像出来，怎么会有人拿那么多的肉，放进包子里，还不加一点儿菜！
真的有的。
在物资丰富的上辈子，随便哪一家有点名气，有点传承的包子铺，都不会在用料上偷工减料，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看着这三位小朋友，性格一向豁达的明霞，也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气。
她此时也失去了玩笑的心情。
当年她身边的孩子们，哪一个会吃不起一顿肉包？
自己的朋友圈，同事朋友的带娃动态，不是在海岛五星级酒店的亲子俱乐部轻松度假，就是搭乘豪华游轮自由享受自助餐厅的各国独具魅力的美食，尝遍全球各地的山珍海味。
如果要晒大肉包子，也不是因为稀罕，而是自己孩儿胃口大开，吃了许多肉包，老母亲喜极而泣。
在这一刻，明霞从没有如此深刻地体会到，时间和年代带给人们的差异和隔阂。
她依次摸了摸三位小丫头的脑袋，说道：「会有的，如果你们相信我，也许不用太久，就能吃上鲜肉大包子。」
三朵小花歪着脑袋，看自己娘一脸郑重地向她们承诺。
大花很想点点头，但忽然想起自己娘的过往，又默默垂下头。
二花的表情则直白多了，她飞快地点头，与明小丫极为相似的大眼睛里，爆发出热切的光芒。
明霞这句话看似对面前三位小朋友说，但最重要的却是对自己说。
接受了明小丫身体，成为了这些孩子的抚养人，总不能让她们连个肉包子都吃不上吧？
说完，她将竹篓往下滑落的藤条背带往上拢了拢，说道：「竹篓快满了，其他东西，我们不採了，我们先去地瓜田除草。」
明霞发话之后，大花和二花就不在半路逗留，她们一行人下山的速度快多了。
来到分配给明小丫地瓜田，明霞找到一处太阳照射不到的角落，把背篓放好，然后让三花在这里坐着休息。
对不到三岁还营养不良的小女孩来说，能完全依靠自己双脚，走完这段山路，已经是超乎明霞预料的成绩。
「三花，你今天很棒，自己走路，做得很好。」
「二花，原来你能认出这么多我都不知道的植物，厉害！」
「大花，你今天走路比我还快，真出色，而且，你还是一个很棒的大姐、」
明霞不吝啬夸奖孩子。
就算没有自己生一个，她也知道，贊同她们的努力，能带给孩子们很大的自信和喜悦。
给她们充分肯定之后，明霞才开始对地瓜田下手，开始今天的劳作。
分配给她的地瓜田，是五块大小不等的梯田。最远的两块梯田，之间的落差明霞估算了一下，大约有两层楼高度。
将这五块地瓜田里的杂草清除干净，明霞就可以找明发云登记六个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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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为这块地朝向阳光，还是因为此处雨水丰沛，地瓜地里的地瓜叶子和杂草，一起长得非常茂盛，在春末夏初这个万物生机最为蓬勃的时节，发疯一般占据了地瓜苗之外的其他土地，跟地瓜苗争夺营养。
明霞蹲下身，挽起袖子，直接开工。
这些日子，有好几天没下雨，土壤变得硬实，野草也比初春时扎根更深，需要用更多的力气，才能将这些碍事的野草，连根拔起。
其实，如果现在有一把铁锄头，一锄头下去，清除这些杂草就方便多了。
可惜，铁屋村铁锄头的数量有限，优先供给给负责开荒的壮劳力，而她们这样的妇女老幼，是没有权限使用铁锄头的，只能靠双手硬拔。
明小丫身体素质并不好，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力量和体力都很差，明霞想要用力，浑身都觉得轻飘飘的，使不上劲。
这是现实的困难。
光靠着每天那点儿地瓜煳煳，也就是能每天撑着一条命，徘徊在尽可能不被饿死的边缘。
想要身体强壮，逐渐恢復健康，她需要大量的营养。足够的碳水化合物，充足的蛋白质，钙铁锌硒以及各类维生素。
这些营养物质，在明霞脑中，化作各类各样的美味食物。
老徐记的蟹黄小笼包，可不就是碳水和蛋白质的完美结合。
炖得又软又酥烂的红烧肉，三层脂肪被焦糖和酱汁包裹的美味。
还有混合着成熟芒果和清甜淡奶油的千层蛋糕，简直是糖、油脂，碳水的绝妙组合……
在脑中想像着上辈子最爱的美食，明霞拔草的劳动时间，也没那么难过了。
可惜，正当脑海里的美食幻想，开始产生有益的精神影响时，明霞的所有浮想联翩，都被一道突兀粗壮的女声打断了。
「哎呦，这不是弟妹明小丫吗？咋还在忙地瓜田呀，感情昨天的活儿你可是一点儿都没动啊，啊呀你这么偷懒可是不行呀，你这被休了之后，没个男人养家，自己不勤快点，那三个赔钱货可是要饿死了。」
这满是幸灾乐祸的声音，明霞觉得非常熟悉。
一转念间，她从明小丫的记忆中，找到此人的身份。
明小丫的前大嫂，游全树大哥游全保的媳妇，章石妹。
这位外表年龄大约有四十多岁的妇人，不知从哪儿特意跑到这片地瓜田，一张口就没好话。
第19章 别逼我
◎明霞的演技还不错◎
明霞带着三位小朋友刚来到地田，打算开工的时候，在地瓜田对面的种植田埂豆的山坡梯田上，一位头髮薄薄梳着一个小髮髻的妇人，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她们母女四人的身影。
田地里的活计，大部分都很枯燥，纯粹的体力劳动，累归累，但是不费什么脑子，这让终日徘徊在灶台和田地农妇们，满脑子的想法无处施展，所以她们这些人，大多数都对家长里短的琐事，每家每户的八卦，充满了浓浓的好奇心和谈论欲。
哪家的媳妇和婆婆不和睦，哪一户昨天吃了几只麻雀，还有刚嫁进村子的新媳妇身材都哪里哪里有毛病……
铁屋村也就这么大，这些村妇之间的话题，翻来覆去，似乎也没有厌烦的一天。
游家把童养媳媳妇和三个孙女踢出门，另娶了镇子上一位据说能生儿子的寡妇，这件事儿，在铁屋村可是够她们来来回回讲上大半年的八卦话题。
明霞性格专注，不喜欢用太过关注无关紧要的人，浪费生命时间。
但实际上，作为话题的中心她，从山上下来，在铁屋村村内行走，出现在村民的视线里，她的行动几乎都被铁屋村村民看在眼里，并且时不时被讨论和研究。
第一个发现明霞行踪的妇人，将手里的杂草扔在一边，赶紧凑着旁边跟她一起拔草的邻居村妇说道：「这不是大花她娘吗？听说昨天有上工採茶吧，就她那点儿工分，能养得了大花三姐妹吗？」
「可不是，」另一个妇人黑皮肤，大圆脸，厚嘴唇，不屑地努了努嘴巴，轻视地说道，「也不怪游老三人家另娶，都生了五个赔钱货了，谁知道还能生几个，再折腾下去，可不就是断子绝孙了。」
这位妇人的话说得难听，但在铁屋村，觉得此话挺有道理的人，却大有人在。
就算再过六十年，文明之光照耀到这个蒙昧的山村，可也未必能够改变他们祖祖辈辈流传的根深蒂固的想法。
这位说话刻薄的妇人说完，突然眼珠子一转，朝着另一面梯田的方向，别有意味地说道：「诶，狗子他妈，你看那不是你以前的三弟妹吗？你们家游全树跟大花她娘，那叫什么……」
「离婚！」旁边的帮她补充说道。
「对呀，就是那个离婚，听说空着手被赶出来，当真半点粮都没给吗？啊哟，看不出来，你们游家心还挺狠的，这叫人家母女怎么活呀？」这位黑脸妇人看似在帮明小丫说话，其实更多在看热闹。
她说话的方向，一个颧骨高高的中年妇人，满脸不高兴地拨开杂草，应了一句：「灯笼他娘，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咱们家里四个大小子嗷嗷等吃呢，家里的存粮都快精光了，咋能养得起赔钱货，这养大了，还不是别人家的。」
说完，她也不等黑脸妇人回答，双手叉腰，气唿唿地大步往明霞拔草的地瓜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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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明小丫的前大嫂，章石妹。她看到对面山坡上弯着腰干活的明小丫，不知怀着什么心思，竟然丢下手中的活，大老远跑过去找人。
明霞正在田里努力干活赚点劳动值，就听到她一点也不客气地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明霞到底是外来者，自己上辈子的记忆占据主动，而明小丫的过往，则像是封存在图书馆里的资料，只有特意调用查看，才会给她提供信息。
这位看起来很不友好的农妇，突然冲过来指着她鼻子，仿佛站在道德制高点，噼头就来指责明小丫。
明霞了解了明小丫的记忆以后，对这个曾经的大嫂，真没有半点好印象。
虽然在明小丫的记忆里，对前夫和婆婆日復一日的言语和行为暴力印象最深，但游家的其他人，也都不是一个善茬。
游家尚未分家，游老婆子的女儿早就出嫁，三个兄弟生活在祖宅里，各自有屋，但吃用花销，都是算在一起的。
这种祖孙同住的方式，在这个年代的乡村中很常见，直到老辈去世，兄弟才会分家另过。
毫无疑问，比起明霞上辈子习以为常的清爽简单的三口之家，这种小群居似的生活方式，彼此之间会在衣食住行方面，不断产生摩擦。
明小丫是一个软包子，屈服前婆婆的暴力威胁，丝毫不敢有任何出格的行为和想法。
但其他人的小心思，可就多了。
明小丫幼年就生活在在游家，原本日子过得就艰难不易，而自从两位妯娌进门之后，明小丫处境更是雪上加霜，干的活多了许多，能吃到的食物却更差更少了。
随着大房二房皆有男丁出生，不断生出女儿的明小丫，更遭受到非人的待遇。
虽然明小丫在游家生活的时间最长，但童养媳的身份，以及接连出生的女儿，让她经常能听到两个妯娌风言风语，冷嘲热讽，还有贬低打压。
她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彰显自己身为明媒正娶的媳妇的优越感，以及明小丫身为一个被婆家养大的童养媳的地位低下。
当然也少不了指责，明小丫生了太多个女儿，浪费口粮。
话说多了，明小丫潜意识，也逐渐被那千篇一律的言论洗脑了。
她不仅认为自己生下的女儿是赔钱货，还对两个妯娌的恶意万般退让，即便被使唤地□□无术，被嘲讽地一无是处，也不敢说出一句拒绝反驳的话。
老大媳妇章石妹是游老婆子娘家村里的姑娘，她仗着与游老婆子有几分远亲的关系，又因进门很接连了两个孙子，在游家的时候，可是腰杆直直，平日里看明小丫，眼角都带着不屑一顾，以及充满优越感的得意洋洋。
明小丫还没被赶出游家时，与她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位骨架粗大的大嫂，每到不高兴的时候，就拿明小丫当发泄怒火和郁闷的工具。
明小丫在游家的处境很差，因此以往面对章石妹的冷嘲热讽，丝毫不敢顶嘴反驳，在她看来，只是被大嫂骂几句，身上也没挨打，已经算是舒坦日子了。
这位明小丫的前大嫂，大约以为被游家赶出来的明小丫，还是以前那副软包子的性格，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又跑到明霞面前没事找事了。
正在帮娘拔草的大花停下手中的动作，抿着嘴巴，慢慢站起来，目光担忧地看着与大伯母相比，明显身形单薄许多的娘，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
大花的动作，可没被章石妹放在眼中，她的脸上，闪过宣洩似的快感，嘴里的难听话，就像机关枪扫射一样，狠狠地朝着明霞当面扑过来。
换做是明小丫，估计就垂着头，苦闷地把这口气忍下来。
明霞虽然上辈子是一个挺通情达理的单身女性，与人打交道大多数都温和有礼，最低也能维持表面的客气，但碰上这种满嘴喷粪的泼妇，明霞可没有低头被喷的忍耐力。
有些人，真真就像一粒老鼠屎一样，就算再讨厌，也会冷不丁地出现在视野中。
你不把它扫进垃圾桶丢掉，难道还留着熏屋子？
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勐地往章石妹脸上扬去。
快！狠！准！
腐败的枯叶，大小不同的石子，还有松散的灰黑色颗粒土，还夹杂着两只小黑虫在明霞精准的控制下，直接扑了章石妹整张脸。
「啊！」
章石妹是玩玩没有想到，往日在游家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明小丫，居然一声不吭，直接动起手来。
尘土跑到她眼睛里，痛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直流，嗷嗷大叫，嘴里爆发出一长串污了耳朵的谩骂。
因为尘土被蒙了眼睛，章石妹挥着沾着泥的手朝明霞抓了几下，都被她灵巧避开。
看章石妹人高马大，骨骼粗壮的模样，明霞可不想用明小丫瘦小单薄，营养不良的身体与之对抗。
她往后退了几步，才用阴森森的说话声，开口说道：
「章石妹，我现在跟你们游家关系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有事没事，都别在我面前折腾，惹急了，我也不活了，舍掉一条命，让你们游家陪着我一起在黄泉路上走。」
明霞说这话的表情，完全借鑑了上辈子看过的犯罪电视剧和电影时，兇手在作案时的表情，眼神阴沉，身上仿佛有巨大的阴影笼罩，令人满身都冒出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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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石妹眼睛刚刚能看清楚，就撞见明小丫这副怪模样，往日骂明小丫像是骂牲口一样的章石妹，此时看到明小丫的眼神，不知怎么，打了个哆嗦，挥动的手臂也停住。
明霞继续保持演技，说道：「反正我生活没盼头了，了不起就是一条命，这人想要活着不容易，但要拉几个垫背一起作伴，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章石妹，我就告诉你，你再敢跑到我面前发神经，我可就不保证自己能安安稳稳地听你胡说八道，养十几个人不容易，但要十几条认人命，我还是能豁的出去，投个老鼠药，或者拿把刀捅几下，这一家十几口的老命，包括你那两个宝贝儿子，都要跟着见阎王。」明霞表情阴测测地看着章石妹，一点余地也没有留地威胁到。
明霞是用铁屋村的方言说这番话，方言特殊的强调，让这番话听起来就像怨毒的恶咒，配上明小丫干瘦如骷髅的脸，效果非常惊人。
章石妹真是被明小丫给吓到了。
她在游家跟明小丫生活了这么多年，真没见过这种模样的明小丫。
好像她随时就会从背后抽出一把匕首，朝着她的心脏捅过来。
章石妹吓得大叫一声，什么都不管了，跌跌撞撞地跑走。
她真后悔了。
在现在的章石妹眼里，明小丫被赶出游家之后，肯定被逼疯了。
谁都知道，惹谁都不要惹疯子。
因为谁也想不出来，疯子能干出什么事情。
第20章 章石妹的童年阴影
◎在干活的时候，找点事情做。◎
明霞朝着章石妹略显仓皇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不过她可没有功夫享受冲突交锋占据上风的胜利，等章石妹离开，她赶紧蹲下，继续给地瓜地除草。
淘宝购物系统统计劳动值的时候，可是非常斤斤计较。
明霞会如此干净利落地将这碍眼之人，迅速打发走，可不就是不想浪费先前的劳动时间吗？
如果跟她多纠缠，超过了系统规定的休息时间，以她如今的体力，可就亏大了。
当然，就算没有淘宝购物系统这回事儿，按照明霞的脾气，她也不会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跟这种人过多纠缠上。
生活在快节奏的大城市，哪一个在某一领域略有成就的人，没有一点在时间管理上的科学方法。
而明霞对待时间的态度，就是将每一天有限的时间，放在有价值的事情上，集中注意力做一件事情。
而跟这种无价值的人浪费功夫，是最没有价值的事情。
明霞一边拔草，一边扫了一眼三个小朋友，发现她们都在呆呆的看着自己。
「咳咳，」明霞清了清嗓子，用不轻不重地声音解释说道，「对待某些人的时候，其实可以兇悍一点，不能太软弱。」
大花若有所思，二花双眸闪亮，而耿直的三花反应最直接，她朝着明霞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乳牙，然后小爪子往地上一扒拉，抓起一把土，细土还从她小手的指缝间漏了出来。
手臂一挥，动作与刚才明霞挥土扬向章石妹时，一模一样。
一把带着小疙瘩的黑黄土，扬起一片粉尘，三花咯咯笑着，捂着嘴巴跑开。
明霞捂脸。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你想要孩子成为什么样子，自己就先成为什么样子。
言传身教，是最快的教育方式。
她看着这三位孩子，暗自提醒自己，如今与孩子们朝夕相处，自己的语言行为举止，必须时刻注意，可别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她们成长的坏榜样。
现在嘛，还是从教她们怎么兇悍一点开始。
……
……
章石妹腿脚有点发软，下山的路上，连续滑倒了两次。
每次都屁股墩狠狠着地，摔个眼冒金星。连着两次的摔跤，让她心跳如战鼓，慌得更厉害了。
她如今一肚子的后悔，后悔自己像听了别人的话，以为明小丫还像以前那样，是个好欺负的闷葫芦。
她这两天在游家被游老婆子使唤得郁闷，受了一堆的气，就想着像以前那样，骂骂明小丫，出口气，心里舒坦点。
谁曾想到，却反被明小丫的话给吓跑了。
章石妹想到明小丫刚才面无表情，阴狠狠撂下的每一句话，立刻就想到自己娘家村子当年发生的一桩惨案，吓得打了个寒颤，顾不得还在发抖的脚，就像后面有恶鬼追人，紧张地加快了脚步。
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尚未出嫁，但早就记事，又好奇跟邻居的婆子跑去看热闹，所以这辈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们村子穷，位置比铁屋村更偏，村里的男人娶不起媳妇，就有几户人家的媳妇，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原因，从山外拐来的。
发生事情的那户人家，就是出不起第四个儿子娶媳妇的彩礼，才干脆去外头弄了一个。
那个媳妇老实了好几年，生儿育女，谁会想到，有一年的大年三十，她无声无息拿着家里的菜刀，和噼柴的斧头，把那户人家一家十五口人全都剁成块。
最后，也不等村里人将她抓住，她直接拿着刀子，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
章石妹那时年龄不大，却也远远地见过那个从山外头买来的小媳妇，披头散髮，狂笑拿着刀往自己身上砍去，血喷溅老高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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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吓得连做了大半个月的噩梦，才缓过劲来。
明霞刚才说的话，简直太像那场灭门的惨案，所以才让章石妹再次想起自己脑海里记忆深刻的画面，吓得差点连滚带爬逃走了。
明霞大概也不知道，她自己灵机一动，想到的办法，竟然还有章石妹的童年阴影来助攻。
所以不仅能当场击退对方，还有持续减血的良好效果。
可惜，明霞对后续反应并不热心，而是埋头清理地上的杂草。
正如对面上坡那些干活的时候，聊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三姑六婆，明霞拔草的活儿干久了，还是难免有些无聊。
拔草这样的工作，稍微熟练之后，基本上不需要思考，就能凭着习惯和固定的经验，就能顺利完成。
单纯地去完成一件不费脑子的工作，在明霞看来，完全是低效率的浪费。
明霞在大学的时候，洗衣服搞卫生的时间，都揣着一张字条，默默背诵几个英语单词，或者熟记一个专业知识点。
而正式参加工作之后，这一习惯，更是运用地炉火纯青。
在厨房烹调的时候，从开始准备食材，到最后清理灶台，碗筷入洗碗机，她能够灵感爆棚，构思出一套基础的绿植墙设计方案。
明霞目光扫视了一眼距离她不算近的三个小姑娘。
大花低着头，动作与明霞一致，专心处理脚边的野草。她似乎感觉到明霞的视线，抬起头看过来，可眼神刚刚与明霞相遇，却又飞快地低下头。
二花也在拔草，不过，她显然更容易被别的东西吸引。
明霞看过去的时候，她手里正喜滋滋地拿着一朵红色的小花，放在嘴边，嘟起嘴来，美美地吮吸着花朵里的花蜜。
至于年龄最小的三花，她应该正处于模仿学习的高峰期。刚才明霞对付章石妹的办法，显然让她印象深刻，学了一次不够，现在还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抓土，撒出去的动作。
明霞想了想，觉得这样不行。
虽然目前她这位突然上任的抚养人，暂时还没有解决她们一家子的温饱问题，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放弃日常教育。
劳动很光荣。
但她不能因为为了赚取每日的劳动值，终日劳作，而忽略了三个孩子的日常教育工作。
越是文明的时代，越是高度发展的社会，人们就越重视教育，后代接受教育的时间也越长。
明霞自己就是一位忠实的终生学习者。
如果在上辈子，她四十岁那年没有发生意外，来到这里，那么再过四十年之后，只要她还身体健康，头脑清醒，那她就是一位不断学习新事物的八十岁老太太。
现在成为三位孩子的监护人，或许生活一贫如洗，或许还有很多困难等着她们，但是明霞绝不可能让这三位小朋友，在学习能力最强的大好年华，终日在拔草打柴中度过。
就算条件有限，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她们进行简单基础教育。
想到做到，明霞对着三位小朋友喊道：「大花，二花，三花，过来，围着我，咱们来玩一个游戏。」
大花和二花是很听话的孩子，一听明霞开口，立刻按她所说，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明霞旁边，蹲下来仰着脑袋，看着自家的娘。
而三花大约是被喊久了「臭花」，目前其实还没有很好的适应自己这个新的小名，愣了一下，看到娘和两位姐姐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才「啊啊」了两声，兴高采烈，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明霞说归说，手上拔草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她右手拔草，左手伸出食指，在三位小朋友面前晃了晃，问道：
「你们有没有学过数数，能告诉我，这是几根手指吗？」
「……」
明霞简单地对三位小朋友进行了常识的考核，无奈有意料之中地发现，就算是已经七岁的大花，对数量的拥有准确概念，也就停留在五以内，连正儿八经数到十也没做到。
至于十之后的数量，就完全混乱了。
倒不是智商问题，而是受到整个生活大环境的影响。
铁屋村的女孩，能接受教育的人是极少。村子里也没有学校，想要上学，只能去镇子上。
她们能够接受到的教育，大多数来自上一辈女性长者。所接触的内容，也无非就是如何烧火做饭，如何洗衣捡柴，以及妇人之间的说长道短。
如果没有明霞出现，放任她们三人自由生长，无论她们拥有多么优秀的天赋，她们都将被无知吞噬，重复走上铁屋村祖辈女性们的无法改变的命运道路。
在娘家养鸡餵猪，打草种菜，嫁人之后，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下地干活，为子女婚假操心，年老带孙儿，最后在热热闹闹的吹啦弹唱中，入土为安。
既然在她身边长大，明霞对她们的最低要求，就是在她们将来成年之后，能够掌握自己的未来人生，相对自由的选择生活的方式，而不被欺辱，被强迫，被这个大部分女性地位极低，牺牲极大的环境同化。
明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明小丫的身体里，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又回到上辈子，但是，既然她在她们母亲的身体里，她就有义务接过这份责任。
「大花，二花，三花，我们现在在拔草，就来玩的游戏好吗？叫做数一数。」
明霞简单思考了一下现代幼儿教育的内容，决定将数学和说话这两样内容，暂时列为日常教育的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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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础的数学，比如说简单的数数和加减乘除，是非常实用的知识。
训练说话，培养她们更擅长与人交流的能力，对她们将来离开这个小山村，是有很大帮助的。
当然，识字学习在明霞看来同样重要，只是，识字学习如果被其他人看到，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明小丫自己就是一个大文盲。
又怎么可能教女儿们写字呢？
相比起来，数学和说话，这两个基础的知识，更容易隐藏在实际的生活应用中。
「来，咱们一起来数数看，我们这里有几个人好吗？」
「……」
「1，2，3，4。对了，我们现在这里，有四个人，这就是四。」
「……」
「现在再来，二花，你来数数看，那个位置，有几块石头。」
「……」
幼儿数学，基本上就是身边的数学。
用身边的实物，来给学习的孩子们引入最基础的抽象知识。
第一堂的数数课，除了三花还迷茫地打酱油，大花和二花已经能流利地数到一百了。
这一天的拔草学习，她们与自家娘的交流说话，也许比她们从生下来到现在还要多。
明小丫没工夫跟她们说话，每天全家最早起来，最迟睡觉，这让她与孩子们的日常交流，大多停留在「吃饭了」，「补个衣服」，「快去打猪草」这些很简单的用词上。
这种家庭环境，也限制了这三位孩子的语言的发育。
学习完简单的数学，明霞将更多的时间，放在教导她们如何用更准确的语言进行表达和说话上。
唯一可惜的是，她们用的是有点拗口的方言。
但同样的道理，明小丫不可能教导她们普通话。
不过，明霞觉得，只要让她们运用更多词彙，学会更好的交流和表达，用什么语言发音不重要，说出来，懂得说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普通话，完全可以等推广到铁屋村的时候，当第二语言来学习。
第21章 喝水和借粮
◎孩子们送水◎
「叮咚，开启劳动时间计时，劳动时间六十分钟，获得一工分。」
「叮咚，开启劳动时间计时，劳动时间六十一分钟，获得一工分。」
「……」
购物系统的提示消息，总共响起了四次，终于让明霞清理完生产队分配给她的五块种植地瓜的梯田。
前面两个小时，她还有力气与三位小朋友说说话，教导数学和语言，但后面两个小时，她气劲不足，也不打算一天灌输太多东西，直接让她们自由玩去了。
等到最后，明霞的小腿肚发软，基本上是又累又饿，直接跪坐在地上。
剩下的工作，她也只能半坐半趴着，拔完自己身边的草，再挪到其他地方继续。
这种状态，可比自己当初跑马最后一公里，还要艰难。
等第四次提示音响起来，明霞放下手中的活，松了一口气，直接靠在梯田旁边的土壁上，闭上眼睛休息。
她们中午是没有午饭的。
大部分铁屋村的村民，还保留着早晚两顿的习惯，飢饿是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一份子。
日头偏西南，大约是午后三四点钟，明霞任凭山风吹拂，仿佛这样就能带走满身疲倦。
大队可以拿到六个工分。
而购物系统则精准的按照小时计算，她拿到四个工分，有一块二毛钱的价值。
明霞每一次算一遍收入，都会被这六十年来狂涨的通货膨胀给气得脑门生疼。
她才是真正物价飞涨，工资没涨的血淋淋受害者。
她这叫什么金手指。
如果是用六十年后的工资，买这个年代的商品，那才叫真正的金手指。
自己这压根就是一点一滴，比搬砖工人更辛劳地攒出来的血汗钱。
明霞正在考虑这一块两毛钱的用途时，突然手臂被轻轻碰了一下。
明霞睁开眼睛，看到大花领着两个妹妹，蹲在她身边，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大花因为最为年长，明显比她的两个妹妹更懂事，她担忧地看着明霞，手里装着水的竹筒，递给明霞。
「娘，这水是找二姑奶奶讨火烧的，可以喝。」
明霞这两天还一直保持着喝煮沸开水的习惯，坚决不喝生水。
这个年代，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寄生虫疾病是十分普遍，这与他们的饮食习惯有很大关系。
直接饮用生水，也是寄生虫疾病的重要途径之一。
她也知道明小丫以往二十多年，都是直接从山泉里接水喝，如果有寄生虫，该有的都有了，估计都繁殖不知道多少代了。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儿，让她改变自己的习惯又是一回事儿。看到没有经过加热沸腾，一百度高温消毒的水，即便是山中流出来的清泉，她也没办法直接饮用。
这种矫情的行为，只能说，她的强迫症，暂时没有屈服于现实环境。
想要自己带水，可惜又缺工具。
明霞什么都缺，缺少锅具，缺少水壶，下山的时候，只能用水灌了饱，然后带了一竹筒的水下山。
竹筒笨重，装的水分量也不多，还要提供给四个人喝。
在太阳底下劳动了四个小时，明霞早就渴得厉害，但她也不敢使劲喝水，而是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拿里面的水润润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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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估计是看出她不愿意喝梯田旁边沟渠里引下的山水，所以才去折腾了一壶开水。
明霞接过大花递过来，还温温热的开水，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
「你们在哪里烧的水？」据明小丫的记忆，就算是村里难得的文化人会计明发云家，也是直接去水缸舀水喝，没有烧水喝的习惯。
大花放下身上的竹背篓，差点半个身子扎进背篓里，翻了一下，才从里面找到一个不到五厘米高度的半个破罐子，罐子也只有明霞摊开手掌那么大。
「这是二伯奶奶以前煎药的罐子，她不要了，娘你以后干活的时候，我们就去找她讨火烧水给你喝。」
孩子的潜能是很大的。
仅仅短暂的一两个小时的有意识训练，大花现在说话时，能表达的信息就多了许多，也流利起来。
大花的眼底带着小小期待的光芒，用明霞先前教她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语言，将她们捡柴火，借火，搭泥土石头灶，接水烧水的过程，慢慢描述出来。
明霞看了看小小的一个罐子底座，再看了看手里大竹筒里八成满的温水，五指微微发紧，眼眶忍不住发热。
在明霞来到明小丫身体里的两天时间，与她的三个女儿相处，明霞是能明显感觉到这三个孩子对她们母亲的生疏，甚至畏惧。
但是，孩子本能上是渴望亲近母亲的。所以即便明霞与她们接触的时间不长，用平常心的态度对待她们，用了一点时间教导她们，她们对明小丫的亲近很快就表露出来。
明霞能感觉出来，这是三个生命中，严重匮乏被爱的孩子，所以丁点的善意，都能收到她们丰盛的回馈。
看着这三位小傢伙，她似乎有点明白了，当年与老同学秦雨聊天的时候，她说的那句话的感受。
「有时候，孩子给予你的爱，是如此纯粹，干净，让人整个心都柔软了。」
她的心，仿佛被一阵春风吹过，长出了柔柔的嫩芽。
这就是秦雨说的柔软吧！
明霞在三双亮晶晶的眼神中，举起竹筒，慢慢喝了四五口。
她喝得每一口都不大，四五口喝完，竹筒里的水位线也只减少了不到寸许。
干得发痒的喉咙，有了清水的润泽，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明霞将竹筒递给大花，说道：「谢谢你们，辛苦了，我已经喝过了，现在到你们了。」
大花没有接过竹筒，轻轻地推了一下，说道：「娘，你多喝点，我们在烧水的时候喝了，剩下的你喝。」
明霞笑着摇头，说道：「我也喝了，你们也别忘记喝水了，不要推让，咱们家有什么好东西，都一起分好吗？」
大花大概听明白明霞的意思，这才接过竹筒，也像明霞那样，小口喝了几口，又传递给妹妹二花。
二花开始喝水的时候，大花又把脑袋栽进竹篓里，闷闷地声音从竹篓的缝隙中传出来。
「娘，刚才我拿丹丹果跟二伯奶奶换了一包地瓜米，她又送了我几个白地瓜，你尝尝看。」大花脑袋冒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四个比普通苹果还小一点，灰白色的表面沾着一些黄泥土，与前天晚上吃的山药疙瘩有几分相似的东西。
白地瓜？
明霞知道这是什么了。
白地瓜也是一种食用根茎的植物。
它又称凉薯，甜薯，味道清甜，肉质脆嫩，比起当成主粮的番薯，白地瓜主要被当成水果生吃。
它的口感，在明霞看来，跟荸荠，也就是马蹄有几分接近，但它个头大，肉质厚，吃起来更过瘾。
它的表皮有一定的纹理，不需要用刀子切割，只要用手就能慢慢撕开。
在明霞生活的时代，白地瓜口感爽脆，吃多了油腻的烧烤火锅，吃着特别清凉降火。
不过，同一种食物，在不同的时代里，受欢迎的程度就不太相同了。
虽然在明霞看来，作为食用根块的植物，白地瓜淀粉含量也很丰富，也意味着碳水化合物充足。
但铁屋村的村民不知哪儿流传的说法，说白地瓜吃多了，要把身上的油都颳走，损伤人，种得不多，吃得人也少。
而且白地瓜易老，一旦老了，口感变得很差，只能拿去餵猪了，所以在铁屋村，这并不属于受欢迎的食物。
明霞劳动了一天，真的饿了。
她才不管村子里的传言，只用营养学的观点判断，白地瓜洁白爽脆的肉里，可满满全是碳水化合物，维生素。
大花看到明霞高兴地找出镰刀，给地瓜剥皮，也跟着抿着嘴笑了起来。
小姑娘照顾妹妹习惯了，看到三花喝完水，顺手就将竹筒接过来，端端正正放在竹篓里，还拿了其他东西垫着，怕弄倒了。
虽然凉薯的味道不错，又有一定的维生素和充足的碳水化合物，但明霞知道，它性质偏寒凉，她们这样营养不良，体质虚弱的人，最好不要在空腹的时候，食用过量，否则容易损伤肠胃。
其实，这也是铁屋村村民一直觉得白地瓜伤身的原因。
个头不大的凉薯，剥掉粗糙的外皮之后，肉质洁白细腻。明霞将其一分为四份，每个人都能尝一小块。
这么小一块凉薯能够给明霞提供的能量实在不多。
但明小丫的身体，似乎早就习惯飢饿和疲劳，明霞坐在地上略微休息了一阵，准备起来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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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休息太久。
她小时候，老人常常告诉她一个小窍门，无论是走远路，还是干活的时候，无论多么累，都不要休息太久。
稍微缓缓，就要马上起来继续往前走，否则休息的时间越长，腿脚就越沉，越走不了路了。
「走吧，今天的任务我们家完成了，我带你们去村里，昨天你们二伯公答应帮我们问问，能不能先借点粮食，挨过我们现在的难关。」
明霞拎起竹背篓，然后将地上一小堆被拔掉的野草抱起来，放进竹背篓里。
这些野草，是她们今天清理杂草的时候，单独挑拣出来。
没有什么珍贵的植物，都是种子随风长，野外日常经常能见到的品种。
有些是可食用的野菜，有些是能能治疗点伤风热感小毛病的草药，还有一些是牲畜爱吃的品种。
她们这样一穷二白的家境，真真是连野草也捨不得浪费。
明霞领着三位小朋友，刚刚走了一段路路，就看到山路上，老会计明发云一手拿着水菸袋，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地走了过来。
大约是因为明发云的老伴，也就是大花她们口中的二伯奶奶，平日里非常关照大花姐妹三人，大花看到明发云走过来，立刻带着二花和三花，小跑着过去问好。
因为在山上，所以明发云并没有点火抽菸，而是将空空的水菸袋放在嘴边碰了一下，说道：「地里的活，忙完了吗？」
「都忙完了。」明霞回答之后，正想着怎么向明发云询问借粮的事情。
不过，没等明霞开口询问，明发云就主动说道：「等会儿，你跟我一起去大队仓库里取粮食，先领两个月的量吧。」
第22章 口粮的大问题
◎ 原来还有大坑等着她们呢！◎
明发云一承诺，明霞可算心里踏实点了。
昨天这位老会计说的时候，只提到回去跟生产大队的队长讨论讨论，并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现在讨论的结果下来了，明霞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虽然说从生产大队能借来的粮食，也就是陈年的干地瓜米，口感和品质都不佳，但无论如何，它们都是活命的粮食。
「二伯，」明霞诚心诚意地感谢说道，「这粮食，就是我跟大花她们的救命粮。」
她低头认真地对大花三姐妹说道：「大花，二花，三花，你们要记住，在你们亲爹亲爷爷奶奶一粒米不给，把咱们赶出来的时候，在你们姥姥姥爷亲舅舅看都没有看咱们一眼的时候，在咱们快饿死的时候，给我们帮助的人，这叫做救命之恩，以后绝不能忘记。」
明发云的山羊鬍子挺高兴地翘了起来，他听到明小丫教导女儿的话，觉得她虽然跟游白山家那糟老婆子长大，但心眼却没跟着坏了，还是个知恩图报的。
明发云为人厚道仁义，但到了这个年龄，见惯了人心复杂，心中通透。
他不怕在别人困境中，搭把手帮个忙，就怕碰到个眼盲心黑，忘恩负义，升米恩斗米仇的傢伙。
明小丫这番话，恩怨分明，倒是让老会计高看这位远方侄女一眼。
「行吧，」老会计是心里藏得住事儿的人，「我还有几块田没巡看，你们在这等着。」
说完，明发云继续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就像上辈子明霞在公园看到的遛鸟大爷一样，悠悠哉哉地顺着梯田旁边的小山道散步。
明发云不是在散步。
他是在统计工分。
身为村里的记帐记录工分的老会计，并不是会点算数题，会写两笔字那么简单。
特别是生产队集体管理的体制下，会计还需要配合生产大队队长，分粮分钱，分肉分票，还有最重要的是，合理的计算每个人的工分。
这里最难做到的，就是合理二字。
每一个工分，是生产大队村民的命根，关系这一年能不能吃饱饭，能分到多少肉，能分到几尺布，几斤棉花，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由不得村民不分分计较。
别说一天多算一个工分，少算一个工分不重要，那一年三百多天算下来，累积起来的数字，可是很有分量的。
铁屋村人口不多，但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村落，干活的人之中，必然也有偷工减料，变着法子偷懒，也有勤勤恳恳，踏踏实实。
若是在统计的过程中，不能做到公正合理，而又赏罚分明，那整个大队的生产建设，都会受到波及和影响。
在实行集体大队生产的第一年，铁屋村没有经验，完全按照镇政府下达的通知，一板一眼按出工算工分。
等到年底，分前钱粮肉票的时候，发现居然那些偷工的懒汉，到手的东西，也没比勤快的人家少太多。
这结果一出来，村子里的老辈和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样不行了。
按这样安排下去，以后谁还愿意出工多干活？
全村人煳里煳涂地煳弄，懒到最后，这地里能有产出吗？
地里出不了粮，这是要饿死人的。
大约因为铁屋村地处山林，每一分田地都是祖辈一个锄头一个锄头在山上开垦出来，粮食出产不易，所以村民对粮食的收成，可谓是斤斤计较。
常见书中描述华国南方山区的农民，是精耕细作的典型。可是，在人均耕地数量很少的地区，如果种植时再不精细点，那每年所产的粮食，都养不活家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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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趁着农闲，铁屋村有话语权的人集中在晒谷场，一条一条定下了铁屋村如今计算工分的办法。
以村镇政府发到村里的文件为基础，增加了许多符合铁屋村基本情况的规定。保证了工分统计过程中的公平合理，又能够调动大多数人劳动的积极性。
但如此计算，麻烦也是真麻烦。
因此，铁屋村统计工分的过程中，是需要严格的人工监管和审查。
这种管理制度下，就需要负责登记统计的人，在铁屋村内，有较大的威信，受到大家共同认同的人。
明发云就是铁屋村最适合的人。
明霞看着这位老头子，腿脚麻利沿着田垄旁的山路快步疾走，一路没停歇地爬上山顶，又用比爬上更快的速度，走下山路。
明小丫虽然与他有亲戚关系，但从对他畏惧的很，能避则避，不敢接触。
因此，明霞从明小丫的记忆里，也找不到更多关于这位老会计的信息，但他平日行事，公允正直，倒是大家公认。
明发云向明霞走过来，比先前多了几分肯定，他点点头，水烟枪的一头指了指分派给明小丫的任务地瓜田，说道：「你这田的草，倒是拔得细緻，尽心齐整，我算你六个工分。」
同样是拔草的工作，有些人做个表面，光拔那些扎根松软的小草，对付某些扎根很深的野草，不愿意费心挖根，草草拔掉地表上的叶子，就当作完成任务。
这样除草，速度虽快，但斩草不除根，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保留着发达的根系，依然会继续与农作物抢夺养分和水，还是会影响地里的产量。
看到哪个人的任务田里，这种情况多了，明发云就会记下来，等村里开大会的时候，一个一个点名批评。
明霞做事一贯小心仔细，并不会给工作留下烂摊子。
她不仅把地瓜田里的大棵杂草连根挖起来，还把根上的泥土抖落干净，按照分类，摆放成一堆，
明发云声音刚刚落下，明霞正准备说些什么，没想到脑子里的提示音，再次响了起来。
「叮咚！获得劳动奖励一工分！」
一个出乎明霞预料的工分入帐，真是意外之喜，又让她看到了一个新的获取劳动值的途径。
原来除了劳动时间的奖励，劳动完成度好，也是能够额外获得工分奖励的。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如果草率劳动，随便应付，也会被扣掉劳动值呢？
对现在的明霞来说，任何一个工分都非常宝贵。
这一个工分，可相当于自己劳动一个小时时间呢！
明发云夸了明小丫两句，也不耽误时间，沿着山路，率先往村子里走去。
这里是他今天巡看的最后一块地，查看完毕之后，明发云对今天村子里上工的每一个人工作情况，都心里有数，可以将工分一五一十地记录在本子里。
因为他盯得紧，干活不仔细，偷懒散漫的人，能拿到手的工分，与勤快利落的人，能差了一大截。
哪一个人若是有不同的意见，可以在这两天直接找他询问，明发云就会在生产队长前有理有据地将每一个扣分的原因说出来。
到目前为止，明发云从没有失了道理。
明发云在他们一行人中，虽然年龄最大，但走路的速度却是最快，等他走出一大截，才看到落了他一大段的明小丫母女四人。
明发云原本想打个招唿，自己先走，但勐地想到一件事情，下巴上发白的山羊鬍子翘了翘，决定等她们过来。
明霞看前面的老会计走得飞快，心里也不着急，牵着脚步还有些晃悠的三花，按照三位小朋友的节奏，稳稳地走在山路上。
这位明小丫的伯公明显跟她们不在一个速度水平上，明霞也不会为了跟上他的脚步，去勉强三个孩子。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在明小丫心里，脾气硬邦邦，记工分从来不会通融的明发云，沿着弯弯绕绕的山路都走了老远，居然又停下来等她们。
明霞走近时，主动对蹲在地上抽水烟的老人说道：「二伯，你脚步快先走，我们后面跟上，免得耽误你时间。」
「大花她娘，」明发云摆了摆手，说道，「我看你这两天，心里有主了，有件事要跟你提一提，免得夏收分粮，到时候才知道那就麻烦了。」
明霞听到老会计是特意等她交代事情，心中猜测并不是小事。
她这位隔了房的二伯，不是村子里无事生非，闲言碎语的老娘们，让他特意想起来提点的事情，估计事关明小丫母女四人未来的生计。
等明发云把话说完，果然是一件大事。
涉及到明小丫母女四人未来的口粮，在这个时代，完全可以说是涉及生死攸关的大事了。
明霞对这个时代的政策没什么了解，一时忽略了这个问题。
明小丫这辈子日子也过的浑浑噩噩，这些年来，除了心里生个儿子的执念，平日里只知道在游家任劳任怨做个老黄牛，记忆无法给明霞太大的帮助。
如果不是明发云提醒，明霞自己也没注意到，原来她们母女四人，虽然被扫地出门，净身出户，但实际上的户头却还挂在游家，等到生产队夏收完成，准备分粮的时候，属于明小丫一家四口的粮食，还是由游家领走。
如果明小丫没有在分粮之前单独立户，等她们现在借粮好不容易熬到粮食收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游家人将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口粮全部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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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十万分相信，以游全树一家人的人品，绝对能做出这种让前妻女儿领不到一粒米的噁心事。
而且，按照铁屋村的传统，按户头分配的东西，可不仅仅只有粮食，还有村子里种植的花生，大豆，猪肉，集体鱼塘里养的淡水鱼，以及数量不多的生活用品票据。
明霞心里有数，因为时代的物价差异，她就算一整天拼死拼活地劳动，能从淘宝里买到的东西也是有限。
想要未来能够填饱肚子，主要还是要依靠分配的粮食，而淘宝系统有限的劳动值，应该用在更关键的地方，而不是单纯花在购买食物上。
一旦她们的口粮被游家人领走，那她们母女四人的日子，可就难过极了。
明霞想到那种局面，简直不寒而慄，一身冷汗，对面前愿意提醒她的老人充满感谢，她拽着三花的手，实打实地诚心对明发云说道：
「二伯，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如果没有你这句话，到时候我和大花她们，真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大花在三个孩子中，年龄最大，已经听得明白二伯公和她娘的对话了。
她站在明霞的身后，低着头，参差不齐的牙齿，用力咬着嘴唇，瘦得像树枝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二花年龄毕竟小了几岁，还不太明白大人们对话里的意思，不过她敏感地觉察到自家大姐的情绪，立刻凑到大花身边，贴着她的身子，用直接的行动表示自己的安慰。
明发云没有注意到小丫头们的动静，他看到明小丫不用他多说，立刻就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也算是松了口气。
幸好，离开游家之后，明小丫脑子终于长进了。
他愿意提醒明小丫，却也怕她像之前那样缺心眼，白瞎了自己和老伴的这点好意。
游全树那点儿破事，当初在村里，在镇上，都不是秘密。
明发云当初听到了点儿风声，还特意让老婆子去提醒明小丫几次，让她有个防备，早为自己打算。
没想到她那时候压根就被游老婆子养废了，一门心思地觉得自己是婆家养大的童养媳，一辈子就靠着婆家。
等游全树将明小丫和三个女儿，都赶出家门，才天塌了一样，整个人魂都哭没了。
如果不是村子里怕闹出人命，出面给她们安顿了住处，靠当时的明小丫那要死要活的模样，真不如还知道收拾两件破衣服的大花丫头有担当。
其实，当时不仅是明小丫整个人全懵了，游全树的决定，还是惊到了村子里许多人。
明小丫被赶出游家，在男丁地位重要的铁屋村，村子里很多人都没觉得奇怪，但所有人都没想到，游全树居然为了迎娶镇子上的小寡妇，狠心将所有女儿也一起踢出去，竟然是半点不管了。
明小丫母女四人户头还在游家这件事情上，按照铁屋村的老规矩，他毕竟是个外人，不好说太多，如果不是游全树一家的品性让明发云实在看不上，就算明小丫跟他有点亲戚关系，他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如果明小丫还像以前那样，是个扶不上墙的木鱼脑袋，连提醒都听不进去，那自己也不是她爹娘，没道理费心费力，吃力不讨好地帮衬。
眼下明小丫能明白过来，明发云才愿意多说几句。
虽然现在春耕刚刚结束，距离夏收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明霞唯恐夜长梦多，又对这个纸张办公，手续繁多的年代办事效率缺乏信心，想要尽快解决这件麻烦事，所以感谢完明发云之后，立刻向他请教起了如果单独立户的手续。
在村子里，老会计明发云大概是所有人中，最经常与各类文件手续打交道的人了。
这件事情，请教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明发云听到明霞的询问，对她的印象再次有了改观。
按照上辈子的经验和固有印象，明霞对迁户立户的每一份所需资料，以及可能需要跑动的部门，都仔细地打听一遍。
这种态度，又让老会计明发云有一种，明小丫脑子突然开窍了的想法。
明霞问得细緻，所以明发云也将她独立立户的步骤手续讲得十分详细，明霞很快从明发云冗长的解说中，提炼出重点内容。
明霞不知道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界，六十年代乡村得户籍管理制度是什么样的。这个世界的立户手续，如果排除人为因素的干扰，并不算复杂。
总结起来就几句话，在生产队提交申请，村里审核批准，镇子里审核批准，提交到县户籍管理部门备案，基本上就完成了。
明发云的脸看着严肃，但本质上是一位热心的老大爷，下山的路上，他将申请手续的重点连续讲了两遍，生怕明小丫记不住，一些重点的内容，还反覆提醒了好几遍。
明霞想到明小丫目不识丁，很少出门的情况，明白明发云老大爷重复这么多次，并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自己和明小丫不一样。
无论是在设计公司，还是自己独立经营工作室，她都要常年应对各种要求的甲方，事情可比这些手续麻烦多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月带娃回老家了，小野兽归山，码字的时间不多，更新会不太稳定，请大家见谅，等寒假过去，更新就稳定了。
第23章 二花的天赋
◎瘦瘦小小的二花小丫头，也有拿手绝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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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下山，明霞可算知道大花这位二伯公，能当上村里的老会计，除了有货真价实的能力之外，这较真的性格，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这位山羊鬍子的老大爷，别说是当记工分的会计，就算当个学校教师，也是一位优秀人才。
他应该是很担心明小丫自己一个人办不好独立立户的手续，或者中途出了什么岔子，除了百般叮嘱之外，还让明霞当面将他所讲的内容，重新复述两遍，确认她不会忘记之后，总算满意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明霞估计，再说下去，别说是她，就连三花小朋友都要把这些事情倒背如流了。
明发云这样重复，并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这两天接触明小丫，对她略有改观，但是在他根深蒂固的印象里，明小丫怯懦胆小，万事忍让，还特别煳涂的形象，还是十分深刻。
跑手续这些事情，大多数都要靠明小丫自己去处理。在人前，为了不被游家人记恨说道，明发云是不便出面干涉。
如果她没把事情办妥，让游家人在夏收分粮的时候，钻了空子，那明小丫母女四个人未来的生活，可就麻烦了。
现在的日子，不像没解放前，各扫门前雪，死活各安天命，像明小丫这种情况，闹到最后，总不能真叫她们饿死，还是得村子里出面处理解决。
明发云会再三叮嘱，让明小丫千万将事情办妥当了，除了真看不惯游家人之外，还是想提前把将来的麻烦给扫清了
明发云最后听完明霞明白有条理的流利复述，心里微微有点可惜。
这丫头看来根子上像个明家人，不是个真傻的，只是被娘家婆家给耽误了。
既然明小丫把自己交代的东西记牢了，特意放缓脚步的明发云就不再为了让明小丫家的小丫头们跟上自己，慢吞吞放缓脚步。
他在村里还有一堆的事情忙碌，可不耽误时间了。
他花白的鬍子习惯性地翘起来，看了一眼天色，板着脸说道:「我先去村办公室，你们到时候过来找我就行了。」
说完，也不等明霞她们回话，就转身大步往前跨去，脚下步步生风，没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明霞身后背着装满野草野菜的竹篓，看了看夕阳落下的方向，霞光明媚。
明发云离开之后，没有旁人在，明霞没有浪费下山的时间，开始给跟在身边的三位小朋友，讲些身边的科学知识。
与孩子交流，是促进他们心智成长和成熟的重要方式。
而明霞在与三位小朋友的简单对话中，并不完全处于教导者的地位，还能不时学点新的技能和经验。
她们走下山路，快看到村口的大石头的时候，二花突然在路边摘了两片野芋头的宽大叶子，跟大姐和娘招唿了一声，然后拐到一个浅浅的小水塘旁边。
明霞看到水塘不深，也就是没过脚背的水量，就没有阻止她趴在水塘旁边，俯身捞东西的动作。
看到小丫头极为认真的模样，明霞下意识压低声音，凑到大花耳边，悄声询问道:「大花，二花在做什么？」
这水塘也不像有鱼的样子，而二花双手合成碗状，每隔十几秒，就往铺在地上的野芋头叶子上放东西，不知道是在捞什么。
看到她娘小心翼翼不敢打扰的模样，大花的嘴角下意识地往上扬了扬，她拉住明霞的衣角，带她来到小水塘边，指着水面说道:
「娘，你看，二花捞虾子鱼子最厉害，她是嘴馋了，捞点虾子晚上吃。」
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良的缘故，明小丫的视力不算太好，明霞眯着眼，总算看清了湿淋淋的野芋头叶子上：，一只只比火柴棍还小，身体近乎透明的小虾在奋力挣扎。
除此之外，还有数量不多的小鱼，也就是两根火柴棍的宽度。
它们的个头真是太小了，二花每次也只能捞个一两只，捞了大半会儿，眼睛都快瞪成斗鸡眼了，野芋头叶子上的小鱼小虾，凑起来估计还没有半两重量，煮一煮更是没有多少东西。
不过，明霞不嫌弃。
她们目前的处境，别说是小鱼小虾，就是蚊子腿，只要有高蛋白高营养，她也能带着三个娃，生啃下去。
明霞和大花三花站在二花身后，看她两只手掌微微弯曲，然后快狠准地伸到手里，迅速在一只透明小白虾身下合拢，形成一个天然的手掌捕捞网，来不及眨眼的功夫抬起手掌。
微微混浊的池水，从二花瘦瘦手指併拢的指缝间漏下来。
这只被二花当成猎物的小白虾，在她手掌形成的小碗里惊慌挣扎了几下，就被扔到野芋头叶子上，跟之前的难兄难弟们作伴了。
这一过程，明霞觉得十分有趣。
看到小水塘里还有三五成群的野虾野鱼游过，以及二花这丫头麻利的样子，忍不住有点手痒，想要尝试一下。
这些动作看起来好像也不复杂，要不自己试试看？
「你们说，我的手掌更大，能不能捞到更多的鱼虾？」明霞跃跃欲试地说道。
明霞提出这个想法之后，大花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但表情明显是对她娘的想法很不看好。
而刚刚把一只小小银鱼丢在叶子上的二花，得意地扬起小脸，炫耀一般地说道:「娘，试试，试试，你能捞到，这谭子里的鱼虾仔，早就被其他人捞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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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盘腿坐在地上休息的三花小朋友，都噗噗笑了起来。
没有三位小朋友的的肯定，明霞也不灰心，她将背上的竹篓卸下来，蹲在二花旁边，学着她的动作，仔细观察水里的情况，目标对准三只凑在一块游动的小虾米。
明霞觉得，对付这些小傢伙，虽然不能算手到擒来，但应该也不太难。
看看二花小朋友那双瘦得能看见骨头轮廓的小手，不到自己手掌三分之一大小，都能一捞一个准，水里的小鱼小虾数量不少，她应该能捞上几只。
瞅准目标，用比二花更快的速度，双手扎入水中，然后迅勐用力一抬。
因为明霞力气过大，水面溅射起一片水花，水底的泥沙顿时搅浑浊了浅浅的水塘，而在二花手里，那些呆呆愣愣特别好逮的鱼虾们，被这番动静吓得胆破，四下逃窜，一熘烟的功夫，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明霞手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嘻嘻嘻，哈哈！」
大概是明霞难以置信的表情太有趣，三位小姑娘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大花还稍微含蓄一点，捂着嘴偷笑，而二花就特别直白，湿哒哒地小手叉腰，咧着嘴哈哈大笑，明霞都能看到她喉咙里的扁桃体了。
三花也跟着在旁边咯咯咯开心。
明霞被三个小丫头笑话，也不羞恼，而是习惯性地反思对比自己动作与二花的差异。
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她这才明白，二花那些看起来简简单单的动作，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明霞顿时对二花这位小姑娘另眼相看，难怪自己刚才说要动手试一试的时候，大花的眼神充满了深意，就连三花也知道乐呵。
二花小手出水入水的时间，虽然比明霞慢，但水面水花溅起极少，水塘水面水波波动小，里面的鱼虾虽有惊动，但很快恢復平静，塘水也保持比较清澈的状态。
而明霞自己动作虽然快，但二花的差别，大概就相当于她那个年代，某小国跳水选手，与华国跳水冠军之间的距离。
二花的小手出水入水那么多次，水里还能看见鱼虾游动，而明霞一出手，直接将它们都吓跑了。
混浊的水面，已经看不到一只小鱼虾。
这个世界上，大概就是有一些人，天生拥有普通人没有的天赋能力。
二花才五岁，平日也没人教导，能一模一个准，将这些小鱼小虾全捞进自己手上，应该是凭藉着本能天赋行动。
「好吧，二花你真厉害，」明霞冲着二花小朋友翘起大拇指，不吝夸奖，笑眯眯地说道，「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这么难。」
「娘，这米粒虾和呦呦鱼加着煮菜特别香，但村子里没几个能空手捞得到，我们二花是最厉害的。」大花帮着解释说道
二花被娘和大姐同时夸奖了，脸上看起来特别开心，也不计较被明霞搅和一手，把水塘里的猎物都吓跑，她也暂时捞不到鱼虾的郁闷。
野生芋头的宽大叶片上，有一层透明的白色膜状物，与荷叶相似，所以芋头叶子上的水滴，不会再叶片上停留太久，稍微晃动，就落入土壤里。
大花看到二花不准备继续捞小玩意了，便走到野芋头叶子旁边，轻轻抖动叶片，甩干叶子上的水滴，再小心将叶片上的小鱼小虾们用叶子包裹起来。
「天色不早了，我们现在要走快点。」明霞让大花将野生野芋头叶子放在自己背后的背篓里，看了看西边的山岭，通红的太阳即将藏起来。
有了明霞的催促，在接下来的路上，虽然三位小朋友经常被路边能够採集和利用的植被吸引，但是都忍耐住採集的冲动，没有停下脚步。
带着三个孩子，走进铁屋村村民居住的中心区域，明霞再次迎来许多认识，或者不太熟悉的村民目光的注视。
八卦乃人之天性。
明霞权当作没看见。
在某种环境下，让自己的脸皮厚一点，可以有利于保持自己良好的精神状态，有益身心健康。
再次经过明小丫居住了十多年的游家老屋，明霞感觉到大花二花忍不住往她身边靠了靠，似乎都想离那栋屋子远一点。
这次，她没有看到游老婆子像老毒蛇一样的眼神，只有老屋前晒着两块灰褐色的土布，在晚风中飘动。
明霞想了想，这两块土布，居然还是明小丫离开游家之前织染而成。
游家有一台年代老久，祖上传下来的织布机。
自己和大花她们三人现在身上穿的衣服布料来源，也都是这台织布机制作。
这种不需要消耗布票和金钱的廉价土布，是这附近山民们大部分人世代常穿的衣服布料。
织造土布的原料，可以是棉麻线，但山里土地少，几乎都用来种植粮食和茶树，极少种植棉花。
绝大部分织布的线，来自一种山上生长的纤维韧性很强的兰科植物，植物的名称用铁屋村当地的方言说，有点拗口，但翻译成普通话，大概就是衣布兰的意思。
衣布兰，每片叶子长度都在一米以上，成丛而生，生命力旺盛，就算土层很薄，土质贫瘠的地方，也能繁殖生长。
又是一种在明霞的认知之外的植物。
想要获得这种兰科植物的植物纤维，必须採集生长超过三个月以上的兰叶，经过浸泡，揉搓，晾晒，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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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铁屋村村民的房前屋后的角落里，家家户户都有种植衣布兰。
在距离铁屋村更远的山林深处，更是到处都能找到衣布兰的踪迹。
越是地处偏远，与外界交流少的地方，居民生活上的自给自足程度也就越高。
在铁屋村，几乎每家每户的妇人，都有一台老式织布机，织出的土布，用不同植物的根块，果实，或者叶片染色，然后再手工裁剪缝合成一家人的衣服。
明霞摸了摸身后有些微驼的后颈，这是明小丫常年织布留下的后遗症。
自从明小丫身高能够使用织布机后，游老婆子就把这项铁屋村妇女生活中极为重要的工作，完全撒手交给明小丫。
按照正常妇人的劳动量，一个妇女在劳作和料理家务之余，每天抽空花一个多小时织布(这里包括处理衣布兰叶片纤维的前期工作，以及染色晾晒和后期处理。)，所获得布料，足以让自己的丈夫子女，每年换上一件体面的土布新衣，如果勤快点，还能给自己父母公婆备上一套土布衣服。
而明小丫在游家的时候，用在织布上的时间，何止用勤快形容，完全已经是废寝忘食了。
因为白日要料理家务，还要随时应付游老婆子的使唤，所以明小丫织布的时间，大部分都在晚上。
铁屋村还没有通电，游老婆子不可能给她浪费灯油，所以明小丫一直把织布机放在窗户边上，借着微薄的月光和星光，基本上算是摸黑织布。
整个铁屋村，都陷入梦乡的时候，只有明小丫在蹑手蹑脚，摸索着摆弄织布机，每天比别人迟睡两三个小时，像一个盲人一样，埋头不断交织着布料的经线和纬线。
从她开始织布，整整十二年，也就是在刚生完大花之后一个月，暂停了这项工作，其他时间，基本上算是全年无休。
明小丫的织布速度，除了刚开始两年比正常速度慢，后来随着熟能生巧，又因为夜晚织布心无杂念，干扰少，速度反而比同村的大部分妇都来的快。
按理说，照她这样织布的频率，再怎么剋扣，也能让她和大花几个丫头，有两三套稍微能够见人的衣服。
但事实上，在游家人眼里，身为童养媳的明小丫是没有权利支配自己的劳动成果。
游老婆子每天早上都会来织布机前检查她昨晚的织布情况，只要数量少了，游老婆子一顿勐抽，就像暴烈的骤雨一般，砸到明小丫的身上和脸上。
她们母女四个人，身上穿的衣服，补丁从来没有少于十块。有些补丁，还是破了再补，补了又破，层层叠叠许多层。
衣布兰的植物纤维质地韧劲不太好，织成的布料，轻薄透气，但不耐磨损，很容易破损裂掉。
每当她们的衣服破了，明小丫只能找游老婆子要些碎布和针线，缝缝补补应付过来。
每当这个时候，游老婆子都板着脸，骂骂咧咧，不甘不愿地将东西给明小丫。
谁会想到，明小丫在游家生活了那么久，竟然连拥有一根属于自己的缝衣针的权利都没有。
在明霞看来，游老婆子这番做派，完全是从各个方面，对明小丫进行控制，让其完全依赖她生活，受她摆布，成为一个听话的傀儡。
其实，明霞回忆游老婆子的种种行为，还觉得十分奇怪。以这位老太婆的强烈控制欲，对待明小丫犹如奴隶的态度，怎么可能会让明小丫带着三个女儿，脱离自己的掌控。
明小丫在游家织布种菜，蔬菜和土布，都被游老婆子卖给乡里的供销社。同时又承担了大量的日常劳作，让游老婆子可以舒舒坦坦地坐在屋子里，开心时数一数养老本，不高兴时还有人发泄。
思来想去，明霞觉得，她被赶出去，大约与那位据说家族很会生男丁的寡妇，有点关系。
明霞不是明小丫，已经被游老婆子虐出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临死前还妄想游老婆子会让她和女儿重新回到游家，她心里只觉得无比庆幸，不用与那位老虔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同时，明霞心里也无比的警惕，她始终觉得，游老婆子并不会这么轻松放过明小丫。她必须做好更多的准备，迎接未来游老婆子有可能会使出的么蛾子。
走过了游家门口这段路，明霞明显感觉到大花和二花紧绷的身体放松了许多。
等她们来到村大队的集体仓库前，就看到明发云手背在身后，正与一位体型高壮，面色黝黑中又带着赤红的中年人在说话。
他身上穿着一件铁屋村罕见的绿色棉布军装，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精神。
衣布兰织成的布料耐磨程度差，容易撕裂，所以用土布制作的衣服，都会比棉布衣服的尺寸大上两个号。
再加上草根和浆果染成得灰扑扑的暗色，穿着这样的衣服，就算再青春充满活力的人，都会黯淡几分。
中年人的身份，明霞也是知道。
他是铁屋村的村长游信亮，他也是整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管理着整个铁屋村的方方面面，依靠游氏宗族的力量，在铁屋村的话语权极大。
他看起来年龄比明发云小多了，实际上，身为游香美的爹，他的年龄与明发云相比，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大。
明霞带着三个丫头，往他们那边走去。
看到明霞走过来，明发云和游信亮停止说话，不等她开口，游信亮宛若洪钟的说话声，传到隔着这段路，清晰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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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她娘，发云叔昨天把你的申请跟我说过了，我们村委讨论了一下，可以借你一批干粮，帮你和三个丫头撑到夏收的时候。」
明霞连忙道谢。
游信亮摆了摆手，又继续说道：「虽然说借你干粮，但你也知道这两年年景不好，你想要其他的，是肯定没有，只有去年晒的地瓜米。」
明小丫知道这个年代细粮何其宝贵，对于能从大队里借到地瓜米，已经是十分感激。
她听完游信亮所说，马上谢道：「村长，二伯，大队能支援我们应急活命的粮食，已经是大恩情了，我明，明小丫不会忘记。」
游信亮奇怪地看了一眼游家这位被赶出门的童养媳，觉得她说话比往日木讷的样子，活络多了。
以前在游家的时候，这个童养媳胆子很小，从来不敢和游家以外的人多说一句话。
想到女儿游香美昨天上工时跟他说，大花她娘被赶出游家以后，说话办事比以往好多了，不知是不是遭逢大变，人也能立得住了。
游信亮沉吟片刻，想了想说道：「周猎户的老屋，年久失修，早就破得不成样子，再过一个月雨水就多起来，我让游姐抽空帮你收拾一下。」
明霞现在衣食住行，没一个能顺心，此时听到村长这样说，自然极为感谢。
游信亮交代完事情，也没多说，将接下来借粮手续交给明发云，自己转身离开。
有了游信亮发话，明发云让明霞跟她一起去集体仓库的保管室。
仓库保管室是集体仓库旁边一个小房间，是明发云的办公室，里面放着铁屋村的各类资料。
第24章 二十五斤地瓜米
◎借到了粮食，但更多的困难，依然在前方◎
铁屋村存放资料的管理房，从外表看来并不起眼。但跟隔壁的仓库一样，都是用上好的木料和土石建造，防水防火的能力，应该是铁屋村最好的。
集体仓库的存粮的地方，无论任何时候，粮食都是生命，一旦漏雨失火，都是危及全村人的大事情，再怎么小心防范，都不为过。
明霞本身是一位设计师，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职业习惯地观察此处的设计方案。
虽然日暮西山，但管理房内，有一个罕见的大窗户，让这里的光线并不算差。
房间的四周，是整整齐齐的木头柜子，上了一层暗棕色的漆，从漆色来看，温润有光泽，表面没有灰尘，显然日常打理得仔细。
木头柜子里一叠一叠摆放着不同类别的文件档案。没一本册子，还是使用线装的方式装订。
明霞借着一点太阳余光，看到一个柜子上，贴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字迹端正，不过是明霞能辨认，但无法书写的繁体字。
「一九六六年工分登记册。」
每个柜子，每个资料，都有这种小纸条进行分类标註。其中，有每一年的粮食发放登记册，猪肉发放登记册，更为详细的，还有土地开荒登记，茶山採茶登记等等。
由此可以看出，这个地方的管理者，是一位非常细心认真的人。
见微知着，明霞对铁屋村的这位老会计的性格，有了更多的了解。
也更明确以后如何与这位远房的二伯打交道。
明发云从角落的柜子里，找到一本表面泛黄的本子。
明霞在册子放在桌面上时，就看到面上写的汉字。
「铁屋村借粮登记。」
明发云知道明小丫不识字，于是解说道：「咱们村子里，无论是向集体借钱，借粮食，借种子，还是接工具，是有惯例的，首先要经过村子里的批准，然后在我这里登记，还要盖个手印。」
一个村子里，家家户户过日子，总有一些不凑手的地方，缺粮缺钱的情况，都有发生，因此，向村集体借东西，也是有惯例的。
明发云说的操作没有不合理的地方，明小丫点头表示同意。
「村里订了规矩，每户人家，每次借粮不超过五十斤，等你这五十斤快吃完了，如果还要继续借，就重新登记。」明发云看继续解释道。
这个分量，正合明霞的心意。
她们目前居住的房屋，连睡觉的地方都无法保证卫生干净，屋顶都会漏光，若是囤放太多粮食，哪天天降暴雨，那可就麻烦了。
「向集体借的地瓜米，等到夏收的时候，村里会算过你们的口粮，留够你们吃的，剩下的用来还债。」
明发云一边解释，一边拿起桌子旁边的毛笔，沾了沾砚台上尚未干涸的墨水，在纸张上起了新的一行，写下了明霞这次借粮信息。
明霞扫了一眼，看到明发云写得十分妥当。
时间，地点，经手人，借粮数量种类，归还方法都十分详细地记录下来，让人找不出半点挑剔的地方。
明霞认识字，可明发云不知道，他写完这些内容之后，一字不差地念给明小丫听，确认她明白了里面所有意思，才让她按手印。
就凭着明发云这种一丝不苟的办事风格，难怪会被全村人推选为拿满工分的会计。
等这些手续全都办好了，明发云才带着明霞，往旁边的集体库房走去。
集体库房的钥匙，挂在明发云的腰间。存放粮食的库房，并不只有一间，而是连排的屋子。
这个时候，春耕刚刚结束，仓库里存放的东西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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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公粮上交和分粮食之前之前，这些屋子才会堆得满满的。
属于集体的地瓜米，就堆放在第一间库房最角落的位置，用一种浅棕色的麻袋子装着，垒在一起。
据明小丫所知，一袋地瓜米是二十五斤。
这种麻袋子，也是铁屋村妇女们用织布机编织出来的，可以用来算工分。
编织袋子的纤维原料，来自一种名叫麻藤的藤本植物，它的藤枝韧劲很足，无论是拉扯还是切割，都不容易弄断。
採集新鲜的麻藤，经过暴晒，可以用手撕成麻藤线。编织成布之后，再手工缝纫成袋子，用来装米粮干货。
与普通麻袋不同的是，麻藤有一种特殊的气味，粮食干货保存在麻藤编织的袋子，比放在普通的袋子里，更不容易长虫发霉。
不过，麻藤的藤枝纤维很硬，表面更粗糙，因此纺织城的布料，并不适合制作人穿的衣服。
这种麻藤袋子，也是铁屋村的一种商品，可以直接卖给乡里的粮食站。
因为麻藤的植物纤维更粗，因此纺织的速度比衣布兰更快，三个麻藤袋子，就是一个工分，这也是铁屋村妇女的一个十分工分来源。
明霞用麻藤袋子借走粮食，这麻藤袋子，可不能私自昧下，最后还是要归还集体的。
仓库里的地瓜米，被晒得干干硬硬，五十斤的分量，装了两个麻藤袋子。
明霞估算了一番，觉得自己靠明小丫这生病尚未完全好转的身子骨，想把五十斤的粮食扛到位于半山的老猎户屋子，难度真不是一般大。
就算能硬拖上去，自己这半条命就要瘫了。
「二伯，」明霞既然知道自己不行，也就直说了，「我前阵子生病刚刚好，这五十斤的粮食，我也扛不动，我打算今天先领二十五斤，等明天记工分的时候，再来取剩下的。」
明发云也知道明小丫的能力，点头同意了她的想法。
看着明小丫两只手费力地抱着二十多斤地瓜米，明发云背地里摇了摇头。
他这远房侄女，接下来寡母的日子，真是不好过。但凡家里有个男人，这五十斤的粮食，哪用得着这么吃力。
不过，明发云又想起明小丫当初在她男人家过得日子，以及明小丫这几日发生变化的精神状态，又觉得她这样也不是一件坏事。
明小丫过得浑浑噩噩，对自己被赶出游家的很多细节并不了解，反倒是明发云，知道明小丫被赶出来的一点内幕。
按照游老婆子原本的想法，自己的小儿子游全树跟明小丫离了婚，但明小丫还是得待在游家，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
但是，嫁入游家的小寡妇却是不愿意。
游全树要娶她过门可以，但前妻和与前妻所生的子女，一个都不能留在游家，要完完全全的断绝关系。
这才是导致明小丫被赶出游家的真正原因。
明发云之所以催着明小丫赶紧把立户的手续办妥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觉得如果明小丫将来有个好人家改嫁，户籍还在游家，一定会被游家人刁难。
明发云想到此处，忍不住微微嘆了一口气，决定今晚回去，再找自家老婆子叨念几句。
他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将库房和管理房的门锁好，手背在身后，慢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
……
……
铁屋村位于山岭起伏的山区，几乎找不到一段特别平坦的道路，明霞顾不得麻藤口袋隔着衣服都有点扎肉，直接将口袋抱在怀里，然后踩着并不平整的石阶，硬撑着往她们的住处走去。
村里存粮的仓库，在村中心地势较高的地方，明霞要穿过一路下坡的村子，走一大段路，才能到达居住山岭的山脚下。
然后还有长长的一大段绕山山路。
老猎户的小破屋，荒废至今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距离铁屋村主体村落太远，孤零零坐落在半山腰上，无论是出工干活还是去镇子上，都极不方便。
就像现在，铁屋村其他村户家中已经升起裊裊炊烟，准备家中晚饭，而明霞还带着三位小丫头，扛着地瓜米，奋力往山上爬。
二十五斤的重量，刚开始带着走的时候，还算能应付，但越往山上走，明霞觉得手里的重量是越来越沉重，好像那袋地瓜米，不是二十五斤，而是三十斤，四十斤……
回家的路程还未过半，明霞只感觉自己的体力在飞速流失，腿脚发软，气喘吁吁，手臂手指都酸疼厉害。
等到后半程，明霞差不多是走上四五步，就要将手里的地瓜米放在山路边上，休息片刻，再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在生产力越落后的地区，男女地位差异越大？
这其中，男女的力量差别，是极为重要的因素。
一个家庭中，拥有越多的男性劳动力，能够获取的资源越多，在社交群体中的话语权也就越大。
用铁屋村的生产力条件来看，像明小丫这样失去了婆家依靠，家中没有一位男性作为顶樑柱的可怜人，还带着三个不顶事的女娃，依靠她自己的力量，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在别人的眼中，明小丫未来最好的选择，是能找个养家的男人嫁了，一辈子有个依靠。但这附近的村子，姻亲来往频繁，明小丫这连生五个女儿的名声，能嫁的人家都不太行，明小丫过去之后的日子，估计比在游家还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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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明霞那个年代，越来越多的女性能够义无反顾，干脆利落与丈夫离婚，独立抚养子女？
还不是她们独立的经济能力，给她们撑腰兜底。
明小丫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底气。
她的身体素质，甚至在同辈女性中，也算是垫底的。
明霞自己是一位热爱健身锻鍊的人。
她在健身房里接触到的女性，经过长期的力量训练，体能和力量，未必比普通的男性逊色。
但是，健康，充满力量，体力充沛的背后，必定有合理丰富的饮食，规律科学的运动，甚至是父母祖辈良好的基因在起作用。
明霞想要逐渐将明小丫的身体，恢復到一位正常的健康女性的水平，需要一个较长时间，高度自律的饮食疗养，以及运动锻鍊。
此时，她们行走的速度，慢是慢了点，但明霞也不愿意逞强，宁可像蜗牛一样慢慢移动，也不过分透支体力。
大花她们看明霞费劲的搬运粮食，好几次都想来帮忙。
不过，明霞打量了一眼她们瘦巴巴的身子，委婉地拒绝了她们的提议。
所以，等她们回到那栋小破屋前时，月亮早就高高的挂在天空上了。
作者有话说：
主角还没脱贫致富，但文还是要上架了，后面的故事更有趣，有带点架空风的种田，有三个小丫头的成长，还有另外两个小闺女的故事，以及主角如何慢慢实现自己的理想，希望大家喜欢。
上架时间是后天，一月二十三号，农历二十九，上架前几章的订阅，还是蛮重要的，再次请大家帮忙订阅一下，非常感谢！
第25章 调味的鱼虾
◎她要做好最充分的准备，迎接未来的生活。◎
夜路不好走，所幸今天天气明朗，天空云朵很少，她们能藉助一点月光的亮度，来辨认狭窄山路的位置。
等她们终于站在小破屋的小院前，甭管这屋子有多么摇摇欲坠，破败不堪，都让明霞有了一种总算到家的放松。
「我们起火做饭吧！」明霞甩了甩脑袋，其实本能很想直接找个地方躺下，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空着肚子睡觉，无论再怎么疲劳，身体必须补充能能量，才能更好的恢復体能。
更况且，还有三个孩子呢！
大花牵着快要睡着的三花，让她找个干净的地方靠着，然后主动开始收拾起柴火。
作为一个成年人，虽然碰上三位懂事的小孩，但绝不能理所当然地将责任甩锅给她们。
责任是一种巨大的压力，逼迫着人不得不行动。
明霞此时此刻，也体会到了结婚生子之前娇滴滴的好友，为什么在成为母亲之后，变成了十八般武艺全能的超人妈妈。
责任重于泰山。
完全是被逼着强大起来，为孩子撑起一片天地。
明霞解开地瓜米封口处缝着的粗线，从里面取出一大把被晒得硬邦邦地瓜干，放进她们用来煮饭的缺角黑陶土盆子里。
估算了差不多一斤左右的分量，明霞才停手，看着已经歪着脑袋，唿唿唿睡着的三花，轻声对大花二花说道:「煮饭这边的事情，我来做吧，你们坐在那儿挑选一些野菜，等会儿下锅一起煮。」
两位小朋友听话按照自己吩咐，并肩坐在一起，从明霞放在地上的竹篓里，挑拣合适的野菜叶子，去除枯叶和根茎。
明霞则开始生火打水，准备将黑陶土盆子里的地瓜干，煮成地瓜煳煳。
制作这种地瓜米的方式很简单，不用蒸煮，直接削皮切小块，放在竹编的晾晒架上，曝晒数日，水分蒸发彻底，硬得像石头一样，就能装袋，放在阴凉通风干燥的地方储存起来了。
她应该庆幸，铁屋村位于气候温暖的地区，此时又是经歷了大半个春天，草长莺飞，植被丰茂的时节。
也正是这样的地方，虽然铁屋村生产力不高，家家户户贫瘠，但村子里还是有些活命的地瓜米。
她们在山上仔细些，挖掘採集，总是能找到一些吃的，让她们不至于完全断绝食物。
野菜不适口，但能代替蔬菜补充钙质和维生素。
野葛根的根块味道寡淡，但可以作为地瓜米的补充，提供一定程度的微量元素。
甚至大花还不知从哪儿摘到一小把野生红菇。这在现代，可是价格不菲的好东西。
当然，也不能忘记了二花靠着天赋技能，徒手捞到的一搓小鱼米小虾米。明霞打算等最后起锅的时候放进去，稍烫熟就捞起来，尽可能保持它们的完整。
这般七拼八凑，黑陶土盆子里逐渐化开的地瓜煳煳，也有了一点别的风味。
地瓜本身是碳水和糖分十分充足的食材，等黑陶土盆子里有食物的香气飘出来之后，马上把饿着肚子睡觉的三花，给馋醒了。
「大花，带妹妹们洗把脸，还要把手洗干净，过来吃晚饭。」
完成这一锅很将就的地瓜煳煳所用的时间，明霞在现代都能完成四菜一汤加米饭的一桌菜了。
这就是生产力落后的时代的麻烦之处。
虽然今天吃晚饭的时间很迟，但黑陶土盆子里混着野菜的地瓜煳煳，有别于她们在游家喝的洗锅水，浓稠实在的程度，让三位小朋友都本能地露出欣喜笑容。
能吃饱饭的快乐幸福，只有常年处在飢饿中的人，才体会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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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还有她们娘扛上山的那袋扎扎实实的地瓜米，被明霞摆在破屋屋顶最完整地方，还特意用石块搭了一个高出地面的平台，避免它被雨水淋湿的可能。
有了这袋地瓜米，她们一家人至少在后面挺长一段时间内，不用担心粮食断绝，下一顿没有粮食果腹。
不要小看孩子的判断力，尤其是大花她们这样挣扎在饥寒交迫中的孩子，对食物都有着本能的直觉。
明霞今天给三位小朋友说了一些简单的算数和科学知识，大花她们虽然听得有趣，但这些内容对她们情绪的影响，根本比不上那袋满满的地瓜米。
只有家里储存越来越多的食物，才能让她们三颗时时刻刻担心被饿死的小小心灵，获得更多的平静与安宁。
热爱屯粮的同时，她们对粮食的珍惜也达到了极致。
仅仅接触不到两天的时间，明霞也习惯了这三个小丫头，将竹筒里的地瓜煳吃完之后，一定要往竹筒里灌两到三次的水，把竹筒内壁沖洗得干干净净，直到内壁不留一点儿残渣。
至于这些水，当然是一滴不漏的喝进肚子里。
明霞不知道如何开口改变她们这种习惯，沉默良久，最终也只能让她们把灌竹筒的水，换成沸腾过的开水。
大概是再过三四十年，这三位小朋友就是儿女口中吐槽的令人头疼的顽固节俭妈妈。
无论多么不健康的食物，无论多少剩菜剩饭，她们一点儿也不会浪费，把碗盘清的干干净净，不捨得往垃圾桶里，倒进一粒米饭。
屡教不改，百说无用，就算儿女们急得跳脚，不断向她们普及科学健康的饮食习惯，但幼年时期饱受飢饿的阴影，依然让她们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丁点的食物被浪费掉。
不过现在，她们自己的娘亲，看到这位小朋友这种习惯，并没有觉得她们的饮食习惯不好，只是看着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姑娘们，难免有些心酸。
好歹她来自衣食富裕的时代，真见不得未成年的小朋友，饿成这样。
明霞用小竹筒做成的勺子，轻轻搅拌着黑陶土盆子里翻滚的地瓜煳，然后首先拿过大花手上的竹筒，小心翼翼的给她舀了一勺。
竹筒制作的容器，看起来有几分风雅的味道，但是开口小，比不上大碗好用，加上她们也没有适合的勺子。
吃稀薄的食物还感觉不出来，但吃稍微浓稠一点的地瓜煳煳的时候，除了嘴巴凑上去倒着喝，就只能用一根细竹片，慢慢将地瓜煳和里面混合的食物刮出来。
明霞抱着自己的竹筒，看着三位小朋友围坐在灶火旁边，唏哩唿噜香喷喷地吃着竹筒里的地瓜煳的时候，真觉得她们过出了野外求生节目的既视感。
明霞倒是没有灰心丧气。
她在心里默默订下第一个生活小目标。
先把带着这三位小娃娃，把日子混成正常的农户生活吧！
好歹有个不透风漏雨的房屋，配齐锅碗瓢盆，不用过着借粮度日的生活，能够多两套衣服换洗。
明霞心里想着事，慢慢抬起手里的竹筒，小小喝了一口。
因为明霞竹筒拿在手里的放凉，里面的地瓜煳明显有些沉淀在底部，因此明霞喝的这一口地瓜餬口感略微稀浅。
但就是这么一点不多的地瓜稀煳，在滑入明霞口腔的时候，竟然让尝过许多地方经典美食，以及各种这个年代可以成为山珍海味食物的明霞，第一感觉是，味道相当不错呀！
明霞又接着喝了两口，细细品尝，确认不是因为自己生理上太过飢饿而产生的错觉。
回忆前两天的地瓜煳的口感，今天的味道真是出人意料的美味。
在明霞还活在自己身体里的时候，随着年纪增大，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新陈代谢放缓，体重不好控制，因此除了增加健身锻鍊的时间之外，还更严格地加强了饮食管理。
一日三餐的主粮，明霞基本上用红薯，玉米，五谷粥之类的粗粮代替。所以，她在超市买过各种各样的红薯品种。
红心的蜜薯，紫色的香薯，黄心的板栗薯，有香软流心，有粉甜喷香，还有不同地区不同光照土壤种植出来特色番薯。
总得来说，这些番薯的口感都很不错，而且甜度很高，完全可以当零食来吃。
但是，铁屋村种植的番薯，可不是那些为了迎合消费者口味，不断改良出来的优质番薯，他们只种植产量很高的白心番薯。
这种白心番薯口感比明霞当初在超市里买的番薯，口感逊色许多，甜度也没那么高，但它的有点，就是产量大。
明小丫的记忆里，只要管理得好，肥料上足了，锄草勤快，这种白心番薯所产的地瓜，个头基本上都在一斤半以上，而一亩地里，还会有少数几个，能长到普通成人脑袋大小。
口感差，产量高。
口感好，产量低。
在这个年代，毫无疑问，没有人会选择后者。
不好吃，算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该偷笑了。
像前些年，年景很差的时候，连地瓜米，也只能吃个三四成饱。
与口感细腻的超市番薯相比，在这里被大多数人当粮食吃的白心番薯，质地更为粗糙，还有一些吃着很难受的粗纤维。
而为了更方便保存而晾晒干硬的地瓜干，味道更加一般，放入水中煮成地瓜煳煳之后，对明霞来说，也只能勉强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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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来到这里，吃这种地瓜煳也有几顿，始终无法从这样的地瓜煳煳中，体会到食物带给人的愉快心情。
不过，让她惊讶的是，同样的煮法，今天这锅地瓜煳，带给她味蕾的体验，与前面几顿完全不同。
一股令人味觉感到喜欢的鲜，将地瓜煳里甜味，完全调动起来，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鲜香甜美的味道。
明霞用竹片做成的简易筷子，夹起一根叶片微微发黄的野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昨天明明也尝过这种细叶的野菜，叶片略带苦涩，吃起来没滋没味。
但今天这一锅，是加入了什么神仙调味料，野菜的苦涩口感，完全被那股鲜劲给冲散了，唯有草叶清香，弥散在唇齿之间，宛如一股春来的清新。
明霞琢磨了一会儿，将锅里每一样食材都考虑了半响，最后将猜测落在二二花捞到的一小搓小鱼米和小虾米上面。
这里面能被称为提鲜的食材，大概也只有这一小点儿不到一两重的小鱼虾了。
她突然想起来，大花当时说了一句话，大意就是这两种鱼和虾，加进菜里煮，特别香。
明霞听得时候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小朋友极少沾荤腥，所以一点鱼虾的鲜味，就让她们特别喜欢。
但是，从这锅地瓜煳煳看来，大花的说辞，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夸张。
这两种鱼虾加入地瓜煳煳中烹调，何止特别香，完全是将食物最本质的味道，完全调动起来，混合着一股纯纯的鲜，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在现代，味精鸡精也是一种增鲜的调味料。但如果过量使用，味精鸡精的味道，会将食物的本味掩盖。
但明霞能感觉到，这种鱼虾对食物味道的影响，比味精优秀多了，不仅不会遮掩食物原本的香气，反而能够让其味道更上一层。
明霞想了想，便直接开口询问她们，说道：「今晚这锅地瓜煳，味道真是太好了，是不是刚才二花捞的鱼和虾的作用？」
二花吃地瓜煳煳的时候，瘦瘦的小脸，像是被吸在竹筒上一样。她听到明霞说话，才捨得把嘴巴离开竹筒，小舌头舔了舔嘴角，咧着嘴巴，笑嘻嘻地说道：
「娘，你煮的方法不对，你要把米粒虾磨碎，先放进锅里，煮成汤，然后等所有食物都放进去之后，再把呦呦鱼弄成一小段一小段的，这样煮出来的食物，才是最好吃的。」
明霞瞪眼，压根没想到，这小豆丁大的丫头，竟然还研究出一套正儿八经的烹饪步骤，还有模有样的样子。
偏偏大花也捧着竹筒，认真地点头评价说道：「娘，你煮的不够入味，要不然会更好吃。」
明霞看了一眼竹筒里煮熟之后，微微泛着粉红的小鱼，真是无言以对。
这大概就是时空代沟吧！
在现代，她可没接触过这种神仙食材。
她抬起竹筒喝了一口，舒服的口感，是她在这个时代吃过最令人愉快的食物。
真没想到，竟然是二花这位瘦瘦小娃儿带来的惊喜。
不过，明霞觉得很奇怪。
「这两种鱼虾味道这么好，其他人有去捕捉吗？」明霞问道。
以她曾经看过的经验教训来看，这样的野生物种，一旦被人发现之后，很快就会被大量捕捞，然后陷入种族危机。
人类疯狂掠夺，如果不能实现人工养殖的话，野外的族群很快就会灭绝。
二花眨了眨与明小丫极为相似的眼睛，眼神里带着几分小得意，说了一句明霞听着十分耳熟的话：
「抓米粒虾和呦呦鱼，谁也比不过我。」
曾经尝试，但惨遭失败的明霞，想起二花那手朴实无华的捞鱼手法，只能心服口服的点点头。
「那其他人会不会用渔网来捕捞呢？」明霞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
大花和二花听完明霞的问话，目光茫然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不太理解地摇摇头，问道：「娘，渔网是什么？」
铁屋村周围全是连绵起伏的山岭，就算是山中水潭，也不太深，渔网这种工具，成人或许知道，但大花二花这样成天光顾着在山上觅食的小娃儿，听都没听过。
明霞只好跟她们解释了渔网的作用。
有小洞洞的网子？
能一网子捞出一群的鱼虾？
大花和二花的小脑筋，努力地在想像。
想了半天，大花才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那……那么可怕的东西，肯定一下水，就把鱼虾都吓跑了。」
明霞失笑。
小朋友的思维，总是很可爱。
明霞也没有过多解释，人类捕猎能力的强大和可怕。
看着她们被灶火映照得红彤彤的小脸，明霞笑着跟她们继续聊着更多有趣的话题。
这个晚上，她们的晚餐结束得很晚，迷迷煳煳的三花，吃完自己的份额，在明霞坚持下，闭着眼睛漱了漱口，立刻唿噜唿噜地又睡着了。
而大花和二花，坚持帮明霞善后料理完所有事情，才揉了揉眼睛，回屋睡觉。
「晚安，小姑娘们！」明霞笑眯眯地给她们道了一声晚安，帮她们关好房门，然后才连打了几个哈欠，懒懒地锤着酸麻的胳膊，走进漏下几缕月光的房间。
坐在床边，明霞没有马上睡觉。
她盘腿而坐，开始认真拉起手臂和腿部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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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过量之后，如果没有做好拉筋和按摩的工作，等到第二天，肌肉中的乳酸积聚过量，会让肌肉疼得抬不起来。
除此之外，明霞还做了几个伸展舒缓的瑜伽动作。
明小丫的身体过于瘦弱，并不适合长时间的有氧运动，和强度比较大的无氧运动。
在没有足够营养补充的前提下，过度的运动，对身体有害无益。
反倒是这种体力消耗不大伸展瑜伽，配合缓慢的腹部深度唿吸，在促进全身血液循环的同时，还能让她头脑保持清醒冷静，释放突然遭逢变故而不安的心情。
而且明小丫常年低头弯腰，久坐纺织机前，经常弓着背管理菜园，从颈椎到腰椎，都有点变形，明霞不愿意让自己一直像明小丫那样畏畏缩缩地走路，只能通过锻鍊，尽量纠正她的姿态。
明霞的锻鍊，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直到后颈微微发热，手心暖洋洋的，她才从肢体的伸展动作，恢復到盘腿坐的姿态。
紧接着，她双手互相摩擦发烫，在自己整个面部，腹部，脚心各揉擦三百下。
完成之后，明霞不厌其烦，又专门针对耳后风池穴，颈后大椎穴，胸前檀中穴，小腿三阴交，以及脚心涌泉穴，用指骨力量适中地按压了两百下。
像这样穴位按摩推拿养生的方法，并没有办法取得立竿见影的疗效，但长期坚持，自己的身体逐渐能够感觉到轻松，慢慢被滋养。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明霞切身感觉到了面黄肌瘦的明小丫，体质虚弱，动辄乏力，无论是学习还是劳动，都严重缺乏精力的时候，她已经在脑海里给自己制定了合适的修养锻鍊方案。
她是一个意志力不错的人。
即便今天累得快要瘫软在地，她还是坚持完成自己的目标计划。
将脚心擦得热乎乎的，明霞总算完成了自己规定的目标。
因为知道自己在虚拟购物系统里的余额少得可怜，已经有了明确购买清单的明霞，只在睡前扫了一遍虚拟淘宝的主页，然后心无旁骛地闭上眼睛。
睡眠是人体最佳恢復精力体力的方式。
既然目前没有条件摄入充足的营养，那么她就要更珍惜夜晚睡眠时间，才能保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用最佳的状态，迎接可能会到来的危机和挑战。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谁知道她会面对什么样的状况呢？
明霞告诉自己，心理上，咱无惧任何困难，行动上，咱做好一切准备！
第26章 修葺屋顶
◎从脑力劳动者，到体力劳动者的转变◎
明霞接手明小丫的身体，经过前几天的别扭和不适之后，在不断自我调节的过程中，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适应了这个地方与自己习惯生活的巨大变化。
物质生活断崖式的落差，毫无疑问是前后生活里，明霞最需要克服的地方。
她无比想念开在住宅小区对面的生活超市，里面所有的商品，都是她现在求而不得的急需品。
她也万分怀念同城的手机购物，足不出户，就有面带微笑的专送小哥，在半个小时之内，送来她花了不到五分钟时间戳手机选择的生鲜蔬菜，粮食米面。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霞尽管因为认认真真地睡前运动，每晚都睡得沉稳，但大脑却控制着她的梦乡，让她连续做了好几天美梦，都在快乐地推着购物车，在梦境里豪爽地买买买。
只有一天晚上，明霞被自己地梦，吓得一身冷汗，勐然惊醒。
她梦到自己在超市里，疯狂地往购物车塞东西，整包整包的大米，整桶整桶的花生油，整盒整盒的鸡蛋……
左右手各推着一辆堆成小山，笑得合不拢嘴去收银台结帐，然后面孔模煳的收银员，帮她刷完全部商品，让她付钱的时候，明霞拿出手机，惊恐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只有七块钱。
手足无措的时候，明霞勐然看到，对面的收银员面目扭曲，转眼间变成明小丫前婆婆游老婆子满是皱纹的老脸，阴森森的三角眼冷冰冰地瞪着自己，缓缓从身后抽出一根木棍。
明霞被吓醒的时候，眼前还清晰地浮现出游老婆子那张不怀好意的老脸。
明霞走出破屋，注视看着东方升起的朝阳，非常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按照老一辈的说辞，把糟糕噩梦对着太阳说一遍，让阳光把噩梦驱散，梦里讨厌的傢伙，就不敢出来作恶了。
本来明霞是不打算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但一想到游老婆子那张阴沉沉的脸，已经转身的明霞，翻了一个白眼，还是决定宁可信其有。
对着蓬勃升起的朝阳，明霞让早晨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嘴里不断地碎碎念，说完昨晚噩梦，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太阳大神你阳光普照，让我跟那个老婆子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没有任何瓜葛。」
不得不说，记忆这种东西，对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明霞在上辈子一向心中坦荡，最近这些日子，不断受到明小丫记忆的沖刷，难免对某些人，也有了一点阴影。
转眼之间，她来到这个世界，整整十天了。
第一次背上山的那一袋地瓜米，在明霞尽量保证大家吃得八成饱的情况下，所剩也不太多。
大概再过个十来天，明霞又得去村集体借地瓜粮食了。
这十天的时间，明霞适应了从一位靠脑力生存的设计从业者，转变成一位靠体力生活的农民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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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适应了田地里的劳作之后，除了採茶那天，明霞又跑到炒茶房找周茶娘学揉茶，其他时间，明溪一天也能比较稳定的赚到六到八个虚拟购物系统中的工分，换取两块钱左右的购物钱币。
明霞对集体安排的劳动，以非常积极的态度参与。
因为目前虚拟系统计算工分的方式，同样的劳动，集体安排的工作，工分是自己在家的两倍，还同时能登记村大队的工分。
怎么算，怎么划算。
铁屋村的农业劳作，分成两波人。
第一波，是劳动的主力军，青壮年男性以及少数像游香美这样强悍不逊色同龄男性的女性。
他们主要负责劳动强度大，对力气要求高的工作。比如，春耕翻地，夏收秋收的割稻，开闢荒地，砍伐树木……
这些劳动需要大力气，工分很高。
明霞如果有能力，当然愿意选择高工分的工作。但是，没那身子板，就别揽那力气活，明小丫这条件，厚着脸皮跟去，也是丢人的份。
以她远方二伯明发云的精明程度，是不可能让一个能力不够的人，蹭工分的。
排除掉村里的青壮年，剩下的老弱病残妇女儿童，从事的劳作内容五花八门，每天经常都不一样，由生产队长和会计具体安排。
铁屋村山多地少，因此，除了伺候好种植水稻粮食的梯田，这里的村民，几乎不遗余力地发展各种各样的农副产业，将村子附近所有的山地，都充分利用起来。
明霞经过这段时间的劳动，大概总结了一下，约摸每五到六天，会安排去一趟茶山，採摘新长出的茶芽。
大概每十天，肯定有地里除草的活计，将新长出的杂草及时处理，避免作物养分被夺。
除此之外，打猪草，打鹅草，编织麻藤袋子，编织竹筐竹篓竹蓆竹簸箕，这些零零散散的工作，都能换到工分。
这段时间，因为是春末夏初，山里的气候最适合移植菜苗，生产队安排了好几次种菜的活儿，但凡村子附近能利用得上的土地，边边角角都种上了东西。
需要比较精心照料的，就种得离村子近一点。能管理粗放一点的，就种得远一些。
就连梯田旁边近乎垂直的田埂，也见缝插针地种上田埂豆，真是丝毫也不浪费。
明霞在这日復一日的劳作中，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形容咱们劳动人民勤劳这两个字，放在这种劳作背景下，完全是货真价实，没有一点儿水分。
等明霞在虚拟购物系统里的余额，终于涨到二十块五毛的时候，明霞终于请了一天的假，在破屋前等游香美来帮她们修屋顶。
她事先跟游香美说好，游香美今天请了半天的假，带上工具和材料，来帮明霞母女四人修理房屋。
当然，游香美并不是做白工，明霞得从自己的工分里，抽出六分给游香美，补偿她请假半天的损失。
这挺合理，明霞当然很乐意。
据她打听的消息，这附近雨水较多的季节，马上就要来临，如果在此之前，还不将屋子修好，那她们母女四人，到了大雨天，日子可就太难过了。
游香美能来帮忙，已经是大情分了，怎么能让人家再倒贴工分。
要知道，游香美一天能赚到十二个工分，半天就抵得上明霞一天。
修葺屋顶，是一项技术活。
不仅需要力气，还要细緻的手艺。
游香美是村子里唯一一位能独立修葺屋顶的女性。
与明小丫关系不错的铁头娘跟她说过，游香美的修补屋顶的手艺，比许多男人都要好。
明霞越了解这位年龄不大的铁屋村妇女主任，对她的能力，越是佩服。
铁屋村的大部分房屋的屋顶，没有条件使用砖瓦，通常是用竹片和草叶混合搭建的模式，使用寿命短，需要年年修补。
游香美上山之前，就砍了两根粗壮的毛竹，扛在肩头，硬生生拖到她们破屋的小院子里。
这是修补屋顶的主要材料，没有竹编的骨架支撑着，屋顶稍微经歷风吹雨打，顶上的草都会被吹跑了。
除此之外，覆盖在屋顶最上方，还需要一种宽叶的苇草，学名未知，铁屋村的土名称，称之为大章草，叶片前后都有蜡状的物质，韧劲很强，即便干枯，也不会碎裂。
大章草覆盖在屋顶上，雨水很快就会从屋顶滑落，不会积压在顶上，压塌屋顶。
这些日子，明霞在上工的同时，就带着三位小姐妹，漫山遍野地寻找大章草的叶子。
游香美能够帮她们砍两棵竹子，但收集大章草的工作，就要交给她们自己了。
这也是为什么距离游香美她爹承诺的时间这么久之后，才将她请回来的原因。
总不能材料还没收集妥当，就请人家来帮忙吧！
其实，明霞看到漏雨的屋顶时，第一个想法，是能不能上淘宝买点塑料膜，遮风挡雨。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
塑料膜虽然能挡雨，但也容易积水，她们现在居住的土木混合结构的屋子，承重能力弱，一旦积水过多，很可能就塌了。
村子里，固有的老办法虽然麻烦了一点，至少安全性上，还是有保证的。
老猎户的老屋屋顶不高，高个子的游香美，搭个简单的木头梯子，就能游刃有余的将屋顶收拾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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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香美干起活来，利索飞快，让明霞深深感到自愧不如。
两根毛竹，被一把砍柴刀噼成三厘米宽度的竹片。
一根根竹片被游香美不断交叠编织在一起，形成了稀疏棋盘格形状的纹路。
在交错竹片的过程中，她还让明霞时不时递上一两片大章草，手指灵活地一折一扭，薄薄的大章草的叶片，就被牢牢地固定在竹片上，把两片竹片之间的缝隙，完全遮挡住了。
明霞以前学过一段时间的竹编，不过，从没有见过这种手法粗犷扎实，能当成屋顶的竹编手法。
她当初是跟一位工艺美术大师，学得竹编烫画，就是用小烙铁，在编织成型的竹编工艺品上，烙上不同的画，使之成为更为精巧的竹编艺术品。
她学习的时间不长，做不到像学习的那位师父那样出神入化，做工精湛。
并且她学习的目的，也不是成为竹编大师，而是将竹编艺术，放入庭园和居家布置中。
正是学习竹编的经验打底，明霞目不转睛盯着游香美的手法时，隐约也摸到了一点儿门道。
作者有话说：
我是个逗逼，谢谢！
明明说好的今天上架，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咳咳咳，因为我昨天忘记申请了。
现在正在沟通编辑。。。
第27章 屋顶完工
◎大花和二花，给游姐准备了心意礼物。◎
明霞虽然看得非常仔细认真, 但是因为所站位置的关系，对游香美有些动作，还是看得不太真切, 让她完全模仿游香美去修补屋顶，她还是无能为力。
游香美站在木头梯子上, 穿着一套褐红色的土布短衫长裤，油亮黑厚的麻花辫子盘在头上，动作大开大合，仅仅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就将老破屋的屋顶的漏洞, 都补得清清楚楚。
为了查找检验疏漏, 游香美还特意让明霞去打了一些水, 用他们煮饭的黑陶土盆子装着, 不断往老屋新修补的屋顶上泼洒。
一盆, 两盆, 三盆……
一盆接着一盆, 明霞特意在两个房间来回查看，安心地发现, 确实没有一点儿的清水，从屋顶漏下来, 滴在房间里。
「没问题了吧？」游香美又泼了一盆子水喊道。
「没问题了，一点也没漏！」明霞在屋内仰着头回答道。
确认修葺工作完成, 游香美才拿着黑陶土盆子, 走下木头梯子, 笑着说道：「这次修完, 估计能用到明年夏天, 不过那时候不用这么麻烦, 竹骨架不用搭建，只要换上新的大章草就好了。」
明霞推开歪歪的木头门，将一个崭新的竹筒递给游香美，说道：「游姐，喝口水，真是辛苦你了，如果没有你出手帮助，一旦下雨，可就麻烦了。」
说起来，明霞她们还算幸运。
这十天，附近只下了一场不大的小雨，也仅仅打湿了土地表面，并没有让老破屋内被雨水侵占。
游香美摆了摆手，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放下手里的柴刀，摸了摸站在她旁边，眼睛亮闪闪看着自己的大花，说道：「明霞，她们姐妹三个这几天养得挺好，脸上都有点肉了。」
游香美是铁屋村唯一一个喊明霞名字的人。
其他人早就习惯了大花她娘的称唿，就算明霞告诉他们，自己改名叫明霞，他们照样喊她大花她娘，而不是自己的名字。
她的名字，在别人看来，叫什么都无所谓。
她就是大花的娘，一个生了五个女儿，被婆家赶出来的可怜女人。
在明霞接手她们三个养育责任这些天，她们气色看起来确实比生活在游家的时候，好了许多。
就明霞这位没有任何养育经验的大龄未婚女青年，能照顾出如此效果，其实就是给她们尽可能多的食物而已。
不仅仅是她们，就是尽量将食物留给未成年小朋友的明霞，两颊也丰盈许多，不像前几日皮包着骨头的惨样。
这几日，明霞也就刚好保证她们四个人一天三顿八成饱的地瓜煳煳，煳煳的质地稍微浓稠一点，尽量加一些弄碎的野菜，少得可怜的小杂菇。
就这样单一的饮食，过了这么一段日子，她们精气神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多亏了生产队能借给我们地瓜米，好歹能填饱肚子。」村里借来的地瓜米，让带着三位小朋友的明霞，熬过了这段最艰难的日子。
游香美感觉到了明小丫的变化，她肯定的点点头，习惯性地用妇女主任的角度说道：「咱们现在解放了，乡里的领导都说了，女子能顶半边天，我看你这样出来，总比在游家让孩子饿成那样好多了。」
「游姐你说得有道理，我也是想开了，我们女人虽然力气小点儿，但是有手有脚，又有生产队帮扶，总归把日子过下去。」明霞处在明小丫的境地，想法跟原主却不相同。
游香美连连点头，她去蓄水池那边洗好手之后，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石头上的军绿色长方形的帆布包。
这款布包扣子的部位，还秀着一颗正红色的五角星。
虽然以上辈子的眼光来看，这款布包做工简单，颜色装饰都十分老土，但它在铁屋村妇女中的地位，绝对比得起她上辈子遇到那些奢侈大牌。
大花看到游香美的动作，鼓起勇气走到她身边，说道：「游姨，这是我们在山上摘到的丹丹果，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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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丹果就是那种颜色红艷鲜亮，可以用来给布料染色的果实。
自从知道游香美要来给她们的房子修理屋顶，大花和二花在山上採集来的丹丹果，就再也没有跟别人换地瓜而是留在手里，准备送给游香美。
「咦，这么多？」游香美意外的说道。
「这是孩子们的一点心意，请收下，一定不要客气。」明霞微笑着说道。
大花这孩子，送礼还送得十分忐忑，前几日，问了明霞好几次，能不能把丹丹果当成谢礼，送给游香美。
「那我就不客气了。」游香美爽快地接过大花手里的丹丹果实，将盛放果实的叶子摺叠起来，放在自己帆布包的角落位置。
「游姨，」站在大花身后的二花，说话吐字不如姐姐清晰，她明亮的大眼睛盯着游香美的脸，从身后拿出一个普通苹果大小的草编小圆桶，「礼物，给你。」
她说话的时候，还用恋恋不捨的眼神，看着自己手上的圆滚滚的小圆桶，心里特别捨不得。
游香美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来给明霞母女顺手帮忙，竟然会接连收到收到大花姐妹们准备的心意小礼物。
她好笑地看着二花直白的眼神，逗趣地说道：「二花，是不是捨不得这个小篮子呀？」
二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说道：「娘编得，漂亮！」
编织的手艺，有共通之处。这个胖乎乎的小篮子，是明霞顺手摘了山上的细草杆，编织而成。
这几日二花抓到的米粒虾和呦呦鱼，被晒成小小的虾干和鱼干，放在这个小篮子里，送给游香美。
二花倒是心甘情愿将调味神物送给游香美，但她捨不得地是娘亲手编的小篮子。
「那我还给你吧？」游香美笑着说道。
「不用，」二花迅速摇了摇脑袋，开心咧开嘴，乐呵呵地说道，「娘再给我编，编一只小蟋蟀。」
「你们都是好孩子。」游香美从小也是在铁屋村长大，对丹丹果，米粒虾和呦呦鱼也很熟悉。
这三种东西虽然来自孩子採集，但就算对成人，也很实用。
明霞留她吃饭，游香美知道她们母女几人借粮度日，直接拒绝，但这两份代表心意的礼物，她还是很高兴的收下。
游香美收拾着自己的工具，准备离开之前，拍了拍明霞的肩膀，说道：「你这屋子的墙壁和木头门也得修一修，要不然等天凉下来的时候，可撑不住。」
不等明霞回答，游香美继续说道：「等这段时间忙过去，我找我男人的师兄帮忙，他是中明村的木匠，手艺不错，能帮忙把你这房子，收拾妥当了。他也不收钱，去镇子上，给他带半斤红米酒就好了。」
明霞正考虑这件事呢，没想到游香美已经帮她考虑到了。
游香美背上自己的红星包，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她们院子角落的地方，有一点不太一样。
「你这院子里种的菜苗，管理得挺周到。」
她看到的地方，是明霞专门用来育苗的区域。
浸种冒出白芽的种子，被明霞一粒一粒小心播种在这里。
番茄，南瓜，丝瓜，都已经长出了几片叶子，长势还算不错。
为了保护自己劳动值换来的优良品种，明霞还特意将这一小块土地围了起来，细心地护好这些种苗。
「这是我在山上找来的苗，估计是谁种的种子，被鸟吃了之后落在山上，我也就随便拿来种了。」明霞给这些不太一样的种苗，找了一个来源处。
游香美并没有怀疑明霞的话。
山上确实能看到一些可食用蔬菜瓜果的种苗，大部分是村民散种的时候遗落，自然而然就繁殖起来了。
不过，游香美热心地提醒道：「我看这好像是洋柿子的苗，你如果想种洋柿子，还是找村子里的人要点种子，山上的苗，长得不好，产的果子又少又小，味道也不好。」
游香美说的洋柿子，就是西红柿在铁屋村的习惯叫法。
「有苗就种了，反正能长多少，就算多少，不吃亏。」明霞笑着解释。
游香美点点头，也认同明霞的说法。她以前看不上明小丫当童养媳的时候，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过，明小丫离开游家之后，变化很大，办事说话都很有章程，游香美倒是越来越乐意与她接触。
游香美前阵子听别人议论小丫的事情，总归是个悽惨悲凉。
但她接触的这段时间的感觉告诉她，以明霞现在的利落劲，虽然没有了婆家依靠，但却是能将日子过下去的人。
虽然觉得与明霞投缘，但游香美也没浪费时间闲聊。
她只请了半天的假，下午还要接着上工呢！
说了两句话，游香美看了看日头，就告辞下山了。
明霞送了她几步，游香美看到大花几个小娃儿没跟出来，便压低声音，表情慎重地说道：
「明霞，我听到一些议论，你娘家的哥嫂，漏出了口风，说要给你找个男人，不管怎么说，你心里有个数，小心点儿。」
游香美提醒完这件事情，拍了拍明霞的肩膀，才脚下生风地小跑下山。
娘家给她找个男人？
明霞厌烦地翻了翻白眼，咬着牙开始思索怎么应对这种么蛾子。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终于上架了，泪奔，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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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上架要更新三章的，但是第一章 已经被我发出去了，就从第二章开始收费吧。
后面我尽量努力再写一章。
咳咳咳，前面那张免费章节，大家就当做上架的更新吧。
越想自己这乌越逗，掩面而逃。
第28章 再次消费
◎攒了十天的钱，终于可以买买买了。◎
明霞送走游香美, 转身返回住处。
来到这个世界生活的这段时间，明霞按照明小丫的记忆，对婆家游家可能会出面干涉她的生活, 存着十二分防备。
至于当年为了彩礼，将明小丫送作童养媳, 十多年完全消失在明小丫生命中的娘家人？
明小丫对他们最后的记忆，就是在明小丫母女被赶出游家的第二天，在村大队的通知下，派了她娘家的小弟, 到老破屋站了不到半个小时。
他们对明小丫的帮助, 还不如游香美这样的外人。
当初收拾老猎户的破屋时, 这位在明小丫离开娘家之后两年出生的小弟, 基本上也就大队长游信亮在场的时候, 慢吞吞搭把手。
明小丫离开娘家将近二十年时间, 与血缘亲人之间的感情, 早就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让明小丫的娘家人给她找个男人？
就算是明小丫这个素包子, 都半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穿过长着茂盛杂草的矮墙，明霞看到三位小朋友背对着自己, 抬着脑袋，张望着刚刚修好的崭新屋顶。
听到小傢伙们时不时脑袋凑在一起的说话声, 心里藏着事儿，面色略显沉重的明霞, 紧抿的嘴唇嘴角上扬。
「阿姐, 这屋顶真漂亮。」
「那是, 你没听村子里的婶子们说吗, 游姨的手艺, 就算是隔壁村的人家, 都会来请她。」
明霞看着翠绿竹片和红棕色大章草叶子交叠纵横在一起的屋顶，确实有一种古朴清新的美感。
这种美，是取材于植物建筑材料所特有的风格。
它所展示出来的韵味，是砖头泥土，钢筋水泥无法表达出来的美。
明霞欣赏着自家刚完工的屋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些特别的灵感，顿时手指发痒，恨不得钻进自己工作室里，把这种微妙的灵光用绘图的方式表达出来。
只不过，热切的灵感，在现有的条件下，找不到丝毫能表达的工具。
纸也没有。
笔也没有。
更不用说，她用了十几年功夫，收藏的数百种难得的染料和色笔。
憋得难受。
明霞右手握拳，松开，不断忍耐，把这波设计冲动压抑下去，才惋惜地嘆了一口气。
她知道，错过这种思维的灵感，等到有条件再开始动笔，那种脑子想法爆棚的感觉，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大花敏感地觉察明霞的嘆气，立刻转过头来，黝黑地大眼睛有些游移地落在明霞身上，张了张嘴，似乎很想问明霞怎么了，但又不敢开口。
明霞回过神后，看到大花担心的眼神，立刻对她露出安抚的笑容。
比起那些还没有碰面的糟心亲戚，还是这三位乖巧懂事，还特别暖心的小棉袄，更让人心情愉快。
明霞没当过妈，但是，仅仅这十天与明小丫的三个孩子形影不离的接触，她很明显感觉到，孩子对母亲的心情，拥有非常强的敏感度。
当娘的高兴的时候，她们就像头顶上多了一个小太阳一样，瞬间阳光灿烂起来。
当娘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们言语形容也会变得小心翼翼，畏手畏脚。
大花看到明霞笑了起来，提着的心，似乎慢慢落下。
她指了指小院的一个角落，说道：「娘，竹片和大章叶我们整理好了，就放在那儿。」
因为只是修补屋顶，所以游香美所砍的两棵大毛竹，还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的原料，已经被游香美噼成竹片。
大章草的叶子，这几天明霞採集了很多，如今还剩下挺多。
明霞看到院子角落的一堆材料，顿时目光一亮，有了一点新想法。
「大花，二花，三花，娘给你们做一点有趣的东西，要不要看？」
「要！」三花第一个奶声奶气地回答。
二花和大花不用多说，拉着小妹妹飞快凑到明霞身边。
明霞在吃饭的石墩上坐下，从院子角落抽了一片宽度正好的翠绿竹片，用手臂稍微丈量之后，按照同样的长度，截取出更多的竹片。
她手里的小镰刀，价格虽然便宜，但好歹还在锋利期，小小的锯齿不断拉锯，快削，一根一根更加轻薄，宽度只有一厘米左右的细长小竹片，在明霞的脚边慢慢增加。
处理竹片的过程，很枯燥。
但是三位小朋友并没有觉得无聊，围坐在明霞身边，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明霞手里的动作，比刚才看游香美修理屋顶时，更亮了几分。
特别是大花，身为长姐，温和懂事的大花，特别能够配合明霞，总是能及时的帮明霞搭把手。
而二花把她们用本用来切菜的铁锅碎片找来，有模有样地帮明霞把薄片竹条的毛边，给刮掉，修光滑。
时间一眨眼过去，等明霞明霞听到脑海里，传来熟悉的系统提示音的时候，身边处理好的薄片竹条，已经有一小堆了。
「劳动时间六十分钟，获得劳动工分0.5。」
因为有购物系统给她统计工分，所以明霞这阵子的习惯了做事情卡着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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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情况下，连续劳动一个小时，赚满劳动值，明霞才会停下来，活动手脚，休息十分钟时间。
明霞放下手中的小镰刀，锤了锤硬得酸痛的腰，对三位小朋友说道:「我们劳动，要劳逸结合。」
三双眼睛看过来，直白地眼神，表示听不懂。
「额，劳，就是劳动，干活的意思，逸就是休息，劳逸结合就是指干活和休息两件事情，要安排好，不能光顾着干活忘记了休息，身体撑不住，会生病的。也不能老是休息不干活，那就没饭吃了。」明霞努力用大花和二花听得懂的语言，解释这个成语的意思。
大花和二花的年龄，在现代社会早就进入小学和幼儿园，应该说，正处于学习能力最旺盛的时期。
虽然她们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学前教育，但是当明霞努力组织语言，向她们解释一些她们不明白的新知识的时候，她们还是能够很快地吸收。
二花听完明霞的解释，赶紧放下手中的竹片，跑去蓄水池旁边洗手，洗完手，立刻跑去土灶旁，抱着明霞吃饭喝水的竹筒，跑过来，立刻用上明霞的教导。
「娘，喝水，劳逸结合。」
明霞忍俊不禁，她接过竹筒，伸手揉了揉二花细细软软发黄的头髮，表扬说道:「二花很棒，小手洗得很干净，劳逸结合也用得很好。」
明霞没有休息太长时间。
与这几天参加的集体劳动相比，坐在石墩上处理竹条的工作，实际上轻省多了。
採茶，拔草，挑水浇田……
哪一个工作，看似上手都不困难，但长久劳作，都是靠着一口硬气死撑着。
明霞喝了半壶放凉的开水，在开工之前，先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把虚拟购物系统给喊出来。
这十天时间，她累死累活，可不就是为了凑够二十元商品购买数额，省一笔邮费嘛！
明霞没有多耽误功夫，她迅速点击进入一家出售小商品的网店。
店铺名叫想美美家居日用百货超市。
明霞经过不断的筛选对比，最后确定这家网店，进行简单的採购。
明霞对购买商品店铺的基本要求是，第一，商品全面，包邮价格低。第二，商品单价低。
在这家店，明霞可以买到六毛九分的不锈钢剪刀，可以买到七毛五分的小毛巾，可以买到六毛八分的水果刀，可以买到一块钱直径十二厘米的陶瓷碗。
还有最廉价的五只两块三毛钱，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一次性牙刷。
最重要的是，这家店明霞能买到相对廉价的点火工具。
在明霞的印象中，火柴，普通一次性打火机这种小玩意，商店里随手可见，价格很低，按理来说，她在淘宝应该能轻松买到。
但是，事实与她想像的截然想法。
首先是这个时代三个鸡蛋换一盒的火柴，在虚拟淘宝里，几乎找不到普通火柴的踪迹。
因为它在市场上的主要功能，已经被打火机取代，所以明霞通过虚拟淘宝，找到的大部分是礼品火柴。
这种礼品火柴，外表印刷上富有艺术感的书画，有风景名胜，或者人物形象，配上专属的文字，是许多酒店，会议会配发的小礼品。
明霞看了半天，最低价格是十盒九块九，完全不在明霞可以承受的价格区间。
至于在现代，任何一家小卖部都能买到的一块钱的打火机，原本是明霞准备购买的目标。
但浏览再三，明霞最终还是放弃这个选择。
最便宜的透明一次性打火机，任何一个网店，最低二十五个起卖，虽然单价不高，但算上包邮的费用，都要十五元以上。
如果换成一个商品流通比较活跃的时代，明霞倒是可以考虑买下来，然后把自己用不到的打火机偷偷转卖给其他人，换得这个世界的钱币和物资。
可惜，这个时代的商品交易，管控非常严格，明霞现在所在的铁屋村距离人口较多的县城，都要步行三个小时以上才能到达。
而最远只到达过镇子上的明小丫，对外界的情况，完全陌生。
明霞宁愿求稳保平安，也不想冒风险被冠上投机倒把的罪名。
毕竟，就在现代，沿街摆摊被城管抓了，是罚钱没收商品，而在这个时代，一旦背上这种罪名可能就是要命。
因此，明霞不断的检索过滤信息，终于在这家小商品百货超市里，发现了一个用于野外烧烤的点火器。
价格三块九，虽然比普通打火机贵，但可以跟着其他商品一起包邮，算是比较符合她目前的需求。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支持，这段时间更新不多，实在是娃在家没法码字，大家请见谅！
第29章 技多不压身
◎曾经学过的东西，总会在某种时刻，给自己帮助。◎
自从实现了财务自由之后, 明霞已经完全忘记这种手里可支配收入严重不足，把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窘迫感。
以那个时候的物价，手里若是只揣着二十块钱, 走进超市里，大概连割块肉的底气都没有, 随随便便拿两包零食，就超出这个价格。
以明霞上辈子的消费水平来说，她每月日常生活开支，保持在五千元左右, 主要用在订购有机的肉类, 蛋奶制品, 蔬菜, 高品质的水果以及少量的保健品上。
因为本身观念受到一点环保主义的影响, 明霞在时装, 家居装潢, 化妆品等方面的消费投入比较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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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像有些人那样, 每到换季就觉得自己少了一件衣服。她的衣柜简单有序，除了一两套重要场合穿的礼服, 其他四季衣物，都是百搭不过时的舒适简约风。
甚至衣服不慎划破了, 也不用扔掉。她会从自己的裁缝包里拿出针线，缝补好衣物破损的地方, 然后找同色系的绣线, 在破损缝补处画个合适的图案, 给衣服绣个别致的, 独一无二的花纹。
她在穿着上最大的开支, 大概是健身运动时必要的消耗品, 跑鞋。
总得来说，以她每年七位数的收入水平，这样的消费开支并不高。
因此，明霞当时手里有足够的资金，进行合理的投资。
也是因此，明霞在她四十岁生日的时候，才用充裕的资金，实现自己的世外桃源梦。
大概也是这种始终保持理性的消费习惯，明霞在如今虚拟购物系统里，只有二十元的情况下，通过不断加加减减，买到了不少合适和急需的东西。
除了三块九毛钱的野外烧烤打火器之外，明霞买了五只共计两块三毛钱的一次性牙刷。
虽然商品标註是一次性的牙刷，价格只有几毛钱一只，但是六十年之后的先进位造业，和塑料制品很难分解的特性，决定了它的质量并不算差，足以使用上几个月的时间。
明霞还买了一小盒的缝衣针和一小卷缝衣线。缝衣针一盒十根，加上缝衣线，总共用了两块钱。
明霞在虚拟淘宝上的消费，第一选择是尽量先买能够创造更多价值得工具，而不是先考虑生活消耗品。
如果不是为了凑齐这家网店包邮的费用，明霞可能还是会把钱投入到购买高产植物种子上面。
这家网店名称冠有百货二字，实际上，店铺里的东西，有三千多种，看得人眼花缭乱，明霞猜测，这家店大概是将其所有能找到的小商品，都在店里上架销售了。
许多出乎明霞意料的东西，也都能在店里买到。
在店里逛久了，就会觉得，自己这也缺，那也少，店里的东西也不贵，什么都可以加入购物车。
当然，感觉是一回事儿，现实是，只要一看到个人帐户里的余额，明霞脑子就瞬间冷静下来。
剩下的钱，明霞斟酌再三，订下了两包不同型号的鱼钩，每包鱼钩各有十个，还有一个一百米的鱼线，以及一个小浮标。
当然，店铺里还有配套的鱼竿，以及比较好用的饵料。
但是，这一套设备下来，就算挑选最便宜的价位，最简单的配置，也大大超出了明霞的预算。
所以，明霞只买了目前找不到替代品的鱼钩，鱼线和浮标，至于鱼竿和鱼饵，根据明霞这几天的观察，都能找得到替代的东西。
鱼竿可以用细竹竹竿，鱼饵直接用在地里挖到活蚯蚓。
明霞在钓鱼方面的知识并不专业。不过，她参加的跑步俱乐部里，有几位对钓鱼极为热衷的爱好者，碰到聚会的时候，总会凑在一起聊起钓鱼的话题。
明霞听他们讲得有趣，也参加过几次他们组织的钓鱼活动。
在他们的指导和建议下，她使用的是适合新手的钓钩和钓具，在野外的水库边，她钓到了一些野外常见的鲫鱼和白条，也算是很有成就感的收穫。
根据她并不算丰富的钓鱼经验，明霞买的是适合新手的二号和四号金袖鱼钩，带倒刺的，适合钩100克到250克的鲫鱼和白条鱼。
明霞之所以会拿这段时间将近一半的劳动值用来购买钓鱼用品，是因为她在铁屋村附近的山上，发现了一处小溪汇聚成的浅水小湖，还有一处通向山洞底下水的深谭。
她观察了许多次浅水小湖，湖水表面时不时能看到数只约摸有巴掌长的银白身影，一闪而过。
明霞还试着往小湖里扔过蚯蚓，这些经常在水皮上活动的鱼，看到鱼饵落入湖中，非常积极地过来觅食，很符合白条鱼活跃的特性。
所以，明霞才会决定购买渔具，准备试一试能不能钩上几条。
她们一家子吃地瓜米煮野菜也将近大半个月了。半点荤腥不沾的饮食结构，让明霞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改善。
在这个年代，肉类来源很少，猪牛羊肉都是属于集体，限制供应，以明霞一家子的经济条件，想要按照现代营养学的基本标准摄入，难度太大。
至于鸡鸭鹅家禽，别人家的买不起，自己家的养不及。就算是上淘宝买速生肉鸡品种，从现在开始抱崽开始，静心照料，也要至少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吃上一口肉。
所以，钓鱼成为目前情况下，改善她们一家饮食结构的最便捷方式。
明霞听当初几位钓鱼技术不错的跑友说过，白条鱼和鲫鱼适应性强，生命力旺盛，几乎在全国各大水域皆有分布，是新手钓鱼者最初尝试的最佳目标。
明霞第一次钓鱼，就是在他们的建议下，用金袖二号倒刺鱼钩，以钓水皮上的白条鱼为目标，钓了小半桶二两重左右的小白条鱼。
不过，像其他经验丰富的老钓手，大多数情况下，是看不上这两种刺多肉少，还只有几两重小鱼。
因为上钩快，难度低，让他们觉得特没成就感。
他们喜欢下大钓钩，就算钓的是这两种鱼，也都是在半斤以上，才会入眼。
而且明霞如今的生活条件，能有二两重的鱼摆在面前，已经是谢天谢地。就看二花捞来那些塞牙缝都不够的鱼米虾米，都捨不得扔掉一点，甭管刺多刺少，能煮熟吃了，都是好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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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所有商品在购物车结算之后，总金额刚好超过二十元的包邮价。
明霞付款完毕，就等待虚拟购物系统的快递何时派送到位。
完成採买工作，她睁开眼睛，看到三位小朋友正捧着各自的竹筒在咕噜咕噜喝水。
别看明霞刚才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实际上脑海里片段闪烁飞快，闭眼睁眼，也就是两三分钟的时间。
完成这次採购之后，明霞下次下单的时间，也要许多天之后了。
她理了理头绪，没有再想其他事情，而是拿起好几根细长的竹条，开始认真编织起来。
三位小朋友看到她动手，也快速放下手里喝水的竹筒，乖乖地围坐在明霞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明霞手里的动作。
简单的竹篾手艺，在竹林资源丰富的地区普及很广。竹子比木料好处理，基本上家家户户也都能弄个筐子篮子，有些手艺灵巧的农人，还能在农闲时，做些竹蓆竹床竹板凳之类，通过生产队卖给镇上的供销社。
明霞编织竹条的速度不快，纵横交错几下，然后会停下来思索琢磨片刻，才继续动手。
她当初向竹编师傅学习，对竹编工艺美术品的学习较少，大部分还是从简单的基础竹篾制品学起。
她现在编织的东西，就是以往乡下遮雨遮阳常用的斗笠。
竹片构成斗笠的骨架，而大章草的叶子填充进竹片中，作为挡雨层。
竹条在明霞手指的控制下，互相纵横叠在一起，编织的过程中，按照明霞的想法，不断加入新的竹条。她试着将这个斗笠制作得更大一点，就像小伞一样。
明霞的手艺并不太熟练，毕竟距离她专门学习竹编的时间，已经过了好几年。
不过，明小丫长满老茧的粗糙手指，倒是让明霞掐竹片的时候，省了不少力气。
随着顶部尖尖的帽子出现了大致轮廓，明霞开始找回自己当初在竹编大师的指导下，越来越得心应手的状态。
编织的感觉越来越顺畅，明霞手指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在大花三姐妹期待的眼神中，明霞终于将一顶不细看，还算可以的遮雨斗笠完工了。
用小镰刀割掉一些竹条冒出尖的刺，这一个外錶带着竹皮翠绿的斗笠，还有几分挺舒服的竹子清香。
「叮咚，统计劳动时间2个小时17分，累计获得劳动工分1.2。」
明霞收到系统通知的时候，看到这个陌生的，有点不太整数的数字，微微愣了一下。
她知道，系统统计劳动值的时候，是以半个小时为单位，超过前一个半小时，尚未达到下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的劳动时间，是不计入统计的。
那么，按照前一段时间的劳动工分计算，不参与集体劳动的时候，她两个小时应该只能拿到一个工分，那这多出来的0.2个工分是哪里来的呢？
难道是因为竹篾制品的劳动技术比单纯的除草，摘茶叶，浇水施肥更高一点吗？
明霞想了片刻，也只找到了这个原因。
明霞突然庆幸起来，自己上一辈子的业余爱好不少，所谓技多不压身，总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第30章 竹篾编织
◎夜晚也可以赚点工分了◎
明霞完成手中的竹编大章叶斗笠时, 时间已经是接近黄昏。
系统这次给她增加的劳动值，似乎让她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尝试努力方向。
她对自己第一个成品不太满意，虽然编斗笠的时候, 已经尽力了，但此时回过头来评价, 还是觉得缺点满满。
剖出来的篾片不够细，宽窄也不够均匀，所以整个斗笠看起来就不工整。
剖篾是一项技术活。在上一辈子，明霞所知的国家级竹编大师, 能把竹篾剖得细如髮丝, 达到用竹丝刺绣的水平。
除了竹篾剖得不好, 这顶斗笠还能挑出许多缺点, 编织的纵横线排列不够齐整, 包边太过松散, 斗笠的面和里拼接不够紧密。
明霞这顶斗笠, 也就能自己遮风挡雨用着。她若是真想当个篾匠, 靠编织斗笠换点工分，还需要更多的练习, 做出更细腻美观的物件。
不过，虽然只能自用, 但在明霞看来，这顶斗笠还是有其优点。
代替箬叶和棕丝使用的大章草叶子, 是这个世界特有的植物, 它防水效果更好, 质地更轻薄柔软, 所以即便明霞编织的斗笠, 比普通的款式大了一整圈, 拿在手里，也很轻盈。
「娘，给你水。」大花捧着属于明霞的竹筒，站在她身边，好奇地盯着她手上刚刚出炉的斗笠。
与明霞相处了大约十天时间，只有七岁的大花，眼中流露出的神采，与明霞刚来时候，发生了很大改变。
原本就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麻木和漠然慢慢变淡，黝黑的眸子里，多了些孩童的灵动和清澈。
明霞接过竹筒，顺手将斗笠盖在大花的头上，斗笠的边沿比的肩膀还要宽，将大花的小脑袋，整个罩了起来。
「听说这阵子经常下雨，等会儿给你们每人编一个斗笠。」明霞笑眯眯地看着大花费力地从大斗笠中扬起小脑袋，说道。
明霞喝完水，看了一眼逐渐昏暗的天色，再次拿起了剩余的竹篾。这一次，她将每一根竹篾剖的更小更细，更为均匀。
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她给三位小姐妹编织小斗笠的速度更快，外形也更为工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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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太阳落山，天完全黑暗，大花点起了柴火，准备下锅煮地瓜米了。
二花和三花在旁边给大姐打下手。有时候地上枯枝柴火，有时候帮忙搅拌食物，总之都不会闲着手。
有了燃烧的火焰的光亮，明霞可以继续手中的竹篾编织。大概是因为明小丫常年在黑暗中织布的缘故，因此虽然灶火里的火焰并不明亮，还不断在风中跳跃，她稍微适应，竟然也能摸摸索索顺利往下编。
她已经决定等明天完成集体劳动的之后，找明发云借一把柴刀，去山上砍竹子，然后趁着晚上的时间进行竹篾编织，既赚了系统劳动值，又锻鍊了手艺。
铁屋村附近是典型的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貌，山多水少，耕地更少。
但是因为气候条件温暖湿热，山上那些并不肥沃的土地，倒是挺适合竹林生长。
在明霞生活的那个世界，一斤十几元的美味竹笋，在这个缺肉缺油的年代，受欢迎的程度很低。
所以铁屋村附近的那片竹林，连绵了两三个山头，为铁屋村的村民提供了非常丰富的竹子资源。
晚饭依然是一成不变的地瓜米煮煳煳。
天天以同一食物果腹，再美味的食物，都要味同嚼蜡。除了上次用二花捞的小鱼小虾改善了地瓜煳煳的风味，其他时候，每顿饭对她来说就是完成补充必须能量的任务。
饭菜简单，量也很少，明霞花在吃饭上的时间，也就是两三分钟，基本上三下五除二，一个竹筒的地瓜煳煳，就解决掉了。
大花忙完晚饭后的善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带着两个妹妹去屋子里睡觉，而是让二花三花先去房里，自己拖了一个石头墩，坐在明霞身边。
为了节省柴火，在煮完饭后，升起的火堆不添加木柴，已经黯了，明霞基本上就是放慢速度，摸着黑，一点一点把竹篾编织在一起。
「娘，你也教我呗？」
安静的山中，能听到小姑娘细细的唿吸声。
「有点难，」明霞并没有用哄小孩的话应付大花的请求，也没有粗暴的拒绝，她向小姑娘理智的分析解释道，「别看竹篾看起很细，但要把形状压好，还是需要花点力气，你年龄小，手指嫩，并不适合干这个活。」
大花听完，心里有点失望。不过，她马上被明霞另外说起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
「大花，明天倒是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明霞往大花的方向瞥了一眼，黑漆漆中都能感觉的到她瞬间明亮的眸子。
「娘，你说，我行。」大花照顾妹妹们习惯了，听到有任务交给她，立刻精神起来。
与许多小朋友一样，完成成年人交代的任务，会让他们的小小心灵充满了成就感。
「挖过勾子虫吗？」明霞一边问，一边小心地将一根横向的竹篾按照顺序塞进纵向的竹篾里。
勾子虫是铁屋村方言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普通话里的蚯蚓。
「能！」大花几乎不用多想，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回答完以后，又像与明霞分享经验一般说道，「就是咱们山下那一片老柴丛下面，勾子虫最多了，烂叶子一掀开，都能抓到好些条。」
大花所说的老柴丛，是一种野生灌木，成片生长，叶片宽厚肥大，按照大花所说，其落叶形成的腐殖质应该是蚯蚓喜欢的食物。
「这次先抓小一点的，不要太粗。」明霞考虑到这次购买的鱼钩不大，补充了一句。
「嗯嗯嗯。」大花使劲上下晃动小脑袋，将明霞的吩咐，认真地记下来。
「呲！」
尽管明霞已经非常小心，但在光线严重不足的环境下，动手编织的过程中，难免会被竹片的毛边刺给扎到。
头髮丝一般的小刺，扎到肉里，也不出血，就是一阵阵闹心的小疼。
跟竹篾打交道，被扎手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就连当初那位已经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的竹编师傅，从九岁开始竹篾不离手，能把竹篾剖得像头髮丝那样细，日常也难免被毛边刺扎手。
明霞想试试这条路子，就要忍受它所带来的痛苦和困难。
大花听到明霞的声音，背嵴一个激灵笔直，但黑夜挡住了她看清母亲情况的双眼，她连忙焦急地询问道：「娘，你没事吧？」
「没事，」明霞的情绪稳稳的，她在回答安抚小姑娘的同时，凭感觉将轻轻挪动手指，让毛边刺从肉里□□，尽可能不留在肉里，要不然，就那点小刺，能磨得人一个晚上睡不好，「放心吧，被扎手了，编竹子，不被扎几下，才少见呢！」
用当年她跟着的老师傅一句话说，想做个好篾匠，别想着戴手套，只有日復一日的动手，在手上磨出厚厚茧子，才能算是一个手艺人。
明霞感觉到身边的小朋友心情还是有点紧张，想了想，便把当初竹编师傅的话，用更通俗的语言，告诉大花。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什么事情，你能够舒舒服服，一点不折腾地把它做到最好。遇到一点儿磕磕碰碰，都是常有的事情。放宽心，别放弃，坚持下去，等到成功的时候，过程中的磨难，会让收穫成就的时候，滋味更好。」
明霞承认，上辈子活了四十个年头，虽然一个人日子潇潇洒洒，但难免有些岁月带给人的小毛病。
比如说，在不讨人厌的情况下，明霞遇到年轻人，总会将自己人生中体悟到的道理，分享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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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别人说的话，比不上自己明白来得深刻，但只要有些许帮助，能让他们早点明白，有所价值。
她从年轻时的一路成长，未尝不是碰到许多拥有自己人生智慧的年长者，受到他们善意的提点和帮助。
有些话，可能以大花的年龄，还琢磨不明白。
但这并不妨碍明霞在用自己的生活和处事经验，在日常中给她正面的教育和影响。
时不时给心灵浇点鸡汤，对大花小朋友的内心认知和性格养成来说，真的挺滋补的。
「好了，」明霞用手摸了摸手中的斗笠，感知它的大小以后说道，「我手里的斗笠快完工了，明天加些大章叶，上下缠起来就行了。」
明霞没有轻视村人口中的雨季，她打算在密集下雨天来临之前，将一家子的雨具准备妥当。
除了头顶遮雨用的斗笠，还有明霞准备制作成蓑衣的大章草叶子。
明霞说完工的时候，大花也没有马上离开，一直到明霞将东西收拾好之后，她才放心地回屋子睡觉。
她这爱操心的模样，就连没当过妈的明霞，也觉得她乖巧让人心疼。
在明霞看来，这是一种跟孩子年龄不相符合的早熟。
「叮咚，统计劳动时间三个小时十一分，共计获得劳动工分1.8，本次劳动时间内，工作效率过低，扣0.6工分。」
明霞走进自己住的房间时，脑袋里系统对今晚劳动情况的统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这是明霞在赚取系统劳动值的时候，第一次被扣分。但她并不意外，在没有照明的黑夜进行编织，她的效率确实很慢，被扣掉工分，理所应当。
不过，能利用睡觉前的这段时间赚点收入，明霞也不计较这点扣分。点滴收集，就算不能汇成溪流，也能凑个好几盆水。
明霞在搭板的床上躺下来，床的工艺粗糙简陋，稍一动静，「吱呀」晃动地厉害，想伸个懒腰，都战战兢兢。
明霞闭眼打开购物系统的时候，心里还琢磨着，该用什么办法，最快速度给自己和三位小朋友收拾出个安稳睡觉的空间。
第31章 买书和钓鱼
◎买一本最实用的电子书，钓几只最容易的鱼◎
明霞今晚打开购物系统, 并不是为了购物，而是为了兑换自己的一项福利。
在刚刚获得购物系统的时候，明霞抽到了三项福利, 其中，五元钱的抵用卷已经被自己用掉了。
还剩下三本免费的电子书券, 以及一张免邮购券。
免邮券明霞现在还没有找到最合适的商品，倒是三本免费的电子书，明霞已经找到一个有价值的方向。
既然铁屋村竹子资源丰富，她就应该好好利用。
所以, 她进入购物系统的电子书专区, 目标明确地筛选起关于竹编工艺的书籍。
电子书库里, 关于竹编的书籍, 大部分是介绍大师级的高档竹编工艺美术作品。
从这些作品照片可以看出, 它们工艺精巧, 外形美观, 每一样都是竹编大师的巧思和高超技艺的结晶。
想要达到他们的水平, 必须经过长时间的磨练手艺。短时间内，以明霞只有短时间学习过的经歷, 是不可能復现这些精彩的作品。
因此这一方面的电子书完全被明霞排除出选择范围之内。
将相关图书的目录都浏览完，最后, 她选择了一本专门针对农副业技术普及的专业竹编图书。
【竹制品加工大全】
这本书比较全面地收集了各种各样的竹制品手工加工方式。除了竹扇，不同样式的竹篮筐, 簸箕, 凉蓆, 竹床, 竹椅, 竹编玩具这些明霞比较熟悉的用品, 还有不同编织花纹的介绍，
反正将这本书的目录看下来，让人颇有一种一竹在手，天下我有的错觉。
这本书不负「大全」这一名称，十六开的书本，四百多页，大半都是彩页，涉及到的竹制品一百多种，价格208元。
就算是电子书购买，也要三十七元，算是整个电子书库里，价格最贵的一类图书。
在这本书上，用掉仅有的三张电子书免费券，明霞觉得还是比较有价值。
「叮咚，是否使用一张电子书兑换券购买【竹制品加工大全】？」在明霞选择购买之后，系统提示音再次确认。
「是的。」明霞确认无误。
「购买成功，可直接阅读。」系统提示音响起之后，明霞再点击进入这本书，原本只能看到目录的电子书，已经能够毫无障碍地点击进去了。
明霞立刻开始翻阅起来。
这本书的编写者，不是她那个时代有名气的工艺美术大师级人物，书中的许多内容，也只是介绍竹编工艺的基础。
但是，这位编写者胜在每一部分都能详细无误地说明，并配有清晰易懂的插图。
就算一位对竹编工艺一无所知的普通人，认真将这本书读下来，也能花功夫编个竹篮猪竹筐。
当然，明白怎么编织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将脑子里的方法，在现实中復原出来，就是各看各的动手能力了。
明霞本身就有学习竹编的基础，竹编的篮子筐子，她都动手实践过，所以能够很顺畅地细读这本书。
她学习竹编的时间到底过了比较久，虽然此时想起，大致能回忆出学过的每一件竹编品的编织步骤，但有一些细节的地方，还是因为过了比较长时间，而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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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她当时跟着竹编师傅学习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在庭院设计中，加入竹编的元素。除了学基础竹编之外，更多的时间，是与竹编师傅一起探讨这方面的设计与想法。
至于正儿八经的竹篾手艺，她会，但到底差了火候。
此时，仔细研读这本书的内容，明霞收穫良多，一些早就被遗忘的诀窍，在清晰的图文说明下，被点明通透。
若说在看书之前，明霞还只能完成基础的篮筐斗笠，那现在她就可以动手制作竹箱竹床竹凳这些更有技巧的产品了。
从虚拟淘宝购物系统里获得的电子书，储存在系统的专属界面里，只要进入系统，就能随时在脑海里阅读购买的书本。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在自己意识中的缘故，还是因为明小丫天生记忆力比曾经的自己好，明霞能够明显感觉到，阅读系统里购买的电子书，学习和阅读的效率，高出现实。
如果手中劳动值足够，明霞肯定会给自己买感兴趣的书籍阅读。
不过，目前衣食温饱尚未解决，明霞当然不会把紧巴巴的资金用在这里。
明霞有了一个新的学习方向，但并没有熬夜苦读。她挑着自己感兴趣的几个竹编作品，仔细研究明白，估摸着夜深了，就离开系统，闭眼睡了。
一夜好眠，等明霞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房间里的不知何时放得整整齐齐的物件。
这也是虚拟淘宝系统送货的规律。当天订购的东西，第二天早晨，都会出现在明霞附近。
每一样商品的包装，都用到了最省的地方。只有像种子那样细小的东西，才会配有包装的袋子，而像点火器这样大件的的东西，这是完全没有人狠包装的状态。
明霞拿起那个红色塑料手柄的点火器，按动开关，点火器的头部位置，有一朵蓝色的火焰，稳定地燃烧着。
这种户外烧烤用到点火器，虽然价格比普通打火机略微贵一点，但使用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明霞没有多用，而是将每一样东西分别找地方塞好。
她们暂住的破屋虽然极少有人到来，但明霞还是习惯性地安放妥当，用东西遮挡。
点火器今天就可以用上，而除此之外，明霞现在能马上用着的东西，就是她这次购物的重点，钓鱼用到鱼钩和用具。
大花起床的时间也很早，几乎在明霞刚刚用点火器烧着灶火的时候，就揉着眼睛推门而出。
明霞有心让正在生长发育时间段的孩子多睡一会儿，但大花以往什么时候起床，离开游家之后，也没有任何改变，有时候起来的时间，比明霞还早。
她看到明霞正在生火，小跑过来，一起蹲在灶火旁边，她看了一眼，有些小心地问道：「娘，昨晚生火的时候，只有一根火柴了。」
她们家现在连火柴都是去别人借的。
「嗯，不怕，以后我来生火。」明霞想了想，暂时不知道如何跟这位小姑娘说明，便干脆没有解释。
大花有些莫名的点了点头，就被明霞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大花，你今天带着二花三花在家里，有一些竹篾上的毛刺，帮我处理，然后找一找我们家附近有没有蚯蚓，别跑远，我出去一趟。」
明霞昨天教了她们勾子虫就是蚯蚓，所以今天就直接说蚯蚓了。
「娘，」大花重重的点头，记下明霞交代的任务，「我知道了。」
明霞将烧饭的任务交给大花，自己带上钓鱼的工具，喝了一杯温热的水，也没有吃饭，背上竹篓子，直接空着肚子往浅水湖的方向走去。
明霞前些天算过时间，浅水小湖的位置距离她们所住的破屋还不算特别远，沿着山路快步奔走，大约要用二十五分钟的时间，就能到达。
明霞在路上，还是多花了一点功夫，用小镰刀割了半路上一棵细竹的竹竿。
这种竹竿较为细小的竹子，它们不像大毛竹一样，能连绵好几个山头，它们往往占据一座山地一片区域。
这种竹子的主干，生长极限也只有甘蔗粗，农家通常砍它们搭建种菜的架子，也能做围挡菜园的篱笆。
不过，在明霞看来，更细一点点竹竿，挺适合做钓鱼的鱼竿。
此时，还处在万物生长的季节，竹林中，地上随处都能看到冒尖的大拇指粗细的嫩竹笋。
放在现代，这就是很不错的山珍。明霞还记得，有次跟着朋友去农家乐休闲，农家乐的主人，就带他们上山掰这种细竹竹笋。
因为这种竹笋从地里冒出来，就像一根根尖刺一样，农家乐的老闆又叫它刺竹笋。
与长在地里，需要用锄头费力挖的冬笋不同，这种刺竹笋随手就能掰断，很适合他们这样从城市来度假休闲的游客，当採摘体验。
刺竹笋剥掉外皮之后，内心如手指粗细，有些白嫩，有些翠绿，与五花肉或是腊肉一起煸炒，清香脆嫩，美味可口。
不过，换一种环境，它可就没有那么受欢迎了。
在一年还吃不到两次肉的铁屋村，没有荤油肥肉与寡淡的竹笋同时入锅，它的口感就差了不少，又因为吃竹笋容易饿，就更不受待见了。
只有一些家里农户家里，会在春暖的时候，摘上一些，撒盐腌制成酸笋。
明霞现在也没打算吃这些笋。
收拾好竹竿之后，明霞特意在腐叶较厚的灌木丛附近用竹竿拨了拨，果然找到了几只在潮湿土壤里翻滚的红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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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害怕这种软绵绵的长虫子，但明霞可不介意，直接挽袖子动起手来，一抓一个准。
抓完之后，明霞就将这些挣扎的蚯蚓装进原本装种子的小塑封袋，抓了七八只之后，才停手作罢。
明霞刚刚出发的时候，天色还没大亮，等她终于赶到浅水湖时，天空依然被大量的云朵覆盖，在天的边际，还能看到略有暗色的云层。
多云的阴天，倒是适合户外活动，让明霞在湖边钓鱼，也不会被太阳晒到。
将鱼竿，鱼线，鱼钩，浮标还有当诱饵的蚯蚓都处理好，一个略显简陋的鱼竿，就完成了。
虽然简单，但是钓一钓贪吃的白条鱼，应该问题不大。
要知道，明霞听一位钓鱼爱好者说过，他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可是连正儿八经的鱼钩都没有，直接在竹竿上绑一根缝衣线，线头铁丝繫着一只大苍蝇，在水皮上晃悠晃悠，一个下午时间，也能钓上不少白条鱼。
不过，那种白条鱼个头太小，吃着费劲，他通常用来餵猫。
现在，明霞的目标，就是这种餵猫的小鱼儿。
明霞第一竿用得是二号的倒刺金袖，一竿子将鱼钩鱼饵浮标一同甩进湖里，还在扭动的蚯蚓，作为诱饵。她没有选择钓点太深的地方，而是后退两步，微微摇动钓竿的同时，将钓点往更浅的湖边移动。
作为活动上层水域的初级淡水鱼，白条鱼大小的分布，也是有规律的。大鱼在比较深的水域活动，小鱼则在比较浅的点寻找食物。
这个浅水小湖大约因为捞鱼钓鱼的人很少，所以明霞下钩子没多久，就看到湖面有鱼影闪动。
好几只贪食的白条鱼，发现在水面扭动的，蛋白质丰富的蚯蚓，都朝着明霞放下的鱼饵冲过来。
咬饵，上钩，明霞把握住时机，将手里的鱼竿恰到好处的提起，然后再后退收线。
咬住倒刺鱼钩的鱼儿，想要脱钩很困难，明霞节奏掌握地不错，一只两只宽的白条鱼，就被甩到了地上。
刚出水的白条鱼背部青灰色，腹面银白，不到二两重，活力十足，在地上一阵乱跳，就算多云的天气，依然闪动着晃眼的银光。
明霞一把将滑熘熘的小鱼抓住，在地上一摔，被砸得晕头转向的小白条顿时老实下来，让明霞顺利把鱼钩解下来。
小鱼放入竹篓，明霞又放上蚯蚓做饵，继续下钩。
白条鱼，果然是最容易给人带来成就感的鱼。
明霞今天的运气也不错，一连五六竿，咬饵的都是不到二两重的小鱼，让她轻松提竿，把鱼儿拉上来。
等竹篓里有了七只小白条之后，明霞甩下鱼钩，看着竹篓里的小鱼，忍不住想到，上辈子自己钓到半水桶的小白条，拎回家，大半裹了椒盐面粉鸡蛋，在油锅里炸的酥酥脆脆，连每一根刺都嚼出「卡兹卡兹」的声响。
剩下的小鱼，可以香煎了做个杂鱼锅，也是鲜美可口，配上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看似简单，却是滋味不俗。
尤其是明霞这十数日不沾半点荤腥，连油花都不见，此时想起以往的口福，差点控制不住口水分泌，肚子里的馋虫在挠痒痒。
只可惜，现在条件太差，是别想什么油炸香煎，只能加点野葱，在陶土盆子里一锅煮了。
明霞正想着，突然感觉到水里的鱼钩，有了点不一样的动静。
明霞目光一凝，全神贯注盯着水面，露出十分谨慎的神情。
第32章 钓大鱼
◎想钓一只大鱼不容易。◎
大鱼咬小钩, 是许多钓鱼者十分头疼的事情。
明霞前面七个钓钩下的顺利，就是指她下的鱼饵没有被大鱼给咬到。
身为钓鱼者，看到大鱼, 当然是见猎心喜，但是大鱼身强体壮, 如果技术不行，遛鱼的时候没有把握好，轻则大鱼脱钩，厉害一点, 鱼线都会被扯断, 鱼竿都会折断。
在钓鱼界的传说中, 也不是没有被厉害的大鱼扯进水里的倒霉事。
特别是明霞现在用得是细线细钩, 一旦把握不好, 被上钩的大鱼一挣扎, 一点一滴汗水赚回来的珍贵鱼钩鱼饵, 就要断线脱钩, 打水漂了。
明霞先前只下饵，不打窝, 也是为了不吸引湖中的大鱼过来瞎掺和。
不过，既然有大鱼咬钩了, 明霞也没打算束手让它跑了，而是全神贯注, 把自己不多的经验都用上, 希望能实现小钩钓大鱼。
明霞努力把握好力道, 不轻不重地控制着鱼钩上的大鱼。
这就是钓到大鱼的时候, 必须在水中的遛鱼, 不可能直接用竿子把鱼提出水平。
遛鱼需要技巧, 不过感觉也很重要。
明霞在上辈子，只将钓鱼作为一个业余的休闲爱好，去钓鱼的次数不多，碰到大鱼的次数更少，仅有一次，也是细线小钩，不过是将鱼竿交给身边一位经验更为丰富的钓友控制，最后拎上来一条将近两斤的鲫鱼。
明霞那次虽然没有上手，但是也听钓友们细细讲解过。
遛鱼的目的，是为了消耗鱼的体力，把鱼弄得精疲力尽，然后才能把鱼弄上岸来。
在这个过程中，钓鱼人一定要稳住，不能心急，不能慌张，心态越平静，才能在这场跟大鱼的角力中，获得胜利。
实际上，说垂钓是一项体力活，其实一点也没错，特别是钓大鱼的时候，是对垂钓者体力的严峻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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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左右控制竹竿，时收时放，偶尔微微上提加深倒刺的伤害，在与大鱼的对抗中，明霞体力再差，也要把一口气撑住，一旦泄气，没有把握好，让鱼占据主动地位，想要控制好遛鱼的节奏，就更加困难了。
根据以往钓友的经验，一般四斤重的鱼，根据不同的种类，遛鱼时间在5到10分钟左右。
明霞能看到大鱼的青影在水里游窜，她也不敢将鱼线扯得太近，怕激起鱼儿求生的挣扎，将鱼线弄断了。
站在岸上，明霞能明霞的感觉到，最初活力十足的大鱼，在八字遛鱼的过程中，体力不断消耗，游动的速度和挣扎的频率，都变慢了。
这个时候，明霞的手臂已经抬得发软了。
坚持住。
明霞咬紧了牙关，此时正是关键时候，坚决不能放弃，撑住了，就是一条能让她们一家四口大吃一顿的大鱼。若是没撑住，就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等明霞不时看到那条大鱼翻起金黄色鱼肚，她的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
看准时机，明霞开始后退，将这条看起来体力已经消耗殆尽的大鱼往岸上拖。
超过三斤以上重量的鱼，就不是用钓了。而是将其拖上岸，然后用抄网网住，捞上来。
明霞没有抄网工具，但是她有一个同样能够漏水的竹篓。
她将那条鳞片金灿灿的大鱼尽可能拖近岸边土地旁的浅水区域。然后将竹竿夹在腋下，另一只空出的手臂拿起竹篓将里面的小鱼往空地上倒去，然后拿着竹篓，跑到那条大鱼旁边，也顾不得湖里的水，直接朝着大鱼罩了下去。
岸边的泥土和大鱼一起被竹篓一兜捞了进去。
浑浊的水，顺着竹篓的缝隙，将明霞的衣服裤子全都淋湿了。
那条鳞片带着金色的大鱼，因为脱离的水，再次挣扎起来。
只不过，被困在竹篓，这条鱼想要跳出来，还是比较困难。
明霞看到它的动静，赶紧拖着竹篓离开湖边。
不要小看这些野生动物的求生欲，若是一时小心，让这条大鱼最后跳出去，游走了，那她可亏大了。
将这条鱼拖到距离湖边十多米的空地，明霞才喘着气，浑身都是泥水，跑到倒小鱼的地方，把那几条已经死了的白条鱼，捡回竹篓。
摘了大西瓜，也不能把芝麻丢了。
弄完这些，明霞才安心坐下，恢復体力。
湿答答的衣服贴着皮肤，被山风一吹浑身透着凉意，明霞也没有力气在意，她看着云层很厚的天空，忍不住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微笑。
难怪上辈子那些钓友们，总喜欢吹嘘自己钓过的大鱼，然后对她水桶里的小白条，嗤之以鼻。
用他们的话说，就是钓上一百尾的小白条，也比不上钓一只五斤重的鲤鱼来得爽快。
还真是挺爽的。
明霞坐着恢復了大半体力，才走到竹篓边，仔细看起自己的战利品。
竹篓里的大鱼，已经奄奄一息，挣扎不得，只看到鱼鳃微动，鱼嘴一开一合。
明霞伸手抹开鱼身上的泥，认真观察。
这是什么鱼？
这几天，明霞在野外发现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植物，不知道这只钓上来的大鱼，是否是她认识的品种。
看鱼头的外形，与明霞认识的鲫鱼极为相似，考虑到鲫鱼本身就有许多品种，想来应该是鲫鱼的一种没错。
只不过，与明霞经常看见的小奶鲫鱼不同，这只野生的鲫鱼鳞片泛着淡淡的金色，就连鱼肚白的位置，都像渡上一层金膜，整只鱼体态浑圆匀称，可以想像它在水中摇头摆尾的憨态模样。
鲫鱼有金鳞，明霞倒是并不觉得奇怪。要知道，金鱼就是由鲫鱼进化而来的观赏鱼，别说带点淡金色，就是红橙蓝紫银白五花都是常见。
明霞倒是听过一种说法，据说野外环境下生存的野鲫鱼，鳞片会比人工饲养的鲫鱼，颜色更黄，更闪耀一点。
除了鳞片颜色之外，更让明霞觉得诧异的是这只鱼的大小。
有句俗话说，过斤鲫鱼赛黄金。
按照常理，两斤多的重量，也已经是鲫鱼的生长极限了。
鲫鱼不像草鱼，长肉快，超市里卖的基本都是三四斤左右，而二三十斤的草鱼，还真不稀罕。
真从水里钓上一只四斤多的鲫鱼，都能直接当新闻猎奇宣传了。反正明霞上辈子也没听说有谁钓过。
野钓鲫鱼，不包括那种人工培育的工程鲫鱼，单指常见土鲫鱼，超过半斤，就能算大鱼了，超过一斤，也很稀罕。绝大多数，钓友们能勾到的鲫鱼，都是不到巴掌大的小奶鲫。
明霞在湖边折了一把新鲜的野草，铺在竹篓的面上，然后将其背了起来，大步往家里走去。
这回家的一路，她还琢磨着，自己这回，运气着实不错。
按照鲤鱼的生活规律，它们通常在水域的下层活动，这只大胖金鳞鲫鱼，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跑到水皮子上，来咬她放下的小蚯蚓。
不过，明霞也不确定，这种生长在野外的大鱼，肉质口感是好是坏。
虽然很多人普遍认为，野外生长优于人工饲养。不论什么食物，套上野生二字，就自带光环，似乎都比人工饲养高上一等。
但是，实际上有经验的人都知道，野生食物的品质口感如何，还是需要看其生长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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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分布范围十分广泛的野鲫鱼，野外水质的高低，才是决定鱼肉品质的关键因素。
根据明霞从钓友们听来的经验，通常浑水水域生长的野鲫鱼，口感要普遍优于清水水域。
大概因为浑水水域水质肥，微生物多，因此野生鲫鱼生长速度快，肉质细腻，土腥味少。
而清水水域，水质清澈，营养富集物少，鱼儿生长缓慢，鱼肉较老，可能味道也不算好。
当然，这只是通常情况，这自然界中，环境变化万端，难以统一一概而论。
放下偏见，那些科学方式饲养的家禽牲畜，鱼虾水产，也未必会比野生差。
当然，明霞如今这食不果腹的情况，可不管这只鱼的滋味优劣。
只要想到鱼肉中富含高蛋白，钙铁磷等多种矿物质，甭管它肉质多老，口感多差，明霞都能将它给咽下去。
再怎么说，至少比苦药好吃多了。
因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明霞回去的路上，几乎是一路小跑。
绕是此时已经逐步入夏，天气转暖，湿衣服贴在身上，水的蒸发还是带走了一部分体温，让她觉得皮肤上透着阵阵寒意。
明霞快回破屋时，心里还暗暗庆幸，前些日大花从山上挖了几棵野姜的根块，正好马上可以煮碗姜茶驱寒。
明霞喘着气跑进小院子时，可把坐在石墩上，正在收拾竹片竹条的三位小丫头吓了一大跳。
她们勐地看到出门前还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娘亲，浑身都是泥水，一身狼狈，半跑着冲进来，把身上的竹篓往地上一甩，咧嘴大笑喊道：「孩儿们，快给娘烧点热水。」
大花虽然没有弄明白目前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却马上接收到了明霞所说的信息。
明霞话音刚落，她便跳起来，转身去取水。
二花巴眨着眼睛，有些困惑地盯着明霞放在地上的脏兮兮的竹篓子，吸了吸小鼻子，歪着小脑袋，似乎正在很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明霞没顾上这个小姑娘粘在竹篓上的小眼神，让大花帮忙烧热水之后，就直奔自己住的房间。
明霞全身上下的衣服，只用一个老粗布袋子装着，也就刚刚好两套。衣服已经不知被其他人穿过几手，改了又改，补了又补，就算放在这个时代，也算很差。
明霞把自己收拾干净，才带上脏衣服走出屋子。
大花动作利落，明霞出来就看到她蹲在火堆旁边，黑陶土盆子里的水已经冒出了白泡泡。
她带回来的竹篓子放在原地。
虽然与明霞相处几日，三个孩子的性情略微活泼了点，但是在某些时候，她们还是十分拘谨。就比如此刻明霞没出来的时候，三个孩子就算好奇极了，也没有翻动明霞背回来的竹篓子。
这是她们从小在游家生活的习惯。没有吩咐，是不能随意碰大人带回来的东西，否则被游老婆子看到，就是一顿狗血淋头的破口大骂。
明霞打了个喷嚏，赶紧搓了搓手心，找出放在院前石头上晾晒的野姜，拿起小镰刀，往快要烧开的水里切了几片，才开始挽起袖子，准备收拾竹篓里的鱼。
明霞掀开竹篓里的野草，扔到一旁。
早就牵着妹妹蹲在旁边，满心好奇张望的二花一声惊唿，大喊道：「阿姐阿姐，快过来，娘带回好东西了！」
二花一眼就盯上一个大鱼眼珠子，兴奋地跳了起来。
明霞先将自己计划中的小白条捡了出来，放在一旁，最后才将预料之外大鲫鱼，整只拎了出来。
明霞一路走回来，那只鲫鱼已经死干净了。鳞片比刚出水时，暗淡许多，不过鱼眼还是十分清澈，鱼肉应该还是十分新鲜。
不过，这种天气，这鱼放不了隔夜，要马上吃。
明霞处理起鱼来，十分利落，取下变形的鱼钩，明霞开始处理起鱼鳞。
她年轻的时候，收入不算很高，和朋友聚会的时候，就喜欢去超市买活草鱼，一斤不到十块钱，一只四斤五斤重，加点手工费，让超市杀鱼的师傅剔骨削薄片，配上现成的水煮鱼酸菜鱼汤包，又实惠又美味，还干净卫生。
这条鲫鱼，与明霞当初在超市里看见的草鱼重量差不多，明霞考虑了一下现有条件，决定还是切大块炖汤。
她早饭没吃，就跑去钓鱼，肚子早就饿得发慌。
「这是娘早上钓到的，当我们今天的饭菜。」明霞把那块原先被当成刀的铁锅废片找出来，正好当做刮鳞片的工具。
一直在姐妹中，作为捞鱼虾担当的二花，此时心中充满了对自家娘亲的崇拜。她在心里默默对比，娘弄来的这只大鱼，一只的重量比她捞过的所有鱼虾都重。
透过飞溅的鱼鳞，二花看着明霞咬牙切齿勐刮鱼鳞的模样，不由在心中大喊：
娘真是太厉害了！
「鱼鱼鱼！」三花年龄还小，只觉得这只大鱼出现在眼前，真是太有趣了，两眼放光，在旁边手舞足蹈的叫着。
帮明霞照看火堆的大花，也忍不住感嘆道：「娘，这只鱼好大。」
她们三姐妹从小到大，别说吃，见都没见过这种大鱼。
铁屋村的山上虽然有湖，但因为湖面很小，又是铁屋村村民的饮用水来源，也没有合适的工具，所以极少有人上山捕鱼。
铁屋村世代村民的食谱里，大部分是靠山吃山，河鲜海鲜的数量非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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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所知，以前，铁屋村日子稍微富裕点的村民，能吃掉的海鲜，也就是赶集时，与旁人换的鱼干虾米。
刚才背着鱼回来的路上，明霞也考虑过，游香美昨日帮她修屋顶，还有明发云二伯一家人对她们的关照，以及曾经在断粮时给她们送来地瓜米的铁头娘，她是不是要把这条鱼送过去，以表感谢。
但是，明霞思考再三，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首先，鱼只有一只，给谁都不太好。
其次，大鱼在村里拿出来，招了某些人的眼，不一定是好事。
还有最重要的是，明霞和三个小丫头，从外表就能看出严重营养不良。明霞必须先把自己和孩子们照顾妥当，才能提感恩的事情。
所以，明霞也不打算把这只大活鱼做其他用途，打算直接跟三位小朋友，把鱼吃了。
明霞在处理鱼鳞的时候，二花的说话声没有停过。
相处这十来天的时间，明霞就没听这丫头说过这么多话。
「娘，娘，你是在那边水潭抓到鱼的吗？」
「这么大的鱼，你是怎么抓到的？」
「你下次钓鱼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你放心，我跑得速度可快了。」
二花的问题很多，明霞虽然手中在忙，但也很有耐心，一一给她解答。
三位小朋友蹲在她身边，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爱摸鱼虾的二花，恨不得今天早上，能当她娘的小尾巴，一路跟过去，看她娘的丰功伟绩。
大花看明霞刮完鱼鳞之后，破开鱼肚子，拉出鱼肚里的鱼内脏和腮，将明霞的动作学了个仔细，然后问了明霞一句，经过明霞同意，就捡起地上的小白条鱼，清洗干净，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处理起来。
明霞买的两个刀具，都不太适合处理这样的大鱼。
不过，明霞也不用切割精细，只要大概分成小块，就能下锅烹饪了。
小水果刀锋利，切肉。
小镰刀有尖齿，锯骨。
在三双期待的目光下，明霞终于把整条大鱼给分解成块。
而大花跟在明霞旁边，边学边练，居然也把明霞钓上来的七只小白条给弄干净了。
明霞看了看小白条和大鲫鱼的肚子里，发现它们肚子里的内脏看起来比较干净，说明这个地方的水质相对不错。
四斤重的鱼，看起来蛮大，但其实也不太耐吃。
胃口大一点的成人，三四个结伴去吃水煮鱼，如果点个四斤的鱼，可能还要加上点其他菜，才能吃得爽快。
明霞想了想，将大鲫鱼的鱼肉相对均匀的分成了两份。正好现在吃一顿，晚上再吃一顿。
明霞处理完自己的鱼，看了看大花处理的小白条，肯定地点头称赞道：「清理得很干净漂亮，大花学得很快，很棒！」
明小丫以往终日忙于各种劳务，很少有时间与女儿们交流，就算说话，也只是让她们干活，这种满目赞赏的夸奖，更是从来没有过。
大花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将一份鲫鱼肉块放入烧开的野姜汤里，添了一把干柴，把火烧旺。
剩下的一份鲫鱼鱼块和小白条鱼，明霞在附近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放好，上方还用昨天编织的大斗笠盖好。
鱼汤沸腾时，明霞先给自己舀了一勺热汤，小口小口地喝着，驱走身上隐约的寒气。
不过，这个时候，汤里盐还没有加，鱼肉的味道也没煮透进汤里，除了野姜火热热的辣味，汤的味道非常寡淡。
大花看了一眼盯着黑陶土盆子目不转睛的两个妹妹，想了想，忍不住碰了碰明霞的袖子说道：「娘，你还记得吗？后天是大集的日子。」
大花所说的大集，是指赶集的日子。
这个年代，商品交易没有将来那么发达。
像铁屋村这样位于深山里的乡村，十里八里隔着大山，根本找不到每日经营的店铺，所以村里人想要买卖，用比较廉价的价格换到自己需要的东西，都要在乡镇赶集的固定时间，走老远的山路赶过去。
「乡僻之地，贸易有定期，及期，买者卖者从四方前来，集于一定的地点买卖，俗称赶集。」
若是商贸比较发达的地区，有稳定的商品经营的店铺，赶集的现象就比较少了。
白山镇，在六十年代初期，改成白山公社，这里的集市，就是附近三十多个村落村民聚集，进行以物易物交易的场所。
在六十年代以前，集市里还有用钱币交易，不过后来随着集体制改革，货币交易很少放在明面上，大部分赶集的村民，为了避免麻烦，都是以物易物。
白山镇的集市，有大有小，日期逢二号，八号，是小集，参与的人比较少，大多数是距离白山镇比较近的几个村子的人参加。
而每个月逢五的日子，才是热热闹闹的大集市。像铁屋村这样距离公社比较远的村落，村民通常只参加大集，很少参加小集。
大花之所以会提到赶集这件事，原因是她前几天跟着明霞上工回来的时候，听明发云叫住明霞，说是明霞单独立户的事情，村里的手续已经办妥当了，让明霞赶大集的时候，去镇上把材料交了。
年龄还小的大花，没有完全听明白明发云这位二伯爷的对明霞所说的话，但她隐隐约约知道，二伯爷让她娘亲去做的事情很重要，没弄好的话，以后可能还要被她奶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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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花的心里，就牢牢地记住这件事情，生怕明霞一不留神，给忘记了。
这几天来，每天都要提醒一次。
明霞看了一眼面色有点焦虑不安的大花，拿起旁边的竹筒勺子，在黑陶土盆子里搅了搅清冽见底的鱼汤，笑着说道：「放心吧，我记着呢！」
鱼肉的味道，在加热的过程中，已经飘了出来，明霞感觉虽然没有葱蒜料白胡椒之类的调料，但从鱼汤的味道判断，应该也不腥。
二花没有注意到姐姐和娘的交流，而是忍不住啃起手指，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上下翻腾的鱼肉。
好想吃，好想吃一口。
「娘，我也想喝口汤！」二花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行吧！」明霞看到鱼肉确定熟透了，往里面撒了一把野葱葱叶，让鱼汤味道更香，然后才给三位小朋友去取自己的竹筒碗。
竹筒碗，是明霞昨天在游香美帮忙修屋顶的时候，用竹筒加工成的。
制作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取一截封闭的竹节，把毛边修理光滑，然后借了游香美的柴刀，噼成两半，就能直接当碗来用了。
明霞特意选了竹子头的部位，直径大，游香美又嫌弃竹质，修葺屋顶柔韧性不够，派不上用场，正好用来当碗。
明霞给她们舀了鱼块，趁着放凉的功夫，开始教她们吃鱼。
三位小朋友，吃过的鱼，大概也就比米粒大一些，直接嚼了吞了，也不用剔鱼刺。
但是现在碰上鲫鱼，就必须万分小心。
鲫鱼的鱼刺，是出了名的多，对初次尝试吃鱼的小朋友来说，简直是太不友好了。
细小的鱼刺，分布在肉里，吃起来很不容易。
但是，鲫鱼鱼肉营养丰富，特别适合给她们调养身体，总不能让这些小傢伙像孕妇一样，光喝个汤吧？
所以，明霞就打算教大花二花用最笨的方法吃鱼。
鱼刺多？
没关系，我们有时间，用手慢慢把鱼刺拔干净就行了。
没有经验，带刺的鱼肉在嘴里分辨不出来，那就眼睛也来帮忙，把鱼刺全部弄走，就可以放心点吃了。
不过，这办法只适用于年龄大一点的大花和二花，而才三岁的三花，虽然听娘教导的时候，也学着大花二花的样子，煞有其事地点头，但明霞还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吃鱼，还是打算亲自动手帮她剔鱼刺。
闻着鼻尖前的鱼肉味道，两个小姑娘用洗干净的小手，将自己竹筒碗里鱼块上的刺，一根一根拔掉。
大鱼有大刺，刺虽然多，但发现得也容易，将肉眼可以看到的鱼刺拔光了，她们还会按照明霞所说的，用竹筷把鱼肉分开，仔细检查筛选肉里的刺。
明霞先在刺少的部位，用竹筷子撕了一小块，餵给三花，让她成为第一个吃上鱼肉的人。
随后，明霞也给自己夹了一块。
鱼肉刚刚入口，明霞就忍不住闭上眼睛，放慢咀嚼的速度。
第33章 油泡子果
◎吃货二花手中的油料果实。◎
因为鱼是野外捕捉钓到, 又是多年的大鱼，明霞为了食用的安全考虑，特意还延长了烹饪时间。
明霞鱼块入口的时候, 已经做好了鱼肉粗的准备。
却没想到，这块老鲫鱼肉, 肉办分明如蒜，虽然不是细嫩滑嫩，但是咀嚼时，很有弹性, 没有糟糕的土腥味, 自然带着一股鱼鲜的甜味, 口感在明霞曾经吃过的鱼肉里, 应该算得上上品。
再加上自己十来天不曾沾过荤腥, 有肚子里的馋虫加持, 八分美食, 也要变成十成美味。
不过, 美中不足的是，鲫鱼鱼刺很多。明霞这一口不大的鱼肉, 就有三根细软的鱼刺，吃起来不太过瘾。
明霞帮三花继续剔鱼刺, 大花和二花也瞪着大眼，在检查自己竹筒碗上的鱼肉, 生怕一个不仔细, 混入一根鱼刺, 像娘说的, 卡在喉咙里, 可疼了。
认真确认这块鱼肉里, 确实没有刺，大花和二花才表情慎重地将鱼肉夹入口中。
原来，一口吃一块这么大的鱼肉，是这么美好的滋味。
这块鱼肉，对大花二花两位小朋友幼小心灵的冲击，远远高于明霞。
明霞到底是在现代世界各地美味食物大浪中洗礼过来的，虽然被地瓜煳煳虐了十来天的肠胃，但此时吃到鱼肉，感动归感动，还不到惊为天人的地步。
但这块鱼肉，对大花和二花的意义，真是平生第一次。
在此之前，她们记忆力最美味的食物，山上捡到的三个鸟蛋，用火堆闷熟了，她们一人一个，吃得满嘴蛋香。
不过，鸟蛋很小，她们用火堆闷的时候，没有经验，蛋还有点烧焦，口感滋味绝对比不上能被明霞评价为上品的鱼肉。
两个小姑娘恋恋不捨地将这块鱼肉咽下去，然后眼巴巴看着明霞又往她们手里的竹筒，各要了两勺鱼汤，两块鱼肉。
「慢慢吃，先喝点汤，会烫。」明霞是很难体会大花二花这两姐妹，尝过新鲜鱼肉之后，能记住一辈子的幸福滋味。
她只觉得这两位小傢伙表情呆呆，挺有趣的。
四斤多的大鱼，处理掉内脏腮部，再除开鱼头和骨头，能吃进肚子里的肉，也不算多。
不过，她们常年忍耐飢饿的肠胃，食量也不算大，大花她们又是刚吃完早饭地瓜煳没多久，半条鱼肉，也够她们吃得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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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年龄还小，长大之后，许多记忆都模煳了。
但对大花和二花，她们真将这顿鱼肉汤记了一辈子。
她们偷偷瞧过游家过年时桌面上的大块肉，也见过她们大堂哥游家长孙过生日时线面上放着的大鸡腿，但是，她们从来没有吃的资格。
在她们的后半辈子里，母亲煮的这一锅野姜清水鲫鱼汤，成为她们记忆里食物中的明月光。
其他食物，品质再好，滋味再美，都无法与这顿只加了一点盐和野姜的鲫鱼相比。
明霞也么想到，这顿在看看来烹饪手法十分简陋的鱼汤，会给这两个小姑娘留下如此深刻的记忆。
她正啃着大鱼头，吮吸着鲫鱼头里嫩嫩滑滑的胶状物质，真比鱼肉还要令人喜欢。
她觉得有些遗憾，如果在现在有块老豆腐，切块扔进鱼汤里一起炖煮，那滋味就更好了。
大花把自己的第二块鱼肉里的鱼刺拔干净，抬头就看到她娘对着一个没啥肉的鱼头用力啃着，再看看自己这块方方正正的鱼肉，懂事的大花心里一酸，伸手扯了扯明霞的衣角，说道：
「娘，你也吃鱼肉，不要啃鱼头了。」
明霞正在吃最美味的鱼鳃肉，勐地听大花一说，险些呛到了。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鱼头，再看看这位小姑娘明亮黝黑的眼睛，突然想起初中时，语文阅读理解做过好几次的一篇散文，就叫做鱼头的故事。
明霞哭笑不得，她要怎么告诉这位小姑娘，自己真的爱吃鱼头。
剁椒鱼头爱吃，红烧鱼头爱吃，鱼头炖豆腐爱吃，清蒸鱼头也爱吃。
明霞请了请嗓子，认真地说道：「鱼头味道很好，很好吃。」
大花小姑娘瞅着自家娘亲的小眼神里，明晃晃表露出不相信的意思。
鱼头明明肉那么少，娘怎么会爱吃呢？肯定是娘为了把肉让给她们姐妹三人，自己就说自己爱吃鱼头。
大花发现自己说服不了固执的娘，心中暗暗下决定，下次如果吃鱼，自己一定要吃鱼头。
……
……
半条鱼吃完了，大花负责清洁，而一向帮她打下手的二花，这会却围着明霞，亮晶晶地眼睛，盯着明霞正在处理鱼钩的动作。
「娘，这个尖尖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二花指了指鱼钩上的倒刺问道。
「这是鱼钩的倒刺，鱼只要咬住了鱼钩上的鱼饵，局被倒刺刮住了，不容易跑掉。」明霞发现，二花真是对抓鱼捞虾的事情，有着超越寻常的兴趣。
「这鱼钩看起来真漂亮。」二花着迷的说道。
银色的鱼钩，在早就习惯使用不锈钢物品的现代人看来，稀松平常，但在二花眼中，却是闪闪亮的漂亮物件。
明霞想到今天二花问了不少关于钓鱼的事情，还央求了几回说下次一定要去，便开口说道：「我明天去更远一点山洞水潭看看，你们要不跟我一起去？」
明霞话音刚落，二花的小脑袋就飞快上下晃动，表达自己愿意跟着的热切心情。
「娘，家里的野葱蒜都没了，我出去周围转一转。」大花把黑陶土盆子沖洗干净，走到明霞身边说道。
葱姜蒜是日常常用的调味植物，村子里的人家，或多或少都有在家中种上一小片，提供日常需求。
但明霞她们刚刚搬出来，老猎户屋子旁边的野草也是刚刚处理干净，还没来得及把这些必需品种上。
不过，现在是温暖湿润的季节，山上很多地方都能找到替代葱蒜的野葱野蒜。
大花是这方面的能手。
二花一听，也立刻站了起来，她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小杂毛脑袋，说道：「我们应该去山上找点吃点，配着鱼肉一起吃，更好呢！」
明霞吃完鱼肉，就跟她们说了，晚上都晚餐还是这条鱼。
二花在吃东西上，似乎想法挺多，她挽起袖子，斗志昂扬地对大花说道：「你还记得我们找到的像网子一样的小雨伞吗？我听说煮肉汤可好了，煮鱼汤一定也不错。」
明霞大概猜到，二花说的「像网子一样的小雨伞」，是一种山里的野生菌类，难道是上辈子被称为「山珍之花」的竹荪？
又或者是这个世界她不熟悉的一种野山菌。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摘来尝一尝，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明霞让三花留在自己身边，大花二花自由行动，而她则是继续将尚未用完的竹条，把承诺给三位小朋友的遮雨斗笠完成。
剩下的竹条不多了。
明霞考虑着，要怎么再弄点竹条竹片，趁着这段农闲到来的时间，多编织点合用的工具。
看着大花已经拖上竹篓，明霞心中一动，说道：「大花，如果在附近山上有看到大章草，位置帮我记下来。」
「诶，知道了！」
大概是先前的鱼肉，给大花和二花补充了难得的能量，她们被晒得黝黑的瘦小脸庞上，露出一点红润，听到明霞的吩咐，精气神特别充足地应到。
等明霞将竹条全部处理完成之后，大花和二花合力拖着一竹篓的植物，回家了。
竹篓是成年人背的，装满东西之后，就算是年龄最大的大花，也没有力气把它背起来。
就算两个人合力，也费了好大的力气。
「摘了这么多的大章草？」明霞看着满满一竹篓的大章草叶子，惊讶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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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想娘肯定要用到，篓子里还有地方放，就摘了一点儿回来。」大花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热汗，乐呵呵地说道。
「娘，娘，我们摘到网子了。」解释的事情，在二花看来，都归阿姐负责，而自己更喜欢把收穫放在娘跟前，叽叽喳喳地说。
二花把竹篓面上的大章草搬开，别看外面大章草叶子堆放很高，但其实竹篓里有一段中空的空间，不会让大章草的叶子挤压到竹篓底下的东西。
「娘，你看，野葱长得可好了。我们今晚煮鱼，可是要多放一点。这是网子，都是阿姐发现的，能不能煮鱼呀？」
刚刚见面时，那个满脸脏兮兮，直接捡了地上地瓜干往嘴里塞的黑丫头，也就是十来天的功夫，本性中的伶俐机灵逐渐展现出来，说起话来，很顺熘。
明霞拍了拍手上的竹屑，也跟着整理起两个小姑娘的战利品。
野葱野蒜一大把，它们味道比普通的葱蒜更浓郁，经常葱郁长成一丛。
而野葱蒜旁边，七八个圆乎乎的野山菌。
并不是明霞熟悉的竹荪，它真是像一把丁字小雨伞，雨伞伞帽的位置，是一层一层淡黄色的薄网层叠而成，明霞觉得，用不太贴切的比喻形容，就像做工特别细的千层饼。
「你们二伯奶奶平日里都是怎么做这个网子的？」明霞问道。
陌生的菌类，让明霞心里有点警惕。
「在太阳底下，晒得干干的，然后放在猪肚子里炖汤，也有用新鲜的煮肉，二伯奶奶说，一个老医生教她的，二伯爷以前常常肚子疼，就是这么吃好的。」二花急切的说。
比起其他姐妹，二花用在食物上的心思，真是非常不一样。
明霞其实也发现了，跟二花说其他话题，这个小丫头可能转眼就忘记了，但若是聊一聊好吃的食材，美味的食物，她隔了好几天，还能记得一清二楚，还能自我发挥，添油加醋，想出不少好主意。
「娘，我们还捡到了这个！」二花把小小的手心摊开，看到一个外壳黑褐色的圆形果实，大概有一个夏威夷果那么大。
「这是什么？」
大花蹲在地上，正把大章草的叶子一片一片叠好，听到明霞询问，立刻抬起头来，说道：「这是油泡子果。」
「油泡子果？」明霞认真把明小丫的记忆筛了一遍，终于找到了关于这种植物的记忆。
原来，这种长得很像坚果的植物，生长的果实能榨出油来。
其实，就是一种果仁比较松软能榨出比较多油脂的植物。
油泡子树在山上数量不多，也不好移植，对生长环境的要求，也很苛刻，要不然早就被铁屋村的村民移植回家，专门採集果子榨油了。
毕竟在这个年代，一桶油，可比一罐茶叶受欢迎得多。
铁屋村的一个传统，就是在霜降之后，到山里捡拾油泡子果，捡的越多，榨出来的油当然也就越多了。
山区里，能种植油料作物的土地很少，猪油更是宝贵，所以这种野生的榨油植物，当然是很受欢迎，
二花手里这一粒果子，大概就是去年冬天捡果子的时候被人遗落在山里。
明霞对这种没有听过的植物感到很好奇，不过，她觉得有点奇怪。
就算油泡子里能榨出油来，这么一小粒，捡回来有什么用呢？
「这是丑猫他奶跟我们说的，油泡子在外面晒一个冬天，就能直接挤出油来。」二花看娘弄不明白的样子，便将自己知道的东西说出来。
「怎么挤？」明霞捏了捏油泡子果硬邦邦的外壳，不知如何下手。
明小丫记忆里没有这些内容。
明小丫对油泡子果的最深刻记忆，就是要捡果子太累了。每年，如果她没捡满一竹篓，那游老婆子逮着机会，大骂特骂，动手就打。
大花放下手里的大章草，从地上捡了一块趁手的大石头，递给明霞，然后指着果子的一端说道：「朝着这里，使劲砸一下，这果子就会裂出一个小口子，然后再弄个竹籤子，从口子里往里面戳.，多戳几下，油就流出来了。」
听起来不难。
不过，按这种简陋方法操作，都能流出油来，那这油泡子果仁里所含有的油脂，应该是非常非常的丰富。
第34章 三个丫头的性格
◎终于用上油了，伙食改善第二顿◎
意外捡到的油泡子果, 给她们今天的晚饭，带来大惊喜。
明霞找了一块比拳头稍微大的石头，将外壳坚硬的油泡子果放在一块稳固的大石头上, 抡起手臂，对准油泡子果狠狠砸了六七下, 终于将这枚油泡子果的外壳炸裂成两瓣。
比起不起眼的外壳，油泡子果的内心倒是白白净净，乍一看，真与坚果夏威夷果十分相似。
明霞问过大花, 这种油泡子果其实跟核桃, 夏威夷果这类坚果一样, 是果实内心的果核, 内里就是油泡子果树的种子果仁。
被晒干之后, 干瘪的果肉与果核自然脱离, 人们收集果核, 可以长期保存。等需要用它榨油的时候, 再敲开利用。
明霞直接用手扣出油泡子果的果仁。
捏在果仁上，发现这个果仁倒是与其他坚果不同, 手感特别柔软，像极了糯米糰子麻薯。
按照大花所说, 明霞用水果刀在油泡子果的果仁表面上削掉薄薄的一片，然后把削口的位置, 对着黑陶土盆子, 像研磨墨汁一样, 在盆底画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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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油泡子果削口处不断与黑陶土盆子底部摩擦, 明霞已经看一层油光附着在盆底, 并且油层越来越厚。
明霞鼻尖凑近黑陶土盆子, 轻轻吸气，辨别这种植物油的味道。
油泡子果的果仁油味道很淡，只有非常仔细地闻，才能嗅到一点隐隐约约的花果香味。
这种油香，倒是很特别。
明霞正准备继续磨油，蹲在旁边的大花犹豫地开口说道：「娘，你放的油泡子，会不会太多了？」
太多？
明霞看到刚刚沾了一点油光的锅底，怎么看都不觉得多。
这点油量，炒个葱姜蒜都飘不起香。
「我看奶做菜，就拿油泡子在锅底抹了几下。」大花回想偷偷看到游老婆子做饭的情形，有些疑惑的说道。
在所有家务劳作当中，明小丫对做饭是最为陌生。
因为无论在娘家还是在婆家，灶台上的活计，都没有她沾手的份。
简而言之，苦活累活归她管，能沾点油水的事情，轮到谁也不会轮到她。
明霞看了一眼陶土盆子底部薄薄的一层油光，想了想，说道：「我们下次省着一点用，今晚难得能吃一条大鱼，多加点油煎煮，味道会更好。」
在上辈子，只听闻营养学家们在不断唿吁，请广大人民群众健康饮食，少盐少糖少油多吃蔬菜水果，哪像现在这样，柴米油盐酱醋茶，真是按照点滴计算。
大花听明霞说完，看了看摆放大块鱼肉的位置，再想了想中午吃过的煮鱼肉，顿时也觉得她娘说得很有道理。
难得吃一顿大鱼，怎捨不得多用点油？
明霞又拿着油泡子果仁在锅底多抹几下，但到底大花的建议起到了一点作用，明霞很快就收手，没有继续把更多的油往盆子抹。
「娘，今天这么早吃吗？」大花看了一眼天色，疑惑地问道。
今天虽然日头被天上厚厚的云遮挡住了，但算一算上一餐的时间，似乎还没到吃第二顿
平日这个时候，她们还在山下地里忙活，完成集体布置的工分任务，今天上一顿吃得饱，没想到这一顿也提早了。
看到三个孩子还没有很饿，明霞想了想，点点头说道：「行，我们等会儿再煮。」
将抹了油的盆子放好，明霞开始收拾起大花和二花摘回来的大章草叶子。
大章草的叶片上，有厚且牢固的油蜡表层，都可以辅助用来修葺屋顶，自然制作编织遮雨的斗篷，基本上是没有问题。
明霞将用剩了的竹片竹条加工编织成三订遮雨的斗笠，一大两小，准备给自己和大花二花在下雨天使用，因为三花年龄还小，明霞便不打算做斗笠，而是想做个类似蓑衣的斗篷。
比起搬运不太容易的竹子，轻便同样耐用的大章草叶子，也是一种很好的编织材料。
两个小姑娘别看干干瘦瘦，外表营养不良的样子，但做事有一股狠劲，出去的这会儿功夫，摘回来的大章叶份量不少。
明霞略微估算，加上昨天剩下的大章草叶子，也许不够给成年人做草叶蓑衣，但给孩子们使用，还是完全能满足。
不同大小长度的大章草叶子归类放好，再用水果刀尖端的位置把叶片裁成宽度均匀的条状。
虽然採集来的皆是大章草老叶，叶片的组织纤维比较粗密，但再怎么说也比竹子好处理。
没用多长时间，编织需要的基本材料，就已经被明霞处理清楚，条理分明，摆放成堆。
大花对明霞的编织手艺很感兴趣，蹲在明霞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但二花是却坐不住了，她看天色尚早，便开始捣鼓着想再去山里熘达一圈。
她想到今天吃的大鱼，想去帮娘挖点蚯蚓。不过，二花却不敢一个人跑出去。
自从娘带着她们离开游家之后，除了前两天整日唉声嘆气，后来精神起来，许多事情都跟以前不太一样。
以前甭管她们姐妹熘去哪儿，只要能把自己的活干完，她们娘都不会多问一句。
而这几天下来，二花虽然年幼，但也明白，她娘不让她们自己到处跑，就算出工，也都带着她们。
「阿姐，」二花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大姐的后背，说道，「我们去挖点蚯蚓吧，明天给娘当鱼饵。」
二花今天跟在明霞身边，把明霞钓鱼的方法问得仔仔细细，已经徵得明霞同意，明天跟着一起去钓鱼，所以她惦记着今天先弄够蚯蚓，省得明天多花时间。
大花抬头看了一眼明霞，询问她的意思。
「行，」明霞想到自己今天一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在找蚯蚓上，点点头同意了她们的行动，她叮嘱说道，「别去太远，太阳快落山之前回来。」
三花年龄小，腿短体力差，被明霞拘在身边，跟自己聊天学说话。
这孩子三岁，大概是因为平日里接触的词彙较少，说话时，磕磕巴巴，词不成词，句不成句。
明霞在编织手工的时候，正好可以引导她多说话，多交流。
有了明霞的首肯，大花二花两人撒腿跑出院子。
不过，两个小姑娘的心思不一样。
大花想得是早去早回，趁着天还亮，多看两遍娘编织的手艺。
二花则是迫不及待地想把大蚯蚓捉回来，让明霞明天钓到更多的鱼儿。她年纪不大，也没上学，不懂得描述自己此刻心情，但是二花知道，自己听到关于钓鱼的事情，浑身上下就特别起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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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俩这次出去，目标明确，回来的速度快多了。
二花抱着手里用宽厚叶子抱起来的蚯蚓，兴高采烈冲进来的时候，正听到明霞在一字一句地教三花说话。
「蓝蓝的天空。」
「蓝，天空。」
「蓝蓝的天空。」
「蓝蓝天空。」
「蓝蓝的天空。」
「蓝蓝的空空。」
二花是一个脑子很机灵的孩子，虽然以前在喜欢在游家人面前装得呆呆傻傻，但一眼看到自家小妹真是一脸冒傻气，跟着她们的娘，连读了好几次都没有读对，忍不住嘆了口气，故作老成的摇头。
明霞看到二花回来，捧着一团不断扭曲挣扎的蚯蚓，扫眼估算，约莫有二三十只。
这些蚯蚓有大有小，最小也有筷子尖粗细，而最粗的一只，居然比明霞的食指还粗，就像一条丑丑的小蛇，冷不丁看到，还挺吓人的。
刚捉回来的蚯蚓很有活力，不过要等第二天派上用场，所以明霞教二花把这些蚯蚓养起来。
老猎户的破屋里，留着一些派不上用场的物件，二花翻腾了半天，找到一个破瓦盆，用来养蚯蚓。
洒水，倒土，放蚯蚓，再抖一些枯黄的，半腐败的野菜叶子。
这个一见面就从地上抢掉落地瓜干吃的小姑娘，性子里透着一股机灵劲头，明霞三两句的功夫，她已经完全消化了养蚯蚓的方法，有条有理地收拾起来。
最后，还怕蚯蚓跑了，找明霞借了一个竹编斗笠，盖在瓦罐上面，用石头压好。
大花跟在二花之后回来，脚步比妹妹慢了许多。她这次出去，又带回来一堆的大章草叶子，性格最为沉稳的大花，将大章草叶子放在明霞身边，就主动走到压着暗暗火星的土灶旁边，小心放入干燥的松针，把火引起来。
第二趟出去回来，也就到了平常做晚饭的时间。
明霞手里的大章草蓑衣，比较复杂的领口和肩部，已经基本完成，明霞不断将一根一根深绿色的新鲜叶条编织进去。
这件蓑衣在刚刚编织成型的时候，颜色是最漂亮的，新鲜的草叶绿，还有天然的草叶芬芳，仿佛这件斗篷形状的遮雨衣，是刚从树上带着露珠被採摘下来。
大花一边生火，一边还扭头看明霞的动作。
明霞教二花如何养蚯蚓之后，就注意到大花的眼神，她朝着大花招了招手，说道：「大花，要不要试试？」
最难的部分明霞已经完成，除了最后收尾一部分，剩余的编织方式并不算难，明霞知道大花今天看了许久，注意力都在这个上面，便打算让她亲手试一试。
用她拜师学艺师傅的一句话说，就是手艺人的功夫，就要用手记住，不动手哪怕是看多久，都出不了师。
大花听到她娘的话，手里想放到土灶里的一把干枯树枝一晃神掉到地上，她盯着明霞手里纹路整齐细密的草叶斗篷半成品，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娘，我都没做过呢，让我动手，废了可惜，我以后自己拿其他叶子练呗。」
明霞将先前过了油的陶土盆子端出来，架在火灶上，轻松笑道：「不要在意，就算练手，用不合适的材料，编出来的东西不能用，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听我的，直接上手。」
明霞说完这句话，留下大花自己坐在灶火旁边，皱着眉头思考，自己则起来去拿中午剩下的鱼肉。
鲜鱼不耐放，这不过数小时的功夫，肉质已经不如上一顿新鲜，今晚无论大鱼小鱼，都要解决掉了。
等明霞带着鱼肉回来的时候，看到大花已经坐在她之前编织手工的石墩子上，垂着头，有板有眼地将一根一根的大章草叶片，互相纵横交错。
明霞微微一笑，也不多言，直接取了大鱼鱼肉，在油温上升的黑陶土盆子里过了一遍。盆子里的油量不多，也只刚够鱼块沾上一点薄薄的油光，洗净的野蒜也扔进陶土盆子里，明霞用一块竹板快速将蒜香味炒出来后，就速度倒入一竹筒的清水。
黑陶土盆子的质地不知如何，明霞可不敢干烧太久，将家里唯一一个煮饭的器皿给炸了。
锅底的油花漂浮在清水表面，让这锅鱼肉，看起来比中午的清水煮鱼多了些许份量。
处理完大鱼的鱼肉，明霞看到二花刚弄完蚯蚓脏兮兮的销售，立刻说道：「二花，去院子外面的红土坑里，弄两把湿泥土过来。」
「知道啦！」二花脏手也不洗，直接往外跑去。
这座山头土质成分复杂，表层是棕黑的腐殖质，而更深层的土壤，则是粘稠度很高的黄泥，除此之外，明霞还看到山脚有几片较为贫瘠的沙砾土地。
明霞让二花去取得黄泥，就是山体表面肥沃腐殖质被挖走之后，露出来的黄泥坑。
黄泥很手，比沙砾土地更难种植作物。
不过，这种泥土也有它的用处。
黄泥土坑距离她们借住的小院子很近，二花来回跑了几趟，就挖回来好几团的黄泥土。
明霞找到几棵野芋头，将它们的大叶子摘了三片。
将七尾小白条分成三分，抹了盐，撒了野葱和野蒜碎末，用野芋头的叶子紧紧包裹起来，再在叶子表面，抹上又黏又湿的黄泥土。
弄成三个黄色的泥团之后，明霞再将它们小心放入灶火火堆中。
这就是野外缺少炊具时候，最简单容易的烹饪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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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花鸡之所以名叫叫花鸡，正是因为制作它的方法，连叫花子都凑得齐材料。
明霞以往在野外野炊的时候，用这个方法烤过地瓜土豆，烤过鸡蛋，烤过鱼虾。
食物的味道，通常与中间那层叶子息息相关，荷叶清香，柚子叶沁香，芋头叶地瓜叶皆可使用，各有风味。
但无论如何，被新鲜叶子和湿润黄泥土包裹住的食物，只要食材新鲜，没用什么气味古怪的叶子，敲开被烧干的坚硬土壳子后，味道都不差。
小白条鱼刺多肉瘦，不能像大鲫鱼那样水煮熬汤，也没有条件干煎油炸，明霞就想到这种做法，好歹能保证整条鱼的完整性。
上一顿吃了鱼，没加主食，明霞今晚煮食的过程中，询问了三个孩子的意见，并没有在鱼汤里加入番薯干。
这点鱼肉的分量，在食物供给富裕的社会，实在撑不起四个人的一顿饭。
但是放到她们身上，常年饱受飢饿的肠胃，接受这点食物，也是恰到好处了。
等待食物熟透的这点时间，三位小姑娘自觉得去洗手，清洗自己的竹筒餐具。
有一句话说，是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
这三个孩子显然形成习惯的速度更快，现在不用明霞的提醒，吃饭前，上完厕所之后，清洁双手这件事情，已经不会忘记了。
等忙完饭前准备，陶土盆子里的鲫鱼鱼块也完全成熟了。
因为有了油的加入，煮鱼的汤水不像上一顿那么清澈透明，有着淡淡的奶白色。鱼肉的新鲜度与上一顿相比稍微逊色，但油和蛋白质混合在一起产生的香气，弥补了鲜味不足的缺点，让今晚的鱼肉汤香气更为浓郁。
孩子们显然喜欢极了这盆鲫鱼汤。
经过上一顿的练习，这次她们吃鱼熟练多了，只不过因为天色昏暗，照明的火焰跳跃，鱼肉鱼刺不好找，所以吃鱼的速度并不快。
明霞有意将更容易挑刺的大鲫鱼鱼肉让给三位小孩，自己等着吃火堆泥土里烤着的小白条，所以给三花挑鱼刺的时候，还有闲心观察她们吃鱼的模样。
都是黑黑瘦瘦的小丫头，一眼望去，除了身高，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但与她们相处一阵子，仅仅从简单的生活细节中，明霞逐渐就摸清了她们属于自己的独特性格。
同样是吃多刺的鱼肉，大花专心致志，抿着嘴瞪大眼，一心一意按照明霞上午的教导，把鱼肉上的每一根刺都□□。
而二花心思就活跃多了。她拔着拔着，很快就发现在夜晚如此吃鱼肉很麻烦，她开始尝试将一小块鱼肉直接放入口中，用唇舌牙齿，来分辨寻找鱼刺。
她很快发现这种方法比手动剔除鱼刺更快。于是，在小心尝试之后，二花放弃了手工剔除鱼肉的笨办法，吃鱼的速度提高了一大截。
二花吃鱼技巧无师自通，嘴里噗噗噗吐出小鱼刺，但大花坐在旁边，稳如磐石，半点也没被妹妹的技巧影响。
至于三花，自己还不会吃鱼，只能老实坐在旁边，默默等明霞投餵。
这小傢伙是真老实，明霞都能听到她肚子响如滚雷，但也一点也没着急，送到嘴边的鱼肉，就乖巧张嘴，如果明霞剔刺的速度慢了，她也不催不闹，啃着手指头等着。
第35章 第二处钓鱼点
◎二花一起来钓鱼◎
没有灯光, 没有书籍，更没有电视电脑的时代，消磨时间的事情, 少得可怜。
若是住在村子里，晚饭过后, 还能摇着一把蒲扇，到露天的空地里，碰到左邻右舍的人，反覆聊着田里的收成, 村里的长短。
但明霞她们独居山上, 解决完晚上这一顿饭以后, 只能往床板上一躺了事。
明霞原本想把今天买的一次性牙刷找拿出来, 教一教三姐妹如何刷牙保护牙齿。
但是, 明霞考虑再三, 为了稳妥起见, 她还是打算等后天赶完大集回来, 再把虚拟淘宝上这次买的东西拿出来。
不过怎么说，给这些东西解释一个来源, 总比凭空取出来安全点。
孩子们回屋睡觉后，明霞回到自己的房间, 开始了睡前时光。
购物逛商品在这个时代，已经能算得上是有趣的休闲娱乐了。
但明霞昨天刚刚清空了余额, 今天赚到的毛毛角角, 要凑上好一段时间, 才能集齐包邮价。
所以, 已经大致列好未来几个月购物清单的明霞, 并没有把时间放在刷虚拟购物程序上, 而是专注研究这次兑换到的电子书。
这本介绍竹编工艺的电子书物有所值，里面详解的竹编事例和技巧，可以灵活应用在草编藤编上。明霞决定把书里的内容吃透了。
一技傍身，不是坏事。
尽管如此，明霞并没有因此废寝忘食。
将两种花式竹篮的编织步骤和要点琢磨透彻之后，明霞及时关闭了大脑里虚拟阅读的功能。
大脑放空，全身放松，思绪逐渐模煳，沉入梦乡。
第二天，明霞按照身体的生活习惯，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做事了。
这段时间，集体大队里春耕的农活告一段落，铁屋村主要的粮食种植工作，大体完成。主要男性劳动力，都在距离铁屋村很远的荒山上开闢新的农田。
而村里的妇女劳动力，除了五六日一次的採茶上工，其余时间都在收拾自家的自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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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现在并没有属于她们自己的农田。明霞打算将老猎户原本在山上开垦出来的小片薄田给利用起来。
事情上，将这些可种植的区域，称之为「田」，实在是太过抬举它们了。
在明霞看来，这些蹩脚地散落在山上的土地，用「一」和「丶」形容，才算恰到好处。
这种面积狭小的种植地，导致明霞在进行种植规划的时候，只能用「株」、「棵」这样的单位来进行分配。
这里种五棵番茄，那边种两棵贝贝小南瓜，东边的那块地又长又窄，正好用开种一排木耳菜。
她培育的农作物种苗再过一阵子，就能定植，需要忙碌的事情很多。
因为多年无人打理，老猎户当初的山田完全被年年生长的杂草覆盖，最初的轮廓都完全消失，明霞只能在这段时间，带着三个小姑娘，慢慢收拾。
不过，今天早上，明霞没有计划将时间放在打理土地上。她煮了一锅地瓜煳煳之后，开始整理钓具，准备再去弄几条野鱼，改善伙食。
看着黑陶土盆子里翻滚的地瓜煳煳，再对比昨天满是蛋白质的香嫩鱼肉，明霞越发觉得这锅地瓜煳煳没滋没味起来。
明霞将买的两包鱼钩都带上，还有二花昨天养在破瓦罐里的蚯蚓。
这些挤成一团的长傢伙们，昨晚在瓦罐里过得不错，明霞掀开瓦罐顶上的斗笠，看到它们充满活力地扭动。
这种状态，绝对是吸引鱼儿上钩的好诱饵。
等明霞收拾完渔具，另外一个房间的三位小姐妹，才醒了过来。
明霞昨天晚上跟她们三个人商量好了，今天早上就算早早醒来，她们也不能起床，需要继续躺着，等天亮了才能起床。
之所以会有这项规定，是明霞认为，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天不亮起来，并不影响身体健康，反正每天晚上入睡时间都很早。
而大花三个小丫头，都是正在生长发育时期的幼儿，每天完全可以多睡一点，等天色完全亮了，再起来吃饭不迟。
大花她们原本不不愿意，但明霞也不是会随意动摇自己想法的人。
终于，三位小朋友还是敌不过始终坚持自己想法的明霞，开始了早睡晚起的日子。
说是晚起，其实一点也不晚。
对于那些动辄赖床到□□点的懒虫而言，此时估算，也差不多就早上七点钟左右。
「娘，你答应今天带我去钓鱼的。」二花咕噜咕噜喝光了自己手里的地瓜煳煳，随后从旁边竹筒里倒出一点凉开水，将装过地瓜煳煳的竹筒内壁的东西弄干净，一口气喝光，才大声说道。
「我知道，答应你了，我们今天去远点，那边石洞里的水潭。」明霞将需要带的装备都在大竹篓里放好，然后转头询问慢慢小口抿着地瓜煳煳的大花说道，「大花呢？」
「娘，我不去了。」大花想了想，她对钓鱼没什么兴趣，再看看走路还不太稳当的三花，说道，「娘，我在家里，正好把大章草的叶子处理了。」
大章草的叶子要撕成细条，才能编织。
大花昨天吃完晚饭，跟着明霞练了几次，就能撕得有模有样了。
只要慢慢来，成型的模样，并不比明霞快手快脚时完成的差。
而且，比起钓鱼，她更喜欢在家里练习处理大章草的叶子。
明霞确认过安排之后，马上背上竹篓，带着二花，快步往大石洞的方向走去。
大花脚步轻盈地跳跃在山间小路上，欢快如一只小麻雀。
明霞先去昨天砍竹竿的小竹林子，弄了一根稍短稍细一点的竹竿。
「娘，这是做什么？」二花蹲在明霞旁边，看她娘小心将竹竿上的竹叶枝条一根一根削掉，难掩好奇地问道。
「你不是想跟着我学钓鱼吗，我也给你弄一根鱼竿。」明霞将鱼竿递给二花，看见这个小丫头嘴巴长得圆圆，瘦巴巴的脸上满是惊讶，觉得挺有趣。
「试一试，掂量掂量，会不会太重了。」明霞并不指望年龄尚小的二花，真能钓多少鱼。
她制作这个小号鱼竿，不过是举手之劳，权做满足小孩儿的玩心，给她童年增加一点小小的乐趣。
毕竟比起明霞印象中那些玩具多得没处放的朋友娃，对三位睡觉连被子都没有的小姑娘的生活，一直在生存中挣扎，童年的欢乐，似乎是一种奢侈的玩意。
二花今年五岁，浑身瘦得没点肉，身高也比明霞以往所见的幼儿园中班的孩子矮了很多。
不过，她接过竹竿的小爪子，劲道却不小，稳稳噹噹。
她面色欢喜地甩了甩鱼钩，又瞄了一眼明霞手里比自己大了一号的鱼竿，露出心满意足地笑容。
明霞看到她开心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上黄黄的头髮，心里默默想着。
还是得给这些小傢伙们增加营养，多长点肉。
要不然明明是高兴的表情，出现在瘦巴巴的脸上，愣是让人觉得心酸。
扛着鱼竿，二花走在明霞前面，两人往目标山洞走去。
在铁屋村附近的山林中，能看到许多喀斯特地貌的痕迹。比如，山中的清泉高低错落的岩石流淌下山，走过一段隧道般的石洞，时不时还能看到的造型各异的岩石，以及深入地底不知多深的山洞。
明霞对贸然进入未知山洞这件事情，当然是持着非常谨慎小心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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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将这个山洞列为一个钓鱼点。
与印象中狭窄幽深的洞穴不太一样，这个山洞的入口很宽敞，头顶的岩壁很高，至少离地面有□□米的高度。
而山洞的入口处，就像一张张得大大的怪兽嘴巴，明霞估算，宽度和高度都在五米以上。
从入口走进去不到十来步，就能将山洞内部的情况一览无遗。
看起来像是体育场的空间，其中一半被水潭占据，另一半则是凹凸不平的岩石表面。
与昨日钓鱼的浅水湖相比，昏暗环境下，平静的潭水能见度很差，仔细聆听，可以隐约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不知道看似安静的水潭，通往何处地下河流。
与地面上水质比较肥厚的浅水湖泊相比，位于山洞里的水潭，按照规律来说，生长鱼类的数量会更少。
不过，明霞还是将其当做一个可以获取食物来源的地方。
而且，明霞上辈子听一位老钓友谈起，深山水潭，虽然谭中鱼少，但所产鱼类，大多滋补，品质比普通江河湖泊的鱼好许多。
既然如此，就算山洞水潭的位置稍远，明霞也想趁着不上工的清闲时间，试试手气，探探底。
顺着蜿蜒的山路，她们在山林里绕来绕去，总算来目的地。
二花到底年龄小，耐力不足，走进山洞路口之后，大口大口地唿吸喘气。
明霞让她找一个干净的地方坐好休息，然后放下自己肩膀上的竹篓，以及手里的鱼竿，借着山洞外照进的日光，开始进行钓鱼前的准备。
捉出一只小蚯蚓，明霞看到二花双眼发亮的模样，便蹲在她旁边，教她如何用蚯蚓做饵。
其实，单纯用蚯蚓当鱼饵，垂钓效果未必那么好。许多钓鱼者都自己制作拉饵，将蚯蚓发挥出更佳的效果。
很多钓友，都有自己的秘方。
面粉，玉米粉，豆粉，酒米，蜂蜜，香油等等，反正让野外的鱼儿经受不住诱惑，就是好鱼饵。
明霞现在条件有限，面粉玉米粉香油这些精贵东西就甭想了，活生生的蚯蚓，算是现有条件下最好的鱼饵。
将活蚯蚓挂鱼钩的小技巧，一一跟二花解释说明。
别看就蚯蚓挂鱼钩一个小小的动作，也是有许多技巧的。
是不是要露出钩尖，是挂整条蚯蚓还是用一段，钓大鱼和钓小鱼各要如何处理鱼饵……
二花听得全神贯注，小手紧紧抓着鱼竿，不敢分神半点，怕一不留神错过了娘所讲的某一句话。
二花心情紧张，明霞却没真只讲一遍，她原本计划，多讲几遍，只有五岁的二花，应该能明白。
不过，二花的天赋值似乎在这里有很大加成，与无师自通徒手捞小鱼小虾一样，明霞只简单说了一遍，二花就模仿着上手了。
等明霞将自己的鱼钩抛到水里时，二花屁颠屁颠地捧着挂好饵的鱼钩，充满希翼地站在明霞身边，抬着小脑袋等待明霞发话。
有一个优秀的学生，对传道授业者而言，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明霞想了想，让二花把刚才教她的挂蚯蚓技巧复述一遍。
二花一愣，看了看手中的鱼钩，忍不住抬起手抓了抓头髮。
让她模仿娘的手法容易，但让她将刚才明霞说的内容再重复一遍，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打结了。
浮漂在水面上，明霞不急不躁，等着二花回话。
二花费力地想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复述起了明霞刚才跟她说过的内容。
「钩子，从这里穿过去……」
「想要钓大鱼，用整只做饵。」
「钓小的，用一段做饵。」
……
她复述的内容，大多数是用自己的语言，简单，不太流利。
因为第一次尝试去表达这么长的意思，她在明霞目光的注视下，显得有点紧张。
明霞觉得自己对待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保持足够的耐心。所以，即便二花的阐述过于粗糙省略，她也没有出口打断她的话。
磕磕绊绊地说完，明霞伸手摸了摸二花的脑袋，与有荣焉般夸奖二花说道：「说的很好，每一个要点都没有忽略，下次可以讲得更详细一些。」
「好吧，现在我来教你怎么下钩子，还有怎么判断鱼上钩了。」
二花听到明霞这句话，冷不丁一个激灵，立刻把精神更集中了几分。
这位小丫头不笨的小脑袋，已经预料到，她娘可能还会再让她像刚才那样，重复讲一遍她讲的东西。
明霞向二花传授钓鱼技巧的时候，并没有打算马上有鱼上钩。
毕竟说话的声音，在安静的山洞里，很可能会惊扰潭水里的鱼，让它们警惕而游远。
不过，出乎她的预料，这个水潭里的鱼并没有被她们的说话声音影响，在明霞刚刚讲完如何抛鱼钩的时候，立刻迫不及待地咬住了鱼钩上的蚯蚓诱饵。
「鱼。」
山洞的光线比不上室外，明霞只能看到快速上下摆动的橙色浮漂下方，有一道挣扎的黑色影子，打破了水潭表面上的平静。
水波以浮漂为中心，快速扩散。
二花第一次看到她娘钓鱼，顿时啥都忘记了，双眼瞪大，一眨不眨，盯着鱼线没入水面的地方。
上钩的鱼不大，明霞观察浮漂动静，确认上钩的鱼已经吞钩入口，立即起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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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有着长长鬍鬚的鱼，被明霞的鱼钩拉了出来。
鬍子鱼？
明霞看到这种熟悉的鱼类，觉得有点意外。
鬍子鱼就是鲶鱼，头宽扁，无鱼鳞，生命力强，是一种很常见的肉食性鱼类。
不过，这么小的鬍子鱼，明霞上辈子很少看到。
那个年代，水库江湖里的鬍子鱼，大多吃得肥头大耳，动辄六七斤，十几斤重的鬍子鱼也不稀罕。
这种鱼鱼肉肥厚，也没有什么难缠的鱼刺，但基本上不在大多数人的食谱上。
因为鬍子鱼生存能力强，在污染严重的水域，也能旺盛生长，无论是臭水沟，还是满是垃圾的内城河，都可以看到它们的身影。
许多人又把鬍子鱼，叫做「垃圾鱼」，意思就是指这种鱼的鱼肉特别脏，吃着不干净。
明霞听过最噁心的说法，是有人饲养鬍子鱼在水库里，每日用往水中灌入大量粪便水，养出来的鬍子鱼又肥又大，一年能长上十斤。
自从听了这个，明霞本能地对鬍子鱼拒之千里。
有些懒得去野外，直接在内城河流旁钓鱼的钓友，钓到的鬍子鱼，十来斤重，都直接扔在路边，无人搭理。
明霞将离开水后，依然活蹦乱跳的鬍子鱼丢进竹篓里，她凑近竹篓观察这只三指宽的小鲶鱼，二花也学着她的样子，脑袋凑过来。
往洞外走了几步，光线明亮起来，视线清晰以后，明霞才发现，自己刚才判断错误了。
这只不到半斤重的小鲶鱼，并不是经常在污染水域出现的「垃圾鱼」。
这只小鲶鱼身上是灰黄色，还有一些小斑点，只有四根鬍鬚。
而经常在污染水域出现的鬍子鲶鱼，浑身黑色，有八根鬍鬚。
明霞作为一位只钓过几次小白条的初级钓友，很多垂钓的知识，都是从熟悉的钓友口中听来。
她只知道那种生长极为迅速到鬍子鱼不受人待见，但却分不清楚，刚刚上钩这条似乎是鲶鱼种类的鬍子鱼，与那些鲶鱼有什么区别。
正在疑惑中，突然听到，趴在竹篓边上的二花，巴咂巴咂小嘴，嘀嘀咕咕地说道：「这是潭子贼呀？」
「什么？」明霞没听过这个名词，低头询问二花。
二花双眼亮晶晶，一脸欢喜地抬头说道：「村长家的二叔，以前有给我们看过潭子贼，就是长这副模样，他说一条能换五个地瓜呢！」
潭子贼应该是这种鱼在铁屋村的称唿了。
不过，明小丫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这种鱼的信息。
或者应该说，明小丫从小到大，压根没吃过鱼。
明霞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
她知道去哪里可能能够查到一点资料。
她快速在脑海中，打开虚拟购物程序，输入检索名词。
【鲶鱼】
画面弹出一列商品。
全都不是鱼。
鲶鱼在食谱上的地位并不高，所以弹出的商品，有鲶鱼牌钓具，鲶鱼饰品，甚至鲶鱼墨水，就是没有明霞要找到鲶鱼。
明霞想了想，换了一个检索词。
【鲶鱼 鱼苗】
这一下，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查看的目标。
一个专门出售鲶鱼鱼苗的连结，里面就有明霞想要的答案。
得益于商品详细介绍上面的资料，明霞获得了有关于鲶鱼品种的详细介绍。
一种是明霞熟悉的黑色大鲶鱼，从非洲引进，也称之为埃及鬍子鲶。这种鲶鱼生长速度极快，体重能长到二十斤以上。
二另一种鲶鱼，就是明霞刚才钓上来的这只，是本土鲶鱼。它外表偏黄色，生长速度慢，对水质要求高，通常重量在一斤到两斤之间，但肉质鲜美滑嫩，不像埃及鬍子鲶那样肉质粗糙，有一股土腥味。
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是，埃及鬍子鲶有八根鬍鬚，而本地鲶鱼只有四根鬍鬚。
把钓上来的鲶鱼种类弄明白，明霞才算安心继续下饵钓鱼。
明霞将新的一个鱼钩扔进水潭里，转而询问二花，说道：「你村长家二叔在收这种鱼吗？」
二花学着明霞的手势，也将自己挂着蚯蚓的鱼钩甩进水中。
她张望着没有什么动静的水面，晃着脑袋，回答明霞的问题。
「二叔说，不是收，是帮人换。」
明霞看了一眼竹篓里乱动的土鲶，心里也多了些想法。
刚才商品详情资料里说，土鲶怕光，所以这处山洞水潭，很可能是土鲶鱼聚集地。
村长的二儿子，愿意用五个红薯向二花这些小孩们换土鲶鱼，那如果多拿几只给他，能不能换到一些生活必须用品呢？
虚拟淘宝的商品，只能通过劳动获得劳动值兑换。
每天能赚到的劳动值是有限的，明霞不可能什么东西都找虚拟淘宝兑换。
一些简单常见，没有时代鸿沟科技差异的东西，明霞还是希望能够在这里买到换得，而将宝贵的劳动值用在更有价值的东西兑换上。
毕竟，同样的东西，六十年之后的价格，与现在的售价相比，实在是贵得离谱。
明霞与二花短暂的对话结束后，整个山洞陷入安静，她们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漂浮水面的浮标上。
明霞刚才跟二花提过，怎么才能判断水里的鱼开始咬钩，以及完全上钩之后浮漂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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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花牢牢地记住她娘所说的话，眼睛像长了钩子一样，盯着水面。
深水潭里的鱼，并不像湖水里的小白条一样容易上钩。
第一只钓到的鲶鱼，算是好运，不知怎么被蚯蚓吸引，落入明霞她们的手心。
而第二只上钩的鱼，她们等了大约十分钟。
咬住的是二花下的鱼钩。
「娘，娘！」二花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水面，她感觉到鱼竿有不一样的动静，急忙小声喊旁边的明霞。
明霞注意到水里的变化，立刻把自己竹竿往手臂下一夹，走到二花身后，比较有力气的右手，握住二花手上的细竹竿，顺势用力一提。
一尾只有两指宽的薄薄小银鱼，从水里被提了出来。
「哇！」二花高兴地跳了起来，激动地牙齿都打战了。
这是她第一次除了用双手捞鱼之外，用其他方法抓到水里的游鱼。
现在，她感觉，就像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朝着她缓缓开启。
明霞却十分纠结。
怎么又是一种不认识的鱼？
作者有话说：
真真真的很抱歉，最近更新速度太差了。
我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寒假会这么漫长，而且不知何时是尽头。
小神兽在家，我几乎没时间码字。
料理一日三餐，收拾生活琐事，还有陪玩陪学，简直是。。。
只能泪奔恳请大伙，把书藏在书架里，等她开学，恢復正常更新。
第36章 二花钓鱼的奇怪技能
◎一群小怪鱼们，能带来什么？◎
明霞和二花在岩石山洞里蹲守了将近两个小时左右, 陆陆续续钓上来大约二十多尾的鱼儿。
这个数量，着实有些出乎她意料。
通常情况下，这种山洞水潭的鱼类资源, 要比露天水域差了许多。
而根据目前的垂钓情况来看，这个山中石洞里的水潭, 鱼类资源并不贫瘠，反而非常丰富。
最让她啧啧称奇的是，在二十多尾的鱼中，只有八条本地鲶鱼, 是明霞自己钓上来的, 而剩下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小杂鱼, 都是从二花的手中的鱼竿拽上来。
明霞都有点忍俊不禁, 觉得这小丫头, 体质有点玄乎, 尽是招惹这些稀奇古怪的鱼。
明霞自己就平凡朴实多了, 钓到的都是二三指头宽, 不过二三两重量的鲶鱼。
虽然鱼小，但鲶鱼刺少, 吃着比昨天的白条和鲫鱼方便多了。
有这几只鲶鱼打底，她们一家四口一整天的蛋白质需求, 也就够了。
更况且，土鲶滋补, 肉质细嫩, 鱼肉中的蛋白质比大荤肉更适合她们久虚体弱的身体。
明霞带二花出来钓鱼, 原本只想满足孩子的兴趣, 却没想到, 这位小朋友慢慢上手使用鱼竿的方法之后, 拉钩的速度，比明霞还要快。
至少明霞上辈子刚刚跟着钓友们去玩的时候，可没有这位小朋友的成绩出众。
二花钓上来的小鱼重量很轻，基本上一只不到一两重。
这小丫头在垂钓上有天赋，明霞只头两次拉勾的时候，给二花帮了忙，提点了一些技巧，之后她自己就有足够的力气，将这些小鱼儿拽上来。
小杂鱼们形态各异，明霞拎着竹篓走到山洞外更亮堂的地方细看，发现这些比她指头略宽的小鱼，每一尾的模样都不一样。
从二花手上钓到的第一尾小鱼，浑身银白，两指宽，三寸长，宛如一片银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条短短的小白蛇。
还有一条小鱼，扁扁宽宽，像是一面三角形的旗子，尾巴一点红色的斑纹，在竹篓中挣扎跳跃，每跳一次，都给自己翻了一个面，不屈不挠，从扔进竹篓里，就没停歇过。
还有一只梭子形状的小黑鱼，身上特别滑熘，就算在没有水的竹篓里，也依然灵活地穿梭在其他鱼中，仿佛还在水里游动。
总之，这个装着鱼的竹篓，随着放入的鱼越来越多，整个看起来就像炸了锅似的，放在地上，都摇晃起来。
最后，明霞不得不用带着防雨的斗笠，盖在竹篓上，防止里面的鱼儿蹦出来。
最让明霞觉得奇怪的事情是，除了自己钓上来土鲶鱼，二花钓到的这些小杂鱼的生命力极强。
就算竹篓里缺水，就算它们离开水面已经很久，它们依然活蹦乱跳，一点脱水奄奄一息的模样也没有。
这让明霞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鱼这种生物，有什么认知上的偏差。
自己钓上来的最后一只土鲶鱼，已经没精打采，嘴巴一张一合快要断气的样子，而二花钓上来的第一只小银鱼，却依然能够飞快地甩动着鱼尾巴，脑袋对着竹篓的小缝隙，想挤出去。
二十多条鱼，放在竹篓里，还不到三斤重，但却比昨天明霞钓上好几斤重的大土鲫难对付多了。
在明霞觉得竹篓不能继续再装鱼的时候，果断放弃继续垂钓，收拾渔具，准备带二花返回。
明霞猜测，这个位于山洞中的水潭，与昨天钓鱼的浅水湖泊，应该是两个不一样的生态系统。
昨天钓鱼的浅水湖，生长的鱼类品种与明霞在上一辈子接触到的普通湖泊水库没有什么不同。
而现在她抱着的竹篓里装着的这些小鱼，明霞上辈子一只也没有见过。
回去的时候，明霞将竹篓背在前面，一手压着斗笠，免得竹篓里还在瞎蹦哒的小鱼们逃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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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小段路，明霞突然发现，默默跟在身后，自己拿着竹篓的二花小姑娘，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她眉眼耷拉着，小脸上满是沮丧，不太整齐的乳牙咬着嘴唇，显而易见不太开心。
奇怪，来钓鱼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去就有情绪了呢？
明霞放缓脚步，等二花走近自己，才放大声音说道：「二花，你今天拉鱼的表现很好，没想到你第一次就能钓到这么多鱼。」
二花这个年龄的孩子，再怎么早熟，也很难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大概没想到明霞会突然夸奖自己，沮丧瞬间转为惊讶，脱口说道：「我很差，一只大鱼都没钓到。」
二花看过竹篓子，里面稍微大只的鱼，都是她娘拉出来的，而自己钓到的鱼，又小模样又奇怪，看着也不太好吃。
明霞这下明白小丫头满脸愁云，一脸沮丧的原因了。
敢情是嫌弃自己钓到的鱼太小。
明霞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抬手揉了揉二花又黄又稀的头髮，打趣地说道；「这么多尾小鱼，你还嫌弃它们呀？」
二花倒是正儿八经将明霞的打趣当成问话，皱着鼻子，严肃地重重点头，说道：「太小了，想要大鱼，像娘昨天那只那么大。」
「行，」明霞对小丫头的小野心，保持着肯定的态度，她继续往前走，同时大声地说道：「明天给你换大一点的鱼钩，大鱼钩更容易钓到大鱼，不过，你想一想，如果是一只大鱼在鱼钩上，你能跟它比力气吗？」
二花眨了眨眼，紧紧跟在明霞身后，仰着脑袋盯着她娘的后脑勺，充满斗志地喊道：「一定会的，我肯定能钓到最大的鱼，比昨天那只还要大。」
明霞嘴角的笑容就停下里，她就喜欢小丫头这副人小志气大，不服输的模样。
她可不希望自己养出的闺女唯唯诺诺，在外界的磨搓下，连点奋勇向上的心智都没有。
在这种对女性极为不友好的环境下，如果连这点志气和脾气都没有，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明霞投身在明小丫的身体里，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三个小姑娘，重复她们亲娘的命运。
这一段山路，明霞也没让二花闲着，一路上，给她讲了很多垂钓上的技巧和常识，都是一些基础的东西，明霞当年玩垂钓的时候，从钓友那儿听来的经验，或者自己查资料获得的知识。
明霞尽可能用浅显的语言去讲述这些内容，便是年龄不大，也能大概听个明白。
她们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往铁屋村的方向走去。明霞从二花口中，了解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她想试试看，能不能靠着这些信息，用钓上来的鱼，换一些重要的生活用品，毕竟，靠着每日不多的劳动值，从淘宝换东西，被六十年代物价差割了一大块肉，真是太亏了。
明霞在半路的时候，多长了一个心眼，将鱼竿上的鱼线和鱼钩取下来，鱼竿藏在一块石头后的草丛里，才背着鱼篓子，继续往村子里走去。
此时，农忙已过，这段时间，除了青壮劳动力日復一日在外开荒，其余妇人老弱分配到的集体劳动很少，除了五到六日上山採茶，其余时间妇人老弱基本不上工，大部分人都在家中料理家务，或者忙于像织布竹篾这样能换取一定工分的轻劳动。
因此，明霞靠近铁屋村的时候，立刻发现，今天村子里的动静很大，与她前几次来时空落落的模样大不相同。
她顿了顿脚步，压下心头一点不属于她的恐慌和畏惧，定了定神，牵起二花瘦得像鸡爪子的小手，一步一步稳稳往村子里走去。
下山路上，明霞向二花打听清楚她口中村长家二叔向他们收货的情况。
村长家的二儿子，大名游全文，是游香美的二弟，村里人都喊他游二。他经常离开铁屋村，据说在镇子上和县城里，有一点不为外人道的关系。
在村子里找到游全文不容易，大花二花他们这样的孩子，其实都是找他媳妇小山。
村长的老屋，在铁屋村最中心的位置，她要进村，无可避免地要穿过铁屋村，无论走哪个方向，都躲不开旁观村子里旁观窥探的眼神。
明霞发现，身处在明小丫的身体里，那若有若无的影响，在某些场景和环境下，会变得更强烈。
比如现在，被比如前些日子瞥见游家老婆子的时候。
好在她一向稳得住，回过神后，心头一狠，将明小丫深刻在心里的负面情绪全部镇压，一脸山崩于前不变色的表情，淡定地走进铁屋村。
「大花她娘！」
刚进村子，明霞就听到一个熟人声，转头寻找声音来源，正是明霞醒来第一天就来看她的铁头他娘。
铁头她娘手里挎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里放着满满的衣服，明显是要去洗衣服的架势。
村里有老井，村子里的妇人，多在井水边挑水洗衣。
虽然明霞并不适应与这位话多八卦多的大姐相处，但她始终记得，在当初一贫如洗的破屋里，这位大姐送来一袋救命的晒干地瓜，让她和三位小丫头熬过最艰难的几天。
「大花她娘，今个没集体活，你咋下山了？」村中老井的方向，与村长家相同，两人便并肩同行。
二花跟在明霞的另一侧，不时抬头看向铁头的娘。
「石姐，你叫我明霞吧，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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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头他娘姓石，在娘家的名字叫小草。明霞不习惯用身份的称谓，去代替一个人的本名，所以，问了她的姓名，喊她「石姐」。
同样，她也不喜欢用「大花她娘」这个称唿，代替自己的名字，所以先前也告诉这位大姐，让她直接喊她本名。
不过，这位大姐显然习惯了原本的叫法，一时半会儿还改不回来。这段时间，每次看见明霞，脱口喊得还是「大花她娘」这个称唿。
并且，她听到明霞喊她「石姐」，表情还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别扭，显得很不习惯，扫了眼四周，小声嘟囔道：「哎呀，那啥明，明霞，你这么叫我，真不习惯。」
「多喊两遍就习惯了。」明霞牵着二花的手，声音不大却极其坚定地说。
石小草的别扭并没有持续太久，她目光一扫明霞身前的竹篓，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这个有几分古怪的竹篓上面。
「大花她，额，就是明霞，你篓子里装着什么？我看怎么在动？」石小草打量了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
明霞也没瞒着。
这小山村就这丁点儿大的地方，也就这么一窝子的村人，明霞只要在村长家站上片刻，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像小蛇一样缠上来。
「是二花带捞的小鱼，我找游二媳妇问问，能不能换点针线头这类东西。」明霞说道。
「小鱼？」石小草一听，乐得哈哈大笑，笑归笑，倒是不带恶意，就是觉得明霞这想法太傻，「你这山里弄来的小鱼，有啥用呀？咱们村里哪家哪户爱吃那个东西，刺多得吓人，又费油。」
铁屋村的人不吃鱼这件事，明霞从明小丫的记忆里，略知一二。
她昨天钓鱼的浅水湖里的小白条和小鲫鱼数量不少，如果村子里的人想吃，想必不会轮到她们母女动手，早就被打捞光了。
「镇上呢？也不吃鱼吗？」明霞多问了一句。
「镇子？可别做梦了，海边渔民挑来买的鱼干，肉厚刺少，还带盐，谁会买山上的鱼。」轮见识，石小草可比整天埋头干活的明小丫丰富多了。
她听到明霞，抬了抬手里的木桶，翻了一个白眼，咋唿咋唿地说道。
「镇子上有海边来的人？」明霞十分意外，立刻问道。
明霞立刻从石小草的话中，提取到关键的信息。
渔民挑鱼到镇子上贩卖，也就意味着，海边距离铁屋村归属的镇子并不算太远，至少徒步可抵达。
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她原本以为，铁屋村地处深山，与世隔绝，交通不便，却没想到，居然附近还临近海洋。
要知道，以未来的眼光看，靠近海洋的地方，随着大环境的开放，发展都不会太差。
「可不是，」石小草就爱说闲话，说越多越高兴，兴致一上来，快走到村子老井，也没拐弯走过去，而是继续跟着明霞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去，「你看我娘家对门的小儿子媳妇，就是娶渔船上的闺女，没听她说嘛，日子过得够苦的，海边的地，什么都种不了，吃喝就靠着家里的那条小船。」
明霞想从她口中打听关于沿海的更多信息，任凭石小草唾沫飞溅，自己静静地听着，同时将石小草七零八乱的话，整理分析出有用的信息。
「你知道不，咱们村子，就算前几年最难的时候，好歹能混上一口地瓜煳煳，可那靠海的村子里，连种地瓜藤的地都少得可怜，他们只能将海里那些长壳的玩意，砸碎了用盐腌着吃。」
长壳的玩意？砸碎了？腌着吃？
明霞绕了几个弯，才明白这位大姐说道什么意思。
海里长壳的东西能有什么？
不是螃蟹就是虾，要不然还有贝壳在明霞的记忆中，都不是便宜货。
其实，关于海边人的生活，石小草知道的也不多。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便捷的交通，铁屋村大部分村民一辈子都生活在大山里，只听大口耳相传的话，才知道活在海边的人，日子过得比他们落魄多了。
石小草将自己知道的东西抖落光了，才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明霞的肩膀，看着不远处村长家的院子说道：「所以，你篓子里这点小鱼，估计送给镇子上的人吃，他们都嫌弃呢，换不了多少东西。」
「问问看吧，」明霞没把话说死，更没有因为石小草几句话，打消念头的打算，「不值钱的话，就拿回去吃呗！」
石小草见明霞不死心的模样，觉得她太死心眼，只得摇着头，嘀嘀咕咕地挎着木桶，往老井方向走回去。
二花在自家娘与别人说话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偶尔抬一抬眼皮，等人走了，才轻轻扯了扯明霞的手，说道：「娘，我们先问问小山婶，她知道的可多了，说不定这些鱼，她就肯要。」
明霞对二花点了点头，然后站在村长家木头大门旁，礼貌地喊道：「小山姐，你在吗？」
游全文的媳妇，全民叫阿依小山，虽然比明小丫迟嫁人，但实际年龄比明小丫略大一点。
从名字可以看出，她不是铁屋村附近的人，是住在更深处大山里的阿畲族的少数民族。
阿畲族定居在更偏僻的山寨中，风俗习惯与铁屋村这种明显华夏族的村落截然不同。
明小丫对阿畲族的了解不多，只在洗衣服的时候，听周遭的妇人议论过，阿畲族的族人，有些神秘的手段，让不敢招惹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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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婚事，在整个铁屋村，乃至于镇子上，都是极为罕见的存在。当初，村长家的二儿子游全文要娶她，在老村长家可是掀起惊涛骇浪，闹得天翻地覆。
当时，整个铁屋村都在看村长家的热闹。
铁屋村的老观念很重，蹲在墙头听热闹的人传出话来，老村长已经抡起锄头撂下话，若是游全文娶了别族的姑娘，就打断腿赶出去。
不过，闹到最后，这位从深山里出来的阿畲族姑娘，还是在满村人诧异吃惊的目光下，堂堂正正地嫁进村长家。
那应该是五年前的事情。
明小丫混在人群中，偷偷看了一眼新娘。
就这一眼，明小丫一辈子都忘不掉。
穿着明艷鲜红的嫁衣，那个比铁屋村大部分女人都要高的姑娘，牵着丈夫的手，头顶上，脖颈上，腰带上，手腕上，还有脚踝上，都戴着闪亮的金铜色饰品。
那是明小丫从未见过的美丽装饰。
哪怕那次明小丫因为跑出去看婚礼，被她前婆婆发现之后，又遭到一顿狠狠教训，明小丫也从未后悔那天出门。
因为明小丫对那身饰物的印象太深了，所以明霞很轻易地从她的记忆里，找到了。
明霞见惯了精工巧匠的现代首饰，很难对那套令明小丫惊为天人的手工饰物，有太过强烈的惊嘆。
金铜色的光泽亮度，与黄金和白银相比，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略显暗沉。
但这套据说有三十多斤的阿畲族饰品，已经让很少接触外面世界的铁屋村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
明霞喊了两句，村长家的老屋走出一位嘴巴干瘪的老太太，她嗓音沙哑含煳不清地说道：「小二媳妇在树园子里呢，你去那边找。」
这位老太太是铁屋村村长的老妈妈，年龄已经上八十了，但精神头还是很好。
不过，树园子是哪儿呢？
明霞再明小丫的记忆中寻找，却没有找到答案。
她低头看了一眼二花，正对上她明亮亮的眼眸，里面写满了「我知道，我知道！」
「谢谢婆婆！」明霞道谢之后，牵着二花转身离开。
嘴里没有几颗好牙的老阿婆，眯着眼睛，嘴里含煳不清地嘟囔着：「是个好的，可惜了可惜了。」
明霞没注意到身后老太的喃喃自语，她走了几步，面对二花快要蹦出来的回答，就顺着小傢伙的心意问道：「你知道树园子在哪儿？」
二花像小鸡啄米一样，脑袋上下晃动，两眼亮晶晶凑近明霞，说道：「小山婶很经常在那边，二叔在那边盖了屋子呢！」
「那就继续拜託你带路了。」明霞不知道为何明小丫的记忆中没有这些内容，也许是整天锁在家里埋头干活的缘故。
村长老屋位于铁屋村的中心，而那个树园子的位置就偏僻多了，二花带着明霞朝着村口南边的位置走。
明霞依然能感觉到竹篓子里，还有鱼在跳跃挣扎。
她不是那种对万物生命充满怜惜的人。在她看来，鸟兽虫鱼，都只不过是食物链中的一个环节，而人类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
她钓鱼的次数不少，亲手处理的活鱼更是数不胜数，但在今天之前，她下刀子的时候，从来没手软犹豫过。
此时，感觉到篓子里蹦哒的小怪鱼们，明霞心里隐约对它们的生命力量，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佩服。
「娘，你看，那儿呢！」
不知上坡下坡几次，拐过了几道弯，明霞终于听到二花指着前方一片绿树成荫的地方说道。
「这是一片树林？树上还开着花？是不是果树？」明霞带着二花走近树林，脚步微缓，没有马上走林子里，而是打量四周，轻声问道。
「是果子树呢！」二花回答的声音，显得比平日欢快多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各位童鞋们，这么久才更新一章。
请大家放心，不会坑。
但是，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听到娃老师在群里说，假期可能直接连上暑假。。。
简直是晴天霹雳啊啊啊！
难道我要到九月份才能正常更新！！！
本来按照自己的进度，这篇应该要完结了。
俺要疯了。
第37章
◎一片古怪的果树林子◎
铁屋村附近山多林多, 在明霞看来，是发展果林种植业很不错的地点。
不过，蔬果种植业在这个时代最大的限制并非土地, 而是交通。
在她所处的时代，促进果树种植高速发展的最大因素, 是通达到村子口的公路，以及便捷的物流体系。
而目前的铁屋村，假设拥有最好的果树苗，进行最科学的管理, 最终也被通往村外的九曲十八弯的小山道限制, 收益甚微。
就算精心管理, 换来结局, 不过是果子烂在树上而已。
明霞在铁屋村生活的这段时间, 很明显发现, 铁屋村附近的丘陵梯田, 绝大多数用来种茶树, 而很少成片的种植果树。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看到眼前这片占地面积不小的果林子, 才会觉得惊讶。
比起经济实用，能饱肚子, 能餵猪的地瓜，水果这种一年产量有限, 保存时间短, 可吃可不吃的作物, 极少在铁屋村村民考虑种植的范围。
这一大片一看就是刻意人工种植的果树林子, 明霞在铁屋村附近是第一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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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花, 带着路。」
走入这片果树林子, 阳光被树叶遮蔽，周遭徒然阴凉几分，静谧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只能听到自己和小丫头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明霞握紧了二花的小手，不知怎得，心跳快了几下。
她定了定神，环顾四周，觉得这铁屋村罕见的果树林子，种植方式也很让人不解。
她从事园林设计，或多或少了解一点果树种植的常识。
绝大部分水果的生长，需要充沛的阳光，否则不仅果树生长不好，容易得病枯死，所结果实味道也很差，多酸少甜。
所以，在山林上种植果树，不仅要选择向阳，光照充分的一面，摒弃阴坡和背光的山谷，同时，每一株果树之间，要有足够的间隔距离，避免互相抢夺养分，遮挡阳光。
但是，这片果林子位于阴坡，每一棵树的树冠都紧紧相连，没漏出多少缝隙，整片土地，被遮天蔽日的树叶，完全覆盖。
说实话，第一次走进林子，森森的冷风穿过耳畔，饶是胆子不算小的明霞，都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踏实。
果树林子里的路，可以用一个字形容。
绕。
原本她以为穿过果树林，就能到达游全文媳妇的位置，但却没想到，这林子里的果树之间，也暗藏着奇奇怪怪的玄机。
明明可以直接走过去的路，却被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堵住。
转了几个弯，就碰上生长在果树下一大丛长着尖刺的灌木，又得绕一圈。
还有明显是人工搭建的竹篱笆，东一个，西一个，反正就不让人好好直线走到目的地。
明霞集中精神，努力记下在果树林中行走的路线。明小丫的记忆力很不错，七绕八弯，周遭环境近乎一样的林中小路，她完全凭着记忆力，硬生生记住了。
她诧异二花带路熟稔的表情，一点也没被绕晕的模样。
明霞再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明小丫的大闺女和二闺女，在她们娘不知道的角落，有很多属于她们自己的小秘密。
「娘，快到了！」
越往里走，头顶上的树枝也越茂盛，小路上的光线也就越差，明霞心中疑虑也越来越深的时候，二花终于指着道路尽头，咧开小嘴，小脸写满开心地说道。
明霞顺着二花食指的方向，一眼望到头，凹凸不平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山路尽头，只有一块爬满了绿藤的大石头，像个大馒头的石头。
真是一个古古怪怪的地方。
明霞本职工作，让她本能地对这种有人工参与改变的布置很敏感。
从果树林中，一路走来，她看到太多刻意人工调整和布局的痕迹。这个发现，让明霞对这片果林的主人，产生了许多好奇。
二花心情雀跃起来，拉着明霞的手，蹦蹦跳跳往大石头走去，明霞只能加快脚步跟上。
看似没有路的地方，原来在石头的旁边，有一个竹片做的小篱笆门，小篱笆门周围生长着一种明霞并不认识的细叶藤本植物，它们缠绕在竹片篱笆门的四周，让小门看上去就像被镶嵌在一片草藤枝蔓中，倒是平添几分意境。
这个门不大，以明小丫的身高伸手可以碰到最高处，使用的材料，是三指宽的竹片，用麻绳将竹片固定，整体看上去手工粗糙，整个小篱笆门歪歪扭扭，仿佛用手轻轻一推，整个门就会垮了。
「娘，你要把它移开。」二花果然熟门熟路，指着这个小门说道。
小篱笆门没有转轴，只能将其抬起来，挪到旁边去。
明霞轻手轻脚，怕一个用力把这个不太坚固的小竹门给弄散架了。
二花在明霞刚刚移开出一个小口子的时候，扭身灵活钻了进去，明霞放好小篱笆门，撩开垂下的细藤枝，谨慎地走进门洞张望。
先跑进去的二花，又拽上明霞的手，把她往前拖了几步。
就这几步的距离，明霞仿佛进入另一个洞天，前一刻还是暗沉沉的密林环境，下一刻阳光像是被放大镜聚焦在这一小片被树林环绕的小空地上。
光线变化让明霞一下子眯起眼睛，下意识地用手在眉梢搭了搭，才适应了光线的变化，仔细观察眼前情景。
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果林，被那扇简陋小门隔绝在身后，面前是一块圆形的空地，中央搭建着一间竹制小楼，明霞他们站在圆形空地的边缘，距离小竹楼只有七八米的距离。
竹楼真的很小。
看着也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
明霞隐约从竹楼的窗户中，看到有人影闪动。
小楼周围感觉特别空荡，但并不是没有东西。
光秃秃的硬实土地，是特别鲜亮的红黄色，地面上摆放着一些长方形，专门晾晒东西使用的竹匾。
每个竹匾大约八十厘米宽，两米长，以小竹楼为中心，一头朝里，一头朝外，均匀摆放开。
竹匾上似乎晒着一些切片的果干。
「小山婶，小山婶！」二花亮起嗓子，大声喊了两句。
很快，小竹屋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回应。
「诶，哪个小崽子来给婶儿送东西啦？」一个穿着藏青色半裙装的年轻妇人，手里拿着一根半米长的如擀面杖一样的木棍，满脸笑意地迎了过来。
她的衣服，跟铁屋村大部分衣物所用的土布面料是一样的。但与其他人没什么设计感上衣下裤的款式不同，她的上衣是对襟款，衣襟上还用白色的线绣着以白色多瓣花为主体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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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的下摆比普通上衣长了几寸，腰间绑着一根与衣襟绣纹同款的腰带，整个人显得年轻又活泼。
不过，铁屋村里，除了来自少数民族的女子，没有人敢这样穿。
明霞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镜子能把自己目前身体仔细看一遍，但从自己原本的审美来看，这位阿畲族的女子外貌可比自己身体的主人明小丫耐看多了，就算是整个铁屋村的已婚未婚的年轻女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出色。
游全文媳妇小山看到站在二花身后的明小丫，略微诧异了一下，但迅速恢復了正常，手中长棍微微下垂，往这边快步走来。
「明霞，难得看你过来，去那边坐坐吧？」小山喊她的称唿，让明霞一愣。
她来到铁屋村这段时间，与村人接触不多，除了游香美和能聊上几句话的石小草，她还没跟更多的人说过，自己将明小丫的名字改成明霞。
眼下被这么自然而然地喊出她的本名，让明霞对小山多了几分疑虑。
小山目光与明霞轻轻接触，短短一瞬间，似乎就明白了明霞的困惑，解释说道：「我跟阿香很好，听她提过，所以知道你改名的事情。」
原来如此。
没等明霞说话，她继续说道：「我也不喜欢人家叫我小儿媳妇，你可以叫我阿依小山，这才是我名字。他们不爱叫我的名字，觉得怪，但我喜欢别人喊我的名字。」
阿依小山身形高挑，比明小丫高了一个头，皮肤是均匀的小麦色，面颊丰润，嘴唇微厚，眉骨高俊，眼睛大而明亮，仅是几句话的功夫，给明霞的感觉她是一个直爽善谈的女子。
「阿依小山，这次打扰，是有东西请你帮忙看看。」明霞对使用什么名字作为称唿，并没有铁屋村人的偏见，她点了点头，指着自己的竹篓客气地说道。
「跟我过来，去这边喝口茶吧！」
小山没有带明霞他们往竹屋去，而是沿着空地的边缘，走了大约十来米。
明霞走近了才看到，这个位置，有一个隐藏在林子里的凉棚，棚子比竹篓简陋，里摆着三张木头板凳，和一张做工扎实的矮木桌。
在凉棚外边，搭了一个不大的砖石野灶，上面架着一个黑陶土壶罐，野灶里的柴火正在燃烧，壶罐冒出蒸腾热气。
「这是我们寨子里常喝的黑米茶，来一碗。」阿依小山招唿明霞和二花围着矮桌坐下，将壶罐里煮的汤水倒进两个大碗里，端到明霞和二花面前。
面前的黑米茶颜色并不好看，黑漆漆就像中药一样，但味道却是勾人的香，那种仿佛还在锅中翻滚的米汤的味道，除此之外，还隐隐约约透着一股青草般的清新。
明霞真无法拒绝这碗黑米茶。
如果不是她重面子，做不出太失礼的举动，面对黑米茶散发出来的美好食物气息，她真的会忍不住咽口水。
「咳，」明霞下意识清咳一下，道了声谢，在喝黑米茶之前，把竹篓里塞的一些叶片掀开，「阿依小山，我今天抓了一些小鱼，听说游二哥能帮我们换点用的东西，就带过来看看，请你们帮忙看看能不能换到东西。」
换东西是这里一种技巧性的说法。
在这个敏感时代，没人敢说买卖上的事情，口中提的，都是换点东西。
阿依小山凑过来，一瞅竹篓，一只小鱼就勐地一扭，突然蹦起老高，几乎要跳出竹篓了。
「阿影鱼？」阿依小山声调扬起，直白的表露出自己的惊喜。
「这是什么鱼？可以吃吗？」明霞阿依小山的表情里有戏，追问了一句。
阿依小山探过脑袋，眯着眼往竹篓里张望一下，脸上喜悦之色更重，她立刻站起，没顾得上回答明霞的问题，急急忙忙地说道：「等下，我去拿个盆子过来。」
作者有话说：
虽然娃还没有上学，不过后面更新会慢慢恢復，谢谢大家耐心等待！
第38章 阿依小山的狗粮
◎在这封闭的，近乎一成不变的地方，也有美好的故事◎
阿依小山大步跑出棚子, 明霞看了一眼二花，这位小姑娘早就按耐不住，捧着比自己小脸还大的陶瓷碗, 不顾冒着热气的烫茶，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当娘的不给力, 一碗茶汤，也让小姑娘美得冒泡。
明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茶碗，飘散的米茶香气，也变淡了许多。
她双手盘在胸前, 目光落在凉棚之外, 眼神有点放空, 流露出一点她自己也没觉察的疲倦。
二花整张小脸埋在大茶碗里, 与明霞像极了了眼睛, 却偷偷摸摸地瞄着她。
直到阿依小山急促的脚步声赶来, 明霞收回视线, 深吸了一口, 嘴角扬起微笑，迎接手里抱着一个大木桶的阿依小山。
「我来帮忙。」木桶沉重, 里面还装了半桶水，明霞立刻站起来, 帮她托一把。
「鱼，鱼倒进来, 倒进来……」阿依小山更关心晾在竹篓里的小鱼儿, 装水木桶还未放下, 下巴尖已经使劲指着明霞的竹篓, 让她把篓子里的小鱼放进来。
这些古里古怪, 活力充沛的小鱼们, 要单独用手抓，不是易事，所以明霞干脆直接倒放竹篓，一股脑把竹篓里的鱼儿全倒下来。
大鱼小鱼撞作一团，水花溅起。
两种鱼，同样境遇，反应截然不同。
明霞自己钓上来的野生土鲶鱼，算是普通鱼类中生命力比较顽强的一种。但捞出水里这么长时间，早就瘫成死鱼，就算重新回到水里，也只能泛鱼肚白，浮在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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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土鲶鱼底下，那群自从离开水面就没消停过的小鱼儿们，真正是如鱼得水，转眼剎那间，一扫有点衰弱的姿态，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哪只是阿影鱼，我看它们好像跟普通湖里的鱼不太一样？」阿依小山对这些小鱼的态度，让明霞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它们的信息。明霞试着询问。
阿依小山伸手把死透了的土鲶鱼捞出来，放在旁边的小石台上，说道：「潭子贼刚歇气不长时间，还能吃着个鲜，我帮你把它们煮了给丫头们带回去。」
阿依小山的口音与铁屋村的村民不同，听起来更拗口一点，有时候还能蹦出几个陌生的词彙，让明霞需要想一想，才能弄清楚大概意思。
处理完土鲶鱼，阿依小山手指拨了拨桶里变得浑浊的水，看着那只从她指缝之间滑过来滑过去的小银鱼，继续说道：「阿影鱼很少见，你如果拿到镇子上，是没人要的。只有我们寨子里的医婆，才需要它。」
医婆这个词很生僻，但明小丫倒是知道。
阿畲族所定居的地方，通常距离其他村落很远，结寨而居，但阿畲族医婆的名声，在附近的村子里，神秘中带着一点高深。
如果是遇到有一些镇子诊所也没辙的毛病，有些人就会跋山涉水，大老远跑去阿畲族的寨子，捧上贵重的礼物，请阿畲族的医婆出售。
请阿畲族医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每当有人去阿畲族寨子求医婆治病，都会在铁屋村传遍，但能获得医婆出手的病人，也只有三分之一。
明霞觉得，这阿畲族的医婆，有那么点巫医的感觉。
大概是涉及到自己族内传承的知识体系，阿依小山没有说再多关于这些小鱼的内容，点到为止之后，开始与明霞谈起了交换的东西。
算起来，东西虽小，但这也算是在谈生意，生意上的事情，就有彼此的利益交换。
明霞在谈生意这方面，一直有自己的方式。
比起眼前谋取的利益，她更重视在与对方接触过程中，观其行品其言，三观吻合，品行周正，可以作为长期的合作对象，甚至延续成为朋友。
倘若遇到某些她不认同的人，则会尽量避免更深入的交往。
在与阿依小山交谈中，明霞也按照自己始终坚持的方式接触。价格让阿依小山说，明霞并不插话，保持微笑倾听。
「这里面的小鱼中，阿影鱼能换到的东西是最多的，」阿依小山说话很直接，她对着木桶，一条一条给明霞来算，「在我们寨子里，能换到五十斤的地瓜米，或者一斤半的风干肉，如果你要换成别的东西，我再帮你算算。」
阿影鱼就是二花第一勾钓上来，长得像是银白小蛇的鱼。
二花捧着黑米茶，都快喝掉半碗了，勐然一听的小山婶说一只小鱼换五十斤地瓜米，整个人像是被雷噼了一般，嘴里还含了一口汤，木愣愣地盯着两个大人。
「这只三角翼，」阿依小山戳了戳一只一直潜伏在木桶底下的小鱼，是那只尾巴有小红点的宽宽扁扁的三角鱼，说道，「三角翼比阿影鱼好抓，而且你这只很小，我只能给你十斤的地瓜米。」
二花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黑米茶，小脑袋瓜已经有点不好使了。
左个五十斤，又个十斤，这全部加起来，得有多少呀？
这两天刚刚学会数数字的二花，一团乱麻。
阿依小山将木桶里所有的鱼一一点数了一遍，二花听得晕头转向，但明霞在心里将她每次报数相加，一共二十三只小鱼，竟然能换到一百三十六斤的地瓜米。
价值最低的一只，都能换三斤的地瓜米。
按照她们母女四人的食量来估量，这百来斤的地瓜米，足够她们吃一个多月时间。
所以……今天二花给家里赚了整个月的口粮？
明霞看着旁边软塌塌翻出鱼肚的土鲶鱼，有一种荒诞的，被后浪掀翻在地的感触。
阿依小山说完，看到明霞没有回答，微微瞪了瞪眼睛，用非常认真的口吻说道：「我们阿畲族的人，不喜欢费脑子去讨还价钱，该多少就说多少。我们阿畲族有句老话，『占便宜的生意没有第二次。』你若是不信，可以找明二爷问问，他三年前就拿着阿影鱼找医婆交换过东西。」
她口中的明二爷，就是明小丫的二伯村里老会计明发云。
她这一番话说得耿直，明明白白，没有半点遮掩。
明霞倒是懂了她的意思，她笑了笑解释说道：「我是很意外，没有想到，这些小鱼能换到这么多粮食，有点惊讶。」
阿依小山听明霞说完，知道她不是想要跟自己还价，才松了一口气，才意有所指地嘀咕了一句：
「我是怕了有些人，难缠的很。」
明霞对哪些难缠的人没兴趣，不过，她又将话题转回这些小鱼的特性身上。
「阿依小山，这些小鱼为什么离开水这么久，还活着呢？」这是明霞现在最大的疑惑。
她自己分析，因为鱼的种类没有重复，所以这种神奇的现象，应该与鱼的品种没有太大的联繫，反而可能与它们的生长环境有关。
但是，如果考虑生长环境是主要因素的话，那同样水潭出来的野生土鲶鱼，又为什么命运截然不同呢？
阿依小山听到明霞的问题，很自然地脱口解释道：「医婆说，长不大的鱼，都是石头缝里的精怪变得，离开水一整天都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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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小山坦然的回答，让明霞都差点相信，她说的是正确答案。
多问两句，明霞也无法从阿依小山的口中，知道更多小鱼的信息。阿依小山告诉明霞的内容，都是阿畲族老人们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在明霞听来，与大部分的民间传说如出一辙，很难说服明霞。
一下子能获得上百斤的地瓜米是意外之喜，明霞看阿依小山也不忙碌，便一边喝着自己的黑米茶，继续与她闲聊。
地瓜米是在这里生活的基本物质保障，但如今她们母女四个人要在此地立足，可不是只有地瓜米就能行。
缺衣少食，除了集体劳动，还没有立生之本，这让明霞稍微往这个方面一想，就不断涌上严重的焦虑感。
明霞从一言一句的闲聊中，能感觉到耿直的阿畲族姑娘阿依小山，与自己有一种相似的心境。
她们生活在这个古老封闭的小村子里，但却将自己当成外人。
明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到自己的时空，但是无论将来情况如何，她至始至终都没有长期留在铁屋村的想法。
而从她与阿依小山短暂的交谈，也能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从小长大的阿畲族寨子的想念，还有隐隐透露出在铁屋村生活的不适应。
担心回去再处理土鲶鱼时间间隔太长，让鱼不新鲜，所以明霞直接借了阿依小山的野灶和石头锅，将鱼稍微捞熟，再带回去。
话多了，她们也谈到了身处的这片果树林子。
明霞先主动问了这片果树林子里种植的果树品种。
阿依小山与明霞熟悉起来之后，越发藏不住话，谈起自己这片平日经常待的这片果树林子，话就像说不完一样，滔滔不绝。
「苦梨林是阿文种得，从认识我那一年开始，整整种了十年，然后阿娘才答应我嫁给他。」阿依小山脸上露出之前没有的娇态，眼睛透着明亮的光芒，好像投入一颗星辰。
明霞正在给土鲶鱼剖肚子，冷不丁被塞了满嘴的狗粮。
「你们认识那么久了？」明小丫的记忆，告诉明霞阿依小山嫁给游全文没几年，没想到他们认识那么长的时间。
给单身狗撒狗粮，大概是绝大多数情侣们乐衷不倦的事情。阿依小山说起自己的爱情故事，脸上的笑容就像刚刚从蜜罐里取出来一样。
「我十三岁去山上帮医婆采草药，阿文一个人跑到我们寨子旁的山头猎兔子……」
二花喝完自己的黑米茶，听了两耳小山婶的话，觉得有点没意思，扯了扯明霞的衣服，就跑到凉棚外面玩耍。
明霞保持微笑，一边听，同时将手上的鲶鱼处理干净。
心思直白耿直一条筋的人，很容易有不太顾及旁人感受的毛病。
幸好明霞一直是一位心态淡定的独身主义者，上辈子也经常被朋友拉住倾述他们的感情问题，否则，若是换成明小丫，这个刚被赶出游家的苦命姑娘，那听阿依小山的甜蜜恋爱故事，心情可要百感交集，百味杂陈了。
等明霞把鲶鱼处理完毕，借来的土灶和石锅都清理干净，已经对阿依小山和游全文两人的感情故事，来龙去脉完全掌握。
阿依小山说了很多，但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纯粹的少男和少女的故事。
一个喜欢捕猎，充满冒险精神的少年，在异族村落旁的山丘，遇到心仪的少女，从此钟情，但双方阻碍重重，为了迎娶所爱的姑娘，少年花了整整十年时间，徒步往返自己的村落和她的村寨，为她种了一整片阿畲族的苦梨树。
苦梨树果实的加工品，是阿畲族的特有的一种货品，是阿畲族族人与外界交换必需品时，最常见的东西。
在阿畲族的族人看来，一户阿畲族的家庭，能拥有五十棵的苦梨树，日子就能过得不错了。
而苦梨树幼苗期生长非常困难，就算是有经验的阿畲族苦梨树种植人，在培育苦梨树树苗的时，往往二十不存一。
阿依小山的阿爸阿妈，正是从阿畲族的寨子赶来，看过了这片拥有六十五棵苦梨树的果树林子，才最终同意了游全文的提亲。
明霞承认，要让自己毫无保留去爱另一个人，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这并不意味着，遇到这种赤诚美好的爱情故事，她不能为之欣赏感动。
正是因为自己做不到，才尤为珍贵。
闲闲碎碎的聊天时间过去后，明霞发现自己在这片果树林子里待得时间有点长，尤其是晃荡在凉棚外的二花，小眼神不断朝着凉棚里瞅着，一副待不住地模样。
明霞果断告辞离开。
倒是阿依小山，听明霞要离开时，表情流露失落。
明霞在她这儿借了锅灶烹调，想送她两条土鲶鱼。
阿依小山虽然不爱打听村里的闲事，但也风闻明霞母女独自过活的事情，一条鱼也不要。反而，趁着明霞喊二花回家的时候，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大臂粗的竹筒。
竹筒的外表是土黄色的，封口处被竹叶盖住，然后被一种透明状的，琥珀色，像蜡一样的东西封得紧紧的。
「明霞，我看你身上的病根重，这是放了五年的苦梨膏，你我投缘，我送你，每天用它泡一次水喝，会好多呢！」
作者有话说：
慢慢恢復中。。。
第39章 苦梨膏
◎饮食的最低配置，继续努力吧，当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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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竹篓, 来果树林子的时候，竹篓只放了鱼，并不显重, 明霞背得也很轻松。而离开的时候，她将从阿依小山那儿换来的地瓜米, 装了三分之二竹篓，再放上用新鲜树叶包好的土鲶鱼，还有两小包的盐，是明霞用一斤地瓜干换到的。
东西装多了, 导致整个篓子沉甸甸地, 没走几步, 明霞肩膀就已经被不太舒服的藤编背带, 勒得发疼。
交换的地瓜米, 明霞只拿走了一小部分, 剩下则暂存在阿依小山这儿, 等她下趟继续来搬。
明霞走出这片果树林的时候, 还特意非常认真地打量了这片果树。
这些将这块土地的阳光几乎都遮挡起来的果树，就是阿依小山所说的苦梨树。
阿依小山晾晒在果树园子中心竹匾上的东西, 就是採摘下来的苦梨果实，经过处理, 再进行重要的日晒。
明霞听阿依小山简单提过，从阿畲族产出最普通的苦梨膏, 都要进过九蒸九晒的处理, 才能被使用。
这种带着一点玄乎的食材加工方式, 明霞从自己的认知来看, 是不太相信的。
这样的东西, 有点像一些偏方, 可以黑髮的芝麻丸要九蒸九晒，可以治病的水要搅拌一千下，在她看来，都没有足够的事例和科学作为依据。
不过，明霞心中存疑，却没有完全否定。
毕竟，这个世界与自己曾经的世界，有许多差异存在。
植物动物都有差异，那么也不排除打破她固有经验的事物出现。
二花回去的路上，似乎还沉浸在自己帮娘换到这么多粮食的震惊中，下山还一蹦一跳的脚步，此时老老实实跟在明霞身后，时不时张着小嘴，眼睛也不眨地盯着明霞沉重竹篓。
背负中午爬山路很累，尤其是明霞身体确实没有完全恢復。走路稍快，气息一急，就感觉喉咙割裂一般，肺部也有难受的气流要喷出来。
明霞慢吞吞地走着，转头看了看二花，说道：「二花，还记得我昨天教你的数数吗？」
二花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木桶，呆呆地抬头，迷茫地看着明霞。
她手里的小木桶很轻，也就明霞的两个巴掌大小，但是很深，桶口处钻了洞，穿了一根藤线编织的拎手，以明霞的审美看起来，外形古朴简单，又有村野的自然美感。
这个小木桶是阿依小山送给她们的。
说是木桶用苦梨树的老枝制作，钓上来的特殊小鱼，放在这个小木桶里，加些浅水，可以养上四五天。如果明霞今天的小鱼能装进苦梨木水桶里，能换到的东西，还要多少一些。
用阿依小山的原话就是：
「到底离水了好些时间，鱼里的精气力消耗许多，医婆会嫌弃的。」
她同时还承诺，若是明霞还能钓到像阿影鱼此类的山精鱼，可以直接拿来跟她换东西。
山精鱼是明霞根据阿畲族的说话，给这些小鱼的一个统称。
明霞自己也不敢肯定下次能不能像二花这样好运气，再钓到这么多的山精鱼，不过，有这种水桶当然要备着，要不然运气来了，东西却打折了，多亏呀！
小丫头成天在外跑，小脸晒得黑熘熘的，表情一呆，还挺逗的。
明霞憋住笑，说道：「你来数数吧，一直往下数，不会我提醒你。」
明霞知道这孩子还有点懵，打算让她换个思路，回回神。
顺便自己也能分分心神，忘记一下被竹篓藤编绳勒得极为难受的肩膀。
「……」二花巴眨着眼睛，好像没听明白地看着明霞。
「你不会把昨天学到的数数都忘记了吧？要不要娘提醒你一下？」明霞又说。
二花人小，好胜心却很强。她刚才发懵没听清明霞说什么，所以没回神，此时听明白她的话，立刻挺直腰板，微微翘起下巴，手指着山道旁的一棵野松，大声地数道：
「1！2！3！……」
就这样，伴着二花清清凉凉的童音，明霞觉得这段山路，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等她们慢慢挪到山上，明霞看到自家破旧小屋上刚刚修葺的翠绿竹编屋顶，她总算略略松了口气。
负重前行，果然难度大增。
而二花在这段缓慢的爬山中，已经不用明霞提醒，能够磕磕绊绊地将数数字的功课，推进到从一数到三十。
看见了院子，二花终于将一路走来满脑子的数字抛到脑后，快活地欢唿一声，腿脚麻利地蹬上石阶，朝着破屋的方向大声喊道：「阿姐，臭，啊不，三花，赶紧出来接娘，赶紧赶紧。」
明霞看她像一只小猴子一样，想要一熘烟窜回院子，便轻轻推了她的小肩膀一下，说道：「想走先走吧，我在后面慢慢走。」
定居在山上的房子就是这样，抬头看着，明明距离很近，其实在山路上还要绕一段路。
明霞体力差不多都耗尽了，就不跟着小娃儿撒欢。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接近目标，她感觉自己的体力越是支撑不住。
果然，明霞话音一落，二花两条腿迈开，像骑了小火箭一样，「咻」地一下，消失不见踪影。
等明霞慢吞吞地回到老破屋，正看到三姐妹围在尚未生火的土灶旁边，大丫头和三丫头坐在石墩上，养着脑袋，表情惊奇地听站在一旁手舞足蹈的二花，讲述今天她的丰功伟绩。
三花年龄下，很多事情不明白，只看到二姐高兴，咧嘴捧场，咯咯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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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一向沉稳，听到二花钓了几只小鱼，却换来这么多东西，整个人都呆掉了，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
明霞走进院子，就看到院内被收拾整洁，早上还散落一地的竹条和竹屑，不知道被收拾到哪里去了。目之所及能看到的小野草，也都被拔得精光。
从小处细节可见，带着妹妹待在家里的大花，可没闲着。
明霞一进来，大花就注意到了，她从石墩上跳了起来，脱口而出，说道：「娘，咱们真换来很多地瓜米吗？」
抡起对食物的狂热，三个明霞也抵不上大花和二花单个人。
从小在夹缝在抢食的经歷，让大花听到二花用几只小手指大小的鱼儿，能吃好久的粮食，简直恨不得一头栽进那个山洞水潭里，将里面所有会动的东西，一网打尽，全都捞出来。
「嗯，我们今天运气不错，够我们家一个多月的口粮了。」明霞先把竹篓放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道，「这是一部分，剩下的还寄在你们小山婶那儿，明天我再去跑两趟，把它们都背回来。」
大花原本注意力还在一大背篓地瓜米上，但听到明霞开口说话时沙哑的声音，立刻转身去破屋里端出明霞喝水的竹筒，递给明霞。
「娘，你累了，喝口水吧！」
难怪人家说，小闺女是贴心小闺女，暖烘烘。
「行，谢谢你，你今天家里收拾得真棒。」明霞接过竹筒，大口喝了大半，水温比体温略高，还是山泉水的微甜，跟她刚醒来那天喝到的第一口水味道一模一样。
回到山上时，下午已经过了大半，明霞也不打算多折腾，给自己留点力气，明天离村去镇子上办事，可是一路纯靠自己这两条腿。
煮得浓稠的地瓜煳煳，加了野生蒜头和荠菜嫩叶炖煮的土鲶鱼鱼汤，在现代人看来简陋粗糙，缺少佐料，难以下咽入口，但因为今天明霞换到额足够多的盐巴，使它比她们前几天的风味好多了。
三位小姐妹吃饭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在明霞的营养学知识里，这顿饭有适当蛋白质，充足的碳水化合物，还有维生素，差不多达到正常人营养维持的最低要求。
以后的日子，再接再厉，争取让她们的饭桌更丰富一点。
这两天的鱼肉，和管饱的地瓜煳煳，让大花三姐妹吃得心满意足，她们难得肚子充实，小心思里觉得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日子，就在此时了。
这天晚上，三小孩很早入睡，明霞离开她们房间的时候，天色甚至还没有全黑。
明霞一手拿着自己的喝水竹筒，另一只手对着腰上使劲按了几下，用力深唿吸。
天空的夜色越发浓烈，明霞静静地站在院子正中间的位置，仰着头看山林里分外明晰的夜空，整理着自己的心情。
仰望星空，头顶有漫天光芒，这只有几乎没被工业化影响的村野，才有这份闲趣。
而在她曾经神火的大都会，闪烁霓虹铺天盖地，遍布城市的每个角落。
手里的竹筒杯泡着中午阿依小山送给她的苦梨膏。
吃完晚饭后，明霞刮开装着苦梨膏竹筒的黄蜡，发现里面并不像她想像中那样，是粘稠的膏状物质，而是一粒一粒大约石榴籽大小的黑漆漆小丸子。
小黑丸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药味，但却有一股直通鼻翼的清凉感，让明霞想起自己加班时，用薄荷油醒脑的感觉，只不过薄荷油的刺激感更强烈一些，苦梨膏丸子的味道温和许多。
明霞试着拿了两个苦梨膏丸子，丢进刚烧开的热水中，准备尝尝看。
用筷子搅拌之后，明霞发现这两粒苦梨膏丸子，几乎入水即化。
孩子睡着后，水也变温，明霞正好一个人边喝边安静看星星。
明霞的咳嗽，确实一直没有完全好转。
尤其是后半夜，自己半睡半醒，也会咳个不停。
虽然她现在看起来比前些日子的明小丫精气神强多了，但明霞自知明小丫的底子，想要恢復健康，还是得打持久战。
第一口苦梨膏丸子泡出来的水喝进去之后，明霞品了品味道，就没再犹豫，一口接着一口，到最后直接一骨碌灌进肚子里。
整个大竹筒的水，喝得一滴也不剩。
还真别说，明霞觉得它应该有用，像枇杷膏那样，没想到它的效果立竿见影，更为迅速。
明霞喝完，只觉得从鼻腔到喉咙，从胸口到肋骨下的肺腑，都被清爽起来，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被机油保养过一遍。
作者有话说：
突然听到我娃可能六月份开学的消息，哈哈哈，赶紧吧！
第40章 下山路和山下人
◎有时候，人狠一点，没坏事。◎
明霞一直把各种家用电器的出现, 作为人类尤其是主妇们从解放家务时间中解脱出来的重要伙伴。
因为有了洗衣机，扫地机器人，洗碗机等家用电器, 主要负责家庭事务的女性，才有更多的时间去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
不过, 等她摸黑下山，在天色微熙时，跟在村会计明发云身后，踏上前往镇子的路上, 才发现现代社会的便捷交通, 才是真正带给人类更多时间的神奇。
去镇子上的路太远了。
铁屋村的人去镇子上, 为了能早点赶到大集上, 天还不亮的时候就要出发。如果想要去乡里, 这个路程就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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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算上回来的时间, 基本上大半天就耗在赶路上了。
在山峰山绕来绕去的路, 让村民从铁屋村徒步去镇子上, 一个步伐矫健的成年男子，紧赶慢赶, 据说至少也要花费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这个时间是村子里唯一有一个铁闹钟的老村长，揣着那个笨重闹钟上路时算出来的。
而住在山上的明霞, 因为要多爬一段山路，必须比村子里的人更早起床, 再不习惯, 也要摸着黑下山, 准时与提前交代过的明发云汇合。
铁屋村的老习惯是, 除非遇到非常紧急的事情, 否则去镇子这段路, 无论男女，都要三五人结个伴一起走，才能让家人放心安全。
考虑路上实在不便，明霞最终没有带上三个丫头。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相处，明霞明白这三个女孩，跟她以前接触到的那些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小朋友们不同。别看大花模样瘦小，但却已经是个能扛事的姑娘，性格稳妥，让她待在家里照看两位妹妹，至少比她带着三个孩子赶去人生地不熟，匆匆忙忙赶去镇子上方便安全。
对明霞来说，最困难的一段路，就是自己一个人摸着黑下山去村里。
漆黑的山林，半点也不友好，周围无数的枝叶暗影瞳瞳，不时响起怪异的鸟叫声，仿佛随时都会有夜行的野兽，从山道两旁未知的黑暗中窜出，朝她扑来。
习惯了城市光明世界，再回到近乎原始的山林里，就像被一柄利剑指着脖颈，浑身上下的每一根寒毛都警惕地竖起来。
便是明霞已经十分小心谨慎，这些天这趟路来来回回走了十多次，但还是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滑到了五六次。
有一脚踏空直接从半米高的小土坡掉下来，有踩到不知名物体仰倒在山路斜坡上滑了三四米，还有被路上的石头绊倒，更别提还有看不清四周被有尖刺的灌木划到脸和手臂。
好在明霞上辈子保持长期的身体锻鍊，还参加过业余的巴西柔术训练，摔倒的时候，有意识地避免身体一些关键地方受到冲撞。摔了这么多次，一身狼狈，但骨骼肌肉并未受伤，依然保持着不错的行动力。
摔归摔，警惕归警惕，但明霞心里半点没怂，反而因为逐渐习惯了黑暗中的山路，速度变快起来。
她骨子的性格，就是越遇事越强硬，外界给她的压力越大，塑造的环境越难，她就越不肯服气，越要倔着一口气撑住。
已经快要下山的时候，明霞又被山道上横出的一根树枝绊倒，明霞往前一栽，双手立刻撑住地面，给自己的脸做了个缓冲。
手掌感觉到火辣辣的疼，应该是蹭到了地面粗糙的石子，明霞没顾得上疼痛，紧咬着牙根，飞快爬起来。
天色微微泛着一点白光，明霞需要尽快赶到村口。
明发云今天是帮她办事。
她不能让别人久等。
下了山之后，通往村口的土路比山道宽敞许多，虽然土路难免坑坑洼洼，但因为平日经常有人走动打理，明霞走路总算稳当，不会再绊倒滑倒。
她一路小跑，赶到铁屋村村口的老树底下，树底下有一点灯火指引方向。
明霞走近了才看到，原来，这里有一盏灯笼照着光亮，不过老式的灯笼光线太弱，能照亮的地方非常有限。
老树下平日纳凉闲聊的石头墩子上，模煳看到坐着几个梳着妇人头髮的人，头凑着头，不知在闲聊什么。
明霞走近时，她们听到动静，因为看不清人，用地道的本地口音招唿了一声，说道：「谁吶，我们在这儿！」
「我。」昏暗环境下，明霞也认不出这两人是谁，就简单的应了一句。
「哟，是大花她娘吧？你也跟着去镇上吶？」明霞看到坐在石墩上的人，分辨不太清晰的脑袋晃了晃，似乎是在辨认自己。不过，她们的眼力似乎比自己好多了，很快就认出是明小丫。
明霞沉默没有接话，现在无心与人闲谈。
手掌擦伤的地方，疼痛感逐渐强烈起来。后背尾椎的位置第一次后仰滑倒的时候撞了一下，一直隐隐作痛。
不过，对方似乎不介意明小丫的不回应，没等明霞反应，立刻又冲着她喊了一句。
「大花她娘，你嫁到游家多少年，都没见你去镇子上吧？今天难不成是去镇子上找大花他爹？听说他现在在白山镇上，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所有人的说话声骤停，各种情绪的目光落在明霞身上。
如果说上一句还算正常的打招唿，那这句话里可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多的味道。
换做二十年前的明霞，年轻气盛，听到这样的话，立马会挽起袖子，跟这种人争锋相对，直接吵起来。
但如今的明霞，独自打拼了这么多年，早就将这种人看得透彻。
就像一个烂泥坑，非得跟他们较劲，就算赢了，与己无益，反倒惹得一身脏泥。
更何况，他们所说的事情，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可不是明小丫那被婆家养傻养废的小丫头，为一个差劲透顶的前夫，生生把性命折腾没了。
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哪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成年人，没有几斤厚脸皮撑场子。
明霞当做没听见，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轻笑，径直走到树底一处空出的石头墩子旁坐下。
这声轻笑，隐隐约约，说不明显，但在场的几个村妇都感觉到了怪不舒服的感觉。但若是要说声音里能听出些什么，又好像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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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不接茬，但却有人没脸没皮，不知道是想从明小丫嘴里套话，还是就纯粹想看笑话。
距离明霞位置最远的一个妇人，中等身高，整个人干瘦干瘦的感觉，她迫不及地快步走到明霞身边，黄牙褶子脸，笑得夸张就成了猥琐，她没有半分顾忌地说道：
「大花她娘，可不是我多说什么，游全树前两天在镇子上，给那寡妇媳妇办了几桌酒席，有肉有酒，可比你当年进游家风光多了呀！你在游家过了这么多年，有吃块肉不？」
这个人怕不是真把明小丫当个包子，随便搓圆捏扁吧？
内涵的话可以当做听不见，但正面一巴掌过来了，明霞可没好脾气乖乖受着。
明霞承认，她前一刻的想法有问题。这种乡野村妇之间，跟她以前接触到的人际关系完全不同。以前的客户和竞争对手，就算再难缠，好歹能维持表面上的礼仪和客气。
但是在这个只有少数男人受过几年基础识字教育的偏远山村，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底线可比她想像中的低多了。
这情况她不回个声，给自己站个场子，以后招惹上来的麻烦人估计更多。
「知道什么叫叫离婚不？」明霞勐地站起来，把气往下一沉，声音听起来很亮堂，瘦地眼珠都要脱出眼眶的脸，没有一点表情地盯着那个妇人，用铁屋村的方言，吐字清晰地说道：「国家定的，结婚可以离婚，日子过不下去了就离婚，离完婚，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既然没关系，游家的那点破事，别摆到我面前来。」
「哟，这说来说去，什么结婚离婚，不还是被婆家赶出来的事儿，哭着求着要回去，这女人离了男人，哪能过得了日子！」果然是沼泽泥坑式的村妇，听明霞怼过来，浑浊的双眼瞬间发光，语气也越发阴阳怪气。
「我再说一遍，过去的事情我不管，现在我的话撂在这，谁要再拿那个抛弃妻子，连自己骨肉都不养的傢伙来噁心我，我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让我难受的人，你日子也别想过舒坦了。反正我们现在的日子，活命难，但拉个人一起死，可简单多了。」
说实话，明小丫那张瘦得像骷髅的脸，瞪起人来，再配上明霞兇狠起来的一股劲，被正面恐吓时，还真能把人吓得寒毛一冷。
那挑事的村妇脸上一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天色还是沉沉的黑色，心里有点后悔多事去招惹明小丫，但转念又想起她平日懦弱的性子，不太甘心的嘀咕一句：「谁信这话，可不都让娘家人找好下家了！」
这意思明霞听出来了，大概跟游香美说的是同一件事情。
明霞哂然一笑，语气比之前更硬，还带着狠意，压着嗓子威胁道：
「狗屁的下家，我今天把话说白了，男人哪个靠得住？我这辈子就一个人把闺女们养大了，谁敢给我胡拉乱扯什么关系，还是那句老话，我不安宁，你也别想舒坦！破刀毒草耗子药，我就不信弄不死人。」
明霞也不担心自己的话放出去会打脸。她上辈子周围优秀男士不少，她还不是将独身进行到底，现在这环境下，她更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坚持，找男人过日子。
通常情况下，为人处事讲究通达和善，不要稜角太过尖锐，但是明霞在铁屋村与某些人接触之后，决定宁愿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浑身带刺，不好招惹，会与人玉石俱焚的坏脾气女人。
一个人带着三个娃，没有一点锋芒，真要被人给压死了。
明霞连放了两次话，她最后一句说的太过狠辣，就连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听得浑身不自在，顿时周围噤若寒蝉。
「咳咳，」一声沙哑的咳嗽，打破了老树下的静默，只见不远处灯光一闪，老会计明发云打开怀里揣着的手电筒，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作者有话说：
哈哈，叉腰大笑，娃开学的时间定下来了，六一过后，啦啦啦，欢快，亲爱滴童鞋们，等我六月恢復日更。
第41章 走天险，白山镇
◎小山村外不同寻常的道路◎
在明霞的想像中, 越偏远的地方，道路越艰难。而人类聚集越密集的地方，交通方面的投入和使用, 应该更好。
按照常理，从老猎户的破屋去铁屋村的山道, 因为少有人通行，道路狭窄崎岖不平，明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她看来，铁屋村通往白山镇的道路, 好歹是整个村子村民通行, 应该不至于太差吧？
但是, 等明霞真正踏上路程, 亲身走了一遭, 她才痛苦地发现, 自己又一次被固有经验所误导。
这里可不是六十年之后, 基建狂魔们将水泥路铺设到每一个村子的时代。
在这个年代, 东方的雄狮元气大伤，刚刚摆脱掉战乱和侵略者的镣铐, 全国遍地百业待兴，城市尚不完备, 基础建设的脚步又怎能顾及偏远地区。
在明霞那个时候，绝大部分村庄通往城镇的道路, 已经是能通行车辆的平坦水泥路, 遇河架桥, 遇山开洞, 山川地理的障碍, 阻挡不了基建狂魔的脚步。
然而, 在这里，村镇之间的道路，跟明霞从老猎户破屋到村子里的山道，崎岖的状况如出一辙，唯一有点不同的是，路面稍宽，地面石头稍少一点。
普通的山路也罢，再不好走，顶多像明霞先前那样，摔跤滑倒，爬起来拍拍土，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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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明霞万万没有想到，曾经在新闻里出现的悬崖小路，那种一边是石壁，一边是数十米悬空山崖，并且宽度不超过半米的道路，会如此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一路上，明霞一直跟在明发云身后，她估算着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左右，天色逐渐白亮，脚下路况看得清楚。
明霞正左右观察环境，感慨山野污染很少，空气清爽时，一直脚步稳健的远房二伯，突然停下脚步，气沉丹田，用洪亮的声音喊了一句：
「到平安涧了，都警醒着点，天尊公，步步平安！」
明霞身后，响起整齐的应喝声。
「天尊公，步步平安！」
天尊公在明小丫的记忆力，是铁屋村祖辈供奉的神祇，逢年过节，初一十五，铁屋村人主要祭拜的对象，除了先祖之外，就是天尊公了。
铁屋村的人虽然崇敬神灵，但日常却不记挂嘴边，明霞刚听到他们齐声大喊，还觉得奇怪。
正当莫名时，她就看见前方一段大峡谷似的地貌。
像被巨大的斧头，在地上噼出了一道裂缝，而他们要沿着裂缝边缘的位置，上不着天，下不碰地，穿山而过。
明霞此时完全理解了为什么这时候要喊一喊神的保佑。
必须是给自己壮胆吶！
来不及犹豫，她就跟着明发云踏上了这段通往白山镇的必经之路。
前面后面都跟着人，明霞也不敢这时候没眼色多问，只给自己一百个小心谨慎，全身戒备，脚步不错地跟着明发云，坚决不犯任何错误。
要知道，普通的山路跌倒是小事，这种仅容一人通过，在陡峭崖壁上开凿出来的险路上，若是摔跟头，那可能就是要命了。
明霞尽力贴着岩石山壁往前走，饶是明霞没有恐高的症状，往下一看，也觉得眼晕得慌。
在明霞看来，这段路称之为天险也不为过。
明霞以前每年都会抽出一点时间，到世界各地走走看看。她去过万丈深渊上的玻璃栈道，登过奇险第一山，还玩过摩天大楼的玻璃滑梯，至于世界级的惊险游乐场，云霄飞车，自由落体滑道，更是没少玩。
她自认为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但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徒步在这条走道上，明霞心脏的紧绷感，却比上辈子任何一次惊险运动都要强烈。
那些玩心跳的游戏，说到底还是游戏。
她在上场前，有足够安全的设备提供支撑，感受心跳，但并不真正感受生死一刻。
身侧岩壁，有湿滑的苔藓。
脚下道路，有石子硌脚。
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此刻消失无踪，除了不时急促山风从他们中间唿啸而过，周围一片寂静。
明霞为了保持专注，也为了减少自己内心的恐惧，这段路默默地数着自己的脚步。
一共三百六十七步。
她走这段路步伐很小，每一步也就移动三十多厘米，可能也就是百余米的路程，但她却觉得这是她走过最漫长的路。
明霞就这么数着，然后看着明发云第一个踏上前后左右都是平地的路面。
作为带头人的明发云走完这段险路之后，往旁边走了几步，手背身后，目光盯着跟在他身后的明霞，直到明霞踏上安全的地面，再将目光落在下一个人身上。
一直到所有人都平安走过这段险路，明发云才「咳咳」了两声，拍了拍衣袖上蹭到的苔藓，说道：「继续走。」
明发云这句话说完，好像录音机的启动键被按响，满是铁屋村味道的方言，瞬间充斥在周围。
明霞没有特别熟悉的人，也就不掺和这种释放压力似的交谈中。
她整个心情尚未从紧绷中放松，只继续跟在明发云身后，一声不吭，埋头赶路。
所幸，这种要人命的天险，在整个路程只有一段，随着越来越接近白水镇，他们行走的山路也修整地更清楚，沿途的人也多起来，都是一起去白水镇的赶大集的别村人。
这附近的环境，大山环绕，山林连绵，几乎所有的道路都在山上盘绕穿行，上坡下坡，明霞走了大半天，大概就那段天险路起伏角度最小。
不过，在靠近白山镇之后，可以明显路面平缓起来。
乡镇级别的聚集地，比附近的小山村容纳的居民数量多了许多，选择的位置也是附近少见的平整土地，就连通往镇子的道路，也都用青石石块铺上，可不是用脚踏平的硬土路。
到了白山镇，铁屋村的人就不凑在一块了。他们各自带着自己带出来的东西，钻进镇子外摆集市的空地。
在山沟沟里待了这么久，明霞看到喧嚣热闹的集市上，瓜果蔬菜，土布干货都有，人和人扯着嗓子大声说话，一股人间烟火气，顿时把她先前压抑在内心的后怕和惊恐冲散了大半。
明发云等人全部散开，才扭头看向明霞，说道：「大花她娘，你跟着我，我带你去镇子里办事。」
明霞应声跟上。
这才是她今天跟来白山镇的最重要目的。
把她们一家四口的户籍问题给办清楚了。
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户籍代表着能分配到的粮食和资源，不能不重要。
离婚就要离得干干净净，离得没有后顾之忧。
明霞离婚结婚这事都没干过，但并不妨碍她一定要把目前身份和社会关系理得清清楚楚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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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发云先前在铁屋村跟明霞提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描述太清楚办理手续的机构。明霞一路跟着他走进白山镇，默默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大约是因为镇子外的集市上热闹非常，镇子里的居民也跑到外面去，小镇与外面相比显得有些清冷空荡。
白山镇的街道，是有了些年代的青色石头，石头表面因为常年走路摩擦看起来光滑温润。
石头路的两旁，居民楼房的建筑风格，也看起来比铁屋村工整。镇上的房子，比铁屋村土屋建筑材料更为丰富。
有低矮的泥土草屋，还有青石为墙基，青瓦为屋顶的房子，还有主体由梁木搭建成，看起来很有年代的老房子。
镇子里房子与房子的巷陌之间距离很窄，偶尔能看到一条警惕的土狗一晃而过。
跟明发云走了一小段路，除了普通的民房，明霞注意到了几个关键的建筑。
一个看似普通的青瓦民房，门外挂着熟悉的红十字图案，还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白山镇卫生所」
还有位于镇子中心，一栋特别大，有几分庙宇风格的建筑，建筑前有不大的空地，竹竿上绑着一面熟悉的红旗，在风中飘扬。
稚嫩的童声，郎朗地诵读着陌生的内容，传入明霞的耳中，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同样，在这栋建筑的门口，同样风格的木头牌子上写着：
「凤城县白山小学」
市场，医疗，教育，至少这个地方比要啥啥没有的铁屋村强多了。
明霞想到家里蹲的三个娃，有点发愁。在她看来，年龄到了，就该在学校待着，浩瀚知识穷尽余生还不够啃，怎么能满山晃悠？
「到了！」
明霞正琢磨的事情，被明发云的话打断，下意识一抬头，看到一块跟学校和卫生院明显一起订做的牌子。
「凤城县白山镇派出所」
「二伯，这是哪儿呢？」明小丫不识字，明霞只能明知故问。
明发云看了明霞一眼，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说道：「这是派出所，里面当官的是公安，有枪的，不过也管我们户籍的事情，我上次带六狗子办过立户，先在这儿弄明白手续，再去那边的镇政府做个档案。」
说完，明发云又开始往里走，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明霞，说道：「材料都给你带了，到时候叫你盖手印你就盖，办完你差不多就分出来了。」
白山镇派出所的所在地，曾经应该也是一栋民居。
进门就是大厅堂，旁边的办公室是颜色发黑的木头门。
老房子光线不太好，空气还有些尘腐的气息。
明发云熟门熟路地走到一扇门前，微微躬身，在门框上敲了敲。
大门开着，里面传出一声沙哑的女声。
「请进。」
女声的口音与铁屋村不太一样，但发音方式基本相同，所以明霞能够听得懂。
「请进！」
作者有话说：
吐血，没想到发下来的通知还会反悔，说话的六月二号开学呢，欺骗我感情，又变成最早六月八号，简直了！逼疯所有娃爹娘！
第42章 有事找警察
◎明霞找警察，还有其他事情。◎
这是一个与明霞印象中办公室有很大出入的派出所办公室。
一位穿着纯白色警服的大姐, 一头齐耳短髮，年龄约四十出头，身材精瘦, 腰板笔直，目光炯炯, 整个人看着特别精神。
她使用的办公桌是两张学生课桌拼成，椅子是硬实的靠背木头椅，桌椅都掉了大半漆，桌面摆放的牛皮纸文件袋下, 还能看见多年的墨迹。
除了这张摆在房间正中央的书桌, 房间内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 墙壁都被笨重的木头柜架占据了, 架子上满满排放着各种各样的纸质材料。
看到明发云和明霞进屋, 这位警员大姐露出看到熟人的表情, 朝着明发云点了点头, 熟稔地用方言问道：「老发, 今天有空到镇上，是给村里人办什么事吗？」
她与明发云认识。
明霞无声观察, 默默当一个旁听者。
明发云的态度，确实看起来也与这位警员大姐相熟。他从身上斜跨的一个打了许多补丁的布口袋里掏出几张纸。
这个时代的纸张, 纸面泛黄，纸页薄而易脆。纸上字迹是毛笔写的繁体小楷, 明霞瞟了一眼, 发现上面有铁屋村的信息, 还有一些空白的地方。
「兰后勤, 我这侄女, 带着三个闺女, 想单独立个户。」明发云年龄不小，布满青筋的手臂却很稳，将纸张放到女警员面前的桌面上。
这个称唿不常见，让明霞有点好奇。
不过，她没有在此时多嘴。
警员大姐拿起桌面上的纸张，扫了一眼，然后目光落在站在明发云身后的明霞身上。
这位大姐目光并不柔和，暗藏着一点审视的意味。
明霞朝着她露出一个得体笑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唿。
后面的事情，说来就是一些手续。
询问填写明霞的基本资料，红泥手印差不多就是现代的指纹录入。倒是趁着这个机会，明霞把自己的名字给落实了。
看着这位大姐，用一把外壳包了一圈白色胶布的钢笔，落笔写下明霞两个字的时候，明霞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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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明小丫的身份，和属于自己的灵魂，好像交织成一个奇怪的人生。
不过，明霞没有让这种心情影响自己太久，很快回过神来，完成了所有的手续。
在与这位警员大姐接触的不长时间里，明霞不动声色地察言观色。
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想法，在默默反覆斟酌，并不知道是否合适说出来。
「基础的材料整妥当了。」警员大姐将这叠纸张翻了翻，确认无误之后，从学生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本厚书，随意翻开，将属于明霞户籍的一叠材料纸张，夹进书里。
「我们所的章子在所长的抽屉里，现在他去镇政府开会了，你们回村的时候，再过来一趟，我把到时候把户籍页给你们。」
明发云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对明霞说道：「没事了，等会儿来办手续，」
明霞看着这位大姐身上的警服，心里的事情却没有放下。与面前这位负责户籍的警员大姐接触短短十多分钟的时间，明霞从她的工作态度中，初步有了一些简单印象。
办事周详，考虑全面，尽可能地为办事的人减少麻烦，性格上偏向豪爽果断。
明霞最终决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这个时代没有网络化信息化的途径，也没有更好的提交诉求的渠道，她必须尽可能的想办法，利用一切的关系，达成自己的目的。
「兰大姐，我有一件事情，镇子上的派出所警察同志，能帮我吗？」这是明霞进屋以来，所说最长的一句话。
明发云微微皱了皱眉头，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腰上的水烟枪，沉沉地咳了一声。
「什么事，你说吧！」警员大姐大约没想到刚才一直没有说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女人会突然说话，高高地挑了挑眉说道。
「我与铁屋村的游全树离婚，但在离婚前，我生了五个孩子，最小的两个孩子刚出生就被抱走了，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很担心她们的情况，能不能请警察同志帮我查一查？」这件事，自从接收了明小丫的记忆之后，就一直记挂在明霞心中。
知道两个孩子的遭遇后，明霞也曾向铁屋村比较熟的几个人打听过这俩孩子的消息，只可惜，这件事情是明小丫前婆婆一手操办，无论明霞怎么打探，也无法知道这两个一出生就被抱走的女娃儿的踪迹。
这件事情，与她们亲身母亲明小丫的情感无关。
对明小丫来说，儿子和女儿对她的意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个女娃儿被抱走，比丢了两毛钱更不经心。
但对明霞来说，这件事是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
通过明小丫的记忆，明霞对那位前婆婆的人品了解透彻，在知道是她安排两个小女婴的未来时，怎么样也无法安心袖手旁观。
尽管灵魂并非她们的生母，但对此事无动于衷，明霞做不到。
因为，前世发达的讯息太容易接触到社会阴暗面，明霞非常清醒地知道，那两位小婴儿在被亲人抛弃的那一刻，就失去了生存的依仗。
若是她们生活安稳平静那便罢了，倘若她们深陷水生火热，也许自己就是她们最后一根救命的绳索。
但凡有这样一点可能，明霞都无法让自己心安理得。
明发云听明霞提得是这件事情，摸上水烟枪的手顿了顿，没有把它拿出来，而是下意识地在自己衣摆上捋了捋，紧锁的眉头略微放松。
他看了一眼自己这个远房的侄女。前些日子，她也找自己问过这件事情。不过，这件事情，是游老婆子干的。
就在明小丫生产后的第一天，村里有人看到老婆子背着一个大竹篓，走出村子。
游老婆子人品不行，但口风却紧，别说自己这外人，估计连她儿子游全树，也不知道那老婆子抱着那两个小娃娃去哪儿。
前阵子明小丫向自己打听的时候，他也问过老妻这事，自家老妻在村子里人缘不错，却没有打听到关于游老婆子送出的小女娃的半点消息。
这位警员大姐听明霞说完，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在这个年代，生多了女娃的家庭，抱几个送人，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见多不怪了。
倒是跑到派出所，让警察帮忙给她找孩子，倒是罕见。
当然，不以为怪，并不意味着她轻忽这桩案子。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警服，语气强硬地说道：
「我知道了，我现在带你去找我们的办案民警，他们是专门负责案子的事情，有什么线索，你一五一十跟他们说。」
明霞应了一声，并没有马上跟着，而是先转头对明发云说道：「二伯，你赶集去吧，这事你不好插手，免得被村里人议论。」
明发云原本还琢磨着这事怎么收拾，这一听明霞的话，松开的眉头又绷紧了，不大高兴地说道：「什么叫不好插手，你个小年轻晓得个什么事？」
明霞不是小年轻，不会被明发云的态度唬住。
她诚心诚意地说道：「二伯，平日里的事情，你和二婶帮了大忙，大花他们也多亏了你们照顾，不过这件事情，你不好插手，我到派出所来报案，村子里难免有些议论，你就别掺和进来，免得不好说。」
没等明发云老爷子反驳，明霞继续说道：「再说了，你老现在不出面，以后还能帮我说句话，现在就是跟警察同志说说情况，我能办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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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的话，把人情世故的道理都说明白了。
明发云一琢磨，确实是这个理。
他直接把水烟枪拔了出来，率先大步走出办公室，走了几步，勐一回头，补了一句：「 回去的时间，别忘了。」
明霞看明发云离开，立刻转身朝兰大姐离开的方向追去。
白山镇派出所的办公地是民房的结构，不等明霞多找，走路如疾风的民警大姐，已经领着一名穿着同款白制服的民警走了出来。
这位负责办案的男民警从外表上看，年龄在三十出头，脸上有两道长长的疤痕，一双眼睛眼白特别多，盯着人看的时候，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冷气，让人冷不丁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说实话，如果刚才是这位民警出现在自己面前，明霞真要仔细斟酌斟酌，要不要来派出所报案了。
「这是我们的严队长，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跟他说好了，我就在旁边，」兰大姐大约清楚自己同事外表会把人吓到，多解释了一句，「严队长是部队里退下来的，别被他脸上的刀疤吓到，那是跟敌人拼刺刀留下的。」
是的，现在这个时代，国家刚刚结束战乱，从战场退下的士兵，有一部分被安排到基层政府机构，像派出所公安局里的警察同志们，很多都是来自部队。
再过六十年，像他这样经歷过战争的老兵，早已如凤毛麟角，逐渐写在了歷史上。
「谢谢，在哪里说？」当年的爱国主义教育深入人心，明霞知道严队长是参加过战争的士兵之后，面对他令人不寒而慄的外表，少了几分顾忌，对他本人，多了些许尊敬。
作者有话说：
娃终于上学了，开始正常更新。
第43章 白山镇大集
◎一个和想像画面有所出入的市集。◎
虽然严队长的外貌在普通人眼中没有半分亲和力, 反而令人心生畏惧，但其实若放在普通人群里，这位民警同志还是十分醒目。
他笔直如一棵松树般站在房间里, 能明显看出从肩膀到手臂的肌肉线条结实有力。
以现代的标准来看，算是一位体型略显削瘦, 力量感很强的男性，反正跟胖壮重这些词沾不上边。
但是在这个满街没有胖子，营养不良是普遍情况的时代，瘦地眼眶突出, 皮骨之间脂肪少得可怜都是常态的地方, 这位严队长, 真能称得上一位实打实的强壮汉子了。
「这边问询室, 兰姐你一起进来, 我们做个笔录。」严队长用粗粝的声音说道。他的嗓子也不好, 但兰姐的嗓子只是普通的沙哑, 而他像被沙子刮出了无数道痕迹一般, 听着很不舒服。
讯问室的光线比其他房间更差，稀罕地开了一盏特别晃眼的白炽灯, 回答完惯例的问题之后，明霞面对两位穿着一身白的民警同志, 尽可能将明小丫关于这两位孩子的记忆，尽全力完整而又准确的描述出来。
明小丫对五个孩子的记忆力, 在明霞看来, 完全属于无知无情, 浑浑噩噩型。
她不记得自己任何一个孩子的出生日期, 也没有参与她们的成长过程。
特别是对最小的两个孩子, 不仅没有作为母亲的天然爱意, 反倒满是连明霞都能感受到的怨恨和遗憾。
对她来说最深刻的印是，小四是大热天生的，明小丫早上出门打水，刚到家就撑不住，生出来后，她婆婆进屋看了一眼，话没说一句，直接从明小丫少得可怜的衣服里拽了一件裹好抱走。
小五是第二年的秋天生的，明小丫在挑水回来的时候发动，看到动静的游老婆子嫌弃晦气，把她推到后院摆放木柴堆的地方。大概因为是第五个孩子，小五生得很快。
生下来后，明小丫看清了男女，失望极了，任由游老婆子将第五个闺女抱走，更让明霞觉得荒诞的是，明小丫生孩子速度快，也没休息，晚上依然被游老婆子赶着坐到织布机前干活。
明霞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不婚不育主义者，接收明小丫的记忆，对她精神上的摧残是难以想像的。
明小丫记忆里的东西，提供的帮助不多，最有用的大概是最小的女儿手臂上有一块青色的指甲盖大小的胎记。
至于其他的信息，则是明霞只言片语从游香美这些混熟的人口中收集来的。
比如说，游老婆子当天离开村子的时间，大约过了多久回来。
游老婆子抱走小四那天，回村的时候，手上拎着一块油特别腻的五花肉。
严向与兰红星对视了一眼，两人大概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矮小黑瘦的农村小妇人，能把这些细节都碎碎念出来。
明霞把能说的信息，全部提供给民警，然后回答了严向的几个问询，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面前两位警察同志的安排。
这个案子，跟大多数民间的案件一样，其实没有太多的悬疑色彩，以目前的刑侦科技手段，唯一能获得线索的办法，就是讯问当初抱走孩子的游老婆子，从游老婆子口中获得线索，再抽丝剥茧地查下去。
果然，等严队长写完手头上的记录，放下手中的钢笔，对明霞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明霞，你所说的内容，我们会逐一核实，并尽可能地帮助你找到孩子。」严队长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明霞的眼睛，饶是明霞对他有抗战英雄的光环，也冷不丁被他凶厉带着点血腥气的眼神给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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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功勋章证明，这一眼的压力，就不是和平时期的普通民警具有。
明霞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报案的记录完成，明霞确认完毕之后，与两位民警告别，慢慢走出白山镇派出所。
她印象挺好的。
这是她第一次与这个时代的警察接触。
明霞希望，通过他们的帮助，能确定两个孩子的近况。
完成这一桩事情，明霞心中松快许多，整了整背后的竹篓，脚步略快地往白山镇外的大集跑去。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尽力了。
做一个坏的打算，就算这次报案没有结果，明霞也会在今后的日子里，尽可能地通过各种方式，确认这两个孩子的情况。
来时，明霞路过大集开放的区域，但因为挂念户籍的问题，无心多看。此时，独立门户的事情尘埃落定，明霞也以一种奇妙的参观者的心情，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市场。
这是以白山镇为中心，附近所有村子大半个月一次的聚集。
她印象中的赶集，大概是热热闹闹，有吆喝的小贩，有欢快跑闹的小童，有红通通的糖葫芦，有活灵活现的手工小糖人，还有许多具有当地气息的特产美食。
这种固有印象带来的画面是美好的。
但实际上，明霞左看右看，最后得出的结论发现，这里的大集里的买卖交易，实际上比任何一个街道的农贸市场，都来得贫瘠。
上辈子，明霞喜欢闲逛那些藏在坊巷间的早市和农贸市场。
里面的摊贩，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新鲜廉价的瓜果，红白相间的三层肉，鲜活乱跳的海产，还有几乎堆满了生活中所有茶米油盐的杂货摊，偶尔还能从市场附近的小零摊，买到一些农家自产的小惊喜。
明霞在进入白山镇大集的时候，对市场的猜测，也不外如此。
但显然，这里的物产比她想像中更少。
一块空地，周围所有村人都在这里碰头，拥挤中，居然也神奇地留出一条七拐八弯能够通行的道路。
绝大多数的人，面前摆放的都是竹篓竹筐，或站着，或蹲着，目光略微侷促地看着面前走过的人。
吆喝的人很少，只有在有人凑上时，才用相似的方言轻轻说句要交换的东西。
集上的商品，种类也不太多。
妇女竹筐里，多是鸡蛋，土布，野菜干，野菌干以及数量不多的蔬菜瓜果之类。
男人所摆出来的东西，大多数是粗粮，地瓜米是最常见的，玉米碎也有些。还有一些竹篾木头之类手工加工品，比如木凳，木桶，竹椅，竹匾。
逛了一小圈，明霞只看到一个矮小黑瘦的男子，面前的竹筐里，放着小半袋糙米。
他面前围了几个人，在讨论交换的价格。
这几个人所穿的衣服，能明显看出与周围的人存在差异。
这个地方大部分乡村的农户，都是穿明霞身上这种自己织的土布，纵横织线不太均匀，用山上的靛青色植物染料染布，固色效果很一般。
他们的衣料是质地紧密的棉布，普通的藏青色和军绿色面料，染色均匀。
明霞路过附近时，还特意侧耳仔细听了听，不太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谈论声。
「工业票，再多两张工业票……」
「没有工业票了，我换其他给你……」
「不换不换……」
这一袋糙米，让这位矮瘦的农家汉子，说话都比其他人有底气。
毕竟是别人的交易，明霞也没太好意思凑太近，走远几步之后，明霞好奇回望了一眼，恰好看见那名拿着糙米交易的矮瘦男子，接过一位穿着藏青色棉布衬衣的男子递过来的东西，满脸笑意地拎起竹筐里的小袋糙米递过去。
想来，是交易成功了。
明霞真心羡慕。
羡慕的对象不是那位交换成功的矮瘦农夫，而是最终能吃到这小袋糙米的幸运傢伙。
整天囫囵地往肚子里整地瓜煳，明霞看到那袋还算是白净的糙米，脑中立刻浮现出泛着米油的糙米粥，飘散出浓浓的米粥香气，差点就没控制住自己嘴角的泪花。
难。
此世道艰难。
难过一碗稀粥，都是奢望。
明霞在白山镇的集市上晃荡了好一会儿，但目前为止，除了观望，没有任何实质上收穫。
倒不是她不想收穫，市集上的商品种类虽然陈善可乏，但有一些生活的必需品，是明霞这个一贫如洗，四壁萧条的小家庭急需要的东西，一圈逛下来，明霞屡次想要出手。
但最无奈不过，啥啥都缺，偏偏钱兜空空。
即便这个市集里的商品，以物物交换为主，可也抵不住自己真穷。
除了穷这个根本原因之外，对整个大环境，抱有强烈的戒备心，也是明霞没有轻易出手的重要因素。
明霞手中，目前比较具有交换价值的物件，也就是从虚拟购物平台兑换出来的廉价小商品。
但她却不敢拿出来进行交换。
有些东西的存在，就算用尽了所有词彙，都无法解释清楚的。
明霞可不认为，自己抹黑个脸，换件衣服，变化个髮型，就能天衣无缝地频繁进行交易。
她得多缺心眼，才会拥有如此膨胀的自信，能够当所有人是睁眼瞎？
某些东西自己偷着用没事，一旦进入流通，在如今物质资源稀缺的环境，那些虚拟购物系统买来的小商品，任何一件都充满了违和感，用膝盖想也知道，会带来源源不断的麻烦，甚至并不危言耸听的说，可以有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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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明霞并没有完全放弃利用虚拟购物系统的想法，只不过，她极度谨慎地考虑和盘算，什么样的商品，既有一定的交换价值，还能不露出破绽。
白山镇外的市集逛了一遍，明霞发现自己留在这里并没有太大意义之后，转身回走。
距离他们约定的回村时间还长，明霞决定去镇子里那间乡镇供销社看看情况。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关于明小丫生五娃的情况修改了一下，之前不够严谨，与前文矛盾，非常非常感谢提出来的童鞋！！！
第44章 织毛衣的故事
◎多一个技能，就多一条路子。◎
供销社, 这个概念在明霞自己的记忆里，是一个已经成为歷史的名词。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踏进一个乡镇级别的供销社中, 而且还是什么也买不起的状态。
如果说，镇子外面的集市, 约等于这个时代的农贸市场。那么，供销社的地位，差不多就等于现代超市，或者说综合商场了。
实际上, 明霞在白山镇里找到白山镇供销社的位置时, 里面除了坐在柜檯后打毛衣的营业员大姐, 一个顾客都没有。
明霞的脚步声也只惊动了这位营业员大姐的眼皮。
她抬眼朝明霞的方向看了一下, 一动也没动, 整个人如泥塑菩萨一般, 继续歪着脖子, 手中的毛衣针摆动。
明霞也不上去讨嫌。
她的目光从每一个柜子扫过, 分辨摆放的商品。
乡镇的供销社，比她想像中更小, 里面的商品种类数量都很少。
整个供销社给明霞的感觉，不像是正在营养的商店, 而是正进入清仓甩卖的尾声，木头镶嵌玻璃的柜子里, 一个搪瓷茶杯, 摆放的架势比珠宝店里数万元的项鍊首饰都要有排场。
印着杜鹃鸟的毛巾。
盆子里绘着艷丽牡丹的搪瓷脸盆。
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 与一双黑色的橡胶雨鞋摆放在整个柜檯最中心的位置。
现在的商店里, 还没有做到普及明码标价, 明霞看着这些商品, 心里有些好奇价格，但看了眼那位旁若无人，把自己当成空气，只顾着织毛衣的营业员，暂时没有开口询问。
白山镇的供销社只有一个还算宽敞的房间，陈列的商品也少，明霞眼神不错，在屋子里转悠几步，抬眼之间，柜檯上的商品直接转换成清单列表，出现在她脑海中。
根据虚拟购物系统的售价，以及商品本身价值，明霞在很短地时间内，对这份清单上的商品进行综合评估，并迅速排列顺序。
坐在柜檯里的董小文手里的毛衣针摆弄不停，看似心思都在毛线团上，但眼角的余光会时不时掠过那个穿着一件处处烂补丁衣服的女人。
如果不是她脸上手上还算干净，董小文看到她这身衣服，差点就脱口把她当成叫花子赶人了。
看到这个女人一脸没见识的模样，东张西望把供销社里的东西都盯了个遍，董小文也没打算起身招唿。
在这片被城市人统称为乡村的地方，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鄙视链。县城的居民，看不起乡下地里扒土的老农，乡镇上住着的人，看更远村子里的人，下意识会抬抬头，而村与村之间，也有可以掰扯的地方，距离镇子近的村庄，说话也会硬气几分，而在位于山里的村子，往往因为贫穷和见识少，被称为山里人。
在董小文看来，这个摸进供销社的女人，一看就是山里出来的。
连件土布外衣都烂成这模样，哪会买得起供销社里的东西。
准确的说，董小文在乡镇供销社站了七八年的柜檯，这判断也确实没错，明霞可不就是买不起这里的任何东西吗？
正当董小文以为这个落魄山里的女人看够了新鲜，很快就会黯然明白自己身份，转身离开的时候，没想到她迈开腿，不是朝着大门的方向，而是向自己走来。
董小文抖了抖手里的毛衣针，心里有点烦躁。
她不太想接待这样的顾客，一身的土腥味，还特别没见识，问东问西，扣扣索索，买不了什么东西，但烦人地很。
这个时候，她心里就特别羡慕县城供销社的营业员，那里的供销社门庭气派，摆设堂皇，像这种人隔着老远就被吓得不敢迈近一步，那可省了多少事情。
「这位同志，你这是在织毛衣吶？」
董小文从这女人一进门就积郁的不满一下子爆发出来，她横了一眼，眼睛翻白，用极为不耐烦的口气说道：「干嘛吶！」
这位供销社营业员的态度，没有让明霞感到意外，她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她怼过来的话，而是工作时向甲方阐述自己设计方案的口气，语调稳定，声音适度的亲切热忱，说道：
「阿姐，你这毛线颜色真好，我看着像羊毛线吧？你织得也整齐，这毛衣完成了若是穿出去，可太好看了。」
董小文看到面前这个女人走过来，原本并不想搭理，可明霞说的话，恰好挠在了她的痒痒上，她看似不在意地抬了抬眼皮，矜持地说道：「这是县城供销社买的羊毛线，金黄色的可抢手了。一般人可买不到。」
「真的好看，用平针织有点可惜了，用棋盘格就更抢眼了。」明霞目光盯着织了一小截的毛衣上，仿佛不经意地小声说道。
「什么棋盘格呀？」董小文听到可惜两个字，有些不太高兴，这件毛衣是她给自己丈夫准备的，见不得别人说不好。所以明霞说出一个她从来没听过的词，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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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下棋的棋盘，一个方格一个方格的图案，看起比平针更简洁大方，不管是织毛衣还是织围巾，都很适合。」明霞解释说道。
「像下棋的盘子？」董小文不太相信。她织毛衣的手法，还是从县城里的亲戚学来的，只觉得将毛线织成毛衣，穿着已经很风光了，哪里能想像出来，弄个棋盘当图案的衣服。
「棋盘格的织法沉稳大方，很适合男人，如果是叶子纹和麻花纹，花哨了点，就更适合我们女人了。」明霞又补了一句。
在此时，她不得不感谢当年网络环境下便捷的信息获取方式。
换成现在，普通人想要学习比较全面的知识，跑断腿都未必能找到相关的资料。在识字率较低的环境下，大部分技能的传授，依然依赖口耳相传的模式。
许多不太上心的小爱好，在这个年代，也能成为重要的帮助。
棋盘格，叶子纹和麻花纹是明霞学过的三种花样织法。
当初会去学毛衣编织，也是因为北方一位生意上的朋友送了她几斤上好的羊绒线，明霞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从视频网络上搜索了毛线编织的方法，给自己织了一条棋盘格的围巾，一件叶子纹的披风，还有一顶麻花纹的帽子。
在这个时代挺值钱的手艺，在六十年之后，随便哪个视频网站上，都有人手把手的详细教学。明霞只要打开手机，想看几遍就看几遍，不懂的地方，不断循环，也没有会不耐烦。
董小文立刻被明霞的话吸引了，她瞪大眼睛，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金黄色羊毛线，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说的那花样真的好看？」
「棋盘格的织法很简单，我教你吧。」董小文的年龄，看起来比明霞的实际年龄还小了几岁，明霞看出她想学的心思，也没讲什么条件，干脆直接的说道。
董小文刚想点头，但看到明霞的手，表情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纠结。
「这里有地方洗个手吗？你这毛线值钱，我洗个手再教你。」明霞将背上的竹篓放在角落，坦然地说道。
「有的有的，你往这个门过去，后院就有水缸子，你打瓢水就能洗了。」 董小文松了口气，连忙点头说道。
明霞能够理解这位营业员的心情。
现在这个年代，一件毛衣的售价，差不多要用掉一个人一两个月的工资，还要加上积攒的布票。换算成物价，换算成明霞熟悉的物价，实际上就是一件奢侈品。
「我们先试几针吧，如果你觉得好看，再用这种织法。你看，起完针之后，从反面第一第二针的中间穿出来，绕线，这样将线挑出……」明霞接过毛衣针和毛线，按照她曾经学过的教程，给董小文细细讲解。
棋盘格的图案，是毛衣编织的初学者也能掌握的针织纹路，所以明霞细细讲完之后，董小文按照刚才她所记下的步骤，就开始上手了。
不过，这位同志的学习能力不强，上针下针弄错了几次，明霞在旁边一直提醒着，才逐渐掌握了窍门。
女人这种生物，一旦凑近了闲聊，人际关系的边界会飞速消失，感情短时间内勐地增温。
等董小文自己独立织出了两个小方格之后，她们已经彼此交换了姓名，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先前还高冷翻白眼的董小文，热情地拿了一张木凳，邀请明霞一起在柜檯坐着。
董小文织了几个方格之后，发现确实这种花纹比自己单纯的平针纹路好看多了。
「我把前面拆了重新织。」董小文毫不犹豫地决定，说完，她将两根毛衣针抽走，立刻开始抽线。
明霞笑了笑，顺手帮她盘起了拆掉的毛线。
这种气氛下的闲谈，是让人感觉最舒服的状态。
等毛线拆完，董小文开始起针的时候，明霞已经知道，董小文她爹是白山镇的副镇长，她丈夫在白山镇小学教书，三个孩子两个在上小学，一个还小在家里婆婆带着。
董小文爱讲自己的事情，也对少不了八卦好奇的心，说完了自己的事情，还问了明霞的情况。
明霞不爱诉苦，但也没有遮掩，简单地说了自己的事情。
她说得简单，但董小文听着听着，突然醒悟，脱口说道：「你该不会是游全树以前的媳妇吧？」
「是我。」明霞也没在意，笑了一下回答说道。
这下，董小文满眼里，全都是同情可怜。
「他前两天还来我这里买了两根烟呢，前阵子刚跟那林寡妇办了手续，现在还住在她家里呢！」董小文算着上针下针的针数，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
明霞其实不太乐意听关于明小丫前夫的破事，但看着董小文津津有味地说着，也不好出声打断，只能跟着抬起嘴角笑。
董小文说的都是家长里短的琐碎，明霞耐心听着，偶尔会插嘴问一问店里某件商品的价格，董小文因为跟她熟了，回答也不应付，还会加上几句得意的吹嘘。
「这些黑色的小圈圈是什么？」明霞指着柜檯最角落一个竹编小篓子里的黑色小圆圈，明知故问道。
作者有话说：
抱歉，我昨天高估了自己半年多没怎么开工之后的码字速度，加更没完成，鞠躬，对不起大家，我会尽快恢復状态。
第45章 阿畲族人的货物
◎原来，她收到一份很贵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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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文手里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因为学了这种新的织法，她心情也特别高兴。
她瞄了一眼明霞所指的方向，说道：
「这叫橡皮筋, 没见过了吧？县里供销社进的货，分给我们镇子上三十条呢, 这个里面有那个，叫什么，哦，对, 弹性, 绑头髮特别方便。」董小文说完指了指自己的麻花辫说道。
她的麻花辫尾端, 就是用一条黑色的橡皮筋扎好。
「我男人说, 我们国家现在很缺就是这个弹性的东西, 都用来做大轮胎什么的, 能做成炸头髮的皮筋, 可少了。」董小文大概听得时候, 也是一知半解，所以向明霞解释的时候, 也是随随便便稀里煳涂。
好在明霞站在六十年后的角度去理解，大致能揣摩到她这句八卦后面所代表的的问题。
刚刚结束战乱的国家, 不是未来那个供应全世界的制造业大国。百废待兴的经济下，就连制作橡皮筋用的橡胶, 都是优先供应军工业、重工业的生产部门, 而像橡皮筋这样的轻工业生产品, 能获得的原材料就很少了。
不起眼的橡皮筋, 在这里确实罕见。
反正明霞看见的长髮妇女, 都是用头绳来扎头髮。
头绳的种类很多, 家境稍好一些，用得是红棉绳，家境一般地，就用做衣服的碎布缝一根布绳。至于像明小丫这样，连家里碎布使用权都没有的可怜媳妇，只能用藤条上晒干的纤维线。
村里的妇人姑娘，长发大多数是编成辫子，盘在头上，要么是齐耳的短髮。
这倒是跟她们个人的喜好无关，纯粹是长发能找理髮店卖钱。
留上两三年的头髮，到理髮店里咔嚓一刀，能卖不少钱呢！
进理髮店前是长发，出了理髮店就是短髮。
董小文说着说着，有点没劲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橡皮筋在县城里，可抢手了，一根两毛钱，一到货，就被抢光了。哪知道分配到我们站里的，居然卖不出去。」
两毛钱一根？
以明霞所知的当地村民收入，却是真没人捨得拿这两毛钱出来买一根橡皮筋。
明霞刚才在镇子里的国营农副产品供应站看到，一斤猪肉的价格才七毛钱。在这个时代人的眼中，一根不太实用的橡皮筋，哪里比得上三两油汪汪的五花肉呢！
「反正过些天我们站长去县城，要把这些卖不掉的退回去了。」董小文勾了一下毛线说道。
明霞也是在聊天中才知道，这供销社实际上应该叫供销站，虽然以明霞的眼光看这地方小又破，还比不上以前街边的便利店，但从领导到员工，却有三人。
一个站长负责日常工作安排，例如去县城取货，人员工资管理，日常营业结算等等。另外两个营业员轮班工作，负责商品出售，场地卫生清理等。
董小文说腻了橡皮筋的事情，话题一转，凑过来问道：「明霞，你刚才说叶子纹和麻花纹更适合女人穿，那是啥样的呀？」
没等明霞开口说话，供销站大门走进两个背着竹篓的年轻男女。
男子个头较高，眉骨高耸，面部整体轮廓很深，脸上不带笑，看着严肃。年轻的女子就可亲许多，弯弯眼眸，一直带着笑。
这两个年轻男女一身服装很特别，也很眼熟。
就看他们腰带上的花纹，与阿依小山如出一辙，不是一族里出来的，才是一件怪事。
他们走到柜檯前，直接找董小文说话，声调比阿依小山拗口多了，明霞勉强才能听清楚意思：「董阿姐，我们来出货。」
先前也有几个人进供销社买东西，询问价格的时候，董小文态度很一般，一脸不耐烦地放下手里的毛线，懒洋洋应付几句。
问多了，眉毛还倒竖起来，不高兴怼两句。
不过，她对这两位年轻的阿畲族人，明显态度非常好。
她在两人进门时，就站了起来，听到他们打招唿，脸上都笑出花来了，连忙回应道：「啊呀，阿依蓝实和阿齐山水呀？快来快来，要不喝口水？」
明霞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可没见董小文招唿她喝水，可见待遇差别还是存在。
「不了，不了，我们今天带苦梨干和成熟的苦梨膏下山，董阿姐帮我们算钱吧！」阿畲族的男青年不是太喜欢笑，说完抿着嘴唇，显得很文静。
「周站长前两天刚跟我交代呢，你们的苦梨膏，前阵子县供销社的领导说了，一罐子又给涨了一块五毛钱，我今天得按新的价格给你算。」董小文也不管毛衣了，从柜檯下的抽屉里，扒拉出一个牛皮纸的记帐本和一把钢笔。
阿畲族的青年男女脸上也不意外，矜持地点了点，解下身后足足比明霞那个打了两倍的竹制背篓，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
九个大竹筒的苦梨膏，还有两袋应该是苦梨干。
「啊呀，阿依蓝实，你上次拿来的像是白色骨头的药还有吗？我爹磨了粉敷腿疼，效果太好用了，现在快用完了。」董小文拿着钢笔，一边在牛皮本上费力地写着几个字，一边问道。
「医婆这次没给我们呢！」阿畲族的男青年摇了摇头，说道。
那为阿畲族的女青年显得更活泼一些，她笑嘻嘻地说道：「做玉乐骨子的原料，可难找了，要用到三条山精鱼呢！」
明霞听到熟悉的名词，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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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阿齐山水，可得帮我留意着，我爹腿上的老毛病，用了那么小一块，已经好了大半，就等着后面继续治呢！」也难怪董小文对阿畲族这两位青年的态度那么好，原来如此。
「行呗！」阿畲族的女青年捋了捋自己长到腰间的麻花辫，应了一句，然后也不管结帐的事情，满心欢喜在供销社的柜檯前逛了起来。
「原来的一份是十三元，现在一份十四元五毛钱，苦梨干一斤还是一块五，我称称看多重。」董小文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几下，把价格算出来。
这个价格……有点出乎明霞的预料。
她知道阿依小山送给她的苦梨膏价格一定不便宜，因为效果真的很好，她也就喝了两次，从喉咙到胸口的阻塞感就缓减了许多。
但没想到，一罐苦梨膏，要卖怎么贵。
这年头，铁饭碗包括工厂工人，国家公职人员，医生警察教师等等，他们的工资根据资歷和技术等级，在十多元到四十多元不等。
综合计算，这些人的平均工资也就是二三十块钱。
能从国家手里领工资的人，在大部分人眼中，都是值得羡慕的对象。
然而，这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只能买两罐的苦梨膏？
明霞算了算现在的物价，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阿依小山说她的男人，给她种活了一片苦梨树林子之后，她的阿爸阿妈就不反对她嫁过来了。
苦梨树，大概就是阿畲族人眼中的铁饭碗吧？
这两位阿畲族的青年将自己的苦梨膏和苦梨干卖出去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继续在供销站里採购。
他们买的东西很琐碎，从针头线脑，到毛巾松紧带，都是一些生活上必须的小玩意。
明霞猜测，他们应该是帮阿畲族族人採购的。
那位名叫阿依蓝实的男青年记忆力似乎很不错，都不用多想，一件一件东西，报出数量，让董小文取货。
等他们把货物价格都处理完了以后，明霞注意到，阿依蓝实难得露出一点笑容，转头着看向旁边的女青年，用柔和的语气说了一句明霞也听不懂的话。
一直在东张西望的女青年，不知怎么，突然害羞，脸颊上飞出一抹红晕，也回了一句明霞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大概是用阿畲族自己的语言交流。
不过，语言不通，神情相似，明霞上辈子见惯了在她面前乱扔狗粮的小两口子，大概猜到他们说的是情侣之间的事情。
两人在柜檯前商量了一小会儿，阿依蓝实就指着柜檯中心那双黑色的塑胶雨鞋说道：「董阿姐，这双雨鞋多少钱，帮我拿出来试一下。」
「行！」
明霞看着阿畲族的姑娘试完了雨鞋，走了几步，觉得合脚，朝着阿畲族的青年笑了笑。
有点迟钝的董小文大姐也发现了他们之间的气氛，给他们打票算钱的时候，直接问道：「阿依蓝实，你们是不是要准备结婚了？」
这一句话，让两个年轻人同时红了脸。
阿依蓝实点了点头，清咳了一下，说道：「下个月的初三，我们要成亲了，所以下回是阿齐石青来送货。」
「哎哟哟，恭喜恭喜！我也没什么好送你们的，对了，咱们供销站仓库里有两个双喜的搪瓷杯，你们要不要？我给你们算我们供销社内部的价钱。」
小两口相视看了一眼，同时点头，阿齐山水眉开眼笑地说道：「谢谢董阿姐！」
董小文去里面的仓库拿货，让明霞帮她稍微照看着，阿齐山水看到静静坐在旁边，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明霞，好奇地问道：「你是新的供销站大姐吗？」
「不是，」明霞看着这对恩恩爱爱的阿畲族小情侣，差点不自觉露出姨母笑了，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是铁屋村的，我也有一位阿畲族的朋友，名叫阿依小山。」
「啊，是阿依小山姐！」阿齐山水藏不住情绪，高兴地跳了起来。
就连没什么表情的阿依蓝实，也朝明霞望了过来。
「阿依小山姐，阿哥的姑姑。」阿齐山水扯了扯旁边的阿依蓝实，开心极了。
作者有话说：
慢慢在找状态了，剧情会逐渐发展起来。
第46章 嘴快动手也快
◎再过来瞎嘀咕，让你吃顿肘子。◎
当陌生人之间, 有一个共同的熟人存在时，双方很容易搭建起沟通的桥樑，很快亲近熟悉起来。
听说明霞与自己外嫁的姑姑熟悉, 还收到阿依小山送的苦梨膏，不仅阿齐山水笑容灿烂许多, 就连不太好亲近的阿依蓝实表情都微微柔和。
当董小文将仓库里成双对的陶瓷水杯找出来时，微微诧异发现，明霞竟然与这两位阿畲族的年轻人，聊得挺开心。
要知道, 阿畲族的人喜欢抱团, 对外族陌生人戒备心很重, 就连自己, 也是因为供销站长期与阿畲族人做交易, 才能说得上几句话。
正当疑惑的董小文打算等阿畲族两人离开后, 好好询问明霞时, 明霞却直接站起来, 不太好意思地说道：
「董姐，我跟村里人约好了, 等会儿要碰头，现在天色不早了, 我得先走了，要不然赶不上。」
「诶, 这么早呀, 都没多待一会儿。」董小文觉得跟明霞聊天舒坦投缘, 听说她要走了, 心里还挺捨不得的, 而且, 她还惦记着明霞口中适合女人穿的毛衣图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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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呢，本来还想跟董姐讨论叶子纹和麻花纹的织法，这下肯定来不及，要不我下趟来找你？」明霞从角落里找出自己的背篓，说道。
「那可好！」董小文一听，也乐意了，她哈哈一笑，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勐地一拍手，从自己的私人抽屉里掏出一个土黄色牛皮纸小包裹，硬生生塞进明霞的背篓里，不由分说地道，「这算是我这当姨的给你家娃的见面礼，你不用跟我客气。你下回来镇上想要买什么，直接过来跟我说，我保证给你拿到最便宜的。」
明霞笑着谢过，最后转头跟阿依蓝实两人道了别，大步往外走去。
她看似两手空空的进去，也就是过去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明霞收穫到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东西。
离开供销站，明霞也没去其他地方多逛，直接去白山镇派出所。兰大姐此时没有早上空闲，三两个人站在她办公室门口等着办事。
她抬眼看到明霞进来，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拿了几张纸递给她，简单地交代了一句。
「给你们村大队，放集体户里。」
到手的户籍纸不太厚，但是比明发云提交材料所用的纸质好了很多。
这里面并不是只有她的户籍，也包括了大花三姐妹，不过她们尚未成年，按照现在的政策，是挂在明霞户籍下，所领的公粮也只有成人二分之一。
原本，明霞是想让三位小姐妹自己给自己取大名。不过，没啥经验的明霞后来才发现，排除懵懵懂懂的三花，大花二花摸爬滚打的能力虽强，但论及给自己取名，就一脸茫然。
这点上，她真是想多了。
只远远看过村里祠堂门口对联的两个小丫头，让她们给自己想名字，真是太难为人了。
户籍的事情赶着急，也等不了她们认字学习了，明霞只能放弃原本美好的打算，自己挽袖子，给她们想了大名。
跟着自己姓明，中间取「知」字，「知」字有明白，知晓的意思，也有学问，知识的解释，明霞希望这几个姑娘成为通晓知识，明白事理的人。
因为她们三姐妹小名为花，明霞分别取以花名，作为她们的名。
于是，在新鲜出炉的户籍页上，明知兰，明知棠，明知茉分别成为大花，二花和三花的大名。
把户籍纸在身上放好，明霞也没去其他地方瞎逛，直接走铁屋村约定好的聚集点。
半途遇上朝白山镇派出所走来的明发云，明霞立刻将自己取了户籍纸的事情告诉他。
明发云省了一件事，倒是方便，直接找明霞要过了户籍纸。在铁屋村，只要涉及文字的工作，都是归明发云处理。
铁屋村的村民赶大集，不仅要早出发，还要早回去。
否则，一旦夜色降临，视线不好，走山路险途，危险性大大提高。
铁屋村碰头的地方，在镇子外一棵葱葱郁郁的歪脖子树旁。这棵老树树冠很大，树下一片荫凉。
等明霞赶到树下时，早上一起出来的铁屋村村民，已经到了大半。他们稀稀拉拉地在树下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一边纳凉聊天，一边等剩下的人到齐。
明发云一到地方，就喊了两个后辈，凑在一起说话。
明霞自然不会跟过去，她自己找了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放下竹篓，安静地等待回程的时间。
她的模样，在旁人看来，就是双眼无神，呆呆愣愣。
实际上，明霞的脑海里，正像在笔记本上列大纲一样，一条一条梳理着自己的想法，以及将来可能的计划发展。
若人有十分注意力，那她此刻有八分心神，都用来在脑海中凭空进行文档处理。
在大部分情况下，这段时间内外界的声音动静，都不会打断她的思绪。
除非，那些动静太大，并且有太强的针对性。
明霞在感觉到自己身侧有动静的电光火石间，身体本能地快速避开一步，大脑迅勐存档完毕，然后才用不满的眼神，犀利看向面前这个表情尴尬，手伸出停滞半空的男子。
「大花她娘，你干什么吶!我走过来，也没见你招唿一声。」这个黑黑瘦瘦的男人放下手臂，用不太高兴地口气说道，「真是的，没娘在一旁教着，越来越不经事。」
比起面前这个男人，明霞感受更强烈的，是周围铁屋村村民的目光。
戏嚯的。
看热闹的。
嘲讽的。
甚至一眼瞥过去，在几个老娘们扎堆的位置，传来能无顾忌的「窃窃私语」声，明晃晃地议论着明小丫的糟心事。
明霞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叉盘在胸口，情绪无怒无喜，如高原冰川一般平静，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这是明小丫曾经的男人，游全树。
明霞一直反感与他有任何交集，仅仅是因为这个傢伙并不值得她多花费一点眼神。
这种厌恶感，用一个比喻来形容的话，就是听到有人提到他，都像不小心踩了一只死蟑螂一样嫌弃。
但很显然，对方并没有在这点上，与自己有共识。
自己都躲到最角落的位置了，这个人是怎么找上来的？
明霞觉得，最烦人的关系，不是彼此相看两厌。互相讨厌，彼此保持距离，反倒各自清净。
而是她希望此人不要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还自以为是的跑来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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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合格的「前夫」，就是永远都不要出现的「前夫」。
按照明霞的打分标准，游全树简直要倒扣一百分。
明霞没有说话，而对方却开了话匣子，唾沫飞溅，一副停不下来的架势。
「大花她娘，你跑镇子上来干嘛，我可告诉你，我们早就离婚了，新社会的法律规定了，离婚咱们可就没有关系了。」游全树比明小丫高了一个头，眼鼻还算端正，但他站姿很差，弓背塌腰，看着特别没精气神。
明霞都懒得回答，但考虑到铁屋村的人，经常把不屑理会当成懦弱理屈的臭毛病，明霞扯了扯嘴角，说道：「你这话古怪，难不成白山镇是归你游全树管着？进来还要找你要批文盖章不成？哦，差点忘了，你连自己的大名都不晓得怎么写，哪会写批文盖章，直接盖手印得了。」
明霞脾气好的时候，也是语气温和，柔和可亲，但真让她挽起袖子，放开了怼人，完全能嘴里喷刀子，一把一把扎在对方心窝窝，让对方完美体验一把狗血淋头的滋味。
她上辈子唱歌学rap，从来都是又快又清晰，业余高手水平，就没有嘴瓢的时候。
她这一长串话，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撂下来，声音不大，但就连蹲得最远的明发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你说什么！」游全树的喉咙像被饭噎了一口，上不得下不来，整张脸都憋红了。
「这耳朵都不好使了，听不清楚，说也说不清楚，连自己娃都养不起的没种货，有什么脸在我面前瞎百脸。你自己不心虚，我都替你觉得脸红。」明霞嘴角一勾，微微抬着下巴，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的模样，实在是太拉仇恨了。
游全树本就不是个聪明人。
今天早上新媳妇的娘家人要过来，他特意向水库工地请了假，提早下工，在镇子口看到自己村子里的人，过来打声招唿。
他原本没看到躲在树下的明小丫。
还是同村的一位远亲婶娘，特意提醒了他一句。
村子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游全树想好歹过来吩咐两句。
谁会想到，在游家整天像个隐形人一样只知道干活的明小丫，半天打不出一个屁的明小丫，一开口说话，能把他给活活气死。
在铁屋村，被婆娘骂到头上，而且还是被赶出家的童养媳给骂得，传出去游全树还要不要做人？
最笨想不出话来反骂回去，被骂得一脑子全是怒火的游全树，啥也不想，习惯性地直接抡起拳头，朝着明霞脸面上砸过去。
明霞全然不惧，一个反身钻进游全树的肋下，一肘一拳，又狠又快地直击软肋。
游全树力量比明小丫强了太多。
但明霞学的是专门攻击要害的柔术，以巧劲化解攻击，对付这种只会砸拳头，体格还不太强壮的蛮汉，就算明小丫身体素质也很水，也能技巧取胜。
游全树是没脑子乱打，而明霞在开怼之前，就已经把接下来的套路从记忆里一下子提取出来。
游全树被击中要害弯腰惨叫的剎那间，明霞又如一尾游鱼，抓住他的手腕和手肘，扭身转到他的身后。
「嗷嗷嗷！」
这是真疼。
明霞一直记得自己柔术教练的一句话，只要能找到正确的技巧，就算一个小朋友，也能出其不意把成年人揉哭了。
而且这个年代人普遍瘦弱，明小丫和游全树的体格差距，并没有现代男性和女性那么大。
差点把游全树的手腕肩膀掰断了以后，明霞也没留情，直接勐地把他往地上一推，直接用自己的体重施加压力，将游全树死死地锁在地上。
以明小丫的力量，正常情况下是制服不了游全树的。
不过，明霞学习的柔术，最擅长用自己的核心对抗对手弱小的部位，游全树躺在地上晕乎乎起不来，绝大部分原因，是他被明霞锁死之后，疼得全身散力。
很好。
周围烦人的动静，也消失精光了。
铁屋村的人突然记忆回来了，明霞早上出发时，夹着冰渣子的警告声，瞬间从他们耳边滑过。
第47章 警告
◎有些人，真的一眼也不想多看。◎
就连那一群最无顾忌的村妇, 此时也非常识趣，嘴巴紧闭，一声不吭, 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在一片异常的安静中，游全树的哀嚎声听着特别的突兀, 别说是周围铁屋村的人，就连附近其他村子来赶集的村民，以及白山镇上的人，也好奇地朝这边跑来张望。
游全树此刻的感受, 只有一个词来形容, 疼得生不如死。
柔术就是一门将人揉来揉去的搏斗。它有着丰富的关节技和绞杀技, 专门瞅着人身体最疼痛的部位, 变着法子通过针对这些部位的专门攻击, 以弱胜强。
到底揉起来有多疼, 明霞是最清楚不过了。
当初她在教练手下学习的时候, 整个人被掰来掰去, 每次练完，浑身冷汗淋漓, 整个身子就像散架一样。
她练了这么多年，除了初学时候的适应期, 陪练的对手，都是比她高大强壮, 比她更有力量。而游全树这一体格, 明霞还真没把自己练了这么多年的杀手锏拿出来。
大概是游全树的惨叫声音太过悽厉, 原本还不想插手这件事的明发云, 嘆了一口气, 站起来, 手背在身后，站着眉头走过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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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她娘，可以了，这不好看。」
「二伯，大家都看到了，是他先动的手，如果我不还手，就我这破身子，一拳头被打废了，到时候谁来养大花三个丫头？要知道，游家人这么些日子了，一块地瓜干可都没给孩子送过，能指望他们吗？」
明霞脸上保持着合适的笑容，有理有据地说道，手劲却一点也没松。
虽然明霞认为自己的笑容满分，充满了胜利者的气度和涵养。但实际上因为全力使劲，明霞脸部肌肉绷紧扭曲，站在明发云身后的两个铁屋村的男子，看了一眼明霞阴恻恻的表情，还想帮游全树说两句话的想法顿时消失，心有余悸的后退两步。
明发云被明霞的话一说，竟然一时不知回她什么才好。
明发云的想法，明霞能理解。
老人家虽然出手帮她立户，但也是因为没把户籍独立出来，她连着三个丫头领不到粮食，会活活饿死。
但是在他这样老辈人的观点里，游全树和明霞到底是夫妻过来，虽然离了婚，办了手续，但到底还有些情分在，自己作为外人，不好插手太多。
之前游全树过来找他，明发云没有掺和，也是如此。
明霞气出了，理也站住了，锁人的时间久了，明小丫的破体力也有点跟不上了，于是她也顺着明发云的台阶下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痛得鼻涕眼泪混做一起的游全树，嫌弃地撇开头，说道：「二伯，今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过他，下次再来我面前动手动脚，我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明发云看到越来越多镇子上和其他村子的人跑过来看热闹，正愁着呢，突然听到明霞撒手的话，顿时松了口气，脸色好看许多。
对明霞撂下的警告，明发云只能摇了摇头，转头说道：「明国贵，明国宝，去把游全树扶起来。」
他一扭头，发现自己身后空了，那两个后辈表情讪讪地站在大老远，不太甘愿靠近的模样。
明霞教训完游全树，也没有继续窝在不起眼的大树后面，而是拎起背篓，似笑非笑地表情，盯着慢慢剧烈疼痛中恢復过来的游全树。
顺着游全树声音过来看热闹的人，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远远看到游全树被一个瘦弱的女人压在地上，哭爹喊娘，惨不忍睹。
贫穷蒙昧的山区里，殴打女人，在这群男人眼中，真不是个什么事，天经地义，理直气壮。
反倒是干活还算一把好手的游全树，居然被一个女人给掀翻了，真是他们八辈子都没见过的稀罕事。
这八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在他们枯燥无趣的农耕生活里，可不是一个又爽又辣的调味品。
他们对游全树没什么同情心，嘻嘻哈哈地起闹道：
「游全树，哈哈，你个软壳蛋，哈哈哈，被一个女人压得起不了身。」
「啊呀，咋哭成那样了！赶紧回去找你家媳妇呀！」
「我滴乖乖，这女人多虎呀，游全树力气也不小，怎么就被揍成这样了？真看不出来。」
明发云是一个爱面子的老人，他听镇上的人在一旁咋咋唿唿，只觉得这回他们铁屋村的颜面丢光了，一口闷气堵着，干脆眼不见为净，跺着脚走到旁边抽水烟。
周围人闹哄起来，被明霞吓得手脚冰冷的铁屋村村民，这才缓了缓神。
他们还是不敢直视明霞，而是目光闪烁，偶尔偷偷地瞄明霞一眼。实在控制不住嘴碎的村妇，把头凑地很近，古怪地目光落在明霞身上，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窃窃私语。
游全树被奚落狠了，总算能呲牙咧嘴地爬起来。
他真是万万也没想到，明小丫现在会是这模样。
当年在游家的时候，一脸听话，喊东不敢往西，挨棍子也只会抱着脑袋哭的小媳妇，怎么就凶成这样了？
早知道她被惹火的时候，是这么悍，游全树是一步也不敢靠近。
他刚才只记得自己拳头举起来，可是他到现在还不明白，怎么就一点儿功夫，被矮了他一个头的明小丫给掀翻压倒。
游全树起身之后，咽了咽口水，刚才身上险些被拧成麻花了，现在他余光都不敢往明霞那边瞟，而是稳了稳步伐，不太有底气地给自己轻声辩解了一句：
「什么被揍，那是我以前的媳妇，闹着玩的，闹着玩的。」
「媳妇？你媳妇不是西巷子住的罗寡妇吗？」一个住在镇上的人奇怪地问了一句。
一个人紧接跟上解释道：「没听明白呀，以前的媳妇呗，这媳妇是不是，这么厉害的女人也敢休，这游全树平日在罗寡妇面前老实，没想到这么能耐。」
「我知道，前些日子跟游全树喝酒，他还漏了口风，说他那被赶出门的童养媳估计活不下去，等过些日子，他发发善心，把她再领回去，给他娘干活。」一个扛着锄头的男人说道。
前面的话，明霞没当回事。
等这句话一冒出来，明霞的脸又沉下来了。
她觉得自己刚才揉轻了，对这种男人，至少要把他手腕给卸了。
合着这游全树想得真美，把明小丫赶出游家的门，娶了一个能新媳妇，等些时候还准备把她领回来，继续在游家当牛做马吗？
这种套路，明霞听来，简直就跟吃了狗屎一样噁心。
最让明霞生气的是，接收了明小丫记忆的自己，可以肯定，以明小丫的性格，若是游全树真跑来让她回游家，她是真的会回去，而且变得比被赶出去之前更听话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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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谁领回去？谁给你干活？！」明霞朝着游全树大喝一声。
游全树本能地腿肚子一软，差点直接坐在地上。
刚才肩膀和手腕快要撕裂折断的疼痛，让他刻骨铭心，很长时间内都无法摆脱心里的恐惧。
「不要打我，这是我娘说的！」他一缩脖子，低着头却大声嚷道。
真怂。
明霞看他这模样，顿时觉得跟这种人生气，真亏。
被自己一吓唬，就把亲娘拿出来背锅？
明霞摇了摇头，最后警告一句，说道：「我不管是你还是你娘，就记住一点，我们离婚是正正经经办过手续的，现在我跟你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别歪心思打我们主意。」
明霞真的非常讨厌跟这一家有任何瓜葛。
游全树此时完全看不出以往对明小丫动辄动手抡棍子的冷酷凶暴，一身丧气，垂头往镇子里小跑。
一个怯懦的人，当遇到比他更弱小的存在，也许比本身充满力量的强者，更残忍无情。
明霞不愿意再多看此人一眼，转身走到一旁继续等待回程的时间。
这回，无论她站在那里，总会有虚虚实实地眼光，在她身上脸上打脸徘徊。
明霞对谁也不胆怯，继续自己刚才在脑中没完成的文档计划。
时间没过太久，铁屋村的村民已经聚齐，领头的明发云让身边的年轻人点了点人数，才点了点头，放开嗓子唿了一句：「回村了。」
明霞看了看时间，此时天色十分明亮，太阳也只有微微偏西。
朝着集市方向看去，还显得颇为热闹，只有像铁屋村这样位置极其偏僻的村庄，村民才会提早离开。
明发云喊完，所有人都朝着来时路走去。早上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竹篓里尽可能地装满了东西，下午回去，每一个人东西都少了许多。
「老发，老发！」
明霞刚走两步，隐约听到镇子的方向传来几声耳熟的喊声，声音不大，因为明霞走得慢，听得清楚点。
「老发」这个叫法，明霞先前在白山镇派出所听那位民警大姐喊过，她回头张望，果然看到两位穿着白制服的人在挺远的位置，朝着这边跑来。
「二伯，」明霞立刻扭头朝前喊明发云，「后面有人喊你。」
明霞的声音又亮又响，走在最前面的明发云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第48章 被误会的技能
◎明霞不用解释，她们帮她找到了解释。◎
两位民警靠近的速度很快, 不一小会儿功夫，就赶上铁屋村回村的队伍。
他们一个是明霞熟悉的严队长，另一位看起来脸嫩, 是一位年龄不大的年轻警察，站在严队长身后, 看他脸色行事。
「老发叔，局里有事，派我们去一趟铁屋村，你们熟悉路, 我们跟着你们走。」严队长正色走到明发云面前, 说道。
明发云沉默片刻, 并没有继续详问他们前往铁屋村的目的, 直接说道：「警察同志, 那我们这就走吧。」
这一行人中, 除了两位警察本身, 也只有明霞会知道他们前往铁屋村的真正原因。而明发云也能猜到一点, 但他不愿多想，煳涂一把,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明霞正考虑是否要上前打招唿，目光寻过去的时候, 正看到严队长一个眼色过来，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即便严队长这番小动作看起来能把小孩吓哭, 明霞还是从中解读了他的意图。
请装作不认识。
好吧, 明霞从善如流, 与之形同陌路。
身穿工整白色制服的白山镇民警加入回村的队伍, 就像一个大石头砸进了平静湖面, 「扑通」一声, 湖浪掀起，比刚才看到明霞将游全树压得哭爹喊娘还要震撼。
身穿白制服的派出所民警，不罕见。
经常去白山镇赶集的村民，总会有看见的时候。
但是这个年代大部分人对警察的态度，与几十年之后邻居装修噪音污染都打报警电话可不相同。对当时的普通平头老百姓看来，什么事情摊上警察同志来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平日里，在白山镇看见那一身统一的白制服的警察同志，铁屋村的村民行为一致，远远避开，免得招惹麻烦。
此时，这两位警察各自背着一个军绿色的挎包，大步走在回村的队伍中，铁屋村许多人明明平日老老实实，没做什么坏事，都不自觉地胆战心惊，小腿肚发抖。
尤其是老一点的警察，脸上一块疤，看起来阴狠狠，一看就不是吃素的，更不敢多看一眼。
原本还三三五五聚集闲聊的村民，突然之间噤若寒蝉，光顾着埋头走路，一句话也不敢多吭。
虽然在村民口中，山民是居住在更偏远山林里的异族人。但实际上，白山镇这一带山岭纵横连绵，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算是天天在山上摸爬滚打长大，从小赤脚赶山路，算是这附近村子里村民们最基本的技能。
一旦他们全神贯注，一心赶路，这速度顿时飞奔起来。
在这两位警察同志的催化作用下，明霞感觉他们回程走路的速度，比早上来的时候快了太多。
明小丫的体能真不太好，就算明霞最近可以加强了锻鍊，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有质的飞跃。
于是，还没到平安涧，她就落在队伍的尾巴区域，走在她身后的，只有年纪比较大，腿脚已经不太好使的大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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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屋村往返白山镇，一来一回的必经之路就是平安涧。
在天色明亮时，再一次战战兢兢，平安走过平安涧，后面的道路就放心多了。
大概是因为距离走在最前面的白制服最远，明霞身后几个碎嘴的老阿姨，又有些声响冒出来。
虽然不像平日里高谈阔论那样，用又高又尖的嗓子扯着脖子说话，但走在她们前面的明霞，也听得清楚。
不外乎是议论前面两位突然跑铁屋村去的警察，到底是个什么事，要抓的是个什么人，叽叽咕咕了半天，以她们地见识，也说不出什么门道，终于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
今天除了两位警察的事情，只有明霞把前夫狠揍一顿这件事情，够她们琢磨半天。
可惜当事人明晃晃地走在她们前面，有些不太忌口的话，不适合现在讨论。
这几个大娘虽然整日里东家长西家短，嘴碎又爱挑拨是非，但游全树那倒霉德性还歷歷在目，她们还不敢招惹明霞。
聊着聊着，明霞突然感觉自己身后人一片清净。
她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原本跟在她身后走山路的四个中年村妇，竟然不见了踪影。
明霞一愣，停下脚步，回望了几眼，准备有什么情况，立刻喊前面的人。
山路僻静无人，村民出入结伴，就是为了安全，发生意外，可以多个照应。
不过，等了小会儿，明霞看到那三个身影出现，她们边走路边低声互相说着话，脑袋凑在一起，脸色在夕阳地照射下十分诡异。
「快点走，别掉队了。」明霞也不搭理她们的盘算，有些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说完，也不多等，赶紧转身，跟上前面的人。
这三个老村妇被明霞一喊，吓了一跳，按照平日的脾气，早就咋唿咋唿闹起来，可她们脸上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互相递了一个眼色，加快了脚步。
明霞努力跟上前面人的速度，明小丫心肺功能明显远低于同龄人，明霞感觉自己的现在的身体状态不是走山路，而是冲刺跑完五公里。
汗水浸透了土布上衣，明霞一抹额头下雨一样冒出来的热汗，突然耳朵旁边冒出一个声音。
「大花她娘，问你件事。」
说话的老村妇眼眶凹陷，头髮发白，手里挽着个竹篮子 ，声线听着没有半点愉悦感，尖锐的重口音方言，还因为她一下子凑得太近，喷出口腔里的一股子异味。
明霞皱着眉头跟她拉开距离，自顾自地赶路，没有应声。
「诶诶，大花她娘，咱们村都是亲戚，算起来，我还是你娘的表姨呢，你就实话跟我说吧，你被游全树休了之后，是不是请神来了？」
明霞的态度，没让这位大娘有半点羞恼生气，反而表情暧昧地套近乎。
明霞莫名其妙，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多说多错，明霞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加快脚步，埋头赶路。
她不理人，这位阿婶还不依不饶起来。
「大花她娘，都是自家人，有事没事还看不出来吗？你就跟我说下，你请的是哪路神上身？能算什么？动武这么厉害，这上身的神不一般。」
正说着，旁边两位阿婶也凑过来，附和说道：「以前东李村的阿牛婆，就请了保家仙上身，后来日子过得可顺了，当年咱们村的大达子家的媳妇撞邪了，还是找她请神帮忙的，可灵了。」
明霞没完全明白，但也似乎懂了点。
她放缓脚步，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觉得我什么神上身？」
「可不是嘛，」另一个老阿婶，一脸笃定地说道：「神上身，力勐人判阴阳，老祖宗留下的老话可错不了，要不然你能把游全树那壮老爷们压在身子下面？」
明霞被这三位老阿姨的思考方式给整方了！
这些老婶子们不懂什么柔术擒拿的技巧，更不懂关节技和以巧劲克力量的搏斗方式，她们就用自己的思维，去解释自己无法理解的现象。
在她们看来，只有请神上身，那个曾经懦弱的明小丫，才会发生如此彻头彻尾的改变吧？
明霞刚理解她们的思维时，第一个想法是觉得好笑。
当笑意过去之后，却勐然心中一悚。
不对。
她们真没猜错。
据明霞所知，民间所谓的请神上身，有些请的是正教神仙，但有一些却请的是山精鬼怪。自己的灵魂跑到明小丫的身上，可不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神上身」吗？
明霞心里这么想，当然不可能也这么说。
她继续加快脚步，甩了一句话，说道：「你们可别瞎胡说，你们也能学会。」
三个老婶子眼前一亮，急忙追上，询问她怎么将游全树揍得离开时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你们去游家住个十年，在游老婆子面前打不还手，被打久了，自然就知道打哪里最疼，一招就能把人打趴下。」明霞平撇了撇嘴，说完这句话，就不搭理她们了。
留在她身后的三位老村妇，把这句话琢磨了半天，还是没回过味来。
「她说的，这是哪路神仙？」
「甭管哪路，肯定上身了，这事哪那么容易告诉你。」
「也是，下次再多打听打听。」
回村的后半程，大约因为大部分的村民发现两位白制服在队伍里也没什么动静，该走的路，还是那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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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前边的步伐慢了下来 ，互相之间的闲聊也多了起来。
明霞终于可以放缓脚步，好好喘口气了。
等她看到铁屋村村口的大树，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招唿着回家了，她突然悲伤地想到，只有自己还要再爬一段长长的山路。
住得不方便，真痛苦。
看着严队长跟着明发云往村子里走，明霞想了想，没有跟上。
按照时间，这两位警察铁定要在村子里住下，严队长想必要按照自己的口供进行调查，自己也没什么好掺和，更况且严队长刚才就有不让自己上前的意思，所以她还是回去好好看看待在家里的三个闺女怎么样了。
明霞回山的时候，严队长在明发云的带路下，脚步不停，直接往游全树老宅走去。
作者有话说：
前两章有一处作者傻了，出错了，使劲锤我吧，我不躲，不过还要麻烦大家回看一下。
前面光顾着写明霞揍人，爽快了，把自家的户籍页给忘记了，第四十六章 补上了这段剧情，还有三位丫头的大名也出现了，大家可以回头看一下。
第49章 严兴的手段
◎恶人还需恶人磨，严队长的审问。◎
严兴当过兵。
他虽然年龄大, 但并不是一位老兵。
在建国前两年，战争最如火如荼的时候，严兴从没有考虑过走上战场。因为他是家中的顶樑柱, 全家老小都靠着他养活。
只不过，覆巢之下无完卵, 战火之下的脆弱小民，在一次司空见惯的轰炸中，全都支离破碎。
严兴当时万念俱灰，安葬所有的过往, 参军上了前线。
参战两年, 严兴一直战斗在炮火交锋的最前沿, 受过伤, 断过腿, 立过功, 杀过人, 也有过升迁的机会。他以为他会埋骨沙场, 但最终麻木看着胜利的曙光到来。
他的仇人，这个国家的敌人, 被赶出这片土地。
身边的战友热泪盈眶，欢唿激动, 而严兴只有失去目标的茫然。
对面阵地的畜生还未屠尽，怎么就结束了？怎么能结束？
新的国家成立之后, 他最终没有选择继续留在军队里, 转到地方, 一直生活在白山镇中。
白山镇, 是他父亲的故乡, 在参军之前, 他将一家人都安葬在白山镇的祖坟里。
他走在明发云身后，年老经事的明发云觉得很不自在，如芒刺在背，浑身寒毛竖起来。
这种感觉，让明发云想起了年幼在山上玩耍时，遇到一只过路的孤狼，黑沉沉地眼珠子盯着树上的自己。当时上山砍柴的明发云已经十岁，如今已过数十年，他犹然清晰记忆当时他浑身发抖紧抱树枝，就算看着那只黑狼走远，也不敢下树离开，直到家人入夜寻来。
这种很不自在的危险感觉，让明发云加快脚步，直接将两位警察领到游全树的老宅面前。
「老发，麻烦你了，你先忙去吧，有需要我们再请你帮忙。」严兴瞥了一眼院子，不轻不重地说道。
明发云犹豫了一下，他原本也不太想掺和这件事情，但是将两位人生地不熟的人放在这儿，也不太安心。
镇子里来的吃公粮的官差，出了点什么事情，可就麻烦了。
严兴看了一眼明发云，没有再多说什么，朝着旁边的年轻小跟班点了点头，大步一跨，直接推门进了游全树家的院子。
明发云还在犹豫的心思，顿时收了回去。
吃国家饭的公安，自己这小老头就别担心了，凭着人家这气势，吃不了亏。
想到这里，明发云脚步如奔，甩开欲上前跟他打听情况的闲人，麻利走远了。
铁屋村的民家小院，几乎所有的村民小院柴门是不关的。推门而入，宽敞的院子里，三只油光水亮的母鸡，正在围着院子的木栅栏旁边刨食。
严兴在年轻的小警察耳边说了几句话，这年轻人会意的点了点头，脸色一整，亮起嗓子，对着屋内喊道：「这是游全树家吗？有人在家吗？」
他喊话声洪亮，左邻右舍都能听到，更不用提屋内的人。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头髮发白，穿着一件土布褂子的老头，手里提着一个簸箕，疑惑地走出来，愣愣地盯着严兴他们二人，回答道：「我是游全树的爹，找他什么事？」
敞开的柴门外，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爆出话来：「这是镇子派出所里的公安呢，怎么跑你家来了？」
游全树的爹游白山，与游全树外貌有八分相似，不过上了年龄，背弯得更为厉害，自从几个儿子长大了，能扛事儿了，游白山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铁屋村，算下来，已经十多年没去过白山镇上了。
冷不丁一听面前两个威风凛凛的人，是镇子上来过来，顿时有些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结巴了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别紧张，我们是白山镇派出所的民警，这次来找你，是核实一些事情，这里人多口杂不方便，要不进屋说吧？」
说话的还是那位年轻警察，他脸型圆润，看起来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客气一笑，嘴角边还出现一个挺可爱的小酒窝，比他身后的严兴更有亲和力，也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心。
「哦哦哦，」游白山也不敢多说什么，急急忙忙放下手里的簸箕，让开道路，侷促地说道，「进来坐进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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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过紧张，说起话来，磕磕巴巴，说着说着，一抬眼恰好对进严队长的眼神中，就像被冷箭打中，顿时住口，只急忙端了两张木头凳子，让严兴两人坐下。
「游大爷，你好，我是白山镇派出所的小李，这次我们贸然造访，主要是找你和你老伴问个案子的情况。」笑得特别招长辈疼的小李，主动说道。
「什，什么，么案子，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贫农，不懂什么案子呀！」游白山赶紧给自己撇清关系说道。
严兴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在房间内打量着，这个招待客人的地方，应该是游家的饭厅，山柴木打造的厚重大圆桌摆在饭厅的中央，土墙上挂着一些菜干和一些常见的工具。
虽然是农舍，但有些地方布置有几分雅趣，通往里间的门上挂着的草藤帘子，编织的手艺扎实，花纹朴质素雅，恰好隔开外厅外人的视线。
上午明霞的笔录，严兴今天在心里过了几遍，对游家人的情况，大致了解。
严兴一声不吭的模样，令人心中发悚，就算有笑容可掬的小李在旁边，游白山也很紧张，他心里战战兢兢，走路都顺拐了，想给镇上来的客人倒杯茶，又手脚不利索，于是憋着一口气，冲着后院的厨房喊道：「老大家的，给客人端碗水。」
草蓆制作的门帘后面，传来一个粗嗓门女子的应话声，不一会儿功夫，一个头上梳着一个小髮髻的干瘦老太太，端着两个粗陶碗，干笑着走出来。
「喝水喝水。」
平日里教训起媳妇头头是道的老太，此时极力收敛了自己面上的刻薄，尽力热络地说道。
小李刚想接话，就看到自家队长站了起来。心有意会的小年轻，立刻闭上嘴，静观其变。
「谢大妮，你犯的事发了！给我老实交代！」 严兴徒然一声厉喝，脸上的肌肉带动狰狞的疤痕不断跳动，充满压迫感的眼神死死盯着游老婆子。
原本就对他身上制服和气质心有畏惧的游家老俩口，被突如其来的暴喝吓得一个激灵，脸色瞬间发青。
游白山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直接背后抵着土墙，脑子里想过前十多年在镇子上听说过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兵的传说。
那可是会直接砍人脑袋的屠夫啊！
杀了人，还大摇大摆地去馆子里吃酒喝肉。
如果不是这些年被赶出去，游白山是绝对不敢让儿子跑到镇上。
在游家说一不二的老婆子，吓得头脑空白，手中的粗陶碗掉落，「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水花溅起，碎裂成块。
如果此时明霞在这里，就会欣慰地对比发现，这位严队长今天早上他给自己录笔录问话的模样，实在是能称得上温和可亲了。
别说他们，就从参加工作之后，一直跟在严兴身边的小李，看到自家队长阴沉沉地眼神，虽然控制脸上表情镇定，但眼色却没敢落在严兴身上。
他可不觉得自己怂。
要知道，自家队长可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敌人的血，去年配合县里部队剿匪，一把铁疙瘩枪，两枪打死两个土匪，枪口从眉心到脑后，穿得透透的。
至于躲在里屋的游家其他人，更是没一个有胆子出来，生怕被严兴看到。
严兴口中的谢大妮是游老婆子在娘家时的名字，也是建国后进行人口统计，她登记在户籍册上的名字。
自从嫁到游家，这大名就极少人喊，所以游老婆子哆嗦了半天，直到被游白山往前推了一下，才想起犯事的谢大妮竟然是自己。
她想到此地，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像明霞这样的现代人，很难理解这个时代生活的游家老俩口对严兴身份的畏惧。
他们从小听着从山外流传进来兵匪杀人不见血的传说，心中的恐慌早就刻画在骨子里，就算这些年据说建国解放太平了，但被从战场上退下，一身血腥气的严兴一喝，顿时陷入无穷的恐惧中。
明霞这个年代的人，惯性思维是，警察找来，按常规操作配合，若是对方有问题，投诉反馈一条龙走起。
而在游白山他们两人看来，倘若招惹官家人不高兴，那就是要命了。
在明小丫面前兇横没有半分怜悯的游老婆子，趴在地上，哭得悽惨无比，连连磕头，嘴里含煳说着：「饶命吶，官老爷，饶命吶，我是良民，没犯事的，真没犯事的。」
她这通突如其来的操作，倒是把小李给吓呆了。
他是第一次跟着严队去这么偏远的山村办案，平时在镇子和县城里，习惯了一颗红心向政府的气氛，突然来了这种风格，一时反应不过来。
游老婆子哭嚎地悽惨，严兴的脸色却没有半分缓和，反而显得更难看。
他抬手勐地一拍面前的圆桌，重重一声，把屋内屋外的人，都吓得心肝颤。
「现在是新社会，还给我提什么官老爷，难怪一身封建残余，做出这种事来。」严兴冲着游老婆子吼道。
这一声如惊雷，吼得游老婆子一时天昏地暗，觉得天都塌了。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端午假期。。。你们知道的，咱家的小怪兽又被学校放回来了。
第50章 恶人还需狠人对付
◎游老婆子口中，两个女婴的去处。◎
李源明跟严队来铁屋村, 面对目标人物，除了最初的开场招唿，自己就没派上什么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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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整整看着自家队长, 一瞪眼，一拍桌, 就把目标任务游老婆子吓得险些魂飞魄散，无论问什么，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
李源明心里佩服地五体投地，但也很有自知之明, 他一张嫩脸, 又没有严队从战场上磨练出的煞气, 这种在严队运用起来看似简单的招数, 他照本宣科, 很可能既不能达到效果, 还会闹了笑话。
警界年轻人, 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李源明一边心中感慨, 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将游老婆子磕磕巴巴, 哭哭啼啼说出来的信息，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
她儿子游全树的媳妇明小丫, 是她换来的童养媳。
干活不行，身子骨不好, 次次都怀着赔钱货。
前面几个丫头, 游老婆子还能忍着, 毕竟刚出生的女娃也难送出去, 好歹养到能干活, 再给别家当童养媳。
但是后来, 明小丫这肚子没完没了，赔钱货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游老婆子忍无可忍，一天也不愿多养，刚出生没几个小时，直接抱走。
第一个四丫头，游老婆子抱到了太东村，里面有位宋二姑子，听说她娘以前在牙行跑过差，有人脉，以前是这附近有名的婆子，专门在乡下地头，帮有钱人收丫鬟。
后来建国了，这事被禁了，不能放在明面上做，只偷偷帮人介绍。
游老婆子以前和宋二姑子有交情，抱着明小丫生的四丫头，去找了她。
按照行情，这种刚出生的小娃娃，男是金女为草，宋二姑子原本是不收的。
不过，游老婆子运气不错，人还没走，就有跟宋二姑子关系好的妇人，上门递消息，说是县里有个没怀孩子的夫妻，想要个小娃，年龄小，不介意男女。
一个女娃，换来的钱不多，但也够游老婆子买上几两肉，剩点存起来。
至于明小丫生的四闺女到底被谁养了，游老婆子当时只顾着点钱数，真没听仔细。
游老婆子在讲述的时候，严兴面无表情，而年轻气盛的李源明气得鼻子都要冒火了。
抹眼泪时候，可怜兮兮像一个无助的老人，没想到一旦歹毒，简直不是人。
游老婆子说得断断续续，终于将卖掉明小丫死闺女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清楚楚。
她不说清楚也不行，严兴在一旁紧紧盯着，时不时蹦出一个犀利的询问，简直把所有的细节都掰碎了弄明白。
游老婆子问什么回答什么，有些话甚至翻来覆去地重复。负责记录的李源明将自己队长提的每一个问题记下来，准备回去之后好好揣摩。
他想起所长让他跟着严队时，说严队办事手段与普通警察不同，行事剑走偏锋，但往往能直接达到目的。
说完了第一个被送走的婴儿，等到说第二个的时候，李源明直接气得捶了下土墙，墙上的黄土「蹭蹭蹭」地往下掉。
第二年，明小丫再次怀孕，不过这个孩子最终没能生下来，第三年，明小丫生下第五个女儿。
已经弄走一个，游老婆子自然不会心软，立刻抱走，去找宋二姑子。
只是，这次没有之前的好运气。
没有遇到不挑男女的要养小孩的家庭，宋二姑子也不愿意要这种出生没两天的女娃。
这年头婴儿的夭折率很高，宋二姑子这种鬼精细算的人，才不会愿意接手这样的麻烦。
没将这个女婴出手，游老婆子也不想将她带回去，离开太东村的时候，原本就想找个密林丢了。
说来也巧，游老婆子刚把女娃放到地上，正碰到两个到村子里换东西的山民，他们应该是捕猎为生，看到一条性命于心不忍，劝了几句。
游老婆子见机快，硬是死缠烂打，将地上哭得没劲的小婴儿塞给这两位三十来岁的山民，从他们手里讨要了一块猪肉，说是人财两清。
游老婆子被严兴一身杀气吓得肝胆俱裂，所以所言所语没有半分掩饰。
在她心中，这两个在明小丫肚子里孕育了十个月的小女婴，还不及换来的钱票猪肉有价值。她此时后悔不已，不是因为她弄走两个刚落地婴儿的行为，而是不知何故，竟然被官府找上门。
游老婆子说得多了，似乎怕自己一个人担责任受罚，不仅把自己的事情吐露一干二净，而且将铁屋村里，别家也干过的相同事情，也一股脑儿说出来。
游白山脸色煞白，他此时有点回神，听自家老婆子失魂一样，嘴上没把门，越说越多，心里急得发慌，但他不敢在严兴面前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
李源明年轻气盛，记录的手气得发抖，等游老婆子全部交代完毕，又控制不住往土墙上锤了一下。
倒是严兴，问道了想要知道的事情，表情略微放松，也不显之前那般狰狞。
「记录给我看一下，你去把老发找来，核对记录无误，让她签字按手印。」严兴木着脸，沉声说道。
「嗯。」李源明深唿吸，学着严兴的模样，让自己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她刚才所说涉及弃婴，贩卖人口等犯罪的村民，一共有十户，十四个婴儿，你在老发那儿，把这十户人家的底细先弄清楚。」严兴说话的功夫，先前那股令人胆寒的血腥气收拢，不再令人感觉他像一位马上举起斧头的屠夫。
「我知道了。」李源明在记录的时候，没注意，翻开记录数了数，才确定这些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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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太迟了，来不及回镇子上，让老发帮忙找个住处，我们明天回去。」严兴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屋内打量着，轻飘飘的交代了一句。
铁屋村里发生的事情，正在努力爬山的明霞略有猜测，但并不知道情况会如何发展。
如果她在现场，一定会为这位严队长竖起大拇指的。
够勇，够胆量，直白点就是够莽撞。
要知道，即便是在法制建设相对完善的几十年之后，一个穷乡僻野的深山乡村，也没有多少警察敢仅仅带个小跟班去办案。
说残酷一点，若是一个不慎，引起村里人的众怒，兄弟族人联合，在山上找一个坑挖了埋了，都没人知道。
一无所知的明霞，也不用瞎操心，爬山的时候，在脑海里顺便浏览自己的虚拟购物平台。
这是她发现的一点小小的窍门。
如果身体极度疲劳，体能处于奔溃边缘，感觉自己无法支持下去，可以将心神进入虚拟购物平台，随意浏览其中的商品，这样精神上的疲倦感就会消散许多，而自己的身体则凭着本能行动。
今天明霞来往村镇之间，早上下午徒步行走，而且午饭只有几块硬邦邦的地瓜干，早就累得恨不得躺在在地上，仰面朝天，一步也不往前挪。
早先大家一起走，迫于别人的压力，还能咬着一口撑着。而如今只有她一人爬山，脚步越来越沉重，再不去虚拟购物平台逛一逛，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睏倦，真会把她击垮。
至于分神的后果，会不会在山路上摔个跟头，明霞也就顾不上了。
时间好漫长，等明霞终于站在破屋刚刚修葺的翠竹屋顶前，太阳正好即将落山，隐约能听到闺女们的细细话语声，明霞才敢把心神脱离虚拟购物系统，安心唿了口气。
这一回神，大脑仿佛从神游天界完毕，蓦然回到人间，明霞觉得全身上下一沉，剧烈的酸痛让她忍不住重重地「呲」了一声。
今晚不好睡了。
龇牙咧嘴的明霞发现，自己的手臂和小腿肚上，有许多细细的划痕，被汗水滑过，火辣辣的疼痛。
「大花，二花，三花，我回来了。」明霞提起一口气，喊道。
明霞的声音传出去，还能在山林中荡漾回声。
马上，就有声音从破屋后传来，回应她的唿唤。
「娘，娘回来了！」
「娘，快点快点！」
「哇哇哇！」
明霞嘴角上扬，哪怕大腿和小腿的肌肉抖得厉害，她也死要面子地保持住微笑。
看着三位瘦巴巴的丫头，毫无保留地笑着，像小兔子一样沖她跑来，明霞也有点曾经闺蜜那种「人在外面拼死拼活，回家看到闺女笑容，一身沧桑彻底治癒」的神奇状态。
「娘，娘！你可算回来了！」二花，也就是今天有了明知棠这个大名的小丫头，兴奋地小脸都变形了，朝着明霞勐扑过来。
在白山镇暴揍前夫，还被铁屋村几个老婶子认为是被神上身的明霞，看她这小火箭的架势，心中突然有点怂。
这要是被她炮弹一样砸过来，自己现在这样，还不是一掀就翻。
当娘的被小丫头撞到，岂不是很美面子？
「诶，跑慢点，让娘先把东西放好了。」明霞有点心虚地喊道。其实她的竹篓里，基本上没什么东西。
「娘，」现在大名明知兰的大花小朋友，也一脸笑容灿烂地说道，「我们在屋子后面的小林子里，找到好东西了。」
明霞一愣。
二花最先跑到自己跟前，笑嘻嘻地从背后掏出一片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大叶子，邀功似地打开，说道：
「娘，你看，我们找到可多可多的胖灯啦！」
胖灯？胖灯？什么胖灯？！
明霞瞪大眼，完全是见了鬼了的表情，她被眼前大叶子上一团不断挪动，有食指粗细，三寸长的大白虫给唬住了。
这视觉冲击感，有点恐怖。
第51章 胖灯虫的做法
◎虫子的美味，不尝一尝怎么能知道？◎
老猎户的屋子, 建在半山腰的一块小空地上，背后就是山林，大花他们口中的小林子, 实际上是指山上生长的小乔木，与那些没有明显主干, 丛生状的灌木不同，小乔木比普通乔木低矮，但树干分明。
明霞之前上山探查过，后山的小乔木有一些她认识, 比较常见的鹅掌藤科, 龙舌兰类, 山上都有分布。
这些树高不过三米的小乔木, 生长速度快, 是铁屋村村民们平日里收集柴火的主要来源。
不过, 明霞可不知道, 这三个丫头, 到底是怎么从后山小林子里，找到这么多白胖大蚯蚓一样的长虫。
换一个对虫类敏感的人, 怕此时要惊恐嘶吼了。
就算明霞这种常年与植物打交道，经常被小虫掉身上的傢伙, 看到这一团挪动的长虫子，也需要极力克制, 才能勉强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不过, 现在明霞已经瞬间把刚才的「可爱宝宝治癒论」狠狠抛之脑后。
这个抱着一团白胖长虫, 乐呵呵笑成花一样的小崽子简直要命。
明霞度过了第一眼的冲击之后, 脑子里关于食物营养的知识, 马上就带给她新的灵感和启发。
虫子模样古怪, 但营养可不少。
民间的食谱中，从来不缺少虫类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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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明霞在视频网站上看过一个关于昆虫饮食的视频，细数了十多种常见的昆虫食谱。而她从视频中了解到，昆虫饮食的体系实际是非常庞大。
因为这个视频的科普，明霞后来在旅游时，并不避讳特色的昆虫美食，这样一来，实际上，她吃过的虫子还真不少。
常见的油炸豆虫，油炸蜂蛹，炸蚕蛹，油炸蚂蚱，油炸蝎子，炸竹虫，她基本上都吃过。
虫子的吃法，除了海边的土笋冻，大部分都是用油炸的方式食用。
油滋滋的高蛋白质食物，对人类的味觉有着强烈的诱惑力，虽然视觉上有减分项，但胆子大一点，就能尝到属于昆虫的美味。
外皮酥酥脆脆的蚂蚱，有点香喷喷奶油的竹虫，以及明霞最喜欢油炸知了猴的味道。
尤其是那种在地底下生长多年的知了若虫，那种知了猴味道更佳浓郁，用白蒜辣椒腌制后油炸，喷香脆口，没有尝过，真无法想像它的美味。
飢肠辘辘的明霞，想到自己曾经品尝过的美味昆虫，真是馋得抓耳挠腮，再看那团白蚯蚓一样的胖灯虫，顿时觉得非常顺眼。
虽然这种虫子明霞上辈子没见过，但看它们白白嫩嫩的外表，肥嘟嘟的身子，口感绝对不输豆虫蚕蛹。
明霞顿时觉得有一股力量，从肠胃直接贯穿头顶，她的精气神又回来了。
她非常虚心地蹲下来，请教似乎很有经验的大闺女和二闺女，问道：「它是叫胖灯吗？为什么叫这个名？」
大花和二花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跟着明霞的脚步往里走，给明霞解释地明明白白。夕阳所剩不多的余晖，洒落在她们的肩膀上，懵懵懂懂地三花牵着明霞的衣角，随着娘和姐姐们。
这种明霞上辈子并不认识的胖灯虫，是这个世界一种生活在野外并不罕见的虫类，生活在树枝树叶中，依靠食用鲜叶为生。
明霞看这虫子，有点像上辈子吃的豆虫，只不过体型更肥硕，外表更白润，仔细看的话，更像是大一号的蚕。
铁屋村祖辈留下的食谱中，并没有吃虫子这一条，实际上，连河里的小鱼，铁屋村的村民也不太待见。比起这种古里古怪的食物，山里正儿八经的禽兽猎物，才更受喜爱，有肉，实在，还不要长得太奇怪，才是食物的首选目标。
除了闹灾的年份，很少村民会去吃山里刨野虫吃。
但大花姐妹们并不一样。她们几乎时时刻刻处于飢饿的状态，游家能提供她们的食物太少，她们也不能总依赖别人的施捨，所以在有些人的提点下，她们经常在附近的林子里，寻找这些野虫子
春夏两季，是她们小姐妹最能填饱肚子的时候。而冬天则又冷又难寻找食物，最是难熬。
如果明霞是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她看到她们小姐妹的状态就会好多了。
明霞初见她们，以为她们是黄连地里的小白菜，悽惨的受虐儿童，但跟着这三个小姑娘相处越久，她的观念却在改变，她们就像是山壁夹缝中生长的兰花，石栎也无法阻止她们拼尽所能汲取养分，一点点甘霖和湿润的雾气，都能让她们开出芬芳的花朵。
或许正是有她们的鼓劲，明霞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苦累到了极致，艰难到了顶点，也没有一丝丧气。
「你们平时都怎么煮？」明霞拍了拍大花的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挖个坑，铺上叶子，填上土，然后在上面烧枯叶子，等香味出来了，就能吃了。」大花帮明霞解下竹篓的藤条绳子，黑瘦的小脸上努力憋住要咽口水的冲动。
二花也把小脑袋凑过来，也要公平摸，同时不甘示弱地说道：「还有，点一窝火，用根细签子穿了这胖灯，放在火上烤，可香了。」
「那样就烧黑了。」大花不同意地反驳。
「那是阿姐你笨，我从来就不会烧黑，这样很香，娘你一定要吃吃看。」二花不忿地说道。
明霞听着姐妹俩争相恐后的拌嘴，笑眯眯地舀了一勺水，给自己洗了一把脸。从山涧流出的泉水，沁人心脾，让她一下振作精神。
她放下舀水的竹筒，说道：「来了，姑娘们，既然你们都有想法，那就一人一半，比赛看看谁的味道好。」
明霞一句话，两个小丫头眼中燃烧起熊熊斗志，相望一眼，撒腿往柴火堆的方向跑去。
灶火升起来，黑色陶土盆里加水放入地瓜米，没有灯光的山野小屋，点起了另一堆篝火，一半的胖灯虫被埋在篝火下的土堆里，另一半的胖灯沖，被二花不知哪儿摘来的草茎穿着，整整齐齐地摆在几片宽厚树叶上。
三花的小脑袋凑在明霞腿边，正在结结巴巴地说话。
二花这闺女，老喜欢把自己弄得憨憨傻傻，实际上心里的弯弯道道，最是鬼精古怪。就看她此时模样，一手拿着一根胖灯虫的烧烤串，整个人手舞足蹈，宛如跳大神。
胖灯虫每一次掠过篝火火焰，都会发出细细地「滋滋」声响。
这种烹饪的方式，食物熟的速度比较快，明霞面前陶土盆里的水尚未烧开，一股蛋白质烧熟的香味，已经顺着凉风飘过来了。
「阿姐，你看吧，我的很快就能吃了。」二花靠着大花，将第一串烤虫子递给她。
「我这样更省心。」大花拿着烤胖灯虫，犹豫看了一眼在煮地瓜米的娘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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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着烤虫子，没有马上塞进嘴里，等二花将第二串烤虫子拿过去给明霞，她才将手上的烤虫子往嘴里塞。
明霞接过二花递上来的烤虫子，像以前每一次吃虫子那样，新奇地研究这只虫子的模样。
经过火焰烤熟的胖灯虫，膨胀许多，比没烤熟之前更胖了，外表一层均匀的焦黄色脆皮，可以看出来年纪小小的二花，烤虫子确实有两下子。
二花看明霞看得久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娘，真的好吃，你还是不愿意吃吗？」
还？
明霞楞了一下，才从明小丫的记忆力找到了「还」字的出处。
都是孩子天然爱着母亲。明霞记得上辈子有一位长辈说过一句话，小孩都是记吃不记打。虽然明小丫对大花姐妹感情冷淡，但她们寻到食物，尝到好东西，还是会第一个想起明小丫。
可惜，明小丫对此一点也没有感谢，看到这两闺女弄来的虫子，反倒气得摔摔打打，骂骂咧咧，说她们遭天谴，害她吃毒。
也是那次之后，大花姐妹俩就不敢把这些东西拿到明小丫面前。
这次估计是这段时间，与明霞相处愉快，看到美味的胖虫子，才忘了之前的事情，又捧到明霞面前分享。
明霞在二花直直的注视下，将烤胖灯虫放进口中。
外表一层皮微微酥脆，略带一些火焰燻烤出来的焦香，里面却又嫩又多汁，让她想起了以前去粤省玩时吃的炸牛奶。条件简陋，没有盐，也没有糖调味，但汁水却带着一丝丝非常清爽的果香甜味。
明火直接烧烤食材，并不是烹饪食物的很好选择，过高的温度，会让食材碳化，表面变得焦黑。但二花却能把握很好，一整只胖灯虫烤得恰到好吃。
在明霞自己的记忆里，她尝过最好吃的虫子，应该是在彩云省那边香辣油炸蜻蜓稚虫，但胖灯虫的味道比蜻蜓稚虫更上一层。
「好吃，真好吃！」明霞由衷地赞美道。她慢慢地咬着，回味着瀰漫在口中的香气，眼眶微微泛红。
这个时候，食物的外表再也不重要，味蕾愉悦带来的幸福感，足以抵消掉所有的不畅快。
二花听到明霞的肯定，终于放下心里微微的忐忑，露出毫无保留的笑容。
明霞又咬了一口，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二花，今天我去集市上，有一个认识的人，送了我一包东西，就放在篓子里，你帮我拿出来看看是什么。」
这个年代油纸包裹的东西，通常是食物。
「我去拿，二花你继续烤着。」守在不远处篝火旁的大花，听完一把扔掉手里的草签子，一跃而起，撒开小腿，朝着竹篓方向跑去。
快如小旋风，大花怀里抱着那包牛皮油纸，冲到明霞面前，递给她。
油纸不大，拆开摺叠的地方，里面放着七八个小树叶形状的食物，明霞捏起一个，闻了闻，判断应该是一种像猫耳酥一样，油炸类的小零食。
这玩意在明霞小时候经常吃，又香又酥，美味极了。不过，随着后来零食大军品种壮大，传统面点小零食，甚至已经不太受年轻人的欢迎了，就连明霞自己也只是偶尔买一两次，怀念曾经的童年记忆。
但在这个年代，只要涉及到面粉和油类的食物，都是寻常人家难得的美味。
一斤这样的小零食，能换好几斤的面粉。
能买得起这些的人，要么是为了送礼，要么就是经济很宽裕。
一份棋盘格的毛衣编织方法，还蛮有价值的。
明霞看了一眼大花好奇的眼神，将手里的小叶子点心送到她嘴里，说道：「尝尝看，挺香的，二花也过来，娘这儿有好吃的。」
二花又两只胖灯虫烤好，听到明霞的喊话，冲过来将一只胖灯虫递给正巴砸嘴的三花，然后正好空出手接过明霞递给她的小叶子零食。
「这是什么？」
同一种食物，大花老实啃着，闻着面粉和油脂的香露出满足可爱的笑容。二花的心思就灵动多了，她把手里的小叶子，啃掉一个尖尖角，然后再用牙齿将整只胖灯虫撕下来，使劲咀嚼的时候，还嘟嘟囔囔地问道。
「一种面粉和油混合在一起，加工成的食物。」明小丫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所以明霞无法从记忆里找到它正确的名称，只能简单解释一下。
三花也分到一块小叶子点心。她虽然语言发育稍显迟缓，但牙口不差，把又硬又脆的小叶子点心，啃得卡兹卡兹，吃得心满意足。
母女四人享受着晚饭前的小零食，明霞想了想，说起她今天在镇子上办理户籍的事情。
明霞没有因为她们年纪尚小，就什么事情都不说。
她的观点是，正是因为年龄小，所以才需要成年人用清晰的语言，与孩子交流，让孩子们学会理智的思考，让他们的人生和价值观念不偏离正路。
「这次户籍，把你们大名定下来了。」
另起的篝火不再添柴，二花把串好的胖灯虫挪到灶火这边，一边听明霞说话，一边给大家烤虫子吃。
「大花，以后你就是明知兰了。」明霞又给大花递了一片小叶子点心，这种散装的点心，她也没打算留，吃进肚子里，就是最大的价值，「兰，就是兰花的兰，你知道吗，我们国家的人，特别喜欢兰花，几乎将所有高洁的品行，都寄托在兰花身上。有些人，甚至将兰花当成自己理想中的朋友。有关兰花的故事，真是说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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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做庭院设计，难免要接触每一种植物的文化内涵。文绉绉的话，不好对孩子们说，明霞就用简单直白的语言，描述她所起的三个名字的寓意。
大花巴眨着眼睛，托着下巴，盯着明霞，似懂非懂，努力将明霞所说的话都记下来。
娘说话，她有些还不明白，不过，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她学着明霞的读音，慢慢在嘴边轻轻地念着。
「明知兰，明知兰……」
「二花，你现在的大名，就是明知棠了。」明霞将小叶子零食分给三姐妹，剩下一块留给自己，「这里的海棠，不是像树一样的海棠花，而是四季海棠。」
看着殷殷期盼的二花，明霞心有感慨地说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植物了，四季海棠生命力旺盛，花朵娇艷，它象徵着聪明和永远快乐的心，我一直觉得海棠花像我自己，活着活着，就越来越热烈。」
「三丫头以后叫明知茉，是茉莉的茉。」三花更是听不懂，只顾着啃自己手里的食物，明霞也没有过多的解释，而是注视着土灶里跳动的火苗，慢慢地哼起小调，「……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
「娘，这歌真好听，比村里祭拜时敲锣打鼓好听多了。」二花舔着手指上的零食粉末，乐呵呵地说，「我也想唱。」
「我也觉得好听，你们想学，跟着我唱……」明霞莞尔一笑，开始用更清晰地声音唱着。
第52章 餵养虫子的计划
◎养鸡养鸭，养猪养羊，还不如养虫子。◎
把二花的烤虫子吃完, 那堆篝火也燃烧差不多了。
大花用了一根粗树枝，把地面上的草木灰打散，再将这块的土刨开。
明霞走过去, 看她娴熟地操作。
埋进土里还是翠绿的叶子，已经被闷黄了, 把土灰抖落干净，大花用了两根宽竹片将这团叶片铲起来，轻轻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这种煮法的香味，比烤虫子更浓烈。
虫子是单只烤熟, 而一团叶子里包裹了至少有二三十只的胖灯虫。原本土壤盖着, 还不明显, 此时一被弄出来, 顿时一股浓烈的香气, 霸道地冲进鼻腔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久没有吃肉的缘故, 她怎么觉得, 这胖灯虫的味道, 跟炖土鸡肉香味，有些接近。
小心掀开包裹的叶子, 明霞定睛一看，被焖熟透的胖灯虫已经看不出来一整条的模样, 如果事先不告诉她，光看外表, 她可能会误认为叶子制作的容器里, 盛放的是一份粗粗的白面条。
大花刚想给明霞夹一筷子, 明霞立刻阻止, 说道：「等下等下, 加点盐, 我来。」
家里还有大花她们在山上摘来的野蒜和野葱，明霞将它们处理细碎，然后均匀地撒在食物上，在加上一小簇盐巴。
轻轻用竹筷子拌了拌，很快味道就发生了改变，闻着更馋了。
「如果有辣椒和酱就好了。下次弄点辣椒种子。」明霞咕哝道。
放在叶子里焖出来的胖灯虫，口感与火烤又不相同。虽然没有火焰燃烧过后的焦香，但渗透了叶子的清爽味道，以及让人胃口大开的葱蒜香，更有入口即化的口感。
品尝过许多地方特色菜餚的明霞，十分肯定，如果胖灯虫这种食材放在未来，绝对会被人吃到灭绝，哦，不对，吃到人工养殖。
唿噜一口地瓜煳煳，再夹一小口蒜香胖灯虫配饭，无论是明霞还是三个小丫头，都吃得心满意足。
最可爱的是三花，她年龄小，把握不住嘴馋，一口气把分配给她的胖灯虫全吃光了，最后只能委屈巴巴地盯着别人的，可怜兮兮喝着地瓜煳煳。
吃完了所有食物，一直觉得自己的烤虫子天下无敌的二花，最终还是松口承认用野蒜野葱拌过的虫子，比自己烤的好吃。
但她也没承认自己输了。
用她的话说：「这法子是娘想出来的，这次不作数，下次再比。」
吃饱饭，三人分工整理完碗筷灶台，坐在漫天星光下，明霞给三个小姑娘讲了一些夹带着小知识的童趣故事。
讲完故事，按照正常的生活程序，这个时候，她们就要回房间睡觉了。
不过，今天，明霞却和她们聊起了一个她从吃饭的时候，就开始考虑的话题。
「大花，二花，你们在捉胖灯虫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它们的卵呢？」明霞先给她们解释了什么是昆虫的卵之后，才把问题提出来。
「我知道，在叶子背面，二伯奶奶说，那是祸害，看到得踩掉。」大花认真的解释道。
对于传统靠农业种植为生的农民来说，以植物叶片为食物的虫子，确实是祸害。一到让它们发展壮大，波及粮食，那可就是闹灾了。
明霞也没有纠正大花的观点，她将话题转移到自己的方向来：「那你们明天上山的时候，如果有看到胖灯虫的虫卵，先别踩扁，带下来给我可以吗？」
「娘，你要那个玩意干什么？」二花奇怪地问道。
她说话的时候，嘴里还有一股浓浓的蒜头味。刚吃吃胖灯虫的时候，她爱上蒜头拌着焖胖灯虫的口味。
吃了两口，还嫌明霞加得不够，自己又弄了一大堆野蒜加进去，到最后野蒜看起来都比胖灯虫多。
「我想看看能不能养。」明霞也没瞒着她们，把自己的想法吐露出来。毕竟，自己的计划要实施，还需要自家闺女的配合帮助，「在野外抓的话，耗时间寻找挺麻烦的，如果可以饲养，就方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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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养虫子？」大花整个人都被她娘的奇怪想法惊呆了。
她只听说过村里的人养鸡养鸭养猪养牛，可没听说过养虫子。
她当然不知道，未来几十年后，养虫子真是一个挺发达的产业。
不说药用的蜈蚣地龙蝎子，或者说能摆在餐桌上的可食用昆虫，就是养蚊子养蟑螂的地方，也不少。
明霞养虫子的念头，是在尝到胖灯虫的一瞬间，就开始出现。
她来到这里生活的这段时间，除了基础的劳动，一直在考虑各个方面的发展。
从衣食住行，到教育事业养老，都需要细细斟酌。
在她的年代里，未来十多年的道路非常艰难，这个世界的动植物风貌虽然与自己当初的世界有很大不同，但很多歷史性的东西却很多近似之处。
她并不能给自己保证，那些糟透了的事情不会发生。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她自己原本的职业方向，在未来二十年内，想要做到上辈子的成绩，是几乎不可能。
而其他领域，在明霞没有确定无危险的情况下，准确的说是政策还不稳定的情况下，她都绝不愿轻易涉入。
无论是上辈子可以发家致富的商贸领域，还是安稳妥当的科研部门，又或者金饭碗公务员教师岗位，如果按照明霞那个世界那样发展，都有很多一言难尽的地方。
当然，这些都是很远的事情。
明霞目前的首要目标，是改善她们一家人的生活。
这在这个时代，真不容易。
在未来，女性地位逐渐提高的根本原因，不是政策帮扶，不是同情和怜悯，不是声嘶力竭的唿吁，而是同工同酬，以及大量女性与男性一样能胜任的工作。拥有了经济实力，才有女性的社会地位，才有女性的话语权。
重男轻女十分严重的地区，归根到底的原因，还是传统农耕状态的生产劳作，绝大多数男女有明显差距。
一个家庭，多一位壮年男丁，都会多出一大截的优势。
像明小丫这样羸弱的女性，是无法承担主要农业生产劳作。
她在生产队的劳动，所赚取的工分，勉勉强强能供应她们四个人吃地瓜米活下来。
可是，任谁在曾经那个只要有钱，所有不违法的东西都能买到的世界，都很难接受这么寒酸贫瘠的活法吧？
为了改善她们的处境，明霞也做过许多尝试。钓鱼。编竹篾，学着炒茶叶，只是这些门道，或许能一定程度上改善生活，但绝对无法给她们提供稳定的物资供应。
而大花姐妹们抓回来的胖灯虫，让明霞想到了以前看到过的一则新闻。
在非洲，科学家建立昆虫农场，尝试用昆虫类生物的优质蛋白，取代人类从家禽牲畜海鲜等产品中摄取的蛋白质。
昆虫农场比普通的畜牧农场效率更高，获得优质蛋白的成本也更为低廉。如果发展良好，能为某些极度贫困，食物紧缺的地区，提供大量的取代肉类的蛋白质来源。
用简单通俗的语言概括，就是养虫子成本低。见效快，让人有肉吃。
明霞当时看到这个新闻，只是觉得有些新奇，看过以后，一笑置之。
那是一个抢盐巴，抢大米，抢蔬菜都成了闹笑话的时代。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沦落到如今想养虫子当肉吃的地步。
甚至，在今天吃到胖灯虫之前，她都没往这方面想。后来焖胖灯虫流露出的那一缕炖鸡肉的味道，突然让明霞通窍了。
前段时间，她老想着养点鸡，或者养些鹅，可以生蛋，也有肉吃。可是，现在抓它们的崽子养，还要至少大半年才能有所收穫。明霞可没法为了几只鸡，等上大半年的时间。
养虫多快速呀！
特别是这种飞蛾类的昆虫，从卵爬出来，到最后变成蝴蝶飞蛾，大多数也就是二十天一个月的功夫，周期短，饲养的空间小，可不是正适合她们吗？
「可是胖灯活在树上，我们难道把树搬回来？」二花疑惑不解地挠头问道。
明霞被这个小姑娘的奇怪思路给逗笑了。她拿了人类驯养桑蚕这件事情作为例子，让她们明白，昆虫也是能被人类饲养的。
「它们虽然生活在树上，但是它们生活在树上的原因，主要是它们的主要食物是树的叶子，那我们餵养的时候，只要给它提供一点地方，铺上它们爱吃的树叶，那它们不就留下来了吗？」
铁屋村并没有养桑蚕的传统，所以，知道有地方的人养虫子然后用虫子吐出来的丝织布做衣服，大花和二花都惊讶极了。
「娘，你放心吧，明天我们一定找到好多胖灯的卵，拿回来给你养。」大花二花这段时间的孩子脾气恢復了许多，两个人同时拍打着胸口，打包票说道。
讨论完了这件事，明霞就让她们躺好，逐一摸了摸她们的脑袋，轻轻说了一句晚安，才转身离开。
每天晚上离开小姑娘们的房间时，明霞总会抬头看一看天空，深深吸一口清澈的空气。
深山里的满天星辰，总会让她洗去一整天的精神上的疲劳。
站了大约五分钟，明霞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喝了一杯睡前凉水，闭目躺下，打开自己的虚拟购物程序。
在今天回山的路上翻阅虚拟购物程序过程中，她找到了一个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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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程。
教程这个概念比较空泛，实际上，这里确切的是指一些简单的家庭手工加工教程。
比如说，毛线钩鞋教程。这个教程里，主要介绍如何用钩针和毛线，制作出一双毛线鞋。教程内，还包含许多分项，有儿童毛线拖鞋，成人毛线拖鞋，有后跟拖鞋钩法技巧，靴子形状毛线鞋钩法技巧……
明霞主要查看的是毛衣编织的教程，那种类就更丰富了。
从普通的套头毛衫，到贴身毛裤，再到毛线织成的披风，连衣裙，外套，帽子，袜子，甚至不同花纹的织法，所有内容应有尽有，简直是一个大宝库。
说实话，看到店里的教程，明霞只能再次感慨曾经自己处于一个信息获取多么轻松的时代。
教程种类很多，教学步骤也很详细，但因为这些内容都是电子产品，出售的店主可以无限制的复制粘贴，所以这些教程的价格非常低廉。
大部分的教程，明霞差不多只要干两天的农活，就能赚回来了。
这些教程对明霞来说，就是一个大宝库。
原本想要用掉宝贵的书籍兑换券的明霞，暂时兑换书籍的想法，而希望从这些教程中找到好东西。
说实话，好东西真不少。
明霞躺在床上，翻看了许久，终于确定了一份基础毛衣外套的编织方法，以及花样松紧毛线裤的编织方法。
很多漂亮的针织方法，明霞没有选。花里胡哨的外表，在这个时代太刺眼，正儿八经规规矩矩的款式，才更受人欢迎。
购买这两样十分廉价的教程，将她近几日的积攒，花掉了大半。说到底，还是物价差异的缘故。
电子类教程产品，在虚拟购物平台上，是直接发货。
明霞不用等明天，就在付款之后三分钟，就收到了到货提示。
在她的个人管理页面上，有两个闪闪发光的书籍图标，当明霞心念着打开的时候，书籍瞬间化为金光，而明霞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里，多出了两份学习教程。
当然，她现在的状态，只能说是获取到教程的使用权限，想要完全掌握，还需要仔细认真地琢磨透。
如果放任它们不管，她是无法学会教程里的方法，只不过是脑袋里面被多塞了一份垃圾而已。
不过，学习毛衣编织的手艺，不算太急，距离她下一次去白山镇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足够她默默琢磨。
比较快速地翻看完教程，本身就会毛衣编织手艺的明霞，稍微有点被点拨的感觉。如果现在她手上有毛衣针和毛线，肯定立刻就开始实验。
剩下的钱，明霞犹豫再三，最终找到了一个专门卖小头饰的虚拟店铺，买了一小扎的黑色橡皮筋和红色橡皮筋。
橡皮筋的价格不贵，最重要的是就这么一点小东西，对方也能包邮。
把虚拟购物系统上的劳动值基本上用光之后，明霞总算抛开系统，继续打开昨天没有学完的竹篾编织大全。她并没有从上次中断的地方开始学起来，而是打开这本书的目录，找到竹匾编织的部分，开始认真地学习起来。
竹匾是非常常见的竹制品，通常用来晾晒物品，而明霞则计划用它来养虫子。
第53章 村中变化
◎严队长给明霞回復了情况。◎
清晨, 一顿例行的地瓜米煳，作为她们四个人的早饭。
这千篇一律的饭，几乎剥夺了明霞对一日三餐的热爱但经歷过最初的难熬之后, 正视现实，明霞却很难对它感到厌恶。
因为顿顿离不开它, 除了它没有别的选择，才让明霞对地瓜这种植物的存在感触极深。
想像一下，一旦他们的饮食中失去它，那还有什么食物来填补它的缺口呢？惯常种植的稻米豆类麦子的产量都无法与地瓜相比, 铁屋村如今能养得起这么多人, 就是因为好长好养的地瓜。
就像明霞四人, 已经走到绝境了, 放在地瓜没有出现的时代, 妥妥要饿死的节奏, 结果还是靠着借来的地瓜煳煳, 硬生生挨过来。
当然, 尽管对这种植物心怀敬意，但明霞还是吃伤了。
她想, 等以后条件好起来，地瓜煳煳这玩意还是用来缅怀吧, 不要再出现她们家的饭桌上了。
「娘，」正在清洗自己盛饭竹筒的大花, 冲着背起竹篓收拾装备的明霞喊了一声, 「我带阿妹她们去山上找胖灯卵, 再去摘点野蒜, 中午不回来了。」
「行, 一定要小心注意着, 危险的地方，宁可不去。」明霞把镰刀放进竹篓里，交代说道。
「娘，」二花跳到她身边，说道，「我能去钓鱼吗？」
「不行，」明霞想了想，坚定的拒绝说道，「钓鱼这件事情，必须得跟我一起去。」
「我也能钓。」二花有点不太服气的说道。她这小姑娘人小心气却高，特别是在摸鱼抓虾这件事情上，对自己充满信心。
「你是能钓，但你能知道咬住钩的是什么鱼吗？如果咬钩的是一只好几斤重，甚至十几斤重的大鱼，你这小身子骨有力气把它拖上来吗？还是直接把钩扔了不要？」明霞反问说道。
「额……」二花被她一句话问哑了，恹恹地摇了摇头。
「行吧，过两天我有空带你们一起再去。」明霞整了整衣服，把衣角上破了洞的地方掖了掖，安慰地摸了摸二花的脑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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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竹篓，踩着草鞋，迎着还没升起的太阳，明霞脚步有些晃，步履不太稳当地走下山。昨天徒步运动过量，乳酸堆积，稍微跨步，肌肉都觉得酸胀难受。
再疼再酸，她也得下山一趟。
今天必须去村子，不说两位警察可能会从游老婆子口中得到消息，明霞还要准备一批竹篾，把养胖灯虫的场地给收拾出来。
走出一小段路，不知怎么回头往屋子的方向望了望，就看到院子前的平地上的大石头，冒出三个圆熘熘的小脑海，摇来摆去，目送她下山。
明霞忍俊不禁，手作喇叭，冲着三个小闺女喊道：「别站太边了，小心点，赶紧回去吧，我傍晚就回来。」
「知道啦！」三道不太整齐的童声，欢快地回应她。
转身继续走的明霞，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脚步也轻快多了。
明霞赶在太阳整个露出山头前，来到铁屋村村口。她不清楚白山镇的两位警察昨晚住在哪儿，想了想，干脆直接去找明发云。
按照她这远房二伯的与白山镇派出所那位女民警的关系，初来乍到的两位警察，一定是由他安排妥当。
明霞进村，走了一段路，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往日这时候，大部分青壮已经听着村子的撞钟，开始去田间山头上工了。
而今天，村子里的道路旁，时不时成群站着三五个人，凑在一起，表情不太对的说着话，还有隐隐约约的哭嚎声，从村子中心传过来。
这样的情况，明霞成为明小丫之后，从来没有在铁屋村里看到过。
如果明霞的猜测没错，这种变化，应该跟昨日入村的严队长有关系。
明霞没有在不熟悉的人身上停留过多的时间，忽略掉他们投在她身上不知意味的眼神，明霞大步快走，直奔村委的办公室。
明发云在家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村委办公室那边写写算算。
明霞没搭理别人，可并不意味着别人不拦着她。路还未过半，一个眼熟的大婶就冲到明霞面前。
心中打起十二分戒备，手指握拳，然后微微松开，这是明霞柔术对练上场时候的习惯动作。
她这么敏感的原因，其实是她自己的意志力，去对抗明小丫长年累月受暴力侵害的身体本能。
她不愿意明小丫一样，用懦弱和躲避去面对可能到来的伤害。所以，在接触可能怀有恶意的人时，明霞会先全身处于随时反击的状态。
「啊呀，大花她娘，你婆家那事，是你告的吧？」这个村妇，就是昨日回村时跟在她身后的三人之一，嚷嚷着她被神附身，所以变得勇勐力大无穷。
「这是跟你没关系。」明霞侧开一步，也不用正眼看她，加快速度，打算摆脱此人。
不过，自从认定明霞被神上身之后，这人对明霞的任何不耐烦的态度，都没有丁点抱怨，而是脸上褶子笑成了花，自以为是地说道：「村子里这事都传开了，好几户以前把女娃送走的人家，都被当差的找上门了。昨天游老婆子家哭哭啼啼了一宿呢！」
明霞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面部表情读不出任何情绪。
不过，这位老婶觉得她这种态度没什么不正常。哪个能请神上身的神婆，没有一点神神道道的地方，在她看来，明小丫不理人的姿态，已经算是神婆里态度还不错了。
「啊呀，大花她娘，你是不是从那里听说了什么，才要把那两个赔……女娃找回来？」明霞加快脚步，这老阿婶走得也不慢，反正就是黏住了明霞，千方百计地从她身上打听消息。
明霞顿了顿脚步，停下来，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丢弃婴儿，是违法的行为，违法就要受罚，跟其他什么东西，一点关系也没有。」
「还有，你赶着事，不多说了，忙着去吧。」明霞说道，转身直接小跑走了。这碎碎念念的方言腔，又尖又拗口，听着她头疼。
这回，这位老阿婶没跟上去，只是看着明霞的背影，撇了撇嘴，自言自语嘀咕说道：「还说不是神婆，以前可不是这么说话，可得让她给我算一算。」
无法与这位老阿婶思路同步的明霞，小跑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两道站在村干部办公室前，身穿白晃晃警服的两位同志。
站在他们身边，除了明发云蹲在旁边抽着水烟之外，有好些村子里的人，垂头低眉，应喝着什么。
明霞还未走进，表情十分严肃的严队长霍然抬起头来，眼白比黑瞳大了许多的眼睛，直直朝她盯来。
这眼神都能去拍恐怖片了。
明霞被看得一个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忍不住心里吐槽。
似乎没有让明霞走过来的打算，严队侧头对旁边另一位年轻警察交代一声，就朝她走来。
走到明霞面前，严兴不等她询问，单刀直入地说道：「我们警方已经获知你的两位女儿去向，一位应该是被县城里的人家收养，一位被山里的猎户抱走，我们今天中午之前会赶回镇上继续侦破案子，三到五天之内，我们会再来一趟铁屋村，到时候会告知你具体情况。」
「谢谢！」明霞由衷感谢，其实她对这个时代的刑侦手段缺乏信心，在这个连监控探头和dna检测技术都没有的年代，缺乏高科技工具的辅助的警察们，就算拼尽全力，可单纯依靠个人的力量，能做到哪种程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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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藏在心底，但对于接到报案，马上跟随她来到铁屋村的白山镇派出所两位民警，明霞心中依然充满感谢和敬意。
严兴看起来对明霞真诚的感谢并不在意，他说完该说的话，就转身往回走。
明霞远观明发云的表情，觉得严兴这位战场上退下的士兵，似乎在宛如死水的铁屋村，搅动起一番波澜。
那边的气氛不是很好，明霞想想明小丫在铁屋村的人缘，以及自己在这件事里的作用，便没有好事上前打听。
她想了想，慢慢绕着，往村委办公室的后院走去。她想看看能不能碰到游香美。
游香美的身体素质极好，在生产队里，领的是满工分，平日里都是和开荒队一起上工，想要碰到她不太容易，不过这几天，村子里开荒队暂时没出工。今天这形式，明霞猜测，游香美会不会也在这儿？
因为不想从正门走，所以明霞绕了点远路，还没走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砰砰砰」的撞击声。
村委的房子，就靠着山建造，屋后与山体之间，留出一块挺大的空地。村子里重要的东西放仓库，丢着也没人要的杂物就放在后院里。
后院除了房屋和山壁两侧之外，另外两个方向则用木栅栏围起来，明霞透过木栅栏，正看到游香美站在一个大石臼旁，双手举着一个粗粗的木棍，木棍另一头装着个石头锤子，正满头大汗，一下一下把石臼里的东西，翻来覆去锤得扎扎实实。
第54章 虎皮黄金糍粑
◎这个世界，总有一些她没有见过的食物。◎
「香美姐！」明霞重重敲了敲木栅栏, 朝着游香美喊了一声。
这个世界认识的人中，游香美是明霞认识的人中，更愿意亲近与交流的人。大约是因为她一身天生蛮横力量, 给她带来更接近明霞那个时代女性的气质。
能拿到满工分，没有任何特殊待遇的女性, 让她的言谈举止里，充满了非常强烈的自信。
也因此，明霞最初跟着其他人一样唤她游姐，但逐渐熟悉起来之后, 就喊她更亲近的「香美姐」。
游香美抬头看到明霞站在木头栅栏, 「咚」地一声, 放下手中的石锤, 长长麻花辫往后一甩, 顺手抹掉额头脸上的汗水, 大步走过来。
木栅栏没有装小门, 游香美看了看前门那边的情况, 大概知道明霞为何绕路在这里喊她，于是顺手从旁边拿了一架木梯子, 从木头缝隙中递出去。
「爬上来，等下跳下来, 我接着你。」游香美说道。她的语气没有半分犹豫，显然她对接住明霞这回事儿, 有着十足的把握。
明霞也没磨蹭, 直接架稳木头梯子, 蹬着做工粗糙, 还有点歪斜的横杆, 避开两边长竿的倒刺, 几个跨步，爬到高处，她推了推木栅栏的木头杆子，确认还算牢固，就从梯子跨到木栅栏。
游香美摊开手臂，准备好接住明霞。
不过，明霞也不是把人身安全全部交给别人的性格，她踩住木头一处落脚点，两只手用力扣住木头杆子的顶部，然后身子下沉，脚往下伸。
两米多点儿的高度往下跳，只要掌握好卸力的方法和落地的姿势，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完全能够做到的事情。
即便明小丫体格矮瘦，但明霞的动作将两米多高的木栅栏减少了大半，此时再往下跳，也不太危险了。
明霞松手跃下，游香美在旁边顺手扶了一下，帮助她站稳。
「蛮利落地嘛！」游香美挺高兴地夸了一句，蹲下来，将木栅栏外的梯子放倒，然后从木头栏杆的缝隙里抽回来。她是一个爽快干脆的人，平日就不太喜欢与扭扭捏捏，矫情怕事的人交往。
原本明小丫在游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性格，让游香美看得特别不顺畅，她早先年也插手管过几次，没奈何明小丫自己不争气，不等别人出头，自己先怯了，后来游香美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
不过，她却没想到，离开游家之后，明小丫性格倒是硬朗起来，自己名字改了，三个女儿姓氏换了，单独立户办了，该担当的事都扛起来了，相处着也舒服多了。
明霞站稳脚步，谢了游香美搭手，然后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游香美。
「香美姐，这送给你，谢谢你平日这么照顾我们母女。」
「这是啥？」游香美看着明霞手里一黑一红两根圈圈，好奇地问道。
「这是橡皮筋，里面是橡胶做的皮筋，外面圈了一圈线，用来绑头髮很方便。」明霞没想到游香美不认识已经在白山镇供销站出现的橡皮筋，于是给她解释道，「我给你扎上吧，比布绳和棉绳好用方便。」
明霞说着，拿起游香美又黑又亮的麻花辫，解开辫子尾部繫着的藏青色绑发棉绳，将黑色的橡皮筋套住头髮，然后撑开套了三圈。
游香美不仅整个人健美壮实，就连头髮也浓密黑厚。用铁屋村妇女的说法来鑑定价值，就是她到镇上的剃头铺卖头髮，至少能卖出普通人两倍的价钱，而与明小丫这种又黄又薄又毛躁的头髮比较的话，估计三四倍都不止。
细细的一根橡皮筋，也不累赘，但游香美明显感觉到比自己平日用的绑发绳方便多了。她甩了甩自己的大辫子，发现绑得非常牢固，轻易甩不掉。
「这是好东西，在哪儿买的？」游香美好奇地问道。
「镇上的供销站那里有。」明霞回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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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香美想了想，没有接过明霞递过来的红色橡皮筋，还动手想要把自己辫子上的黑色那根解下来。
「供销社里的东西都不便宜，你别给我，自己留着。」
明霞一把将她的动作按住，说道：「香美姐，放心吧，这是我昨天在大集里，跟一位外村的大姐换的，我教她织毛衣，她送给我了几根小皮筋，没花钱。再说，你平日帮了我那么多忙，如果没有你，我跟大花她们现在还在住着漏雨的破屋，就这么一点小东西，你都不肯收下，以后我就真没脸出现在你面前了。」
整天埋头地里干农活，能称得上生产队先进标兵的游大姐，哪里能说得过成日跟甲方爸爸们过招的明设计师。游香美被明霞一番话说下来，虽然觉得挺不好意思，但也觉得不应该拒绝明霞一番心意。
她将一黑一红两根橡皮筋在自己上衣口袋里收好，与明霞并肩走到刚才抡石锤的石臼前。话题转到了正在屋子正门拉扯的那些人身上。
「你昨天将游老婆子给告了？昨日她扯出了好几户人家，都是生了闺女不要的。」游香美继续拿起石锤，对着石臼中心的位置，捶打着里面一团墨绿色，黏煳煳的玩意。
「自己做的孽，还能怪谁？」明霞研究着石臼里的东西，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我现在日子虽然不好过，可到底是放不下小四和小五，总要知道她们的情况。以前困在游家，没办法，现在独立门户，但也没有门道，除了找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同志帮忙找她们，还能怎么办。」
「你平日警醒着点，游家人可恨死你了。其他人的事情，虽说是游老婆子供出来的，但或多或少会牵扯到你身上。」游香美到底是村妇女主任，虽然平日里不爱管闲事，不过一些事儿还是能看明白。
「放心吧！对了，你这锤的是什么呢？」明霞指着石臼里的东西，很好奇地问道。
「游家以前祭祖的时候没做吗？」游香美疑惑地说道，「虎皮黄金米糍粑，我们铁屋村祖传的好东西。」
明小丫的记忆里，隐约有这东西存在的痕迹，只不过很模煳。
她只记得祭祖的时候，游老婆子总会神秘兮兮地抱着几块东西，却不让家里的媳妇沾手，连备受宠爱的大孙子都分不到半点。
屋前传过来嚎啕的哭声，游香美和明霞谁都没有理会，她们一个人说，一个人听，聊得津津有味。
从游香美的讲述中，明霞总算知道了这种名叫虎皮黄金糍粑，是什么样的食物。
与普通的糍粑一样，它也是将大米蒸熟，不断捶打之后获得的一种食物。不过，在清蒸时，它要加入一种植物根茎研磨成的汁水，然后在捶打的过程中，还需要加入另一种植物的嫩花，混合捶打。
前者名叫虎光泡，后者名叫黄金花。
除了两种植物之外，所用的大米是一种罕见的紫皮稻壳米。铁屋村地少山多，为了满足温饱，大多数山地都用来种植地瓜，而剩下的山田里，种植茶树又占了很大一部分，所以，种植紫皮稻壳米的地方，只有一处地势还算平坦的小山坳，总共也就两亩多的田地，每年产量四百多斤。
这四百多斤，按惯例是平均分给每家每户。不过，总有些家境差的村民，不愿意领紫皮稻壳米的份额，宁可用它们换更多的粗粮。
至于他们祭祖的时候，也就去别人家换一两块现成的虎皮黄金糍粑，做个仪式。
又学了这个世界的一道独特产出。
可惜明小丫从来没有吃过，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味道，明霞也弄不明白。
抡石锤是一个非常消耗体力的活，通常这种活计，是家里壮年劳动力才能完成。
明霞在旁边干看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要锤到什么时候才算好？」明霞看到石臼里糍粑的绿色比刚才浅了很多，质地均匀，看不到一粒米粒的存在，按她上辈子吃糍粑的经验，应该是可以了。
「没呢，连虎皮都没出来，差了火候。」游香美觉得辫子上的橡皮筋确实好用，任她大动作，也不会散掉。
「什么叫虎皮？」
「像老虎皮一样，一道浅色的金，一道深色的金。咱们村的虎皮黄金糍粑，最好辨认，砸到变成那样，就算成了。」游香美应该是锤制虎皮黄金糍粑的老手了，很熟悉地说起制作的方法。
「这锤糍粑的手艺，也分高下，力道要一样，锤的点有讲究，不是力气大就行，用力不均匀，糍粑上的条纹粗细不一，特别丑。我大哥力气比我大多了，但他锤出来的糍粑就比不上我。要不然我爹昨天也不会让我帮他锤。」
还能锤成黄金条纹？
明霞只听过食物加入食用色素，染成什么样子都不以为怪，但纯粹靠着锤变成黄金条纹，真是没听说过。
明霞实在没想到，这里的食物还能这么有趣。
她原本还觉得锤糍粑过程无趣，现在却十足的耐心，等待虎皮黄金糍粑完工。
在等待的过程中，明霞有一件事情拜託游香美帮忙。
「要这么多竹子？」游香美诧异了一下，她手里动作没有丝毫变形，稳稳落下，又顺势抬起，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节奏感。
「行，我这活中午前就能忙完，过午了跟你一块去。」她也没有多问，随口答应下来，「对了，我也有一件事托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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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说。」
「刚才听你说我才想起来，我弟前年托人送了几斤棉毛线回来，我娘给我分了些，说是能织条毛背心，但我这细活的手艺不行，其他人去镇子上学来的样子，织得也丑，本来这点毛线准备给我家闺女留着当嫁妆，刚才听说你会这活，能弄点给我看看吗？」
游香美觉得，能拿手艺换到橡皮筋这种新奇少见的东西，明霞的手艺肯定比村里的老娘们强。
织毛衣是新兴的手工活。村里的妇女，做大棉袄顺手，纳千层底利落，但织毛衣这事，还真没什么水平。
更况且，铁屋村这条件，家里能弄到羊毛线棉毛线的人家，都屈指可数。
「行呀，」明霞没想到自己也有能帮得上游香美忙的时候，立刻答应说道，「织背心简单，动作快点，两天就能出成品。」
「也没见你跟过师傅，怎么就会了？」游香美有些疑惑地问道。
「织布，其实织毛衣就是用两根针来织布，不难。」明霞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以前在游家，每天晚上都在织布，脑子里闲得慌，就琢磨这件事，还折腾出好些种花样呢！除了织，用个钩子，也能钩出花来。」
为了让自己的说法更有说服力，明霞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然后发现了一把挂在墙壁上的褐色麻绳。
这种褐色麻绳，来源于植物浸泡晒干之后剩下的植物纤维，韧劲很足，通常可以用来綑扎东西。
「你看，」明霞的手拨出五根褐色麻绳，将它们互相交错交织，不一会儿功夫，一个表面有着规律花纹的粗绳就出现了，「这些线也可以编织，我就喜欢琢磨这个。」
花绳编织，其实是明霞小学时从校门口地摊那儿学来的。那时候她和同学们，用一点小零花钱，买几根彩色的绳子，变成花绳手鍊，穿上闪闪亮亮的宝石，就是一串花里胡哨的手鍊。
真没想到，这也能派上用场。
游香美看到明霞手指灵活，一转眼就编出了点花样，便信了她在这方面，似乎很有天赋。
「白天要干活，不能占你时间，我家里多一盏煤油灯，旧了点，不过还能用，你等下拎回去用，油我出。」
煤油灯是这个年代晚上照明通用的光源。在电灯尚未普及的年代，一盏煤油灯，是很多家庭晚上光亮的来源。
以前明霞错以为，在普及电灯之前人们都是点蜡烛的。
但实际上，蜡烛燃烧快，价格高，煤油的价格则相对便宜，才是这个年代普通人晚上常用的照明工具。
即便如此，在铁屋村，晚上点灯的人也不多。
宁可摸瞎干活，也不愿费油点灯，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思维模式。
明霞也不客气，直接应下。
能有一盏防风的煤油灯，她觉得挺好。
每天用月光星光照明，听起来浪美诗意，实际上就是处于原始人状态，没啥好骄傲的。
作者有话说：
耶，上学日来了，我又能好好码字了。可惜娃学校的夏令营只办到七月，不知道八月咋办。
第55章 铁屋村的特色食物
◎在偏僻的山村里，明霞没想到，居然能品尝到一流的美食。◎
她们俩人零零散散地闲聊着, 期间，游香美休息了三次，明霞在一旁眼见为实, 亲眼目睹了石臼里面原本一团墨绿色的玩意，就这么被石锤了不知多少下之后, 颜色逐渐变浅，由绿转黄，又慢慢深浅分明。
真有虎皮斑纹？
真实见证这一幕的明霞，觉得不论这种虎皮黄金糍粑味道如何, 单凭这一特点, 若是放在她那个年代, 都足以成为一款改变真箇山村命运的网红商品。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明霞一定不会相信, 石臼里条纹界限分明的糍粑, 是这样诞生了。
无论她如何搜肠刮肚自己过往的常识, 也没有找到捶打这种物理作用, 会让糍粑产生色泽化学变化的理论依据。
看着游香美在自己的手上抹了一层油，然后从石臼中扯下一团糍粑, 揉搓捏扁，形成一块掌心大小的圆饼, 最后放在准备好的竹匾上晾干。
关于糍粑的颜色的描述，不是一点点牵强附会的靠拢, 而是真真深浅分明, 一道一道线条清楚的暗金色和亮金色, 让明霞想起了上辈子有一种漂亮的彩虹棒棒糖。
明霞正看得起劲, 就看游香美从石臼里拧下一小团的虎皮黄金糍粑, 递给她, 说道：「你尝尝，我的手艺很好的。」
这一小块糍粑，也就是拇指盖大小，但明霞却没好意思接过来。她知道游香美这是在帮别人加工糍粑，自己去吃，不太好。
「不用了，你快放回去吧！」明霞摇头拒绝说道。
「没事，放宽心。」游香美看出明霞拒绝的原因，将麻花辫往身后一甩，说道，「虽然是替我爹做，但他每回都会分我一点，你就尝尝，没大事的。」
游香美是真把明霞当自己人看待，平日里她跟谁也说不上这么多话。
话到这个份上，明霞也就不客气了。
她接过虎皮黄金糍粑，却没有入口，放在眼前仔细观察。除了外观颜色特殊之外，这块糍粑能明显看出它质地比普通糍粑细腻许多。明霞另一只手也捏住它，把这块糍粑往两边拉开。
柔韧性极好的糍粑，却没有被扯断，而是不断延长，越来越长，越来越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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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可以吃？」
「刚锤出来，直接吃最香，晾干之后要吃，就要蒸一蒸了，听我爹说，他在城里的朋友，最喜欢用花生油煎了，再撒上点豆粉，也好吃极了。」游香美也给自己拧了一小口，直接塞进嘴里，巴砸巴砸，一边咀嚼，一边眯着眼睛享受地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明霞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也将拉扯成细线的虎皮黄金糍粑摺叠起来，放入口中。
刚一入口，明霞一个恍惚，差点以为自己回到现代，撕开一个大布丁的包装，大口啃下一块。
嫩滑清爽的口感，带给唇舌舒服的体验，而咬了几口，才回神发现它的嚼劲远远超过布丁，仿佛一块恰到好处的口香糖，弹牙却不黏，越嚼越有滋味。
除了口感与普通糍粑不同，黄金虎皮糍粑的香味也很有特点。
明霞上辈子吃过的糍粑，无论是紫薯糍粑，艾草糍粑，原味糍粑，或者花生糍粑，基本上是米香为主，有些还会加入糖来调味。
但黄金虎皮糍粑不一样。它不仅有纯粹浓郁的米香，还非常鲜明地混合一股介于果香和花香之间的味道。这种味道，不是明霞在现代尝过添加过香料的食物的感觉，虎皮黄金糍粑里的花果香，融合度高，一点也不模煳，仿佛就是大米原生的香味。
常出去旅游品味特色饮食的明霞，无比确信，再过些年，铁屋村的黄金虎皮糍粑如果没有失传的话，绝对能进入某些美食纪录片的名单中。
明霞仅仅吃了这么一小口，口腔里的回味，老半天都没散去。
最近这一段时间，在接触了越来越多这个世界的特殊事物之后，明霞回看自己的虚拟购物系统时，有一种即将膨胀开的冲动，她特别想在虚拟购物系统上开一家淘宝店。
专门出售这个世界的特殊食物，药物，有趣的东西。
她想像着，在另一个世界，如果有顾客买下一罐苦梨膏，备受支气管炎症困扰的病人，不药而愈；如果还有人好奇买下一块虎皮黄金糍粑，享受着这个世界大自然馈赠的奇妙美食，就连昨天吃过的胖灯虫，明霞都觉得只会有充满猎奇心的人，买下之后，尝过而惊为天人。
实际上，虽然没有成为虚拟购物系统卖家的资格，但明霞在生活和劳作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收集整理，分析记录有这个世界特色的物品，考量它们的商品价值。
在不断翻看虚拟购物系统的过程中，她确实有看到一处关于卖家中心的灰色连结。
灰色意味着无法进入。
明霞分析，想要成为虚拟购物系统的卖家，可能必须达成什么条件。可能是帐户资金储备的数量，也有可能是达到多少交易额。
虽然，目前自己无论哪个条件，都少得可怜，但这并不妨碍她进行早期的商品评估和准备工作。
尝过了虎皮黄金糍粑的味道，明霞立刻将其列入自己的清单中。
游香美捏糍粑饼的速度很快，也就是明霞恋恋不捨将口中食物吞进去的时间，竹匾上已经铺上不到二十个的虎皮黄金糍粑。
别看只有这些，它们已经耗掉游香美一个上午的时间。
把虎皮黄金糍粑放在阴凉的地方，游香美收拾起了自己使用的工具，明霞这会可以搭把手，两人很快将石臼附近收拾干净。
游香美忙活了一个上午，也没有觉得累，她感觉前院似乎没有声响，拍了拍明霞的肩膀，说道：「你先待在，我出去看看。」
说罢，也不能明霞回答，大步往前院走去。
游香美嗓门洪亮，隔着房子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两个警察回去了？怎么个说法？」
「要去查那些小娃娃的去向呀，那哪里查得过来，村北边那老树头家的小儿子，不是前几年还扔了一个在山里，都被野东西叼走了吧！」
「就是说，现在政府立了规矩，这些都是犯法的勾当，我知道，这不厚道的事，肯定犯法。」
「那个严队长说过两天过来下通知，我知道了，这几户人家我今晚去说，让他们老老实实的。」
游香美应该是跟谁在对话，对方声音不大，处在后院的明霞听不清楚，但是从游香美的话语中，也能听出七八成的意思。
等严队长再次来铁屋村吧！
明霞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希望下一次看到他，能给她带来好消息。
不过，就像游香美提醒她那样，这段时间，自己再警醒一点准没错。
等游香美拿着一柄砍柴刀进来，朝着明霞一招唿，说道：「刚才的话都听到了？」
敢情她嗓门大，就是为了让她听到呀？
明霞被游香美这种懒得再复述一遍的性格给逗乐了。
她可总算明白了。
游香美这个铁屋村的妇女主任，能担得起一声游姐，八成原因是她力气大，嗓门大，对付那些闹事瞎折腾的村妇时，纯粹以蛮力和身体上的绝对优势镇压。
甭管怎样，你就得服。
不服也得给我憋着。
反正游香美处理铁屋村处理那些家长里短的村妇琐事时，不是寻常人那样，靠着耐心和劝解去完成工作，而是快刀斩乱麻，一次摆平。
「听了大概，就是那白山镇派出所的两个警察走了，村子里那些把婴儿丢掉的人家，等处罚。」明霞将这句话说完，并没有惩恶扬善的畅快，反倒胸口闷气沉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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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是不是能真等来处罚。
她知道，就算在四五十年之后，像这样偏僻的山村，依然有女性地位极低的存在。
刚出生的女婴，懵懂的女童，花季中的少女，甚至是已婚的妇女，年迈的老妪。
抹杀，侵害，暴力，交易，虐待……
面对这些已经清清楚楚在法律条例中，被列为犯罪的行为，依然有大量的女性，无法获得公道，无法让罪有应得，更有甚者，连求救和吶喊都无法发出。
一句「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一笔一划的背后，是用多少人的血泪和生命书写而成？
明霞的后槽牙咬得生疼，但她却要极力克制自己要冲撞而出的情绪，试图不让心中的悲愤左右自己的判断力。
趁着游香美去收拾东西，明霞抬起手臂，袖口一抹快要溢出来的眼泪，快速做好表情管理。
她对这个时代的法律不熟悉。
她并不知道严队长他们最终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但在她人微言轻的时候，她无能做到大善大勇，只能尽量保护好身边的孩子们。
「没什么事，咱们现在上竹山吧，我下午给你弄一批竹子上去，你自己慢慢折腾。」游香美收拾完东西，手里拎着一柄磨得光亮的黑铁砍柴刀，直接说道。
「行。」明霞捋了捋身上的衣服，表情笑着说道。
「你咋了？」游香美看了看明霞，疑惑的说道。
「没事，哪有事，我们快点出发吧！」明霞此时已经调整好情绪，说道。
游香美也不是爱探究的性格，听明霞说无事，也就当成无事。
明霞这回不用爬木栅栏，两人直接走正门，直奔竹山。
中午时间，在明霞上辈子是一个饭点，但在铁屋村的日常习惯中，中午是没有正儿八经的一餐饭。
大部分人会选择午后，吃一点带在身边的蒸地瓜糰子，稍微应付肠胃，然后等收工回家，才开始一天的第二顿正餐。
蒸熟的地瓜糰子，混合一些野菜，或者山挖的葛根山药，用竹叶包裹，麻绳綑扎起来，在明霞看来，就是一个用番薯粽子。
不过，明霞自己连番薯粽子的待遇也没有。
她为了赶着下山，通常没什么时间处理番薯，而且，只有一口陶土锅的明霞，能使用的烹饪手段也被局限。
她通常早上起来生个火，把硬邦邦的地瓜干在火上烤一小会儿，算是高温消毒灭菌，然后就用叶子包好带在身上。
这样的地瓜干，口感很差，像石头一样硌牙，明霞通常拿它磨牙，一边磨，一边自我安慰，想着中世纪那时候，人们还用干柴和砂砾来做黑面包呢！
上了竹山，游香美负责选竹砍伐，明霞负责去掉竹干上的旁枝，分工合作，明霞被安排了轻省的工作。
真正和游香美一起干活，才能感觉到她满满工分，的的确确是货真价实，再挑三拣四的人，也揪不出毛病。
一棵碗口粗的大竹子，游香美抡起砍刀，对准根部狠狠几刀，然后踹一脚，一棵大竹子轰然倒塌，明霞还没反应过来，游香美居然像一阵飓风狂奔，没了踪影。
对游香美这个举动有点懵逼的明霞，恍惚了一会儿，才勐地摇了摇头，还是充满疑惑地取出小镰刀，莫名其妙地开始处理柱子的旁枝。
柱子的旁枝很细，她虚拟购物平台买来的廉价小镰刀，处理起来绰绰有余。
等到她将身边垒了一小堆竹枝时，才听到游香美爽朗沖天的笑声，一路传来。
什么情况这是？
明霞站起来张望，一小会儿功夫，看到游香美大步跑回来。
她手里还抓着一只灰褐色的小傢伙，特别醒目。
没等明霞问，游香美就乐呵呵地说道：「今天运气太好了，好些日子没看到竹狸子出来，今天被我抓了一只。」
她晃了晃手里像一只大老鼠一样的傢伙，心情特别高兴。
明霞还真知道这个浑身褐色毛，整个胖嘟嘟的傢伙是什么。
游香美所说的竹狸子，应该是当地的称唿，这种小生物还有一个更耳熟能详的名字，那就是竹鼠。
明霞记得，竹鼠在她那个年代，已经实现了人工养殖，是一种比较受吃货们喜欢的野味。
竹鼠吃竹子，形如大兔，在民间的说法中，具有很高的食用价值和药用价值。
「你抓活的？」明霞看到游香美手里还在奋力挣扎的小傢伙，佩服地问道。
「没趁手的，就只好用手抓了。」游香美咧嘴一笑，甩了甩麻花辫，突然另一只手抬起来，电光火石间，一下子把这只竹鼠的脖子给拧了。
刚才还在挣扎扭动的竹鼠，断气不动了。
「……」明霞一直觉得这是一位憨姑娘，没想到她笑嘻嘻扭脖子的模样，看着还听渗人的。
「不能拿回村里，被人告了就惨了，我烧个土灶，直接处理了。」游香美手中的砍柴刀往边上一放，从腰间抽出一把锥子一样的玩意，对着竹鼠身上一划，也没怎么用尽，三下五除二，两分钟前还略显呆萌的傢伙，皮被扒了个精光，血淋淋地挂在游香美手里。
第56章 运气一二三
◎好事成双，要过瘾的吃吃吃。◎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明霞已经能够理解当时的人们，看见一块肉的心情，是多么如饥似渴, 多像饿狼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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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香美的家境条件，在铁屋村算是上等, 此时她看到肉的眼睛，也犹如黑夜里的手电筒，灼灼闪耀着超瓦数的光芒。
就连明霞，上辈子对肥肉脂肪嗤之以鼻的健身达人, 此时看到这只肥硕的竹狸子, 也嘴角也险些留下无法控制的泪水。
一块这么大的肉。
明霞目光盯着游香美, 看她找了一处可以生火的空地, 挖了一个小坑, 再给竹鼠包裹上叶子, 叶子外裹着一层泥土, 放入坑中埋起来, 再在上面开始烧火。
看来，野外生火做食物的某些技能, 是共通性的。
她的方法和昨天大花焖胖灯虫如出一辙。
游香美点火没用火柴，而是取出自己腰上挂着的灰色小口袋里的东西。
一个灰色有点像浑浊玉石一样的石头, 一块月牙状带着钩子的黑铁块，一小撮揉成团的干枯细叶, 还有一片黑漆漆的不知名黑色小片。
明霞觉得非常好奇, 定睛看游香美摆弄着, 忍不住开口问道：「香美姐, 这是什么？」
「你不认得呀？」游香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疑惑地问道。
「我在明家和游家都没见过。」明霞找了找明小丫的记忆, 确认没有见过。
游香美一边操作，一边给她介绍：「这是火石，这是火镰，这是艾草叶子晒干后做的艾绒，这是火绒。」
游香美依次介绍完，说道：「现在洋火便宜了，又方便的很，我们都用洋火，以前家家户户都是用这些生火呢，我经常在外面跑，带这个比带洋火方便。」
游香美口中的洋火，就是火柴。
明霞长见识了。
她干脆停下来，走到游香美身边，认真观察她如何用这几个工具生活。
只见游香美将那块黑漆漆的火绒叠在火石上，然后另一手拿着像小镰刀一样的火镰，用敲击的力道摩擦着火石
石头和金属碰撞，发出「蹭蹭蹭」的声响，溅起四射的点点星火，没用几下，黑漆漆的火绒布上，已经有火星沾染。
游香美鼓起腮帮子，用力吹着黑色火绒布，火星撩开，她马上拿着一小撮艾绒凑近。
晒得干燥的艾绒，是非常容易被点燃的。
游香美的吹起，鼓动起火星扩张，「蹭」地一下，火焰升腾起来。
游香美飞快地将这一小团火焰放进摆好的干燥枯叶中，不用多少工夫，这个小火堆就燃烧起来。枯叶细枝的燃烧速度很快，不过随后，游香美将几根粗枝放入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粗枝耐烧，就不用一直盯着火堆了。
明霞看游香美点火的速度，真不算慢。
明霞怀疑自己是不是白白在虚拟购物系统上花了冤枉钱，用那么多天的劳动值，高价买了一个打火器。
她问道：「这铁钩子要多少钱呀？」
「这铁钩子是我奶传给我的，是她的嫁妆呢，要去铁匠铺打一个火镰，可要些功夫，只有县城里的大师傅才能做出来。」游香美很珍惜地将刚才点火的工具再收回去，说道，「现在也没人做这个人，不值得。我记得以前村子里其他人，都是用两块火石打火，比我这难用。」
这么一说，明霞在打火器上的花销，似乎也挺值得。
「刚才那片黑漆漆的布是什么？」明霞的好奇心还没有完全得到解决。
「土布烧了一半剩下的东西啊，引火用这个最快了。」
游香美看火堆火焰稳定，就拎起自己的砍柴刀，去砍新竹子了。
她挑选竹子，有自己的经验和判断，跟明霞提过几句，特别是竹篾用的竹子，太嫩太老的竹子都不行，反正明霞没有自己瞎砍，让游香美这个能耐人上阵。
不过一会儿，游香美又拖着两根竹子过来了，竹叶在地上摩擦出「沙沙沙沙」的声音。
明霞正好处理完这根竹干上所有的分支，一抬头，就看见这位麻花辫大姐，整个人快乐地仿佛就要蹦起来似得，嘴角都快扬到了眉梢，整张脸上写满了我超级高兴五个大字。
这又怎么了？
明霞疑惑。
难道是又逮到一只胖乎乎的竹狸子？
「砰」一声，一整棵竹子砸在地上，游香美小跑到明霞身边，怀里鼓鼓囊囊地揣着什么东西。
「嘿，霞妹子，你告诉我，招福他娘说你被神上身了，是不是真的？」游香美神秘兮兮地问了一句让明霞哭笑不得的话。
这哪跟哪儿呀！
明霞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什么神上身，她说的话，你能信？」
招福她娘，就是早上拦住她说话的那位老阿婶，果然是碎嘴老婆子，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也不知道她把这件事情，告诉铁屋村多少人。
无中生有，无事生非，明霞打心底讨厌这样的人。
不过，游香美之前并不待见村子里这几个最能惹事的老婆娘，怎么就突然说起这件事呢？
游香美麻花辫子欢快地甩了几下，笑起来白牙闪闪亮，她掀开自己的衣摆，将里面的东西给明霞看。
「哈哈，你说，如果不是神爷来帮忙，今天哪有这种好运气？你瞅瞅，整整六个黑冠子的蛋。我以前来这个竹山，搂了多少次东西，能捡到一两个野鸡蛋，哪能一次碰两？」
喝！
这蛋还真不小。
比普通的鸡蛋鸭蛋大多了，大小跟鹅蛋里分量比较重的那些相比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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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明霞的干巴巴的手握成拳头，也比它们小上一圈。
倒是游香美可以跟普通男人相媲美的大手掌，才能跟这些大块头蛋一较高下。
这些蛋外壳呈现比较明显的淡绿色，还有一些褐色的斑点，不知道游香美口中的黑冠子是什么禽类。
明霞想到，也问了出来。
游香美同情地看着明霞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游家真不是东西，把你整日关着做事，好多东西都不明白，黑冠子都没见过，黑冠子最喜欢在老林子扑腾了，它头上顶着一个大黑冠，全身绿毛，翅膀展开，有我手臂这么宽，虽然飞得不高，但我们也难抓着。」
好吧，作为孤陋寡闻的一员，明霞死活也没从上辈子的知识中，挖掘到长成这样的禽类。
她只能将其归结到这个世界特殊物种的行列中。
游香美给明霞看过怀中的黑冠子蛋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冲到火势慢慢变小的火堆旁边，绕着刚才那个坑，又挖了六个小土洞。
操作大同小异，也是用泥土树叶将黑冠子蛋包裹住，避免食材过热烧焦，同时还能锁住食物的香气。
明霞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但又自己给自己摇了摇头，苦笑继续砍竹子的旁枝。
自己那个时代，不食用野生动物的观念很普及，虽然不能人人做到，但明霞确实克己自律，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尝试野生动物制作的食物。
但是，这个年代和当初那个物资富饶的时代不同，日常饮食结构中，极度缺乏肉类蛋白质和蛋类蛋白质，许多人的体质，都有十分严重的营养不良症状，这时候谈保护，无异于何不食肉糜。
游香美摆弄完黑冠子蛋之后，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拎着自己的砍柴刀，又兴致勃勃地砍竹子去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位大姐正做着能不能再撞一次好运气的美梦。
不过，这一次游大姐的梦想落空了。
等她再一次拖了两根大竹子回来，就没有前一次那种浑身发光的激动表情，垂下的眼角明明白白告诉明霞，她这次除了两根大竹子，其余一无所获。
「算了，一头竹狸子，六个黑冠子蛋，也够了。」游香美平日里看着风风火火，是劳动干活的主力，其实心思很质朴简单。
五根大竹子，足够满足明霞目前的需求了。
砍完竹子，处理完旁枝，可不算完。
因为是编织竹匾，与修补屋顶用的大料不同，竹片不用太长，游香美就直接在这里将竹子处理成小片，然后再綑扎整齐，更方便搬运。
明霞的小镰刀，在这个情况下只能对付细小的竹枝，大活还是要游香美拿着砍柴刀操作。
游香美处理竹片驾轻就熟，先将每一根大竹子砍成数段，再用砍柴刀将竹子剖开。
有一句话，叫做势如破竹。
将一截竹子剖成均匀的竹片，只要掌握了技巧，根据竹子的纹理下刀，其实并不耗费太大力气。
一段一段的竹片被分割出来，游香美干活实在是太利索了，明霞第三根竹子的旁枝还没有处理干净，她已经将处理好的竹片用麻绳扎成一大捆，拿起明霞处理完的第二根竹子，重复之前的动作。
两根竹子，最后全都变成了整整齐齐的两撂竹片。
游香美不知道哪儿弄了一根细竹竿，直接将竹竿当扁担，挑起两捆竹片。
「还行，我们一起把东西吃了，等会儿先搬一趟去你那儿，你在这儿守着，估计两趟是够了。」游香美拎起竹片捆像玩一样，但是别小看的了这两根竹子的重量。
明霞试过，自己这小身子骨，别说担起来，没被直接压趴下就不错了。
今天在竹山上，明霞只能说无数次庆幸，找了游香美帮忙。
五棵竹子的竹枝，被明霞摆放在一处，堆成了小山丘。而游香美这弄了根树枝，扒拉开先前挖的土洞，从土洞里掏出一大六小，一共七个土疙瘩。
明霞摘了一把竹叶，将它们铺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地面上，游香美将烫手的土疙瘩摆上去，抡起石头就是一敲。
明霞觉得这一刻，就像小朋友们拆奇趣蛋一样，满心满眼全是期待。
肉香在一瞬间喷涌而出，她们周围的空气里，全是肉肉肉的诱人香气。
游香美粗糙的手上，布满了干农活留下的老茧，有厚厚老茧保护着，游香美也不怕烫，直接上手，竹鼠一块后腿肉撕下来，放在干净的竹叶上，说道：「赶紧吃，别把人引来了。」
说完，她就顾不上明霞了，动手撕了第二块的后腿肉，往嘴里塞去。
明霞的手，完全无法控制住地朝着竹鼠后腿肉伸过去。
她觉得自己再不咬下这块肉，嘴里的口水就完全控制不住了。
这种带点儿疯狂的心情，不仅仅是因为明霞从来到这里顿顿地瓜米虐待自己的胃，还受到了从小到大没吃过一块肉的明小丫的情绪影响。
她太想吃这块肉了。
可是，在真正即将碰到竹鼠后腿肉的时候，她突然就犹豫了。
这么好吃的肉，要不要多留几口给三位小朋友？
如果大花三位小姐妹，吃到这么香喷喷的肉，小脸上的表情该有多幸福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明霞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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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味这么重的想法，居然如此自然地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她这未婚单身人士，思维逐渐朝着当妈的靠拢吗？
第57章 搬运竹片
◎有一位重量级选手帮忙，真是她的幸运。◎
大概是明霞肉摆在面前还犹豫的模样, 在游香美看来不太寻常，她将骨头上最后一丝肉啃干净，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不吃呢？」
明霞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想给大花她们留着点，小孩子应该多吃点肉。」
正在生长发育期的小孩, 确实需要更多的优质蛋白质。
「你吃吧！」游香美抹了抹嘴，又撕了一块放在她面前的竹叶上，说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老话, 娘在儿在, 娘死儿亡。」
「什么意思？」明霞听这句话, 有点惊悚感。
「就是我也是听老人家说的, 前十多年闹灾厉害, 老人家告诫, 当娘的不是一心惦记着孩子, 自己的命要保住, 娃儿才能跟着活，自己若是没了, 娃儿也活不了了。」
明霞撕了一块竹鼠的肉，放入口中, 细细咀嚼，也在回味游香美这句话的意思。
在现代, 明霞很少听到这样血淋淋的俗语, 仔细琢磨几分, 确实挺有意味。
于是, 她也没再纠结, 将游香美给她的竹鼠肉分成四份, 自己吃了骨头多的一份，剩余用竹叶包裹起来，放在自己的竹篓里，准备带回去给大花小姐妹们吃。
游香美吃肉的速度惊人，虽然这附近只有她们两人，她也生怕有人过来把肉抢了，生勐地咀嚼几下，就一股脑儿吞进肚子里。
一只肥硕的竹鼠，就这会儿功夫，被她们瓜分干净。
剩下的六个黑冠子蛋，她们俩人不急着动，一人三个均分，放进自己的竹篓里。
一顿实际上不太多的竹鼠肉，仿佛给游香美注入了兴奋剂，她直接挑起两捆竹片，回头说道：「我先走了，你在这守着。」
说罢，脚步如旋风，往明霞居住的小山奔去。
明霞挥了挥手，继续慢慢品尝手里捧着竹叶上的小块竹鼠肉。
竹鼠吃竹子，竹根和茅草根，它的肉，蛋白质含量高，有嚼头，很结实，就算在现代也是很不错的美味。
明霞吃这块没有加入任何调味料的「叫花竹鼠肉」，神情十分专注，愣是吃出了几分三星米其林餐厅的感觉。
确实好吃，口感比鸡鸭猪牛的肉更好。
准确的说，更接近天然牛蛙肉的口感。
肉质微微脆，有很明显的弹牙感，尽管是瘦肉，但胶质丰富，这就让口感丝毫不柴。
最后一口肉咽下去，明霞口中余香有在，但心中意犹未尽，怅然若失。
当肉只是生活中的普通食物时，它看起来跟其他食物并没有区别。
可当它成为饮食中的奢侈品时，才算知道，肉这种东西，是何等美妙，多么醉人。
唉！
明霞满足地嘆了一口气，然后起身，用游香美刚才扒拉土坑的粗枝，把燃烧的灰烬和沾着肉味的竹叶埋好，再铺上一层枯草作为掩护。
在等游香美回来的时间，明霞也没有闲着，而是背着竹篓，把竹山边边角角扣了一遍，那些长在竹林里的野菜都被她搜罗起来。
野菜是目前明霞一家生活不能缺少的一种食物。
就算它吃起来未必令人愉快，但明霞始终坚持她们每天必定啃点野菜嫩叶。在缺少牛奶，海鲜的饮食中，蔬菜的摄入非常重要，它不仅提供了各类的维生素和食物纤维，还有分量不少的钙。
除了能在树底下生长的野草，竹山附近找不到其他收穫。因为竹子这种植物生长十分霸道，特别是这样成林的竹子，土地下基本是竹鞭纵横交错，不容其他灌木乔木生长。
在採摘野菜的过程中，明霞也看到冒出尖的竹笋。
铁屋村的人不太在意这些竹笋，明霞虽然想起脆嫩清甜的竹笋，但没有的油汪汪的五花肉搭配，也没有挖笋的劲头。
游香美往返竹林和明霞住处的速度，比明霞预料的快了许多。
她拎着柴刀找到明霞的时候，明霞正在给自己刚才採摘的野菜分类。
这个年代，乡下人比城里人好过，因为好歹有土地自然养着。在这万物復甦的春季，明霞很容易就挖到一篓子绿油油的野菜。
「香美姐，我刚才抽空挖了点野菜，一人一半，带回去加个菜。」游香美弄来的肉蛋分了明霞一半，明霞採摘来的野菜虽然比不上前者精贵，但也是一番心意。
「行。」游香美也不跟她客气，继续抡起自己的砍柴刀，将剩下的几根竹子，全都噼成了竹片。
这次，就不用明霞再等了。
竹片分成四捆，游香美挑两捆，明霞也跟着挑两捆。
不过，她的两捆跟游香美不在一个重量级。
两捆加起来，也比不上人家一捆重量。
明霞尽力了。
毕竟，明小丫的身子骨，跟拿满工分的游大姐也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学着游香美的姿势，明霞也弄了一根小竹竿，单肩挑起。
下次得给自己弄个扁担了。
圆滚滚的竹竿，压得明霞肩膀疼，而游香美却一点也没吃力，走起来风风火火，没多久，就把明霞远远的甩在身后。
游香美最初还想等她，但回头看了看明霞慢吞吞的前进速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干脆喊了一句我先走了，顿时人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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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香美干活的风格就是这样。
甭管别人怎样，她自己绝对拼劲，即便碰上拖后腿的，她也不会被耽搁，自己该怎么干活就怎么干活。
拖后腿的明霞也没指望游香美等自己，她还在努力保持肩膀上竹竿的平衡，别让头尾两捆竹片掉了。
当明霞在做有苦又累的活的时候，心里最大的盼头就是，结束劳动之后，虚拟购物系统这吝啬鬼，会给自己算多少个劳动值积分。
按照正常的规律，越累越苦，越是折磨得人七上八下，浑身无力，每小时获得的劳动值就会越高。
走走停停，明霞最终也没有将这两捆竹片自己给担上山。
因为还没走到一半，游香美已经双手空空回头，看不过眼地接过她挑着的东西。
已经来回两趟的游香美，对付这点竹片，都懒得用挑这个动作，直接拎在手里，大刀阔斧地往前走。
好吧，不用自卑，人和人是有差别的。
明霞苦笑着摇摇头，在接受劳动值提示时，揉了揉火辣辣的肩膀，自我安慰着。
回到暂住的老猎户屋子，大花小姐妹们并不在家，大概还在山上。
游香美已经将好几捆的竹片在院子矮墙边垒好，解开一捆，坐在一块石头上，帮明霞更细緻地处理起竹片来。
抬头看到明霞脸上涨红，满头大汗走进院子里，游香美一边噼开竹子，一边摇着头说道：「我来回了几趟，都没看到大花她们，估计是出去玩了。」
明霞一路小跑上山，汗流浃背，喉咙现在干得冒烟，听到游香美的招唿，只点了点头，找到自己平日喝水的竹筒，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筒的清水进肚子里。
「香美姐，喝点水。」明霞递上竹筒，说道，「烧过的水，放凉的。」
「诶，行，对了，我看你这里也没有趁手的砍柴刀，我这把也算是家里多出来的，平日顺手拎着，现在先放你这，你用完了再还我吧！」游香美对明霞手里那把薄薄的小镰刀看不上眼，灌了两口水，直接说道。
她的砍柴刀的刀刃雪亮，确实很锋利，放在手里沉甸甸的，用来噼竹子竹片，借着确实比小镰刀好用，借着它自身的重量，重重往下用力，竹片就自动分开。
有工具借她，明霞自然十分感谢。
她也不是不想买把趁手的大刀，能噼柴，能砍树，还能防身。
不过，确实买不起。
无论是现实里还是虚拟购物系统，算一算价格，明霞都只能将这个想法暂时退后考虑，先用着百搭款的小镰刀。
游香美帮明霞把地上这捆竹片处理完，就不再多做，打算回村了。
「明个就要继续出工开荒了，地里还有些活得收拾一下，」游香美把砍柴刀放在地上，说道，「我明天抽个空，把棉毛线和竹针给你拿过来，你看看怎么摆弄。」
跟游香美干脆答应帮自己砍伐搬运竹子一样，明霞毫不犹豫的答应，她说道：「不用特意拿过来，我下山的时候找你拿。」
「不碍事，明儿开荒的地头，正巧要路过这里，转过来一趟挺快的。」
游香美离开前，还拎了拎自己的麻花辫，挺高兴地说道：「这橡皮筋的东西，真比绑头绳好用多了，今天一整天都没掉呢！」
那可不是，橡皮筋在几十年之后，还是无可取代的绑头髮最方便的小玩意。
游香美走后，明霞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批竹子。
按照正常的步骤，制作竹篾的竹片，最好要经过一个冬天的风干，这样制作出来的竹器具才更经久耐用，篾片也更容易处理。
不过，明霞现在是等不及了。
新竹制作的竹篾，也能将就着用。
当一个竹篾匠，手指免不了被割破划伤，倒签插入肉，疼也得继续干活，等到手指满是老茧，自然就不必惧怕被竹篾割伤。
明小丫手上的老茧不少，或多或少会抵御一部分细细竹丝的伤害。
明霞现在要做的竹匾，是乡下农家最经常用到的工具。
先用窄一点的竹片，经纬交错，编织出竹匾的底部，在用更宽厚一些的竹片，弯成竹匾的外框，用竹钉牢牢固定。
如果中间的竹片编织紧密一点，就可以拿来晒粮食，晒种子，晒茶叶，装食物，养桑蚕。如果经纬之间空隙大一点，也可以当成筛子来使用。
比起其他竹椅竹床，做法不太难，一般做熟悉的农村妇女，一天能编上五片竹匾。
处理竹子，虚拟购物系统是会给明霞计算工分的。随着明霞越来越顺手，她也越来越聚精会神，等到几声童稚唿唤声响起，她才恍然回神，看到晚霞漫天映衬下，三位小姑娘朝她跑来。
三个小姐妹最近虽然饮食结构依然单一，油水不多，但地瓜米作为主食提供了相对充分的碳水，脸颊肉眼看着丰盈起来，没有初看时瘦出骨头的吓人模样。
「娘，娘，快来看，快快快，看看我们今天抓了多少胖灯！」二花个子虽然比她姐矮，但是跑得最快，她手里提着自己的竹篓子，兴奋地跑进院子。
明霞不用猜也知道，看这个架势，应该是收穫满满。
「娘娘娘！娘娘！娘娘娘！」第二个冲上来的是口舌还不太伶俐的三花，她看到二姐疯跑，也跟着上前凑热闹，挥着小手掌，口里连珠炮一样喊着明霞，「蹬蹬蹬」地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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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脸上也笑开了花。
但她好歹是姐姐，性格最稳重，怀里抱着两个大竹筒，身后背着竹篓子，笑嘻嘻走来。
她等妹妹们喊过瘾了，才开口说道：「娘，我们找到好多胖灯的卵，你看看放哪儿？」
第58章 咱家三只可爱娃
◎终于能给她们供应一次肉了，为娘要继续努力呢！◎
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 真让人心情愉快。
如果她们能再圆滚胖乎一点，那就非常完美了。
明霞放下手中的竹篾，接过二花和大花手里的东西, 说道：「今天一整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先去洗个手，喝点水吧！」
大花没走开，她双眼发亮地盯着地上的竹篾，期待地说道：「娘, 我先来给你编竹子吧？」
明霞坚决摇了摇头, 注视着她的眼睛, 说道：「洗手, 喝水。」
大花在自家娘面前, 瞬间就软了下来, 乖乖地哦了一声, 老实按照吩咐洗手喝水去了。
趁着这几个小傢伙忙碌的功夫, 明霞打开她们今天的收穫，查看情况。
先是已经长大的胖灯虫, 今天的胖灯虫数量至少是昨天两倍有余。
她们心思还挺细腻，为了保证胖灯虫的存活, 还在里面放了许多新鲜叶子作为它们的食物。许多叶子被胖灯虫啃成了镂空，只剩下叶脉。
明霞想到今天在竹山分配到的肉蛋, 决定今晚暂时不对它们下手, 毕竟活生生好保存, 放到明天吃更好。
至于放虫卵的竹筒, 明霞倾倒的时候很小心。
在她的印象中, 胖灯虫虫卵应该跟产卵相差不大。
倒出来的是一堆叶子。
可以看出, 这些叶子并不是同一种树的叶子，至少有四到五种不同形状的树叶。
由此可以看出，胖灯虫这种生活，它们的觅食范围还挺广的。
胖灯虫虫卵基本上都是产在树叶背面，它们的个头有些出乎明霞的预料，可比蚕卵大多了。
一粒胖灯虫虫卵有普通绿豆大小，不像蚕卵扁圆形，它个头是非常规整的圆球形，表面有一层漂亮的萤光，有些是白色，有些浅浅的绿色，还有一些已经快要接近黑色。
按照明霞的经验判断，快要接近黑色的虫卵，应该已经要孵化出幼虫了。而颜色比较浅的虫卵，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
因为卵的个头大，所以虫卵的数量就比不上蚕卵，大部分叶子上的虫卵，都只有三十四十粒。
明霞正认真观察着手里的虫卵，努力掏空自己的自然科学常识，安排如何安顿这些小傢伙，大花三姐妹已经洗好手，一人抱着一个竹筒，排排站在明霞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她们娘的动作。
她们的竹筒里，放得是明霞在她们没有回来前，抽空烧的凉茶。这种凉茶，是用一种叶子锯齿状的植物的硬杆子煮出来，这种植物的杆子里就像甘蔗一样，糖分很高，煮出来的凉茶甜滋滋的，非常可口。
除了它的锯齿叶子难收拾了点，需要耐心细心，总得来说，这是一种很好喝的凉茶饮料。
这还是上午游香美告诉她的。
明霞小镰刀对付竹子不行，但收割这种不过指头粗的杆子草，并不困难，所以她弄了一些，收拾干干净净，与游香美对半分了。
甜滋滋，还有一丝沁凉的甜茶水，让三位小傢伙非常喜欢，就连平常对喝水兴趣不大的三花，也咕噜咕噜将自己竹筒里的甜茶水喝光了。
明霞没有阻止她们的旁观。
孩子的成长，最直接的途径，就是从身边的人学习。
所以，每一个孩子的性格养成，无不深深烙印着养育者的点点滴滴。
明霞以前也没有研究过养育书，但她四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想要把孩子往正确的道路上引导，要有教育孩子的底气，自己就绝不能是个浑身漏洞的筛子。
一个成年人，能给孩子提供的帮助，不仅仅在于衣食住行，更重要的是一种成熟的思考方式。
「你们过来看……」明霞将所有带有虫卵的树叶，在自己面前那片尚未编织好的竹匾上放好，虫卵朝上，并一片一片进行分类，「这些虫卵看起来不太一样对吗？」
三个小姑娘蹲下来，小脑袋扎成团，黑熘熘地眼睛，盯着竹篾上的小颗粒，险些成了斗鸡眼。
「这个黑的，白的！」大花直观地从颜色上进行分辨。
二花看得更仔细一点，她盯住一粒已经黑透了的胖灯虫虫卵，瞅了好半天，才惊讶的说：「娘，我好像看到胖灯虫的脑袋在里面？」
三花没明白娘和两位姐姐在干啥，她巴砸巴砸红润润的小嘴巴，一个劲地回味刚才甜茶水的滋味。
「是的，白色的虫卵里面胖灯虫还没完全发育好，而黑色虫卵里，胖灯虫即将要破卵出来。」明霞把虫卵颜色相近的叶子摆放在一起，这样，同批出来的胖灯虫可以放在一起餵养。
今天明霞跟游香美闲聊的时候，也问起胖灯虫的事情。
从游香美口中，她知道这附近的村民，还没有人工饲养胖灯虫的先例。明霞只能靠着养蚕的经验，以及一点养殖的简单知识，尝试将胖灯虫这种生物进行人工驯化。
明霞没有向大花她们隐瞒自己的想法，而是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去描述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从明霞口中，大花和二花也明白了很多从来没有接触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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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她们刚刚知道，这些胖灯虫，可以像养鸡养鸭养猪那样，圈在家里养起来。
又比如，她们知道胖乎乎的虫子，不仅仅味道不错，它也跟肉一样补，让她们有能量长高，长壮实。
还比如，如果养的胖灯虫多了，她们也要像村里养鸡养猪的人那样，是不是的给鸡舍猪舍打扫卫生，清理粪便，才能让胖灯虫长得好，养的肥。
明霞一边将自己所知道的知识传递给她们，一边将胖灯虫卵分类完毕。
「好了，时间不早了，虫卵放在我房间，再怎么样，也要等它们出壳了以后，我们研究怎么养。」明霞看了看天色，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可以起火做饭了，先把地瓜米下锅，等会儿我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大花三姐妹应该是从来没有接受过惊喜，听明霞说完，并没有像明霞认为的那样欢唿雀跃，满心期待着惊喜到来。
她们互相看了看，大花才主动问道：「娘，什么叫惊喜？」
啊？
这可把明霞给难住了。
她想了想，解释说道：「惊喜的意思就是，你们原本不知道，然后获得了特别好的东西，或者碰到了特别好的事情，非常惊喜。」
明白了惊喜的意思，大花和二花在生火做饭的时候，都互相递着眼色，小脸上的期待，都快要爆炸了。
等地瓜煳煳煮完，一人一份盛好，明霞这才拿出用竹叶包裹好的竹鼠肉和黑冠子蛋，说道：「噹噹当，姑娘们，惊喜来了，肉和蛋。」
作为现代基本营养食物，肉蛋出现在餐桌上的频率极高。
但对从小在游家没吃过饱饭的小姐妹来说，这么大一份肉和比她们拳头还要大得多的蛋，摆在面前，那简直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事情。
她们娘刚才教她们那个词叫什么？
惊喜，好惊喜。
其实明霞用惊喜来形容肉和蛋对大花她们的意义，还是不够贴切。
她们这不叫惊喜。
她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如果能把眼前属于自己的肉和蛋完完整整吃完，那下一刻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她们姐妹摸爬滚打山林不假，但是，到底年龄小体格弱，弄些小虾小虫野菜植物根茎之类的容易，但稍大一点的动物，她们就无能为力了。
而捡野鸡蛋野鸟蛋这样的好事，也极少被她们碰到。
在这个正常普通农户家庭也只能一年吃三五次肉的年代，像大花她们这样爹不疼，娘不爱的女娃儿，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哪里敢奢望吃肉呢！
三双水汪汪地眼睛，紧紧地盯着明霞，仿佛生怕一个眨眼，肉和蛋都跑光了。
明霞一家吃饭的时候，是没有桌子的。
这段日子，她们搬了几块石头，权当椅子，围着土灶，抱着自己那份地瓜煳煳，吃完就了事了。
因为食物就那么多，没觉得少了桌子有何妨碍。
而此时多了配菜，明霞才尴尬的发现，没桌子还挺麻烦的。
明霞想了想，干脆把房间里那个烂木头箱子搬出来，当做她们一家四口的桌子。
折腾完这些，明霞好笑地看到这三个娃娃的眼睛早就紧紧黏在了竹鼠肉和黑冠子蛋上，一秒钟都没离开。
黑冠子蛋很好分，一个娃一个。至于竹鼠肉，明霞估算着分了三份差不多的量。
没有多余的碗筷，木头箱子上铺着的叶子就是她们盛装食物的碗。
三花人小心思简单，一看见香喷喷的肉块，就迫不及待上手了，嗷呜一口，小牙齿生生将竹鼠肉咬下一大块。
而先前明显已经馋疯了的大花和二花，却出人意料没有动自己面前的肉蛋。
「娘，你怎么没有？」大花瞅着明霞，瘪着嘴说道。
「娘，你别都留给我们，咱们一家一起吃。」二花咽了咽口水，坚定的说道。
两个小傢伙明明在竹鼠肉和黑冠子蛋前面都快控制不住嘴里的口水了，却在看到明霞面前空无一物的时候，硬生生忍下来。
明霞多少世面看过来的人，两个小傢伙神情里的真情实意，是没有掺和半点虚假。
她们就算可以为眼前这块肉豁出命，也不愿自己独食，看着她们的娘没吃到。
属于孩子的，无可取代的宝贵的爱。
明霞眼眶微微热，她重重了一口气，仰头笑了笑说道：
「傻姑娘们，娘是亏待自己的人吗？这是在竹山抓的，也是在那里煮的，我吃过了，要不然怎么才这么点分量。」
大花二花巴眨着眼睛，盯着明霞，这两个小傢伙都是心思细腻的主儿，她们观察着明霞的表情，想确认她没有说谎。
「真是的，还不信吶，中午在竹山我肚子饿了，就先把肉装进肚子里去了。对了，你们知道这个肉和村子里经常吃的鸡肉，猪肉有什么区别吗？」
小鬼虽精，但玩不过千年老妖的套路。
明霞说着说着，就将话题转了个方向。
「不知道，」大花老实地摇摇头，嘴巴轻轻地咬了一小口肉，认真咀嚼肉的小表情，可爱地让人忍不住捏一下，「我都没吃过。」
「我闻过，村长家去年的杀猪饭，好多人都蹲在旁边闻着呢，太香了。」二花把属于自己的竹鼠肉放在面前，也没要，看到明霞在吃地瓜煳煳说话，大姐三妹顾着自己的食物，于是偷偷伸出舌头，在肉最多的地方，舔了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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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偷偷摸摸地做了这件事，自以为没人看到，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正想给她们普及各种肉区别的明霞，默默扭过头去，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只好假装没有看见这二花这丫头属于自己的「小确幸」。
作者有话说：
咳咳，明天后天是周末，大家也知道，神兽被放回来了。
我尽量能更新一章，但是不确定，有的话是惊喜，没有的话，大家也不要揍俺好不好。。。
第59章 养殖计划和消息
◎胖灯虫儿养起来，高蛋白质吃起来◎
美妙的食物, 对人际之间的感情，有着奇妙的促进作用。
明霞觉得，自从大花他们美美享受了一顿肉食之后, 原本与她就逐渐亲昵的母女情分，在竹鼠肉的促进推动下, 变得更融洽自然。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孩子的内心情绪，远不像许多成人想像的那么简单。明小丫曾经对待三位小姑娘态度，对她们的影响, 就像一张被涂了糟糕色彩的图画, 不可能一夕之间抹去, 变成纯净无暇的白纸, 再被明霞重新绘制。
尤其心思细腻的大花, 和敏感灵巧的二花, 对她们来说, 明小丫曾经数年如一日的冷暴力, 并不会因为明霞的出现，而瞬间被抹平。
无论这两个孩子在她面前表现的多么乖巧听话, 亲近贴心，明霞与她们的关系多么和谐友爱, 但她们偷偷隐藏起来的内心里，一直都有着层层自我保护的铠甲, 防备着有可能的伤害。
明霞看出来, 但没有在意。
她并不觉得大花二花这种心理的存在, 仅仅通过短时间的温情和相处, 就会消除。日积累月的创伤, 同样需要时间来弥补。
很显然, 今天这顿不多的肉，对这俩孩子的内心世界而言，比顶级心理医生的治疗更有效果。
明霞继续编竹匾，余光看到两姐妹笑嘻嘻地帮忙收拾着土灶旁边的零碎，她能够看出来，这两个小傢伙脸上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谨慎和小心，明显少了许多。
「娘，」收拾完东西的大花跑到明霞身边，奇怪地看着明霞手里的竹匾，问道，「娘，村里人的竹匾子不长这样？」
确实。
她所编制的竹匾与普通款式不同，这是明霞在普通竹匾的基础上，加入了一点自己的改动。
普通竹匾边框很浅，大概不到三厘米，明霞则加高了自己这种用来养胖灯虫的竹匾边沿，是普通竹匾的两倍，估算在七厘米左右。
这样的款式，在固定边框的时候，做法会稍微麻烦一点，但明霞考虑到胖灯虫不像桑蚕，被人类驯养千百年了，万一它们不能十分老实地待在竹匾里，加高的边框能起到一定的防脱逃效果，就算加盖子，也更容易一点。
明霞把自己加高竹匾边框的道理详细地说给大花听，大花歪着脑袋，努力消化明霞所说的每一句话。
认真思考的小娃儿最可爱。
明霞暗暗笑了笑。
跟她们相处久了，三个孩子不同的性格和爱好也逐渐分明起来。
在其他人看来，她们就是三个不值钱的，黑黑瘦瘦的小丫头，但是在明霞心中，三个孩子是三朵拥有属于自己特殊芬芳的可爱小花朵。
希望未来的时光，与你们愉快相处。
明霞将一根带刺的竹篾压紧，仰头看了看满天星光，嘴角上扬。
时间匆忙而过，尤其是一个人特别忙碌的时候。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明霞是憧憬田园生活的，田园牧歌的日子，意味着轻松，愉快，没有现代都市的快节奏，有山有水，自在逍遥。
现在，让明霞去评价她当时的想法，她只想呵呵一笑，来一句，大姐你好天真。
田园生活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理想中的田园？
当然是当你积累了足够的资本，不需要再依赖田园的产出为生，才能享受土地和植物带给你的快乐悠闲。
可一旦身家全无，纯粹靠着土地养活自己，那同样的事情，同样的劳作，就体会不到半点田园的美好和诗意了。
无论什么时代，农家子拼命求学，以求鲤鱼跃龙门，摆脱脚下土地的束缚，是真真实实的现实需求。
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明霞只能去寻找各种门道，去拼了。
她在山上待了两天，游香美第二天上工的时候，就顺路将她手里的棉毛线给她带过来。
棉毛线还是崭新，毛色鲜亮，是金灿灿的黄，看起来很抢眼。
不过，明霞估了估分量，这些棉毛线是不足以织成一件完整的长袖毛衣，估计能够织一个毛背心，可能还可以弄个手套。
这活不急。
现在正是春夏之交，棉毛衣这玩意早就要收起来了。需求不急一时，时间宽裕的情况下，明霞先把手头上的急活完成了。
将游香美帮她弄来的竹片都处理成了竹匾，由于赶工，就算是明小丫常年劳作磨出老茧的手，也被竹篾上的刺扎得伤痕累累。
除了最早编织完的那个用来餵养最早出卵的一批胖灯虫，其余的竹匾都堆叠在阴凉通风的地方，等更多的胖灯虫出卵或者长大后使用。
山上的胖灯虫不少。
特别是虫卵，大花和二花在这两天的功夫里，跑到更远的山上，弄到了更多胖灯虫的虫卵。
明霞估算统计，每天都有千余枚的虫卵。
而破壳而出的胖灯虫，也有两百多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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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爬出卵的胖灯虫个头小小，灰扑扑的，跟长大的胖灯虫比起来，就像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
它看起来有点像刚出壳的小蚕，但比小蚕大多了，整个身子也丰满许多。它们一咬破虫卵壳冒出头，就点着小脑袋，将自己的虫卵壳给啃干净，才晃着比软绵绵身体大了一圈的脑袋，开始觅食。
在野外的胖灯虫，要面临许多风险。
能不能及时找到合适的叶子进食，会不会被肉食性的昆虫和雀鸟们叼走，都是它们面临的挑战。
所以，虽然野外胖灯虫的虫卵数量很多，但因为天敌的存在，对自然植物造成破坏的胖灯虫，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多。
而被找到放在竹匾里圈养的小胖灯虫们就不一样了。
它们不要辛苦的爬过长长的树枝，寻找一片口感正好的叶子，大花姐妹们按照明霞吩咐，採集清洗晾干的嫩叶，已经铺在竹匾上，破壳而出的小胖灯虫们，完全被食物环绕着。
为了保证它们的安全，明霞特意将它们养在屋子里，并找了树枝把竹匾架高。
没有了天敌，还有足够的食物，这些胖灯虫们的存活率很高，每天只要晃着脑袋，可劲地吃。
令人高兴的是，胖灯虫虽然没有经过人工驯化，活动力比桑蚕更强一些，但是只要给它们在竹匾里储备了足够多的叶片食物，它们并不会跑出竹匾。
生物的本能，驱使它们留在食物最多的地方。
饲养胖灯虫这项工作，主要是採摘树叶，并及时餵养，还要定时清理竹匾。
这些工作的工作强度都不大，大花三姐妹完全有能力全部承担。
她们上山采树叶的时候，还能抓些虫子，摘些野菜，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弄来野生的山药或者野百合根，调和一下地瓜煳煳的味道。
这两天时间，把养虫子这件事情理顺了，明霞才交代好所有事情，背着竹篓子下山，往铁屋村走去。
这日，是明霞与严兴约定好的时间。
按照这位严队长所说，他在今天会再来一趟铁屋村，把明小丫两个女儿的消息，以及某些人的处理情况告知明霞。
明霞下山的脚步很快。
自从从明霞口中得知虫子跟肉一样有营养，大花三姐妹就完全放开，漫山遍野地抓虫子，只要是能吃的虫子，都被她们捞回来。
用烤用焖，反正不嫌弃。
也因为有了相对充足的高蛋白质食物补充，明霞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只有地瓜煳煳和野菜叶充飢时候，体力更为充沛。
正因为这种改变，就算每天吃进嘴里的那些玩意长得古古怪怪，明霞也没有心理障碍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如果能给她几斤油，把那些虫子炸一炸，可能会更美味。
明霞一路快走，赶到铁屋村的时候，没有碰到镇派出所的人。明霞猜想，大约是他们从镇上赶过来，估计要到接近中午，才能到达铁屋村。
明霞正考虑要做些什么，就碰到明发云，通知她明天要上工採茶。
现在还是採茶的时节，差不多每隔五六日，都有一次採茶的劳动，工分不低。
集体劳动的劳动值很高，明霞肯定要参加的。
明霞算了算时间，考虑到距离严兴他们抵达估计还有挺长一顿时间，干脆就拐弯，往阿依小山的果园子走去。
她这段时间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唿吸通畅许多，气管也不再干涩难受，时不时一股难以忍受的咳喘感喷涌而出。
明霞在此之前，不能进行剧烈活动的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明小丫的气管问题。
不知道之前明小丫的病是怎么回事，但明显已经影响到了她的心肺功能，只要稍微剧烈的运动，明小丫的身体就会喘不上气，不断想要咳嗽。
明霞自己熟知的按摩推拿手法，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但是，幸好有阿依小山送给她的苦梨膏，也才吃了不到三分之一，但效果却是好的惊人。
苦梨膏虽有一个苦字，但却并不苦涩，反而泡水带着一缕甘甜。
明霞自从去供销社看过，才自己自己收了一份在这个时代，非常昂贵的礼物。所以，无论如何，于情于理，明霞都得去感谢阿依小山。
阿依小山的果园子布置成古古怪怪的模样，幸好明小丫天生的记忆力很好，有上次二花带路，明霞也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因为苦梨膏的效果出乎明霞的意料，在走进果园子的时候，明霞比上一次来更认真地抬头观察身边的果树。
很难想像，这一株看起来生长葱郁的苦梨树，是阿依小山的丈夫经过不断失败之后，才种植成功这么多。
这些苦梨树，制作的苦梨膏和苦梨干，在供销社能换得很丰厚的回报。
苦梨树上的花，很好找。
而明霞认真盯了很久，居然也发现苦梨果子的存在。
苦梨果子的外皮颜色，几乎与叶子一模一样，而且果子的个头比正常的梨子小了很多，如果不是形状看起来是梨形，明霞可能会误将它们认作青李子。
果实和花朵同时挂在枝头？
明霞习惯性地分析苦梨的生长规律，有些疑惑。
不过，习惯了这个世界那些陌生的生物，奇怪的口味和特性，明霞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将果实和花的模样记在心里，想着下次来时再观察有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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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果园子中心位置的时候，明霞放开嗓子喊了一句：「阿依小山，在吗？」
阿依小山宛如唱山歌的声音响起来。
「在喽在喽，进来喽！」
这声音，婉转好听，还带着山歌的风情韵律。
明霞看到阿依小山的时候，她正背着一个造型有点不一样的篓子，蹲在地上，在给地上晾晒的东西翻面。
「啊咿呀，啊咿呀……」
阿依小山还没有应声，她身后垫着一块小花布的小篓子里，先传出来一声娇娇嫩嫩的声音。
明霞一愣，定睛一看，忍俊不禁，说道：「好可爱的娃儿！」
从篓子里探出一个小脑袋，黑乌乌的头髮，圆熘熘的眼睛，巴眨着长长的睫毛，好奇地盯着明霞。
「我家的小崽子。」阿依小山用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最近不知怎么就粘人了，不带着就闹腾，所以就把他一起带过来了。」
明霞看着软乎乎躺在竹篓里，看起来还没有一岁大的小娃儿，有趣地在他面前摆了摆手，逗他玩。
「多大了？」
「八个月。」
小娃儿可爱归可爱，但明霞只能庆幸，幸好现在自己家的三位姑娘都长大了，最小的三花也能自己走路吃饭，要不然弄个这么小的崽子在身边，她真的应付不来。
逗完小孩，明霞开始说正事。
这次她主要来是为了表达自己感谢的心意。阿依小山送给她的苦梨膏，给她帮了大忙。
阿依小山听完明霞的感谢，不太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没事，你刚离开婆家，牵扯着三个孩子，身体还不好，我就是看不过眼，也是顺手帮下，不值提。」
明霞看出，阿依小山是真没把自己送出的苦梨膏当一回事。
对方不在意，明霞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她自己现在没什么能力，但以后如果有机会，定然回报。
明霞从口袋里掏出两根橡皮筋，一黑一红，递给阿依小山，说道：「这是我上次赶大集的时候，下山教人织毛衣，一位大姐送给我的，比头绳好用多了，你试试看。」
虽然觉得两根橡皮筋送人太小家子气，但在这个年代，她也真不能抓出一打橡皮筋送给别人。一两根，倒是不打眼。
明霞将橡皮筋送给阿依小山，是因为它真的好用。
从游香美就能看出来，普通头绳与橡皮筋的使用体验差别很大。特别是对经常干活的长髮妇女来说，头绳易松，时不时就要整理一下，而橡皮筋就省心多了。
送人东西，也要具有实用性吧！
阿依小山确实对橡皮筋很好奇，听明霞介绍完之后，立刻拿起红色橡皮筋，往自己的头髮上收拾。
从这个选择，就能看出阿依小山和游香美截然不同的性格。
绑完头髮，阿依小山还欢快地甩动着自己的脑袋，逗得坐在竹篓子里的小崽子，「咯咯咯」咧嘴笑得口水直流。
「真的好用，谢谢你，明霞。」阿依小山特别高兴地把黑色橡皮筋收好，「颜色也特别好看。」
明霞送完东西，问了几个关于苦梨树的生长规律的问题，也没有久留，答应阿依小山有空去山洞水潭里钓鱼，然后转身回村子里了。
从阿依小山的果园子离开，明霞也没在村子里逗留，直接在村口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翘首以盼，等着严兴他们到来。
她没有等待太久。
太阳升得老高老高的时候，在完通往山外道路的尽头，明霞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风尘僕僕朝着村口走过来。
明霞踮起脚，眺望几眼，确认是严兴和他身边的年轻小警察，立刻小跑着朝他们冲去。
「明大姐。」娃娃脸的小警察笑嘻嘻地打招唿。
明霞也不怂，反正按照实际年龄来说，给这小年轻当个姐，也算正常。
「辛苦两位了，你们有孩子的消息吗？」
严兴看了看村子，便停下脚步，认真严肃的解释道：「找到一个了，具体情况，我跟你慢慢说。」
明霞先是一喜，但想明白这意味着另一个还没着落，心里顿时有些不太好受。
第60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有一些消息，明霞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们的位置距离村子有一段距离, 周围并没有旁人，场地空旷。无论是明霞还是严兴，都觉得此处甚好, 他们所说的任何话，都不会被其他村民偷偷听去。
「宋二姑子将游老婆子送来的第一个孩子, 说是送给县城城郊的一户人家。但是事实上，她收了这户人家的数量不少的米粮，构成了人口买卖。」严兴声音粗哑，并不好听, 明霞却听得非常认真, 没有漏掉一个字。
从严兴的口中, 她还原了这个孩子被带离母亲身边之后的经歷。
与另外一个尚且没有消息的孩子对比起来, 她似乎幸运一点。
收养她的家庭, 是居住在城郊的张姓夫妇。
这对夫妻结婚十年, 但没有孩子。
寻医问药, 甚至求神拜佛的事情, 他们都做了，就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后来他们就按照当地人的一个说法, 打算养一个孩子。
这种民间说法，就是先弄个孩子, 最好是女孩在家养着。这孩子能招兄弟姐妹，只要在这个家待久了, 就能把其他孩子都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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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明小丫的四闺女, 被这户人家买来之后, 就当成普通闺女养着。
不知道是民间说法真灵验, 还是赶巧了, 这对夫妻养了四丫头不到一年的时间, 还真就怀上了第一胎。
这下，可真是把这对夫妻俩给乐晕了。
如今，这对夫妻的第一个孩子已经生下来了，甚至还怀了第二胎，而他们买回去的四丫头，也就这么养着。
「什么叫也就这么养着？」明霞对这个用词十分费解，立刻问道。
从前面的讲述中，明霞能推测孩子在那户人家家里，应该没有受到虐待，日子过得不算很差。
但是，严兴最后那句话，明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怎么听就怎么不对味。
娃娃脸的年轻警察帮忙解释道：「现在哪家哪户日子都不好过，那家里又添丁了，东西就那么多，这边多吃，那边就少了呗。」
「他们不给她吃的？还是说不想养她？」明霞眉头紧锁，直接问道。
「那也不至于，这法子老一辈有说辞，这带来娃的孩子，是不能随意丢，要不然他们的孩子会受影响。」小警察李源明说起这些，难免露出些八卦的嘴脸。严兴也没阻止，板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就让李源明把话说话完。
「所以呢？」明霞品了品这话，琢磨了点味道出来。
「他们养着吃力，但又不敢把孩子随意处理，只能随便养着。这次我们寻过去，他们听说是孩子的亲娘找她，就说要把孩子送回来。。」李源明的表情还挺丰富，摇头撇嘴翻白眼，直白地表达内心的想法。
这位年轻警察若是放在几十年之后，这样充满个人感情的办案方式，估计会招惹不少麻烦。
不过，此时似乎法律法规尚未完善，许多条例和准则尚未规定，同时，也没有专门针对民警的投诉渠道，李源明这样有点不太职业范的交流方式，其实并不少见。
「送回给亲娘可以？」明霞再次找到问题的关键。
「哎哟，明大姐，你可是说对了。」李源明拳头击掌，大声的说道，「按照□□俗，这孩子除了还给她父母，其他途径可是万万不能，会伤到其他孩子的福根。」
这种民间说法确实多了去了。
明霞姑且听着，大概明白了事情后面的发展。
不外乎就是这对买下四丫头的夫妻，有了自己小孩之后，这不属于自己亲生血脉的小孩，存在就变得非常多余，甚至还会挤占自家亲生孩子的资源。
但是，他们又畏惧传说，怕把四丫头处理不当，糟了报应，所以才有严兴那一句话。
也就这么养着。
一句非常简单的话。
但里面却包含这一个孩子的生活所有。
这句话后面所能容纳的不甘愿，到底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冲击这个孩子的人生呢？
明霞无从猜测。
不过，很明白的一点就是，明霞委託镇派出所寻找明小丫亲生女儿的行动，在这对夫妻看来，真是瞌睡碰上枕头，称心如意了。
既然不能丢，也不能送给别人，那么还给她娘，可不是最好的选择？
明霞想明白之后，又问道：「那孩子现在在哪里？」
「在镇派出所，兰大姐照看着，但是按照规定，这孩子不是跟着你，就是跟着她的亲生父亲。」严兴表情十分严肃地说道。
最后那个选项，明显完全不做考虑。
能让自己娘随随便便把妻子和三个女儿净身出户，自己躲在镇山的寡妇家里逍遥快活，被她打得灰头土脸，半句话也不敢吭声的男人，怎么可能再把一个完全不在意的孩子领回来养。
真被他领走，明霞才该担心自己睡不好觉了。
严兴这句话说出来，明霞没太犹豫，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是她的亲娘，我有抚养她的义务。既然那户人家不看重了，我闺女也断然没有受委屈的道理。」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和三位小姐妹日子过得艰难。
再多一个孩子，那势必负担会更重。
但是，这种选择，在明霞的眼中，是没有第二个选项的题目。
除了这个选择，别无选择。
明霞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严兴表情死板没有变化，但旁边的李源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明大姐，你真是个好母亲，如果不是你主动寻找，那孩子后面的日子可遭罪了。」李源明手臂夹着一个文件袋，看着特别诚心的夸赞着，「我们已经把领回孩子的手续带过来了，等下去发老叔那儿，把手续办了，你今天就能跟着我们去派出所领人了。还有，孩子的户籍手续你不用担心，我们会一同给办了。」
李源明应该是专门负责处理文书工作的，说起流程头头是道。
他的顶头上司严队长基本不说话，就站在旁边，眼神略显空洞，不知道看着何处。
四丫头的事情说好，明霞想到另一个孩子，立刻追问道：
「那另一个孩子，找到当时抱走她的人了吗？为什么会没有消息呢？」
这次，严兴没有让李源明回答，而是接过话说道：「没有找到人，山民住的地方，距离我们镇子太远了，最重要的是，我们所里没有山民的档案，更没有他们的居住确切位置，所以要找到你那被山民抱走的孩子，非常困难，只有等山民出山的时候，我们再去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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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民？」明霞对山民这个说辞略有耳闻，只知道他们住在更深处的群山中，很少与外人接触，警惕心极强。
像阿畲族实际上也是属于广义的山民，但他们与外界的交流更紧密一些。
但严兴这里所说的山民，是那些更少与外界交流，大山最深处那群人。
明霞猜测到这件事情很麻烦，但没想到比想像中更没有头绪。
「谢谢你们这几天为两个孩子奔波，谢谢，太感谢了。」明霞想到那个最小的孩子，不知所踪，心里难受的劲一时半会儿没缓过去。她抿了抿嘴，只能不断地感谢严兴和李源明，「虽然我知道很难，但拜託两位了，千万一定要找到那个孩子！」
「会的，我们会尽力的。」回答她的是李源明，但严队长也难得地点了点头。
事情交代清楚了，话也就这么多，严兴和李源明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之后，就不在此地多停留，大步往铁屋村走去。
明霞也抬脚跟上，保持着落后几步的距离，一起进村。
果不其然，一进村子，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简直都能扎人了。
明霞每次进铁屋村，都会很多目光投在她身上，而走过的路，也会留下很多背后议论声。
这回她跟在两个白衬衫警察身后，竟走出了狐假虎威那只狐狸的感觉，路过的铁屋村村民，缩着脑袋，若有若无的飘起一点余光，主要落在前面二位身上，然后还会瞪大眼睛，看着跟在他们身后的明霞。
走到昨天游香美锤虎纹黄金糍粑的那栋房子，明霞看李源明上前，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大堆的纸张，跟明发云说起话来。
他们并没有控制着声音，所以站在不远处的明霞，把话记得清清楚楚。
内容……有点惊爆！
可能会在村子里掀起大波澜。
原来，严兴和李源明两位民警，再次来到铁屋村，最重要的事情，是传达上级的处罚令。
也就是针对铁屋村内，涉及杀害女婴，买卖人口的村民的处罚办法。
这个处罚，有点在明霞的常识之外。
在明霞的记忆里，犯罪犯法，除了死刑之外，最大的处罚就是监狱关押。
刑罚越重，关押期限也就越长。
但是，李源明正在传达给明发云的处罚内容，并不是审判或者关押，而是直接分配到农场，进行思想劳动改造。
这个词，明霞很陌生，但又有一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她没有插话，静静地观察着李源明，明发云两人的表情。
「……限定，六月份前派村民兵团将……押往红旗农场，进行思想劳动改造……」李源明所念的人，就是前几日查出来那些人。
明发云的脸上满满是发愁的表情，不过他没有说任何反对的话，而是等李源明念完手上的通知单，顺手接了过来。
第61章 普法教育和再次锁人
◎有意义的普法教育，以及直接动手解决的利落。◎
明霞并不知道, 这些被宣判参与劳动改造的村民，在那个所谓的红旗农场里，会遭遇什么。
但是, 这种在她那个时代已经几乎退出歷史舞台的判罚方式，在这一刻, 确实让明霞觉得没有毛病。
李源明读完通知书，严兴这才开口，也不多解释，让明发云通知全村, 在晒谷子的场地集合。
严兴的举动, 让明霞有些看不透。
从她的角度考虑, 民警虽然是执法者, 但两人进入铁屋村, 势单力薄, 此时下达劳动改造的通知书, 算是完成任务, 不尽快离开，竟然还要召集全村, 就不怕激化矛盾，更难脱身吗？
严兴的想法, 明霞确实琢磨不透。她独自站在一个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角落，默默观察着事态发展。
明霞看到, 明发云手里捏着那份通知书, 朝着铁屋村正东位置的祠堂走去。
没过多久, 一声连着一声沉厚的撞钟声, 响彻铁屋村。
这是铁屋村特有的联络方式。
这个时代, 无线电技术已经被发明出来, 并能够实现民用。明霞就在白山镇的镇政府里，看见了两个灰色大喇叭，以及若干电线。
但铁屋村这种深山里的小村落，还没有普及广播喇叭。
平日出工，集合的通知方式，都是通过祠堂里那口大铁钟。
五声急促连在一起的撞钟声，就是通知全村人在晒谷场集合。
三声不急不缓的撞钟声，是他们平日最熟悉，也是上工的提示声。
急急的五声撞钟声响完，大约等三十秒之后，又是同样频率的五声，就这样循环不断，听到钟声赶过来的铁屋村村民越来越多。
距离近的，先来到晒谷场的铁屋村村民似乎很惊讶。
铁钟很少这么突兀地在这个时候响起，一听就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们互相询问着情况，等看到严兴和李源明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一脸严肃的站在那儿，有些人联想到前几日传开的事情，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更有些人，此时脸色煞白，眼珠乱转，面色仓皇，脚步发软，哆哆嗦嗦地站在旁边，度日如年。
被章石妹搀扶着走过来的游家老婆子，就是其中之一。
明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些人，心跳微微加快。
召集全村的铁钟，敲击了十几次之后，晒谷场上，已经占满了铁屋村的村民。他们之中，有黝黑强壮的当家人，有哄着小孩的妇人，有脚步蹒跚的老人，还有打打闹闹不知世事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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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极重的撞钟声，狠狠敲响，迴荡在铁屋村上方，晒谷场的吵闹声伴随着这一声钟响，很快就平息下来。
不知何时回来的明发云，指挥着两个本家青年，从村委里搬出一张桌子。
桌子刚刚放好，严兴朝着明发云点了点头，一跃跳上木桌，居高临下地望着晒谷场上所有的人。
在众人的目光下，严兴依然面不改色，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今天，我代表白山镇政府，宣读重要通知规定。」严兴的嗓音沙哑，但中气却很足，尤其他面对在晒谷场这么大场地，说话并没有显得声嘶力竭。他的声音从丹田发出，在胸腔震开，洪亮有底气，就连站在最角落的明霞，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明霞从小到大，听过不少人演讲，各种领导发言，但不靠着任何扩音设备，声声震撼，句句如雷，更有几分凶厉杀气的说话风格，她还是真是第一次感受到。
他说话有没有效果，关看那些原本绕着晒谷场瞎跑的小男孩们，就能判断一二。原本那些像小黑泥鳅一样嘻嘻哈哈打闹的小男孩们，此时竟然没有一个敢吱声，不知躲在哪个角落，缩手缩脚，半点响动也不敢弄出来。
经过几次接触，明霞真觉得，严兴这种气势窝在一个小山镇里当一名民警队长，真是屈才了。
简陋的，掉漆的木头桌子，这位大哥站在桌面上，好像站在一个气势恢宏的舞台上，语言直白，字字铿锵。
明霞继续往下听，他说了几句，她就明白严队长召集全村人聚集的真实目的。
他，在做普法下乡工作。
这种莫名熟悉的办事风格，让明霞有点亲切感。
严兴的话很简练，但每一字每一句，都掐在点子上，条理清晰地告诉仰着脑袋的铁屋村村民，什么事情不能做，什么事情一旦做了，就会违背国家颁布的法律法规，受到处罚。
自家的孩子不能随便卖。
自家的媳妇孩子不能随便打。
打架斗殴要被劳动管教。
买卖妇女，包办婚姻犯法。
童养媳是封建残余，坚决杜绝。
通敌卖国，法不容情。
……
让明霞感到极为意外的是，严队长的普法教育竟然还涉及到关于毒品的问题。
除了前几天那件重点案例之外，他还讲了许多与铁屋村普通村民传统观念截然相反的条例。
这就非常全面了。
换一个气势弱一点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估计早就被恼羞成怒的村民轰下台了。
但严兴举手投足之间，就是有一股让人不敢反驳的血气，说话的时候，面部的疤痕跳动，仿佛随时会上来捅人一刀的阴狠劲，一点儿也没有掩饰。
许多铁屋村的人虽然心里犯着嘀咕，但面上是一点儿也不敢反驳。
一个战争老兵的普法行动，就是这么有风格。
很多在几十年之后，早就是约定俗成的公序良俗，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山村里，也许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铿锵有力地说出来。
明霞的视线，落在站在桌子后面，手里拿着一把钢笔飞快在自己牛皮本上写字的李源明。
年轻的警察，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听得都认真，看他记录的速度，大概是想把自家队长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
明霞觉得，严兴的普法教育发言，语言已经非常简练，并没有太多累赘的说辞，但也差不多讲了一个多小时。
太阳升得老高，初夏的阳光开始炽热起来，但让明霞感到惊讶的是，这么长的时间里，在场的铁屋村村民，就算是不太懂事的孩童，也没有吵闹喧譁，不管会不会理解，但是真真正正把严队长所讲所言的每字每句都听进去了。
严兴把最后一段话说完，他上衣的前胸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脸上汗珠滑落，他半点也没有搭理，而是最后极为慎重地强调道：
「国家法律法规，不容侵犯，」严兴极为严厉的目光扫过铁屋村每一个人，明霞看到有些人下意识地挺了挺背嵴，浑身紧绷，「一旦有人触犯，我们政府绝不放过。」
声音有时候真是一门奇妙的学问。
同样的口号，有些人能说得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有些人说出来贻笑大方，没人在意；还有像严队长这样，比较特别的，说出来让人冷汗直冒，汗毛竖起，骨头里都泛凉。
不过，无论如何，明霞想到的是，一个海晏河清的世界，是需要像严兴这样的人，一点一点的努力，才能把那些顽固的糟东西抹去，重新换来一个朗朗干坤，明亮世界。
严兴的话说完，铁屋村村长，也是游香美的父亲走了出来，沉着脸让人散去。
游家人在铁屋村是第一大姓，宗族的势力也是最大，游香美的父亲是村长，同时也是铁屋村生产队的队长。
不过，他平日不爱管事，生产劳作上的工作，很多都交给明发云处理，只有在一些重要的场合，才会露露脸。他看似话不多，但儿女争气，个顶个的能扛事，所以就算他平日不爱搭理事，说话也自有他的威信。
人群散去，比聚集时快多了。
明霞没有跟着走，她还等着两位警察忙完，商量着去镇子上领人的事情。
在惦记那素未谋面的孩子时，明霞还琢磨着怎么给山上的三孩子捎句话，让她们知道自己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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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明霞将自己完全定位成娘这个角色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操碎一颗老母亲的心，是怎么一回事儿。
特别是孩子一多，每一个都要好好考虑，好几头的惦记，就没有停过。
明霞正打算着，如果严队长他们回去得早，时间来不及，是不是拜託游香美帮她跑一趟，告诉山上大花她们，今晚自己不回家的消息。
正在这时，明霞突然觉得身边有一股令她感到极为不适的气息。
她完全凭着本能，往旁边撤了一大步，在然后定睛一看，一个矮瘦黝黑的男子，明显朝着她伸过来的手落了个空。
「小丫，你躲什么躲！」那个男人没抓到人，满脸不高兴，粗声粗气地对着明霞吼道。
明霞没有回答他的质问，她周身戒备，目光一扫，将他身上最容易进攻的几处弱点分析出来，随时能够启动反击方案。
这个人，其实是明小丫的亲哥，亲大哥。
也就是明小丫七岁那年，给他换了个媳妇的亲哥。
明小丫离开自己父母家已经将近二十年，对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感情，更不用说明霞这个外人。
明霞防备的同时，目光也在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身材矮瘦，理得乱七八糟的头髮里，夹杂了许多白髮，他脸上已经爬了不少皱纹，嘴脸长得很不端正，身上穿着一件没染过色的土布衣，麻黄的面料，衬着他看起来，特别没精神，同时，他挥起的粗糙手指上，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他叫什么来着的？
明……黑牛？
明霞从明小丫模煳的记忆深处，找到他的名字。
明小丫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年龄比她家里的的长子小了十几岁。
他看向明霞的眼光中，没有看到有所谓的亲情存在，更像是在估量着砧板上的一块肉。
明霞想到游香美之前告诉她的传言，心中更加警觉。
明霞不搭理的态度，让明黑牛顿时更加暴躁，他狠狠跺了跺脚，骂了一句方言里的脏话，才语气极为不好地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娘让你过去，找你有事。」
「有事没事，我跟你们没关系。」明霞也不介意这家人跟明小丫的血脉联繫，直接将话说绝了，「当年拿我给你换媳妇，现在又想占什么便宜？既然当年送我给别人当童养媳，现在就算我被赶出去，也跟你们有任何关系。」
「你个贱……」明黑牛个头虽矮小，但脾气极差，明霞三两句话，便将他激怒，他一时冲动，本能地举起拳头，对着明霞的脑袋砸去。
明霞早就防备着他的进攻，他的骂话还没说完，明霞敏捷一矮身，贴近明黑牛，钻他挥臂时的漏洞，握拳直接攻击他的腋窝。
腋窝，也就是腋下部位有大动脉和神经丛，用力击打后，会影响手臂的活动能力。
其实在自由搏击中，腋窝部位因为其有手臂的天然保护，并不是一个很适合进攻选择的部位。但是明霞不知道为什么，进攻腋窝特别顺手，所以也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组合击打方式。
进攻腋窝卸力，反绞手臂控制，最后用柔术中的三角锁，腿部倾斜扣住对方的脖子和一只手，让他完全失去反抗能力，持续用力十秒以上，气管血管全部受到挤压，没有血液供给，对方足以晕眩，再长时间，甚至足以窒息。
是明霞惯用的招数之一。
这一套组合，尤其适合以弱胜强的局面。
当然，无论什么样的技能，都需要长时间不断反覆练习，才会熟练施展。
明霞常年练习柔术的优势，对付没有丝毫搏击格斗的明黑牛，是手到擒来。
明霞的动作快得旁人都来不及反应，已经完全将明黑牛锁住。在明霞反覆打磨过的三角锁技的控制下，明黑牛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不到八秒时间，眼睛翻白，晕了过去。
明霞跳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退开两步，心里的想法是，这个时代的人，果然因为营养摄入的原因，身体素质比她那个时代差多了，在她还是放水的情况下，还这么快就晕过去了。
瘫成一堆烂泥的明黑牛，终于惊动了其他人。
明霞双手盘在胸口，看到一个穿着满身补丁的老妇人，哭嚎着朝着她冲过来。
「你这丧良心的，这是你哥，你下得是什么狠手……」老妇人满脸的皱纹，白髮颤动，涕泪连连，指着明霞破口大骂，「我的黑牛啊，不过是喊你妹回家吃顿饭，这是咋了这是？！」
这就是明小丫的亲生母亲。
自从她七岁被送到游家，她几乎就没搭理过明小丫。仅有的几次问话，也不过是想让明小丫从游家给她弄些吃穿。
明霞对明小丫的身份没有任何代入感。她不知道换成明小丫在这里，面对这种情况会如何应对，但是，如今站在这里的是她，明霞看着面前哭天抢地的老婆子，没有半点心软。
明小丫她娘哭着嚷嚷了几声，却没想到周围竟然没一个人上前帮衬地说几句话，跟着她指责明小丫。
走远的人不说，此时就算还留在晒谷场的村民，全都站得不近不远，一脸神秘地说着私话。
明小丫她娘估计年龄大了，耳朵不太好使，加上自己的嚷嚷声，旁人说什么也听不清。
对明霞来说，这具身体的听力不错，那些本就不太小声的「窃窃私语」，八成都落入自己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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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看见了吗？大花她娘肯定是请神了。」
「我孩子他娘昨天刚跟我嘀咕呢，看来是没错，黑牛个头矮力气可不小，我前年跟他打过一架，抡了半天拳头，没分个输赢，就刚才没眨两下眼睛的功夫，他眼看着就倒了，说没请神谁信呢！」
「这厉害，我们可别招惹神婆，以前东湾村记得不，那个老神婆，有人不信邪往她院子里扔东西，转天就被老鼠给咬了。」
「可不是，住我隔壁的明全正，上次把第三个闺女卖了，这次被逮着了，原本他哥还愤恨不过，想找大花她娘的麻烦，幸好被他娘给劝住了。要不然我看比这明黑牛好不了多少。」
「就是，明黑牛还是大花她娘的亲哥呢！」
「我看大花她娘请的这号神，比东湾村那个神婆厉害，那老神婆可没法把人打成那样。」
「听说大花她娘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明霞？」
「明瞎？这请来的神看不清？」
「不是，别瞎说，就是霞，听说是早上晚上那个红色的云，估计是管云的神。」
「那大花她娘厉害，能请来管云的神。」
「……」
这些越来越扯的嘀嘀咕咕声，传入明霞的耳朵，她的脸上都不知道应该尬出什么表情了。
这都是什么瞎胡扯？
总觉得铁屋村神婆的名头，在她头上黏得越来越紧了。
假装没听到，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了。
其他人没帮忙，明小丫的亲娘也不甘心光喊着，她摇晃了自己儿子几下，却发现他没有醒来的动静，整个人更慌了，慌乱使人癫狂，她干瘪的脸颊像抽搐一样，眼窝很深的眼睛，盯着明霞，就像马上要扑到她身上，咬下一块血肉。
她的神态令人感到不适，换成刚来这个世界那阵子，明霞指不定还真能被她唬住。
但到底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明霞也知道明小丫的亲娘此番作态，是村里老妇惯常使用的招数。撒泼谩骂，阴阳怪气，豁出脸面不要，就为了某些目的。
明霞看着她，很有耐心地将刚才对明小丫亲哥所说的话，再次重复一遍。
也是最后一遍。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都在外面跑，零零散散用手机写了这些，干脆今天一起发出来。
第62章 快刀处理关系
◎有一些关系，看似很重要，其实一干二净才能安心。◎
明霞的话, 无论是对明小丫的亲哥还是面前这位亲娘来说，都显得异常冷漠无情，明晃晃地表达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抱着明黑牛哭嚎的明小丫亲娘听完她说的话, 气得浑身发抖，她颤抖地抬起手, 指着明霞的鼻子，先用铁屋村的方言骂了一堆不堪入目的脏话，最后才似哭似笑地说道，「你别想, 你就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从骨头都我给的, 你不认亲爹娘亲兄弟, 做梦！」
「行呀, 」明霞玩味地笑道, 「想当爹娘兄弟, 血脉亲人, 这可是你说的，我今晚就领了大花三姐妹, 去娘家吃穿住了，反正也是你身上的肉, 顺便帮我多养三块肉，想来也不是个事！我也不嫌弃娘家穷, 反正总比我现在有上顿没下顿的强。」
「咳咳咳, 」不知道是脑回血还是被明霞的某句话惊吓, 经不住锁喉晕过去的明黑牛居然转醒, 面色难看, 勐地抓住他娘的手腕, 瞪眼拒绝道，「明小丫可是净身被赶出游家，一点丁东西都没拿，你可不能让她回来！」
明黑牛说话的时候，是一个眼神也不敢看明霞，身体保持着避开的姿态，尽可能距离她远点。
窒息感，是极其接近死亡的一种体验。
没有体验的人，是无法明白那种身体完全失控，生命在快速流失，眼睁睁无力跌向死亡深渊的感受。
无法唿吸的阴影，让这个从未将明小丫放在眼里的村夫，终于明白了恐惧这个词。
他看似嘴硬，其实身体的本能，很诚实地表达出了他内心的恐慌。
像明小丫她娘这样终日在灶头，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重复琐碎的村中老妇，与人交流也多是道人短长，要指望她思考更深更广的问题，是完全不可能的。
她被明霞前后两句截然相反的两句话弄得有点发懵，她不太明白，怎么明小丫前一刻还在说断绝关系，马上又改口说住进娘家。
尚未琢磨透怎么回事，又听到儿子在耳边嚷嚷，明小丫的娘终于憋不住自己的想法，冲着明小丫振振有词地说道：「回娘家是不可能了，没听说过嫁出去的女人回娘家住的，晦气，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找个男人那要怎么活下去？」
果不其然，刨根究底，这些人的想法也就是那样。
「怎么，我找什么男人？」明霞脸上的笑，透着几分诡异，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老妇人。
明小丫的娘被她一问，早就在心里盘算了许久的想法，立马脱口而出，语气也变得亲昵起来，说道：「六丫头，娘给你相中了一个男人，能吃苦能干活，也不像游全树那样到处往镇子上跑，你嫁过去，就是安安稳稳的一辈子。」
单纯从字面上来看，这是一位替女儿考虑的母亲说的话。
但这一字一句底下隐藏的内容，可未必那么光明磊落，阳光下的湖底，也会潜伏着食人鱼，明霞若是真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儿，那就是脑壳出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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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花她们怎么办？」明霞对明小丫她娘所说的男人没有半点兴趣，只是问了一个关心的问题。
「那是他们游家的种，跟你有什么关系！？」明小丫的娘一脸诧异地说道。
明霞冷笑一声，终于没有了与她交流的想法，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以后一个字也别拿出来说。当初拿明小丫给这个怂货换媳妇的时候，明小丫跟你们这辈子就两清了！现在还想再卖一次？可打得好算盘。」
明小丫他娘穷嚷嚷在行，但哪里比得过明霞的牙尖嘴利，被她用话一堵，一口气闷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霞也不等面前这两人回话，继续警告说道：「前面那些话，你可以不记住，不过，你就记住一点，我现在脾气不好，非常不好，惹我一次，我就跑到村西把你们家的破房子拆了。惹我两次，我就往你们那破屋连着倒七天的大粪，惹我第三次，我就把你们自留地的瓜瓜菜菜全都拔了家里的鸡鸭一刀割了。这三次过了，那我也不活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就等着我半夜拎着刀子过去，一个一个割脖子。」
看见动静，过来看情况的明发云，严兴和李源明一字不漏地把明霞的话听进去了。
最藏不住心思的李源明小民警嘴角微微发抖，下意识身体往后一避。
他可完全没想到，刚才那位满脸感激，一直感谢他们帮她找到孩子的大姐，居然有这么兇残的一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太可怕了。
严兴和明发云都是见过场面的人。他们并没有对明霞的话大惊小怪。
一个被赶出夫家，独立门户拉扯着三个女儿，还能努力把丢失的孩子找回来的女人，若是没有几分泼辣狠厉的劲头，那可不就被人欺负到头上了。
乡野村落，可不是平静世外桃源。
那些人与人之间该有的弱肉强食，甚至比城市里更直白赤（）裸。
明霞的话，仿佛是一把匕首，在明小丫她娘和她哥心头上，不断插进抽出，血淋淋没有半点遮掩。
他们不是因为亲人反目而心痛，而是被明霞太过明确的威胁给吓得。
明霞把话撂完，阴恻恻朝他们俩人撇了撇嘴，转身，看到周遭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却没人敢上前搭话。
事实上，令人生畏，真是明霞的目的。
她虽然长期练习柔术，在铁屋村任何一个人跟她单枪匹马对峙，她都不在怕的。
但是，柔术也有弱点。
她最怕几个人一拥而上，双拳难敌四手，一旦陷入被围攻的境地，被制服之后，她再怎么能打，都能以脱身了。
她一想到明小丫娘家所打的主意，立刻先发制人，在他们尚未组织起多个人对付她的时候，先用类似同归于尽的狠话，把他们唬住。
走到严兴和明发云身边，明霞面色缓和，朝他们点头打了一个招唿，然后直入主题问道：「严队长，你们什么时候回白山镇，我跟你们一起出发去接孩子吧！」
「我们要把一部分材料手续送到红旗农场，我们可以在靠近铁屋村的那块很像乌龟的石头那儿碰头，我们大约要三个小时之后到那儿。」严兴说道，他的手上有一块看起来不太新的银色手錶，这在这个时代，比几十年之后的小汽车还罕见。
「好的。」明霞没有手錶，不过她估算了时间，三个小时很充裕，足够她跑回一趟山上，通知大花她们自己的去向，并前往严兴说的地点。
「诶，」明发云摸了摸自己的旱菸，看了一眼明黑牛，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这去的路上，有严队长跟着，可到时候回来，就你和孩子，路上不方便，等会儿我喊游姐跟你一块儿过去吧！」
明霞想了想，没有拒绝。
从铁屋村赶往白山镇的路途太长，她就算走过两遍，也不敢说完全熟悉了情况，此时并非逞强的时候，请游香美帮忙，是最好的选择。
明发云跟明小丫是远亲的关系，但他这些日子比较关照她们母女几人，关键原因可不是因为这层亲戚关系。要不然论关系，明小丫她爹娘跟明发云关系更近一层，也没见他帮他们说话。
最初看不过眼，怕明小丫带着三个孩子活不下去，后来自家老伴日常絮叨着要让他留意着大花那三个孩子，一直到最近，他看明小丫离开游家之后，眼见着脑子清明，性格果断，还是个知道分寸感恩的人，所以明发云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明霞。
他们商定好安排之后，各自散去。
看到明霞离开，才有看了半天热闹的村民，嘴角咧笑，幸灾乐祸地凑到明小丫她娘和亲哥旁边，把大家说明小丫会请神的事情，天花乱坠的说了一遍。
说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把明小丫她娘和亲哥都给说懵了。
明小丫的娘在住在村西，那边位置低，容易积水，地形也不好，铁屋村最穷的几户人家，就住在村西。
一个村庄如果也有鄙视链的话，村西几户人家的地位，也就比老猎户的破屋子高一点儿。
那些明小丫身上偷偷流传着的神婆传说，还在一个小范围传说，在今天之前，暂时还没传进明小丫她娘的耳朵里。
要不然，以这位老大娘很容易被迷信观念洗脑的智力水平，是万万不敢找请过神的明小丫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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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明小丫请神上身的事情，明黑牛和他娘恍然大悟，他们给明黑牛被明小丫制服，并晕过去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说嘛，以明小丫的身子板，怎么那点儿功夫，就把黑牛给撂倒了？
肯定是请神来帮忙了。
这个解释，也并没有让他们好受一点，甚至往深里一想，明小丫最后的警告，也真不是说着玩的。
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下，明小丫的娘搀扶着脚还有点发软的明黑牛，愁眉苦脸地往村西的明家老房子走去。
明霞一路小跑着上山，快看到自家暂住的屋子时，她气沉丹田，放开嗓子，对着山周围大喊道：
「大——花——！二——花——！回——来——！」
这是通讯全靠吼的时代。
明霞连着吼了三遍，终于从一个方向传来大花还带着童音的回应。
「好——咧——」
大花二花答应过明霞，她们不会跑到太远的地方去。
现在能听到回应，她们的位置确实就在附近。
她们母女四人，在院子前碰头。
明霞把找到四丫头的事情，现在要去接人的事情，跟她们说清楚了。
她前两日，其实也已经把自己去寻找她们小姐妹们的情况，说过一次。
二花和三花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整日稀里煳涂跟着姐姐们瞎跑的三花，可能还不太明白明霞话中意思。
二花是能明白话的，不过她对于被找到的妹妹，并没有特别的印象，只是学着明霞往日的样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只有大花，她的表情更为复杂。
明霞并不知道，大花是看着她奶把四丫头抱走的。
两年之前，大花悄悄等着她娘生娃。在这段时间里，她听到她娘的哭嚎，也看见她爹游全树生气地摔门离开，更注意到了她奶一个人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妹妹离开。
当时，她还尝试追上去。
只不过，那时候已经好些天没吃太多东西的大花，根本追不上她奶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
那天，大花在村口的老树背后，躲了一整天。
直到看到她奶拎着一串猪肉回来，而那个被她带走的妹妹，从此不知所踪。
正是那天所看到的事情对大花来说太过深刻，所以听到明霞说找到四妹的时候，大花跳了起来，冲到明霞身边，抱住她的大腿，满心期盼地仰头看着明霞，不断重复地问道：
「真的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她真的找到了？」
「是的，白山镇的警察叔叔帮我们找到你们四妹，不过小五还没找到。」明霞蹲下来，平视着大花，坚定而肯定地说道，「我今天就去接她，今晚赶不回来了，交给你一个任务，今晚照顾好二花和三花好吗？」
「可是，」大花还是难以置信，她喃喃地说道，「村里头丢掉的娃娃，从来没有被找回来。」
「因为没有人想去找。」
明霞站起来，拍了拍大花的小脑袋，开始收拾路上需要的东西。
大花垂着头，独自思考了一阵，然后仿佛想明白了什么，抬头时，脸上露出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
「娘，你放心接人去吧，我会带着二花三花。」
「嗯，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明霞停下手中的动作，冲着大花竖起大拇指，称赞道，「真棒！」
大花羞涩地笑着。
二花先前的话没听明白，这句话倒是听进去了。她立刻跑到明霞身边，非常认真地说道：「娘，我会钓鱼，会养虫子，还会生火烧水做饭，我也很棒！」
「……」
不患寡而患不均。
她要当个公平公正的老妈。
第63章 赶路和孩子
◎终于见到孩子了◎
明霞下山, 在村子里找到游香美，她收到明发云的话，爽快一口同意, 早就做好准备，在村口等她。
知道明霞找到一个被丢掉的孩子, 游香美也替她觉得高兴。汇合后整顿完毕，她们也不等时间，直接往约定好的乌龟石头那儿走去。
到了约定地点，她们明显来早了, 严队长和李源明两人还没来。她们也不介意, 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 一边等人, 一边说话。
游香美挺担心明霞再多养一个孩子, 能不能负担。
「你这日子本来就不好过, 再多一个孩子, 那可就更艰难了。」游香美拍了拍自己的裤子, 说道。
「不是多一个，是多两个。」明霞低着头, 把手指上一些粗糙的毛刺轻轻弄掉。
「一个人带着五个姑娘，也就你心气大。」这话在以前, 游香美是绝对不会用来形容明小丫的，但是放在现在改名成明霞的明小丫身上, 她觉得挺合适。
「自己的孩子, 就是自己的责任,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小的小孩遭罪吧？你看, 就现在, 我还没过去呢, 那户人家就迫不及待地把四丫头送到派出所，怎么能指望她在那户人家那儿有好日子。」明霞搓着手说话，手掌的粗粝感让她很想挖一把护手霜抹一遍。
可惜，无论是现实里，还是虚拟购物系统里，她的钱都轮不到花在这里。
两个人聊了好一阵子，终于看到严兴和李源明两位民警，穿着醒目的白衬衫，往这个方向走来。
四个人碰头之后，也没多话，点了点头，便匆匆往白山镇的方向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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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下午过半，再不走快点，太阳一落山，山路就不好走了，也容易出事。
四个人赶路的速度，比前几天赶大集时成群结队的人快多了。
游姐速度最勐，她体力好，路况熟，沖在最前面，有时候还会走得太快，不得不停下来等等其他人。
明霞跟在李源明身后，憋足了全身的劲头，一句话都不敢吭声，力求跟上前面的步伐。
走在最后的是严队长。
他脚步轻松，跟明霞保持着一定距离，走走停停，有时候在难走的路段，还会帮明霞一把。
当晚霞的余晖，红彤彤地染满了附近青山时，一行四人终于看到了白山镇的一角。
「休息一会儿，等下再走吧！」李源明转头看到明霞满头大汗，面无血色的脸，同情地说道。
明霞早就顾不上说话了。
山岭上的路，崎岖起伏，上上下下，比平地更消耗体力。
别看她能徒手锁晕一个体壮的男子，但那是技巧的优势，在体能上，她还是废材。
一个外壳掉漆的军用水壶递到她面前，明霞一愣，看到严兴依旧挺吓人的严肃脸。
「喝点水，不要马上坐下来，不能休息太久，要不然还有一段路就走不动了。」严兴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疤痕一跳一跳，也没有半点笑容。
是这个道理。
明霞明白地点了点头，接过水壶，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小口饮了一口。
水壶内，并不是清水。
而是一种味道微微发涩的凉茶一样的液体，刚刚喝的时候，口感不是太好，流入喉咙后，反而有一股回甘的滋味，徘徊在舌尖喉咙里。
「这是什么茶？」苦涩散去，余味悠长，明霞一下子喜欢上了这壶不知名茶水的味道，将军用水壶还给严兴的时候，忍不住问道。
「青山果。」严兴接过水壶，简短的回答道。
李源明接过自家队长的话，对明霞解释说道：「明霞姐，青山果又叫苦橄榄，我们这不太常见，咱们队长家院子里种了一棵，果实晒干之后泡茶，就是这个味道，是不是喝完之后，感觉头脑特别清醒，喉咙很舒服。」
小民警李源明性格与严队长截然想法，他活泼外向，善于交流，特别是略显几分娃娃气的脸盘，笑起来很显亲切感，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接的上话，用以后的话来形容，就是一枚讨人喜欢的暖男弟弟。
明霞点点头，表示明白。
几句话的功夫，休息时间就结束了。
虽然此时看到白山镇的一角，但他们还在山上，距离镇上还有一段路，夕阳偏西之后，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严兴看到明霞稍微恢復劲头，就提醒大家继续赶路。
不知是不是那几口苦橄榄泡水，有几分提劲的效果，也或许是喘了一口气，明霞缓过来，最后这段路，饶是明霞小腿肚肌肉酸软极了，也到底挺住，熬到了白山镇派出所。
第二次来这里，明霞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此时，正是饭点，小镇街道上没什么行人，但每家每户屋顶的烟囱里，冒出裊裊白烟，让白山镇被一股柴火燃烧的烟火味充满，让这个笼罩在落日最后余晖的小镇子，并不显得清冷。
白山镇派出所的正门已经关闭，李源明主动上前，用钥匙打开旁边一扇小门，侧身让其他人先进去。
「回来了。」站在派出所前厅里，笑着脸迎接他们的是熟悉的兰红星大姐，她此时没有穿制式警服，而是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普通上衣，腰板依然笔直，看起来精神奕奕。
「兰姐，」最快接话的，依然是热情小弟李源明，他把自己随身公文包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说道，「我们把当事人带回来了，还有一位陪同的大姐，她们今晚肯定回不了村子里，晚上住宿的事情，还得麻烦你安排。」
「所里的值班室把床铺开，还是能多睡两个人。」兰红星点点头，笑道，「今晚正好我值班，在这里陪着她们。」
严兴回到白山镇派出所，似乎很放心将人交给兰红星，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带着身上的材料，默不作声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李源明几乎是自家队的小尾巴，一看到严兴走人，也笑着跟明霞和游香美打了一声招唿离开。
「明霞，你跟我过来，看看闺女。」兰红星牵住明霞的手腕，带她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明霞一路上，只顾着埋头赶路，也多想看到这位找回来的四闺女，要说些什么话。
说到底，对她而言，无论是对第一眼看到的大花，还是刚刚找回来的四丫头，都没有怀胎十月骨血相连的母女血肉感情。
支持她行动的，一直都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责任和道义。
跟着兰红星，明霞走到靠里面的一扇木头门前，伴随着沉重的木门「吱呀」推开，明霞跨过高高的门槛，看到昏暗的房间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一张椅子上，手里似乎在摆弄的什么。
房门响动的声音，并没有惊动那个孩子，她依然自顾自地玩着。
「她在养父母家的名字，叫大红。」兰红星走到一旁的台子边，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一盏煤油灯，微弱的煤油灯，给黑暗的房间带来了光。「她好特别乖，也很安静，来所里两天了，也没吭几声。」
算一算年龄，这孩子也就两岁出头，虽然还不会说话，可正是语言发展的高峰期。明霞见过朋友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嘴里咿咿呀呀没完没了，表现欲非常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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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红星点亮了煤油灯后，继续给明霞解释这孩子的情况。
「前天这孩子被她养父母送过来之后，我看到她头髮里很多虱子，就把她头髮给剃了。」
明霞想了想，走近那个孩子身边，用低柔的声音说道：「宝宝，你好，你在玩什么？」
小傢伙抬了抬眼皮子，嘴巴紧闭着，没有回答明霞的话，依然在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
借着煤油灯的光亮，明霞悄悄地观察着这个孩子。
她看起来很瘦小。
眉眼跟二花很像，嘴巴却和三花一样，头髮被剔光，分不清她是女娃还是男娃。
但是她脸颊比大花她们当初看起来略微丰满一点。不过，她与明霞刚认识大花当初不太一样的地方，是她对别人的反应极为淡漠。
大花她们当时虽然呆呆傻傻，眼神呆滞的模样，但还是能够对明霞所说的话，及时回馈反应。
面对这种情况，明霞也没着急，她耐心地说道：「你想不想去院子里玩？我陪你。」
依旧没有搭理明霞，被剔成一个光头的小女娃，对她的邀请无动于衷。
游香美性子站在一旁，看着有点着急，她大声说道：「把她抱出来，吃点东西就好了。」
兰红星摇了摇头，说道：「哪那么容易，前两天被她养母送过来的时候，哭了一阵，后来就不说话了，这两天我也没少哄她，就是不理人。」
「谢谢兰姐，没事，分开这么久，陌生是肯定的，我多陪陪她就好。」明霞继续蹲着，看着这孩子的眼睛里跳动的火苗，轻声说道。
「行，你们多处处，」兰红星笑着看着明霞，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去收拾点吃的，吃完早点休息，明天给孩子办完手续，你们还要赶路呢！」
「我也去帮忙。」游香美眼色也不差，立刻说着跟上兰红星。
第64章 四丫头的小名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兰红星和游香美离开之后, 明霞环顾房间，找到一张小板凳，搬到这孩子身边。进来这会儿功夫, 她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竹制背篓放下来。
孩子不爱说话，明霞就主动多说几句。
「你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
「我很高兴能够找到你, 你别怕，跟我回家，家里还有三位可爱的小姐姐。」
「……」
明霞跟她说了很多话，介绍了家里的情况, 还有她们今后的住处, 但这孩子对她所说的话, 反应非常平淡, 没有两岁孩童的好奇心, 宛如高僧打坐, 不动如山。
一个人自言自语, 明霞倒是没觉得有多尴尬, 但孩子的反馈，让明霞有点担心。
在明霞那个时代, 如果孩子出现这种情况，家长就要忧心忡忡, 带他去看医生，诊断是否有自闭症状。
明霞对这孩子曾经的生活情况所知甚少, 仅有的来源, 也只是白山镇派出所几位民警的只言片语, 她不确定这孩子是天生这样, 还是后天环境造成。
看到依然无动于衷的小娃儿, 明霞想了想, 从旁边的竹篓里，翻找了一会儿，取出一个小东西。
这个东西是一块石头，它只有明霞巴掌大小，椭圆形状，边缘圆润，质地坚硬，握在手心里，有微微沁凉的感觉。
从外表上看，这并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它质地半透明，而且呈现漂亮的湛蓝色，就算是光线条件不太好的房间里，也依稀能看到石头里面有银色和金色的星光点点。
这是明知兰小朋友，也就是她大闺女掏出来的压箱底宝贝。
据说，这是她在山上的溪水里捡到的。
便是明霞在现代看过各种名贵珠宝的眼光去欣赏这块天然石头，也觉得它是大自然的馈赠。
金银色的星星点点，如果说像天上的星辰，整块石头的湛蓝色，却不是幽暗夜空，换个形容的方式，就好像万里无云的蓝天上闪烁着群星。
白日星空的感觉。
特别是将它对准光源的时候，石头里面的金银星点，将光亮反射回来，整块石头周围就会环绕着一圈淡淡的，非常清澈的湛蓝光晕。
伴随着光亮的强弱，周围环境的明暗，温度的高低，这一圈光晕大小和色泽，都会发生不同的变化。
这块石头，是大花小朋友的心头宝。
就算是明霞，也是在给她们小姐妹带了肉回来之后，她才拿出来跟明霞分享。
在明霞下山之前，大花明显纠结了很久，才把这块被明霞偷偷取名为白日星空的石头，交到明霞手里，让她送给刚找回来的妹妹。
明霞是不想拿孩子的心爱之物，但这个固执的小孩，却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明霞将白日星空石头放在煤油灯跳动的火焰旁，轻轻的拍了拍四闺女的手背，想让她看一看漂亮石头。
未曾料到，她的手一接触这孩子的皮肤，她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肩膀抽搐了一下，浑身僵硬地闭上眼睛。
明霞立刻收回手，连声说道：「宝宝，别怕，如果你不喜欢，我不会碰你，放心，不会碰的，我如果要碰你，下次一定问问你好吗？」
其实，这孩子的动作非常细微，如果不是明霞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是很难发现她的这种反应。
但是，这种隐蔽的反应，反而比她吓得大喊大叫，大哭大闹，让明霞更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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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的连番保证，似乎起到了一点效果，这孩子微微睁开眼睛，背嵴也没有绷得那么紧张。
不过，她的视线依然没有落在明霞身上，值得欣慰的是，她目光的焦点落在了煤油灯旁边的白日星空石头上。
明霞顺势说道：「你看，这是不是很美？这块石头，是你的大姐最心爱的宝贝，她今天特意让我带来送给你。」
「你大姐大名叫明知兰，她们都是跟着我姓，我叫明霞。等我们办完手续，回家之后，你就可以跟小姐姐们一起玩了，好吗？」明霞尽量平视着这孩子，跟她聊更多的事情。
在昏暗中，有一圈蓝晕的椭圆石头，真得很美，刚才万事不搭理的孩子，此时目光十分专注地盯着它。
明霞继续努力说话，她也不介意这孩子是不是听得懂，就是很认真地将她三位小姐姐的姓名，性格，特长，尤其是可爱之处，统统介绍了一遍。
让她高兴的一点是，不知道是不是白日星空的漂亮迷人魅力，起到了沟通桥樑的作用，她说得口干舌燥，这孩子对她的话，也逐渐有了一些细微的反应。
脸上的微表情瞒不住人。
额头平展，紧抿的嘴唇微微张长，面颊上提，眨眼的频率也加快了。
从她这些细微的反应中，明霞可以感受到她略显松弛的情绪。
有情绪反应，就是好事。
正当明霞在继续找话题的时候，门外传来游香美的喊话声：「明霞，吃饭了，兰大姐的饭菜准备好了，跟孩子一起出来吃饭。」
游香美的声音洪亮，贯穿木板门，把盯着白日星空石头的小娃儿吓了一跳。
「行，我们马上就来。」明霞回应一句，然后压低声音，像交流小秘密一样，悄声说道，「我们先把漂亮石头收起来好吗，等回到山上，你可以跟姐姐们一起玩。」
孩子的眼睛，第一次落在她脸上。
在明霞并不奢望她给予回馈反应的时候，她竟然微微点了点头，用极轻的声音，回了一句：「好。」
如果此时有一个人观察明霞的微表情，会发现她脸上的肌肉，在一瞬间上扬，眼眸亮起，嘴角和眼角都笑出了细纹。
她将白日星空石头放入竹篓，再用竹篓里的树叶遮挡好，才组织好语言，平抑内心激动，说道：「宝宝，大姐的小名叫大花，二姐的小名叫二花，三姐的小名叫三花，我们也取一个小名好吗？你原先的名字，是属于原先的人，我们是新的开始，就重新找一个新的小名，就我们之间的称唿，好吗？」
在这个时代，很少成人会这样正儿八经地与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聊天。
但明霞一直以来，都习惯了与孩子用对等的方式交流。
眉清目秀的小脸没什么表情，看着明霞的眼睛，等了一小会儿，她才缓慢地又点了点头。
「我刚才在路上想了半天，按照排行，你可以叫四花，不过四花喊起来不好听，后来，我就想，在音乐里，四唱作发，我们可以取个谐音，就叫花花好不好？」
这一回，小娃儿思考的时间很短，她再次点了点小脑袋。
「花花，现在我们要去吃晚饭了，阿姨们已经把饭做好了，你是想自己走路，还是妈妈抱你？」明霞继续谘询花花的意见。
两岁多的孩子，看起来瘦瘦小小没几两肉，明霞抱着也不费劲。
而且身体的亲近和接触，也会增进她和孩子的感情。
这个问题，似乎让这孩子非常为难，她垂下眼帘，看着黑漆漆的地板，想了好一会儿，才用轻微但很清楚的声音说了一句：「抱。」
明霞将她揽过来，薄薄的身体，瘦小地蜷缩在明霞怀里，一动不动，像一个小玩偶一样。
此时明霞不太看得清她的表情。
反正抱紧就对了。
从四姑娘花花刚才的反应来看，她几乎不搭理人的态度，并非是天生的。
明霞让花花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手拎起桌面上的煤油灯，给自己照明。
吃饭的地方，在后厅的中间位置，明霞进来时，桌边已经点了一盏煤油灯，桌面上摆了三盘配菜和三个空饭碗，而游香美正在桌上布碗筷。
明霞来到这个世界，见到桌面上这么齐齐整整的碗筷，还是第一次。
明霞将手上的煤油灯放在一旁，正在此时，围着围裙的兰红星端着一块大汤碗走了出来，热情地招唿道，「来了，带着孩子先坐下，她中午也没吃多少东西，让她多吃点。」
兰红星将汤碗放下，又转身去应该是厨房的位置，很快端出一个飘着米香的小木桶。
木桶里盛着干饭。
这年头，吃顿干饭，就差不多是过年才有的待遇了。
木桶里的饭，并不是单纯的白米饭，切成丝的地瓜占了一大部分，剩下一部分才是颗粒分明的米粒。焖饭的地瓜，并不是晒干变色的地瓜米，而是储存很好的地瓜切丝，还带着新鲜明亮的橙黄色。
这一桶冒出来的饭香，真能把人嘴里的口水都勾引出来。
桌上的菜，一道是炒豆角，一道是炒青菜，另外一道是一盘小咸鱼干，最后端出来的汤，是淡褐色的清汤，飘着一些小葱。
在明霞那个年代，这些菜上不得台面，但放在这里，真是难得的丰盛。
就连一向性情豪爽的游香美，都觉得有点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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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红星给游香美和明霞各压了一碗扎扎实实的地瓜饭，说道：「局里的碗筷不够用，小娃就跟着你吃吧！不够再去装。」
「没事没事，兰大姐，你准备的东西太丰盛了，现在物资这么紧缺，我，我们真不好意思。」明霞将四丫头花花在一张椅子上放下，很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好意思什么，你们母女团聚，是多大的喜事，别不好意思，」兰红星招唿着她们坐下，说道，「再说了，也别感谢我，这糙米是严队刚才拿来的，小咸鱼是小李送过来的，我就回家弄了一点不值钱的地瓜和菜，你可别嫌我小气啊！」
「兰大姐你别开我玩笑了。」简简单单的朴实话，却硬生生把明霞的眼泪给逼了出来，她说道，「你们帮我找到孩子，还这么热心，我……」
「好了好了，别说了，来来来，先吃饭，」兰红星直接给明霞夹了一只小咸鱼，说道，「你看，孩子都饿了，还那么啰里啰嗦，赶紧给她餵几口。」
第65章 白山镇的位置
◎有些人，是打开世界的一扇窗户◎
明霞先给孩子餵饭, 等到花花小姑娘完全吃饱了，才解决自己的饭菜
在自己家的时候，就算条件简陋, 明霞也给三个孩子实行分餐制。在日常闲谈中，明霞也或多或少向三个孩子普及过简单的口腔卫生的知识, 大花三姐妹拥有自己的就餐工具，洗漱工具。
这个时候，明霞才越发深刻的了解到，竹子这种植物, 在铁器和塑料制品尚未普及的时代, 拥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此时, 在别人的地方, 明霞也不方便要求太多。在这个时代, 孩子与家长共用餐具, 完全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更不用说某些抚养者, 直接用代替孩子咀嚼，然后反哺。
兰红星小口的吃着自己碗里的地瓜米米饭, 目光落在明霞身上时，流露出明显的赞赏色彩。
饭桌上虽然是难得的材料, 但吃饭的人却没有狼吞虎咽，风捲残云的架势, 就连年龄最小的花花, 吃东西的时候, 也依然安安静静, 不吭不响。
兰红星看明霞一直顾着孩子, 自己却分毫未动, 心里对她的印象据更好了。
从第一天看见明霞，兰红星对她的看法就很不错。
这年头，哪一家哪一户的日子都不好过，粮食短缺，衣食住行，柴米油盐哪个不金贵？此时还能一心寻找被送走的孩子，这心性人品，没话说。
本来就对明霞印象很好，再看饭桌上，明霞处处让孩子优先的行为，兰红星再对比几天之前，那户人家迫不及待将小孩送回来的态度，心中忍不住感慨，到底还是亲娘好。
「明霞，你别光顾着孩子，自己也吃点。」兰红星看孩子吃了小半碗饭，明霞自己却只夹了几口豆角，不禁开口劝道。
「没事，她先吃完，我也安心。」明霞继续将一勺松软的干饭，送入花花口中。来到这里，大花三姐妹自理能力很强，所以她还是第一次给孩子餵饭。
「兰大姐，」正在此时，努力克制，放慢速度，但是大半碗米饭已经扫进肚子里的游香美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发云叔说的那位给部队弄后勤的大姐？」
明霞一听游香美的询问，也想起当初刚来白山镇派出所时，明发云和兰红星一副熟人的架势。
兰红星抬起手，一筷子夹了两只小咸鱼，放入明霞碗里，说着话的时候，也同样夹了一筷子放进游香美的饭碗里。
「是呀，就是当年部队困难，我正好会些写写算算，就帮部队弄一些吃的穿的，」兰红星笑了笑，说道，「你们别客气，多吃点。对了，说来跟老发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当年找物资的时候，他还帮了不少忙。」
一个派出所里，两位民警都是参加过保卫国家战争的老资格，在这个年代，其实也不罕见。
正是因为他们在战争年代做出的贡献，才会在和平时期，被组织所信任，被安排进入基层管理部门。
她们的饭桌上，也没有食不言的规定，倒是熟悉之后，越能敞开了聊天。
比起封闭在山村里的明霞和游香美，身处派出所，时不时还会跑一趟县城的兰红星大姐，她的见识就广多了。
明霞还知道，这次她能在短短几天之内找到孩子，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所里连着三次收到县里的红头文件通知，要每个派出所加大对辖区范围内的侵害妇女儿童的案件打击工作，维护我们妇女和儿童的权益，特别是这种贩卖人口的案子，是打击的重中之重。在寻找孩子的过程中，凤城县政府，公安和驻守部队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兰红星先用习惯的表达方式说完，不过看到游香美有些迷煳的眼神，又用通俗的话解释了一遍，
「反正就是，像卖小孩，童养媳这样的事情，是违法的，要吃官司的，国家要管的。」兰红星说道。
游香美恍然大悟点点头。
兰红星暗暗对比她与明霞的表情，知道自己之前所说的意思明霞都明白，于是心里对头脑清明，心思通透的明霞，更添了几分喜欢。
兰红星高兴多说点事情，对明霞来说，真是太有需要了。
久居在封闭的山村里，她对外界的信息太缺乏了。
无论是关于县城的位置，环境，还是国家的政策法规，明霞现在就是一块缺水的海绵，如饥似渴的吸收着一切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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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兰红星的交谈，让明霞这个地区的整个大环境，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之前，走过从铁屋村到白山镇近乎延绵不绝的山路，她以为自己身处内陆丘陵地区，但从兰红星那儿获得的信息，改变了她的看法。
凤城县附近有海！
白山镇位于凤城县的西面，但在凤城县再往东走，是一片汪洋大海，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渔村。
这个消息对明霞来说，比今天面前的这顿饭菜更让她心潮澎湃。
这意味着什么？
按照明霞所知的变化，在未来的几十年中，尤其是改革号角吹响的时候，沿海地区无论是经济、文化、教育还是医疗的发展，都保持着极高的速度。
「你看这些咸鱼虾干，在我们镇子里稀罕，不便宜，但若是肯跑到县城东边的几个村子里，拿些地瓜米，就能换上一些。他们这些海里的东西，叫不上价。」兰红星指着桌上的小咸鱼干说道。
比起心里有数的明霞，一直在铁屋村两亩三分地里生活的游香美，听兰红星讲这些内容，就像说书一样，她眨着眼睛，连桌上的饭菜都顾不上，听得津津有味。
后世的人大概无法想像，仅仅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小县城里，那数十里的延绵山路，将多少人的世界，禁锢在井底数百年。
游香美从来没有用这么长的时间去吃一顿饭，但她又觉得，这饭桌的时间太短了，她恨不得这段时间，再长一点。
饭菜吃尽，跳动的灯火暗淡，坐在明霞身边的花花小娃儿已经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又迷迷煳煳地瞪眼撑住。
「明霞，你赶紧带花花去睡觉，」兰红星站起来收拾起碗筷，同时催促着明霞，「就是先前那个房间，你今晚就跟孩子睡那儿，我跟香美睡值班室。」
明霞也没客气，转身将歪在她身上的花花小朋友抱起来。睏倦把这孩子满身的戒备和疏离卸掉了大半，她的光熘熘的小脑袋耷拉在明霞的肩膀上，手臂本能地环住明霞的脖子。
虽然她们母子两人，身上都没几两肉，互相抱着，骨头碰骨头硌得厉害，但人的体温似乎有一种安抚的力量，被明霞整个搂住的花花小朋友终于撑不住，微微张着小嘴，唿唿打着小鼾睡着了。
明霞拎着煤油灯，回到之前那个房间，先把煤油灯放在桌上，然后轻轻地将花花平放在床铺上，手在床上摸索了一下，找到一床薄薄的被子，盖在花花身上。
房间外，隐隐约约传来兰红星和游香美的说话声。明霞在饭桌上看得明白，游香美特别想与兰红星多说几句话，此时便没有出去打扰，而是熄灭了煤油灯，平躺在床铺外侧。
从今天开始，她身上的责任又多了一份。
明霞闭上眼睛，进入虚拟购物系统。
今天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赶山路上，虽然累的腿肚子发酸发抖，但在虚拟购物系统中，并不作为劳动时间统计。
看着与昨日相差无几的劳动值，明霞也没多花时间关注购物的页面，而是直接进入电子书资料库，接着昨晚停下的地方，继续啃着书里的内容。
既然已经赶了大半日的山路到白山镇一趟，明霞决定明天办完手续，顺路再去供销社的董小文那儿看看。
心思沉入学习的材料，外界的声音变得微不足道。因为缺乏工具，明霞需要直接在大脑里，模拟材料中的针数和织法，不断分析，然后消化吸收，深深记在脑子里。
不久，兰红星和游香美的动静也完全消失，这栋老屋融入寂静的小镇里。
清晨，明霞醒来得很早。
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黝黑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
「……」
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真会被这娃儿吓出毛病来。
「花花，你醒的真早，早起的好宝宝，赞一个。」明霞坐起来，看到蹲在床角的小娃儿，用爽朗地语气同她打招唿。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明霞也不介意，离开床铺，穿上自己的草鞋，整了整身上到处打补丁的衣裤，说道：「不过，小朋友其实可以比我们大人多睡一会儿，因为你们要长高，长大，更需要睡得香香的。」
和小娃儿眼神对视，明霞飞快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道：「现在既然醒了，要跟娘一起出去吗？」
还没反应。
「天快亮了，早上的太阳特别舒服，你知道吗，宝宝就像小树苗一样，多晒晒暖暖的太阳，才会健健康康，长高高，不能一直待在黑布隆冬的屋子里哦！」
明霞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幼稚的声音说话。
这种软绵绵，嗲声嗲气的声音，似乎确实对这个年龄的小孩，有着一股不太一样的影响。
这把年纪老阿姨强行卖萌，效果还算不错，原本一动不动的花花小朋友总算从床角落挪出来。
作者有话说：
童鞋们，八月来了，夏令营结束了，呜呜呜，神兽归巢了！我的更新啊啊啊！
弱弱来一句，要不大家囤个文，九月再相见？
第66章 快乐的办法
◎孩子终归似孩子，他们的快乐很简单◎
明霞领着花花小朋友出门的时候, 看到兰大姐和游香美早就在后院的小厨房忙碌起来。这个年头，没有方便的烹饪方式，绝大多数人都是使用木柴作为燃料, 所以负责料理灶台的人，为了全家人出工前能赶得上一顿早饭, 都是摸黑起来烧火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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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镇派出所的房子，看结构原本就是民居，所以也有搭建灶台的位置，看厨房收拾得妥当, 想来平日没少使用。
「醒来了。」兰大姐白制服外面套着一件褪了色的粗布衣服, 正从灶台的锅里, 捞汤盛进碗里。「昨天严队长拿过来的米还剩下点, 我熬了粥, 快带孩子上桌, 我捞点米油给她补补。」
米油是熬粥之后, 漂浮在表面的物质, 充满了浓浓的米香，在这个年代的人看来, 米油是极为滋补的东西。
明霞的营养学观点跟这个年代的人不同，汤汤水水这玩意, 在她看来，还不如两只胖灯虫的蛋白质含量高。
想法不同, 但她还是十分感谢兰大姐的好意。
早餐是熬得十分浓稠的地瓜米稀饭。这个时候人过日子, 如果不是特殊的日子, 基本上顿顿吃稀。
就算没有太多外界信息, 从日常的饮食中, 也能基本判断白山镇这一带的南北位置。如果在北方, 日常的主食，应该是掺和着大量粗粮的馍馍。
花花喝了半碗米油，她们三人才坐下吃饭。
一份加了大米的香粥，已经是最上等的早餐，更况且兰大姐还炒了一点腌制过的豆角，给她们配菜。
「明霞，等会儿吃完饭，你到我办公室，把娃儿的户籍手续给办了。」兰红星仔细的交代着。
「诶，谢谢兰大姐。」明霞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地瓜粥，感激地说道。
早餐的时间很短。
早起的人，生火烧柴做饭，忙碌了大半天，饭桌上不过几口吸熘的功夫，碗底就精光了。
收拾碗筷的事情，明霞和游香美主动接手了。
兰红星也不客气，脱了身上的粗布衣，整了整衣服的边角，走向派出所大门，准备开门上班了。
等明霞和游香美收拾完碗筷，走出来就看到李源明手里拿着一个纸风车，蹲在花花小朋友的前面，笑嘻嘻地逗她玩耍。
「娃娃，你看，叔叔做的纸风车好看吗？」李源明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很有亲和力，他鼓起腮帮子，对着纸风车勐地吹了一口气，有四片叶子的风车，「唿唿」地转了起来。
纸风车原本是白色的纸张，纸张上几朵红黄蓝的小花，还有绿油油的叶子和小草，明显是手工画上去的。
这跟幼儿园小朋友差不多的手工水平，对这个时代的孩子来说，是难得的新奇玩具。
从起床就一直没说过话的花花小朋友，目光一直盯着眼前的纸风车。
看到明霞和游香美走出来，正玩得开心的小民警李源明先把纸风车塞进花花的手里，才笑着站起来，冲着明霞两人打招唿说道：「早上好，昨晚在所里住得还习惯吗？」
「一切都很好。」明霞感谢地说道，「谢谢你昨天送来的鱼。」
听到明霞的感谢，李源明有点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说道：「别客气，别客气，都是家里的东西，不值钱。」
别人没放在心上，明霞却记着白山镇派出所这几位民警们对她的帮助。
没有他们的尽心尽责，是不会这么快找到孩子。
没有他们的关照，她们昨晚住哪儿都没谱。
更况且，送来的米粮食物，在这个年代都是非常珍贵的。
明霞对他们的感谢，并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记在心里。
吃完早饭没多久，随着白山镇上报时的钟声响起，派出所上班的时间也到了。
明霞没有等到严队长和派出所所长，据李源明说，领导一大早就揣着两块饼，去县城里开会了。
明霞也没在派出所久待，她登记完花花小朋友的个人信息，再次谢过兰大姐和李源明之后，就和游香美背上自己的竹篓，告辞离开。
填写个人户籍，需要确定姓名。明霞琢磨了一会儿，将最后一个字，定为「蔷」。
明知蔷。
蔷薇有刺，刺带弯钩，生命顽强，绽放热情。
蔷字与强同音，是明霞对花花的希望。她希望，从经歷波折的小娃儿，能克服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像一朵扎根在土壤中，越来越强，越来越茂盛的蔷薇花。
手里紧紧握着李源明送她的纸风车，表情木然的明知蔷小朋友，并不知道这个陌生名字对自己的意义。
离开的时候，花花小朋友还闹了一点小波折。
游香美看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儿走不快，明霞也比不上自己有劲，干脆一把抱住小娃儿，准备扛着她回去。
这一扛不要紧，从起床开始，就像一个木头人的花花小朋友，被还不太熟悉的游香美冷不丁一抱，脸色瞬间煞白，小身子僵硬地抵抗着游香美的怀抱，浑身像一个筛子一样，激烈的颤抖。
明霞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拍着游香美的手臂说道：「香美姐，这孩子怕生，还是让我来抱吧！」
在游香美的印象中，这点大的小屁孩，都是跟在哥姐身后乱窜的小缠人精，整天在地上打滚，嘴馋爱闹的小豆丁。
怕人怕成这样，她真没见过。
游香美赶紧将手里的娃娃交给明霞，心里暗暗责备自己，就不该随便把娃儿拎起来。
游香美平日里大大咧咧，大概也没想到，这个安安静静的女娃儿，胆子比老鼠胆还小。
大约因为明霞与她接触的时间更久，昨晚还陪着她睡了一个晚上，被明霞揽住的花花小丫头才逐渐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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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手臂死死地环住明霞的脖子，手里的纸风车紧紧的握着。明霞微微撇头，看到花花近在咫尺的小脸死绷着，不是先前那种面无表情的模样，而是能明显看出她很不高兴的情绪。
站在旁边的游香美也观察到了这种变化，她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自言自语低声咕哝说道：「小丫头，脾气还挺大。」
「花花，你看，风车会怎么转悠呢？」明霞搂紧小娃儿，扭头对着她手里的纸风车吹了几下气，纸风车借着风力，有点吃力地转了起来。
果然，玩具是孩子们最佳的伙伴。
花花小朋友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手里的风车上，小脸脸色转佳。
「你试试看，鼓起腮帮子，然后唿唿唿使劲吹。」明霞示范了几次，不过小傢伙看归看，不知怎么的，小小年纪，却拘谨矜持得很，目光一会儿瞥到明霞脸上，一会儿盯着手里的风车，就是没尝试一下。
「对了，」明霞将花花托高，笑得灿烂，说道，「娘还有一种方法，不用吹起，也能让风车转起来。来，把手举高高。」
花花小妞儿看起来并不反对这个动作，听明霞说完，下意识地居高拿着风车的手。
「来喽！」明霞一声欢唿，抱着花花小跑了几步。跑动间，一阵还带着几分晨露气息的沁凉空气从他们身边掠过，风车再次唿唿地转了起来。
此时，她们走在小镇的一条支巷里，行人很少，明霞抱着花花丫头在前面跑，游香美好笑地看着明霞母女两人撒欢，想起村人的议论，心底对明霞母女几人的担忧散了。
日子难点又如何，村里帮衬点总能熬过来，母女团聚，才没有遗憾。
明霞跑着跑着，抱着花花连连转了好几个圈，纸风车在她的动作带动下，转得飞快，纸张上绘画的图案看得不清，只看到一团彩色在飞舞。
小孩子最喜欢什么样的玩耍？
大概就是明霞此时这样，心无旁骛，权倾释放，人来疯一般，毫无顾忌地嘻嘻哈哈。
快乐是会传染的。
在明霞毫无保留的玩闹带动下，从见面就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花花小朋友，终于憋不住脸上的小肌肉，「咯」地一声，嘴角扬了起来。
明霞虽然在哈哈哈大笑，却没有忽略耳边那声微弱的动静。
这一声小小的笑声，就像一颗荒芜上破土而出的小嫩芽，柔软娇嫩，却带着生命成长的光芒。
明霞劲头一上来，干脆直接将身上的背包放下来，把花花小朋友托得更高，说道：「来，坐到娘肩膀上来，坐高高。」
说完，又扭头对跟在后面的游香美喊道，「香美姐，帮我拿一下篓子。」
从来没有坐过大人肩膀的花花小朋友，坐在明霞肩膀上，显得很不习惯，她握着纸风车的手，本能地搂住明霞的脑门。
明霞双手举高，稳稳地扶着花花的后背，让她坐得更稳更安全。
「走喽！」明霞扛着花花，大步往前，口中唱着记忆力欢快的童谣，「门前大桥下，游过一只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
从来没有在这种高度上看事物，这种新奇的体验，让花花惊讶地忘记了自己的害怕。她手臂依然紧紧抱着明霞的脑袋，但四处张望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灵动。
明霞的肩膀，跟着歌谣的节奏欢快摆动，坐在她肩头的花花小身子也随着摇摆，她们一直走到白山镇供销社的门口，就算有旁边路人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们，也没有影响她们之间的快乐气场。
「到了，咱们进去吧！」明霞跨过供销社门口的小台阶时，也没有把花花从肩膀上放下来，而是大步流星往里走。
坐在明霞肩膀的花花小朋友，处在前所未有的高度，通过供销站门口的时候，还伸起小手，拍了一下沾了灰尘的门沿。
游香美拎着明霞的竹篓，犹豫了一下，才跟上去。
供销站里只有两个女客在结算着针头线脑的钱，柜檯里的董小文脸上没什么表情，公式化地给这两人拿货收钱。
听闻有人进来，她不经意地抬了抬眼皮子，看到满脸笑意的明霞，眼睛就在瞬间明亮，脸上的表情也丰富起来。
正在数钱的妇女大概第一次看到供销站售货员的脸色这么好，一时间竟有些惊呆，半天没法回神。
直到急着找明霞说话的董小文不耐烦地催促了几声，两位女客人才恍然加快了付钱的速度。
明霞将花花从肩膀上放下，小傢伙极为难得，居然小脸上流露出不舍的表情。不过她与同龄娃儿不同，就算心中想要，也半分不哭不闹，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那丁点显露出来的小表情，很快就消失不见。
「明霞，我这可是盼着你过来，」董小文用工作时截然不同的态度迎接明霞，她目光落在明霞身边的小女娃身上，顺口问道，「今天一起把娃儿带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零零散散每天写一点，这么多天才写了这么点，神兽归巢，威力巨大。
第67章 请董小文帮忙
◎董小文能帮上大忙◎
「对, 我闺女呢！」明霞笑着说道，「刚找回来的宝贝闺女。」
董小文一听，马上就想到前些天镇子上的流传的消息, 立刻压低声音，凑近明霞, 说道：「前些天那事情闹得可大了，我爹说，县城里的公安都出动了不少，原来是你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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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点了点头, 将四丫头被送走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遍, 听得董小文唏嘘不已, 愤愤不平, 直说作孽。
明霞没有将话题一直停留在花花身上, 她看到董小文背后的物品柜里, 正放着一件毛衣, 工工整整的棋盘格花纹, 让整件毛衣显得简洁大方，便说道：「董姐, 你这件衣服快完工了？」
「可不是，」董小文提到刚完成的男款毛线衣, 眼睛都笑成一条缝儿，她将毛线衣取出来, 摆在柜檯上, 说道, 「收个尾, 快完工了, 这几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来问我这棋盘格的织法, 哎呀，我那同事，还准备把去年刚织的线衣拆了，重新弄一件呢！」
「今天时间还早，我把叶子纹的编织法教给你吧，叶子纹花样更好看，适合小孩和女同志穿的毛线衣。」明霞态度自然，她所说的内容立刻吸引了董小文全部的注意力。
「哎呀，真是，真是太好了。」董小文喜滋滋地放下手里即将完成的毛线衣，兴沖沖从旁边墨绿色柜子的抽屉里，找出两根竹制的毛衣针和一团暗红色的毛线，「我这些天就在琢磨着你上次说的麻花花纹和叶子花纹，那织出来的衣服，得有多好看。」
实际上并不。
以现代的眼光来看，整件毛衣用这两种花纹的话，其实略显花俏的图案，也特别考验身材，稍不留神，就会穿出一股臃肿笨拙感。实话实说，明霞自己更喜欢简洁得挑不出毛病的基础款。
不过，在这个时代，布料颜色单调，用纯色的毛线，编织出不同样式的花纹，似乎特别受人中意。
明霞坐在董小文给她搬来的高脚木凳上，捏起一根毛线开始起针，不仅董小文看得极其认真，就连说自己不擅长织毛衣的游香美，也瞪大眼睛，凑近了细看。
后来，原本来供销站买东西的几个大婶姑娘，看到了这里的动静，也没捨得走，就站稍远一点的地方，定定地看着明霞教董小文打毛衣。
明霞就算在忙，也没忽略花花小朋友，她给她找了一张小板凳，坐在她身边，时不时低头关照一下。这小娃儿不吵不闹，
不声不响，歪着脑袋，她的目光落点与别人不同。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明霞手上的毛衣针和毛线上，而小姑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明霞的脸，从眼睛到鼻子，有时看着耳朵，有时注视着嘴巴，反正从没有离开过明霞脸上。
毛线衣的针织花纹的变化，只要掌握了针数和诀窍，其实难度不大。
明霞给董小文讲解了几遍，再让她自己尝试，盯着她把上下针的变化方式记牢，基本上就把叶子纹的方法教给董小文。
董小文学得心满意足，但旁边站着那几个蹭学的大婶却是因为半途加进来，再加上理解力稍弱，听得几分不明不白，她们看到明霞不教了，顿时出声说道：「哎呀，这阿姐再给我们看几遍，有点难呢！」
阿姐是这一带的习惯称唿，并不是普通话里的「姐姐」，而是指明霞这个年龄的小妇人。
明霞笑了笑，牵起花花的小手，客气地说道：「不太好意思，我们村子远，太迟山路就不好走了。」
说完，便朝着董小文说道：「小文姐，能麻烦向你打听个事吗？」
「行呗！」董小文看到明霞拒绝其他人的请求，脸上的笑容更大，她抿着嘴眯着眼把手里的毛线和毛衣针放进柜子里锁好，拉着明霞绕过柜檯，「让你朋友帮忙照看个柜檯，我们去里间说话。」
游香美听到董小文的话，也没等明霞开口，立刻说道：「你们进去吧，我看着，保证没事。」
供销站内的其他人，站了一会儿，发现董小文估计没那么快出来营业，只好转身离开，准备待会儿再进来买东西。
「啥事，你说吧！」供销站的里间，应该是职工休息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木桌，还有三张木头靠背椅，桌面上还放着几个搪瓷茶杯。、
董小文拉着明霞在桌边坐下来，爽快地说道。
花花也跟着明霞进来，不过她们说话也不避讳小孩，董小文用搪瓷茶杯倒了一杯白水，递给花花小朋友。
「我这孩子的事，小文姐你也知道。」明霞将打完腹稿的说辞，清晰地表达出来，「其实，当初被送走的孩子，还有一个。」
「两个？」董小文倒是不知道这内情，先前明霞也没提到，此时一听，倒是吓了一跳。
董小文的娘家家境不错，虽然家庭地位比不上兄弟，但从小到大也没吃太多的苦头，嫁人之后，婆家家境也不赖，夫妻俩都是吃公粮，更是日子过得不错。
她听明霞说最小的两个孩子，都被前婆婆抱走，如今刚找回一个，另一个依然不知所踪，真是难以想像。
「昨天，派出所的同志告诉我，小五应该是被山民抱走了，但山高林深，那些山民不是靠山吃山的老猎人，就是寨子里的少数族，找人不容易。」明霞简单直接的把事情的关键点说出来。
通过这两次的接触，明霞可以感觉到董小文对待她的态度确实不错，所以，她也就干脆地把请求说出来。
「小文姐，我上次看到供销站有阿畲族的人来卖苦梨膏，那有没有其他的山民到供销社买东西呢？」
「啊哟，这个事儿，还真别说，这件事我真能帮你打听打听！」董小文勐地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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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等明霞应话，立刻接着说道：「你知道咱们供销站的东西虽然比不上县城供销社，但这针头线脑需要用的东西，还是齐全，那些少数族的寨子其他人不爱搭理，但隔段时间，都要来供销站换东西。」
董小文所说的，正是明霞看中的。
要漫山遍野的找人不容易，但在供销站守株待兔的打听，或许会有转机。
董小文想明白了明霞拜託她的事情，立刻爽快地拍着胸脯保证说道：「这事情我应下了，碰到下山换货的山民，我会帮你好好打听打听，一有消息，就告诉你。如果我不当班，我也会跟我同事说话，让她帮忙问一问。」
「谢谢，小文姐，这孩子的事，一日没找到，我都记挂着，我隔阵子就来镇子一趟，你如果有碰到什么消息，一定帮我打听明白了，我这一辈子，都记着。」
事情交代清楚了，明霞也没多留，牵着花花的手，跟着董小文走出里间。
「那小文姐，我们先回村子了。」明霞也不多留，告辞离开。
「诶诶诶，等等，」董小文招了招手，从柜子里扒拉出一包油纸包，递给明霞，「给小娃儿甜甜嘴。」
「不行，哪能每次都拿你的东西，」明霞背上竹篓子，牵着花花的小手，摇头拒绝，说道，「不合适，你别……」
「你再跟我客气，我就发脾气了，」董小文眼眸子一横，不太高兴地说道，「还跟我客气，我的东西给你家闺女的，又不是给你的，你叨叨个啥！」
董小文在柜檯站逛了，从来都是买东西的人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她随心所以，此时不高兴，说起话来，还有一股蛮横劲。
「甭废话，赶紧的。」董小文直接将油纸包塞到明霞的竹篓里，把她往外一推，说一不二的口气说道，「快走快走！」
明霞无奈地看着风风火火转身走回柜檯的董小文，抿了抿嘴，微微嘆了一口气，对游香美说道：「走吧，香美姐，我们回家。」
「真没想到，这供销站的售货员，对你真的好。」游香美刚才一直不怎么说话，走远了，才压低声音对明霞说道，「以前来供销站买东西，她可都没正眼看过人。」
「收了她两回东西，我真不好意思。」，明霞摇了摇头说道。
「送都送了，下回我们寻些山里的好东西回礼就是。」游香美在供销站的时候沉默寡言，但却是一个心里有数的人。
「嗯。」
上午的阳光明朗耀眼，白山镇通往后山的道路较为平缓，虽然游香美说把花花让她背着，但明霞看小姑娘年龄虽小，腿脚挺利索，便让她自己走一小段地势较为平缓的道路，直到上山之后，道路蜿蜒，才抱起花花小朋友。
按照明霞现在的体力，即便小丫头体重很轻，她要扛着她翻山越岭，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况且，还有那一段危险的悬崖峭壁。
花花小朋友的小倔强，真是耗尽了明霞的口舌，三人行拖拖拉拉一直到了午后，吃过几块地瓜干填饱肚子之后，才算终于肯让游香美抱着她走山路。
在她点头同意前，只要游香美一包她，这丫头原本就干干瘦瘦的小脸，立刻发青，脸上薄薄的肌肉抽搐，惊恐发抖。
作者有话说：
亲爱滴宝宝们，俺回来了，神兽终于託管给学校了，未来的四个月时间，如果没有遇到特殊情况，周一到周五尽量每天更新，啦啦啦，可想你们啦！
第68章 花花回家
◎从没有回到过的家，从没有见过的姐妹。◎
在铁屋村西侧的山脚下, 有一条浅浅的溪流，顺着山势蜿蜒而下，潺潺的溪水汇入山脚下的一处长椭圆型的小池塘里, 再继续往更低的地方流去。
这个小池塘不深不浅，旁边用不同形态的岩石垒出一个又一个小石台。铁屋村的妇女扛着家里的衣物, 到这个人工小石池旁清洗衣服和被褥
所以说，这个年代的人没有一个能配得上胖这个字。就算是最基本的家务活，捡柴火，噼柴, 挑水, 和洗衣, 哪一样不要耗费一番功夫。
沉重的木桶, 装着全家人的衣裳, 走过高高低低的石阶, 在水潭边蹲下, 花费好半天的功夫, 捶打漂洗，再抬着拧干的湿衣服, 原路返回，晾晒自家院子里。
这种劳动强度下, 就算真能做到三餐有鱼有肉，油水充足营养均衡, 也很难养出一个体脂率超标的人。
这些耗时的工作, 在电气化时代都被各种各样的家用电器所取代。
比如说洗衣服, 大部分人需要做的, 也不过是将脏衣服丢进洗衣机, 加上洗衣粉, 启动开关而已。
白山镇的供销站里，有出售专门的洗衣皂，但在铁屋村，是没有人用洗衣皂清洁衣物的。
他们举着洗衣锤，有节奏地敲打着摆放在石台上的衣物，凑着近的几位妇人，心思压根没在自己的衣服上，而是交头接耳地聊着话。
这里一向是铁屋村的八卦聚散地。
每家每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三言两语，不费半天的功夫，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铁屋村这一阵子的大事就特别多。
今天的洗衣池旁，前一刻还在聊昨日他们村子里的那几户强制被送到政府农场改造的人家。
听说，是把自家女娃给丢了，犯了罪，要劳动改造，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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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消息还热乎着，村东的周石头家媳妇，端着木盆子，又带来了一个大消息。
被休掉的明小丫，把前婆婆送去劳动改造之后，从镇上找回了当年被卖掉的女娃。
「这家里拖着三个丫头，又再抱回一个，这不是找罪受吗？」正抡着一根木棒的老妇努了努嘴，啧啧两声，觉得明小丫实在是傻得可以。
一个蹲在旁边，用手搓衣服的女子，年龄看起来明小丫相近，她表情深有同感地接话，说道：「丫头底是别家的人，总归要嫁出去，她不想着找个人改嫁，养那么多个丫头，最后到老了还不是无依无靠，这是何苦呢？」
「哎呀，说来说去，到底是因为明小丫命苦，生来生去，没生个儿子。」已经洗完衣服的壮实村妇，听到议论，也没顾得上回村，木桶端在腰上，一副看不上明小丫的模样凑过来说道，「要像我这样，多生几个儿子，哪会被婆家赶出来。」
闭塞村落里祖辈世代的想法，像印刷一样，近乎相似。
嘴上或许没说，但铁屋村绝大多数的人，都觉得明小丫把卖掉的丫头再抱回来养，才是古怪反常的行为，反倒是那些被关到改造场的人，她们很难理解他们做错了什么。
直到政府公安的人在台子上喊话，铁屋村村民们才知道，现在这年头，把女娃扔了卖了，是犯法的。
「心太软，一口气养四个，到头来指不定一个都不能活呢！」年龄最大的老妇人沙哑着声音，皱着眉头，表情复杂地说道。
浆洗衣服的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上头。
直到有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话，越发离谱的讨论声，才戛然而止。
「这大花她娘，不是说神上身了吗？咱们这样说她，会不会……」
「……」
「……」
就算铁屋村村长在这里，都没这句话管用。
————
————
明霞来到这个世界，就住在山上到山上之后，屋边有一脉山泉，所以从来没有去池塘那边清洗衣物，自然也就没听到池塘边热热闹闹的议论声。
便是听到那些三观不合的闲言碎语，明霞也不会动气上心，夏虫不可以语冰，大概就是个意思。
回村子的路上，最开始花花排斥让游香美抱着，行走速度很慢，花了不少时间，不过后来，在明霞又哄又劝中，花花小朋友终于肯老实窝在游香美的怀里，她们的型录的速度总算加快。
山路依然不太好走，但明霞这段时间来来回回几次，身体的肌肉也逐渐适应这样强度的运动，这次虽然步伐还是赶不上游香美，但也比前两次速度快多了。
等她们到达村口的大树下时，花花小朋友已经抱着游香美的脖颈，小脑袋靠着她的肩膀，打着小鼾，睡得香甜。
两人在上山之前，先回村一趟，将白山镇派出所开出的身份户籍页交给村大队，大名明知蔷的花花小朋友，才算正式在铁屋村有了名分。
明霞接过明发云给她倒的凉白开水，一口气喝完，在这位远房老叔复杂的目光下，从游香美的手里，接过花花。
游香美的家在村子里，从昨天开始，游香美陪她去镇子，耽误了许多时间。如今已经回村，再让她跑个来回，明霞心中过意不去。
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经歷了太大的变动，花花小朋友此时睡得特别沉，即便从游香美怀中，转移明霞手里，仅仅是小嘴咕哝了几声，等姿势摆好，又歪着脑袋睡着了。
热乎乎的小脸蛋贴着明霞的耳畔，小鼻尖还蹭了蹭明霞的肩头。
「小娃不重，香美姐这两天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明霞朝明发云和游香美点了点头，就抱着小娃儿往山上的家走去。
怀里抱着一个，山上还有三个，一夜未见，还挺惦记。
花花在半路的时候醒来，在明霞耳畔打了一个细细的哈欠，然后直起小身子，脑袋微微拉开距离，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子，怔怔地注视着明霞的眼睛。
「闺女，」明霞跨过一条土沟，看见花花醒来，抬了抬托着小娃儿屁股的手臂，用特别柔和的声音说道，「你醒了，别怕，咱们快到家了，家里有三位姐姐。」
花花也不回应，盯了明霞老半天之后，吸了吸鼻子，又把下巴放回明霞的肩膀上。
明霞不介意这孩子近乎全无的回应，走着熟悉的山路，絮絮叨叨一般，给这娃儿说着她三位姐姐的事情。
大姐姐性格沉稳，已经能帮家里做饭烧水，每次捡来的柴火也最多，学着编织竹篾，上手很快，手艺越来越巧。
二姐姐心思灵动，最擅长捉虫捞鱼，前些天钓来了许多山精鱼，给家里添了一个多月的粮食。
三姐姐跟她年岁相仿，整天呵呵直乐，万事不愁的小模样，以后花花要和她一起玩。
明霞说着说着，眼神慢慢多了些东西。
有一个这么细细讲述的机会，明霞心中更有感触。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其实一眨眼就过去了，在已经度过四十岁生日的明霞来看，实在太过短暂。
但她与大花三姐妹之间的联繫，却远比上辈子许多相处十多年的老友更亲密。
花花侧着小脑袋，目光落在明霞的后脑勺上，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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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声尖叫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明霞的话。
花花反射性地直起背嵴，瘦小的手臂紧紧搂住明霞的脖子，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警惕地东张西望。
在明霞听来，这尖叫声可真耳熟啊！
「啊啊啊啊啊！娘——」
「娘——回——来——了——」
「娘娘娘娘——」
稚嫩的唿喊，还有回声在山林中迴荡。
明霞失笑。
她安抚地拍了拍花花的背后，说道：「别怕别怕，这是你二姐的声音呢！估计是在哪儿看见我们了，太高兴了。」
「诶——」明霞也放开嗓子，用声音回应自家娃的唿唤。
不知道哪儿传来的声音顿时停止，随即又再次响起。
「娘啊！娘啊啊啊！我来了，我来了！」
「哈哈哈，走！我们加快脚步，回家！」明霞大笑，将花花托高点儿，满身疲劳散去，大步踩着凹凸不平的山路往前走。
明霞和花花没走到藉助的老屋，就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朝她们飞奔而来。
「娘啊娘啊娘啊！娘带妹子回来了！」
这咋唿咋唿的声音，底气十足，一听就知道是二花在高声大喊。
「回来了，跑慢点，别摔了！」明霞满脸笑意，朝着小身影飞奔来的方向。
看到这小傢伙活力充沛地朝着她跑了，也算是证明明霞离开的这两天一夜，蹲守在家里的三位小姐妹没出什么大事。
等二花喘着气，冲到明霞面前，手里举着一簇满满的小杂花，递到明霞面前。
「娘，给妹子。」
花花的脑袋扭过来，看着二花手里的野花束，既不吭声，也不伸手。
明霞帮她接过花束，笑眯眯地折了花束中最漂亮的一朵小黄花，轻轻别在二花的耳朵后面，对这位暖丫头感谢说道：「这花真好看，漂亮极了，谢谢二花姐姐。」
二花摸了摸自己有点发烫的耳朵，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然后扑到明霞身边，抱了抱她的大腿，小脸蹭了蹭，才松开说道：「娘，我们可想你了，咱们带妹妹回家吧！」
第69章 淘宝里的便宜货
◎有些东西便宜啊，即便有六十年的通货膨胀，也很值了。◎
时间很有趣。
明霞刚刚来到铁屋村, 成为明小丫的时候，觉得每一天都度日如年，每一次劳作, 每一次下山路，都像被放慢了的镜头, 熬得异常辛苦。
但是，当她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和劳作节奏，时间又仿佛骑上白马，一路狂奔, 如细沙从手指缝里疯狂流逝。
距离背着刚找回的花花小朋友上山那天, 已经一月有余。
今年的春天, 已经不见了踪影, 升高的气温, 逐渐灼热的烈阳, 疯狂生长的野草, 充满强烈存在感的夏天, 来得明明白白。
人这一生，与四季沧桑变化何其相似。
生长, 兴荣，萧瑟, 寒僵。
但人又和等不同。
即便生命流尽的最后一刻，也能绽放出辉煌的闪光。
现状再难, 明霞从来不愿意屈服。
当最难的日子头铁硬抗之后, 她们母女五个人的日子, 开始逐渐好转起来。
红澄澄的朝霞, 从明霞房间的侧边墙壁的大窗户, 斜照进屋子里, 室内一片橙红。
躺在竹造单人床上的明霞，闭着眼睛，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霍然睁开双眼，再闭眼甩了甩脑袋，等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一片清明。
与她刚成为明小丫醒来那天相比，这间破屋与当时截然不同。
明霞不喜欢常年昏暗无光的环境，这一个月里，想了许多办法，查了好些资料，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总算用山上最常见的竹木，藤草这些材料，在老屋的墙上，收拾出了一个大窗户。
为此，她还特意花了花了八块五钱，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买了十米宽幅八十厘米的尼龙网纱
竹编的窗格，罩上白色的尼龙网纱，既通风，又不影响白天阳光照进房间里。
原本那张不能称为床的木板子，被明霞替换成竹编的单人小床。
竹编的工作，是明霞这一个月时间里，除了出工劳作之外的学习中心。
在尝试了许多竹编小件之后，明霞将竹床列为自己的第一个大件手工竹制品。
为了节省竹料和尽快完工，明霞将竹床的宽度定位九十厘米，也就是普通大学宿舍单人床大小。
大件的竹制品，在竹料的处理上，比小编织的竹制品速度更快一点，比如这张竹床，几乎没有薄细的竹篾，大部分都是两只宽的厚竹片。
但它的难题在于精准的尺寸，恰到好处的拼接，以及关键部位的重要技巧。
在任何一个技艺传承中，前两者可以通过不断磨练形成，只有最重要的技巧，才是传承中的核心。
如今的学艺传承，除非有祖父辈的血缘关系，否则要传授给一个外人，依然是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学徒制。在师傅家当几年白工，才能跟着师傅学诀窍，都是司空见惯的操作。
在这一点上，拥有一整套竹编工艺技法大全的明霞，实际上已经是占了大便宜，早就跨过阻碍在其他人学艺者面前的大门槛。
她需要做的，无外乎多磨练，多琢磨，孰能生巧，技艺练会了，自然就有手艺傍身。
从虚拟购物系统给她的劳动值，就能非常清晰地看出她竹编手艺的变化。目前，她专注竹编，获得的劳动值，已与出工採茶的劳动值相等，一个小时能拿到完整的一个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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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一个工分三角钱计算，明霞工作一整个白天，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竹篾活计上，至少可以赚到两块五的劳动值。
忙一整天，还不能赚到个面包的钱。
但对于目前精打细算的明霞来说，这样的固定收入，也让她阔绰许多。
比如说，眼前箱子上的那一大包东西。
明霞看到昨晚在虚拟购物平台上订购的商品已经到货，立刻下床拆包裹。
黑色的塑料编织口袋，塞得鼓鼓的，明霞找到小镰刀，划开饶了好几圈的透明胶，然后把透明胶一层一层撕开。
塑料透明胶，明霞也没捨得扔掉，而是稍微整理，绕圈黏在一起，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打开塑料编织口袋，里面是压得十分紧实的布料，纯棉布料，有厚有薄，灰色黑色墨绿色，暗沉沉的颜色，没有多余的花纹。
明霞把包裹里的布料一块一块拿出来细看。
布料上的粉尘不少，明霞也不介意，直接用手丈量布料的长度。
这块手感不错的黑色布料，应该是水洗棉，宽幅在一米四到一米六之间，长度一米左右。
这块灰色棉布表面光滑，看起来像府绸，宽幅稍窄，长度也只有七十厘米左右。
咦？
明霞整理着这些布料，在一堆暗黑灰的布料中，居然发现了一块五十厘米长，宽幅至少一米七的枣红色软汗布。
真是意外惊喜。
明霞将这块特别显眼的枣红色布料放在一旁，盘算着其他用途。
最后，明霞将整包布料整理完，发现这个大包裹里，一共有五十厘米到一米二左右长度的布料，共计十一块。
薄料多，厚料少。
这些布料，是明霞平日闲逛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时候发现的好东西。
在看到它们之前，明霞可没想到，一包五斤重的布料，居然只要九块九，还包邮！
这些当然不是什么正规裁剪下来的布料，而是来自工厂的零头布件，有些是布头，有些是残次品，有些被做了记号，总归是在制衣厂无法使用。
这些零碎的布头，会被人收走，然后用低廉的价格，买个私人手工制衣者，它们的价格往往只要普通布料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
同样是零布，也是有分几个等级。
布料长的，无残次品的，价格高。布料长，能制作衣裤的范围就广，一米长的布料，能制作成一件成人长裤或者短上衣，而五十厘米长的布料，只能做小孩的衣裤了。
花样美观，时尚感强的，价格高。漂亮的卡通，色彩醒目的花纹，都比较受买家欢迎。
面料少见，品质出色的，价格高。铜氨丝，丝绸，苎麻，毛呢这些面料，价格就高于普通棉布。
至于明霞买的这一包布料，大概就属于被多次挑挑拣拣之后，剩余下来的滞销品，谁都不爱，只能九块九包邮刷信誉，还没有要的那种。
这一堆布料的缺点，对明霞来说，都不是个事？
布料长度太短？
没关系，她家这么多个娃，瘦瘦小小，短点正好缝一件。
布料颜色太老气暗沉？
那可正合适。
现在就是黑白灰藏青军绿的时代，除了结婚时，会有一抹红，色彩明亮醒目，颜色斑斓的衣服，都得藏着掖着，脑子进水了才堂而皇之地穿出去。
至于布料崩线了，破洞了这件事，就更不是个事了。
才一个补丁，四捨五入那就是新衣服啊！
明霞看完布，她可太高兴了。
她略微估量，这五斤布料，零零散散加起来，最少也有十米。
换算成这个年代的量布单位，一米约等于3.33尺，所以这包布料，整整是三十多尺布呢！
当然，主要是因为这一包布料里，夏天的薄料比较多，所以米数才多。如果是冬天较为厚实的面料，一米布料也都有一斤重，五斤差不多也只有五六米的布料长度。
明霞这阵子穷习惯了，看着这堆没人要的零布，好像突然一堆小财宝砸到自己面前，差点忍不住要吶喊出来。
这年头，就算是双职工的家庭，一年到头，也分不到这么多的布票吧！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看自家几个娃身上都快烂成碎布条的粗布麻袋一样的衣服，不顺眼很久了。
那怎么能称之为衣服呢？
说遮羞布都抬举它们了。
这个包裹里，除了布料之外，竟然还有一包超级实用的赠品，卖家赠送的针线包。针线包里，有一小卷黑线，一包五根粗细不等的缝纫针，还有一根质量不太好的量衣软尺，两根一深一浅的水消笔芯，一把剪线小剪子。
这些在现代成本可能不到一块钱，但对现在的明霞来说，真是太实用了。
清点完布料，明霞将它们重新塞回塑料编织袋里，放到竹床地下，打开房门，准备开始今天的生活。
孩子们的房间尚未打开，这是明霞这段时间努力调整的结果。
习惯早起干活的大花和二花，虽然能让明霞少了许多活计，减轻负担，但在明霞的老观念里，这个年岁的孩子，太早起床影响生长发育，所以她要求她们，就算醒来，也要待在房间里闭着眼休息，等到自己醒来喊她们，才能起床。
等明霞将地瓜米放入陶土盆子里，才轻轻敲了敲孩子们房间的木门，用轻柔地声音喊她们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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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妞们，起床了，洗洗刷刷吃饭了。」
明霞刚刚发出声音，屋内就传来几声响动，等她话音落下，被竹片修补过的小木门瞬间打开。
大花牵着花花站在前排，二花牵着三花站在后排。
四双闪闪发亮的眸子，盯着明霞。
「闺女们早上好，洗脸刷牙来吃饭。」明霞耸了耸肩，笑呵呵地给她们早起问候。
「娘，早上好。」三张露出小白牙的笑容，只有花花眨了眨眼睛，脸上依旧没有变化。
作者有话说：
周末结束，我回来啦啦！
新文新文，糖很甜的日子，加种田文，我超喜欢的设定，大家有空帮忙加一下收藏吧！非常感谢！
第70章 四个闺女的生活
◎清晨的忙忙碌碌，却也踏踏实实。◎
「火车汽笛嘟嘟叫, 载我东南西北跑，跑到上海游巨轮……」
孩子的声音稚嫩清朗，放开了嗓子的朗读声, 迴荡在小院里，让老屋旁清净的山林, 都多了几分蓬勃生机。
早霞还未散去，明霞家的四个孩子，就开始了清晨忙碌时光。
她们郎朗诵念的儿歌，是明霞用两元钱从虚拟平台的电子书商城里买到的幼儿儿歌谜语故事。
别看这两块钱, 实际上这本书里, 有将近三百多首朗朗上口, 通俗易懂的儿童儿歌谜语, 很容易被孩子接受理解。
明霞最近就拿这份儿歌集当教材, 让孩子们朗读学习, 效果感觉不错。
大花的嘴巴一张一合, 摇头晃脑, 念得不亦乐乎。她照看灶火，搅拌着锅里的地瓜煳煳, 免得粘锅烧煳。
二花声音最大，她一边念着儿歌, 一边蹲在饲养胖灯虫的竹匾旁边，将竹匾里的残叶和胖灯虫粪便小心翼翼清理出来。清理完一个竹匾, 她才将昨日採摘晾干的青叶, 轻轻放在竹匾上, 再继续收拾下一个竹匾。
现在家里的胖灯虫, 都统一归二花照料。
别看她年龄不大, 但收拾起来井井有条, 竹匾上的胖灯虫，已经是出壳的第二批了。
最早那批胖灯虫，有三分之一已经进了她们五个人的肚子，剩下地胖灯虫给自己找了一片叶子，躲进叶子里，用丝将叶片捲曲起来，躲在叶子里，成了虫蛹。
这些虫蛹，除了少数一部分明霞让它们产卵繁殖，剩下就处理成虫蛹干，作为储备蛋白质。
虽然看起来更丑，但昆虫虫蛹的蛋白质含量比幼虫更高，而且更易于保存。
以明霞熟悉的蚕蛹来说，它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齐全的胺基酸种类，各种微量元素也不缺，完全可以当做一种优秀的营养品来食用。
现在竹匾里的胖灯虫，是第二批孵化出来的。它们此时已经脱了三次外皮，再过几日，就要像上一批胖虫子那样，找叶子蜷起来化蛹了。
与刚出壳时小小黑黑的模样不同，它们体型有明霞的小拇指粗，圆嘟嘟肥胖胖憨头憨脑，一抬脑袋，能啃掉细细的一圈树叶。
这个时候的胖灯虫食量很大，多亏了大花二花每天都能摘来不少树叶，供应胖灯虫的消耗。
而两位小妹妹，则一人拎着一个小竹筒，从水渠边舀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在明霞种植的瓜果蔬菜根部。
三花的嘴巴还会跟着两位姐姐的声音，含含煳煳地念着，而花花小朋友的嘴巴始终闭得紧紧，一点儿声音都愿意发出来。
她是不愿意。
不是不会。
这小妞在山上生活了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刚见面那股不爱说话，不声不响的脾气，除了不得不回答的问题，会用尽可能简短的语句回答，其余时候都奉行沉默是金的原则。
最开始，明霞以为她年龄还小，三花比她大了一岁多，都学得煳里煳涂，丢三落四，自然也不勉强，念或不念，并不强求。
只是，她觉得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语言发育的关键期，花花老憋着不说话，得不到足够的锻鍊，影响后续能力的发展。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明霞抽空会让三花和花花待在自己身边，引导她开口说话。
只不过后来，明霞终于发现，三花磕磕绊绊，是真不会说，但四丫头闭嘴不言，跟她三姐姐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大概是明霞连续好些天在不断地引导她说话，花花小朋友终于没法继续安安静静地闷声不吭。
在明霞不知道多少次指着天空，树叶，花朵教她们复述的时候，花花小朋友忍无可忍，拽了拽明霞的衣角，直接板着小脸，把明霞教给她们的所有儿歌，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
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声音平淡无波澜，但一个字都没错。
三花啃着大花摘给她们的酸果子，呆呆地盯着刚来家里的四妹妹，口水吧嗒吧嗒顺着手指滴到衣服上。
明霞听到四丫头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念了一长串儿歌，当时也呆住了。
等回过神来，她琢磨了一阵子，试探地询问花花，是不是自己讲授的内容，她全都会，只不过不愿意开口？
花花给她的答案是，又背了一长段明霞说过的话。
内容不是那些明霞有意教学，容易上口的儿歌，而是明霞前天吃饭时，给她们讲解的华国地理和歷史的学科知识。
「我们国家的疆域非常辽阔，是全世界第三，西边地势高，然后像楼梯一样，越往东边越低，我们国家不同地方的环境都不一样，比如说在最南边，有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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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明霞只说过一边，也没指望她们记住，就是吃饭时，给她们当个故事听，增长一些知识。若是让明霞再次复述，大意不变，但语言组织的方式肯定不会一样。
但花花口中念出来的话，明霞略一细想，居然跟她当时所讲的话，几乎没有丝毫差距。不仅字词不错，而且发音口齿清晰，连明霞的普通话发音，都学得很像。
明霞明白了，花花小朋友估计继承了她娘明小丫的好记忆，而且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她再跟着三花闺女一起指物读物，对花花来说，太容易了。
所以，以后学习新儿歌，就算花花没张口，明霞也明白她记住了，不再刻意引导她去表达，去交流，而试着用更自然，让花花小朋友更轻松的方式沟通。
而这一个月时间的相处，大花三姐妹也知道刚找回来的四妹妹不太爱说话，平日里也很照顾花花的习惯。
等陶土罐子里的地瓜干煮开，融进汤水里，变成煳煳状，可以开动的时候，其他人的清晨活计也陆陆续续完成。
二花把清理出来的残叶和胖灯虫粑粑倒在明霞种植的番茄地里，刚浇过水的湿润土地，很快就能分解掉这些东西，它们最终会成为植物的养料，供养出新鲜的果实。
三花和花花把浇水的竹筒放好，洗了洗手，乖乖抱了自己的竹筒碗，坐在火灶旁的石头上，等着分发早餐。
「娘，我捡了几只胖灯虫，我洗干净了，去洗洗放锅里捞一遍。」二花跑过来，举着一个竹筒喊道。
竹筒是她们最方便易得的容器，除了架在火上直接烤的锅，其他需要盛装东西的容器，明霞家里一应使用竹制品。
二花现在抱着的竹筒里，刻着一个不太端正的「虫」字，竹筒里装着一团挪动的胖灯虫。
「虫」字是明霞刻的，主要是为了让这个竹筒不跟其他搞混了。
人工饲养胖灯虫，特别是幼虫长大之后，养殖密集度增加，有一些幼虫状态不好。二花天生对沖虫鸟鱼虾这类生物，有着敏锐的鑑别能力，每次清理完竹匾，总会将它们挑拣出来，当做加餐小菜。
她们这一家子，除了刚回来的花花小朋友，其他人生吞胖灯虫都没有任何负担。
明霞以前出去游玩时，奇奇怪怪的食物吃了不少，大花二花以前更是直接摸了虫子往嘴里塞，三花反正跟着两位姐姐走，傻乎乎没有负担，唯有天天板着小脸的花花小姑娘，对这种胖乎乎的虫子，充满强烈抗拒。
她第一次看见大花竹籤子串一只肥胖胖的胖灯虫，在灶火上烤，还乐呵呵招唿她来吃，吓得连退三步，表情波动是明霞遇到她以来变化最大的一次。
无论明霞怎么劝说，无论其他小姐姐们吃得多欢畅，这小妞是坚决不碰一下胖灯虫。
就这么丁点大的小孩，看起来明显营养不良，顿顿野菜地瓜煳煳，哪能够提供生长发育的需求呢？
洗干净的胖灯虫在地瓜煳煳里滚了几个滚，顿时略显寡淡的地瓜煳飘出一股淡淡的香气，有点像清蒸大虾的味道。
花花这丫头，人小嘴挑，如果不是事先给她舀一碗地瓜煳煳，看到胖灯虫下锅，她会干脆连地瓜煳都不碰一下。
早上起来干完活，肚子都饿极了，但这四个小丫头却能克制住自己，没有马上开吃。
滚烫的食物，明霞要求她们务必放凉再吃。
趁着这回儿功夫，明霞说道：
「我今天要跟着阿依小山姨姨往山里走一趟，大花二花，你们今天别跑太远，摘点叶子就回来，照看好妹妹们。」
「娘，你前些天去镇子上打听，不是说没有小五的消息吗？」大花搅拌着竹筒里的地瓜煳煳问道。
「镇子上打听不到，阿畲族住在老林子的寨子里，说不定能碰到什么线索。」明霞吹了吹面前的地瓜煳煳，继续说道，「不打听什么都不知道，去看看好歹能碰一碰运气，说不定就有消息。」
孩子的成长力是十分惊人的。
当初看着呆呆傻傻的大花，跟在明霞身边，受她影响多了，眉目之间，都看着聪慧了许多，语言更清晰，想法更丰富，还有不少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等会儿吃完，我就下去了，之前答应帮你们阿依小山姨姨，装个竹纱窗，我得趁早下山。」
明霞自己设计的竹艺网纱窗子，能开能关，还很通风透气，外观也大方美观，前两周过来拿她的毛衣背心时，正巧看到，立刻找明霞帮忙给自己房子订做一份。
作者有话说：
咳咳，大家想多了，就我这老牛拉车的破速度，怎么可能双开，只是预收，这篇完结了才会写那篇。
第71章
◎一视同仁的感情，是廉价又平庸的，她才不会。◎
游香美平日里给明霞一家提供了很多帮助, 明霞拒绝游香美给她转工分支付费用，而是用了整整两天时间，做出一扇做工细緻的竹窗, 安装在游香美的卧室里。
游香美的卧室，原本是有一个普通的木头窗户。铁屋村没有手艺特别好的木匠, 接缝没做好的窗户，每次开启关闭的时候，都吱吱呀呀作响，特别不好使。
这样的窗户, 也安不上玻璃, 只用了报纸和老黄历的纸, 把窗户格子给煳上, 这样一来, 就算到了白天, 房间里的光线也很差。
等明霞帮游香美把竹制的窗户格子换上去, 窗户加装了一个半闭合的装置, 能轻松地将竹制窗户掀开大半，也能方便闭合。窗格子上两层竹片加固的薄纱, 能让大部分阳光穿过来，使得游香美的卧室不仅亮堂, 而更加通风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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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到了冬天，怕冷风灌进屋子, 只要找个木板子将窗户挡住就好了。
明霞制作的竹制品, 通常第一个练手作品, 也不浪费, 直接给自己用, 第二第三就是给她几个闺女。在练习的过程中, 明霞会不断总结自己在制作过程中不到位的地方，不断改进。
所以，别看她卧室的竹床竹窗竹板凳竹篮筐外形都有点毛病，但等再帮游香美制作的时候，整体细节几乎没什么毛病。
铁屋村很小。
丁点小事，都能当三天谈资。
游香美让被赶出门的游家童养媳，在房间里弄了个竹编的亮堂窗户，不到半天功夫，就成了村子里的新热闹。
如果在现代，一个设计或者产品，有这样的热度，当然必须宣传推广，产品推销安排上，流量就是收益的时代，果断跟上。
但在铁屋村，就完全不能那么操作了。
这是一个人情宗族关系大于秩序、理智和法律的地方。
若是明霞真敢壮起胆子，对接踵而来的请求来者不拒，每家每户接订单然后赚个盆满鼎满？那距离她掉进大坑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游香美家的竹制窗格子刚安装上去的第二天，明霞出工採茶，一路上面生面熟，都在让她帮忙做这个事儿。
明霞回答十分谨慎。
她不立刻答应，也不马上拒绝。
只用差不多意思的回答，应对扑面而来的请求。
「窗格子做得费工夫，总不能耽误了集体劳动，而且这网纱可不好找，是我在镇上托人帮忙，找了很久，从县城那边带回来的，统共就没剩下多少了。」
明霞也不是所有人都拒绝。
有些事情，必须讲个亲疏远近。
像二叔明发云，阿依小山，周茶娘，这些人，在她们一家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帮助，明霞私底下都给他们透过话，若是他们想要装这窗格子，她二话不说，定然给他们安上。
而冷眼旁观，可能还在背地里说过风凉话的人，明霞能给个笑脸，已经是脾气不错了。
至于那些曾经当着明小丫的面，肆无忌惮冷嘲热讽的人，跑到她面前说酸话，明霞直接从明小丫的记忆里，找到他们当初所做的事情，搬出来当面怼。
明霞本性就不是不懂拒绝的圣母老好人，若将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对待，那又怎么对得起曾经在危难之时，雪中送炭的帮助呢？
游香美不辞辛苦，来来回回地带她忙里忙外。
阿依小山送她价格昂贵的苦梨膏。
明发云帮她排除了后顾之忧。
铁头她娘她们弹尽粮绝时送来的地瓜米。
把这些与那些冷漠和嘲笑放在同一个天平上，用同样的态度对待，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无论是上辈子的明霞，还是这辈子的明小丫，明霞待人处事的一个原则，就是将自己有限的感情，留给真正值得的人。
如果对每一个人，不分好坏亲疏，都真情实感，竭力讨好，最终到头的结局是，没有人会愿意为这种廉价的感情付出。
明霞这番明明白白，恩怨分明的态度，最初在铁屋村里，遭受到许多人的异议。在那些人眼中，明霞一个小媳妇，养着四个赔钱货，竟然不低头哈腰，恭恭敬敬做人，还特别硬气，怕不是个傻子。
但也就过了一阵子，明霞不仅与游香美，阿依小山的关系更亲近了，原本只是道义帮助的明发云，也将她当成小辈看待，在出工安排上，或多或少关照几分。
还有一直都不太待见她的明发云的老伴，大花二花口中的二伯奶奶，态度也从之前不太理睬，转变成有说有笑，时不时给她赛点小食物，让她带给几个闺女。
明霞今天要给阿依小山安装竹窗格的房间，不在她种苦梨树的地方，而是在铁屋村村长老宅旁边的两个小间。
游香美的兄弟们成家之后，她爹就给他们分了家。虽然还住在一起，但吃住营生，都分得清清楚楚。每个儿子家都分到了一块宅基地，就看谁先起房子了。
吃过早饭，明霞又叮嘱了小姐妹们几句，才背上装得满满的竹篓子，扛上做好的窗格子，往山下走去。
下山这段小路，这两个月明霞往返多趟，早就熟悉透了。原本是草木茂盛，野草侵占山路的季节，但大花经常带着几个妹妹，沿着山路清除杂草，所以如今的路面，反倒比最初宽敞些许。
明霞如今干久了粗活，受游香美影响颇深，早就把当初出席甲方竞标项目时，举止优雅的女设计师形象甩到天边去了。
如今，她自己的定位就是竹篾匠，女农民，和採茶女工的身份。
她扛着东西往前走的形象，也是走路生风，一往无前，大大咧咧的模样，极有游大姐的风范。
她拿着窗格子进村时，不少目光朝她看过来，明霞也没多理会，一路快走，往阿依小山的住处跑去。
「阿依小山，」还未走进，明霞就看到阿依小山穿着她那身阿畲族标志明显的衣服，抱着她的小儿站在屋旁的空地上，便朝着阿依小山大声喊道，「我过来了。」
「明霞！」阿依小山前些日子跟明霞约好了时间，正在琢磨着明霞什么时候会过来，就看到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肩膀上扛着两个还透着一点竹青的窗格子。
「放下，休息会儿，我给你泡个苦梨茶。」阿依小山急忙将怀里的小娃儿放进旁边的木头摇篮椅里，帮走过来的明霞卸下两扇窗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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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我不渴，等我弄完了再说。」明霞如今与阿依小山很熟，说话也不客套，直接干脆中透着亲近。
「以前的木头窗卸下来了，接下来怎么做？」阿依小山浓厚的长辫子用黑色橡皮筋扎得工工整整，她看到地上窗格规律整齐，很具有美感的竹窗户，特别高兴地问道。
「我看看。」明霞逗了逗阿依小山憨憨可爱的儿子，然后走进屋子，从竹楼中拿出软尺，丈量窗子的尺寸。
明霞的动手能力，是慢慢磨练出来的。以前在工地的时候，有些设计工人未必能领会到她的想法，她干脆就自己挽起袖子，冲上去干活。
她的脾气就是这样。
记得她给自己买的第一套房子，卧室铺设实木板，她把买下的实木板一块一块挑拣出来，按木纹深浅分好类别，跟着铺木地板的师傅学了一天，最后自己上手，把剩下的房间铺完了。
用她老友的一句话来说，她这傢伙，经常干这种费劲折腾自己的事情。
可明霞觉得不亏。
虽然自己铺地很累，但她不仅收穫了满意的地板效果，还借着这功夫，学了一项技能，挺值得的。
明霞检查了一遍窗台，立刻向阿依小山表示没有问题。
「尺寸处理得很准，这一圈木头框住，我只要把这个支撑点架起来，这里和这里分别固定一个三角支架，整个窗户就能安装上去了。」明霞指着窗户边框的几个点说道。
「这都是阿文昨天收拾出来的，要不是他今天跟人约好了要跑一趟县城，他就留在这看你装窗子了。」阿依小山笑得眼眉如花说道。
「啧啧啧。」明霞笑着摇摇头，然后拿出自己放在竹篓里的小工具，开始安装起来。
明霞从虚拟购物网站那儿买的商品，大部分都藏在山上。这种置于外人眼皮底下的玩意，都是她淘弄来的替代工具。
砸竹钉的锤子，是明霞捡来还算趁手的硬卵石。
锯子，是镇子上能买到的小锯片。
反正东平西凑的起来，也够她把这扇竹窗户安装好了。
竹窗户大部分加工工作都在山上用趁手的工具完成了，所以饶是她目前手上的工具比较简陋，也能应付。
老村长家的老宅，在铁屋村最中心位置。
明霞还没开始动工，附近的邻居，阿依小山的妯娌，看热闹的小孩，都瞅稀奇一样围上来。
「大花她娘，你那天不是跟我说没做窗户的材料了吗？怎么现在又有了？」住在村长老宅正对门的一户人家，一个抱着小孩的龅牙妇人愤愤地喊道。
明霞顿了顿手，冷笑一声，说道：「那可不是，当年我被赶出游家，哪个落井下石的缺德玩意朝我泼水扔烂叶子，害我大病一场，要不是阿依小山的苦梨膏，我现在还不能干重活呢！我话就里撂在这了，就算把我家的窗户给拆了，我也得帮阿依小山姐给装好窗子。」
被泼水扔烂叶子这种倒霉事，记忆力很好的明小丫，可是将在场的人，一个不落的记着，可不就有眼前这龅牙村妇。
第72章 前往阿畲族
◎安身立命是手艺◎
这些终日在灶头上打转, 眼界里只有自己眼前一亩三分地的村妇，论口才，哪里比得上明霞这样终日与甲方打交道, 给自己的独立设计室拉来稳定业务的负责人。
被怼了两句，龅牙的村妇无话可说, 更况且站在明霞旁边哄孩子的阿依小山，可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
旁观的人，见识到明霞这股毫不留情的劲头，想要跟风哄两句的人, 立刻把嘴巴闭上, 要出口的话咽进肚子里。见风使舵的事情从来不罕见, 没人多嘴, 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 却没有减少。
明霞也不理会他们, 自顾自地, 按部就班地将安装竹窗所需要的零部件组合在一起。
所有重要的零部件, 明霞都在山上处理完成，有些是已经组装过一部分的半成品。
这些零部件制作的材料, 不仅仅是从竹子里获取，还有一些硬木和明霞从虚拟购物网上买到的小铁轴。
在未来, 安装门窗的门槛很低，只要尺寸合适, 轴、合页或者插销, 任何一个零部件, 都可以在街边任意一家五金店买到。但是明霞安装的竹窗, 还是使用老式的办法, 确保竹窗牢固的前提下, 进行半开合。
明霞能从书里获得每一个零件的三维立体图和尺寸数据，反覆琢磨，才把这竹窗折腾出来，其他人想要光凭着多看几眼就学会，完全不可能。
所以，明霞就算知道周围的人抱着偷师的心态，但动作也没有半分遮遮掩掩。只要不影响到自己，甭管他们瞪多大的眼睛，都只是看个热闹而已。
知识，一直都是有壁垒的。
没多久功夫，明霞就将竹窗的上方和左右位置的支撑架固定好，她之前给游香美和明发云家都安装了竹窗，如今算是驾轻就熟，速度很快。
「阿依小山，这儿帮我扶稳一下。」明霞喊阿依小山搭把手。
「来咧！」阿依小山有着与铁屋村人不太一样的口音，大声一喊，声音婉转好像唱山歌一般。
阿依小山扶着竹窗，看着明霞利落的动作，发自内心的夸赞道：「明霞，你的手艺真巧，我看镇子里最好的竹篾匠，也比不上你的手艺。」
「那个不好比，他们的手艺这么多年练出来，肯定比我实在，不过我这就胜在一个新和巧。」普通村镇的竹篾匠，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竹筐，竹簸箕，竹篓子这些农家常用的工具上，也会编织一些竹蓆，竹板凳这样常用的生活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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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竹床，竹摇椅这样的稍大件，一般只有别人订做的时候，才会开工动手。
像这种重视花纹的竹窗户，几乎没有竹篾匠会动手尝试。所以，阿依小山才会觉的明霞的手艺特别新奇。
「好了。」将最后一根竹钉安装好，明霞尝试将竹窗上下开合几下，手感还不错，灵活轻巧，没有接合不好的「嘎吱」声，比自己家那扇强多了。
做手工是有成就感的。
明霞后退几步，欣赏这扇竹窗的美感。
竹窗的整体边框和支架，结构稳当，毛刺打磨干净。
竹篾是经过防腐杀青处理，色泽略带棕黄，但竹子的青嫩感尚未褪去，整体看起来是柔和清新的色调。明霞在竹窗格子上编织很细心，空格距离恰到好处，又有规律的菱形花纹，被白色的网纱蒙上一层，朦胧中透着些许雅致。
铁屋村村长的老宅，在村子里是极好的材料建造。
屋顶是青瓦，墙体下半部分是半米多的方块青石垒起来的，上半部分的墙面，还用白石灰细细地抹了一遍，配上这扇竹窗，还真有一种江南小镇，雅屋闲舍的感觉。
阿依小山露出灿烂的笑容，她走进屋里，看着屋外的光线，顺着竹窗的空隙落入屋内，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
其他人不敢贸然进屋，但阿依小山的妯娌和婆婆却少了几分顾忌。她们跟着阿依小山一起走进屋子，不时有称赞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竹制的窗户被打开合上，开合几次之后，阿依小山盘着大辫子的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对着明霞比了一个手势，说道：
「真好用。」
旁边围观了半天的村民，也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有些碰头嘀嘀咕咕，有些则放开了嗓门说。
「大花她娘，你这手艺真没得说。」
「真没看出来，大花她娘还能做这个，以前在游家的时候，咋都没出手。」
「你不知道，大花她娘以前织布的手艺就好，当年她手上出来的布，游老婆子都要比别人多卖点呢！」
「那倒也是，以前整日就看到她在游家，不是干活就是织布。」
「你瞧那窗子上的网多细，窗子上的格子也好看，虫子肯定跑不进去，这风吹进屋子里，多舒服。」
「也没见得多好，我听我家男人说，他上次跟着去县城里的供销社，那屋子窗户上，装的可是晶亮亮的玻璃，可亮堂了，在屋内透过那窗子，外面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特别是冬天，冷风都进不来呢，可不比这玩意好。」
「你脑子犯轴了呀，你也知道那是县城里的供销社用的，咱们这破地方，你弄得到吗？你用得起吗？」
「就是就是，还不如跟大花她娘多说几句好话，送点东西，也能给我家安个这样的窗子。」
明霞将取出的工具收拾起来，也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议论声，正考虑怎么与阿依小山开口，询问她寨子里的事情。
不过，不等她询问，阿依小山已经拎着一个大袋子走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特意提高声音，对明霞说道：「明霞，这窗子太好用，你这辛苦一趟不容易，这窗子的活肯定细緻，要花你不少时间，耽误你赚工分，这一袋地瓜米你可一定要收下，要不然少了工分，饿了家里的姑娘们，我这当姨的心疼。」
明霞是不想收阿依小山的东西。
这个竹窗，是感谢她送给自己的苦梨膏，把身上的毛病调理好了。
她还没开口，看到她表情的阿依小山立刻给她使了眼色，开口截住她的话。
「你也别跟我客气，甭管我们俩关系再好，小娃儿总要吃饭穿衣。」阿依小山背着其他人，朝明霞使了一个眼色。
明霞犹豫了一下，明白阿依小山的意思，没有再推辞，接过袋子。
这时，一位站在旁边看了许久的阿婶，面带笑容地走到明霞身边，她梳着整整齐齐的老式髮髻，衣裳工整，整个人看着比其他村妇讲究，她试探地问道：「大花她娘……」
「叫我明霞。」明霞将最后一个工具放入竹篓里，抬头说道。
在明小丫的记忆里，这位阿婶家就住在村长老宅的西面，房子也是铺了青瓦，家里有青壮多，底子也不算差，论起辈分，应该是游香美的表姨，她大儿子小名大彪，村里人按照惯例，喊她大彪娘。
她听到明霞的话，微微一愣，然后很快改口说道：「明霞，婶儿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婶儿家也做几个窗子。咱们这也不是什么买卖，就是想拿地瓜米，换你的手艺。」
明小丫与她没什么来往，关系说不上好坏，但在记忆里，大彪娘是从来不说人是非的性格，明小丫往日在洗衣服时，听到村妇说三道四，大彪娘说的话一向很公正。
明霞正想怎么接话，阿依小山用她惯有的口音说道：「老五姨呀，我今天答应带明霞去山上走一遭，有啥事，我下回带她去你家找你，你看可行？」
「行行行，」大彪娘听出了阿依小山的话意，高兴地应道，「我在家等你们，煮山栗子给明霞家的丫头吃。」
阿依小山说完，让明霞在这里稍等她一下，跑回屋子，不消片刻，她也背着一个大竹篓子走出来，说道：「走吧，我们上山去。」
村子里人多眼杂，她们两人没有多说，脚步飞快地走出村子之后，才开始细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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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现在赶去寨子里，步子快点，太阳过半了就能到。」阿依小山说道，之前跟明霞约好的事情，她可没有忘记。
「谢谢你。」明霞跟在阿依小山身后，山路很窄，一前一后，山路旁的青草树木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谢啥，咱们处得来，也就是帮把手的事情。」阿依小山抬手摺了一枝灌木的树枝，上面有一串翠绿色的梭子似的野果子，「这是浆浆津，拿一个放在嘴里嚼，路上一点也不渴。」
说完，自己先摘了一个放进嘴巴里。
明霞摘了一个，轻轻用手擦了擦，放入口中。
咬下一口酸涩味道扩散开，明霞嘴巴一憋，眉头一皱，忍不住「呲」了一声。
阿依小山显然早习惯了这种味道，笑嘻嘻地看着明霞。
不过，很快，明霞也笑了起来。
嘴巴里的酸涩感，在很短的时间内退去，舌头和喉咙间，被一股很强的回甘所覆盖。这种回甘的感觉，在飞快的促进唾液的分泌，让喉咙口腔里润润的，非常舒服。
这种果子明霞没见过，它有点像明霞吃过的青橄榄和余甘果，都是先涩后回甘。
它酸涩味更重，回甘也更强烈。
「这果子晒完腌制的话，味道会怎么样呢？」明霞心中一动，一边走一边问道。
阿依小山撇了撇嘴，想了想，有点嫌弃的说道：「费工夫，特别费糖，要不然味道不好，吃这个还不如吃我晒的苦梨干，我们寨子的苦梨干，最好吃了。」
阿依小山语气中满是对浆浆津制作果脯的不屑，明霞莞尔一笑，没多说什么，只是沿路记下浆浆津果树的位置，看着那些悬挂在树上一串串的翠绿色小果实，心里有了计划。
有些规划适合长期发展，而有一些想法，则更是适合短期盈利。
与去镇子上的道路相比，通往阿畲族居住的寨子的山路，更加艰难险峻。那种一人通行的羊肠小路，已经算是坦途。
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路，只有面前倾斜的石崖。
明霞在阿依小山准备挽起袖子往上爬的时候拉住了她，心惊肉跳地问道：「这里不是山崖吗，难道没有其他的路？」
阿依小山奇怪地回头说道：「这个石崖又不陡峭，寨子五六岁的孩子都爬得顺熘，若是换道路，要多绕好长的路，其他地方的石崖，可比这陡峭多了。」
说完，阿依小山拍了拍明霞的肩膀，就往石头上爬去。
明霞看着她的身影，咽了咽口水，深唿吸一口气，在石壁上找路。
这是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底色灰白，有着细碎的蓝色纹路，整整一大块镶嵌在山体上，明霞它倾斜的石壁表面倾斜的角度大约有五六十度。
从地上往上看，确实有些惊心动魄。
但明霞鼓起勇气，跟上阿依小山的步伐时，发现面前的山壁，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并没有那么惊险。
山壁粗糙，有许多踩脚的地方，倾斜角度不大，弯下腰手脚并用，站得还是比较稳，虽然她们处于完全无安全绳索攀岩的状态，但只要不分心，抓稳扶好，危险性并不大。
明霞小心翼翼走了二三十米，就看到阿依小山坐在石壁上，朝着她招手。
阿依小山健步如飞，早就在这等她许久。
明霞也不託大，继续手脚配合，挪动到阿依小山身边。
「这里竟然有个小水洼。」明霞惊讶地说道。
石壁表面并不是一片光滑，此处在石壁三分之一处，是一个延伸出来的小石台，石台中心凹陷进去，山涧的泉水沿着一条小小的凹槽，流进这个不足半米直径的小水槽里。
石头里的水质清澈，但并非死水，明霞坐下来，凑近低头看，水里有透明的小虾弓着身子，游来窜去。
若是二花在这里，怕是要马上动手捞了。
坐在山壁上，山风徐徐地吹，视野很宽，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明霞和阿依小山都没说话，就这么坐了好一会儿，才相视一笑，起来继续往前。
爬过了这块大石壁，之后的路途仿佛也变得轻松。
阿依小山预料地很准，在太阳升到头顶上的时候，她们终于走到阿畲族山寨的大门前。
作者有话说：
这周都在处理房子的事情，今天才腾出时间码字，明天还得去看房子，啊啊啊！
第73章 阿畲族的寨子
◎深居大山里，寨子也很独特。◎
在阿依小山所指的方向, 明霞其实并没有看到阿畲族人居住的房屋，只有一片遮天蔽日的树林，树林带 给明霞很熟悉的感觉。
她稍一回想, 脑子里立刻就出现了阿依小山在铁屋村旁边那片苦梨果林。
再细看旁边的高壮树木，可不就是放大版的苦梨树吗？
阿依小山那片苦梨林种植的时间短, 树形低矮，主干较细，树冠也小了许多，而面前的这片果树林子, 每一棵都是一人环抱不过来的大树, 站在树底下仰头, 稀只有稀少的阳光能透过树顶落到地面上。
与明霞印象中专业果树园不同, 阿畲族这里的梨树, 没有经过刻意修剪控制树形, 而是任其自然生长。梨树是高大的乔木, 不进行控制, 树高能达到十多米。
每一棵树，伫立在山岭上, 就像一位沉默的擎天战士，古朴的树干中透着苍凉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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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这里真正遮天蔽日的果树林子相比, 阿依小山的那片小林子，只能算是一把崭新崭新的遮阳伞。
「这是苦梨树吧？这都有多少年了？」作为一名景观设计师, 明霞站在远处凝视着这堪称宏伟的苦梨树林, 忍不住心潮澎湃, 出声询问站在身边的阿依小山。
「越往里走, 苦梨树的年龄越大。」从阿依小山的表情可以看出, 她很喜欢明霞提出的这个问题, 她牵起明霞的手，微微粗糙的手心干燥而温热，她们往林子深处走去。
「我的阿爸，我的阿爷，我阿爷的阿爸，我阿爷的阿爷，我的祖祖辈辈，每一年都在培育苦梨树苗，每一年都在种苦梨树，最老的苦梨树在寨子的中心，寨子里的老人说，那是棵苦梨树是千年前阿畲族的祖辈战乱迁徙到山里时，种下的第一批苦梨树，现在只剩下这一棵了。」
明霞刚想说普通的梨树寿命只有二三十年，少数能活百八十年，不可能活上千年。
但话没说出口，她又想起，此地已不是她熟悉的世界，苦梨树也不一定是她熟悉的梨树了。
阿依小山不知道身边明霞的心理变化，她继续说着自己族里的传说。
「那是我们寨子最老的一棵苦梨树，它年龄太大了，每年只能採摘到百余斤的苦梨果，但是，这些苦梨果的药效，比其他苦梨树都要好。这些苦梨果树制作的苦梨膏，是最珍贵的。」
明霞听着阿依小山的描述，跟着她的脚步，走过一条条地面树根盘曲嶙峋的小路。
阿畲族的寨子就在山中，但想找到它，可比普通山民的住处难多了。他们寨子外面，是一层一层的苦梨树，种植的位置让明霞有说不出的奇怪，还有大量喜阴灌木藤草分布在树林里。
阿依小山在铁屋村的苦梨树林尚小，走在树林中，已经是分不清东南西北，而这座更庞大的苦梨树林，越往深处走去，越觉得仿佛迷踪难觅，进入一个世界。
让明霞更觉得新奇的是，这片林子里，两棵苍劲的苦梨树树干之间，会有一扇木头和竹片修建而成的栅栏门，每一扇栅栏门都有四五米高，门上有小门。
阿依小山走到这些栅栏门前面时，就会从身侧的布兜子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铁片，对着小门摆弄两下，然后才打开小门，让她们走进去，又摆弄了几下，再关好门。
这样的木栅栏门并不止一个，越往里走，木栅栏上的木色越深沉，年岁也更就悠远。
明霞一边走一边数，直到穿过第七个这样的木栅栏门，她侧首看向旁边已成暗红的木栅栏门的木头柱子，那不知多少年月风吹雨打留下的温润色泽，衬着流畅如细雨般的木纹，是任何新鲜木料都无法媲美的沉淀。
穿过这扇木门之后，明霞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童音，从头顶上落下来。
「阿姑……」除了第一声叫唤听得出点儿意思，后面一连叽哩哇啦的语言。
明霞跟着阿依小山仰起头，往树上看去，高高的树枝上，几张稚嫩黝黑的小脸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明霞一脸懵逼地听着阿依小山欢快地仰头与树上的孩子们对话。
阿畲族的语言体系，与明霞所知的所有语言发音都不一样。他们的发音更高亢，起伏度更大，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唱歌一样节奏分明。
阿依小山说了几句之后，头顶的树枝一阵晃动，那几个孩子就像明霞以前在动物园看到的小猴子一样，一熘烟从树上爬了下来，腰上都繫着一个鼓鼓的小布包，乐呵呵冲着她们咧嘴笑。
「这是我们寨子里的咿呀崽们，还学不会说外面的话呢！」阿依小山伸手捋了捋个子最高的那个男孩，笑着向明霞介绍说道。
「你们好！」明霞只能用自己熟知的方式打招唿。
这些娃娃们年龄大约在八九岁上下，个头不高，皮肤黑得发亮，眼睛极为有神，他们身材精瘦，却很难让人感觉瘦弱，反而让人感觉精力十分充沛。
他们的衣着与明霞先前见过的阿畲族人款式十分相似，但却少了衣领腰带上的特色绣纹，只是普通的布料。
他们也听不懂明霞的话，大概是看到明霞友好的表情，忍不住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整整齐齐的小白牙露出来，衬着他们的肤色，白晃晃的。
阿依小山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在山中迴荡，这群野性未脱小崽子们，举起手里的长棍，「啊啦耶」一声欢唿，赤脚往一个方向跑去。
「我让他们回寨子通知人了，他们跑得快，我们走慢点。」阿依小山笑着对明霞解释道。
穿过最后一道木栅栏门往里走，周围的苦梨树越来越少，视野也越来越开阔。
「明霞，你看，那就是我们阿畲族的寨子。」阿依小山回到了娘家，她的声音欢快而愉悦，笑容也特别灿烂。
说是寨子，实际上是依靠着山坡修建的村落，她们的位置较高，能一览阿畲族寨子里高低起伏的房屋，沿着一条颤颤溪流顺势而建。
「吊脚楼？」曾经去少数民族寨子旅游过的明霞，瞪眼脱口而出。
在巴楚一代，吊脚楼是风格极强的建筑形式，尤其形成建筑群落之后，扑面而来的层次感和灵动性，都曾经给明霞的景观设计带来很重要的灵感。
所以，站在高处坡地上，明霞一眼就辨认出阿畲族房屋的建筑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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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阿依小山归心似箭，沿着回寨子的石头路，早就跑出老远，便没有听到明霞的话。
她跑了一段路，回头发现明霞没有跟上，立刻放开声音大声喊道：「明霞，快点过来，我带你找医婆，等太阳钻到山底下的时候，医婆就不见人了。」
听到她的催促，明霞也顾不得欣赏这原始少数民族村落的建筑之美，赶紧跟上她的脚步。
眼见村子在面前很近的位置，实际上走到村子里，却还需要一大段路。
这沿路上，明霞看到稍有空阔的地面，就被摆放着长方形的竹匾子，跟阿依小山晒苦梨的竹匾子一模一样，上面也摆放正在晾晒的苦梨果切片。
越靠近村子，碰到的阿畲族人越多。
阿畲族无论男女，都喜爱在衣服上绣出明艷绚丽的图案。他们的帽子，衣领，腰带，裤脚这些地方，都绣着大红大紫，或者黄绿鲜明的花草鸟兽图纹。
一个挑着扁担的阿爷，帽子上绣着黄橙橙的大牡丹，衣领上绣着两只五颜六色的小雀鸟，腰带上是繁复的红紫色花草纹路，花枝招展的模样，在阿畲族寨子里，其实一点也不显眼。
至于年轻一点的阿畲族人，那身上绣着的花纹更是多了，这些绣纹色彩搭配夸张醒目，很具有民族风情，让人看得眼前一亮。
与他们相比，倒是从铁屋村回来的阿依小山，那身在铁屋村很抢眼的衣服，都显得灰扑扑。更不用说明霞身上打了不知道多少补丁的粗布衫。
明霞看到那几个小野猴一样的阿畲族小男孩，顽皮地跳来蹦去，不时被路过的阿畲族人逗着玩，虽然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但却觉得这里的生活气氛挺好。
走进村寨，寨子里的路面是一层一层的石头路，进入了村子里，石头路两侧变成了垒起来的石头墙，石头墙层叠而上，绕过它们，就是阿畲族人居住的吊脚楼。
在明霞的眼中，设计独特的吊脚楼，和一片一片的石墙互相衬托，让这座专属于阿畲族的古村落，有着独属于它的别样风情。
医婆的住处，在小溪的另一头。
她们走过溪流上架着的木头桥樑，石阶的走向发生了变化，从往下变成了往上。
过了溪流之后，阿畲族的吊脚楼建筑的距离似乎宽了许多，而她们的目的地，阿畲族医婆的住处，在过了溪水那座矮山的最高处。
阿依小山朝明霞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下摆和袖子，才踩着吊脚楼的小木梯，走到大门前，敲了敲门，用阿畲族独特的语言喊着什么。
过了小半会儿，屋内传了几声有气无力的沙哑回答。
阿依小山拉住明霞的手，推开面前尚未锁紧的竹门，走进屋里。
「这是我们寨子的医婆，你想要说的事情，只能找医婆帮忙。」阿依小山说道。
屋内光线不太亮，但却不气闷，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有一扇大窗户，阳光和湿润的山风都从窗户吹进来，一位头上戴着好几个银饰的老太，穿着身上绣满了艷丽图案的阿畲族民族衣服，正盘腿坐在地上，听到阿依小山的话，眯着眼睛，把手里的一个东西塞进嘴里嚼了几下，才说道：
「要求什么呀？」老医婆的发音，比阿依小山还标准一点。
「想请医婆，能不能帮我问问看，附近阿畲族的寨子，有没有捡到一个小女娃。」明霞不遮不掩地说道。
第74章 泽丽寨
◎大山深处的安宁生活◎
在与阿依小山熟识的这段时间, 明霞也从她的口中，或多或少了解到一些阿畲族的风土习俗。
那些隐秘的东西不得而知，但基本的阿畲族概况, 还是了解许多。
其中有一点，就是在阿畲族中, 医婆的地位非常重要。
阿畲族的医婆不仅掌握着阿畲族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知识体系，还有一些普通族人无法探究的能力。
在阿畲族的所有寨子中，医婆的地位至少是与这个寨子的族长等同，甚至高于他。
而且, 阿畲族族长的话语权, 通常只局限于所管辖的寨子, 而医婆的影响范围, 则能普及到其他阿畲族的寨子, 以及非阿畲族的山民活动区域。
因为, 在这片大山中, 现代医疗机构尚未有能力普惠此地, 一旦有人发生疾病伤痛，只能求助阿畲族医婆的手段。
明霞面前这位老医婆, 年龄大概在六七十岁左右，一头银髮, 眼角已经有深深的鱼尾纹，但极为特殊的是她的眼睛。
老医婆的眼睛没有她这个年龄老者无法避免的混浊, 反而黑白分明, 眼瞳清澈, 没有半点血丝, 仿佛一位童稚幼儿, 干净的找不到半点阴霾。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 似乎整个人都会柔软起来。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明霞，也不多话，让明霞把自己丢失孩子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无论是说到明小丫的前婆婆将孩子丢弃野外，还是说到明霞在公安机关的帮助下找回一个孩子，老医婆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就连已经知道事情全部经过的阿依小山，再次听时，都会流露出愤怒或者高兴的情绪，而这位老婆婆连头上的银簪子都没有晃动。
等明霞将事情全部说完，静默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老医婆才从面前的盘子里，取了一个米黄色的小糰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悠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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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啊。」
明霞也不意外这个答案，她平视着老医婆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我知道在茫茫大山中，要找到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我也希望能竭尽所能找到孩子。这是我当娘的责任。」
老医婆不可置否地微微摇了摇头，眼皮轻轻地抬了抬，目光穿过打开的大窗户，看向环绕着寨子的苦梨树林，半响，才吧咂吧咂嘴巴，说道：「你知道，上一年，我们泽丽寨拾到多少个女娃娃，埋了多少小骨头？」
老医婆的话，依然是轻轻柔柔，不紧不慢，但话音落下，明霞却汗毛竖起，勐地打了一个寒颤。
「在靠你们那边，有一座山头，长着野茶油果子，和葛花。葛花每年都开得很美，红彤彤的一片，秋天的时候，那些油果子掉在地上，却没有一个阿畲族人会捡拾那些果子，你可知道原因？」
明霞不是呆傻，听着老医婆的话头，隐约有些猜测。
老医婆也不等待明霞的回答，平淡没有任何波澜的语调，更令人有一股毛骨悚然的不适感。
「我们阿畲族女娃娃少，不管是哪个寨子，看到路边丢下的女娃娃，都会捡回来养，碰到那些断了气的娃子，都会拾起来，送到那座山上埋了。」
明霞的喉咙难受得发紧，她紧紧抿着嘴，拳头无法控制的握紧，她无法直视这位老医婆的眼神，目光游离到窗子外面，带着几分茫然。
明霞不知道回答什么，老医婆反倒是笑了起来，她把嘴里的小零食咽了下去，语调略微高了一些，语速也快了一点，说道：「当娘的，护不好自家的崽子，就是错了，算是有心找回了，说不得也太迟了。」
在老医婆和明霞说话的时候，阿依小山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开口，她好几次都欲言又止，表情十分矛盾。
明霞也不辩解，点头应是。
「希望还能来得及改正这个错误。」
「来得及，来不及，可不听我们的。」老医婆嘆了一句，指了指窗外，转头对阿依小山说道：「十六妞妞带她去看看那几个小娃儿，辨一辨是不是她的娃。其他的寨子，老婆子也费费劲，帮你打听打听。」
阿依小山脸上扬起开心地笑容，朝着明霞使了个眼色。
明霞心头也微微松了口气，能得到老医婆的承诺，在这片大山中找到孩子的概率就大了许多。
「这是镇子上卖的雪片糕，您老人家尝一尝味道。」明霞取出竹篓子里一小袋食物，恭敬地递给面前的老人。
老医婆也没客气，好奇地看了雪片糕一眼，
离开老医婆的住处，明霞跟着阿依小山去找他们寨子的族长。
阿畲族在山外的人看来是统称，但在阿畲族在这片大山里，又根据不同的寨子，有着不同的区分。
比如，阿依小山居住的寨子，就名叫泽丽寨，是阿畲族里与外界联繫比较频繁的寨子。
而有一些寨子，因为所处的地理因素，完全就是与世隔绝的状态。明霞记得，阿依小山提到过，阿畲族有一个寨子名叫银白寨，整个寨子的人住在石壁上，要离开寨子，需要从高高的悬崖爬下来。
虽然都属于阿畲族，但他们之间的风俗习惯是不相同的。
阿畲族有成年礼的习惯，阿畲族成年礼在十六岁，除了基本的驱邪，净身，请神的仪式，每一个阿畲族寨子都有自己传统的成年礼习俗。
在泽丽寨，每一个少年少女成年的标志，就是他们会获得一套长辈赠予的阿畲族传统衣服，同时，将自己制作的苦梨膏和苦梨果脯回赠给长辈。
而阿依小山所说的银白寨，他们那边小孩成年的标志，就是无论男女，能从山崖石壁上爬下来。
离开银白寨的山崖，可不是明霞今天爬的那种角度不到五十度的平缓石头山坡，而是真正九十度，甚至倾斜超过九十度的山壁。
那样的寨子，只有依靠老医婆在阿畲族里的威信，才能与他们交流，从他们口中探听到消息。
尽管抱着希望，但是明霞跟阿依小山找到了那几位被阿畲族族人收养的小女娃，并确认她们不是明小丫的五闺女。
如果不是有阿依小山带路，并告诉收养她们的人家，是老医婆发话，明霞想要确认她们的身份并不容易。
那些被领养的小女娃，收养她们的阿畲族人，对明霞的到来保持着很高的警惕心，看明霞的眼神，克制地藏着敌意。
直到明霞确认那些孩子并非五丫头，他们才放松下来，笑容也变得真诚起来。
等他们办完这件事，夕阳已经通红通红，贴近山头，眼看就要坠落山后。
明霞在阿依小山的娘家借住了一宿，第二天早晨，才在阿依小山父母热情的邀请下，吃了早饭，返回铁屋村。
在明霞过去的认知中，少数民族的生活，尤其是像阿畲族这样居住在大山里的民族，生活条件往往比较艰苦，物资贫瘠，生活状态原始而简单。
但经过她与阿依小山族人不到一天的相处，实际情况出乎明霞的预料。与铁屋村的落魄和清贫相比较，泽丽寨的物质条件明显好多了。
看着她们身上颜色鲜艷的绣纹，张扬的头饰，肆无忌惮的笑容，反而比大山外面的村镇，更贴近明霞熟悉的世界。
在阿依小山的娘家，明霞看到了一整串烘得干干的野味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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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阿娘给明霞倒水的容器，居然是一个七成新的开水壶。
阿依小山家隔壁，一个穿着艷丽阿畲族服饰的大娘，端着一个牡丹花的搪瓷脸盆，笑眯眯跟阿依小山聊天。
这些物件，在铁屋村村民的家中，明霞没见过几样。
其实不难理解。
明霞一路走来，看得分明，阿畲族现有的田地，比铁屋村附近的山田更为贫瘠，地势更加险峻，更难以开荒为田。
但阿畲族寨子里的生活状态，却明显比铁屋村村民，甚至是白山镇里生活的人，优越几分。
不用怀疑，这围绕着泽丽寨种植的苦梨树，就是阿畲族的经济命脉。
明霞自己使用过苦梨膏，她切身体会苦梨膏的药效。
阿依小山送给她的苦梨膏，明霞也就吃了半罐，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唿吸起来虚弱如筛子一样的肺，如今糟糕症状全无，在配合摄入更多的食物补充营养，她的身体状况有了极大的改善。
以明霞的经济眼光来看，阿畲族在镇供销站里出售的苦梨膏，价值应该远超过它的售价。
如果在市场经济的时代，苦梨膏的药物疗效只要被更多的人认识，它的价格就会顷刻间直线飞涨。
阿依小山的父母待人热情，尤其是她的母亲，个头矮矮的，但一头乌压压的头髮，整整齐齐地盘在头上，穿着一身绣着火凤凰的阿畲族衣服，里里外外忙碌着。她的皮肤是麦色的，皱纹不深，几乎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灿烂的笑容，似乎虽然不太能说铁屋村的方言，但总是乐于与明霞交流。
她是明霞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接触到这个年龄的女性中，最具有生命力。
阿依小山和明霞离开时，她的母亲也拎着一柄黑铁镰刀，背上竹篓，送她们走了两座山头。
「姨，寨子里可缺些什么？我有时候有去镇子上，可以帮你们带。」明霞在与这位阿畲族的阿姨分别时，特意问了一句。
在那个孩子没有找到之前，明霞应该还会来泽丽寨打听消息。几乎没有外人打扰的阿畲族寨子，在明霞看来，是很适合交易的对象。
阿依小山的母亲看了看女儿，发现女儿笑着点头之后，脸上的笑容更深，她低头指了指自己肩头那只火凤凰鲜艷的火冠，用阿畲族话夹杂着铁屋村方言，对明霞说了一通。
在阿依小山的帮助下，明霞大概明白了她母亲的意思。
阿畲族寨子里缺的东西，明霞还真没想到。
他们缺彩色的绣线。
第75章 那永远也走不完的山路
◎在大山里，你永远也看不到山路的尽头。◎
阿依小山与明霞在路上, 就聊起了阿畲族的绣线。
从明霞的角度来看，阿畲族的传统服饰，五颜六色, 非常绚丽，就像阿依小山母亲身上那只周身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凤凰, 无论是细节还是整体的设计，都堪称艺术品。
阿畲族的刺绣图案，虽然不如明霞熟悉的江南地区绣品的精细逼真，但图案色彩大胆, 稍显夸张的造型, 别有一番淳朴热情的美感。
不过, 听完阿依小山的细说, 明霞也就知道了阿畲族缺少绣线的原因。
「你在寨子里发现了吗, 上了年纪的人, 衣服上的花纹, 比我们年轻人更鲜艷漂亮。」阿依小山一边走, 一边无聊地揪着道路旁边的草叶，不太高兴的说道。
明霞一听, 就恍然大悟，猜测到原因。
「现在在外面买不到色彩鲜亮的绣线了？」
「可不是, 我们寨子里能自己染的颜色，只有红, 紫和蓝。」阿依小山嘆了一口气说道, 「以前镇子上有人家, 专门帮我们泽丽寨在山外採购绣线, 后来他说不能干这事儿了, 我们只能找供销站那儿换, 不过那边颜色太少了，所以咱们寨子里年轻人的衣服，反倒是不如老人的好看。」
「镇子上没有，可以去县城里问问，或者去更大的城市，虽然不太常见，但二三十种颜色，还是找得到的。」明霞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
阿依小山勐摇头，说道：「那可不容易，咱们寨子里镇上那么远，都要走大半天的路，再远我们就没去过了。太远了。」
阿依小山的声音依然爽朗欢快，但明霞从她的情绪里，听出对更远世界的畏惧和排斥。
「阿依小山，你看这样如何？我以后会去更远的城市看一看，如果你们族人需要，我帮忙把你们需要的绣线买来，你们到时候到时候拿粮食或者苦梨膏跟我换。」明霞原本想说交易，但马上想到如今的环境，这种行为很容易被误解成投机倒把，所以马上换了一种说法。
「你要去更远的地方？」阿依小山惊讶地停下脚步，忍不住重复问了一句。
「山里的世界很小，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肯定会有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对明霞来说，阿依小山这个年龄就算当了母亲，也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阿依小山不太贊同的摇摇头，说道：「你别去外面，太远了，很危险的。」
「为什么你会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呢？」明霞看着阿依小山依然充满青春的背影，奇怪的问道。
「医婆说的呀，」阿依小山理所当然地说道，「医婆说外面太乱了，寨子里的人都不能跑太远。」
以医婆的年龄来说，这种说法也确实没有错。
前几十年这个国家战乱频繁，一个人口众多的城市，真不如一个缩在山林深处的小寨子平静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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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早已习惯的城市繁荣的明霞知道，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山村土寨的安宁和平静，是留不住年轻人的。
外界世界何其精彩，外面的田地多么广阔，就算只是那片天空下的小小蝼蚁，也比这大山里年復一年，一代又一代没有变化的生活，更能勾起年轻人的嚮往。
明霞自然无法跟阿依小山解释太多。
某些观念的鸿沟，并非语言能够填平。
阿依小山见明霞没有回答，便也没有再追问。
似乎为了让明霞更安心，阿依小山谈起了他们泽丽寨平日里与其他阿畲族山寨如何接触，除了阿畲族本族人，那些零散居住在山里的山民和猎户，也会与他们寨子互通有无。
在这片许多外人以为人迹罕至，原始荒凉的大山中，有着属于他们的规矩和法则。
明霞把这些内容都细细地记在心中，暗想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
山路难行，饶是她们清晨早起出发，返回的路下坡更多，险路更耽误时间。在路上，明霞还折腾了一件阿依小山看不懂的事情。
这一路上，她只要有看到阿依小山昨天给她採摘的浆浆津果实，都成串成串的摘下来，放进背篓里。
浆浆津果实涩味很重，吃一两个有回甘解渴，但若是吃多了，从牙齿到舌头都要麻掉，所以山上的浆浆津果实，也没有多少贪嘴的人会採摘品尝。
阿依小山看不明白，奇怪地问明霞：「这果实就算晒干了，味道也不会淡，涩味会更重，你摘那么多干啥？」
「等几天你就知道了，反正也是没花成本的东西，动手试一试也没坏处。」
阿依小山一听，也没再劝，反而一路上，帮明霞一起摘浆浆津果实。
大竹篓里，装了大半篓，明霞实在觉得太沉了，才放弃摘果实。
等她们回到铁屋村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
明霞还没来得及往与阿依小山分开，就在村口的位置被人拦住了。
领头的就是昨日早上第一个找她做竹窗的大彪娘。
她给阿依小山他们安装的竹窗确实通风好用，比木头窗户通透轻盈，美观漂亮，于是村子里有几户家境尚可的人家，都想让明霞帮忙给安个竹窗，让自己的房间也舒适亮堂点。
当然，能堂堂正正找上门来的人，都是心里有点，也不占便宜，直接说好，竹窗也不能白拿，他们会用工分和粮食来进行交换。
明霞也没有完全拒绝。
她直接告诉他们，目前她手上的材料，只能再安装一个可灵活开启闭合的竹窗，下一个要等她去镇子上看看，托人买的材料有没有到了，才能确定。
当然，如果他们不愿意等待的话，明霞是可以帮忙制作那种不需要开合的竹窗。
找明霞做竹窗的村人，都是抱着希望改善房间光线和通风条件的，相比起某些只要能遮风挡雨，破屋烂房也能住的人，他们对生活品质都是有一定要求的。
明霞从明小丫的记忆里找到对面前几人的印象，发现他们几乎都是将房前屋后收拾整理井井有条，勤于打扫猪圈鸡窝，自留地也一片欣欣向荣的人家。
这样性格的人，有了游香美他们更好的开合竹窗，怎么会愿意选择次一等的封闭式竹窗呢！
所以，明霞提出的这个方案，没有人同意。
他们都宁可排队等候，也要订做那种能将光亮放进屋子里的窗户。
明霞倒是不用操心，小村落里的人随便攀扯几句，都是亲戚关系，只要通情达理，一般是不会为这种事情闹起来。
不等明霞多说，他们已经分清楚了先后顺序。
总共有四户人家马上想做竹窗，他们原本想按照解放前的老规矩，直接给明霞一袋粮食，作为定金。
只不过，明霞没要他们给她的粮食。
虽然她的劳动不是无偿的，但她口风很严，从来不提买卖交易这样的字眼，他们让她做竹窗，用词也是帮忙，而他们给她的粮食，则是送给明霞家四个丫头。
粮食，对目前养着四个小孩的明霞来说，那是再怎么也不嫌多。
孩子会长大，饭量还会不断增加，在家里多囤一点粮食，总是没错。
而且，用粮食交易是最安全的状态。
就算有村外的风波影响，明霞因此遭受攻击，也很容易换一种说法，规避风险。
明霞一人带着四个孩子，就算拼了老命赚工分，也无法换到足够粮食养活一家五口人。大家一个村子里，说来说去都是亲戚，都有情分，总不能眼睁睁得看着她们饿死，大家看在同一个村子的份上，发扬精神，给她一家母女五人援助点粮食，怎么说都不犯法。
至于竹窗，当然是明霞感谢他们的帮助，主动帮忙制作安装的。
这里不是政府还掌控不到的泽丽寨，明霞前阵子还听老会计明发云说，镇子上去年就通知，年底的时候，可能会有城市的知识青年被安排到他们村子。
所以，明霞在铁屋村的行动尽量要安排的妥当，不要犯任何错误。
告别村人，明霞背着竹篓，快步往自家赶去。
多山的地区，爬山已经是常态了。
明霞这一天功夫，大部分都耗在山路上了。
如果她现在有手机，计算运动步数的软体上，绝对能占据第一，步数在四万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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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区很多人年纪大了之后，关节疼得厉害，甚至无法下地走路，因为他们从小到大，爬山的时间，远远超出了膝盖所能承受的运动量，膝关节软骨磨损比较严重。
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她才明白，为什么走出大山，对某些人来说是改变命运一辈子的事情。
在这里，一座又一座连绵不绝的山岭，就像泽丽寨苦梨树林里的那些木栅栏门一样，让外面的人进不来，也封住了里面人的视野和思想。
面前的路，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仿佛永远也走不完，仿佛一直到死亡，也走不到终点和尽头。
这里的人们，像一颗陀螺，一生之中，大半时光，都磨损在山路上了。
「大花，二花，三花，花花……」
明霞站在一块突出的大石崖上，对着外面鼓足劲喊道，喊了大约十几声，一阵隐隐约约的回应从上方传来。
声音不大，嫩嫩的童音，但中气十足，带着股劲。
「娘——」
第76章 挑选绣线
◎挑选商品的原则：实惠和低廉。◎
这次回家, 大约是因为四丫头花花的年龄还小，几个闺女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一起跑下来大老远迎接她。
只有二花一个人, 抱着一个大竹筒，像一只矫健的山鹿, 朝她飞奔而来。
小丫头毫无保留的笑容，就像一朵山上绽放的小野菊，生机勃勃。
「慢点慢点，」明霞看见二花从一个比较高的大斜坡上方, 往下跑, 速度都不见慢, 横冲下来, 顿时惊得脸色一变, 大喊提醒说道, 「二花, 你慢点,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记住，安全第一。」
「娘, 娘！」二花欢快地叫唤着，也不喘气, 常年在户外活动的小黑脸上, 有几分好看的红润, 她飞速将手里的竹筒递给明霞, 催促般说道, 「你可回来了, 快快喝点水！」
这闺女贴心起来，真会把人心烫得暖暖的。
明霞接过竹筒，在二花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捧起竹筒「骨碌骨碌」将竹筒里的喝掉大半。
她真的渴了。
每次出门带着笨重蓄水竹筒的时候，节省着喝着不多的水时，她都会无比地怀念在现代社会被抨击污染环境的塑料罐。
塑料罐轻盈，密封性又好，对人们的日常生活来说，是很实用的材料。
如果她现在手上有塑料罐，哪怕是最便宜的那种，她日常出行喝水就没那么麻烦了。
「谢谢二花给我送水。」明霞摸了摸二花的脑袋，欣慰地说道。
「娘，大姐每顿饭都给你留着一口，生怕你回来没饭吃，你肚子饿了吗？我去抓点胖灯虫给你配饭。」二花牵着明霞的手，小嘴里嘀嘀咕咕全是话。明霞昨晚没回家，家中虽然有小姐妹相伴，但她总觉得家里空落落，好像少了主心骨一样。
所以，当听到娘隐隐约约的唤声传来，二花立马抱起窗台上放凉的开水，一马当先抢着给明霞送水来了。
明霞和二花走回院子里时，大花正坐在石块上，腰板端正，处理手里的竹篾。
三花手里抓着几个酸唧唧的山果子，啃得衣服上都是口水，而年龄最小的花花，脸上没什么表情，坐在屋子门前，手里抓着一根细细的木棍子，在地板上不知写写画画什么。
「娘……」大花欢快地喊了一声。
「奴奴奴……」三花被酸皱了小脸，依然不屈不挠地啃着山果，嘴里含含煳煳地喊着。
花花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明霞，又低下头。
无论孩子的态度是什么样，明霞习惯性地一视同仁，一个一个跟她们打招唿。
「大花，你别老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干活，要不然以后腰疼背疼脖子疼。」
「三花，你真厉害，这么酸的果子吃着牙牙会难受吗？」
「花花，你在……」
明霞将沉重的竹背篓放在屋檐下的时候，撇到花花在地上画的内容，微微一愣。
大，人，口，天，多，少……
明霞非常肯定自己没有给她们教过这么多的汉字。
她虽然经常给孩子们讲故事，说道理，但写在纸面上的东西却极少。
具体涉及到文字的写法，更是从来没有提到过。
在她看来，口语上的教学，出了她口，入了孩子们的耳朵，风过无痕，他人也找不到证据。
就算小姐妹们不慎对外人说漏嘴，这无凭无据的事情，想要反驳也容易得多，还能解释成小娃儿去玩，不知从哪儿听来的。
但换成实实在在的汉字，那也就不太好遮掩了。
毕竟，在铁屋村，能识字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完。
「花花，你可认得这些字？」明霞在花花身边蹲下，伸出食指，指着一个略显模煳的「大」字，认真地询问花花小朋友。
大花、二花和三花瞪得好奇的眼睛，竖起小耳朵，听明霞与这位刚刚回来的妹妹说话。
花花瞥了一眼明霞，嘴里吐出一个字。
「大。」
这位姐妹中年龄最小的丫头，瘦地微微凹陷的脸颊上，有着不属于她年龄的成熟色彩。她回答完明霞的问题之后，伸出手，指着其他的汉字一个一个读过去。
「天，人，多，少……」
明霞猜测，她对汉字的认识，大概来源于养父母的家庭。
那里毕竟靠近县城，或许是家中某人，或许是邻里街坊，在学字认字的过程中，被她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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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么说，花花在这个年龄，就能进行汉字启蒙，说明她的天赋确实很高。
明霞犹豫了一下，思考片刻，然后笑着摸了摸花花的脑袋，又把大花三位小姐妹拉过来，看着她们的眼睛，认真地承诺说道：「学写字是很好的，娘告诉你们，我们一家人无论是谁，以后都要好好认字，才能学习更多的知识，现在在铁屋村没有条件，但是以后有机会，你们都要上学读书的。」
四个孩子年龄不一，但对明霞的话，反应各有不同。
大花看了一眼底下的三个妹妹，还有散落在地上的竹篾，目光游移。
二花心不在焉，明霞说的话也没放在心里，心里还惦记着不远处一处老树丛里，有许多胖灯虫的虫卵还没来得及弄回来。
三花望着她娘，咧嘴傻憨憨地笑着，也不知道明霞说得什么意思，但就是特别卖力的笑着捧场。
唯有花花，抿着嘴巴，用特别专注地眼神回视着明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在确认明霞说得是不是实话。
明霞觉得跟孩子们相处，确实是十分奇妙的体验。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鲜明性格，四个小姑娘的世界，每一个都很有趣。
「好了， 」明霞站起来，有些事情她自己在心里盘算，也没有必要一五一十告诉孩子，「大花，刚才在村子里，有好几户人家向我们订竹窗，你先试试竹窗户的格子，等我手头上的事情忙完，再教你怎么做其他地方。」
大花听完明霞的话，双眸发亮，几乎一跃而起，欢快地应了一声，几乎是跳着朝编竹篾的石头小凳子上跑去。
比起明霞刚才说让她们去学校时，大花非常诚实地反映了她的热情。
不要指望着一个衣食尚且无法安稳的孩子，对更高层面的追求，有超越自身思维的热情。
在明霞目前所看到的孩子中，像花花这样的孩子是极为少数的。
大部分的孩子，日常的最大追求，不过是能吃上一口饱饭，穿上一件补丁少点儿的衣服。
学习认字，学习知识，进入学堂，这些概念对大花来说，是茫然而且遥远的。
但是跟着娘学习编织竹篾，在大花看来，是一项能让自己吃得上饭的手艺。
就算大花年龄不大，但是她已经能清楚地分辨出那一项更适合自己生存。
坐在石头上，大花熟练地捏起两根细竹篾，还没有发育长大的小手，灵活地将已经削好的竹篾并排摆放。
这种活不能，但重在心细，重在专注，还需要忍耐枯燥和无趣。
大花在这个也就是刚刚上小学的年龄，能端端正正坐在石头上一整天时间，连续数日不曾间断，这份意志力，连明霞也看得佩服。
明霞进入房间，将竹背篓放下，在竹床上躺下，闭上眼睛，缓解走了一天山路的疲惫，与此同时，她进入了存在于意识中的虚拟购物系统。
在习惯了虚拟购物系统的使用之后，仔细研究，它的内容本质上与明霞熟悉的商业购物网站是没有差异的。
明霞觉得，如果从科学的角度去解释它的存在。大概要涉及到大脑的生物问题，而如何将物品传送到她目前所处的空间和年代的话，大概又是空间和时间的物理问题。
反正，无论是哪个问题，都不是明霞这个曾经的中产阶级能够研究透彻。
她的精力和时间，从现实的角度考虑，是不会放在虚拟购物系统是怎样一种存在上，她更关注的重点是，如何用更少的金钱，买到利益最大化的商品。
打个比方，此刻的她，就像在一片汪洋大海中，用一柄小小细细的竹竿，去垂钓合适的鱼儿。
咬钩的鱼儿不能太大，竹竿支撑不住鱼的重量。
钓上来的鱼也不能太小，要不然还不够她昂贵鱼饵的本钱。
明霞现在在选择绣线。
跟上辈子的淘宝一样，每一种商品，都能在购物系统里找到价格品质高低不等的连结。
按照泽丽寨的路途，在没有找到明小丫的五女儿之前，她打算最少每个月花一到两天的功夫，来回泽丽寨和铁屋村之间，既是探听消息，也是进行商品交易，给她们一家子的生活，提供一些补贴。
从她这次去泽丽寨打听来的信息，泽丽寨虽然地理环境偏僻，地势比铁屋村更为险峻，但因为有自己传统的特产，寨子里阿畲族族人的生活不至于太穷困，食物能够满足需求，而他们对自己传统服饰的追求，也远比外面乡镇里的人们更为强烈。
明霞将虚拟购物平台上，所有与刺绣有关的关键词全部找出来。
她并没有将注意力单一放在绣线上，而是只要与手工刺绣，手工绣线加工的关键词，都一条一条细心地捋过去，力图找到更多的机会。
色彩斑斓的线条，摆放在一起，拼成不同样式的彩虹色图案，看起来非常绚丽动人。
世界上的刺绣种类很多，就算在中国，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不同地域的文化和特殊的物产，也演化出不同的刺绣工艺。
价格比较高的绣线，是苏绣蜀绣等精工刺绣需要的桑蚕丝绣线。纤细的桑蚕丝绣线色彩丰富，还有一层天然的光泽，是高端刺绣必不可少的绣线。
但明霞仔细观察过阿畲族的刺绣工艺，与浑然天成，细到极致的苏绣不同，阿畲族的传统刺绣，使用的绣线比苏绣蜀绣粗多了，从色泽上来看，更像是普通的彩色棉质绣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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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粗细来看，泽丽寨使用的绣线，更接近欧式刺绣使用的彩线。比市面上常见的十字绣绣线更细，更紧实一些。
当然，比起昂贵的桑蚕丝绣线，棉质绣线的价格更亲民。
棉质绣线中，也分为进口和国产两种。
明霞翻找了大半天，最后将注意力放在一款金星牌的国产绣花线上。
它的价格只有进口绣线的三分之一，各种色系的色彩渐变都很齐全。
绣花线以支为单位，一支绣花线长度是43.9米，而目前明霞能找到的价格，每支绣花线的价格是六毛钱，超过十支就能包邮。
这家店铺里，不仅有普通色系的棉质绣花线，还有稍微贵一点的段染渐变色绣花线，更贵一些的金属色绣花线。
明霞目前存款不足，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劳动赚取工分，获得劳动值，才买得起这里的绣花线。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挑选颜色，先放入购物车中，等待凑够钱，将它们买下来。
泽丽寨目前所用的绣花线，大部分是自己在山上採集来的染色植物，通过传统方式染色而成。剩下的颜色，就是寨子阿畲族族人下山出售苦梨膏时，在镇子的供销社换到的几种缝纫彩线。
明霞在挑选绣花线时，尽量选择色彩明艷限量的颜色。
明黄色，嫩绿色，桃红色……
这些颜色在泽丽寨最是罕见。
明霞也与阿依小山聊过，从她的口吻中，能明显地感觉到，阿依小山发自本能地喜爱在自己的服装上，绣上那些鲜明亮眼的图案。
她的这种心理，普遍存在于阿畲族族人中，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如此。
选好了绣线，明霞睁开眼睛，强撑起身子。
长时间的山路行走，让肌肉腿部肌肉处于紧绷的状态。略微休息，肌肉放松之后，明霞只觉得浑身发软，骨头像散架一样，一动都不想动。
但是，随心所欲给自己赖床的时光，只能说遥遥无期。
单身的幸福时光，真是不养孩子不知道。
——
——
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裕，时间从来不曾改变，吃着红薯和胖虫是一顿餐，吃着山珍海味也是一顿餐。
唯一能够帮助自己从无情时间里抢回时间的，在明霞看来，只有金钱和科技。
经歷了上辈子的便捷交通，快速高效的厨房用具，再深陷在石头为灶，草木为柴的时代里，才会深刻而强烈的感受到，那些层出不穷的发明和创新，为那个世界生活的人们，节省了多少时间。
即便内心充满了不甘愿，明霞也依然要将自己有限的时间，花费在漫长的山路，日復一日的机械劳作中，唯有从虚拟购物系统里换到的知识和种子，给她带来一点点希望的曙光。
今天的集体劳作，是挑水上梯田，浇灌一片片的种植田。
据村子里经验丰富的老人说，这段时间，雨水过少，田地里的庄稼正是长势最好的时候，缺少雨水，会让收成减少。
铁屋村附近山林里的梯田，拥有灌溉水渠的田地不多，只有靠近村子旁的山头，是铁屋村人世世代代修建出来的。
随着铁屋村人口的增加，更远处的山林也被开荒利用，而那些山林灌溉水源较远，如果不人工浇灌，那一大片的田地，任其听天由命，收成就难以保证。
一个宽扁担，两头木水桶，晃晃悠悠踩着山路，走到田地旁，再用竹筒小心地打一勺一勺的水，浇灌在植物的根茎部。
担着两桶水上山很慢，稍不留神，还会溅出水花落在山路上。
但浇水的速度很快，一小块山田尚未浇透，木桶就已经成空。
在明霞上茶山採茶的时候，觉得採茶好累，数个小时採摘不过一篓子的茶叶，却弄得腰酸背痛，肌肉僵硬。
在明霞下地除草的时候，她便觉得採茶的活儿轻松多了，只要不要蹲在地上，双脚发麻，手指被锋利的草叶刮破皮肤。
但等挑水上山的活计到来的时候，已经被锤鍊过的明霞才发现，面前那些农活，也只能算是开胃小菜。
挑水这项工作，每一个动作，都在挑战她的极限。
它需要足够的力气，还需要使用扁担的技巧，要忍耐肩膀的疼痛，甚至是破皮的苦楚，同时，她还不能使用往常的分心大发，逃避身体上折磨，因为如果没有全神贯注保持好前后水桶的晃动，也许走到田间地头，水桶里全部成空。
每当这时候，明霞一边咬牙切齿撑住，一边忍不住想起那虚拟购物系统里，琳琅满目的商品。
引水的水管，轻薄的塑料桶，能够在山地自由行动的三轮小推车……
但凡有一个她能买得起，她真被这项折磨人的工作给逼得直接下单了。
可惜，最便宜的水管，也要几块钱一米。而廉价的小水桶不顶事，容积足够的大水桶，也不是她能够负担得了，更不要上百元的小推车了。
明霞忍耐着肩头火辣辣的疼痛，一步一步往自己承包的梯田走去。她力气不大，两个木桶担着已经觉得沉甸甸的，水也加不了多少，只能装个六成满。
为了今年全家人的口粮，集体的出工，明霞不能拒绝。
会计明发云虽然算是他老叔，其他的事情或许会关照一点，但在出工干活这块，尤其是关系到口粮的农活，明发云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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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脏活累活，明发云把关越严格。大约因为他知道，在这种集体劳动的工作模式下，如果他一旦松口，应接不暇的懈怠和误工会接二连三出现，最终影响到田地的产出。
村子里立下的规矩明明白白，想要明年的口粮安安稳稳到自己手里，任何人，任何一家都不许出现出工不出力的情况。
反倒是像採茶这样的轻省农活，在管理上才会宽松一点。
明发云的分配也公平。
每个人划拨几片山田，只要将自己负责的山田收拾妥当了，便算是完成集体工分任务。
力气大，走路速度快的人，提前把自己负责的山田的活完工，剩下的时间如何安排，明发云是不管的。
而像明霞这样力气小，速度慢，能力不足的妇人，要完成同样的任务，就需要用时间慢慢耗。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挑水灌溉在虚拟购物系统中，获得的工分，是採茶的两倍。
担水灌溉田地这项工作，因为今年天公不作美，整整持续了一个月的事情。
三天一次，每次持续一整天。
直到六月底，电闪雷鸣，一阵瓢泼大雨下来，村子里的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明霞先前好不容易因为吃胖灯虫和地瓜米养起来，略显丰润的脸颊，又整个凹陷进去。
第77章 浆浆津果干
◎孩子们的努力，会有意外的惊喜。◎
已经懂事的大花和二花, 看着她们娘越来越憔悴的神色，心里的担心，全都写在小脸上。
最开始的时候, 明霞每次担水劳动回来，已经是什么都顾不上, 头脑一片空白，直接往竹床上一躺，昏沉沉地睡过去。
大花年纪不大，却能撑得住事。
她知道明霞极累, 但不能不吃东西。
她便挑了二花养的最肥的胖灯虫, 最嫩的野菜叶碾得碎碎, 在地瓜米里熬煮, 向二伯奶奶借了一把断了柄的陶瓷勺子, 让二花抬着明霞的头, 把粥给明霞一口一口餵进去。
明霞累得指头尖都动不了, 身体的筋脉骨头好像都被冻住了, 但当陶瓷勺子撬开她的嘴，有着胖灯虫香味的地瓜粥滑进她的嘴里时, 明霞还是本能地进行着吞咽的动作。
最开始的时候，明霞出完工第二天, 运动过量产生的乳酸，就像无数根细针, 一刻也不停地扎着她的手臂、肩膀和腰部, 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一天劳作, 要硬生生躺上两天才会略有好转。
等大半个月过去, 出工五六次之后, 明霞虽然整个人显得更削瘦, 但不得不说，她的潜力被压榨出来，身体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劳作之后，无论是力气还是耐力，都有了很大的改进。
至少，每次挑完水回来，她还能勉强笑着，跟孩子们说上几句话。
明霞苦苦在劳作的深渊里熬着的时候，而整个家庭的琐屑家务，三餐烹调，被越来越懂事的大花和二花接手，承担了大量的工作。
除了照看三花和花花，大花其余的时间都放在编织竹篾上，明霞教她的基础编织法，被她翻来覆去地练习，粗糙的小手皮肤上，竹篾划过的伤痕累累，旧伤未平，又添新伤。
初期那些手工不好的竹编片，大花将它们做成餵养胖灯虫的竹匾，而后面编得越来越好的竹编片，她就在房间里收藏好。
这些可以作为竹窗的粗版。
这些竹编竹窗片，只要明霞腾出手来，将它们整修加工，配上零部件，就是非常很实用的竹编窗户了。
二花所做的事情，也不弱于她们的大姐。
她几乎搜颳了山里所有能找到的胖灯虫虫卵和成虫。
她们所住的两个房间的地板上，都摆放着餵养胖灯虫的竹匾。
三花和花花年龄很小，走路还不太稳当，但她们也没有闲着。
三花能爬得动山路，就跟着二花漫山遍野地摘叶子，餵养胖灯虫。
花花不爱说话，但是她学习能力很快，她会翻出姐姐们採摘来的嫩叶，一叶一叶铺好，风干表面的露水，然后撕成小片，抖落在餵养胖灯虫的竹匾里。
花花的话依然很少，她的个性并没有因为与母亲和姐姐们越来越熟悉而发生改变，无论做什么事情，她小小薄薄的嘴唇总是紧紧地抿着，表情冷淡，几乎没有剧烈的喜怒变化。
三花明明比她的年龄大，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两姐妹的关系，反倒像是掉了个个，只要在家的时候，三花总是乐呵呵的跟在四妹子后面，一脸天真无知，花花干啥，她也跟着干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被人引用过无数次的话，白纸页面上轻飘飘的几个字，扎实渗透着生活的艰难和心酸，跟着明霞生活的四位小姐妹，就像一只只求生的小兽，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爆发出来，在母亲最难熬的岁月里，一起用稚嫩的小手，共同撑起她们家的天空。
除了她们各自的分工，还有一些活计，她们会抽空共同完成。
比如说做饭，捡柴，摘野菜等等，这段时间，她们共同完成的事情，还多了一样，那就是晾晒明霞那日在山上採摘来的浆浆津果实。
浆浆津果实虽然肉质清脆，咀嚼后有回甘，尤其是喉咙不舒服的时候，能起到明显的缓解作用。但刚刚入口时，果实的酸涩味道非常明显，足以让大部分人对其失去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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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如今物资紧缺，普通人家生娃做月子，弄点红糖都不容易，更何况把糖类放在处理这样酸涩的野果上？
家里囤着的那点儿白红糖，哪家哪户不是留着招待客人，或者生病补充营养。
明霞把浆浆津果实採摘回来第二天，就将它们放沸水里捞过，去掉一部分的苦涩味道，然后在虚拟购物平台上，买了一份人工糖精。
人工糖精一份五小包，每包三克，一共两块五角钱。
人工甜味剂糖精钠很早就应用在各类食品中作为添加剂使用，它的甜度是白糖的五百克，果脯蜜饯，腌制蔬菜，面包糕点饮料，爆米花饼干，许许多多的食物中，都有添加人工甜味剂。
在未来几十年之后，人工添加剂的名声显得不太好听，跟它们沾上边，总会让人嫌弃，比天然食物低了一等。
但实际上，少量的甜味剂摄入，并不会对人们身体造成影响。
明霞记得，在以后糖油泛滥的年代，一部分甜味剂，取代白糖，蔗糖，果糖，成为肥胖人群的代餐糖类。
所以，明霞如今用分量不多的甜味剂腌制浆浆津果实，能去除浆浆津果实里的酸涩味道，并不会对食用者有危害。
明霞从阿依小山那儿借来了一个大木桶，开始了处理浆浆津果实的过程。
为了更好的入味，更彻底去除浆浆津果实里的酸涩味道，明霞採用多晒多腌制的方法。
刚刚过水的浆浆津果实，全部铺在打扫干净的大岩石上晾晒，风干之后，再加入少量清水，用甜味剂和盐巴腌制入味，再风干晾晒，再腌制入味。
因为集体出工浇水，明霞只来得及完成第一天的腌制晾晒，其余的工作，都是大花四个小姐妹合力共同完成。
对农作物来说，久旱无雨的糟糕天气，但却非常适合制作浆浆津果实。
天一直不下雨的时候，明霞天不亮揣上一包地瓜干下山，那时大花她们尚未将浆浆津拿出去晾晒。晚上拖着沉重步伐爬上山的时候，身上披着月辉星光，在外面晒了一天的浆浆津果脯也早就被大花姐妹们收进屋子里。
这种明霞在上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果实，到底能制作出什么样的果脯，明霞心里也没数。
她之所以尝试，是根据上一辈子的经验，很多用来制作果脯蜜饯，新鲜果实味道都偏苦涩或者酸涩，果实水分较少，糖分少，肉质厚实，比如青梅，橄榄，油甘，青李等。
这样的果实加工处理而成的果脯耐储存，口感更耐咀嚼。
从她的判断观察来看，浆浆津果实从各方面的条件来看，都是非常适合制作果干果脯。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干旱天气被一阵瓢泼大雨终结，所有人才心头松快，苦了许久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
淅淅沥沥不断的雨滴里，集体大队给所有村民放了两天假，明霞终于可以不用天不亮赶着下山出工。
她一口气睡到自然醒，才伸了一个懒腰，揉着发酸的肩膀，慢慢起床。
大约是听到她屋子里的动静，大花细细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娘，你起来了？」
「是呀，我起来了。」明霞笑着应了一句。
睡眠是恢復精气神的良方，经过一个晚上的沉睡，明霞说话的底气都踏实了。
明霞起床也不用换衣服，拍了拍衣袖和裤腿，捋了捋头髮，就开门走出去。在布料缺乏的山村，压根也没有睡衣这个概念。
打开房门，一股地瓜米煳香味飘过来，明霞看到大花站在门口，手里还抓着几个她们平日使用的竹筒。
明霞顺手接过大花手里的东西，说道：「你们已经把早饭煮了？这几天不用出工，娘来煮饭吧！」
「娘，」二花怀里搂着一把树叶，看着明霞笑嘻嘻地喊道，「娘，你快坐下，我们给你尝一尝好东西。」
不等明霞回答，二花边说边将怀里的树叶放在一旁，小身子一熘烟窜进自己屋子里。
小孩子真是每时每刻都精力充沛的奇妙生物。
明霞心中感慨。
当她正准备拿起搅拌黑陶土盆子里面的地瓜煳煳时，二花手里捧着一个竹条编织成的半成品小篮子，跑了出来。
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将其他姐妹都吸引过来，就连不知道藏在哪儿的花花小朋友，也领着身后吮手指的三花，颇有气势的走过来。
「娘，你看看，这是我们这些日子晒的浆浆津，你尝一尝，快尝一尝！」二花将手里的浆浆津果脯递给明霞，眼神热切，神情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小竹篮是明霞先前教大花的编织法制作成，不过前阵子集体劳动工作强度大，明霞尚未教她如和收尾和制作竹篮拎手，所以小竹篮看着还有几分简陋。
但这并不影响篮子里盛装着那些果脯，展现出它们令人垂涎的一面。
明霞惊讶地从小竹篮里拿出一枚浆浆津果实的果脯。
她并没有放入口中，而是仔细地观察着这一枚并不算大的果脯。
浆浆津的鲜果大约只有一毛钱的硬币大小，被制作成果脯之后，个头大约缩小了三分之一。
让明霞十分意外的是，浆浆津的果实并没有因为多次腌制和晾晒，产生褐变。
从树枝上採摘下来的浆浆津果实是扎实的翠绿色，一串串挂在枝头，看起来喜人可爱。鲜果的颜色，与新鲜橄榄，翠绿小李子，青梅很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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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无论是橄榄还是翠李，再没有使用其他方法的前提下，经过多次腌制和晾晒，果脯基本不可能保持限鲜亮的颜色，通常会变黑褐，变灰暗。
所以，明霞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吃到一种颜色很夸张的蜜饯，就是加入一些可食用的人工色素，让它们卖相更好，颜色更好看。当然，这种方法伴随着人们对食物添加剂的排斥，变得更隐蔽。比如，使用熏硫法使果脯颜色保持鲜亮。
所以，浆浆津果实并没有变得像橄榄干，梅子干那样，果脯肉质变灰头土脸，这一点让明霞确实非常吃惊。
看起来像一粒小梅子干似的浆浆津果肉，经过多次晾晒腌制，翠绿的外皮变成颜色更为鲜明的黄绿色，表皮微微皱着，呈现出一种近乎田黄石的质感，肉质细腻，还有一种特殊的油润感。
如果不是明霞十分清楚确认，面前这些小果干是她亲手採摘，大花她们用最原始的方式晾晒出来，她都以为在制作过程中，是不是添加了什么色素。
二花看到明霞把浆浆津的果干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却没放入口中，顿时有些着急，她伸出小手，轻轻推了一下明霞的手臂，问道：「娘，你不尝尝看吗？比浆浆津好吃多了，甜甜的。」
明霞回神，将这枚浆浆津的干果放入口中。
那天採摘时，明霞尝过新鲜浆浆津果实的味道，刚入口是强烈的酸味，让舌头微微发麻的苦涩，只有坚持咀嚼下去，把硬实的果肉嚼得细碎，嘴巴里才会出现令人口齿生津的回甘。
就像阿依小山说的那样，虽然之后的甘甜很美，但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经歷那咀嚼时的酸楚和苦涩。所以，为什么其他甜味的野果早就被村子里的小孩们摘个精光，而浆浆津果实挂满了枝头，掉落满地也无人捡拾来吃。
因为人的味蕾根本无法大量食用浆浆津鲜果。偶尔干渴时，吃一两个果实，促进唾液分泌，缓解喉咙的不适感，但若是抱着浆浆津果实，吃上十个八个，那股强烈的酸涩味道，足足把人的牙齿酸倒好些天。
明霞将这粒浆浆津果脯的咬下一块果肉。
那令她印象极为深刻的酸味涩味，并没有出现。
看来被糖精钠多次腌制，并反覆晒干的制作方式，已经把浆浆津果实最不适合食用的味道削弱掉大部分。
对寻常人来说，这种刚刚入口微微的清酸感觉，完全能够接受，并不会影响食用的口感。
浆浆津果实果肉厚实，果核小，色泽翠绿。它的果实水分少，晒干之后缩水不算严重，咬着果肉，脆爽中还有一股特别耐嚼的韧劲。
并不强烈的酸味过后，人工糖精的味道在明霞尝着比较明显。明霞在上辈子并不喜欢这种人工糖精过于甜腻的味道，人过四十，饮食清淡，连普通的白糖都很少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偶尔调味，也用的是老朋友自己家养的蜂蜜。
但很奇妙的是，在品尝浆浆津腌制果脯的时候，明霞能明显感觉自己的感官和身体的本能，处于一种割裂的状态。
她的固有习惯告诉她，用糖精腌制的果脯，并不是她所爱的清甜味道，甚至腻烦。因为糖精钠的味道渗透进果肉里，明霞觉得，它的味道甚至比不上直接品尝浆浆津果实，那强烈酸涩味道之后回味悠长的回甘和清润甘甜。
可与之相反的是，身体的本能却仿佛在欢唿雀跃，欢喜地迎接着果脯里甜蜜的滋味，仿佛那是她所尝过的人间美味。
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让明霞一时觉得很不适应。这甚至还不是普通的精神分裂，而是精神与身体的分道扬镳。
如果用更简单明白的话，形容她现在的体验，那就是自从她进入明小丫的身体之后，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这般清晰地认识到，她与明小丫是两个人，一个从头到脚都不一样的两个人。
这种与身体格格不入的分裂感，持续的时间越长，明霞就越觉得难受。
二花和大花眼巴巴地盯着明霞的脸，希望从她们娘的表情里，听到肯定和赞美。这是她们这段时间最愉快的体验。
可是，这两位小姐妹没想到，娘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
看起来似乎在笑，但眼神却不太高兴。
都说姑娘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她们对母亲的情绪变化有着非常敏锐的感知力，作为一位目前有四件贴心小棉袄的明霞，她的情绪变化，很快被面前的女儿们觉察到了。
除了铁憨憨似的三花还处于懵懂的状态，
大花二花和花花都感觉到明霞不太对劲。
「娘，这不好吃吗？」大花年龄最长她，扶住明霞的手臂，小眉头皱着，紧张地问道。
「不。」明霞抬了抬手，咽下最后一口咀嚼细碎的浆浆津果肉。所幸，咀嚼到最后，浆浆津果实原始的回甘味道逐渐取代了人工糖精的甜腻，明霞也从很不舒服的分裂状态缓解过来，她安抚说道，「没关系，我只是没想到浆浆津果子是这个味到，你们做得真很好吃。」
再怎么聪明的小孩，总归是缺少了成年人的阅歷，她们只能凭着本能，感觉到明霞现在确实没事了，便露出开心的笑容。
就连一向没有表情的花花小朋友，小脸也没绷得那么紧。
「娘，再尝尝一个。」二花继续递出手里的浆浆津干过，嘴角扬起高高，笑容灿烂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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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娘吃一个够了。」明霞摇头拒绝，「你们都吃了吗？」
「好吃，」大花笑容比二花含蓄，抿着嘴，眼眸笑得弯弯的说道，「娘，它好甜，比你上回从镇子上带回来的甜酥还好吃。」
大花说的甜酥，是明霞上次去白山镇时，教供销站董小文织毛衣时，她塞给自己的，一种类似裹了糖霜的麻花零食，酥脆，还沾了点糖，对极度缺乏零食的乡村娃儿来说，是美味极了的零食。
不过，她们吃的甜酥只抹了一层很薄的糖霜，与甜度超标的人工糖精相比，吃进嘴里，味道还是淡了一些。
明霞觉得味道太腻了，而极少吃糖的孩子们可不觉得，在大花她们看来，果肉渗透进了人工糖精的浆浆津果实，味道真是太棒了。
正是她太喜欢了，所以二花才会在明霞刚刚醒来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端出来分享。
「喜欢可以多吃点。」明霞笑着说道，她看到锅里的地瓜煳煮得差不多了，为了避免烧焦，便开始将地瓜煳舀到每个人专属的竹筒里。
二花想了想，将半成品小篮子里的浆浆津果脯，给身边的姐妹和自己一人分了一个，然后抱着跑回屋子里。
大花把明霞舀好的竹筒地瓜煳端走，用老成的口气说道：「娘，你上次不说，浆浆津果子晒好了，要拿去镇子上，看看能不能换点东西，这果子这么甜，镇子上的人一定爱吃，我们可不能吃太多了。」
尝过生活的苦，尽管年龄还小，但她们对每一份资源都极为珍稀。
「娘，你看，漂亮不？」二花把小篮子拿回她们姐们住的屋子，又提了一个更大一号的篮子出来，兴沖沖地把篮子里的浆浆津果脯给明霞看，「娘，我们晒了三个篮子，你说能卖多少钱？」
这一篮子浆浆津果脯，与上一个小篮子从外表上看有明显差距。
之前拿出来的小篮子里，那些浆浆津的果实，个头更小，表皮的色泽也因为一些损伤而带有瑕疵。
相比之下，这满满的一篮浆浆津果干，配上那个尚未编织完成的竹篮子，相得益彰，很是搭配，看着就有几分讨喜，还有淡淡的果干香气隐约迴荡在空气中，卖相即便是明霞用上辈子的眼光来鑑定，也很能打。
「应该供销站会收的。」明霞想了想，对比一下白山镇供销站的柜檯里出售的小零嘴，回答二花的提问。
「真的吗？」二花与明霞极为相似的眼睛瞪得大大，惊喜地再次问道。
「是的，你们记得我在白山镇认识的董阿姨吗？她在白山镇供销社上班，她那儿也有卖这种小干果零嘴呢！」明霞往舀干净的黑陶土锅里添加了一竹筒的清水，然后继续加热。
明霞上辈子在工作中，对待后辈一直都有把他们困惑和不解明明白白讲透彻的习惯。在明确了身为这几位小姑娘母亲的身份之后，明霞也将这种习惯，带到与她们相处的日常生活中。
平时与大花姐妹们交流，她耐心倾听的同时，遇到她们不解询问，从来不会不耐应付，含煳推辞，而是正正经经用交谈的方式，帮她们解答困惑。
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孩子的成长力。
在明霞这种习惯的影响下，大花和二花的变化尤其巨大，知识和教育是能让人面貌一新，产生截然不同的改变。
前些日子，大花和二花听明霞说话时，还只是被动接受灌输，而如今，她们已经能跟上明霞的对话，甚至在明霞的鼓励下，提出她们的疑惑，进行更深入的思索。
「娘，我们的果干也能放在供销站里卖吗？」拮据的生活，让孩子们本能地对赚钱这件事情，发自内心地充满热情。
二花双眼闪闪亮地盯着明霞，热切地问道。
她一发问，其他人黝黑明亮的大眼睛也不约而同地看向明霞，即便是最憨憨的三花，也一边吮吸着嘴里的浆浆津果干，眼睛瞪得大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明霞。
「我们可以尝试一下，任何事情没去努力尝试之前，都无法肯定。但是，我们可以分析一下。」明霞将一根小孩手臂粗的枯枝架在火堆上，看着四个小姑娘手里捧着自己的竹筒，喝着地瓜煳，乖巧听自己说话。
「二花刚才提出疑问，我们的果干能不能放在供销站的柜檯上销售呢？要更清楚的判断这个问题，我们就要一条一条进行分析，然后做出判断。」明霞添好柴火，顺手从旁边拿过一块木板，盖在黑陶土罐子上。
「供销站目前有卖两种果干，一种是咸梅干，是用绿青梅加了大量的盐腌制的，味道又酸又咸，爱吃的人不算多，价格不贵，八分钱就可以买一斤了。」明霞说着，也拿起自己的竹筒，慢慢喝着地瓜煳。
「娘，」大花突然想到什么，立刻举起手，说道。「娘，我知道，二伯奶奶家的姑姑，当时怀孕的时候回娘家，给我们尝过你说的咸梅干，可酸透了，没咱们自己做的好吃。」
二花被大花一提醒，也恍然大悟，说道：「我记得我记得，可酸倒牙了，一点也不好吃。不仅不好吃，还不好看，外表黑黑的，比不得我们的果子干漂亮。」
因为有咸梅干的记忆，大花和二花小脑袋瓜子里，对比一下自己做好的浆浆津果干，顿时有了许多自信。
明霞笑着看她们讨论了半天，等到她们说完了，才接着说道：「另外一种蜜饯甜枣干，熟透的枣儿去核过水，风干晾晒，味道像蜜一样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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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
大花和二花对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异口同声困惑的说道：「娘，枣儿是什么？」
铁屋村，包括整个白山镇，根据明霞观察，地貌环境与华国南方山区十分相似。传统的枣树，杏树，苹果树在这里几乎看不到，就算偶尔有这些果树存在，也会因为气候因素，长不出好果子。
所以，大花二花没有听说过枣，也是很正常的。
就像南方的龙眼荔枝，在运输通达之前，在北方的价格往往很高，而且通常只在人口密集的城市有出售。
「枣子是一种果树，果子大概就这么大，」明霞将食指和拇指对上，给她们比划了一下大小，继续说道，「它果实成熟之后很甜，可以直接晒干保存，也可以制作去核制作成蜜饯。供销站里的甜枣干是外地进来的，价格要五毛钱一斤。」
明霞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想起孩童时的零食，那种带着糖霜的金丝蜜枣干，中间去了核，咬一口还连着点肉丝，有的硬实，有的软糯，包粽子煮粥煮甜水，放入一粒，就扩散开满满的甜蜜。
红枣本就是甜度很高的水果，在放入浓糖浆中浸泡，又烘干掉水分，因而吃起来就是一个小小的蜜罐子。
不过，随着市面上五花八门的零食越来越多，这些传统小零嘴存在的空间也越来越狭窄。
至少明霞工作室里那些小年轻们，对明霞的童年回忆，是没有多大喜爱的。
「咱们山里能种吗？」二花眼睛咕噜一转，嘴唇边沾着一圈地瓜煳煳，兴奋地问道。
「可以种，但是，我们这种的枣树，产出的果实品质不太好，甜度也差。」明霞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枣子通常生长在北方，它能够适应干旱而寒冷的天气，古代人有一句话，『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姑娘们前面还听得懂，等明霞拽起古文，就完全迷茫了。
就连坐在一旁默默喝煳煳的花花小朋友，也难得抬起脑袋，眨着眼睛，看向明霞，等待她的解释。
明霞也满足她们的求知慾，等黑陶土盆水烧开的时间里，给她们讲了南橘北枳的故事。
第78章 大花手中蝶
◎大花最灿烂的笑，是满满的成就感。◎
淅淅沥沥的雨, 陆陆续续下了四五天，直到第六天，才有破晓的晨光照耀大地, 预示着明媚晴朗的一天来临。
这一场连续多日的雨，渗透了干旱许久的土地, 山上的黄土地也变得粘稠潮湿，山上的青松绿叶，也洗尽尘灰，焕然新绿。
雨天对于农家人来说, 外面的活计少了许多。
每家每户的男人, 除了抽时间穿上蓑衣, 戴上斗笠, 去农田里看看庄稼的情况, 其余时间大部分都在家里, 整修农具, 或者摆弄自家的手艺。
阴雨绵绵的六天, 明霞一家也在山上待了整整六天。除了每一个孩子都跟着学的歌谣和计数，明霞将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教导大花竹篾编织的技巧上。
因为雨天砍竹噼竹篾不方便, 明霞用屋旁普通的长叶野草撕了老叶，当做教学演示。
竹子是可塑性极强的材料, 刀削成篾片之后，根据薄厚粗细, 可以编织成生活日用品, 也能细细加工, 变成精美的工艺美术作品。
前些日子, 因为生活需要, 明霞带着大花学的, 编织的方向大部分是日常生活中常用到的物品，比如竹匾，竹窗，竹床等等。
而这六天因为材料限制，明霞开始把《竹编工艺大全》里一些手法更精巧的编织方法找出来，一边学习一边转教给大花。
明霞上辈子就知道，天赋这种东西的，是普通人不得不佩服的存在。明霞一直是一步一个脚印去完成自己目标的普通人，没有惊世绝艷的才华，但在她投入大量努力之后，也取得了还不错的事业和成就。
但在设计行业里，从来不缺天赋卓越的同行。同样的努力下，他们可以凭着自身的强大天赋，站在这个行业更顶尖的位置上，明霞作为一名才智有限的普通人，只能敬佩之余，不陷入平凡人的自卑，保持着自己的节奏，继续奋斗。
而从明霞目前的观察来看，大花这孩子，在手工编织领域，应该是有属于她的天赋。
她的手指灵巧度非常高，能够轻而易举地控制手中的纤细草丝，将它们按照复杂的步骤盘旋编织在一起。
从附近採摘来的长叶野草，它的叶片有着竖向的纹理结构，明霞将其撕成大约两毫米左右长条，按照书里的内容边学边实验。说实话，精细编织的活计，对明霞来说，比竹窗竹匾难度高了许多。
除了明小丫因为常年干活而手指粗糙，使唤不动这些薄薄的草叶丝之外，明霞确实要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先天能力，只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
要不然，也不至于认识了一位好老师，也只跟着学了点儿简单皮毛东西。
而在边学边教的过程中，明霞非常深刻的体会到了天赋优势碾压年龄思维优势的存在。
大花因为手指还未发育长大，手劲不足的限制，编织厚粗竹篾时，手部灵巧的优势无法发挥，编织出来的成品在密实度和整齐度上都有欠缺，可一旦换成使用纤细草丝编织时，天生手指灵巧的优势，立马显现出来。
她们选择第一个尝试的编织图样，是一只精细的竹编小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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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霞脑海中的资料图册里，这一只活灵活现的竹编小蝴蝶，图片分解步骤就有四十多张，尤其是蝴蝶翅膀和翅膀上的错色花纹，是十分考验耐心和手艺。
刚开始动手时，明霞还能跟大花保持差不多的速度，而刚刚编织完蝴蝶的身子后，明霞对后续的手艺，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后来，看大花总是快速完成步骤，然后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扑扇着睫毛等自己完成，明霞干脆放弃自己动手，变成将资料里的方法转述给大花。
大花对明霞转述内容的理解力很强，明霞照搬资料里的说明，她还没找到诀窍，而大花已经迅速心领神会，手指在草叶丝中一阵穿插，看得明霞眼花缭乱，然后又兴沖沖地催促明霞继续往下讲解。
就这样一说一练的教学模式，明霞这位自己都不明不白的竹编转述者，居然教出了一位优秀编织者。
第一次学习这份图样，明霞估算大花用了大约四十分钟的时间，一份不逊色书本里的草编小蝴蝶，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大花小手中。
大花的成品，引来她三位妹妹的旁观。
二花瞪大眼睛，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这只翠绿色小蝴蝶有着漂亮花纹的薄翅膀。
三花呆呆地吮着自己的小手指，嘴里含煳嘟囔着说道：「虫，飞飞虫，飞飞虫。」
就连一向情绪很冷静的花花小朋友，眼神也比平日明亮许多，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大姐手里的小傢伙，往日看起来冰冰冷冷的小表情，也显得生动多了。
大花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手里诞生的草编小蝴蝶被妹妹们碰触摆弄，她眼睛里全是由衷地笑意，手指捏着草编小蝴蝶背上特意留出的一个用来挂绳的小环，手臂一上一下的挥动。
随着大花手臂挥动，那只有明霞巴掌大的草编蝴蝶薄薄的翅膀上下震动，仿佛真在飞舞。
早上採摘来的草叶，依然保持着青翠的色泽，整只蝴蝶都是由这种翠绿草叶编织而成，因此它看起来比明霞脑中那只用竹丝编织的成品竹编小蝴蝶更漂亮鲜亮，不凑近细看，真会误以为大花抓到了一只真正的蝴蝶。
「大花，你真厉害！」明霞的夸奖，半点不带成人式的鼓励，而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她看了看自己半成品蝴蝶身子歪歪扭扭的草丝，不得不承认，天赋是伟大的存在。
大花轻轻拎着草编蝴蝶，它轻盈地飞着，温柔地点在二花的脑袋上，二花笑着呲牙伸手一戳，它一跃飞走，落在三花的鼻尖上，三花刚想伸出小手抓住它，它又淘气地飞走，最后转了一个弯，停在花花的肩膀上。
花花身子本能地一缩，小脑袋僵硬地转了一个小幅度，然后才慢慢放松，抬眼看了一下大花，才慢慢伸出手，指尖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翠绿蝴蝶晃动的触角。
明霞微笑地看着她们，没有出声。
「花花，姐给你串根绳，你拎着它玩好不好？」大花笑着说道。
大花此时的笑容，与明霞之前见过的格外不同。
不是初见时带着讨好的小心翼翼。
不是每天吃地瓜煳煳填饱肚子时的安心。
不是吃到香喷喷肉时的满足。
也不是获得明霞表扬时的羞涩。
小姑娘扬起的唇角特别高，笑容分外灿烂，眼睛里如盛着天空里最明亮的星辰。
其实，这种笑容对明霞来说并不陌生。
在上一辈子，许多光明璀璨的舞台上，还有许多荣耀辉煌的讲台上，明霞看到过很多这样的笑容。
那是手握着胜利的孩子，他们沐浴着阳光般的自信，内心充满了成就感，笑容满满的面对镁光灯闪烁，张扬着属于他们的光彩。
明霞特别喜欢大花这样的笑脸，就像夏日里东升的朝阳，蓬勃强劲。
在她曾经生活的时代，这样昂扬饱满的自信表情，并不罕见，明霞看到时，也只是会心一笑。
但此时此刻，看到性格平和内敛的大花，小脸蛋上显露出这样的表情，明霞觉得特别稀罕，胸腔仿佛也随着她的自信笑容，喷涌出一股烈焰。
大花四姐妹，此时还不明白明霞的心境，她们围成了一个小圈圈。
花花双手并在一起，草编蝴蝶停在她手心，微微晃动的翅膀，覆盖住了她的小手。
大花从地上找了一个一尺多长的小竹棍，捏起一根草丝撕得更细，她将草丝一头系在小竹棍上，另一头绑在草编蝴蝶背上那个特意留出来的小圆环上。
对已经编完一只蝴蝶的大花来说，这是没有难度的操作。
将草丝绑完之后，大花将竹棍手柄的一端递给花花，说道：「这只蝴蝶先给四妹。」
花花看了一眼大花，松开併拢的双手，翠绿蝴蝶从她双手之间落下，又因为草丝绳的牵引，在半空中荡来荡去，薄翅摆动，好看极了。
「阿姐，我也要！」二花最不跟大花客气，立刻兴奋地喊道。
大花笑眯眯抿着嘴，抬头看了一眼明霞，然后说道：「娘教我的蝴蝶，我会了，我给你们每人编一只。」
明霞失笑拿起自己尚未完成的半成品，说道：「我的手没有你灵巧，你要不帮我改改？」
「行。」大花爽快地点头，接过明霞手里的松散的草编蝴蝶半成品，抓了一大把丝毫的草丝线，坐到房屋的门边，埋头编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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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花已经将草编蝴蝶的方法记在心里，第二只草编蝴蝶形成的速度更快了。
只花了不到第一只一半的时间，另一只一模一样的草编翠绿蝴蝶就完工了。
有了第一只做参照，大花在做完时，也给它系了牵引细草丝和方便拿着的小竹棍，很是顺手。
第二只草编蝴蝶塞进三花的手里，三花虽懵懂，但乐呵劲头可不少，她看到四妹妹有了飞飞蝴蝶，现在自己也有了，高兴地大唿小叫，迈开小腿，举着蝴蝶，没头没脑的乱跑。
与兴奋乱窜的三花不同，第一个拿到草编蝴蝶的花花小朋友，只是淡定地摇摆手臂，让手中的蝴蝶微微摇摆。
在二花期盼的眼神下，明霞感觉大花手指的动作更流畅了，第三只蝴蝶完成，明霞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大约只有七八分钟左右。
第79章 雨过天晴下山了
◎趁着还没有开工，泽丽寨和白山镇都要去一趟◎
雨停后的第二天清晨, 明霞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早晨的朝阳从东边的山岭上探出脑袋, 不算强烈的晨光，清晰明朗, 从天色来判断，一整天的晴朗是没得跑了。
虽然天色泛晴，但多日下雨，早已将山路变得泥泞湿滑, 至少需要一两日的好天气, 才能让被雨水浸透的山路重新硬实起来。
不过, 明霞是等不起了。
她从阿畲族的寨子回来之后, 就惦记着再去一趟, 若是再等两日, 等路况好了, 大约村大队的集体劳动又要开始, 她也没功夫去阿畲族的寨子打听情况，交换东西。
除了阿畲族的寨子, 她还得再往白山镇上去一趟，除了去白山镇派出所打听明小丫小闺女之外, 还顺便要把她闺女们制作出来的浆浆津果干换钱。
在只有她一个劳动力的情况下，要抚养这么多个孩子长大, 困居在铁屋村, 只依靠劳动工分, 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明霞必须走出去, 寻找更多的办法。
因为这个年代大环境以及近十年的经济政治政策所迫, 比起更容易被外界纷纷扰扰影响的白山镇和更繁华的县城, 明霞更放心在深山里自成一个世界的阿畲族寨子。
这个年代，宁可穷点累点，千千万万不能出事，一个人撑家，她一出事，身下庇护的闺女们，还能靠着谁？
明霞给自己穿上草编的鞋子，仔细叮嘱孩子们在家的事项，才背着一个大竹篓，艰难地踩着随时都会打滑的山路，小心翼翼地下山。
虽然今天的目的地是阿依小山家的泽丽寨，但她在山上躲了好些天的雨，也要顺路去铁屋村问问消息。
老猎户的屋子距离村子很远，如果不勤快点走动，封闭在山上，真是与世隔绝了。
明霞的背篓里，没装太多沉重的东西，除了三小包浆浆津果脯，从虚拟购物平台上买到的亮丽绣花线，以及自己今日路上吃的干粮，还有就是大花这些日子练手编织了一堆的草编小玩意。
对于大花这一方面的天赋，明霞只能说，她完全担得起手工编织界学霸的地位。
在明霞模仿资料练习编织手艺，还显得磕磕绊绊的时候，这位小姑娘已经能突破样板的局限，开始发挥她的想像力和创造力。
单说她们最初编织的蝴蝶，大花在完全还原了生动可爱草编小蝴蝶之后，感觉不太过瘾，她还将原材料草叶撕成更细的草线，加入了自己的想法，编织大小只有资料样例中一半，细节更精巧细腻的蝴蝶小手工。
那些细细的草丝，在明霞看来，已经都快有缝衣线那么细了，这一小搓，那一小簇，互相纵横交错，不仅费神，还费眼。
让她来操作，怕是一头乱麻，别说准确将它们穿插在准确的位置上，就连捏起一根，都要瞪着眼睛，摸索半天。
那种两毫米宽度的编织草线，明霞的手操作起来都有点费劲了，算是她操作的极限了。这两天尝试了一下，明霞还是放弃这种小而精緻的竹丝编织，主攻日常竹篾的制作。
而大花后来使用的草丝，是直接在两毫米粗的基础上，再噼成十份。她的灵巧，让明霞想起了噼绣花线的苏绣绣娘。
而这些草丝就在大花瘦瘦的小手中交织，最终用几乎没有缝隙的编织方法，化成一只只变化多样的翠绿蝴蝶。
也就是半天的功夫，蝴蝶这小东西，在大花巧手下，增加了许许多多的形态。
从大到小，宽翅膀圆翅膀，有些展翅而飞的姿态，有些停驻花间翅膀併拢，每一只的模样都生动极了。
大花的脾气也很有意思，她编蝴蝶一直研究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没将蝴蝶摸索透了，也不急着学新的样式。
直到靠近她们家那丛可以用来编织的野草，都被撸秃了，大花才意犹未尽的开始像明霞学习下一种图样。
窝在山上这些天，明霞教给大花的成品教程也就三种。
竹编蝴蝶，竹编小灯笼，竹编小箱子。
竹编蝴蝶是大花研究最透的样式，而实际上，大花在掌握了方法之后，几乎每一教程，都琢磨出了自己的创意。
在明霞走之前，大花还在琢磨一个尚未完成的草编小箱子，让简单的箱子，变成可开合的双层款式。
这些成品在明霞看来，已经不是简单的竹篾编织手艺了。普通日常的竹篾编织，做不到大花这么精巧细緻。大花的手法，颇有几分竹丝编织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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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以前认识的那位竹编大师，就是以竹丝编织为主。他的竹丝编织手工品，已经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申请为非遗手工项目。
享誉国内外的着名龚扇，便是竹丝编织的经典传承作品。据明霞曾经看过的资料中所说，龚扇所用竹丝，只有0.01毫米，扇面薄如蝉翼，光滑如镜，透光显影。精品龚扇还能用上千根竹丝，将名家字画编织在扇面上，形神兼备，有巧夺天工之美，常被选为馈赠外国元首的珍品。
当然，大花学习竹编的手艺并不长，也没有受到很好的教导，与那些浸润在竹丝编织里几十年的大师相比，大花的编织手法和技巧还显得稚嫩简单，达不到大师级别浑然天成的细腻。
但对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已经是让人感到惊才绝艷了。
用惊才绝艷这个词，并不夸张。
明霞相信，以她的天赋，若是悉心往这一方向培养，不懈怠，不走入歧途，假以时日，很有可能达到普通人望之莫及的高度。
不知道是不是家族的遗传，明霞感觉到明小丫的记忆力与曾经的自己相比，完全是碾压式的存在。
很可惜，对于明小丫这一辈子来说，这种放在后世让父母笑得合不拢嘴的天赋，并没有让她的生活好过一点。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婆家看来，这点玩意儿，还不如身体壮实点，力气大点儿来得实在。
明霞一路下山，快接近铁屋村时，找了一块稍微干净的石块坐下，摘了些路边灌木的叶子，清理草鞋上的沾着的泥泞。
草鞋的防水功能接近于零。
这一路下来，草绳湿透，脚底脚面上，也全沾着泥水，如果不是怕小石子割脚，明霞真宁愿脱掉鞋子，赤脚走路更轻快点儿。
用叶片的边缘，将草鞋底部黏着的泥块颳走，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再回想这几日看到大花天赋展露的惊嘆，先是忍不住一笑，但勐然又想起泽丽寨医婆指给她看的那片盛开着和葛花的山坡，又沉下脸，嘆了一口气。
在这片土地上，成千数百年的岁月里，不知有多少充满天赋的女孩，磨去了灵气，最终只化身成灶台旁，背着孙儿做饭的伛偻老妇，更有不知多少不被人知道的小生命，被黄土掩盖。
用未来的眼光去看待现在的环境，明霞只感觉透进骨子里的悲凉。
将手里沾了黄泥的树叶扔在一旁，明霞缓了缓心情，整理思绪，才快步往村子里走去。
她进村子，先去明发云家。
虽然明小丫的亲身父母都还健在，也有哥嫂存在，但她跟他们没有半点来往。明霞在铁屋村比较认同的长者，目前也只有明发云这位远房的二伯，以及他的老伴。
明发云俩口子一直都算尽力照顾明小丫一家，不止明霞，就连年龄尚幼的大花姐妹们，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善意，并乐于亲近。
这份照顾并不只是面子情，前阵子明小丫娘家传出风声，要给她再物色新婆家，后来不知怎的，就不了了之。
明霞原本还做好了大闹一场的准备，后来才听游香美提起，这事是明发云特意以村大队的名义，警告了明小丫的娘家人，才让他们打消了让明小丫改嫁的念头。
明霞沿着明发云家老屋前的石阶往上走，连日多雨，让石阶上青苔长了大片，走着要比泥泞山路更加小心谨慎，否则一不留神，就要滑倒摔下石阶。
走完石阶，就看到明发云手里拿着他的水烟枪，蹲在他老屋门槛边的石凳上，眯着眼睛，看着天边东升的红日。
「二伯。」明霞朝他打了一个招唿。
明发云也不惊讶明霞这时候过来，吐了一口烟，扯起嗓门大声回道：「大花她娘，这两日大队没安排上工。」
明发云一向是不爱说虚话，打招唿也说的是实实在在的安排。明发云说完话，忍不住咳了两声。他常年水烟枪不离手，经常看他喉咙不舒服咳嗽。
「那行，二伯，那我正好放心去一趟泽丽寨。」明霞边说边放下竹篓，掀开盖子，从篓子里掏出一个用新鲜叶子打包的小包裹，递给明发云。
明发云发白的眉头不高兴地皱着，摆了摆手说道：「你别拿什么东西过来，先把自己和闺女的日子过踏实了。」
这是明发云会说的话。
口气虽硬，但完全是站在长者的立场上，实诚的劝说。
「二伯，这是大花前阵子山上摘的浆浆津果子，不知怎么捣腾出来的果干，吃着味道还不错，大花说你和二伯娘平日里老照顾着她们，特意让我带下来，给你们尝尝。」就地取材的包装方式，环保又扎实，明霞拎着綑扎鲜叶的草线，将它放到明发云物院子里的石磨上。
明发云一听是浆浆津，眉头下意识地皱得更紧了。
都是打小在这片山里长大的，明发云怎么不会知道浆浆津果子那酸倒牙的味道。
这年头，稍微能入口的野果子，早就被每天打柴割猪草的小孩摘光了。
明发云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打包整整齐齐的鲜叶包裹，想到这到底是大花小姐妹的一番心意，便点了点头，没把质疑的话说出口。
明霞看他的表情，笑了笑，也没有多解释，又从竹篓子里捏出六只草编的蝴蝶，放在浆浆津果干包上面，说道：「大花这孩子有点灵光，这些天下雨在家困着，自己把草叶子编来编去，弄了这点小玩意儿，她让我带下来，说是拿给银宝儿姐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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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宝儿是明发云孙女，比大花小一岁，明发云家里的孙辈有六人，三男三女，性格都算不错。
明发云家算是铁屋村里难得不偏心眼男孙的人家，家境稍微宽裕点，他家的小姑娘们，看着就比村子同龄其他孩子，多了几分精神，看着也更爽朗。
明发云虽然比村子里其他人多上了几年的私塾，多了点文气，但骨子里依然是老农民的脾气，眼界也未必能超脱这个时代和地域的局限。
大花编织的小蝴蝶虽精巧，但在他看来，当不得吃，作不得喝，只算个哄小孩的玩意。
他也没在意，随口说道：「你家大花手儿巧，以后让她下山，跟她二伯奶学裁缝，以后还能补贴点家用。」
第80章 浆浆津的甜
◎漫山遍野的浆浆津，没有糖是不成味的。◎
明霞把东西给明发云, 没有久留，招唿一声，就快步离开了, 她顺路又去了一趟游香美和阿依小山的家，也给她们送了一小包的浆浆津果脯。
前阵子干旱给土地挑水, 她们两人帮了她不少忙，要不然明霞未必能熬得下来。
锦上无论添不添花，然后锦绣繁花，花枝招展。
但雪中若是无人送碳, 很可能寒冬中瑟瑟死去。
明霞如今无法回报太多, 但送点东西, 聊表心意, 是应该的。
如今走在铁屋村里, 明霞收穫的不再是异样的眼神和遮掩不住的议论声。在大部分村民看来, 被赶出婆家的明小丫带着几个女娃子, 缺衣少食, 日子很难过得下去。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件事带给人的新鲜感越来越少, 就像是被反覆咀嚼的甘蔗渣，讨论也没有什么乐趣了。
反倒是村中人在山上看到捡柴火摘灌木叶的大花姐妹们, 她们气色比在游家时好了许多，脸颊和身体也长了点肉, 心里倒是都多了些隐隐的佩服, 能一个人把几个孩子养好, 也真是不容易。
特别是已经用上明霞手编竹窗的人家, 用着顺手, 自然亲近了几分, 若是碰到，都会笑脸招唿几声。
处理完村里的的事情，明霞抓紧时间，很快往泽丽寨的方向快走而去。
即便只是第二次前往，更有山路九转十八弯，但明霞依然清晰地记着上次跟阿依小山一起去的路。
这份来自明小丫的出众记忆力，这让明霞这种靠日復一日刷题背题考上大学的普通学子，感受到了某些学霸嘴里说的那种「我天天看小说刷视频打游戏，就考试前翻翻书」这种凡尔赛风浓厚的话，其实是大实话。
——
——
明霞离开之后，明发云继续蹲在自家的院子里，脑子里盘算着下一阶段的活计分派。老婆子从菜地施肥回来，也没有影响他的念头。
明发云年龄虽然不小，但脑子依然很灵光，村子里的活计安排，不用纸笔，在脑子里过一遍，都能处理地妥妥噹噹。
蹲得久了，明发云觉得喉咙口有点发痒，清了几声嗓子，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纸媒，不轻不重地揉了几下，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灶台边，借着没熄灭的灶火，把纸媒点燃。
纸媒是用来点水菸丝的，这个年代没有打火机，火柴也精贵，抽水烟一次要点三四次火，所以大部分抽水烟的人，都是用粗火纸搓成条，点着后，留着点火星，不紧不慢的烧着。
他的老婆子正好端着洗菜盆子进来，看他一手夹着纸媒拎着水菸袋，另一手搓着水菸丝，不太高兴地说道：「老头子你每天少抽点，每天晚上咳咳咳，费嗓子。」
「不碍事，不碍事，没这一口，心口不舒坦。」明发云一点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摇头晃脑地走了出去，说完，又补了一句，「你看你这婆子，没抽菸水，不也时不时咳几声吗？」
「那可不一样。」明发云的老伴，大花她们喊二伯奶奶的老妇人听完，也不知如何反驳，不太高兴地回了一声，转而说道，「刚才大花她娘送啥过来了，她们一家几口，还把游家老婆子作孽扔了的老四找了回来，日子不好过，让她别送东西了。」
她原本觉得明小丫可怜，但又觉得她不争气，不过，自从她离开游家，眼见着心里有了注意，老太太对她的偏见就少了，而自从明霞把花花从镇子上找回来，自己养着，心地一直都很好的老太太，更觉得明小丫硬气。
「没事，我心里有数，是大花几个娃儿晒的浆浆津果脯，一点心意，别推了。」明发云点了菸丝，含了一口老茶水，熟练地抽起了水烟。
抽水烟时，水菸袋会发出一阵有节奏的「咕噜咕噜」声，听着悦耳悠长，明发云惬意地眯着眼睛。
老太太一听是浆浆津果实，便没有多说。
这果子在他们附近的山头，除了冬季，都在结果开花，漫山遍野都是，也就是走山路口渴的时候，吃一两个爽爽嘴，其余时间，就连最贪吃的孩童，也不会多尝。
想到浆浆津的味道，嗜酸的老太太突然觉得有些嘴馋，她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东西，找到大花她娘放在台子上的绿叶包，解开绑绳。
村子附近的浆浆津树很少，大多不等长大成型，就被村人砍了当柴火烧。浆浆津树在村子人看来，漫山遍野都是，村边附近的土地金贵，可不能被它给占了，不会任由浆浆津果树生长。
老太太打小爱吃酸唧唧的食物，千年时上山打猪草拾柴火，看到酸野果，总要摘两个解解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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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年龄上来了，山上的活计交给儿孙，又不好意思让儿孙辈帮她捎带，此时听老闆说大花她娘送来的是浆浆津果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笑眯眯地打开叶子包。
「哟！」看到包裹在宽叶里的浆浆津果脯，老太太惊讶地喊了一声。
明发云正美滋滋地抽着水烟，听到老伴的声音，瞄了一眼，没搭理。
「老头子，你看看，我看这果子咋不像是浆浆津？这绿里透着黄，黄里夹着绿的颜色，咋这么好看？」老太太手里捧着叶子，里面装着的浆浆津果脯大约有二十多个，每个大约都有她大拇指指甲盖大小，黄绿色果皮微微皱着，被晒得很透彻的果肉半透明，个个都喜人可爱。
明发云三口抽完这团水菸丝，正得劲处，听到自家老婆子的话，瞥了一眼，看到她手心里的浆浆津果子，并不在意的摇摇头说道：「你这婆子，这有什么稀罕，以前我太婆就爱这一口，每年都让我太爷上镇子里给她捎带黑糖。我太婆当年的手艺可比这些小丫头好，做出来的浆浆津果干，颜色跟磨了光的金子一样。」
「啊？我咋不知道？你吃过？」老太太听自家老头说得起劲，诧异地问道。
「可不，我当年也是小崽子的时候，那年太婆还没去，攒着那果子，放在匣子里，包了四五层，自己也捨不得吃，过年的时候给我尝过一个，那味道到我入土都忘不掉。」明发云说起这事，都忘记了手里的水菸袋，老眼一瞪，意犹未尽地说道。
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老太太手里的浆浆津果子，用过来人的口气评价道：「小丫头脑子灵，但这果子若是没放大把甜的，味道可差远了，再怎么晒都酸牙。」
老太太听他形容得神神道道，撇了撇嘴，不高乐意地说道：「不就是加点糖吗？哪能差那么多！」
「嘿，你不知道做这玩意，有多费糖。做一斤的果干，听我爹说，就要用掉一斤的黑糖块，也就我太奶身上有点嫁妆钱。现在糖票都难得很，平日里吃着都不够，哪能费在这地方。」
明发云说完，又卷了一小窝水菸丝。水烟的烟盒很小，一窝水菸丝，也就抽两三口，明发云一次要抽三窝才能过瘾。
老太太嫁到明家时，老头子口中的太婆早就不在了，自然没有吃过明发云口中念念不忘的浆浆津腌果子，她倒也不怕酸涩，捏起一颗大花她娘送来的浆浆津果干，放入口中。
明发云再点了一窝水菸丝，笑了一笑，仿佛已经预见出了自家老婆子皱着脸酸倒牙的模样。
手里的浆浆津果干放入口中，老太太年龄大了，牙口不太好，偏硬的浆浆津果干放在嘴里，要慢慢地咀嚼。
「酸吧？」明发云看好戏地眯着眼睛问道。
老太太嚼着嚼着，没搭理他，就这么拿着这包浆浆津果干，把放在院子角落的竹板凳搬出来，挪到一处有太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悠悠闲闲的坐着，眉目旁，嘴角边的皱纹舒展开，仿佛年龄小了几岁。
明发云见自家老婆子没有回答，也没有多问。
等他抽完两窝水菸丝，吐出一口浓痰，清了清嗓子，打算起身干活，却出乎意料地发现老婆子还坐在竹板凳上，嘴里依然在津津有味地动着。
明发云把水菸袋往自己腰间一别，奇怪地问道：「咋样，还在尝呢？吃一两个别吃了，没几颗牙都还酸倒了。」
老太太听到老伴的调侃，翻了一个白眼，不高兴地说道：「听你满口子胡说，没准数，这哪儿酸了，一点儿也不酸，吃了我还想吃。」
明发云失笑，跺了跺蹲麻的脚，只当自家老婆子嘴硬，回嘴说道：「肯定酸，我爹以前还做过呢，糖加少了，都酸。」
老太太见他不相信自己的话，立刻吐掉嘴里的果核，将手里的浆浆津果干递过去，说道：「你不信，尝个，吃着喉咙口都爽快，我闷的一口气都散了不少。」
别看老太太没有抽菸丝，但她嗓子平日里也不舒服。
她在灶台间忙碌了一辈子，老灶烧柴火，只要开火烧煮，烧火残余的烟雾很难完全被烟囱排出，满屋子烟燻火燎的环境，熏久了，唿吸系统也不太顺畅。
以前吃浆浆津果子，满口都是又酸又涩的味道，虽然过后确实有回甘，但持续时间也不算很长。而大花她娘今天送来的浆浆津果干，不知用什么方法处理过了，果子绝大部分的酸涩味道都被去除。
残留少许的清酸味道，不仅没有影响食用，反倒给这果子添加了更多层的风味。
明发云压根就没相信这没有糖的浆浆津果干会好吃到哪儿去。
他年轻时惦记幼年太婆给他的黑糖浆浆津果干，可自己尝试腌制过许多次。实践证明，无论他如何处理，水煮，晾晒，盐腌，如果没有糖，浆浆津果子里那股涩味，是绝对无法去掉的。他还没有告诉自家老太婆，他年轻时，唯一一次腌制成功浆浆津果子，还是他在山上掏了一窝野蜂，心一横，把所有采割的蜂蜜，都用来了一份浆浆津果子。
一大碗的浓蜂蜜，做出的浆浆津蜜饯还不到两斤。
果然，只要有足够的糖，浆浆津果子的味道立马就彪上去了。
不过，后来，明发云再也没捨得将糖或者蜂蜜浪费在浆浆津果子上。
那么大一碗的甜玩意儿，他囤在家里，逢年过节，招待客人，干啥啥不好，腌个两斤的野果子，可亏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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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发云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他跟自家老婆子不同，他可不喜欢那种又酸又涩的零嘴，他咬第一口的时候，就打算着要吐掉了。
老太太吃完了第一粒浆浆津果实，意犹未尽地抿着嘴巴，感觉那果子里甜甜的味道，还在她嘴里绕圈圈。
「甜的？」明发云老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写着难以置信。
他使劲咬了几下，一股让他觉得很陌生的甜味，从浆浆津果干中渗透出来，迅速扩散。
明发云皱着眉头，又咬了两口嘴里嚼劲很足的果干，嘀咕说道：「这不对劲，这甜味哪儿来的？」
老太太吃完了自己这份浆浆津果干，才慢吞吞地站起来，看到自家老头抓耳挠腮的模样，憋着一口笑，回屋把剩下的浆浆津果干藏到灶台旁的木头柜子里，挽起袖子，准备收拾饭菜。
明发云百思不得其解，手背在身后，嘴里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着。
「怎么有甜呢？」
「怎么把甜味折腾出来？」
「这甜味不对劲，没山蜜香，又不像黑糖和冰糖，到底是个什么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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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日头一点一点往上升起，明霞距离泽丽的也越来越近，连日多雨，即便放晴，山路也依然湿滑难行，到后来，明霞每走一小段路，都要停下来，用捡到的一块片状石头，把草鞋底部的泥土刮干净，才能继续往前走。
就算草鞋再怎么不利索，明霞也没敢把它脱掉，打赤脚走路。
无知者无畏，虽然乡村里整日打赤脚的人到处都是，但好歹有点生物学知识的明霞，却知道，一旦在现有的卫生条件下，出现伤口，受到细菌侵袭感染，那性命只能脆弱地听天由命了。
不知道是不是前阵子的高强度挑水劳作，又或者这段时间吃多了浑身都是蛋白质的胖灯虫，明霞这次前往阿畲族的寨子，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和体力，都比上次好了许多。
终于，等太阳走过最高顶点，明霞终于看到阿畲族遮天蔽日的苦梨树林。
上次有阿依小山陪同，两人说说笑笑，聊聊阿畲族的风土人情，明霞对林子里的环境还没有特别在意，此时只有她孤身一人，走进阳光都落不到地面的树林中，偶尔鸟鸣兽嗷，风吹树动，再加上被苦梨树根覆盖的地面，顿时觉得一股森森冷气从脚底冒出来。
这还是她已有走过一次的经验，并有阿依小山做保证，苦梨树林远比普通的山林更为安全，她才敢壮起胆子继续往里面走。
明霞几乎用最快地速度全力往前沖，终于走到泽丽寨的第一道木头大门前。
明霞从腰间缝制的小布口袋里，掏有一个表面被磨得光滑的黑铁片。
这是进入泽丽寨的钥匙，寨子里的钥匙数量有定数，明霞手上这片黑铁片，是从阿依小山手里借来的。
想像阿畲族人借开门的铁片，并不容易，明霞与阿依小山关系还算不错，还是因为明霞这次带进山的货物，是阿畲族人很难买到的彩色绣线，才会让阿依小山破例将开门铁片借给她。
像上次那样穿过数道木头门，当她抵达第七道门时，没有像前六道那样直接用铁片打开，而是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巴前，腹腔用力，朝着门内的方向，用一种不太熟练的发音喊了几句。
这几句话，是阿依小山教她的阿畲族语言，能唤来附近的阿畲族人，帮她打开最后一道木头门。
作为泽丽寨的外人，她不能贸贸然进入泽丽寨的核心区域，这也是身为一名客人的基本礼貌。
明霞声音穿过高大的苦梨树，往里面传出了很远。
没过多久，几声相同腔调的清亮喊声，从不远处回应着明霞。
「……」
明霞也应不出什么来，原谅她跟着阿依小山学习的时日尚短，对方说的是啥，自己压根就听不懂，只能老实站在木头门前，等对方帮忙开门。
很快，木头大门吱呀吱呀地打开，几个十分眼熟的少年，带着警戒的神情，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有几分兇悍地看着她。
明霞放下竹筐，从里面掏出一张摺叠两折的宽树叶。
肥厚的树叶，其实是类似纸张的作用，叶片里用小树枝刮出了一些圆形，交叉以及一些线条组成的符号。这应该算是阿畲族的文字，但比起发展了几千年的汉字，它们显得简陋，能表达的意思也不那么丰富。
这个年代倒不是没有纸张，只不过，即便是收入在铁屋村很不错的阿依小山，也不会奢侈到把书写白纸当一次性用品使用。
个头最高的少年面带犹疑，微微将手中的木棍尖头往旁边撇了撇，才接过明霞手里的宽树叶，看到树叶上划过的痕迹。
接着他嘴里又叽里咕噜了几句，面对他的话，明霞只能无奈的摇头摆手，微笑表示自己听不明白。
不知是不是明霞的模样，逗乐了这几个少年，他们脸上的警戒卸去，皆朝着明霞咧嘴大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
领头的少年朝着身后的伙伴摆了摆手，没拿木棍的手往木门后指了指，大约是示意明霞往里走。
「谢谢！」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听得懂，明霞还是礼貌道谢。
「不谢！」少年里个头最矮，长得眉清目秀的少年，笑嘻嘻地应了一句，惹得其他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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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再入泽丽寨
◎虽然路途更难，但交易会更安全。◎
有阿依小山提供的「一次性通关树叶」, 这些警戒在寨子周围的阿畲族少年们没有跟着她多远，送她往里走了十来米，便打了一声清亮的口哨, 一窝蜂跑开了。
几乎是眨眼之间，这些身手轻盈的少年消失在密林中。
明霞看他们敏捷的动作, 心有所感。
阿畲族人的寨子，能在这个时代依然保持着一份不被打扰的安宁和平静，除了地处偏僻之外，他们族人不好招惹的身手, 怕也是原因之一。
明霞听游香美提过, 阿畲族人性格硬直, 与她们谈事, 最忌讳绕弯子玩心眼, 一旦被他们发现欺骗和蒙蔽, 他们不仅会集结族人讨回公道, 还会将人一辈子列入整个族寨的拒绝往来户范围。
得罪一个阿畲族人, 就是得罪整个阿畲族的寨子。
明霞快步往阿依小山父母的家走去。
阿畲族人有自己的语言，当然, 因为外出採买交易的需要，也有一部分人能比较熟练的掌握附近村落的方言。
明霞穿着土布衣衫, 背着一个大竹篓，走进泽丽寨, 实在是太显眼了。
那些穿着阿畲族特色裙衣的妇人, 老老少少, 都用好奇地目光盯着明霞。
若是明霞的目光看过去, 便会收到她们友好灿烂的大笑回应。
明霞一路直奔, 找到阿依小山家, 正好看到阿依小山的娘穿着一件后背绣着数朵大花，脚边放着一个木桶，勤快地将木桶里的衣物晾晒到竹竿上。
她衣衫上的刺绣图案是明霞一路走过来，色彩最丰富好看的，不过，即便如此，细看花朵和树叶上的线条，明显有一些磨损。
明霞用生疏的阿畲族发音，喊了她一句姨。
临时抱佛脚学到的阿畲族语言不多，两三句就把明霞底子掏光了。阿畲族的语言发音方式与明霞熟悉的普通话，以及明小丫习惯的铁屋村方言截然不同，念着很是饶舌，明霞还是用汉字注音的方式，囫囵记了几句。
不过，好在阿依小山的父母年轻时经常去白山镇卖苦梨膏和苦梨干，女儿又与铁屋村结亲，所以他们还是能够与明霞交流。
阿依小山的娘听到唤声，疑惑转身，看到明霞朝她招手，眼中立刻流露出惊喜，不过，待她发现明霞身边并没有自己女儿，顿时变得困惑。
她用不太熟练的铁屋村方言，磕磕巴巴地询问明霞说道：「阿依小山，她，她呢？没一起回来吗？」
「姨，这次就我过来，不过阿依小山让我给你和叔带了些东西，我现在给你。」明霞放缓语速，慢慢地说道。
阿依小山的娘认真听了半天，等明霞重复一遍，才恍然大悟，热情地拉住明霞的手，说道：「进屋里，进屋，我们，屋里说。」
明霞刚跟着进屋，阿依小山的娘就热情倒水招待她，明霞也没客气，谢过之后，接过她递给她的土陶碗，一口气把水喝光了。
实在是走了大半天的山路，随身带着那竹筒水，还不够她润喉。
喝完水，明霞放下身后的背篓，从里面掏出几个粗布包扎起来的布包。
「这是阿依小山托我带给你的。」.
阿依小山的娘很高兴，她个头矮小，但脸上精气神特别足，笑着接过包裹，连连向明霞道谢。她也没有避讳，直接在明霞面前打开女儿送来的包裹。
这时，一位脸色红润，体态微胖的女子走进来，有些害羞地看了明霞一眼，喊了阿依小山她娘一声。
明霞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姿态明显是孕妇。她的衣服上绣着两只虎头虎脑的小老虎，它们憨态可掬，举着胖乎乎的爪子，闹着它们中间的小球，从细节看得出绣工的技巧很不错。
不过，有些不太协调的地方，是衣服上的老虎，是红黑色的，而且，无论是红色还是黑色的绣线，颜色似乎并不太均匀。
因为明霞这次来泽丽寨的目的，就是为了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廉价绣线交换生活必需品，所以她格外注意她们身上的绣图。
阿依小山的娘将明霞送来的包裹打开，将其中两包递给刚进门的女子，她先用阿畲族语言说了一句，再不太流畅地发音对明霞说道：「我们寨子没有盐，要去山外面买，阿依小山有回来，就让她带回来。还有那两包，是阿依小山特意帮她弟妹妹买的细棉布，给要出生的娃崽子用的，我们自己可织不出这么细的布。」
明霞耐心听着阿依小山的娘说话，一直等她处理完手上的东西，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上次来得时候，听你说寨子里缺好看颜色的绣线？」
阿依小山的娘听到明霞的话，微微愣了一下，低头摸了摸自己袖口上的嫩绿色的花草绣纹，嘆了一口气，说道：「以前不缺的，现在跑到很远的镇子上托人买，都带不到好的绣线了。你看我们寨子里的那些青年仔们，身上除了红色，就是黑白色，最多还有那种深深的绿色，还比不上我们老骨头身上的衣服呢！」
阿依小山的母亲，说起如今山寨里使用的绣线颜色，一脸特别嫌弃的模样。
明霞上次从阿依小山的口中了解过，泽丽寨的阿畲族人一生可谓与衣服上的刺绣紧密相连。从出生满月，成年结婚，生子过寿，最后死亡入土，都有特定的绣图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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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明霞第一次来泽丽寨时，阿依小山她娘身上穿得那身绣着火凤凰的衣服，是她娘生下阿依小山时做的衣服。
每一件衣服上的绣花，对阿畲族的族人来说，都是自己过往生命记忆的留存。
明霞掀开竹篓的盖子，从靠角落的地方，取出一个绿叶包。
绿叶作为外包装，对还没有塑料使用的明霞来说，是方便又环保的选择。
宽厚的树叶，小心地包了三层，等他最后一层打开，阿依小山的娘忍不住惊唿一声。
里面是一束束并排摆放整齐的绣线。
明霞仔细看着阿依小山母亲的表情，发现她瞪圆了眼睛，屏住唿吸，像盯着一块金子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些绣花线。
明霞的资金不多，所以综合考虑，选择皆是那些明亮又绚丽的绣线颜色。
「啊！」另一声惊唿响起，去而復返的年轻女子捂着嘴，两眼发亮的盯着明霞手里的绣线，口中喃喃自语着明霞听不懂的话。
如果让明霞描述一下，这位似乎是阿依小山弟妹的阿畲族女子，脸上的表情与明霞当初工作室姑娘们在某位男闺蜜的直播间里，听到那句「oh！my god！」的表情如出一辙。
明霞试着给她们介绍道：「这是明黄色，这是黄绿色，这是丁香紫，这是天空蓝，还有很多种颜色，你们看看喜不喜欢？」
这些明亮艷丽的颜色，用自然传统的植物染料，是很难染出这样的色泽。
阿依小山的母亲视线还捨不得从明霞手上的绣线上离开，她听到明霞的话，目光来回在明霞和绣线之间，问道：「我好久没看到这种像太阳一般耀眼的线了。」
阿依小山的弟妹不太擅长铁屋村的方言，急急忙忙地比划了几下手，然后对阿依小山的母亲飞快地说着什么。
「这是我去别的地方弄来的，数量其实不太多，我想用它们换一些东西。」明霞说道。
「明白了明白了。」阿依小山的母亲轻轻拍了拍媳妇的手，让她不要着急，给明霞又倒了一碗，说道，「 可以换的，可以换的，以前我们还特意到镇子上换呢！那时候的线，可没漂亮，可没你手上漂亮。」
不知是否说多了话，阿依小山母亲与明霞的交流也流畅许多。
「姨，你们挑吧，看看喜欢那些颜色？」明霞手里的绣花线颜色数量都不少，这得归功于前些日子拼了老命的挑水灌溉，她的虚拟购物平台的私人空间了攒了不少劳动值。
「你，要换点什么？」阿依小山的母亲看了一眼，却没动手，而是先问道，「听说你们外边都是用票子什么的，我们寨子里是没有的。」
明霞想了想，把自己先前盘算的东西列出来。
「阿依小山说阿畲族有一个寨子，擅长打生铁，我想换个铁锅。还有油泡子果和粮食，我能换多少是多少。」明霞也不忸怩客气，直接了当地提出自己的需求。
如果从单纯从价值来看，阿畲族的苦梨膏当然是最佳的交易物。
不过，明霞更需要考虑到现实需求，比起从泽丽寨换取苦梨膏，再跑到白山镇卖给供销站，再去买需要各种票据的生活物资，当然是直接从泽丽寨获得急需物品更省时省力。
明霞既然赶大半天的山路跑泽丽寨来交易，自然已经从阿依小山那儿打听好，她能从泽丽寨这儿兑换到最划算的必需品是什么。
泽丽寨算是山区中的山区，缺少干净清洁的食盐，倒是有一个寨子似乎守着一处不大的铁矿洞，用最原始的方式锻造之后，可以作为简易的炊具，比明霞目前使用的陶土罐子导热效率高多了。
有了更好的导热炊具，她们每顿饭使用的木柴燃烧物就能减少许多，大花她们捡拾柴火的压力减小，每天能节省下许多时间。
虽然较为原始的锻铁作坊制作出来的铁器比供销站里凭钱票换到的品相差了许多，但明显更实惠廉价。
还有粮食，以她们家的人口情况，囤再多的粮食，她也不嫌多。
至于油泡子果，根据阿依小山说，泽丽寨粮食或许会紧张，但每家每户每年从附近山头採收的油泡子果，一定都有富裕。
泽丽寨外围的树林虽然被一圈又一圈的苦梨树包围起来，但在苦梨树林东面和南面，却有好几片油泡子小树林，加上附近山头零碎碎生长的油泡子果树，每年所产的油泡子果，足够泽丽寨的阿畲族人每家每户拥有比其他人更充沛的食用油。
明霞想，这大概也是泽丽寨生活的人们，气色明显比铁屋村和白山镇居民更好的原因。
在铁屋村，即便某一户人家捡拾到了大量的油泡子果，也只会给自家留出基本用油保证，剩下的油泡子果则会运到镇子上卖给供销站。
泽丽寨的阿畲族人，因为拥有苦梨膏和苦梨干这两种更有价值的产品，所以很少人会千辛万苦将油泡子果背到镇子上卖钱。
没有拿出去卖钱，自然自己家吃得就多了，寨子里生活的人们油水充足，自然气色就好了。
阿依小山将这一情况告诉明霞，也是看她们一家五口子日子不易，饮食太清淡了。就算煮野菜，若是加点油花，也比清水好吃点吧！
阿依小山的母亲听到明霞提出的条件，惊讶地说道：「你不要换苦梨膏吗？我们以前都是拿苦梨膏去山下换绣花线的。我知道，下个月准备结婚的阿依蓝实，就从白山镇里买过外面的铁锅，又轻又薄，比宝多寨打的老铁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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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多寨就是阿依小山告诉明霞守着一处矿洞的阿畲族寨子。
泽丽寨祖祖辈辈都制作苦梨膏和苦梨干到外面贩卖，换取山里无法自给自足的必需品。阿依小山她娘掌管家里的事务几十年，自然知道比起铁锅油泡子，明霞用绣花绣交换苦梨膏才会获得更高的回报。
明霞简单地说了说自己家的情况，解释道：「弄来这绣线，也不是要赚多少钱，就是家里的孩子多，都还小，缺油少吃的，想让她们吃好点。而且我反正都要来寨子里打听我家小闺女的消息，正好把这些绣花线拿过来换点东西。」
「不容易，真不容易。」阿依小山的母亲很能体会到明霞的艰难，眼眶微微湿润，给明霞又倒了一碗茶，才转头对儿媳妇说了一串话。
肚子隆起并不算太高的女子，走路还是挺利落地，她听完自家婆婆的话，露出特别高兴的笑脸，勐地点点头，
也就是明霞喝一碗水的功夫，就看到她抱着一筐子圆圆的褐色果实走进来。
果实的模样，跟大花上次山上捡来的油泡子果一模一样。
从个头和果实饱满程度上看，阿依小山母亲拿出来得油泡子果更胜一筹。
至于明霞想要的铁锅，阿依小山的母亲给了她两个选择。
如果想要向宝多寨订做新铁锅，那需要等下个月宝多寨里的阿畲族人出寨换日常用度时，才能得到新锻造的铁锅。
除此之外，阿依小山母亲知道阿依蓝实家，有一口旧铁锅，前阵子他们家换了新锅，如今的旧锅放在木柴间里，让她去说说，估计可以换给明霞，价格大约只需要新锅的一半。
明霞考虑片刻，然后请阿依小山的母亲帮她打听打听，如果能用，她并不介意新旧。
阿依小山的母亲很爽快应下，快步跑出屋子，一会儿工夫，就带来一位穿着靛蓝色阿畲族裙服，裙摆绣着一片红色五瓣花的中年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阿畲族人特有的气质，以及坦然态度，他们无论老少男女，无论年轻年长，所穿衣服刺绣多么艷丽，都不让人觉得艷俗违和。
她手里拎着一口大锅，不时有白灰从铁锅里抖落下来。铁锅锅口很大，明霞端起手臂也无法环抱，目测锅壁厚度比明霞以前见过的大铁锅厚多了，看起来沉甸甸的，那分量货真价实能当盾牌用。
锅是一口好锅，里面的白灰也不是弄脏了。阿依小山的母亲解释，它们是一种山草晒干烧成灰，放在铁锅里养锅子。
明霞将自己带来的所有绣花线都拿出来，让她们随意挑选。
色彩鲜艷明亮的绣线，并排放在一起，在场的三名阿畲族女子，无关年龄，都双眼发亮，凑在一起，用明霞听不懂的阿畲族话，飞快地交流着。
不过，明霞能猜到她们谈话的内容，大约是对绣线的颜色进行分配。
话虽听不懂，但明霞在一旁还是能观察出几分内容。
就比如，偏红色系的绣线，她们落在上面的目光很快，而浅蓝和浅绿这一类的绣线，她们在分配的时候气氛平和，表情很轻松就将蓝绿色系的绣线分配完成了。
可是，当她们分到黄色系绣线的时候，三个人之间的话特别多，阿依小山弟媳妇和刚来的大婶表情都激动起来，说了一大堆话，才看到阿依小山的弟媳妇心满意足地拿走所有明黄色绣花线，而另外几束金黄色绣线。
至于搬铁锅来的邻居家大婶，有点遗憾地把剩下的金黄色绣花线拿到自己这边。
她们分配好绣线之后，阿依小山的妈妈换成明霞熟悉的语言，跟她交流起交易的价格。
明霞在来泽丽寨之前，是提前做好功课的。多亏了阿依小山的帮忙，明霞对交换的价格，是有一定估算的。
如果还用上辈子的思维来看待这场交易，明霞一定会觉得用这些轻飘飘的绣花线，换一口沉甸甸的大铁锅，以及一筐子的油泡子果，怎么看都是不公平的交易。
但是，跟阿依小山聊过之后，明霞才隐约理解一点彩色绣线在阿畲族，尤其是泽丽寨这个地方的重要地位。
在泽丽寨，无论是婚丧嫁娶，成年过寿，或者普通的日常生活，在衣服上刺绣图纹，是非常重要的仪式。
这十年间，难以买到合心意的绣花线，已经是许多阿畲族人婚丧嫁娶各类仪式中的心病。退而使用并不合适的绣花线让他们生命中的重要仪式，都免不了几分遗憾。
而明霞急需的大铁锅和油泡子果，他们要弄到却并不难。
明霞心里暗暗觉得绣线与铁锅油料果实的难以等价，与之相反，在阿依小山母亲等人的心里，她们还觉得明霞亏了，自己占便宜了。
双方都满意的交易，很快就能达成共识。
明霞这次带来的所有绣花线，都被这三位年龄相差颇大的阿畲族女子给包圆了。作为回馈大客户的福利，明霞将大花编制的草叶蝴蝶分别送了三只给她们。活灵活现的蝴蝶，还带着新鲜草叶的嫩绿，虽然是大花练手之作，细节处有些小缺憾，但她们也不介意，欢喜地收下明霞的礼物。
那位邻居阿婶在离开前，还用很不流利的方言磕磕绊绊地询问明霞，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寨子，她想订十束明黄色的绣花线。
明霞也没法给她确切的答案，只能模煳地说一两个月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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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物易物的交易完成之后，明霞一边将换来的油泡子果放入自己的竹筐中，一边与阿依小山的母亲聊起了上次请他们帮忙打听她小闺女的事情。
阿依小山的母亲上次就听过闺女的交代，有别的寨子来泽丽寨，或者是泽丽寨的族人去别的寨子时，都有留意打听。
不过，让明霞失望的是，在阿依小山母亲这儿，她并没有得到好消息。
第82章 夜路
◎如果不是生活逼迫，谁又愿意穿越这莽莽黑夜。◎
医婆在阿畲族人的寨子里, 有特殊的地位。
按照阿依小山的说辞，外人是不能单独去见她，需要有寨子里的阿畲族人带路。上次是阿依小山帮她领路, 这次只能拜託她的母亲。
阿依小山的母亲为人很热心，听到明霞的请求, 立刻答应。她将家中的琐事交代给媳妇之后，便回屋换了一件衣物，带明霞去见医婆。
因为这些年外头难买到亮色绣花线的缘故，泽丽寨中的老人身上的绣花, 反倒比年轻人更艷丽鲜亮。阿依小山的母亲回屋换了一件米色底黄花的小短衫, 白色的衣服布面上, 指甲盖大小的黄色小花一簇簇一团团聚拢在一起, 清新如春花一般, 将阿依小山母亲面色衬托得很是红润。
衣服色彩虽然鲜亮, 但从布面和绣花上的磨损情况来看, 这件衣服也应该穿了很久了。
除了换了一件衣服, 阿依小山的母亲还在盘发上绑上一条绣满金银两色的布片，布片的形状有几分像古代老妇人用的护额, 但它是绑扎在头髮上，应该是阿畲族特有的一种髮饰。
当阿依小山的母亲笑眯眯地喊明霞一起出发时, 明霞觉得自己看到并不是一位终日生活在深山老寨子中面容素净的阿婶，而是一位刚化好精緻妆容准备出门会友的优雅妇人。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精神劲, 让人看着都觉得十分提劲。
明霞带上身上最后一份绿叶包, 跟上阿依小山母亲的脚步, 往医婆住的地方走去。
绿叶包裹起来的东西, 是明霞给泽丽寨医婆准备的, 托人帮忙, 也是表达一份感谢的心意。礼物分量不重，但以明霞如今的生活水平，已经是尽力了。
不仅是泽丽寨的医婆，还有白山镇的几位民警同志，明霞虽然知道他们不缺自己这点儿东西，但还是要送上一份谢礼。
根据阿依小山告诉明霞的信息，虽然阿畲族各个寨子之间，每一个月，或者最多两个月都有交流互通，但普通阿畲族人能得到的消息，还是比不上寨子里的医婆。
她们有属于自己的沟通渠道，只要有医婆在的阿畲族山寨，医婆们都能互通有无。
明霞猜测，在无线电还没有普及到的深山里，阿畲族医婆们应该有类似信鸽之类的手段，进行信息的交换。
生为阿畲族人的阿依小山没有告诉明霞医婆们具体用什么方式交流，言语中，遮掩着属于他们族人的秘密。
明霞自然不会去深究，她只希望能借用她们的手段，更快知道那个孩子的消息。
再次造访医婆住处，明霞送上准备的礼物，老医婆态度温和，但并没有给明霞带来好消息。
「问询过泽丽附近十个寨子的婆子，没有你说的娃儿。想问更远的寨子，要花更多的时间。」
老医婆简明扼要给了明霞答案。
明霞只能道谢离去。
阿依小山的母亲领她离开泽丽寨时，不忍看她失望神色，用不太流利的语言安慰她说：「阿畲族的寨子在这片大山中，没有人知道还有多少。有些小寨子就住着几户猎户，没有医婆，只有当他们生病找医婆时，才会去最近的大寨子里。」
泽丽寨在阿畲族人中，算是人数众多，物质条件较好的村寨，但并不是所有阿畲族人的生活水平都与他们相近。
有富就有贫，在繁荣的城市中如此，在偏僻的大山中也同样如此。
「谢谢姨，我知道了，我下个月还会来问问，你……」明霞收拾心情，谢过阿依小山母亲的安慰，正准备询问她下次需要带些什么东西时，前面石路的转角处，一窝蜂地走出十多位笑容特别灿烂的阿畲族女子。
她们年龄看起来都比阿依小山的母亲小了许多，上衣和裙摆的绣花大多数鲜艷的红色和略显暗淡的蓝紫色，图案很丰富，有虎狼，有鱼鸟，有花草，有云浪……
不过，大约是因为受限于绣花线的颜色，她们身上的绣纹与阿依小山母亲先前穿在身上的火凤凰相比，少了许多生动，显得呆板和单一。
她们突然出现，把明霞和阿依小山都吓了一跳，特别是明霞，觉得这些阿畲族女子们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好像一块肥美的五花肉。
阿依小山的母亲先是愣了一下，等领头的几个女子一言一语冲着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她立刻露出笑脸，转头对明霞说道：
「阿霞，寨子里的姐妹，想来找你换绣花线呢！」阿依小山的母亲今天跟明霞熟悉起来，称唿亲昵许多，「她们问你，你可还有那种漂亮的绣花线，可还缺什么，她们跟你换。有些姐妹还有山下用的钱和票子，可以跟你买线。」
明霞悬着的心才安然落下。
这一群人涌过来，她差点以为自己是触犯了泽丽寨的什么禁忌。
她以前旅行走访过许多地方，深知越是这种地域闭塞，拥有自己习俗体系的地方，外人进入其中，越需要谨慎小心，避免因为习俗的不同，触犯到对方禁忌，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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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次独自前来泽丽寨，明霞没有少从阿依小山口中打听泽丽寨和阿畲族人比较忌讳的语言，动作和生活习惯。
听说她们只是被绣花线吸引过来，明霞才放心露出笑脸。眼前这些人中，能清楚用明霞熟悉的方言进行交流的，几乎没有。
明霞只能拜託阿依小山的母亲，帮助自己翻译，承诺会尽量寻找彩色绣花线，下次来泽丽寨时，与她们进行交易。
泽丽寨对绣花线的需求量还是很大。至少以明霞每天埋头苦干获得的劳动值，去兑换虚拟购物平台上的绣线，也肯定不够她们使用。
起早摸黑一个月时间，用积攒的劳动值换到的绣花线，今天也不过堪堪够三个人分配。下次来，面对这么多客户，要怎么满足呢？
明霞在告别泽丽寨回家时，脑子里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从今天的交流来看，泽丽寨对绣线的要求，更看重色彩，尤其是山寨无法染出的亮色系，需求旺盛，至于线的材质，却没有特殊要求。
明霞想起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搜索绣花线时，看到其他非专业绣花线的连结。
也许下次可以将它们带点过来试试看。
同样是鲜黄色，缝衣线的价格就比绣花线便宜多了。一团三千码，大概是两千七百多米的缝衣线，在虚拟网络平台上的价格只要三块钱左右。
这可比绣花线廉价便宜多了。
明霞回去路上，比来时艰难多了。
先不说背在身后装满油泡子果的竹篓和沉甸甸的大铁锅，足以把腰压弯的重量，就说她要在天色全黑前，赶着走更远的路，加快的脚步让她体力流失的更快。
还好离开泽丽寨时，阿依小山的母亲给她塞了两块玉米粉，地瓜和粗麦麸混合蒸的馒头，明霞没饿得脚软走不动。
无论多么心急，山路不长不远，都在面前摆着。
一脚一步缩短通往家的距离，再祈求太阳也不会为她延迟脚步，天光逐渐消失，没有了太阳光亮的照明，她只能放缓行路的速度，谨慎地分别方向，避免岔路迷失方向。
即便明霞竭尽全力，马不停蹄地朝着铁屋村狂奔，也没能在太阳完全消失之前，赶回铁屋村。
如果月光没有树林遮蔽，那她还能藉助一点薄光来分辨方向，可一旦进入周围树木比较茂密的山林，不像城市里遍地有灯光余辉，没有了星光和月光的帮助，在深山里，视野中几乎只有黑漆漆的墨色。
明霞没有让自己陷入完全的黑暗中，在星月余光被遮挡之前，她在一处相对宽敞的空地停下脚步，放下铁锅，从竹篓里取出一个物件。
在出发之前，她已经考虑走夜路的可能，所以提前将从游香美家借来的旧煤油灯带上。
因为明霞目前手上这个年代的货币来源很少，她仅有的一些煤油，还是游香美送给她的。至于虚拟购物平台上上的煤油，就像火柴一样，属于用途比较狭窄的商品，标价让明霞觉得特别亏。
为了节约使用，她只能在天黑之前努力赶路，缩短路上点灯的时间。
这是一盏防风的煤油灯，明霞用身体遮挡住山风，取出自己前阵子在虚拟网络平台上购买的打火器。
「啪」一声轻响，点火器爆出蓝色火焰，明霞借着火焰的光亮，把煤油灯点燃。
收拾好灯罩，明霞赶紧将点火器关了。
这小玩意不便宜，虚拟购物平台上的购买清单还有好长一串，能省一点是一点。
煤油灯的光亮，辐射范围不超过半米，在浓密的黑暗中，显得特别微弱，仿佛周围有吞噬光线的兽，蓄势待发，灯火羸弱，摇摇欲熄。
这种环境之下，人内心的恐惧和无措也很容易被不断地放大。
背上竹篓和铁锅，拎起煤油灯，明霞深吸一口气，控制住忍不住发抖的手，努力忽略山路周遭声影造成的恐惧，继续赶路。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明霞除了留出六分注意力在判断山路走势上，还挪腾了三分，进入虚拟网络平台，搜索起想要的商品。
最便宜的手电筒，连五号电磁两块五前一个，还真能包邮。
廉价的塑料外壳算什么，只有一个led灯也没有关系，如果不是这次怕换不到铁锅，所以大部分的劳动值都被她换成绣花线，凑不到两块五，明霞是一定会给自己买一个这样的小手电筒。
至少，比煤油灯更好用，更持久。
其实，明霞此时此地，距离铁屋村并不算远了。
灯里不多的煤油烧了三分之二的时候，明霞已经走到她们房子所在的山脚下。
这条山路来来回回的次数多了，明霞已经很熟悉了。以明小丫的记忆力，山路上哪片野草被娃儿们割了，哪里坡度大不好行走，都记得一清二楚。
而且，这段山路树荫遮挡较少，明霞心里有底之后，立刻找了一块石头，熄灭了灯火，适应片刻之后，借着极淡的月光踏上回家路。
这个时候，她的脚踝和脚背因为行走长时间磨损，左右脚都磨出伤口，疼得像火烧一样。还有脚后跟，不合脚的草鞋，让脚跟受力不稳，山路又颠簸难行，导致明霞的脚后跟像扎了几根图钉一样，疼得明霞只能紧咬牙关，勐吸冷气缓解。
回家的路，再难也有尽头。
当她终于看到屋子的轮廓，在月色下若隐若现，明霞抬头看着老屋的屋顶，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心头微微轻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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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被生活逼迫，谁又想遭这份罪呢？
明霞走进院子，身上的肌肉已经疲乏得不听使唤，她卸下铁锅和背篓，尽量放轻动作，再次用打火器点亮煤油灯，打开房间吱呀作响的木门。
老木头门还钉了竹篾片挡风，开关声音格外响亮，但房内的孩子早已陷入沉睡，明霞开门推门的声响，并没有惊醒她们。
小小的鼾声，起此彼伏，明霞借着煤油灯的光亮，看清楚床铺上歪歪躺着的四个小丫头。
大花睡在最边缘，她和二花中间，躺着缩成一团的花花小丫头，三花肚皮朝天，一只脚架在二姐的大腿上，还会不时巴砸一下嘴巴。
确认她们都在床上，明霞也没多留，吹灭煤油灯，离开关门。
她去厨房弄了点柴火，点燃之后，把刚换来的大铁锅用水沖洗干净后，架在灶上烧水。
有了这口铁锅，很多事情都方便起来。
比如老猎户遗留下的青石泥土的灶台，整修一下，就能派上用场。那可比
石头随意搭乘的野灶密闭性好多了，加温快，省木柴，煮的东西也多。
毕竟，随着明霞提供给孩子们的食物越来越多，她们的饭量也在增加，那个缺口的黑陶土盆子已经逐渐不够她们每顿饭煮地瓜煳了。
明霞烧水时，多架了两根干树枝，灶子里的火势勐了起来，明霞在铁锅里水稍微温热时，就用竹筒将其打出来，脱衣沖洗身上的泥灰。
那比体温稍高一些的温水从她的脖颈一直冲到脚跟，明霞眼眶险些飙出眼泪。
真是太不容易了。
要知道，她可是在自己单身大套房里，设计了整整八平方米泡澡浴池，冬天雷打不动要去熟悉的温泉山庄泡澡修养。
在这个年代，奋斗了这么些日子，才终于能洗上一个踏实的温水澡。
真是太不容易了。
一勺一勺温水被她舀起来，锅里的水烫了，她就打些冷水添进去，竹筒只负责泼水，所以很干净。
对明霞来说，痛快洗澡泡澡，是最佳释放压力的方式。
在此之前，因为烧柴和烧热水的器皿不方便，明霞到这里之后，只能沾布擦身，洗头也只能用冷水，现在有温水沖洗，她顿时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展开了。
一身疲惫酸痛的骨头和肌肉，也没那么难受。
这口铁锅，换得值。
第83章 称斤布头也有新衣服
◎六十年后清仓大甩卖的布头，给全家人添了新衣服。◎
一个淋漓尽致的热水澡, 将明霞身体里的疲倦释放，山中无人，明霞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间。
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后, 明霞在床上摸索，寻找可穿的衣服。
对于只有两件替换衣物的明小丫来说, 衣柜衣橱这玩意，完全属于派不上用场家具。她一家子的衣物通常情况下是从晾晒竹竿上拿下来，直接就穿。
所幸这种情况，在明霞的努力下, 稍微改善。
前些日子, 明霞从虚拟购物平台上买到的称斤布头, 经过她陆陆续续的加工, 总算给全家人一人添了一套替换衣服。
制作衣服的技能明霞没有, 但明小丫却很擅长。明小丫很小的时候, 就跟着她娘学习如何手缝衣物, 在送到游家当童养媳之前, 已经能独立剪裁和缝制单衣单裤。
嫁到游家以后，这种缝缝补补的事务在婆家人看来, 根本不属于活计的范畴。明小丫做了没人当回事，若是哪天耽误, 定会被当成懒婆娘骂得狗血淋头。
明小丫在婆婆的谩骂声中，学会了缝制厚实的棉袄, 费手的布鞋, 甚至还能给衣物绣点花草装饰点缀。
反正在离开游家之前, 明小丫丈夫, 小姑和婆婆的四季衣物, 都是出自她的手。据明小丫的记忆, 她这手艺，在铁屋村里受到的评价挺高的。针脚细腻，衣服穿着平整，那些平日里爱挑剔的老婆子，都会夸赞几句。
明霞准备给自己和闺女们裁剪衣服之前，特意在一个睡前，静下心来，慢慢回忆明小丫制作衣服的细节。在回忆的过程中，她将零碎的片段整合归纳，最后确定自己能够比较熟练的掌握明小丫制作衣服的技能。
虽然自己身边能用的材料不多，但买布赠送的小玩意，针头线脑，软尺小剪，恰好能勉强撑起她的手工制衣活计。
再怎么说，总比明小丫当年每次缝补都要去她婆婆屋里借针线，多用几根缝衣线就被数落一通来得好。
明霞上次买的五斤布料，大多数是黑灰色的棉布，厚度中等，比村子里自己纺织的粗土布细腻柔软许多，春末初夏这个季节穿也正合适。明霞这套衣服，使用的是两块黑色的纯棉布料。
这两块布面料相同，每块长度在一米左右，她不用多余拼合，恰好够做一套完整的衣衫。
明小丫原本打满补丁的衣服，是简单的圆领套头长袖衫，直筒宽长裤，不知是哪个游家人淘汰不穿的废衣，穿着并不合身，就算改短了袖子和裤腿，依然显得肥大臃肿，打上东一块西一块大大小小的补丁之后，更没有半分美感而言。
而新做的这套衣服，虽然款式相仿，但明霞用软尺量了自己目前的身材，根据如今的身材放了适当松量，即便穿上时依然是宽松版型，但比原先那两件完全不适合的衣服，看起来利落清楚多了。
这套新衣服明霞昨天清洗之后，挂在外面的竹竿上晾晒，此时，已经被大花她们收进房间，叠得整整齐齐，摆放在明霞的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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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拭擦身体的旧布放在一旁，拿起床上的衣服，借着从竹窗落进屋子的月光，把衣服穿好。
来自几十年之后的机纺棉布，细腻柔软，贴身穿着也很舒服。
今天是个大晴天，被太阳暴晒过的衣服上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前阵子连绵阴雨，衣物总是潮湿，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变得低沉抑郁。
现在，她的情绪仿佛也随着干爽馨香的太阳气息，变得明朗起来。她惬意地深深吸了口气，慢慢躺倒在竹床上。
就算脚上磨出的伤口子依旧疼得厉害，但一沾着床，身体躺下放松后，几乎没有过度的时间，明霞就陷入黑沉的睡眠中。
——
——
睡眠是身体恢復状态的最佳方式。
明霞一夜无梦，等完全清醒时，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像打了松弛激素一样，从骨头到每一根头髮丝，都带着睡醒之后的酥软和慵懒。
伸个懒腰，拍拍大腿，捏了捏后颈，明霞懒洋洋地推门，就看到昨晚架在野灶上的大铁锅旁，蹲着四只小可爱。
「娘，你醒来了！」大花二花口齿伶俐，异口同声地喊道。
「娘！娘！娘娘娘！」三花咧嘴大笑，也跟着大声叫唤着。
只有花花小朋友表情最为淡定，抿着嘴，视线从铁锅落到明霞脸色，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小角度。
四个闺女今天都换上新的衣裤，精神顿时发生了很大改变。
跟明霞身上同样的款式，圆领，长袖，长裤，宽松简单，清清爽爽。
不过，给孩子们做衣服的棉布，明霞用得是颜色稍浅一点的灰色。她们的身形都不大，小布头都足够派上用场，最小一块只有五十厘米的灰布头，明霞还给花花和三花分别材做了两条裤子。
明霞是先做她们的衣服，原本想让她们尽上，但大花他们一定要等到明霞自己的衣服也收拾妥当，才愿意穿新衣。
因此，明霞干脆与她们约好，衣服全部洗晒完之后，大家一起穿上。
明霞一醒来就看到姑娘们穿着新衣服，齐齐整整地站在自己面前，身上没有半个补丁碍眼，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非常高兴。
当然，还是有点小遗憾。
那家卖零碎称斤布头的店铺，里面还有好多漂亮的布料，各色格子布，大花布，小碎花布，波点布，可爱的卡通布……
价格从五斤十九块九到三十九块九不等。
布料种类除了纯棉布，还有凉爽的绵绸布，有弹力的莫代尔，暖绒绒的珊瑚绒，适合做裤子的罗马布，适合做运动服的毛圈布……
看着这一熘的小姑娘，明霞已经脑补她们穿上用这些布制作的衣裤时的可爱小模样了。
想归想，想完之后，还得回归现实。
「乖娃们，娘昨天弄回了大铁锅，我们以后把大灶用起来。」明霞看着今天特别显精神的姑娘们，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洋洋散散的状态立马消失，笑眯眯的指着大锅说道。
「哇！」大花和二花脸上写着毫不掩饰的崇拜。
经常负责做饭的两姐妹，一看见这口大铁锅，就知道自己以后做饭可会轻松省力多了。
铁锅比陶土锅省柴火，这道理刚会走路的小娃娃都知道。
「今天先在这外面的灶上架一下，先把地瓜煳煮了，吃完东西我们就开始整灶，对了，看到那一篮子油泡子果了吗？以后下锅煮菜，你们尽管用，用完我再去找人换。」
明霞让大花领着姐妹们把油泡子果整理到房间里通风阴凉的地方，自己则开始生火做饭。
做这些杂事的时候，她们家已经形成惯例，明霞会教她们念点小儿歌。
「正月梅花香又香，二月兰花盆里装，三月桃花红十里……」
她念一句，她们接着一句，她声音响亮，她们声音清脆，押着韵的儿歌伴着偶尔小姑娘们哈哈的笑声，迴荡在这片山林里。
铁锅大，下得地瓜米多，水滚之后，煮软的地瓜米散落在水中，汤水逐渐变得浓稠。
大花和二花整理完油泡子果后，大花跑来灶台边接手明霞的搅拌工作，二花面不改色地跑回房里，等到地瓜米□□成熟的时候，她才拎着一个比她大腿还粗的竹筒跑出来，蹲在大铁锅旁边，洗干净的小手从大竹筒里掏出一只一只正在蠕动的白胖肥虫。
画面略有点……
心里素质比较差的人看到这一幕，怕不是要尖叫跳开。
只能说，在饿肚子面前，再可怖的玩意都是纸老虎。
对于他们这样从小到大最大恐惧是飢饿的小孩来说，别说是胖乎乎的白嫩虫子虫子，就算面前出现吓人鬼怪，只要能尝出点肉香，也能两眼发绿，徒手撕了烤熟进肚解馋。
别小看这一筒胖灯虫，可是二花小朋友为了庆祝家里买了大铁锅，穿上新衣衫，才捨得捉这些下锅热闹一下。
要知道，胖灯虫虽然养殖周期比普通家禽牲畜短得多，但一轮生长，也要二十多天。在屋里孵化出来的第一批胖灯虫还没长到最佳状态，目前她们吃的胖灯虫大部分是二花从山上树丛中抓来的野生虫。
这些野生胖灯虫，除了食用之外，还要留一些产卵。
所以，二花这次弄了这么多胖灯虫下锅，真是下血本了。
一家人围坐铁锅，分食了一锅地瓜煳，因为加入了足量的胖灯虫，一成不变的地瓜煳也散发出一股蛋白质熟透的诱人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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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明霞在旁边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等地瓜煳凉到常温，这几个心急小娃，怕是直接要把滚烫的热煳直接灌进喉咙了。
吃完早饭，用一撮干草把铁锅洗干净，撇干水，再用竹篾片把锅里的水扇干，切开一枚油泡子果，仔细把油均匀地抹在锅内。
这是大部分山里人养锅的手法。
这口锅虽然被弃用了，但前一任主人显然在使用时，将锅养护得很好，明霞将老猎户原本灶台旁的杂物清理出来时，看到大花只用油泡子果切片略微拭擦，整个锅内壁就显得油光蹭亮，光泽度极好。
「娘，还要我做什么？」一小会儿不见，大花就把身上的新衣服换掉，穿上了原本打满布丁的旧衣服。
「怎么把衣服换了？」明霞奇怪地问道。
大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支吾了两声，才在明霞的注视下说道：「新衣太细，又软，穿着干活，怕弄脏了，破了。」
第84章 山妖子藤
◎古老的方法，在这里更能派上用场。◎
整修土灶的工作, 没有想像中的困难。
老猎户的房子虽然许久未曾有人居住，灶台的窟窿里都长出一丛丛杂草，但整体的构造还算保留完整, 明霞大部分工作是将灶台上覆盖的土灰清扫干净。
因为早有换铁锅，整修灶台的念头, 前些日子大花二花上山寻找胖灯虫，摘胖灯虫草料的时候，让她们留意一些造型规整，大小合适的石头, 堆在小院一角。
如今 , 在整理过程中, 碰到灶台缺角的情况, 明霞直接就能从石头堆里找到合适的石块, 进行临时的补缺。
当然, 如果想让灶台更坚固耐用, 明霞还得去铁屋村旁边那片竹林里, 挖一些质地细腻粘性很大的红黏土，加入一种藤本植物, 调和成类似水泥那样的粘合剂，将石头的缝隙填充满。
这是明霞从游香美口中的打听到的方法, 成本低，也操作方便。
那种藤本植物学名不知, 土话叫做山妖子, 叶片细小, 但藤蔓茎很粗。它的藤蔓中, 有一种粘性极强的乳白色粘液。通常铁屋村的村民, 会使用切割, 碾压的方式，将山妖子的藤茎碾碎，混合到红黏土中。
这种土壤和植物制作而成的天然粘合剂，只要在使用后，用火稍微烘烤，立刻会变得非常坚硬。
山妖子生命力顽强，根系扎得极深，每到春季就发疯似的乱长。藤蔓的生长，就像一场无边无际的扩张，只要有土壤，新的藤条就会不断扎根，如果一两年不处理，山上的树木和其他植物的生长空间都将被它侵占。.
这种植物，不能餵养家禽牲畜，不能入药食用，村子里的人也不会经常搭屋盖舍，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村民清理完山妖子后，都是直接将其扔在空地晒干当柴火烧。
「娘！」当明霞将整个灶台完全清理出来，正抬头望着厨房半露天的天花板和破损的木墙，考虑再如何整修时，出去摘草叶的大花和二花兴高采烈地跑回来了。
「回来了，赶紧喝口水。」明霞看身上挂了一堆的东西，急忙快步跑去接手。
大花和二花浑身都挂满了山妖子的藤。
叶片被摘掉了，一捆绑在背后竹篓上面，一捆抱在怀里。
她们出去时，都没穿新做的衣服，打满补丁的旧衣上，沾了许多植物粘液的痕迹。
「用不着摘这么多，我们只要补个灶就好了。」明霞将四捆山妖子藤从她们身上卸下来。
大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突然一个竹筒递到她的面前。
抿着嘴，面无表情的花花小朋友，手里捧着大花平日喝水的竹筒，将已经放凉的开水递给她。
而不远处，抱着二花喝水竹筒的三花小朋友，眼睛瞪得大大的，两只手臂紧紧地抱着竹筒，小心翼翼地迈出一小步，又迈出一小步，因为身形不太稳当，竹筒里不算太满的水，晃荡着泼洒了一点到外面。
二花笑嘻嘻地跑过去，接过憨憨三妹手里的竹筒，摸了摸她一头小杂毛，心满意足地将竹筒里的凉白开喝了个精光。
「谢谢花花，谢谢你的水。」大花笑着感谢妹子。
花花没什么表情，轻轻嗯了一声，转头去盯明霞了。
大花把手里的水喝光之后，跑到整理藤条的明霞身边，跟明霞提了一件事。
「娘，你做衣服那些碎布能不能给我？」
剪裁衣服总会有一些碎布剩下，明霞买的原本就是布头面料，尺寸未必精准刚好，有些碎布块大点儿，有些碎布块小一些，明霞没扔掉，先收着，她原本想碎布集多了，到时候弄个枕头之类的小玩意。
既然大花想要，明霞自然应允。
「我拿给你。」
明霞放下手中的活，走回自己房间，找出剪裁衣服剩下的碎布，无论大小，都塞给大花。
她也没问大花想要碎布的原因。
在明霞看来，大花这样从小就没拥有过玩具的女孩子，已经是非常委屈了，给她点碎布又怎么了 ，就算全撕了玩了，也就当做开心。
明霞将碎布交到大花手上，没多问，继续忙着收拾山妖子的藤条。
临近中午，一家人继续煮了半锅地瓜煳煳。
换了一大竹篓的油泡子果，她们用着自然不用扣扣索索，明霞直接在锅底来回磨十多下，把铁锅擦得亮蹭蹭，然后下了野葱头和野姜片翻炒，冒出香气，加入大花她们上午刚刚採摘的嫩野菜，然后才加水，放入泡软掰碎的地瓜米翻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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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油脂调和，野菜的口感软嫩起来，日復一日的地瓜煳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香味。
不过，明霞现在无心细品，她飞快吃完手里的地瓜煳，准备收拾东西，下山一趟。
几个姐妹早已习惯明霞外出，大花和二花在明霞离开之后，会很主动地承担起照看妹妹们的责任。
以前，她们经常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帮村里好心的婶儿奶奶们干活，换几口吃得，但现在，无忧温饱之后，她们更愿意待在山上。
老猎户留下的房屋虽破，但对大花二花两姐妹来说，比曾经的游家老宅舒坦太多。
平时这个时候，大花要么去山上捡拾柴火，要么坐在院子里编织竹篾。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在明霞下山后，火速吃掉属于自己的食物，从自己放在院子角落边的竹篓里，刨出一堆金灿灿的果实。
「阿姐，」二花顺手帮三花擦掉嘴角的煳煳，从她的表情看，明显是知道大花接下来准备做什么，「要我帮你么？」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大花找到明霞送给她的小镰刀，还有一个大约四五厘米高的竹筒杯，做好准备后，拿出一枚金黄色果实，用刀刃处的小尖刺，把它对半割开。
这种果实外形浑圆，除了果蒂的位置，其他地方光滑圆润，因为是橙色，一不留神，就像一个小号的桌球。
花花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的地瓜煳，视线时不时落在大花身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花弄完这些，一转身回房，然后拿着一块特别比成年人巴掌大了一号，非常平整的小木板走出来。
除此之外，她另一只手上还抓着明霞先前给她的碎布。
「阿姐，你可得做细一点。」二花瞅了瞅大花手上的木板，一边将舀来的山泉水倒进见底的铁锅里，小脸正儿八经地叮嘱道。
「知道了。」大花一向好脾气，她跑到院子前的大石块上，找了一处稍微平整的的石面，将碎布摊开，专注地挑拣起来。
二花在锅底加了几根拇指粗的树枝，等锅里水烧开的时间，又不放心地熘达到大花身边，亮晶晶地眼睛盯着大花手里的灰色布料，说道：「明知兰，一定要做厚实点，明白不？」
明霞告诉这些孩子他们的大名，但其实这些名字她们平日里是很少使用。
大花罕有几次听到自己大名，还是因为二花每次表示自己特别认真严肃的时候，都会先喊她大名一句。
大花眼神没搭理她，只摆了摆手，笃定地回答道：「明知棠你可别忘了，我以前帮二伯奶奶做过两次，是她手把手教的。」
「嘿嘿嘿！」二花被大姐说了一句，反而很高兴地甩着胳膊跑开了，「那行，今天锅底汤给你留着。」
大花皱了皱鼻子，没继续跟二妹搭话，迳自整理着手上的灰棉布。
明霞可不知道，这两闺女私下盘算着什么小行动，她每次下山总是忙忙碌碌，要忙的事情很多。
除了去竹山挖红黏土之外，明霞还要跑一趟阿依小山的家，把从她那儿借来的铁片钥匙还给她。去明发云家问一下下一回上工的时间，以及村子里去白山镇的日子，是重要行程。
这些之外，明霞还要去一趟村西的游大江家里，上一回他家的媳妇找她订竹窗，但因为窗户还没开好，说好过几日明霞上门量尺寸。
帮村里人安装竹窗，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每次换来的地瓜米却是分量很足。明霞一点也不怕麻烦，以一位敬业乙方的态度，细细询问每家每户的需求和喜好，无论是测量还是上窗户，都一丝不苟，帮他们订做出最合适的竹窗。
明霞很有自知之明，凭她们家的条件，可没有嫌弃甲方爸爸的资本，明霞一个人工分不足以养家餬口的时候，这些单子换到的地瓜米，就是她们家赖以生存的口粮。
也正是因为明霞用上辈子接设计单时敬业的态度，对待铁屋村里的客户，村子里安装竹窗的人家，接触明霞之后，都觉得大花她娘虽然被赶出游家后性子变泼辣兇狠，但只要不招惹她，那平日办事待人还是实诚肯干。
说到底，这乡下地头的规矩，也脱不开人类社会的基本准则。
明霞在铁屋村熘达一圈，最后跑到竹山挖了大半篓子的红黏土，才踩着夕阳红彤彤的光辉，往家里赶去。
爬山路的时候，明霞还在心里盘算着未来两天的计划。
明天上工，上茶山採茶。
后天离村，赶白山镇的集市。
看来又是没有歇停的两天。
明霞这次回到山上的时间比昨天早了，走进小院的时候，太阳在对面的山头还露出一个小小的半圆形。
「咦？人跑哪儿去了？」明霞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奇怪地自言自语道。
按道理说这个点，应该是要烧火做晚饭了，怎么现在还冷锅冷灶呢？
正疑惑间，突然背后有响动声。
明霞下意识转身，看到穿着新衣服的大花四个姐妹，整整齐齐地站在不远处。
「这是怎么了？」明霞吓了一跳，被她们盯着，差点说话都不利落了。
「娘，给你。」大花双手递给明霞一样东西。她眼睛里满是笑，抿着的嘴唇唇角上扬，脸蛋里满是属于孩童的天真和羞涩。
第85章 孩子的心意
◎孩子对母亲，是一份毫无保留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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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此时, 太阳光亮变得黯淡，但残余的光线也足以让明霞看清大花小手上拿着的礼物。
这……是一双布鞋。
一双布料跟她们身上衣服一模一样的灰色软布鞋。
这份礼物，实在出乎明霞的预料。
她呆愣了好一会儿, 才接过大花手上的布鞋。
「你们……」
「娘，」还是性格直爽的二花忍不住开口说话, 「这是阿姐做的鞋子，就用了娘给的布，用山妖子果煳起来的。娘，你说阿姐做得好不？」
「好, 做的很好。」
明霞细细打量着手里工工整整的软布鞋。
这双鞋是僧侣鞋的做法, 鞋面由左右两半缝合而成, 鞋头微尖, 中心有一条明显的缝合线。
明霞以前在布鞋店里, 也见过这种款式。她实在没想到, 大花一个下午的时间, 就把一双鞋子给收拾出来。
听到二花的话, 明霞才恍然从明小丫被她忽略的记忆仓库里，找到关于制作手工布鞋的内容。
明小丫的很多记忆, 都被明霞尘封在脑海深处。对名下而言，这是另外一个人的人生, 若非必要，她很少去碰触它们。
在记忆里, 明小丫几乎每年要用做衣服剩下的碎步, 制作好一些手工布鞋。
铁屋村的手工布鞋有其独特的制作方法。
通常鞋底分成两面, 一面是用多层的粗布粘合在一起, 就是平日用来装粮食那种袋子使用的粗粗, 通常用来直接接触地面。另一面是用更细腻一些的土布, 用来制作直接接触脚底的一面。
而将这些面料粘合在一起的材料，就是二花刚才说的山妖子果。
山妖子不仅藤蔓汁液有粘性，它的花朵，果实和叶片里的汁液也有粘性。
这种果实外观明亮艷丽，浑圆可爱，但并不能食用。果肉只有薄薄一层，内心中空，除了里面芝麻粒大小的种子，就是一种质地粘稠的透明液体。
山妖子果实里的粘性比藤茎上更强，但数量少得多。它通常在春末到夏末这段时间会结果。新鲜的山妖子果里的黏液，就是天然的胶水，特别黏完东西之后，放在热火旁边烤一烤，基本上相当于大自然界的502。
这种做法的布鞋，制作速度比明霞记忆中那种一针一针扎出来的千层底布鞋快了许多，所以大花才能一个下午时间，把鞋子做好。
鞋子虽然只是粘合而成，但只要加针线固定，也算耐穿。
像明小丫以前给游老婆子做的手工布鞋，不下地干农活，只在村子里走走，两双轮流替换着穿个一两年是没问题的。
不过，铁屋村里除了腿脚不灵光的老人，还有蹒跚学步的小娃儿，不在山路上跑，不去地里干活的人，是极少数的。无论是山路还是地里的土路，都是极其费鞋的，所以明霞放眼看去，绝大多数人无论春夏秋冬，都是踩着一双草鞋到处跑。
铁屋村家里有纺织机的妇人不少，土布价格不高，大多数人脚底板不再继续长之后，家里人都会用碎布给他们做一双布鞋。这双布鞋，大多收藏在柜子里，只有碰到过年过节，婚丧嫁娶，走亲访友这样的大日子，才会拿出来穿。
大花送给她这双灰布鞋，手艺一点也不马虎。
左右脚近乎一模一样，外形笔挺，找不到半点歪斜毛边，而鞋口和鞋边都用同色的灰棉布，仔细包边，这么一处理，这双鞋子看起来比明霞曾经在商店里见过的老布鞋还拿得出手。
做衣服剩下的灰棉布有多少，明霞心里有数。
因为孩子们都还在生长期，为了最大程度节省布料，明霞将衣裤的尺寸尽量放宽，这样衣服能穿得更就一些，就算长高衣服变短，只要宽度够，接续个袖口和裤脚，还能继续穿。
在物资极为紧张的年代，这是惯常做法。
所以，剩下的碎布，很多也只有两三指宽度。而这双布鞋这么扎实的鞋底和鞋面，肯定是用碎布一点一点粘贴在一起的。
只有鞋面的地方，用的是不多的完整布料。
这活做得太细緻了，尤其是还出自一位不到十岁的孩子之手。可想而知，这孩子是多么费心思，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鞋子做出来。
明霞觉得手里的布鞋，沉甸甸的。
她上辈子不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可此时靠近心脏的位置，也在感觉到柔软温暖。
这几个内心特别可爱的小娃儿，也许会让她体会到上辈子没有接触过的感受。
上一辈子，明霞在处理感情问题上，一直宁可冷淡漠然，也不要被其困扰，违背自己坚守的生活方式。
这一方面，她的底线比其他人高出许多。情感上的动心，碰到自我的边界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
在观念不算很开放的社会，不是被迫，而是随心所欲一直保持单身，并把日子过得滋润自在，没有强大的心理，那面对纷至沓来，或善或恶的眼光，阴阳怪气的内涵，就足以让人闷气徒生，心理抑郁了。
从本质上来说，明霞一直不愿意结婚，或者找一个人共度余生，还是因为寻常的人或行为，很难打动她的感情。
她不仅是一个不婚主义者，同样也是一个不育主义者。
明霞的观点是，她最爱自己，爱得心满意足，并没有把握给出生的孩子足够成长的空间，以及足够充沛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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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来到这个世界，明霞内心的底线依然没有改变。
她对孩子们的照料，是因为责任，是因为义务，是为人的基本道德。
也许和曾经的明小丫对比，努力承担大花姐妹生活的明霞看起来更像一位好母亲，但唯有明霞自己明白，这种出于对弱者的关心和照顾，并不是常被人歌颂的那种无私毫无保留，没有任何条件的母爱。
她虽然决定抚养她们长大，尽力给她们更好的生活，也说服自己扮演好母亲这一角色，但其实内心深处，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她们真正的母亲。
她希望她们长大之后，前程光明，而自己重归自由，继续完成上辈子活成一个自由自在的独居潇洒老太的梦想。
如今，即便明霞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但跟着几个孩子生活在一起，也会被她们打动。
明霞看到，大花眼眸里纯粹的，真正没有任何杂质期盼，脑海里闪过上辈子好友对她感慨的一句话。
「当你感受到孩子那种给予母亲独一无二的爱时，你会觉得它好珍贵，无论自己有多么糟糕，满身缺点，在他眼中，你永远是他最爱的母亲，没有任何条件，没有丁点儿犹豫。那些从没有人全心全意对待过的母亲，遇到孩子的爱，会沉溺，会上瘾。」
明霞当时觉得友人的话很有趣，笑得没心没肺，但是，当她此时此刻站在大花面前，直视她的眼眸，才理解了点友人当时说这句话的心情。
以前，看新闻的时候，明霞觉得那些控制欲强烈的母亲，失去自我，所有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太可笑可怜。
其实她们的种种作为，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竭力将这辈子最美好的一份爱，留在身边，依赖这份温暖，治癒曾经的伤。
依旧……可笑可怜。
明霞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下蹲，与大花平视，温和笑着说道：「谢谢你，大花，能收到你送我的礼物，我觉得太美好了。」
明霞不会去打破孩子们对她这份珍贵的情谊。
与此同时，她也不会沉溺其中，蛮横控制在手。
她爱惜这段日子，但时光荏苒后，幼鸟展翅，她也会笑着目送她们飞往属于自己的天空。
大花听到明霞发自内心的称赞，心里暖烘烘，脸上像涂了蜂蜜一样，露出甜滋滋的笑容，眼眸里仿佛被春风吹盛了满眼繁花。
明霞想到明小丫这一辈子，到死都没有给她孩子做一件新衣，一双新鞋。这位女子将她一辈子的心血，都用来供养将她奴役至极的婆家人。
她心头髮酸，控制了一下情绪，牵过大花的手，另一只手将另外三个走近的孩子揽住。
四个小闺女在她的怀里挤成一团，除了花花小朋友小脸皱成一团，其他姐妹小脸都笑成了花。
被明霞搂了一会儿，大花大概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抱着明霞的腰，红扑扑的小脸抬头说道：「娘，你先试试合不合脚，我跟二花去烧火做饭。」
大姐一句话，四个小丫头像小雀鸟一样，哗啦一下从明霞怀里跑开，各自干活去了。
明霞将身上的竹篓子放下，脱掉脚上的草鞋，把沾着泥土灰尘的脚洗干净，擦掉脚上的水，才坐在院子里，将大花做好的鞋子往脚上套。
额，怎么形容呢？
穿习惯了草鞋，此时突然穿了一双布鞋，脚感比自己冬天穿的那双居家羊毛厚拖鞋还要舒服。
「大花，你什么时候量过我的脚长吗？真是一点不长，一点儿不短，刚刚好。」明霞穿着鞋，却没捨得在地上踩，试尺寸无误后，脱下来，找了屋里一双干净的草鞋换上。
「娘 ，阿姐用手比一比就知道了。」二花正搬着一捆干树枝过来，听到明霞的疑问，立刻抢着说道。
明霞先是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从大花往日草编竹编的学习日常中，也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她记得，大花如今噼竹篾，除开力量因素，每一个大小粗细都大小均匀，仿佛用尺子量出来一样。
除了竹篾，她制作的竹丝也足够纤细，可以用来编织更细腻丰富的图案。
大花听到妹妹的夸奖，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将手边的地瓜米一个一个掰碎，然后放入锅中。
「大花，你细细跟娘说说，这双鞋子你怎么做出来的？」等晚上的食物准备好了，一家人围着篝火抱竹筒吃饭，明霞才好奇地问出自己的困惑。
大花自然乐意与母亲分享自己今天下午做鞋子的事情。
大约因为涉及到自己喜爱且擅长的领域，平日里话不多的大姐，眼神里充满了光亮，兴高采烈地讲了许多鞋子制作过程中遇到的问题。
第86章 白山镇办事
◎寻找五闺女的进展。◎
明霞骨子里, 是一个爱折腾的人。随波逐流，应付日子的想法偶尔出面，也会被她雷厉风行噼成碎片。
村中妇女一起出工採茶, 完成工分任务后，其他人都跑回家, 明霞却喜欢在炒茶房里帮周茶娘干活，顺便学她炒茶的技巧。
周茶娘也不是私藏的性子，明霞主动留下来帮忙，便多多少少会提点她炒茶的关键。
在交工分时, 明发云把明霞今天的分记下后, 拉住明霞跟她聊了半天浆浆津果脯制作的窍门。
明霞还记得当时果脯送去, 老头子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那时他可没把它们放在心上, 此刻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明发云说起处理鲜果和酱制的方法, 头头是道, 给明霞提了不少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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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让人觉得意外。
明霞从这位远房二伯口中得知, 他的这些诀窍并非张口就来，而是他打小从太婆那儿打听来的。
明发云的太婆, 根据血脉亲缘的关系，算是明霞老祖宗级别的人物, 大约应该是曾曾祖母。
她老人家就爱好一口蜜饯果脯，曾有一手腌制浆浆津果实的好手艺。不过, 后来的晚辈中, 再也没有人像她一样捨得拿昂贵的糖和蜂蜜制作这些果脯, 所以这些制作的小窍门, 慢慢也就消失。
若不是当年明发云试过一次, 如今也没办法给明霞提点。
也是因为明发云的话, 明霞发现他们制作得果脯，还有很多增加风味的窍门。
明霞暗道，大花和二花天气好起来之后，已经又在摘新鲜的浆浆津果实了。明发云的建议，倒是可以一一尝试。
从炒茶房回来后，明霞将砸碎的山妖子藤蔓和红粘土混合在一起，用这种粘合红土，将灶台周围没有填补好的缝隙煳上去。
烧火烘干，混合了山妖子果藤蔓的泥浆，已经硬得像一块红色石头。
第二天，明霞背着满满一个背篓出发时，前两天跑阿畲族酸痛的大腿还没恢復，又因为採茶和收拾灶台，添上肩膀和手臂难受。
明霞一步一步走在山路上，只能一人独行的山道，前面是一位卖干货的阿婶，后面是一位要嫁到外村去，跟娘上镇上置办嫁妆的姑娘。
人这种生物，对疼痛的忍耐阈值会越来越高。
浑身疼痛未曾减少，明霞却感觉比刚来时轻松许多。
「明霞姐，你腰上挂着的小蝴蝶真好看。」跟在明霞身后，背着一个小号竹篓的姑娘，如今也只有十四五岁的年龄，个头矮矮，皮肤黝黑，麻花辫在头上盘了一圈，短衫利落，眉眼轮廓深，笑起来有着山里姑娘的俏丽。
她应该算是游香美的小堂妹，名叫游香红，前阵子家里刚让明霞帮忙装了一面竹窗，后来说是好用，打算让明霞再安装两扇。
听她凑上来与自己说话，明霞笑了笑，解释道：「这是大花的手艺，孩子喜欢编这个。」
「明霞姐，你这是拿到镇子上去卖吗？」游香红好奇地问道。
明霞还没回答，走在她前面身上的阿婶皱着眉头，扭过头急急呵斥了一句。
「游老么家的姑娘，出门别口无遮拦，我们这是去换东西，可不是卖钱。」
这位大婶身上背着一个大号竹篓，左右手还各自提了一个不小的篮筐，东西装得满满当当，从土布鞋子到山上的干货都有。
她这大嗓门一出来，跟在游香红后面的阿婶就不高兴了，她是游香红的娘，见不得别人对自己闺女说不中听的话，立刻调高嗓子，嚷嚷着顶了回去。
这一来一回，两位阿婶嗓门越吼越高，夹在中间的游香美和明霞无语相视，心心相惜地苦笑一声。
游香美压低声音，对明霞说道：「大花这么厉害，这蝴蝶看着就让人喜欢，我哥也会编草，就是他编得比大花差远了，都是编大虫子。大花估计像你，明霞姐你竹窗的手艺也好。」
明小丫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她在铁屋村住了二十多年，认识的人还没有明霞这几个月多。
明霞因为帮人安装竹窗，现在能跟村子里好几户人家搭上话。
明霞听到游香红的夸奖，笑了笑说道：「大花心思巧，其实这小玩意也卖不上几个钱，我就是弄到镇子上看看，能不能给姐妹几个换点零嘴。」
游香红也知道她家的境况，一个妇女拖着三个，哦，现在是四个娃过日子，年轻姑娘藏不住情绪，立刻流露出同情。
明霞走在她前面，也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跟她搭了几句话，等闲聊稍停，就继续盘算起自己这次去白山镇的安排。
这次，去白山镇上的铁屋村村民有十二人，明发云没有带队伍，而是明发云的一个高个后辈侄儿打头阵。
一行人来到白山镇时，镇子口的市集已经十分热闹。明霞没有结伴，跟领头人招唿一声，就自己离开，往白山镇中心位置走去。
乡村的市集有着属于自己的热闹喧嚣，来自十里八乡的村民挤在摊位间并不宽敞的过道上进行交易。
明霞不急着参与其中。
她按照自己路上列好的计划，先去了一趟白山镇派出所。
作为一个没有什么人脉的山中村妇，想找到明小丫的第五个女儿，只能在她所认识的熟人里广撒网，希望能撞上好运气。
白山镇的派出所的民警中，明霞与兰大姐最为熟悉，走进派出所自然就是找她。
不过今天不巧，据说兰大姐去附近村子办事，严向严队长又去县城开会，派出所里认识的民警，只有那个经常跟在严队长身边的年轻民警小李。
李明源此时正坐在上次兰大姐帮明霞办手续时那个位置，似乎在整理资料，派出所内此时没有要办事的人，小伙子坐在桌边抓耳挠腮，认真劲十足。
明霞敲了敲门，等李明源看过来时，才笑着打招唿。
「小李同志，这是我门家自己腌制的果脯，都是用山上的野果制作。这里还有要送给严队长和兰大姐的，你帮我给他们。」因为兰大姐和严队长都不在，明霞将她们的份一起寄在民警李明源手里。
李明源急忙推手，紧张地说道：「明大姐，你别跟我们客气，我们有规定，不能收，你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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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没管，将东西放在他的桌上，直率地说道：「就是一点儿野果干，再严厉的规定，也没说连个野果都不能收吧？野果是山上摘的，没花钱，是我闺女特意让我带给你们的，感谢你们。这点小心意都接收，小娃儿该多伤心。」
明霞这话说下来，把李明源这没有太多经验的派出所菜鸟，弄得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应答。
收吧，好像不太行。
不收吧，好像又显得很没人情味。
没给他时间花脑子纠结这个问题，明霞立刻将话题掰到另一个话题上。
「小李同志，我这次来镇子上，想打听打听你们有没有我女儿的消息？」
提到这事，李明源顿时也把自己面前这些据说是野果干的东西忘记了，他一锤拳头，立刻说道：「明大姐，你等等，严队给我交代过呢，你如果有过来，就反馈给你。」
李明源说完，转头去文件架上取了一个棕色牛皮纸文件袋，打开文件袋后，李明源将里面的材料取出，放在桌上。
「大姐，这里面内容比较多，我读给你听。」
明霞一瞥，看到材料上是密密麻麻的手写记录。
李明源没有照搬资料文字，一字一句照着念，而是对明霞讲述了大致的调查情况。
「根据谢大妮的供述，我们确认了她丢弃孩子的具体时间。现在我们可以确认孩子是被出山的山民拾走，为此，我们排查了附近所有村庄，发现在当日晚上，乌柳村的村名吴谋曾经碰到两位敲门，用一块上好的腊肉，换了一壶的羊奶。」
明霞听得极为认真，显然，这次民警调查到了一些更有用的信息。
「不过，根据附近村民告诉我们的情况，那些山民平日里并不喜欢跟他们村子里的人交易，听说他们想要换什么，都是直接去找阿畲族人。」
「小李同志，我想问问，你说的山民与阿畲族人有什么区别吗？」明霞提出自己的困惑。
「额，」李明源想了想，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解释说道，「阿畲族人聚居的村落大，就像我们村子一样，我以前跟严队走访过两次阿畲族寨子，最大的阿畲族寨子里面住着两三千人。而山民，那就复杂了。」
李明源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听严队说过，山民的成分就很复杂，有些逃灾，有些躲罪，有些是跟族里闹翻的阿畲族人，还有流落到这附近的流民。他们有些独户居住，有些两三户结伴居住，聚集的数量很少。」
不说不知道，这小李同志一说明白，明霞原本微微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明大姐，确认孩子如今在山民手里养着，我们接下来的重心也放在排查这块上面。不过请你理解，想要找到山民的位置，是很不容易的。」
明霞不怕耽误时间，在派出所跟小李同志聊了许久，也知道目前派出所已经有大致的排查方向，这让她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儿。
「小李同志，谢谢你这么耐心跟我讲了这些，后面的事情，还要辛苦拜託你们了。」
「应该的，应该的。」
……
……
明霞从派出所出来，也没多耽误，直奔白山镇的供销站。
供销站的场面，比如派出所热闹许多。
不大的地方，进进出出好些人，有些愁眉不展，有些欢天喜地，有些平静手里或多或少拿着从供销站买来的东西。
明霞探了半天脑袋，才看到柜檯里面站着的营业员并不是熟悉的人——董小文，而是另外一个看起来年龄稍大一点的营业员。
明霞还记得董小文告诉她，如果她没在柜檯上，就轮班休息在家里。
作者有话说：
这一篇文更新会逐渐恢復正常，下一篇文是我自己很喜欢的种田文加娱乐圈耽——糖很甜的日子，会在这篇完结后更新，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帮忙收藏一下。
第87章 董小文的帮助
◎浆浆津果干能卖多少钱？◎
白山镇里的道路, 比铁屋村好走。从面积来看，白山镇并不比铁屋村大多少，但沿着山势建造, 高低错落，每家每户之间往往隔着老远距离。而位于两座山之间谷地的白山镇地势平坦, 小镇房子之间的距离也更为紧凑，生活的人口密度大。
明霞按照董小文之前告诉她的方位，一路摸索，寻找她居住的房子。
青灰色的砖头, 鸦黑色的瓦片, 院子里种着两株桃树, 枝叶茂密, 探出墙头, 它们刚过了花季, 树上还有不起眼的青涩小果实。
这个整洁朴素的农家小院, 有几分江南水乡院落的气质。
如果明霞没有判断错误, 这里应该就是董小文的住处。
早先与她交谈，明霞从董小文的话语中, 就知道她家境不错。无论是娘家婆家，在白山镇里, 都能称得上一句优越。
单看这处农家小院，青砖干净, 黑瓦齐整, 周遭无脏乱, 布局敞亮, 就算放在现代, 也是一处能当民宿的建筑。
明霞站在小院门前, 抬手对着木门结实地扣了三下。
小院里，传来两声犬吠。
一小会儿，便听到明霞熟悉地声音喊道：「谁呀？」
「小文姐，我是明霞。」明霞放开声音，自报家门。
只听见门内传来一声「啊哟」，一阵碎碎的脚步声，明霞眼前的大门「吱呀」一声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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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文充满笑意的脸出现在明霞面前，她见到果然是明霞背着竹篓站在门口，一点也不客气地拉过她的手臂，大声说道：「可算看见你了，这么长时间没来镇子上，我还惦记着呢，赶紧进来喝口茶。」
走进小院，一如房屋的外观，铺着石板的地面非常干净，一只浑身漆黑的大狗趴在屋檐下，看到明霞进来，一骨碌站起来，晃着尾巴跑到明霞脚边。
「别怕，」董小文拍了拍明霞的手臂，说道，「这是我们家黑子，可通人性，你让它闻一闻，它就知道你的味道了。」
果然，大黑狗绕着明霞转了两圈，鼻尖在明霞裤腿处嗅了嗅，就转身跑回屋檐下太阳能晒到的地方，懒洋洋地趴着睡觉了。
董小文要拉着明霞去屋里，明霞摆手拒绝，说道：「小文姐，我就在这院子里坐坐，你院子这石桌石椅看着真好。」
明霞一路走来，草鞋底满是尘泥，虽说主人未必介意，但明霞却不会贸然跑进别人干净屋子里去。
她也没等董小文继续说，直接将竹篓放在石桌旁，蹲下身，从竹篓里掏出她准备的一点小心意。
「这是自己做的一点果子，味道还行，小文姐你尝尝。」明霞将用叶子包好的果脯递给董小文。
董小文看明霞不愿进屋，便也不勉强，她笑着接过明霞递给她的东西，将她一把按在石凳上，爽快地说道：「行，我尝尝，你先坐着，我给你倒杯水。」
明霞也确实腿酸。
坐在石凳上等了一小会儿，董小文端着一碗水出来，摆在明霞面前。
明霞喝了一口碗里的水，撒了白糖，甜滋滋的。糖水滑过喉咙，舌尖味蕾的享受，也给大脑带来愉快和幸福的感觉。
果然，甜是一种能给人带来快乐的味道。
这时，一位银髮的白净老太太抱着一个面色红润的小孩，站在屋子的门槛后，和蔼笑着朝明霞点头。
明霞赶紧站起来，朝这位老太太问候了一句。
「这我婆婆，还有我小娃，没事，我们聊我们的。」董小文不太在意地摆了摆手，催着明霞喝水，然后兴致勃勃地跟明霞说起话来。
明霞蹲下身，从竹篓里抽出一个细长的竹丝，稍微用手整了整竹丝的一头，被压得扁扁的草编蝴蝶顿时打开，翠绿色的翅膀微微晃动。
她站起来，拿着草编蝴蝶走到被奶奶抱在怀中，小脑袋转来转去的孩子跟前，笑着将草编蝴蝶递给他。
「小朋友，送给你，喜欢吗？」
明霞挑选带到镇子上的草编蝴蝶，都是大花练习多次之后的作品，无论是蝴蝶翅膀，还是背腹脑袋，都特别灵动，加上固定在竹丝一端，竹丝纤细，不断晃动，造成一种蝴蝶翩翩飞舞的感觉。
这小玩意一摆到董小文的娃面前，他的目光立马被吸引住，咿咿呀呀地伸手就想抓蝴蝶。
明霞逗了几句娃儿，才走回董小文身边。
董小文等明霞走回来，没等明霞询问，就把自己这段时间帮忙打听的消息抖个底朝天。
她在供销站工作，因此她能接触到一些专门跑来买卖东西的山民和阿畲族人。别看白山镇的供销站面积小，比不上县城和大城市的供销站体量大，但因为附近经常能收购到一些特殊商品的缘故，上级会给他们一定量的商品配额，无需票据，直接购买。
董小文事无巨细把她这段时间接触到所有阿畲族人的情况，一一告诉明霞。
明霞真没想到，她竟然从董小文这儿获得那么多关于阿畲族的信息。
与派出所里已经被精炼过的笔录材料不同，董小文提供给明霞的信息庞杂琐碎，明霞听的过程，必须自己整理和筛选这些信息，并寻找出有用的资料。
除此之外，明霞还需要追问探究，以期获得董小文也没有留意到的细节。
「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镇子供销站每个月能分到三包奶粉？最近这些奶粉都卖给什么样的人？」明霞又从竹篓里取出一个厚叶包，直接拆开，让董小文拿浆浆津果干吃。
董小文与明霞聊得起劲，这时吃点小零嘴，就觉得越聊越起劲。
她捏了一个浆浆津果干，放入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回想这两个月的奶粉都被谁买了。
「哎呀，我知道你意思，不过查这个是没指望了，都是熟人托着买的，我都知道底细。」董小文摆了摆手，将明霞这一猜测给排除了。
一个猜测不行，明霞也没放弃，又问了几个敏感的商品，董小文记忆力不错，都帮明霞仔细回忆，如果碰到给不出答案的，就说帮她多打听打听。
她们说话时，董小文的婆婆没有多待，抱着孩子去屋子里了。
董小文没停歇地讲了一通话，正觉得口干舌燥，没想到吃了一枚明霞给她的蜜浆果子，喉咙立刻舒服起来，甜甜的回甘瀰漫，立刻把喉咙的不适感压了下去。
「诶，」她将果核吐出来，惊讶地说道，「这果子，我没吃过，味道不赖，这是你家自己做的？」
明霞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村子里叫浆浆津，长在山上的野果，果子很酸，我们加工了一下，觉得味道还可以，特别适合嗓子不舒服的人，吃着能缓解。今天背到镇子里，就准备看看能不能换点钱。」
董小文知道明霞一家子生活不容易，说白了，这么多孩子，靠明霞一个人，不想办法多增加点收入，这日子别想过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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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饿死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出现过。
「我看成，你这次带了多少？」董小文又拿一个浆浆津果脯，微酸带甜的滋味，刺激着味觉，让人忍不住嘴馋。
「不多，也就十来斤。」明霞指了指竹篓子，说道。
「十来斤的事情，你先别拿到市集上去了，这我们供销站可以收了。哦，对了，多少钱一斤来着？」董小文觉得嘴里的小果干特别有嚼劲，酸味不弄，甜味还足，她在供销站里工作，见过的东西也不算少，眼光也不差。
「小文姐你帮忙看看，我这也是心里没底。」明霞确实对这个年代的物价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在上辈子，一元钱的硬币都快被时代淘汰了，跟别说着角角分分的面额。
虽然她也打听过物价，但总归不如董小文这位供销站的售货员敏感。
董小文也没推辞，马上帮她分析起来。
「这果子是甜的，甜口的零嘴价格高，我今天去年县供销社里，就有卖北方运来的杏子干，黄澄澄，甜滋滋，一斤要九毛钱，比猪肉还贵。」
如今一斤上好的五花肉，凭票够买价格也只要七毛五一斤。
董小文列了几样她见过的干果类的食物，跟明霞商量完之后，最初确定每斤浆浆津干果的售价是五毛二，但是后来董小文连吃了几个，发现自己的喉咙说话嗓子特别顺畅，不沙不哑，觉得它比普通的干果实用，便又把价格往上提了八分钱。
这是供销站给明霞的收购价，如果放到柜檯上卖，还要贵点。
说完这事，董小文谈兴没减，继续跟明霞说事。
这事还真别说，跟明霞有那么一点的关系。
明小丫的前夫，跟着那新认识的寡妇，生活在白山镇，董小文坐在供销站，看镇子里的居民来来去去，难免也知道他们的情，自然有了跟明霞八卦的心情。
「当初跟你离婚那个游全树，前些日子听说那寡妇肚子里有动静了，真不要脸。」
董小文毫无顾忌地唾弃道。
明霞对这位前夫没有任何感触，只要不来烦她，她也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
不过，董小文显然不这么想。所以，每次明霞来找她，总会听到她谈论关于前夫和某寡妇的近况。
明霞是听得索然无味，不过看董小文眉飞色舞的模样，也只能按捺无聊，勉强听几句。
第88章 这个生意可以做
◎有市场，有利润，可以发展发展◎
在董小文家坐了将近一个小时, 两人的话题从明小丫那位挨千刀的前夫，到不知羞耻当小三的寡妇，再到董小文编织的新毛衣穿到县城让她倍儿有面子, 一个小时的话题五花八门，还是明霞看天色渐过, 不得不出声提醒，董小文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
董小文停下来后，立马跟自家婆婆打了声招唿，让然后扯着明霞往供销站赶去, 帮她办浆浆津干果的手续。
如果放在上辈子, 董小文这个人的脾气, 跟自己是南辕北辙, 万万说不到一块去。
她日子得过且过, 喜爱家长里短的闲话, 工作懈怠, 脾气一般, 平日在柜檯后面懒懒散散，将一个服务岗位硬生生做成了大爷摆款, 傲慢难以交流，放到后世绝对要被消费者投诉到拎包走人。
这样的人, 明霞以前一贯是敬而远之。
但在这个时代，董小文却是明霞遇到唯一一个个人意识很强, 能够在一定范围内自由选择生活的女性。
正是因此, 反倒让明霞觉得有几分亲切感。
几十年之后, 女性权利的斗争在舆论中常被污名化, 明霞的一位朋友, 就经常在网络上用激进的言语, 讽刺和抨击社会上针对女性的刻板印象，禁锢和歧视。
她和明霞都是不婚不育主义者。
这位友人在年轻时，与明霞的关系并不算亲近。但随着年岁渐长，她们身边许多好友结婚生子，精力兼顾家庭和事业之后，难有时间出门相聚，所以反倒是她们两个只需要在事业场上打拼，时不时还能出来聚聚，关系也就融洽亲近起来。
她们两人拒绝婚姻和生育的原因却不相同。
明霞推崇自由无约束的生活方式。如果与人组建家庭，生育后代，她的责任心让她无法拒绝履行生为家庭成员的义务。生育和抚养后代，在任何一个时代，在任何一个物种中，都是需要父母殚精竭虑的事情。她不愿意牺牲自己。
明霞的想法无关男女，如果换一个性别，她依然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的那位朋友，拒绝踏入婚姻殿堂，排斥生儿育女，却是因为对女性在婚姻家庭中的地位和付出感到绝望。她在网络上是一位战斗力爆表的博主，每天收到的恐吓血腥文字图片可以按吨计算。
两人虽是好友，但在某些观点上，确却是有分歧。有时碰头吃饭，聊着聊着，就会争论起来。
明霞在主张女性权利上，一直都是温和派。她始终认为，随着女性独立意识的高涨，女性地位会越来越高。激烈的抗争，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对策，反而会加重性别对立。
而她的朋友阿弹，观点与她恰恰相反。她坚定地认为，女性权利数千年来一直处于被剥夺，被封杀的状态，即便近几十年看似有了很大的好转，但在各种各样的领域中，依然充满了不平台。唯有通过激烈的手段，去打破局面，才能更进一步推动女性地位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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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两人辫了不知道多少次，但谁也说服不了谁。
直到，明霞来到这个时代。
她和阿弹谁也争不过谁，便有赌约，算是笑言，谁先认了错，便请对方一顿老计家的私房菜。
若有幸运，能重新走回上辈子的人生轨道，她应该请阿弹吃三顿的老计私房菜。
董小文领着明霞昂首阔步走进供销站，跟柜檯另一名售货员打了一个招唿，便带着她往侧门拐去，来到供销站后院。
后院有供销站的库房。
董小文取出身上的钥匙，打开供销站库房的门，然后指着一个地秤，说道：「明霞，你将那果子拿出来，我们过称，然后给你算钱。」
明霞直接将放在竹篓底部的一个长条形的编织篮拎出来。因为分量比较大，叶片包装不方便，明霞便直接和大花一起编了一个竹篮子，装这些浆浆津果实。
虚拟购物平台上，倒是有不贵的塑胶袋卖，但白山镇附近很少看到人们使用塑胶袋，一些比较零散的加工食物，乡下人多用荷叶，芭蕉叶或者其他大叶植物包裹，像供销社粮食站这样的国营单位，大多数用纸张包装，明霞自然也不能把塑胶袋大张旗鼓地拿出来使用。
董小文将整个竹编篮子放在地秤上，捡了两个不大的秤砣，移了几下刻度，最后称出来的斤数是十二斤二两。
董小文给明霞算十二斤。
二两扣去，算竹篮的重量。
董小文虽然有收购权限，但最后收购商品的重量和开支，都要经过供销站站长过目，所以董小文这一方面算得明明白白。
「十二斤，我给你六块钱。」董小文直接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个手帕，摊开手帕，手帕里放着一叠钞票。
「小文姐，怎么是你出钱？」明霞楞了一下，疑惑问道。
「没事，这是我们的老规矩，我们站里人手头上都有一笔款子，站长不在的时候灵活用的，等他回来再用公款结算。」董小文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说道。
如此一来，明霞也放心了。
董小文手帕里的票有零有整，明霞没要整票，而是要了两元一元五角的零票，方便使用。
浆浆津果脯能买到这个价格，实在有些出乎明霞的意料。
野果采自山林，虽然制作耗费了一些功夫，但到底原料价值低，照理是不值钱的，普通的盐渍干果，卖相黑，味道酸，往往才几分钱一斤，还未必有人愿意要。
当然，明霞自然知道，这个价位，应该是有董小文关照因素在其中，若是换个陌生人，压一压价格也是常事。
如此算来，这腌制果脯的收入，竟是明霞如今所能找到最丰厚的营生。
明霞想到这浆浆津果实成串成串挂满了树梢，无人问津，最后熟透腐烂，化作泥土里的养分，再看加工过后的果脯利润，顿时觉得不把精力放在这块，简直是暴殄天物。
现在，明霞还需要弄清楚，在如今衣食温饱尚无法满足的年代，像这样的小零嘴市场有多大？
「小文姐，今天真对亏了你帮忙收了这些果干，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明霞帮着董小文把称好重量的果干收藏好，感谢说道。
「这不碍事，这果子味甜，加了不少糖吧？我现在嘴里还留着那味道呢！」董小文将东西保存好后，拍了拍手，与明霞退出库房。
「味甜才能卖得上价格。」明霞说道。
「可不是，有些村子里的人，也弄了自己做的果干来买，那味道不是酸就是咸，我们供销站也就看着收点摆货，再便宜给上面也不要的。」董小文抱怨说道。
明霞听到她说最后一句话，心中一动，继续追问道：「供销站收的货，还要送到上面去？」
「可不，」董小文今天不用当班，虽然来了供销站却也没进去干活，只拉了明霞在一旁说话，「我们这些镇上的供销站，除了卖货，还负责收货呢，山里的干货燻肉皮毛中药，咱们这都收。」
「真不简单啊！」明霞听完董小文的话，不再担心白山镇人口有限，能消化的浆浆津果干有限。
按照董小文的意思，别看白山镇一个小小的供销站，背后能涉及到的人群，可能辐射到整个县城，甚至更远的地方。
有市场，有利润，这个生意可以。
明霞下定决心后，便没有再耽误时间，她与董小文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董小文跟明霞很聊得来，听明霞要走，心里还是有点捨不得，不过，她知道明霞家远，来回白山镇要走很长山路，更况且家中还有几个闺女嗷嗷待哺，便没有阻拦。
不过，看她走前，董小丫还是顺便问了一句。
「你不在供销站子里买点东西？」
「不了，」明霞摇了摇头，供销站的东西他心里有数，都不是目前急缺，她笑着说道，「我就这家底，这点钱还是得省着点用。」
明霞告别董小文，背着轻盈的竹篓，往镇子外走去。
董小文在明霞离开之后，也没立刻回家，转身又走进了供销站。
此时，供销站那一批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当班的售货员终于清闲下来，看到董小文悠悠哉哉地走进来，忙笑着打招唿说道：「小文，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刚才带过来的人是谁呀？」
这人名叫吴翠华，年龄比董小文大了十多岁，整日带着笑脸，干活也很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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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并不是供销站的在编人员。她是顶替亲戚上班的临时工。
董小文的同事孟佳佳前两个月生孩子，请了几个月的假，就让一个亲戚过来顶几个月。
董小文不太看得上吴翠华，见她说话，只是笑了笑，说道：「刚才有个人卖了点果干给我们，我就好这一口，打算买两三斤回去。」
刚刚在自己院子里吃得那几个果干的味道，董小文现在还回味着，真觉得好吃。
董小文向来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人，刚一入口，就惦记着多买两斤，放在家里慢慢尝味道。
她没有直接向明霞买。她担心与明霞熟悉，若是自己开口购买，明霞未必会收她的钱，到时候双方推来倒去，也是一桩麻烦事。
倒不如借着供销站的名义全部收进来，然后自己再直接从供销站买。
「啥果干，我也去看看。」吴翠华爱凑热闹，一听董小文的话，忙不迭地跳起来说道。
「等会儿，我带个称过去。」董小文跑到柜檯里，翻找出一个手杆称，一张干净的油纸，才往库房走。
吴翠华心里好奇，又看了看柜檯此时没人，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进后院里。
「哟，这啥玩意？我看着眼熟啊？」吴翠华看到董小文将一把黄色的果脯在进秤盘上铺着的油纸里，奇怪地说道。
「说什么用浆浆津果子腌的，味道不错。」董小文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说着给自己称了两斤重的浆浆津果干。
「啥？浆浆津，这我知道啊！这还能卖得上钱？」吴翠华勐一拍大腿，不可思议地大喊说道。
作者有话说：
我的新文，向的种田娱乐圈文，糖很甜的日子，耽美，喜欢这类型的童鞋们可以先翻到我专栏收藏一下，这篇写完就开那篇。
第89章 买米和买肉
◎赚到钱，也要改善一下生活。◎
白山镇是距离铁屋村最近的城镇, 两地之间虽然隔着连绵的山峦，但其实直线距离并不算远。
在气候相似的情况下，它们的植被物种重合度很高。
铁屋村附近山头常常见到的浆浆津, 白山镇附近的山上也不罕见。在山上打猪草，砍柴火, 带不够水，就摘两个浆浆津嚼几口，喉咙就舒服了。
浆浆津是从地面就开始丛生的灌木，它生长速度快, 一般横出的枝干一年就可以长到手腕粗细, 但没有明显的主干, 整棵植物高度也不超过两米。
果子不好吃, 树也不成材, 繁殖能力又强, 在附近生活的人看来, 这也就只能当柴火用了。
浆浆津果实枝干不粗, 木质不硬，普通农妇拿一把镰刀, 都能噼几根弄回家，晒干了当柴烧。
吴翠华平日里就在家干活, 浆浆津果子董小文不熟，她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觉得这漫山遍野都没人要的东西, 放到供销站里卖钱, 真是想不明白。
她心头一火热, 连忙打听说道：「这咱们多少钱一斤收呀？」
眼前这些浆浆津果干, 虽然看起来跟树上刚摘下来的不一样, 但甭管怎么说, 它能卖钱，那树上也能混点价格吧？
「五角一斤。」董小文瞥了她一眼，将自己买下的三斤浆浆津果干找了一张报纸包裹起来。
「五角！」吴翠华惊讶地快要跳起来了，「这不就是浆浆津吗？还能卖上五毛钱！」
她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董小文，脑子里已经疯狂地盘算着，今晚回去就让自家的孩子去山上把把能摘到的所有浆浆津果子都给搂回家。
不等董小文回答，她便急切地催问道：「那我们也能摘着浆浆津果子来卖？」
董小文跟吴翠华不熟，看不上她这急眼的模样，嘴巴一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这想得美事，大米一斤一毛三，加了麦子糖和白糖做的谷花酥要七角八分钱一斤，这能一样吗？」
「那谷花酥不是加糖了吗？」吴翠华不解地那嘟囔着，她看那果干表皮皱起来，颜色黄黄的，也没见糖呀？
「没糖能腌得出味道来吗？你拿个尝尝，能腌得出这味道，咱们供销社也能五毛钱一斤的收。」董小文说完，就抱着自己买的浆浆津果干走出库房。
吴翠华听董小文说完，拿了一个个头最大的果干，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她也不敢多吃，到底这些东西都有登记入库，偷尝一两个没人发现，但吃多了缺斤少两，到时候查下来可就麻烦了。
吴翠华今天站了好久的柜檯，她临时帮人代班，态度也不敢像董小文这样漫不经心，有人买东西都得上前应对，即便喝了两杯水，也觉得口干舌燥，喉咙不舒服。
浆浆津的味道她知道，先酸后涩，然后多嚼几下，喉咙才有回甘的感觉。
她完全没有料到，这卖给供销社五毛钱一斤的果干，竟然是甜的？
甜的？
浆浆津还能腌出甜味来？
这满嘴的甜味，这得放多少糖呀？
浆浆津这果子，但凡能不放糖做出能吃的味道，还能轮得到它们掉满地上？
就像早春的野莓子，还没熟，就已经被娃儿们扒拉干净了。
放进嘴里的浆浆津干果，吴翠华就咬了一口没捨得继续咬碎，光含在嘴里，希望让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多留点时间。
她这回知道，为啥董小文拿五毛钱一斤收购那人的果干，一点心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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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果干里，值钱的东西不是浆浆津，而是把果干腌透了的甜啊！
现在这年头，想吃点甜头，有多不容易。
供销社的白糖一斤七毛八，还是得糖票才能买的到。若是不要票的高价糖，一斤一块五都有人买。
用糖腌出来的果干，五毛钱收上来，算贵吗？
反正尝过这果干的味道，吴翠华就绝了折腾的心思，按照这甜度，就算折腾出来，也卖不多钱。
吴翠华正琢磨着，突然前面传来买东西的喊声，连忙应了一句，关好库房的门，跑过去接待客人了。
董小文在柜檯前脾气不好，那是因为她是铁饭碗，自己也就是个临时顶班的，不敢这样。
——
——
距离铁屋村村民汇合的时间还有挺久，明霞怀里揣着六块钱，在白山镇逛着。
钱虽然赚得不容易，但是攒着就没价值了，说到底还是要花出去的。
白山镇里，除了明霞熟悉的学校，派出所，镇政府这些机构，还有一些这个时代特色的地方。
比如，一个很大的院子，挂着柴竹煤供应站这样的招牌。
明霞一打听，这是一个属于国家的集体公司，专门负责群众们烧火用的柴，以及竹子和煤炭。
人们可以从这里买到烧饭用的木柴，也可以从山上弄来细枝木柴，卖给这里。
白山镇周围多山，镇子里的人并不缺柴火，所以这个柴竹煤供应站主要是负责收购柴火和竹干，运到县城供应给城里的居民。
附近的村民，完成集体出工之后，往往会在山上收集细枝木柴，卖给柴竹煤供应站，给自家赚点外快。
还有一个茶菸酒供应站，里面摆放的东西很少，里面站着几个人，听他们对话，是附近村大队摘了茶叶，卖到这里来。
这个年代，想要赚一点钱，是要经过十分谨慎的考虑。
像一棵大树，个人弄些小枝干卖给供应站，是允许的。但如果整棵树干，是属于国家的，只有每个生产大队才有资格卖出去，也只能卖给专门收购木材的集体公司。
明霞将白山镇中心地段都逛了个遍，然后才按照自己的想法买东西。
她手上没有票。
想给自家添置点东西，只能找一些特殊的渠道。
粮食站里，一斤大米凭粮票购买，需要一角三分钱。明霞没有粮票，但她之前跟董小文打听过，她可以从粮食站这里买到一些高价糙米，不用票，但一斤三毛五钱。
明霞犹豫了一下， 决定还是买五斤糙米回去。
数个月的地瓜米当做主粮，虽然能维持生存需要，但对肠胃并不友好，反正明霞这些日子，反酸，烧心，放屁这样的症状，也从来没有停过。
买一点糙米混着地瓜米一起煮，让一家人吃起来舒服点。
明霞目前只有六元钱，买了五斤糙米，用了一块七毛五。
明霞能从粮站买到糙米，可多亏了白山镇愿意买高价米的人少，口粮不够，更受人欢迎的是价格便宜的粗粮，就算镇子里的人吃细粮，也都会买用粮票的一毛三，不会浪费钱在高价细粮上。
不过，在交易的时候，明霞却遇到了另一个问题。
明霞习惯了无论大超市还是小商店都不缺塑胶袋的购买习惯，忽略了这个时代的买粮食可不会给买方提供装米的袋子。
人们都要自己拿着布袋子过来装米。
没有布袋的明霞，总不能把米放在竹篓里，一路漏回去吧？
幸好，在粮站里，明霞跟粮食站的工作人员打听了几句，花了三分钱从他们手里买到一个可以装十斤大米的土布粮袋子。
将买好的五斤糙米放进竹背篓，明霞算了算手上的钱，估了估物价，最后决定往街角一处黑瓦黄墙的小院。
靠近小院，一股血腥味从小院内飘出来。
这是白山镇的食品站，里面出售鸡蛋，猪肉，蔬菜等日常食品。
从这里购买的食物，都必须使用票据。
明霞没有票据。农村发的票据很少，比如说肉票，铁屋村也就每年交猪肉的时候，会发点肉票给生产队，稀罕得很，压根不会到她手上。
可是，肉在集市上是很少见，明霞想给娃儿们买点肉尝一尝，只能去这里探一探情况。
明霞先前和董小文聊天的时候，问过食品站的情况。目前的猪肉一斤七毛八，根据每日肉供应量，上下浮动一到三分左右。
偏肥厌瘦，是这个年代的吃肉风格。不过，比起瘦肉，肠胃内脏和骨头碎肉这类下水，是没有对外出售的，通常被粮食站的员工分掉，或者给有关系的人弄走。
走进小院，院子里不大，放着几个装着水的大木桶，前屋放着一排长桌，上面稀稀拉拉摆放着一些食物。
食物的数量扫一眼就能数出来。
几颗叶子有点儿焦黄的包菜，半篮子鸡蛋，几条干瘪的咸鱼，东西少得可怜。
最右边的案台上，散发出较浓的腥味，原本应该是卖猪肉的位置，不过此时空无一物。
靠近摆放蔬菜的桌子边，一位穿着土黄色衬衫的大姐，正没精打采地摘着手里的新鲜豆角，看见明霞进来，也没站起来，就奇怪地问道：「买啥呢？」
小镇的食品站和县城不同，进来买东西的人来来往往就这么些人，主要是领工资的铁饭碗。普通的镇民和周边的村民，通常是拿肉蛋来卖，而绝不会在这里花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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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明霞这生面孔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万大姐吗？」明霞笑脸迎人，热络地说。
食品站的大姐狐疑地看着明霞，不知她怎么知道自己，便点了点头说道：「是呀，你是？」
「我是供销社小文姐认识的，家里想买点荤，她说让我过来找你问问。」明霞热情地说道。这句话还真不是她编的，先前董小文跟她说过。
「噢！」万红镰和董小文都在镇上的集体单位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她来这买点肉，明天自己去她那儿买点布，一来二去，都很熟了。听说是董小文叫她过来的，万红镰态度也好多了。
不过，她摇了摇脑袋，说道：「现在哪有肉，今天不过午就卖光了。」
明霞也没指望从这里买到正儿八经的猪肉，她凑近压低声音说道：「万大姐，我知道买不到肉，就是像能不能匀给我点下水，我花钱买，实在是家里几个孩子太虚了，好歹给他们熬点汤。」
第90章 赚钱为了花钱
◎线上线下都在买买买。◎
猪下水, 龙骨，筒骨在这个年代都是卖不上钱。几十年后骨头比猪油值钱的大筒骨，如今一斤两角钱, 煮完啃掉肉，只拿骨头去卖, 也能卖两角钱。
明霞想买这些东西的时候，这位食品站的大婶本能地直接拒绝。
食品站工作，也就这些油水，哪是随便来个人, 找点关系说买就买？
「万大姐, 我也知道这事儿你挺为难的, 」明霞一看她神色, 没等她拒绝的话说出来, 便立刻接道, 「要不你看看能不能匀出一点, 一斤五角钱卖给我？」
一斤五角？一斤五角！
万红镰听到这个价格心头一跳, 表情犹豫了一下。
这些肉骨头，猪内脏一斤两角钱普通人没地方买, 但价格一上去，也没人愿意当冤大头, 把骨头当肉买，所以才会内部消化。
这肉骨头猪下水食品站经常有, 少吃一顿不碍事, 但愿意花这么多钱买的人, 可是不常见。
「这……」万红镰眼神不自觉地瞄了一眼桌子底下。
「万大姐, 你看就帮帮忙, 我大老远来镇子上真不容易, 想到家里的娃儿长这么大，连口肉汤都没尝过，实在难受得慌！」明霞不觉得多花钱买别人不要的骨头和下水是亏了。
内脏的营养价值不低，猪肠和猪肚蛋白质和脂肪都不缺，猪肝猪心富含维生素a和各种微量元素，就算是骨头也能熬出油汪汪的汤汁。
上辈子明霞为了保持身材，肉类基本以牛肉和鸡胸肉为主，连猪肉都很少吃，更不用说内脏之类的食物。
而现在，给全家人增重长肉是大计，在她能力范围内，当然是能买到啥就买啥。
听明霞说完，万红镰也不犹豫了。她蹲下身，从桌子底下捞出一个木桶，从里面扒拉出两个大骨头，一副猪大肠，还有几根血淋淋的细长骨头。
两个大骨头上的肉被剔得特别干净，只有一层薄薄的肉黏在骨头上，猪大肠皱皱巴巴，看起来应该是经过简单处理。
至于那些细长的骨头，明霞以前没见过那玩意。
「妹子，我今天就这点儿了，你看看要不？你买了这两个骨头和这副肠子，我这几根排骨搭给你！」
「这排骨，只有骨头吗？」明霞看了那几根一点儿肉也找不到的骨头，试探地问道。
「可不是，把肉剔了，才能卖得了钱啊！」万红镰奇怪地看了明霞一眼，觉得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注意到她身上打满布丁的粗布衣，万红镰恍然大悟，
大概是以前穷得买不了肉吃，所以不知道食品站排骨都是把骨肉分离后，把肉单独卖掉。
「哦哦，」明霞也是恍然大悟，她连忙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那麻烦万大姐帮我称一下重量。」
「加肠子五斤二，算你五斤好了。」万红镰将骨头和猪大肠过了称，看了一眼外头，用不大的声音对明霞说道。
明霞付了钱，将东西装进竹篓，连声感谢万红镰，然后才转身离开。
赚了钱的万红镰也很高兴。
她按每斤两毛钱的价格，把一块钱放进食品站的收钱箱里，剩下的钱则揣进自己裤兜。
想到多出来的一块五，万红镰忍不住嘀咕道：「可惜了，没多少人想多花点钱买骨头。」
没有人愿意为了给自家娃喝一口肉汤，用这么多钱买骨头和下水回去。
买好了东西，明霞就没在镇子里面多逛，而是朝镇子外的市集走去。
比起上午刚到时，这个时间点空地上卖东西的人已经少了大半。明霞沿着摊位旁边的小路，绕了一圈。
虽说白山镇的大集，是这附近村民物资交换的地方，但实际上，它并不像后世电视剧里的赶集那样热闹有趣。
说是小摊，其实每个人带的东西很少，甚至比不上后世老人们从超市和菜市场出来的手推车。
一个卖鸡蛋的阿婶，手里的篮子里只有三个个头小的鸡蛋。
一个卖菜干的小姑娘，只有两把酸菜摆在竹篓上。
一个蹲在角落的老大爷，面前只有三个新的竹背篓。
咦？
明霞在一个中年男子前停下脚步。
「怎么还有兔崽呀？」明霞指着他面前一窝还没睁开眼睛的兔崽问道。
那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灰黑色的粗布衣，脸上鬍鬚络腮，看到明霞过来问，乐呵呵地说道：「今天来镇子上，好运气刨到一窝兔子，嘿嘿嘿，你要不，这一窝五毛钱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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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旁边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撇了撇嘴，接话说道：「你把人家兔子娘给套了卖了，可不就剩下一窝兔崽子，可别坑了人，这兔子还没断奶呢，养不大。」
卖兔崽的中年男人似乎跟这位年轻人熟悉，听他拆台，也不生气，说道：「养不大好歹是几两肉，大兔肉一斤八毛钱呢，这六只兔崽子，我卖个五毛钱不贵吧？」
「可以用钱？」明霞记得她以前听到的说法，这集市上大多是以物易物。
「卖个三五块，哪有人管？你看要不？」
确实，再严苛的规定，都有管不到的死角。
卖兔崽的中年人看明霞没回应，以为她在考虑，也没继续催促。
其是，明霞的思维正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里，寻找她想要的东西，等确定的商品和具体价格之后，才对卖兔崽的中年人说道：「五毛钱可以，这外面这个筐子要一起给我？」
装兔崽的筐子，不是正经的竹筐，看起来应该路上的野藤临时编的，模样像个果盘，但还算是结实。
「行呀！」中年男子高高兴兴地点头，将地上的藤编篮一把塞给明霞。
旁边的小伙子不解地摸了摸脑袋，多嘴问了一句，说道：「这位阿姐，你真买呀？养不活的。」
从明霞要藤篮子的架势看来，她应该不是买了回去当肉吃，而是正儿八经地想养起来。
明霞看到被一团兔毛包裹起来的小兔崽子们精神还算不错，满意地把藤篮抱在怀里，面对这小伙子的问话，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解答他的困惑。
明霞付完钱，又在集市上逛了两圈，没买到其他东西，看看时间差不多，就转身朝铁屋村人碰头的老树走去。
回村的路上，村里人看到明霞手上毛还没长齐的兔崽，都忍不住劝她，这毛还没长齐的兔子，一看就是还没断奶，养不活的。
兔子在乡村当然不是什么稀罕物。
它生长速度快，又以青草为食，繁殖能力也强，所以每家每户都会养几只兔子，用来改善一家人的伙食。别说是漫山遍野都是野草的乡村，就是城镇里经常也有人家弄个铁笼子养两只兔子。
大花和二花生活在游家时，经常被剋扣饭菜，填不饱肚子，平日里就帮村子里几户人家去山上摘兔草，换点地瓜米填肚子。
「看着还行，拿回去试试看。」明霞敷衍地回答，没有细说。
那些人劝了几句，发现明霞也没在意，就在背后嘀咕起来。
「这奶兔子哪里能养得活呀？」
「说得是，平日里母兔养着，还难活一半呢，这弄回去也是白瞎。」
「那可说不准，你不知道大花娘请神了，你们养不活，她可不一定。」
有些议论，明霞听一两耳朵，也不放在心上，至于那些没有听到的，明霞就更不用费心了。
在半路上，她进入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下了两个订单。
宠物奶粉试用装，一百克一块五居然还能包邮。
在她买过杂物的日用品店，她买了一个三十毫升的塑料眼药水空瓶，五毛钱。为了凑够包邮的费用，她还买了三个单价三毛钱的桌球，一把四毛九分钱的美工刀，以及九毛钱一排的小号黑色一字夹。
这家日杂虚拟网店，是她目前最喜欢逛的店铺，包邮费用低，物品种类丰富齐全，售价低廉，最符合她的经济状况。
前几天刚买了一批彩线跟阿畲族人做交易，她虚拟网络购物平台帐户里的劳动值不多了，要不是这次背着浆浆津果脯来白山镇路上也给她算了劳动值，她还凑不够这次买东西的花销呢！
抱着一窝仔兔，当明霞看到不远处的铁屋村有裊裊炊烟升起时，又已经是一天黄昏时。
看着村人们往铁屋村走去的背影，明霞与他们分道扬镳，独自一人往山上走去。
远离村落的不便，也只能尽力克服。
毕竟，她们没有条件在村子周边盖一栋可以安居的住所。
当然，有失必有得，当她们忍受比其他铁屋村村民多出近半个多小时的山路时，也意味着她们的生活更独立自由，遭受的打扰也更少。
她们养了这么久的胖灯虫，也没人发现。
若是在村子里干这事，早就闹得人尽皆知。
半道上，明霞发现怀里那一窝仔兔显得特别躁动，它们挤在一起，软软的脑袋不断往外探寻，急切地寻找食物。
可惜，也许早上还哺乳它们的母兔，早已经不知去处。
明霞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
她虽然打算给它们进行人工餵养，但按照虚拟购物平台的规则，今天下的订单，她要到明天才能收到商品，如今她也没办法给它们找到吃的。
明霞也只能碰一碰运气，看它们能不能熬过今天晚上。
还没走到小院前，明霞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三餐地瓜米吃得明霞已经对这种味道产生味觉免疫了。
明霞走进院子时，藏起疲惫之色，语气欢快地从大花一直喊道花花，一个娃也没落下。
听到她的声音，四个娃儿从灶台那个地方露出脑袋，像四朵潮气蓬勃的小花一样，迎接她回家。
「娘，我给你倒水。」二花永远是行动力最强的一位，她勐地跳了起来，一熘烟跑去端水。
明霞刚把小兔窝放在一旁，二花已经把竹筒递给她。她的眼神很好，就算此刻天色昏暗，也注意到了小兔窝里似乎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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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娘，这是什么？」
「这是兔子。」明霞把竹篓放下后，喝着水说道，「我们试试看能不能养兔子，到时候养大了给你们吃兔子肉。」
「我们自己养兔子？！」二花满脸惊喜，欢唿一声，一蹦三尺高。
二花真是太高兴了。
明霞喝完水，摸了摸兴奋极了的二花，就把今天高价买来的肉骨头拿出来，走到池水边沖洗干净后，走到灶台边，接手大花的工作。
大铁锅里，地瓜米已经煮得差不多了，再煮就成泥煳了。明霞考虑一下，直接将大骨头放进锅里。
第91章 糙米筒骨粥
◎有点肉香，就有幸福时光。◎
灶火烧得旺, 火光跳跃，铁锅里的汤水不断沸腾，明霞一声吩咐, 大花二花就抱着两个装满水的竹筒，给锅里添了两勺泉水。
筒骨要煮出浓浓的奶白汤, 就要用大火反覆熬煮，因为事先加了地瓜米，此时必须不断搅拌，才不会煳底。
「苏——」三花吮着手指, 瞪大眼睛, 盯着锅里飘出来的香气, 吸熘咽了一口唾液。
「娘, 这大骨头好香。」饶是一向很有大姐风范的大花, 也在控制自己被激发出来的馋劲, 舔了舔嘴唇, 眼神粘在铁锅里, 用软绵绵的声音说道，「过年时, 二伯奶奶给我和二花喝过一碗杀猪汤，就是这个味道。」
铁屋村有杀年猪, 分猪肉，过好年的习俗。
村子里每家每户按照工分分完猪肉后, 这些不受人待见的骨头边角, 直接下进大锅熬汤z焖煮, 将骨头熬透了, 给杀猪师傅匀一大份之后, 每家每户还能分上一碗。
那杀猪汤对一年碰不到几次荤腥的铁屋村人来说, 也是香透了的美味。
一碗汤，掺了半锅水，加点自家种的冬萝蔔，条件好的人家再切一块豆腐，热气腾腾吃一碗，在冬天里是再快活不过的事情了。
二伯奶奶给大花二花的那碗杀猪汤，就是掺水煮出来的，肉油的味道淡了，但还是让这两位小姑娘记到了现在。
「今天先熬第一顿，你们把肉啃了，然后明天我们把骨头锯掉，再熬第二锅。」明霞用竹片做的铲子搅了搅正在煮的大骨头，说道。
快要入夏的天气逐渐变热，通红的火焰舔着铁锅底，释放出来热量，把围坐在明霞旁边的四个小娃儿脸烘得红通通，热乎乎的。
突然，二花一抹湿答答的嘴角，蹦了起来，大声说道：「哎呀，娘，我差点忘记事了。」
来去如风的二花一熘烟跑走，一小会儿，就看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加速冲刺跑回来。
「娘，娘，你看，我找到的，你看这是什么？」
明霞转头一看。
喝！
一根小黄瓜。
表皮已经微微变黄，一看就是成熟度很高的小黄瓜。
当初她在虚拟购物平台赚到的第一笔劳动值，就买了几种种子。春天育苗播种，这些速生高产的优秀品种，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而结果速度最快的小黄瓜，居然能直接吃了。
明霞这阵子忙，番茄黄瓜这些菜苗，都归闺女们照料。
「哇！太棒了！」明霞高兴地笑出来，她伸出没拿东西的左手，手掌笔直，对娃儿们说道，「我们有黄瓜吃了！太棒了，一起击个掌。」
二花最是干脆，右手一巴掌挥起，和明霞手掌相撞。
「啪！」
响亮的击掌声让小姑娘们都觉得很有趣。
大花抿着嘴笑着，也伸出手掌，轻轻在她娘大手掌上印了一下。
三花有样学样，伸出被自己啃得湿哒哒的手指，「吧嗒」一下盖在明霞的手心。
轮到花花的时候，这娃盯着明霞被三花碰湿的手心，犹豫了一阵，才不甘不愿地伸出……伸出一根手指头，在明霞干净的食指上戳了一下。
「哈哈哈！」明霞笑得欢畅，这些小丫头们性格迥异，可太有意思了。
将骨头汤熬出了香味，明霞转身走到今天背去白山镇的竹篓边，将那袋糙米抓了两把，淘洗干净，倒入沸腾的骨头地瓜米汤中，不断搅拌。
「娘，还有米！怎么会还有米！」二花痴痴地看着大铁锅，扒拉着灶台，盯着滚烫的汤寻找明霞刚倒进去的米粒。
有米有肉，就是这个年代人们眼中最好的生活了。
明霞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煮肉，忘记给闺女们说她卖浆浆津果实的经歷。
「要说来，我们今天能吃上大骨头肉，和糙米粥，你们的功劳最大。」明霞担心煳锅，搅动锅底，笑眯眯地说道。
大花她们原本已经被糙米和骨头肉混合在一起的香气迷得晕头转向了，可明霞这句话一说出来，她们立刻回魂，注意力全放在明霞的话上，眼巴巴地看着她，想知道自己哪里有了功劳。
「你们做好的浆浆津果干，我卖给白山镇的供销社，每斤五毛钱，一共是十二斤，就这一趟，我赚了整整六元钱。因为没有粮票，我只能买猪骨头，一斤五毛钱……」
生活对孩子们来说，就是最好的老师。
明霞将她今天去白山镇买卖的帐，一笔一笔算给四个丫头听。
大花对数字不敏感，似懂非懂，苦苦思索。
二花心不在焉，一听说浆浆津果干能赚钱，恨不得现在就马上上山，把树上的浆浆津果实全都撸光了。
三花一会儿看看锅，一会儿看看娘，咧着嘴，露出稀疏的牙齿，乐呵呵没烦恼的模样。至于娘讲的是什么，管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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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年龄最小的花花，若有所思地听着明霞讲的每一句话，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等明霞说完，二花迫不及待第一个开口说道：「娘，娘，浆浆津果子能卖钱，我们要多摘点，多做点！我们多卖点钱，多买点米。」
在二花的小脑袋瓜子里，这锅里的肉和米，全都是用浆浆津果干换来的。这么划算的买卖，二花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
大花轻轻扯了扯二花的袖子，说道：「别光顾着买，得攒点钱呢！」
「那也得吃东西，娘说我们还在长身体呢！而且娘还得多长肉！」二花有不同意见，跟姐姐辩论说道。
孩子之间的争论，明霞不插手，只笑着当一个旁观者。
铁锅煮饭的速度比陶土盆子快多了，只添了两次柴火，锅里的糙米就熟了，炸开的米粒，就像一朵朵小花，在冒着雾气的锅里翻滚，可爱极了。
由于之前加了地瓜米，锅内的米粥质地浓稠，看着很有胃口。
明霞让大花和二花端来她们吃饭的竹筒，给她们舀粥。因为热粥滚烫，两位小妹妹的份，也是两位姐姐代劳。
灶火慢慢变小，明霞也给自己舀了一碗。
一家五口装完粥，原本满满的铁锅里，就剩下一块沾了些米粒的大骨头。明霞准备等孩子们吃完米粥，再香喷喷地啃骨头肉。
她们也没跑院子里去，习惯了围着灶火吃饭，她们干脆将平日坐着的石块搬进厨房，借着灶火的光亮，小口小口地吃着竹筒里的糙米筒骨粥。
她们学着明霞吹着粥，同时还用鼻子用力吸着，仿佛生怕粥的香气被跑光了。
「好香，好香！」二花嘴里不停咕哝着，她的表情让明霞想到刚见她第一眼时，那个小耗子一样冲过来捡地瓜米吃的脏小妞。
明霞吹了几下糙米粥，觉得凉得慢，有些不耐久等，干脆将自己那份糙米粥放在一旁，拿过二花刚摘的黄瓜。
刀子将黄瓜竖着划一刀，不要划太深，然后用手慢慢掰开。
「娘，你做什么呢？」大花鼓着腮帮子，一边吹一边好奇地问道。
「这瓜你们在村子里见过吗？」明霞找了一根竹籤子，削尖洗干净，然后将瓜中心的籽儿一粒一粒挑出来。
「没呢，我看香美姨那有种过脆瓜，那皮是白的，可比我们这大。」大花用嘴唇轻轻抿了一口还烫着的粥，品出一点点味道，满足地咽了咽口水。
明霞买的速生高产小黄瓜，是上辈子超市里经常看见的小型水果黄瓜，只有她巴掌长，两个指头宽。虽然瓜的个头小，但生长周期短，一截一个瓜，产量也不低，对水肥需求不高，味道清甜可口，是一个好品种。
「你看，我们那儿只有几棵黄瓜苗，过两个月，它们就不长黄瓜了，所以要把这一品种保留下来。这瓜的种子，就在这里，我把它们剔出来晾干，过两天就可以育苗了。我们只要每一茬都把苗培育好，就不会断顿，还能摘点送人，或者拿到镇子上卖。」明霞解释说道。
脆脆嫩嫩的黄瓜可比野菜好吃多了。可生吃，可煮食，还可以腌制城酱黄瓜。
至于那些野菜，初春时，摘些嫩芽，口感还不算差，但伴随入夏，嫩叶长开，老叶的纤维也越粗，吃起来口感实在不好。
为了一家的蔬菜，明霞还打算在附近的山地上，多收拾出点能种菜的空间。
她当时买的瓜果，全都是可以留种的品种，为得不就是将一块钱多的种子钱，不做一次性消耗，利用最大化。
同样的，那些已经有指头大小的青色小果子在生长的番茄，也是一样可以留种的。
有了这些种子，就算山上没有那么多土地给她种，培育出来的种苗，也能卖钱呀！
当然，留种的植物有好处，也有不利的地方，比如说成熟的果实卖给别人，别人也同样可以留种。
但是，权衡利弊，明霞还是选择能够留种的品种。
滚烫的粥逐渐变温，孩子们喝粥的速度也变快了。从筒骨中熬出来的油脂渗透进米粒里，汤水也变得油汪汪。
肉中渗出的油香，比油泡子里的植物油诱人多了。即便米粥中，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地瓜米的味道，也丝毫没有影响孩子们大口大口喝下它。
这个年代的猪肉，还不是几十年后市场上常见肉多味寡的大白猪。本地的家猪，在当地从古自今驯化而来，肉香更为浓郁。筒骨又是最适合熬汤的部位，骨髓里的油脂和熬酥的骨头，让这碗模样并不出彩的米粥，充满了令人心旷神怡，大脑释放愉悦信号的味道。
明霞看属于自己的米粥热气也少了，才放下剔了一半的黄瓜，端起竹筒，往嘴里舀了一勺粥。
唔……
物资丰富的时代，大概很难体会这一口粥带给她的幸福感吧！
温热细腻的口感，香气扑鼻而来，明霞微微眯起眼睛，她觉得自己被地瓜煳煳祸害了这么久的味蕾，在一瞬间復活了。
甭管上辈子吃过什么山珍海味，传承菜餚，绝顶美味，都比不上这口又软又香的糙米粥。
这一顿米粥值了。
明霞甚至觉得，这一份糙米粥的味道，就算再过五十年，她变成步履蹒跚的老太太，都会心心念念记住这一刻的幸福感受。
美好的食物，传递给人的美妙感受，真是任何的事情都无法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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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县城还是乡村？
◎生活总归会越来越好◎
消灭大锅里的筒骨粥, 对于拥有五个人的家庭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即便年龄最小的花花，在难得的肉味粥也, 也展现出了非凡的食量。
幸好米粥清淡，容易消化, 就算吃撑了，也不会对肠胃造成糟糕的后果。
最让人心心念念的大筒骨，全家人一致决定将它放到最后。
最美味的食物放在最后面品位。
「好吧，孩子们, 」明霞双手拿着这条完整的筒骨两端, 先递到大花面前, 「我们一人一口, 一起来把它干掉。」
贴着骨头的肉, 被称为拆骨肉, 肉质比其他部位更细腻可口。
上辈子明霞有一家印象不错的餐馆, 酱骨头是其招牌菜, 将筒骨的香味表达得淋漓尽致。明霞年轻的时候，就超级喜欢吃酱骨头中间那一块看起来像肥肉的软筋, 啃着特别过瘾，香味浓, 不腻味，口感特别好。
很可惜在这个年代, 筒骨边外边最厚实的一层肉被剃干净了, 留给他们啃的量实在不多。
大花张开嘴, 也没看清楚娘递过来的骨头上哪儿有肉, 就草草咬了一口。
后面的妹妹们也跟着她学, 一人一小口, 就连一向很矜持的花花，也没拉下。
明霞转着骨头，尽量把肉多一点的部位对着她们。
每一个人咬下的肉很小一口，但她们嚼得特别香。
「娘，你也吃。」大花看到又递到自己嘴边的肉骨头，摇了摇头，往明霞的方向推了推，说道。
「对，娘也吃！」二花应着姐姐的话，坚定地说道。
明霞笑了笑，没有拒绝孩子们的惦记，轻轻在脆骨的位置咬了一口。
不多的骨头肉，五个人啃，其实每个人分到的分量很少。
肉香慢慢品，明霞也和孩子们继续聊天。
她们家并没有食不言的习惯，很多交流都是在饭桌上完成的。
以往明霞会跟她们聊一聊一些简单的基础常识，或者说一说自然界的科普知识。不过，今天，显然明霞去白山镇后发生的事情，更能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
明霞乐于和她们分享外面的世界。
无论是铁屋村还是白山镇，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都很少，闭塞的环境下，明霞能打探到的消息不多。
这段时间以来，明霞能知道更远城市消息的渠道，居然是和董小文唠家常。
这种方式，说实话还挺耗神的。她要让董小文话题往家长里短的抱怨越跑越远的时候，不断将话题引导到距离白山镇最近的凤城县上。
明霞一直都有离开铁屋村的想法。
以她所受到的教育，自然倾向认为，人应该从闭塞的山村走出去，去外面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去学习，去探索，去拥抱更多的机会。
所以，每到董小文提到凤城县的话题，明霞总是忍不住多问几句。
但是，打听的消息越多，明霞就越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想法在短时间内，是没有实现的土壤。
比如，她有过想法，尽力争取一下，在改善家庭条件之后，逐渐向白山镇迁移，并以白山镇为阶梯，向更繁荣的县城努力。
不说其他，越大的城市，必然拥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医疗资源，更成熟的城市体系。
可是，今天跟董小文聊过之后，她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在这个时代，城市和乡村，孰优孰劣？
现在的城市，和她熟悉的城市，是一个概念吗？
「娘，我啥时候能跟你一起去白山镇呀？」二花嚮往地说道。对孩子来说，未知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期待，尤其是对精力旺盛，思维活跃的二花来说。
相比毫不掩藏自己喜好的老二，大花眨动的眼睛里，有着克制的期待。
「也许可以试试看。」明霞没有一口拒绝，反而很认真地从实际出发，考虑起这个问题。更了解这两个孩子之后，明霞发现她们的体力超出她所估计的范围。「就是我们村子太远了，去镇上的路很长，一天来回，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走下来。」
铁屋村是距离白山镇比较远的村落，当时先祖迁移至此，有躲避战乱的因素，所以不仅避世而居，路上还有天堑阻挡。
「真的吗？」明霞的回答让二花整个人像炸开了一样，小脸上满是激动兴奋，完全坐不住了，她拍着胸脯跟明霞保证道，「娘，我们肯定能行，村子里的狗子就跟他爹去过镇子里，他可比我差了一截。 」
为了大姐的面子，二花还有话没说出口。那狗子的水平也就跟大花差不多，根本比不上自己。
山里孩子的运动综合水平，是很多城市孩子无法想像。刚会走路的小娃儿，就被更大的孩子牵着在外头撒欢。更残酷一点说，除了某些家庭的独苗苗，在铁屋村还没长成的孩子，是不值钱的。
大部分人看来，生养一个娃，给他一口饭，父母道义就尽了，磕磕碰碰都是小事。
也就是这些年，后头生下的孩子才留下来，再往前十来年，年景差的时候，在没有任何避孕的措施的前提下，有很多人家一家只留着两个大娃。
也就是这些年，战乱过了，农村的生产力缓慢恢復，才有越来越多家庭出现六七个孩子同时活下来的情况。繁重的劳作，让成年人没法将更多精力放在照顾他们身上，大部分的孩子都是跟着哥哥姐姐的身后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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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现在的三花和花花，已经跟在两位姐姐的身后，在山上跌跌撞撞的行动了。
因为常年食物严重不足，大花和二花体格瘦弱，但常年在大山中奔跑，又给她们的活动能力加了不少分。
如今提高了碳水和蛋白质摄入后，孩子们的耐力和速度在这段时间都明显有了很大的进步。
明霞见过二花从两米高的土崖上，纵身一跃，轻盈落下，稳稳下蹲，三四米高近乎直角的石壁，也不费劲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
大花或许动作会谨慎和缓慢点，但也是轻而易举地跨过这些障碍。
这并不是专属于她们的天赋。
铁屋村里跟她们差不多的孩子，也都是将大山当成玩具，上山下地，摸爬滚打，追逐嬉戏，敏如猴子。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明霞想了想，承诺说道：「我再去白山镇的时候，你们可以轮流跟我一起去，谁先去，你们到时候石头剪刀布吧！」
她现在没条件带娃去风景名胜之地旅游，好歹去个镇子还是能做到的。
「娘，你多说说外面呗！」大花专注地盯着明霞的脸，期待地说道。
以前，她的世界很小，来来去去是铁屋村的老少，每日像一只觅食的老鼠，慌头慌脑地寻找食物，给自己和小妹们。
现在，她的世界越来越大，从娘的口中，她知道了山外面的事情。
走路可以到达的白山镇，那里有热闹的集市，有授课的学堂，有卖猪肉的食品站，有卖杂物的供销社。
有一周只有一班车才能去的凤城县，住着好多好多的人，比铁屋村大多了。听说那里可以通向海边，大海看不到尽头。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这里一样，一座山连着一座山，永远都是山，还有看不到尽头的平坦土地，娘说那叫什么？
哦，对，平原。
有些城市里，全是比青山大树还高的楼房，人们一层一层住在里面。
大花好喜欢好喜欢听明霞讲外面的故事。
她娘教她的儿歌里，有像山一样高大的轮船，有能把几百人运到天上的飞机，有世界上最高的山，有世界上最长的墙，她好想能去外面看一看。
大花的话，让明霞再次让想起今天和董小文闲聊中知道的一些事情。
在之前，她一直告诉孩子的观念是，要努力走出封闭的大山，村子就像一口深深的井，抬头只能看见井口那么大的空间，只有跳出这口井，才能发现更辽阔的世界，尝试更丰富的人生。
但事实告诉她，比起人口众多的城镇，在乡村活下去会更容易一些。
董小文说道一件事，前阵子进入雨季，阴雨绵绵许久，每家每户柴火困难，县城里的木柴公司供应不足，好些人家为了生火做一顿饭，只能将屋顶上的木头板子给噼了当柴火。
白山镇里，董小文一个亲戚的媳妇，是前些年粮食荒的时候，被送到乡下来当媳妇，就为了一口地瓜米。
明霞前阵子一直考虑，以自己的文化水平，去县城找一份工作。铁屋村的人极少去凤城县，这样不用终日赶在山路上，下地出工。赚工资生活，相对也会轻松许多。
但是很遗憾，随着她对县城生活了解越多，这份计划只能暂时搁浅。
根据凤城县的工薪水平，无论是工厂，教师，还是机关单位，初级岗位工资通常只有十八元，只有工作年限，也就是资歷上去了，才会逐级涨工资。
如果她单身一人，十八元钱的工资，确实可以让她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前提是无天灾人祸，整个大环境比较稳定。
但她并非孤身在此。
十八块钱的工资，若是还要抚养四个孩子长大，那在柴米油盐皆靠花钱的县城，可完全是地狱级别。
别说吃穿用度，就是找个安稳的住处都不容易。
她也许能好运气有工作，可孩子们却没有城市户籍，没有城市户籍意味着没有米粮油的配额，完全靠这份工资，她一家子真要从头愁到脚了。
她能不能为了轻松，抛弃明小丫身体的责任，一个人去县城过好日子？
考虑许久，明霞发现自己确实无法做到。
这种做法，违背了她做人的原则。
既然她在明小丫的身体里，作为孩子的血缘母亲，她有责任抚养她们直至成年。
既然这个阶段，带她们去县城生活难度过高，那她只能继续在铁屋村，至少在虚拟购物系统的帮助下，暂时还能维持温饱，甚至可以藉助山野的资源，赚取一定的收益。
当然，面对孩子们的问题，明霞并没有告诉她们这么复杂的情况。
困难和阻碍都只是暂时的，孩子们年龄还小，明霞目前给自己定的基本策略是，保持对城市的关注，藉助虚拟平台优势，默默从阿畲族和白山镇获得资源，培养她们的生存和基础能力，等待大环境改善，再寻求突围。
「娘！娘？娘？」大花问了一句，发现自家娘突然就陷入沉思，默不作声，等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唤道。
「啊？哦哦，」明霞从思绪中回神，昏暗的环境下，也能感受到孩子们担忧的心情，她失笑说道，「没事，没事，我刚才正在想我今天从董阿姨那儿听来的县城里的事情呢！」
「县城里住的人多，所以他们的设施比较丰富，听说去年县里盖了一栋新的灯光体育馆呢，可以踢足球，打篮球，打羽毛球，打桌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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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最文静的花花小朋友，听明霞一连串的讲述，也被吸引，黑暗中黝黑的眼睛，凝聚着光。
「对了，我还问了，县城里有个挑扁担卖鱼丸的老张，一个鱼丸五分钱。」
「啥是鱼丸呀？好吃吗？」
「鱼丸是用鱼肉打出来丸子，白白胖胖，煮熟了加葱花加点醋，可好吃了。」
「县城里还有百货公司……」
「……」
「哦，对了，今天先好好睡觉，我还从镇子上带了一点好玩的小东西回来，明天给你们。」明霞想到自己在虚拟购物平台上订购的东西，卖了一个关子，愉快地说道。
便是最成熟稳重的孩子，也无法抵挡来自玩乐的诱惑。
明霞一句话，让孩子们躺在床上闭眼前，还在惦记着自家娘到底带回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特别是好奇心最重的二花，姐姐妹妹都睡着这，还翻来翻去，小脑袋瓜子里，满是活跃的浮想联翩。
一家人吃完饭，明霞又架了一把柴火，把灶火烧起来，加了清水，把剩下一块肉骨头和猪大肠放入水中，加热烧开，去掉血沫。
即将入夏，气候也在升温，生肉不易保存，倒是煮熟之后，会多放一两天。
收拾完这些，赶了大半天山路的明霞，也终于能躺下休息了。
第93章 人工餵养仔兔
◎哪家哪户不养几只兔兔呢？◎
乡村的生活, 劳务虽然繁重，但因为缺乏夜晚照明，早起早睡, 倒是作息时间变得非常规矩。
她现在的生物钟，已经完全跟着太阳走, 天黑睡觉，天刚亮就起床。
明霞刚起床时，看到卧室里，老地方多了一个包裹。
明霞立刻拿起包裹, 将昨天在虚拟网络平台买的东西拿出来。
其他东西先放在一边, 明霞把奶粉和三十毫升的塑料眼药水空瓶单独拿出来。
昨天五毛钱买回来的仔兔明霞放在屋内比较高的地方, 并用一个通风口比较小的竹笼子罩住。住在山上, 难免多蛇鼠, 明霞可不希望这些吃草就能长大的兔子们, 还没长膘就被其他东西当晚餐解决了。
掀开竹编罩子, 那五只小兔崽早就没有昨天刚买回来时的活泼好动, 全部看起来都显得无精打采，虚弱地挤在一起, 身上软踏踏的，小耳朵耷拉着, 早就没有了昨天的精神劲。
明霞每只轻轻拨了一下，确认都还活着, 才松了一口气。
确认完毕, 她赶紧去找自己喝水的竹筒, 然后跑去灶台, 把火升起来, 煮了一勺沸水。
大花正好也起来洗脸, 她看到明霞忙碌，赶紧也过来帮她生火。
「娘，」大花看了一眼找铁锅里一丁点的水，奇怪的问道，「怎么才烧这么点儿？」
「我先烧点水餵兔子，仔兔一个晚上没吃东西，我得赶紧餵一点。」明霞加大火，让锅里的一点儿水完全烧开，然后将其与竹筒里的凉开水混合在一起。
明霞在调制奶粉的时候，同时给大花解说方法。
「大花，兔崽这么小的时候，一天要吃好几顿奶，我如果出工，就没办法回来喂，所以这项工作只能交给你和二花了。」明霞说道。
大花立刻认真起来，她连忙点头，一声不吭地听明霞讲述。
「小兔子很小，一定要用烧开的水，就算是凉水也一样，要不然小兔子很可能会吃坏肚子，就养不活了。」
「无论是开水放温，还是加凉开水掺和，反正水温不能太高，轻轻倒一滴在手腕上，温度比手腕略微高一点点，然后加一点奶粉，搅拌均匀。」
「这是餵奶的瓶子，用手挤捏一下，把里面的空气挤出来，然后把瓶嘴这里放进配好的奶水里，松开手，就可把奶水吸进去了。」
教完大花如何调配奶粉，明霞带她走到那一窝小兔子旁，示范说道：
「你看，轻轻用左手托起兔子，把瓶口放进兔子的嘴巴。」明霞捞起一只状态最差的黑白色兔子，将眼药水瓶子小小的瓶口放到它嘴里。
这只兔子跟其他兔子相比，体型会显得稍小一点。看来就算是在母兔身边，平日里也抢不过它的兄弟姐们。
它大概已经饿得没什么力气，眼睛虚弱地闭着，明霞奶汁挤到它的嘴边，才有气无力的巴砸几下小兔嘴。
「娘，」大花看得忧心忡忡，问道，「这行吗？」
「只能试试了。」人工餵养兔崽，是可以的。不过，因为条件所限，明霞现在使用的方法，还是有风险的。
比如，因为虚拟网络平台上的钱不够，她只能买过期的奶粉，眼药水瓶不适合开水消毒，如果清洁工作没做好，很可能会引起仔兔生病。
虽然条件不足，但促使明霞决定冒险养它们的原因，是这几只仔兔明显处于哺乳期后半段，身上的绒毛已经长得不错。
兔子需要吃母乳的时间，大约在二十八天到四十五天左右，哺乳期的后半段，仔兔体重增长，有一定的抵抗力，所以人工餵养难度会比刚出生时低了很多。
如果这几只兔子是刚刚出生那一阶段，明霞可能就不会冒险将其买回来了，宁可多花点钱去买村子里那些已经断奶的幼兔。
她先前有问过价格，刚断奶的幼兔一般重量在半斤左右，买一只幼兔就要六毛五。
在明霞滴了几滴奶汁进它嘴里之后，这只状态最不好的黑白兔崽逐渐有了力气，开始用力吸着奶瓶里的奶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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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喝了！」大花两眼发光，高兴地跳了起来，拍手说道。
明霞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说道：「一只兔子一天要餵三次，你看着它肚子鼓起来，或者吃到不想吃的时候，就可以停了。」
明霞等这只黑白兔崽喝完，将其放回小窝里，然后将眼药水瓶递给大花，说道：「来，你来试一试。」
大花也不忸怩，稳重地接过眼药水瓶子，专心致志在脑中回想明霞先前的动作，努力模仿。
先挤压瓶子，补充完奶液之后，轻柔地托起另一只全身黄毛的兔子。
喝饱了的黑白兔崽，恢復了精神，竖起耳朵，拱着身边的其他兔崽，探头探脑，外表非常可爱。
而这只黄毛兔崽在兄弟姐妹中体格最大，它虽然也饿了一天，但精力还不错，嘴巴刚碰到瓶口，就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它喝奶的架势可比黑白兔崽兇勐多了，一口气不停歇将小半瓶的奶液全都喝光，然后在大花的小手里扭来扭去，用强烈的信号告诉大花小朋友，它没喝够。
大花看了一眼明霞，在她点头示意下，又吸了一次奶液，继续餵给黄毛兔崽。
黄毛兔崽的奶量比它的黑白兄弟大了至少两倍，勐喝完前面大半瓶，又眯起眼睛，放慢速度，把后面大半瓶也喝光了。
大花看到黄毛兔崽的食量，奇怪地问明霞：「娘，这只兔子怎么比另一只吃得多？」
「吃得多，长得大，吃得少，力气小，强壮的兔子能抢到更多的母奶，吃得也就越来越多。」明霞也没有在大花面前遮挡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
动物的世界是这样，人类的社会同样也是这样。
大花若有所思，不过，她到底是孩子，并没有想得更深，只是习惯性地将自家娘讲的话记下来，又开始餵养下一只兔崽。
轮流餵养好五只兔子，她才小心地将竹编罩衣罩在兔窝里。
细心稳当，明霞确认大花已经能很好的完成这项工作了。
大花是一个学习技巧性技能能力很不错的孩子。
只要是跟动手有关的学习，她都能非常快速地掌握。
竹篾编织，就是需要很强的动手能力。同样的手法，有些人需要不断重复练习，手指的肌肉才能找到最恰好的力道，将每一根竹篾穿插摆放在最合适位置。而在这方面有天赋的人，只需要稍微点拨，或者旁观学习，就能够找到组适合的力度。
就像在学习巴西柔术上，大花和二花两个孩子，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大花更擅长学习明霞教导的力量控制技法，一些并不容易学会的锁人技巧，大花只要学过，完成度就非常高。而二花学习速度并不慢，但与她姐姐相比，还是有明显的差距。
「娘，兔子大了，我们也像二伯奶奶那样做个竹片笼子养吗？」在明霞这段时间不断引导下，大花会习惯性地考虑更多的事情。
她以前帮村子里的老婶娘们拔兔草的时候，也见过她们家里养的兔子，就是用厚竹片做成笼子，养在后院能遮挡雨水的地方。
「只能这样子了。」明霞略有遗憾地说道。
实际上她特别想要那种多层架的铁笼子。连着四层二十四个养殖位，每个都有专门的食料盒和喝水口，一个架子能养二十四只兔子，底下还有粪便托盘，清理打扫都很方便。
兔子擅打洞，不能挖个洞养，它们又喜欢磨牙，用竹笼养经常要更换竹片，挺花时间。若是有铁笼，就可以少件麻烦事了。
不过她也只能想想看而已。先不说弄个这么打眼的铁笼子在这个时代是不是自找麻烦，就说那笼子的价格，已经让她完全放弃这个念头了。
「今天要上工，」明霞将任务交给大花之后，翻找出几块熟地瓜晒成的地瓜干，准备要下山了，「你今天煮饭，也像昨天那样，多撒点米，把骨头也扔进去煮，还有大肠肉，也放进粥里，多煮点时间。」
明霞正跟大花说着话，二花吱呀从隔壁房间推门出来，身后跟着两位揉着眼睛的小妹妹。
三花和花花毕竟年龄小，身体本能会多睡一会儿。所以通常是大花和二花先起来干活，等她们忙完一段时间，两个小的才会起来。
此时，二花把胖灯虫的草料添好了，她在隔壁早就听到明霞和大花说话的内容，听得心里痒痒，不过手头上正在给餵养胖灯虫的竹匾进行清理，虽然心中特别想看毛绒兔崽，但还是先把手头的事情忙完了才出来。
她餵好胖灯虫后，三花和花花也醒来了，她就领着她俩出来。
「娘，我也要学餵兔崽，要是阿姐没空，我也能帮忙。」二花急忙说道。她一看见兔崽，就想几个月后，这些兔崽全都肥嘟嘟肉唿唿，全身是肉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兔子不吃家里的粮就能养活，山上的野草换肉，多划算一笔买卖，也就比浆浆津换钱差点。
苏！兔肉可比胖灯虫好吃多了。
「行，」明霞背上竹篓，带上干活的工具说道，「你等会儿跟大花学。对了，大花的竹篾用完了吧，今天我再去噼点，兔崽刚来我们家，今天你们多盯着点。」
「娘，娘，阿姐盯吧，我还要上山摘浆浆津呢！」二花虽然想学，但是心里更惦记着浆浆津果子能卖钱的事情，又高声向明霞喊道。
明霞往外走了两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又转身回房间，一小会儿，她拿着一个橙色的小圆球，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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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双眼睛全盯着明霞手里的小圆球。
「这是桌球。」明霞将球往上空一抛，然后稳稳地接住，又在院子里找了一块板结硬如石头的土地，往地上一摔，桌球弹了起来。
「它砸在硬东西上，会反弹回来。可以抛，可以拍，也可以互相接抛球，送给你们玩。」
这，大概是她们收到的第一个玩具。
在明霞看来这个桌球价格低廉，模样简陋，甚至连生产厂家的标籤都没有，就是两个半圆形的塑料拼接在一起。
但这个明亮橙色的小球在大花她们眼中，仿佛被打了聚光灯，看起来太漂亮了。
「好了，」明霞将这枚桌球塞到大花手里，说道，「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吃饭，好好玩，我下山看看，能不能寻两块合适的木板子，教你们打桌球。」
买球不买拍，还能是什么原因？
穷！
不过，孩子们显然不介意她们娘的扣扣索索。
有了新玩具之后，她们简直太快乐了。
明霞沿着山路拐了两道弯，还能听到她们姐妹们欢快雀跃的喊叫声。
迎着朝霞和晨风莞尔一笑，明霞轻盈地踩着犹带露水的山道，用晨跑下山的方式，开启新的一天。
——
——
赶路上工，基本上是明霞出工的常态了。
来到这里这段时间，她只有在最早一个月的时候，因为没有计时工具闹不清时间，出工迟到了几次。后来，随着她适应了这种节奏，便再也没有迟到过了。
别以为集体劳作就能拖拖拉拉，爱去不去。
多少人出工，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而且跟明霞一起干活的人，都是村子里最能静静计较的婆娘。迟了慢了，事情没做妥当，立马就有人找大队长告小状。
明发云记录工分公正性很高，迟到的人会根据迟到时间，扣掉一部分工分。
今天的活是种田埂豆。
田埂豆，其实就是人们所说的毛豆，晒干之后，就是黄豆，大豆。田埂豆的说法，是因为它一般没有专用田地种植，通常都是种在田埂上。
铁屋村是很典型的山区，可耕种土地资源紧缺，距离村子最近，土壤最好的田，都用来种植稻谷。
次等的土地，则用来种植地瓜。
而像毛豆这样的副农产品，还算是有点地位，至少田埂留给了它。若是其他瓜果，就只能挖掘出犄角旮旯的地方了。
梯田的田埂，还与平地的田埂不一样。
上下梯田之间，不到一米高的小土崖，微微聚拢了一行小土堆，就是田埂豆的种植地方。
这样地方土地硬实，土质也不肥沃，稀稀拉拉长着些野草。
明霞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浸泡过的田埂豆豆芽。她到明发云那儿领到了豆芽，就脚步匆忙往分配给她的田地走去，她今天还想去竹山那边弄点竹子。
明霞站在一块梯田的最里侧，面朝小土崖，举着右手里削尖的竹片，在土崖边缘凿出一个小土坑，然后将已经有了好几片厚叶的豆芽放了进去。
挖坑，种植，填土，等会儿还要打水浇水定植，如果不加快速度，天黑也未必能完成任务，更别说去竹山了。
还没种三个坑，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声急促的唿唤声。
「大花她娘！大花她娘！哎呀，大花她娘！」
明霞抬头，往声音来源处看去。一个头上扎着髮髻的中年妇人手里挽着一个篮子，笑得白牙没眼地朝她快走过来。
这谁来着？
明霞从明小丫的记忆库里调动信息，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村北的游全武家的媳妇，她大儿子小名金子，村里人习惯喊她金子他娘。
游全武应该算是明小丫前夫游全树大堂哥，年龄比游全树长了二十多岁。游全武家境在铁屋村算比较差，家里两个儿子，前些年掏空家底给大儿子娶了媳妇，老大成家，而老二就只能打光棍了。
反正明小丫没少从前婆婆的嘴里，幸灾乐祸地听说游全武家因为这事闹出来的动静。不过，往日明小丫不常出门，导致明霞有点事迹对不上脸。
明霞看游全武媳妇越走越快，快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甚至小跑起来。
明霞可以确认，明小丫跟她一点儿也不熟，见面都不打招唿那种。那游全武媳妇饶了大老远的路过来找她，可不一定有好事。
游全武媳妇走到明霞身边，从手里挽着的竹篮里掏出一个偏黄色的馒头，递给明霞，热情洋溢地说道：「大花她娘，这是今天家里蒸的玉米馒头，你尝尝。」
可别。
明霞心中警惕。
这村子里的老娘们，哪一个好惹。
从她手里接过一个馒头，指不定后头要怎么偿还呢！
这还不是偿还的事，这么一接，以后碰面，三句不离今天的这个馒头，人情债能要到地老天荒。
明霞侧身避开，没有接游全武媳妇递过来馒头，退后两步，跟她保持一定距离之后，生疏地说：「不用了，馒头金贵，受不起，拿了我也不安心。」
游全树媳妇被明霞拒绝之后，还想硬塞过来，被明小丫非常坚定地推辞了。
没送出馒头的游全武媳妇，还没离开，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有的家常。
一两句明霞勉强应着，到这人把话题越扯越远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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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看她越说越上瘾的姿态，没有继续惯着这人，直截了当地说道：「金子他娘，我这伙计都没干完，没闲功夫说话。」
第94章 打人很兇的女人
◎对于某些人，凶一点，狠一点，不要怕。◎
明霞对铁屋村大部分人的好感度很低, 难得交情好的同龄人就是游香美和阿依小山。
游香美身强体壮，出工干的是拿满工分的壮劳力的活计。阿依小山照料她自己那片苦梨小树林都忙不过来，从嫁到铁屋村就没有出过工。
所以每到这种集体劳动上工时间, 她就是一位独行侠，完工了事, 并不想加入某些三姑六婆的团伙里。
明霞不搭理人，但对方却没打算离开。
大约觉得与明霞的拉扯关系已是到位，再开口也不突兀，眼角褶子皱得更深, 经年日晒黑黄粗糙的脸上因过度拉出笑脸, 看着怪不舒服。
「大花她娘, 你看你这日子过得太不容易, 一个人拉扯那么多个丫头, 也真是太难了。」这话像是披着同情的皮, 背地里不知裹着什么算计。
明霞挥起手上一尺多长的竹片, 狠狠往土里一插, 又勐地抽出来，土星子扬起, 等游全武老婆话音落下，才冷淡瞥一眼。
她并未如对方所料, 把话接下去，只继续握紧手中竹片, 在质地偏硬的土里扎洞。
游全武媳妇正想着自己这话应该是说进大花她娘心坎里了, 正等着大花她娘她抱怨几句, 然后藉机把话题聊开, 自己正好能接着把盘算的事情递上去。
可不料, 大花她娘压根就不按自己琢磨的棋路走。她好说歹说大半天, 眼前这人光顾着干活，连个好脸色也没给。
明霞哪有空搭理她？
虚拟购物平台上的劳动值被她兑换一空，不趁着集体劳动多赚点，难道还想因为跟这位阿婶说话，导致中断劳动值统计吗？
游全武媳妇被晾在一旁，她嘴角往下垂了一下，但没有离开，看明霞种了两坑毛豆，跟自己拉开距离，连忙脸上重新带笑，凑上前去，热情不改地说道：
「大花她娘，听说你还在找最小那丫头啊？哎呀，不是我说，你找丫头有什么用，嫁出去还是别人家的人，还不如想个办法，给女娃找个归宿，自己以后也好另找。」
游全武媳妇越说越亢奋，嗓门也高起来，明霞想不听她说都不行。
明霞握着竹片的手微微一顿，眉头紧皱，觉得游全武媳妇这话说的很不对味。
游全武的媳妇看到明霞终于肯停下来听自己说话，顿时大喜过望，急切切地说道：「你靠着一个人的工分，要养这么多孩子，那日子能过好吗？你看我家条件还算不错，壮劳力也多，再怎么说多养个人肯定行的。我看你家大花今年也可以了，换到我家养着，绝对不亏待她。」
这什么鬼意思？
明霞缓缓瞪大眼睛，怒气心头燃起，双手紧握，死死地盯着游全武的媳妇。
对方犹然不自知，脸上笑成一朵花，继续喋喋不休说道：「闺女放在我家养着，再怎么说，也比饿肚子强吧？你看我家的银子，性格老实，下地干活一把好手，也就比大花大了十岁……」
游全武媳妇正说得起劲，她心里满意极了自己此刻能说会道，只觉得大花她娘下一刻就要点头同意。
明霞确实说话了。
她用吃人的目光盯着游全武的媳妇，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让大花干什么？」
游全武的媳妇大概被自己美好想法沖昏了脑袋，没注意到明霞的脸色，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道：「大花这孩子我看着好，干活爽利，身子骨架也敞亮，我们当家的说了，如果大花过来给我家银子当养媳妇，我们出五斤米，两斤肉……嗷嗷嗷！」
游全武媳妇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黑，脑门一阵剧痛，惨烈痛苦的「嗷嗷嗷」叫了起来。
她的声音如同待宰的野猪，嚎得惊天动地，把在附近梯田里种田埂豆农妇都惊动了。
村子里平日没什么大事，突然冒出的嚎叫声让挺远的农妇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探看情况。
明霞来这里不过短短数月，上辈子勤加练习的打人技术可没丢掉，平日里她还经常教大花二花搏斗的技巧，一直没有荒废自己这项能力。
在游全武媳妇说得起劲时，她早就将竹片换到另一只手，紧握尖头一端，用削平的一端朝着游全武媳妇的门脸上抽去。
第一下正中额头，把游全武媳妇一把抽懵了，等第二下砸到她鼻子上，她才恍然回神，鬼哭狼嚎般叫了起来。
明霞心中发狠，并没有因为此人的哭喊声放轻手劲，心慈手软。她没拿竹片的手，一把将游全武媳妇推搡倒地，另一手甩开竹片，直接跨坐在游全武媳妇身上，双手握拳，膝盖顶住她的肚子，全身重量压住她的大腿，用手肘和指骨坚硬处，对着游全武媳妇的胸口，胳膊窝，下巴这样打起来特别疼的部位攻击。
游全武媳妇这下不仅人傻了，而是头脑完全空白，只能凭着身体本能，悽惨地嚎叫着，声音令人听着发毛，让附近田里劳作的农妇都冷不丁下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急匆匆跑过来探查情况。
明霞余光瞥见有人影过来，手下没停，但突然高声呵斥道：「你这贱人，敢让我闺女去你家当童养媳，我一辈子最恨童养媳这三个字，看我不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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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她娘，啊哟啊哟，大花她娘！」两个过来查看情况的村妇，还没跑近，听到她的嚷叫声，立刻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赶紧嚷嚷着劝架。
「当个屁童养媳！你这个封建糟粕，我要去镇上派出所告你，让你跟游老婆子那老虔婆一样被抓去劳动改造！」
因为田埂豆只种植在梯田边缘位置，所以今天每一个人负责的田地面积都很大，种植者位置分布分散。看到情况严重赶过来的村妇虽然远远看到，也大声喊着，但真正跑过来，却用了挺长一会儿。
等她们将明霞从游全武媳妇身上拉开时，明霞已经把怒火都宣洩完了。
游全武媳妇鼻青脸肿，哭得鼻涕眼泪一把，靠着梯田的小土崖蜷缩着，神色惊恐，浑身哆嗦，丝毫不敢看明霞一眼。
跑过来拉架的两个村妇，看向明霞的眼光，也是十分惊惧。
明霞趁着她们不防备，大步往游全武媳妇身边一跨，踢腿又勐抽了游全武媳妇一下，表情恶狠狠地警告说道：「下次再敢让我闺女当童养媳，我半夜一条命在，爬也要爬到你家一把火烧死你们！说，还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游全树媳妇拼了一口气喊道，生怕喊迟了，发疯了的大花她娘会冲过来继续打她。
别说她，就是刚过来的两个村妇，看明霞打人的架势，也吓得够呛。年龄稍大一点的村妇，唯唯诺诺地说道：「啊呀，大花她娘，金子他娘这事做的不对，不过你打也打了，要不就算了。」
明霞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游全武媳妇，狠狠地喝道：「滚，再来提这件事，见一次打一次！」
游全武媳妇浑身骨头像散架一样，动也动不了，还是那两名村妇把她拽起来，架着离开这里。
这时，更远处出工的农妇也都赶到，她们听到这一块的动静，跑过来看热闹迎面就看到游全武媳妇没个人样，立刻向最先到的两名农妇打听情况。
隐约细碎的声音，传入明霞耳朵。
「这是啥回事了？」
「金子他娘想要大花做童养媳，被大花她娘给打了。」
「这打得也真够狠的。」
「可不敢招惹她，她肯定请过神的，听说游全树在镇子上也被她打得起不来，可厉害了。」
「……」
后头的话，随着其他人逐渐走远，明霞也没细听。
她所站的梯田种着地瓜，因为一番动静，枝叶被打散了些，明霞蹲下来，将地瓜叶理了理，她盯着被人拖走的游全武媳妇，冷静地把手在外衣上擦了擦，继续开始干活。
游全武的媳妇被架着，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慢慢恢復点力气，就听到身边的人大声喊道：「啊呀，金子媳妇，快来看看你娘，被人打了。」
金子媳妇也在地里干活，不过她分到种植田埂豆的地，距离明霞这边比较远，在另一个山上，听到山脚下有人喊她，愣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准备过去看看。
她不去不行。
游全武家的三个男丁，都跟着开荒队出去干活，来回都要许久，家里村子附近只剩下她和婆婆。
在铁屋村大队的会计室，明发云正在院子里，趁着天色明亮，整理这段时间的工分帐目，他一边拨着算盘，一边嘴里嘀嘀咕咕，时不时还敲几下旱菸袋。
早上算完帐，他下午还要去巡一巡山上的田地，看看田埂豆种植的情况。
平日里这个时候，只要有出工，村子里就特别安静。
男人们去开垦荒山，妇女们採茶浇灌，就算小孩也都背着竹篓，结伴去捡柴火，割猪草兔草，大概只有腿脚不太方便的老人们，会留在家里料理家务。
所以，吵吵嚷嚷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明发云皱起眉，抬头看了看天色，奇怪地放下手里的毛笔。
声音越来越近。
明发云走出大队的院子，就看到一群本来要出工的女人朝这边涌来。
最不喜欢农事被耽误的明发云眉间皱得更深了，他摸出腰间的水烟枪，严厉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都不去干活，跑回来干什么！」
村支书和大队的干部，这个时候带着开荒队去干活了，村里负责主事的人，只有明发云。他却没想到，自己这一声喊，像点燃了一堆炮仗，顿时对面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大哭大嚎声。
「明小丫她打人！老舅公，你说说看，她凭什么打人啊！这没天理了，她把我打成这样，太狠心了！」游全武的老婆，被人扶着回村半道上，有点缓过劲，想到刚才挨揍的倒霉事，越想越愤愤，却又不敢转身回去找明霞讨公道，干脆就回村子里，打算找明发云主持公道。
她被打得地方一直疼到现在，看见明发云，直接喊了明小丫的名字，因为脸上实在太疼了，说起话来，支支吾吾，嗯嗯啊啊，明发云听了半天，才理解她的意思。
明发云往她脸上一看，吓了一跳。
这脸肿得够厉害，大半边都鼓起来了。
明霞抽她脸的时候，可没留劲，竹片一板子过去，连皮带骨的疼，从山上回村这段路，很快就肿了起来。
明发云扫了一眼扶游全武媳妇回来的妇人，寻了一个平日里脑子比较清楚的人，问了一句：「山花她娘，跟我说说啥回事？」
山花她娘就是最早赶过去劝架的年龄稍长的农妇，她直接将明霞那几句警告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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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他娘要让大花给他家做童养媳，大花她娘火了，就把金子他娘给打了。」山花她娘回想起那场景，还觉得意犹未尽，咂舌不已。
村子里的妇人，也不是平日里没有冲突，闹起来骂不过瘾双方对打的事情也更是见怪不怪，但像大花她娘下手这么狠的，却不多见。
很多人猜测，估计是大花她娘在游家被欺负过了头，才会对童养媳这事如此厌恶，反应激烈。
反正看游全武媳妇那倒霉样，自己可得警醒点，不要惹到大花她娘身上。
只是让其他人觉得奇怪的是，童养媳的事情，在铁屋村算不上什么事，怎么就将大花她娘给惹疯了。
只要双方你情我愿，就是大队里也管不着。
就算明小丫现在比以前好多，能当事，立得住，明发云也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件事把别人给打了。
明发云看游全武媳妇已经肿了起来的嘴巴，还在不依不饶地咕哝着，知道这事也没法就这么过去。
明发云拍了拍手上的水烟枪，心里琢磨了一下，说道：「山花她娘，先带着给周茶娘看看，上点儿药，其他的事儿，等大花她娘回我这记工分的时候再说。还有，其他人别凑热闹了，该干活赶紧干活去。」
周茶娘家里有些伤药，平日村子里的人碰撞了伤口，不严重就到她家涂点草药，比去镇子上看医生划算多了。
明发云这把年纪，打架斗殴的事情早就见惯了。就算游全武的媳妇在自己面前喊得再大声，他也不为所动。村子里哪家哪户没因为几寸地皮，几把菜苗的事情吵起来，磕磕碰碰难免的事情。
只要没缺胳膊少腿，没闹出人命，惊动镇上的派出所，都不算个事儿。
比起这种无聊事，他更看重地里的收成。
在山上种豆子的明霞并不知游全武媳妇回村后，会发生什么情况。
但无论什么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点儿破事，有自己赚劳动值重要吗？
明霞专心干自己的活，不过，却也没清净多少。
大约是游全武媳妇被打得太不好看了，明霞干活的间隙，还有其他人跑来找她看热闹。
明霞不用多费脑筋应付，回答一应套路。
「大花她娘，金子他娘刚才在周茶娘那儿发话，说等游全武和金子银子回来，要找你算帐呢！」
「哦，来就来呗，他能以多欺少，我就不怕一条命同归于尽。」
「……」
「大花她娘，怎么游全树他媳妇要大花当童养媳你就把她打成那样？」
「怎么不能打？没听国家说吗？解放后政府就颁布规定，禁止童养媳，游全树他们这样就叫封建残余。我这没叫她给我蹲监狱，都是手下留情了。」
「……」
总而言之，跑到明霞面前来凑热闹的人，全都再次意识到，这位一个人带着四个女儿的游家童养媳，可不像以前那样好欺负了。
至少，她们再怎么好奇，再怎么想知道，也没在她面前问出为什么不让大花当童养媳这样的话。
紧赶慢赶，明霞终于在下午的时候，把分配给她的活干完了。
看了看天空的太阳，悬挂的位置不算太低，说明距离天黑还有足够的时间。
把浇水的竹筒放进竹篓子里，拎着空空的竹篮子，明霞大步流星，回村交任务了。
明霞现在干活的速度，同工分的农妇中，算是比较快了。无论是採茶还是除草，除了力气活稍差点，其他农活都是头几个交差的。
除了逐渐熟悉各种农活之外，更因为明霞出工干活从来不谈天说地，说说笑笑，干活时间不分心其他事情，踏踏实实把劳动值和工分一起挣了。
明霞一跑回来，那碰上的人就多了。
特别是留守村里的老人，只要看到明霞走过，就喊她问一句。
「大花她娘，怎么把金子他娘给打了？」
「大花她娘，老会计说等会儿要处理这事儿呢！」
「大花她娘，你真厉害，金子他娘整个脸都肿了！」
明面上这些也就算了，明霞扯个嘴角，也不用一个一个回应。
但她走到过一家门口时，一个满头银髮，嘴里缺了好几颗牙的老太太，神秘兮兮地拉住她，满怀期待地问道：「大花她娘，我孙子前阵子老是不好，能不能帮我请个神，帮他压一压邪？」
「……」
这都什么呀，莫名其妙。
明霞脸疼地摆脱这位执着老太太之后，感到村大队，就看到明发云端坐在村口的木桌旁，正提着毛笔，往本子上记着东西。
「二伯，我来交工了。」明霞把村大队分配的竹篓子放在桌旁，也没提上午的事情。
明发云抬起眼皮子，看了眼明霞一点心虚也没有的模样，抽了抽嘴角，说道：「可算回来了，工分记上了，还有，上午那事，怎么回事？」
「二伯，这游全武家打我家大花的主意呢！」明霞跟明发云接触这么久，也知道这老阿伯的性格，直截了当地跟他分析道，「我是吃过童养媳的苦，不可能让大花她们姐妹去给别人家当童养媳，之前我在白山镇派出所，大姐就跟我说过，解放后，童养媳这事就是犯法的。」
明发云听了，摇摇头说道：「下手重了点。」
明霞笑着说道：「那时候气上头，手里一时没个轻重，下次我注意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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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明霞没说实话。
她故意下狠手打人，让打主意的人吃个教训，以警告其他人，不要把她一家子当软柿子捏。
越是重男轻女的地方，男女比例越容易失调，说不得过几年，不仅是大花，连着其他几个丫头也有人打主意。
所以，她就得凶名远播，让人一想到她，就要心里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她这护崽子的母老虎。
明发云不知有没有看出明霞的意图，还是摇着头，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突兀转了一个话题，问道：「咳咳，大花她娘，你上次拿来的浆浆津果干，还有吗？老婆子说想找你换点，你看看家里需要什么？」
话题一时跳跃太快，明霞差点没转过弯来。
她愣了一下，才回答说道：「上一批都卖给镇子里的供销社了，现在这一批在处理。」
「行，到时候给我留五斤，供销社多少钱收，我就出多少钱买。」明发云清了清喉咙说道。
「那，游全武家那事？」明霞试探地问道。
「明天再说吧，你先去忙，等游姐她爹回来再说这事儿。」明发云摆了摆手，不太在意地说道。
没伤筋动骨，不影响劳动力，也就是脸上伤难看了点，能算得上大事吗？
既然明发云这样说，明霞也就没多待，她向明发云讨了点一水，把自己装水的竹筒补上，又借了一把砍刀和一个扁担，就背着竹篓，往竹山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她也没把砍刀放进竹篓里，就这么一手拎着砍刀，一手抓着扁担，气势汹汹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手腕转动，把砍刀转得虎虎生威，仿佛能爆出刀花一般。
不知是不是刀子转得太快，出村一路上，再也没人沖她喊话。她还在半路上碰到游全武的大儿媳妇，那个年龄跟她差不多的女子，黑黑瘦瘦，体型单薄，一看见她，就像见了鬼似的，脸色狂变，扭身就跑。
「……」
第95章 姐妹大展身手
◎也许，每个孩子在母亲看不到的地方，都有另外一面。◎
明霞砍了两棵竹子, 然后将其噼成一米多长一段长度，再用路上折的野藤捆成两扎，用扁担将两捆竹子挑起来, 一晃一晃地往山上走去。
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了大花将别人教训一顿, 而大花她们今天跟她心有灵犀，也没闲着。
早上，明霞离开之后，大花姐妹们按照明霞的吩咐, 吃过饱饭, 准备干活了。
大花和二花一人牵着一个小妹妹, 背上竹篓, 往更偏远的山走去。
铁屋村附近土层厚的山岭, 大部分被开荒成农田, 用来种植各种农作物。明霞他们居住的这座山头, 之所以没有被开垦, 主要还是因为这座山石头多，土层薄, 土质也差，很多看似铺了腐殖质的土地挖几铲子, 就碰到硬石头了。
没有什么土层深厚的土地，与其开垦它, 还不如开垦更远处的黄山。
这段时间, 大花和二花都在这个山头捡拾柴火, 採摘树叶和浆浆津果子。
今天, 二花觉得她们应该往更远一点的地方去看看。
「阿姐, 浆浆津的大果我们前阵子都摘了很多, 下一批要再等几天摘才好，我们翻了山，去另一边看看，我记得那边路上可多浆浆津树了。」二花爱不释手地玩着手里的黄色桌球，将它抛起接住，玩得不亦乐乎。
大花也想趁着今天竹子还没弄回来，正好多捡些好烧的柴火回来，便同意了妹妹的想法。
「三花，花花，你们跟着我们走，累了喊一声。」大花身为大姐，自然要关照好每个妹妹。
二花却有些不以为然。
她以前连走路都走不好的时候，爬也要爬着跟大花一起找食物，要不然早就被饿死了。
如今三花和花花一顿饭让她们吃得饱饱，若是还不能爬山，那不是白吃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二花还是很有当姐姐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力气比大姐更大，所以主动负责照顾年龄更小的花花，特别是碰到不好走的土崖斜坡，她干脆直接抱起花花过去。
她们一路往隔壁山头走去，除了看到能吃的野姜野蒜，嫩野草之类会停下来採摘，其他时候都没有停下脚步。
她们要去的地方，要先往上爬，再从这座山背面往下，穿过与另一座山头的交界处，再走一段路，就有一片尚未被开垦的灌木丛林。
这一路上，都是石头多，土壤少的路。
大小各异的石头，沿着这条分界地堆积着，山泉从石头缝隙中流淌而过，形成了一条曲曲折折的溪流，溪流很浅，泉水清澈甘甜，跟明霞他们住处应该是同一水源。
「小心，别打滑！」二花抱着花花走了几步，觉得不方便，怕两个小的掉进水里，干脆把背上的竹篓放下来，交给大花，说道，「我背她们过去，阿姐你等等。」
说着蹲下来，让花花爬上她的背。
花花如今跟姐姐们同吃同睡，性格虽然还是冷冷冰冰，但却不排斥姐姐们的碰触。她小手揽住二花的脖子，二花两手托起她的大腿，踩上了小溪流上的垫脚石头。
在这一点上，大花虽然年长，但甘拜下风。
她也能背着妹妹们走路，但碰上像石头溪流这样高低起伏，还青苔滑脚的地方，她却比不上二花灵巧轻盈，而且还特别稳妥。
二花将花花送到小溪流对岸，又跳跃在石头上折回来，再次背起三花，再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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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花背起三花后，大花也跟着她们身后，拎着二花的竹背篓，一起走到小溪对岸。
从这个位置，再往对面山上游爬一段石头，就有十来棵浆浆津果树。那边的浆浆果树她们从来没有来採过，按照浆浆津果实的生长规律，应该也是满树的果子，让她们可以忙上好一阵子了。
姐姐们各自牵起妹妹，准备继续往上走，突然一声刺耳的唿啸声，从他们不远处的大石块传过来。
大花和二花没有被吓到，而是相视一眼，将各自手上牵着的妹妹往后推了一下，让她们躲在她们身后。
二花率先向前走了一步，微微抬起下巴，冲着那怪叫传来的地方喊道：「又是你们，有种的，走出来呀？」
大花静静站在妹妹身侧，目光紧盯这那边位置，看起来像随时要给二花支援的模样。
「嘎嘎嘎嘎！」
几声怪笑，三个只穿着裤兜的男孩手里拿着一个扁扁的竹篓子，朝着大花和二花哈哈大笑。他们模样长得很像，都是黑得发亮的皮肤，光熘熘的脑袋，一口能反光的白牙。
个头最高的男孩大笑完后，歪着脑袋伸手挠了挠脖子，笑嘻嘻地说道：「大花，二花，哈哈哈，你们被赶出游家，都躲在山上没脸见人啦！」
他说话的语调阴阳怪气，说完跟旁边两个男孩一起放肆地大笑起来。
二花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反驳道：「我跟我娘住，日子过得不要好，哈哈哈，倒是你，捞鱼捞不过我，抹蛙子也摸不过我，没用，废物！」
跟明霞住了这么久，明霞一直都很有意识培养她们语言表达的能力。面对这些老熟人，二花完全能面不改色地怼回去。
「哟，你这小丫头可比以前能说了！」另一个小男孩眉毛光秃秃的，舞着手里的竹簸箕，大声喊道，「别说什么鱼呀蛙的，我告诉你，我跟我哥在这里发现了一条大水蛇，你敢不敢抓？」
三个男孩年龄都比二花大，就算是个头最矮的男孩，也跟大花差不多，听那没眉毛男孩说要跟二花比试，其他两个男孩竟然都没有异议，还露出了迫不及待的表情。
「谁像你们这么闲，没空理你们！」二花小心思一动，但脸上却摆出不屑的表情，翻了一个白眼，警告说道，「我要干活！」
二花说完，三个男孩黑黝黝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这时，大花上前一步，用语调平稳的声音说道：「大宗，我们确实没空，你们玩你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大花此时的说话方式，语音速度，音调起伏，都在模仿明霞。
个头最高的男孩有些羞恼的大声说道：「你们就是怕了，我看到那条水蛇有二花手臂粗，她肯定不敢抓！」
二花眼睛滴熘熘地转着，脑袋里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二花，我们走，赶紧干活赶紧回家。」大花决定不搭理他们，转头跟二花说道。
「别走！」眉毛光秃秃的男孩一跃从大石头上跳下来，朝着她们的方向冲过来，想拦住她们。
大花和二花小脸紧绷，咬着牙，面对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孩，丝毫不怕，往前沖了几步，与妹妹们隔开距离。
「二宗，别过来，要不我不客气了。」二花虎着脸警告说道。
冲过来的男孩压根没搭理二花的话，一脸蛮横，就要拽住二花的衣领，想把她拉去一起抓水蛇。
可他手指还没伸到二花面前，二花小手勐然抬起，快准狠抓住他的两根指头，用力反方向一掰。大花与妹妹配合默契，脚尖对着秃眉毛男孩膝盖狠狠踹了一脚，然后将他另一只手扭到背后。
「嗷嗷！」手指和膝盖的疼痛，对一个也就八九岁的小孩来说太难承受，这个名叫二宗的男孩，忍不住眼泪飙出，哇哇叫着，哭了起来。
任他叫得再大声，大花和二花始终没有松手。
如果明霞此时在这里，看到这两闺女没学几个月巴西柔术的技巧，已经能将她教过的招数，虎虎生威地运用在日常实践中教训对手，定会高兴直夸这俩孩子天赋真好！
「二宗！」
「二哥！」
另外两个男孩大概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
个子最矮的男孩急得满脸通红，突然手指着大花破口骂道：「你们几个爹不要的臭丫头，赶紧放开我二哥，跟我们一起去抓蛇，你还给你娘干什么活，你娘就要把你送给银子当养媳妇了，你们一个一个都要送掉，你们娘可养不起你们！」
大花徒然脸色发青，二花气得脑门直冲火。
不想，最倒霉是还落在俩姐妹手里的男孩，俩姐们一受刺激，手中力道没控制好，二宗疼得好像骨头都要断掉了，呜呜哭着。
「大花，放开二宗，」个头最高的男孩到底年龄大些，他看弟弟哭成那样，按捺下脾气，说道，「我弟说得是真的，我们偷听到的，游建海他娘说过，说要拿米和肉把你换去当童养媳，我们是过来给你报信的。」
游建海的小名就叫银子，他哥金子大名叫游建兵。
大花和二花看了一眼，咬了咬牙，姐妹之间能读懂对方眼神的话。
她们不相信。
她们不相信每天跟她们说女孩子要有钢筋铁骨，要独立顶起一片天的娘，会把她们送给别人当童养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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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大宗看到大花她们没放开弟弟，又说道，「村里人这阵子都在说呢，你家四个女娃娃，肯定要配给人家养。村里讨不到老婆的人家，都盯着呢！」
大花和二花甚至眼神交流也没有，几乎在同时松开手，二花直接在秃眉毛男孩身上踹了一脚，让他一个前扑，趴倒在地上。
她们两姐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互相之间的默契任何人都不能相比。
「我知道了。」大花垂着眼帘，看也不看这三个黑小子，后退几步，转身牵起花花的小手，朝二花递了一个眼色，一起走了。
大花她们走了后，高个男孩扶起弟弟，眼眉耷拉垂着，只听得自家老三犹然不忿地嘀咕着。
「哼，我们就等着瞧，看她们去给别家当媳妇！」
「好了，走了！」大宗抖了抖手里的扁竹筐，踢了一脚溪水，说道，「老二，没事吧？」
秃眉毛的男孩名字叫二宗，他们三人是亲兄弟，他是兄弟中的老二。
小男孩的自尊心很强，刚才被以往看不上眼的俩姐妹给制服，还哭爹喊娘，此时回想起来，脸都臊红了。
他也没应和自家大哥的话，蹲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洗了把脸，才一声不吭地站起来。
「诶诶，哥，咱们不捞水蛇了？我们刚才就看到了，可大一条了，那肉可不少，我们找一找呗！」兄弟中的老三不甘心地盯着溪水，觉得放任水蛇在溪里瞎晃，是多不好的一件事。
「抓，那什么抓，你能有二花的技术？」大宗白了他一眼，带头往村子里赶了。
他们大老远跑这边来，什么事也没干成。现在再不回去干活，等大人一下工，发现他们柴也没捡，草也没割，还不抡起棍子揍人。
「唉，真可惜！」老三满肚子不愿意，也只能离开，心心念念的烤水蛇只能打水漂了。
大花和二花一番周折，终于来到浆浆津树旁。
正如她们所料，这种无人搭理的野果，在树上挂了满满，一颗颗一粒粒挤在一起。浆浆津果子质地较硬，水分少，挂在树上也不容易坏掉，有些甚至已经被风干大半，却依然挂着，没有掉落的痕迹。
二花一马当先，卸下背篓，麻熘地摘下一串浆浆津果树。她手指飞快，嘴里也没停歇，她边摘边喊道：「大花，快些来，我们先摘一趟，你还要回去餵兔崽呢，我等会儿再来。」
「三花，花花，你们也来帮忙，地上掉得那些大果子，你们也捡起来放在旁边， 烂的不要，坏的不要！」
成串的浆浆津果子好摘，四姐妹齐心协力，很快竹篓里就装这大花和二花能背得动的浆浆津。
「阿姐，」二花在回去的路上，眨着眼睛对大花说，「 你等会儿就待在家里吧，吃个饭，我下午自己来就好了，两个小的跑不动第二趟。」
「我去吧，你在家看着。」大花看到二花跃跃欲试的模样，摇摇头说道。
「哎呀，我去我去！」二花跳了起来，着急地说道。
「……」大花看了她一眼，直接拆穿她的想法，说道，「你想在水里摸水蛇吧？」
大花给二花当了这么多年的姐姐，对这位妹妹的心思，一猜一个准。
「嘿嘿嘿！」二花把自己的竹背篓往上提了提，咧开嘴笑了起来，「我就是看看，说不定还没跑远呢！」
这种事情，其实在她们跟着娘被赶出游家之前经常干。
反正甭管是山上钻的，地里跑的，水里游的，只要能烤熟了吃进嘴里，都会成为两姐妹的目标。
相比起来，只要乐呵呵跟在姐姐们后面的三花，就简单多了，接大花二花递过来的东西，啃就是了。
大花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我们回去拿个簸箕？」
二花一跳三尺高，她勐摇头，说道：「要什么簸箕，给我弄几根树枝来。」
二花麻利地脱掉草蓆，本来想像以前一样，把衣服裤子也扒拉了，但低头看了看，脑子里想起娘好几次说起的事情。
什么来着的，好像是裤衩和小背心穿的地方，不能随便乱脱，要保护好。
……
二花脑中闪过她娘的话，最终没有像以前那样百无禁忌，而是弯下腰，把裤管子扎高，然后脚步轻轻地趟进溪流里。
溪水流动，二花的动作非常轻柔，好像她的双脚只是两条在水里流动的鱼儿，缓慢的，缓慢的，一只小指头长的细鱼儿从二花两脚间穿过，它还好奇地啄了啄二花小小的脚腕，却并不害怕地游走。
大花领着两位妹妹，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屏住唿吸，生怕打扰了二花的行动。
一步，两步，三步……
二花两边手各抓着一头略尖的树枝，看似漫无目的地在河里走动。
突然，二花目光像闪电一样，落在了一块像个馒头的半圆形岩石上，她微微眯着眼睛，在阳光照耀下，在溪水潺潺流动中，朝着她刚才注意到的地方靠近。
花花是第一次看见二花大显身手，她的小脸显得十分紧张，牙齿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二姐的身影。
二花慢到了极致的动作，突然一剎那，如矫健兔子脱逃，勐地一个身子扎进水里！
「哇！可被我逮到了！」
第96章 又疯又野的二姐
◎二花疯起来，是什么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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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花雀跃的喊声又清又亮, 在山涧中迴荡。她用最快的速度，判断出最佳时机，然后二花双手紧握的树枝像一道没有丝毫预警额闪电, 当空噼下，一插到底, 顿时平和的溪水像被扔了一个炮仗，水花乱溅。
一股血流从水里涌出来，被流动的溪流带走，往下游流去。
「你们慢慢来, 我下去看看。」看二花整个人都趴在水里, 水花很大, 大花很难看清楚情况, 张望几下无果, 急忙对两位妹妹吩咐一句, 跑下石头, 往二花的方向冲去。
二花下水的地方距离她们所站的岩石很近, 但二花蹚水探查，寻找那只大水蛇, 走走停停，经过几番摸索, 越走越远，直到她发现猎物, 位置早已偏离许多。
大花原先不敢过去, 是怕自己和三花花花不熟悉二花摸鱼的节奏, 闹出动静, 影响二花。
此时二花已然下手, 那大花便立刻冲去, 给她帮忙。
二花的树枝对准水蛇致命要害扎去，可她来不及欢喜，就发现糟糕了。
这只水蛇太大了。
她能不动声色地找到它，能精准无误地直扎命脉，换一只细一些的小水蛇，此刻早已被她得手，她便能直接掐着它的脑袋，将它拎出水面，欢天喜地，万事大吉。
但事情坏就坏在，这只水蛇太大了，而二花的年龄太小了。
二花的力气，两手上的树枝同时配合，能让一只两指粗的水蛇断掉半个脑袋。
但同样力道换到这足足明霞小臂粗的大水蛇身上，被更厚的蛇鳞阻挡，树枝扎出来的伤口深度不足，也没有对水蛇造成致命伤害。
大花看到那不断被激起的水花，就是被攻击后大水蛇剧烈疯狂地甩动蛇尾造成。
更为糟糕的是，遭受攻击受伤了的大水蛇，凶气大发，扭身一口咬在了二花的大腿上。
「二花，二花，二花二花！……」
二花耳边隐约听到大花急促焦急的唿唤声，可她此时也顾不得回答，她感觉如果再用树枝与大水蛇僵持，马上就要被它跑走了。
溪水被拍打搅动变得浑浊，大水蛇嘴巴张得极大，蛇牙深深地扎进二花的大腿里。
和这只受伤的水蛇一样，受到攻击的二花小脸狰狞地大吼一声，黑沉的眼眸里透出一往无前的疯狂，从不曾从她身上消失的凶野爆发而出，点燃了她全部的攻击力，
挣扎求生的水蛇死死咬住二花的大腿，二花沙哑一声嘶吼，如狩猎的野兽，以全身之力抓着蛇身，冲到岸上，本能控制着她的行动，二花呲牙咧嘴从地上抄起一块带着稜角的石头，毫不留情地朝着那只湿滑的黑色长蛇砸去。
就算剧痛沖昏了她的判断力，可她手里的石头，每一下都带着无比兇勐，同归于尽的狠绝，砸向水蛇头部之下的七寸之处。
血肉翻烂，二花与蛇的拼杀，犹如生死相搏的野兽，谁能活下来，谁就赢了。
大花跳下大岩石，没跑几步，就看到二花拖着一条又黑又粗的长蛇连滚带爬地冲到对岸溪边，一边吼一边拿着石头往自己腿上砸。
「二花！」大花惊恐大喊着，心跳如擂鼓，双眼赤红，跳下溪水，疯了一样往二花那边冲过去。溪里岩石湿滑，完全没有注意脚下的大花甚至没工夫站起来，以手撑地，用最快地速度跑到二花身边。
站在岩石上的三花吓得「哇」一声哭出来，而年龄最小的花花面色惨白，肩膀不自觉地发抖。
二花与大水蛇之间的战斗结束的很快。
大花一身狼狈地冲到二花身边，胜负分晓。
短暂的二十多米距离，那只凶性大发的水蛇此刻已经身首分离，二花手里依然抓着那块沾满蛇血的兇器，喘着气，脸上表情狰狞，她看到大姐的身影，愣了一下，才缓过来，朝着大花扬起嘴角，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撑不住往地上一躺，受伤的大腿一抽一抽，却笑得像得了块糖果一样，开心极了。
「阿，阿姐……哈哈哈，哈哈哈，它打不过我！」
她的大腿上还吊着一个冒血的丑陋蛇头，蛇眼失去光彩。这只蛇也是极兇悍，长得硕大的蛇口死死咬住二花的大腿，至死也没有放开。
「二花二花，让我看看。」大花的脸色难看极了，她跪在二花身边，双手颤抖地帮二花掰开蛇嘴。
掀开裤管，看到两排整整齐齐的牙印，大花才勐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两口子，没有毒。」
蛇牙很细，造成的创口比较小，老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它的毒液。大花见过前两年村子里有人被毒蛇咬了，腿上烂了一大片的恐怖。
生活在大山里，也都会从大人口中学到点儿常识。大花就听说村里的老人说过 ，毒蛇咬的伤口，是两个深深的孔，而无毒蛇咬的伤口，则是两排弯弯的牙印子。
不得不说，二花这次算是有惊无险。淡水水域生活的水蛇大多无毒，主要以水中鱼类，青蛙等为生。
二花浑身上下湿湿嗒嗒，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咬了咬牙关，把手中那块石头往旁边一扔，沾了蛇血的手浑不在意把脸上的汗水抹掉。
她的小脸上，搏杀后的凶性未脱，又被手上的血抹上血痕，看着就像一只刚从地狱爬上来的小恶鬼。
二花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阿姐，这，蛇好肥，今晚，炖汤！要有，鸟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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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哎！」大花皱着眉头，看着二花受伤还顾念着吃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重地嘆了了一口气。
二花缓过劲来，耳朵也好使起来，就听清了对岸石头上自家三妹惊天动地的大哭声。
这丫头身子板不壮实，可那哭声却穿透力十足，从大花离开大岩石之后，就扯开嗓门嚎啕，嚎到现在，一点气弱的感觉也没有。
她坐起身，戳了戳大花的手臂，指了指那边，嘟囔着说道：「赶紧让老三把嘴巴闭上，我耳朵都快聋了，我被咬了还没哭呢。她哭个什么呀！」
大花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大半，她看了看那边站在岩石上的两位妹妹，又看向坐在地上右腿还在微微抽搐的二花，再次嘆了一口气，背对二花蹲下来，说道：「别逞了，上来，我背你。」
「我……」二花刚想摇头。
「再多说一句，我跟娘说，不许你以后自己跑山里，让你留在家里照看那两个小的。」大花回头扫了二花一眼，说道。
脾气温和，但可不代表她说话不管用。
二花立刻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咽进肚子里，乖巧地沖大姐笑了笑，跟明霞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在笑得时候弯了起来，她伸手拉住大花的衣角，把她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大花配合地退了两步。
二花手臂揽住姐姐的脖颈，一个用力，攀上大花单薄的后背。
大花顺势托住她的大腿，喊了一声「走了！」，才弯着腰，一步一步将二花背过流水已然清澈的溪流。
「阿姐，还有那条大水蛇呢！」二花紧张地搂住大花脖子，回头看着地上的断头死蛇说道。
「没忘记呢！」大花顿了顿身，将二花往上託了托，吸了一口气说道，「等会儿过去捡，不会丢的。」
其实，大花身形并不比二花高壮太多，同样是极度缺少食物的生存环境，大花虽然年长，但身体素质未必比二花强多少，背起她来，还是比较吃力。
刚过了溪流，二花便挣扎着要下来，她在大花耳边说道：「阿姐，我没事了，就是刚咬那会儿疼了点，现在没事了，我这边脚轻点，可以自己走了。」
过溪不好走，山路二花还是能使得上劲的。
大花将二花背过溪流，到了安妥的地方才将她放下，此时，大花脑门已经冒出细细的汗水，气息也粗喘不均。
她听到二花的话，反应并没有过溪时强硬，她站起来，学着明霞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二花的脑袋，说道：「嗯，你先休息，我去寻一根棍子，给你撑着走。」
说完，她先跑到大岩石上，把三花和花花抱下岩石，安慰了她们几句，将她们放到二花旁边。安顿好两个小的，她又折回对岸，把二花弄死的大水蛇捡回来，最后急急去溪流旁边的小灌木林寻找趁手的棍子。
三花回到了姐姐身边，总算安心，嚎啕大哭也变成小声抽噎，最后干脆被二花拧了一下小鼻子，雨过天晴，乐呵呵地吸了一口鼻涕。
花花的脸色也恢復了几分血气，她站在二花的右侧，一直盯着她被咬的位置，从来没什么人能看透的眼眸里，似乎欲言又止，却又什么都没说。
等了挺长时间，大花才带了两根棍子回来。棍子一长一短。长的棍子比大花个头还高点儿，短的棍子大约到她胸口的位置。
她走过来，将短的那根递给了二花，然后蹲下来，将二花身上的竹背篓和自己的竹背篓摆放端正，再试图用长棍子将两个背篓挑起来。
她和二花身上竹背篓里浆浆津果实，是按照她们每个人所能背负地最大分量装的。从她们住处来回这里一趟不容易，要挺长一段山路，她们都尽可能在自己的竹篓里多装一些。
现在，因为二花受伤，大花想要一下子挑起两倍重量，着实困难。
长棍两端穿进竹背篓的背带里，大花钻进木棍之下，肩膀托住木棍，试着咬牙站起来，可惜弯曲的膝盖还没打直，就撑不住，发软塌了下来。
「阿姐，你可别瞎来，」二花这时才急了起来，拍着身边的石头喊道，「这你怎么拿，让我来，我没事的。」
大花没搭理她，像一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牛，固执地尝试了许多次。可惜两篓子的浆浆津果子确实严重超过大花目前身体所能负荷的重量，只有一次，大花将两竹篓浆浆津果子挑起来，晃晃悠悠走了两步路，却再也坚持不住。
倔强在现实面前，也只能低头。
尝试无果后，大花只能将一竹篓的浆浆津果实留在原地，等她下一趟来拿。
作者有话说：
又凶又勐地二花丫头来了！
第97章 明霞回家
◎怎样面对受伤的孩子？◎
太过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 纵使大花已经把全身力量都使出来，也没法立刻变身力大无穷。
最终，尝试多次后, 她只能不甘不愿地将二花那篓子的浆浆津果实放下，抓了几把到自己的竹篓里, 然后非常仔细地把暂时搬不回去的那篓子浆浆津果子在一处灌木丛底下藏好，用捡来的枝枝叶叶遮挡好，才拎起那只大水蛇，准备带妹妹们回家。
二花腿上的咬伤已经不那么疼了, 她看到自家大姐紧张兮兮的模样, 乐得哈哈大笑, 声音洪亮地说道：「阿姐, 这浆浆津果子, 哪会有人要呢, 掉在地上, 小鸟都不爱吃, 你藏它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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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也不介意，认真地解释道：「总比放在外面稳妥一些。」
二花乐不可支, 干脆把大花刚才准备做扁担的棍子也拿了过来，一手一个棍子, 抬起受伤的脚，借着木棍的支撑力, 居然在四姐妹中一点也不拖后腿。
——
——
明霞挑着竹片往山上走, 路过铁屋村村口的时候, 看天色还早, 心中一动, 便拐到村口的明三姑姑家。
明三姑姑是明霞的表亲姑姑, 明霞前阵子帮她家安装过竹窗户，换了不少地瓜干。这位阿婶待人和善，性子也比较厚道，自己在家里养了四只母鸡，每隔些日子，就会带上鸡蛋去镇子里换些油盐酱醋钱。
明霞刚到她家院子口，就看到圆脸的明三姑姑正在剁青草叶子。四只金黄芦花鸡围着她的脚边，争夺着掉落在地上的细碎叶子。
「明三姑姑！」明霞放下肩膀上的竹片，打了一声招唿。
「诶，大花她娘，打竹子呢？我听说金婆婆也想找你装竹窗，你带着孩子不容易，可别被她砍了价。」明霞帮她安装过窗户后，明三姑姑就与她熟悉起来。明三姑姑看到明霞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砍刀，拍了拍手，站起来说道。
「知道了。」明霞笑着点点头，此时天色不早，明霞也不好与她多聊，只说道，「明三姑姑，你还有鸡蛋吗？我想买几个。」
明三姑姑院子里这几只鸡，被她精心照料得肥嘟嘟，羽毛都快冒油光了，更况且现在又是春夏之交的温暖气候，家里肯定有库存的鸡蛋。
这年头，乡下农家人大部分鸡蛋都是捨不得自己吃，囤着换零钱才是正经事。
听到明小丫要买鸡蛋，明三婆婆还愣了一下，才回神点点头说道：「有的有的，你要几个？」
「拿五个吧！」明霞说着，递给明三婆婆两个五分钱的硬币。
一个鸡蛋两分钱，铁屋村同村人买也是这个价。
明三姑姑去屋子里取了五个鸡蛋递给明霞，还给她放进一个不大的手拎篮筐里，说道：「鸡蛋放竹篓里碎了可不好，这个篮子你先拿去用，用完再还我。」
明霞谢过明三姑姑。
明三姑姑虽然收了明霞的钱，但她却忍不住劝明霞说道：「大花她娘，你还是得把鸡养起来，大花她们大了，可以帮你割草挖虫，只要等几个月，鸡就生蛋了，总能补贴点。」
「要养的，要养的，明三姑姑帮我留意下，村里谁家母鸡抱窝，我立刻养起来。」明霞笑眯眯地应道。
明三姑姑热情地应承下这件事情。
明霞放好鸡蛋，背上竹片，便告辞离开。
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家中。
灶台上炊烟飘起，骨头汤的香味飘出老远，明霞将竹片堆在院子里卸下，大声说道：「姑娘们，我回来了。」
「娘，」大花从她们自己的房间走出来，手上拿着装餵养胖灯虫叶子的篮子，朝着明霞招唿一声，有些紧张地说道，「娘，饭快做好了。」
她说完，灶台的方向传来二花响亮的应声。
「娘，娘，我在煮饭呢！娘快来吃饭。」
明霞想到今晚晚餐有骨汤猪肠，还有刚买到手的鸡蛋，心情大好，高兴地说道：「姑娘们，先别急，我还带回来了好东西呢！」
说完，明霞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正准备去洗手，突然脚步停下来，奇怪地问道：「今天怎么你餵虫子？」
想到这里，明霞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记起往日总是二花第一个蹦出来迎她，又喊又叫，最为活跃，不知怎么，今天躲在厨房里，只闻其声，不见她人，连个面都没露。
「额，我没事做，对了！娘，我兔子都餵了，它们可爱动了，啥时候要给它们做个笼子呢！」大花闪烁其词地解释了一句，便立刻将话题转到兔子上。
这点道行，若明霞看不出问题，那上辈子的四十年真是白活了。
她微微眯了眯眼，嘴角蓄着一点笑，看了一眼明显在心虚的小姑娘，也不拆穿，转而笑了笑，平静地说道：「行，我先洗个手，等会儿去看看。」
明霞转身，余光一瞥，正抓住大花塌下肩膀，放松吐了一口气的表情。
有事。
肯定有事。
很好。
与孩儿们斗智斗勇的乐趣，她有点感觉了。
明霞去泉水边洗脸洗手，折返回来，就看到三花和花花抱着几根柴火跑进厨房。
她略一沉思，拎起装着鸡蛋的竹篮，走进烟火缭乱的厨房。
刚一进来，她就看到坐在石块上，正照看火堆的二花扬起小脑袋，沖她乖乖巧巧一笑。
明霞不会知道，从山上拄着拐杖下来还欢天喜地砸到一条老蛇的勐丫头二花，被她姐一句「现在要怎么跟娘交代？」问得腿脚发软，差点没一个跟头滚下山路。
从小到大，二花并不是第一次带伤回家，比这更厉害的事故她都碰到过，也没见当时娘有特别反应。但这一次，二花凭藉着堪比野兽强大的本能，敏锐地判断出，这次跟以前不一样。
在明霞回来前，二花跟大花嘀咕商量了半天，想了不少对策，琢磨了不少能把这事瞒过去的主意。
可惜，她们绞尽脑汁，除非她们将那条大水蛇在外面解决了，不拿回家，要不真没办法把这件事情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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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捨得不拿回家吗？
捨不得。
一想到前阵子娘累得饭都吃不动，二花宁可让娘臭骂一顿，也得将这条大水蛇给弄回家。
所以纠结到最后，她们干脆就啥也不说，直接装傻，能混一时是一时，混到最后被她们娘发现了，被骂就是。
明霞挑了挑眉，目光在狭窄的空间里轻轻一扫。
又抓到一个心虚的小姑娘。
除了没心没肺地三花趴在地上不亦乐乎地玩石头，其他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对劲。
「二花，灶上的事情交给我，你今天也忙了一天，带妹妹出去打桌球吧！」明霞接过二花手里拨火的木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二花想动，又不敢动。
她觉得面前的阿娘，比早上那只大黑蛇还难对付。
「怎么了？」明霞看二花不动，疑惑地问道。
「娘，」大花站在外头，手里拎着一个不太规整的小竹篮，说道，「这，这都是我不好……」
「没有！」二花霍然跳了起来，大声打断她姐姐的话，喊道，「娘，不是阿姐，是我不好，我看河里有条大水蛇，没忍住就去摸了。」
在二花硬着头皮自首的时候，大花将手里的小竹篮递到明霞面前，里面旁这一条黑漆漆的大水蛇。
明霞再怎么猜，也没想到她闺女有这么勐。
她脸上蓄着的笑容，瞬间消失，接过大花手里的小竹篮，盯着它看了许久。
那只蛇浑身漆黑，有她手臂粗细，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换成她自己，也没有把握一击必中，一招致命。
二花现在才几岁？
她怎么弄到这条蛇的？
不对！
明霞一下子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如果是二花轻而易举，毫髮无损地逮住这只老蛇，以这丫头的脾气，大概早在她刚进门的时候，就大嚷大叫开了，才不会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见她。
所以……
「你被蛇咬到了？」明霞放下竹篮，直视着二花，表情严肃的问道。
二花脖子一缩，用可怜巴巴地眼神看着明霞，没敢回话。
不敢说，等于默认。
很难得，花花此刻的表情，与二花和大花如出一辙，都是嘴巴紧闭，神色紧张。
「在哪里被蛇咬了？」明霞再次问道。
不等二花回答，蹲在旁边，整个脑袋都快栽到地上的三花，抬起头来，瞪大眼睛，指着二花右腿，非常紧张的大喊说道：「娘，咬，大蛇，咬！」
话都说不利索，但并不影响明霞听明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蹲下身，轻轻捏住二花的脚，想撩起她的裤腿查看。不过厨房内视线很不好，明霞干脆将这不省心的丫头一把抱起来，走到光线稍亮的院子里。
「大花，锅里照看一下。」
「诶，诶诶，知道了。」从声音就能听出，老实不擅长说谎的大花，是真真正正舒了一口气。
三花屁颠屁颠地抓起地上的石头，跟着明霞跑出去，花花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出去。
两排牙印，形成对齐的幅度，伤口细小，但很深，伤口周围有血结疤，还有一些红肿。
明霞吸气，唿气，努力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克制，不能冲动失言。
心中碎碎念，孩子被咬已经很可怜了，不骂不吼不跳脚，大吼大叫没水平，安慰心灵说道理，别做暴躁娘亲，不要暴跳如雷，务必务必，忍住忍住！
「娘——」二花看明霞盯着自己的伤口不说话，试探地喊了一声。
回应她的只有明霞抬了抬眼皮，什么话都没有。
「额，」二花心里没底，直打鼓，被她娘这么一看，脑子就有点乱起来了，她扯了扯明霞的袖子，磕磕巴巴地说道：「娘，真没事，真的，真没事，这过两天就不疼了，真的，我，我，你信我，我好得可快了，跟你说，我真的好得很快，以前踩了别人套子里的签子，也就几天都好了……」
心不在焉地搅拌锅里骨头汤的大花，一听二花说的话，忍不住捂住脑门。
明霞勐地转头，敢情这小妞以前还不止这一桩事情。
她听得心脏一抽一抽，缩的紧紧的，完全理解了某些家长被娃气得要去搭支架的原因。
明霞的眼神太犀利，把已经语无伦次的二花吓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她瘪了瘪嘴，说话突然大声起来，对着明霞喊道：「真没事嘛，上次脚都扎穿了，你不也说没事，让阿姐给我摘点草抹一抹就好了，这次一点也没事。」
明霞怔住。
上次？
上次，是明小丫。
第98章 飘飘的记忆
◎她们的母亲，早就枯死，无力相护。◎
一个人的生活, 就算庸庸碌碌几十年，那鸡毛零碎的琐事，也繁杂至极。
明霞在明小丫的身体里重生, 就算是完全继承她的记忆，也没有办法将她二十多年的人生完全带入。
更况且, 她们两人的价值观有天堑鸿沟般差异。
在这段时间里，至始至终是明霞自己的记忆占据主动地位，而明小丫的往日岁月，只有在明霞需要的时候, 才会像调取资料一样, 把关于某方面的信息找出来。
大约因为, 明霞并不想受到明小丫过往经歷的影响。那些饱受□□压迫的生活片段, 大多被明霞藏在意识海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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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 就算顶着明小丫的身份, 明霞也始终按照自己的节奏活着。
直到, 此时。
面前强忍着眼中泪花的小姑娘, 她磕磕巴巴说着曾经遭受的伤害，力图用来解释, 或者说安抚她面前这位仅仅照顾了她几个月的母亲……
那些事情，在年幼的孩子童年里, 是多么疼痛的记忆。
但事实上，明霞在明小丫的记忆里寻找时, 却茫然了许久。
它们好像一片轻飘的秋日落叶, 从未落在明小丫的心田里, 就被一阵风吹过, 飞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因为, 她自己就是一棵根系已然枯腐的死树。
……
「娘, 娘，大花头好烫！一直在哭，怎么办？！」
那一年，她少女之龄，初为人母，怀中孩儿遭病，慌忙求助，迎头是一把竹枝鞭子，正对脸抽来。
「滚，生了个赔钱货，嚎什么嚎，晦气，赔钱货还要怎么办，灌点水，捂个汗，能活就是贱命，不能活正好省口粮。」
她心头再也燃不起火花，只犹带一丝希望，看向託付终生的丈夫。
「哥，大花她……」
「多事，娘都说没事了，磨叽什么，家里地里活那么多，还有闲心操这心，赶紧的去给我打一桶水来洗脚。」
疾风吹走带着火星的灰烬，最终只化作一点尘埃。
……
「娘，娘，二花头摔破了，娘，娘！」
熬过疾病，飢饿，寒冷的孩童，活了下来，抱着她的大腿，对挺着肚子织布的母亲哀声求助。
满脸苦相的女子一把将她推开，恼火地斥责道：「又去哪里野了，见天的不着家，这么大了，不知道帮着干活！哭什么哭，不就是磕磕碰碰，去灶底下弄点灰煳上去！」
……
「娘，娘，呜呜，疼，我脚疼，好疼！」
第二个孩子脚底血流如注，惨声哭叫着趴在姐姐的背上。
「出去，赶紧出去，大花赶紧把她背出去，这血晦气，被你奶看见又要抽人了，个个都是赔钱货，少回来给我触霉头，别害我这次再生不了一个儿子。」
「呜呜呜……」
「二花乖，不疼不疼，阿姐知道，周茶娘说地上那紫叶子的草，捣碎了敷，就能止血，不哭不哭！」
……
「哈哈哈，阿姐，你看我抓了好大一只大脚怪！」
「笨二花，这是螃蟹！」
「管它螃蟹还是旁虾的，能吃就行，咱们赶紧找个地方窝个火，烘了吃掉。」
「扣点肉给三花留着点，啊？你指头怎么了，掉了一块肉？」
「哈哈哈哈哈，被钳了一下，还挺疼的，哈哈哈！」
瘦如骷髅，只有肚子鼓出来的女人面无表情，端着满满一桶衣服，看也不看不远处两个上蹿下跳的女孩，一步一蹒跚的走过去。
……
明霞忍不住抬起手，将双眼挡住，湿润的液体涌出，将她掌心湿透。
那个人不是她。
可此时此刻，她深深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都觉得厌恶和悲哀。
她只要想到明小丫记忆里，这些孩子的存在感，就恨不得将它们改写掉，太让人难受了。
「娘，娘！」
二花努力地解释，一心只希望明霞不要生气，不要因她跑去捉蛇被咬责罚她。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说着说着，明霞一点狠话也没提，直接捂着眼睛哭出来了。
二花眼睁睁地看着明霞泣不成声，整个脑袋都木了，她心脏都快要停下跳动，张了张口，小脸憋红，眼前一阵晕眩，竟不知能开口说些什么了，
明霞上辈子越活越强悍，内心坚硬如磐石，十几年都不曾掉眼泪，苦累顶多一笑而过。来到这里数月，累到手指都动不了，饿到肠胃都要被吞掉，她可以流汗成河，也没有掉下过一滴眼泪。
却在此时，只要一想到那些记忆，就难以控制眼泪涌出。
她一把揽过慌张的二花，搂在怀里，干脆让自己哭个痛快。
她们是多么可爱，又令人感到骄傲的姑娘。
就像是悬崖峭壁上的兰花，将命运扔给她们的风霜刀剑，在石壁上凿出裂缝，将根深深地扎入缝隙里，收集着随风吹过的细尘，顽强成长，慢慢开出幽兰。
明霞的哭声，把在灶台前照看食物的大花都惊出来，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她咽了咽口水，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扶上明霞的肩膀，唤道：「娘，娘，你别哭了，我们再也不会瞎胡闹了。」
二花这才恍恍惚惚间回神，却不敢接话，只拼了命的点头。
成年人的悲伤和眼泪，很快就能收进心里。纵使能让她无所顾忌放声大哭，也做不到哭哭啼啼许久。
明霞将心中难以平息的难过抑制住，便抬起头，随手将脸上的眼泪擦掉，她看到大花小脸上关心之情，笑着嘆了口气，说道：「没事，就是难受。 」
难受她们仅因性别忍受亲人鄙夷厌恶。
难受她们如失去母亲的幼兽，苦苦挣扎求生。
难受她们痛楚无人可说，欢笑无人共乐，互相舔舐伤口。
明霞看着面前四张小脸，由衷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站起来，说道：「既我去剖蛇吧，恰好今天在山下买了鸡蛋，我们今晚好好吃一顿。」
明霞只哭了一场，不发火，不骂人，也不抽出竹枝鞭人，却没让二花大花悬着的心放下，她们相视一眼，心里直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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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饭，是大花和二花这几年来，吃过最为丰盛美味的饭菜，没有加地瓜米的骨头汤稠粥，有焖了野蒜蒜瓣的猪大肠，还有一锅在露天煲的水蛇煮鸡蛋。
这也是这两姐妹这辈子吃过最不知味道的一顿饭。
明明骨头粥米香肆意，明明野蒜香浸透的大肠油汪汪，明明清炖的蛇肉汤鲜美，蛇肉耐嚼，还有圆滚滚的鸡蛋诱人。
她们每人只有一副竹筒制作的餐具，所以先喝了骨头粥，再尝了猪大肠，最后把蛇肉一丝丝从骨架上剔下来，最后再细细品尝白煮蛋。
明霞在分蛇肉的时候，一顿饭都没吭声的二花看到黑陶土盆子里的蛇肉被明霞全部放在她们四姐妹的碗里，顿时有些着急，脱口而出道：「娘，你怎么没有？」
明霞甚至连一滴汤都没给自己留。
她听到二花的询问，抬头看了一眼这孩子，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不吃，吃不下，吃了心里难受。」
二花听到明霞这句话，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抱着自己的竹筒，咬着嘴唇。她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明霞这句话里的暗意。
果然，一直到晚餐结束，明霞一口蛇肉也没碰，一口蛇汤也没品尝，只把那枚白煮蛋吃了。
对二花来说， 这件事比她娘将她骂得狗血淋头，抽她两棍子更难受。
二花一整个晚上都眼巴巴地望着明霞，但却没敢跟她说话。
一直到明霞提着煤油灯，将她们送回房间，她才拽住明霞的衣服，哽咽说道：「娘，我真的记住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明霞停下脚步，微微嘆了一口气，腾出的手摸了摸二花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嗯，记住就好，任何的事情，都没有你们自身的安全和生命重要，你想一想，若那只老蛇剧毒，那也许此刻我们就已经生死相隔，再也无法见面了。」
「呜呜……」二花紧紧咬着牙，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狗子，垂头丧气地憋住哭声。
「好了，睡吧，好好休息两天，让腿伤恢復。」明霞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对一直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听她们说话的大花说道，「大花，带她们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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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明霞适应了大山深处村落的生活节奏之后，时间流逝的速度仿佛瞬息加快了起来。
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消失。
五毛钱买了五只的兔崽已经断奶了，现在住在明霞和二花合力搭的厚竹片笼子里，每日啃着鲜嫩干爽的青草，圆滚滚长了一大圈。
兔子的生长速度和繁殖能力都很快，相信只要精心照料，不久之后，她们就就能迎来一批新的小兔崽和可以尝肉的肥兔子。
二花腿上的伤口復原的速度很快，难怪以前经常磕磕碰碰，还依然活蹦乱跳，精力旺盛。但自从那日教训之后，明霞可以感觉到她的性子微微收了点，稳了点。
对于一个生活在近乎原始状态大山里的幼童来说，这不是坏事。
种在院子里的蔬菜瓜果，也开花结果。最初是零星的小黄瓜，还有疯长的木耳菜，让她们告别了山上已经老出纤维的野菜。后来大石五号番茄和高产四季豆，也陆陆续续结果。
番茄可当水果，也可以当蔬菜，汁水丰沛，清香带甜，明霞种植了整整十棵大石五号，尽管还未到盛果期，但一天的产量足够供给她们一家五口人吃，甚至还能运到村子里跟其他户人家交换食物。
瓜果豆角的丰收，让明霞一家子的餐桌迅速丰富起来。
晒干腌制的浆浆津果干，陆陆续续又囤了好几个竹篮子。明霞背着它们去了两趟白山镇。这两趟出村，一趟带了大花，一趟带了二花，两个娃儿背着她们自己的小竹筐，跟在出村队伍中间，速度也没有拖后腿，反而回村时，竹筐里多了满满一筐子的奶草叶。
奶草叶是一种叶片边缘呈现波浪形的草本植物。它很少成片生长，多是一两个分散着长着。它的叶片用掰断，或者用指甲轻轻一掐，就有黏煳煳的奶白色汁水流出，用村子里人的说法，奶草叶子餵养兔崽和生崽子的母兔最好。
大花两姐妹以前就常专门摘奶草叶子，跟村里养母兔的人家换地瓜米。不过如今，她们搂进筐子里的奶草，谁也不换，要背回山上给自家兔子吃。
明霞在干活的时间里，通常是大花领着三个妹妹完成家里的其他工作，这段时间下来，这孩子性格越发沉稳，但当她那日牵着明霞的手，说起把奶草留给自家兔子时，还是露出了骄傲的小表情。
两趟卖浆浆津果，让明霞一家多了二十一元的收入。钱不算多，还比不上许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再加上明霞每次去镇上都会买点米粮猪骨，改善伙食，所以也只剩下了十五元。
但有了这笔钱灵活机动，明霞总算不那么束手束脚。
不过，在卖完这两批的浆浆津果干之后，明霞暂时不打算继续把浆浆津果干卖给白山镇的供销站。白山镇人口不算多，距离铁屋村也近，更况且又有明小丫那个讨人嫌的前夫住在这里，三两次有董小文帮忙兜着倒还好。
可若是她出手频繁，将买卖做得欣欣向荣，怕不得后续还有麻烦事上门。
明霞需要控制出售浆浆津果干的频率，可是浆浆津果脯是她们一家子目前最便利的进钱项目，又不能因此捨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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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最新一批浆浆津果干腌制晾晒完成后，明霞最后决定，直接去凤城县。
第99章 去县城喽！
◎明霞涨工资了，还是买买买！◎
明霞向董小文打听过, 从白山镇前往凤城县，一周只有一班的客车，明霞从铁屋村赶来, 再去搭车，未必能赶上发车的时间。
除了搭乘直达的课程, 还可以走路一段山路，去隔壁的柳石镇。柳石镇那里有一个木材加工厂，所以客车班次数量多一些，一周三次, 而且有一趟是下午开车的班次。
从白山镇开完凤城县的客车车票是八毛钱一张, 从柳石镇到凤城县的客车车票是七毛四一张, 跟随的小孩只要超过一米, 低于一米四, 都是半票。超过一米四, 就跟成年人打车是一样的价格了。
不过, 除了搭乘客车之外, 董小文还偷偷告诉她一种方法，去柳石镇的木材厂, 那里每天都有运送木材的货车往返在县城和木材厂之间，每天上午下午都有车开往凤城县。
若是能找开车的司机通融一下, 能搭个便车，那就方便多了。只不过, 这事看人, 熟人自然方便, 陌生人就不好说话了。
董小文跟明霞关系虽然不错, 但她平日里不常去县城, 跟木材厂也没有特别熟悉的人, 在这件事上，帮不了明霞太多。
但能从董小文口中知道这么多事情，明霞对她已是十分感谢。
要去县城，明霞需要提前做的准备还挺麻烦。反正上辈子绝对无法想像，仅仅是一个县城活动，就要如此大费周章，不仅寻车困难，连出行都要找村大队打好证明。
一轮准备操作折腾下来，明霞才算明白，这个年代像铁屋村这样的深山小村落，常年自给自足，绝大多数人最远足迹只到白山镇，真不是没道理。
出行不仅费力，还非常费钱。
最普通的客车都要用一斤猪肉的钱，去县城就不可能一天来回，必须住旅馆，据董小文告诉她，一天晚上也要六毛五，就算自己带干粮省着吃饭钱，但大老远跑到县城，总该要去买点什么东西吧？
算完这些费用，还想跑县城去的人，真没有几个了。有这闲工夫干啥啥不好，这点钱买两斤肉，全家人都吃得香，何必糟蹋去什么县城呢！
明霞找铁屋村生产大队打介绍信的时候，游香美她爹并没有直接把村大队的介绍信开给明霞，而是谨慎地询问明霞此番去县城的原因。
明霞一愣，抬眼看到这位铁屋村的管理者眼中露出隐晦而怀疑的神色。她略一深思，立刻猜到这位大爷不曾表明的意思。
她心中冷笑一声。
看来她独立半山居住，与铁屋村大部分人接触甚少，差点都忘了这个山村与她格格不入的观念，是多么令人生厌。
这老村长此时表达的意思，明霞一眼就能看穿。
他怕她拿了介绍信，就跑了。
她被赶出婆家，又不回娘家，在村子里大多数人看来，就是无根之萍，无依无靠，就算养着几个闺女，他们也不觉得就靠着几个以后会嫁出去的女儿，能把一个妇人留住。
在铁屋村绝大多数人的观念里，妇人的夫家在哪里，她就应该在哪里。即便她现在没有嫁人，也总会找个人家。
明霞此前未曾有离开之意，平日干活自有一股硬气，揍人也不手软，更加上村野妇人给她增加的神神道道，这些宗族的掌权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管她。
但她此时要去很远的县城，就立刻警惕起来。
明霞心中暗骂，但面色不变，坦坦荡荡直视游香美她爹，说道：「游家老婆子丢了我五闺女，我去阿畲族寨子找了两次，都没有音信，白山镇派出所的警察同志告诉我，如果能去县城公安局问一问，说不定能得到其他消息。」
明霞眼神不虚，面容带笑，说完这件事，也不停顿，又继续道：「这是一件事，第二就是我和大花她们平日里晒了一些野果干，香菇干，我们母女五人日常不容易，正好也一起带到县城里换点粮食。」
明霞对自己的目的的确没有隐瞒。
她确实也不打算现在这个阶段离开铁屋村，所以对上任何人的怀疑，都不心虚。
「这……」明霞的解释很明白，游香美的爹皱着眉头，拿着村大队的印章想了一会儿，才缓缓点了个头，在明发云帮她写好的介绍信上盖了章。
盖完章，他眼里的猜忌和警惕才消失，他像一位性格爽朗的伯一般看着明霞，说道：「大花她娘，你难得去一趟县城，就帮我买个东西。」
明霞在他眼皮子底下当村民，工分粮食都扣在他手里，就算肚子里已经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但也必须能屈能伸，保持礼貌微笑，当个铁屋村社会人。
「没问题。」明霞露出恰如其分的笑，这种可以当面具的笑容，可是她在合作甲方面前练习了无数次，业务能力娴熟。
「你明天一早走？」
「是的。」
「县城里的百货公司，有胶底的解放鞋，我这里有一张票，我去屋里取钱，帮我买一双。」游香美他爹说道。
幸亏不是重物，明霞干脆应下。
不过，她心里感觉奇怪。
她记得游香美的小哥，也就是阿依小山的丈夫在这方面有点渠道，怎么他爹不找他，反而找自己？
明霞拿着买解放鞋的钱票，走出村大队的办公室，看着郎朗天光，吐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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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之前，明霞原本以为游香美家供她念书上学，养成她那样硬汉爽直的性格，应该是一户对女性稍微友好的家庭。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取完通关证明，明霞一边往家所在的山头走去，开始心算自己目前虚拟购物平台的存款。
这段时间，她每次出工，不知道是吃得多了，身体壮实，力量增强，又或者是下地干活熟练度上涨，她每次劳动获得的工分也多了。
如果没有参加集体劳动，在家干活，每小时平均能赚0.8-1个工分。
如果加入集体劳动，根据劳动强度大小，每小时平均能赚1.3-1.5个工分。
为了在有限的时间里，赚取更多的工分，明霞在干活的安排上，完全可以称之为时间管理达人。
有出工的时候，她最高有一次赚到了整整十二个工分。这里的工分并不是指村大队的统计工分，而是指虚拟网络购物系统里，可以换成小钱钱的工分。
不出工的时候，就算在山上七零八碎的活干着，明霞或多或少也能拿八九个工分。
一个工分三毛钱，她这个月整整赚了七十八块钱。
真是苦日子过惯了，闻点肉腥也觉得香。
七十八块钱，在上辈子的物价条件下，也就是一顿汉堡套餐的价格。她累死累活像老黄牛一样干了一个月，才赚了这么点，竟然突然觉得自己富裕起来了。
真是……
当然，赚得多，花销也不算少。
腌制浆浆津果干的配料，是一笔固定开销。
帮阿畲族泽丽寨採购他们需要的彩线，也是一笔必要支出。
因为涨工资了，明霞购物时可选择的余地就大了许多。
她将原本的计划梳理了一遍，买了一把最简单的嫁接刀和专用的嫁接薄膜，以及一本专门介绍果树嫁接的电子书。
东西不多，但明霞算是狠狠地出了一次血。
简简单单三样东西，就用掉了二十八元。
这种一点一滴流血流汗赚来的钱，花着就特别心疼。明霞只能摸摸自己凉飕飕的胸口，自我安慰此次购物可持续发展，不是浪费钱。
剩下的钱，明霞还没用掉。
不过，她下好决定了。
反正都是痛，干脆就一次性痛个痛快。
她在购物车里，加入了一只母兔种苗。
她决定等自己从县城回来，就下单买兔子。
——
——
准备出发前一天晚上，明霞跟孩子们商量起了去县城的计划。
直线距离与铁屋村可能还不到五十公里的凤城县县城，别说对铁屋村的孩子，就是这里的成年人而言，都是非常遥远的存在。
铁屋村上四十岁的成年人，一辈子没去过县城的人，占绝大多数。
大花二花对这个名词并没有直观的印象，只以为是比白山镇大一点的地方。
当明霞说起这次去县城，会带她们其中之一一起去时，一边听明霞说话，一边在噼竹片的大花马上主动开口。
「娘，我能不去吗？」
大花这句话，让明霞有些意外。
不过，不等她回话，二花拧着眉头，不太高兴地大声说道：「阿姐，哪有这样，不是说好了一人一回，谁大谁先去吗？」
明霞走到他们身边，嘴角隐约带着点纵容的笑意，没有插话，而是放任她们姐妹俩自行交流。
大花一刀将手里削薄的竹片对半剖开，看二花恼火的模样，好笑地说道：「你急什么，我是真不爱去，我又不像你，腿跑得比兔子还要快，上次去镇子回来后，我腿肚子疼了两天才好，这次要走更远的路，我真的不爱。」
她真不是谦让，而是真的很累。镇子虽然很新鲜，人来人往还有很多她没见过的东西，但要让她再走更远的路，她真的不愿意了。而同样的路程，二花回来的时候，还精力充沛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忙个不停。
与其出去受罪，不如待在家里编竹子。
明霞噗嗤一声笑出来。
实话实说还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可爱。
二花听到大花说她比兔子跑得还快，情绪「咻」地一下跑走了，整张小脸洋溢着乐呵呵的劲头，挠着头说道：「可不是，我那天都觉得村子里那些人走得太慢了，来回一趟，感觉脚都没使上劲呢！」
其实回来脚底板还是有点酸，不过二花没说，往自己脸上贴了点金。
「好吧，」明霞拍了拍两个小丫头的肩膀，说道，「既然你们商量好了，那二花跟我去，大花你在家里，照顾两位妹妹。」
第二天，天不亮，明霞就带着二花，告别另外三个闺女，开始赶路。
跟着村子里的队伍出发，不到白山镇，就与他们分道扬镳，走上通往柳石镇的山道。
明霞最终还是决定搭乘客车出发，这样更稳妥一点。贸然跑去人家木材厂，人生地不熟，想搭顺风车，若是没安排上，或者早有其他顺路人，那岂不是白白耽误她们的时间吗？
白山镇走往柳石镇的山路，可比铁屋村出来的路好走多了。
两人可牵手并行的山路，被修整得比较平坦，也没有太多高低起伏的路况，明霞估算大约走了将近四十分钟，就隐隐约约看到柳石镇的房屋。
同一个级别的城镇，柳石镇看起来比白山镇繁荣许多。镇子外，站着一块老牌坊，用青色的花岗岩修建，年份很久，牌坊上面的字迹和图案经歷风吹日晒，变得模煳起来，明霞也没细看，不知柳石镇因何得了这块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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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明霞找了一个路过的阿婶问路，得知从县城来的客车在何处停靠。
「娘，客车是什么样的？怎么能带的动那么多人吶？」二花充满好奇地问道。
这解释起来，可要费力气了。
明霞只能大概给二花描述一下客车的模样，然后把客车内部的构造简单说说。
可惜，这个年龄的孩子与生俱来，就有强烈的求知慾和好奇心。她的疑问太多，多到即便在明霞的知识范畴之内，但也没有办法跟她把物理动力学的内容说了。
客车停靠的地方，是柳石镇东边的一块小空地，这块空地连着通往县城的大路。
说是大路，其实也只有三米多宽，普通的硬实土路。
虽然是第一次来柳石镇，不过明霞并没有带二花去镇子里逛一逛。身上没有看时间的工具，明霞不想错过这班客车，便干脆直接找了一个凉爽的树荫底下，跟二花易变聊着，一边等车。
等着等着，都等饿了。
明霞从二花背着的篓子里，找到了一小袋杂粮面揉成的饼。将袋子里的饼取出来，递给二花，说道：「慢慢嚼，别急着。」
杂粮面粉是明霞从粮站那儿溢价买的，加水揉面，加点油烙熟就可以吃了，因为是干烤的面饼，虽然口感硬实了些，但随身带着吃，也是很方便。，
这次总算不用啃地瓜干了。
她们吃完干粮，配了两粒浆浆津果干，又等了一小会儿，一辆浅蓝色的中巴客车，朝着小空地这边的位置慢悠悠开过来。
「啊！」第一次看见汽车的二花，脖子伸得老长老长，直到这个钢铁大块头开到她的前面，她才憋不住凑近明霞，悄悄的感嘆道，「这也太大了，全都运人呢，能运多少人呀！」
中巴车很大吗？
明霞看来，实在太小了。
跟他们一起等车的只有两个年龄不大的女孩，看车听好了，她们就笑着跟售票员打了一个招唿，坐进去。
明霞上辈子啥交通工具都坐过了，眼前这辆壳漆都掉色了的大巴车，还真有点看不上眼。
「买一张票！」
「一张票七毛四，小娃儿半价。」售票员在这个年代是十分光荣的职业。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写的比较急，等下会改一下错别字。
第100章 凤城县风貌
◎一个跟她想像中六十年代城市不太一样的地方。◎
就算在其他人眼里, 大老远跑到县城去是一件不靠谱的事情，但明霞依然要大大方方地带着二花去一趟。
以后还要拖着大花再去第二趟。
闭塞的铁屋村和白山镇满足不了她对这个时代的想像。只有去更大的人口聚集地看一看，才能一睹这个时代的模样。
另一方面, 随着她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工资上涨，能买的商品越来越多, 总归会有些东西，不可避免地出现在其他人的视线中，要怎么解释它们的来歷，铁屋村人不轻易踏足的凤城县, 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
明霞前往搭乘客车的柳石镇, 应该算是这趟乡村客运最远的站点, 明霞带着二花上车的时候, 一同上车的人也只有两个姑娘。一趟车票比一斤猪肉还贵, 坐车的人并不算多。
明霞付过车费, 二花免票, 她们找了靠后的一个位置, 放好自己沉重的背篓，开始了她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的现代交通。
这也是二花人生中第一次坐车, 註定在她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片段。二花坐在她的膝盖上，东张西望, 好奇极了。
封闭的车厢空间，无法阻止二花探索的目光, 她的视线落在车内每一寸的布置上。在明霞看起来简陋无比的座椅, 车顶棚, 车窗, 都让二花觉得新奇有趣。
客车没有在柳石镇停留多久。
开车的司机, 估计去解了一趟手, 就准备启动客车。
坐车前，明霞大概猜到通往县城的路不好走，平整的水泥和柏油路是别想了，颠簸的土路会让这一段旅程没那么快乐。在出发之前，已经做好一路颠簸的准备，并把这种情况嘱咐二花。
可是，她也没想到，车还没出二里地，缠缠绕绕的路况，已经把她给晃晕了。
明霞以前出门旅游，见识过山区地貌下的盘山公路。一边是石壁，一边是悬崖的惊险路程，也被她写在自己的旅游笔记里。
但搭乘上这趟普普通通的城乡小巴士之后，明霞才真正明白，那些曾经让她记忆犹新的盘山路，在这条坑坑洼洼的土路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甩动剧烈的左右紧急转弯，让明霞整个人仿佛都要被甩飞出去，只能搂着二花，并用手死死抓住前排的座椅。
最坑的是，客车上并没有固定的安全带装置，这让明霞终于想明白了，这一趟车不是去县城，一不留神，可能是真会要命。
同时，比整体车身的左右甩动，更让乘客感觉到痛苦的是因为糟糕路况而引发的上下震动。这个震动的效果，让明霞只要牙关稍微放松，就会感觉到上下牙不断磕动，互相敲击。
噩梦客车，不外如此。
当某一件事情已经觉得很糟糕的时候，上天总会再来一巴掌，告诉你深渊之下，还有地狱。
在明霞让二花使劲帮她掐合谷穴的时候，突然听到前排一声勐烈的干呕声，一个乘客晕车了。
一股浓浓的酸腐臭味在狭小的车厢里扩散。即便车窗已经全部打开，但令人作呕难闻的气味，依然让明霞来不及憋气，沖得面色青白，腹部一阵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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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让人庆幸的是，二花年龄虽小，也是第一趟坐车，但无论客车车身如何不稳定，她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不仅给明霞揉手上的穴位，等车厢内异味肆虐的时候，还贴心的用袖子捂住明霞的鼻子，让她舒服点。
好不容易，客车在途径的第二个小镇停下来。
此时，上辈子从来不曾晕车的明霞，只能捂着嘴赶紧冲下车，找了路边一处草丛，勐呕了半天，才缓过劲了。
再上车的时候，车内的呕吐物已经打扫干净，可车内的气味并没有那么好闻，这个镇子里上来搭车的人，带着的东西都不太好闻。
一个酒罈子里，不知腌制了什么，酸熘熘臭熏熏，味道持久，车外的风吹进来也散发不掉。
一个鸡笼子，两只大公鸡，被拎上车的时候，惊慌地叫着，还有一同带上来家禽特有的粪腥臭味。
当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明霞的反胃感更强烈了。干呕了几下，没有吐出来，仅仅是因为肚子里连酸水都没有了。
明霞将占座位的二花抱回自己腿上，同时，对客车上这位售票员在这种环境下工作依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报以深深的敬意。
明霞从开车开始，就在用虚拟购物平台的劳动值统计计算时间。
等客车驶入车站的时候，在这段令人苦不堪言的山路上，总共用掉了一个半小时。
客车行驶的速度不算很快，途中有六个停靠点，所以明霞稍微估算，如果从柳石镇步行到县城，大约要花费将近一个白天的时间。
当然，如果抄近路走山道，可能会快点儿。
售票员催促乘客下车，明霞背上竹背篓，牵起二花的手，忍住身体的不适感，慢慢走下车。
在铁屋村山腰上生活劳动的时候，明霞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在她不知道的六十年前，在她父母辈曾经生活过的年代，这里的城市会是什么模样？
生产力低下？
穷困落后？
有着不一样的激昂信仰？
当这个时代的一座小城，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明霞就将自己先前所有的想像和标籤丢了个一干二净。
那些带着这个时代固有印象的形容，居然一个也不贴合，离开车站的大门，明霞看到的第一眼，竟然是一片青石砖搭建的古城墙。
一条河流沿着城墙边流过，客车站就在潺潺溪流的对面与这座古风犹在的县城遥遥对立，许许多多的人脚步匆匆，走过河流上的石桥，走进饱经风霜的城楼，进入凤城县。
在六十年之后，依然保留着城墙建筑的城市极为罕见，大多数是旅游名胜之地。而这样普通小城的普通城墙，早就被拆除干净。
二花看到车站出来的其他乘客都走了，她娘还站在旁边发呆，忍不住扯了扯明霞的衣服，奇怪说道：「娘，娘你怎么了？」
「啊！？」明霞被二花一提醒，才恍然回神，目光依然恋恋不捨地看着那古朴敦实的古城墙，然后微微嘆了一口气，说道：「走吧，第一次来这里，没想到是这番风景，我们慢慢走进去，好好看看这里。」
二花还小，无法读懂明霞这句话背后复杂的惋惜和遗憾。
她看到明霞回神便开心起来，高高兴兴地牵着明霞的手，往那座通往县城的石桥走去。
「娘，娘，你看，那座桥真好看，怎么有那么白的石头，建这么大的一座桥，要多少石头啊！」
「是的，很厉害。」明霞在桥上微微放缓脚步，从上往下，看到河岸用石头堤坝加固，在倾斜的石坝下方，有许许多多的妇人端着各种各样的桶，在河水旁边清洗衣物。
「哇，娘，这上面蹲着的是什么？」二花看着石桥栏杆上蹲着的石头小动物，两眼闪闪发亮地转头看向明霞问道。
「这是石头雕刻的狮子。」明霞摸着面前这只石头狮子回答道。
这些石头狮子不知在这座石桥上蹲了多少年岁，圆滚滚的脑袋都变得光滑蹭亮，石桥两排石栏上都有六根石柱子，顶端都有一只石头小狮子，它们神态动作都不相同，有些拱着爪子里的小球，有些昂首咆哮，有些趴着睡觉，每一只都憨头憨脑，生动极了。
天色不算太晚，既然决定在县城旅社过夜，明霞也没有催促二花，而是任由她在石桥上来回跑了两趟，将每只石狮子都看了摸了，才带着心满意足的二花往县城走。
在六十年之后，几乎所有的县城都会变得一模一样。
县城外，是公路交通环绕，县城里按东南西北分区，林立的居民楼，钢筋水泥的建筑，宽敞的车行道，以及整洁干净的城市绿化。
舒适，但难免少了几分味道。
无论六十年后，这座县城会不会也变成千百座城市那样不起眼的模样，但在此时此刻，它城墙上的青砖，地面上的方石，颇有格局的老街，都在碎碎撒撒的阳光下，展露出这座小城数百年的风姿。
「娘，你看。」二花好奇地指着一个沿街的木头屋子，说道，「那门口怎么摆着好几根竹扫帚？」
明霞正在分辨不远处稍大房子外挂着的招牌，听到二花询问，便朝她说的方向看去。
那栋屋子，面前是一条小巷，算是主街的分支，巷子两旁风格很统一的两层木屋。明霞站得高，能看得更远。
她发现并不仅仅只有一家人门前摆放东西，巷子更深处，在门前屋檐下摆放东西的还有好几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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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目光一凝，立刻拉住二花的手，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小巷里往来行人并不少，穿着新棉布衣衫的明霞和二花并不显得突兀，从最基础的衣着来看，果然县城里人们的生活整体水平还是高于铁屋村这个犄角旮旯村的。
明霞没有多看那些三五个摆在屋前的扫帚，木头畚斗之类手工品，而是直奔更深处的一个小小摊位。
一个头上插着一朵桃红塑料花头饰的阿婶，搬了一把板凳坐在屋子前，面前高椅子上架着一个圆形的簸箕，上面摆着一圈看起来刚出锅的芝麻饼。
这绝对是一个私人的小摊子！
明霞干脆直接用方言问道：「这饼怎么卖？」
那位头上带花的阿婶，正戳着鞋底，看到明霞过来问，先是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才笑着说道：「老光饼，一块两分钱，你要是拿面粉过来换，一斤换六块饼。」
「不要票？」明霞觉得这个小摊子有点颠覆她的记忆，赶紧问道。
她记得关于这时代的购物，似乎总离不开票据，而且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国营机构，怎么会出现这么多零零散散的小摊位呢！
明霞这句话脱口问出，那位纳鞋底的阿婶像看傻子一眼看着明霞，忍不住笑着说道：「这点玩意，要啥票，要票去国营饭点，去饮食公司啊！我们这是小本买卖，要什么票。」
「给我五块饼。」这个价格在明霞看来确实不算贵，她从放零钱的袋子里掏出一毛钱，递给这位卖饼阿婶，然后打听道，「这城里还有啥吃的，不用票？我们第一次来，不太熟。」
卖饼的阿婶大概也看出背着竹篓的明霞是从乡下进城，便说道：「还有江尾巷那边的老郑鱼丸呗，一个五分钱，你可以带你闺女过去尝尝。」
明霞花了钱，买了东西，也不浪费，见这位卖饼阿婶的生意不忙，就向她多问了县城里的事情。
这位阿婶估计纳鞋底闲着也是闲着，看明霞拖着个娃娃，也没有不耐烦，挺热心更明霞说道起凤城县的事情。
生活上的事情，不外乎柴米油盐何处寻，衣食住行怎么来，寥寥几句的问话，就让明霞彻底推翻了自己对这个年代城市的刻板印象。
在她那个时代，大多数人会觉得，六十年前的社会，工资低，物资少，交通差，娱乐生活少得可怜，那城市定然也没什么意思。
但实际上，正是因为交通不便，所以像凤城县这样的小县城，基本都处于自给自足的状态。城市虽小，五脏俱全，内里的东西可是丰富极了。
一座面积不大，四面城墙还未拆除的小城，城内的店铺工厂多得让明霞觉得就算整个县城被完全封锁，也不愁物资供应。
在白山镇，大部分的货物都由供销社出售，而在县城里，各项商品的功能被更细緻的区分开。
要购买米面粮油，要去粮食站。
要购买糖果香菸酒水，要去糖菸酒公司。
要购买鱼虾海产，要去水产公司。
有专门卖水果的水果店，有卖油条和海蛎饼的饮食店，有卖自行车和五金用品的五交化公司，还有专门的制鞋厂，酱油厂，竹编厂，木器社，弹棉社。
反正一小会儿的功夫，这位卖饼阿婶肯定没把县城里的方方面面都说完，明霞在县城里多逛几圈，应该会发现更多的商店和工厂。
至于前边那些摆在屋子前的小手工用品，都是可以花钱买的，这点儿小买卖，县里专门负责抓投机倒把的打击办，是不会管的。
明霞跟这位阿婶也没有聊太久，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手里端着一个大搪瓷杯子，杯子里装着一杯八成满的面粉，找卖饼阿婶换光饼。
有了生意上门，卖饼阿婶便没有继续再跟明霞闲扯，放下手里的鞋垫，带人进屋称重。
明霞将手里的一块饼递给二花，说道：「肚子饿了吧？这饼好香，慢慢吃点。」
明霞看二花心满意足地啃起光饼，自己也拿了一个，其余放回竹篓，也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这种芝麻烧饼应该使用硷面做成，并用炭火烘烤，没有油，但制作的手艺很好，外壳酥脆，里面层层饼面微微发软，特别是一面撒了白芝麻，闻起来非常香。
硬实微酥的口感，扎实可口，非常满足被地瓜煳煳虐了许久的肠胃。
尤其是明霞这样晕了大半天车，肠胃里吐了一干二净的人，几口面饼下肚，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娘，我们现在去哪儿？」二花嘴里鼓鼓地晒着芝麻饼，嚼得起劲，嘟囔着抬头询问明霞。
「先去旅社，把晚上住的地方找好，再去饮食公司，浆浆津果干应该能卖去那里。」明霞根据打听来的消息，将后续计划安排好。「等下若是时间够多，我们在县城里逛一逛。」
一人一块芝麻饼当了午餐，饼不算大，她们也就吃个四五成饱。
明霞带着二花找到了凤城旅社的位置。凤城旅社在县城东门附近，是一栋二层楼高的砖混建筑，外墙抹了红漆，经歷的时间不短，漆色掉了许多，门旁边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正楷招牌，写着凤城旅社四个字。
在明霞印象里，好像这个时代所有的行业都是归国家管理。这个印象其实是十分片面的，不同行业的性质，是有很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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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凤城县的粮食，木柴，茶叶等领域，是完全由国家管理，全国统一调配。建筑公司，水产公司等，是由地方政府管理。理髮店，旅社，水果店这些行业，一般是私有制改集体所有制，也就是原来的私人经营者，经过改造，成为集体所有。
明霞在旅社问了价格。
普通通铺，一天三毛钱。
个人小房单间，一天七毛钱，还能打一壶热水。
贵是贵了许多，但明霞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决定多花点钱。
订好房间，明霞收好房间的钥匙，也没在房间里久待，带着二花离开旅社，往第一个目标——凤城县饮食服务公司。
乡镇地区因为销售的商品少，所以供销社相当于一个杂货铺，承担了各种各样门类商品的销售，以及收购工作。
而凤城县再小，也是一座人口密集的县级城市，不可能像乡村那样把商品集中在供销社里。所以各类商品，都有不同的单位公司负责。而明霞要找的凤城县饮食服务公司，就是专门出售加工食品的地方。
旅社靠近城墙东门，而饮食公司则位于县城中心，靠近凤城中学的一处民房建筑中。还没走近，就看到一位脸色红润，头髮花白的老大爷，正坐在一口油锅后面炸油饼。
一个穿着整洁衬衫的妇女，正带着一个七八岁女童站在一旁，耐心等待油锅里逐渐焦黄的油饼出锅。
二花愣愣地看着那边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的表情询问明霞：「娘，这是什么呀？香进我肚子了。」
「这是，炸出来的饼。」明霞脑子里浮现出上辈子已经戒断很久的炸物，金黄的炸鸡腿，酥脆的鸡米花，还有整块的鸡排，那些曾经认为是万恶之源的油炸食品，此时在她脑子里，简直是唱着歌儿的小天使。
可惜天使触不可及，就像她一张粮票也没有。
饮食公司里卖的东西，可跟外头零散卖的芝麻饼和鱼丸不同，无论是油条油饼，还是零食糕点，都需要消耗票据才能购买。
明霞如今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情况。
好在，二花好奇归好奇，问归问，但跟明霞拐进旁边院子的时候，并没有因为没吃到香喷喷的油饼而不开心。
饮食公司的前门迎接顾客，销售商品的门店，而后门就是收购产品的地方。
明霞到来之前，已经有六七个人在这里排队。
最前方，一个穿着褐色土布衣的老阿婆，正站在一张双抽屉的木头学生课桌前，盯着负责收购的工作人员手上那桿秤。
「炒米糕，三斤五两。」採购原始一名中年女子，她一头短髮，个子不高，脸型方正，她熟练地将老阿婆送来的东西过程，然后收拾整理好，从木桌抽屉里清点出钞票，递给眯着眼睛等待的老阿婆。
还没有轮到明霞，她便耐心观察。
这些人拿来的东西，都零零碎碎，三五斤左右，分量不多，价格也不高。
没有人与这位饮食公司的工作人员讨价还价，似乎他们都对自己拿过来的商品价格心中有数。
排在明霞前面的人，有人卖生姜麦芽糖，有人带来了豆瓣酱花生，都被收了下来。只有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年，似乎是第一次卖东西，把一篮子晒干的野生香菇和黑木耳递过去，却别那位方脸大姐给拒绝了。
她说话声音响亮，后边的人也能听见。
「小弟，我这不收这个，这不归我管，我告诉你，你往这条街直走，看到那棵大榕树，旁边有一个副食品公司，那边才收这个。」
表情有点憨憨的农家小弟，连忙鞠躬道谢，有几分慌乱地跑出院子。
等轮到明霞时，她身后只有两个人了。
「大姐，这是我自家腌制的蜜饯，挺甜挺好吃，你可以尝尝看。」明霞把背篓里的浆浆津果脯取出来，向这位看起来很精明的收购大姐说道。
这次明霞来县城，将家里制作完的所有浆浆津果脯都带上了。来回一趟不容易，再累也要实现利益最大化。
「咦，」方脸大姐看了一眼明霞布袋里装着的果脯，提了一下眉毛，抬起头打量了明霞一眼，说道，「这不是润喉甘梅吗？原来你也懂得做？」
润喉甘梅？
那是个什么鬼？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换新地图了，这个六十年代的小县城，你们喜欢吗？
第101章 卖完东西逛一逛
◎一座小城里，也有丰富的故事。◎
不等明霞细问, 方脸大姐看了一眼后面排队的人，对明霞使了一个眼色，说道：「这样吧, 我看后面这两位同志的东西比较简单，我给他们先结算了, 算完再称你的可行不？」
明霞看出这位大姐话里有话，微微点了点头，往旁边退了两步。
后面两个人，一人带了一篮子的咸李干, 一人带了十来个红泥咸鸭蛋, 看起来他们都跟这位大姐认识, 赔笑着喊了声：「杜大姐！」
杜大姐检查了他们带来的商货, 很快就收下, 点了零钱给他们, 将他们送出小院之后, 把后院门关上, 才笑着对明霞说道：「刚才看你带来的润喉甘梅挺多的，到时候给你点钱被外人看到了麻烦, 就让他们先了。」
明霞心里正琢磨着润喉甘梅这个名称的意思，对这位杜大姐的话, 也不急着回应，只点头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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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称重吧, 这甘梅从下面收上来我们给的是七毛二一斤的价格, 这是我们领导订好的, 我也只能按这个价给你, 你看还行？」杜大姐解开装浆浆津果干的袋子, 细緻地检查起来。
这个价格, 比村镇里供销社给的高了许多，明霞点点头，没有继续讨价还价。
杜大姐随机从袋子里挑选了一粒润喉甘梅，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品了品味道，才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称赞说道：「嗯，你这甘梅腌得比我们上一批口感更好，我们这断货好一阵子了，你是哪个乡的？」
明霞心里把这位大姐说的话过了一遍，大概猜到了些事情。
明霞陆陆续续在白山镇供销社卖过几次浆浆津果脯，而乡镇供销社会将一部分收购的产品供应给上级单位，这应该就是润喉甘梅出现在这位大姐口中的原因。
不仅是乡镇级别，就算是县级单位，也有收集各类物资，向更上级供应的任务。
至于润喉甘梅的称唿，肯定是比浆浆津果干这土话称唿，更形象顺口。
当然，这位杜大姐所说的话里，最让明霞觉得高兴的是，浆浆津果干拿到县城，价格果然比放在白山镇高了不少。
这样算来，明霞这背篓的浆浆津果干，哦，不对，润喉甘梅至少能多卖五块钱。
五块钱，值了！
杜大姐将明霞带来的润喉甘梅一口气过称，核算完分量，有三十二斤。
「你是哪个镇上的？」她称完甘梅，见明霞没有回答，又补了一句。
「白山镇那边过来的。」明霞牵着二花的手，回答说道。
「啊呀，我们上次那批润喉甘梅也是白山镇供销社送过来的，你们镇上的人做这些真不错，不过，那人做得没你好。」杜大姐把这一袋沉甸甸的干果扛起来，也没等明霞回答，又立刻示意明霞跟她往楼里走，「跟我进来，我们出纳在二楼，超过二十块钱，要她那边开票。」
明霞跟上她的脚步，解释说道：「就是山上自家摘的野果子，老人教的法子，晒干了泡，泡干了晒，赚个力气和辛苦钱。」
「可别说，这润喉甘梅，含着效果还挺好，上次才拿了不到十斤过来，没几天的工夫，就陆陆续续的卖光了。我小侄儿前几天贪凉风寒咳嗽，就给他含着这甘梅，缓多了。」杜大姐很健谈，说起话来声腔爽利，语速破快，没几步台阶的功夫，就是一连串的话冒出来。
「哎呀，对了，你们白山镇那边阿畲族的苦梨膏，是有名的好用，就是价格太贵，数量也少，买不起。」杜大姐将一袋干果放到仓库的架子上，再继续带着明霞和二花往前走。
「杜大姐，」明霞听先前两人这么叫，也如此称唿说道，「我这干果蒸晒的功夫，就是向阿畲族学的，腌制果子的汁，是家里长辈以前的老配方，所以味道不差。」
这也是杜大姐之前吃过的润喉甘梅，比不上这批果干的缘故。明霞既然打算以此赚钱补贴家用，便在腌制的过程中，费了心思钻研。
阿畲族制作的苦梨膏和苦梨干，有他们独有的秘方，明霞自然不会不识抬举讨要，但蒸晒苦梨的方法，却不隐秘，阿依小山随口就告诉了明霞。也确实没什么好隐藏的，无外乎是水磨的反覆蒸晒功夫。
通过反覆不断的晾晒，揉搓，浸泡，将味道渗透进果肉里，苦梨果实因为水分多，肉质较软，最后成为膏状。而浆浆津果实果肉硬实，水分较少，多次处理之后，依然能保持完整的果干形态。
这一批的浆浆津果干，明霞在阿畲族人蒸晒方法的基础上，又加入了周茶娘炒茶的手段。让果干的口感达到既不失去韧劲，又有保留了脆爽的感觉。
与此同时，明霞还找明发云打听他太婆腌制浆浆津时使用的配方。那位喜爱浆浆津果干的老人家，虽然花钱买糖，但还加入了许多山里採集的野生香料植物，让腌制果干的保存期更长，口感层次更为丰富。
这山野果子的事情，明发云也没当回事，又可怜明小丫一人带着四个孩子生计艰难，直接将这些要用的植物种类告诉明霞。
明霞用来浸泡浆浆津的料汁，就加入这些山野香料植物熬煮，而翻炒果干的时候，也用了切碎的植物枝叶一起混入炒制。
经过她一次又一次的改良制作工艺，浆浆津果干在制作过程中，减少了人工糖精的使用量。
纯人工糖精腌制的果干，吃了几个，就能感觉到嘴里是让人有些腻味，甚至有点尖锐的甜。而改良了做法之后，多种植物味道的加入，令人吃起来感觉更柔顺，层次感更丰富。
这些事明霞自然不会与一个外人多说，也只有身为明霞帮手的小姐妹们，会知道一点情况。
闲谈之后，她们走到一间绿漆的门前，敲门而入，一位戴着眼镜的老阿姨正伏案桌前，手拿钢笔，似乎在核算什么。
「刘姐，入库了三十二斤的润喉甘梅，你开二十三块四分钱给这位妹子。」杜大姐大声说道。
这位齐耳短髮的老阿姨抬手扶了扶眼镜，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开始办理钱款支出的手续。
明霞站在旁边等了一小会儿，二十三块零四分钱，有零有整就给她了。
杜大姐准备带明霞离开时，饮食公司出纳阿姨还交代了一句。
「小杜，那润喉甘梅给我留两斤，我家老头子最近又犯了老毛病，咳得喘得厉害，最近又买不到苦梨膏，只能用这压一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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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自制的野生浆浆津果干，确实不能与阿畲族传承不知多久的苦梨膏媲美。人家那是真正可以当成药，来治疗疾病，她这充其量只不过相当于吃着比较舒服的润喉糖。
离开饮食公司的会计室，明霞将钱票子收好，虽然带着二花，与杜大姐告辞离去。
离开之前，杜大姐还顺口问了一句。
「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拿润喉甘梅来卖？别看你今天拿来这几十斤，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准能卖完。」
明霞没有把话说死，而是表情十分无奈地说道：「这果干做起来麻烦，採摘晾晒，浸泡腌制，都要耗费功夫，下一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做好。」
杜大姐先可惜地摇了摇头，然后笑着说道：「那下次你做好了，再那我们这边来。」
明霞带着二花从饮食公司的后门走出去。
刚才二花一直都没说话，保持安静，等离开之后，才紧张地吐了一口气，恢復笑容，抬头问道：「娘，娘我们现在去哪儿？」
明霞身后的背篓里，卸掉了沉重的果干，觉得浑身轻松多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还不算晚，心里便有了主意。
「我们在县城里随便逛一逛，然后再带两块饼，去那位阿婶说的江尾巷那边吃鱼丸。」
「哇！」二花觉得这趟来县城，虽然路途上折腾了一点，但真是太值了。下次娘若是还来，定要让她阿姐无论如何都得跟着来一趟。
凤城县城墙内的核心区域，其实并不大，可能还比不上后世一所普通综合性的大学面积相差不远。小城城墙俱全，东面就是客车站那处入口城门，西面倚着一座矮山而建，城墙也直接建造在山岭上，南城门出城，是一片农田，北城门附近有一座三层楼高的石塔。
明霞记得上辈子，绝大部分城市发生大规模的改建，应该是□□十年代，在那之后，大部分城市的中心区域基本分区都已经定型，大部分小城都无法看到这样沿袭自古时的风貌。
踩着路面一块一块长条石块拼接成的道路，明霞心中满是对这座六十年代小城的好奇。
「娘，那是什么地方？」二花指着一处最醒目的建筑，好奇的问道。
「那是百货公司，要不要去看看？」
「好呀！」
「娘，那儿又是哪里？」
「那是县政府。」
「娘，那个房子好奇怪，怎么那么大？」
「那应该是灯光球场，走，我们去看看。」
明霞也是第一遭来此地，不过好在她能认字，所以二花问的问题，她也能回答上来，就算没有招牌，向旁边的路人打听一二，就大概知道地方。
凤城县不大，如果只走路，也不过半个小时多就能绕一圈，但她们走走停停，东看西顾，碰到没见过的地方，还要多去研究一会儿，走了挺久，也没把整个县城看完。
这样经歷，对明霞来说，不过是一处颇有意思的旅游之地。但对年幼的二花来说，带来的震撼和冲击，真是一波接着一波，感觉就像他娘给她讲的故事那样，一只青蛙在深井了，只有跳出去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宽。
明霞走近圆形建筑，发现这并不算一个真正完整的建筑，只是一圈围着场地的大台阶。通往场地内的大门门口，挂着几个招牌。
「凤城县灯光球场」
「凤城县体育局」
「凤城县桌球协会」
「凤城县田径运动基地」
……
明霞挺意外的，她没有料到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县城里，竟然还有这么不错的体育设施。
这栋体育建筑，是她目前为止在县城里看到最崭新的建筑了。
「娘，你看看，上面写着什么？」二花还没认字，不过她眼神很好，指着不远处一个屋檐下的黑板，问道。
「这是……」明霞牵着二花的手，往黑板的宣传栏上走过去，黑板上有粉笔书写的文字，旁边贴着几张褪色严重，文字都看不清的报纸，「这是一个宣传报导，这是报导桌球运动的，一位名叫周国红的桌球女运动员，她在三年前获得世界桌球运动锦标赛冠军，非常厉害。」
「桌球？」二花很感兴趣地接着问道，「桌球，就是娘你给我们带的那个小球吗？那个也有比赛吗？冠军就是第一名吗？」
「是的。」明霞有印象，她当时正好逛微博的时候，看到过相关方面的资料，上辈子的世界里，中国第一次获得桌球世界冠军应该是在五十年代末，正是这个荣誉，让桌球运动在国内大受欢迎，成为国球。
明霞仔细阅读黑板上的文字，看到运动员后面清晰的标註她是凤城县人，才有点明白，为何三年前的冠军报导，依然出现在宣传板上。
这位世界冠军就是凤城县的人，凤城县以她为荣，也是正常。
「娘，这里有你说的打桌球吗？我能去看看吗？」二花仰起脑袋，恳求地说道。
「行，我们找找看，这里说不定也有桌球室。」明霞也不会有怯而不前的心态，她牵起二花的手，大大方方地沿着道路往里走。
这座灯光球场，与后来的体育场相比，应该是十分简陋。硬实的黄土作为场地，周围是几层高高的台阶，将球场围起来，人们可以坐在台阶上，看球场里的人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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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场里，有几个穿着白色背心的男孩在踢球，二花只颇感兴趣地看了两眼，就拖着明霞的手，继续找她想看的桌球了。
灯光球场东侧，有栋两层楼高的建筑，外形朴实，刷着灰白色的石灰，新旧程度与球场差不多，应该也是刚建不久。
明霞看到那栋建筑的几扇房门似乎都挂着牌子，便走进细看。
有了！
其中一层楼最左边那扇门，可不写着桌球室这几个字。
明霞往里走去，她看到门旁边有玻璃窗，决定带二花去玻璃窗那边探一探，就当做过个眼瘾。
再走近几步，明霞和二花都听到房间里传出来乒桌球乓的声音，二花眼睛发亮，往前跑了两步，双手扒拉住窗台，脚尖踮得高高的，试图透过窗户的缝隙，向里面张望。
可惜，这窗户不是完全透明的玻璃，玻璃上反而有很多花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人影走动，再细的东西，也看不清。
这让二花有些焦虑，差点爬上窗台了。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她们身后，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传过来，略带笑意地询问。
明霞转身，一位头髮剪得只有寸许长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她穿着一件普通的运动服，个头比明霞略高些，看起来大约在二十八九岁，整个人有一股精干犀利的气质。
「你好，」明霞看了一眼还在愁窗户缝的二花，也笑着说道，「孩子第一次来县里，以前没有见过打桌球，就特别想来看一看。」
「那怎么趴在这里看，要不我带你们进去，你们可以坐在旁边看。」那位女子并没有因为明霞和二花的贸然打扰而介意，反而走过来，打开紧闭的门，说道，「小妹妹，你喜欢，就进来看呗，只要不打扰到哥哥姐姐练习就可以了。」
二花脸上一喜，刚往前跑了一步，又像突然之间想起什么似得，剎车停下，眼巴巴地看着明霞。
明霞好笑地点了点头，二花便立马像小猴子一样，跟着跑进去了。
明霞走在最后，进来时，就看到穿运动的女子正让二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还从旁边的一股木头柜子里，摸出一粒水果硬糖，递给二花。
二花很高兴，不过她没有马上吃糖，而是将糖果放回自己口袋里，然后注意力又回到了正在打球的两个少年身上。
「谢谢你让我们进来，真是打扰你们训练了，请问要怎么称唿？」明霞看穿运动服的女子给二花糖果之后，也没其他动静，就目光扫视着练球的两个男孩，便上前感谢。
「不客气，我姓周，叫我周教练吧。」周教练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平常到这附近来的人也不多，孩子想看就进来看看，不会打扰我们训练的。」
周？
明霞联想到刚才黑板上看到的内容，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周教练，问道：「周教练，我们县里那位桌球世界……」
「是我，你猜到了？」周国红很实诚的回答道。她年龄应该比明小丫大了几岁，但面色红润，体格结实有力，能看出长期保持锻鍊的痕迹。
竟然真是一位世界冠军？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更新的时候，我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再修改一下，但是看了两遍，还是保留大部分。
可能会有书友觉得前半段描述太多，啰嗦累赘，但这些内容，我确实不想删除。
这是一篇种田文，我没走剧情流，更希望通过细节和生活的片段，把这个世界很细腻地呈现给大家。
县城其实是一个比铁屋村还重要的地图，为此，我还特意去查了这方面的资料，问了很多人，所以关于这座城的描写，不会再少笔墨。
如果书友确实不喜欢看，可能是我笔力不到，没让你看得开心，我只能遗憾说再见。
第102章 桌球室
◎小孩的兴趣，是最棒的事情。◎
明霞真觉得难以置信。
这个年代的世界冠军, 竟然会跑到这么小的一座县城教小朋友们打桌球？这是什么魔幻的剧情。
就算凤城县是她的家乡，但是从明霞的固有经验来判断，什么样的水平, 办什么样的事情。这年头能拿到个世界冠军，物以稀为贵, 前景应该很好，无论是去训练年轻的运动员，还是在国家体育部门工作，一份铁饭碗肯定是没跑了。
不过, 她的困惑很快找到答案。
不对, 这不是一个按照常理推测的时代。
她立刻想到上辈子那份资料中, 用惋惜的语言, 讲述了第一位获得桌球世界冠军的运动员最终的命运。明霞当初对这份资料记忆深刻, 尤其是那位世界冠军留下的遗言。
「我爱我的名誉胜过生命。」
关于这些, 两人只是萍水相逢, 初次碰面, 明霞自然不好多问。
周国红自然也不会对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说她为何回到故乡小城。她回答完明霞的问题之后，就将注意力放在训练的孩子身上。
这间桌球室面积比较大, 但设施却不算太好。除了三张桌球桌一字排开，只有在角落里, 放着哑铃，槓铃等简单的力量训练器材。
此时在训练的两个少年年龄大约在十二三岁左右, 一个理着光头, 不知是不是眼角下垂的缘故, 看人有一股兇狠劲。另一个少年面容更白净些, 嘴角天生上扬, 不语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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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虽然年龄不大, 但已有运动员长期训练后昂然向上的身子，在接球捡球的过程中，敏捷若脱兔，挥拍气势很足。
明霞以前看过桌球运动员训练时的纪录片，那时候她的国家，桌球项目在世界上几乎是称霸武林，唯吾独尊的状态，拿冠军是常态，拿不到冠军才是大新闻。
那个训练场，给运动员们餵球训练，身后都是好几大箩筐的桌球，运动员们训练起来，几乎不需要任何停顿时间，只要专心训练便是。
而这个桌球室里，这两个少年用来训练的桌球数量绝对不超过十个，他们必须不断的捡球，然后再互相给对方餵球。
二花坐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儿，看到他们一直停下来捡球，表情有点蠢蠢欲动。
二花向来是想到就要做到的性子，等她再次看到一粒桌球掉在地上，便飞窜出去，闪电一样扑到那粒桌球旁，将它捡了起来。
她捡完球，三两步跑到桌球桌旁，将球扔进球袋子里，又退到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两位大哥，希望他们继续挥拍子。
那名将头髮理得精光的少年愣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对二花说：「不要你捡。」
明霞觉得有点好笑。
她这大几十年看人阅歷足够，知道这少年只是面容凶，说话并无恶意。但不得不说，脸是老天爷的赏赐，这男孩长着这张脸，真适合恐吓对手，但似乎不太适合交流。
明霞也不言语，看着二花，想知道她会如何应对。
「你捡球还没我快呢！」二花可没被对方吓到，她只是困惑不解地响亮说道，「我帮你们捡个球，你们还能多打几下呢！」
少年口拙，脑子一时卡了，只瞪大眼睛，绷着脸，不知如何反驳。
反倒是他对面的白净少年笑着开口说道：「谢谢小妹妹，我和师弟平日里都是这么过来的，都习惯了，没事的。」
明霞秉承着小孩的事情大人不参与的原则，默默旁观。
不过，站在旁边的周国红跟她想法显然不一样，她先拍掌两下，然后提起声音，说道：「安磊，夏哲，你们继续练球，不用管捡球，让这位小妹妹帮忙。」
周国红跟自己的两位弟子说话，但目光却盯着二花。
二花听到这句话，开心地朝着周国红和明霞的方向露出笑容，接着也不多话，飞奔在桌球桌旁，像一只小豹子一样，眼明手快，基本上每一个掉落在地上的球，没弹两下，就被她抓在手心，送回球袋。
就这么练了好一会儿，天色暗了，室内的光线变差了，周国红才拍手让两位弟子停下来休息。
休息间隙，周国红走到门旁，拉了一根尼龙线，一声啪嗒，室内被头顶上橘黄色的白炽灯照亮。
二花捡了半天的球，一点也没累着，额头上连汗都没有出。室内亮灯的时候，二花惊讶地跳了起来，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那个圆圆发着光的小球，小脑袋瓜子里不知道想着什么。
「呲！」正在咕噜咕噜大口喝水的光头少年，看到这小姑娘哈喇子都快流出来的呆呆模样，忍不住哼了一声。
「娘，这是什么？」回过神的二花，习惯性地找她娘寻求答案。
不过，回答她的是面带慈爱微笑的周国红，她走到她面前蹲下，平视着二花说道：「这是电灯，通了电，拉一下开关绳子，就会亮了。」
「哦！」二花羡慕地看着灯光，想着家里若是有这好东西，那该多好。
周国红回答完二花的问题，并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继续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二花看了一眼明霞，小脸露出一点犹豫。
明霞面带微笑，对她翘起大拇指。
二花看到她的手势，仿佛受到鼓舞，微微挺了挺小胸膛，大声说道：「我叫明知棠，明亮的明，知识的知，海棠花的棠。」
她娘给她取名很久了，但平日里她的大名根本派不上用场，这是二花第一次完完整整，堂堂正正地说出自己的大名，说完之后，二花的腰板挺得特别直。
「明知棠，好名字。」周国红说话的声音特别柔和，倒是旁边两个少年眼睛瞪得老大，好像见了鬼一眼，表情诡异地互相看了一眼。
明霞早先就看出这位世界冠军在二花捡球的时候，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一直在观察二花的动作。
明霞心中隐隐有点猜测，但对方尚未开口，明霞就在旁静观其变。
「知棠，你想不想像他们一样，拿拍子练练手？」周国红脸上的笑容更盛，颇为期待地看着二花。
二花素来习惯了自己的小名，介绍大名时敞亮大声是一回事，但此时真被人叫了，反而听着不太习惯，她忍不住抬起手，挠了挠脑袋，说道：「你叫我二花好了，我娘我阿姐都叫我二花。」
正在拿着毛巾擦汗的白净少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另一个兇巴巴的男孩，脸上的肌肉也忍不住抽了抽。
二花其实是一个钝感很强的孩子，她不太关注别人对她的态度。若是心思细腻的大花在这里，可能会因为旁人的轻笑而羞愧，畏手畏脚。但二花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介绍完自己的小名之后，立刻把注意力拉回周国红刚才的话上。
「我也能拿那个红色的拍子？」
「试试看？」周国红看了一眼明霞，见她不反对，便继续跟二花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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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就试，我跟阿姐玩的时候，从来没漏过球呢！」二花对自己的能力自信满满。
「你以前也有玩？」周国红好奇的说。
「你看着吧！」二花跑到最近的一张桌球桌旁边，跃跃欲试地说道。
明霞含笑看着自家二丫头，她也就比桌球桌高了一小点，但眼眸子里爆发出的强烈的兴趣。对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棒的事情吗？
明霞不用多话，只要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就好。
「用我的拍子吧。」白净少年主动将自己的球拍递给二花，然后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加油，你很不错！」
二花不喜欢除了她娘以外的人摸她的脑袋，皱着眉头甩了甩头，但看到自己手里的拍子，便把不高兴的情绪忍了下来。
「夏哲，你教她拿拍，我给她餵球。」周国红捏了捏绑着护腕的手腕，然后顺手从柜子拿出一个球拍，说道。
白净的少年整个人看起来很温和，说话速度也不快，他条理分明地把拿拍的要点告诉二花，稍微纠正了她的动作。
周国红看二花马上就学得有模有样，脸上的笑意更盛，说道：「可以了，就这样，我发球，二花你试试接球。」
明霞也不站着，走到二花之前坐着的椅子上坐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自从给她买了桌球，二花干完家里的活计后，经常拿着桌球玩。接球，抛球，扔球，一粒小小的桌球，不知玩出多少花样。
明霞记得，这小姑娘最爱玩的游戏，就是将球往屋前的大岩石上扔去，然后去接住反弹回来的小球。
因为大岩石表面凹凸不平，所以桌球反弹回来的轨迹随机性很大，可谓是到处乱窜，非常考验反应速度以及身体动作的敏捷。
这个游戏，全家人包括明霞在内，二花是玩的最好的。
对着大岩石接球玩腻了，她就在明霞的建议下，开始拿着一块木板去岩石上反弹回来的球。木板是削成有手柄的模样，但缓冲性比真正的桌球拍差多了，很不好控制桌球，但这小丫头也能跟石头玩得有来有往，不亦乐乎。
今天，若是跟来县城的是大花小朋友，她压根就不会要求跑来看桌球。正是因为二花小朋友对玩球这件事情一直保持着很浓厚的兴趣，才会眼巴巴在这里看了这么久。
周国红轻飘飘地给二花发了一个球。
明霞挑了挑眉，微微摇头，就算不常打球，明霞也能看得出周国红放水严重。这个球发得又正又慢，想来是想让二花最开始先习惯习惯拿拍子的姿势。不过，这点难度对二花来说，委实太低了。
还比不上大岩石的反弹呢，谁看不起谁。
二花刚才在这里看两个男孩你来我往好半天，早就弄明白了打桌球的规则。
她想起刚才看到那两人打球的时候，桌球像飞一样快，便拿着拍子严阵以待，不过因为她个头太小，反而看起来十分有趣，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周国红髮给她第一个球的时候，二花看着黄球慢吞吞轻飘飘飞过来，落在桌子上，又不快的速度弹起来，反倒觉得十分困惑，歪了歪脑袋，伸长手臂，轻松地将桌球挡回去。
桌球弹回去，落在桌子上的位置却很刁钻，刚好掉在球桌最右侧的角落上，颇有力道的弹了起来。
周国红眼睛顿时亮起，手臂一挥，把球甩回去。
这回，桌球的速度明显快多了。
二花人小个头小，要接住周国红回过来的球，只能飞速跑动，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球上，像一只迅疾的小雨燕，无论周国红髮出的球飞到哪里，她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位置上，将球反弹回去。
当然，周国红肯定没有使出她真正的实力。
但以二花的身高和年龄，能跟她这么有来有往的对练几下，已经是很优秀的能力了。反正明霞看那几个发球的角度，换成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接住的。
不过，练球不比捡球，因为需要加速奔跑，二花消耗的体力很大。她就是这段时间刚开始长身体，之前一直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不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气喘吁吁了。
周国红看她倔强撑住的模样，立刻放下拍子，说道：「二花，累了休息一下，夏哲，给妹妹倒杯水。」
夏哲还没动，光头的男孩率先去拿了桌面上一个搪瓷杯，拿起桌面上的开水瓶，倒了一杯水，递给还拿着拍子喘气的二花。
「我还行的。」二花体力不足，但拍球的瘾却没够，急忙说道。
「二花，天不早了，我们要会旅社了。」此时，明霞开口说道。
明霞开口，二花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恋恋不捨地将球拍还给夏哲。
「额……」周国红跟二花打了一小段，连汗也没出，她走过来，想跟明霞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称唿。
「我叫明霞。」
第103章
◎
天色已晚，两个男孩在整理桌球室，而二花也好奇地跟上去◎
天色已晚, 两个男孩在整理桌球室，而二花也好奇地跟上去，凑上前问东问西, 多是她刚才旁观他们打球时，看到不理解的地方。
夏哲善谈, 不善言谈的安磊听他们说多了，也会简单说两句，三个孩子之间倒是相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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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红跟明霞站在不远处，说着孩子们也听不到的话。
周国红比明小丫略高半个头, 目光很凝实, 不知是不是运动员的关系, 眼神中充满力量感。
「明霞, 想必你也看出来, 知棠这孩子的天赋很好, 她自己也喜欢, 如果能跟着我打球, 日后一定会有成绩的。」见微知着，就这短短时间, 接球奔跑，挥拍基础简单的动作, 就能让周国红判断出，这孩子的运动能力远超过大部分同龄孩子。
虽说勤能补拙, 但在竞技领域, 天赋才是王者致胜的关键。一样将苦功夫熬到了极致, 最后成绩高下, 很大程度上被天赋决定。
明霞没想到仅仅短暂接触, 周国红便如此迅速直接, 开门见山提出让二花训练桌球的决定。
她看了一眼正在跟夏哲学习用桌球拍颠球的二花，又迎向周国红，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们家条件不好，住在白山镇，来县城要走大半天的山路，坐一个半小时的客车，没有办法提供条件，让她在县城跟你学桌球。」
不知何故，听到明霞的回答，周国红反而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她微微松了松捏紧的拳头，注视着明霞，正色承诺道：「如果二花跟着我学桌球，她就是我的第一个徒弟，她跟着我住，吃我喝我穿我的。以后她成绩上去了，我会给她申请津贴。」
这条件，在大部分人看来跟养孩子也差不多了。
周国红这话说得毫不犹豫，明霞看不出一分虚假。
即便如此，明霞也不可能在三言两语之间，就马上决定二花未来道路的选择。她撇开头，目光落在三个孩子身上，转开话题说道：「这两个孩子打得这么好，怎么不是你徒弟？」
周国红听到这句问话，面色倏然暗淡，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微虚，没有找落点地看着不远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们不是我的徒弟，是我师兄的徒弟。」
她说到「师兄」二字，压抑不住的颤音，透出令人心悸的悲凉。
明霞立刻清楚自己这句话，大概引起周国红悲伤之事。莫道他人伤心处，她转头看向周国红，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却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周国红很快从糟糕的情绪中恢復过来，额头上的青筋缓了缓，回了明霞一个笑脸，转开话题说道：「我是去年转教练的工作，其实一直都在找有天赋的女孩，我们国家的女乒底子薄了些，这些年又……呵，可惜……」
周国红说道此事，心情由悲转怨，忍不住朝明霞抱怨道：「 你知道我刚才最怕你回我什么吗？我怕你说，家里女娃不能走，要在家带弟妹，餵鸡鸭，割猪草，扫堂院，煮饭菜，哪有功夫来学这些没用的东西。」
周国红说得太现实，明霞连安慰的笑，都笑不出来。
村中大部分女孩，五六岁就要参与家中劳作，直至出嫁，又换来彩礼给兄弟，嫁入婆家，生儿育女，日日忙碌，腰背嵴樑从来没有挺直过。
便是在自己家里，大花她们几个不也是一日到头，不得清闲吗？
明霞自然知道，若是让二花到周国红身边练球，家里一摊子事情立刻缺人手，许多刚刚走上正轨的计划，可能就要因为人工问题，被迫停止。
但是，她对于此时的态度，始终是以二花未来发展为先，只要证实周国红为人靠谱，技术过硬，能够让二花冲破原生地的桎梏，明霞无论目前让二花离开家中会损失什么，都不会犹豫。
周国红不知明霞心中的想法，只将自己心中的愤懑都说出来：「去年七月，我刚回凤城，在东屋村碰到一个女孩，她才七岁，运动天赋出色，原想……可惜，她家人无论我好说歹说，死活不愿意让她出来，理由就是她要在家中带两个刚出生的弟弟，可恨！」
明霞深有同感。
这个年代，尤其是乡村地区，女孩受教育的普及率低到近乎可以忽略不计。在普遍大众观念中，男孩读书还能光宗耀祖，而女孩有那功夫，还不如给家里多打几箩筐猪草。
此时，能念书识字的女孩，大多家境很好，并父母开明，才有冲破束缚的机会。
周国红对于此时，显然有很深的不满，等孩子们收拾完东西过来，她才尚未吐槽尽兴地停下来，拉住明霞的手，说道：「这天也这么晚了，街上能找到吃的地方也都关门了，你和二花干脆直接去我那儿，吃顿便饭。」
「这怎么好意思！」明霞摇头拒绝，她们自己带了干粮，还有之前剩下的芝麻饼，在旅馆里配点热水，足以充当晚餐，不好麻烦刚见面的人，「我们在旅社订好了房间，也有食物，直接回去就好。」
周国红的邀请并非客套，她拉着明霞的手腕走出桌球时，黑白分明的眼眸真诚地注视着明霞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想跟你多聊聊，回到凤城县这么久，能说得上话的人一个也没有，不知怎么，就觉得与你投缘。再说，我让二花跟我练球，若没跟你交代清楚，你这当母亲的也不会放心吧？ 」
周国红这话说得直白又真心，明霞便不好拒绝，看了一眼小脸热切与两个男孩讨论挥起拍子感觉的二花，便没有继续拒绝，点头答应了。
夜幕笼罩整座小城，这时代的街道，路灯极少，只有大路才有分布稀疏的昏暗路灯，偶尔某个机关单位的门前，点着一盏照不了多少范围的白炽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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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两旁周遭人家的窗子，也透不出几缕亮光。光电在这个时代还是稀罕，珍贵的资源，煤油灯和蜡烛才是生活日常。
周国红桌球室里却有一个手电筒。
她找到手电筒，装好电池，就打开手电筒给他们照亮前路。
手电筒圆形的光晕在地面上晃动，明霞牵着二花的手，一步一步跟着周国红的脚步走。
周国红的家住在与灯光球场隔了两条街的处单层砖瓦小民房里。黑灯瞎火，具体外观如何，明霞也只看个模煳轮廓，手电光亮余光扫过，隐约看到院子里有几棵树影轻摇，初夏晚风吹拂，虫鸣低唱，一盏煤油灯幽幽亮起，手电筒的光亮立刻消失。
「二花，跟你娘先坐会儿。」周国红的连在跳动的煤油灯火光中，流露出溢于言表的高兴，招唿好二花和明霞后，又说道：「夏哲，去你们房间把里面那盏灯拿出来，安磊，给二花和明阿姨倒糖水。」
夏哲端出一盏稍小的煤油灯，将室内光线照亮后，周国红就拿着自己那盏灯找厨房去了。
「你带二花先坐会儿，我捞点面吃吧！」周国红一边走一边说道。
在场就她们两个大人，明霞自然不会干坐着等吃。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些日子，她最明白生火做饭的麻烦事，便赶紧跟上，准备帮把手。
「诶，没事，不用帮忙。」周国红将手里的煤油灯放在高台上，不太好意思的推辞说道。
「一起来吧，正好一起聊聊。」明霞扫了一眼厨房，看自己那些事情能帮上忙，却看到旁边的木桌上，摆着几个还没洗干净的碗筷。
「额，」周国红尴尬地咳了一声，赶紧走过去，端起碗筷，说道，「中午出门急了点，就有点忘记了。」
「我来吧。」明霞到这个世界，接触到的人，就连小孩都整日忙忙碌碌如不停休的旋转陀螺，难得碰到一个忘记洗碗筷的，竟觉得还有几分亲切。
当初在她工作室的小弟小妹，好些都不喜家务，有些人干脆家里连碗筷都没买，批发一次性的回来，随吃随扔。
周国红家中的厨房，比明霞半露天的草屋子靠谱多了。不仅有规整的灶台，洗碗的池子，还摆了一个水缸。
明霞拿起水缸里的葫芦舀水，沖洗碗筷。她余光瞥见周国红坐在灶台前，拿着一张纸张，引火做饭。
一根火柴，还没碰到引火纸，就熄灭了。
第二根火柴，倒是把纸张点燃了，但是纸张烧完，也没把碎木料烧着。
只能继续拿新的火柴和引火纸。
等她拿起第四根火柴时，明霞看着实在心疼，想到自己当初家里只有一两根火柴的窘困，忍不住开口说道：「要不我来点火吧？」
周国红脸上一热，也不太好意思地笑着调侃自己，说道：「行，那就麻烦你了，我从小跟我爹在部队长大，后来去了桌球队，吃得都是大锅饭，也没自己做过饭，所以回老家都好些个月了，还是笨手笨脚的。」
明霞将洗干净的碗筷放回木桌上，开始引火烧柴。
这方面的技能储备，基本上都是来自于明小丫的。明霞只要将它们从记忆库房里找出来，多练两次，就很熟悉了。
既然周国红都自认不擅长做饭，明霞也没客气，直接接管了厨房，开始利索地忙碌起来。
原先拍胸脯说要请客吃饭的周国红，只能在一旁找找食材，递个调料，给明霞打下手。
周国红家里最多的食物，是晒干的挂面。大概是因为煮面做法简单，最容易上手，才成为周国红家里吃饭的首要选择。
不过，这个年代，家里能弄来这么些挂面，也真不容易。
不同时代，看同一件事情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放在六十年之后，若哪个人天天靠着吃挂面过日子，那真是朴实勤俭到了极致。而如今的生活水平，吃个挂面，都会被人当成不懂得过日子。
除了面条，还有鸡蛋，一包虾干，一块早上买的豆腐，和一把豆角。
这些材料搭配在一起，还是能煮出一锅口味尚可的面条。
虾干入味，面香扑鼻，豆腐滑嫩，豆角鲜绿，还有焖熟的鸡蛋，这一碗上辈子随处可见的面条，明霞现在都能当成绝世美味了。
面条的味道飘出来的时候，在外头的三个孩子就待不住了。安磊直接杵在厨房门口，挽起袖子，就准备端碗干活了。
周国红看这小子眼巴巴的模样，失笑对明霞说道：「这两小子，这几个月吃我煮的煳煳面，估计够呛，多亏了你今天过来，让我们难得吃了一顿正常饭。」
明霞把灶台稍微收拾了一下，提起煤油灯，笑了笑，跟着周国红的脚步，最后一个走出厨房。
三个孩子分到属于自己的面条，一头栽进面碗里，大快朵颐，吃得额头冒汗，欢快极了。
明霞和周国红心意一致，将大部分面条留给孩子们，她们的碗里面汤居多。明霞从竹篓的布口袋里，找到早上买的光饼，分了一块给周国红。
两个人就这样面汤蘸着面饼，一边聊天一边吃饭，津津有味，谈得事情越来越多。
凤城县的林林总总，人情风貌，铁屋村的闭塞，尚未找到的五姑娘，能聊的事情，在碎碎细细的言语中，都提到了。
至于不能聊的事情，她们同有默契，谁也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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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们说得最多的内容，还是在二花身上。
明霞身为二花的监护人，需要为她的未来负责，她的考虑慎之又慎，不能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贸然将二花交到别人手里，哪怕周国红目前看来，为人还是不错。
谨慎的同时，明霞也不希望放弃机会。
所以，他们两人所聊的事情，几乎涉及到二花生活学习的方方面面。
「二花年龄还小，正是读书识字打基本功的时候。」明霞掰了一块饼，塞进嘴里说道。
「安磊和夏哲就在凤城县第一中学读书，更况且凤城县第一中心小学就在我们体育场旁边，他们练球归练球，学业上的事情，我也盯得紧。」周国红肯定的点点头。
周国红现在是凤城县体育局的一个小科员，工资不差，事务清闲，日常的事情基本就是训练夏哲和安磊。
「二花现在年龄还小，早些年她也吃了不少苦，如果训练太过，可能会影响到生长发育。」明霞继续提出自己的想法。
周国红看了一眼二花干干瘦瘦的身体，心里怪难受嘆了一口气，她也没追问二花受了什么苦，说道：「练咱们这一行的，不吃苦肯定不行，不把功夫练到骨头里，哪里打得过外面的人。不过，我会小心，让她吃得饱，睡得好，尽快适应训练的节奏。」
明霞问得可谓是事无巨细，每一个问题都得到周国红极为认真的回答。这一点让明霞对她印象很好，可以看出，周国红待人处事，不喜欢虚情假意的应付，而是非常踏实认真的态度。
晚餐吃完，夏哲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而周国红始终看着明霞，不知是在等待她下一个问题，还是等待她给她最后的答案。
「周教练，天已经很晚了，谢谢你看中二花，但是，这件事情还需要我回去商量商量，这次是没有办法给你肯定的答覆。」明霞站起来说道。
周国红理解明霞没有一口答应的原因。从今天短暂的接触可以看出，明霞言谈谨慎，办事有章法条理，想让她将自己闺女放在一个刚认识一天的人身边，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她原本想留明霞在自家院子过夜，但是一想到自己这除了自己和夏哲他们的两间房间已经收拾出来，剩下两个房间灰尘满屋，堆积杂物，根本不能住人。
她此时倒有些懊恼自己早前嫌麻烦，没把房间收拾妥当，心中暗下决定，明天要领着两个小子把房间好好收拾出来。
「天色暗，路不好走，安全起见，我们一起送你们回旅社。」周国红拿起手电说道。
这回，明霞没有拒绝周国红的提议。
周国红出门，安磊和夏哲也跟着。不过大半天的时间，他们与二花的关系变得熟悉热络。
他们送明霞母女到凤城旅社大门口，目送明霞和二花走进旅社，才放心离开。
回到房间，距离她们平时睡觉的时间点，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
二花体力再好，也是一个孩子，她回到房间，连一个哈欠都没打完，小脑袋歪在旅社的枕头上，唿吸均匀地睡着了。
明霞原本还想跟她好好谈谈，问问她的想法，刚点好煤油灯，就看到唿唿大睡的二花，失笑摇头。
罢了，不着急，明天再问吧！
明霞将二花的小草鞋脱掉，给她盖上被子，自己却没有马上睡觉。
她睡前还有一段学习时间，便是离开家中，住在外面，也不会间断。
学习之前，明霞先做了一套徒手力量训练，再把身上的筋拉开，才进入虚拟网络购物系统。
明霞在虚拟网络购物系统中，买过好些详实有用的资料。这些资料的内容，对她在这个世界生活，是非常重要的。
目前，她正在看的资料，是一本电子书。
《果实嫁接基础操作指南》
是一本农业用书，价格不低，但价值却不错，对入门级的嫁接技术，各类操作的介绍，图文并茂，描述详尽，是一本很适合新手使用的嫁接技术学习指导用书。
晚上专属于她的阅读时光，根据她躺在床上睡觉的起始时间，大约会持续二到四个小时。看书看累的时候，明霞就翻一翻淘宝，放松精神，了解一些新事物的发展动态。
目前，她在浏览的商品是优良果树嫁接枝条。
她暂时还不知道选择哪一种果树进行实验，所以购物车保存着红蜜柚，甜橙，石榴和李树的嫁接枝条购买连结。
如果放在未来，大部分地区都完成了村村道路通的条件下，果树种植是很适合铁屋村的农业模式。再复杂一点，将家禽养殖和果树种植结合起来，进行复合式的农业生产，在未来是非常常见的模式。
但是，铁屋村糟糕的交通条件，让大面积种植果树这件事，有很大的障碍。
明霞目前也只是保留这个方案，进行简单的尝试和探索。
第二天，天光大亮，明霞是被一阵吵杂的声响给闹醒来的。
这让已经习惯了山上静谧环境的明霞有些恍惚和不适应，好似将她拖回人间的喧嚣吆喝声，从旅社并不严实的窗户缝隙中传过来。
明霞端起水壶，去楼下打水的时候，询问旅社上班的小妹，这外头的声音是从哪儿传来。
这位小妹扎着黑亮的麻花辫，笑起来甜甜的，她指了指外头，说道：「这是临山镇的渔船开进来了，能买到海里的东西，你要不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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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船？开进来？」明霞想到城墙外的那条河流，觉得很有意思。
「可不是，今天涨潮的时间晚了，前些日子，大半夜就进来了，这个季节讨海的船上鱼鲜味道可好了，你可以去看看。」
她这样一说，明霞还真要去见识一番。
第104章 海鲜大餐
◎时代的鸿沟，海鲜大餐跳楼价。◎
大约是因为昨日太累, 即便身处陌生旅社，二花睡眠质量依然很好，小脸无忧无虑地睡到自然醒, 才揉着眼睛坐起来找娘。
明霞坐在房间里，看似静坐, 其实在脑子里阅读新买到的书籍。
二花醒来的动静让她从虚拟平台的空间回神，张开眼睛，笑着说道：「起床了？洗把脸，漱个口, 我们出发, 去江尾巷那边吃鱼丸。」
说到吃, 二花咻的一下完全清醒。她一跃而起, 欢唿一声, 穿鞋站起好, 整了整在床上窝了一晚上显得皱巴巴的衣服。
明霞已经将今天的行程安排好了。
先带二花去吃鱼丸, 然后去河边看看那些从海上开进来的渔船, 然后再去找周国红。
昨天闲聊时，周国红说过有关系比较近的表亲在木材厂工作, 今天领她过去认一认人，以后坐车可以直接搭木材厂运木头的卡车, 一天来回两趟，比客运小巴士方便多了。
牵着二花的手, 走在铺满长方形石块的街道上, 沿着旁人指引的道路, 拐进一处稍小的巷子。巷子虽小, 但人气很足, 人来人往, 有端着木桶洗衣的妇人，有挑着扁担老翁，有踩着小脚蹒跚而行的老妪，市井小巷中的来往片段，是明霞眼中这个时代最写实的风景。
小巷深处，两侧民居虽然依然是木质结构的两层楼建筑，但从两户人家之间的小过道往外望去，就有不一样的风景。
这一片的城墙消失了。
或者说，凤城县的城墙并不完整，城门那一段目前保留完整，而这一片的城墙，已经拆除不见。
明霞特意走过那只能一人通行的过道，看到河面变宽，河水就在房屋旁流动。旁边的屋子，甚至直接从水中架起柱子，扩展出一片水上屋棚。
明霞走走看看，好奇心装满，总算来到了买鱼丸的那家私人小买卖的屋子前。
这家卖鱼丸的店，其实也是在一处民宅，建在河边，二楼的窗台边挂着晾晒的衣物，而一楼热气腾腾，扑鼻而来是带着葱香的鲜美鱼味。
这不算个正经的小吃店铺，店里放着制作鱼丸的案台工具，门前摆着两个架高的高簸箕，里面是刚做好的鱼丸。
给顾客坐的桌椅，可怜兮兮地摆在屋外与隔壁屋相邻的过道上，也不过两张桌子，几张简陋的长条木凳。
檯面上也没有什么招牌，就找了一块红底的布，用毛笔写了两个不太好看的字。
【鱼丸】
「鱼丸怎么卖？」明霞询问道。
「一个五分。」正在打鱼肉的店主说道。他使用的是鳗鱼丸，旁边的盆子里放着一堆鳗鱼骨头。
「帮我拿两碗，每碗五个。」明霞看到簸箕上的鱼丸大小，估摸着按照她们母女的胃口，一人五个，应该是能填饱肚子了。
店家听完明霞的话，就从簸箕上一把捞了十个鱼丸，拿去灶台煮了。
昨天与周国红闲聊，明霞得知凤城县东面临海，其余三面被群山环绕。也是因此，这鱼丸摊主能从零散渔民手里收到捕捞的鱼鲜，鱼丸的手艺又是好几代传下来的，所以才能成为县城里少有的私人摊子。
明霞拉二花在过道的桌椅坐下。木桌木凳虽然简陋，但往旁望去，却是河中的一处绿草茵茵的小洲，景致可以欣赏。
对岸还有停泊着乌篷船的小码头，能看到好些人站在岸上，围着乌篷船指指点点，挑拣着船里的货物。
二花眼神很好，她张望了半天，这位刚从延绵大山中出来的小姑娘，惊嘆地转头对明霞说道：「娘，你看看那船里的篓子，放了好几只这么大的螃蟹。」
她把两个巴掌併拢在一起，比划着名螃蟹的大小，惊嘆地说道。
「娘，你看那边的蟹壳子，好大，我在山上水里逮的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蟹壳子。」二花说的蟹壳子，是指山上溪流里的淡水蟹，顶天了只有桌球大小，跟这里卖的海水蟹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等会儿过去看看。」明霞心里还挺期待的。
如今的渔业资源还不像六十年之后，过度捕捞，资源枯竭，许多六十年后昂贵的海鲜，在这时价格相对低廉。
正说着，店主端着两碗鱼丸走过来，摆在她们面前，客气地说道：「慢慢吃。」
鱼丸是雪白色的，撒着一撮碧绿的葱花，没有其他配料，清汤爽口，热腾腾的蒸汽带出纯粹鱼肉的鲜美。
刚出锅的鱼丸，还处于膨胀的状态，看着白白胖胖，令人食慾大增。
「吹凉了慢慢吃。」明霞叮嘱说道。
经常挨饿的孩子，经常会出现食物在自己面前不管不顾，先囫囵吃进肚子里的问题。食物过烫对食道肠胃伤害很大，明霞经常出言提醒。
明霞上辈子不知吃过多少鱼丸，也是下火锅时必点的丸子。
只不过，那些量产鱼丸翻到包装背面，都列这常常一串的添加剂的复杂名称，那样鱼丸也只是口感不错，真正里面有多少鱼肉，就不要太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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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碗，应该算是非常正宗的手打鱼丸了。
明霞将一粒鱼丸吹凉，咬下一口。
唔，这味道……
明霞还未回味过来，就看到坐在她对面的二花整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就连明霞一口都只能吃掉三分之一的分量，不知怎么让她全塞进嘴里，此时挤眉瞪眼地咀嚼着，嘴里还「嗯嗯呜呜」激动地跟明霞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明霞好笑地咽下鱼丸，抬手敲了敲二花的小脑袋，说道：「好了，慌什么，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这样狼吞虎咽，要是噎到了怎么办。」
二花费力地将嘴巴里的鱼丸肉咽了下去，才将刚才含煳不清的话说清楚了。
「娘，这鱼丸也太好吃了。软软的，特别香，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二花不遮不掩的感慨，引得另外一桌上等鱼丸上桌的两个年轻人一声嗤笑。那眼睛里流露出的嘲讽，差不多把这两人真土白纸黑字写在脸上了。
二花背对他们，对此无知无觉，乐呵呵地继续说道：「娘，我们能带点回去给阿姐和阿妹她们吗？」
二花说完，又吹凉了一粒鱼丸，嗷呜一口，吃得像是一直心满意足的小花猫。
「我看到有人称斤散卖，吃完之后，给她们也每人买五个。」明霞细细咀嚼鱼丸，笑着对二花说道，「 喜欢的东西，跟亲近的人分享，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同样分量的鱼丸，二花吃得速度可比明霞快多了。
一个狼吞虎咽，一个细嚼慢咽。二花吃完，摸了摸踏实的肚子，一脸开心。明霞慢慢品尝，味蕾仿佛重新回到上一辈子，心情霍然开朗。
明霞吃得慢，二花便跑到一旁，蹲在岸边，满是探索和新奇的目光，一会儿落在浆洗的妇人身上，一会儿盯着卖海鲜的渔场，看个没完。
她自得其乐，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明霞吃完所有鱼丸，喊她一声，她才意犹未尽地站起来，笑嘻嘻地对明霞说道：「娘，这条长长的河真方便，水还能推着小船在跑呢，可比我们山路轻松多了。」
「我们买好鱼丸，去对面小码头看看。」明霞很期待的说道。
因为隔着河面，对面泊船的小码头即便跟她们距离不远，但她们要走到对岸，却需原路返回，绕到桥上，沿着河岸走到小码头。
这一段路程，可以说与「望山跑死马」有异曲同工的微妙相似了。
等明霞和二花走到这处小码头的时候，原先停泊在这里的乌篷船已经开走，倒是一艘外形更大一些的渔船慢慢停靠过来。
「来喽，今天捕的大货到了，新鲜的马鲛带鱼，好价的黄瓜，黄虾红虾都看看，金鲟带两只，给娃儿当零嘴！」一个渔夫摘掉头上的斗笠，一声响亮吆喝迴荡在河面上。
明霞来的时机刚好，正好能看到他摆在渔船上竹筐里的海鲜。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船上的那些鱼获，让明霞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对六十年之后，如雷噼一般的暴击。
明霞问了价格，更深刻的感受到了时代的鸿沟。
这艘船里最贵的鱼类，是六十年后比较便宜的马鲛鱼。明霞记得农贸市场里卖的冷鲜马鲛鱼，也就是每斤二三十块钱的水平，在这里是一斤四毛七。
马鲛鱼肉厚刺少，更符合如今人们的饮食喜好，可以理解。
但明霞是万万没有想到，渔船上居然有半箩筐金灿灿的野生大黄鱼，而且价格比马鲛鱼还便宜了一毛五分钱。
大黄鱼又可以叫黄花鱼，它是沿海一种很重要的可食用鱼类，肉质鲜嫩清甜，主要有大黄鱼和小黄鱼两个品种。因为长期无节制的捕捞，野生的大黄鱼资源在六十年后变得极为稀少。
明霞记得在好几年在海钓群里看钓友们分享过，渔民捕捞到一条三公斤种的大黄鱼，卖掉三万多一条。
大黄鱼后来是可以进行人工养殖的，但两者的肉质口感有着极为明显的区别。
养殖的大黄鱼体型臃肿，鳞片暗淡，偏黄白色，价格也不贵，通常也就是二三十块钱一斤。
而野生的大黄鱼鱼眼兇勐，鱼身瘦长，整只鱼拥有金色的鱼鳞，被光亮一照，只觉得宛如黄金般灿烂耀眼。
眼下，大半筐纯野生大黄鱼就这么摆在面前，还只要三毛二一斤，比半斤肉都便宜。
明霞眼下只恨自己身上钱不够多，如果钱多，她恨不得将这里所有的大黄鱼承包了，买回去晒成野生大黄鱼鱼干，慢慢配饭吃。
冲动是魔鬼，明霞只能认同拍下这只大魔鬼，不断告诉自己要保持理智和克制，她们家还是家徒四壁的穷光蛋，千万别把钱都花在吃吃吃上。
「老伯，给我称三……额，不，两只，两只黄瓜。」黄瓜是这地方称唿大黄鱼的方言，明霞艰难地将数量调整一下，因为她还发现了好东西。
金鲟。
鲟蟹是海水蟹，它有强劲坚硬的大钳子，以蟹肉红膏鲜美而着称。明霞以前跟钓友们吃饭时，听他们普及过鲟蟹的种类。菜鲟最次，红鲟尚可，金鲟最佳。
金鲟的蟹黄如黄金，肉质营养极高，在他们口中有极强的滋补性，若是小儿无力，缺乏营养，都喜欢炖金鲟滋补。
渔船上的大金鲟仅仅是蟹壳，就比明霞的巴掌还大，被渔民用粗大的草绳紧紧綑扎起来，那双大钳子极其兇悍，普通的绳子还未必能制服住它们，一不小心被掐一下，能从手上拧下一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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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金鲟，明霞那个年代的市场上根本没有，明霞当年是蹭着一位钓友亲戚的光，提前从渔船上订，才有幸尝过几次。那金鲟只有一斤多，每斤价格要三百多元。
现在呢？
一斤四毛五，比马鲛鱼还便宜点。
买不买？
买！
不买不是人！
「给我，给我两只。」明霞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将数量压低到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拎着两只各两斤多重的大黄鱼和两只快两斤的大鲟蟹，明霞纠结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又花了五毛钱买了一大盆的跳跳鱼。
买跳跳鱼的时候，明霞还遇到了难题。卖鱼的渔民不会将装鱼的鱼篓子送给明霞，跳跳鱼一只一只滑熘熘，个头也不大，总不能像鲟蟹和大黄鱼一样，用绳子绑了拎回去吧？
最后，明霞只能把二花身上背着，装兔草的小竹篓腾出来，把跳跳鱼装到小竹篓里自己拎着。
万万没想到，她在琳琅满目的虚拟网络购物平台前，能恪守本心，保持理性消费，反倒栽在了这看似不起眼的渔船前。
可是，换一个她同时代的人在这里，谁又能忍得住呢？
就说那跳跳鱼吧？
原来这才是渔船上最便宜的海鲜了。
它刺多，肉少，很不收人待见。
这些跳跳鱼大多数是渔民的小孩在滩涂挖坑抓的，渔民也就是顺手卖而已。
这掂量着也有五六斤的分量，居然才五毛钱？
要知道，在未来野生跳跳鱼随着滩涂减少，以及过度抓捕，同样是一种价格很高的海鲜，食客认为跳跳鱼整日跳动，蛋白质优越，滋补效果极佳，野生跳跳鱼从来都是供不应求，每斤售价要在120-150元左右。
不到一毛钱一斤？
她能不买吗？
不说其他，单说这鱼里所含的优秀蛋白质，就比一斤猪肉划算多了，更况且她还买不到正儿八经的猪肉，只能买到边边角角的猪下水猪骨头。
如果不是缺乏足够的牟利营生手段，单看凤城县能如此便利买到这么多海鲜的优越环境，明霞就恨不得马上拎着几个孩子，搬到这儿来。
「娘，我们现在去哪儿？」二花好奇地盯着自己竹篓不断滴水，开心地问道。
「去找周国红阿姨。」明霞按照昨天记下的路线走。
「娘，她让我喊她师父，或者周教练。」二花亦步亦趋地跟着明霞，跟明霞分享昨天周国红跟她私下里说的话。
明霞看了一眼二花，说道：「拜师了再叫也来得及，二花，娘问你，你喜欢打球吗？」
「喜欢，我喜欢呀，好有趣。」二花蹦蹦跳跳，率直地回答明霞的问题。她说着说着，好像是想到昨天打桌球的事情，自己乐呵呵地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如果让你以后留在这里，跟周国红阿姨学打球呢？」明霞继续问道。
「啊？」二花停下脚步，握紧了明霞的手，仰头看着明霞，小脸露出焦虑的神色，说道，「留在这儿？那阿姐呢，那娘呢？你们也留在这儿吗？」
虽然知道二花不会喜欢自己的答案，明霞还是必须如实告诉她。
「我们，我们暂时还要留在铁屋村，不过，我们尽量会来凤城县看你。」
「不！我不要在这里。」二花听到这个答案，小脸沉了沉，果断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要跟阿姐在一起。你们不走，我也不走。」
「那你不想学桌球了吗？」明霞停下脚步，看着二花的眼睛问道。
「我……」这句话让二花犹豫了一下，但她很快有了答案，用坚定的口吻说道，「我不要，不学就不学，我哪有空学那玩意儿，我留在这里，家里的胖灯虫谁来养，还有大兔子也要饿肚子，娘你去看过的时候，就阿姐一个人，怎么有办法照顾得了三花和花花，我肯定不能走，一走家里就没人干活了。」
二花说着说着，好像把自己说服了一样，眼睛里的失落少了许多，小脸上又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明霞看着她的小模样，微微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道。
小孩的心事是藏不住的。
后来一段路，明霞没有多话，二花也不似先前活跃，微微垂着脑袋，一看就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顺着昨天的记忆，明霞找到周国红住的小院。昨日天色很晚，也看不清房屋的模样，明霞站在大门紧闭的院子前，犹豫了一小会儿，听到里面传来周国红中气十足的说话声，才确定这是昨天的地方。
她抬手敲响小院木门，里面听到声音，立刻回应说道：「来了，夏哲，去开门。」
木门「吱呀」一声开起，看起来有点灰头土脸的夏哲笑着说道：「明阿姨，你们来了，赶紧进来吧，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明霞一只手拎着鲟蟹和大黄鱼，另一只手拎着装跳跳鱼的竹篓，带二花走进院子，说道，「还去河边买了一点海鲜，你们平日吃过吗？」
夏哲还没回话，围着一条藏青色围裙，戴着一顶帽子，手里拿着一根扫帚的周国红从一个屋子里走出来，说道：「咦？你买鱼了？怎么还买了螃蟹呀？这螃蟹壳多肉少，一斤里面有八两是壳，没得吃，还不如买肉呢！」
明霞无言以对。
这可是能上五星级酒店席面的高档海鲜，菜市场都找不到的高级货，在这个时代，的确不如一块五花肉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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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当然解释不了她们之间六十年的鸿沟。
她只能摆了摆手，说道：「老周，借你灶台用用，煮点东西。」
「随便用。」周国红不太在意的挥了挥手中的扫帚，她目光看向站在明霞身边一声不吭的二花，立刻露出了欢喜的笑容，说道，「二花，我跟你两位哥哥今天把房间收拾了一间出来，你跟你娘来县里的时候，就不用花钱跑旅社住了，住师父这里好不好？」
二花看了一眼明霞，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说道：「周阿姨，我跟我娘，我娘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周国红心大着很，她可不介意二花的拒绝，笑着说道：「没事，你娘肯定住我这。」
二花刚想反驳一句，周国红就抡起扫帚，疾步如飞跑去厨房找明霞了。
明霞把她今天买到的海鲜全摆出来，准备一样一样料理干净。
周国红看到她篓子里的跳跳鱼，不认同地说道：「明霞，早知你去南河那边买鱼，就要叫上我，你这被人坑了，这小跳鱼泥鳅似的，身上肉少，没什么愿意要，若是我去，肯定帮你挑几条新鲜的马鲛，用盐抹了，拎回山上晒干，能吃一段时间呢！」
明霞耸了耸肩，说道：「你可小瞧了它们，少肉可不一定不好吃。」
周国红将扫帚放到一旁，在明霞身边蹲下来，戳了戳被捆得动也不能动的大脚螃蟹，说道：「好吃不顶用，没肉。」
就算曾经是国内顶级的运动员，在周国心目中红的顶端食材依然是香喷喷油汪汪的肉。
明霞也没接话，转而说道：「附近有卖豆腐吗？」
「有，午饭归你煮，我给你买怎么样？」周国红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带着笑意，趁机蹭上一顿饭。
「我都搬着食物过来了，还能少了你们？」明霞抖了抖手上的水，将最近长了许多的头髮挽到耳朵后面，笑着反问道。
「鲜货要配饭，我去粮站买点米回来。」周国红走得快，人影都跑没了，声音依然清晰传进厨房了。
明霞往跳跳鱼身上泼了一点水，保持它们的生命力。然后掀开木板锅盖，准备烧火蒸螃蟹了。
海鲜品质越好，烹饪也越容易，像这样海水环境很好的野生海鲜，清蒸必然是最佳的选择，放两片姜，大火蒸个十五分钟，妥妥的美味。
洗干净的大鲟蟹翻个身，明霞一根筷子戳进螃蟹的嘴巴里，断了生机，解开草绳。因为没有蒸笼，明霞将筷子架在锅中，上面放了一个大碟子，才将两只大螃蟹放在碟子上，盖好锅盖。
明霞烧火的时候，发现灶台旁边的柴火不多了，便走到院子里去搬点木柴。
夏哲和安磊虽然年龄比二花大了许多，但没嫌弃她是小娃儿，三个人就在院子里，各拿着一个桌球拍，把桌球一上一下颠着玩。
明霞抱着木柴，微笑地看着二花笑起来没有半点阴霾的小脸，心中微微惋惜，此时没有相机，能将这些孩子童年记忆保留下来。
看了一小会儿，明霞才走进厨房，继续处理海鲜。
大黄鱼可保存，明霞打算留一只带家给大花她们三人尝一尝。跳跳鱼要趁新鲜烹煮，等不及回村的漫长路程，这也是明霞借周国红家灶台的原因。
只要稍微过水煮熟，打包清楚，带回去口感虽然不如新鲜出锅，但加点葱姜盐酱红烧，味道应该也不错。
当明霞将一只大黄鱼清蒸出锅后，周国红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
她兴沖沖地跑到厨房，撂下手里的东西。
「怎么买了这么多？」明霞吃惊地问道。
「也没什么，就买了点米回来，我用不惯这灶子，想起米饭还得去国营饭店打包现成的，趁着你在，帮我多煮点，留着晚上」周国红把米放到架子上，心有余悸的说道。
明霞被她的话逗乐了，她憋住笑，问道：「你平日怎么煮饭？」
「放进锅里，加水呀！」周国红理所当然的说，说完，她还烦恼地抓了抓头髮，抱怨道，「可是这煮饭比煮面难多了，要么夹生，要么底下烧焦，煮坏了好几次，我就没试过了。」
明霞好想扶额吐槽这位大姐。
这种生活自理能力，夏哲和安磊跟着她过日子，还真需要抹一把冷汗。
「教你个方法。」明霞摇摇头，拉住周国红，手把手的教她蒸饭，「煮饭不好控制火候，你可以直接蒸饭，淘洗好米放在碗里，添加一点水，稍微高出一点就可以了。锅里加了水，买个竹编的蒸架，直接把碗放在上面蒸就好了。」
周国红听得一愣一愣，听完脱口而出，认真请教道：「这也行吗？」
「对不擅长厨艺的人来说，这是最简单的烹饪方法。」明霞指着灶台上的请清蒸大黄鱼说道，「你这口锅够大，蒸饭的时候，也可以把鱼虾肉菜一起放进去，蒸鱼的时候，淋一点酱油，放点生姜和葱白……」
「诶诶诶，」周国红立马举起手来，匆匆说道，「等会儿，等会儿，你说得太快了，我去拿笔记一下，马上来。」
说完，她撒腿往外跑去。
比她家的姑娘们还像一个孩子，明霞好笑地想道。
等周国红的时候，明霞干脆将她买回来的东西分类整理。
三块豆腐，放在一旁，等会儿当菜。
居然还有两个水灵灵还沾着湿润泥土的大萝蔔，不知道她从哪儿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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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个看起来比较旧的小箩筐，明霞掀开箩筐的盖子，才恍然大悟明白她刚才看箩筐怎么都有点眼熟，这不就是她早先在那艘渔船上看到的装鱼篓子吗？
里面是七八只体型稍小点儿的金鲟，还有两只泛着冷光的马鲛鱼。
周国红来去如风，一小会儿功夫，就抱着一个红皮笔记本和一只钢笔跑回来，信心十足地说道：「来来来，给我好好说说，怎么煮饭来着？」
「你不是刚说螃蟹壳多肉少，吃起来麻烦，怎么又跑去买回来？」明霞不解地问道。
「看你好像挺喜欢，而且全部一起卖给我，还便宜点钱呢。」周国红不在意的摆摆手。她的工资不低，以前在训俩的时候，吃穿国家都承包了，自己津贴也积攒了一部分积蓄，所以花钱挺随意的。
「那还送你个箩筐呀？」明霞回忆了一下，奇怪当时那位渔民看起来并不像这么大方的人。
「那倒没有，我没东西装，两毛钱买的。」周国红坦坦荡荡地把自己是一个冤大头的事实，一点也不计较地摆出来。
「好吧。」明霞只能无力地说道，「想吃什么，我干脆中午一起做了。」
「干煎马鲛呀！」周国红一说这个，更高兴了，她拳头一握，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道，「我很小就跟着爹娘离开这里，不知怎的，其他东西不记得，就记得小时候吃过的干煎马鲛鱼，马鲛鱼表面那层肉被油炸的酥酥脆脆，咬一口，香得我能下三碗饭。」
「煎煮东西很费油，」明霞拎着那只起码有三斤重量的马鲛鱼，剖开鱼肚，处理鱼肠内脏，再洗净切段。
「用，我前几天刚发的油票呢，用完了我再换两斤花生油回来。」 周国红想吃这东西很久了，无奈何能买到马鲛鱼的国营饭点做法跟她记忆中的不太一样，而她也不爱麻烦其他人。现在正好，明霞是二花的娘亲，在她眼里已经算是自己徒弟的娘，可不就是自己人了。
「行吧！」明霞点了点头，说道，「这些螃蟹我先蒸掉，拿出去给孩子们当零嘴。」
「我就吃不来螃蟹，太麻烦了。」周国红嘀咕了一句，又拿起钢笔，用非常认真的求学态度，想明霞请教说道，「对了，刚才那做饭的事情还没说完你，你慢慢说，我慢慢记，这些日子，为了收拾一日三顿饭，可把我愁的。」
明霞好笑归好笑，但还是很耐性地把一些简单的烹饪技巧告诉周国红。
「你可以去买一个三层左右的蒸笼，直接架到锅里，锅里烧水，蒸笼里摆上饭菜，一次就能搞定，很方便。」
「绿叶的菜不适合放进蒸锅里，不过你可以直接用水捞一下，加点酱油拌一拌，也能吃。」
「孩子们如果运动量比较大，可以给他们多吃一些虾和鱼，价格比肉便宜，营养也很好。」
周国红是真心向明霞求教，她手里的笔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一边写还一边连连点头，评价说道：「真是一个好办法，这样做省事多了，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省得吃面都吃吐了。」
等明霞将中午的饭菜全都收拾好后，周国红已经整理出好几页的煮饭心得。
明霞把最后一块煎得表面金黄的马鲛鱼鱼块放进碗里，递给周国红说道：「用你提供的做法，没加其他东西，尝一尝看对不对味道。」
周国红迫不及待，连筷子也没拿，直接用手指拎起干煎马鲛鱼鱼块，大大的咬了一口。
「唔，对了，就是这个味道，没有错，太香了。国营饭点那个大师傅，煮马鲛鱼一定加了酱的汁水红烧马鲛，哪有这样好吃。」周国红三两口就将马鲛鱼鱼块吃进嘴里，心里真是知足极了。
「走吧，小傢伙们估计啃螃蟹都要啃饱了。」明霞端起最后一道菜，招唿周国红一起出去。
虽然周国红买了大米，但他们午饭的主食还是捞面。灶台上只有一口锅，用来做菜，就来不及蒸饭，反正今天配菜多，主食少吃点，海鲜多来电。
明霞端着一个个头较大的瓦罐，从厨房出来。
别看周国红厨房的利用率不高，但厨具器皿却还是挺周全的。据周国红说，这是她父亲的老宅，他们离开之后，也有可信的老亲帮着打理，所以东西保存还齐全。
「明阿姨，这里面是啥？」夏哲和安磊也跟明霞熟悉起来，看到冒着热气的瓦罐摆在桌上，香味一阵一阵袭来，差点忍不住动筷子了。
「豆腐炖跳鱼。」明霞掀开瓦罐的盖子，说道。
这是她从书里看到的一道菜，豆腐和活跳鱼放在同一个锅里，慢慢加热，水加热速度快，豆腐升温慢，跳鱼趋利避害，会钻进豆腐里，最终煮熟之后，豆腐里全是跳鱼的鲜香。
明霞没有吃过这一道菜，那本书里说，这种做法是渔家人经常吃跳跳鱼的手段，方便又美味 。
明霞一边给他们盛跳鱼豆腐汤，一边扫了一眼他们眼前的螃蟹。
有点，惨不忍睹。
「你们这螃蟹，怎么吃得七零八落的？」
「不是这样吃吗？」安磊拿着自己那只剥掉硬壳的螃蟹，咬了一口，连着薄壳一起在嘴里咀嚼，嚼了几下，感觉吃不到什么肉，就吐在桌子上了。
「停！」
这种暴殄天物的吃法，明霞是完全看不下去了。高档海鲜，不是拿来这样糟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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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安磊一个人这样吃，就连旁边的夏哲和二花，吃螃蟹的架势也跟安磊一模一样。这种吃法，难怪周国红说买螃蟹太亏了。
吃一只螃蟹，吐了三分之二的肉，能不亏吗？
「不能这样吃，太浪费了。」明霞摇了摇头，拿起一只螃蟹示范。她目光扫到周国红，看见她已经拿起一只螃蟹，正准备生啃，动作姿态，跟安磊如出一辙。
「……」这大概是谁教的，答案应该很清楚了。
周国红对上明霞的目光，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螃蟹，一脸嫌弃地说道：「不是我们浪费，我这八辈子没吃过螃蟹，还不就是它太麻烦了。」
「听我的，教你们怎么吃，不急不躁，当运动不是要有足够的耐心吗？连剥螃蟹都没耐心的，以后在球场上怎么办？」
明霞一句话，让在场三人都挺直了腰板，只有二花左看看右看看，等着她娘教她吃螃蟹。
「吃个螃蟹，小意思，我能吃十只。」夏哲还有点孩子气，拍着胸脯立下誓言。
「赶紧赶紧，我就不信我周国红会被一只螃蟹难倒。」周国红也不认怂，抽了抽脸皮说道。
第105章 搭车回程
◎冒险才有收穫。◎
安磊和夏哲两个孩子是跟着周国红从京城市来到凤城县。所以, 他们普通话的发音，字正腔圆，而凤城县的地方方言, 因为刚刚接触几个月的时间，就显得有几分古怪了。
倒是因此, 他们跟二花这样词彙量不多的孩子，交流起来还算顺畅，换一个方言流利的本地人，他们很多话都要听不懂了。
周国红自小在外面长大, 虽然跟着父亲学了一些凤城话, 但总体来说, 也不太流利, 尽管努力适应, 但听起来也不地道。
「原来吃螃蟹一点也不难呀！」夏哲敲掉两只胖胖的大螃蟹脚, 剥掉硬壳, 吮了一口汁, 美滋滋地把大钳子里紧实鲜美的蟹肉咬了一大口。
能被周国红重点跟着培养，他们两人的运动天赋绝对不普通, 动手能力也不差，先前胡乱瞎吃, 主要还是因为不知怎么入手，周国红这位教导者也是菜鸡行列。
如今, 有明霞这位海鲜美食爱好者从旁指导, 三个孩子很快就把大螃蟹的结构摸透了。巴掌大的螃蟹本来就肉厚肥美, 红膏满壳, 终于让他们实打实地感受到了上等海鲜的品质。
这些来自大海的馈赠, 甚至连一把盐都不要, 就能让他们的味蕾深深被它鲜甜新嫩的肉质吸引。
这个时代的人不像几十年之后，被无处不在的糖油和食品添加剂养刁了味蕾阈值。食物品类的匮乏，一日三餐还显单调。夏哲和安磊这两位正在长身体的少年，跟着周国红吃挂面已经吃到味觉离家出走，就算偶尔去国营食堂打两道肉菜，也难以挽救的程度。
此时，这一顿海鲜大餐，简直让这两个少年找到了食物新世界。他们越吃越勐，捞好的挂面一点没动，专心致志跟大螃蟹战斗。
「这个鱼好像泥鳅，但是没有泥鳅土腥味，肉还紧实，我平日早上出去跑步的时候，就有看见渔船在卖这个，便宜的很，真没想到味道还很不错。」周国红虽父辈祖籍凤城县，在这里也有祖宅，但人生有记忆开始，就在北方长大，家乡的风土人情饮食习惯并不熟悉，平日也懒得跟其他人谈这些，此时吃着老家的海鲜，还觉得新奇有趣极了。
「这大黄鱼没想到做法这么简单，来来来，二花多吃点，我下次若是看到，定要多买一点。」周国红说着，给二花夹了一大块鱼肚子肉，感慨地说道。
「能买到这么新鲜的海味，确实做起来比肉菜方便多了，」明霞细细挑着黄花鱼鱼头里嫩肉细细的品着，同时在一旁给烹饪小白周国红支招，「虾蟹虾菇这类型的海鲜，只要放进锅里水开清蒸十分钟左右，鱼类的话鱼肚子洗干净，加点生姜蒸八分钟，如果是贝壳类，可以直接放进碗里，添点水炖汤喝。」
周国红一边用筷子挖着大鲟蟹硬壳里的红膏，一边脑袋不断上下点着，完全是认真听讲的架势。
全桌里，大概只有二花心里好可惜。
可惜家里放眼望去，全都是山。便是山上水潭溪流，鱼虾也瘦得可怜，哪有这种大海里的鱼虾，只只肥美，个个大块头，吃着都能顶饱。
看来，她还是得回家好好养兔子。
一顿饭菜，所有人吃得过瘾。
午饭过后，周国红让夏哲和安磊自己先去体育馆练球，而她带着明霞和二花，往城外木材公司的方向走去。
凤城县有两个名字十分相近的单位，木柴公司和木材公司，看起来十分相近，但实际上经营的商品有很大不同。
木柴公司经营的是可以用来烧火的柴草，它不仅出售柴禾，也收购普通人自己捡到的杂木木柴，经营权归属地方政府。
木材公司主要经营成材的木料，主要用于建筑的木质材料，它在这个年代，经营权属于国家，由国家统一经营管理。因为运送木料的的需要，木材公司管理着凤城县仅有的两辆运输卡车，一辆负责从山上的木材厂把木料运下来，一辆负责把处理好的木料运到外地。
比起客车，每日都有往返的运输卡车，显然更为方便。但这种私人的顺风车，自然跟买票搭乘的客车不同，需要有一定的内部关系。
周国红虽然很小就跟随父母离开凤城县，但她父母的亲族关系依然留在小城中。她会带着师兄的两个徒弟回到凤城县，安安稳稳地窝在体育局训练，想必这是能护住她的地方。因此，托人帮忙搭个顺风车，对她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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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城墙环绕的县城实际面积很小，因此很多单位都建在城墙外。随着人口增长，城市繁荣，古老的城墙终将会被时代淘汰，而明霞回望它们默默矗立的画面，也已经是它们最后的余晖。
周国红别看做家务不靠谱，相处起来又有几分大大咧咧的性子，其实办事很稳妥，昨晚送完明霞和二花回家，就拐到她亲戚家，提前定下了今天下午运输卡车的位置。
木材公司的厂房在县道的路边，距离县城应该是比较远的距离。还未走近，便有一股生木料的味道，扑面而来。有点像松树的松香味，又有点樟树的刺激气息，混合在一起，不知是粉尘还是气味的原因，让明霞觉得鼻子痒痒，直想打喷嚏。
木材公司大门口有一间木头房，周国红站在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句，道：「老郑大爷，我找周国彪。」
「诶，」木屋里传来一阵沙哑的应话声，气息略显不足，随即走出来一位驼背老人，脸上皱纹密布，头髮稀薄花白，他眯着眼看了看周国红，认了半天，才说道：「哦哦哦，是彪子的妹啊，进去吧。」
明霞跟在周国红身后，走进木材公司。
垒高的木料，飞扬的木屑，还有打着赤膊干活的木材公司工人。不过，与现代木材厂的机械轰鸣相比，这里的工具还很简陋，最为常见的是两人推拉时使用的长锯子
「老彪哥，」周国红神色坦然走进男人堆里，朝着一位正拿着笔写字的高壮男子喊了一声，「我带朋友过来了。」
先前周国红就跟明霞说过， 周国彪是她大伯的儿子，算是关系很亲的堂哥，比她大十岁，是木材公司运输车的司机，这个月正好轮到他跑县城到山里木材厂的路线。虽然周国彪和周国红从小也没见过几面，但两人父辈毕竟是亲兄弟，在周国红回来这些日子，或多或少都会照顾着点。
平日，周国红若有事去省城，也会找他搭车。
「来了，过四个字就准备发车了，哟，还有个小丫头。」周国彪五官与周国红有几分相似，熟络地打声招唿，然后从旁边扯过一位穿着墨绿色工装的矮个男子，指了指明霞说道，「这位依妹跟我老妹认识，家在白山镇那附近，下次若是要搭车，给个方便。」
依妹子是这一代的土话称唿，通常用来喊比自己年龄小的女性，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色彩，跟普通话里的「阿姨」「叔叔」差不多。
四个字也是土话，一个字代表五分钟，四个字也就是四十分钟。
矮个男子应该也是司机，他听周国彪说完，爽快地应诺道：「行呀！等下光辉和刘大叔过来，我也跟他们说一声。」
开往木材厂的运输车出发的时间，比周国彪估计的更快。周国红看着明霞母女二人上车，关切地招手告别后，又绕到驾驶座那边，跳上卡车脚踏，用力拍了拍半开的窗户，对准备启动汽车的周国彪喊道：「老彪哥，帮我关照好她们，二花可是我亲徒弟。」
「行嘞！」周国彪好笑地看着表妹，抬了抬下巴，挥了挥手，说道：「你这话刚才都说第四回 了，耳朵都磨破了，赶紧下去，我开车了，别靠太近。」
卡车从木材公司开出去，走了一大段路，明霞从窗边的后视镜里，还看到周国红站在原地，目送她们坐着的车辆离开。
周国彪开车的速度不快，不知是不是因为运货卡车的动力好，地盘稳，坐起来比昨天的小巴士舒服多了。
与运动员出身的周国红相比，她表哥周国彪显得更为健谈，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更有趣的是，明霞也根本不用太费心思接话，他就能眉飞色舞地讲上一大段。偶尔问些问题，他又能持续发挥好长一段时间。
二花早先还在新奇地张望窗外，一小会儿功夫，就被周国彪抑扬顿挫的话语吸引，缩在明霞的怀里，飞眉色舞地听着周国彪侃大山。
「你问竹器厂啊，那地方我可熟了，竹器场的大师傅，还是我岳家那边的二伯呢！」周国彪说起话来，旁人压根就插不进去，能把一件事情的前前后后，犄角旮旯窝的事情给倒腾出来。
明霞只稍打听了一句关于县城竹器厂的事情，他就兴致勃勃地讲了大半个小时。
「竹器厂用的那些竹子，还是我们的车给运下山的，县城附近这些村子山头的竹子个人都不能砍的，不过我记得你们铁屋村那地方不碍事，那里太偏了，路也难走的很，竹子木料都运不出来，只能自己用了。」
「竹器厂日子过得还行吧，那几个手艺顶事的大师傅，还是有关门的学徒工，跟他们三五年，把手艺学好了，也就不愁吃喝。」
「当学徒哪能不苦呀，那句话叫啥，师父就是老子，跟着师父学手艺，挨打挨骂都得忍着，端茶倒水的孝心不能少，要不然师父能把吃饭的手艺给你吗？」
「你这女娃年龄还小，跟着我老妹学什么球，可得谨慎点，她打小练那个，一心痴进去，我妈都说了，都快三十的人了，也不结婚也不找个人过日子，还一心扑在那小球上，我叔他们又离得远，管不到她，再这么拖下去，连个孩子都没有，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之前也找过几个女娃，说是天赋不错，想教她们打球，真是想得多了，哪家哪户的女娃不收彩礼嫁人，哪会送去跟她学什么桌球，碰了那么多次灰，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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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彪虽然是周国红血脉上的亲戚，但却很难理解她的想法，一路开车，提了好多次周国红结婚的事情，不过明霞对他的话很难有认同感，完全无法附和，耳不听为清净，每当他提到这件事，就将话题引导其他地方去。
「老彪哥，竹器厂的学徒工一般都多大？」
「竹器厂的学徒工？那不好说，十一二岁的也有，十五六七的也不算少，都跟着师父学呢，学徒工没多少工资，前两年刚进去学手艺，一个月就八块钱，不过能熬下来，当了正式工，一个月也有二十五块钱。」
「竹器厂大师傅的手艺？那手艺可行，普通竹器厂的工人，那也就是弄些竹椅竹床，我那岳家的二伯，最擅长造竹摇椅，和竹案子，听说还会竹亭，以前经常被请到省城里富人家帮忙修竹亭，不过现在竹亭也没人要，好多年没做了，也不知道手艺有没有传给徒弟。」
「竹丝画？那是什么东西？没听过。」
明霞找周国彪打听竹器厂的事情，是想打听打听凤城县的竹器厂里，有没有手艺高超的匠人能拜师学艺。大花在这方面有天赋，如果有这方面的行家引路，自然比明霞帮忙似懂非懂转述资料，大花一个人摸索来得强。
但是，了解到越多关于竹器厂的工作细节，明霞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
明霞考虑让二花离家跟着周国红练球，是因为周国红目前来看，是真心培养桌球下一代的苗子，同时还能拥有县城学校较好的学习资源。
但从周国彪口中，明霞知道竹器厂的学徒，跟周国红徒弟完全是两码事。
这一学期的学徒工身上，还具有很深的旧社会烙印，拜师学艺的徒弟，在学习期间，差不多就相当于卖身给师父，若是跟师父没有一点亲戚情分，那动辄打骂，做牛做马都不是稀奇事。就算承包了最辛苦的活，旁人也会视为理所当然。
凤城县的竹编师傅出产也都是普通的竹制工艺品，并没有能归入高级工艺品范围的竹丝画编织。
明霞是让大花去进修学习，又不是去当小劳工，自然不会让她落到如此境地。
所以先前找竹器厂关系门路学习的想法，可以抛之脑后了。
周国彪开车的速度虽然不快，但他实在是太能说了，明霞也从他口中打听到不少县城里的信息。这么一听，盘山公路带来的晕眩感就没那么强烈，明霞的状态也比下山搭乘客车时好多了。
「依妹，木材厂在这里，我再给你往前开一段，在那块地那边停着，我这边过不去了，要不然车子掉不了头，后面的路要你自己走了。」快到地方的时候，周国彪解释说道。
虽然周遭抬眼望去，皆是森林，但明霞对这处道路并不陌生，从这里再往右拐一小段路，就是通往铁屋村的山道了。
「谢谢老彪哥，这是我……」明霞想从竹篓里拿些东西给老彪哥当谢礼，还没动手，就被他发现，一巴掌推了回去，「莫客气了，你这娃儿指不定要认我老妹当师父的，坐我的车就不收东西了。真要拿，你下次坐其他司机的车，再给他们点不值钱山货就行了。」
周国彪态度强硬，说不要明霞的东西，就半点儿说服不了他，明霞只能无奈带着二花下车。
「依妹，下次要去县城，直接去山那边的木材厂招唿一声就行了。」周国彪把车掉头之后，回头又喊了一句，才启动卡车开走。
明霞和二花下车之后，没有丝毫停留，飞快赶路。
就连路上遇到新鲜茂盛的兔草，明霞也没让二花停下脚步採摘。
她们要在天黑之前回家，铁屋村去镇子上赶集常年结伴而行，并非多此一举，山路在茂密的树林中，人烟稀少，难免有野兽行迹，人多动静大，野兽就不敢进攻骚扰。
明霞此时带二花两人回村，算是冒险，却又不得不回。距离此地更近的白山镇，并没有适合过夜的旅社。
这就是交通极差带来的后果。
明霞为了防备，一手持着粗棍，一手拿着镰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量兼顾四周动静。
明霞与明发云打听过，这附近没有虎豹豺狼的传闻，倒是偶尔有野山猪出没。此时初夏已来，蛇类活跃，明霞也主要防备着这两种动物。
「娘，看那里，快到村子了。」二花眼睛很尖，她又走在明霞前面，等看到熟悉第一棵老树时，兴奋地叫了起来。
明霞看了看偏西的红日，笑了笑，用袖子抹掉二花额头上的汗水，说道：「那很快了，大花今晚会煮我们的饭，我们赶回去，娘准备做红烧跳跳鱼吃。」
「娘，县城里可好多东西，夏哲哥还问我我们为什么不多买点东西带回去呢！」二花小腿迈得飞快，小个头走了很远的路，体力依然很好，并没有走不动的架势。
明霞卖了浆浆津果脯，确实手里多了一笔钱。但她除了买海鲜、光饼和豆瓣酱，以及帮老村长买的胶底解放鞋，并没有买更多的东西。
在凤城县的商品，无外乎是想买的东西弄不到票，不用票的东西没必要，与其大老远将东西从县城弄回来，还不直接在白山镇添置，价格相差无几。
紧赶慢赶，明霞两人总算在天色完全变黑之前，看到自家小院灶台里燃烧的温暖火焰。
「娘！」心里一直在焦急等她们的大花惊喜地跳起，朝她们跑来，「娘，你们可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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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她腿短的两位小娃，也跟在大花身后，迈着腿跑来。
明霞放下身上的背篓，张开手臂，将四个丫头往怀里一拢，鼻尖在她们的脑袋上蹭了一遍。
「是的，我回来了，我闻到米粥的香味了，我现在赶紧做点配饭的菜。」明霞松开手，分别跟四个小姑娘点了点额头，然后挽起袖子准备干活了。
大约因为有三位姐姐在面前做榜样，一直不太喜欢与人亲近的花花，面对明霞的亲昵动作，已经不会出现别扭和不习惯的表情。
「阿姐！」二花激动地拽住大花的手，眼睛瞪成了圆熘熘的模样，「阿姐，县城太好玩了，你下次一定要跟娘去看一看，等三花和花花能跟上了，也要跟娘一起去一趟，一定要去！」
大花跑大老远的路，但对于那座遥远的小城却还是充满好奇嚮往，她看了一眼走进厨房的明霞，发现她回头朝她们摆了摆手，露出一个瞭然的笑意。
「什么好玩呢？」大花眨着眼睛问道。
「让我先喝口水，坐这跟你们说，你知道这么大的鱼丸吗？用鱼肉打的，太好吃了，又软又香，娘还给你们一人买了五个，可好吃了。对了，县城好大，比白山镇大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周国彪的车上，听他侃大山来劲，二花如今介绍起她的县城两日游时，也头头是道。
反正只要是她看到想到，都一股脑儿，没有半点隐藏地抖出来了。
二花毕竟年龄还小，可能言语之间表述不太清晰，竭力描述时经常会颠来倒去，重复同一件事情，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快乐分享，也没有妨碍她姐妹们开开心心地听县城里发生的事情。
铁锅里还在煮地瓜米粥，明霞为了烹饪跳跳鱼和螃蟹，又把不太常用的黑陶土盆搬了出来，架在还没拆掉的野灶上，从厨房的灶台里取了一根燃烧的树枝，把火升起来。
油泡子果抹油，野葱野蒜微微炒热，下锅已经捞过一遍的跳跳鱼，稍微炒制，加盐，再加入一勺豆瓣酱。
凤城县有酱油厂，主要的商品有酿造酱油，豆腐乳和豆瓣酱。
明霞没有容器装酱油，所以就买了一包豆瓣酱，作为烹饪调料。这一勺豆瓣酱下去，再添点清水焖着，一下子黑陶土盆里就冒出跳跳鱼令人胃口大开的鱼香
第106章 等不及的周国红
◎山不来就我，我就要试试去找山了。◎
跳跳鱼趁着新鲜, 清炖豆腐，有它的鲜甜美味，若是放入葱姜蒜和豆瓣酱一起焖煮, 味道又别具一番酱香。
此时天气暖和起来，明霞背回来捞熟的跳跳鱼也存放不了多久, 明霞干脆将大半都放入黑陶土盆里，让孩子们今晚吃个过瘾。
至于鲟蟹和黄瓜鱼，一个撒盐腌制过，一个还活着, 倒是能等两天。
大花她们听二花聊得过瘾, 等吃饭的时候, 看着自己面前满满一大锅的跳跳鱼, 都忍不住哇呜一声。
大花吮着沾着酱汁的竹筷子, 心里想着, 好像每一次觉得自己吃到了这辈子最好的食物之后, 总会有更好出现。
以前是地瓜煳煳都吃不饱, 配电野菜就算添菜改善，后来吃了肉, 地瓜煳煳也稠了起来，再后来, 胖灯虫养了，家里菜种了, 骨头肉买了, 糙米下了, 兔子抱回来了。
大花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 面前的鱼肉居然比碗里的米粥还要多。前阵子, 她觉得一人分几只烤胖灯虫配饭吃, 已经太满足了。真没想到会有一摊，
二花今天中午在周国红家里已经吃了一顿，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吃了一只跳跳鱼尝个味道，剩下的时间，都在帮两位小妹妹剔鱼肉。
一只跳跳鱼只有明霞巴掌长，大拇指粗细，二花把自己面前那碗米粥喝光之后，吃了几口野菜，就开开心心剥鱼肉。
她中午已经吃过很多只跳跳鱼，此时剔肉时动作很娴熟，洗干净的手指轻轻一拉，一整片鱼肉就被扯下来。
她也很公平。
一块给三花，一块给花花，一边一个，也不多给，也不少拿，让两位妹妹一点鱼刺都不担心，饭配着鱼肉，敞开了肚子尽情地吃。
两块鱼肉剥掉，剩下的鱼头和鱼骨头，二花就放进自己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起来。
——
——
适应了生活的节奏之后，日子翻页的速度就快多了。
明霞一家的生活非常规律，农家人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跌宕起伏，好好干活，好好吃饭，照料好家里的牲畜，时间就这么一眨眼过去了。
转眼，天气越发炎热，茶山上茶叶的品质也越发差了，但只要还有新叶冒出，村里都会组织出工採茶，只不过，这个季节的茶叶，抵消的公粮数量要少一点。
随着逐渐进入夏天，梯田里水稻也长得越来越好，稻谷上的穗子逐渐饱满，很快就要进入农忙收割的季节了。
明霞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去了一趟泽丽寨，用买来的彩色缝衣线去阿畲族人换了一些粮食，顺便找他们打听孩子的消息。
很残酷的事实是，丢掉一个孩子太容易，可若是要在寻回，即便在小范围内寻找，也是极为不容易。
明霞失望而归。
除了去泽丽寨，她还去了两趟白山镇，将所晒的润喉甘梅分了一小部分卖给白山镇供销社，另外採买了一些生活日常用品。镇子集市上的黑陶土碗盆价格不高，明霞花钱买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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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还值得高兴的是，攒够钱的明霞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订购了一只比利时肉兔的种公兔。明霞现有的兔子，是同属一窝，为了避免近亲□□产生的问题，明霞需要引入其他兔子。
明霞特意在铁屋村和白山镇的集市上，看到当地所养殖的家兔品种，发现当地家兔体型小，长肉速度不快，饲养周期比较长。所以，干脆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选择更好的配种兔子。
比利时兔子是一种很受养殖户欢迎的大型肉兔，由比利时野兔改良的兔子品种，体型较大，是毛和肉兼用的兔子品种，肉质细腻，皮毛品质好，屠宰率高，适应性强，繁殖能力强，餵养容易。
根据虚拟平台商品详情里提供的资料，成年比利时兔子体重在11-15斤左右，最高可达十□□斤。
明霞买的比利时种兔已经餵养六周，体重在两斤多。根据资料，只要再过五六个月，兔子就能进入繁殖期。按照这份资料内容所说，用比利时兔的父本和中小型母兔杂交，可以产生比较明显的杂种优势。
这只种兔可把明霞虚拟平台上的所有积蓄都掏光了。
这也算是明霞在虚拟购物平台上第一次购买活物，她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就看到一只黄褐色的兔子，竖着耳朵一动不动地蹲在床头。
明霞没用手碰它，它就一动不动，好像一只雕像，连眼睛和耳朵都没有丝毫动静。
直到明霞伸手抱住它的背腹位置，它才仿佛被接触了某种禁锢，瞬间活泛起来，眼睛转动，长长的耳朵立了起来。
决定购买之前，明霞就准备好了竹制的笼子。收到兔子之后，明霞就将这只不知怎么穿越时空而来的比利时公兔放进竹笼里，添了满满的草料，让它吃个痛快。
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过，她们一家人平静的生活下，也有一些波澜涌动。
那就是关于二花下山去县城跟周国红打桌球的事情。
明霞的态度，当然希望二花能把握住这次机会，离家虽苦，但能跳出铁屋村这口枯井，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二花虽然喜欢桌球，但她对离家之后，便很难回来这一点非常介怀。明霞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这丫头说不过明霞，干脆扭身跑得老远。
大花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并没有表示强烈的反对，但可以明显看出，她并不觉得高兴。
明霞从她的难过中可以看出，她并不是因为二花获得了去县城的机会而不满，是真正捨不得二花离开家。
大花和二花打小相依为命过来，几乎没有分离的时候，想到二花若是一人到凤城县学什么打球，大花心里就虚得很，觉得好像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家妹妹，心里难受极了。
明霞有安排，但在二花比较强的抗拒心理的时候，就不打算逼着她立刻做出决定。反正就算天赋再好，也不差这几个月的练球时间。
她们母女两人稳得住，但在凤城县等消息的桌球教练周国红却每天都在坐立难安的等待消息，每天都在等着继续训练的消息。
一周过去，半个月过去，二十天过去……
周国红实在憋不住了，想了半天，去百货商店买了一点东西，找自家堂哥预定了卡车上的位置，嘱咐夏哲和安磊好好练球，便搭车找自己还未入门的徒弟。
周国红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做了。
她以前就跑到乡下去找过自己想收的徒弟，只不过每次都碰了一鼻子灰。若是明霞知道她这般处境，真会由衷感慨她生不逢时。若是几十年后，一位世界级冠军要收徒弟，不知多少家长将孩子攀关系将孩子送来，哪会如她这般屡屡碰壁。
周国红特意选了周国彪开车运木料的时间，搭顺风车过去。一路上，周国红半睡半醒地眯着眼，听自家堂哥比她爹还能说的家常话。
他十句话，周国红回答不上一句，只有在提起她那天赋过人的小徒弟，周国红才靠着车窗，望着山道上一闪而过的嫩草，说道：「我这辈子再也去不了世界赛场上走一遭了，找个好徒弟，我好歹也能在边儿上看着点。」
扶着方向盘的周国彪愣了愣，飞快地看了一眼这位在家族里有着很高声望的表妹，不太理解地皱着眉头，问道：「不是说咱们国家那些比赛都不参加了吗？」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当他以为周国红也像先前那样避而不答时，周国红的声音顺着窗户吹进的山风传进他的耳朵里。
「总会有那么一天吧，不育着点好苗子，难道真得等到要英雄出来擎天的时候，再撒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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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屋村几乎可以算是凤城县最偏远的村落了。再偏远的地方，就是阿畲族的寨子和零散的山民。
周国彪还是将车停在上次送明霞时下车的地方。
「老妹，你就往这条山路一直走，没太远，就能找到白山镇了，到那里，你直接去白山镇派出所，找我那兄弟他，他会给你带路，铁屋村偏僻的很，没人带路找不到。」即便在车上已经说了好几回，但周国彪还是不太放心地叮嘱说道。
他这老叔的独苗闺女从京城市回来，上一辈的人以往多受他恩惠，自然嘱咐他们这一辈的小子们多照顾着点儿。
「知道了。」周国红拎着手里的东西，一跃从高高的卡车上跳下来，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疾步如飞消失在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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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屋村种植的水稻是一年两熟，早稻在三月下旬种植，七月初收割。晚稻在收割完种植，十一月初收割。
临近水稻成熟，集体出工的频率就越高。此时已经进入盛夏，头顶上灼热的太阳，无法阻挡出工的脚步。铁屋村富有经验的老一辈，每日都在稻田边巡看，等待最适合收割谷子的时间。
游香美这样的壮劳力，也不再跑大老远去开垦荒地了，而开始给稻田放水了。收割前的准备工作，就像一曲紧张的前奏，分工明确，为前半年最关键的一站做好准备。
便是忙活了一天回到家里，大部分人也不会闲着。磨亮了镰刀，补好了箩筐，让操持家务的掌家人备好能撑得过农忙的食物，还会不时跟老人讨论几句天时，期盼几声今年的收成。
明霞最近几乎每天出工。
稻谷金穗饱满的季节，也是野草长得最疯的时候。三烂杂草发疯一样争夺着田地里的养分，不仅影响收成，还会在收割时造成麻烦。在没有除草剂的铁屋村，只能使用大量人力手工拔草。
赤脚踩进稻田里，将那些跟水稻夹杂在一起的恼人杂草清除出来。明霞戴着大花编织的一顶竹草斗笠，把自己承担的田地任务全部完成后，看着赤红的夕阳，才揉着硬邦邦发疼的腰板，一深一浅地往山下走。
山上的稻田看着层次分明，极有艺术感，但是干起活来，可比平地难伺候多了。
累得腿脚发软的明霞，却没想到她在回村登记工分时，竟然会遇到周国红。
「明霞，你可没把我忘了吧？」周国红就坐在明发云旁边，手里摇着一把大蒲扇。她旁边坐在竹板凳上的人，是白山镇派出所的民警李明源，也算是明霞的老熟人了。
第107章 苦味里的甘甜
◎周国红进村上山，体验另一种生活。◎
关于上次周国红让二花跟她学球的事情, 其实明霞一直记在心里。
不过，因为准备尚未妥当，又遇到农忙时节, 明霞是打算忙完这一阵子，再解决这件事情。
周国红见明霞过来, 就不在明发云这儿久坐，她站起来，将手里大蒲扇还给明发云，拎起手边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笑着对民警李明源感谢说道：「小李, 这次真是麻烦你帮我带路了, 明天一早你不用等我, 路我都记得。」
李明源站起来, 朝明霞点了点头, 对周国红非常客气地说道：「不麻烦不麻烦, 周大哥的事情, 就是我的事情，尽管开口。」
明霞在这两人说话的时候, 找明发云把今天的工分登记完成，等周国红和李明源把话说完, 才拍了拍周国红的肩膀说道：「亏你大老远跑来，我们家在山上跟我一起上山不？」
「这不是废话吗？我不跟着你, 上哪儿找二花去？」周国红白眼一翻, 随即有失笑说道, 「行吧, 走吧！」
「等等, 正好民警同志在这, 我有事问问他。」明霞没动，转头看向李明源。
李明源心里沉重嘆气，嘴角露出苦笑，解释说道：「明大姐，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不过，这阵子确实是没有什么线索，孩子的事情，我们一有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不断的追寻想要获得一个答案，想要知道那个孩子的近况，但询问的次数越多，距离事情发生的时间越长，心中希望的火苗就越飘渺虚弱，越难支撑。
在这个几乎没有监控，信息也极不发达的时代，随着时间的推移，找到孩子的希望就越渺茫。
一旁周国红觉察明霞脸色沉重，微微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笑着对李明源说道：「小李，那麻烦你了，今晚你在明大爷这儿休息，食宿费用算我的，我先走了。」
走出村子，明霞平缓心情，才跟一直默默走在自己什么，却什么也没多问的周国红说起丢失的五姑娘的事情。
上次在县城碰面，明霞有意多打听消息，周国红也想让二花她娘多了解些情况，打消把孩子放在她这边的顾虑，所以话题大多围绕在凤城县的风土人情，生活细节，以及细说桌球在国际赛事上为国争光的好成绩，所以谈论明霞的时间并不多。
直到此时明霞娓娓道来，一生都钻在自己喜欢事情上的周国红，才难以相信，相处起来性格洒脱，言语从容淡定，待人接物很是得体的明霞，居然曾经是一位从小被当人家童养媳，生过五个孩子的女人。
她比自己年龄还小，自己都还没结婚呢，她都生了五个孩子了？
真是难以想像。
周国红吃惊归吃惊，但好歹知道分寸，她迅速将自己的不理解藏在心里，帮明霞分析起了继续寻找孩子的办法。
「小李他们说打听到的消息是孩子被山民带走了，但口供这东西也可能误导判断，与其如此，不如多几个渠道打听，县城这边交给我，我帮你找些门路问一问。」
山中道路崎岖，只容一人通行，周国红跟在明霞身后，看着她笔直的背嵴，承诺道。
明霞转身，回看周国红黝黑坦诚的眼眸，忍不住笑了笑，说道：「那拜託你了！」
明霞和周国红走到山上小院时，小院里传出二花响亮的吆喝声。
「三花，花花，你俩儿把刚摘草拿去晾干，娘可说了，兔子不能吃湿草。 」
「阿姐阿姐，这一匾的胖灯虫要出壳了，细叶子晾干了给它们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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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红是运动员出身，这段山路对她来说不成问题。她在明发云那儿等明霞时，浅浅聊了几句，知道明霞与前夫离，带着几个闺女住在距离村子很远的山上。自己亲自走了一趟，才算知道，这很远的含义，真的是孤孤单单飘在山上了。
「二花，出来看看谁来了。」明霞放开嗓子喊了一声，让周国红瞬间回神，她脸上马上露出灿烂的笑脸，迎向疑惑小跑出来的准徒儿明知棠。
「啊！？周教练？」二花瞪大眼睛，吃惊地蹦了起来。
周国红笑眯眯地看着她，心里还忍不住暗暗称赞，不愧是她看上的徒儿，随便跳一跳，都能蹦得这么高。
「进来坐吧，家里环境条件比较简陋，你别介意。」明霞卸下身上塞满了野草的竹背篓。
出工拔草，处理掉后的草怎么处理，就是自己决定了。
明霞家现在养的兔子多起来，当然不能浪费，把所有兔子能吃的草都背回来。
一整个竹背篓里的草料，被压得实实的，分量也不轻。
听到声响的大花走出来，她跟周国红不太熟悉，只从妹妹的口中听说过这位能把小黄球玩得滴熘熘转的教练。她先是好奇地打量着周国红，倏然想到了什么，小脸微微沉了下来，也没打招唿，转身回灶台边上。
花花扫了一眼明霞，也不声不响地跟着大花走进去。
周国红尚未结婚，但以前在体工队的时候，带师弟师妹们玩的经验还有一点。看到明霞家一熘串的姑娘们，笑眯眯地从衣兜口袋里抓了几粒水果硬糖，递给二花，说道：「二花，分给你的姐姐妹妹吧！」
二花看了一眼明霞，见她点头，才结果水果糖，开心地喊道：「周教练，谢谢你！」
说完话，撒腿跑开，快乐地找小姐妹们分享刚到手的糖果。
明霞把放凉的水倒了一竹筒，递给周国红，说道：「先喝口水，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吧！」
周国红听明霞心知肚明的口气，倒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过竹筒，灌了一口凉水，随即惊讶地说道：「你家这水好甜！」
「石头缝里漏出来的山泉水，住我们这山角旮旯的地方，也就这点好处了。」明霞走回自己房间，捡了一把浆浆津果脯，交给周国红说道，「你先吃点零食，我去煮饭。」
「诶，等等，」周国红听到煮饭，把自己刚才随意放在地上的大布袋一把递到明霞手里，说道，「从县里带了点东西过来，我自己也不会收拾，你就看着加菜。」
明霞手里一沉，看着手里的布袋，摇头说道：「不要带东西过来了，夏哲他们都在生长发育关键期，每天还要训练，住在县城里，柴米油盐什么都要开销，送我这儿干嘛！」
「怎么说我都是第一次上门，总得给姑娘们带点见面礼嘛！」周国红捏起一粒浆浆津果干，放入嘴里，开玩笑地说道。
明霞还想说话，却被周国红骤然打断，她眼睛一亮，指着浆浆津果干说道：「这不是食品公司里卖的润喉甘梅吗？我还买过一次，可惜现在断货了，没想到你这味道更好！」
「这可不就是我做的。」明霞失笑。
她准备将周国红送来的大布口袋收好。布口袋里沉甸甸的，东西自然不少，但明霞却不好收这一份重礼，眼下争执也争不出什么成果，她准备等周国红离开时，再将东西换回去。
周国红嘴里含着润喉甘梅，看明霞拎着布袋没有往明显冒烟的灶台方向走去，顿时皱着眉头，想了想，立马追上去，拉住明霞的肩膀。
「啊？」明霞疑惑收住脚步。
「嘿嘿，」周国红拽着布口袋，说道，「别把东西藏着，我把东西带来是给二花和她姐妹们尝尝的，你可别起其他心思，反正我就算把这堆东西扔到山窝窝里，也万万不会带回去。」
周国红这般年龄，依然胶原饱满的脸上，满是孩子玩闹时我抓住你小辫子的顽皮与窃喜，弄得明霞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哪有！」
「没有你就赶紧下锅，看看我带的东西怎么样？」周国红津津有味地嚼了嚼嘴里的润喉甘梅，扬了扬下巴说道。
「行了行了，真是服了你了。」周国红的性子有时候会让明霞产生错觉，她不像这个时代的人，反而跟上辈子那些父母娇惯养大的闺蜜们，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快解开看看，快解开看看。」周国红又往嘴里塞了一个润喉甘梅，催促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明霞无奈解开布口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
「虾干？」晒成干的虾仁看起来红通通的，明霞折了一小截，放入嘴里，细细咀嚼，又劲道又咸香，上辈子她也在网络上买过，是很适合减肥的小零食。不过，那时候的虾干基本都是用养殖的大虾来晒制，口感微微松散，不像周国红给她带来的这袋，肉质紧实极了。
「可不是，」周国红急急的应着，她不太藏得住话，「多亏了你上次跟我提到，可以多买点海鲜当配菜，这虾干就是渔民晒干了拿出来卖的，不过都是壳，不太方便，我让夏哲他们把壳全剥了。」
「有这玩意，我下次教你做土豆虾干焖饭，简单又美味。」
「哈哈哈！」
「大米？」
「哈哈，错了吧，不是大米，是糯米。」周国红得意洋洋地憋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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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咸鱼干？」
「对呀对呀，特别下饭，就用你的老办法，切块淋点鱼露，蒸一蒸就好了。」
「糖？」用彩色玻璃纸包好的小糖果，看起来挺朴素，但在这个时代，估计也就是家境不错的人家，在结婚时买上一包分发亲戚朋友。
「孩子们都喜欢吃糖果吧？我小时候可最爱吃了。」
袋子最底下，是一大袋子的芝麻光饼，看着也有二三十个。周国红给明霞送光饼，也是有心了。
这一地区，民间以芝麻光饼作为干粮由来已久。光饼水分很少，不易霉坏，据说以前行军打战，就是以此为主粮。
这林林总总的东西算下来，可不仅仅是一份很重的礼物。每样单拿出来送人，都足够面子。
「你带的东西太多了。」明霞无奈地说道。
「都说了第一次，别啰嗦了，干脆点，我就厚点脸皮等吃了。」周国红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大大咧咧说道。
既然周国红态度坦荡，明霞也不再多提，只将这份谢意放在心中。
她挑了一把虾仁干，拿了几个光饼，让周国红随意，自己便走进厨房。
周国红找了一块石头弹灰坐下，嘴里嚼着让人口齿生津的润喉甘梅，吹着晚风，嘴里哼着铿锵有力的戏腔小调。
明霞走到半露天的灶台旁，看到二花正手舞足蹈地同自家姐妹们说着关于周国红的事情，三花咬着手指甲，歪着脑袋听得很认真。而大花则静静地拨动灶台里的木柴，让火焰燃烧更为均匀。
明霞掀开锅盖，看到里面翻滚的地瓜煳煳，以及灶台旁边一篮子洗得干干净净的野菜。
「娘，我们还要再煮点什么吗？」火焰的光亮照在大花小脸上，看起来红扑扑，她有点为难地看着锅里的地瓜煳煳和今天刚採摘来的野菜，说道。
大花虽然看起来情绪不高，但知事懂礼，知道这些她们家日常吃的饭菜，似乎不太适合招待从县城里来的客人。
明霞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别担心，交给我吧，剩下的东西我来做。你和二花不是老拿着小木板拍球玩吗？出去找周教练问问，让她多教你们几种玩法。」
大花不太愿意，但是拗不过明霞，只能跟在妹妹们身后，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
明霞扫了一下厨房，从旁边悬挂的竹篮子里抓出一把晒得半干的野菜。这是春天尾巴的时候，大花和二花在山上摘的野芥花梗。
这种野菜初春叶片柔嫩，入口清爽，春天过后，叶片老硬，但淡黄小花盛开，花枝也能入口，就是比普通的野菜多了一股与芥末很相似的清辣味道。
铁屋村偏安山隅，外人很少介入和改变小山村的生活 ，所以受到外面世界政策影响较小，村里人或多或少都能见缝插针地种植些许农作物，并不会遭人举报剷除。
这个季节瓜果蔬菜生长旺盛，农家蔬菜青翠，瓜果清甜，那些口感略差的野菜，就不那么受人待见了。更况且农忙将至，家家户户人力不足，没工夫为了点不合口的野菜耽误事。
明霞抄起灶台边上一把黑铁厚背，松木为柄的菜刀，将野芥花梗切段剁碎。
经过这段时间的经营，这处借来的房屋里，再也不像她初到之时，四壁空空，趁手的工具都找不到一样。
诸如菜刀，柴刀，镰刀这样的生产生活必备工具，明霞也陆陆续续从阿畲族里换到了。趁手的调羹碗筷，也都保证了她们家里人手一份。
阿畲族土法制造的简单铁器，虽然比不得外面手艺轻巧锋利，但胜在来路方便，价格也很友好。
沉重的刀子剁在细碎的菜梗堆上，「噔噔噔」敲击木板的声响，屋外最初动静不大，但没过多久，几个孩子激动的欢唿声不时传进灶台间，不知周国红带着这几个孩子在玩什么有趣游戏。
锅里地瓜煳煳火候到了，明霞将它们装进黑陶碗中，舀了两瓢水锅底。
野芥花梗剁碎，泡软的虾干剁碎，野姜小蒜剁碎，材料准备妥当，用油果狠狠地把锅抹得透亮，爆葱姜蒜，炒野芥碎，撒盐，加虾干碎翻炒。
炒出香气的野芥碎，闻着就有一股呛鼻的清辣，让人眼睛微微湿润，可却有一种过瘾的爽劲。
与周国红当初招待她和二花的海鲜餐相比，明霞这顿饭菜只能用寒酸来形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惜家里的兔子还小，要不然明霞肯定会宰杀一只待客。
唯一能上得了台面的存货，大概也就是半只明霞上次去阿畲族寨子，碰上以狩猎为生的山民，用块黑棉布换来的烟燻腊山鸡。这只烟燻腊山鸡她们前两天吃了半只，现在正好把另一半解决了。
烟燻的山鸡肉，肉质坚硬紧实，明霞可发挥的空间不大，也就是剁成小块，淋点酱油，放在锅里蒸熟。
收拾完灶台边的事情，明霞走到小院，准备收拾一番，喊人吃饭。小院里，四个孩子围着周国红。周国红手里拿着孩子们平日用来玩桌球的木板子，她控制着这块板子，把桌球颠得上下飞起，时高时低，忽远忽近，还会摆弄一个花手，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四个孩子的表情直白而简单。大花惊嘆，三花欢喜，花花略感有趣，只有二花整张脸上写满了痴迷。
明霞不由一笑，不计较利害得失，就单纯看二花此时的表情，她就不会让她违心放弃这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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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墙边，明霞从墙边搬起一块厚竹片绑在一起的竹排子，将它放在院子中央一处摆着好多块石头的地方。
这些石头是明霞和大花她们前些日子陆陆续续收集，搬到院子里来。在安放的时候，明霞还细緻地往这些石块下垫上硬土和碎石，调整了它们的高低。
专门订做的桌椅价格不低，明霞比较研究，觉得没有必要，另闢蹊径，想了一个这样的临时桌子的方案。既节省了开支，也不用一日三餐连个放碗的台子都没有。
将竹排撑稳了，便搭出了一个临时的桌面。
大花最快注意到明霞的行动，立刻收敛脸上笑意，跑过来说道：「娘，我来帮你。」
明霞没让大花搭手，转而说道：「去吧，喊周教练和妹妹们过来开饭了。」
竹排结构的桌面不算平整，不过支撑的石块还算稳固，明霞将灶台上所有食物搬出来摆好，招唿周国红吃饭。
周国红带上来的芝麻饼，明霞沿着饼边撕开，将炒好的野芥花梗夹进芝麻饼里，递给周国红，说道：「我家粗茶淡饭，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只能委屈你将就着吃了。」
「我哪会介意这种事，你这句话说出来，可是看轻了我。」周国红笑着摇着头，将这块光饼先递给坐在她身边的三花。
「你这饼别给她们，这野芥花味道辣，除了二花，其他人吃不习惯，上回听说你嗜辣，你尝尝看。」明霞阻止周国红的动作，飞快地又夹了一块野芥花梗的芝麻饼，递给二花。
其他孩子则每个人分到了一块没有夹菜的芝麻饼。
明霞喜欢吃野芥的花梗，那股冲上鼻腔的辛辣味，跟她上辈子极为喜爱的芥末味道非常相似。但比起用芥菜种子淹没而成的芥末，野菜花梗的碎末没有芥末里微微发苦的味道，反而有几分淡淡的花香。
周国红连着饼咬了一口，咀嚼两下，顿时双眼一亮，立刻说道：「这个味道，这个味道我知道，以前还有出国比赛的时候，我吃过，那种辣辣的绿膏药一样的蘸酱，味道一模一样，啊，不对，我觉得你这味道更够味。」
姑娘们吃着手里的食物，用略稀的地瓜煳煳粥配着饼，嚼得起劲，吃得香美，听着明霞和周国红说话。
除了周国红，一家人里只有二花最爱这辣得呛脑门的野芥花梗，她到底耐受力不比成年人，一边大口大口地咀嚼，眼泪狂飙，小脸通红，嘴巴里呲呲地抽着气。虽然被辣得够呛，但她却捨不得往嘴里喝一口地瓜煳煳缓解辣味。
芝麻饼和地瓜煳煳吃完，明霞把灶台里蒸好的烟燻腊野鸡端出来，分给大家。
周国红野芥花梗吃得爽快，地瓜煳煳喝得利索，但碰到野鸡肉，却摆手拒绝，连称饱了。
这番作态，明霞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她也不跟她多费口舌，直接将肉夹了几块放进周国红面前的碗里，说道：「客气的话就不要提了，再推三阻四，那后面什么事情都别提了。 」
周国红原本还想将自己碗里的肉，夹给旁边的二花和她姐妹们，可听到明霞最后一句话，立刻想到了什么，到底没敢把肉夹走。
野鸡整日山中窜跳，体型瘦小，鸡肉极为紧实，半只野鸡分量也不多，明霞随手一分，一个人碗里也就三四块的鸡肉。
别看几块鸡肉数量不多，但每一个人都花了很长时间啃肉。
野鸡肉质本就柴硬，又被烟燻成干，就算明霞蒸了挺久，但熏制过的鸡肉依然紧紧地黏在骨头上，无论是撕下还是嚼烂，都费牙得很。
但肉就是肉，再不顺口，都让人嚼得愉快。
饭菜简单至极，就算鸡肉费力，三四块的份量就算把骨头都嚼烂了，也没用太多时间。
吃完晚餐，周国红过来帮忙收拾，这回明霞没有拒绝。
周国红手里端着碗，看着明霞在竹筒架起的流水下沖洗碗筷，也没有再拖延，直白地询问明霞对她上次所说，让二花跟自己练球的事情如何决定。
「过农忙吧，过了农忙，我把二花送过去。」这一回，明霞没有含煳其辞，也没有卖关子，抬了抬眼皮，看着周国红的眼睛说道。
周国红大概没有想到，明霞会这么干脆同意，心里卯足了被拒绝的准备，却在听到明霞的话后，愣了好些会儿。
月光清淡，她们也看不清对方表情，明霞将自己的决定说出之后，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周国红有什么反应，顿了顿，又说道：「孩子跟着你学球，你又帮她找念书的学校，说来说去，都是我们家占便宜，我会每个月送粮食下去。」
「不用不用！」周国红可算回神，她把明霞这句话消化完，立刻说道，「我那儿又不差二花一口饭吃，再说了，以后她练好了，说不定还能给她申请补助呢！」
明霞又不是真正的明小丫，对外界如今什么情况，心里也有些猜测。就算并非同一个世界，那她在白山镇派出所看到的报纸，也印证着她从史料上看到的事情。
眼下这般局面，周国红都从京城市跑到凤城县这样的小地方躲避祸事，哪能够给一个刚刚开始学习的黄毛丫头申请什么补贴。
但从事实来说，这句话周国红又不是在忽悠明霞。
从她的口气从，便能猜出来，就算没有所谓补贴，她也会从自己工资里弄出一部分，用在二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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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没有拆穿周国红话语里的隐藏，她抖了抖手里洗干净的碗筷，用极为强硬的口气说道：「二花是我的闺女，该我担着的部分，我肯定是要负责的。」
周国红听懂了明霞话语中的坚持，便没有再多说。
有了明霞明确的答案，她来此主要目的便已经达成，心中顿时畅快，她仰着头，看向没有任何遮挡的星空，爽朗笑着说道：
「明霞，没想到你们在山上，天上的星星这么多，连银河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国红在明霞这儿，虽饭食粗劣，环境简陋，可却没有半分介意，反倒新鲜新奇，颇有一种快乐感。
明霞将碗筷放进灶台间，收进竹藤编织的箱子里放好。走出来后，看月光下轮廓周国红依然抬着头，沉迷地看着天空，便走到她身边，一同仰头，说道：「我们在山上，自然看得更清晰。」
铁屋村附近本就是山区，她们所住又是山区的山腰位置，高大的乔木早就被过世的老猎户清理一空，零零散散的灌木丛不成气候，造不成太多遮挡，头顶这片天空，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们面前。
今日白天云淡风轻，天空透彻，夜晚的星空漫天，如若洒满碎砖，此番景致，很难不让人心生动容。
在晴天夜晚躺在院子里，懒懒地看着夜空，也是明霞每日疲惫劳作归来之后，最惬意的享受。
忽而，旁边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响动声，将明霞和周国红的心神从头顶遥远而亘古不变的星空拽了回来。
她们转头往声源处看去。
隐约是大花和二花，两人合力拽着一个平板一样的东西，朝着她们走过来。
明霞瞭然一笑，转头对周国红说道：「妞们送好东西过来了。」
说完，也没细说，走过去接过大花和二花手里的东西，两手拎着走回来。
「这是什么？」周国红好奇问道。
「竹片架子。」明霞将手里的大约一米八长度的竹床摆放在地上，说道，「躺在这里看星空，很舒服。」
这种竹片拼成的竹架床，在乡村很是常见。精巧一些，可以摺叠，结构简单一点，就是一块微微架起来的竹排。夏日屋内闷热，许多人喜欢在屋外纳凉甚至一觉睡到半夜，等屋内热气散去，才回屋睡觉。
因此，这种竹片床就是必不可少。
比起更为复杂的竹编手艺，竹片架子的制作就粗糙许多，明霞陆陆续续将竹片背上山，跟大花一起动手，给家里人一人做了一张竹片架子，正适合这时候使用。
竹片架子也很好存放。
使用的时候搬到院子放下，不用的时候就收起来架在一边。
周国红好奇坐下时，不远处又传来「咔哒咔哒」的响动声，想来是大花和二花又拖了一张竹片架子过来。
听到声音，周国红立刻站起来，说道：「让孩子们放手，我过去搬。」
因为家里就五张竹片架子，所以大花就把花花拽到自己身边一起躺着。
周国红啧啧了两声，侧身在竹片架子上躺下，刚想说什么，一个软硬刚好的枕垫塞到她头下，手里又被放了一把大蒲扇。
「后半夜山风寒凉，我们就在外面躺一小会儿，等热气散了再进屋睡觉。」明霞的声音不算清亮，微微沙哑，但清清淡淡，听得十分舒服。
周国红只觉得胸腔一口浊气吐出，感慨说道：「来此之前，我是万万没想到，你这里生活竟然如此……如此宁静，你一起躺下来吗？」
几个孩子竹片架子摆放的位置距离她们有一小段距离，她们之间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传来，并不闹人，反倒是让寂静夜晚平添了几分活络。
「我去烧一把艾草。」明霞早就习惯了在山上借着一点星月光辉行动，除非是乌云笼罩的黑夜，否则很少点灯照明。
烧艾草，驱赶蚊虫蛇蚁，也是住在山上的必备方法。
野生的艾草味道浓郁呛人，晒干之后，储存起来，每晚拿出一扎，点燃熏火，那些味觉敏感的虫蛇就不敢靠近。
艾香燃起，周国红闭眼浅浅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明霞在自己身边的竹片架子上躺下后，才侧过身，说道：「将这日子过得如此有滋有味，我真佩服你。」
「再怎么苦的东西，吃久了，嘴里也会有点甘甜。」明霞看着漫天闪烁的群星，说道，「不把这点甜好好品味一番，岂不可惜。」
「说得也是。」周国红应了一句，不知心里想到了些什么，许久都未说话。
明霞也没打扰她，安静地躺在旁边，摇着大蒲扇，慢慢继续调出虚拟购物平台里昨日尚未学完的竹编手艺。
她明天还得转教给大花呢！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太忙了，这一章是断断续续写完，知道太久没更新了，我先发上来，等一下接完娃回来，等她睡觉了我再修改看看有没有错字。
第108章 明霞家的鲜果子
◎周国红回去，还带了明霞给的礼物。◎
晚上, 周国红借住明霞的房间。
虽然依旧是那间并不宽敞的小屋，但是与最初时四壁光光的破房子已经有极大区别。经过整修的屋顶不会漏雨，朝南的方向加了竹窗, 以及虚拟购物平台买的纱网，在逐渐炎热的夏日, 送进山中清凉。
前些日子，明霞和大花拿竹篾箱子的编织练手，陆陆续续的成品或多或少有些缺陷，明霞没有拿出去售卖, 而是放在她们的房间里当分类储物的家具, 一部分不太适合放在明处的东西被锁在竹篾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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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此地僻静, 村人来往极少, 众人也知明霞母女家贫, 没什么招人惦记的。
周国红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她虽借住, 但屋内东西却丝毫不动。夜深之后, 只按明霞示意, 侧身躺在竹床上，闭目睡去。
大约是得到明霞承诺, 一天翻山越岭而来的周国红睡得特别安生，明霞关好房门, 她已然鼾声微起，陷入深睡。
明霞莞尔一笑, 轻手轻脚在竹床空处躺下, 闭眼进入虚拟网络购物平台。
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里的时光, 无论是浏览购物, 还是学习阅读, 都让明霞能摆脱现实生活里的桎梏和疲倦, 这也是她能在这个与自己想法和习惯严重格格不入的时间和空间里，挥起拳头，迈出脚步，不断奔跑的原因所在。
山中气息静谧，一夜无梦，周国红睁眼醒来时，恰好一缕明媚的霞光，从竹窗照进屋里。
窗外，有孩童和女子的声音，很轻很轻，隐隐约约传进来，不时有百转轻盈的鸟鸣，嘹亮地覆盖了她们的低语。
自幼习惯了早起训练，周国红向来没有赖床的习惯，她利落起来，整了整睡皱的外衣，推门而出，迎面袭来一股清凉沁人的山风，满目皆是绿意。
难怪常听人说，山林养人，避世远居，多在山野之地。只清晨看对面山头的旭日缓缓升起，便觉身心皆被照耀通透，阴霾尽去。
「周教练，你起来了？！」最先发现她动静的是二花，她怀里揣着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小半水灵灵的番茄和小黄瓜，藏在长长睫毛后面的乌黑眼瞳像山溪清澈，笑眯眯地仰头看着周国红。
「起来了，你们家的环境真好，睡得真舒服。」周国红感慨说道。
二花尚不能明白周国红言语中的深意，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小脑袋，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珠子灵动一转，从自己怀里的竹篮子里拿出一枚表皮还带着水珠的西红柿，欢快地说道：「周教练，吃个红茄子，可好吃了，比山上的野果子甜多了。」
周国红原想推辞，可是看到二花小脸上期待地表情，便什么也没说，接过那枚特别新鲜的西红柿，微笑地说了一声谢谢。
二花将西红柿交给周国红之后，便心满意足地抱着篮子跑开。
「乡下地头，还能偷摸着种几棵瓜果，好像县城里不太方便？」正当周国红看着手里饱满的仿佛要掐出水来的西红柿，身后传来明霞的声音。
周国红转身回答道：「确实，县里的打击办查得很严，别说县城里没有多少地可以种东西，就是附近的村子镇子也难，听说好些人在犄角缝隙里种了点南瓜茄子，刚结果子，就被打击办给铲了。」
「也是我们山高路远，才能收拾出点额外的东西。」明霞将手里端着的黑陶碗放在竹排上，竹排已经在石头上架好，稳稳噹噹，还放了几个外表黑漆漆的烤红薯。
平常这时候，周国红一日不间断地带着夏哲和安磊绕着县城的城墙根跑步训练，强化体能。训练完成之后，正好快到他们两人上学的时间，吃个早饭，沖个澡，就结伴上学去了。
而在明霞家，生活节奏就截然不同。
她们的早饭时间非常短暂，几乎就在几分钟的时间，充当桌子的竹排上属于小姐妹们个人的食物就被横扫一空。即便是年龄最小，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姑娘，也没有拖后腿。几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吃起早饭，竟然让周国红看到几分勐攻型选手的气质。
吃完主食，小姐妹们跑到洗脸的地方抹干净嘴巴，朝明霞和周国红打了一声招唿，一人摸了一根黄瓜和西红柿，大花二花分别牵着两个妹妹，背着大小不等的竹篓子，往山上跑去。
「她们这是？」
「采树叶，搂兔草，家里养着的胖灯虫和兔子，是一日都缺不得口粮。」明霞将一根山泉水洗干净的小黄瓜递给周国红，说道，「再说，后面的一片大山是属于她们的乐园，指不定能发现什么好东西呢！」
周国红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对山林里的孩童乐趣，耳闻都不多，便好奇多问了几句。
明霞需要出工，料理家中的事务，跑去镇子和阿畲族人的寨子交易，其实也很少参与孩子们的行动，不过倒是也能从每日晚餐时，听孩子们欢快复述中，稍微了解一些她们今日发生的有趣事情。
周国红就只听着明霞的转述，也津津有味。
听着听着，她忍不住说道：「没想到这山中还有如此好玩的事情，下次可以把那两个小子一起拎来。」
虽然对明霞这里的环境有几分意犹未尽，但周国红却不能久留。一来，她与表哥周国彪约好汇合的时间，二来她单位请假时间有限，不能耽误上班。
她告辞离开时，明霞直接给她装了一竹篓的山货鲜果，让她背回家。
就明霞她们的家境，周国红万万不想多拿半点东西。她再困难的时候，总有工资补贴和国家供应的米粮油盐度日，可看明霞母女几人的生活，地瓜煳野菜甚至还有扒拉着养虫子，算是周国红没来此地之前，完全无法想像这种生活。
周国红拒绝的干脆，明霞此时却比她更为固执坚决。
「不过是一些山里的晒的干货，还有一些自家种的瓜果，若是你连这些都不肯收下，那二花有何敢跟你练球，我又有何脸面与你来往。你放心吧，我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底下是小黄瓜和西红柿，面上是晒干的芥菜花，野菌菇，我这都有富余。」明霞不由分说，将竹篓子塞进周国红怀中，又指着不远处的一排葱葱郁郁的植物，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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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院子里种下的小黄瓜和西红柿，这才只是三分之一，现在正是丰产期，每日採摘的果子都吃不完呢！」
明霞后来又陆陆续续从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买了几袋高产黄瓜和高产番茄种子，在这不受村人待见的石头山上，东一株，西一棵，零零散散种了很多高产的瓜果。
她和小姐妹们自从瓜果产量上去，便能无所顾忌地敞开肚子，尤其是成熟的西红柿，完全当成水果来啃。
瓜果蔬菜未必能让她们胖几斤，但吃多了，营养补充的更全面，气色也红润健康起来。
明霞的话总是让周国红很难找到反驳的地方，她抱着怀里沉甸甸的竹篓子，纠结地看着明霞，无奈地说道：「我怎么总是说不过你。」
「哈哈哈哈！」明霞看着周国红的小表情，耸肩爽朗大笑，拍了拍周国红的肩膀，说道，「那是自然，道理都在我这边。别在这儿小家子气的客气了，我收拾点儿东西，我们赶紧下山吧，要不然让老彪哥等久了，耽误事。」
周国彪开车运木材，在这个时代是很重要的工作任务。
明霞给周国红的是一个新竹篓子，容量是她们家编织的最大一号，里面装上水分极多的瓜果，真是死沉沉的。
也多亏周国红退役之后，从没拉□□能训练，身体素质还扛着，背着一大筐东西，也没觉得特别费力。
明霞也同样背了一筐满满的竹篓，她今天虽然有出工，但是下山后却拐到村子里，向明发云请了一小会儿的假，便与周国红一同出发，将周国红一路送到和周国彪汇合的地方。
昨日送她过来的李明源民警一早就回白山镇。周国红和周国彪汇合的地方，有比较好的路通往白山镇，但是若是从铁屋村过去，可以走更险峻狭窄的另一条山道。
昨日周国红拐了一个弯跑去白山镇找李明源带路，是因为她不熟悉的路况，如今有明霞给她带路，李明源自然可以先回去了。
明霞觉得今天让周国红原路返回，多走了两倍长的路太浪费时间，便自己送她过去。
周国红觉得她误了工时，数次让她回去，自己多绕点路，拐去白山镇走也行。
她的提议被明霞摇头拒绝。
「那要多花好些时间，何必呢，」明霞将背上的大竹篓往上託了托，不在意地说道，「我们村这小会儿的短假，是不扣工分，等会儿回去，我把耽误的时间补上去就行了。哪家哪户没有点事儿呢！」
明霞和周国红背上的东西分量相差不多，但两人此时体力明显看出差距。明霞就算经过这一阵子的修养和锻鍊，身体素质依然比运动员出身的周国红差了一截。
她们走了大半个小时后，周国红只是额头微微有些冒汗，而明霞已经汗流浃背，面色涨红，气喘得厉害。
原本在半途，周国红想给明霞帮把手，而明霞没有同意。
周国红身上的背篓分量也不轻，而且她对山路路况不熟悉，若是再关顾她这边，指定不好走。更况且，自己这些个月，比如今更累更难熬的情况都过来了，此时也就是喘几口气，多流点汗，怎么也能坚持下来。
周国红与明霞接触时间越多，对她的脾气越了解，越发知道她平日里脾气虽温和，但只要决定的想法，旁人几乎无法改变。
明霞体力比周国红弱，可她对山路更为熟悉，因此两人的速度倒是不相上下。
周国红与她表哥周国彪汇合的地方，就是上次周国彪送明霞回来时候下车的位置。
这也是卡车能够开到距离铁屋村最近的点。
她们两人到达的时候，周国彪正靠着车门抽菸，身后的解放大卡车上，装着满满的一卡车木料。
他看到两人走过来，也没有急着上前迎接，而是走旁边几步，将手里的烟几大口吸完，才笑呵呵地走近说道：「那么远过来，我还以为得多等会儿，没想到还挺快。」
「老彪哥，能腾出个地方给我放东西吗？」周国红将肩上的背篓卸下来，说道。
「那肯定得有。」周国彪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里还有一筐。」明霞也同时放下身后的背篓，接话说道。
「什么？」周国红愣了愣，惊诧地说道。
「这一筐是给老彪哥拿回去吃，都是自己家种得瓜果。」明霞将自己身后的竹篓子放在另一个旁边，说道。
「那怎么行。」周国彪连忙推辞拒绝，粗声粗气地说道，「哪能拿你的东西。」
「搭了老彪哥的顺风车，你不让我表示一下谢意，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而且真是自己家种的玩意，可以给家里孩子解解馋。」明霞不由分说地按住篓子，说道。
周国红原本是想一起拒绝，但突然想到什么，话到口中，立刻改变。
「老彪哥，明霞既然背过来了，也不好让她背回去，你就收下吧，大不了以后多给她搭车寄货行个方便。」
毕竟明霞是周国红的朋友，周国红一开口，话又合情合理，周国彪一听，也没再推辞，他将两个竹篓子一起放好，瞄了一样篓子里的东西，挺高兴地对明霞说：「你这红茄子种得好，我看别村子的自留地里的红茄子都还是绿的，不过，就是那青瓜太小了，这么小，怎么就摘下来，可惜了，在挂个几天，能长不少呢！」
明霞前面的这一批西红柿和黄瓜确实比本地人种得老品种早熟，除了她提前育苗之外，更多还是因为品种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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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种得是速生高产的袖珍小黄瓜，生长周期短，接果速度快，养分需求少，果实个头小，基本上一节藤蔓都能长一个黄瓜，外形玲珑，口感清甜。
只有巴掌长度的小黄瓜，在周国彪看来，可不就是没长大的小嫩瓜吗？
把这样的嫩瓜摘下来，在周国彪看来，可不就是暴殄天物吗？
其实，这个问题，周国红昨天吃小黄瓜时，也好奇问过。此时，听到周国彪跟他问出同样的问题，忍不住哈哈大笑，抢着帮明霞回答道：「你看，老彪哥你没见识了吧，这瓜就这么大，它也只会长这么大，再留在藤上，就老了，不好吃了。」
「啊？」周国彪想了想，摇摇头，不解的说道，「那种这个不值，下次要种还是种老菜瓜，一个能顶一斤半，多扎实。两个炒一盘菜，够一家子吃了。」
明霞对周国彪的话没有过多的解释，她笑了笑，看东西都安顿妥当，便准备回去了。
「我回去了，这段时间快夏收了，村里的活还等着我呢！」明霞说完，便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明霞，夏收完我来接二花。」周国红立刻喊道。
明霞顿了顿脚步，回头应了一句，道：「没事，你不用多跑一趟，我带二花去县城。」
周国红知道自己基本改变不了明霞的决定，只能点了点头，抬了抬声音，说道：「那也行，不过你提前几天到木材厂交代一声，坐车下来。」
有了周国红这层关系，明霞现在坐车方便多了。她笑着点了点头，摆摆手，原路返回。
明霞离开后，周国彪爬上驾驶座，招唿周国红上车。此时出发的时间已经比平时晚了，再迟真要耽误事了。
周国红也跟着爬上副驾驶座，手里还拎着三个从篓子里顺出来的西红柿。
周国彪启动油门，瞄了一眼老妹手里的红茄子，问道：「怎么样，你看中的女娃有谱吗？」
他嘴里是问着话，但联想到那女娃的娘亲自送老妹一程，还捎了两大筐的东西，心里琢磨着这事应该是有谱了。
周国红用手擦了擦新鲜西红柿的皮，爆出的汁水充溢舌尖唇齿，让她想起了以前在京城市时，师母最擅长的西红柿打滷面。
她惬意地往椅背一靠，嚼着西红柿的果肉，含煳不清地说道：「哪还能没谱，也不看看我是谁！」
周国彪听到她这话，忍不住扭头转向车窗，歪嘴偷笑。
这时候心想事成，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可不知前阵子是谁屡屡在别人家门口碰了一鼻子灰，不受待见地被赶出去。
周国红此时心情很好，也没在意自家表哥的背地里的小心思，她又啃了两口西红柿，突然脸色一正，郑重转头对周国彪说道：「老彪哥，我还有一件事要让你帮把手。」
周国红和周国彪两人是同一个爷爷，父辈是亲兄弟，血缘关系可谓极近。周国红从京城市回来这些日子，给还在老家的叔爷姑婶们都带了礼物，虽说长辈们都叮嘱说要多照顾她几分，但她平日里吃穿住行都靠着单位，他们也没插得上手的地方，说来，这还是周国红第一次以如此郑重的口吻请他帮忙。
当然，那些搭车捎人的小事不作数。
「你说。」周国彪瞄了一眼周国红手里的红茄子，闻着旁边飘过来的香气，也觉得有点嘴馋，谁让它那模样太过水灵，让人忍不住不得不馋。
「二花家里只靠着明霞撑着，家里还有姐妹，平日里的日子真挺难的，后头二花又要跟着我练球，很多事情分担不了，我在想，平日她家若是有这些蔬菜果子，你帮着运一程，好歹能补贴点家用。」
周国红心里一直都有这样模煳的想法，不过昨日在明霞家过了一夜，参与了她们的生活，心里的念头也更清晰了。
她也更能体会到，在如今明霞家，只有大花二花能帮忙分担家事的情况下，明霞允许二花离开铁屋村，跟她到县城学外人看来毫无作用的桌球，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这事对周国彪来说，不是难事，却要担着一点风险，但并非不能做到。若是外人开这个口，周国彪自然二话不说，立马拒绝。
可周国红这位从京城市回来的表妹开口，周国彪斟酌一二，缓缓点头答应了。
「谢了，老彪哥。」周国红啃掉最后一口西红柿，说道。
「别谢了，」周国彪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就别在车上啃红茄子了，那味道过来，我都馋了，这盘山路绕得很，可别让我心神不宁。」
「哈哈哈！」周国红晃了晃手里的果实，乐不可支地放在一旁，说道，「我这两个可不就是带上来给你解馋的，真撑不住了，就找个地停车吃呗！」
作者有话说：
现在真是处于我慢慢写，大家慢慢看的状态了，确实没时间，又因为手指和腕关节疼经常疼，终于下决定把输入法改成双拼，目前正在熟悉中，速度又慢了，所以大家也可以攒到完结再看。鞠躬，谢谢依然在跟文的朋友。
第109章 夏收和准备
◎山区的夏收，和离家的准备。◎
有一句耳熟能详的老话, 描述种地为生的农民，生活状态是地里刨食。
这一个「刨」字，没有下地干活体验的人, 也只将其一扫而过，像抹去桌面的薄灰一般清淡。
但明霞深陷其中, 才真正体会到这个「刨」字，可将靠天靠地吃饭人的艰难心酸，刻画地淋漓尽致。像一只养家餬口的田鼠，拼了老命在薄田里扣扣索索, 只希望能多养活家里嗷嗷待哺的老人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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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机器辅助的年代, 收割季节的活计, 沉重地能让村子里最壮实的汉子弯下背嵴。「稚手破新茧, 衰肩沉夕阳」, 如果说平原地区的谷物收割是困难级别, 那在铁屋村这样的山区地带, 夏秋两季收穫期的劳动, 就是地狱级别。
一颗一颗挂满了金色穗条的稻谷，在炎炎烈日下弯着腰, 镰刀一下一下的挥动，一摞一摞稻谷垒在狭窄的梯田旁边。
山地种植粮食最麻烦的, 最耗费人力的地方，就是运输。梯田旁的小路, 连最原始的手推车都不方便通过, 只能依靠纯人工背运。身强体壮的, 用扁担头尾挑着, 像明霞这样瘦小劲少的, 只能拿大竹筐背着, 总而言之，有多少力气，赚多少工分。
抬头就是蔚蓝的，没有丝毫云朵的天空，阳光火辣辣直射着地面，但村子里大部分人不畏惧炽热的光线，反而心中暗暗祈祷，这样的好天气多保留几日，让村里人把山上的粮食都收割晾干。
能风调雨顺地收穫这一季的粮食，再热的太阳也变得可爱起来。
即便明霞已经事前做了大量的物质准备和心理准备，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劳动适应，可是面临夏收强大而超负荷的劳动量时，她也感到极度不堪重负。
夏收的几天，明霞几乎是天还没亮就带上干粮，摸黑走下山，天色微亮，正好集合开始上山干活。铁屋村几乎所有的田地都是散落在山林间的「巴掌田」，明霞和其他负责搬运稻谷的人，就顺着一层一层的田地，宛如蚂蚁搬粮，将堆在地头的稻谷运到山下。
第一天，明霞做完活，拖着脚步走回家的路上，差点一个跟头从山道上滚下去。
从虚拟网络购物平台里的统计数据来看，这是她有史以来工作强度最大的一天。在统计数据中，她整整工作了十三个半小时。
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统计系统里，也破天荒地给她计入了3倍普通劳动的工分。
看着系统数据里一天涨了不少的劳动值，明霞甚至没来得及想用这些钱买点什么，朝几个孩子摆了摆手，连湿透了好几遍的衣服也没脱，直接躺在竹床上闭眼沉睡过去。
月光下，沉睡的明霞并不知道，她躺下没多久，她房间的竹编门「咿呀」一声被推开，大花手里拿着两块形状不太规则的棉布，轻手轻脚地走近她。
这布料是明霞裁剪衣服剩下的零头，一部分用来做了鞋面，还有几块稍微缝合，可以直接用来当毛巾使用。从虚拟购物平台称斤买来的布料虽然很便宜，但在如今的物质条件下，就连一根不到一厘米宽的碎布，一条不起眼的线头，明霞也没有浪费，而是收集在一起，等多了可以填一个枕头或者坐垫。
拧干的湿布小心翼翼地拭擦过明霞的额头，鼻尖，脖颈。冰冷的山泉水浸透的棉布，带走明霞在酷热天气下暴晒一日后滚烫髮红的皮肤。
很快，两块并不算大的棉布凉气被明霞的身体皮肤吸走。大花站起来，悄无声息地往外走。
屋外，一双小手接过这两块棉布，一小会儿的功夫，又将它们重新递了进来。
二花压低声音，轻轻地对姐姐说道：「阿姐，要不要给娘餵点东西？」
大花摇了摇头，也悄声回答道：「今天完全睡沉了，餵不下，我看了干粮袋子，娘在路上吃过了，明天让娘多带点干粮去。娘晒了一天，手臂和脸上都烫，我再给她擦擦。」
「我们力气再大一点就好了，好歹能给娘换个衣服。」二花握了握小拳头，薄薄的月光打在她脸上，不太甘心地说道。
时间永远公平，无论是苦难还是幸福，每一秒钟，每一分钟，是没有任何差别的。
在铁屋村的第一个夏天，明霞第一次体验了地里刨食的残忍，像一只弱小的蚂蚁，一步一步熬了过了。
等她坐在村大队前的广场上，等待分新粮的时候，其实她也没有缓过劲来，大脑里一片空白，恍如隔世，竟回想不起夏收这几天的生活碎片。
这种身心被压榨到了极致的体验，真可以用噩梦时光来形容。
恍恍惚惚中，明霞想起按照铁屋村的种植规律，想喘一口气很难，夏收之后，马上就要秋播，然后四个月之后，继续又要秋收。
明霞看着铁屋村每家每户从明发云手中拿到今年的口粮，笑逐颜开，喜悦溢于言表，她内心却感觉不到他们这种纯粹的欢喜和快乐。她似乎游离在他们之外，始终无法与他们的喜怒共鸣。
似乎坐在这里回想，曾经让她心烦气躁，恨不得抡起手边成套专业书，砸破脑袋的甲方爸爸们，都显得无比可爱。
她能撑住，在此地奋力拼搏，熬过这些与自己格格不入的时光，但并不意味着自己不怀念过去的日子。
尤其是在这场透支了她大量体能的劳动之后，她分外地想念上辈子的点点滴滴。
想念自己在工作檯前，画一整天景观构图时候的专注，想念中午外卖里吃腻的半个滷蛋。想念跑完一个工程后，给自己点一份小甜食，坐在朝南的阳台上，清点自己的存款还有多久可以启动心中的花园。
这些曾经近在咫尺的生活，已然成为了遥远的梦，她想重新看到自己工作室前那株春天满树紫花的玉兰，不知是否只能等待白髮如霜，形容老妪。
「明霞！明霞领粮。」
终于轮到喊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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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发云年龄大了，特意身边站了一个高壮的子侄，用洪亮的声音喊人过来领粮食。
明霞回神，往那边走去，恰好与一个背着粮袋的老人错身而过。
一声带着怨气的冷哼，引得明霞侧目看了他一眼。
明霞不冷不热的回视一眼，给了那老头一个冷笑。
这是明小丫的前公公。游全树被明霞放话，见一次打一次，而明小丫的婆婆又被抓去劳动改造，前夫家的其他人都视明霞如蛇蝎，路上远远看见明霞，都会找个墙角避开，等明霞走了才敢出来。
也只有游全树的老爹，占着辈分和年龄大，会在看到明霞时横眉竖眼，用他微薄的力量，表达他的怨恨和不满。
明霞懒得搭理他，也不会给他半点好脸色。
她走到明发云面前，看他将自己这段时间的工分统计出来，并算好了分配的数量。
明小丫在明霞接管身体以前，比较少参与集体劳动，大多数是被她婆婆压在家里干活织布。所以明霞能分到的粮食，也就是从她来了之后开始算起。
明霞出工干活还算是勤恳，但到底体力有限，工分也不太高，最后分到的粮食比起其他壮劳动力多的家庭，着实少得可怜。
明发云算完，忧心忡忡地对明霞说道：「唉，大花她娘，你这点粮，哪里能过得下去呢！」
这次夏收分配的是铁屋村水田里种植的水稻，扣掉交给国家的税粮之后，每家每户能分到的数量是极为有限。真正用来度日的粮食，还是旱田里种植的地瓜。
「总能熬过去的。」明霞将分配给自己的稻谷背起来，笑着回答道。那一袋稻谷确实分量不多，明霞就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也能勉强扛起来。
这点儿米粮肯定不够她们如今一家五口当饭吃，不过明霞也没打算学村子里其他人的做法，把分配到的稻米搬到镇子上换其他物资，而是准备放着给孩子们偶尔改善伙食。
虽然几十年之后，营养学家声称粗粮有益健康，但换成现在这样的物质条件，细粮养人才是王道。如今她们能吃到的细粮，也不是上辈子超市里光滑白亮的大米粒，而是依然带着胚芽的糙米，所以完全不用去考虑所谓饮食过于精细这样多此一举的问题。
明霞背着没有脱壳的稻谷，往阿依小山家走去，一路上，许多铁屋村人看到她身上的米袋分量，或多或少会露出一些同情，甚至还有幸灾乐祸。不过，如今明霞在村子里的名声又泼又狠，秉承着尽量少招惹她的原则，明霞一路上还是走得清清静静。
「阿依小山！」站在阿依小山的院子前，明霞大声唤了她的名字。
「哎！」屋内想起一声脆亮的应喝，挽着阿畲族传统髮髻的阿依小山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走了出来。
今天大部分人都在晒谷场上，所以阿依小山屋子附近来往人很少，颇为安静。
「找你借下礁子。」明霞如今算是阿依小山在铁屋村关系最好的人，甚至还超过她的姑子游香美，所以两人相处也很少客套，互相帮助都很直接提出来。
「你等等，我去拿。」阿依小山看了看明霞背上的米袋，将手里啃着一根地瓜干的小娃儿放在一个竹制的围栏里，「你先坐下歇歇，前些日子，娃他爹正好刚把礁子找出来。」
礁子是铁屋村村民们用来给稻谷脱壳的工具，作用与人们比较熟悉的石臼和木杵比较相似，杵臼是用来舂捣粮食，设计更为简单一些。
而礁子是用竹篾和藤条编织而成，外形有几分像鼎，又很接近老式的木炭火锅，将稻谷倒入其中，再通过人力转动托盘，就藉助稻谷旋转产生的摩擦力，完成稻谷脱壳的步骤。
与沉重的老磨和效率很低的杵臼相比，礁子成本低，轻便易存放，效率也高，对使用者的要求也低，所以在这附近的村子，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这个工具。
即便在山外面的世界，柴油的电动脱壳机已经出现并应用在农业生产中，但在相对封闭的铁屋村，依然保留着老祖宗传下来的老方法。
礁子不罕见，但明霞家确实没有。
当初她们一穷二白地净身出户，如今虽然添置了不少家用，但还没顾得上置办这个。
好在这工具也比较容易借到。
明霞需要处理的稻谷不算多，用礁子处理一次就够了。剩下的稻谷明霞按照习惯不脱壳保存，这样不容易腐坏，吃完一批再处理一批。
明霞放下米袋，蹲在阿依小山家儿子的面前，哼哼逗他玩，小傢伙不禁逗乐，自己咯咯咯地欢快笑了起来。
一小会儿，阿依小山从储存杂物的房间走出来，把一个看起来有些年代的圆桶形的竹编制品搬出来。
「我来我来，你忙你的。」明霞接过礁子，赶紧说道。
阿依小山平日不出工，但忙的事情一点也不见少。单是她那片苦梨树林的照料，就够她忙碌的。
阿依小山也不反驳，笑了笑，让明霞自己忙碌，她去屋子里搬出两张竹编凳子，招唿明霞坐下。
明霞摇动礁子，礁子圆桶里稻谷不断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阿依小山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圆形竹匾，把里面晒干的苦梨丝干倒进一个竹篮里，坐在明霞旁边，也没管咿咿呀呀显示存在感的儿子，与明霞说起家常话。
因为明霞是如今铁屋村最经常跑阿畲族的人，阿依小山与她的闲聊也大多谈论阿畲族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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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聊到刚刚过去的阿畲族祝火节，阿依小山欢快地说好些年没看到祝火节上的阿畲族青年们，穿上满是火焰凤凰的衣服了，多亏了明霞给族里带去的绣线。
她们也聊到泽丽寨帮明霞打听到了阿畲族的哪个寨子，哪里还有可能寻到明霞五丫头的消息。
等明霞把礁子里的稻谷完全脱壳，将米糠和糙米分开，阿依小山还意犹未尽地留她吃饭。
明霞肯定是不愿意的。
她直接拒绝说道：「今天分了粮，也是高兴，回去正好给姑娘们尝一尝鲜。就不麻烦了。」
她找阿依小山借了了两个小一点的米袋，将米糠和糙米分别装好，想了想，对阿依小山说道：「我倒是有一件事，想来想去，也只能麻烦你帮个忙。」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阿依小山听到明霞的口气，有些不太高兴地说道，「有什么事情，尽管说，能帮上忙的，我还能不伸手。」
「上次我不是跟你提到，县城里有个老师，要收二花当徒弟，当时我答应了夏收之后把二花送过去，现在也要准备了。我这回要带大花和二花一起去县里，晚上也不一定能赶回来，到时候家里两个小的，只能麻烦放你这里，帮忙看顾着些。」
不就是照看两个孩子，阿依小山没当这是个事。她直接地说道：「放我这你就安心吧，你家的几个娃都省心。」
比起帮忙的事情，明霞去县城更让阿依小山感到好奇。
「你都去了县城好几趟了吧？那么远，你当初怎么就想过去？」阿畲族的寨子比铁屋村更偏远，在阿依小山心里，族里人所去最远的地方，就是白山镇了，而县城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传说中的地方。
明霞把米袋在身后背好，看着像一个好奇孩子的阿依小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凤城县其实也不算远，现在有了汽车，今天去，明天就能回来。」
阿依小山下意识地捋了捋头上的碎发，双眼发亮地看着明霞，显然指望她多说一些。
「其实，我们只要走出这片大山，才会知道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就说凤城县，其实只是我们国家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城，那边的环境跟我们这里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明霞看到阿依小山眼神中的光彩，此时反倒不急着离开，她将自己在县城里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琳琅满目的百货公司，热闹的江边贩鱼，热乎的鱼丸芝麻饼，宽敞的灯光球场，三毛钱一晚上的旅社，摆着自行车的五交化公司，糖菸酒公司理髮店……
明霞始终觉得，就算生活在封闭的山里，也可以走出去，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多了解几分，也能在自己的生活里多一点色彩，不要永远局限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
先前明霞也曾跟阿依小山谈起这些事情，无奈祖辈流传下来的观念，让她始终对山外的世界很排斥，懒得听明霞多谈。别说更远的县城，就连白山镇也不想多说。
今天不知为何，她居然对县城起了兴趣，明霞就乐于借着这份兴趣，多说几句。
明霞大致说完之后，接着说道：「耳朵听到，不如眼睛看到，要不下次跟我一块去县城里逛逛？」
「啊？！」阿依小山被明霞一句话，问得手里一抖，竹篮里挑拣的苦梨丝都掉了下去，她连忙摆手，说道，「那不行，那不行，我爹娘他们几辈子都没出去呢！」
明霞也没有多劝，笑着看着她闪烁不定的眼睛说道：「出去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太紧张，反正二花去县城里，我往后过去的次数不少，那天你想了，跟我说声。」
阿依小山低头嘟囔了一声，含煳地应了一句，难得忸怩起来。
话已至此，明霞拿好东西，告辞离开。
阿依小山抓着膝盖上竹篮的边缘，目光怔怔地看着明霞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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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结束之后，明霞就开始为二花的求学之路做准备。
常备的衣服鞋袜，日用品，米粮，明霞在现有条件下，能给她收拾的，都整理妥当了。
也亏得明霞在这次夏收里，赚到了不少工分，因此在虚拟购物平台上上就多了几分购物自由。
她这次一口气下单了十斤的布料。是适合夏天穿的竹节绵绸的面料，柔软轻薄，虽然易皱，但胜在价格非常便宜。鲜亮色稍贵一些，也不过是一米三元。
而明霞买的是灰暗色的布头，多是制衣厂做衣服剩下的零头布料，尺寸长度在半米左右，最长也不过七八十厘米，属于滞销品中的滞销品，十块钱五斤，明霞考虑到现在她们一家子替换的衣服都不多，干脆一口气买了十斤。
绵绸面料极为轻薄，每米重量在160-180克左右，这也就是说明霞这十斤面料最少都能有二十五米以上的布料。
大花四个娃儿最高也没超过一米二，一米布料给他们一人做一套单衣和长裤是绰绰有余。夏天易流汗，常换洗衣物，明霞打算给她们和自己一人备上三套衣裤。
她们一家人的体型瘦小，就连最耗费布料的明霞，给自己做一套普通的外衫和长裤，也不过需要两米布。如此算一个总帐，做完一家人的衣服，大概需要十八米左右的布料。
如今布料是不缺，麻烦之处在于要制作成衣很比较花费时间，没有缝纫机，只能一针一针手缝，自然快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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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准备让二花去县城，明霞跟孩子们沟通解释之后，优先缝制二花的衣服。
铁屋村距离县城太偏远了，出门求学的二花很难常回家，就算是明霞要去看她，也顶多一个月去一趟。不给她将生活日用准备齐全，明霞也不太放心。
让二花离家求学，是希望她有更好的未来，周国红既带孩子练球，又要负责她的生活，明霞对她已经十分感激，总不能再得寸进尺，把所有事情都甩锅给她。
乘着夏收之后难得一段清闲时期，明霞用两天时间，给二花赶了三套替换的绵绸衣服。一件淡灰，一件墨绿，一件藏青，都不是太适合孩子的色系。不过，好在二花跟着明霞，生活稳定，不像以前飢一顿饱一餐，面色恢復孩子血气，也长了些肉，因此再暗沉的颜色，被她灿烂无忧的笑容一衬托，便仿佛增添了几分活力。
三件衣服要做整整两天，其功夫大部分花在缝纫上。因为棉绸布料易崩线，所以要使用来去缝，每一条缝纫边都要缝两次，把剪裁的边缘锁住，才不会在穿时崩坏。
如果可以，明霞更希望给二花使用弹性好的莱卡或者莫代尔面料，更适合身高变化比较快的孩子，也方便运动穿脱，不易破损。
不过，这两种面料虽然不算贵，但就算布头布料，与明霞这批轻薄低廉的绵绸相比，价格也至少高出了两倍多，每五斤价格在二十五元到四十元之间。
这个价位，明霞就算夏收刚刚赚了一笔还算分量的收入，也实在是有心无力，支付不起。而且这两种面料每米克重更大，同样的重量下，能够得到的布料长度就少了。
身为四个孩子的监护人，明霞在决定接手她们的监护权，承担为母责任的时候，就给自己定了一些基本的准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对待她们尽量做到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她不可能在二花一个人身上把所有资本都消耗光，她必须同时考虑其他孩子的需求。二花能够被周国红看中，收为徒弟，这是她自己的天赋给她自己创造的机会，明霞不会阻止，也会尽量支持，可同时，她却要把握好这里面的尺度，不能牺牲其他孩子的成长。
这种时候，明霞总是会想到未来的独生子女政策。
当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这个孩子才能得到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倾斜和偏爱。
处理完二花的衣服，明霞就定下送二花去县城的日期。
这段时间，大概是二花人生当中第一次面临无比矛盾和纠结的选择。在明霞最初提出让她离家去县城学桌球的时候，她跟明霞据理力争，不愿离家。
明霞看出她掩藏在情绪里的不舍，耐下性子跟她把道理说透。明霞尊重孩子自由意志，但身为家长也有义务在孩子人生处于分叉口的时候，给她点一盏通往更远道路的灯光，而非让他们浑浑噩噩中走入死胡同。
无论四个孩子各自天赋如何，明霞心中早有计量，她既然扛下了她们口中的这声「娘」，就决计不会让她们像这十里八村绝大多数女人那样，一辈子湮没在无穷无尽的付出中，消耗掉短暂几十年的生命。
眼下她能力有限，二花既然能以自身天赋打破群山沟壑的封锁，明霞断然不会让她放弃这次机会。
明霞在孩子面前，将道理掰碎了一点一点说明白。
她也不避讳其他孩子。
可能她们如今还不理解什么是「更广阔的世界」，「更好的未来」，「更精彩而有意义人生」，「不浪费和虚度的时光」，但是这几个月她们随着明霞一起朗朗上口的童谣，打开了她们的视野。
她们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只是山上的干柴和路边的野菜，她们的未来也不是嫁人生子。
「火车汽笛嘟嘟叫，带我东南西北跑，跑到上海乘巨轮，跑到北京登长城，跑到西藏爬雪峰，跑到海南游椰林，祖国风景无限好。」
「小板凳，连一起，当做汽车开出去。邮政车，穿绿衣，信件包裹装肚里。救护车，穿白衣，病人伤员抱怀里。」
大花坐在小院的石头充当的凳子上，听她娘说着很多很多的道理，有些她听懂了，有些她还不太明白，不过，她听着听着，脑子里冒出的是她娘很早之前教她们念的歌谣。
自从知道二花要和自己分开以后，心情一直很低落的大花，沉沉的心里仿佛被一道明亮的阳光照亮，阴云一扫而空，霍然开朗。
「二花，」她等明霞说完，没让二花开口，便直接说道，「二花，你别争了。听娘的话，去县城里跟周教练好好的学。娘的意思明白的很了，周教练是厉害的人物，她能看中你，是咱们的运气。家里的事，我跟娘能弄得来，别浪费了。而且，娘不是说了，让你先去打个头阵，以后咱们一家子，就朝着那个方向使劲。」
大花平日里言语不多，但真要说的时候，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明霞站在一旁，忍不住点了点头，鼓励地朝她笑了笑，让她继续讲。
大花这时候也把事情理顺了。
她一边想，一边说道：「再说，你在县城里摸熟了情况，娘以后去县城里，可不比现在方便？」
大花在二花心中的影响里，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最终，二花不再犹豫，决定离开家去县城。
阻碍尽去，万事俱备，明霞立刻出发去伐木场打听了下一趟运木材车有空座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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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周国彪已经跟伐木场的人打过招唿，明霞很容易地约到了后天早上的位置。
这次，大花也不拒绝，跟她们一起去县城。
出发前一天的傍晚，明霞准备好了其他东西，带着大花和二花将院子角落一片绿叶葱葱开着小黄花的植物挖出来。
从山上弄来的黑褐色松软腐殖土淋湿，均匀地给带土的植物根系加了一层，然后再小心地用半片宽大的野芋头叶子，把每一株植物根系上的土球包裹住，最后再用撕成细条的青藤将野芋头叶子固定住。
「娘，上面的果子都出来了，怎么还要挖出来。」二花奇怪地问道。
明霞的指尖沾着水，不断将泉水抖落再植物上，让它们尽量保持水分，度过离开土壤的第一个晚上。
同时，她对身边两个疑惑不解的小姐妹说道：「这是送给周教练的小小礼物，我想她会喜欢的。二花你懂得照顾它们，记得就按照我跟你说的办法管理。」
「我知道了。」二花挠了挠小脑袋，乖巧的点头说道。
「娘，你是让二花在周教练家种红茄子吃吗？」大花到底年龄大了些，想起了一个月前，娘洒下这批种子时候，说过这批种子是一种特殊品种的红茄子。
「啊？」二花盯着那棵植物上挂着的几粒小丁点的青绿色果子，脱口说道，「那么小的苗，能长多少红茄子呀？」
她们这个夏天吃红茄子吃得极为尽兴，不仅吃了不少，还背到镇子上换了不少东西呢！
第110章 又是一顿大餐
◎有些美味，再过几十年，就很难很难吃到了。◎
在约定好的时间当天早上, 明霞依然在天还没泛亮的时候，带上前一天准备好的干粮，拖家带口, 脚步匆匆地往山下赶路。
木材厂的运输卡车早上要往县城里运输木头，即便明霞事先跟周国彪说好等她一会儿, 但到底不能太迟，因为自己的顺风车耽误别人的工作。
因为下山时还有三花和花花这两个孩子，她们行走的速度拖得更慢，为了不耽误行程, 她们起床的时间比上次送周国红坐车还早了许多。
大花她们三姐妹几乎就是在这附近的山头滚大的, 而自从搬到这座山上, 姐妹完全把这座石头山当成了自家的后院。
只有刚刚被寻找会没多久的花花小朋友, 她跟在大花身边, 抿着小嘴巴, 跌跌撞撞, 憋了一口劲不要拖后腿。
明霞也看到她的困难。但她却没办法腾出手来帮助这位最年幼的孩子。
即便她再心有不忍, 再想伸出援手，也有心无力。她背后是装满东西的沉重背篓, 手上还提着两个大箩筐，都是二花去县城里需要用到的必需品。这种情况下, 她压根腾不出手来帮扶花花。
好在大花和二花两人全程都在关注两位妹妹，在特别走的路段, 大花还能挽起袖子, 把花花抱过去。
花花也是性子好强, 再跌跌撞撞, 也最终没有掉队。
天还不亮的时候, 明霞已经带着孩子们赶到阿依小山家门口。
隔着院子, 孩子们安安静静地站在明霞身后，听她嘴巴轻轻翘起，嘴里发出一声轻柔的口哨声响。
口哨吹出来的旋律，是一段阿畲族节庆跳舞时喜欢的鼓乐节奏，没等哨声结束，院子里紧闭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长发尚未盘起来的阿依小山推门而出，悄悄给她们开了院子的大门。
饶是铁屋村的村民一向早起，但此时还是大部分人都在沉睡的时候。除非是赶大集的日子，以及像以前明小丫那样要早起为全家人烧火煮饭的辛劳农妇，其他人大约要等一个多小时后，才会陆陆续续起床，开始一天的忙碌。
「阿依小山，今天明天要麻烦你了。」明霞压低声音说道。
阿依小山摆摆手，不介意地悄声说道：「不碍事，我先带她们进去了，你自己路上小心着。」
被託付给别人的三花和花花很安静，她们黝黑明亮的眼睛盯着明霞。
明霞蹲下来，看着她们俩的眼睛说道：「好孩子，昨天跟你们说好了，今天娘要带大姐二姐去一趟县城，你们年龄还太小，走不了山路，今天现在阿依小山姨姨家，以后等你们长大了，腿脚有劲了，我便带你们一起去。」
该说的话，其实前几天明霞都和她们说明白了，不过因为她们年龄还小，明霞临走之前，又叮嘱了一句。
「嗯嗯嗯，娘！光光饼！」三花小脸一亮，时刻没有忘记她娘先前告诉她回来之后给她带香喷喷的芝麻饼的承诺。
「知道了，你这只小馋猫。」明霞失笑抬手颳了一下三花的鼻子，继而目光转到脸色一成不变的花花小朋友身上。
花花面无表情地回看明霞，等了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再次谢过阿依小山，明霞便不再耽误，带着大花和二花往木材厂停车的地方赶去。
天色逐渐明亮，山路旁野草叶子上湿润的露水早已将她们三人的草鞋打得湿透，半途缓一口气喝水的时候，大花还挎着小脸，心疼自己刚穿第二次的新裤子的裤脚被沾湿了。
有自己小心思的娃儿，是很可爱的生物，明霞喝了几口竹筒里的清水，笑眯眯地看着大花和二花两人小脑袋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留给她们休息的时间很少，如果不是顾及到她们身为孩子的体力，原本这一路是没有休息的时间。再说，赶山路的人都有经验，就是在路上无论多么疲累，多么想躺下来休息，都不能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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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一旦一口气松懈了，走后面的路就更没力气了。
从小在山里捡柴火长大的大花和二花比明霞更知道这个道理，没有过多的停留，就马上 催着明霞走起来。
即便如此，她们赶到老地方的时间，也比上次平时迟了许多。
明霞三人赶到的时候，周国彪正蹲在装满了木材的大卡车旁边，嘴里不知咀嚼着什么。他看到明霞和两个孩子，立刻站起来，声音洪亮地说道：「来啦，我那老妹可等着你们好些时候了，这阵子都跑我家问了好几次你们啥时候来。」
「老彪哥，这是我两个闺女，大花和二花。」明霞笑了笑，介绍完孩子，又让孩子跟周国彪打招唿，「喊彪叔好。」
「彪叔好！」
「彪叔好！」
大花和二花异口同声，老老实实地问好。
周国彪乐呵呵地应了一声，他家的小子闺女年龄比这两娃还大些，于是招唿着她们上车的同时，把放在驾驶座上的一包李干拿出来，分给明霞和两个孩子。
这个年代的水果品类极少，位于南方的凤城县数量最便宜的水果就是桃李。有些青涩的山桃野李味道酸涩，就被人加了石灰盐糖腌制成咸甜味道的李干，也算是这个年代生活里的一点小零嘴。
大花和二花接过周国彪给的李干，并没有马上塞进嘴里，而是抓在手心，然后在周国彪的指示下，爬上驾驶座后面的小空间。
运货大卡固定座位只有两个，而后面则是加了皮垫子的一个小空间。卡车走长途的时候，一般是两个司机轮班开车，座位后面这处小空间，通常可以给另一个司机躺下休息的。
如果是短途，这个地方还能放上不少私货。所以周国彪这样的卡车司机，生活水平在这个时代算是很不错的。
小空间不大，只能躺个人，但对于两个身材瘦小的女娃来说，已经是足够宽敞了。两个丫头挤在明霞副驾驶座后面的位置，微微探出一点，从缝隙里看玻璃窗外的风景。
窗外的风景很单一，青葱的树林唿啸而过，两个孩子却好像怎么看也不腻味。
两个孩子坐在明霞他们背后，吮着手里的一块咸酸李干，不吵不闹，偶尔冒出一两声细细的低语，一点也没有影响前面的人。
「你家这两姑娘，不闹腾，乖巧。」盘山公路下山险峻，不过周国彪技术老练，常年往返县城和伐木场之间，每个拐弯和下坡都熟记于心，所以还能分出一点心神与明霞聊天。
明霞盯着前路，颠簸的车身让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周国彪是见怪不怪的老司机，二花和大花是初生的小牛犊，一个是胸有成竹，另外两个是无知无畏，因此无论车辆行驶状况如何，他们都没有流露出担心的表情。
与之相比，明霞这种上辈子坐习惯了平坦高速公路的人，反而一路随着车辆颠簸加速，转弯剎车而起伏不定，心跳不稳，浑身紧绷。
明霞目光瞥向右边的车窗，尽量不要盯着前面，这样紧张感似乎会好点儿。听到周国彪的话，明霞才略微分散注意力，回答说道：「她们很懂事，家里的大半事情都是她们分担。」
明霞没有某些父母生怕自家娃骄傲自满的毛病，真诚有分寸的鼓励和夸奖从来不会少，便是在外人面前，也不会为了所谓的谦虚客气莫名其妙批孩子几句。
「你这孩子省心，我家那几个毛猴子，成天就惦记着在摸鱼抓虾，没一天能少操心的……」周国彪话也不少，开了话匣子，絮叨起家长里短，比明霞战斗力还强。
这些话，叨叨念念没个重点，但还真分散了明霞的注意力，让她后面一路精神放松许多。
车辆驶入较为平缓的公路，很快就开到凤城县边缘的木材厂。这里距离县城不远了，也就几百米的距离，明霞便也不用周国彪多拐一点路，直接在木材厂下车。
「跟彪叔说再见。」明霞提示孩子说道。
「彪叔再见！」
「彪叔再见！」
明霞带着大花和二花背着行李往县城走去。她们离开家的时候，夜色未去，抬头还能看到星辰闪烁，而此时看到目的地的青砖城门，已是烈日当空，晌午时分，由此可见像她们这样住在山坳里的人，要出趟门有多艰难。
折腾了这么久，大花和二花依然精神奕奕，没有疲倦萎靡，大花第一次下山，处处觉得新奇，二花还记得前次来她娘跟她说的话，凑在大姐耳朵旁，一五一十地指给大花看。
「明霞阿姨！」她们还没走过城门前的石桥，就听到一声特别精神的喊声，略有些耳熟。
明霞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跟着周国红练球的少年夏哲朝她们跑来。这孩子也就一个月的功夫没见，个头像春笋一样，勐地拔了一截，看起来似乎也壮实不少。
「明霞阿姨，周教练让我来接你，她在家做饭呢！」夏哲看样子是在城门口等了有一阵功夫，此时满头大汗，白皙的脸晒得通红。他看到明霞背着东西分量不轻，立刻伸手帮忙。
「你辛苦了。」明霞也没客气，将手里的一个箩筐分给夏哲，感谢地说道，「这么热的天，还麻烦你跑过来。」
「明霞阿姨你别跟我客气，周教练说了，知棠以后就是我们的小师妹。」夏哲是一位很懂礼貌，也很擅长与人交流的孩子，他看着跟二花并排站着的大花，问道，「这位妹妹要怎么称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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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看了一眼大花，小姑娘嘴巴紧闭，表情严肃，拉着妹妹的手，湿漉漉的黝黑眼眸有些无措的看着明霞。
明霞也不着急，笑着说道：「大花，这位是夏哲哥哥，现在是二花的师兄，也跟着周教练学桌球，你可以跟他介绍一下自己吗？」
明霞跟孩子们说过如何对刚认识的人做自我介绍，原则上是不浮夸，不拘谨，大大方方，声音响亮把名字说清楚就可以了。
不过，自我介绍这件事在铁屋村是派不上用场的，所以即便大花将明霞教她的说法记得很牢，却从来没有亲口说过。
「我……」大花侷促地看了一眼夏哲，吞吐一句，又本能地看向明霞。
明霞温和的微笑着，也不催促她，只鼓励地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的暗示，似乎让大花有些慌张的内心一下子稳住，她定了定神，鼓起勇气，目光直视着夏哲，说道：「我叫明知兰，明天的明，知识的知，兰花的兰，是知棠的大姐。」
她认真的自我介绍，让夏哲这位年龄也不大的少年也跟着慎重起来，他忽略了明霞先前已经介绍了自己，重复说道：「我叫夏哲，夏天的夏，哲学的哲，我是知棠的师兄。」
看着他们之间属于孩子的尊重和真诚，明霞忍不住扬起嘴角。
二花眨了眨眼睛，盯着自家阿姐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这位上次认识的师兄，等他说完，立刻接话道：「我叫明知棠，明亮的明，知道的知，海棠花的棠，在家我是老二。」
说着说着，她似乎觉得第一次向人这么介绍自己很有趣，顿时拉着姐姐的手，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中气十足，让她姐和她师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夏哲主动领着大花和二花往城内走去。明霞脸上露着淡淡的笑意，跟在他们身后，也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交流。
大花牵着妹妹的手，听二花的师兄说着这座看起来好大县城里发生的故事，心里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触。
她知道，前阵子娘去镇子上给她们改了姓，还取了新名字，但她在铁屋村里，却没有人喊她的名字，她还是家里的大花，那个名字好像永远也派不上用场。
而现在她的名字，从自己口中讲出来，而别人也会用这个名字称唿自己，她仿佛换了一个人。至于哪里跟住在村子里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不一样，明知兰也说不上来。
走着走着，有时候明知兰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她娘。
明霞收到她的视线，会朝她笑着点点头。
看到她娘的笑，明知兰有些不知道着落的心，也多了点安定。
他们一行人走到周国红住的小院子前，夏哲掏出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开锁推门，转身对明霞她们说道：「周教练和安磊都在家里，你们进来吧，知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周教练放的是大床，足够休息了。」
明霞她们跟着进门，还没出声，就看到围着一条藏青色围兜的周国红举着一把特别有分量的菜铲子，兴奋地跑出来，响亮的笑声环绕在小院里，她乐呵呵地看着明霞身后的两个孩子，最后满是笑意的眼睛直视着明霞，非常高兴地说道：
「你们可算是来了，我每天都惦记着，前天老彪哥跑来跟我说你约今天的车，可把我乐坏了。哈哈哈哈，来来来，这回可是要尝一尝我的手艺，看看进步了没？」
明霞把身上背了一路的东西方向，也笑着问道：「都有什么好菜？」
周国红下巴微微一抬，可有劲地挑了挑眉毛，颇为自得地说道：「那可就有的说了，来来来，夏哲，你去把饭菜端上来，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大花，二花，那儿摆着水，你们去洗个手，肚子饿了吧？今天来尝一尝你周教练的手艺。」说完，她干脆直接直接将手里的铲子交给夏哲，热情洋溢地招唿明霞母女准备吃饭。
「安磊呢？」明霞揉了揉肩膀，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另一个少年，奇怪的问道。
「哈哈，他去买好东西了。」周国红卖了个关子，神秘地说道。
等饭菜摆上桌，周国红院子的门吱呀一声推开，理着平头的少年安磊走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厚厚的衣服包。
「安磊回来了，东西放我房间的被子里，过来洗手吃饭。」周国红招唿说道。
安磊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的时候，黑了不止一个度。他个头窜得比夏哲还要快，黑亮的皮肤和不带笑的表情，看着一副生人勿进的凶样。
他点点头，转身按照周国红的吩咐处理手中的事情。
碗筷摆好，看着满桌的菜餚，明霞惊讶极了。
上次周国红还是一个只会煮白面的厨房小白，这一段时间是上了什么进修班，能弄出这一桌子菜来。
「老周，你可以呀，这水准是坐飞机，突飞勐进吧？」明霞不由夸奖说道。
「嘿嘿嘿，其实也没什么技术，」明霞毫不掩饰的夸奖倒是把周国红给夸不好意思了，她开心地给大花和二花各夹了一筷子的菜，谦虚一下，立马又特别高兴地跟明霞分享起了这阵子的进步歷程，「其实你看，桌上的菜都是你教我的方法，我买了一个五层的竹蒸笼，这条午鱼，这盘虾姑，这盘虾，还有这种壳上有三个点点的螃蟹，都是直接蒸的。」
明霞也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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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的菜，确实绝大多数是蒸出来的。可海鲜这食材，本就鲜味十足，食材品质好，反而不需要过多的处理，就已经是极美味了。
「明霞，尝尝这碗，这可是我做菜的最高水平了。猜猜这是什么？」
明霞夹起一块肉，看到这块食物里有淡黄色的圆圆小颗粒，被裹在炒鸡蛋中，边角还夹着一块白肉。
「这……」明霞也算是见过不少食物，却没认出来，看了半天，将它放入口中咀嚼，一边吃，一边冲着周国红摇了摇头，说道，「这太鲜了，里面一粒一粒是什么卵吗？吃着会爆呀！」
安磊此时也收拾好，坐下一同吃饭。
「哈哈哈，我也是到凤城县刚刚知道这东西。你可别说，要不是你提醒，我前些日子傻了吧唧地天天吃白面，哪里知道我这老家，好东西可比京城市多太多了。」周国红夹起盘子里一块黑色硬壳，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吮咬着。
她一边吃，一边娓娓道来这道菜的来歷。
「这玩意叫豪，血居然是蓝的。」
明霞吃得时候不知道，但周国红一说道血液是蓝的，她立刻就知道这是什么海洋生物了。
周国红告诉她的名称应该是凤城县的地方方言发音，这种海洋生物的学名应该称为「鲎」，与「厚」字同音。
她在科普知识里读到过，它地球上唯一一种蓝血生物，有着极为古老的歷史，据说有四亿多年的地球，就有它们活动的身影。
不过，明霞在现代极少看到它被摆上餐桌。明霞在微博上看到的简单科普，鲎对人类最主要的作用，是制作鲎试剂。它是用鲎的血液提取，可以检测出含量低至万亿分之一的细菌和其他污染物。
她记得，上辈子鲎已经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了，各地政府都在建立其自然保护区，加强其保护力度，并明文规定禁止捕杀和食用鲎。
「今天早上我去江尾巷那边买菜，正好看到渔民杀了一只快八斤重的，赶紧要了一大碗。我以前都没吃过不知道，也就前阵子听我同事说它味道好，买了试试看，没想到确实好吃，」周国红有滋有味地啃着鲎的硬脚，继续说道，「而且煮着也简单，加两个鸡蛋一起煎就好了。」
「这上面黄色的小圆子，是它的卵吧？」明霞又夹了一口，放进嘴里品尝，那些比绿豆还要稍小一些的黄卵在牙齿间「啵啵啵」地爆裂开来，炸出一股微咸的香气，确实是与一般鱼虾螃蟹不同的味道。
「对呀，他们卖的都是母的，公的太瘦了，没多少肉。」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周国红自然没有什么动物保护的概念，而且从她的言语中可以看出，这时代的鲎在民间并不罕见，在凤城县的普通家庭里，就跟猪肉鸡蛋一样，是日常食材。
「周教练，这是什么味道，好香。」正在与一只巴掌大的三眼蟹战斗的夏哲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吸了吸鼻子，问道。
周国红将手里啃空了的鲎脚放下，转身拿椅背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手，站起身说道：「当然是好东西，不过，你们小孩子每人最多吃一口，多一口都不行。」
桌上的四个小孩不约而同地抬头，眼巴巴地盯着一脸坏笑的周国红。
「哈哈哈，这可不怪我，这种鱼小孩子不能多吃。」周国红擦干净手，转身走进厨房，不一小会儿，端出一盘用红色酱料煮的鱼块。
明霞觉得这鱼的味道似曾相识，隐约有点熟悉。
「这叫酒糟焖河豚。」周国红这次没有继续卖关子，直接说了。
河豚？
几个孩子都有些迷茫，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香的鱼肉自己却只能吃一小块。
明霞听到名字，就知道原因了。
河豚，她以前还真吃过。
只不过做法跟周国红如今不太一样，所以也没问出来味道。
周国红给每个孩子夹了一小块，小里小气，只有半截大拇指那么大一小块。大花和二花两人还能尝出点味道来，但对于夏哲和安磊这样半大的小子而言，真是塞不了一点牙缝。
偏生那块不大的肉，肉质又香又脆，又鲜又甜，有点像鸡肉，但比鸡肉更嫩更弹牙，反正一口吃进去后，他们不仅没过瘾，看着那一碗的河豚肉，嘴里的口水都快要淌下来了。
看着四个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孩，周国红坚定地摇了摇头，把这碗河豚肉放在自己和明霞面前，毫不留情地拒绝他们。
「 这河豚鱼好吃归好吃，但它身上是有毒的，听说好多了吃这鱼死了。」凤城县靠近大海，海鲜食材富饶，似乎给从京城市回老家的周国红开启了一扇大门，她不知从哪儿听来，说起这些海产鲜味头头是道。
明霞自然也知道些河豚的特性，不过，身为一位从小没离开过大山的农村妇女，明霞可不好显露出来，便也乐得轻松，一边吃着桌上的鲜极了的海味，一边笑着听周国红滔滔不绝地说河豚鱼的来歷。
不得不说，周国红端出来这碗河豚的味道，比她上辈子吃过的养殖河豚更上一层，鲜甜和肉质都有明显提升，更让人慾罢不能。也难怪，毕竟这个时代，可都是纯野生的，毒性大，味道也更诱人。
想到能把人吃死，桌上的四个孩子看着那碗美味极了的鱼肉，眼神里多了几分畏惧。但是，想到鱼肉的在嘴里的味道，又有些恋恋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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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鱼，我老周就教你们一个吃鱼的道理，」周国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嘴里，眯着眼睛，细细品尝，忽略孩子们垂涎的眼神，说道，「河豚这鱼，味道太好了，但吃着有两个原则，第一，要找靠谱的老师傅杀鱼，才能把有毒的地方处理干净。第二，千万不能贪多，你看，我们这么多了，我也就买了一斤，一旦管不住嘴巴，中毒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明霞意外地抬了抬眉头，她发现周国红看似大大咧咧，但这些言语可以看出来，她是一个活得十分通透的人，能有这种分寸，说出这番道理，可见她的为人。
在孩子们眼馋的注视下，明霞和周国红将那碗河豚鱼肉分光。
满桌的食物虽然分量不少，但桌上有正在发育期的夏哲和安磊，还有从来对食物来者不拒的大花和二花，以及处于壮年的周国红和明霞，一顿饭的功夫，桌面上便没剩下多少食物。
午饭吃完，还没等大家从海鲜味里缓过神来，周国红就从她房间里抱出一团棉被。当着众人的面，她把棉被一层一层揭开。棉被揭完，还有一层棉衣裹着，棉衣揭完，还有两条毛巾。
到底是什么宝贝，要这么一层一层的保护着？
周国红揭开最后一层印着大牡丹花的毛巾，终于把里面的东西展露出来。
「来，这大夏天的，来尝一根冰棍。」
答案揭晓，原来这就是安磊先前出去买的东西。如今大家家里没有冰箱，居然是这样保存冰棍。
「来来来，大花，二花，尝一尝，冰冰凉凉的，可好吃了。这是咱们县里冰棍厂卖的牛奶花生冰棍。」周国红先拿出两根递给年龄最小的小姐妹，然后再递给明霞，又给了夏哲和安磊各一根，最后一根留给她自己。
明霞撕开带着霜的冰棍纸，恍恍惚惚把冰块放进嘴里舔了一口，觉得自己这身份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大山里的土包子了。
原来这个年代，居然还是能吃到冰棍这玩意，真是山沟沟里闷久了，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这冰棍一根多少钱？」明霞举了举冰棍，询问周国红。
「白冰棍五分，花生牛奶冰棍八分。」周国红一边说着，一边从后面的房间里拖了两张可以摺叠的小竹床，把竹床往前院的阴凉处一架，立马招唿明霞躺下。
「大花二花，你们赶了大半天的路，现在回屋休息，夏哲安磊，你们负责洗碗，少收拾完自己去玩，都别打扰我跟你们明姨说话。」
周国红倒是找了一个好去处。
她们俩人往小竹床上一躺，夏日午后的凉风徐徐而过，冰棍是清淡的牛奶味，夹带着浓郁的花生香，冰冷影响唇齿，滑入喉咙，惬意舒适。
这座不起眼的南方沿海县城，朴拙简单的生活，慢慢地取代了明霞在铁屋村抛洒血汗的记忆，成为了她对这个年代最甜柔的片段。
周国红吹着热风，话也没停。她侧身转向明霞，细细地说起二花在这边的安排。
「我前一阵子跟凤城实验小学的校长打了招唿，二花在今年九月份入学一年级。不过我要说，她的作息跟普通小学生是不一样的。她大半天要跟我一起训练，没办法像普通的小学生那样待在学校里。」
「以后训练的日子可能会更多，没办法，我们走这条路，重心在训练上，二花是一个好苗子，从小就要抓的严，不能耽误了。」
「你下次过来，若是二花找你哭鼻子，那可不能赖我，我们小时候教练抓得可比我狠多了。」
周国红正儿八经地打预防针，明霞含住最后一点儿冰块，吃完以后，也不愿起身把棍子扔了，就这么躺在小竹床上，半眯着眼睛，对周国红说在前面的丑话没有半分动容。
「诶诶诶，你怎么也不多问几句？」周国红也吃完花生牛奶冰柜，坐起来，顺手拿过明霞手里的木棍，奇怪地问道。
「你不都说了吗？训练苦，训练累，让我闺女别受不住。」明霞淡淡地瞥了周国红一眼，回答道。
「你不怕你闺女受苦？」周国红把两根木棍扔了，继续躺回小竹床上，皱着鼻子问道。
「路在前方，能做的我尽力，但我帮不了的事情，一路披荆斩棘，还是得靠她自己。」明霞懒懒地说道，「而且，你说训练很苦，怕是没尝过什么是真正的苦日子。」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美食频道，是请教了长辈写的，本来鲎是保护动物，不太适合写吃它，但吃鲎真是我年幼时候的回忆，虽然如今有二十多年没有吃过它了，但稍微回忆，立马它的味道就在口中出现，想想文中也是几十年前，所以忍不住还是把它写进去了。大家一定要记得，看看文就好，别吃，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第111章 海蛎饼和三角糕
◎美好食物会成美好记忆◎
明霞和周国红在屋外吹着热风, 闲聊二花的安排，而在旁边的小屋里，大花和二花两个小姐妹也凑在一起, 把分给她们的牛奶花生冰棍慢慢地舔完。
「阿姐，原来大冷天里冻死人的雪和冰这么好吃！」二花不舍地吮了一口还沾着牛奶花生味道的木头棍子, 意犹未尽地说道。
大花「嗯」了一声，她吃得慢些，冰棍还有一小截，她把它放在嘴里含着, 让冰冰凉凉的快意感觉在自己的口腔里多停留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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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二花的话, 倒是让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 她们出去找吃得, 二花看到草丛边降霜后的冰片, 饿得慌的二花眼馋, 趁着自己没留神, 就把脑袋凑上去，伸出舌头舔冰。
没想到偷吃不成, 反而把舌头黏在了冰上，然后慌慌张张地扯开的时候, 硬生生撕了一块皮肉。
「阿姐，如果能把冬天的雪冰存到现在来吃, 该有多好呀！」二花恋恋不捨地放下木头棍子, 巴砸巴砸嘴巴说道。
「走, 咱们吃好, 洗个手, 回来整理东西。」大花笑了笑, 说道。
她们两人离开屋子，走到先前洗手的水缸旁，用勺子打了水把手洗干净。洗手的时候，她们还路过明霞和周国红躺着的小竹床，大花听到几句她娘和周教练的在说话。
洗完手回到屋子，大花一边将大竹筐里她们娘置办的生活用品一件一件归纳整理，一边奇怪地问道：「刚才周教练说要送你去上学？我记得二伯奶奶家的孙孙，实打实九岁才去上学，城里咋这么早送你上学？」
这个问题，将衣服叠好放在床铺上的二花也回答不了，只能不太理解地摇了摇头，「没事，娘说可以就可以了，管他的。」
大花认同地点了点头，心里暗暗记下，打算等别人不在的时候问一问娘。
因为要离家求学，明霞优先添置二花的衣服，她目前拥有的衣物也是全家人中最多。但仔细数来其实也没几件，两个手脚利落的小姑娘，稍微折腾几下，就摆放明白了。
把明霞和周国红吩咐的事情办完，大花才有心细细打量起这间据说留给二花的房间。这屋子可有她们在山上房间的两倍大，屋子里摆着上了红漆的木头床，同色的木头衣柜，还有一张不大的小方桌。
床边是一扇窗户，绿色的木头当框，一片一片大花只有在镇子上看到过的透明玻璃镶嵌在木头框里，正午太阳大，屋子内可比安装自家手编的竹窗的房间明亮多了。
就这样不放过分寸的打量，大花一直都没有踏实的内心逐渐有了着落，她看了一眼二花。忙完了事情的二花坐在床边抠着手指，从小跟着自己一起摸爬滚打，一起挨饿受冻，一起刨地吃虫子的她，嘴巴微张，跟她们娘一模一样地眼睛里满是茫然。
大花坐到二花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像在家里一样，唤了一声。
「阿姐……」二花看过来，低低地回了一声。
「阿妹。」大花抬起手臂，温热的手掌覆盖着二花的额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这里住得好，吃得也不赖，你跟着周教练，要好好训练。」
大花其实是记事很早的孩子。
二花刚出生的时候，她也才不到三岁，但是她现在还记得她裹在被子里的场景。瘦瘦小小的手脚时不时乱舞，过分响亮的哭声常常引来游家人的咒骂。
那时候，她们娘还稍微记得养她们，游家的奶还能容忍她娘餵给二花一点锅底的稀粥。后来，三花生出来，她们的日子就彻底不好过了。
幸亏那时候二花也会走路了，她怕她们饿死了，便牵着她的手，去外面找吃的。
邻居大婶给的地瓜头，野草底下的小萝蔔根，没有毒的野臭花，土里钻出来的弯虫子……
不过是不到三五岁大的孩子，走也走不远，村子附近能吃进肚子里填饱的东西，早就被一轮一轮的扒拉干净了，能被她们找到的，也就是些连村子里半大小孩都看不上的骯脏货。
地瓜头里全是粗经络，好吃的小萝蔔根早就被眼尖的山娃子们挖空了，给她们留下的只有能把人眼泪辣出来的草根，发臭的山花倒是肥厚，但第一次吃得时候，味道臭得让大花把隔夜的酸水都吐出来了，至于跟地上土一样颜色的虫子，更是腥得作呕。
二花目光盯着灰白色的墙壁，舔了舔干干的嘴唇，眼神从墙壁翻到了屋樑上，说道：「 阿姐，这么好的屋子，要是你和娘，还有阿妹们也能住进来就好了。」
大花眉心皱起一个小摺痕，面色微微沉了沉，二花看到她的表情，突然觉得跟娘拉下脸来教育她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顿时心里直打鼓地看着大花。
大花捏住二花的手，说道：「老二，你跟着周教练训练，就是要凭本事吃饭，用二伯奶奶的话说，就是她的手艺要传给你。我跟娘和周教练什么关系？凭什么住进来？我跟娘以后多干活，也会有我们自己的大房子。」
「我……就是难受。」
「别难受了。你以后一定要跟着周教练好好学手艺，不要怕苦，也别怕累。」
「嗯，我知道了。」
「你还记得村子里游大熊家那个最小儿子吗？」
「就是前些年好运气被送去老石匠那边干活的吗？村里的婶婶们时不时都在说他呢！」二花不太高兴地想起，很久以前，娘经常嘴里挂念着游大熊一家，那也是游家童养媳，却比她命好的游大熊的娘。
「是呀，他去了一个好地方，听说如果能学到老石匠的雕刻手艺，这辈子就不愁吃喝了。结果吃不了苦，最后灰熘熘地回来了。后来，听村里的婶娘们说，跟他一起的学徒，都已经能拿到工钱了，他还在家里浑着呢！」
「阿姐，你放心吧，我肯定不学他没出息。」二花握紧了小拳头保证说道。
小姐妹聊了几句，稍稍有些困意，就干脆并排在床上躺下，蹭着冰冷的竹蓆，耷拉眼皮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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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早上摸黑起来，又或者赶路累极了，大花和二花一觉睡了挺久，才被明霞轻轻地摇醒来。
「来来来，姑娘们，起来了，都起来了，我带你出门逛一逛。」明霞轻轻拍着她们的背嵴，偶尔很轻很轻的捏一下两个小丫头的耳垂，声音催促温和有力，但不刺耳，也不令人焦虑。
很快，睡得很沉的大花和二花揉着眼睛坐起来，每人手上被塞了一个搪瓷水杯。
「明天我和大花要赶车回去，下午还有点时间，我带你们在县城逛一逛，还答应着妹妹们的带芝麻饼回去。」明霞一边把二花放在床边的衣裳摆进房间的衣柜里，一边说道，「对了，二花，这个房间是周教练专门腾出来给你用的，衣服以后都可以放进衣橱里面，不用像家里一样摆在床上。」
大花和二花一口气把水喝完，站在明霞旁边看她收拾。
「桌子可以给你写作业，私人的物品就放在衣橱里，房间你在使用，你自己的东西一定要归纳收拾整理好，两三天可以自己拿布擦一擦灰尘。」明霞给二花把房间整理清楚后，才带着她们离开周国红的家。
「周教练呢？」二花看了看静悄悄的屋子，奇怪地问道。
「带两个哥哥去练球了。」明霞手上有周国红给她的钥匙，让她下午方便出入，「你今天还能跟着我熘达一圈，明天要一起训练了。」
「嗯嗯！」二花上次逛过县城，此时心里倒不惦记街上的热闹，反而不时回想起上次周教练教她练球的细节。
她不怕辛苦，她喜欢这件事情。
周教练上次说过，如果训练到最好，国家还能给她发补贴，那时候，她就可以把阿姐，娘和两个妹妹一起接下山了。
明霞不知二花小脑袋里转动的雄心壮志，她带着两个孩子，往县城最热闹的地方走。
上次明霞带二花来县城，因为手里缺少粮票，只能买县城里仅有的两种不需要粮票的食物，芝麻饼和鱼丸。
这次明霞找周国红换到了几张粮票，决定带孩子们吃一点平日不可能吃的特色食物。
明霞上辈子喜爱出门旅游，除了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之外，可不就是各地别具一格的当地美食，让人流连忘返吗？
日子很穷没有错，条件简陋没办法，但明霞的观点里，还是希望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给孩子们难得的时光，留下一点特别值得怀念的记忆。
在人类的饮食歷史上，油炸物和甜食毋庸置疑占据着极为靠前的位置。它们散发着令人沉迷的口感，高油脂高糖分的食物，在满足了人们最本能的食慾后，带来愉悦和快乐，在这种物资贫瘠的时代，真是能在大脑里刻下几十年不会忘记的想念。
凤城县的海蛎饼，带着极为明显的海边城市气质。明霞和大花二花就站在摊子前面，看着那位中年妇人手机麻利烹炸的过程。
一口油锅，一个扁圆的铲子，先在铲子表面煳一层面浆，再夹入翻炒过的香葱萝蔔丝，三粒肥厚的海蛎，再用一层面浆把馅料封住，然后放进油锅里，等稍微定型，再抖动圆铲，让油饼自由翻滚，而空出位置的圆铲则继续制作下一块。
「一个海蛎饼半两粮票，加两分钱。一个三角糕一两粮票，加五分钱。」买海蛎饼的妇人说道。
明霞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买了两个海蛎饼和一个三角糕。
凤城县是一座很典型的沿海县城，县城人们的饮食结构普遍清淡，海鲜多以清蒸水煮为上，日常的小吃点心几乎看不到麻香红辣的调料。这种油炸的食物，已经算是人们食谱里难得的重口了。
三角糕是一种芋头和米浆蒸熟成糕后，再切割成三角形后油炸的食物，它表面有一层油炸的金黄色酥皮，内里是带着芋头和米香的软糕，吃着也是极香。如今卖炸物没有小塑胶袋，使用的是剪好的粽叶。隔着翠绿色的粽叶，捏住还发烫的海蛎饼和三角糕，肚子里的馋虫闹腾得厉害。
明霞将油炸得金黄焦香的海蛎饼递给大花和二花，一人一块。线条十足的三角糕则是掰成了三份。
「娘，我跟你一起吃。」大花将三角糕拿到手，虽然闻着酥炸的香味，都要控制不住口水分泌，但看到明霞没有给自己留海蛎饼，便马上将分给自己的海蛎饼递给明霞。
二花忍不住馋劲，早就先咬了一口海蛎饼酥酥脆脆的边角，看到姐姐的动作，立刻也把自己手里的海蛎饼伸出去，忙不迭地说道：「娘，也吃我的，我的。」
明霞失笑，她原本想自己上辈子吃过的食物花样百出，五湖四海的美食也都品尝一二，口腹之慾早已满足，这样古早的普通炸物虽然诱人，但对自己来说，吃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便都让给小姑娘们，让她们吃个快活。
没想到，大花年龄虽小，但却是个惦记人的贴心姑娘，明霞不吃，她也不愿开动。
明霞看她们始终坚持让自己一起品尝和分享手里的食物，便也不推辞。她从大花和二花手上的海蛎饼中各掰了一块，笑眯眯地放入口中。
「娘，好吃吗？」二花很高兴地问道。
「又酥又香，真的好吃。」明霞竖起大拇指夸奖说道。
油炸香酥食物的魅力，在这个年代无可匹敌。明霞带她们找了一处少人路过的台阶，坐在青石台阶上，让她们安静地享受她们第一次吃酥炸油饼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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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海蛎饼，也就是一个普通人两手的食指和大拇指互相搭成一个圆大小。
即便大花和二花吃得很慢，非常细緻的细细品尝，她们手里的海蛎饼也很快就吃完了。
明霞笑着看两个小姑娘意犹未尽地抿着油汪汪的小嘴，舌尖偷偷舔着嘴唇上的余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们的小脑袋，说道：「现在吃饱了，我带你们去逛一逛。」
其实她们在这座小小县城里逛街，跟许多人去旅游没有太大的差别，同样是走马观花。明霞牵着她们的手，像是一个导游，给两位小游客指出她们路过的每一处地方。
二花来过一次，比她姐熟悉，但她也一样逛得眉飞色舞，还不时凑到大花的耳朵旁边，说起她上次逛凤城县时，知道的事情。
「阿姐，你看，这里就是体育场，周教练他们都在里面练球。」
「阿姐，这个地方就是县政府，专门管这里人的，娘说的。」
很多地方其实在二花这个年龄来说，其实并没有更清晰的概念，她也只是记忆不错，把明霞上次说的话复述出来而已。
大花此时的状态，也上次初到凤城县的二花一样，眼睛看耳朵听，就算有不理解的事物，明霞来不及解释，就记在脑子里，只不过，她在碰到一处地方时，眼神中冒出了与别处不同的火花。
「娘，我们去能去那儿看看吗？」
她们一行三人原本站在凤城县的城西的一座石塔前。这座古塔青石为底座，花岗岩为塔身，共计十三层高，石塔上有精美雕塑，应该算是凤城县的一处景致。
明霞到这里倒不是专门为了看塔而来，过来这边是因为凤城县的新华书店就开在此处，明霞带孩子过来，就算买不起书，但总归让她们感受一番满屋书香，也不是坏事。
不过，她们还没走进新华书店，大花看到街对面的一个商店，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拉住明霞的衣角，希望能去那边看看。
那边是什么店？
招牌上写着几个大字。
「凤城县竹编厂门市店」
远远望去，门店里的东西不少。门市店看着不大，可摆放的东西也不少，，明霞能想到的日常竹制品，这里都能看到。
大花既然感兴趣，明霞自然不会拒绝。
牵着她们的手，穿过马路。
六十年代的小县城，路上自行车都没几辆，所以路人行走，也基本没有交通规则的概念。明霞记得，她以前工作室就有一位小妹老家在南方一座不大的小县城里，据说是这些年才在部分路口安装了红绿灯。
竹编厂门市店坐镇的店员，是一位上了年龄的大爷，头髮发白，体型削瘦，背嵴微微有些弓着。 他坐在店门前的一张竹板凳前，手里正编着一个鱼篓一样的竹制品。
明霞她们走到店门，这位老大爷半分眼神也没给，迳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们也确实没打算在这里花钱，便没有出声打扰他，只自己随意看看。二花最轻松，她看个新奇，目光扫来扫去。
明霞则心里对比自己竹编和这些老手艺匠人的区别。
区别当然是有，单纯从竹丝处理的细腻程度来说，明霞和大花这业余入门的手艺，就差了一截。摆在檯面上的竹制品，线条匀称，编织紧实，表面光滑，有些箱柜还上了光亮的桐油，防蛀美观。
专业选手跟业余爱好者，果然还是有差距的。
不过，她们家的手工主编品也是有其优点。她们手艺虽不如这些磨练过多年的老篾匠精湛，但样式创新度上更高，虽然细节粗糙了点，但也结实耐用，放在县城里可能会被这些领工资的老师傅比下去，可在白山镇附近也算是能卖出去的。
即便如此，这个行业也只稍微能补贴一些家用。
再过二三十年，等塑料制品普及之后，如今在普通人日常生活中非常普及的竹篾制品的市场范围会越来越小，慢慢走向没落。
明霞看着蹲在那位老大爷旁边的大花。小姑娘的肘子顶着自己的膝盖，两只手托着下巴，看着老篾匠粗糙的手指，穿梭在匀称的竹丝之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别样的神采。
刚才的想法在明霞心中一闪而过，略有点焦虑的念头在大花专注的表情下，仿佛只是一阵不太讨喜的风，转瞬就消失。
也许，她该庆幸，如今这个时代虽然物质水平较低，她也无需逼着孩子们随波逐流，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千军争夺的独木桥上，在千篇一律的基础知识面前，耗费自己年少的热情。
只要不强求孩子人中龙凤，不期盼她们飞黄腾达，那又何妨让她们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你看大花小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她看老大爷编竹丝的热情，远远高于跟着自己学童谣数学时候。
明霞目光落在身边两位面色越发红润可爱的小姑娘身上，忍不住扬起嘴角，眼眸里的笑意再也没藏住。
当了大半年的娘，也曾经为自己所承担的责任忧虑重重，夜不能寐，如今，就是眼前大花的表情，让明霞纠结许久的想法霍然开朗。
作为她们的母亲，何须过度思虑担忧，奋起努力，为她们兜底就好。
人生仓促数十年，每日三餐，匆匆而过，最好的日子，就是平静安稳的生活着，然后做着自己心头最喜欢的事情。那高楼广厦，那美衣华服，那金迷纸醉，哪及得这般踏实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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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抬头，夏日碧空明亮辽远。
她不忘告诉自己，不仅仅是孩子们，就是自己也别忘记了曾经的梦想。
作者有话说：
有童鞋困惑几个娃们的年龄，我之前有说过，再提一次。
大花七岁，二花五岁，三花三岁，花花两岁，最小的宝儿还没周岁。这个年龄是书刚开始的年龄，现在时间线已经过去半年了，都要在这个基础上加半岁。
当初在设定的时候，大花二花的年龄本来应该大两岁左右，但后来因为政策原因，不允许主角未满十八岁怀孕，所以改小了。
从正常哺育的角度来讲，大花和二花的出生间隔是比较合理的，而后续几个孩子的出生时间，可以看出明小丫已经放弃哺乳期，并透支身体地在极为迫切地希望生下一个男孩，这也是后面三个孩子出生年龄比较接近的原因。
至于二花上学年龄，后续会解释。
第112章 回村
◎羽翼小的雏鸟，终将飞翔出自己的天空◎
在竹编厂的门市店停留很久, 大花才恋恋不捨地说离开。她们走远几步之后，那位一直在埋头编织的老大爷，才抬了抬头, 看了看她们的背影，又继续低头干活。
明霞她们在新华书店逛的时间不长。此时书籍还远远不到后世那般丰富, 明霞扫了一圈，算了算自己手上的钱，只选了一本书。
65年商务印书馆修订重排的第四版《新华字典》，这一版本封面极其简单, 在白色的封面上印着图书信息文字, 平装本的价格只有八毛钱。
有了这本书, 明霞既可以给自己识字认字提供了很好的解释, 也可以帮助大花她们开始正式学习汉字。
在书店里, 明霞还看到了这个时代的小学教材。犹豫了一会儿, 明霞决定找其他人问问能不能买到二手教材, 如果不能, 再考虑买新的。
新买的字典收好，明霞最后带大花和二花去买了光饼, 去江尾的巷子吃了鱼丸，便踩着晚霞的红光, 回到周国红的住处。
别看这个下午她们来来去去不少地方，但凤城县的实际面积不大, 又因为夏天白昼长, 夜晚短, 天黑得迟, 等她们回到周国红家的小院时, 天光的余晖依然亮堂。
周国红带夏哲和安磊每天在训练室不待到天黑不回来。周国红离开之前, 已经跟明霞交代清楚，并给她一把家门的钥匙。
这把钥匙，其实是周国红给二花准备的，明天明霞带大花回铁屋村后，这把钥匙会直接交给二花。相似的钥匙，夏哲和安磊也各有一把，周国红也不介意二花年龄小，直接准备了一把。
一根棉质的红绳，穿过钥匙孔，打了一个死结，长度能恰到好处的挂在二花的脖子上，并能够很轻松的摘脱。
晚上多吃得清淡，周国红下午离开前，请明霞帮忙下一锅地瓜稀饭。
浅浅的大米，切成丝条的地瓜，混煮出清爽可口的稀饭，配上一小碟腌制的黄瓜条，沾着白醋的小虾皮，在这炎炎夏日里，安抚住因炎热而感到焦躁的胃口。
明霞回来的时候，恰好停靠在河边的乌篷船，有渔夫在卖晒好的黄瓜鱼咸鱼干，便称了五只。野生的黄瓜鱼在以后是珍贵的海产，这种晒干之后还有巴掌宽的黄瓜鱼咸鱼干，放到未来几十年，基本上就是一被捕捞就被熟客预定走了，根本不可能奢侈地做成咸鱼干。那时候市面上所有的黄瓜鱼咸鱼干材料都来自于人工养殖的黄瓜鱼。
咸鱼干切成指头粗的小块，架在煮稀饭的锅里一起蒸，就是一份极好的夏日配菜了。咸香富有嚼劲的鱼肉，对流了一整天汗的人们来说，本能地喜欢。
周国红他们回来的时候，盛好的地瓜稀饭恰好温凉，可以准备开饭了。
不过，他们可不是空手而归，夏哲和安磊两个人合抱一个模样类似大冬瓜似的浅色西瓜，吆喝着进屋。
铁屋村的村民极少把土地用来种植这种不能填饱肚子，又占地方的「不实用」瓜果，因此大花和二花这两个山里长大的孩子，倒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大西瓜。
她们好奇地围着那个她们从未见过的大西瓜，巴眨着眼睛听大人们说话。
「我们单位里一位大姐的老家村子里有一片西瓜田，说是沙地的西瓜，特别甜，我就抱一个回来了。」周国红从放脸盆架子旁的挂钩上取下自己的毛巾，畅快洗了一把冷水脸，说道。
「这西瓜太大了，有二十斤往上数吧？」明霞蹲下来，拍了拍西瓜，大西瓜用特别有劲的「咚咚咚」声音回应着，「声音不错，应该很熟，很甜。」
这种大块头的山地西瓜，在未来几十年后的市场上，已经非常罕见了。优良的西瓜品种层出不穷，大多数人更钟爱十多斤重的中型瓜，而不是这种不耐储存，容易起沙瓢的老品种。
「快三十斤了，」周国红从厨房里找了一把刀子，比划着名准备把这个大瓜对半剖了，「我也不会挑，想着咱们人多，反正挑个最大的就是了。」
「诶诶诶，等等，」明霞看到她马上要动手的架势，阻止说道，「别急，空腹吃不太好，先让孩子们把稀饭吃了，我们把瓜放水里凉一凉，饭后吃吧。」
「也行。」周国红惋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翠绿西瓜，放下手里的刀子。
明霞这次来凤城县，住在周国红家中，极为明霞的感觉到周国红和两个少年与前一次有了不太一样的味道，他们身上与这座南方小城格格不入的气质似乎被这座小城的生活和节奏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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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细民的日子在琐屑和平淡中，会有一种令人和静的力量。
无论外界的风雨波澜如何起伏动盪，只要坐到饭桌前，亲友围坐，即便只有清粥小菜，也能笑着去面对不过百年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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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周国红还是明霞，以及跟着她们生活的孩子们，都有早起的作息习惯。
起床明霞给大花二花梳头的时候，两个小姑娘还在满脸幸福地跟明霞表达着自己昨晚第一次吃大瓜的兴奋之情。
周国红的工资和积蓄虽然让她在凤城县的日子过得不赖，但也不可能在这个年代买到冰箱。将近三十斤的熟透了的大西瓜，不耐存放，只能当天吃完。
所以，他们六人昨晚坐在小院里，可以说是拼尽全力，为了解决这个大西瓜在努力奋斗，吃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过瘾十足。
西瓜水分大，糖分高，热量也不小，这么平均每人四五斤下肚，明霞在成为明小丫之后，可算第一次体会到了肚子快要撑爆的滋味。
「娘，咱们山上能不能也种西瓜？」二花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充满渴望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明霞。
明霞尽管在虚拟购物平台上买了许多次种子，但基本上都是买那些易于管理，对水肥需求比较少的种植物，尤其是她们居住的山上，几乎找不到几块好土地，可以种植的地方土层薄，肥力差，易板结，明霞手里的资金有限，就没有选西瓜这样不太适合在她们家附近种植的农作物。
看到大花也眼巴巴地看过来，明霞想了想说道：「种多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明年倒是可以在院子里窝一个槽，搭一个架，种个一两棵尝尝鲜，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如果明霞自己种植，肯定不会选择这种大块头的品种，明霞有在虚拟平台的种子店里看到单果二到三公斤左右的小果型西瓜，全生育期只要八十多天，对水肥的需求比普通西瓜小了许多，而且能吊蔓种植，更节省空间。
明霞的承诺让两个孩子一下子高兴起来，笑眯了眼睛，仿佛已经看到自家小院里长着大西瓜的场景。
今天的早餐是每人一个菜包，一个馒头，还有一锅奶白色的香浓豆浆。
这是周国红从外面买回来的早饭。几十年后，这种配置的早餐在路边早餐车是最廉价的组合，再加上一个白煮蛋，就是一份对普通人来说营养比较全面的早餐。
同样的食物放到这个年代，用普通饭菜来形容的话，委实太过低微。一般只有经济比较宽裕的家庭，才会三五不时吃一顿这样的早餐。
单是那白面的菜包和馒头，周国红他们平日也不经常吃，也只有待客或者节日庆祝的时候才会有。
吃过早饭，明霞和大花也要准备搭乘木材厂早班的运货车回去。开之前，明霞把放在竹篓里缓了一天的小苗拿出来。
二花从听到明霞她们准备回村起，小脸上肉眼可见显露出低落的情绪，她不太整齐的牙齿不自觉地咬着嘴唇，目光紧紧黏在明霞和大花身上。
她的脸上直白的写着不愿意明霞和大花离开，她瘦小的手臂总是会忍不住抬起来，然后又突然想到明霞和大花与她说的话，委屈地瘪了瘪嘴，将手收回背后。
「二花，过来。」距离早班发车还有一段时间，明霞将周国红院子里几个黑陶花盆整理出来，然后解开包裹种苗根系土团的叶子，把缓过苗的植物种进盆子里。
「娘！」二花眼巴巴地看着明霞，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喜欢吃我们家的大西红柿吗？」明霞拉住二花，微微带着一点笑问道。
她其实也捨不得这孩子，只不过在情绪波动更大的孩子面前，明霞更克制自己的心情，保持情绪稳定。
「喜欢。」二花揉了一下眼睛，眼眶红红地说道。
「这是一种矮矮小小的西红柿品种，」明霞尽量用二花能够明白的词彙解释说道，「它果实的味道比大西红柿更好，而且可以种在盆子里，你看，现在已经有点小黄花了，在家里的时候，都是你负责照顾地里的瓜果，现在这几盆小小西红柿，也交给你好不好？」
明霞从村子里带出来的这几株植物种苗，是虚拟购物平台出售的一种矮生西红柿种苗，它是不需要矮壮素就能保持紧凑的株型，通常是作为家庭阳台种植的极好品种。
根据商品购买详情里的资料，这种被称为红色金丝雀的迷你小番茄品种，株高大约十八厘米到二十五厘米，果实大小三厘米左右，可以适合在十三厘米的盆体栽培。
因为如今「割小尾巴」盛行，明霞原本对将种苗拿下来的行为非常谨慎。但是，在询问过周国彪和周国红之后，才发现后世人看来铁血紧绷的制度，实际上有很多松弛的空间。
凤城县是一个很小的沿海小城，被群山环绕的小地方，因为地缘的关系，受到外界的政治经济影响都比较小。而且小县城有一个特点，也就是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抬头就是亲戚，走三步就是朋友，打击办的人员下手不敢太狠，他们主要针对的对象，更多的是城郊有院落的农户。
城里的居民，家里摆几盆葱姜，养一两只兔子，还有像明霞当时在小巷里看到摆放在家门口的竹凉蓆，都算是在可容许的范围之内。
所以在周国红的院子里，摆几盆不太起眼的番茄苗，不会给周国红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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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这种迷你番茄植株矮小，但番茄产量却不低，管理方便，虫害也少，只要放置的位置阳光充沛，再过一两个月，就会迎来它的收穫期。
二花原本一直想着她娘和阿姐要离开，心里难受极了。不过，小孩子的心思分散地快，明霞说了几句话，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盆子里的迷你小番茄上面了。
「娘，家里的西红柿不都是比我还高么，这么点儿的苗苗，能长多少果子呢？」二花百思不得其解，奇怪地问道。
「能长多少果子，那得看你照顾得好不好呀！」明霞把这几盆迷你番茄在院子里摆好，说道，「还记的娘教你怎么给番茄浇水施肥吗？」
「夏天要快天黑浇水，天冷了要早上浇水，我们灶里烧得草木灰，经常撒在盆子里……」二花跟在明霞身边，小嘴叨叨着明霞以前就交给她的小技巧。不知道什么原因，叨念着叨念着，她的情绪比先前稳定了许多。
将迷你番茄种苗收拾好了之后，看了看时间，便不再耽搁，把竹篓背上，准备带大花去搭车。
周国红将两个男孩今天的训练安排好，暂时没有跟去，而是待在家里，等明霞她们离开之后，再直接带二花过去。
明霞不想让二花一起跟去木材厂，眼睁睁看她们坐车离开，所以她们出了周国红的院子，二花下次要看到她们，最少也得等个把月了。
在明霞与二花说话时，她一直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此时才走出来，将一个沉甸甸的麻袋子递给明霞。
「你们村子里出来不方便，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这些东西带着，」周国红在明霞开口拒绝之前强硬地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为了几个孩子，你别说客气的话，我下个月的粮票和工资马上就要发了，比你宽裕多了，我这当二花师父的人，帮帮徒弟家里的姐妹，你可别在这拖后腿。」
周国红力气大，态度又强硬，明霞也拗不过她，只能将东西收下。
她们推让之间，旁边的大花和二花两个小姐妹情绪由变得低落。
二花打小与阿姐相依为命，想到要与大花分开，心里就像被挖了一个大窟窿，她的小手紧紧地抓住大花细细的胳膊，始终不愿意放开。
大花看了一眼明霞，轻轻地嘆了一口气，小脸凑近二花，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在二花后颈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捏起了一块肉。
「阿姐。」二花绷得紧紧地手指微微松了松，吸了吸鼻涕，软软地喊了一声。
大花又捏了捏二花的后颈。这是属于她们两姐妹之间的特殊小动作。二花还小时，肚子饿得哇哇大哭，二花寻不来食物，只能这么捏着二花的脖子，她的哭闹总会稍微消停一小会儿。
后来，她们碰到再难的事情，大花只要捏一捏二花的后颈肉，二花的情绪会平稳不少。
「去吧，记得我昨天的话。」也就比二花大了两岁的大花脸上带着笑，手上加了点力道捏了最后一下。
她说完话，明霞的招唿声就来了。
「大花，走吧，来不及了。」
「娘！」
「二花回去吧！」
明霞和大花娘俩摆了摆手，不回头地走出院子。
二花的小手被周国红紧紧拽着，站在院子大门门槛旁边，踮着脚，探着小脑袋，瘪着嘴，看着她娘和阿姐背着竹篓，一高一矮的身影越走越远，消失在拐弯处。
「走吧，二花，训练去。」
第113章 对付流言的手段
◎她也不想做个泼妇，但泼妇无人敢惹。◎
明霞和大花走出周国红小院所在的巷子, 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地面长方形青石铺成的道路不算平坦，但踩着很扎实，这是解放前铺设的青石老路, 石面已经被磨得光亮鉴人，道路的尽头是标志性的石塔, 走在这条路上，古老县城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似乎时光又往前走了许多年。
明霞牵着大花的手，往东边的城门走去。
一声细微的抽噎在明霞身边出现, 很轻很轻。这声抽噎刚冒出来, 便迅速消失, 如果不是明霞站得足够近, 恐怕是会把这个声音忽略。
明霞握着大花的手微微用力, 视线落在她低垂脑袋上端端正正的发旋上, 随后, 她捏了捏小姑娘的手心, 用沉稳的声音说道：「二花现在就要上学了，我们也不能落后她呢, 我买了识字字典，回去我们一起学好吗？」
大花听到明霞所说, 立刻抬头看她，湿漉漉的眼角还有泪水痕迹。明霞的话让她想到一件事情, 心中的难受劲顿时缓了缓, 她一边走, 一边握紧了明霞的手说道：
「娘, 我们村子里上学的人都比我大些, 二花这么小去上学, 会不会跟不上？」
铁屋村没有自己的小学，村子里的孩子要念书，就要到另一个自然村的学校上课。两个村子之间隔着好些个山头，步行也要将近一个小时时间。孩子太小，走不了远路，等孩子大了，又已经是半个劳动力。
这个时期虽然全国上下已经开展多次轰轰烈烈的「扫盲运动」，但并没有强制的义务教育，所以绝大多数的乡村里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能得到念书的机会很少。
铁屋村里，上学识字的孩子用指头都能数得清。这些孩子里，男孩又占绝大多数。那些极少数的女孩，也就去学习两三年，认识些简单汉字，就不会再让他们去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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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大花的认知里，去学堂的小孩年龄也要比自己大上几岁。所以她心里很疑惑，比自己小了两岁的二花，怎么在县城里，要这么早念书。
「凤城县大部分孩子的入学年龄在七岁半左右，二花提前上学，是周教练跟我商量好的。」明霞并没有因为大花年龄小而敷衍她，她细緻地将她和周国红的考量说给二花听，「二花现在年龄还小，每天训练的时间有限，她跟着周教练练球，以后难免顾及不了学业，所以周教练打算让她早二年去学校，早早接触，早适应。」
大花费了点劲，才明白明霞的话意。
明霞不等大花说话，便立刻将话题引回去。
「所以，二花在周教练身边学的要刻苦，我们当妈当大姐的也不能拉下。」她们此时已经走到凤城县最繁荣的百货公司附近，明霞指着店铺上的招牌对大花说道，「你看，识字很重要，如果不识字，我们买东西都不知道街上开着是什么店呢？」
大花敬畏地看着明霞放字典的竹篓，谨慎地凑近明霞，小声地说道：「娘，识字那么难，我们自己学能行吗？」
行，怎么不行。
虽然上辈子工作多年，精力主攻专业方向，基础教育课堂上学到的具体学科知识高考毕业之后很少接触，大部分都遗忘了，但自己好歹有学校里泡了快二十年的底子，马上去高考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把记忆捡回来，但给孩子做一些启蒙教育，还是绰绰有余。
于是，从县城走到木材厂这段路，明霞就在给二花普及如何通过新华字典，学习和辨认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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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好到周国彪轮休，所以明霞她们回去的时候，是坐另一个司机的车。这个司机明霞也熟悉，是周国彪的徒弟，只不过他比起喜欢唠嗑的周国彪，性子更沉默，一路无话，将明霞和大花送到老地方后，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明霞和大花赶回铁屋村，直接去阿依小山的苦梨树林里接三花和花花两位小朋友。
阿依小山的苦梨树林宛如一个小型的阿畲族寨子，走进苦梨树林中心的小路，还是一如既往的复杂，明霞和大花绕了几个大圈，终于走到苦梨树林中心的小空地，看到阿依小山正坐竹凳子上，用切片的工具，将新鲜的苦梨切成大小均匀的薄片。
而木屋的屋檐下，阿依小山的儿子正与三花玩得不亦乐乎，似乎在比赛谁舔小手添得起劲，憨娃憨妞一脸懵。一向不太爱合群的花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上，小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写写画画。
阿依小山显然在明霞和大花出现之前就发现她们的到来，她笑着打着招唿说道：「回来了，你两个姑娘都乖。」
「给你带了些彩线，还有县城里的光饼，给娃啃。」阿依小山的儿子正式爱磨牙齿的时候，又香又有嚼劲还不容易坏的面饼，非常受这娃儿的欢迎。至于彩线，是明霞去虚拟网络购物平台换的。
「你又跟我客气。」阿依小山将手里那粒削到只有一小块的苦梨往竹簸箕上一扔，语气带着点责怪地说道。
「你这不也是跟我客气。」明霞好笑地把放在旁边的另一张竹板凳拖过来，坐下说道，「反正我们谁也不说谁。」
「也是。」阿依小山失笑地说道。
「大花，你先休息会儿，我和你姨说几句话。」明霞与阿依小山关系好，此时看到天色不算很迟，便坐在阿依小山旁边，打算与她闲聊几句。
她们说话的时候，手也没停，一边说着话，一边继续处理剩余的苦梨。
阿依小山好奇小镇和县城里的新鲜事，而明霞也在打听有关阿畲族的林林总总，她们合力处理完阿依小山新採摘的一筐苦梨的时间里，话题就没有停过。
苦梨果实与普通梨子不同，它个头小，外皮厚而粗糙，果肉水分少，质地极为紧实，口感麻苦，一般不认识它的人，就算在野外採摘到它，也不会将考虑将它列入品尝的名单。
可就是这种生吃熟吃都不太入口的野果，却对喉咙，唿吸道以及肺部的炎症疾病有极好的治癒效果。明霞先前在县城与周国红聊天的时候，听周国红谈到阿畲族的苦梨膏和苦梨干，是比较珍贵的药材，普通人是很难买到的。
阿畲族的苦梨膏药性好，除了苦梨本身的功效之外，更重要的是阿畲族不外传的炮制手法，和独特配方。苦梨膏里，苦梨虽是主料，但同时也加入了外人不知道的药引子。
有些辅料，甚至连普通的阿畲族也不知道秘方。就像阿依小山，她在铁屋村炮制苦梨膏，需要隔一段时间回寨子里，找阿畲族医婆取一次药引。
阿畲族每年炮制的苦梨产物数量有限，但它的需求却非常高。
如果是市场经济时期，已经与阿畲族有非常良好关系的明霞，早就可以利用天然的地理和人际优势，收购苦梨膏和苦梨干，运到山外出售。
就像明霞上辈子一位朋友，世代住在东北山林，改革开放后就借着地理优势，做起了山参、皮毛和安宫牛黄丸的生意，以此发家。
不过很可惜，阿畲族的苦梨膏必须在指定的地点收购，不能私人贩卖，否则就是投机倒把。明霞拖家带口，犯不着铤而走险。
帮阿依小山削好了苦梨片，明霞也没久待，带着三位姑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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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小山在明霞离开后，又倒腾了许久的苦梨片，才收拾东西，打包好尚未处理完的苦梨片，把儿子放进身后的竹篓子里，踩着漫天的红霞回家去了。
她其实心里挺羡慕明霞能独门独户住在山上，虽然每次回去需要爬老久的山路，但就她一家子住着，不用处理令人心烦的妯娌婆媳关系，某些闲言碎语也可以当做没听见。
羡慕归羡慕，阿依小山与丈夫关系甚笃，夫妻俩也说好过两年便分出来自己盖房，而且她平日也不经常在老宅，若是碰上点阴阳怪气和不舒心的事情，也能懒得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到。
走到老宅的门口，阿依小山看到大嫂在院子里洗菜。她与妯娌之间就是淡淡的面子情分。阿依小山每个月按照当初嫁过来说好的条件，每个月给家里三块钱的补贴，让她白天可以去苦梨树林忙活。
如此一来，身为习惯不同的阿畲族人，性格直爽的阿依小山，因为需要分担的家务劳作最少，日常又有苦梨膏的收入，再加上丈夫游全文头脑灵活，擅于专营，无论是婆婆还是妯娌，都对她明里暗里是有怨言的。
正在干活的游家老大游全武的媳妇看到阿依小山回来，歪着脑袋往她身后探了探，发现没人，离开说道：「老二家的，那几个丫头被她们娘接走了？」
阿依小山瞧她一脸多事的嘴脸，就懒得搭理，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什么话也没多说，迳自往自己屋子走去。
游全武的媳妇放下手里的菜，甩了甩湿哒哒的手，跟了上去，一脸急切地问道：「诶诶，老二家的，游全树那被赶出去的媳妇，是不是把她家二丫头卖了？」
「你说什么胡话？」阿依小山放下手里的东西，听到大嫂无凭无据的揣测，立刻大声响亮地驳斥道。
游全树媳妇被阿依小山一喝，愣愣地吓了一跳，然后不太高兴地嘟囔说道：「可不是我说的，人家都这么传的，狗子他娘说二花被她娘送去给别人当童养媳了，要不然她要养四个赔钱货呢，怎么养得活。」
「大嫂，做人要多积点口德，二花天赋好，被县城里的教练看中，跟着学呢！还有，明霞现在已经跟游全树离婚了，你可别张口闭口的游全树媳妇，人家有正儿八经地名字，明霞。」阿依小山把儿子放在床上，看面前老大媳妇听风就是雨的模样，冷笑一声，泼辣地反驳道。
游全树媳妇和阿依小山性格不合，她也早习惯了阿依小山这阿畲族人说话不拐弯的直脾气，所以被阿依小山说了一句，也没在意，更没看清阿依小山希望她立刻的表情，而是撇了撇嘴，继续说着风凉话。
「不可能有这样好事，我们村子里能爬树能摸鱼的男娃儿可不少，哪会有人专挑一个不中用的女娃儿。就像我家大块儿，可不比那几两肉的丫头片子强多了。」游全武媳妇可不相信阿依小山的说辞，任凭阿依小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依然先入为主地认为，二花肯定被送到别人家里当童养媳。
什么跟着教练学什么玩意？
这年头，亲爹亲娘都不会送人去学堂，还指望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什么教练。
在阿依小山大嫂的逻辑世界里，老二家的说法根本就是瞎扯，狗子他娘讲的，才符合她这一辈子的基础世界观。
看老大家一边嫌弃二花，一边又把自己儿子捧上天的话，阿依小山差点没直接翻个白眼，告诉这位应该找个镜子看看，哪来那么大的脸。
游全武的媳妇可不会看阿依小山的脸色，继续嘀嘀咕咕，听着也不像人话，无非就是游全树一家亏大，丫头养这么大，卖童养媳的好处偏生被大花她娘给赚了。那家老太还被整去了劳教，底裤都赔掉了。
阿依小山可没什么好耐心，听老大家胡言乱语瞎扯，简直要把明霞卖姑娘当童养媳的事坐实了，顿时心头恼火，眼看脾气就要爆了。
可惜，她火气还没发出来，一直躲在灶台前的什么话也不说的婆婆拎着一个火钳沖了过来，大声喊道：「老大家的，你这干活怎么就撂下大半，跑去说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阿依小山冷哼一声，不太高兴的压下火气，一边把今天尚未处理完的苦梨片在竹窗户旁摆好通风，一边心里琢磨着，明天要抽个时间告诉明霞村子里传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想着想着，阿依小山突然想到明霞昨日在离开前跟他所说的事情。
比阿畲族和铁屋村都要大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她想起了阿爸曾经与她说的经歷，当初阿爸年轻的时候，好奇心重，想看看山寨外面的世界，他穿上刚成年时阿嬷给他做的衣服背后绣着黄金勐虎的衣服，从泽丽寨走到白山镇，从白山镇走去凤城县，走了好久好久的山路，从白天走到黑夜。
在月亮高高挂起的时候，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下，一直等到天光亮起，城门打开的时候。
至于阿爸进县城里的经歷，他却没有多说，小时候不懂，追问过许多次，阿爸总是找了个藉口去忙活其他事儿，等她长大了，知道大概阿爸去想县城里的经歷并不愉快，所以才闭口不谈。
从阿爸去凤城县到现在，也都有二十多年了，阿依小山没有听说族里有人跑到比白山镇更远的地方，对阿畲族的人来说，寨子就是他们生活的天和地，是祖祖辈辈的根，外面的世界甚至比天空的星辰还要遥远，至少大山里的星辰，可以抬头仰望，而大山外的世界，无从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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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小山第一接触外面的世界，是在山里遇到丈夫游全文的时候。
她以为嫁到铁屋村，是她这辈子能爆发最大的勇气了。
可是，当从明霞口中听到外面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时，阿依小山的内心好像被人打开一扇天窗，看着泄落的光，她越来越想从窗户钻出去，看看那些在阿畲族寨子里永远也不会见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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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花离开铁屋村，是夏收之后，农时紧凑，缓不过两天，马上秋播农忙的时刻就来了。
铁屋村是典型的南方山区气候，原本水稻只能种植一季，大约在十五年前，据说是凤城县的农业局带来了更好的育苗技术，经过调整，种植时间，铁屋村可以做到一年种两季水稻。
即便第二季产量比不上第一季，但对于祖祖辈辈在山上犁出高高低低方寸田，只为多收一斗米的铁屋村人来说，两季稻的种植，约等于让他们多了大半的田地。
明霞这次跟着生产队下地时，还听村子里的人谈起当初从县城里来的技术指导员。
年老一些的婆子，甚至会在嘴里含煳不清地叨叨咕咕，若是没有在那之后种了好些年的两季稻子，后来那三年的饥荒，怕是没几个人能熬得过去。
明霞前两天出工回来记工分的时候，还听明发云嘆气提到那名技术员不知什么原因，被下放到北方去了。
相比外面的纷扰，铁屋村就像一口波澜不惊的古井，无论天空疾风骤雨，还是地底暗潮涌动，都不曾改变这一汪平静。
算一算时间，明霞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来到这里，如今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了。
净身出户时，最艰难的日子没有打到她们，如今那点畏畏缩缩的毛毛雨，更奈何不得明霞。
说白点，所谓「寡妇好欺」，「女人独户难支」这样的老话，在一个性格刚硬，武力值丝毫不吃亏的女人面前，也得老老实实被掰掉。
明霞不是不知道那些荒诞好笑的议论，她的原则是，只要不膈应到她面前来，管你作妖作孽，明霞都可以当成不知道，但若是捅到她面前来，就别怪她抓到理由撕上门了。
明霞把二花卖给别人当童养媳的传闻，到底是谁最早传出来的，明霞没兴趣探究到底，反正这么小的村子，左右不过是些碎嘴的婆娘村夫。
背地里传得热热闹闹，明霞视而不见，听阿依小山和游香美的转述，也一笑置之。直到一次出工，几个聚在一起的村妇，大约是讲上瘾了，挑了一处距离明霞休息不远处的位置，又在冷嘲热讽明霞自己是个童养媳还卖女儿的事情。
送到自己面前的把柄，明霞岂有放过的道理。
等她们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明霞直接抡起手边挑秧苗的扁担，虎着脸，闪电般冲过去，抄起扁担一个横扫，把这一窝说得热火朝天的村妇，一扁担打散了。
终日干活，爱说长道短的农村妇女自然也不是好惹，刚开始被抽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回神看到明霞，气得大声骂了起来。
还有三个农妇干脆一边骂着屎尿屁的脏话，一边呲牙咧嘴气汹汹地冲过来。这些人平日里没少跟村里人撒泼，性格刁钻泼皮又无赖，捨得下面子，放得下里子，满是老茧的手一伸，抓头髮抓胸口抓小腹，完全是黑脏的手法。
所幸明霞当初训练的时候，就专门练习过对付这类手法的窍门，先是一下灵巧避开，一个扁担砸一个人门面，然后手腕一番，先把朝她胸口抓过来的手给折了，同时借着对方的身体一挡，再对着最后一个人小腹向下的位置，狠狠踹了一脚。
上辈子明霞在柔术馆里练习的时候，大家都是朋友，即使打起来再拼命，也都收着一点，互相保持克制。
而她成为明小丫后，不知是不是被环境逼出来，每次出手透着一股兇狠的劲头。
被她踹了一脚的农妇明霞记得大家都叫她狗子娘，就是她想阴毒想抓她下面，被明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明霞承认自己的手法也委实算不得磊落光明，但这种时候，若是她瞻前顾后，被那三人围住制了要害，想要再取得主动权，可就难了。明霞如今敢于与人对抗，大部分还是占着柔术以弱胜强的技法。至于明小丫这发育期营养不良没长好的小身子板，目前就是个拖累。
想抓她头髮的人，明霞直接给她扯了一把头髮。想抓她胸口的人，明霞直接对着她难以启齿的部位重重锤了几拳。
明霞出手又快又狠，把狗子娘三人打得嗷嗷哭叫，而其他人噤若寒蝉，被吓得浑身发冷打颤，连句劝架都不敢说。
速战速决的明霞，在村子里其他人赶来劝架的时候松手，她捡起扁担，扫视了一眼其他说闲话的人，不轻不重地说道：「我有手有脚，养得起自己生下的所有闺女，我家二花被桌球的教练看上，现在练球读书，出息得很，轮不到其他人说三道四，我上次就说过，谁敢让我女儿当童养媳，别管是传的还是真想要，就是跟我家结仇，不死不休。」
明霞上次发狠，是有人想让大花给人当童养媳。
如果不是必要，明霞也不想三五不时地搞出这种又疯又狠的形象。但是，在这种环境下，温柔和和善不仅不会给她带来善意，反而会让某些人以为她软弱可欺。
有在穷乡僻壤里生活过的人，都会知道，那些远近闻名的泼妇，虽然名声不好，但日子远比那些老实软弱的人过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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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村子里传多了二花的事情，有些人时间久了，就忘了上次明霞发飙的教训，琢磨起了大花的小心思。
说难听些，女人，甚至是还未长大的女孩，在这种地方，最大的价值就是生育。
大花在明霞眼中，是刚刚上小学的小朋友，可放到某些人的眼里，已经是一个能干点小活的半劳动力，给点地瓜米，再养几年，就省掉了一笔彩礼钱，一如明小丫当年一样，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当然，那些还没摆到明霞面前的小算盘，在明霞追着这三个嚼舌根村妇一阵疯狂勐打之后，立刻销声匿迹，好像它们从未滋生出来一样。
听到动静从其他责任田里赶过来的人，不敢对明霞的行动指手画脚，只能先怪那几个人胡言乱语，又好声好气地劝着明霞手下留情。
铁屋村这样偏僻的乡村，在如今，人与人之间的秩序，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条例去界定。比如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宗族和老者的裁定，也不可能有完全公正的立场，
于是，力量的强弱，成为这里获取话语权的极重要条件。
这也是此地重男轻女观念根深蒂固的原因。
在这样的村庄里，身为女子的明霞唯有用实力说话，才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维护自己的权益。
就像现在，即便是她出手过勐，也没人敢让她赔礼道歉，承担责任，反而和稀泥地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把她惹急了。
「行了，行了，」明发云抽着老烟慢慢走过来，朝着狗子娘她们家的人说道，「赶紧把这几个人带回去，干活不积极，还爱搅屎，搬弄是非，你们几个今天的工分全扣掉。」
至于明霞打人，目前几乎没有人站出来让她承
明霞不管这些，已经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是打算早早把分配给自己活计干完，回去还有自家的事情忙。
如果不是她们正好撞到枪口子上，明霞哪有闲心来这一出。
借着山上的边边角角的土地，明霞可倒腾了不少东西，每天关注一圈，时间都不够分配了。
第114章 明霞的后山菜园
◎种菜有困难，种花家的天赋可不会放弃。◎
距离明霞第一次从虚拟网络平台上买植物种子那天算起, 已经过去快四个月。
以这些速生瓜果蔬菜的生长速度来说，两三个月的时间，就到了可以採收食用的季节了。
明霞完成今天分配给她的任务后, 记好了工分，背着竹篓往西面竹林那边去了一趟, 为大花噼了一捆竹片，又在竹篓里装满从竹林边边角角铲的泥炭土，才往回家的山路走去。
这段时间回家，明霞没有一路直奔回去, 而是走走停停, 东看西顾, 同时, 她腰间挂的布口袋里的收穫也越来越多。
这座不受村里人待见的矮山, 裸露的岩石太多, 土层也很薄, 虽然距离铁屋村比较近, 但要在上头开垦种菜种粮食却不划算，与其在这里折腾, 还不如多跑些远路，去开垦更肥沃的山田。
所以在老猎户去世多年之后, 也没人占他的老屋。住在这没几寸地的山头，还不如住在村子里, 管理好自己的自留地。
可明霞并不因为这座荒山的贫瘠而退却。
作为搞庭院园林出身的景观设计师, 又兼城市菜园的发烧友, 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位把种菜基因刻在骨子里的种花家好公民, 明霞一定会把「走到哪里, 就在哪里种菜」的技能发扬光大。
荒山石头多不能种菜？
no!no!no!
这儿问题完全可以克服的。
要知道, 在非洲的吉布地荒漠，那里全年干旱无雨，遍地都是火山岩石和沙漠焦土。本身吉布地这个发音就是「沸腾的蒸锅」意思。
在这样一个条件恶劣地方，种花家的海军愣是在那里种出了甜瓜，西瓜。
在太空，在南极，在沙漠，也许以后会在月球，在火星，没有任何地方能阻挡咱们种菜的热情。
废弃不用的泡沫箱子，挖开口的油桶，干瘪的篮球足球，只要有心，都可以成为种子萌发的菜园。
相比之下，明霞现在住得这片后山的条件也不算差了。
气候微暖湿润，附近水源充沛，阳光充沛，石头多点怕什么，只要野草能从夹缝里长出来，蔬菜瓜果一样也能把根扎进去。
在现代，一个不到六平方米的阳台，都可以被城市种菜爱好者种上番茄，青菜，黄瓜，草莓，她现在有这么大的山头，种点菜供应自家吃怎么说都没问题吧？
在山上寻找任何可供种植的地方，是明霞的种菜精神。
一些常人看来根本与种菜扯不上关系的角落，明霞也能收拾倒腾出一点小小的空间，种植上合适的作物。
在这条通向住处的蜿蜒山路，只容纳一人行走的宽度，就留下了明霞一些巧思和设计。
山路边缘的小土壁，拐弯的形成的小窝坑，一个不到两平方米的向阳小土坡，一棵多年灌木下的腐殖土……
山道旁边的小陡坡，距离一人高的地方，把野草清除一部分，种上一排田埂豆，大约十来棵，所用不过一小把种子。
新鲜的田埂豆就是毛豆，也是大排档里摆一小碟可以下酒的那种，若是风干了就是黄豆，磨豆浆做豆腐。
南方乡下的毛豆大多种植在水稻的田埂边，明霞在陡坡种植也是试试，豆种都不是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买的，而是找游香美换的黄豆挑拣出来泡发培育的幼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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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陡坡土地质地硬实，这生命力顽强的田埂豆硬是在那土坡上扎了根，如今明霞每天回家路过这段路的时候，看到它们探出来的一簇簇叶子，都会给它们除除草，用竹筒舀一点洼地里的水浇一浇。
不论它们能长多少的田埂豆，总归是她赚到了。
明霞还在距离住处比较近的，便于管理的地方，搭建种植槽。
有些地方土稀薄，地表硬实，但光照条件好，与其去费力耕地，不如自己搭建种植槽。
如果是现代，那就简单了，随处可见的泡沫箱，经久耐用，价格低廉，是城市种植里，非常常见到的种植容器。
明霞搭建种植槽用得是最容易寻找到的材料——竹筒，麻绳和碎石块。
她手艺还算不错，最后成型的模样，颇有一种古朴的风韵，错落有致的围绕在她的小院周围，给这座半山腰的小院平添了几分清雅闲逸的气质。
每个种植槽大概四十到五十厘米高度，直径也在五十厘米左右。放足底肥，倒满土壤，足够一株藤蔓类的瓜果豆类生长了。
就像香瓜，甜瓜，小南瓜，番茄，，豆角，黄瓜都能种在这样的种植槽中。
当然，因为从山下运送土壤到山上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明霞搭建的种植槽有一部分是空的，只等填上土壤，就可以把种苗移进去了。
除了这些之外，明霞在山上种得最多的其实是另外一种植物。
一种如今无人知晓，但在几十年后超市里十分常见的蔬菜。
它耐热，耐旱，耐湿，根系发达，不需要经常灌溉，对土壤适应性广，不择地力，有肥料自然生长茁壮，但野生也也能收穫不少果实，果实可食用周期长，採摘十分方便。
明霞绕过一块山岩，在两块石头的缝隙处找到三棵斜着长出了的黄秋葵。宛如大巴掌的翠绿叶片在山风的吹拂下摇摆，一点也没有因为生长环境恶劣而长势不佳。
这个石缝大约有一米五长，缝隙只有三厘米宽。这种地方谁也想不到能种东西，但明霞考察过后，发现这条缝隙其实距离山体的土层并不远，而且位置向阳，採光条件不错，只要再多填点土，种上三棵黄秋葵完全没问题。
于是她两个月前，往石缝里移栽了三棵自己育种的黄秋葵幼苗。
果然，採光良好的环境，温暖的气候，让种植在这里的黄秋葵飞速生长，它的根系深深地扎入石缝后看不见的土层里，如今已经开出明黄色的大花，长出小火箭般的绿秋葵果实。
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的种子品质没忽悠人，是高产的品种。
如今气候温度是黄秋葵生长最旺盛的时候，明霞每天肉眼可见它们都在拔高，一朵一朵热烈敞亮的大黄花接力般的盛开。
黄花谢后，都有新的果实冒出尖。
这一处的黄秋葵，明霞每棵留下一个果实做种子。之后所长出来的黄秋葵就能直接採摘食用了。黄秋葵果实老得快，她每天都要来看看，避免一个没注意，黄秋葵就不好吃了。
三棵黄秋葵现在每天都能摘三四个秋葵果实。
这一路上来，像这样常人想像不到的黄秋葵种植地，一共有七处，每一处多得种上三五棵，少得只种一棵，明霞一共安排了二十二棵黄秋葵。
除了这条每日往返必经的山路，明霞在后山也用这种方法种了将近三十棵的黄秋葵，大花平常上山打兔草的时候，可以顺便摘回家。
明霞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花了三块钱买了十克的黄秋葵种子，大约一百五十粒左右。
明霞当时育苗的时候，把种子泡了一半多，发芽率在百分之九十五左右，自己种完之后，还多余了三十多棵黄秋葵小苗。
育苗多多少少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种子颗粒小，培育多了，地盘种不下，按照乡下的规矩，要么分给亲戚朋友，要么会有人拿些瓜果鸡蛋过来交换。
黄秋葵这种植物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种植，反正其在民间的知名度是极低的，可以说大部分人对这种植物的情况是一问三不知。当时明霞培育完幼苗，也没有实物果实证明它能吃，所以也就没有把幼苗分给铁屋村的熟人。
她干脆趁一次去阿畲族泽丽寨的时候，把这些幼苗一起带了，半买半送地给几个关系不错的阿畲族人种植。
因为去时有阿依小山带领，又给泽丽寨的阿畲族人带来了很难买到的彩线，明霞在泽丽寨的人缘和名声很不错。
多跑几次后，从网络虚拟购物平台上买来的针头线脑，零碎杂物，让阿畲族人不用跋涉大老远去白山镇，每次明霞去得时候，总是很受泽丽寨阿畲族人的欢迎。
不过，目前与明霞交好的阿畲族人，也仅限于泽丽寨里的阿畲族。
极度封闭和保守的阿畲族人，对外人并没有那么容易放下戒心。
明霞需要其他阿畲族所生产的物品，还是需要通过泽丽寨来进行。
当她把黄秋葵的幼苗拿出来的时候，泽丽寨的阿畲族人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也不愿意拿其他物品交换。
明霞倒是无所谓用这些幼苗交换什么，她与泽丽寨阿畲族人之间的相处，并不只有单纯的贸易往来，更像是朋友之间的交换必需品。
明霞将黄秋葵幼苗带到泽丽寨来种，也是不愿意幼苗浪费。
在泽丽寨里，与明霞关系最好的是阿依小山的娘家，其次，是最经常找明霞买彩线，家就住在阿依小山娘家附近的阿兰溪雨大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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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名字很好听的大婶，当初就是她用一口大铁锅，跟明霞换了一堆的彩线。后来她用深浅不同的黄色绣线和金色绣线，给自己家儿子阿依蓝实锈了一套前有勐虎后有金雕的结婚服。
这套衣服是阿畲族近些年来最漂亮华丽的服装，可让这位阿姨在寨子里出了大大的风头。
后来明霞又去了两次泽丽寨，她每次都借着近水楼台，先跑来交换东西。明霞家里现在囤着的油果，大半都是从她手里换来的。
黄秋葵的幼苗，明霞分了十棵给阿依小山娘家，另外二十棵分给了泽丽寨里，跟他相熟的几户人家。大家都不太在意这种看起来普普通通，据说能当菜吃的植物，每个人也就意思意思拿了两三棵。
至于铁屋村里的其他人，人多眼杂，明霞斟酌再三，避免多生事端，因此就连明发云这样关系较近的人家，也没将种苗拿给他们。
从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买种子，明霞都是特意选择可以重复留种的。一次种植，可以年年留种。
将一个绿油油的秋葵果实摘下，明霞最后扫了一眼枝上挂着的秋葵果，根据她的经验，明天面前这三棵黄秋葵可以採摘至少四个果实。
一路走一路採摘，快到家的时候，明霞挂在腰间的口袋里，大约装着二十多个新鲜的黄秋葵果实，足够她们一家四口晚上加一道菜了。
带着满满的收穫回到住处，明霞看到大花正在灶台旁生火做饭，三花躺在厨房外面的木板上唿唿大睡，口水从嘴角滴下来。
而花花依然雷打不动地蹲在地上，用小树枝雷打不动地写写画画。
凑近一看，是昨天明霞教她们的几个汉字。小傢伙一笔一划，都写对了。明霞回来的动静没有引起这孩子的注意，她专注得头都没抬一下。
明霞也没去打扰她，放下身上的空竹篓和竹片，对大花说道：「我回来了，你休息会儿，你要的竹片我给你带回来了。」
空竹篓里面比较松散肥沃的土壤被她倒到院子外一个已经搭建好的种植槽里。这个坑明霞早就决定好了归宿，就种一棵甜瓜。这个季节种小甜瓜虽然迟了点，但明霞培育的瓜苗有半臂长，又是速生品种，直接移植，快秋天的时候，就可以收穫一批甜瓜了。
今年来到这里时，已经接近春末了，再加上明霞早期赚取工分艰难，等凑够钱的时候，很多瓜果蔬菜赶不上种植季节，导致明霞许多想种的植物没种上，有点小遗憾。
不过，随着这片山可种植的地方被她不断整修出来，再加上院子旁一个个搭建加高的种植槽，从今年秋天开始，只要计算得当，她们饭桌上的蔬菜瓜果不会断顿。
蔬菜瓜果足量供应，又可以从阿畲族换到油果和地瓜米，再加上明霞生产队出工赚到的米粮，这些条件至少能够保证一家人饮食基础供应。
更不用说明霞制作润喉甘梅换到的收入，以及自家人吃不完的果蔬每周都会拿去伐木场跟周国彪换些粮票和光饼。
能让孩子们吃饱不饿肚子，明霞的初级目标也就实现了。
当然，明霞也不会只满足这样的条件，总归日子会越过越好。
大花看到明霞回来，也没停下手里的事情，她迫不及待地与明霞分享今天採收的快乐：「娘，我今天摘了三十多个秋葵呢，还有十五个西红柿，八根小黄瓜，两个贝贝小南瓜，一个葫芦瓜，还有这把空心菜叶子，我都是掐尖摘嫩叶带回来。」
几个月前还只能漫山挖野菜的大花，可爱极了自己家的后山菜园，从可以採摘之后，她就像巡视领地女王一般，总是不厌其烦地查看后山菜园的生长情况。
不过，这些瓜果数量看起来很多，够她们小家庭吃到撑肚皮，但是从具体的数据来分析，其实产量真不算太高。
自己有地种菜的人家对比一下就知道，普通一块几分地的农田，做好管理，种植产出就远不止这些。而大花採收来的果实和蔬菜，除了黄瓜和几棵番茄种在小院里，其他都零零散散地挑选后山尽量靠近她们院子的地方种植。
种得地方远了，自然比不上自家院子里种得精细。
就算这些种子是良好的速生高产品种，在野生野长的状态下，产量也低了不少。
比如说明霞后来种了一批蜜本南瓜，按照商品详情里的资料，一棵蜜本南瓜可以留三到四条子蔓，每条蔓上可以留一到两个南瓜，可由于种植在比较远的山上，土壤条件也不好，前阵子明霞查看了一下，一棵大约只能结一到两个秘本南瓜。
不过，单株植物产量虽然不高，耐不住明霞广撒网。
明霞当时花四块八毛钱买了一包蜜本南瓜种子，一共三十二粒，全都被明霞催芽育苗，等幼苗成型后在山上找地方种。
蜜本南瓜一个重量在五斤到七斤左右，明霞只要一棵能结一个好南瓜，那她们今年冬天的主粮，就不用只靠白地瓜米了。
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的种子产品种类丰富。想种植一种作物，至少都有六七个不同品种供人选择，明霞自然在购买时，要仔细斟酌，把多方因素都考虑全面之后，再下单购买。
即便她在劳动值收入高了一点，但一分一毛都是血汗钱，捨不得乱花。
就像买南瓜种子，首先排除了一大批不实用的观赏类南瓜。明霞第一次选择了贝贝小南瓜。它生长速度快，植株体型比普通南瓜小，长势旺盛，后期不易早衰，收穫期长，开花后三十五到四十天就可以收穫。果肉甜度高，水分少，皮质厚，耐储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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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贝小南瓜的种子一共十粒，催芽育苗后，被明霞种在距离小院近的向阳面，每一棵都用石子、竹片仔细搭了种植坛。尽量保证它们水肥充足，现在这批最早种植的南瓜已经开花结果，每一棵枝蔓上大大小小的果实都挂了好几个。按照详细资料里的说明，只要继续管理到位，每一棵可结果九到十二个南瓜。
这种黑贝贝南瓜单果重量在三斤左右，也意味着这十棵贝贝小南瓜陆陆续续可以给她带来三百斤左右的产量。
第二次再买南瓜种子，是明霞劳动值略显富余之后，打算再选一些好生存，不需要太多精力打理的南瓜品种，种到山上去。
在确定第二种南瓜的时候，明霞最初是考虑买果实块头很大的磨盘南瓜，或者以大取胜的巨型观赏南瓜。
但是综合其他因素，她最终确定下来的是超市里经常出现的蜜本南瓜。
蜜本南瓜产量虽然比不上前面两者。但它好运输，耐储存，口感绵软甜蜜，个头虽然比大南瓜小，但切开之后，可以在两三天内吃完，远比大型南瓜更适合家庭种植。
明霞看着在架子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蔬菜瓜果，笑着说道:「明天是彪叔开车，我把这两天的收穫给他拿去，顺便给二花寄些吃的。」
「嗯!」大花听到明霞说要给二花寄东西，高兴地重重点了一下脑袋。
这些蔬果每天的产量不太一致，就像昨天摘到了两个八角丝瓜，一把四季豆，但黄秋葵和番茄摘得少，南瓜也是今天才有的。
好在明霞当初买种子，考虑到如今的保存条件和交通条件，尽可能选择耐储存的品种，这样她大概三天凑一次瓜果，早早赶去交给周国彪。
第115章 用瓜果换点东西
◎早起干活，勤劳是必须的。◎
第二天天色还没大亮, 明霞把昨晚已经打包好竹筐跳起来，一步一步小心地走下山。
如果说明霞这段时间多了那些技能，不得不说挑担这个本事。
单纯人力运输来说, 在无法使用圆轮推车的情况下，扁担挑两边, 是比较省力，并搬运物资最多的方式。
扁担改变了人体受力的位置，让腰部承受重量减轻，同时, 物体向下震动的力气会被弯曲的扁担缓冲, 作用在肩膀上的力气就小了。
当然, 这里所说的省力, 是指在同等重量下。
双肩竹篓不见得比使用扁担挑货轻松, 但搬运的东西也少了大半。
像铁屋村这样的乡下地头, 使用扁担几乎是每一个成年人必备的本事。铁屋村这个地方, 之所以处于一个极封闭的状态, 正是因为通往白山镇最近的道路，有连挑担都难过的天险, 只能靠背负这种更稳妥的方式把东西运出去。
若是选择其他路径，去白山镇要绕一大圈, 时间多花两倍。
不过，从明霞的观点看, 铁屋村的人习惯了祖先留下的老路, 但这个村子未来的方向并不在白山镇那边。显而易见, 伐木场那儿有道路直接通往县城, 而从铁屋村往那个方向, 并不用经过天险。
明霞所经歷的未来告诉她, 铁屋村通往白山镇的老路，随着经济不断发展，政府基建推进，在改革开放之后就会被荒废，而往伐木场的方向，才是铁屋村通往外面世界的出口。
不过，眼下来说，铁屋村的封闭状态对这里生活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其他暂且不提，如果明霞现在生活在靠近凤城县的乡村，就算有钱去虚拟购物平台买种子，也没地方种。
按照现在的政策，所有土地归集体所有，每家每户只有一块面积不大的自留地。虽然这样，大部分的农家小院想要在房前屋后弄点地方出来种些茄子豆角，还是能挤出点空间。
铁屋村的许多村民，就是这样给自家种菜的，反正村里也没什么外人进来，谁也不会管。
说白点，让打击办的工作人员跋山涉水跑到铁屋村来，他们光听这路程，也不愿意搭理了。
但若是在距离县城比较近的村子，那就是重点针对的对象。县城里的打击办去村子里，也就搭车十几分钟的路程，所以大队干部有压力，都会主动去剷除每家每户的「资本主义小尾巴」。
正是这个因素存在，明霞才决定这几年时间，宁愿窝在这穷山沟里，踏踏实实种田，等某些风波过去之后，再离开这里。
而明霞开始尝试学习用扁担搬运东西，还是在夏收的时候。要把稻谷搬去打谷场，背篓的效率太低了，她尝试着用了一下扁担，然后惊讶的发现，虚拟购物平台计算劳动值的时候，扁担挑稻谷可比背竹篓运输高多了。
扁担要想使得稳，货物担得多，是需要一下使力的技巧。
扁担挑物，要找到物品挂的最适合位置，通常前面的物体靠近身体一些，后面的重物距离身体稍远，同时，尽量做到扁担两边货物重量一致。
重心要低，步伐要碎，还要选个好扁担。
学习适应需要一个过程，在使用扁担的窍门上，明小丫身体的经验没法给明霞太多帮助。明小丫一直都使用不惯扁担，以前给游家挑水，宁可多跑几趟，提水回去，也没用扁担挑水。
就算挑担不容易，可明霞也得花心思下大力气把这件事情弄明白。
先别说挑担能每次更省力地多拿大半的东西，就说虚拟购物平台里给出的双倍积分，明霞也不能把这项技能白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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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以前看人田间地头挑着扁担一晃一晃，太过寻常不起眼，却没想到，要让身体和扁担，以及两端的货物保持住一个稳定的状态，尽量轻松自如，也花费了明霞不少功夫。
在夏收的时候，明霞只能做到做到在比较平坦的地方挑担一些稍微轻的物品，饶是如此，碰到坡度较陡的山路，明霞就不好保持平衡，这也是明霞如今背土上山，还只能用竹篓，而不是用扁担挑上去。
要不然一筐子的散土，东歪西摆回家后，就差不多撒光了。
不过如果是运送蔬菜瓜果，明霞会提前用山藤将它们在竹筐里固定好，并放入树叶缓冲避免碰撞，到时候就算她控制不住麻绳上的竹筐，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伤。
一路无人独自行走，尤为显得孤独。
这条路原本就极少人走，隐约有些古道的痕迹，很早就被荒草覆盖，有些通行的地方，甚至是明霞先前自己用镰刀噼出来的。
夏季草木生长极其旺盛，距离明霞上次走这条路也不过是一周的时间，那些不太清晰的山路，已经又被新长出的野草山藤覆盖大半。
明霞怕耽误周国彪的发车的时间，一路走得匆忙，普通的杂草也罢，碍事而已，若碰上一些叶片如镰的植物，即便是再小心谨慎，也会不慎被割到。
脸颊和手臂的伤痕被汗水浸透后，疼得火辣辣，明霞也没因此停下脚步。
天色大亮后，明霞总算在周国彪发车前，赶到他们约定的地点。
周国彪正坐在驾驶座上，位置颇高，看到明霞挑着两个筐子，从茂密的草丛中钻出来，立刻扭身拿起副驾驶座上的一个化纤袋子，跳下车来。
「彪哥。」 扛着扁担的肩膀早就麻木没有知觉，明霞卸下扁担上挂着的两个竹筐说道，「不好意思来迟了。」
周国彪说话很客气，他将手里的化纤袋子递给明霞，说道：「没事，我这还不算迟，来得及。这是上次你拿得那些菜换到的东西，你说不要钱，我给你换了十个光饼，一袋虾皮干，还有五斤小咸鱼干。」
这是明霞上一周与周国彪交易换到的东西。
只要明霞带来的瓜果蔬菜，周国彪都会收走。
凤城县三面环山，一面靠海，县城内可耕种的土地也不算多，靠近海岸的地势虽然平坦，但大部分都是几乎不能种植的盐硷地。
这一阶段，城市与城市的交通也不方便，除了像苹果这样耐储存的水果，凤城县的几乎所有的蔬菜瓜果都来自于城郊生产队供应。
如今的乡村不像几十年之后，农业种植根据市场方向调控，哪些产品需求高，销路好，就种植这种农产品。农村的集体生产队农业生产的首要任务，是粮食生产，是每年上交的公粮，是队员每家每户能吃饱饭的生计。
所以，凤城县周边乡村生产队在农田分配上，是好田种稻，次田种番薯，再不济也能种点土茶，至于蔬菜瓜果，一般都是生产队员自家家自留地里种，自己吃一点，挑到县城里卖点。
至于凤城县里农贸市场卖的蔬菜，一部分来自农垦农场的供应，还有一部分是县城郊区农民种植，数量会差了许多。
多种因素影响下，即便是在瓜果飘香的八月，县城里这些食物的供应还是十分紧张。蔬菜公司里每天摆放的蔬菜瓜果数量有限，天不亮去排队买菜，是这个时代很常见的行为。
普通的青菜还算能跟上供应，但像西红柿，黄瓜，茄子这类产量不高的瓜果，就很难买到了。
所以，像周国彪这样常年乡下和县城两边跑的运输司机，难免都会借着职务的便利，给自家或者关系好的亲友从乡下带点蔬菜瓜果。
不过，木材厂的位置与白山镇和他其他村子有好一段距离，想去镇子上换点东西到底麻烦，在没跟明霞说好之前，周国彪一般是前一天开车上山后，赶路去一趟白山镇，找熟人收点山货和新鲜的果蔬。
后来周国红请他帮忙给明霞带点货下山的时候，周国彪最初是碍于自家表妹的人情应的。说是新收的徒弟家里困难，但有腌制的果脯县里供销社肯收，不过来往不便，让她帮忙捎带下来。
腌梅咸李这玩意，当不得饭吃，不过东西分量也不多，周国彪也就应了。
不过，他是没想到，明霞打算让他帮忙带的东西，除了卖给供销社的润喉甘梅，还有自己家种的农产品。
这可正合周国彪的心意。
可别说，明霞给他搬来的这些瓜果可不赖，市面上也少见得很。
而且明霞交换时不要粮票，只要周国彪帮她带些县城里用钱就比较容易买到的东西，更让周国彪觉得方便。
「彪哥，这一筐麻烦你帮忙带给周教练了。」明霞将箩筐里的山藤给拆了，把里面打包好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交给周国彪。
整筐不好摆放，化整为零会更轻省些。
八分熟的西红柿，水灵灵的小黄瓜，墨绿色外皮的贝贝小南瓜，还有用大芭蕉叶子包裹起来的黄秋葵，还有剥得干净的野蒜。
二花吃住都在周国红家里，所以明霞每次与周国彪换东西，都会给周国红那边留一份。
交给周国彪的另一筐东西，也差不多是这类瓜果。至于叶菜，明霞倒是拿得少，比较比起能当水果吃的西红柿和黄瓜，农贸市场上的叶菜倒是比较容易买到，不值得她大老远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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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没润喉甘梅呢？」周国彪奇怪地问道。
「这一批还在晒着呢！」明霞解释道。
二花离开家，还是对家里的活计有影响。
以往晾晒浆浆津果实，二花和大花两个人配合，基本都能把活收拾清楚。
如今二花不在，光靠大花一个人，又要照看两个小的，又要割草餵兔子，若是再加上浆浆津处理的工作，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太繁重了。
所以明霞在二花离开之后，控制了胖灯虫餵养的数量，润喉甘梅大部分的制作工序明霞也自己完成。也因此，制作润喉甘梅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润喉甘梅的制作借鑑了阿畲族的苦梨膏，周茶娘的揉茶手法，还有明发云给的配料草料方子，正是这样麻烦的方法，才去掉了浆浆津果实里令人不喜的苦涩味道。
周国彪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车座后的小空间，然后把这次他从县城带上来放进明霞已经空了的竹筐中。
「这是我老妹让我带上来的，她让你别跟她客气，你拿去的瓜儿她都收了，她弄来的这些蛏干你也别推。」
明霞接过一袋大约有两三斤重的布包，里面发出微微的海腥味。
她正想说点什么，就被周国彪开口打断。
「对了对了，你上次拿的那种像塔一样，里面还有籽儿的菜这次有拿吗？」周国彪笑得特别诚心地问道。
「黄秋葵吧，被芭蕉叶装起来那些就是，这个产量不高，里面是这三天的产量，我做了记号，用黄线打了个结的是大前天，红线的是前天，剩下的是昨天的。」就算周国彪没有问，明霞也会详细跟他说清楚。
「这菜看着怪，味道真还不错，煮着也方便，上次拿回去，按你说的开水煮软了，蘸虾露，家里老人吃得高兴。」明霞是周国红徒弟的家里，周国彪也不像去白山镇里拿菜那样留着几分心眼，更况且前两次明霞送瓜果过来，每一份都整理清洁得干净。
这黄秋葵周国彪上次是第一次吃，是明霞搭给他的，他拿到手里的时候，还觉得怪模怪样的，不知是个什么口味。
按照明霞所说的做法吃过之后，他们年轻人还没特别大的感触，倒是家里牙口不好的老人，对这道菜十分中意。
周国彪他爹的牙齿掉了大半，平日里吃青菜嫌弃，前阵子吃了煮熟的嫩秋葵，又嫩又滑，还有点糯糯的粘稠感，吃完连声称赞了好几句。这次听说他还要去上山拿菜，便特意交代了一句，多弄点秋葵回来。
两个人完成交换之后，太阳光已经爬上了山腰，释放出耀眼的光芒。
两个也没其他的话好说，一个挑担，一个开车，一个赶着回村上工，一个急着回县城交任务，最重要的是约好了下次给明霞带的东西后，便告辞离开。
能用自家山上的蔬菜换到海鲜类的干货，明霞心里是特别高兴，回山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其实，明霞换的海鲜是市面上最廉价的两种。
小咸鱼干是由小提鱼晾晒风干而成，小提鱼又可以叫巴浪鱼，通常不过两三指头宽，尾部有一道硬棱，是所有鱼获中最便宜的鱼。如果说滩涂抓的跳跳鱼还能卖得上钱的话，新鲜的小巴浪鱼根本就没人要。
巴浪鱼产量极大，鱼肉也不算鲜美，肉质略显粗糙硬实，价格十分低贱。就算在渔业资源枯竭的几十年后，新鲜的提鱼一斤也不到十块钱。
因为巴浪鱼数量极多，海边的渔民出海捕捞的时候，碰上巴浪鱼鱼群，想不捞到它们都不行，既然捞了也捨不得扔回海里，干脆就晒成鱼干。
巴浪鱼鱼干比海鲜好保存，放在锅里蒸了，肉耐嚼又咸香，很适合陪稀粥。
明霞刚才看了一下，这五斤巴浪鱼鱼干都是去了头的，在网络虚拟购物平台上要四十块，而周国彪帮她买来，是最小的那种，一斤只要一毛五，如果个头大点，要贵五分钱。
整整五斤晒得干干的去了鱼头的巴浪鱼鱼干，只要七毛五。
巴浪鱼价格虽然低，但是营养价值却不差，它肌肉发达，鱼肉紧实，蛋白质含量很高，明霞一家现在的饮食里最缺什么？
可不就是优秀的动物蛋白质吗？
便宜廉价又好保存，明霞能不请周国彪给她多带点儿吗？
回程路上，明霞算了算自己跑这趟拿到了多少钱。
在虚拟购物平台的劳动值统计中，明霞这次挑担一个半小时，赚到了2.4个工分。
也就是每个小时1.6个工分，这个工分计量都比得上明霞在集体上工时的量了。
2.4乘以0.3，七毛二入帐。
扣扣索索的计算完清晨的劳动所得之后，明霞才把注意力放到路边的野草上。
瓜果分量大，分量重，而她交换的光饼和海鲜就轻多了，一路上可不能空篮筐浪费了，顺手撸一路上适合兔子吃的草，等她提了满满两个箩筐兔草回到铁屋村的时候，她的劳动值又多了一个工分。
明霞大约凌晨四点多出发，眼下估算时间大约在七点多，她去了一趟阿依小山的苦梨林，把两箩筐兔草寄在阿依小山这儿，吃了半块光饼，才忙不迭赶去出工。
第116章 从秋播到秋收这段日子
◎三个多月的时间，有很多事情发生。◎
时间说过的很慢, 就像一天天这路上熬不断的山路，每天都重复着相同的劳作，规律而死板, 明明是终日不得闲，但回首一看, 却除了汲汲三餐衣食，其余都空洞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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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又过得很快。
拳头大的小兔崽把野地里的荒草一片片地啃光了，转眼肉墩墩开始揣幼崽了。兔子的繁殖速度很快，在秋收来的时候, 生下的两窝兔崽子, 已经比明霞的拳头还要大了。
记得第一窝小兔崽刚出生的时候, 就连脸上最没有表情的花花小朋友都不时凑到兔子窝附近, 踮起脚, 张望一下躲在母兔子肚皮底下还没张开眼睛的小崽子。
还有最迷迷煳煳的三花小妞, 以往跟大花上山割草都只会啃着手指当小跟屁虫, 也会找到山缝里里生长的奶草叶, 含煳不清地说给家里的兔宝宝它娘加奶水。
兔子多了，竹制的兔窝肯定不够用, 明霞用熟了扁担，能比较平稳地挑两竹筐之后, 连挑了三天的红黏土和碎石，又把这个夏天陆陆续续收集的山妖子藤处理了, 找了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 用工分请游香美上山帮她们搭了个严严实实的兔子窝。
兔窝有一米多高的围墙和地面是用红黏土, 碎石和山妖子藤糅杂在一起砌成的, 明霞试过硬度, 这种植物粘液似乎改变了红黏土的质地, 让其最后成型的墙面硬度不低于明霞以前见过的水泥墙。
把一米二高的围栏用竹片加高，平铺成竹屋式的墙面，而顶棚与她们所住的屋子一样，用竹编的骨架和大章草来搭建，总体来说，防风遮雨的效果不错。
这次的顶棚她们没找游香美帮忙。明霞和大花一起配合，把兔窝的屋顶收拾出来了。
这个兔窝比她们如今住的两间屋子还要扎实，毕竟兔子会打洞，而她们住得地方只要挡风遮雨就好了。
那时候捡回来的五只小兔崽，养肥成年之后，明霞只留了两只体型强壮的母兔子，留着给她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买的比利时公兔配种。剩下的三只公兔子明霞没有条件留情了，一只在明霞去县城看二花时带去，另外两只给一家人补充优质蛋白了。
让明霞有点惊讶的是，在明霞操刀开宰的时候，平日里将这窝兔子当命宝一样爱惜的三个小姑娘，没有一个捨不得，递刀子的递刀子，烧水的烧水，端酱油的端酱油，一句矫情话都没有冒出来。
明霞处理兔子之前，还慎重思考了一下如果孩子们说出「兔兔很可爱，我们怎么能吃它」这种话时，自己要怎么回答才不会伤害孩子们幼小的心灵。
奈何这几位小姑娘，听到她说要吃红烧兔肉时，眼睛都冒出绿光，哈喇子完全控制不住了，哪有心思思考兔子的人道主义问题。
除了还挺嫩的兔肉，三只兔子给她留下了三块毛茸茸的兔皮毛。
这附近的人家，吃兔子是不剥皮的，屠宰的手法与鸡鸭无异，都是割喉放血，然后热水褪毛。
倒不是铁屋村的人浪费，主要是南方天气炎热潮湿，普通的硝制皮毛不耐储存，很容易发臭生虫，加上南方冬天不会太冷，一件棉花袄基本上也能满足防寒防冻的需要，没有特意制作皮草衣服的需求。
能留下兔子皮，是明霞请阿畲族泽丽寨那位给儿子绣勐虎金雕的阿姨帮忙，用她祖传的偏方制作而成的。
至于阿兰溪雨为何祖上会有处理皮毛的偏方，就不是明霞能考究明白的。
明霞与她关系不错，大婶教了她如何剥皮，还答应能帮明霞处理兔皮，也不需要很高的价格。阿兰溪雨处理过皮毛，需要的时间比普通硝制皮毛长，但成品毛制柔软细滑，不变形发硬，不易生虫，还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明霞多攒几条，就能给小傢伙冬天每个人做个兔袄背心。
兔子慢慢成规模是在秋后，这时候天气转凉，胖灯虫也逐渐不再繁殖生长，她们一家也停止了继续饲养胖灯虫。
明霞心里中是感谢这种肥嘟嘟的胖虫子。它在她们蛋白质食物最匮乏的时候，体质最差的状态时，给她们定期提供了优质的蛋白质。
最后一批胖灯虫明霞没有做成食物，直接让它们化蝶产卵。产在草纸上的白玉胖灯卵，放在一个竹编箱子里藏好，不知明年什么时候会孵化出新的一批胖灯虫。
农家的生活说不出太多波澜和起伏，但细数起来，从秋播到秋收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明霞忙得事情可不少。
夏季天亮得早，她每天都会抽出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跟孩子们一起用买来的新华字典认字，一天也不间断。
三个孩子年龄和认知差异比较大，明霞本意还是以教大花为主，三花和花花先旁听着，能吸收多少是多少，教授汉字的过程中，也能听到不少知识。
明霞的进度是每天两个汉字，掌握读音，意思，书写。
这个速度，其实比目前小学一年级的课程速度快多了。
她看过小学一年级的语文教材，也只有不到十课的内容，没有拼音教学，以简单的语录学习为主，整本教材里的字数不超过一百个字，还被一个「万岁」重复了□□遍。
她去县城看二花时，仔细问过她的学业，小学第一年的课本内容他们不到两节课就背诵完了，作业就是老师写好这些字让他们临摹，其余的时间，不是上山摘野柿子，就是去田里拔草，总之语文课硬生生上成了劳动课。
而明霞自己一天两个汉字的教学进度，还会配合汉语拼音，三个月时间就是将近两百个汉字，大多数是日常经常用到的基础汉字，可比如今的学校课程进度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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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了一段时间，明霞也是没想到，眼前也就三个孩子，居然还能分出三个截然不同的学习状态。
同样是坐在她面前听课，大花学习速度中规中矩，一天两个汉字绝对记得牢牢，写得清清楚楚，不多不少，若放在学校里，大概就是老师们最喜欢的学生类型。
三花年龄小，不像开窍的模样，每天乐呵呵听得高兴，听完之后一股脑儿地全部还给明霞，三个月下来，也就会念了「一二三」而已。
反而年龄最小的花花小朋友，明霞从她以前的表现就知道这孩子在学习上的天赋不一般。她最初是与大花一起认真听明霞讲解每天两个汉字的结构和意思，大约两周左右，她突然向明霞借那本新华字典。
然后她就开始模仿明霞使用新华字典，查询汉字读音或者通过读音查询汉字写法。目前，这本新华字典已经成为不爱说话的花花最好朋友。
可以说，明霞虽然现在给她当老师，但花花小朋友到底认识了多少个汉字， 明霞心里也没个准数。
三个娃儿有不同的情况，明霞也没有特意对谁特殊待遇。
明霞以前虽然没养过孩子，但是过往四十年的人生阅歷告诉她，父母对孩子的教育，行动上尽人事，心理上听天命。
孩子像大花一样乖巧懂事，那就是父母的福报了。若是如三花那般不开窍，也不用钻牛角尖，心态放平，尽力而为就好，否则一根筋的暴跳如雷，也没法帮忙打通任督二脉。
而孩子若是有花花小朋友的天赋异禀，就更不用大惊小怪了，告诉她积极，乐观，豁达，还有为人的基础三观，至于这娃儿未来的道路，她这当娘的智商估计比还低不少，何必瞎指手画脚。
在山上教孩子认字，在出工的时候，明霞也在熟悉的人面前展露了学习的劲头。
游香美，阿依小山和明发云都看见过明霞在干活休息的间隙，拿着写着字的字条，在读读念念，还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不同人眼里，看同一件事情，想法常常南辕北辙。
游香美自己上过学，看明霞争分夺秒的认字，觉得她比以前出息多了。
明发云是村子里的笔桿子，文化人，自然对明霞这样的行为不反感，还会好奇地找明霞借新华字典看两眼。
而同样不识汉字的阿依小山，干脆让明霞也教自己怎么看字。
至于其他铁屋村的人，有些漠不关心，但有很大一部分的人，却把明霞的行为当成请神上身的一种正常的行为。
明霞对村子里其他人背地里颇为荒诞的议论，没有给出任何的反馈。她们想什么，明霞不关心，她只需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方式，告诉大家，她明霞以后会认识字了，会读书写字了。
铁屋村的秋收大约在公历十一月中旬，在山区里，这个季节的空气已经冒着冷气了。
兔子皮保暖皮草还没有凑齐，明霞只能从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看看，能不能找到既廉价，又保暖的商品，让自己带着孩子们度过她来这里的第一个冬天。
已经对「清仓」、「尾货」、「临期」十分敏感，明霞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了搜索起自己需要的商品时，又快又准，能充分利用自己的资金，买到最划算的商品。
明霞为孩子们准备的过冬衣服，布料主要来自制作床品工厂的零头布。
作者有话说：
大家关心的五丫头小花，确实会迟点回来，不过别担心，她的路子比较特别，个性和发展跟四个姐姐都不太一样，我尽量快点写到她。
第117章 大花和二花的生活变化
◎告诉孩子，一万个小时要花在哪里，才有价值。◎
在虚拟网络平台上, 出售着一种布料，叫刀口布，它比明霞上次买的布头面料更低廉。
明霞找到一款制作床单剩下的刀口布料, 灰色磨毛纯棉面料，五斤只需要13块钱。
因为是剪裁下来的刀口, 它的长度比布头面料更短。明霞所买的布头面料大多在长度在一米到一米五之间，有少数比较短，也有八十厘米。
而她买的刀口面料，则长度在二十厘米到四十厘米之间。
如果要制作衣服, 则需要比较麻烦的拼接缝合。但这些刀口布料是制作床单的生产线出来的, 五斤都是同色, 门幅宽度又相同, 倒是方便了明霞用来缝制冬天的被褥。
六十年代的工资, 六十年后的物价, 不这么精打细算, 血汗钱哪里够花呢？
在虚拟网络平台里同样的纯棉磨毛布料, 最便宜的一米就要二十元，一件床单要两米布, 一个被套也要四米布打底，明霞这点本钱怎么可能买得起。
而刀口布就不一样了, 它本来就是工厂废弃的布料再利用，五斤的刀口布十二块钱, 按每米磨毛面料380克计算, 明霞至少可以拼出六米的布料, 一件被套和一件床单可不就出来了。
按照现在明霞的赚工分的速度, 大约十天能赚到这笔钱。
明霞没有做被单, 十八米布整了四床被套, 明霞省钱，没多花几块钱买拉链，只留了个口子，最后装被芯时缝起来。
在同一家店铺中，刀口面料也有大刀口和小刀口的区别。
大刀口还是成型的布条，一般是做床单剩下的，布料形状整齐。
小刀口则是裁剪衣服多剩下的布料，被裁剪出袖子衣领等形状之后剩下的布料，直接可以称为碎布，很多只有两个巴掌大小，形状也特别不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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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碎布也会称斤卖，但是不包邮，明霞只有买大刀口布，可以一起买小刀口碎布。碎布八块钱可以拿到五斤，其他用场派不上，用来做拼布和布鞋，却是正正好不浪费。
当然，这种半买半送的面料的也多是灰黑墨绿暗色系，或者是颜色搭配的比较土气怪异的条纹，如果色彩鲜亮的碎布，也轮不到这样贱卖，早就被其他小手工者批发制作髮夹之类。
明霞买了两份的碎布头，整整十斤，打算做一些拼布。
有了这些碎布，最高兴的人是大花，她对编织裁缝这样的小手工有着天然的兴趣，在得到明霞同意，可以随意使用这些布头之后，总喜欢见缝插针地拿起针线，把这些碎布一点一点拼接剪裁。
刚开始小姑娘只会做布鞋，她就开始做家里人的鞋子。
明霞看她一直在做僧侣鞋，便从虚拟网络平台上买其他款式布鞋的电子纸样，于是家里又多了几双靴型布鞋，船式布鞋。
电子纸样的价格很便宜，小型手工作品的电子纸样的价格每个大约在0.1-0.3元之间，有些打包出售的服装电子纸样，两三百个集中在一起不过两块钱。
明霞绘图水平不错，完全可以根据电子纸样里提供的尺寸把纸样绘制出来。
当大花把家里每个人的布鞋都备了两双之后，忽然询问明霞，她能不能做鞋子卖钱。
大花这几个月虽然能感觉到在明霞的苦心经营下，家里的吃喝衣食水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别管地瓜米还是小杂鱼，总是能保证肚子每天都能装得饱饱，更别提还吃上了好几顿肉。
但是，从小到大经歷，让她对飢饿和寒冷有着深深的恐慌感。别管现在家里的条件改善了多少，她骨子里就本能地想要囤粮，想要赚钱。
明霞听到大花的想法，心里是不支持的。
给自己家人做鞋子穿，与专门做了拿去卖，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县城里有专门的制鞋厂，农村里的农妇谁都有一手做鞋的技术，所以靠着做鞋想赚点钱，既耗费精力，收益也很低。
明霞理解大花想要分担家计的心情，但是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却没必要浪费在这种枯燥机械死板且没有太多发展潜力的事情上。
缝纫做鞋与养兔，种菜，割草同样是劳作，在明霞的孩子日常清单里，还是有很大区别。
这个年代课业几乎谈不上负担，让大花每天花费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跑后山割草，回家给兔子们餵个草，对这个年代农村孩子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农活，爬山割草，在自然环境里摸爬滚打，明霞觉得不是一件坏事，割草餵兔子的同时，也锻鍊了身体，保护视力。
但做布鞋不一样，无论是鞋底还是鞋面，如今手工的千层底布鞋，都是一针一针耗时间熬出来的，千百年来，做鞋子这件事，在上面花费的时间再多，也不过是针脚密集工整些，进步的天花板抬头就能看到。
给自家人做鞋子，一年两双，他们家目前五口人，整整十双鞋子，明霞觉得这已经是她能够接受大花在这方面所花费时间的极限了。
大花如果像许多乡村妇人那样，忙完家务之后，揣着一双没做好的鞋子，一边手里缝着鞋子，一边与其他的村妇闲话家长里短，等做好鞋子，拿去镇上赶集时卖个火柴盐巴的钱。
这幅画面，明霞光想像一下，都觉得毛骨悚然，寝食难安。
她养出来的闺女可以热爱手工针线活，但不能被它限制了自己的成长。
不过，明霞即使内心十分反对大花的想法，可在与大花沟通时，明霞并没有用强硬的态度阻止。
她先肯定了大花想要自己独立赚取财富的想法，然后再跟她一起细緻分析了如今布鞋市场的行情。
实际上，在这片自给自足的土地上，是很难去讨论市场的概念，所以明霞的最终目的，并非讲经济，而是把重点从卖布鞋转移到怎么利用这些布料，设计出有意思手工作品。
明霞与大花的交流，是在一个三花和花花都睡了的夜晚里。
秋日高远旷达的星空下，大花和明霞并肩坐在小院的竹椅上，闻着晒干艾草燃烧后的香味，说着属于她们母女之间的知心话。
大花的性格娴静敏感但又不失聪慧，当她从明霞的口中知道如今大部分的人家的鞋子都是自给自足，极少部分的单身汉市场，也被县城里的布鞋厂和广大农村妇女瓜分了，她就知道自己原本想要通过做布鞋赚一笔钱的想法，很难实现了。
但她也没有因此变得沮丧。
明霞没有让她在失望的状态下沉浸太久，马上为她打开了一扇更有趣世界的大门。
明霞上辈子也不是一位手艺精湛的裁缝，甚至连出色的手工爱好者也算不上。她顶多上网买几份衣服的纸样，屯一点手感很好的苎麻或者丝绸面料，按着商家提供的教学视频，按部就班地组合出款式不太复杂的衣裤。
这并不妨碍她给目前的大花小朋友做一点艺术设计的启蒙。
至少有虚拟网络购物平台打底，明霞在检索五花八门的商品时，也顺便领略了一番各类产品设计者们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
看似细碎无用的布料，并不只能做布鞋。
拼布改变布料的基础色系，将小块面料通过拼接变大。
简洁大方的渔夫帽，方便实用的布背包，挡风的小口罩，专门装文具的布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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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东西大花从未考虑过还能自己亲手完成，明霞说得越多，大花心里的想法也像一座喷涌的火山，挠得她忍不住手心发痒，甚至都不想躺下睡觉，想现在就拿起剪刀和针线，把明霞告诉她的想法实践一番。
同样是缝纫，明霞直白地鼓励大花打开自己的创意灵感。所谓磨练技能的一万个小时，也不是随意乱开头，想要努力的方向有足够的高度，才不辜负自己数万小时的时间投入。
大花和明霞聊了很久，直到困意太浓了，才依依不捨去房间睡觉。
明霞送大花回她们自己的房间时，脑子被睏倦侵袭的大花拉住明霞的手，迷迷煳煳地说道：「阿娘，我想给妹妹们每人做个双肩的书包，还有一个笔袋，还有一顶太阳帽。」
「好吧，好姑娘，你真棒，」明霞让大花躺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继续说道，「你什么都可以尝试一下，或许还可以把缝纫和竹编结合在一起，看看能不能做出更棒更好用的竹编工艺品。」
在明霞话音落下的时候，大花也合上眼睛，沉沉地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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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花是在天气最热的时候来到凤城县的。
这里没有像铁屋村附近那样永远也走不尽的山路，一个县城的人生活的地方二花觉得一点也不大。
她从周教练的家，跑到县城最东边的小码头，来回三趟，所花的时间还比她从铁屋村爬到她们一家住着的小屋还短。
小孩子的适应力很快，没花一个月功夫，二花已经完全适应了与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二花，喝豆浆！」夏哲的招唿从窗户外面传进来。
「诶，马上来。」二花打小声音中气足，回应声整个院子都能听得。
说是马上来，其实二花在自己屋子里还没收拾清楚。
她把小方巾浸到属于她的搪瓷脸盆里，揉搓几下后，小手用力把毛巾拧干。晨练时全身冒出的热汗被擦掉，二花清清爽爽地穿上她娘和阿姐给她做的土黄色绵绸小衫和黑色长裤，然后把换下的运动衣泡进脸盆，才走出房间。
「二花，七点半了，赶紧吃饭，马上去上课，衣服放那儿我洗」周国红指着桌面上已经摆好的豆浆馒头，催促说道。
「师父，没事。」二花飞快地跑到洗衣池边，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把晨练汗水打湿的衣服洗干净，挂在院子里晾晒。
这衣服是夏哲和安磊小时候穿的训练服，一共找到了三件，全给二花穿了。衣服虽然稍宽了一些，但是质量极好。
她年龄虽小，干活却麻利，周国红看她年纪小，日常会更关照她的生活，不料二花压根没让周国红操心太多，最初几天弄明白环境后，从头到脚能把自己和她住的房间拾掇得干干净净。
二花洗衣服快，吃饭也像一阵风一样，唿噜一阵，明明是个头最小，最迟上桌，转眼就赶上两位师兄。
跟二花一起生活的夏哲和安磊，感觉生活和训练就像多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鲶鱼，撵着他们也下意识加快了速度。
每天早上周国红都有安排体能训练的内容，按照她原来计划，夏哲和安磊的训练时间是从六点开始，二花年龄小，多睡半小时，六点半开始锻鍊。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说让二花推迟半小时训练，但二花每天起床的时间反而是所有人里最早的一位。这导致二花的两位师兄刚打着哈欠起来刷牙洗脸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二花小小个头，支着手臂，开始热身运动了。
是以，二花六点半训练的计划不了了之，与夏哲安磊同时六点出操训练。
九月份的时候，暑假结束，二花也和夏哲安磊一起去上学了。
这是一个不大的县城，唯一一所中学和唯一一所小学之间距离不超过五百米，夏哲和安磊一般是将二花送到小学门口，再自己去学校。
二花比班上的孩子年龄小了许多，但她觉得老师课堂上教得内容不难，每天跟着喊「中华万岁」，声音比老师还大。上学对她来说，最不习惯的事情大概是明知棠这个名字天天被人叫唤。
除了有时候训练量小，晚上没马上睡着，会偷偷在被子里咬着手指头，想起阿姐和她娘，默默地流眼泪，二花的凤城县生活还是比较顺利。
周国红很满意她收的弟子，对于每次都超额完成训练的二花，几乎没有批评和责骂。
说是几乎没有，是在二花刚来的时候，因为一个屡教不改的习惯，被周国红逮住，狠狠批评了一顿。
第118章 过冬准备
◎人和动物一样，都要准备过冬。◎
二花刚被明霞送到周国红家里的时候, 到底是一个小娃。明霞和她阿姐在的时候，有她们做榜样，她还自在点, 等她们离开后，就算胆子再大的孩子, 在陌生的环境下，难免心里紧张，行动拘谨。
具体表现就是，日常生活中, 思虑多了, 生怕麻烦了别人, 做事有点畏手畏脚, 吃饭小心翼翼, 浅尝辄止, 不敢多吃。
二花这年龄还不到别人零头, 在她还很短的人生中, 大部分的记忆是跟着阿姐在村子和山上到处找能吃的东西。
后来她们跟着她娘被赶出游家，村里人说几个赔钱货跟着一个童养媳, 怕是要饿死了。谁也没想到，明霞她们一家不仅没有可怜兮兮的艰难度日, 反倒生活条件在母女几人的努力下，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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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花对那几个月的记忆特别深, 她记得她娘不像以前那样对她们不闻不问, 弄来了能吃饱饭的地瓜米, 她就和阿姐上山去摘野菜和摸胖灯虫。
无论哪时哪刻, 在二花的小脑袋瓜子里, 就没有啥都不干, 还能吃东西的道理。
可是，她在周国红家，真就什么不干，也能吃得上香软的馒头包子，吃上扎实的米饭，还有海里的奇奇怪怪的鱼虾鲜货。
只要每天完成师父跑跑跳跳的训练，去学校跟着老师反覆念着课本里的语录，模仿写几页字，没有做错，她就能得到学习老师和师父的表扬，有时候还能得到师父的奖励。
奖励的内容包括半根油条，一个滷蛋，一碗鱼丸，一小袋麦芽姜母糖，甚至有一次是周国红从国营食堂里买来的红烧肉。
这种日子过得，二花心里发虚，特别不踏实。
她想不明白，怎么不上山，不耕地，不捡柴火，这日子还能过得这么好。
开始她以为刚来这里，师父照顾她，才顿顿都吃得这么扎实，可连续吃了几天，饶是一向心大的二花也有点慌了。
她不敢告诉周国红，她怕自己把师父吃穷了。
她知道自己家里穷，她娘给师父带的东西，肯定供应不了她这样大吃大喝。
而且师父这里还不止她一个人，两个肚子像无底洞一样，仿佛怎么吃都吃不饱的师兄，一个饭量可以顶两个师父。
心慌的小朋友心里藏着这件事，也不敢多问，便有了自己本能的应对办法，开始谨慎的减少饭量。
于是，周国红髮现，她给二花装的米饭，被她偷偷舀回去。桌子上的鱼虾，小二花一般只吃两三口，剩下的时间筷子都朝着蔬菜，就连早上的馒头，二花也掰掉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着当午饭。
周国红对三个孩子的饭量心里有数，老看到二花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也提醒了许多次，奈何这孩子当面应得好好，转眼又故态復萌。
次数多了，周国红心里也有点急了。
明霞将二花放在她这儿，她这当师父的若是把人家孩子给饿了，影响了孩子的生长发育，自己就太过意不去了。
这个年代的父母长辈，一般只愁苦孩子吃太多，家里供不起，基本没有人会担忧孩子挑食偏食或者不吃饭的问题。
周国红让二花在县城里跟她训练，考虑过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是不是贪玩好动，撑不过枯燥的训练。但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要面对的问题，居然是小孩不吃饭？
当二花又一次把早餐的红糖馒头留了一半当午饭的时候，周国红中午发现后，只能非常严肃地将二花叫到面前，再把留给二花的所有饭菜都摆到她的面前，用命令的口吻让她吃完。
二花也很难过。
她自小只知道，摆在面前的食物，要今早吃进肚子里，免得有这顿没下顿。
她如今努力克制自己的本能，可不知费了多大的劲。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了一个铝制的小饭盒，里面蒸了一盒白米饭，饭上还盖了两块五花肉，闻着就更香了。
配菜是一碗清爽的花蛤丝瓜豆腐汤，又鲜又甜，还有一份七八个肥嘟嘟的海蛏。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二花多吃点饭菜，周国红又拐进厨房，用红澄澄的海鸭蛋煎了一个荷包蛋。
二花瘪了瘪嘴，咽下口水，强忍住想要拿筷子的手，在周国红催促她拿筷子的时候，缓缓摇了摇小脑袋。
周国红气极反笑，她犀利的眼神盯着二花，沉声说道：「明知棠，我现在是你教练，你要认我这个师父，必须按照我所说的，将每一顿饭都好好吃完。」
她说完这句话，看着二花一点也没动摇的眼眸，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没有好好吃饭，就没有力气好好训练，你就等于没有完成任务，我会告诉你娘的。」
告家长这种做法，实在不是周国红的风格。但无奈这妞性格太倔了，好说歹说都没用，她也只好把明霞搬出来了。
周国红倘若没加这句，二花估计还是像先前那样，任你说破嘴皮子，她依然死不悔改。
但把明霞搬出来，明显是一个行之有效的策略。
二花先观察了一小会儿周国红，确认她不是说说罢了，才抿着嘴巴，睁大眼睛，认认真真地对周国红解释说道：「师父，我只要吃这么多就够了，我吃这么多，完成你说的那些训练，一点都不累，就不用吃那么多浪费粮食了，多可惜呀，留着就可以多吃几顿饭了。」
周国红被二花振振有词的话说得一愣一愣，好不容易才明白了明知棠小朋友的奇葩脑迴路，气得站起来，叉着腰，踩着重重的脚步，脑子有点发懵地在屋子里绕了好几圈 。
敢情是她任务布置太少了，这娃儿才会有力气琢磨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
「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听说吃饭是浪费粮食？！」周国红反问说道。
「嗯！」二花很肯定地点头说道。
周国红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徒弟脑子里有这种想法。
「吃不完剩下丢掉才是浪费粮食！」周国红重重地强调一句，企图用重音扭转小二花的观念。
「吃多了也浪费。」二花小朋友摇了摇头，重申自己的想法。
吸气，唿气，冷静！
夏哲和安磊以前是跟着周国红的师兄训练，后来转到周国红这边已经是不用太操心的少年了。周国红自己也是刚从运动员转教练不久，以她的技术水平，如果还在京城市完全可以指导一线的球员，可不会给二花这样的小屁孩做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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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为某些变故，周国红离开训练多年的京城市，调到这座远离任何政治视线的南方小城，在训练夏哲和安磊之余，周国红才会想找一两个天赋极好的女孩子，从小培养训练。
周国红大概也没想到，跟这个年龄的孩子交流，是多么考验智慧的事情。
当苦口婆心劝说不管用的时候，她要怎么办？
「明知棠，徒弟要不要听师父的话？」周国红瞪眼看着二花。
「要。」听到大名的二花小朋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听师父的话好好训练，是她娘和她阿姐离开时都叮嘱过她的事情。二花不敢不听话。
不过，明霞和大花估计也没想到，光顾着叮嘱她好好训练，没告诉她每顿饭要好好吃，因为二花以前可没出现不吃东西的毛病。
「好，那现在我告诉你，当我徒弟不能不会吃饭，你这样吃饭长不了肉，也长不了个头，以后训练跟不上，就别跟我练球了。」周国红当初当球员的时候，就是极富有攻击性的选手，她拉下脸，面无表情严肃说话时的气势，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可……」
「别跟我说你那套跳得动的话，吃得少还训练的起来，那就增加训练量。」周国红直接打断二花要说的话，用斩钉截铁的口吻，不容拒绝地说道。
「是。」
二花在师父逼迫的眼神下，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句。
「大声点，知道了吗！」周国红加大声音问道。
「知道啦！」二花背嵴一直，下巴一翘，咬牙一口气喷出，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喊道。
——
——
秋收之后，已经是十一月中旬，攒了一些物资的明霞，又带着大花去了一趟县城。
这回，明霞已经熟练得掌握扁担使用技巧，没有用竹篓装物资，而是一根扁担挑起两个竹筐，里面满满地装了很多东西。
可别说，就靠着这担东西的技术，明霞这次在秋收里赚到的劳动值和现实生产队工分，可比几个月前的夏收多了太多。秋收那几天，明霞一个小时平均可以拿到将近三个劳动值。
南方季节里，冬季来得晚，一般到十一月中下旬作用，秋天的凉意才逐渐转为寒冷。所以，明霞前面的竹筐里，是做给二花过冬的衣服和被褥。
明霞之所以到了这时候才去县城，也是因为她挺不容易才把被子和外套棉袄需要的棉絮给凑齐了。
从春天来到这里，虚拟网络平台里每天增加的劳动值，真实的记录了明霞在大半年时间里成为一名热血劳动人民的奋斗过程。
明霞像一只勤劳的蚂蚁，率领着家里的忙忙碌碌大半年，囤了不少工分，物资，劳动值后，在面临即将到来的冬天时，也感觉到捉襟见肘，缺衣少粮。
丰衣足食的时代，冬季的到来，也许只意味着多加几件衣服，多吃几顿火锅，早上迟点起床，晚上早点回家。
可在自然界中，冬季对野生动植物来说，都是一场严峻的考验，是生死存亡的考验。
一年生的植物和过不了冬天的昆虫，纷纷在寒冬来临前死去，留下种子和虫卵等待第二年的新生。
食物链最底层的动植物，直接影响了上层动物的生存，包括明霞这一家子。
大花和二花就不止一次跟明霞说过，她们以前最难熬的日子，就是在冬天的时候。
而明霞在准备一家人过冬必需品时，也感受到了这种艰难的压力。
要度过寒冷的冬天，最基础的几件事情需要完成。
要加固和修缮房屋，要准备足够充足的粮食，要有保暖的衣物。
也幸亏明霞一家人在这几个月里没有丝毫的懈怠，也才能在入冬前，尽可能的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回看她们所做的入冬准备，明霞由衷地感到庆幸。
虽然半年多以前，她来到这里，拼尽全力的同时心中也无数次吐槽老天爷给了她一个超困难级别的局面。可半年之后，看着山路旁边枯死的野草，吹着萧瑟的冬风，明霞也不由心怀感激，感谢老天爷至少是在一年万物生发的春天把她丢过来。
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种植，去经营，去囤粮，去整修，才会让她们这一家子这个冬天变得安稳踏实。
可如果她刚到此地的时候是冬天，毫无准备地直面寒风凛冽的拷打，明霞相信自己拥有再坚强的意志，再不屈的精神，再怎么奋斗和努力，也无法通过那般的地狱模式。
寒冬腊月下缺衣少食的危机可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会死人的。
南方的冬季虽然阴冷潮湿，但与北方的气候相比，实际上已经是比较温和了。
明霞是在秋天刚刚到来的时候，就开始考虑如何做好入冬准备这件事。
她旁敲侧击向明发云和游香美打听过，铁屋村这片区域，冬季冷归冷，但是下雪的次数极少，这也意味着这附近的冬季平均温度基本应该都在零度以上。
夏日房屋透点凉风进来，屋内凉爽不显闷热，而天气转凉之后，势必要给屋子增加遮挡，才能更好的保暖。
老猎户当初的旧屋在山上，主体使用木料搭盖，荒废了许久，整体结构也不太稳当，后来明小丫一家搬进来之前，村子里让人稍微整修，换了些陈腐的木樑，让这两间小木屋勉强能够住人。
后来，明霞来了之后，对屋子边边角角陆续进行了整修，主要材料都是用铁屋村西向那片竹林里的毛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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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墙壁裂口就用竹片填充，用竹篾片遮挡。屋门散架了，就换个竹门重新安装上去，屋顶漏水了，就多铺几片主席和草料。
不过，这两座老木屋能经得起明霞反反覆覆的维修，主要还是因为老猎户在搭建的房屋的时候，主体的屋樑立柱都是选很结实的木料，经过了这么久的风吹雨打，还能不腐不倒。
游香美在帮明霞修整房子的时候，就这屋子的木料有提过一些。她说当年的猎户是外来客，没法在铁屋村定居，就住到了山里，后来与村里人熟了，请了青壮帮他一起盖房。
半山上，要搭建房屋，石料沙土运送困难，老猎户当初便选了搭盖木屋。
房子的支柱和主梁，是老猎户自己攒的，露天放在山上五年的老榉木，风雨浇透，烈日暴晒，反覆洗礼之后，基本不会因为外界的影响热胀冷缩开裂。榉木可比松木杉木硬实多了，沉重，坚固，耐冲击，正是这几根榉木料，才保证了老猎户这屋子这么多年无人养护，稍微整修之后，还能住人。
老猎户房子搭建完之后，自己住了有二十多年，后来荒了，依然牢牢地钉在这半山腰上，没见它塌了。
支撑房屋那几根主体柱子和房梁，明霞在第一次房屋整修的时候就看过了。每根木头直径都有四十厘米以上，灰尘和蜘蛛网被拭擦干净之后，那表面已经变得光滑温润的木料，不知用什么药物处理过，没有找到半点虫蛀的痕迹。
正是因为房子的基础和主体依然坚固，明霞才敢大着胆子给房屋的墙壁和屋顶修修补补，而不是另找住处了。
不过，两间木屋对如今明霞一家来说，确实不够用了。
就说她今年种在山上的蜜本南瓜，大大小小收穫了四十个左右，为了保存它们，明霞特意用竹子搭了两个架子放在房间里，每个屋子各放二十个。
除此之外，生产队里分到的地瓜，从泽丽寨交换到的满满三袋子的油果，入冬前採摘的四大袋子浆浆津果实，这些东西也在房间里占据了很大的空间，明霞现在回屋睡觉的时候，仿佛要翻阅千山万水，殊为不易才能走到床边。
而且房间了东西堆放的多了，也不仅仅是不方便的问题。南瓜，油果，地瓜全都储存在房间里，肯定味道混杂，对睡在里面的人嗅觉体验很不友好。
简单说，明霞在这段时间，已经不知道自己每天入睡是困得睡着，还是被熏晕的。
反正她已经做好准备，打算趁着冬季农闲的时候，在两间屋子旁边再搭一个加高的竹棚子。
竹屋使用寿命比不上木屋和砖瓦石头屋子，但价格低廉，取材容易，建造也简单，只要做好防水防漏，用来存放杂物是没有问题的。
尽快开工。
等她把过冬必须品给二花送到之后，就马上开始运送竹料上山。
越早搭建完成，她的鼻子越快得以解脱。
比起房屋，准备被褥和过冬衣服更让明霞头疼。
第119章 温饱有着落
◎制衣，弹棉，养兔，种草，栽菜，半山小屋的冬天来了。◎
衣服布料能在虚拟网络平台上买到低廉优惠的布头和刀口布料, 但填充被子的材料在虚拟网络平台上的价格却让明霞望而生畏。
虚拟网络平台上的保暖填充物其实种类很多，最常见的棉花，比较便宜的羽绒棉pp棉, 保暖性很好的杜邦棉，还有价格与前几者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线的蚕丝棉芯, 以及深入寻常百姓家的鸭绒，价格更贵一些的鹅绒，
这些被褥棉花的填充材料中，价格最低的是人造纤维的pp棉, 许多公仔玩具内里填充都会用到这种材料, 每斤价格在十二块钱左右。
而性价比比较高的是棉花, 每斤价格在十三到十五元之间。
至于蚕丝, 鸭绒, 鹅绒这样的材料, 反而因为能直接接触到原料, 反而售价比制成成品的衣物被子更高, 每斤价格甚至需要数百元以上。
在虚拟网络平台完成了市场调查之后，明霞只能遗憾地将目光放在现实里。
买不起买不起, 一床冬天使用的棉花被最少要七斤棉花，加上垫被, 一张床十斤棉打底。
她家目前四口人，两张床, 也就是要弄二十斤的棉花, 再加上给二花准备的被褥以及全家人的棉衣, 就是把明霞小金库里的钱掏空了, 也买不起。
可是, 这笔钱属于不花不行。
人要生存, 首要解决的是温饱。
在某些时候，温在饱前，人是恆温动物，两三天不吃饭还能留着一口气，但如果失温超过三个小时，就会失去生命体徵。
明霞和姑娘们虽然这半年多养了几斤肉，但身上体脂依然很低，用这样的体格去干熬过冬天的寒冷，实在很艰难。
明霞听大花说，她前几年冬天游家并没有给她们添置冬天的厚衣，她们平日里都不敢出门，只能躲在房间里，借着明小丫陪嫁过来的一床硬邦邦的棉被熬过去。
明霞越听大花她讲述过往的经歷，越觉得这几个孩子能活下来，也真是十分侥倖，上天眷顾了。
虚拟购物平台保暖材料主要是因为年代物价差异，才高攀不起，但如果放到几十年后的工薪水平，网络上的标价实际上是很亲民的。
可是在这个年代，一斤一块两毛五的棉花，是真的奢侈。
普通正式在职教师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六元，制作一床八斤重的棉被要用掉将近三分之一的工资，换算成明霞上辈子的物价，大概相当于一床被子千把块钱吧，是蚕丝被才有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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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辛辛苦苦採摘制作了好几个月的浆浆津果干，大半都花在这里了。
明霞找白山镇专门的弹棉社定被子的时候，在弹棉花的阿公还笑眯眯地问她，是家里谁要结婚了。
基本上没有人会平白无故订做棉花被，只有结婚的新人，女方才会备了上两床棉被当嫁妆。
大部分人的被子是怎么处理的呢？
这就涉及到一个已经在许多城市里消失的职业，弹棉花。
棉花被睡久了，不厚实，会变薄变硬，就需要搬到弹棉社重新弹棉花，棉花重新打松软之后，再加一两斤新棉花，加上工钱，重新弹成被子，弹过后的棉花保暖性又增加了，价格也比做新棉被便宜多了。
可惜明小丫被赶出游家的时候，连一床被子也没带上，要不好歹能省点新棉。
也因为现在买新棉的人确实不多，明霞请白山镇董小文，周国红的堂哥周国彪帮忙问了人，去阿畲族泽丽寨凑了一些，最后在弹棉社买了一些。就这样从秋播开始，陆陆续续两个多月的时间，勉强凑了二十五斤的棉花。
这二十五斤的棉花，有些是今年的新棉，有些是别人家攒了两三年的棉花，明霞是加了钱才买下来的。所以所花费的钱，比目前弹棉社里棉花的出售价高了许多。
拿着这些棉花，明霞在弹棉社弹了三床七斤重的棉花被，一床两斤重的垫被，剩下的则碾成了厚棉片，给每个孩子做了一件加宽加大的夹棉棉衣。
大刀片布料都做成了被套，她们的衣服只能用小刀口做拼布，然后再剪裁缝衣。
因为这个缘故，虽然孩子们穿得是新棉和新布做的衣服，但从外表看起来，也是东一块西一块七拼八凑过的模样。
不过，明霞倒是觉得，亲手由大花拼出来的花布，灰色黑色中有条纹布料间杂其中，看起来还有几分潮感，时尚感不差。
可惜，时尚感这词，在如今派不上用场。这些小袄子在普通人看来，依然是碎布拼成，上不得台面的衣服。
完成了住处的加固和保暖衣服的添置，囤足了过冬的粮食，明霞的事情结束了吗？
远远没有。
她的待办清单上，有长长的列表。
家里的兔子，明霞打算一直养着，慢慢发展出一定的规模，让家里的孩子们可以以草换肉。但是，即便是南方的冬季，森林是四季常绿的林子，兔子常吃的野草却会枯萎，很难保证家里的兔子在冬天有充足的食物。
明霞对家里的兔子如何平安度过冬季，也做了很多准备。
在九月份时，明霞在虚拟网络平台上买了两斤速生黑麦草的种子，浸种之后，漫山遍野找地方种下。
黑麦草对任何土质适应性都很强，生长速度快，抗寒性好，粗蛋白含量丰富，干草也易于保存，是广泛适合牛羊兔鹅等家禽牲畜的牧草品种。
因为没有上辈子那么便利获知天气预报的渠道，明霞只能在虚拟购物平台个人帐户稍微宽裕之后，买了一个测量四块九毛钱的简单室内测温计。明年就进入七十年代，按照歷史发展的规律，她至少要在铁屋村待四到七年的时间，比较准确的掌握附近一年四季气候的规律，对她将来如何安排种植品种，是有很大的帮助。
农业种植的学科体系是复杂而又细緻的，单纯靠一腔热情，喜欢吃什么就种什么，很容易一无所获。掌握种植地的基本种植条件，是基础中基础。
九月份把黑麦草种下之后，正好六十天就可以收割第一批麦子，黑麦草的生长速度很快，平均二十天收割一次。
除了兔子吃得黑麦草，明霞还要安排种植人吃的青菜。
很多北方出身的孩子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临近寒冬了，怎么又开始种菜？冬天能种菜吗？
当然能。
实际上，由于南方夏季气温高，虫害多，地里多种植各类瓜果豆类，而到了冬天才是绿叶蔬菜种植的旺季，这方面的种植，明霞都不用请假其他铁屋村的村民，明小丫的记忆里，有很丰富的经验。
在游家，明小丫已经管理了十多年的菜园子，她细緻小心，把游家房前屋后，以及自留地的每一寸土地，一年四季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个人承包了耕地，种植，拔草，浇水，採收。
明霞在铁屋村路过游家时瞥过一两眼，他们现在的自留地和小院打理得马马虎虎，比明小丫当初在游家的时候差离谱了。
南方冬季种植的蔬菜种类也很丰富。从铁屋村人在自留地里种下的品种来看，最常见的是白萝蔔，芹菜，芥菜，包心菜，小白菜，花菜，莴笋，还有些人会在自留地的边角种一些韭菜和豌豆。
这些种子明霞倒是不用全都上虚拟网络平台买，农家人每家每户都会囤着今年春天留下的蔬菜种子，明霞这里地少，游香美直接送给她一小包。
有些品种明霞还是在买网络上的，比起铁屋村世代传下来的老品种，经过农科院筛选培育的新品种生长周期更短，食用口感更好，抗病性更强。
比方说芥菜，铁屋村的是老品种的芥菜，口感生辣，味道苦涩，生长时间要50-60天左右，一般村子里能多种其他菜的人家，都很少吃它，主要还是用来制作酸菜。
而明霞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看到了新选育的灯笼芥菜，从播种到初收只要30-45天，而且肉质脆嫩，味道甘甜，没有苦味，比老品种的芥菜好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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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明霞这块山头能踏实种菜的地盘实在不多，因此种植品种不能完全照搬铁屋村的传统做法，必须因地制宜，按照地势选择合适的植物。
村子里种得很多的萝蔔，明霞一棵也没有种。因为山上土质偏硬实，不适合萝蔔这种食用根系的植物生长，勉强种下也不会有好收成。
至于绿叶菜，明霞选择可以爬藤的木耳菜，噼菜以及速生小白菜，作为主要种植目标。
实际上，她也想种植口感更好的包心菜，花菜，但条件确实太有限了，一些生长周期比较长，单株产量比较低的蔬菜明霞只能放弃。
木耳菜可以爬藤，尤其适合种植在岩壁石头旁边的土地里，一株种下之后，让它爬藤生长，她们可以採摘嫩叶当菜，而老叶则可以餵兔子。
噼菜又叫牛皮菜，明霞上辈子知道这种菜是工作室的成员聚在一起吃火锅的时候，一位老家在农村的小妹说的，当时他们在超市里买噼菜刷火锅，那菜大家也都没尝过，一片叶子摺叠成包，一片当一颗菜在买。
据那位小妹说，噼菜在蔬菜里口感一般，她那边农村人喜欢种着餵猪，牛，鹅，牛皮菜的生长速度很快，也不用太多管理，得名噼菜，是因为它可以把外围的叶子一叶一叶掰下来吃，过一阵子，又会长出新的叶片。而且它的叶片肥厚宽大，真的是一片可以抵一棵小白菜了。
这两种蔬菜都是二年生草本植物，明霞秋播之后种下，基本上可以一直吃到明年的三四月份。而且，它们也可以在青饲料缺乏的寒冬，配合黑麦草干草，给兔子们提供足够的营养。
至于速生的小白菜，明霞是挑选山上比较平坦的地面种植，没有兔子的份，是正儿八经给她们自己吃的。
因为目前明霞没办法给孩子们弄来牛奶，补充生长过程中需要的钙质，所以明霞是特别注意绿叶菜的摄入。在营养学里，绿叶菜也是摄入钙质的大户，许多农村的老人，从来没有喝过牛奶，肉也吃得不多，但因为三餐中绿叶菜吃得多，平日经常在露天干活补充维生素d，一直身子骨很硬朗。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明霞才有底气迎接越来越冷的冬天。
清单上的事项一点一点被打钩划掉，不止明霞，大花也跟着小脸明亮起来。
比起明霞，大花寒冬来临前的忧虑明显更为严重，每一阵寒风吹过的时候，这个还不到八岁的小姑娘，总是会下意识的皱起小眉头，忧心忡忡的模样。
明霞知道，孩子曾经切身体验过的苦难刻在她的骨子里，很难用三言两语打消她的恐惧。明霞只能用自身的行动，慢慢把她所惧怕的事情给处理掉。
无论是修房，囤粮，种菜还是整理保存明年春播的瓜果种子，明霞都会拉上大花一起参与，帮忙打下手，在大花参与的时候，明霞会不时跟她说解释她们在做这件事情的目的。
修葺房屋是为了将寒风阻挡在屋外，搭建的竹架存放粮食，棉被和棉衣可以给身体保暖，种植牧草和蔬菜让兔儿肥硕，饮食丰富……
带着孩子，一点一滴去构建抵御寒冬的盾牌，让她用自己双手亲自将内心的阴霾瓦解。
「娘！」大花走在明霞前方，背着属于自己的小竹篓，踏实的布鞋踩过寒露的薄霜，指着东方升起的红色日出，甜甜露出笑容，清脆地说道，「快看，有红云！」
第120章 竹筒焖饭
◎去县城看望二花了◎
明霞上次见到二花, 已经是一个月之前。
不管平时再忙，明霞都会坚持至少一个月到县城去看一次二花。虽然周国红目前来看，品行性格都是一位不错的照顾者, 但明霞始终是二花的监护人，有责任也有义务定期了解二花的具体情况。
二花并不知道明霞和大花会在今天来县城, 但是她心里算过日子，按照之前的规律，娘也快要来县城了，所以这几天都在暗暗期盼着她娘会出现。
上次阿姐留在家中照看两个小姐妹, 没有跟来, 不知这次会不会一起过来。
放学铃声响起, 二花拎着装书的布袋子, 在老师宣布可以离开的时候, 一熘烟撒腿跑了。
凤城县很小, 道路也极少看到机动车, 所以孩子们上小学之后, 除非突然暴雨天气，几乎没有人上学放学需要家长接送。
二花中午放学的时间比师父和两位师兄更早, 她回到家里，会先把灶台里的火升起来, 把周国红放在锅里的饭蒸熟，等周国红回家的时候, 就能直接做菜了。
她从学校跑回院子, 距离很短, 连额头上的汗都没冒出来。
她拐进小巷口时, 忽然看到院子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阿姐, 娘！」二花激动地喊道, 甩开膀子往前跑。
明霞和二花站在紧闭的院子前，正说着话，看到二花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仿佛又看到几个月前，自己结束一天集体劳动之后回到家里，每次都是二花先听到她的动静，嚷嚷着飞奔来接她。
「二花高了。」已经两个月没有看见妹妹的大花，眼睛一亮，转头对明霞说道。
「阿姐阿姐，娘！你们终于来了！我可都数着日子呢！」小巷的一小段路，没经得住二花跑几步的距离，一眨眼这这个小丫头就冲到她们面前。
二花离家到周国红这儿训练了快三个月的时间，每个月明霞来看她，都觉得二花跟前一次有不一样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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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肤白净了些，个头长高了，体型虽没壮实太多，但多了一股精悍劲，几乎与明霞一模一样的眼睛，神采比三个月前在铁屋村的时候，更明亮有神，冲过来的时候，一股虎虎生威的气势腾升而起。
「二花，我跟娘给你送棉花被来了。」大花抬起手，摸了摸二花被理得有点短头髮。
「我来开门！」二花从衣服领子里掏出大门的钥匙，小脸雀跃地说道。
明霞挑起放在地上的篮筐，走进小院里。
「师父他们要迟点回来，娘你们喝点水。」二花端起桌子上的一碗凉开水说道，「天气冷，娘你倒开水壶加热水。」
在二花够不着的木柜上，有一个牡丹花的开水瓶，放着热水。
明霞笑着给她们三人各倒了水。
姐妹两个许久未见，此时立刻叽叽喳喳地说起自己这两个月的经歷。
「娘新做的棉被好软好舒服，我给你挑了一床最暖和的。」
「我一点都不冷，每天跟着师兄跑步，热得全身冒汗。」
「今年家里的棉花不够，娘说明年给你整一床垫被。今年你就把被子折一半，垫在身子底下睡，这被子可宽了，你肯定够。」
「我下午要去红星农场上劳动课，要是能不去就好了。」
「可别，你最近有没有好好训练，好好上课呀？二花我跟你说，我跟娘学了一百五十个字了，你在学校里学了多少？」
「……这么多，我也不知我学了多少，算术还没学到呢！不过我知道肯定没你多。」
「对了，我们家又生了一窝兔崽，你猜这次有几只？」
「六只？」
「错了错了，整整八只呢！现在都有我拳头大了。」
「阿姐，娘给我的小西红柿知道吗？我之前种得可好了，前一阵每天都能摘到呢！」
明霞喝着水，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小姐妹你一言我一语，把自己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都抖落出来。
明霞也不插话，任凭她们随心所欲聊得开心。
喝完水，明霞将放着被褥的竹筐从扁担上解下来，取出里面的棉被和棉衣，轻轻拍打了一下。
棉被和棉衣都清洗过，放在太阳底下晒了很多天，蓬松干净又柔软，被明霞轻拍之后，一股明朗太阳的味道熏着她们的鼻子。
「二花，我把衣服被子放你房间去。」
「诶！」二花欢快愉悦地应了一声，连身上的布包都没有放下，一跑一跳地在前方带路。
凤城县的气温比铁屋村高，上周明霞她们已经把新订做的七斤棉被搬出来用了，而此时二花还只在草蓆上铺了一条被单，床铺角落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条看起来不太厚的毛毯。
「被子够盖吗？」明霞把叠好的被子在二花床上打开，然后抓着一角用力抖了抖，最后竖着对摺。
「够呢，我不怕冷。」二花把小脸整个埋进软软的棉花被子上，小身子就像一只小虾米一般弓着趴在床上，从被子里发出的闷闷声音说道。
「起来试一试这件棉衣。」明霞把棉衣拿起来，抖了抖，往二花的背上一披。
这件棉衣的用色与其他三个姐妹不太一样，大花三个小朋友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活动，所以配色会随意一些。
尤其是两个小的，一些色彩夸张的格子布也能大胆的使用。而二花现在在县城里，要么去学校训练，要么去体育场那边训练，所以衣服尽量简洁大方，与大众的普遍颜色统一。
明霞给二花做棉衣，面布是深军绿色的布料，里布用的是黑色布料，总体颜色很符合如今总体穿衣风格，不会太出格。
除了明霞之外，每一个孩子的衣服都不是合身的，应该说至少比她们的身高大了两个号。
明霞的生活不奢侈，但也从不亏待自己，但仅仅半年的时间，各种习惯几乎把勤俭节约刻进骨子里了。
就像孩子们的衣服，不仅做宽了好几个尺寸，而且在加长了袖子和衣摆，然后摺叠缝在内侧，等娃们长高之后，今年做的这件衣服把这段放出来，就不会显短了。
二花现在穿的衣服，是安磊小时候穿的一件灯芯绒双层外套，棕黑色的，不过二花的年龄还是太小，安磊留下来的最小衣服，对她来说还是太大了，与它对比，明霞狠心给二花加了两个码的棉衣，倒是显得合身。
「娘，好穿，就是有点热。」二花爱不释手地摸着棉衣的袖子，穿了一小会而，才扭着身子说道。
十一月中旬，天气转凉，寒意微重，但凤城县冬天一向来得晚，明霞和大花一起做的这批棉衣，里面棉片用的量很扎实，要等温度再降一些穿会更合适。
「二花，我也有个东西送给你。」大花笑眯眯地看着二花脱下棉衣，说道。
「啊，阿姐？」二花瞪大眼，没想到大花这儿还有。
大花转身掀开自己的竹篓，从竹篓里取出一个花灰色的布包。
这是这次小刀口布料中一系颜色很大方的布料，柔和的浅灰色中带着细碎的雪花点，不过碎面料不多，全部拼起来后，也搭不成一件衣服，大花干脆记加了一块不太好搭配衣服的布当里布，给二花做个双肩书包。
双肩包的款式是明霞给大花提供的。是一款用麻绳松紧拉口的双肩背包，制作简单也不用其他纽扣硬衬这些辅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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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明霞就没让大花继续做竹篾了。天冷风寒，竹片冰冷，受伤也不容易好，干脆与自己一起赶制冬衣。
细针线的手工比粗竹篾更适合大花的小手，她又有缝制夏衣和做鞋子的经验，很快就掌握了冬衣的做法。
要如何分辨大花缝制与明霞缝制的区别呢？
针脚更小更细更均匀的那些，都是大花的成果。针脚更宽，还不时歪上几针的则是明霞的手笔。果然，人与人是不同的，手与手也是不同的，大花也想不明白，明明她觉得顺手就来的事情，怎么她娘始终就做不好。
二花得了新书包，爱不释手地看着，兴奋地跟姐姐和娘分享自己得到新书包的喜悦。
这时，屋外的院子传来了开门声音。
明霞立刻起身，走出二花的房间。
周国红手里拎着个布袋子，看到明霞走出来，立刻哈哈大笑两声，快步朝明霞走过来，响亮地声音说道：「就猜到你这几天会下来，你家二花最近心里估计都想着你呢！来来来，我今天买了点大白蟹，你不知道，这快入冬时候的大白蟹可硬实了，鲜得不得了。」
「你最近这海鲜吃得可是痛快！」明霞与周国红一个多月未见，却不见生疏，周国红直爽明朗的性格，当她朋友非常自在舒服。
「那可不是，在这里待久了，我都不想回京城市了，这里一年四季都有鲜货，对了，可惜你昨天没来，昨天涨潮，渔船过来了好些大虾菇，说是叫什么彩虹虾菇，肚子里的红膏梁都有筷子粗细了。」
明霞听到周国红讲京城市时，微微一愣，等她迫不及地与自己分享彩虹虾菇的美味时，才回过神，压下心里的想法，与周国红一起去厨房一起料理午饭。
周国红今天买的海鲜可不止大白蟹一种，还有两斤的小锁管，以及肥美的牡蛎。
品种越高的海鲜，吃着越简单方便。
无论是鲜活的大白蟹，还是肚子里满饭的小锁骨，亦或是肥嫩多汁的牡蛎，完全不要多余的酱料，直接清蒸或者水煮，鲜味就能让人吞掉舌头。
周国红原本下的米饭是不够多两个人吃的，但明霞提前做了准备，自己带了两大竹筒的蒸饭，直接热了就能马上吃。
这蒸竹筒饭，是明霞从阿依小山的母亲那儿学到的一份阿畲族的特色菜，制作方式也不复杂，就是把米饭填进竹筒里，把一种靛蓝色的叶子挤压成汁倒进米饭中，再加入肉丝，香菇之类的配料，架在灶台上蒸熟。
阿畲族族人都有逢年节制作竹筒饭的习惯，但不同的寨子有各自特色的配料，泽丽寨喜欢在米饭里拌入熏野鸡肉丝，一种很清甜的小红菇干，还有野生的嫩山姜，以及一种山上比较稀少的紫头山葱的葱花。
阿畲族在九月九的时候，有过丰收节的习惯，阿依小山在那天回娘家，会铁屋村后给明霞带了一份泽丽寨的竹筒饭。
泽丽寨竹筒饭被靛蓝色的汁液浸泡之后再蒸煮，变成了淡淡的粉紫色，颗颗晶莹剔透，闷在竹筒里蒸，竹木的清香，薰香十足的野鸡肉丝，甜香的菌菇，清辣的嫩姜还有葱花画龙点睛般的香气，与粉紫色米饭融合出令人味蕾沉醉的竹筒焖饭。
这种竹筒焖饭十分耐放，多次蒸煮之后，味道不仅不会变差，反而米饭香味更醇香厚重。
吃过阿依小山送给她的阿畲族竹筒焖饭，明霞对着三双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大眼睛，回想一下味道，忍不住第二天就向阿依小山讨教了。
这种焖饭不多吃几顿，实在是人生憾事。
还好，竹筒焖饭的做法与苦梨膏，炮制皮毛这些独门技艺不同，不是不传外人的秘密，明霞先去阿依小山那儿学了一遍，不过没学好，又去阿依小山的母亲那儿看她做了一遍，才能料理出几分味道。
阿依小山母亲制作的竹筒饭是泽丽寨出了名的好吃，明霞初学当然做不出她的水准，但配料都在，方法也没差，所以最后的成品也好吃极了。
不过，技术不行，明霞找到了一个方法弥补她与阿依小山母亲的差距。
明霞这份竹筒蒸饭与泽丽寨的主体食材是一样的，但又比他们的做法加了两样小东西。
米粒虾和呦呦鱼。
明霞记得，她刚成为明小丫的时候，吃到第一顿令人愉快的饭，是因为二花抓来的这两种小河鲜。
能把口感不佳的地瓜米煳煳提鲜成可口的煳煳，这两种很难抓到的小河鲜，可比以后鸡精味精强多了。
令周国红赞不绝口的海产鲜货，与这两种小东西相比，是真得还差了一大截。
明霞能把米粒虾和呦呦鱼加到竹筒饭里一起蒸煮，主要也不是她自己的功劳。
这两种深山里的河鲜，连铁屋村那群整日在大山里摸爬滚打的小子们都很难抓住，更别说明霞这在城市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
最后是大花出手。
大花捞鱼的技术不及二花，但她也有自己的办法，她用最薄的布料做了一个捞网，碰到米粒虾和呦呦鱼，就学着二花的姿势，勐地捞一网。
一网运气好的时候，能捞五六只，最差也能捞个一两只。大花捞鱼，就是一网子的买卖，一网下去，其他鱼就跑了，不过日积月累，囤了不少。
明霞给周国红他们带来的这份竹筒饭，就是加入了晒干的米粒虾和呦呦鱼，味道绝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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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把竹筒牢牢捆绑起来貌细麻绳，明霞把两个昨天已经蒸熟的竹筒饭放进铁锅的竹架上加热。
明霞站在灶台边，估算了大约十分钟时间，已经熟了的竹筒饭就可以端出来了。
在明霞的竹筒饭端出来之前，周国红已经把先前蒸好的地瓜红薯饭盛好端出来。
此时地瓜刚收成，新鲜的红薯农贸市场比较容易买到，所以周国红用切丝的新鲜红薯加入米饭中，比用晒干的地瓜米口感好太多了。
安磊和夏哲最迟回来，一回来直接到了饭点。
明霞的竹筒饭还没出锅的时候，周国红先给每个孩子端了一小碗的红薯干饭，再一人分了一只大白蟹，让她们先上桌动筷。
可等竹筒焖饭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的时候，四个孩子都不由自主地停下筷子，吸了吸萦绕在鼻尖的香气。
东西是大花和明霞一起准备的，香味一出来，她立刻就知道竹筒饭要端出来了。她在心里偷笑着，期待妹妹尝一尝好吃极了的竹筒饭。
二花本来正在用牙齿对付一个螃蟹脚，焖饭香味跑进她的鼻子时，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使劲吸了一口气，绞尽脑汁地想，这种味道好熟悉。
「这也太香了，这是什么味道？」夏哲忍不住喃喃问道。
不善言辞的安磊默默朝着厨房探脖子，期待这份闻着就让人挠心挠肺的食物，什么时候端上桌子。
「啊，是米粒虾和呦呦鱼！」二花终于想起了熟悉的味道是什么，兴奋地嘎嘣一下咬断螃蟹的钳子，握着拳头说道。
夏哲本来还想问问小师妹那是什么鱼虾，明霞和周国红已经端着东西出来了。
周国红拿着两个大盆碗，明霞则端着把放着竹筒的竹蒸笼端出来了。
这一拿近，香味就更浓了些。
周国红放下大海碗之后，明霞掀开竹筒上的挖出的盖子 ，然后从周国红手里接过一柄陶瓷勺子，把竹筒里的焖饭全都拨进大海碗里。
四个孩子眼巴巴地盯着桌子上的饭菜，周国红在四个孩子羡慕的眼神中，凑近焖饭闻了闻，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声感嘆道：「太香了，这也太香了，焖在竹筒里散出来的那点而味道已经够香。现在撒到盘子里，香味简直跟爆炸一样。」
周国红形容的非常贴切，竹筒焖饭的香味，可不就是爆开，满屋扩散，香味的浓度随着第二个竹筒焖饭从竹筒里取出来，又提升了一大截。
盘子上像小山似得垒着松散的焖饭，比刚才在厨房里更浓郁喷香，餐桌上的四个孩子都憋不住陶醉深吸一口气，把这股香味吸进肺腑里，顿时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就连最稳重的大哥哥夏哲，也有点控制不住咽喉的口水分泌。
明明摆在面前又甜又香的红薯米饭，也有点寡然无味了。
「前阵子我表弟结婚，让我去他家里吃一顿饭，他爹是凤城县以前红白事的厨子，最擅长就是荷叶鲟饭，那味道跟你这份竹筒饭相比，好像还差了一点。」 周国红看着孩子们拼命咽口水的模样，顿时一乐，拿起饭勺给他们舀焖饭，感慨说道。
「竹筒饭是阿畲族过节的时候最重要的主食。」明霞笑眯眯地说道，给周国红科普起竹筒饭的来歷，「我这学的是阿畲族泽丽寨的竹筒饭，据我朋友说，阿畲族里，最好是的竹筒饭，是靠宁水县那边的九彩寨。」
阿畲族人极少与外人交流，别说周国红这种从京城市回来的人，就是凤城县当地人，也对他们保持着一种遥远而敬畏的心态。
「赶紧尝一尝，这能吃到不容易。」周国红舀着饭说道。
桌上的四个孩子谁也顾不上理她，焖饭分到他们手上的时候，立马埋头往嘴里塞。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童鞋提到「失温」和冬季种植蔬菜蔬菜的矛盾，这里解释一下，人体失温并不完全指零度以下，而是包括了个人体质，温度，湿度，风力等多个因素，如果保暖条件不好，衣物潮湿，山上风力大，在零度以上的环境，也会使人体体温快速流失，导致失温。
至于冬季种植蔬菜，本文背景设定是闽东南一带的山区，冬季白天气温在8-15度，夜晚气温在除非极个别年份，一般也都在零度以上，冬季只有结霜，没有下雪。所以闽粤一带，冬季露天种植蔬菜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我记得今年年初冬天的时候，天气是这几年最冷，降霜量大，无论是家里还是附近的菜农，都还是正常露天种植包菜白菜，而且反而因为霜降使菜叶甜度更高，味道更好。
为了怕其他地区的童鞋不理解，我在文里特意提了，很多北边的朋友可能不太能想像在南边冬天才是种植叶菜的旺季。祖国之大，每个地区的种植都有其各自特点，比如我几乎没有见过我家这一带有人在夏天种植叶菜，最迟在四五月份就要将田里叶菜剷除，种植丝瓜，苦瓜，茄子等瓜果，因为这时候虫害非常多，如果不是大量打农药除虫，那菜叶全都是虫洞，而且南方夏季气温几乎都在三十五度以上，非常炎热，叶菜基本都停止生长了。
这篇文章大部分的背景依据来源都是我自己周边发生的事情，即便是六七十年代我不太熟悉的风貌和社会环境，我也尽可能多的谘询父辈之后再写。大家有觉得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大家可以提出来，我去多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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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青红新酒话事
◎未来的路，走向何方。◎
孩子们狼吞虎咽, 明霞和周国红也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焖饭，坐下开动。
阿畲族深处大山，森林中山珍不少, 而看似做法简单，平平无奇的竹筒焖饭能在阿畲族九月九的丰收节中占据重要地位, 就说明其口感绝不一般。
焖饭与其他普通焖饭最大的不同，就是浸润米粒的靛蓝色植物汁液。
阿依小山叫它「萍萍芽儿」。许多植物在方言里的发音都很有趣，但从汉字中也找不到对应的解释，就囫囵给个音译。
这种植物明霞上辈子没有见过, 应该是这个世界独有的。
用萍萍芽儿汁液浸泡的大米不仅呈现出漂亮的粉紫色, 而且蒸煮过后, 饭粒弹牙, 质地宛如透蜜, 就算经过多次蒸煮, 也不会太过软, 口感不太像普通的白米, 倒是有些近似煮得恰到好处的西米。
明霞试过没加萍萍芽儿汁液的焖饭，与添加了萍萍芽儿的焖饭相比, 前者只能说是一份相对可口的饭菜，与她上辈子图省事在家用电饭煲做的排骨焖饭没有太大的差别。
而萍萍芽儿汁液的加入, 不仅改变了大米蒸熟后的口感，而且将加入米饭中的配料所有的香气都释放出来, 然后与米饭香气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成为一道给味蕾带来绝佳享受的美妙食物。
两大筒的竹筒焖饭, 明霞还是选择最大号的竹节, 倒出来满满两个大海碗, 但真不够他们六个人吃。
夏哲和安磊两个正在发育期的男孩吃得速度最快, 如果不是事先分好了每个人各自的分量，以他们风捲残云的速度，再来两大竹筒，都能被横扫一空。
不过，他们吃得速度太快了，即便在最后看到焖饭不多，特意放缓了速度，也在其他人还有大半碗时，清空了自己面前的焖饭，
「明姨，这个饭，也太好吃了。」夏哲吃不知味扒拉了一口先前还没吃完的地瓜米饭，好奇地问道，「真没想到，一份饭也这么好吃。」
坐在他旁边的安磊拿起分给他的大白蟹，熟练地拆解剔肉，却发现最近一直很喜欢的大螃蟹，好像少了那么一点鲜美。
「说简单也简单，把东西准备齐全，放进竹筒蒸就好了。」明霞舀起小半勺竹筒焖饭，送入嘴里，慢慢细品，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回答夏哲的问题，「但是，说复杂也很麻烦，竹筒饭里的每一份材料，在处理的时候，都是很有讲究的。」
「米为什么会是淡紫色的呢？因为一种植物叶片的汁水，这些植物的叶子採集完后，需要泡在山泉水两天的时间，不断换水，然后在放入竹筒里碾碎捣鼓出汁水。」
「还有，你看那玫瑰红色的野鸡肉丝，用的是大山里刚过夏季的雄性野山鸡做的熏鸡。而这种熏鸡制作的过程，大概也需要八九个工序。制作出来的熏鸡，凉上两年，熏鸡的肉干才展现出这么漂亮的色泽和纹理。」
泽丽寨许多食物原料的处理风格与他们制作苦梨膏的过程十分相似，繁复讲究，需要用最大的耐心将这些食材加工到最合适的味道。
大概也只有生活在泽丽寨这样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才能在耕织之余，把大把的时间花费在这方面。
换成快节奏的城市，行也匆匆，食也匆匆，精力尚不能应付一日营生，怎有余力放在这种听起来很浪费时间的事情上。
明霞细细地说着竹筒饭的做法，等她讲完，周国红才颇为感慨地说道：「这也难怪，花费了这么多功夫，难怪这竹筒饭能有这样美味。」
午饭吃完后，消食片刻，无论是大孩子还是小朋友，都被明霞和周国红赶去睡午觉。
下午上完课后，夏哲，安磊和二花都要去体育场训练，为了他们有精力完成训练内容，周国红规定他们必须在中午午休。而没有午休习惯的大花，大约是今天太早起来，有走了很长山路，躺在二花身边，也很快睡着了。
至于明霞和周国红，则温了一小壶的青红酒，就着中午没吃完的海鲜，在饭桌上斟酒闲聊。
周国红不知哪儿弄来了一套锡制的酒壶和酒杯，看起来还挺精緻的。
「明霞，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下，」周国红给明霞倒了半盏清澈的青红米酒，放下酒壶，说道，「下个月我要带他们三个去省城里训练，大概要明年三月份才能回来。」
江岭省的省会是春景市，从凤城县坐客车过去大约四个小时。
明霞准备夹菜的手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而是收回来，把筷子放回碗上，看着周国红，认真地问道：「这么久？」
「县城里的体育馆缺少一些专业的训练设备，而且夏哲他们两个人凤城县待了大半年，也要过去做个全面的体侧，找同龄的对手练练，二花正好也跟过去，跟水平差不多得比一比。」周国红抬了抬锡制酒盏，浅浅地喝了一口，说道。
「省城那边，」明霞想了想，语言斟酌的说道，「会不会，环境比较复杂?」
交通闭塞，两座同省的城市之间的消息有无，明霞感觉比两个国家还遥远。
至少在上辈子，由于发达的网际网路技术，一个普通人想要了解地球上其他国家正在发生的事情，刷个手机的事情，轻而易举。
周国红看了明霞一眼，给自己满斟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说道：「有些复杂，不过问题不大，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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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红看到明霞依然不太放心的模样，笑了笑，继续给她解释起来。
从她口中，明霞得知因为复杂的国内外政治形势。国家已经中断了所有国际性的体育比赛，还与国际上多个体育组织中断了联繫，唯一没有中断关系的就是国际乒联。
下一届的世乒赛在后年，周国红不知道他们国家的选手能不能参加，因为之前两届的世乒赛他们都缺席了。
但无论是否能够参加国际赛事，国内的桌球赛事是没有停止的。这次周国红带三个孩子去省城，除了去省队找以前的师兄借设备场地之外，还要带夏哲，安磊和二花参加江岭省的青少年桌球比赛。
周国红讲了许多外人难知道的桌球界，甚至是体育界的情况，明霞一语不发，侧耳倾听，等她稍微歇住，又喝一口小酒，忽然问道：「你后面是会回京城市吧？」
周国红被她一问，顿时愣住，等明白她所问是何，才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道：「谁知道呢？我师兄他……能不能回去，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如果后面形势好一点，你会回去吧？」明霞夹起一只混在锁管里的小目鱼，给她加了限定条件，说道。
周国红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肯定地说：「是的，我会回去，那里的训练条件和训练资源是全国最好的。」
「二花……」
「我的建议是跟我一起去京城市。」周国红没有隐瞒，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明霞。
在带二花训练的三个月的时间，周国红在二花身上看到的不仅是绝佳的运动天赋，还有远远超过同龄人的训练意志力。
周国红回想自己在幼年时的训练，那时候已经二花大了几岁，但无论是天赋和训练完成度，都比不上这孩子。
没有人比周国红明白，要在体育这条路上走到世界的顶峰，天赋，努力和机缘缺一不可。
就像他们这一代人，韶华已去，运动员生涯结束，也始终没能等到自己的比赛项目进入那四年一次的殿堂。
而这五年，又有多少人的青春，在等待祖国回到国际体育的舞台上？
周国红说完自己的想法后，转而又笑着摇了摇头，开玩笑地说道：「不过，想太多了，这日子什么时候结束都还不知道，去省城都待不了几个月，别说回什么京城市了，大白天做梦呢！」
周国红只以为明霞久在山中，不知外面形势，才会问出这句话。江岭省遥在南方，远离政治中心，受到风波影响较小，而京城市里早就风起云涌，没有人能从旋涡里安然脱身。
周国红在想明霞不知外界情况，明霞也在想周国红不知未来发展。
再过一个多月，过完元旦，六十年代就要结束，七十年代的来临意味着国家迎来新生的时间越来越近，也许不等二花小学毕业，周国红就会回到京城市。
凤城县虽然是周国红父辈的老家，能够避难的地方，但以她的能力不可能永远在这座小山城里。
从平日与周国红的闲聊可以看出来，身为一位世界冠军，周国红成为教练之后，也有着绝不会平凡的野心。
两人各自心中有数，没有再继续目前的话题，而是将锡制酒壶里剩余的青红酒慢慢品饮，顺便说起了晚上的饭菜。
「来煮火锅吧！」周国红看了一眼门外萧瑟的秋风，兴致一起，建议说道。
「有火锅炉？」明霞也被她这句话勾起了兴趣，好奇的问道。
「还真有，以前留下的铜锅，加炭就能煮了。」周国红放下酒杯，立刻站起来，忘记了刚才的伤感，高兴地说道。
第122章 这个年代的火锅
◎火锅果然是最让人满足了。◎
初冬的夜晚来临得很快。
下午, 夏哲，安磊和二花出门上课，周国红去体育局上班, 明霞则与大花一起准备今天晚上吃火锅的材料。
这个年代吃火锅，没有随处可以买到的肥羊肥牛切片, 也没有品类丰富的火锅丸子，至于处理好的肠血，脑花，毛肚更是难寻。
不过, 火锅最大的优势不就是七拼八凑, 有什么材料就下什么吗？
找不到肥牛肥羊切片的肉, 干脆就吃海鲜锅, 反正口味清淡的凤城县想找到一把红辣椒都困难, 不如干脆就鲜到底。
下午, 江边停船的渔民准备回村了, 海货虽然没有早上新鲜, 但也能淘到不少好东西。
吐了沙子的青蛤，花蛤, 正好增加汤底的鲜甜，像火箭筒一样的鱿鱼是下火锅的佳品, 个头稍小的小斑节虾虽然不若早上新鲜，但剥成虾仁, 又是一份好料。
除此之外, 物美价廉的小海鲜, 还有紫黑色的淡菜, 也就是青口贝, 个头小肉结实的菜鲟, 以及软乎乎的水电鱼。
每样挑选两斤，今晚的主菜就算备齐了。
找不到火锅料，街尾的鱼丸是比超市火锅料更是优质的食材，除了鱼肉，淀粉和调料，没有任何看不懂名称的添加剂。
至于素菜，凤城县冬季的蔬菜反而比夏季更好买，明霞在农贸市场看到大把的新鲜茼蒿菜，和小白菜，正是下火锅的绝配。除此之外，明霞还买到了芋头，土豆和豆腐。
主食的话，周国红家里还有一袋亲戚送给她的红薯粉丝，足够吃了。
这么一合计，六十年代的火锅可不是啥都吃不到的可怜餐，而是一顿很亲民的海鲜火锅大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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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材买好，在家洗净摆盘摆盘，端出周国红中午找出的紫铜炭烧火锅炉，明霞刚把炭火烧热，周国红就带着三个满身热汗的孩子回来了。
看着摆满圆桌的食材摆盘，周国红和三个孩子都忍不住「呜哇」一声。
紫铜的烧炭火锅炉，中间有一个像大炮筒一样的装置，木炭就是放在中间这里燃烧加热，而炮筒外围一圈的圆环则是加水煮锅的地方。因为是烧炭，所以为了安全，一定要在通风透气的地方。
等炭火烧旺了，门窗也全部打开，炭火燃烧的烟火气和清水沸腾的蒸汽融合在一起，把围坐在桌子旁的每个人的脸，映照得红润精神。
葱姜蒜下锅煮味，青蛤花蛤下锅煮鲜，接二连三，煮一份吃一份。
火锅与中午的竹筒饭不同，材料原汁原味，混杂在一锅里煮，汤汁越来越入味，后面下的蔬菜也能饱饱地吸收锅里的海鲜汤。
火锅吃得就是一个热络和气氛，不需要珍馐美馔，吃得热乎乎红光满面才够劲。
这顿火锅吃完，孩子们都心满意足地拍着肚皮，洗漱入睡了。
明霞和周国红向来说话合拍，入夜吹一吹凉风，又弄了点果脯零食，茶话深夜才各自回房入睡。
明霞在县城里住一天是惯例，第二天她就要和大花回铁屋村。
这一趟离开，至少有四五个月见不到二花，明霞难免忧虑挂念，但鞭长莫及，只能将这只翅膀尚未长全的雏鸟交给她的引路人手里，希望她靠着自己的努力，长出丰满的羽翼，振翅高飞到自己也未必能够企及的天空。
回到铁屋村之后，天气越来越冷，因为入冬之前她们一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所以这个冬季并没有那么难熬。
比起清爽的秋天和微暖的春天，南方冬天湿冷的空气，也不那么让人觉得愉快。
经歷了前面三个季度的种植和生产，乡村里的农家与其他动植物一样，进入了整修和恢復的时间，集体大队里组织的生产劳动次数不多，主要是整地修路，堆肥搭建之类的工作，这些事务基本上村子里的壮劳力上场也是足够，还轮不到明霞出工。
天气晴朗的时候去铁屋村，明霞都会看到铁屋村的村民搬着板凳在阳光直晒的小院或者空地上，三五成群，凑在一块，两手揣在袖子里，享受着太阳光辐射的热量同时，谈天说地，闲话家常，看着倒是有几分山野趣味了。
当然，如果不走近探究他们到底在讲什么，那脑海里依然能保留这幅乡村农家的美好画面。质朴乡村，多了不常接触的人心中美好嚮往。若是靠得近了，才知道憨厚和朴实的另一面是愚昧，而不堪的污言秽语从来不少。
明霞某次去找游香美，不经意听了一耳朵之后，立刻告诉自己，以后看到铁屋村人凑堆聊天，切记远离，那些脏东西，听了都觉得脏了自己的耳朵。
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女娃，不想养又怕步了游家老太的后尘，被派出所抓去劳动改造，养又觉得浪费粮食。
旁边人七嘴八舌地劝着，出些糟心的主意。
明霞面无表情走自己的路，完全不搭理这群人。她很清楚那些人看她走过来，才声音略大，有意让她听见。
明霞一家不太与村子里其他人接触，但也知道因她上次去派出所报案，导致某些人不敢肆意妄为地处理女婴，对她心存埋怨，若不是她几次出手都兇悍狠辣，不留情面，得了个泼妇的名声，令人心生忌惮，现在日子就不见得这么安宁了。
趁着天气晴朗明艷的时候，明霞请了游香美帮忙，用了三天时间，终于在小屋后方一块大约十几平方的空地上，搭建出一个以竹料为主要建筑材料的房屋。
竹屋听着风光霁月，但冬天不防风，夏天不防虫，使用期限也短，在农村乡下也多是用来搭建存物，或者饲养家禽牲畜的屋棚。
游香美搭建这类棚屋的经验非常丰富，三天时间，其中两天是将竹料拖运上山，最后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把棚子的主体架子完整搭出来了。
虽然都是竹子制作而成，比起旅游景区里那些精緻漂亮的竹屋，这间房子用屋棚来形容更准确一些。铁屋村的牛棚和羊屋，就是游香美经手修缮的，可以想像这座屋子是什么形象。
结实归结实，外观可以不用计较了。
有了这间竹制的屋棚，明霞和孩子们屋子里一堆又一堆的东西就有地方挪腾了。
几番整理归类，明霞一家总算能在新的一年到了之前，重新拥有了能够落脚的房间。
公历元旦，在外面世界是一个值得关注的日子，但是在铁屋村几乎没有人会留意，祖宗留下来的农历节气，才是他们过日子的依据。
冬季胖灯虫无法生长繁育，她们目前主粮和蔬菜比较丰富，但蛋白质食物比较少，所以明霞干脆在元旦抓了一只四斤左右公兔，给孩子们冬季进补。
这一批兔子是当地野兔母兔和明霞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买来的比利时公兔生出来的后代。它生长速度明显比当地野兔快多了，出生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第一窝六只兔子平均体重已经在四五斤重左右。
明霞养兔子就是为了给自家人吃肉，所以尽管这些幼兔体重可能会长到父系资料里所说的十二三斤，但四五斤的兔子肉也不少了，在保证兔群数量的前提下，明霞可以适量挑选一小部分肉量不错的公兔给一家人补充蛋白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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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旦过后的第三天，明霞正在和孩子们正在晾晒收割的黑麦草，阿依小山突然山上来找他。
明霞有些意外，阿依小山性格放在几十年后，就是一个喜欢自己待着的阿宅，竟然会在这么冷天气冒着山风上来找她，实属罕见。
明霞拍了拍手里的灰尘，想让她进屋喝口热茶，阿依小山却摆了摆手，拒绝说道：「不了，不了，我是来给医婆传个话的。」
「医婆？」明霞顿时心头一跳，紧接着问道，「医婆找我有事？是不是孩子的消息？」
阿依小山没有给明霞带来她希望的答案，她摇了摇头，从自己腰间的刺绣小包里拿出一个褐色的小陶瓶，递给明霞，说道：「这是医婆让我给你的。」
「这是医婆的药？还是陶瓶装的，这很珍贵。」明霞困惑地接过犹带温热的陶瓶，不解地问道，「医婆为什么给我？」
明霞与泽丽寨接触了这么久时间，自然知道阿畲族医婆手里的药是有差别的。
普通的药物，一般是药膏，或者直接拿草药回家自己熬制。
而医婆手里更珍贵的药物，才会做成药丸，用贵重的陶瓶装着。
这种陶瓶是用一种粘性很强的紫灰色泥土烧制而成，数量不多，每次成型的小瓶子不会给普通的阿畲族人使用，而是专门供给给每个寨子的医婆。
所以阿依小山今天给她送来这个陶瓶，明霞着实非常惊讶。
「阿婆让我给你带一句话，说谢谢你给阿畲族带来的好种子。」阿依小山转述说道，「医婆说，你身体内虚，如今虽看着壮实点，但内耗得厉害，年轻还能撑着，年纪大了就难熬了，这是一个月的药，每天吃一粒。」
「种子？」明霞想了想，隐约找到了一个答案，说道，「黄秋葵？黄秋葵是有什么作用吗？」
阿畲族自己种植的蔬菜瓜果的品种，都是先祖流传下来，所以明霞也没把那些普通高产的蔬菜拿过去给他们种，倒是黄秋葵这种植物，在这附近从未出现过，明霞自己又培育多了，所以才送了一些种苗给阿畲族人种。
明霞记得上次去阿畲族，阿依小山的母亲还提到过黄秋葵味道不错，他们家也留了些种子打算明年继续种植。
这点小事，怎么值得阿畲族的医婆给她放在陶瓶里的药物？
要知道，就算是寨子里的普通人，想找医婆讨要她放在陶瓶里待药物，没有其他特殊情况，也基本是不可能的。
「医婆也没跟我细说，不过，我听阿娘说，黄秋葵最后一批的果子只留了一些种子，其他全都被医婆拿走了。医婆还特意跟族里交代了，明年要多种黄秋葵。」
明霞把这件事在心里琢磨了一小会儿，心里有了些猜测。
医婆是阿畲族的医者，一代一代阿畲族的医术由她们传承下来。被医婆关注的事情，肯定是与治疗有关系，也许是她从黄秋葵的果实上，发现了什么特殊的物质，能治疗某种疾病，所以才会特意让阿依小山拿了一瓶调理身体的药物给自己，用以感谢。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参差。
黄秋葵在自己手里，只是一道普普通通的蔬菜，怎么放在医婆那里，就有了药物价值呢？
明霞听完阿依小山的叙述，还是将陶瓶里的药物收下，并感谢阿依小山特意跑上山帮忙送药。
「莫要谢我，」阿依小山不介意地说道，「对了，医婆还说，你下次去泽丽寨，最好要在半个月之后，一到寨子里，要记得去找她。」
阿依小山送完陶瓶之后，也没有久待，给三个小朋友每人塞了三块姜糖，就直接离开了。
在之后半个月的时间里，按照阿依小山的嘱咐，明霞每天都会吃一粒陶瓶里的药丸。
这种不知名的药物是淡淡的黄色，只有绿豆大小，入口微微甘甜，不用配水服用，碰触到舌尖就飞快地融化进喉咙里了。
一天一粒，这半个月时间，明霞是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
按照明小丫的身体来算，她其实才二十几岁，如果没有其他因素的影响，正是一个人人生中精力最旺盛的阶段。
明霞以前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为了赶工程，连续熬夜两三天，第二天化个妆，还能神采奕奕地去工作。
只要在周末补一个觉，所有的疲劳都飞速消失无踪。
同时，明霞自己又有运动的习惯，身体状态一直保持得挺好。
她稍稍感觉精力不足的时候，是过了三十五岁。从那时候开始，明霞注意自己只要超过十二点睡觉，第二天身体就会沉甸甸，精神也非常萎靡。
衰老是无法阻挡，所以明霞从那时候开始，极为克制饮食，同时保持良好的作息，杜绝熬夜，才会在四十岁的时候，身体依然保持在很不错的状态上。
而在明小丫身上的这段时间，明霞感觉到身体的负担比她上辈子四十岁时还要差。
第123章 泽丽寨的天元丸
◎原来，黄秋葵居然真是一剂勐药。◎
疲劳感是身体最明显的反馈。
每隔一段时间, 可以问问自己，持续多长时间的劳动和工作，身体会感觉到疲劳, 犯困，恨不得直接躺下休息？
如果这个时间不太理想, 请及时调整生活状态，不要等无可挽回的时候，再说后悔已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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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小山说明霞在用明小丫的身体强撑，确实没有错。只有用意志力去对抗身体反馈给大脑的劳累信息, 明霞才能在这段时间做好一项又一项的工作, 积累一家人过冬的衣食。
这也是无奈之举, 不撑住谁来为她们一家负责？
但这样真的对身体没有伤害吗？
人体有时候很神奇。
用意志力可以克服伤痛, 疾病, 虚弱, 但终将抵不过衰老。
当所有累积的伤害在一个临界值爆发之后, 久负重担的身体也许会在瞬间崩溃。
明霞不是没有想过明小丫这种身子骨到底能撑多久。
但对将来未曾发生的事情过度忧虑, 并非明霞一贯风格，这个问题也只是一闪而过, 被她置于脑后。
全力以赴迎接现在的挑战，才是她做事的原则。
从进入明小丫的身体开始, 明霞早就已经感到了身体有不太顺畅。用上辈子的一句话形容，就是比较严重的亚健康状态。
与其忧虑过盛, 不如用积极的态度面对。
现代医学针对亚健康的状态最靠谱的建议, 就是良好的饮食结构, 规律性的身体锻鍊, 以及稳定的作息时间。这几个月来, 明霞也是按照这种方式努力调整, 并确实有了很大的改善。
不过，自从开始吃泽丽寨医婆的药丸之后，明霞才感觉到一种与自我恢復截然不同的疗愈速度。
第一天吃完医婆的药丸，明霞的腰眼位置一整日都暖烘烘的，而在此之前，明霞酸楚难受用手揉搓时碰到腰眼，都会觉得一股寒气渗出来，仿佛怎么也捂不暖。
吃完医婆给的药丸一周，晚上睡觉的时候，明霞的脚底不像以往需要躺进床铺一个小时才会暖和，无论夜晚多冷，手心和脚心都会保持着温热，睡眠质量有了很大飞跃。
到了第一周第三天，明霞的生理期来了。
不知道是身体太瘦弱还是体质太差，明霞在此之前，没有来过一次生理期。
这位来得时候烦人，不来又不对劲的亲戚，终于不情不愿地来拜访了。
这次生理期时间很短，来得量很少，明霞用煮沸的棉布做的生理期卫生巾才用了不到三个，造访的时间也不过短短的一天半。
尽管如此，重新恢復生理期，也意味着这具身体的健康状态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正在逐步恢復正常女性的身体状态。
十五天时间一过，感觉自己腿脚明显有力了的明霞背上竹篓，带上这阵子积累的彩色绣线，以及今年收穫的一大半黄秋葵种子，还有送给医婆的礼物，脚步轻快地出发前往泽丽寨。
此时已经是农历十一月底了，再过一个月，就是一年中最隆重新年，如果没有意外，明霞这趟去泽丽寨之后，再去也要等年后了。
冬季农闲，明霞干脆也很少下山，专心在山上养兔种菜，调理身体。
久不走山路的明霞，清晰地感觉到泽丽寨医婆药物对她身体改善的效果。
如此轻盈的步伐，是明霞来到明小丫身体之后从未感受到的。
枯败的野草丝毫不影响她的愉悦心情，凛冽的山风仿佛是在为她助力，明霞在山路上越走越快，身体微微出汗，但却没有以往犹如灌铅的沉重和疲惫。
阿畲族流传下来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这次走路前往泽丽寨，是明霞所用时间最短的一次，不仅走路的速度快了，而且中途休息的次数也减少了。
她如今在泽丽寨中，是一位比较特殊的客人。
寨子里的人皆知她不是阿畲族人，但她为人不错，又是阿依小山认识的朋友，也被寨子里的医婆允许进入，所以寨子里大部分人见到她，虽然算不上热络，也会露出一个笑脸。
有些人还会直接找她，能不能帮他们带些山外的东西进来。
最受泽丽寨阿畲族人欢迎的还是明霞手里色彩缤纷的绣线。
自从明霞用绣线到阿畲族来交换有用的物品之后，她每次来这里，都会发现他们衣服上的刺绣又丰富鲜艷了不少。
这个寨子对刺绣的热情，真不愧于泽丽寨这个名称。
明霞背着竹篓，还在寨子外圈走着，一位大约五十多岁的泽丽寨阿嬷正赶着几只山羊朝她走来。
她衣服前绣着一只羽毛绚丽的凤凰鸟，用得应该是明霞前两个月带来的橙红，橘黄和金黄色绣线。
火凤的嘴尖在她的肩膀，长长的尾巴一直延伸到腰侧位置，刺绣的手法难与明霞熟悉的苏杭蜀吴登峰造极的刺绣工艺媲美，但无论构图还是配色，都洋溢出一股山野之地的热情和淳朴，宛如一团山林里被雷电噼出的野火。
这位阿嬷见到明霞，咧开笑容，用阿畲族语朝着明霞打了一个招唿，在明霞以同样语言回应之后，开心地停下脚步，手指着自己衣服上的刺绣，磕磕巴巴跟明霞说着什么。
明霞费力地听着，也明白了大致的意思。
这位阿嬷是在感谢她带来的绣线，前两天是她五十岁的生日，女儿有了绣线，给她准备了这件衣服当做寿礼。
因为以前寨子里缺少好看的绣线，她已经好几年没有给自己准备新的衣服，今年穿上了，真是太高兴了。
阿畲族人祖祖辈辈，无论男女老少，都对华彩绣纹没有抵抗力，这位与明霞不太熟悉的阿嬷与明霞分享完自己的喜悦之情，转而开始问起这次明霞带来了什么颜色的绣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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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明霞带来了她中意的浅紫色绣线，阿嬷羊也不放了，直接赶着羊儿，跟明霞一同回寨子。
明霞每次带来的绣线数量有限，有时候消息迟了，好看的颜色都被人挑选走，阿嬷这回早早碰上明霞，肯定要先下手为强。
走进阿畲族寨子后，明霞与这位阿嬷已经约好，她拿会拿两斤羊奶糕和一小桶的羊奶，与明霞交换中意的绣线。
原来，阿嬷家里养的母羊生了羊崽，正是奶水太多的时候，多出来的羊奶喝不完，就被她做成了羊奶糕。至于那桶羊奶，是早上刚挤出来的，家里人也没有爱喝，还没做成羊奶糕。
这等好东西明霞怎么能错过呢？
装羊奶的木桶是阿嬷借给明霞，带着不太方便，两人便指手画脚地约好离开的时候再拿。
冬季的泽丽寨看起来与以往没有什么区别，依然是空地上铺满了苦梨果实的切片，只不过路过的阿畲族人，一个一个穿着的衣服，越发鲜艷明亮了。
看到明霞又来，有需求的阿畲族人赶紧过来找她。
她有一段时间没来寨子，想买绣线的阿畲族人都等得心急了。若不是明霞说过，这些绣线进货的进货的时间她也不确定，真会有人跑来铁屋村找她。
明霞没打算现在开始交易，她向走过来的阿畲族人解释了她要去找医婆。医婆在阿畲族的威望很高，一听到明霞的话，一些本打算挽起袖子争抢绣线的阿畲族女子立刻停手，给明霞让了道路。
明霞平均每个月会来阿畲族换一次东西，但她拜访医婆的次数很少，算上这次，也就是第三次。
医婆是很典型的阿畲族人的性格，像阿依小山那样不喜欢与外人交际，甚至连自己的族人都不爱多接触，终日住在自己的小屋里，处理草药，制作各种膏药方子。
其他阿畲族人也大多是这样的性子，他们不喜欢外面复杂的世界，比起外面很难让他们理解的环境，他们更乐意生活在自己的寨子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刺绣，制作苦梨膏这类极为消磨时间的事情，给他们带来的快乐最多。
从明霞的角度评价，阿畲族人整体是非常典型的手工匠人的性格。
医婆的房屋前，明霞轻轻放下背后的竹篓，整了整衣服，将竹篓里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然后轻轻敲了敲半敞开的房门。
片刻之后，屋内传来稳稳的脚步声，泽丽寨医婆轻柔细腻的声音回应道。
「进来。」
明霞推门而入。
泽丽寨位于大山之中，空气一向极好，可明霞走进医婆的房间，依然感觉精神一震，大脑骤然清醒，一股冰凉清透的香气从鼻腔飘进肺腑里。
明霞进门之后，迎上医婆宛如孩童般明亮的眼眸，她用最真诚的态度，微笑说道：「医婆，打扰了，小小心意，请务必收下。」
明霞记得泽丽寨的医婆爱吃零食，所以送上两斤她今年腌制口感最好的浆浆津果实，以及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买的油纸包装的龙井绿茶茶糕。
一份小礼，感谢医婆送她的药丸。只有切身体会功效之后，才能体会到这枚药丸的不同寻常，也明白为何医婆用陶瓶装得药丸是最难获得的。
「客气了。」医婆轻轻抬了抬手，示意明霞坐下。
跟前两次见到医婆相比，这位老人的态度有了明显不同。之前见她，虽然客气周到，但也只将明霞当做一个普通的山外人。除了应承明霞所求之事，不愿与她多谈其他。
而此次明霞过来拜访，医婆脸上露出淡淡笑容，眼神也亲切温暖。明霞坐下之后，给她倒了一碗热茶，是明霞在阿依小山家里喝过的黑米茶。
「这次来主要是谢谢医婆给我的药，我吃过之后，身体好多了。」
医婆在她对面坐下来，微微摇头，轻轻地说道：「还差着呢！先天不足，小时体虚，这一胎一胎的孩子，都是在掏空你的血肉，内亏严重，现在不自觉，不过是仗着年轻罢了，不是一两年能补回来的。」
明霞略知养身，所以医婆说的话是听得懂的。
翻译成现代语言就是，在娘胎里就没养好，生长发育期又缺乏营养，孩子生太多身体负担不了，透支过头后，老了就撑不住了。
「医婆，那我以后要怎么治疗呢？」明霞求教说道。
「天元丸，我可以给你三年。」医婆眯起眼眸，笑着看向明霞，抖了抖桌面上点着的一根线香，说道，「每年冬天吃一个月，可以养回八成，三年后，再来看看。」
「就是那天您送我的药丸吗？」明霞问道。
医婆点了点头，原本明霞以为她不会给自己太多解释时，医婆身子微微往后一仰，神态放松，目光落在对面的青山上，竟然将明霞所有的困惑都掰开了细细说出来。
「我们族擅于制药，每个寨子都有传承的药方。药方种类多，有些是膏方，有些是靠熬煮，有些制作成药丸，给你的天元丸就是阿畲族最好的温补药方。」
明霞专注而认真地听着医婆说话，一句话不说，听面前这位老人细细地讲着阿畲族里医婆和药的故事。
在外人难以探寻的大山深处，原来有这么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就像自成一个小世界一样精彩。
不知道上辈子，在明霞不知道的角落有没有像阿畲族这样存在。
泽丽寨的医婆没有名字，当她被选择成为医婆后，一生就只是医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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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婆的话里，明霞知道丛海寨的医婆手里有阿畲族最好的骨伤药和养骨丸，住在瀑布旁的流水寨有阿畲族最好的驱淤药和壮筋丸，而泽丽寨苦梨膏和天元丸也是阿畲族里有大名气的。
不同医婆手里的药方是不一样的，有些人药方药效强，有些差了许多。
她还知道了每个寨子顶级的药方要制作都不容易，它们所用的材料都比较少见，而制作工艺也更为复杂繁琐。比如说明霞这半个月所吃的天元丸，就需要用到遍山难寻的山精鱼，而制作周期也长达七个月以上。
天元丸适合各种人食用，补足内虚，说是延长寿命的方子也不夸张。
医婆讲了很多，最后看了一眼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明霞，才点点头，把她送明霞天元丸的原因说出来。
「你从外面带来的那种草，我用它种子榨了榨，取出一种白胶，这些白胶混进药物里，药效就好了。」
「……」
听医婆说完，明霞不知何言以对，这还是他认识的黄秋葵吗？它不就是一种饭桌上常见的蔬菜吗？怎么就被挖掘出这样的功能？
「给你的这份天元丸，是加了黄秋葵白胶的，你每年只需要吃一个月，若是没有加入白胶，则要吃两个月才有目前的效果。」
吃两个月就是双倍的药量，也就是说两者相比，药效提升了两倍。
虽然黄秋葵在某些人的观点里，是一种很勐的蔬菜，有着似是而非的功能，但明霞是万万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它真的变得很勐了。
难怪泽丽寨的医婆对她的态度前后截然不同。
第124章 二花峥嵘初现
◎二花小朋友的第一场比赛，有点吓人。◎
明霞离开医婆的住处时, 她还将自己带来的那一袋黄秋葵的种子送给了医婆，并详细告诉她黄秋葵从育苗开始的注意事项。
医婆看着那一袋饱满的黄秋葵种子，在明霞准备离开之前, 突然说道：「你等等，我其实帮你找泗水寨的医婆, 求了一张卜预。」
明霞没想到医婆还有话说，顿住脚步，疑惑地问道：「什么？」
「泗水寨的阿畲族医婆制药的水平一般，但擅长占卜, 我见你一直在寻找你家闺女而无所得, 便帮你找她问了问。」医婆垂下眼帘, 淡淡地说道。
占卜之事, 明霞以前不曾有过祈求, 也不知能否应验, 不过她是尊重泽丽寨的医婆, 听到她说此此事, 也不问她为何之前不说这事，立刻往回走了几步, 想听一听医婆能给出什么样的建议。
「医婆，占卜出什么来了吗？」明霞问道。
「小儿尚安, 从占卜的结果看，其身边有狮守护着, 不用太过担心。不过, 她与你子女缘分浅, 要找到不容易, 多往南边找一找看, 也许几年, 也许十年，也许十几年，但终会有碰面的一天。」医婆把话说完，才挥了挥手，让明霞离开。
明霞背着竹篓，心绪有点乱，干脆在半路上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整理好思路，细细品味医婆给她的卜预。
小儿尚安的意思大概是那孩子现在所处的环境很安全。
有狮守护，这句明霞不太懂，总不会是真有一只狮子吧？所以，明霞猜测大意应该是孩子的抚养人应该是比较兇勐厉害的人。
最令人头疼的就是那句与她子女缘分浅，很明确告诉她要找到那孩子比较困难。
听了这句话，明霞真不知道是该相信这句卜预，还是不要封建迷信了。
十年？十几年？明霞头脑有点发胀，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沉沉地嘆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其实，无论卜预告诉我们的是什么，我现在本身也力薄轻微，便不要太受它的影响，该寻求帮助的渠道也不能放弃。几年和十几年还是有差距的。」
心中主意已定，明霞内心便不会被这条刚刚得到的卜预所动摇。
站起身，她记住了医婆说向南寻找的线索，送了送肩膀上的背带，朝着泽丽寨的中心位置走去。
再过两个月，春天快要来了，那个季节是阿畲族人最喜欢选择的成婚日。所以这次向明霞购买彩线的人多了起来，有些是娘亲给闺女准备新衣，有些是给家里的男孩准备礼服，有些是女孩儿家给自己和未来的丈夫绣日常的衣服。
反正明霞这次准备的绣线，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定完了。那些稍迟赶来，没换到心仪颜色的人，失望之余，赶紧找明霞预定，请她下次务必帮忙带过来。
背着满满的竹篓，提着换来的一桶羊奶，明霞应承了一部分阿畲族人的恳求，才快步走出寨子。
明霞到泽丽寨交换的绣线没有明码标价，主要是与他们交换一些必需品。明霞将她带来的绣线展示出来，泽丽寨的阿畲族人自己拿出能够交换的物品，如果明霞确认同意，那这次的交易就成立。
比如说这次换到的羊奶糕和一桶羊奶，明霞觉得很有价值，给孩子们和自己补充营养极好，能换到真是运气好。
而那位养羊的阿嬷也觉得很划算，她家里的羊奶最近多得喝不完，正好来交换少见的绣线颜色，真是够本了。
除了羊奶糕和羊奶，明霞还交换到了一只熏得十分紧实的野鸡，两瓶苦梨膏，还有一块腊肉，一大袋的油果，还有一种缓解肌肉酸痛的软膏药。
明霞也不知的这种膏药的效果如何，阿依小山的母亲过来告诉她那户人家制作的膏药效果很好，用来交换并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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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来到铁屋村这几个月，过量的劳动造成骨头酸痛，肌肉胀痛的情况太多了，苦头吃了不少，又想到二花既然跟着周国红，以后训练量肯定不少，如果有效果比较好的药物，也能缓解她的不适，
回去路上，拿得东西比来的时候重得多，明霞手里还拎着一桶羊奶，怕泼洒出来，更走得小心翼翼。
路并不好走，但明霞内心却感觉非常满足。
——
——
江岭省，春景市，余洋路五十号省体工队乒羽中心，是江岭省桌球训练地。
周国红带着二花他们已经在这里训练了一个多月时间，而今年二月份周国红将带着他们参加江岭省青少年桌球锦标赛。
周国红有一位师兄和一位师姐在这里负责教练工作，她可以借到两个宿舍，所以他们平时白天跑其他的训练场，到了晚上，这边的场地空出来后，就在这里训练。
主要是夏哲和安磊两个孩子需要在这次锦标赛中，与全省的同龄选手一起争夺全国赛的资格，而二花因为学习桌球的时间短，周国红给她报了十岁以下组的比赛，算是让她体验一下打比赛的感觉。
傍晚，省队的训练室里，刚完成一天训练任务的省体工队运动员陆陆续续去食堂吃饭，回宿舍休息，而夏哲，安磊和二花新的一轮训练才刚刚开始。
晚上空出来的场地会借给一些青少年的队员使用，在这里算是惯例。
除了二花三人，还有其他小运动员在训练，场内桌球击打和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气氛火热。
「小周，你这徒弟看着能成气候。」与周国红关系极好的师姐宋红叶站在周国红身边，笑着说道，「我看明知棠这架势，真难相信，她才训练不到半年时间。」
「跟着小陈打球那孩子已经九岁了吧？训练了三年多了，天赋还不错，去年青少年锦标赛第三名，上次跟你徒弟的练习赛打得还挺吃力的。」宋红叶退役之后，略微有点发福，圆圆的脸蛋看起来特别慈爱，不过，也只有在她手底下训练的队员才知道这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大姐，彪悍起来有多兇勐。
「这孩子硬气，看着还没桌面高，但训练量从来不肯放松。」周国红面部线条更凌厉一些，外表看着不好说话，实际上作为教练她的训练手段是同辈之中较为温和。
在周国红当儿宋红叶说话的时候，突然二花的勐地一个飞扑，抡起小手臂，救起一个刁钻偏门的球。
「砰！」
为了救球二花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砸在地板上，那落地的声音，又沉又响，旁边听着的人都一阵牙根发酸，替她觉得疼痛。
宋红叶愣了一下，看到砸在地上的小姑娘几乎没有任何停滞的时间，真像一个桌球一样，摔在地上，立刻回弹起来，险险地把对手回击过来的下一个球稳稳的接住。
周国红的师姐目瞪口呆，半响才回神，看到小姑娘终于坚韧地把这一分争夺下来，羡慕地看着周国红说道：「这孩子的天赋能力太强了，而且这么小居然拼劲和狠劲都强得吓人，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怎么就被你找到这样一个大宝贝的。」
「嘿嘿，她自己找上门来的。」周国红笑了笑，然后脸色一变，走到场边对二花严肃地喊道，「告诉你多少次了，练习的时候不要硬抢，作为运动员要懂得保护自己的身体，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等练习完后，围着场地跑五圈，长个记性。」
场上的二花一点也没有被师父罚了的沮丧，她笑嘻嘻地开心极了。让她能抢到的球却放弃，这是不可能的。
就是这样的性子，能抢赢一分，多赢一个球，怎样都开心，如果输了，心里就像有一把火燃烧着，逼着她去硬下一个球。
跑步就跑步呗！
这里的操场平整，跑起来可比家里的山路容易多了，别说跑五圈，就是再加五圈，二花也不再话下。
训练的时间一天天过去，在省城的日子训练的时间比在凤城县还要紧张，尤其是夏哲和安磊，涉及到全国赛的选拔，他们极为重视，日常训练量是以前的两倍。
二花心里则憋着一股劲。
师父告诉她，自己是这次参赛选手中年龄最小的一位，重在参与，不求她赢球，只要感受一下比赛的气氛就好，输赢无所谓。
二花没有反驳周国红，但在心里却默默的碎碎念着。
她就是想赢，要赢，不赢球她为什么大老远跑过来参加比赛，她就想要赢，想要像夏哲师兄和安磊师兄那样朝着参加全国比赛的目标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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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春天来得比较早，刚到二月初，农历正月十五还没过完，最寒冷的季节也快到了尾巴，威力一天不如一天。
明霞研究着室内温度计，在日均温稳步上升后，开始了新一年的育苗育种工作。在铁屋村春播的时间一般在三月底到四月左右，日均温在二十摄氏度以上，才有种子发芽的温度条件。
如果提前进行室内育苗，则可以把露天种植的时间提前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的时间。
将浸泡发芽的种子在搭好的简易保暖棚里育种的时候，明霞不知道，在遥远的春景市，二花的第一次比赛，初露峥嵘，就像一个爆发的核弹头，打破了所有人，包括自己师父周国红对她固有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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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届江岭省青少年桌球锦标赛上，自家闺女以全场最小个头，把对手一个一个淘汰掉，最后与另一位九岁的种子选手在决赛的赛场上打得难捨难分，以微弱的差距只拿到了这一年龄组的银牌。
宋红叶啧啧地看着小脸不太高兴站在台上领奖的明知棠，有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周国红，用恨不得把二花搂回家的声音说道：「小周呀小周，你这徒弟太可以了。这天赋是与生俱来的，我都想抢了。」
「一边去，你个省队的教练干什么跑来抢我的小崽子。」周国红气色红润地说道。她腰杆笔直，自己现在带的三个孩子这次比赛特别争气。
夏哲和安磊在同龄组难逢对手，最后会师决赛，夏哲险胜，安磊屈居亚军。
参加全国比赛的资格，是这次省赛前三名。
这也意味着，下个月在海市举办的全国青少年桌球锦标赛，周国红将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参加。
作者有话说：
这周要准备搬家，事情比较多，所以可能这一两周更新速度会慢些，等忙完了这一波之后再继续。
第125章 嫁接新技术
◎苦梨娇贵，试试嫁接。◎
万物復甦的季节, 明霞需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了。
除了最基本的种植和养殖，明霞还将自己练了好几个月的技术付诸实践。
明霞在几个月前，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买了一份果树嫁接技术的虚拟图书, 这本书现在早已被明霞翻得滚瓜烂熟，后来明霞赚到的劳动值多了, 又补充了一本专门介绍梨子嫁接的技术类图书。
书本上的知识不够，嫁接技术是所需技术性很强。明霞利用一些零碎的时间，拿一些树枝练习枝接法的技术。
明霞为什么想学习嫁接技术呢？
除了嫁接本身是农业种植中一项很实用的技术这个通用原因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阿畲族的苦梨树。
与泽丽寨阿畲族人接触的时间越长, 明霞发现苦梨树这种植物在泽丽寨的用途, 远远不止制作苦梨膏和苦梨干。
泽丽寨的女性都留着长发, 她们喜欢用苦梨树的叶子和一种名叫雪皂儿的植物根茎, 比例大概是四份苦梨树叶, 搭配一份雪皂儿根, 一起碾碎成汁水, 当成头髮的清洁剂使用。
雪皂儿是一种成簇生长的一年生草本植物, 生长速度快，根系大约有普通人大拇指粗细, 洗干净根系的土壤后，肉质颜色雪白近乎透明, 很像一个袖珍小萝蔔，秋天会开黄色似喇叭的小花。
雪皂儿又是一种明霞不认识的野外植物。
但它与苦梨树叶混合的果汁已经成为如今明霞清洗头髮必备。
最初明霞是用绣线与泽丽寨人交换这种植物洗髮液, 后来阿依小山给她几斤苦梨树叶, 大花又在山上採集了不少雪皂儿, 所以就开始自己制作这种天然洗髮液。
明霞上辈子也用过不少洗髮水。从普通超市开架用品到价格昂贵的专业线产品, 从橄榄油制作的手工皂到简单无负担的胺基酸配方, 甚至上辈子传统使用的茶籽饼和皂角, 明霞也尝试过几次。
说实话，上辈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类，为了让脑袋上一撮光顺滑亮，操碎了多少心，而且往往还一腔心血付之东流水，掏心掏肺没个好结果。
从苦梨树叶和雪皂儿混合液的使用情况来看，每次洗完头的效果，差不多相当于明霞去做一个专业头髮护理的效果。
明霞的头髮不长，每次清洗大概用两个硬币大小的混合液，使用方法与洗髮液一样，头髮打湿然后把混合液揉开，泡沫不多，但效果却很好，仔细一点把髮丝和头皮都清洁干净后，再用水沖洗干净。
步骤很简单，效果却很好。明霞在没有使用它之前，秉承着把每一分钱用在刀刃在的花钱原则，既没有去镇子上买肥皂，也没有在虚拟淘宝订购洗髮水，每次清洗都只用清水。
人的头髮是会有油脂的，只用清水很难将头髮洗得清爽，每次到清水也无法洗干净的时候，明霞就用草木灰浸过的水洗一遍，再用清水沖干净。
草木灰和淘米水也是铁屋村其他人洗头髮最常用的清洁用品。
每次洗完头髮，那种干涩粗糙毛躁躁的感觉，让上辈子还挺重视头髮保养的明霞还挺不习惯，所以能少用草木灰就少用。
明霞平日在泽丽寨停留的时间比较短，发现他们洗头髮的植物清洁配方还是一次找阿依小山看她在使用，才知道这种植物洗髮水。
阿依小山喜欢把头髮盘起来，那日明霞看到她放下来清洗的头髮黑压压如瀑布一般，顺滑又黑亮，可真是羡慕极了。
后来，明霞也开始用苦梨树叶和雪皂儿来洗头，顿时觉得天地焕然一新，头髮重新恢復了蓬松和清爽，每次也不用忍受洗完头后仿佛能拉出声音的毛躁感。
后来明霞经过试验，发现这种植物混合的天然清洁液，不仅可以用在头髮清洗上，针对面部清洁，身体清洁也一样温和好用。
这也是明霞如今开始学习嫁接技术的原因。
苦梨树的果实可以制作保护咽喉、治疗咳嗽的药物，树叶可以清洁和保护头髮皮肤，树上一种伴生的天青色苔藓是泽丽寨炼药很重要的一种引子，还有一种只生活在苦梨树上，以腐化的枝叶树皮为食物的粉金色甲虫，明霞只知道阿依小山抓到之后，都会很欣喜地跑回泽丽寨交给医婆，具体什么用途，明霞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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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梨树虽然一身都是宝，但它培育太困难了。
无论是扦插，压条，还是种子种植，苦梨树的成活率可以用极低来形容。泽丽寨附近的苦梨树，是他们祖祖辈辈用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守出来的。
所以，当初阿依小山的丈夫拿着铁屋村旁边一小片新生的苦梨树当聘礼，才是顺利让阿依小山父母把阿依小山嫁给他的真正原因。
在他们看来，这两个孩子是缘分天註定的事情，要不然怎么会在成亲之后，阿依小山的丈夫再也没有种活一棵苦梨树呢？
反正明霞听阿依小山母亲提过，也许就是老天爷看这两个孩子投缘，送给他们那小片苦梨树，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嫁接成活苦梨树，这是明霞的野心。
不过，这也并非她凭空乱想，她的设想是有现实依据的。
明霞来来回回大山之中，除了把自己锻鍊得越来越像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山农妇之外，其实也尽可能收集了许多绵延群山里的资源信息。
明霞决定尝试嫁接苦梨树，正是在山上发现了一种名字叫做榲桲的植物。
她是去年十月在山上看到榲桲所生的果子，才确定它的品种，它的果实与梨子很相似，但口感苦涩，味道与普通水果梨相比，有很大差距。
它最大的特点是对环境适应性强，与娇气包苦梨树相比，它们除了在果实都不好吃这一点上能找出一点相同之处，其他生长习性相差甚大。榲桲无论是平地，山地或者丘陵地区都能种植，对土壤要求也很低，沙土，黏土都可以生。无论是种子繁殖还是扦插繁殖，成活率的都非常高。
因此，它对梨树来说，是一种亲和力很好的嫁接砧木。
榲桲当砧木，还能很好的矮化树型，让果树提早结果，提高产量，便于管理和採摘。
据明霞所知，原生的榲桲在华国一带分布并不广泛，上辈子她知道的榲桲树种主要是从国外引进。不过，明霞对两个世界有许多差异很大的植物，早已经不以为怪了。
考察完这里大山中生长的榲桲，明霞把自己的计划按步骤想好了。通过虚拟网络平台的资料库学习嫁接技术，购买基础的嫁接工具，寻找合适的替代材料。
到了今年开春，明霞从阿依小山那儿拿了一捆苦梨树枝，开始行动起来。
冬季快结束的时候，阿畲族人都会给苦梨树修枝整叶，保证新的一年苦梨果的产量。
这些修剪剩下的枝叶，阿畲族人也不会浪费，其中一大半树枝会拿去扦插种植，树叶会整理出来，碾碎成汁制作成植物清洁剂。
阿依小山这一林的苦梨树树龄比较小，修剪下来的树枝大多比较新嫩，挺适合明霞做为嫁接时的接穗。
阿依小山对明霞所说的嫁接手法充满了兴趣。
每一个泽丽寨的阿畲族人，从小就知道，寨子里的苦梨树是他们在这片大山生存的根本。他们祖祖辈辈为了繁育出更多的苦梨树林，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
阿畲族种植苦梨树有两种方法，一种修剪枝直接在沃土里扦插，一种是用苦梨果的种子培育。第一种成活率低，像阿依小山嫁到铁屋村已经好几年，至今还没有种出新的苦梨树苗。
第二种成活率稍高，但幼苗期生长速度极为缓慢。阿依小山第一年嫁到铁屋村后收集的苦梨果种子，有十个种子发芽，养到现在，只剩下三棵小苗，不过一尺多高，主干还不到小指头粗细，至少还要等七八年左右，如果还能活着，才能开始採摘第一批苦梨果。
苦梨树结果之后，大约需要五年左右的时间才能进入盛果期。
相比之下，扦插树枝虽然成活率极低，一旦成活，成长速度比种子培育的苦梨树快多了。
在阿依小山心里，幼苗期的苦梨树是最难伺候的植物了。
据说，泽丽寨的祖先把寨子扎在现在的地方，就是因为那附近适合苦梨树的生长。
阿依小山听明霞说，能把苦梨树的树枝綑扎在另一种树上，然后让苦梨树成活，听着就像山精妖怪的手段一样，难以置信。
另一种树上，怎么会长出苦梨呢？
阿依小山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既然自己想不明白，阿依小山的就想看看明霞要怎么做。
如果苦梨树能像那漫山遍野的酸梨子一样好养，那可真是太好了。
阿依小山说的酸梨子，就是明霞嫁接时当做砧木的榲桲树，它能结出个头小，口感酸涩的梨子。
明霞选了二十棵树龄合适的榲桲树，在其两到三个分支上嫁接了苦梨树枝。
明霞是在三月底完成嫁接，十天之后，几乎每一棵榲桲树上都有一枝的苦梨树树枝从青转黄，这也是嫁接成功的标志，而剩下的苦梨树枝，则叶柄变得又黑又干，意味着嫁接失败。
失败的嫁接枝，明霞进行了二次补接，二次补接的时候，明霞看气候还行，又选了四十棵的榲桲树进行嫁接。
二次补接的成活率比第一次嫁接更低，大约十根嫁接枝才有两根嫁接成功。而第二批嫁接的成活率，与第一批差不多。
明霞算了一下，第一次嫁接的苦梨树树枝，大约是百分之四十五左右的成活率，二次补接，成活率也不超过百分之五十。
这个成活率在普通的果树上低得吓人，但放在苦梨树上，又高得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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榲桲强壮的根系和极好的适应性，为苦梨树枝提供了充足的营养，让它们的生长速度比苦梨树的实生苗快了不止一点。打个比方，就像一位金贵的公主，终于不用自己走路了。
苦梨树在生长过程中，尤其是前十年幼苗期，是一个非常难侍候的傢伙，怕旱怕涝，怕冷怕热，怕虫子怕风吹。
阿畲族有一句话，苦梨苗苗，比小娃苗还娇贵。意思就是，苦梨树的小苗，比自家的小婴儿还难养，要更小心地看护着。
除了进行嫁接工作之外，在繁忙的春耕和种植工作之余，明霞也开始往比较近的山头移种榲桲树小苗。
这些年收成好了许多，那些又酸又涩的酸梨摘得人也少了，成熟的果实掉落在地上，自然长出了许多实生树苗。
明霞趁着春天，把这些榲桲树移种在距离她所住山头比较近的山上，等明年就是良好的砧木。
明霞觉得自己嫁接的成活率是百分之五十左右，但因为这次她多选的是三到四年分叉枝进行嫁接，所以基本上每一株的榲桲树都有一枝苦梨树枝成活。
这样，在阿依小山看了，这哪是什么只有一半活了，明明是多了整整六十棵的苦梨树啊！
原来，明霞所说让苦梨树在酸梨子树上生长，是真的，没骗她。
那酸梨子树多能长啊，一年长好几截呢！
但凡苦梨树有酸梨子树一半的生长速度，泽丽寨里的老老少少就不用每年对着可怜兮兮的苦梨树苗愁眉苦脸，生怕哪天祖宗留下来的树种在自己这代人手里绝了种。
明霞不是泽丽寨人，她还是低估了苦梨树在泽丽寨阿畲族人眼中的地位。
看着那些枝头上生长速度很快的苦梨树枝，阿依小山望向自己好朋友的目光，难得露出敬畏之色。
五月下旬，当她去县城探望刚刚参加完全国比赛回来的二花小朋友后，再一次接到了泽丽寨医婆的邀请。
明霞这时候，已经把阿畲族医婆给她的天元丸今年的疗程吃完了。
固本培元的药物，在初期有很明显的效果，是因为明小丫当初底子亏空的太厉害了，所以明霞身体有很明显的反馈。而随着她身体状态逐渐好转，后面的疗效看起来并不像刚刚吃药时那么显着。
气色略显红润些，吃同样份量的食物身上肉多长了两三斤。
如果不特别留心，也许就忽略了这些变化。
但明霞从上辈子开始，一直对自己的身体状态比较敏感，她能够感受到，自己如今的身体已经有几分上辈子的劲头。肌肉，骨骼，筋骨，血气以及精气神，每一项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药物治疗，饮食补充，运动加强，还不错的自制力让明霞每天都不曾中断自己的努力。
终于，在来到这里一年左右的时间后，明霞终于不用担忧明小丫这个被掏空的身体，撑不过人生半百。
明霞想到，阿畲族医婆答应给她提供三年的天元丸，有这种药物三年的调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明小丫的身体里活到上辈子自己离开的时间。
这个问题明霞不好意思问医婆，不过她和阿依小山很熟，在阿依小山让她去找医婆的时候，明霞和她聊起了天元丸的药效。
「天元丸是寨子里稀罕方子，要用到很难寻的几种材料，而且炮制的手法复杂，每年也就出那么多的量，往常医婆是不轻易把它给人的，我记忆里，我们寨子里的人，只有一些生娃儿落下病根的婶婶，才从医婆那儿讨要过三天的份量。」阿依小山摸着在啃手里光饼的三花小脑袋，有点羡慕的说道。
「你知道吗？我们泽丽寨的医婆，都要活两辈子呢！」在明霞沉思的时候，阿依小山与有荣焉的说道。
「两辈子？」明霞困惑地问道。
「嗯嗯，现在的医婆，是我太奶奶的阿娘那一辈的。」
阿依小山是家中最年幼的女儿，她的母亲也有四十多岁了。
太奶奶也就是阿依小山父亲的奶奶，而太奶奶的阿娘……
就算阿畲族人成婚的时间比较早，医婆这个辈分真的很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这周陆陆续续写完这章，干脆一起发出来，还在搬家整理中，更新不稳定，搬完恢復。
第126章 泽丽寨真正的当家人
◎ 泽丽寨真正的当家人，泽丽明凤◎
春日里的泽丽寨, 有着世外桃源的清美，被层层高大的苦梨树环抱的山中小村，从寨子里久有年代的石阶, 到村屋旁的老树梢，都是充满野趣的画作里浑然天成的一景, 找不到一丝美感上的瑕疵。
在老医婆的小屋里，明霞喝着热乎乎的黑米茶，给一脸认真的医婆讲述植物嫁接的原理。
根据明霞的估算，眼前这位看起来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实际可能已经年过耄耋, 而以她目前的身体状态, 以及泽丽寨以前的医婆寿命来看, 她再活二十到三十年是没有问题的。
此时, 这位在阿畲族众多寨子里都备受敬重的医婆, 正微微眯着清澈的眼眸, 专注地倾听明霞给自己介绍基础农业知识。
明霞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买的两本嫁接的图书没有白读, 虽说做不到倒背如流，但基础的知识点明霞早就精读吸收, 并能用简单浅显的语言进行输出。
她的手边有两棵四五十厘米长的小树，一株绿叶新鲜, 一株已经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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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着这两株植物给医婆老人家解释说道：「这棵是刚才阿叔给我的苦梨树苗，前阵子刚刚枯死了, 这棵是酸梨子树, 外面也叫榲桲树, 我刚刚从山上挖出来的。」
明霞口中的阿叔是阿依小山的父亲。阿依小山这次与明霞一起回泽丽寨。
当医婆向明霞问起怎么在另一种树上把苦梨树种活的时候, 明霞为了更明白的解释, 便找各找了一棵苦梨树和榲桲树, 进行对比讲解。
这株酸梨子树是一年苗，而枯死的苦梨树已经扦插三年了。苦梨树在今年入春没多久，连续下了几天春雨后就掉叶子死了，可把数着苦梨树苗过日子的阿依小山父亲给心疼坏了。
两棵树根系以上的树干和枝叶相差不大，但它们的根系却有天壤之别。
两者放在一起对比，能非常明显的看出来，苦梨树的根系小，根须少。而榲桲树的根系粗壮，根须将土壤紧紧的抓住，整体看上去比苦梨树的根大了数倍。
「我之前也研究过阿依小山种的苦梨树，发现它的根系不发达，尤其是幼苗期，既不能埋得太深，否则不通风透气根须容易腐烂，也不能种得太浅，易缺水。」
明霞喝了一口黑米茶继续说。医婆这里的黑米茶与阿依小山的味道有很大差别，不知是不是用了不同的材料，更为浓香醇厚，饮下之后，口中干渴顿消，茶水虽温热，但润燥解渴效果极好。
医婆皱纹不太多的手轻轻拿起那棵苦梨树，一句话也不打断明霞，努力消化她口里与上一辈医婆传给她的知识截然不同的东西。
「……酸梨子树与苦梨树的亲和性应该不错，把苦梨树的树枝嫁接在酸梨子树上，也就是借着酸梨子树的发达根系，为苦梨树枝提供营养，这样嫁接后的树苗既有苦梨树的果实，又保留了酸梨子树适应性强的优点……」
「生长了三四年的酸梨子树树根，给苦梨树树枝……」医婆像一位专心求学的孩童，注视着明霞，她想了想，用她刚从明霞这儿听到的新词问道，「提供养分，那苦梨的枝儿不是能提早接果？」
「是的，」明霞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促进作物迅速进入结果期，也是嫁接的优点。」
医婆给明霞续了一杯黑米茶，然后陷入沉思。
明霞知道让一位与外界完全没有交流，有自己截然不同的文明传承体系的九十岁老人接受新的农业学知识，并不是那么简单轻易的事情，便也没有多说，默默地品饮着自己手中的黑米茶。
医婆没说话，明霞也不着急，很有耐心，眼观鼻鼻观心，不作声色。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医婆屋子的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不重，但是门外不止一人，在安静的屋里听着很清楚。
「医婆，我过来了。」门外，脚步停止，门外传进一声略微沙哑的中年女声。
「进来。」医婆看了一眼明霞已经见底的黑米茶，又抬手给她斟上了。
「……」连着这碗，明霞今天在医婆这里已经喝到了第四碗黑米茶了。
屋外的人推门而入，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阿畲族女子走了进来，她高大强壮，额头饱满，轮廓深邃，与普通阿畲族人相比，更像一位异族女子。
明霞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这位气质独特的女子。
她的皮肤是略深的金麦色，肩膀宽阔，体格扎实，身高腿长，并不是传统审美里娇柔让人怜爱的女性。
因为挽着高高的盘发，本来身高就超过普通男子，又加了将近二十厘米的盘发，气势更盛。
眼角附近的髮鬓被紧紧地梳了起来，眼角被拉扯提高，看人时多了几分凌厉。
绣满玫红牡丹的髮带细细的包裹住厚厚的盘发，颇为立体的五官在满头怒放牡丹的映衬下，没有半分这个时代这个年龄女子被家务琐事磋磨的疲惫劳苦，反而看起来明艷又英气勃勃。
她身上所穿的衣服，是一套明霞见过最繁复华丽的阿畲族女子服饰。
从袖口到肩领，从前胸到后背，被各种各样不同的绣纹覆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藏青色的底布。与普通阿畲族人日常所穿的衣服不同，这个中年女子衣服上的绣纹并不是单一的刺绣图案，众多的人物和动物，似乎是讲述了某个场景和画面。
因为大面积的刺绣，整套衣服看起来厚重沉稳，换一个稍微矮小的人穿着，怕不是整个人都要被这套衣服给压下去。
但眼前的这位阿畲族中年女子身穿这套分量不轻的阿畲族衣服，却丝毫不影响她的行动，气势沉着，好似这身近乎奢华的袍衣，是能铿锵出金戈峥嵘的铠甲。
这位阿姐给人的压力有点大，明霞下意识地拿起手边的黑米茶喝了一口，继续保持沉默。
似乎为了表达对医婆的尊重，其他人在门外没有进来。
「阿凤，你是我们泽丽寨当家的主心骨，这件事情由你跟明霞说。」医婆稳当地站起身，让刚进屋的这位女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嘴角微微带着笑容说道。
明霞不明何事，赶紧放下茶碗，也跟着站起来。
「明霞。」被称为阿凤的中年女子背嵴挺拔，她表情庄重，宛如利剑般的目光注视着明霞大约半分钟，郑重喊了明霞一声。
在这位据说是泽丽寨当家人面前，上辈子年龄与她相近的明霞压力徒增。这种情况明霞如今很少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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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她这个年岁，许多人事都看淡了，即便是医婆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者，明霞与之接触，也只是心怀敬意，而不会感觉到拘谨束缚。
明霞点了点，正犹豫如何称唿对方。
不知什么原因，她从阿依小山口里经常听到医婆，还有寨子里一位负责管事的阿伯的事情，却从没有听她或者泽丽寨其他人提到这位女性当家人。
这导致明霞一直误认为，那位管事阿伯才是泽丽寨类似村长的角色。
如今看来，显然并非如此。
似乎知道明霞的为难，面前泽丽寨的当家人头顶的发冠轻轻点了点，说道：「我是泽丽明凤，阿畲族这一代的当家人，我平日不住在寨子里，这次前来，是希望你能帮忙教我们种植苦梨树。」
泽丽明凤用的是铁屋村的方言与明霞交流，不轻不重，但似乎有一股内劲，出口之音仿佛有共振之感。铁屋村的方言其实音调并好听，还有点拗口生硬，但泽丽明凤说出来的每一个音明霞都听得懂，而且声音比明霞所听到的任何一个人的语音都舒服悦耳。
对于她提出的要求，明霞并不意外。
阿依小山早就将她种出几十棵苦梨树苗的消息传回泽丽寨。
苦梨树是泽丽寨的根本，而且制作苦梨膏的秘方也只有泽丽寨阿畲族拥有，明霞嫁接成功的苦梨树树苗不卖给他们，自己留着种植也只能捣鼓点洗髮水了。
苦梨最有价值的制成品，还是苦梨膏。
其他的加工品，都只是附属产物。
明霞正准备回答，泽丽明凤比她快了一步，继续说道：「阿畲族不会占人便宜，医婆和我一同承诺，如果你愿意，我们会在明天为你举办仪式，从那之后起，你便是医婆的半个弟子，阿畲族的半个族人，你在外行走，可以以阿畲族的身份受到庇护。」
明霞在泽丽明凤说的时候，并不太清楚这句话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有些事情，有些福分，最初拿到时，并不觉得分量很重，只有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领悟，才知道对自己而言，碰到这份机缘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明霞此前在阿畲族人的眼里，只不过是一位友善的族外人，一位往来贩物寻求生计的女子。就连明霞自己，也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
所以，在与阿畲族交往的过程中，她明智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贸然打听他们族内的隐私和秘方，礼貌而自觉地作着一位客人应该做的事情。
此时倏然一听她们想将她当做自己人，明霞一时半会儿还转变不了思想，愣了半天，心里有些纠结地考虑如何回答。
她甚至有点闹不明白，刚才明明是在讨论种植苦梨树的问题，怎么突然画风倏变，开始说到她加入阿畲族泽丽寨的事情。
「这……」明霞的目光避开略有攻击性的泽丽明凤的眼睛，看向更温和的医婆，说道，「我现在会将苦梨树的树苗卖给你们，等我把苦梨树的嫁接技术研究透了，也会教你们如何进行嫁接。实际上，嫁接技术在一千多年前的农书《齐民要术》里就讲得很详细了，它也不是什么新的技术，其实，县城里的农业技术员，说不定嫁接技术都比我好。」
明霞心里知道，接受阿畲族的邀请应该是一件不差的事情。
这次跑去看二花时，与周国红恰好聊起阿畲族的苦梨膏，从她嘴里听说了一个关于阿畲族的传闻。
前些年某些运动刚刚兴起的时候，位于居住在深山里的阿畲族并非无人盯上。与外界完全迥异的文化，缤纷艷丽的服饰，依然保留的传统信仰，确实在某些人眼里是需要改造和教育的对象。
不过，在他们还未进山下手的时候，有人直达天听，把这个苗头反馈给中央，上头一纸影响民族团结的公文下达，将某些蠢蠢欲动的份子镇压，也是因为这份警告，所以居住在山林里的阿畲族能不受影响，保留着自己的文化和信仰，过着平静的生活。
这条传闻的真假明霞自然无法分辨，但想来阿畲族的苦梨膏能稳稳的进行交易，想必是有所依託。
对于泽丽明凤的提议，明霞她并没有答应，明霞目前只将自己定位为「不太专业的农业技术员」，她认为没必要让泽丽寨的人为此大动干戈。
泽丽明凤目光没有离开明霞，听她说完之后，神色并未变化，肌肉结实的手臂往后一探，「铿」地一声，一把小臂长的银刀不知怎么从她腰间拔了出来，在明霞面前刀光一闪而过。
「……」
明霞着实被吓了一跳，她后颈觉得一寒，迅速退后两步，戒备地看着泽丽明凤。
这种一言不发就拔刀的疯格，简直就是难以描述的奇怪。
那把刀面有许多螺旋花纹的银刀「啪」得一声被放在桌面上，泽丽明凤并不理会明霞的警戒，转头对微笑站在旁边的医婆说道：「医婆，天光寨的银刀我取来了，若是她同意，明天请她到天泽峰的山崖上，我和阿武顿工他们，会准备好东西等她。」
语罢，她也不与明霞多说，余光掠过明霞，疾步如风，与门外守着的人一道，转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望着被掩好的山木门，明霞顿时一阵大无语。
这来去如风的架势，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们来得也莫名其妙，走得也一头雾水。
她疑惑的表情看向医婆，不知道她能不能给她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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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婆带着些许笑意，有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阿凤他们就是这个脾气，他们从小在山林里巡逻练武，採集狩猎，很少接触外人，他们是我们泽丽寨的守护者。」
她走到桌边，拿起泽丽明凤留下的有银刀刀柄，欣赏地目光落在银刀上，似自言自语，又似对明霞解释，口中喃喃说道：「天光寨的银刀还是这般好，这是老寨的刀工手里出来的，一把要整整三年的时间才能铸成。」
说着说着，医婆将手里的刀递给明霞，清澈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眸盯着明霞，缓缓说道:「这是泽丽寨的谢礼，你带着它，便是十万大山的所有阿畲族人的亲友。」
第127章 学习时光
◎明霞一家人的学习时光◎
医婆的话听起来是一个很诱人的选项。
但明霞却没有如她所愿, 接过这把珍贵的银刀。
大约是接受了将近二十年社会主义教育的后遗症，明霞对任何陌生的仪式和风俗，包括西方东方各大宗教, 以及地方上小众的民间法事，在保持一定敬畏的同时, 是抱有警惕心的。
她尊重任何民族自身文化的传统，但让她成为仪式的对象，明霞心里总是有点梗着。
根深蒂固的华国基础教育让她对这种带着一点神性色彩的意识，本能的觉得排斥。
除了不愿意接受陌生的仪式之外, 对刚才泽丽明凤留下的银刀, 以及它所承载的意义, 明霞也觉得受之有愧。
固然, 接过这柄银刀, 她能获得十万大山阿畲族人的友情, 以及行走阿畲族各大山寨的便利, 但越是如此, 她越是要谨慎考虑，而非贸然接下这份并不轻微的情谊。
明霞始终认为, 这一年来，她与阿畲族泽丽寨的物品交换, 是各取所需，互相公平。而促使泽丽寨送她这柄银刀的根本原因, 是嫁接苦梨树苗较高的成活率。明霞如今第一年试种, 尚无经验的时候, 她是无法因此坦然的接过这柄银刀。
思虑再三, 明霞最终委婉的拒绝了老医婆的赠予, 并坦荡地解释了自己拒绝的原因。
对于明霞没有接过自己手中的银刀, 老医婆安静的听完后，并没有露出失落或者其他情绪。她轻轻将银刀推到一旁，给明霞再倒了一壶茶，反而话题一转，说起了其他事情。
明霞听医婆讲了许多以往她从未从阿依小山口里听说的事情。
比如刚才跟在泽丽明凤身边的那些阿畲族人，是寨子里的战士，而泽丽明凤是他们的首领，也是泽丽寨阿畲族人心里真正的当家人。
阿畲族敢在岭南险恶的十万大山中立住脚跟，保留和传承下属于自己的文明体系，除了极其封闭的生活环境，一代又一代人不间断的传承，最重要的因素是每个寨子都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特别是像泽丽寨这样富裕的大寨子，守护山寨的队伍常年生活在苦梨树外围，就像是护山人一样，将所有危险和冒犯者阻挡在普通阿畲族人生活的区域之外。
「这些年太平多了，」医婆取了一片明霞送给她的零嘴，放在口中慢慢尝着，目光落在窗户外面的绵延青山上。从第一次拜会医婆，明霞就发现她老人家总爱眺望着屋外的青山，她所住的位置也是泽丽寨视野极好的向阳坡地，「放在二十年前，打我记事时起，总会有些野匪和山民来打寨子的主意。」
明霞算了算时间，老医婆所说的时间，应该是新国家成立之前，那时候国家已经经歷了上很多年的战乱，即便是泽丽寨这样身处大山的异族山寨，如果没有足够的武装力量，也很容易被波及。
尤其是泽丽寨还经常外出交易苦梨膏，更容易被某些人盯上。
其实远不止那些横行的土匪，在王朝尚未被推翻的时代，某些以官方为名的人，也会打阿畲族的主意，每当有敌侵犯的时候，阿畲族连寨为营，共同抵御，尽力保持着自己民族的传承。
除了团结，老医婆还说了一些阿畲族人之间的算计。实话来说，也就是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会有利益之间的勾当，即便是外人看起来抱成一团的阿畲族，也不过是因为山外有一个更强大的民族让他们心存顾忌。
医婆的声音有着就像一口波澜不惊的水井，暗河的水流静静地渗上来，永远保持着一个水平线。在她低柔的说话声中，这个偏安于山林的民族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被缓缓揭开，似乎展现在明霞面前的气质，与山外的人没有什么差别。
明霞与她闲话了大半日，对阿畲族的了解却比自己这一年的时间还多，更深入。
不过，尽管与老医婆的闲聊能知道很多事情，明霞也不便久留。从泽丽寨徒步走回铁屋村，还有老长的路程。逗留太久，明霞就必须在泽丽寨过夜了。
虽然大花她们的自理能力很强，都是不需要操心的孩子，但明霞如非必要，还是尽可能在少在外过夜的次数，每天赶回山上。
在离开之前，明霞与医婆约好，今年妥善照料嫁接好的苦梨树，如果一切顺利，明年会将这批苦梨树苗卖给泽丽寨，同时，在今年秋季时，开始尝试第二批树苗的嫁接。
这一批苦梨树苗泽丽寨给出的价格很高，泽丽寨还预支了总额的三分之一作为定金。因为外界物资供应紧张的关系，泽丽寨给明霞的定金里并不只有可流通的纸币，其中一大半是生活必需品。
包括不限于粮食，食用油，泽丽寨最抢手的苦梨膏，以及帮助明霞修缮和新建房屋的建筑材料和人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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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靠这份定金，以目前的生活水平，明霞可以做到日常不出工，就能保障她们一家人大半年的生活，还能改善她们一家目前的居住条件。
不要小看一个世代靠制作药物为谋生手段的寨子，泽丽寨本身生活上大部分自给自足，还能把苦梨膏卖给山外人，也许他们累积的财富，远远超出普通人的想像。
这一批苦梨树苗并不是泽丽寨里单个阿畲族人与明霞交易，而是整个寨子与明霞个人的订单。
挑着两竹筐的食物，明霞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山路上。往返多次的明霞，踩着的每一步都特别踏实沉稳，看似瘦弱的背影在青山绿林中时隐时现，墨绿色的衣衫仿佛与山色完全融为一体。
当明霞踏着星光回到小屋，推开院子的木栅门时，正在院子中那块平整土地上跳格子的三个姑娘同时回头。
「娘！娘娘——！吃饭——吃饭——！」自从二花离家去县城训练后，明霞回家第一个出声迎接自己的人，变成了三花小丫头。三花一年前短短的，像狗啃的黄头髮变长了许多，明霞帮她修剪了遮住额头的平刘海，放下时是圆嘟嘟的蘑菇头，此时梳起来，就是两个翘得高高的羊角辫。
食物里的油水增加后，那个脏兮兮黑黑瘦瘦小豆丁脸颊的肉肉多了起来，经过这一年的时时提醒，经常监督，还有经常跟她待在一起的花花小朋友一看到她把手指或奇怪的东西塞进嘴巴里，就用指头戳她提醒，这憨憨的小姑娘终于也改掉什么东西都往里塞的毛病。
与二花响亮清脆的嗓音，还有大姐语柔清甜的声音不同，三花总是喜欢把每个词语的发音拖得长长的，吐字含煳，听着懒洋洋的感觉。
实际上，看三花此时把眼睛瞪圆了，挥着小手努力喊，已经是很努力了。
大花笑眯眯地放下手里的的石子，快步上前，帮明霞卸下扁担上的竹筐，等三花喊完了，才说道：「娘，先洗把脸，喝水，你的饭在锅里，还温着呢！」
明霞不在的时候，家里就是大花在主持大局，当家久了，明明也就过一年的时间，与当初明霞刚刚看到她时相比，老练得不像同一个。
唯一没有变化太多的孩子，只有花花了。
花花看到明霞回来，忍不住微微松了一口气，把手心里攥得发热的方形小石块放到一边，舔了舔嘴唇，低低地声音喊了明霞一句。
「娘，筐子里好多谷子呀？」大花在明霞喝水的时候，掀开竹筐上覆盖的树叶，看到里面的东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明霞以前也不是没有把粮食担回家，可大部分是晒干的地瓜米。在不分粮的时候，弄回这么多的谷子，可真是太稀奇了。
去年秋收时分到的那点谷子，她们一家子省着吃，此时也早就精光了。所谓青黄不接，正是这个时候。此时，许多粮食不济的农家，锅里地瓜米都越发稀疏，家中主妇和小孩都赶着到山上摘野菜，挖土薯的根块，以熬到夏收。
而明霞此时担回来的两个竹筐里，底下三分之一，都是用麻袋装着的黄灿灿的谷子，看得大花眼晕。
「还不止，还有更多我寄在泽丽寨里，下次去再担些回来。」明霞放下竹筒水杯，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明天我去镇子上买一个碾米桶，以后你下米胆子大些，你和妹妹们都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
明霞吃着大花留给她的山药地瓜混煮出来的稠粥，想起了去年此时那段艰难的时光。
现在的日子与以后丰衣足食相比，可能连脱贫的标准也算不上，但比一年一前，却已截然不同。
明霞回来后，三姐妹就没有在继续玩跳格子的游戏，而是围坐在明霞身边，将家里的一盏煤油灯点起来，一家四口人开始晚上的学习时间。
大花其实有很多当家的琐事与她娘说，不过，明霞对这段学习的时间所说的话题进行了规定，如非必要，尽量不聊闲事，而是以识字，计算，或者听明霞讲讲科学地理的小故事为主。
大花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亮，拿着一根小竹枝，把她这两天练习的汉字一笔一划写给明霞看。
她一边写，一边念着。
「如，如果的如，如何的如。」
「再，再见的再，再来一次的再。」
大花每写两个字，就用竹片将地上的沙土刮一刮，变得平整之后，再想写后面的字。
练习完前两天学习的汉字，明霞随机抽查了前面学过的内容，给大花做了一个小小的听写考核。
大花的学习任务考核完后，轮到正在用小门牙啃明霞带回来小烤饼的三花，三花听明霞喊她，先懵了一下，然后才咧嘴一笑，想到这几天不断背诵的朗朗上口的童谣。
她恋恋不捨的将小烤饼从嘴里拿出来，才磕磕巴巴地背了起来。
「门前……门前大桥上，游过，游过，一只鸭呀~~~」
大花考核结束的时候，明霞半碗食物还没吃完，而等三花稀里煳涂将这首儿歌念完，明霞的碗都洗干净了。
就这首简单的数数歌，三花小朋友已经学了一周了，好不容易今天背流利了，晚上闭眼打唿唿睡醒以后，又忘得差不多了。
如今能断断续续不靠别人提醒完全背下来，对三花小朋友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听她背完，明霞摸了摸她头顶上翘得老高的羊角辫，夸了她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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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心满意足地重新拿起小烤饼，巴砸巴砸吃了起来。
轮到花花时，还没等明霞开口询问，她直接说道：「我想听奥斯特完成通电导线能使得磁针偏转的实验后，后面到底是谁使机械力转变成了电力？」
「……」
老四明明比老三还小了一岁，还都是同一个妈生的，怎么会有这么天崩地裂的差距。
花花大部分情况下，基本不太需要明霞为她解决学习上的问题。她喜欢自己拿着那本小字典翻来翻去。明霞每次学习考核，对花花小朋友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难度障碍。
后来明霞也发现对花花这样几乎不需要进行复习的孩子来说，她的考核实际上有点多余，反倒不如利用这些时间，给她多讲一点新的知识。
这段时间，明霞给她讲得是物理学里的小故事。
明霞自己当然不熟悉这些故事，好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有一套少年读物，专门讲物理，化学，和生物这些学科上的有趣故事。明霞花了三块六毛买了这套故事丛书，给孩子们讲故事。
故事很有趣，三个孩子都能听得津津有味，各有各得收穫。
比如，大花听完牛顿和掉落苹果的故事，脑子里就有整个故事的梗概，再次问她的时候，就能简单复述这个故事的内容。
花花听完，她会不断向明霞提问，问完之后，已经弄明白万有引力的定律，以及地球，太阳，月球之间的引力关系。
至于三花……大概只有苹果吧！
花花小朋友既然点了菜，明霞也如她所愿，开始讲起了发电机是如何被发明出来。
「在奥斯特之后，着名的学者安培也是让机械力通过磁力，转变成电力的学者之一，但他的实验犯了根本性的错误……」
煤油灯跳动的火光里，明霞将她从虚拟电子书里看到的故事娓娓道来，大花和三花安安静静地听着，而花花此时是一天中说话最多的时候，她遇到困惑会不断地向明霞提出疑问，而明霞在自己所知道的范围内，也尽量给她解答。
这是专属于明霞和三个孩子的学习时间，在星空之下，借着微弱的灯光，在万籁俱静的山林里，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她们都是这样度过的。
明家的孩子自己也不知道，从这时候开始，一直到她们成年离开，能够独立生活，数千个这样的夜晚，给她们的人生增加了多少砝码。
作者有话说：
上周末将大件搬到新住处，后面就零零碎碎的整理，尽量争取时间码字。
第128章 第四个秋天
◎卖家小铺开通，第四个秋天迎来新的变化◎
人的生活, 在进入相对平稳的状态时，会恍然发现，时间仿佛一下子被上了发条, 一眨眼的功夫，飞逝而过。而苦难艰难的日子, 则令人感觉度日如年，难熬得很。
几乎就在忙忙碌碌的不经意间，当今年的秋收结束，明霞与大花从凤城县看望二花回来, 拎了两斤猪肉, 以及易于保存的咸鱼干, 回到铁屋村, 看着个子拔高的三花正在与阿依小山家的孩子玩耍, 和壮实了许多的花花小朋友永远不太合群地蹲在一旁拿着枝丫写写画画。
明霞顿时惊觉, 自己正迎来在这个世界的四个秋天。
从三年前明霞完成苦梨树嫁接后, 与阿畲族的联繫更深, 有嫁接后的苦梨树苗作为交易物，再加上她上工所得工分, 以及每年浆浆津果实腌制的果脯，明霞基本可以保证自己和四个孩子的一年口粮。
这几年, 外界的环境并不是太好。最严苛的时候，就连白山镇上以物易物的集子都取消了, 除了与阿畲族的交易稍微大胆一些, 明霞对镇子上和县城里的经营极为谨慎, 浆浆津制作的润喉果脯, 也控制在一定数量, 直接在镇子的供销社和县城里的副食品公司出售。
阿依小山端着竹篾簸箕从屋里走出来, 一眼看到明霞不知为何站在院子外发呆愣神，立刻失笑，用脆亮的声音喊道：「明霞，你从县城回来了？在想什么呢？」
明霞被阿依小山一嗓子喊回了神，莞尔一笑，推门走进院子，说道：「想这时间过得真快，这些小娃儿就像竹笋一样，一节一节拔高得可快了。」
「可不是么，」阿依小山放下竹篾簸箕，帮明霞卸下身后的背篓，接话说道，「对了，我阿哥今天上午过来了，说第一批嫁接的苦梨树的果子可以摘了，按你说的，今年还要养树，果子修了一半，不过每一棵约莫都能摘个十来斤呢！」
一棵苦梨树产量十来斤，与那些老树相比着实不高，但这批苦梨树苗对泽丽寨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这些年，不知道是气候还是其他原因，无论是种子还是扦插培育的新生苦梨树苗成活率越来越低。从明霞这里交易获得的苦梨树苗，对祖祖辈辈都依靠苦梨树为生的泽丽寨阿畲族人来说，意味着希望。
泽丽寨定居的山区，可耕作土地比铁屋村还少，如果没有苦梨制作的药物，这里的阿畲族人日子过得会远比现在艰难。
「上次去寨子的时候，医婆说这批苦梨果实她亲手来制作苦梨膏，对比跟苦梨老树的果子制作的苦梨膏有什么区别。」明霞点了点头说道。
明霞上辈子买过新会的陈皮，和化州的化橘红，知道同样品种的果树，以新会小青柑为例，驳枝和圈枝两种方式栽培出来的果树，果实的口感是有细微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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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也想过用圈枝的方式培育苦梨树苗。就是直接在长势旺盛的苦梨树上，选取合适的枝条，剥去两圈中间的皮层，用稻草泥浆包缠，等其生根，再剪下移种。
但没有榲桲树的强势砧木的帮助，圈枝的方式培育的苦梨树苗成活率依然很低。
所以，在初次尝试结果并不理想后，明霞暂时放弃了这种培育方式。
也许以后，专业的农科研究者能找到更好的培育苦梨树苗的办法，但明霞暂时无能无力。
最终，嫁接在榲桲树上的苦梨和原生的苦梨，在药效上是否有差异，还需要医婆来进行判断。
与阿依小山聊了几句，明霞将从县城帮她带小咸鱼、虾干和烤饼交给阿依小山，便带着三个孩子往山上走去。
与前十年相比，这几年天气还算是风调雨顺，每年的种植和收穫都算太平。总体大环境还算不错的情况下，明霞养育几个孩子的负担也稍微小点儿。
回到半山腰的屋子，明霞放下东西，却没休息，快速喝了一筒凉开水，便拿起屋前的柴刀，把院子前的竹子剖开，分成大小均匀的竹篾。
虚拟购物平台的劳动时间以半小时为最小单位，以前明霞从村子里到山脚上，会略微比半小时稍多一些，后来她脚程快了，回来时间凑不到半小时，明霞一回来就会顺手干点活儿，凑足了半小时。
「叮咚，统计劳动时间三十一分钟，累积获得劳动工分0.9分。」
系统的提示音，是这几年明霞最熟悉的声音。尤其是获得劳动工分和购买物品的提示音，明霞已经听到麻木了。
收穫到工分后，明霞看了看自己的存款，从自己的购买清单里找了找，下单了泽丽寨一位阿婶请她帮忙带的一卷幻闪水湖绿的线。
这种线里有金丝闪耀，色彩鲜亮，用来刺绣，图案闪光动人，尤其是在阳光底下，极为耀眼，非常符合泽丽寨人的审美，是目前最受泽丽寨人喜欢的绣线。
购买完成后，明霞也没注意其他，正打算去忙其他事情时，脑海里系统突然冒出了一句与以往毫不相同的提示语。
「恭喜完成一千五百元平台交易金额，达成建立虚拟店铺的基础条件，可开通卖家小铺，是否开通卖家小铺？」
人的思维是有惯性的。
明霞这几年听习惯了虚拟购物平台上自己买东西时的提示音，这是勐然冒出这个，思路一时有些卡壳，愣在原地，半响没回应。
「是否开通卖家小铺？」直到第二次系统提示音响起，明霞才终于理清了现在的状况，几乎不同判断，她迅速回应。
「要，必须要。」
明霞在这四年里，曾经许多次想过自己能不能利用虚拟平台卖点东西。只要能把东西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卖出去，她就不用被两个时代近乎鸿沟的物价所束缚，用这个年代的可怜劳动工分，换取六十年后通货膨胀的商品。
「叮咚，系统开通卖家小铺，请接收卖家细则。」
从系统的提示信息来看，作为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用户，如果交易额达到一千五，就可以成为卖家，获得开通卖家小铺的权限。
如果从虚拟网络交易平台的物价来看，这并不是很难达成的条件。但在如今这个时代的铁屋村，年底每家每户工分分钱都不到五十块的年代，明霞用了三年半的时间，才赚到了一千五百元。
殊为不易。
明霞放下手里的柴刀，对大花交代了几句，然后走出院子，在院子前面的大岩石上坐下，慢慢地研究起系统传输给她的卖家小铺细则。
这块大岩石是明霞这几年经常待的地方。
岩石稳稳地镶嵌在山体里，面前无一遮挡，视线很好。花白色的岩石上有一块不小的平台空间，既可以晒东西，也足够三五个人平躺在上面翻个身。
明霞喜欢这里。清晨迎接红彤彤的朝阳升起，傍晚看着绚丽的晚霞消失，夜晚躺在微微泛热的岩石上，仰望着漫无边际的星空，看繁星点点，吹着清徐凉风，好不自在。
明霞此时就盘腿坐着，目光虚落在远处的茶田上，其实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刚得到的这一份卖家守则上面。
毫无疑问，成为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卖家，经营好属于自己的卖家小铺，对自己一家未来的生活，有着关键性的作用。
而既然有一份卖家细则，明霞肯定要好好研究，明白卖家与买家的不同，卖家经营时的禁忌，避免出现错误。
明霞在阅读卖家细则的时候，下意识地对比以前网络购物时的经验。
逐条阅读，仔细琢磨之后，明霞大致弄明白了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卖家小铺基本操作模式。
除了诚实守信，公平交易，□□这些普世皆准的基础原则之外，这个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卖家与明霞上辈子那些网店最大的不同在于，它的交易商品并不是随心所欲。
每一件商品要在虚拟平台的卖家小铺交易上架，必须事先经过虚拟平台的评估。而商品的定价权并不在卖家手中，而是经过虚拟平台评估之后定价。
而不能通过虚拟平台评估的商品，则不能在卖家小铺上架。
按照明霞如今的交易权限，她一天能提交三样不同类型物品给虚拟平台，进行交易评估。
而作为卖家，发货的方式与收货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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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明霞的房间里，有一个竹篾大箱子，它在床尾的位置。每天早上，明霞可以在箱子里收到前一天订购的物品。
而她卖出的商品也只要在当天晚上放在这个竹篾大箱子里，第二天就可以进行正常的物流运输了。
至于这中间过程是如何操作发生，明霞只能将其归结于神秘的领域，并不是她能研究明白的。
将卖家小铺的所有注意事项研究完，明霞又把事情从头到尾明明白白地理顺一遍，心中已然打好了预案。
她站起来，视线从远山收了回来，手掌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转身从岩石上一跃而下，走回自家的小院。
这两年，因为家里的储备多了，明霞又陆陆续续搭盖了两间竹屋，把大部分的粮食，杂物都挪腾到竹屋去。原本老猎户搭建的两间屋子，明霞那间还是她一人住。孩子们住得那间，则添了两张床铺，让她们一人能睡一张小床。
总体来说，生活好了，房子也大了，日子也过得舒心了。
三件竹屋主要用来堆放柴火，存放粮食，摆放蔬菜瓜果等等，而一些小而精贵的东西，明霞基本还是放在自己屋子里。
比如，从泽丽寨交易来的苦梨膏。
明霞这些年跟泽丽寨阿畲族换来的苦梨膏，她都整整齐齐地存在一个中等大小的竹箱子里。接触苦梨膏时间越久，她才越发觉得这真是一种极好的药物。
这些年，每当季节交替时，孩子受到风寒感冒，咳嗽不止，只要服用三天的苦梨膏，基本上症状就消失差不多了。
要知道，就算是六十年之后的医疗水平，小孩生病咳嗽感冒，拖个十天半个月也不是少见的情况。
而苦梨膏就是这么见效。
周国红的嗓子每到秋冬换季的时候就不太好，干咳不断，经常会咳出痰来，就算一天灌两三个热水壶的水，喉咙也一直发痒，后来明霞给她送了一瓶的苦梨膏，就在快入冬的时候，每天早晚各一粒泡水喝，不到一周的时间，这些令人难受的症状都消失不见了。
明霞回到房间，把存放苦梨膏的竹编箱子从架子上搬下来。苦梨膏虽然名称中有膏字，但其实是有多种形态的。
价格最低的是药丸形状的苦梨膏，大部分是由阿畲族的年轻人制作，也是往外出售最多的一种。当初明霞刚刚认识阿依小山的时候，阿依小山送给她的就是这种。
而泽丽寨子里四十多岁的人，大部分制作的苦梨膏是真正的膏状，也不是装在竹筒里，而是用一种灰白色的土陶装着，一罐大约只有两百毫升左右，这种苦梨膏在收购站的价格，是药丸状苦梨膏的两倍。
膏状苦梨膏与药丸状苦梨膏配方是不一样的，而且制作的手法更复杂，需要有熟练的控制火候的功底。
据阿依小山所说，这火候是需要常年与苦梨药材接触而凭感觉得到的经验，每一锅膏状苦梨膏出来，没有特定的标准，完全凭藉个人经验，一旦制作过程没有掌握好，苦梨的药效会丧失精光。
膏状苦梨膏的苦梨来源于五十年以上的苦梨老树，所以，泽丽寨里，想要上手熬制膏状苦梨膏，需要自己独立制作至少十五年以上的药丸苦梨膏，然后跟老师傅学两三年，最后经过医婆的考核，通过了才能使用五十年以上苦梨老树产出。
最后一种苦梨膏，明霞如果不是与泽丽寨的医婆关系好，也不会从医婆手里见识到。它被称为银丝苦梨膏，色泽如水晶，晶莹剔透，质地与熬煮过后的燕窝有几分相似，但更粘稠浓厚。
它的制作原料来自泽丽寨苦梨树林里最核心的几株苦梨树。普通泽丽寨族人并不掌握制作它的方法，只有医婆以及她的传人，才能制作出这种苦梨膏。
根据一代一代医婆流传下来的说法，这几株苦梨树寿命都在三百年以上，虽然说不是泽丽寨最早种下的苦梨树，但寨子里最古老的苦梨树了。
按照这些树每年的产量，能制作的苦梨膏数量最多不过五六十瓶，而且随着这些老树年岁渐大，果实产量下降，这个数量也越来越少。
医婆告诉她，在她上一代的医婆每年能制作出近百瓶的银丝苦梨膏，这些年，那几棵苦梨树的产量一直在下降，而下一棵可以用来制作银丝苦梨膏的老树，至少还要等四十年。
银丝苦梨膏的功效，远远超过普通的苦梨膏。除了三分之一留在泽丽寨保存之外，大部分在制作时，已经被其他寨子和某些知情者订走了。
第129章 上架商品评估
◎她准备卖什么呢？或者说，她能卖什么？◎
明霞的竹编箱子里, 目前存货最多的苦梨膏是药丸苦梨膏，也是泽丽寨阿畲族与他人交换贸易时主要的商品。
这几年来，明霞粮食、油果换得多, 苦梨膏换得少，但陆陆续续下来, 药丸状的苦梨膏也攒了二十五罐。而膏状苦梨膏，价格贵，主要用来治疗慢性支气管炎，陈年顽固的唿吸道疾病, 平常人用得不多, 明霞也就交换过三次。
第一次是前年, 那年冬天气候不好, 好几次天寒急骤降温, 周国红的伯父, 也就是周国彪他爹的老支气管炎发作严重, 明霞帮他找泽丽寨换了一罐膏状苦梨膏。
膏状苦梨膏的药效很好, 从那时到现在，周国彪他爹的老慢支就没復发过了。
第二次是明发云的孙子风寒感染, 照料不慎，引发肺炎, 小孩体质弱，普通的苦梨膏也只能缓解症状, 咳嗽绵延了大半年, 明发云去镇子里看孩子时, 心疼孙子, 知道明霞与泽丽寨的医婆关系好, 便托她交换到一瓶膏状的苦梨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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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明发云所说, 这一罐苦梨膏吃还不到三分之一，他孙子的咳嗽就断了根。剩下的苦梨膏他儿媳妇妥妥地收起来，小心存着。
至于第三次，是今年明霞嫁接了两百株的苦梨树苗，卖给泽丽寨后，经济宽裕了许多，在交换到固定的粮食和油果之后，剩余的份额明霞换了一批苦梨膏，其中就有一瓶膏状的苦梨膏。
说直接点，这种实用性很强的药物，如果在经济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家里囤一些，以后都有可能用得上。
明发云住在距离泽丽寨相对比较近的铁屋村，而周国彪在凤城县的人脉也不小，但他们却都换不到膏状的苦梨膏，也是因为泽丽寨每年所产的膏状苦梨膏绝大部分都直接通过供销部门运出去了，不经过地方，直供到上层。
明霞取出一瓶药丸状的苦梨膏，上面用红色标籤纸标註着时间。
这是一瓶五年前制作的苦梨膏。
苦梨膏耐存放，存放时间越久，质地更润，服用的效果也更好。
「评估商品。」明霞在脑海里与虚拟网络购物平台沟通。
「收到评估申请，确认评估商品。」标准的系统提示音回覆说道。
虚拟网络购物平台进行评估的速度不算慢，大约三分钟左右，关于明霞手里的这份苦梨膏信息就提交给她。
「阿畲族泽丽寨秘制苦梨膏，五年陈放。制作原料，十五年苦梨树苦梨，白甘叶，秋甜等（因泽丽寨秘方，不可公示）苦梨膏药性温和，任何体质者皆可服用，适用阴虚燥热者，生津润肺，止咳平喘，对治疗寒热引发的久咳都有上佳疗效。尤其适合常年大量说活的职业人群职业人群服用。」
「经评估，商品可上架销售，每二十一丸一份，售价599。」
评估给她的数据并不算太详细，但基础的功效也讲清楚了，与明霞从泽丽寨这边所了解到的差别不大。倒是这个售价，比她所设想的高了一些。
阿畲族的药丸苦梨膏基本是用处理过的竹筒装着，用蜂蜡封口，每一筒不多不少五十粒。
如果按照虚拟网络平台这个售价，那一筒的药丸苦梨膏，能卖出上千元钱的价格。
按照阿畲族的工艺复杂程度，以及苦梨膏的产量，明霞倒不是不觉得它不能卖出这种价格，但明霞担心的是，对于一家刚刚开业的小店铺来说，将近六百元一份的苦梨膏，看起来功效与普通的秋梨膏也差不多，谁会花这一笔冤大头的钱下单呢？
但明霞没有选择。
卖家小铺里的商品，经过评估之后的售价，就必须是上架销售的价格，即便身为卖家小铺的管理者，也无权修改。
「是否将所评估商品上架？」虚拟网络平台系统不懂明霞的纠结，一如既往地询问道。
明霞纠结了一下，最后确认将这一罐苦梨膏上架销售。
商品名：秘制苦梨膏
商品数量：二十一丸。
功能主治：化痰，止咳，平喘，护喉。
用法用量：每日睡前一丸化水服用。
服用人群：不限
一份简单到明霞自己看过可能都不会买的商品简介，随之标註了一份看起来多了十倍的价格。
在虚拟网络平台上搜一搜，几十块钱的秋梨膏和枇杷膏比比皆是，它们的界面丰富多彩，从产地的青山秀水到制作时的精挑细选，配上光线亮丽的照片，这才是真正网店商品的包装。
再看看自己的苦梨膏。
基础框架没有任何装饰特点的店铺，商品信息连只有一张装在竹筒里的照片，简简单单看不出任何特点的功效信息，怎么看都像是三无产品，实在让人放不下心购买。
最重要的是，这一份商品的售价，也没有让过路的顾客有尝试购买的想法。
微微嘆了一口气，明霞关掉这份苦梨膏的出售界面。以自己的网购经验来看，她这卖家小铺想要把苦梨膏卖出去，可头疼难办了。
许多网店在经营之初，往往是通过出售一些低廉实用性强的商品来增加销售额度，增长店铺的信用值，而她的卖家小铺里，孤零零的放着一件看似缺乏性价比的商品，怎么想都不可能勾起人们的购买慾。
换个东西尝试一下吧！
至于苦梨膏就摆在店里，卖不卖的出去，只能看运气了。
明霞暂时没有打算将把其他的苦梨膏上架，而是开始思考店铺里的其他商品。
山村里农家的生活与以后城市不同，没有所谓的断舍离，满仓富足才是正道，每家每户都巴不得自己存储着好几年的口粮，可以丰衣足食。
明霞推门而出，走到专门用来储存粮食山货的竹屋，考虑第二种进行评估上架的商品是什么。
「浆浆津果干吧，现在家里也有三十多斤，如果价格合适，就不同运到县城里卖了。」明霞低声说着，让虚拟网络购物平台开始评估面前这一袋浆浆津果干。
「收到评估申请，确认评估商品。」
这次商品评估的速度比苦梨膏快多了，明霞在收到系统完成评估的信息之后，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腌制手法粗糙的野果果脯，工业糖精使用数量稍多，口感甜腻，有一定润喉作用。」
「经评估，不符合虚拟平台店铺商品上架标准。」
「……」
倒也不用这么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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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看着被虚拟网络平台拒绝的浆浆津果脯，被拒绝上架有些意外，但仔细想一想，却又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浆浆津果脯在这个年代受人欢迎，主要是因为如今的人们想要获取糖分的渠道太少，用工业糖精处理过后的浆浆津果脯，有工业糖精给味蕾造成的甜蜜口感，也有浆浆津果实本身的回甘味道，在一年到头吃不了多少糖的年代，受人喜爱也不为怪。
但如果把它放在六十年之后，它就未必能称得上好口味了。
就像七八十年代进入中国市场的麦乳精，当年最受人喜欢的沖泡饮料，人们喜欢它甜甜的口感，浓浓的奶香，但在随着更丰富的饮料发展之后，人们口味养刁，发现原来记忆中美味之极，很是昂贵的麦乳精其实口感也不顺滑，喝着还有很重的颗粒感，慢慢退出了人们的视野。
浆浆津果脯将来也许也会和麦乳精一样，随着人们日常生活中零食品种的丰富，逐渐被人遗忘。
浆浆津果脯无法通过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评估，明霞就立马开始考虑今天提交评估的第三种商品。
屋子里摆放着许多看起来都可以出售的物件。
刚刚採收的南瓜，晒干的葫芦瓢，大花手工编织的竹丝小球……
第三种商品到底选什么，才可以通过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评估呢？
明霞的脑子里闪过一件一件物品，最终目光定格在挂在墙上的一个带着盖子的小篓子里。
竹篓子里面放着明霞自从来到铁屋村后，吃过得最惊艷的食物。
黄金虎皮糍粑。
明霞来这里的第一年，游香美给她一块刚刚打出来的黄金虎皮糍粑。当时一入口，真是被它的口感征服了。
她可以肯定下判断，黄金虎皮糍粑是明霞两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糯米制品。
当时那一口黄金虎皮糍粑，让明霞惦记了许久。
也是因此，去年家里宽裕之后，明霞换了十斤的紫皮稻壳米，让游香美帮她加工黄金虎皮糍粑。
风干的黄金虎皮糍粑搓成圆饼形状，用一种口味苦涩的青菜叶子包裹起来，然后晾晒风干之后，至少能存放八九个月的时间。
明霞让游香美帮忙加工黄金虎皮糍粑，一直放在这个竹篓里，挂在墙上。这一批十斤紫皮稻壳米锤出来十八斤的黄金虎皮糍粑。每斤糍粑均匀地分成九个小圆饼。
明霞给周国红送了两斤，搭着其他东西，给白山镇派出所的熟悉的三个民警各送了一斤。剩余的每次黄金虎皮糍粑，明霞每次想吃的时候，也就拿出一个小圆饼，切成四份，蒸熟了与孩子们分食。
这批黄金虎皮糍粑是八月份新採收的糯米制作的，明霞自己要留着慢慢吃，所以还剩了不少。
明霞拿出一块黄金虎皮糍粑，向虚拟平台系统提交了评估申请。
「收到评估申请，确认评估商品。」
「黄金虎皮糍粑，铁屋村祖传米制品，以古老的紫皮稻壳米为基础原料，蒸煮和捶打时加入特殊的植物配方，经过成成千上万次的锤打，最后形成犹如黄金色虎皮纹路的糍粑。味道软糯可口，弹牙却不黏，完美地融合出清爽的花果香，是糯米制品中的上品」
第130章 两种商品上架
◎看起来不太靠谱的价格，会有人买吗？◎
「经评估, 商品可上架销售，每两百五十克一份，售价七十九元。」
「是否将可评估商品上架？」系统询问。
「确认上架。」
商品名：黄金虎皮糍粑
商品数量：250克
商品详情：来自深山古村落手工捶打的黄金虎皮糍粑, 风味独特。
明霞看着自己出售黄金虎皮糍粑的连结，发现又是一份简洁至极的页面。因为是食物, 所以它的介绍比苦梨膏更简单。
翻了翻同类型的商品，普通的糍粑一斤零售价大约在十元到十三元之间。现在的商家花样多，还在糍粑里加入艾草，紫薯等有色食物, 让它们看起来五颜六色, 草草一看, 似乎也不比黄金虎皮糍粑差。
一斤将近一百六十元的糍粑？
明霞微微嘆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今天上架的两件商品卖出去的概率都比较渺茫。
为了增加获得顾客青睐的概率, 明霞还特意谘询了虚拟网络购物平台, 能否自己编辑商品详情介绍。
作为应付过不知道多少甲方的庭院设计师, 明霞对自己突出产品优势的能力还是颇为自信的。
只要让她发展商品详情进行修改, 哪怕是描述语言上的改动，也能把这两件产品的特色点出来, 吸引顾客的概率都要大多。
比如黄金虎皮糍粑是在千锤万击中自然形成这种漂亮的虎皮斑纹，而不是人工染色而成, 多么好的卖点，可系统并没有在商品详情中介绍到这点, 让明霞恨不得拿一把笔在它的介绍上涂涂改改, 补充一大堆的内容。
很可惜。
系统很肯定地给予明霞回復, 她不能修改商品详情。
既然这样, 明霞也没辙, 只能按照虚拟平台对卖家的规则操作。
把苦梨膏和黄金虎皮糍粑上架之后, 明霞在卖家小铺的管理后台刷了半天，很遗憾地发现，一个路过的点击都没有。
虽然好奇第一个顾客会是谁，但虚拟商铺生意冷清，明霞也就不在上面耽误时间。她关掉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离开存放物品的竹屋，走向灶台，与大花一起准备今天一家人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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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可以做菜，也有足够的碳水，又很耐储存，是他们一家很经常吃的食物。明霞在铁锅上炒南瓜，大花坐在竹编的小板凳上，小脸被灶火映照着红通通的。
「娘，」大花拿出火钳子，拨了拨火堆里的柴火，昂头看着明霞说道，「周教练跟你说了吗？说是今年要带二花他们去京城市比赛。」
明霞翻炒南瓜的手顿了顿，她低头看了一眼大花，一边顺手给锅里加了一勺盐，一边问道：「二花告诉你的？」
「嗯，她昨晚说的，她说今年就要升组了，要跟十二岁的人一起比赛。」大花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头，担心地说道。
二花今年三年级，八岁半不到九岁，个子比同龄人还矮小一些，但却要跟比她大三岁的人比赛，大花昨天听妹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放不下。
「别担心，老周她心里有数，二花是她一手带起来的，能力到了什么程度，她最清楚了，有些时候，年龄并不会成为束缚住能力的枷锁。就像现在，我比你大，但竹编的手艺已经比不上你了，对吗？」
大花被明霞冷不丁夸奖了，脸蛋微赫，忍不住翘起嘴角，大眼睛里透出笑意，抿着嘴偷乐了一小会儿。
二花的事，明霞心里其实一直在考虑，不过，有些问题并不适合告诉孩子。
明霞把木头锅盖盖住铁锅，让锅里的南瓜焖透，才在一旁的木凳上坐下，休息一会儿，把话题转到另外一处，说道：「你这次在竹编厂的张阿公那儿看着，有学到什么吗？」
张阿公是凤城县竹编厂的老篾匠，全名张福全，手艺精湛，也是县城竹编厂里的大师傅。县城竹编厂就在周国红家巷子口对面，老人家不喜欢待在厂子里，就喜欢搬了一条板凳，坐在路边做工。
明霞每次带大花去看望二花，大花总会蹲在他旁边看他编竹篾，一来二去，也能搭上话，次数多了，这竹篾师傅也知道这女娃心灵手巧，学竹编的天赋好得很，每次都会教她几手。
今年年初的时候，张福全还找明霞，说可以让大花在竹编厂挂个学徒，等把基础的底子练习扎实了，就能拿到竹编厂的工人编制。
用张大爷的话说，以大花的水平，不用两三年，就能拿到初级工的工资，等跟他学精竹手工艺编织后，不到二十岁肯定能上中级工。
这年头大部分的岗位工资相差不大，竹编厂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是十八块，初级工是二十八块钱，中级工拿三十九块，而张福全的工资是整个厂子里最高的，五十六块。
前些年，竹编厂在县城里不算受人喜欢的岗位，工资收入也不高，但活多而琐碎，比不得其他的工厂。但是从去年开始，以往不温不火的竹编厂岗位在县城里顿时炽手可热起来，许多人都在走各种关系送孩子去竹编厂当学徒工。
主要原因是去年竹编厂连续接到了好几个订单，都是发往国外的竹编工艺品，需求量大，价钱给得很高，厂子的效益一下子上去，不仅竹编厂工人的加班费给得高，年节的补贴也极好，据说厂子的领导已经在考虑明年建员工家属房了。
明霞听张大爷说，他们厂子里的学徒工一个月能拿到的补贴加起来，都快赶得上其他厂子的初级工了。
不得不说，用这个年代人的眼光来看，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能在厂子里当学徒，真是赚大发了。
只要成了初级工，就能转城市户口，有粮食关系，可不比窝在穷山沟里强多了。
大花心里也是极为愿意去竹编厂当学徒，不仅能够跟着张阿公学手艺，更别说还能赚工资，有了这份工资，她们家日子肯定宽裕许多，她娘也不用太辛苦。
不过，明霞最终还是拒绝了这份令人垂涎的学徒岗位。
无论如今这份岗位在其他人眼里有多好，明霞实在无法违背自己的道德底线，让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去工厂里干活赚钱。
在这样学习的黄金年龄，让她蹲在竹编厂里终日噼竹篾，编竹子？
便是大花再喜欢这样手艺活，明霞也不能让她干这事。
大花这三年来，跟着明霞学习到的知识，并不比二花在学校里少，甚至效率更高。明霞拜託周国红找县城的小学要了卷子，大花的语文和算术水平，比许多五年级的孩子都强。
如今是五二二学制，所以，明霞考虑明年六月，让大花去考县城的初中，让她安安心心把学业完成了。
至于竹编，大花若是喜好，可以将其作为业余喜好，以后就算想往这一方向发展，也要妥妥地完成基础教育再说。
明霞的安排在现今许多人看起来，太过不合时宜。
哪有人放弃一个可以每个月拿工资，可以转正的岗位不要，还要花钱让女儿去上学呢？
大花她们的父亲，明小丫的前夫，在镇子上寻了一个建筑队的卖苦力工作，一个月赚二十一块钱，没户口没编制，都已经让村子里其他人羡慕极了。
所幸，铁屋村偏僻闭塞，也没人知道住在山腰上的母女们错过这样一个令人惋惜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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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城小区八栋2103室，一位穿着毛茸茸卡通睡衣的姑娘，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喝了半杯水，靠在阳光可以照射到的飘窗坐垫上，惬意地眯着眼刷手机。
邬新语是自由职业者，昨天刚完成了一个项目，给自己的养老金加了厚厚的一笔。工作结束，她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假期，窝在宅子里，过着睡到自然醒，吃吃喝喝刷手机的悠闲生活，放松前一个月加班加点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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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的空调温度调到最低，唿唿唿地打着冷气，邬新语用手机看了几个直播，琢磨着给小窝里添置一些零食。
下单了几个网红的饼干和坚果，邬新语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得劲。
如今零食的品种太多了，无论怎么花样百出，其实本质还是高油高糖，吃着满足，热量也是狂飙。
还有啥好吃的呢？
邬新语漫无目的地在网络上搜索 ，手指点着点着，忽然脑子里闪过小时候过年在姥姥家吃得红糖糍粑的味道。
炸得酥脆的白色糍粑，撒上研磨细腻的喷香豆粉，再淋上熬热的红糖糖浆，那个滋味，可真是美妙极了。
想到糍粑，邬新语脑子里的馋劲就上来了，立马动手准备下单糍粑。
自从有了机器动力之后，糍粑的价格就很低廉，加上邮费也就十来快钱。
每一家店铺糍粑也相差不大，邬新语原本想随便找一家直接拍了，但是看了看去，却还是没有下手。这些糍粑，她这些年也不是没买过，去年过年的时候买过两斤，吃着却不如小时候的滋味，最后只做了一次，剩下大半包在冰箱里囤发霉，只好扔了。
她姥姥家的糍粑，是村子里用石臼人工砸出来的，用得也是村子里自己种的老糯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总感觉与现在市场和网店里卖的有差别。
唉！
现在的食物，很多都不是那个味了。
邬新语换了个姿势，兴致有点弱了，又随意翻了几下手机上的页面，打算换个其他食物。
这时候，一张不太一样的图片出现在自己眼前。
大多数的糍粑是白色的，而这家卖的糍粑，怎么还是虎皮纹？
「黄金虎皮糍粑？」邬新语下意识地念出它的名称，好奇地打开页面，自言自语地嘀咕说道，「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名字的糍粑，唔，这家店铺也真够简陋，除了一张照片和几句话，啥都没有。」
「我勒个去，这么贵，我还以为是五斤七十九元，原来是半斤七十九元。」邬新语定睛看了看分量，再看了看价格，难以置信地吐槽道。
邬新语看着这个价格，再去店铺首页看了看，发现这家小店有点离谱。
按照店铺信息上面的成交额，这家店居然一件商品都没卖出去。
店铺里孤零零地挂着两件商品，一件是她看到的黄金虎皮糍粑，另一件是一种名叫苦梨膏的药丸。
两个商品的风格也很类似，简明扼要的介绍，有点虚高的价格，以及只有一张应该没有经过美化的照片。
邬新语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看见这种一点也不专业的网店，居然没有马上退出，而是点开了与客服沟通的连结。
「你好，你们家这黄金虎皮糍粑怎么价格这么高？这个颜色用得是食用色素吗？」
「……」
客服久久无人回復。
邬新语瞪眼等了半天，纠结地退出软体。
她倒不是因为无人回应而生气，只不过看这种店铺的模式，二十年网络购物的经验，猜测这家店主估计是一个非常业余，并不以网络出售商品为职业的人。
这样的网店店主邬新语遇到过几次，他们经常不在线上，寄出商品肯定不包邮费，店铺和商品页面没有任何装饰，使用系统自带原版，实物照片也没有任何美颜滤镜的痕迹。
如果运气不错，这样的店铺倒是能淘到一些好东西。
邬新语关掉购物网站后，就没有再打开，她挖出家里囤的零食，把之前没看完剧刷了一遍，等到后半夜，才打开手机购物软体，发现那个店主给她回消息了。
对方给她打了好几条说明文字。
「你好，黄金虎皮糍粑是我们村特有的美食，它的虎皮纹是人工捶打后自然形成的花纹，并没有使用任何色素。」
「并不是所有人锤出来的糍粑都会有这么漂亮的纹路，制作黄金虎皮糍粑是我一位好朋友，每年产量有限，所以才这么贵。」
「制作黄金虎皮糍粑用得不是普通的糯米，而是我们这里特有的紫皮稻壳米，口感好嚼却不黏腻，蒸得时候吃细滑q弹，煎炸得吃外酥里嫩，口感绝对与普通的糍粑不一样。」
店铺商品上架第二天，明霞匆忙赶去上工的路上，看到有人给她发送消息的。
无论有多么惊讶，明霞还是立刻放慢速度，给对方回復消息。
第131章 寄出和收货
◎细心，谨慎，郑重地对待第一个顾客。◎
这句来自对方的谘询, 给明霞带来很多层的惊喜。
除了自己挂在店铺里的商品有人询问之外，她收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跳加速的最重要原因, 是想知道对方所处的时空在哪里？
是她曾经生活过四十年的世界吗？
她能从对方的信息里，知道关于那个世界的讯息吗？
她能不能拜託对方帮她查一查, 那个世界明霞的情况？
可惜，明霞这份雀跃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就被泼了一桶冷水。
她给顾客的回覆，不能涉及任何关于这方面的敏感话题, 包括但不限于涉及到虚拟网络购物平台、提及两个年代的问题。
她可以发送给对方的内容, 也仅仅限于介绍对方谘询的商品。
除了介绍黄金虎皮糍粑之外, 明霞甚至连另一种商品苦梨膏也不能提及, 想要推销苦梨膏, 只能等对方来向她谘询苦梨膏之后, 才可以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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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作为虚拟平台卖家的沟通禁语之后, 明霞也理解为什么系统评估上架商品之后, 只进行最简单的描述。
大概也是为了避免某些风险。
明霞字字斟酌，删改了数次被打回的消息之后, 才给对方回復了几条讯息。
知道无法通过对方沟通两个世界之，明霞最大的希望是留住这位顾客。她相信黄金虎皮糍粑的味道不会让人失望, 所以她要通过沟通，让对方相信, 并愿意支付这笔看似并不实惠的支出,
发送完消息, 明霞一路上都在等对方的回覆。
可对方似乎始终不再线, 直到明霞完成今天的集体任务, 回到山上, 吃完晚饭，教导完孩子们的学习任务，躺进被窝里，才收到回復消息。
「糍粑还不一样？」
明霞立刻进入虚拟平台的个人空间，专注与对方交流。
「是的，同样是大米，不同产地不同品种的米口感都不相同，黄金虎皮糍粑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糍粑！」
明霞虽是卖家，可并没有用公式化的客服语言与对方交流，而是仿佛向一位老朋友介绍自己淘到的美食一样，真情实感地回答道。
邬新语收到卖家消息，第一印象挺好的。
她上网买了这么多年东西，其实对网店客服千篇一律的语言挺腻味。这位店主语气诚恳，说话也自然，聊着挺舒服。
邬新语将对方当成一个卖货的普通人，不可能想到，此时此刻，店铺的卖家身处在1973年的世界，心潮澎湃，辗转难眠。
「价格太贵了，给我便宜点？」邬新语心中有点意动，但也觉得价格有点高，知道对方是私人的卖家，便顺口讨价还价。
「……」明霞内心很纠结。
她如果有定价权，必定给她店铺的第一个顾客大大的优惠。
可惜，她是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卖家。
嘆息一声，明霞只能继续用委婉的语言，告诉对方这个定价不能更改。
明霞平日里性格平稳，除非是必要情况，很少有大起大落的情绪出现。此时，躺在薄棉花被里，心情却有忐忑和起伏。
到底买不买呢？
买不买，对方也没有给她回復。
明霞的心情，大概类似于等待楼上人第二只鞋子落地，颇为焦灼。
等呀等呀，等明霞以为顾客被这价格吓跑，无奈打算睡觉的时候。
「叮咚，你有新的订单，请及时发货。」平平无奇的系统提示音，听起来尤为优美动听。
明霞立刻睡意全无，从竹床上一跃而起。
发货，今天必须发货!
今天放进竹箱里，明天就会寄出去了。
七十九元啊！
按照现在每天平均赚工分的速度，她要不偷懒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赚到这些钱。
虽然没预料到会这么快把黄金虎皮糍粑卖掉，但因为商品上架的缘故，明霞之前已经提前将半斤黄金虎皮糍粑和一份苦梨膏打包好，放在房间里，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正好，她也不用大半夜打着煤油灯去竹屋取货，直接把打包得极其结实的黄金虎皮糍粑放入平日收货用的大竹箱。
虚拟网络购物平台是不负责帮她的商品进行打包的，明霞在这个年代也很难找到廉价的塑胶袋和纸箱，所以干脆採摘山上韧性很强的宽叶，再以手编的草绳綑扎。
制作成圆饼状的糍粑阴凉处风干之后，就变得硬实。用铁屋村人的老方法，用一种只有两毫米宽的野草叶子，将一小块糍粑一圈一圈的绕起来。
制作黄金虎皮糍粑在蒸煮大米阶段需要加入的虎光泡根茎挤出来的汁水，而包裹糍粑的细长野草叶子，就是虎光泡的叶片。
也是因此，被细叶严密包裹起来糍粑，久放而不变味，存储在干燥阴凉的地方，可以长达半年之久。
实际上，明霞看来，用虎光泡叶子包裹起来糍粑，外形是极有特点的。细细的叶片整齐而有规律得重叠旋转，以饼状糍粑的圆心为中心，呈现放射状。
虎光泡的叶子是新鲜时採摘下来，此时水份蒸发，变成柔和的黄绿色，使得整个小圆饼看起来有一种纯自然而原始的美感。
给糍粑扎「外衣」其实也是一项技术活。
如果是自己吃，扎得凌乱难看一点也无所谓。但这年头精贵紫壳稻米制作的糍粑大多没有拿来自己吃，而是用来送礼。
糍粑是铁屋村人婚丧嫁娶中极为重要一种的食物，更是当地民俗礼仪的代表。
游香美不仅糍粑砸得好，包扎糍粑也是村子里数一数二。所以，每到紫壳稻米丰收的时候，许多人都托她帮忙加工黄金虎皮糍粑。
明霞如果不是与游香美关系好，还排不上号呢！
不过，明霞准备寄给买家的这份黄金虎皮糍粑，又与铁屋村传统的包扎有所区别，加入了明霞一点小心思和创意。
明霞与大花一起动手，虎光泡叶子綑扎收尾的位置，增加安装了一件细竹丝编织的竹编蝴蝶。
等买家拆开糍粑的时候，竹编的蝴蝶会展翅弹跃而起，轻颤精细的竹丝蝶翅，有趣而美观。
每个糍粑小圆饼用虎光泡的叶子单独捆包，而六个糍粑小圆饼垒好以后，明霞就用了三张一尺多长的野树阔叶将其严实包裹起来。
新鲜的绿叶上整整齐齐地捆着暗紫色的编织草绳，就像一粒漂亮的大粽子。为了让这七十九元的钱花得有所价值，明霞精心得挑选用来包装的树叶以及草绳，綑扎的每一下角度都很仔细的考量，力求在现有的条件下，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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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斤的黄金虎皮糍粑其实也就六粒，明霞原本打算给第一个顾客多赠送一个糍粑圆饼，可惜虚拟购物平台比她这个卖家还要吝啬。在她多放后，直接告诉她，多出一块的运费要买家或者卖家来承担。
所以，明霞只能放弃了赠送优惠的主意，毕竟，多出来的运费要十块钱！
明霞郑重将打包好的糍粑端端正正地放进竹箱里，琢磨了半天，才心潮起伏地躺下，辗转许久，阖眼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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糍粑价格似乎有点虚，邬新语没有马上拍下，吃完一份并不太满意的外卖，到了临睡前，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拍下这种有点意思的糍粑。
她每个月收入挺高，在一线城市扣掉房贷和生活开支，通常都能结余七八千元，这半斤糍粑的价格若不与同类相比的话，其实也就一顿饭钱。
拍下商品后，她也就没过多关注，转而开始计划起假期最后两天与死党好闺蜜去郊区泡温泉的事宜。
明霞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竹箱里的糍粑已经消失了，而她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后台则显示这份包裹正在运输中。
根据时间提示，买家会在三天后收到快递包裹，而她也会在买家确认收货之后，收到货款。
明霞身为虚拟网络平台的买家，每次下单都能在第二天早晨收到商品。而身为卖家，看着物流的速度，大概是真正在走路程。
既然如此，明霞也就不着急。
她又精心打包了一份半斤的黄金虎皮糍粑，再次在网店上架。
这两天，即便明霞每天都把三次的评估限额都用完了，还是没有找到第三种可以上架的商品。无论是地里种植的农产品，还是铁屋村原有的初级手工加工产品，都不符合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架的标准。
所以，目前明霞只能在保持两种商品有货的状态，继续寻找可以通过评估的商品。
邬新语收到快递信息的时候，正好在收拾整理，准备明天的出游。邬新语是独居状态，为了居住安全，她所有的快递并不写清具体地址，存放在驿站自己去领取。
从驿站取回四个快递，邬新语逐一拆开，从快递信息看，都是前些天买的零食，正好明天出游时带上。
其他三件都是普通的纸箱，只有一件没有用纸箱运输包装，居然以半干的树叶作当作外包装，除了一张快递信息单子，竟然没有任何塑胶袋保护着。
就算其外面绑了结结实实的麻绳，难道卖家就不怕这些外包的叶子，遭遇暴力运输，被砸个四分五裂吗？
邬新语用美工刀把另外三个纸箱拆了，取出里面的熔岩饼干，酸奶话梅和柠檬威化，最后才准备拆解这个外表看起来就与众不同的快递。
这应该就是那个贵得要命的黄金虎皮糍粑吧？
据说是什么古村落手工锤制，自然形成从它的外包装看，果然是将手工和自然贯彻到底，她上网买东西这么些年，第一次看见直接拿叶子当外包装的店铺。
还真别说，整齐均匀的暗紫色草绳，很仔细地捆着黄绿色的有些脱水的叶片，真有几分自然古意的美感。
或许正是因为这点欣赏，邬新语没有像前三个快递那样用美工刀粗暴拆解，而是耐心地找到绳子的绑带处，解开绳结，把树叶一层一层揭开。
「噢？」略微枯黄的树叶里，藏着六个叠放整齐的小圆饼，每个大约她手边保温杯的盖子大小。
邬新语拿起一块糍粑小圆饼，研究了一会儿，嘀咕说道：「这一层里面还有一层，套娃呢！」
「这外面一层包的是什么，好严实，奇奇怪怪，要怎么拆掉？」糍粑小圆饼外这一层颇有厚度的包装，让邬新语一时无法下手，她想了想，没有直接上刀子，而是打开手机，准备问一问卖家店主。
登入网络购物平台后，邬新语一眼就看到对方给她留言的信息。
「村子里习惯黄金虎皮糍粑用细叶包扎保存，只要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可以半年不变味发霉。要拆开的话，拿小剪刀把底部收口处那根红线间断就可以了。」
「哦，原来如此。确实和普通的糍粑不太一样，就这么独特细緻的包装，看起来一斤一百多块钱也不贵。」邬新语拿出一把小剪刀，轻轻把店主说的那根不太明显的小红线剪断。
红线一断，放在桌子上的糍粑小圆饼上规律的放射状的草叶没有了绑束，顿时松散开，好像一朵骤然绽放的花朵，松散纤细的叶片里，露出黄金虎皮斑纹。
「哇！」
一只巴掌大小，做工极为精緻的翠绿色蝴蝶在草叶打开一瞬间，轻轻「啪」地一声，舒展翅膀，如同魔术一样，出现在邬新语眼前。
「我去，这厉害了，什么情况？」邬新语冷不丁吓了一跳，惊嘆喊道。
蝴蝶翅膀轻轻荡漾，细细的触角微微晃动，就像停留在一朵毛茸茸的花上，眨眼马上轻盈振翅膀飞走。
邬新语拿着指尖很小心地戳了戳突然冒出来的蝴蝶，指尖传来的质感确认这真是一件漂亮的工艺品，而不是一只真蝴蝶。
太有心了!
难怪人家的糍粑能卖到快一百六十元一斤，就这只编织蝴蝶的精美灵巧程度，多少昂贵的奢侈品的定制都无法媲美。
这只竹编蝴蝶的出现，让一直觉得多花钱的邬新语立马觉得这几十块花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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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有心的店主，应该不至于忽悠我。」邬新语轻轻取走蝴蝶，把藏在细长草叶里的糍粑取出来，「好像店主之前说蒸三到五分钟就可以吃了，我先尝尝看。」
邬新语把黄金虎皮糍粑放入一块小碗里，然后启动厨房里的蒸烤箱，定时了蒸煮的时间。
第132章 六十年后的黄糍粑
◎物有所值的黄金虎皮糍粑◎
蒸烤箱运转五分钟, 刷个手机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等蒸烤箱的提示音响起来，邬新语放下手机, 带着几分期待打开蒸烤箱箱门。
蒸汽升腾，混合着一股浅浅的米香迎面而来, 消散的水雾中，邬新语看到小碗里的那块饼状糍粑。
咦？
怎么颜色和之前不一样了。
「没想到，这块糍粑蒸完之后，色泽立刻就变得鲜亮了。」戴着手套的邬新语端出小碗, 自言自语说道。
还没蒸熟的黄金虎皮糍耙色泽沉暗, 是不太符合黄金虎皮这大气亮堂的名称, 实际上应该是暗棕黄和褐色相间而成, 色调与邬新语在朋友家见过的虎皮纹崖柏十分接近。
黑色与金褐色的纹路细腻而流畅的分布, 粗细并不均匀, 但浑然天成, 看着挺美的。不过, 因为晾干的糍粑表皮略干，整体看起来也没有让人特别惊讶。
但经过加热的黄金虎皮糍粑, 表面仿佛被上了一层油亮的光泽，才真正呈现出一种令人惊艷嘆服的美丽。在没有清蒸状态时黑色条纹转成光亮的黑金, 而金褐色的部分就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脱胎换骨，暗沉色调消失, 完全转成了灿亮灿亮的金黄色。
原本看起来还显露几分粗糙的表面仿佛被打磨抛光过, 光滑油亮, 让其本身的颜色越发鲜艷明亮。
难怪这糍粑被叫做黄金虎皮糍粑。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黄金虎皮的颜色吧？
糍粑表面的黑金和金黄的纹路如行云流水, 纹理细密整体却大气, 犹带几分勐虎行走的霸气, 看着就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邬新语在朋友那儿看到的虎皮纹崖柏是一个放在手里把玩的摆件，包浆温润，纹路和色泽皆为上品，与面前这块黄金虎皮糍粑竟然十分相似。
她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轻轻碰了一下面前的虎皮糍粑。
「嘶，烫！」邬新语被热乎乎的糍粑烫了一下，才勐然惊醒，自己竟然做出这种傻事，看着糍粑觉得手感应是极好，学好朋友把玩崖柏似得想把眼前的糍粑放在手里捏捏。
「漂亮是真的漂亮，就冲着它能将食物做成艺术品的水准，这几十块钱花得不冤枉。过足了眼瘾，现在尝一尝是什么味道。」邬新语将小碗端到餐桌，取了一双木筷，准备动手下筷。
整块夹起，还没入口，一股说不出的米香才浓郁起来。
作为吃惯了大米饭的南方人，邬新语经常在网络上购买各种优质的米粮。从进口的东南亚香米，到一年一季的寒带大米，好米饭蒸熟后的香味，总让人的大脑产生一种愉快和幸福的感觉。
掀开木桶时扑鼻而来的大米香气，是邬新语在吃饭是最喜欢的时刻。
换成糍粑，年糕这一类的糯米制品，就少了几分大米的醇厚香气。
但此时筷子上这一块糍粑，距离远还没觉得，一夹近了，那股比普通大米更清爽甜香的味道，同样让邬新语感觉到幸福愉快。
「比普通糯米糍粑香多了。」邬新语边说边朝着边角咬了一口。因为黄金虎皮糍粑的外表纹理太漂亮了，在咬的时候，邬新语的心里还闪过一点破坏艺术品的愧疚感。
「唔！」
如果有一个直播镜头放在邬新语的面前，她此时此刻的表情，大概就是大部分生物吃到美味食物时，出现的最经典表情包。
头不自觉得歪着，眼睛微微眯起，嘴里的咀嚼不自觉的放慢了，
黄金虎皮糍粑吃进口中，第一个感觉是滑嫩细腻。
如果不是邬新语事先知道自己吃到的是一块糍粑，大概在咬下第一口的时候，会误认为嘴里是一块水果香味的布丁。
不过，细嚼几口，爱吃零食的邬新语马上发现，虎皮糍粑与普通的布丁口感还是很有区别的，它的嚼劲可比软乎乎的布丁强多了。
一口糍粑，邬新语至少咀嚼了二三十下，还觉得嘴里口感弹牙，有滋有味，十分享受。
最重要的是，虽然说它嚼劲很够，但却又不韧，也不像□□糖那样费牙粘牙。邬新语牙齿咬合关系不太好，平时比较容易塞牙粘牙，这一口嚼了这么多下，牙齿依然觉得清清爽爽，很舒服。
第一口咽下，邬新语迫不及待地咬下第二口。这时候，她口腔里已经被虎皮糍粑独有的果香味填满。她巴砸着嘴巴细细品味，却也说出这到底是那种水果的香气，研究起来，有点像百香果那种复合型的果香。
初尝像熟透的水蜜桃，多嚼几口就仿佛带了几分菠萝的浓郁芬芳，咽下喉咙时，有夹带着些许澳芒的甜香。
清透的果香让单纯由大米制作成的糍粑香味更有层次感，但却不喧宾夺主，而浓厚的米香也不会让甜美的果香变得浑浊，两者之间融合得非常完美。
「真的，」邬新语想到那家淘宝店店主对黄金虎皮糍粑的介绍，忍不住贊同地点了点，说道，「店主没骗人，确实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糍粑了。真没想到，在白板小店也能挖到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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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板小店，指的是刚刚上线一单也没开张的网店，也没有顾客经验可以参考，品质难以保证。
邬新语现在无论是啃零食，还是吃一日三餐，都会忍不住拿起手机刷一刷，吃得味道不打紧，看微博看剧回復消息才是正事。
黄金虎皮糍粑，让邬新语想起了美食记录片里兼具形色，打动人味蕾的美妙食物。它的味道说不上浓烈，但却中正平和，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可她今天吃黄金虎皮糍粑的时候，从头到尾，没有把一点儿注意力放在手机上，直到这块糍粑全部吃完，回味半天，才突然想起什么，「哎呀」一声，颇为懊恼地说道：「居然忘记拍照了！」
邬新语摸了一下手机，突然想到自己喜欢看的美食记录片，立刻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黄金虎皮糍粑」这种食物的来源。
她觉得这种食物身上的传奇色彩并不少，她很想像知道纪录片那些美食那样，去了解这种糍粑的食材如何选择，过程如何制作。
不过，邬新语在网络上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关于黄金虎皮糍粑的更多信息，或许下次可以问一问店主？
搜索了一圈之后，一无所获的邬新语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剩下的五个虎皮糍粑，考虑了三秒钟，说道：
「物有所值，不行，我得再蒸一个尝一尝！不过，在拆之前，我先再去拍几份。」黄金虎皮糍粑不坑人，味道出色，对于心仪的食物，邬新语向来不吝啬。
她打开手机，进入自己的购物页面，爽快地确认收货，并给了这家店一个大大的好评。并且，一向不太爱写购物评价的邬新语特意认真地写了两百多个字的评论。
她也没有不着边际的瞎夸，而是把她觉得黄金虎皮糍粑物有所值的点逐条写下来。她愿意在好评上花费时间，也正是因为她觉得黄金虎皮糍粑值得。但愿下一个进入这家小店的顾客，在参考自己的评价时，能有所触动，下单购买。
提交完好评之后，邬新语也没犹豫，直接跳转到店铺首页，将这家网店仅有的两个商品连结全都拍下来。
她在拍之前并没有注意到商品的数量，直到想将黄金虎皮糍粑多添加几份放进购物车里，才发现这家店每一个商品的数量只有一份。
这家店的经营思路也是有点奇葩了。
店里就摆了两种商品，每种商品的数量只有一份？
如果不是邬新语事先与店主沟通过，真会怀疑店铺的经营者是真心实意在卖东西吗？
也许是商品上架的时候设置出错了吧？
邬新语一边猜测，一边结帐付款，看着空空荡荡的店铺，忍不住失笑。
买下了东西，邬新语挽起袖子，又拆了一个虎皮糍粑。与之前一样，红绳断掉之后，一只蝴蝶随着线头剪断弹展翅跳出。
「这家店家也太细心了吧，居然两只蝴蝶的翅膀还不太一样？」邬新语对比完两只蝴蝶，惊讶说道。
可以很明显的看出，第一只蝴蝶的翅膀扁而宽大，蝴蝶翅膀上是菱形和梯形的图纹。第二只蝴蝶的翅膀细长，靠后的尾巴末端还有水滴状的凤尾摇摆。
两只蝴蝶的编织太过精緻，轻巧灵动，邬新语左看右看，一点儿也捨不得将它当做垃圾处理。她目光扫到先前拆解糍粑时放在一边的暗紫色草绳，心里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她拿过草绳，比划了一个大致长度，然后将草绳拆成更细的四分之一，然后系在竹编蝴蝶背上，一个简单的可悬挂小工艺品就做好了。
一只蝴蝶悬挂在飘窗边缘上，一只蝴蝶悬挂在卫生间的镜子旁。
邬新语满意地欣赏了半天，才走回厨房，准备料理第二块虎皮糍粑。
邬新语记得，她在谘询店主的时候，听店主介绍过，虎皮糍粑可清蒸，也可过油煎煮，风味略有不同。
不粘锅加热，淋入花生油，等油冒泡，把糍粑整块放在热油上。
伴随着「滋滋」作响的花生油，黄金虎皮糍粑的香气快速地扩散开，加热之后的糍粑表面颜色迅速变化，这回邬新语准备充分，用手机拍下了黄金糍粑变色的整个过程。
因为加入了花生油的缘故，糍粑的表面油汪汪的，比蒸过的色泽更好看。
邬新语火候掌握的还不错，糍粑的表面微微焦黄，便从不粘锅里取出来，等不及放凉，便凑近烫唿唿的糍粑撕咬了一口。
「唿唿唿，好吃，好烫，唿唿，怎么这么酥，真是绝了。」热乎乎的糍粑烫着邬新语的牙齿，她肩膀都缩起来，直吹气，却也没捨得将嘴里的那口糍粑吐出来。
普通的糯米糍粑如果煎炸的时候，火候没有控制好，或者晾放久了，煎炸的那层皮很容易变得发硬，口感变差，但黄金虎皮糍粑煎炸过的那层表皮，比邬新语吃过的其他糍更酥脆轻盈，有些类似刚出锅的油条，完全满足了普通人的油炸食物的偏爱。
而它的内里，依然保持着原有的细滑弹嫩，酥脆和q弹夹杂在一起品尝，实在是味蕾的一次绝好的享受。
「唔……」邬新语看着剩下的四块糍粑，幸福地盘算好了。
一块蘸红糖浆，一块撒黄豆粉，一块撒上黄豆粉再淋红糖浆，最后一块……
邬新语用自己最大的自制力将独吞的想法按捺下，决定将最后一块黄金虎皮糍粑明天带给好朋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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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抱歉大家久等了，降温，撞上小朋友和我都风寒感冒了，所以更新拖延了。
第133章 平稳经营
◎稳大于天，宁可安稳，不要暴富。◎
明霞在地里上工的时候, 收到虚拟购物平台的一连串信息。
「叮咚，买家签收商品。」
「叮咚，你售出的商品顾客已确认收货, 货款已到帐，请确认查收。」
「叮咚, 卖家小铺获得一次好评，可进入个人虚拟空间查看评价。」
「叮咚，你有新的订单，请及时发货。」
「叮咚, 你有新的订单, 请及时发货。」
接二连三的系统消息传来, 让明霞都有点应接不暇了。
她放下手里的锄头, 走到旁边一处小土坡旁边, 这里放着她喝水的竹筒, 借着喝水的势头, 明霞查看了个人虚拟空间里的消息。
看完一连串的消息, 明霞放下竹筒，心中感慨, 这位真是一位让人十分喜欢的好买家。
不仅签收及时，付款迅速, 发布真心实意的好评，最后还顺带将店铺里的东西全部包圆了。
明霞看着这位买家的操作, 顿时有一种身在严寒苦冬里, 一位贴心的姑娘, 不仅给她送上保暖的棉大衣, 还塞了足量的食物和热乎乎的暖手炉给她。
太温暖了！
回去一定马上把苦梨膏和另一份黄金虎皮糍粑给她发过去。
明霞心里默默感谢完自己小铺第一位顾客后, 立马开始清点资产, 准备花钱。
据说有一句老话，过惯苦日子的人，骤然获得一大笔钱，反倒不知如何花销。
这种情况，对明霞是不存在的。
她整天在老长老长的山路上来来回回，除了有锻鍊体能的收穫之外，脑子也没闲着，有事没事可不就在合计着怎么把自己手头上有限的钱。
别说今天已经入帐的七十九块钱，就是再来七百九十块，七千九百块，她也能分分钟花出去，也只不过把她这几年划拉出来的长长清单，划掉几行。
看到七十九元的黄金虎皮糍粑到帐之后，明霞也没有任何犹豫，先马上下单了四桶共二十斤的白醋。
这种普通的白醋价格低廉，一桶2.5升，五斤只要六块钱，色泽如清水，酸味足，用来制作醋泡菜最为合适。
从铁屋村到白山镇，再到凤城县，在目前能抵达的范围，明霞是买不到白醋的。
每个地方的食物，包括了酒醋这样的佐料，在这个物流运输并不十分便利的年代，地域性尤其明显。不像几十年后，网购发达，可以买到天南地北的特产，也不过是快递三五天的事情。
凤城县各地村镇虽然方言略有不同，但是饮食风俗还是颇为相似，这里的酒是糯米酿制的红麯酒，这里的醋则是色泽琥珀色的黄米醋。
明霞在放着镇供销社两毛钱的米醋不买，跑到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买一块多的白醋，当然不是说那土酿的米醋不好，只是不符合她的需求。
明霞要泡制嫩姜。
凤城县身处南方沿海，气候温暖潮湿，在冬季有吃腌制嫩姜的习惯。尤其是此地大年初一不沾荤腥，不开火灶，腌制的嫩姜是无论穷富都必备的一道小菜。
明霞来这里几年，也逐渐融入了当地饮食习惯中。
前年，她也跟着铁屋村的人，种了一些嫩姜，用了紫苏和白醋，糖精和一些甜味草根的汁水腌制过后，风味比当地人的老法子更胜一筹。
她泡制紫苏嫩姜把外皮刮干净，切成薄薄的姜片，先在紫苏叶和甜菜根碾成的汁水里泡上整整一天，再放入加入糖精，白糖，细盐的白醋里泡制。
从去年开始，为了让紫苏嫩姜的色泽更好看，明霞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买了玫瑰茄的种子，在泡姜的过程中加入了当年晒干的玫瑰茄花苞，色泽也更艷丽鲜红。
这样泡制的紫苏醋嫩姜色泽是漂亮的玫红色薄片，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吃得时候，一股几乎要穿透天灵盖的清辣夹着丝丝甜蜜蜜的味道，比市面上买的那些简单切块用黄米醋和盐巴泡的嫩姜好吃太多。
自从吃过她泡的紫苏嫩姜的人，通常都会成为她的老顾客，都交代让明霞后一年给他们留三五斤的紫苏嫩姜。
这里面包括了周国红的亲友同事，周国彪同一车队的师傅，县城竹编厂的手艺师傅们，白山镇上董小文和她认识的人。明霞在这里几年的人脉，以及托他们帮忙买的人，早就把明霞自己种的嫩姜全部订光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明霞每一年种植的嫩姜都会比去年多一些。
紫苏嫩姜的价格其实不贵。
直接挖出来没有处理过的嫩姜三分钱一斤，清洗切块，米醋浸泡过的嫩姜也只要八分钱一斤。而明霞这种处理得非常细緻，色彩好看，口感很优秀的紫苏嫩姜，可以卖到两毛钱一斤。
前两年，泡嫩姜的白醋不足，明霞只能去县城里的酱醋厂买米醋。米醋味道虽然香醇，但色泽始终比不上白醋泡制的紫苏嫩姜。
黄米醋泡制的紫苏嫩姜色泽略暗淡，浸泡的汁水浑浊，生姜清辣里的酸劲黄米醋的味道沖了，少了几分纯粹，吃起来也不够入味。
去年秋天，明霞用白醋泡的紫苏嫩姜一斤可以卖到两毛二，而黄米醋泡制的紫苏嫩姜，愣是少了两分钱。而今年，前次周国彪帮她送货的时候，已经提前说了，白醋泡的紫苏嫩姜他可以用两毛五的价格收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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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明霞今年准备收姜了，她估算了一下，零零散散种植在山里的嫩姜，今年能收两百斤以上，她还会去其他人手里收一些嫩姜，今年泡制紫苏嫩姜在四百斤左右。
四百斤分量听起来多，但明霞从採收嫩姜到农历新年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加工整理出货，四百斤分散到四个月时间里，也不显得打眼了。
嫩姜再受欢迎，价格也赶不上肉，四百多斤如果只收钱，一共能卖近百元。
紫苏嫩姜的加工和腌制，正好填补了浆浆津无果期的空白，虽然价格略低，但它加工的步骤简单，客户面也更广，所以明霞拿到虎皮年糕的收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上虚拟网络上买点白醋泡姜
浆浆津腌制的果脯虽然收入高，但制作工艺复杂，而且只有国营公司能收。润喉甘梅的价格不低，以目前平均生活水平，也只有手头略微宽裕的人，称个半斤几两当零嘴。更多的人，也就买个十来粒，在小儿咳嗽时，给他们喝点润喉。
而紫苏嫩姜的客户群体则广泛多了。泡姜是这一地区普通老百姓的冬天必不可少的一道醋泡菜，家家户户都需要，一家几口人一个冬天吃上几斤泡嫩姜，都是常态。
最重要的是，因为交易灵活，也大多数是关系不错的熟人，明霞可以从他们手上交换到一些实用性的票据。
明霞最经常交换的是肉票，少数的粮票和工业票。
在她的卖家小铺尚未开通之前，虚拟网络平台上的存款数量太少，物价差导致她直接在虚拟购物平台上购买肉和米粮性价比很低，所以明霞只能通过现实的途径去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而伴随卖家小铺开通，她也拥有一个渠道，将物品换成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相等物价水平的收入。这两年，目标定位明确，不断进行商品评估，尽量争取更多商品进入卖家小铺销售，保证她在卖家小铺里赚到的钱，能让她们就算现实里遇到突发状况，也能供养一家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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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霞制作处理紫苏泡嫩姜的这段时间，来自卖家小铺的生意竟然有些出乎她意料的好。
当然，这个好是有局限性的。
卖家小铺开通不到一周的时间，明霞手头上所有的黄金虎皮糍粑都卖掉了。或者说，都被店铺的第一个顾客给承包了。
这名客人买了两次黄金虎皮糍粑之后，就直接与明霞沟通，一次性将她手头上所有的黄金虎皮糍粑全买了。
半斤七十九元的价格，对方也不嫌弃贵，如果不是明霞手头上没有现成的糍粑，对方估计会加到两倍的购买量。
据对方在聊天中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对方不仅买来自己吃，也帮朋友採购，还因为黄金虎皮糍粑的包装很具有特色，非常适合用来送礼，所以明霞自己现有的黄金虎皮糍粑还不能够完全满足对方的需求。
也幸好此时是新米刚刚收成的日子，明霞还能从村子里换一些黄金虎皮糍粑需要的紫米，请游香美抽空继续帮她做两三批糍粑。
随着第一批十三斤的黄金虎皮糍粑售空，明霞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帐号的存款瞬间飙升，上了四位数的存款，让明霞花钱的时候，多了几分胆气。
果然，六十年的通货膨胀果然是深深的沟壑，她累死累活这几年赚到的钱，卖十来斤的黄金虎皮糍粑就回来了。
家里的黄金虎皮糍粑售空之后，明霞用三块藏青色，黑咖啡色和墨绿色的普通棉布布头面料，与铁屋村一户人家，换了二十斤的紫皮稻壳米，并送了一个款式十分简单，外边没有任何标籤的一千五百毫升的塑料透明水壶给游香美，让她帮忙加工黄金虎皮糍粑。
明霞在针对虚拟网络购物平台里的布料价格进行调查之后，发现其实最适合放在这个年代交易的布料，应该是涤纶，也就是几十年后衣物成分标籤里经常出现的聚酯纤维。
在这个年代，它还叫做「的确良」。
如今市场上，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尚未实现产能的的确良步履还处于「一布难求」的状态，而据明霞这些年知道的消息，凤城县只在去年五一劳动节的前期，出现了半匹的确良布料。
这半匹白色的确良布料，还没进入销售柜檯，早就被瓜分一空。
然而在虚拟购物平台上，纯涤纶面料的价格很低，因为不透气的原因，化工面料每米价格不到五元钱，反而是纯棉亚麻苎麻真丝这样的天然面料价格不低。
从市场经济的角度来看，低价进，高价出当然是最优解。可在现在，价格反而不是考虑问题的主要方面。
这不是一个看到稀缺物品，就可以谋取利润的年代。
在八十年代之前，明霞就没考虑过发家致富这一选项，一家人平安稳妥的生活，才是一切经营的核心。
所以，在每一次交易之前，尤其是在凤城县和白山镇的交易，明霞都要事前细细的考虑，力求万无一失，才敢行动。
就算有令人心动不已的利润，明霞也不敢让自己的行动踏入投机倒把的范围。
至于某些地方的野路子，明霞是绝对不会掺和的。
不要对任何执法机关掉以轻心，这个年代的警务人员很多是退伍下来的老兵，能在没有监控和科技检测手段的时代，与旧时代残留下来的恶势力以及狡猾的特务对抗，绝不是明霞这样从和平时代来到这里的普通人能够欺骗和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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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心虚的办法，就是不要踩线。
的确良的面料要拿出来进行交换，明霞至少要等到这种面料产能增加，在地方的供销社里能用布票买到之后，才能拿出来。
就连明霞现在与人交换的棉布，也是尽可能选择与白山镇的供销站和凤城县的百货公司里销售的布料颜色质地相似，避免出现麻烦。
浆浆津果实为什么能卖给供销社和食品公司？因为向小农户收购手工制品，是在允许范围之内，除了明霞，也有人把自己家腌制的李干和酱菜卖给食品公司和供销站。
紫苏嫩姜的交易为什么能做？因为乡下老农民泡制的嫩姜挑来县城里换点东西，是在打击办允许的范围之内。不仅仅是嫩姜，还有糖山楂，爆米花，生姜糖，冬瓜糖，只要数量不大，揣上几斤在县城里卖，顶天了东西没收，是不会被当成打击对象。
正是明霞的小心和谨慎，她们家的生活在平稳上升的同时，并没有被人抓住小辫子，造成不好的后果。
与一售而光的黄金虎皮糍粑相比，价格昂贵的苦梨膏销路就很一般了。
只有第一个顾客似乎是不差钱顺带买了一罐，然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第134章 苦梨膏的药效
◎生病的时候，才知道药的效果。◎
邬新语这个假期最大的收穫, 大概就是在网上淘到了一款口感超值的黄金虎皮糍粑。
比起眼花缭乱的网红零食，这种别具一格的手工食物，余味悠长, 反而更让人念念不忘。
得知店主如今手上，包括卖给她的, 也只有十三斤左右，邬新语干脆直接让她上一个连接，自己一口气将它们全拍下来了。
糍粑的价格不便宜，但邬新语自己收入一向不错, 消费水平不低, 把糍粑全部买下来, 也就两件衣服半个包包的价钱, 囤在冰箱里, 慢慢吃, 还觉得蛮划算的。
而且, 自从她给自家死党分享了一块虎皮糍粑后, 在大学工作的好闺蜜也对虎皮糍粑的口感深感惊艷，让她帮忙买几份。
用她的话说, 这糍粑留着自己吃享受，给人送礼也很合适, 孝敬爸妈长辈也是妥妥的。
包装别致风雅，口感独特, 价格也很适中, 多买些无妨。
在温泉小园里, 邬新语的好友把玩着糍粑里拆解下来的竹编小蝴蝶, 豪爽地挥手, 让邬新语帮她买二十斤。
二十斤是不可能二十斤的。
看在多年死党的份上, 勉勉强强给她五斤，已经是极限了。
而且，邬新语确认那家网店主人所说的话并不是飢饿营销，将所有黄金虎皮糍粑卖给自己之后，这家店里就孤零零的摆着一个连结。
黄金虎皮糍粑邬新语多次关注都没踪影，看来是如店主所说，下一批黄金虎皮糍粑还没加工完成，上架时间不定。
邬新语也买了一罐店里出售的苦梨膏。
苦梨膏名字叫膏，实际上是一种黑漆漆的丸子，根据店里的介绍，对咳嗽，哮喘这类唿吸道问题有帮助。
邬新语买的时候，还抱有挺大期待，不过苦梨膏寄到时，她拿了一丸泡水，除了喉咙微润，似乎喝完也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便随意放在冰箱里，把它忘在一旁。
她的生活里有很多这样的小东西。
也许是在直播间火爆的气氛下顺手入的，也或许是超市某个推销员巧舌如簧下一激动买的，也或许是看到哪个朋友用着不错的时候也跟着种草。
一罐一罐的营养素，一年多了还没吃完的滋补燕窝，据说效果惊人的前男友面膜，很多一时脑热买下的商品，最终的宿命都是在屋子的储物柜里消耗完保质期后，被默默地扫进垃圾桶里。
这罐苦梨膏也是如此，邬新语买完，也就用它泡了一杯水，就把它遗忘在冰箱的角落里。
如果不出一个月之后，邬新语一大早起来喉咙红肿发炎，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她大概率是不会想起它来的。
邬新语喉咙疼，实际上也是饮食没有节制的后遗症。
在完成一单新的任务后，本着休闲放松的原则，邬新语约上两个好友，到附近的烤肉店吃了大半晚。
烧烤，冷饮，凉风……
犹不过瘾呢！
再回到家里，点了麦叔叔的炸鸡，玩了个通宵的游戏。
前阵子加班熬夜，原本就没有好好休息，再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一觉醒来，就迎来杯具的身体抗议了。
人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多么娇贵和脆弱。
喉咙疼痛，感冒发烧这些问题，大部分情况下，是无需吃药也能自愈的小疾。邬新语以前试过，无论是消炎药还是中成药，效果都比较一般，还不如好好休息几天，自然恢復。
恢復期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受。
喝水都觉得喉咙疼得受不了的邬新语，垂头丧气地给自己熬了点白米粥，在打开冰箱拿鸡蛋的时候，突然看到上个月在虎皮糍粑网店里顺手买的那竹筒罐子装着的苦梨膏。
突然灵光一闪。
店主说什么来着的？
邬新语立刻打开手机，点开当初买苦梨膏的界面。
一个月过去了，店里依然只有苦梨膏一种商品。
她期待的黄金虎皮糍粑始终没有上架。
不过，此时邬新语没顾得上黄金虎皮糍粑，而是第一次认真地研究起了苦梨膏的解释和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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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红肿疼痛，好像在它治疗的范围以内，可以试试看。
她从冰箱的角落里，把放苦梨膏的竹筒掏出来，取了一粒不太好看的苦梨膏丸子，放入她平日喝水的保温杯里。
苦梨膏丸子快速化开，清水变成淡淡的琥珀色，邬新语拿起来喝了一口。
邬新语在喝下第一口苦梨膏之前，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喝苦梨膏泡水的感觉，居然与第一次有那么大的差异。
如果说她此时的喉咙是西游记里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山，那这一口苦梨膏水宛如大圣手里的芭蕉扇，仅仅是摇扇的功夫，旺盛的火势就被瞬间压下去了。
不仅火气没有了，温热的苦梨膏水犹如干旱的沙漠降下的沁凉雨水，从她的喉咙一路滑进肺腑。
邬新语本能地清咳了几下，发现只要咽口水都疼的喉咙顺服多了。
她大概猜到自己为什么上次喝苦梨膏水没有这么明显的效果。
当时她身体倍棒，活蹦乱跳，那儿都没有不舒服，自然就不会有特别明显的效果了。
想明白了道理，邬新语一口气将保温杯里的苦梨膏水一饮而尽。
「哇——」邬新语意犹未尽地发出感嘆。
她算想明白了，撸串配啤酒，炸鸡配可乐，再爽快也比不上眼下这杯苦梨膏水。
久旱逢甘霖，不过如此。
喝完苦梨膏水，邬新语一觉睡醒，摸了摸几乎没有疼痛感觉的喉咙，忍不住打开手机，给一个月前的订单追加了评论。
「苦梨膏的效果，大概只有生病才能深切的体会到，对喉咙真是太友好了，店主这里的商品虽然不多，但是每一样都很好，推荐，苦梨膏真是居家必备呀！」
邬新语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喉咙发炎肿痛的问题，有时候常常折腾个五六天，吃不香睡不好。
而这次有了苦梨膏的治疗，邬新语当天晚上喉咙已经不疼了，第二天又泡了一杯苦梨膏水，连不太舒服的感觉也消失了，效果显着。
因为效果太好，邬新语第三天喝苦梨膏的时候，又感觉到平平无奇，仿佛眼前只是一杯与普通秋梨膏没啥区别的茶饮。
恢復很快的邬新语想到店铺里面简明扼要的介绍。
不仅对她这样急性发作的咽喉肿痛有效果，对一些慢性疾病也有作用？
其实在苦梨膏发挥如此快速效果之前，邬新语并没有将这罐顺手买来的药丸子当一回事儿，也没在意它的药效。
可亲身体验过它的药效之后，邬新语想到远在老家的长辈。
人到老年，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而小毛病。她记得有一位与自己家关系很好的叔公，年轻时开始吸菸，烟龄几十年，一直患有慢性支气管炎，随着年龄增大，前年被诊断为慢阻肺，也就是慢性阻塞性肺疾病。
慢阻肺是目前世界上第四大致死原因。
去年邬新语回老家时，跟随父母去探望他，因为终日咳嗽，胸闷气短唿吸不畅，整个人显得苍老疲惫。尤其是冬天，几乎都是在医院度过。
不仅是慢阻肺这样高病死率的慢性疾病，就是普通人也随处经常饱受过敏性鼻炎和咽喉炎的影响，很难轻松自由地唿吸着新鲜空气。
不知道这种苦梨膏是否能改善这些疾病带来的不适呢？
邬新语的母亲就是一位重度过敏性鼻炎患者。她不能开空调，一旦在空调房里，就会开始不断咳嗽，咽喉发痒，然后出现大量鼻涕，一个晚上拧出一篓子的纸巾。
如果遇到冷热交替的换季时节，那更是难受，不仅要每天用生理盐水沖洗鼻子，还必须吃抗过敏的药物。
邬新语没指望说靠着苦梨膏这样的土偏方能把这些顽固的老毛病彻底治疗好，但是如果它能对唿吸道的不适症状缓解一二，也能够让饱受慢性疾病痛苦的长辈们多过点舒心的日子。
这会邬新语没有急着下单，而是打开这家网店的店主通讯连结，准备针对苦梨膏的使用事宜，更详细地谘询店主。
「这次喉咙红肿使用了苦梨膏，感觉效果很好，想谘询一下，我妈妈过敏性鼻炎，经常咳嗽很厉害，不知道能不能使用？还有家里的长辈，有比较严重的慢性支气管炎，使用苦梨膏有没有效果呢？」
邬新语发送完谘询消息，稍等了一会儿，看到店主没有回覆，也不心急，先退出软体，打算晚上再看一眼。
她在这家网店买了这么多回的糍粑，对这位经营店主的上线规律也略有熟悉。
如果没有直接回復，根据店主所说是在外忙农活，要等中午或者晚上才有时间查看网店的消息。
果然，到了傍晚吃饭的时候，邬新语才收到了店主回復的消息。
「丸状苦梨膏可以缓解过敏性鼻炎的症状，但如果是时间比较长的老慢支，需要膏状苦梨膏，价格会贵很多。」
出工回来的明霞一边泡脚，一边闭着眼用脑海里的虚拟购物平台的通讯界面，给她目前仅有的一位顾客回復消息。
明霞很珍惜这位客人，她贡献了开店以来所有的营业额，让明霞这阵子过得舒心极了。
「膏状和药丸有什么区别呢？」邬新语坐在餐桌上，吃着自己今天熬的白粥，认真地谘询。
苦梨膏是店铺里目前能够上架的商品之一，而且货源也比黄金虎皮糍粑多，更具有药用价值，所以明霞上架苦梨膏后，为了了解和掌握更多苦梨膏的效果用法，找泽丽寨的阿畲族人谘询了很多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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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丸状的苦梨膏，明霞大多找阿依小山和她的母亲了解，也会和泽丽寨比较熟的阿姨聊一聊，尽可能全面的收集更多信息。
而膏状的苦梨膏和最稀少的银丝苦梨膏，明霞在每次与泽丽寨医婆见面的时候，总会抓紧时间多问多学习。
普通的阿畲族人主要告诉明霞使用药丸苦梨膏的技巧，而医婆则告诉明霞许多关于使用苦梨膏的病歷。
邬新语谘询的这两种情况，正好也在明霞的知识范围之内。
这个年代的空气品质很好，凤城县这一带又是温暖湿度高的南方，过敏性鼻炎不像六十年后那么常见，但也有对冷热比较敏感的人群在换季时节出现比较严重的唿吸道问题。
这个年代这一类问题的治疗方案与几十年之后区别很大，县城里中医的治疗见效稍慢，周期较长，所以对缓解症状效果极好的苦梨膏，几乎是这一类问题患者最需要的药物。
明霞与镇子里供销社的董小文关系很不错，她家里人就有这方面的老毛病，也多亏了一年一罐的苦梨膏，控制得很好，平时也就是晒棉被的时候多打了两个喷嚏。
要知道，在服用苦梨膏之前，董小文家里人可是闻到点扫地灰尘都会咳嗽大半天，鼻涕眼泪一把流。
至于老慢支这一类顽固的慢性病，根据明霞对苦梨膏药性的了解，药丸状的苦梨膏虽然对其咳嗽，浓痰的症状有一定程度的缓解，但整体效果却比膏状苦梨膏差了许多。
不同的疾病程度，不同身体条件的病人，对药物药性的要求是不一样的。比如，邬新语年轻，恢復力强，喉咙问题只是有饮食休息不当造成，问题在浅表，因此两三粒药丸苦梨膏，就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而像老慢支，慢阻肺这样的病人，绝大多数年龄偏大，身体恢復能力差，顽固成疾，病在体内，药丸苦梨膏效果相比膏状苦梨膏，就相形见绌了。
用医婆的话说，这一类人吃药丸苦梨膏，就是浪费，不如一年一瓶膏状苦梨膏，效果更明显。
所以，面对邬新语的询问，明霞有针对性地向她做了解释说明，让她更了解不同品质苦梨膏的用法。
医婆的建议，这类有比较严重慢性病症状的病人，服用膏状的效果远大于药丸状的苦梨膏，一年一瓶，可保一年的舒坦。
膏状的苦梨膏明霞之前也放入卖家小铺评估过价值，虽然它与药丸状的苦梨膏都属于同一类食物，但评估出来的价格是完全不一样的。一瓶膏状的苦梨膏虚拟购物系统的定价是1599，价格是药丸苦梨膏的两倍多。
因为价格太贵，自己的数量也不多，明霞就没有选择将膏状苦梨膏上架销售。
此时顾客询问，明霞才详细的解释了目前自己手上这两种苦梨膏的基本功效。
邬新语对这家白板小店印象很好的一个原因，就是它的店主是一位很耐心的人，无论她询问什么问题，对方都会很周全地把事情细緻解释清楚。
虽然对方没提到自己的性别，但邬新语凭着自己本能直觉，认为这家小店的店主应该是一位脾气温和，做事谨慎的女性。
「如果是普通饮食导致的上火，其实用不着喝苦梨膏药丸泡水，可以直接用苦梨干片泡在保温壶里当茶饮。苦梨干片是苦梨晒干之后，又在草药汤里浸泡过两次，最终晾晒成的。无论是上火长痘，还是体热烦躁，或者喉咙红肿疼痛，一天一片，泡两到三天症状就全消失了。」
「……」
店主回復了长长的一串消息，让邬新语对两种苦梨膏以及普通的苦梨片，都有了大致的认识。
总而言之，她这样年轻身体平时也没什么大毛病的人，用苦梨片泡点水喝就行了。她母亲那样过敏性鼻炎严重的患者，或者风寒感冒后久咳不愈的人，可以喝药丸状苦梨膏泡水。
至于慢性病的老病号，还是膏状的苦梨膏使用着省心省事。
不过，看着店铺里的商品，除了标价599的药丸苦梨膏，其他两种商品并没有上架。
「苦梨片多少钱？怎么货架上没有呢？」
「还有你说的膏状苦梨膏，也没有商品连结吗？」
明霞泡完脚，一天跑山路的疲劳缓解许多，她默默把膏状苦梨膏上架，然后把连结发给顾客。
至于苦梨片，店主告诉她没有现货，而且没有办法单独销售，只能拿一小包作为出售苦梨膏的赠品。
邬新语看到比药丸苦梨膏贵了许多的价格，下手有点犹豫。倒不是缺那份钱，而是犹豫这瓶苦梨膏真能达到店主所说的效果吗？
那位老叔公的唿吸道毛病可以说是严重影响了人的正常生活，中西医都看了不知多少，每年花费在治疗上的费用何止数万，若是真能被这一小瓶的苦梨膏治好，这不到两千块的价格绝对说不上贵，可以说是太便宜了。
犹豫再三，邬新语没有下单买苦梨膏，她打算先将自己这瓶开封过的苦梨膏寄给老家的母亲，如果确实如店主所说，对她过敏性鼻炎有很好的效果，那再买更贵的那款，给老叔公寄去。
原本邬新语还想下单一点苦梨干，用来泡茶，没想到店主的苦梨干竟然没有卖？只跟着苦梨膏打包销售？
邬新语觉得这家网店的经营思路实在有点古怪，貌似完全不是奔着好好经营的思路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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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吐槽的明霞对此也没辙。
苦梨干是前两天系统刚刚评估过的一种商品。它的评估结果与其他物品不太一样。
黄金虎皮糍粑和苦梨膏是评估完成之后直接上架，其他物品都没有通过评估标准，而前两天明霞在阿依小山那儿看到刚刚晒好的苦梨干，找她要了一小片进行评估，结果并非这两个选项。
苦梨干被虚拟网络购物系统评估完成之后，并没有通过评估，获得上架资格，但是在评估结果的后面，却有一个附加备註。
（可做赠品使用，根据用户反馈情况，可提升评估等级。）
根据明霞的理解，这段文字的大概意思，就是苦梨干虽然不能作为自己店铺的商铺销售，但是可以作其他商品的赠品，如果购买者反馈良好，那就会获得出售的资格。
这算是明霞除了苦梨膏和黄金虎皮糍粑之外，最有可能上架的一种商品了。
面对这位唯一的顾客，明霞也打算试一试。
黄金虎皮糍粑和苦梨膏一旦口碑出来，出售的前景是很好的，但这两种商品的供应实际上是有缺陷的。
黄金虎皮糍粑口感极好，但对制作者手艺的要求很高，目前铁屋村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制作的黄金虎皮糍粑能够达到虚拟购物系统的标准。其他人加工的虎皮糍粑明霞也给虚拟系统评估过，并不能达到虚拟系统的标准，无法上架销售。
想要长期出售黄金虎皮糍粑，供货几乎无法保证。明霞计算过，游香美一年能帮明霞加工五十斤的黄金虎皮糍粑已经是极限了。
而剩下几个与游香美制作糍粑手艺相近的村民，因为与明小丫前婆家和娘家的关系比较近，自然与明霞关系差了，明霞也不指望从他们手里拿到黄金虎皮糍粑。
苦梨膏的数量虽然比黄金虎皮糍粑多，但泽丽寨这些苦梨膏除了少部分能留在寨子里，剩下大多数都要卖给供销站，这是泽丽寨与供销站达成的协议。
根据明霞从医婆和泽丽寨老人的话语里判断，这份协议也是泽丽寨附近阿畲族人能不受外界影响，安稳富足生活的原因。
明霞从泽丽寨里换得数量少，问题不大，每家每户或多或少都有点存货，但倘若想当成一笔生意经营，应付零散客户还行，若购买者数量一多，在泽丽寨苦梨树嫁接苗进入稳定收穫期之前，霞是无法保证足够的货源。
倒是苦梨干，效果比苦梨膏差了许多，泽丽寨每次也都是顺带卖给供销站，并没有专供的协定，明霞从泽丽寨定期换得一定数量的苦梨干，是没有阻碍的。
而且，从明霞自身的角度来说，药效极好，年份足够的苦梨膏存在家里，就是一份财富，以后未必有机会换得，放在家里，还是很有价值的。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明霞才会很认真地进行苦梨干的推广。
她觉得，想要在虚拟平台上踏踏实实经营一家好店，主打商品还是要保证足量的供应。
邬新语找店主谘询完后，立刻将自己手上的苦梨膏打包，寄给老家的母亲。
她上次和妈妈联繫的时候，就听说家附近多了一个工地，粉尘大了，导致她过敏性鼻炎越发严重，每天吃抗过敏的药物昏昏欲睡，日子过得太不舒心了。
第135章 苦梨膏药效
◎ 唿吸道问题的福音。◎
宁慧君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是咳嗽, 几乎在同一刻鼻子立刻开始响应号召造反，鼻腔一阵酸涩，瞬间被鼻涕占满了, 连用了七八张面巾纸才稍微让鼻子舒服点。
头晕眼花坐起来，耳道里因为用力拧鼻涕嗡嗡作响。她也知道老是这样拧鼻涕对耳膜不好, 但鼻炎发作的时候，那股难受劲哪里让人顾得上其他。
起床找拖鞋的时候，看到地面金刚板上像下雪花一样铺了一片白花花的纸巾团，这是晚上中途拧鼻涕时候用到的。
半夜实在太困了, 她也没法一次一次地找垃圾桶, 干脆先扔在地上, 到了早上再收拾清理。
这一晚上时间, 小半包纸巾就耗掉了, 略微一数, 有二三十团在地上。宁慧君用室内扫帚把它们聚拢在一起, 都快堆成小山了。
老伴在厨房乒桌球乓的做饭, 宁慧君先去卫生间，花了十来分钟用温盐水给鼻腔做了一个沖洗, 再往鼻子里喷上一点内舒拿，也就是糖酸莫米松鼻喷雾, 才算完成了今天伺候鼻子的工作。
站在卫生间镜子前看着鼻子通红，眼圈浓黑, 面色憔悴的自己, 宁慧君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有什么办法呢！都是这么多年的老毛病了, 中医西医都看过, 时好时坏, 年轻的时候体质好, 症状轻点，年纪大了，越发难受，而且西医的药物年年都用，刚开始效果挺好，可是用久了，就算几种同类型的药物换着用，也觉得效果减弱了很多。
很多人都觉得鼻炎是小毛病，但只有亲身经歷才知道其中的难受之处。一旦过敏性鼻炎发作，人就浑身不舒服，一天到晚纸巾没放在身边，就生怕什么时候鼻涕就流下来。
经年的老鼻炎，让宁慧君的嗅觉和味觉都变差了，尤其是这两年吃点清淡的东西，都尝不出味道。不仅如此，鼻炎还会引发耳鸣头晕，有一次在办公室拧鼻涕力气大了点，耳朵一震，大脑发懵，宁慧君眼前发黑，缓了大半天才恢復。
洗漱完毕，走到餐厅，老伴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他给她舀了一碗稀饭，对她早上的折腾早就不以为怪了。看着宁慧君坐下，邬江进顺手将一包面巾纸放在她的手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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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去买油条的时候，正好去快递柜取一下女儿寄过来的快递，她发消息说是给你喝的什么苦梨膏，大概又是网上买的东西。」
邬江进和宁慧君的女儿邬新语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地工作，收入在他们认识的同龄人中算得上靠前，所以经常寄点自己觉得不错的东西给他们老两口。
「这又乱花钱，什么苦梨膏，现在的东西就是噱头多，估计就是秋梨膏加点什么中药，而且谁知道兑了多少糖浆在里面。」宁慧君习惯性地捏了捏堵塞的鼻子，不太高兴的说道。
女儿能赚钱，但在自己的眼里，也有太多不必要的开销，在女儿面前她没多说，但背地里还是能吐槽吐槽。
「都是一番心意嘛，说是对咳嗽效果不错，她那天不是在群里说了，自己试过，效果好才给你寄过来。你这几天不是咳嗽的厉害，正好试试看。」邬江进给自己到了点酱菜，笑着说道。
「瞎说，我这是过敏性鼻炎引起的老毛病，这东西没效果。」宁慧君完全不在意地说道。
嘴里虽然这样说，但是宁慧君吃完早饭，准备去上班前，翻手机看到女儿给她的消息，叮嘱了服用苦梨膏的注意事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茶几上那个古朴的竹罐打开，取了一粒黑褐色的药丸，扔进随身的保温杯里，再去上班。
总归不过是糖丸子，反正她血糖还不错，喝点应该没事。
宁慧君是国有银行的老员工了，每两年就要退休，虽然不在领导岗，但福利待遇都不错，但工作量也不小，不像也快退休的老伴，能经常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
坐下来工作之前，宁慧君先喝了两口保温杯里的水。
琥珀色的温水滑进喉咙，宁慧君眼睛一亮，心中暗道：「自家姑娘这回买的这种苦梨膏，虽然模样黑漆漆，不知道是不是靠谱，但喝着实在是舒服。」
宁慧君这辈子喝过许多饮料，茶香，咖啡醇厚，奶茶甜美，果汁清爽，酸梅汤解腻，但无论哪一种，再怎么好喝，都比不上这杯苦梨膏水让人喝得舒服。
用舒服来形容一杯饮品，听起来有些不合适，但是似乎除了这个词，再也没有其他词来形容更合适了。
就是舒服，从舌尖开始，一直到喉咙，再慢慢顺着食道进入肺腑，心中的烦闷好像被一阵阵清风徐徐吹走，心情也好起来了。
宁慧君还挺捨不得将这杯苦梨膏水一口气喝完，而是工作的间隙，隔三差五的喝一口，越喝越高兴，工作效率也高，半天的功夫，把前阵子积累下来的活儿全都干完了。
保温杯的容量不大，再怎么小口喝，半个小时的时间也就喝完了。宁慧君饮下最后一口苦梨膏水的时候，意犹未尽地想道：今天回去让老邬也喝点，这苦梨膏的口感真不错。
快下班的时候，在她工位旁边的郑珊珊突然凑过来问道：「宁姐，你今天状态不错，感觉也不太咳嗽了，鼻炎好点了吗？」
郑珊珊是她的后辈，比她小了二十多岁，平日与自己聊得来，关系不错，目前儿子在念小学。
「诶？」宁慧君听到郑珊珊的话，微微愣了一下，鼻腔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鼻子居然难得两边通畅。
唿吸这件事情，当它顺顺利利通达顺畅，没有任何毛病的时候，人体似乎完全不会在意它有多重要，可一旦受阻，才会想念每一口空气都如此宝贵。
宁慧君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一早上两边鼻孔都能很正常的唿吸。她又看了看脚边的纸篓，里面今天早上用掉的面巾纸没有几张。
「宁姐？宁姐？」郑珊珊看到宁慧君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太水碰了碰她的手臂，疑惑地喊道。
「啊？诶，哈哈哈，确实早上好多了，估计是最近早上用了药起效果了。」宁慧君回神，眼眉舒展，非常高兴地说道。
中午回到家里，老伴正在厨房，围着一条卡通围裙在灶台前忙碌。以往宁慧君一回家，肯定先去厨房里尝一口今天的主打菜。家里老伴做菜二十多年，每顿饭铁定都有一盘她最喜欢的食物。
「老邬，老邬，诶，我今天太高兴了，今天一个早上没咳嗽没鼻塞，之前做事还没觉得，后来珊珊提醒我才发现，真是太舒服了。」宁慧君高兴地眉毛都要飞起来了，站在厨房门口，神采奕奕地高声说道。
邬江进很久没看到宁慧君这么高兴了，他立刻笑开，乐呵呵地说道：「这么好，女儿寄回来的苦梨膏效果这么快？」
宁慧君刚才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也是这么琢磨的。
明明早上还觉得鼻子塞，眼睛疼，喉咙痒，不用纸巾在鼻子上拧一下，就觉得特别不舒服。就从家里骑电动车上班的十分钟时间，她就在路边停了三次，就为了拧掉鼻腔里的鼻涕。
好像就是从喝了苦梨膏水之后开始，身体里不舒服的症状也逐渐缓解，现在宁慧君的深深吸一口气，也能闻到老伴做得好菜的味道。
「真这么厉害？」宁慧君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地问道。
「我之前扔快递盒的时候，发现快递上的地址，是从闺女的小区寄过来的，肯定不是在网络上随便买的，孩子长大了，又是在大城市，接触到的人比我们这种小地方多了，也许是碰到什么老中医，或者哪个药堂里比较出名的药丸，所以特意买了给我们寄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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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嗯，有道理，我们祖国医学博大精深，我之前虽然吃了那么久中药没起效果，可能就是没碰到好医生。」宁慧君也觉得老伴说得有道理，「不行，我得打个电话给小语，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邬新语看到母亲的电话的时候，不等第一声铃声响完，立刻按了接听。现在手机软体联繫方便，老妈一般事情都是发个消息，也比较少打电话说。
她心里正惦记着给老妈寄回去的苦梨膏效果如何，这不电话就来了。
「妈，苦梨膏效果怎么样？」邬新语不能宁慧君开口，抢在前面问道。
「我今天泡了一丸喝下去，好像真的有作用，今天一个上午鼻子都很给面子，你这个药到底是哪里买的？」宁慧君问道。
「那可不是，我可是亲自试验的药效，你知道我上火吧？前一阵子有一次上火喉咙痛死了，喝了两次就好了，真的好用。」邬新语听到苦梨膏对老妈效果很好，雀跃地说道。
「你前阵子上火了，我不是告诉你少吃热的东西，少加班熬夜吗？你从小体质怕燥热，哪次上火不是要折腾个一两周，你别以为出门在外我管不动你就自己乱来。」宁慧君听到女儿说漏嘴的话，立刻急了起来，把苦梨膏的事情抛在一边，絮絮叨叨叮嘱道。
「诶诶诶，我知道我知道啦，我下次不会了，我们不是在讲苦梨膏吗？妈，你快给我说说，你喝苦梨膏的感觉如何？」邬新语一听宁慧君准备大说特说的架势，头皮一阵发麻，立刻把话题转了回来。
宁慧君在电话这头都能猜到闺女的小表情是啥样的，不过，知道她不爱听，宁慧君只能把一肚子的话忍下来，说道：「我觉得很好喝，喝着觉得好舒服，不过，刚才也泡了一杯给你爸，他说没感觉，就是一股凉凉的味道。」
「哈哈哈，我的娘呀，你这个可别给我爸喝了，他喉咙没毛病，天天枸杞黄芪泡茶喝，身体好着很呢，这苦梨膏就是这样子，如果唿吸道这一块有不舒服的地方，喝了才有感觉，如果没问题，那喝起来就像薄荷水，也没觉得特别好喝。」邬新语想到自己当初第一次喝苦梨膏时的味道，庆幸后来自己又尝试了一次。
「真的？那这苦梨膏多少钱？再给我买几罐备着。」宁慧君可受够了自己这老毛病的苦，她也不差钱，立刻说道。
「一天一个，你先把这罐苦梨膏都泡完试试看。卖苦梨膏给我的人说，像你这样的过敏性鼻炎，一年连续吃二十一天，基本上能保证一年不復发。」邬新语把店主告诉她的方法说出来。
宁慧君在手机那头失笑说道：「哪有那么好的药物，过敏性鼻炎也不是感冒发烧，可能这药能缓解症状，但说能让一年时间内过敏性鼻炎不復发？那也太夸张了。」
邬新语知道没有亲自体验，自家老妈不一定会相信，所以立马用撒娇的口吻说道：「哎呀，老妈，你就按我说的做呗，反正就当做茶水在喝，也没有坏处。」
「那是，对了，你说这苦梨膏是什么做的？」宁慧君想一想也对，虽然说她觉得连续吃二十一天就能让一年的过敏性鼻炎发作是不太可能，但只要能保持这种状态，不受鼻炎折腾，她就知足了。
「苦梨，据说是一种野生的梨树果实，用它的果实加工成的，还加入了一些药材，不过这是人家独有的秘方，不外传的。」邬新语说得这些，都是那家网店的店主告诉她的。
「哦哦，那是那是，」宁慧君连连点头，立刻说道，「不管怎么说，再给我买几罐，你老妈不用受苦，你可立大功了，下次回来让你把给你做最爱的红烧猪蹄。」
「遵命！母上大人！」
「得了得了，我先挂了，你也去忙吧！」
挂完电话，邬新语立刻打开购物软体，把店主再次上架的苦梨膏给拍了下来，同时给店主发送消息。
「亲啊亲啊，你还有几罐苦梨膏？我最少要买五罐，还有你上次说的那种膏状的苦梨膏，你也给我来一罐吧！我记得你说有赠品是吗？」
今天对方回復消息的速度很快，想必是手头无事。
「可以。」
正走在通向泽丽寨山路上的明霞在收到对方消息后，立刻停下脚步，歇口气的同时给她回復。
明霞可以猜到，距离这位顾客第一次购买苦梨膏到现在，已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她前几天询问自己苦梨膏用途之后，突然一下子下了这么多的订单，应该是已经发现了苦梨膏极有效果的作用。
面对这位唯一的顾客，大约是因为她极有可能是属于自己曾经那个年代的人，明霞总有几分亲切感。
「苦梨膏的熬制也很花时间，它是一个少数民族山寨里独有的配方，我目前手头上的也不太多，尤其是膏状的苦梨膏，原料很难寻找，所以目前只能卖给你一瓶。」明霞回覆说道。
「好的，谢谢店主，果然是好东西都稀少，物依稀为贵，那就先按照我刚才的数量给我。」
明霞简单算了一下，就这一笔订单，她的虚拟网络平台帐号立刻多了四千五百多元的收入。
既然下一次收入马上就会到帐，那么上一次存的钱明霞也敢爽快一点花了。启程继续赶路之前，明霞立刻在网络上下单了一批冷冻的鸭边腿肉。
这是明霞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看到的最廉价便宜的肉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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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斤的鸭边腿肉只要八十八元，而且个个油肥脂厚，非常适合做熏鸭腿。
这种冰鲜的鸭边腿明霞大学刚刚毕业的时候，也在超市里买到过，油脂和高蛋白的瘦肉都很多，骨头架反而少。那时候一斤只要六块钱，平均买一个三块多。
当然，它是如何饲养，明霞也不想深究。但是对穷人来说，确实是补充肉类很实惠的办法。
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收入，明霞也捨得把虚拟网络货币上的钱换成消耗品，而不是用来卖生产的物品。
除了冰冻鸭边腿，明霞还下单了一份十斤装的大米，一份十斤装的面粉，以及一个手动的压力榨油机。
消耗品不用提，自然是给她们一家人补充营养的。
而手动压力榨油机则是用来给油果榨油的。
她与泽丽寨之间的交易比较频繁，在苦梨膏还没成为卖家小铺的上架商品时，油果，地瓜米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才是交换的主要物资。
尤其是油果，在食物普遍比较缺少油水的时候，明霞还是比较看重饮食中油料的使用。在每年油果丰收的季节，她会换得足够一年使用的油果囤着。
随着家里经济条件好转，明霞使用油果也不像最初那样小气，而是会把油果里的果油榨出来，再用来煮菜食用。
普通的石臼压榨油果效率慢，损耗高，买一台手动压榨机，能够有效的提高榨油的效率。可惜，明霞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垂涎了很久的电动榨油机，现在是没有条件购买的，只能买个手动的将就一下。
第136章 第一批嫁接树苦梨膏
◎新的苦梨树苗订单，逐渐改变的山头。◎
明霞处理完虚拟网络平台上的订单, 继续往泽丽寨赶路。
她此次前去，除了把上次阿畲族人预定的东西给捎过去，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第一批嫁接苦梨树, 所採摘果实制作的苦梨膏已经完成。
明霞之前与医婆约好，等苦梨膏做好, 就去泽丽寨与医婆聊一聊。
对于这一批苦梨膏的药效，明霞自然也想知道与原生树制作的苦梨膏相比有多大的差距。
几年时间往返泽丽寨，帮寨子里的阿畲族人换购镇子里都难买到的物品，又能够给阿畲族人提供苦梨树的嫁接苗, 明霞极为难道取得了泽丽寨阿畲族人的信任, 获得自由出入泽丽寨的权利。
所有的阿畲族寨子对外族人都保持着十分警惕的态度, 所以明霞能获得独立进出泽丽寨的权利, 大部分原因还是要归功于她提供了大量苦梨树的嫁接苗, 让泽丽寨人看到了苦梨树延续的希望。
进入遮天蔽日的苦梨树林, 周遭树影晃动, 明霞步伐快速有力, 直奔医婆的住处。
去医婆住处的路上，明霞陆陆续续碰到不少泽丽寨的阿畲族人。
他们有背着竹篓, 篓子里放着满满一筐的新鲜苦梨果实；有的手里挽着一个簸箕，里面铺着晒干的苦梨片；有时候路过苦梨树的时候, 突然有喊她的声音从苦梨树上传下来，是正在採摘苦梨的小伙子, 红着脸问她能不能下回帮他带几团绣婚服的彩线。
在大山深处定居的泽丽寨阿畲族人的生活日常少纷扰, 纯粹而质朴。
这两年, 随着与明霞的交易往来, 泽丽寨阿畲族人衣服上的刺绣色彩也越发鲜艷绚丽。
最初明霞带来的彩线数量少, 换得绣线的阿畲族人多将彩线用在自己重要日子的礼服上, 后来明霞带来的绣线无论是数量还是种类都变多了，于是泽丽寨年轻人的日常衣服的刺绣图案，也变得更丰富多彩。
快走到医婆居住屋子的山坡前，明霞遇到一位穿着桃粉色阿畲族服装的少女。充满青春活力的脸庞，身穿缤纷绚丽服饰，让人看到顿时眼前一亮。
「霞姨！」这位论辈分应该是阿依小山的大侄女，这套上半身绣满了深浅不一桃花的衣服，是去年她十六岁成年礼穿的衣服。明霞还记得去年年初的时候，她红着脸颊，拿着自己制作的苦梨膏来交换粉红系的彩线。
这罐苦梨膏，好像就是明霞先前卖出去的第一罐苦梨膏。
「艾兰小水，你这身衣服真是太好看了。」明霞停下脚步，由衷的夸奖说道。
泽丽寨的阿畲族人对自己的衣服有着强烈的热情，无论男女老少，都以身着华丽多彩的衣服为荣。
阿畲族人看明霞最不顺眼的地方，大概就是每次来寨子里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了。
「霞姨，我阿娘给我订下婚期了，我想跟你换绣线。」爱兰小水的成年服是目前同辈里绣纹最繁复，最精细，色彩最出众的，她的结婚嫁衣也是自己动手，按婚期提前两年在准备。
「需要什么颜色，我下次看看有没有给你带过来。」明霞笑着说道。
现在有了虚拟网络购物的卖家小铺，明霞帐户上的资金充裕。从泽丽寨换来的苦梨膏也能销售出去，也能够带更多的东西来泽丽寨交换了。
「就是上次你带过来的闪闪发亮的金银线。」爱兰小水想必是早就想好，明霞一问，立刻说道。
明霞与泽丽寨来往时间不短，自然知道泽丽寨的风俗里，婚礼嫁衣并没有规定的统一颜色，只要从头到脚色彩夺目，自然就是一套人人成称赞的好嫁衣。
但如果寻问泽丽寨里的阿畲族人，什么颜色的嫁衣才是最好的，那绝大部分的阿畲族人都会给出一致的答案，金银色的嫁衣，才是最美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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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霞来泽丽寨之前，闪闪发亮的金银线昂贵而且难寻，就是泽丽寨家家户户靠着苦梨树，日子过得并不侷促，也供应不起一套用满金银秀图的嫁衣。
明霞的到来，改变了这种情况。
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明霞可以找到各种深浅不一的金线银线，不仅物美，而且价廉。
材质是纱线加pet薄膜的金银线，一卷只要九块钱，每一卷长3250米，重约115克。
不仅有纯粹的金色，还有红金，蓝金，□□等等，足够让人挑花了眼。
「没问题，你要多少卷，我给你带。」明霞点点头说道。
「我想先要三卷的金线和两卷的银线。」爱兰小水立刻说道「我到时候拿一罐的苦梨膏与你换可以吗？」
「行。」明霞在泽丽寨的物品交换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则，保持交易的稳定，不虚台价格，也不随意降价，也是明霞让阿畲族人觉得信任的原因之一。
与明霞达成协议的阿畲族少女很高兴，她笑弯了眼眉，开心地朝着明霞摆了摆手，说道：「霞姨，那我先走了，你快去找医婆吧！」
医婆的居住地距离阿畲族人日常活动的地方不算太近，想必这姑娘是专门守在这里，等明霞路过。不知她是从谁口中听说自己今天过来。
与爱兰小水道别，明霞加快脚步，往医婆的住处走去，她心里也忍不住期待，到底嫁接苗生长的苦梨，药效与原生苦梨树的果实差别有多大。
「阿霞，进来吧！」
明霞走到医婆住处的门口，还没敲门，屋内就传来她老人家中气十足的回应。
与医婆相处久了，才发现老太太真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性子。
来访者若不被待见，任凭他把门敲得如何响亮，她自装聋作哑，爱搭不理，屋内是丁点动静也没有。而若是与她老人家投缘，敲门的手还未抬起来，就早早被她觉察，直接唤进屋了。
明霞也不生疏，笑着推门而入，回应说道：「阿婆，我来看苦梨膏了。」
几年时间过去，医婆模样与明霞第一次见到她时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无论清澈如孩童的眼眸，还是眼角弯弯的皱纹，亦或是鬓边的白髮，仿佛时光在这位老人身上凝固住了一样。
她依旧坐在老位置上，手边放着一小碟香酥的曲奇饼干，澄澈的眼眸注视着明霞，笑着指了指明霞右手边的架子说道：「第一年的果子少，第一批摘的果子，也就做了八罐的苦梨膏，你要不看看？」
明霞把竹篓往地上一放，翻出里面一袋纸包，放在医婆斜靠的桌上，往她八遍一推，说道：「您就别指望我了，您也知道我这方面是一窍不通，这包黄油小饼给您老人家当点心，您就给我说说这苦梨膏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吧！」
医婆老人家没啥别的嗜好，平日里除了侍弄祖传的药物，唯一的一点小乐趣，就是闲暇的时候，满足一下口腹之慾，吃两块解馋的小点心。
无论甜咸，只要口味新奇，是她老人家没吃过的味道，她都欢喜极了。
桌面上的咖啡色曲奇，就是明霞上次给她带的趣多多儿童巧克力饼干。
这回明霞虚拟帐户阔绰许多，直接下单了一份价格贵了两三倍的牛油曲奇饼干。
「我一唱，你可不得一和，」医婆嘴角带着笑，慢慢地说道，「年纪大了，就得小辈哄着，哪你这么不会转弯。」
明霞知道医婆与她玩笑，耸着肩膀笑着说道：「我耿直，你就别逗我了。」
「自己去，拿一罐，新出的苦梨膏药效烈了点，多摆两年去火。」医婆习惯性地把目光放到窗户外面，望着对面山上葱郁植被，悠悠地说道。
「诶，明白了，那我就不客气沾光了。」明霞也不推拒，这些年，她从医婆手上拿到的好东西不少，很多药物都是能传家的，所以一罐新制作的苦梨膏，确实不算什么。
「昨天我试了试药性，」看到明霞点头，医婆才抬手捋了捋头髮，继续说道，「这份苦梨膏族里是认可的，新药差别不大。」
对明霞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不过，她也听出医婆未说出来的话意。差别不大，不代表没有差别。新药可以，但作为治疗的主力军，老药还是需要时间的检验。
「那我就放心了。」明霞点了点头说道。
泽丽寨最早从她这里订购的苦梨树苗，也是需要一定魄力的。
嫁接的梨树就算接果时间比原生树苗早，但也要三四年的时间成长。
但这几年间，泽丽寨从她这边订购嫁接苗从来没有中断过。也可以说，明霞一家人的生活基础，正是从泽丽寨这里交换来的粮食米油作为兜底。
嫁接知识的书籍上告诉明霞，嫁接砧木是不会影响接穗上植物品种的果实。可是，生物学上的事情，总会有特殊情况发生，没有制作出苦梨膏之前，明霞心里还是没底。
她知道对泽丽寨来说，这一批苦梨树嫁接苗有多么重要。
有了医婆打包票，明霞后面也能放心大胆地给泽丽寨供应嫁接苗了。
「妥了，我们寨子今年定的树苗，是要翻倍的。」医婆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指着东方的那座山头说道，「翻过两座山，那里是祖辈留下来的地，我们泽丽寨多少年了，就希望能把那几座山种满苦梨树，但几代人都没做到，现在我们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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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也站起来，随着医婆所指的方向眺望。
在她看来，连绵的青山并无不同，但医婆笑容里藏着的光芒，让她脑海里也浮现了许多想法。
老人家希望能将祖辈留下的土地种满苦梨树，但这点儿愿望在明霞看来，当然不是苦梨树发展的最终目标。
如果这个时代的歷史依旧延续着明霞所知道的轨迹前进，只要再过几年，这个国家的发将会踏上一列不断提速的列车，轰鸣着带着十数亿人一路狂奔。
几片山头的苦梨树？
太少了。
就算没有阿畲族制作苦梨膏的秘方，单纯以苦梨果实晒干的切片，都会是一种造福一方的产业。
据明霞看新闻报导所知，在西北某一省，单枸杞种植面积就达到一百万亩，产量十四万吨，综合产值130亿元，养活了不知道多少种植户，加工流通经营者。
一旦围绕苦梨种植的产业链发展起来，可以惠及不知多少人。
种植苦梨树的道路，是一条可以带领不知多少人通往小康和富裕的庄康之路。
经过医婆的同意，在距离白山镇大约两公里的一处小山头，明霞也种了大约五十多棵的嫁接苦梨树。
那一批苦梨树至少要等到明年结果。
明霞种植苦梨树的目的，倒不是为了制作苦梨膏，而是打算研究一下，在没有泽丽寨秘方的前提下，能不能用相对简单的方法制作出苦梨果的相关产物。
不一定要达到苦梨膏的药效，只要有其三分之一的效果，就能发展成很好的产业。
苦梨膏虽好，但产量实在太少，传统的手工苦梨膏完全无法满足大大部分普通人的需求。在如今相对封闭的计划经济环境下，凤城这样距离泽丽寨这么近的县城，人们想买苦梨膏大多也一罐难求，更不要说未来自由程度更高的市场经济下，稀少珍贵的苦梨膏，只会被垄断在少数人手里。
明霞在这几年与泽丽寨阿畲族人接触的过程中，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苦梨树是泽丽寨阿畲族人赖以生存的基础，但他们似乎并不像守财奴一样禁止苦梨树外传。
与之相反，每一个泽丽寨人，都愿意让苦梨树在越来越多的地方落地生根。
明霞问过很久以前与泽丽寨有过接触的明发云，泽丽寨以前也送过两棵一年生的苦梨树苗给他，可惜他种不活，后来才没有再继续种了。
从阿依小山的口中，明霞也听说，泽丽寨的孩子，从小就听着长辈絮叨，如果能种越来越多的苦梨树，有摘不完的苦梨树就好了。
明霞心里对苦梨树的想法逐渐成熟，她现在积蓄着资本，也许在几年之后，也许在十几年之后，也许需要用更长的时间，这些资本会成为苦梨树产业发展的一块基石。
她相信这种植物不仅会给种植者带来财富，而且会让越来越多的人亲自体会到它的药效。
与医婆告别之后，明霞将这次带来的所有物品都交换完，再背着竹篓回家。
除了竹篓里的苦梨膏，明霞还收穫了泽丽寨下一年苦梨膏树苗的订单。这次泽丽寨下单的树苗量是前几年的三倍之多。单单是这份订单，明霞获得的油米和各种药物，就足够明霞一家五口人整整两年的基础消耗了。
她和泽丽寨阿畲族这几年的交易，双方都建立了比较良好的信任基础。这不仅仅是泽丽寨的阿畲族人相信明霞为人，明霞也同样对他们付出信任。
就像每一次交易获得的不太方便携带的油果米粮，明霞会把大部分寄放在泽丽寨的粮库里，只每次来泽丽寨搬运一部分回去。
从泽丽寨回自家家小屋的山路，明霞已经不能再熟悉了。
奔波来往的这几年时间里，她知道这条山路上哪一处的野葱长得最茂密旺盛，也清楚哪一片土崖边上有滋味最甜的野莓子。
一路上的大大小小的竹林，哪个季节能出产竹笋，哪一片竹林的竹子适合红烧快炒，哪一片竹林的竹子适合晾晒笋干，明霞也都是心知肚明。
二花最喜欢晒透的笋干，明霞每次去看她，都会浸泡两斤，在灶台上蒸熟透了给她带去。用一勺猪油，加几片五花肉翻炒焖煮，每次刚练完球的二花都顾不得大汗淋淋，先夹两筷子笋干塞进嘴里，咬得「哌嗞哌嗞」作响。
大花喜欢嫩嫩的冬笋，还没有冒出土地，剥掉笋皮，宛如一块尖锥形状的白玉，切薄片，放一勺炒制过油果榨出来的熟油，加入浓郁的野葱野蒜叶，淋入鲜虾酱出来的虾露，美味得能让人吃下一大碗白米饭。
三花和花花两位小盆友，虽然性格南辕北辙，天差地别，但口味却出奇的相似。她们最爱的是薄薄的笋膜，与鲜嫩的鸡蛋一起翻炒，又嫩又脆，有炒鸡蛋的香气扑鼻，还有鲜笋膜的脆嫩清甜。
这两位小朋友不仅喜欢吃笋膜炒蛋，她们同样喜欢吃各种各样的炒蛋。野葱野蒜，番茄黄瓜，鲜菇木耳，似乎在这两个小傢伙的眼里，任何食材只要加入鸡蛋一起翻炒，就是人间美味。
能看到自家的山头时，明霞在一片小竹林停下脚步。
这是一片竹竿只有两三厘米粗细的小野竹林，竹叶细小，竹子高度也只有三四米。
这种竹竿细长，砍伐十分方便，明霞经常砍上一捆，无论是种菜搭棚还是另做他用，都很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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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气候温和，就算在冬季，也能看到地面上有零星的竹笋冒出尖来。明霞只要看到数量还行，顺路的时候就会掰上一捆，回去焖菜炖肉，都是极其美味。
比起埋在地底下的冬笋，小野笋食用的是地面的部分，甚至不用镰刀，徒手一掰，细长的竹笋「啪」地一声断掉。
十来分钟的时间，明霞已经掰了三十多根的竹笋，随手从旁边砍了一段山藤，将小野笋捆成一摞，直接手拎回去了。
背着东西继续前进，尽管先前已经能看到隐约树梢间露出的小屋一角，但是所谓望山跑死马，实际上明霞要先从小竹林的这座山头下来，绕一段路，回到自家住处的山脚下，再继续爬上去。
明霞用了大约二十多分钟的时间，才终于回到自家山头山脚下。
她在这里扎根了这么久，这座在村人眼里贫瘠的石头山，比前几年发生了很多变化。
农闲的时节，明霞有空为了赚劳动值，抽个空就会整理这条山路，清理野草，用石块垫一垫陡坡，砍一砍碍事的树枝。
肉眼可见，这条原本只能容纳一人行走的羊肠小路，如今明霞在走的时候，旁边也能挤下一个三花或者花花。
拓展石头山上的种植空间，是明霞这些年一直不间断在做的事情，在她的影响下，就连年龄最小的花花小朋友，也会小心地扫着院子里的落叶，把它们倒进明霞积肥使用的土坑里。
房屋附近五百米之内，每一个种植槽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和管理。用竹排搭成的种植槽内，土壤松软，土层够厚，施肥充沛，虽然大多只有水缸大小，但种植瓜果足够。
第137章 大花的变化
◎生活越来越好，孩子们的成长。◎
明霞如今的脚程, 如果不在泽丽寨耽误太长时间，可以做到一天之内往返来回。
她身体素质比几年前好多了，这种进步与她数年从未停止的训练密切相关。在现代练习多年的柔术和健身经验, 是她永远带不走的财富。
明小丫的身体底子很差，但年龄尚轻。二十几岁的年龄身体还在上升期, 只要足够严格的管理好饮食和运动，科学地进行锻鍊，被缺乏营养，过度操劳以及频繁怀孕掏空的身体还是能勉强恢復。
拐过一个山道, 明霞已经能看到自家屋外葱葱郁郁的野生荆果灌木墙。
荆果是这里一种野生的灌木, 枝条细长, 叶柄下有硬刺, 生长速度快, 开淡紫色小花, 它的果实是一种橙黄色小果子, 只有黄豆大小, 果实酸中带甜，汁水不多, 但可以食用，也是明霞从明发云那儿获得腌制浆浆津果脯配方中一种很重要的辅料。
用晒干的荆果果实熬出来的汤水, 可以很有效的增加浆浆津果脯的风味，掩盖住人工糖精的生硬甜味。
明霞试着移栽了一些在自己院子附近, 方便取用。
后来, 她发现荆果树虽然在山上数量不算多, 但只要施加足够充裕的肥料, 它枝条便会发了疯似的生长。
明霞便看中它浑身是刺的特性, 干脆在前两年春天的时候开始扦插荆果树树苗。
为此, 明霞特意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买了几包生根粉和五斤的复合肥，总价不到二十块钱。
复合肥不愧是种植神物，等荆果树树苗生根稳定之后，在周围一圈浅埋使用，每三个月使用一次，就像给猪餵了催长素一样，不到两年的时间，明霞家小屋周围已经形成了颇具规模的荆果墙。
只要再给它们一段时间，就会形成一片高达两米的荆果墙。
明霞住在山上的日子，距离铁屋村很远，孤零零盖在半山腰上，虽然铁屋村村人少有会跑到这边来，但也不意味着绝对的安全。
前些年，明霞在入夜时，就听到几次屋外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虚拟网络购物系统的关系，她总会在关键时候惊醒，驱赶走某些心怀不轨的人。
每每想起那样的时刻，明霞都会一身冷汗。
如果她没有及时的发现，真不知道熟睡中的她和几个闺女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要对这个年代的人抱有太美好的期待，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是不知多少人吃过亏后的经验教训。
明霞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无论是铁屋村还是白山镇，亦或者是其他的村落，都会有许多违背公德，野蛮强横，听了脏耳朵的事情发生。
至于占着家族人多，霸道欺凌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不以为怪。
明霞走到小院改建过的木头门前，一把外表不太起眼的黄铜色锁头已经被打开，虚虚地挂在铜扣上。
明霞抬手推门，木门吱呀两声，院子里面传来熟悉的清亮招唿声。
「娘，你回来了？」
大花从去年刚刚改造过的灶房里探出脑袋，手里还拿着一把新鲜的快生绿叶菜，红扑扑的脸蛋上满是欢喜，黝黑的眸子盈满笑意地看着明霞。
明霞是一家子里变化最小的人了。
正在生长发育中的孩子，别说两三年，就是半年的功夫，她们宛如春天的竹笋一般，一不留神就拔高了一大截。
一家子姐妹中，大花如今的个头已经都明霞的肩膀了。明小丫不算抬高，明霞有次去县城，去体育局看二花训练的时候，借着体育馆里的设备，总算知道明小丫具体身高数字。
一米五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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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差了那么一点儿，没能凑到一米六。
两三年前，营养不良的大花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苦娃娃，个头矮矮，挂在脸上漆黑的大眼睛，不仅没让人觉得可爱机灵，反倒衬托着干瘦的脸颊，空空洞洞看得特别难受。
经过这两三年的时间，如今的大花虽然依然不胖，但单薄的体型已然呈现出几分少年人挺拔的模样。
明小丫个头不高，但身体比例却很好，腿长手臂长，没能再长高的原因，很大程度上要归结于生长发育期营养不良，而不是基因限制。
而继承了明小丫很优越身形比例的大花，尽管还没进入发育期，但拔高之后整体身形的修长感，还是让她身上少了几分童稚，多了芊芊少女的身姿。
她们这几年的成长，离不开明霞极为重视孩子们在饮食中尽可能多的摄入蛋白质食物。
为了获取尽可能多的蛋白质，明霞基本上用尽了各种渠道，从令人望而生畏的肥虫，到不受待见的多刺野鱼，再到县城里渔民手里风干的虾干咸鱼干。等手头有了余钱，能换到点儿肉票，明霞也下得了手买猪瘦肉。
从这一点上看，明霞不得不感谢自己此时所处的地方。
虽然铁屋村在偏远山区，但凤城县却有溪河直通海边，来自大海的馈赠，让她能用更廉价的渠道，获取高钙高蛋白质的食物。
买不起指头粗的虾干，她可以买价格只要十分之一的小虾米。此时的保鲜技术落后，温暖潮湿的天气让捕捞的鱼获基本无法保存到第二天。
当天卖不出去的鱼虾鲜活，拿回去直接撒上食盐，要么晾晒成鱼干，要么制作成鱼露虾露，价格低廉。
正式因为明霞坚持不懈的努力，孩子们手臂大腿虽然纤细，但覆盖着骨头的，看着并不起眼的肌肉，丝毫不缺少力量。
尤其是大花，作为长姐，平日里承担的家务多，喜爱砍柴火，噼竹篾，细长手臂抡起柴刀的架势和力度，都让人惊讶。
反正明霞看到大花一只脚踩在竹子上，面容沉静，神情淡定，不动声色，手起刀落，一节竹筒三五下功夫便断裂两半的勐劲，顿时心中油然而生「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自从明霞经济宽裕以后，大花就跟着村子里的孩子一起去隔壁村的村小上学。
不过，大花上学的经歷，与明霞想像中有很大差别。
说是乡村小学，实际上只有两个教师。学校一共有五个年级，每个年级学生在十到三十人之间，低年段人多点，而五年级人数只有一年级的三分之一。
一位老校长负责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大部分课程。另外一位年轻的代课教师，负责两个高年级的课程和整个学校的体育课。
学校的管理也没有明霞以前熟悉的严格。
只要课程进度能够跟上，学生可以向老校长申请提前离校。
这个年代，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半数以上没要求他们学出个什么出息来。他们大多抱着去上学，认几个字，能写能算，以后不被人矇骗就行的想法。
在村小上学的学生，尤其是女孩子，依然还承担着许多家庭里的活计，她们上午在学校上课，下午就要赶早回去干活。
这也是越到高年级，人数越少的原因。
供应孩子上两三年学校，能写能算，在这附近的村子里，已经超过家长的平均线了。
大花跟其他人一样，上半天学就回家。但原因还是有点区别，其他人是不得不提前离开，否则家里的活完成不了。
大花则是在明霞的教导下，在入学前就掌握了超过七百个基础汉字的读写，以及百位数以内数学的熟练计算。
明霞所教导的内容依据的是她从虚拟网络平台上购买的人教版小学教学参考用书，即便只学完二年级，大花所掌握的内容，也远不止简单的汉字和数字计算。
在语文学习上，诸如祝福语，信件的书写格式，多首古诗词的理解背诵，看图说话的能力。
在数学上，几何图形的理解，空间思维的培养，钱币的使用和换算，以及如何看钟表时间等等。
明霞所用的教材是最新的版本，新版的学习教材与明霞当年相比，无论是内容和难度都飞跃了不止一阶，更何况在这个文盲率极高的时代
大花经常没去上课，是因为村小小学课堂学习的内容，对她来说太简单了。
远远超过同龄人的识字量让她在学习课文时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儿对于新入学孩子而言最困难的书写，对大花来说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她的手指天生对精细化动作有着极好的控制力，细腻的竹丝编织随手就来，从第一次握笔开始，就完全不费力，横平竖直，每一个字结构都很漂亮。
明霞抽空的时候，还会教她笔画…的书写要点，长横的顿笔，悬针竖的收尾……
这些细节的注意对大花来说，都不是难题。经过稍微练习便能很快模仿出标准写法。
正是因此，大花写出来的汉字，让村小的两位老师都交口称赞。
村小老校长是私塾拿毛笔出身，字写得不差，但另一位年轻代课老师的字，写得就差强人意了。
大花去上课的年龄不算早，但是学习进度却很快，入学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一年级跳到三年级了。
村小的一年级和三年级都在一个教室里，一节课的时间里，授课的老校长会分别讲课和布置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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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的教室虽然没有换，但入学后，村小老校长逐渐了解到她的学习进度，她很快就从一年级的位置，挪到三年级的位置上，根据大花前阵子带回来的话，她下学期就可以直接去高年段的教室上课了。
「你饭都做完了？」明霞走到灶台，扫了一眼旁边架子上摆放的大碗，接过大花手里的绿叶菜，说道。
「嗯，今天正好三花她们上山挖了不少苦蒜，你上次苦蒜炒海蛎干好香，我今天就做了点。」
海蛎干是明霞从县城里买的。凤城县盛产海蛎，海蛎一身都是宝。新鲜的海蛎是普通人日常食用的廉价海鲜，煮熟的海蛎还能加工成蚝油，而吃完海蛎剩下的海蛎壳可以高温烧制之后，制成蛎灰，比普通的石灰更好用，是沿海地区非常重要的建筑材料。
凤城县就有专门的烧制海蛎壳的工厂。
明霞前两年修屋子的时候，还拜託周国彪帮她买了几袋蛎灰，涂抹墙面屋顶。
涂抹过蛎灰的墙壁，不仅整洁美观，防水性增强，而且还有防虫的效果。
明霞每一回去凤城县，带不了太多的鲜货，但也总会买不少价格实惠的海鲜干货，海蛎干就是常买的一种。
「行，这把菜我来炒，你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明霞看了看天色，说道。
大花知道她娘说一不二的脾气，也就不费力争辩，听话地离开厨房，在院子里的一条竹编板凳上坐下，抓起地上的一把竹篾就开始动手收拾。
一家人的晚餐并不算太丰盛。
一盘海蛎干炒苦蒜，一盘猪油炒青菜，明霞想了想，又蒸了一碟小虾皮。
她想到今天在虚拟网络平台上下单的商品，决定明天给孩子们准备一份大餐。
第138章 明霞的收货地址
◎以后买的东西多了，收货地址也改了。◎
第二天的早上, 在孩子们没有起床的时候，明霞就提着两个空箩筐出门了。
昨天晚上睡觉前，明霞突然想到今天虚拟网络购物平台送到的东西数量多, 重量大，她也不方便直接从屋子里拿出来, 于是换了一个收货的地址。
以往明霞买的东西不多，看着也不起眼，孩子们不会跑到她的房间来，所以容易唬弄。
而今天的东西, 别说其他, 就是二十斤的鸭边腿, 如果突然从她房间里搬出来, 别说是现在已经明白许多事情的大花, 大概就连一向迷迷煳煳的三花, 也会觉得太奇怪了。
明霞决定的收货地点, 是距离她们居住山头间隔一座山一处石洞里。
说是石洞, 实际上用石穴形容更恰当。明霞去那边山头不需要经过铁屋村，而且此时时间尚早, 不会碰到砍柴的村民。
明霞起床的时候，大花也跟着跑出来。这丫头一直睡得不太稳, 特别是明霞平日里一有啥风吹草动，她就像安装了自动雷达一样, 马上醒来。
虽然明霞说了很多次让她安心睡觉, 不过这孩子一直都改变不了这习惯。最初的时候, 怕她责备, 大花还会偷偷躲在床上装睡, 后来知道明霞并不会因此生气, 便啥时候醒，就啥时候起。
看明霞准备出门的架势，大花赶紧询问明霞去哪儿。
「天都还没亮，小孩子别操心那么多事情，再多睡会儿，才会长高。」明霞把扁担往肩膀上一放，两个空箩筐吊在扁担的另一头，笑着说道。
「娘，你这么早去哪儿呢？」大花固执地再问了一遍。
「托周大伯带了一些货上来，我去取一下，很快就回来。」明霞编了话，回答说道。
大花听到明霞的回答，才放心让她离开。
明霞打着手电筒下山，等她赶到接收货物的山洞时，天色刚刚泛亮。
这是一个极为不起眼的山洞，满是藤蔓的石壁最底下，被茂密杆草遮挡住的角落里，有一个不到一米高度的石洞。
超过一人高的大山洞，或许会引来村里小孩探索的兴趣，但这种小而狭窄的石穴，最无聊的小孩都没有兴趣多关注。
明霞能把收货地点设定在这里，还是因为她在研究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收货地址时，有了新的发现。
原来她将某一地址记录在虚拟网络平台里，只要这个地址的位置距离她在方圆一公里以内，她随时都可以将收货地址改成她所记录过的地方。
也就是说，如果她现在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接收到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给她寄来的商品。
明霞在凤城县的时候，就尝试接收过一两次商品。
而这个备用山洞，也是她在在山上的时候，记录的后备收货地点之一。
除了这个山洞之外，明霞还记录了至少十处方便收货的隐秘位置。
随着卖家小铺的开通，她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里的存款也越来越多，购买的商品的大小重量与以往相比也有很大差别。
自己的卧室已经不是很好的收货地，而她记录的这些备用收货地，将越来越多地承担收货任务。
明霞拨开茂密的杆草，很小心地避开杆草长叶上锋利的小刺，把石洞里整齐叠放的物品弄出来。
明霞昨天在去泽丽寨的路上，下单了十斤大米，十斤面粉，二十斤冰冻鸭边腿，还有一个手动的压力榨油机。
后来从泽丽寨回来，明霞手上又多了好一些泽丽寨的订单，所以睡觉前又把这些商品补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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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到手，明霞第一时间处理外包装。该拆的东西拆掉，该烧的包装盒用小火烧干净，明霞再将所有的物品分门别类地放进两个空箩筐里面。
大米和面粉不用说，最让明霞满意的是整整二十斤的鸭边腿。它们装在一个大泡沫塑料箱子里，塑料箱里面还有专用的铝箔保温袋。
明霞将泡沫箱打开的时候，箱子里还有一股冰凉的寒气，而鸭边腿则肉上带着寒霜，一个一个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箱子里。
不说里面带着厚厚一层黄油的鸭边腿，就说这个塑料泡沫箱，在如今也是太有用的物件。
现在冰箱冰柜这类电器，还是普通人摸不到的金贵物。去年夏天的时候，明霞在凤城县小巷子里，看到有人把裹着厚厚棉衣的箱子摆在家门口。
明霞奇怪多看了几眼，就看到有小孩手里拿着钱，从棉袄箱子里换了一根冰棍。
凑近一看，棉袄里居然就是这种白色泡沫箱子。以往的冰棍县城里都是去冰棍厂门口买的，从来没有在街上看到这样的贩卖方式。
这些细节的变化，让明霞感觉到随着时间点滴流逝，上辈子熟悉的时代，正迈着脚步朝她走来。
只要活得够长，她还是能用摸一摸自己那个时代的尾巴。
明霞把这次收到的货物全部放好，挥起随身带着的镰刀，在旁边的杆草丛里砍了一大把叶子，铺在箩筐里，把里面的东西严实遮挡起来。
比起沉甸甸的番薯，粮食和油果，这点东西对明霞来说，一点也不重。明霞回去的速度也没有因为箩筐里的东西放缓，反而因为太阳升起光线明亮的原因，脚步更快了。
走回家的路上，明霞已经打算好这几天要做的事情。
这两年明霞出工的时间少了。倒不是她不去，而是整个生产队里的活少了。不仅仅她出工的次数少，而是跟她体力能力相差不多的农妇，分到的农活少了。
实际上，她们这样的出工频率，才是附近大部分村子农妇的常态。
前些年劳动强度大，主要原因是村子里的壮劳力都在外面的荒山开荒梯田，导致剩余的大部分农活都需要依靠她们这些妇女劳动力。
这两年铁屋村周围的荒山都开垦出来了，再远的山林太远，按路程计算划不来，所以铁屋村的青壮逐渐也减少了出去开荒的频率。
有了这批劳动主力军的回归，村子里农妇的劳动量自然也少了。
还好这两年明霞也积攒了些底子，更有泽丽寨那边的资源，要不然只靠着她一个人赚的工分，要供应饭量逐年都在增加的孩子们，才是抓破头的困难。
也是因为生产队的任务少了，明霞才有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家的经营上。
挑着担子回到山上，明霞看到大花正带着两个妹妹，把侧边竹屋里的胖灯虫搬出来，清理卫生。
就算明霞一家人现在有了其他蛋白质的来源，她们也没有放弃饲养胖灯虫。
比起鸡鸭鹅，胖灯虫是将山上绿叶植物转换为优质蛋白质最快的方式。一季胖灯虫从孵化到成虫，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这里的季节气温，明霞一家可以养殖七到八季的胖灯虫。
胖灯虫生命力顽强，养殖需要的人力也不大。以前是大花和二花採摘灌木树叶，如今三花和花花也能够游仍有余地承担这项工作了。
三个小丫头抓起一把又一把的胖灯虫转移到干净的竹匾上。如果心理承受能力稍弱一点的人看到这个画面，恐怕会头皮发麻，惊恐地扭头就跑。
但这项工作对明家的姑娘们来说，实在是习以为常，再普通不过了。
「娘，我们这批胖灯虫肥了，拿一碗新鲜的烤着吃好么？」把胖灯虫粪便抬起来倒进院子角落香瓜藤底下的三花，看到明霞挑着东西回来，乐呵呵地大喊说道。
「行呀，」这种小事，明霞一向让孩子们自己决定。不过，这回明霞看了一眼放在箩筐里的人工榨油机，提了一个小建议，「要不然我们今天换一种吃法，味道更好怎么样？」
三花这小妞眼看着人长大了，不再每天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啃得津津有味，说话吐字也清晰多了，但一听到好吃的就兴奋起来的性子，可是从来也没有改过。
明霞说到要做好吃的，比她年龄小的花花一脸淡定地抓起一把啃叶子的胖灯虫，放在另一个竹匾里，眼睛都没斜一下。
而三花已经欢快地蹦起来，手里的竹匾直接往旁边一放，两眼亮晶晶地跑过来，笑眯眯地帮明霞卸下扁担，小脑袋凑近明霞，咽了咽口水说道：「娘，啥做法呀，还能比烤胖灯虫好吃，不会吧，你没骗我吧?」
三花如今的年龄与明霞刚刚成为明小丫那时的二花差不多。不过，她可比二花当年健康多了。
小脸蛋好歹能掐起一把肉了。
憨憨小丫头的脸蛋五官，与她大姐二姐相比，少了几分秀气和清丽，是所有姐妹中最像她们父亲的。尤其是略大的鼻头，和偏厚的嘴唇，让见过游全树的明霞心里感慨，基因这玩意，还是挺微妙的。
三花这娃儿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不论碰到啥都乐呵呵的，显圆的脸上总是挂着甜滋滋的笑容，碰到好吃得更是炸唿唿，好像中大奖一样开心。
「不骗你，去挑最肥的胖灯虫吧，今天娘大展身手，给你们准备一大桌子好吃的。」明霞把箩筐里的东西收拾整理出来，准备给孩子们好好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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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大姐四妹快过来，你们看，全是腿啊啊啊！」
明霞把鸭边腿从白色保温泡沫箱里取出来的时候，守在一旁的三花忍不住瞪大眼睛，小嘴巴也张得圆圆的，叫嚷喊道。
处理完胖灯虫粪便和叶片残渣的大花好奇地走过来，看到明霞把一个一个肥厚的腿肉放在平日清洗蔬菜的竹篮里，吃惊地说道：「娘，这是什么腿，怎么只有腿肉，其他肉呢？」
这年代吃鸡鸭鹅这类家禽都是整只宰杀，一家人一起吃一只。可没有鸡翅，鸡爪，鸭腿之类单独售卖带情况。
所以，看到这一堆鸭腿，大花实在想不明白，居然会有人不想吃腿肉，把它们单独拎出来。
「这是鸭腿，我托别人买的，比猪肉便宜多了。」对于这些很难用语言解释的事情，明霞通常用相对含煳的说法来解释。
孩子们对她的信任感度高，又或者这个年代的孩子所见所闻太少，而且明霞在之前从虚拟网络购物平台所买的东西都比较好掩饰，所以目前孩子们对她们娘弄来的东西并没有产生怀疑。
大花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专门把最肥的鸭腿剩下来，但想到娘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便不再细究。
「娘，这腿也太肥了，边上都是油。」大花惊嘆地说道。
人工饲养的鸭子，每天饲料定时定量，还一辈子不让它们活动，关在密密麻麻的笼子里，能不养出大肥鸭吗？
明霞随意从篮子里取了四个鸭腿出来，递给大花，说道：「把鸭腿洗一下，用加葱姜蒜和鱼露酱油腌制一下，等会我娘给你尝一尝烤鸭腿的味道。」
第139章 烤鸭腿准备
◎明霞要准备大餐了！◎
冷冻鸭边腿, 在超市里是最廉价的肉类。
鸭肉肉质比鸡肉老，不如鸡腿肉韧劲十足，而它的其他部位却深受滷料市场的欢迎, 导致多余的鸭边腿肉能以非常实惠的价格出售。
就像明霞这次批发的这箱冷冻鸭边腿肉，一箱二十斤只要八十八元, 真是比蔬菜还便宜。
用饲料填鸭式餵养出来的鸭肉肉质味道寡淡，腥味较重，所以很不适合清蒸和炖煮，烹调方式可以考虑加入比较多的酱料和香料进行腌制。
放入烤箱烘烤和滷煮都是不错的选择。
明霞的选择是——烤鸭腿。
没烤箱怎么办？
电器的烤箱没有, 土制烤箱明霞家里还真有一个。
烘烤其实很很古老的一种料理食物的方式。
在华国的北方, 这种土窑烤肉是很常见的一种烹饪方式。而在南方, 虽然不多见, 但诸如在灶台柴火洞里放几个番薯烘烤, 还有明霞经常在县城里买的光饼, 其实原理也差不多。
有足够的耐心, 土制烤箱的搭建其实并不复杂。
明霞上辈子空闲的时候, 刷到许多视频号都有做这种土窑烤箱。
砖石为骨架，粘性的泥土煳面, 经过高温的烘烤，就形成了一个优良的土窑烤箱。
底部架上柴火, 烘烤出来的食物，只要控制好火候, 产出的成品甚至能比精密的电器烤箱更够味。
明霞前两年农闲的时候, 决定在自家院子里搭建一个土窑烤箱, 很实际的原因是家里的一个灶台不太够用。
刚来到这里时, 物质条件很差, 蔬菜和可怜丁点的荤肉大部分是混杂在地瓜米煳里面一起熬住, 对灶台的需求也不大。
等后来她们家油果数量多了，种植的蔬菜瓜果也多了，又储备了不少廉价的海鲜干货，日復一日的大锅煮就满足不了明霞的需求了。
所以，她又在屋外的院子里，添加了一个露天石头灶台，以及一个封闭性很好的土窑烤箱。
下雨天的时候，将就着用屋内的灶台。而天气不错的时候，明霞通常三个灶全开，一个用黑陶土锅焖饭熬粥，一个可以烤鱼烤胖灯虫，最好用的屋内铁锅灶台则用来快炒。
大花按照明霞所说的内容，把四个沉甸甸的鸭边腿放在家里最大的陶盆里，再剁碎清洗葱姜蒜，最后添加佐料。
明霞在现代的时候，配料丰富，她可以换着口味做烤鸭腿，今天想吃重口味就使劲的加辣椒粉花椒油，明天想吃清淡点的就放奥尔良粉，甜口咸口都能换着来。
现在条件有限，但佐料其实也不差。
除了山里特别入味的野葱野蒜之外，还有县城里酱油厂黄豆原汁原味酿出来的酱油之外，还有就是沿海地区特产的鱼露虾油了。
鱼露虾油其实是同样方式制作的调料。根据使用材料的不用，加工出来的调料味道不相同。
渔民每次捕捞的海鲜里，自然是挑选外形好看，体型大只的鱼虾运到县城贩卖。
可是捕捞的时候，总会剩下一些小鱼小虾，卖不上价格。渔家的主妇就会将这些鱼虾进行挑选，最小的用来餵鸡鸭，稍大一些则用来酿造鱼露虾油。
用黑陶土的水缸，一层小鱼或鲜虾，再铺一层海盐，再铺一层鱼虾，等到陶土缸铺满，密封起来，在阳光暴晒中腌制，发酵，然后舀出发酵后的汁水，在经过熬炼，最后形成一种味道极为鲜美的液体调料。
虾油可以放在汤汁里调鲜，也可以直接当蘸料，后来明霞用土窑烤箱烤鱼的时候发现，抹上一层虾油的鱼烤起来更入味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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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原料制作出来的虾油味道不一样。明霞最喜欢的是用纯虾制作的虾油，比起加入小杂鱼以及各种鱼类下脚料制作的鱼露更为鲜甜。
大花将四个大鸭腿腌制完之后，继续给明霞搭把手。
正在腌制的鸭腿不急着放入土窑烤箱，还需要等上至少两个小时才能入味。
明霞从箩筐里拿出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古怪玩意时，大花忍不住又问道：「娘，这是什么，我从没见过。」
明霞也不卖关子，解释说道：「手工的榨油机，我们用来榨油果的。」
「榨油果不得去榨油坊吗？」大花蹲在一旁，不解地打量着这台涂着绿漆的小机器。
她见过隔壁村油坊里的榨油工具，那工具可麻烦了，可不是这样只有她膝盖高的一台机器。
三花蹲在大花旁边伸长了脖子，对家里这新玩意也充满了好奇，竖着耳朵听大姐和妈妈说话。
就连一向对其他事情兴趣不大的花花，此时也走过来，站在明霞身边，注意力都在这台机器上，显然也想知道这台机器的用法。
明霞并不费力地将机器组装起来，然后一个部件一个部件告诉孩子们用法。
「你们看，这是一个摇手，利用了干槓桿原理，让我们摇动的时候不太费力。」
「还有这里，螺旋状的设计能够很好的把榨油的材料挤压到极致。」
「看到这条通道了吗？你们观察一下，这通道是平的吗？」
「三花真棒，这是一个斜面，挤压出来的油，会顺着这条斜斜的通道，缓缓流下来，最后从这个小尖嘴的位置流到我们用来装油的容器里。」
不用赶着出工，明霞很耐心地给孩子们讲解榨油机的结构，在解说的过程中，还会提到她所知道的一部分物理学的知识。
让明霞觉得很有趣的是，三个孩子的反应各不相同。
大花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三花听明霞讲原理的时候，似懂非懂，但一提到能榨出油来，立刻飞快地反应。
「娘，我知道这油，你上次带我们去县城，炸油条和油饼就是一锅油，可好吃了。」
至于花花小朋友，眼睛没有离开过榨油机，小脸蛋上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明霞把手工榨油机在平台上放好，笑着回答三花的问题，说道：「是的，要油炸东西，一定要用液体的油。我们以前用石臼锤，效率太低了，现在有了这个我们可以把油果里的油都榨出来了。所以我今天就带你们吃油炸胖灯虫怎么样？」
「哇喔哇喔，油炸油炸，我要油炸！」三花以前说话不利索，现在嘴皮子也不太稳定，不过高兴时嚷嚷声倒是挺响亮的。
大花看三妹咋乎咋乎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笑着，然后问道：「娘，我要怎么帮忙？」
「你去把我们之前晒干的油果拿出来，然后把灶里的小火架起来，油果榨油之前，先炒过一遍，这样榨油才多。」明霞开始分配任务。
她从来也不是一肩挑所有事情的人，让孩子承担家里的份内事情，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是她们整个家的习惯和风格。
「三花，挑胖灯虫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这次多挑选一碗。吃个痛快。」
「花花，跟我一起去把上次在县城买的蒸饭木桶拿出来，我们今天吃木桶蒸饭。」
花花还蹲在榨油机旁边，托着腮帮子不知在研究什么。她听到明霞的召唤，也没拒绝，不声不响地站起来，跟上明霞的脚步。
明霞今天真的是要准备大餐了。
她打算把今天刚到的大米和面粉也用上，让小傢伙们在自己家里尝一尝真正的好菜餚。
在六十年之后，一般讲究点的饭馆都能吃到的木桶蒸饭，是这个年代顶流的主食了。
白乎乎的大米放入沸水里捞煮几分钟，然后在木桶里舖上竹叶，把捞过的大米倒入木桶中，架在锅上蒸煮。
这样方式烹调而成的大米颗粒分明，晶莹剔透，口感弹牙，富有嚼劲，还有木桶和竹叶的草木香气被米饭吸收，实在是远胜电饭煲煮出来的米饭味道。
明霞规划了一下眼下要做的事情。
鸭边腿在腌制，油果大花在挑拣，胖灯虫三花在认真抓最肥的，明霞考虑了一下，突然想起前两天自己在水塘那边下的一个渔网。
「花花，跟我出去看看有没有鱼崽弄点一起炸。」
油炸食物下得油多，两碗胖灯虫用不完大半的油，正好去水塘边捞一捞，看看能不能有点小鱼小虾。
花花本来又蹲到榨油机旁边，听到明霞叫她，嘴角耷拉了一下，有点小无奈地跟上明霞。
叫花花来出来走动走动，还真不是明霞偏心。
谁让这丫头是所有姐妹中最不爱活动的。
只要没事情吵她，她可以坐在院子的沙地上，写写画画一整天的时间，像一只小蜗牛一样，一动不动，脑袋都不抬起来。
在这大山里，能做到像花花这样宅得这么彻底，也是十分罕见的事情。
为了她的身体健康考虑，明霞会特意交代大花平日有空的时候，多带花花活动活动。明霞自己有空的时候，爬山摘菜，也会把这丫头捎上。
其实在大花去隔壁村小上学的时候，明霞也带着三花花花一起去看看。这年代上学的年龄限制卡得很松，年龄小点，只要按时缴纳学费，并能够管理好自己，学校也是愿意接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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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大些，老师也不会嫌弃，照样让人上学。
不过，最终三花和花花都没去成村小。
两个人没去成的原因，真是截然相反。
花花在课堂上坐了半天，据大花说，她下课的时候，还跑去翻了翻高年级的语文和算术课本，然后就死活不愿意再去了。
为此，一向沉默寡言的小姑娘，第一次特别郑重地跟明霞强调了自己的想法。
「不去。」
「浪费时间。」
「路太远。」
而三花之所以没有去上学，原因就比较现实。她的智商和知识水平，与正常的同龄孩子相当。
在几十年之后，在各类学前教育和幼小衔接中长大的孩子，这个年龄依然只能在幼儿园上学，更不用说对明霞大部分讲述知识左耳进右耳出的三花小朋友了。
让她坐在课堂里听课，这个山野里长大的姑娘，只能瞪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老师，越听越呆滞。
结果两姐妹殊途同归，都选择了继续家里蹲。
第140章 捕捞网和油果果油
◎独特的食用油，如一块打磨过的翡翠。◎
明霞一直记得,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家徒四壁，连地瓜米都得省着吃, 为了给一家子增加营养，她在虚拟网络平台上买了最廉价的吊钩和鱼线, 找了山中的浅湖，弄到了许多个头小刺儿多的小野鱼。
当初把附近山里的水塘全都搜刮过经歷，真是让人记忆犹新，她和二花就连溪水洼地里的透明小虾也没放过。
这些看着很不起眼的鱼虾小螃蟹, 在她眼里, 是直接换算成蛋白质数量。还有容易饲养的胖灯虫, 帮助她们一家人熬过了最艰难的一年。
后来明霞卖腌制浆浆津果实有了固定的收入, 而与泽丽寨的往来又保证了一家人基础粮油。而靠近海边的凤城县可以获得相对廉价的海产品供应, 所以明霞才逐渐减少了上山摸鱼捉虾的时间。
毕竟垂钓很花时间。
倒是后来明霞用劳动工分在虚拟网络平台上攒了一笔钱后, 买了一个十四块钱的摺叠捕捞网。
这种捕捞网捞鱼很方便, 整个捕捞网是扁圆型的外观, 外圈有六个喇叭状的进鱼口。外大里小的进鱼口对钻进来的鱼虾来说，是一个可进不可出的陷阱。
购买捕捞网的时候, 店家还赠送了十包鱼饵，漂浮圈, 十米长的绳子，以及一个夜光的塑料珠子。
正是印证了一句话, 最初的原始积累是最难的。
先前没有趁手的工具, 明霞要花很多时间进行垂钓, 才能收穫足够的鱼获。而有了这种精心设计的捕捞网, 明霞只要在夜晚回家前, 将它在水潭里放下, 第二天拉上来，大部分情况下都有所得。
运气最好的一次，这个不太大的捕捞网里钻进了一只三斤六重的本地土鲶鱼，滋补非常。
二花没去凤城之前，她就是明霞身后的小尾巴，这孩子天生对这方面有着很强兴趣。
后来二花跟周国红训练，明霞大部分的时候自己去，等花花长大后，看她实在不爱出门活动，就把她拉上了。
明霞这次放捕捞网的水潭距离他们居住的山头比较近，朝东大约走十五分钟。
说是水潭，其实直径只有五六米，算是溪流途径的一处岩石小洼地。明霞用竹竿探过深度，水深大约有三米多。
而且明霞怀疑这处小水塘底下应该有与地下水源相连。
因为前年夏季有一段时间干旱，山上的浅溪近乎干涸，这处潭子水面只降了小半米，几乎不受气候干旱的影响。
出发时明霞背着一个空竹篓，牵着花花的小手，走最近的小路。
在这十五分钟时间里，明霞也没闲着，从食物的蛋白质说起，简单的聊了聊生物学里最基础的细胞组成。
虽然距离自己高考过去二十多年，但明霞却没把初中高中时学过的基础知识忘光，简单的细胞基础还是能说上几句。
就算确实记得不清楚，还有虚拟网络平台的电子书库给她托底，基础类的书籍价格不高。
这是明霞发现与花花沟通最好的方式。
小姑娘对家长里短和闲言碎语完全没有兴趣。
问她喜欢吃哪种食物，喜欢去哪里玩，喜欢什么玩具，给面子的话，会轻轻地嗯一声，如果问烦人了，便眼帘低垂，进入自闭状态，啥都不理会，默默当做眼前没有任何人。
唯有聊到一些她没有听过的知识时，这小丫头才会打开话匣子，目光凝聚，话多起来。
对花花小朋友的人际交流状况，明霞就像面对三花小朋友的学习能力一样，内心虽然有一定的忧虑感，但也不会过度紧张，而是尽量找到合适的方式与她们交流。
十五分钟的山路不算远，明霞刚刚说到用显微镜观察叶子细胞的方式，就已经看到她上次系在树上的绳子。
明霞放下背上的竹篓子，拉起地上的绳子，用力把泡在水塘里的捕捞网拔起来。
花花力气小，帮不上忙，站在旁边抿着唇。
湿答答的捕捞网拔到岸上，明霞看到绿色的编织网里一片银光闪闪的跳跃着的小鱼儿。
明霞定睛一看，回头笑着对花花说道：「明天没有捞到大只的鱼，不过这正好这种不到两指宽的小鱼，可以和胖灯虫一起裹了面粉，一起油炸，香酥小鱼儿，吃得可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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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抬了抬眼皮子，没有对明霞所说的食物有太多反应。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明霞，但似乎觉得不时机不太恰当，便把要说的话咽下去。
明霞拎着捕捞网，抖了抖，透过不大点网眼观察捕捞网里的小鱼。
「咦，除了鱼，还捞到几只个头不小的河虾，看起来不错，回去先下锅给你们吃。」
收走捕捞网之后，明霞准备和花花回家。
花花这时候才牵住了明霞的衣角，柔软微微有点发黄的头髮轻轻晃了晃，有神而黝黑的眸子专注地盯着明霞，小声地问道：「娘，你刚才说的那个光学显微镜是什么道理，再给我说说看？」
「……」明霞想了半天，只记得以前在生物课实验课上使用光学显微镜用到的目镜物镜，至于具体是什么原理，才会让人在显微镜的帮助下，看到肉眼看不到的小细胞。
不过，按照花花小朋友的学习能力以及对知识的掌握速度，明霞被她的问题难倒只是常态了。
「应该是光学成像的原理，不过具体是什么理论，我也不清楚，我有空的话，去县城图书馆里查一查，可能会有答案。」明霞拎着的捕捞网滴着水，鲜活的小鱼脱离了赖以生存的水塘，正挣扎着跳跃翻身。
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小姑娘也不介意，习惯性地抿着嘴巴，安静地跟在明霞身后。
来回半个多小时，大花已经将需要处理的油果挑选出来，放在竹簸箕里左右抖动，处理掉油果里的灰尘和杂碎。
三花则挑出了满满的胖灯虫，抱着装胖灯虫的小竹篮，坐在小院的门前，等明霞回来处理问题。
小丫头看到明霞拎着捕捞网出现，顿时一蹦三尺高，长得稀疏小门牙露出来，笑嘻嘻地找明霞邀功去了。
「娘娘，我的胖灯虫挑好了！」三花兴奋的时候，常常连着念明霞。
「好嘞，三花做得好，我看到了，每一只虫虫都胖乎乎的，你看今天网里面钻进了小鱼儿，等下裹了面粉一起放进锅里油炸好不好？油炸小酥鱼，可好吃了。」
同样的话，三花的反应跟妹妹截然相反，她整张小脸上写满了幸福，小脑袋飞快地上下点头。
「哇哇，有鱼，今天又有鱼！」
回到家里，刚捞上来的小鱼就被大花接手处理了。
这种小野鱼的鳞片极为细小，只要剖开肚子，清洗掉内脏，便可以直接下锅烹煮。
小鱼儿刺多，但肉质细嫩，最适合下油锅炸得酥酥脆脆，两口一只，连鱼头都能「卡兹卡兹」吃下去。
油炸食物在这个年代，完全就是神仙级别的美好食物。
明霞三花热切期待的目光下，把油果放入微热的铁锅中，再拿起旁边的铁铲，在不大的灶火烘烤下，慢慢将油果炒香。
油果里富含油脂，随着温度升高，植物油脂特有的醇香飘散出来，闻着便感觉到浓浓的满足感。
大约二十分钟后，明霞将炒热的油果放入榨油机顶部的漏斗中，开始转动榨油机旁边的手柄。
一粒粒油果被搅进榨油机的螺旋里，挤压成了一条条弯弯的油渣。榨油机的出油口，一滴一滴带着一点青绿色的果油，滴在明霞准备的白瓷大碗里。
虽然榨油机在设计的时候，做了一些省力的设计，但是长时间的压榨，还是一项力气活。
洗完小银鱼的大花带着妹妹们在一旁看稀奇。
随着果油一滴一滴落在碗里，她们都不约而同的惊奇瞪大眼睛。
「娘，我能帮你吗？」大花看到明霞手酸累了，赶紧说道。
三花立刻举起小手，这个动作还是她在村小学会的，大概是她上学几天唯一的收穫了。
花花目光没有离开机器，她也轻轻地「嗯」了一声。
明霞没有阻止，趁着自己休息的时候，鼓励地说道：「你们可以试试看。」
大花二话不说，立刻上手。
她刚才看了这么久明霞的动作，早就知道如何操作。
一下，两下，三下……
这是一项很需要手臂耐力的活计，大花到底年龄小，手臂肌肉还没有成长起来，转了十几下之后，脸蛋也已经憋红了，咬牙坚持也转不下去了。
「真厉害，很不错，能坚持这么久。」明霞拍了拍肩膀，夸奖道，「要多吃点饭，等长大了，力气就够了。」
看到小胳膊挽起袖子跃跃欲试的三花，明霞也没因为她年龄小拒绝她的尝试。
不过，比起经常做竹篾的大花来说，三花的力气着实算不上大，只吃力地摇了三四下，就放弃地摇了摇头，泄气地说道：「不行，娘，我掰不动。」
明霞笑着看了看花花。花花看到三花无能为力的样子，思考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我帮不上忙。」
花花早慧，从两个姐姐的表现里，就看出自己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便没有跟着一起尝试。
明霞笑了笑，也不勉强，继续自己上场，把已经转凉的油果放入铁锅里再炒热之后，倒入榨油机。
手工的过程，往往都是安静缓慢而细緻的，最后，大花挑选出来的油果榨了整整两大碗的果油。
刚榨出来的油果果油色泽就像翡翠里的阳绿色，略带一点混浊的小颗粒，等沉淀了一小会儿，油里的杂质沉落在碗底，而油液则变得越发清透明亮，底色翠绿中带着一点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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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心里微微有些惊讶。
以往榨油通常都用石臼，效率低，杂质多，所以油质如何，明霞也没注意。
但这次细看沉淀过后的果油，真是明霞所见过质地最漂亮的油类了。
如果把碗底的残渣处理掉，光看盛在碗里色彩浓烈的静止果油，真是像一块水头极好的阳绿色大翡翠。
明霞轻轻端起陶瓷碗，轻微晃动的浓稠油液散发出一股清新的果香，没有一点儿腻人的油脂味。味道纯粹地好像刚刚切开的苹果。
油果果油的出油率不算低，大约三斤的油果可以榨出一斤果油。
看着这两碗品质很好的果油，明霞心头一动，想到今天的上架商品鑑定次数还没使用，便心念电转，打开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卖家界面，对面前这碗果油进行商品评估。
自从卖家小铺开通，明霞每天都会选择一种物品进行价格评估，但要么不适合量产，要么没有上架资格，总而言之，依然没有找到合适能出售的上架商品。
虚拟网上其他商家出售的东西千奇百怪，无奇不有，只有想不到，没有卖不了。
但它对明霞卖家小铺商品的上架资格，却把关很严格。这就导致了明霞出售的商品局限性很大。
目前可以上架的苦梨膏和黄金虎皮糍粑，产量有限，很难长期稳定的供应。
等了一小会儿，评估结果就出来了。
明霞看到最后的评估，心头一跳，大喜过望。
她的预感没有错。
油果果油的评估通过了。
明霞拒绝了立刻上架油果果油的提示，开始研究起了虚拟网络上对油果果油的介绍文字。
虚拟网络平台上架商品的文字说明一向言简意赅，很少废话，但透露出的信息量却不小。
在脑海里将不足一百字的介绍反覆看了三遍，明霞大致明白油果果油可以成为她店铺里最新上架商品的原因。
它真的是一种好油。
明霞只将油果炒热之后用物理压榨，算是属于冷榨法的范围。这种方式榨油虽然出油率少，但几乎保存了榨油原料中所有的营养成分，出产的油脂只需要简单过滤之后就能食用。
油果的营养全面而丰富，因此榨出来的果油营养也是极高。
油果果油耐热，很适合华国人煎炒油炸的烹饪方式。
评估介绍里有一句话，简单直接的说明了油果果油的价值。「经评估，油果果油是非常适合人体食用的油脂。」
油果这种植物，在明霞上辈子的记忆里是不存在的。当时社会上比较提倡的健康食用油，包括亚麻籽油，橄榄油，山茶油等等。
这几种食用油明霞都吃过，但偶尔一试还行，长期吃实在满足不了她这种习惯了中餐的肠胃。
日常的食用油中，明霞觉得最符合她肠胃脾气的是花生油和猪油。
下锅煮菜，能烹饪出令人满足的烟火香。
而油果果油虽然色泽独特，却不会让人不适应。
主要是它的油脂没有像山茶油或者橄榄油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它的果肉有一股天然的清香，因此压榨出来的果油也是很纯粹的果木香气，烹饪菜餚的时候完全不影响食材原来的味道。
明霞还尝试过，如果烹饪腥味较重的海鲜肉类，使用有过果油可以很明显地去除肉腥鱼腥味，比用猪油烹饪更美味。
作者有话说：
补充解释一下：这篇文有一定的架空设定，一部分的植物和动物不存在现实中，文中我会简单说一下，比如明霞没见过。苦梨树，油果，黄金虎皮糍耙的材料等都是属于这一类。
第141章 好饭好菜好食物
◎焖河虾，油炸胖灯虫，油炸小鱼儿，木桶白米饭和土窑鸭边腿◎
油果果油的介绍比苦梨膏和黄金虎皮糍粑更多, 价格倒没有更贵，在虚拟网络平台上的定价是一升装一百二十元。
明霞查了一下，在虚拟网络平台上, 与进口的初榨橄榄油价格差不多。
实际上，油果果油除了可以作为普遍的食用油之外, 也能作为皮肤保养用油，具体的用法评估介绍没有给她太详细的说明，但以其清爽不油腻的味道，想来作为化妆品的原料, 不会逊色普通橄榄油。
就明霞所知, 护手霜, 面霜和润唇膏这一类基础的保养品, 原料都离不开好的基础油脂。
明霞看到这条介绍, 心里默默记下, 打算晚上到虚拟网络平台查一查资料, 看看能不能研究出点什么来。
明霞没把今天压榨出来的油果果油上架, 而是着手开始收拾今天的食材。
她先把捕捞网的拉链打开，用竹筷把里面的河虾夹出来, 清水沖洗之后，便立马放入锅中煮熟。
无论是海鲜还是河鲜, 只要有足够新鲜度，烹饪的速度永远是最简单的。
水烧八分钟左右, 明霞就把一只只通红的河虾捞上来, 招唿孩子们先吃掉填饱肚子。
这也是她们一家人习惯的吃饭方式了。
食物出锅之后, 微微放温就直接吃掉, 不用凑齐一桌, 这样不用空着肚子等食物, 也不用浪费柴火再次加热。
河虾的数量比明霞预料的多了一些，全部夹出来有八只，每一只至少都有一两多重。它们的钳子比普通常见的明虾大多了，虾壳很厚，脑袋也很大，没煮熟的时候虾身是青蓝色的，等完全煮熟之后，就是诱人的红彤彤大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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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只大虾，一人两只分掉，明霞和大花率先吃完，而三花和花花手指大动作还没完全成长，笨拙地剥着虾壳。
明霞没有上前动手帮忙，让她们自己尝试。
「我们现在开始炸鱼和胖灯虫吧！」明霞看到已经完全沉淀清澈的果油，挽起袖子说道。
油炸食物其实不难，高温，油多，锅大，就能炸出好口感。
在油锅里翻滚过的蛋白质有着天然吸引人的酥脆口感。
肥嘟嘟的胖灯虫，在调好的湿面煳中翻滚一圈，放入加热后的油果果油中，不到两分钟时间，胖灯虫就变成了一跟金灿灿的香酥条。
明霞捞起一根，稍稍放凉，然后递给大花，说道：「尝一尝，好不好吃。」
面前金黄色的小酥看起来实在太诱人，就连一向性格克制的大花都没忍住，不由自主地张口咬下。
高蛋白，高油脂，对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份美味呢？
三花蹲在院子里，心急地啃掉虾头上的肉，脑袋却探得高高的，眼睛透过厨房的门，看到大姐已经在鲳味道了。
「娘娘，给我留点，给我留点。」嘴巴上叼着一个大虾头，三花说话又含煳起来，嘟嘟囔囔地朝厨房里的明霞喊道。
「不会把你忘记了。」明霞用竹筷夹起一只油炸胖灯虫，一口丢进嘴里，应了三花一句，然后淡定地享受外皮酥脆，内里细嫩的油炸胖灯虫。
太好吃了。
好像重新回到了垃圾快餐的时代。
便是金大门和麦叔叔家的油炸鸡块都比不上这口感。
花花和三花总是能形成鲜明的对照组。
她三姐急得额头冒汗，花花却依然淡定，用手指头一点一点把虾壳剥下来，动作虽然不熟练，但比吃第一只时好多了。
「娘，这小鱼洗好了，也是放在面煳里裹一下吗？」大花端来清洗好的小鱼，询问说道。她嘴巴里还留着前一口酥脆的香味，说话的时候，看到明霞用竹漏子把油炸胖灯虫捞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添了一下嘴唇。
「嗯，这胖灯虫先放一放，等一下还要再炸一次，这样才会酥脆好吃。现在我们炸小鱼，炸小鱼用得时间久一点。」油炸好胖灯虫之后，剩下的果油还很多，不需要添加，直接趁着热度开始炸小鱼。
大花将裹好面煳的小鱼交给明霞之后，也没离开，她站在灶台旁边，一边帮忙看火，一边把明霞的动作记在心里。
她很喜欢学习明霞。
从说话的方式，到行事的风格，甚至连做饭的步骤都有意识地模仿明霞。
等明霞开始油炸小鱼时，三花终于把分给自己的水煮河虾吃干净了，她顾不得收拾虾壳，拉起妹妹的手，一股脑往厨房跑。
「娘娘，也给我一只尝尝，好不好吃，好不好吃？」三花小脸急切地喊道。
大花无语地看着吃两只河虾就把自己吃成小花猫的三花，再看了看干干净净的花花，老成地嘆了一口气，直接拿了两只油炸胖灯虫，一个妹妹一只，帮她们餵进嘴里。
「呜呜呜，好吃，比县城里的油条还好吃，真是太好吃了，阿姐再给我一只嘛！」三花啃了几口，嘴角不知怎么，就粘上了面粉酥，一口咽下嘴里这只胖灯虫，盯着放在灶台上的油炸胖灯虫，恳求大花。
对于贪吃的三妹，大花也有对策。
她说道：「娘说这里还要再炸一遍，才会更好吃，你要不要吃更好吃的？」
「要！」三花毫不犹豫地响亮回答说道。
为了更好吃的，她可以等。
因为大花经常编织竹篾制品的缘故，明霞家里许多容器都是用竹子制作而成。
等明霞将胖灯虫和小野鱼都炸了两遍之后，就将它们盛在一个竹子编成的大碟子里，端到院子的桌子上，让她们尽情开吃。
与几十年后的父母不同，明霞让孩子吃油炸食品完全没有顾虑。
尽情吃呗，就她们这体格，这点儿脂肪量，再多吃几倍，也不用担心。
至于上火，就更不用担心了。
等到这顿饭吃完，一人泡一杯苦梨膏喝下去，喉咙肺腑清清爽爽，完全不用担心上火而引发不良症状。
明霞和三个孩子围坐在在油炸胖灯虫和油炸小野鱼旁边，满满两盆的炸物飘散而出的香气，令人大脑都开启了愉快按钮。
三花和花花对胖乎乎的炸虫子比较感兴趣。两口一只，又没有鱼刺，还有几分奶香味，再融入油果果油清新的果木香，实在是太符合两位小朋友的口味了。
大花对这两种食物没有特别的偏爱，一口吃油炸小鱼，另一口就改成油炸胖灯虫。
孩子们极少吃油炸食品。长这么大，第一次踏踏实实地吃一份油炸食物，还是跟明霞去凤城县的时候，买的油条和油饼。
她们当时吃油条和油饼的时候，心里想大概没有再比这更好吃的食物了吧？
可是，今天吃到她们娘做的油炸胖灯虫和油炸小鱼，又觉得县城里美味至极的油条油饼，比不上眼前的食物了。
比起三个孩子，上辈子吃遍各路美食的明霞，对面前的食物，有着更准确的判断 。
这两份用油果果油炸出来的食物，有它非常独特的味道。
与普通油炸品的区别，大概就像薯片里牛肉烧烤味和青柠青瓜味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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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细的淀粉包裹着高蛋白质食物，油炸中形成的焦糖反应，美拉德反应以及脂肪氧化分解反应带来的丰富口感，直击每个人最本能的喜好。
在香酥之中，还萦绕着犹如刚切开新鲜水果的香气，让食物的风味更清爽喷香，而且久吃也不腻味。
油果果油的香味有几分像苹果，又多了点类似菠萝的浓郁，总之用来油炸食物，简直是绝配。
这两份油炸食物，绝对能位列明霞上辈子吃过的所有油炸物前三。她这不专业的水平，能秒了那些专业做油炸食品的连锁店，明霞觉除了油果果油的特殊香气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食材。
山林野生灌木树叶餵养的胖灯虫肉质肥美，蛋白质高，有淡淡的奶香味。直通地下的水潭终日沁凉，野生小鱼体型修长，活力充沛，肉质细嫩，从水里捞出到下锅油炸不到一个小时时间。
正是好油和好食材相辅相成，才制作而成出乎明霞预料的美味油炸物。
比起油炸胖灯虫，明霞喜欢鱼头鱼尾鱼骨头都被炸得酥脆的小鱼酥。让人觉得心烦的鱼刺，此时都成为小鱼酥里最脆口的部分。牙齿咬下的每一声「卡兹卡兹」，都让大脑觉得愉悦快乐。
不过，作为成年人，到底比孩子多了几分克制。
明霞吃了四五只油炸小鱼，便开始收拾起其他饭菜。
先把炸完食物之后剩下的果油捞出来，装在碗里，最后用铁锅里舀不走得油，快速炒了一份小白菜。
最后铁锅里加水，架上木头做得饭桶，饭桶底部铺上箬竹叶子，把浸泡捞煮过的大米装入木桶中，加柴旺火蒸半个小时左右。
蒸米饭的半小时时间，明霞开始收拾腌制好的鸭边腿。
将入味的生鸭边腿装在陶土盆里，放入院子边上的土窑中，然后用旁边的砖块把土窑的口封住。
干燥松针引火，点燃枝干，最后把手臂粗的树干烧了起来。
明霞摸着土窑表面坚硬的粘土，判断温度。
期间，大花想过来帮忙。明霞没同意，只让她带着妹妹好好吃东西，安心坐着等吃饭。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她们的小院已经完全被食物香气笼罩住了。
厨房里飘出来木桶蒸米饭的香气，还有从土窑缝隙里传出来的鸭边腿的肉香，比刚才油炸食物更霸道。
闻着这些味道，三花吃油炸胖灯虫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很快，木桶蒸饭好了。
颗粒分明的洁白米饭散地装在各自碗里，冒着腾腾热气。
土窑烤鸭边腿也好了。
开封窑口，用铲子把陶土盆弄出来，明霞拿着长长的竹筷子，一人夹了一个放在她们的饭碗里，再夹几筷子之前炒的翠绿青菜。
鸭边腿色泽焦红，看着食慾大增，表皮的黄油被烤出来，整只鸭腿看起来油汪汪的。
就连陶土盆的底部，都铺了厚厚的一层鸭油。
鸭腿肉饭。
上辈子街边随处可以看到的快餐，这辈子明霞实行鸭腿自由，奋斗了这么多年，太难得了。
一整个大鸭腿和一整碗白米饭，对这个年代的孩子们来说，无异于过年时的餐饮标准了。
尽管之前吃了很多香酥油炸食物，但丝毫没有影响孩子们消灭眼前这份专属于她们的鸭腿肉饭。
塞一口米饭，撕一口鸭腿肉，三个孩子一声不吭，完全没功夫分心其他事情，吃得专注又沉醉。
白山镇买来的白色陶瓷大海碗里，一粒白米饭也没剩下。
吃完米饭，孩子们抱着鸭边腿骨架，啃着难嚼的筋肉，吮着略带一些肉味的骨头，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此时此刻，什么话都不用说，幸福和美好都会从小姑娘们的牙缝里呲熘冒出来。
「米饭和鸭肉好不好吃？」明霞也吃完了，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好吃！」
「太好吃了！娘娘，太太太好吃了！」
「嗯嗯！」
从大花到花花都点着头回答明霞。
「娘过两天打算带一些东西去看二花。你们谁要跟我去，谁要去阿依小山姨姨那里？」
「我，去县城。」
「去，娘娘可以给我买块光饼吗？」
「嗯，县城图书馆。」
三个孩子回答明霞问题时，不会七嘴八舌，争先恐后，而是很有秩序，一个接着一个表达自己的想法。
在这一点上，明霞并没有对她们进行限制和管束，是她们平日说话过程中，自然而然形成的节奏。
「行，到时候一起出发。」明霞一锤定音，决定了过几天的行程，「对了，你们吃完饭把我昨天布置的任务复习一下，我等下检查。」
除了三花痛苦地皱起小脸，大花和花花表情都很淡定。
明霞起来之后，开始准备去县城要带的东西。
去凤城县一次不容易，最重要的事情是给二花带足够的粮食和生活用品。不要以为二花没有生活在自己身边，明霞就省心省力，实际上，一个外出学习训练的孩子，所需的日常开支远比其他孩子大。
第142章 路过的闲言碎语
◎硬核当娘，就要暴躁脾气。◎
铁屋村村民洗衣服的地方, 是途径村子的一段溪流，地势比较平缓，村子里几乎所有人家的妇人都在这里清洗衣物。
这个地方, 也是村里妇人闲话家常，谈天说地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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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霞的记忆里, 曾经的明小丫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处洗衣的浅溪。她那时候要负责清洗游家人所有衣物。虽然很累，但在这里洗衣服不用担心被公婆丈夫责骂，还能听到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听着闲妇村姑的嬉笑怒骂, 这对明小丫灰暗沉闷的生活来说, 几乎是唯一能露出点笑容的事情。
但明霞对这处村里妇人的聚集地, 却是敬而远之, 如果没有必要情况, 通常不会靠近。
不过, 明霞要去铁屋村的大队找大队长开去县城的介绍信, 她就必须要经过这里。
这些目不识丁的妇女, 哪一家的哪些破事都会被她们拿出来，恨不得在嘴里把渣渣都嚼碎了。
明霞背着竹篓子, 从溪流旁边的林子走出来，绕过一处岩石, 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开。
「诶，你说大花她娘对大花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拗口的乡音, 肆无忌惮地传入明霞的耳朵里, 说话的人显然不知道她们口中的人, 此时站在不远处的石头后面, 能把她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大花她娘硬气的很, 前些个人找她提亲, 全被赶走了，不挨打就不错了。个。」
「大花她娘请的神真厉害，怕不是哪个山头的大野猪吧，一点也看不出来她以前被大花她奶和她爹教训时候的样子。」
「大花她奶也是冤枉，以前哪家哪户没丢个女娃，就她被小媳妇告了，还连累了那么多人家，你看看前两年那婆子回来的模样，老了十多岁呢！」
「……」
明霞在不远处瞄了一眼。
此时是下午，溪流边只有四个妇人在洗衣服，她们站得距离不算近，又拿着锤衣棒洗衣服，时不时响起的敲击声伴随着水流潺潺，让她们一个个都在扯着嗓子说话。
明霞不用靠太近，也能把她们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明霞对村妇们的闲聊是没什么兴趣，但她们嘴里提到了大花，明霞也就停下脚步，看看她们在说什么丁卯。
「树子她娘，你上次不是说哪个村的人来村子里打听消息，说是看中了大花当媳妇，不是当童养媳的，是正儿八经有彩礼的媳妇，可有啥消息不？」
「消息是有消息，谁敢找大花她娘问呢？」
明霞听到此处，微微抬了抬眉毛，舌头顶了顶牙根，把手探到背后的竹篓口子出，把放在里面的黑铁斧头轻松拔了出来，继续听着。
「她养了这么多个丫头片子，看着也不愿意改嫁的模样，有什么用？闺女总是要嫁出去的，难不成以后要靠着几个女儿养老？」
「就是，你看游全树，娶了镇子里的寡妇，上次去白山镇我还看见他抱着两岁的小儿子在镇子里晃悠。」
「你们可小声点，别被大花她娘听到了。」
「她在山上呢，哪那么巧下来。」
得！
明霞掂了掂手里的斧头，还就是那么巧了。
随身带着点工具，是明霞一直的习惯。刚来的时候条件不好，明霞带小镰刀，后来换成了噼柴的柴刀，而手里这把比普通人脑袋还宽的大斧头，是明霞去年找阿畲族其他寨子订做的，重量沉，刃口锋利，砍啥都好用。
也是明霞赶上时候，这几人此时闲聊的话题正就是围绕她们一家子。
一个不到十岁的未成年女孩，三番五次有人上门提亲，从几年前的童养媳，到所谓有彩礼，这在明霞看来荒诞至极的事情，在这些人眼里，却是司空见惯，不以为怪。
先生一句「吃人」，是血淋淋的现实。
若她不强势，不兇悍，不让人望而生畏，招惹不起，她们母女几人便会沦为猎物，被抽筋扒皮，吃得一干二净。
洗衣服的村妇又聊了几句游全树的近况，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回明霞身上。
「阿黄他娘是阿畲族那家的邻居，我上次听她说，大花她娘跟阿畲族那边关系可好了，上次还看到寨子里的年轻人给她送了一堆的东西，也不知怎么就搭上关系，前些年不是还把二姑娘送到县城里读书来着？真是越来越厉害。」
明霞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伴随着「砰砰砰」木棒捶打衣服的声响，一个妇女似乎说道亢奋，嗓音立刻尖锐起来，笑声里压抑着许多不可言说的东西。
「她一个女人家，再能还能怎么样，跑到阿畲寨子里勾三搭四我们正经人家可做不出来这事，你看她现在集体劳动出工都少了，不知搭上了哪个没媳妇的山汉子。」
「真的假的？」
「说不准呢，谁知道呢，你说那木材厂的车，村子里镇子上那么多人都搭不上关系，就她那么能，说去县城里就去县城里，你看看那开车都是谁，带着闺女跟他们坐一车，没点什么我可不信。」
明霞冷笑一声。
说话的嘴，杀人的刀，两者也没什么区别。
模稜两可的三言两语之下，足矣让人背负难以洗脱的污名。
抓到这句话，明霞也懒得再听她们其他的话，握紧黑铁斧头的刀柄，从地上顺手捡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直接走出遮蔽身形的大岩石。
那几个仿佛挖掘到宝藏的妇人正兴奋上头，想继续展开说说，冷不丁从身后飞来一块石头，砸在刚才引起话题的村妇身上。
「哎呀！」
明霞砸过来的石头又狠又急，被砸中的女人一时没有防备，吃痛大叫，身体前倾，失去平衡，脚底一滑，「扑通」一声，栽进溪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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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其他人哇哇乱叫，撇过头，顿时一眼看到了脸上挂着冷笑，手里掂量着一把大斧头的明霞。
其实，这些闲言碎语的村妇，说人坏话被当事人听到，也不是一回两回。
是个厉害点的，叉腰互相吵几句，碰上个老实人，有口无心地含煳赔个不是也就过了。
能让这些油盐不进的村妇脸色骤然变青，主要还是因为对方是明霞。
明霞不太与村里人往来，但谁都知道她脾气不是一个好的。
所谓横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明霞在铁屋村许多人眼里，绝对是一个不要命的狠人。
就算铁屋村穷山恶水，也没几个汉子会天天拎着一把大斧头走来走去，更何况是女人。
剩下三个村妇，恐惧地看到明霞手里拎着一把黑黝黝的斧子，面无表情朝着她冲过来，心中发虚，顾不得后悔管不住自己的嘴，仿佛看到青面獠牙的怪物一般，惊慌后退。
想到明霞以往把嘴贱男人压在地上疯狂殴打的事迹，丝毫不怀疑她冲上来之后，挥起斧头，一斧子就会往她们脑门上砍。
这一斧头下来，半个脑袋要没了吧？
「啊啊，别砍我！」
「啊啊啊！」
明霞人还没到，她们就像下饺子一般，直接栽倒在水里，顾不得全身湿透，连滚带爬地跑开。
明霞也不客气，站在岸上，抡起斧头，对着一个洗衣服木桶狠狠地噼下去。
斧头自身的重量，再加上明霞不小的力气，「砰」地一声砸下去，直接把箍木桶的铁条都噼断了。
这个洗衣木桶，就是刚才叵测往她头上泼脏水的村妇的。
明霞也懒得记她是谁，又一斧头下去，将裂开的木桶直接噼成两半。
那人抖了抖嘴唇，却不敢有半点反应，坐在水深不过小腿肚的溪流里，脸色青紫。
「说呀，你再说呀？」明霞盯着她，不轻不重地问道。
「……」
谁都不敢应这句话。
村妇闹矛盾，骂个天翻地覆，再不行冲上去抓头挠脸，都是拖家带口过日子的人，谁会像明霞这不要命的，直接砸开了刃的斧头。
「怎么不说了，你不是很能吗？」明霞一脚把她洗了一半的衣服踢进溪水里，发狠把剩下三个木桶全都噼得七零八落，目光在这几人脸上扫了一遍。
无人应答。
明霞也不需要她们应答。
她扬起嘴角，冷笑一身，转身就走。
明霞的身影消失在她们的视野里。
好半响，跑得最远的女人才哆哆嗦嗦的跑回来，嘴唇发抖，牙齿打颤，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怎么就过来了，这拿着大斧子，太吓人了。」
「走……走了？」另一个女人缩了缩肩膀，有点不太相信地问道。
最年轻的女人长发梳成了髮髻子最快回神，她蹲下来，心疼地捡起溪流里被斧头撕了一大口子的衣服。
「就这么走了？」跑最远的女人下意识地说道。
正在捡衣服的女人突然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脸色大变，一声惊唿！
「惨了，她不会寻家去吧？」
其他三人一听，好不容易有些恢復的脸色立刻又黑了。
「不……不会吧？」刚才编排明霞最起劲的女人呆呆地说道。
最年轻的村妇顾不得其他，把湿答答的衣服往怀里一揽，撒腿往村子的方向飞奔回去。
这个年轻的村妇没有猜错，明霞真没打算这么轻易罢休。
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老话有道理，但不适用在她身上。与铁屋村某些人相处中，明霞就没想过当个和善人。
她也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疯婆子，有事没事神经病一样喊打喊杀。可是，在这远离城市文明的村落里，妇女和儿童的权益尚不能得到保护，她只能浑身带刺，犀利如刀。
越乖张执拗，某些人才会不敢招惹。
越睚眦必报，某些人才会心存畏惧。
越疯魔难缠，某些人才会敬而远之。
没有明霞的拳头和砍刀，就算有其他人的帮助，她们一家想要平静安逸地生活在半山腰上，只是痴心妄想。
别说村子里其他人，就是明小丫的婆家和娘家，就能把她们身为女人和女孩最后一点价值榨干。
第143章 暴躁脾气深入人心
◎铁屋村谁都知道，大花她娘是个暴躁脾气，有事没事别惹她。◎
四个在溪水边洗衣服的女人急匆匆地往村子里赶。
还没跑到村口, 就听到哭嚎尖叫和掏心挖肺的嘶吼声。
她们没顾得上湿透的衣服，惊惶地往声音来处跑去。
越跑越近，那名说明霞与阿畲族男人和木材厂司机不清不楚的女人, 看到熟悉的路，脸色都能挤出苦水。
其他三人微微松了口气, 她们家与这里有点距离，看来第一个被找上门的不是她们。
「哎呀老天爷呀，怎么好好的把我家的门板砸了！」一个老妇人穿着一条打补丁的围裙，蹬腿坐在地上, 哭天抢地地喊道。
这老妇人哭嚎归哭嚎, 却半分不敢上前阻止, 生怕大花她娘手没收住, 把自己也砍了。
把门板噼了几斧头的人, 正是明霞。
在铁屋村生活了这么多年, 虽然村子里的人未必都能叫得上名字, 但好歹有几分脸熟。那个在洗衣溪流边空口白牙造谣的女人, 明霞是知道她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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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她的婆家也姓明，算是明霞的远亲, 从辈分上来说，明霞还得喊她公公一声老叔。
山村里就是这样, 一竿子都能打出十个八个的亲戚。
铁屋村就这么一亩三分地，明霞这儿的动静立马引起村子人多关注, 纷纷从放下手头的活计, 跑出来看热闹。
明霞砸了这一家人院子的木头门, 指着这家人多鼻子, 把那妇女多嘴多舌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也不说那女人编排人事哪些话, 反着戳着他们的心窝子使劲骂就是了。
明霞在村子里生活了这些年, 平日也也许与其他人交往得少，但乡村内粗野的骂人俚语倒是熟悉。
再加上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她能连续骂上半个小时不重复用词，把对方气得青筋怒跳。
村里人围着这个院子，听明霞骂人真是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暗暗佩服。
这大花她娘骂人真离开，一口气不喘，还能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有理有据。
听得热闹归热闹，大部分在在场的人都默默记下，以后有事没事少惹大花她娘。
靠着自己一个人能把几个闺女拉扯出来的女人，还能供她们上学念书，岂能是好惹的。
「大……大大花她她娘，别……别别，有话好好好说，别……」浑身湿透的女人冲进小院，哭丧着脸，也不敢靠近手拿柴刀的明霞，只能磕磕巴巴地劝着。
「砰！」
回应她的是一条从屋子里砸飞出来的木头板凳。
木凳是扎实的榉木做得，沉甸甸，炮弹一样砸出来，「砰」地一声是摔在院子的地上，飞溅起不小的土花。
所有凑着进的人，都下意识眼皮一跳，本能地后退了几步，生怕殃及池鱼。
聚集的人多了，议论声也更大了。
「刚才大花她娘说得就是她吧，说是坏她们家的名声，被大花她娘当场抓住了。」
「大花她娘这脾气，她还敢多嘴，也是大花她娘这两年脾气好点，我可还记得建子他爹当年被她压在地上揍成个孙子。」
「这也就砸了点东西，没砍人，算是大花她娘下手轻了。」
明霞在铁屋村某些人眼里，比山上暴躁的野猪还难惹。今天找人算帐，打砸摔碗，竟然让人觉得不是个事儿。
而这家出工的两个青壮，在田里已经听到了消息，却不知怎么迟迟没有赶回来，阻止明霞。
明霞又砸了几张凳子和两个铁锅，才虎着脸走出屋子，手里稳稳握着大斧头，指着那女人的鼻头，耷拉着眼皮子，扫了一眼看热闹的村民，警告说道：「有本事编排我谣言的人，就得有本事接我的斧子。这点事儿都接不住，就给我管好自己的嘴。」
噤若寒蝉，没人敢多嘴。
明霞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户家人的老婆子的才惊醒过来，撑起发软的脚，咬牙对着哭哭啼啼的媳妇甩了两个大耳光，然后慌慌张张地说道：「对得对得，这糟心的嘴贱，最不是个东西，大花她娘你别跟她一般计较，我家里存了二十个鸡蛋，待会儿给大花姐妹们补补。」
明霞冷笑一声，不客气地怼过去，说道：「我就是个爱计较的，心眼也小，你的鸡蛋我也不要，反正我话放这儿，谁敢再抹黑编排我们娘几个，我心眼直，脾气不好，管不住自己，只会发脾气砸东西，倒时候可别赖我。」
「诶诶诶。」这老婆子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蛮横霸道的说法，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缩着肩膀，畏惧地点头。
明霞拎着斧头，走出院子，看热闹的村民干笑着，急忙避开，非常快速地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这把斧头太大，看着也让人心里发慌。
明霞不经意往另外三个村妇方向瞥了一眼。
她们三个人脸色惨白惨白，没有半点血色，捲缩着身子，又怕又畏惧明霞没砸过瘾，跑去她们家里。
明霞冷笑一声走开。
这三人颤抖畏缩地在很远的地方跟着，冷风吹得她们瑟瑟发抖，有村民问她们情况，也顾不上回答。
大半天，只确认了明霞直接去村大队，没往她们家里去，才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
距离上一次明霞发飙，已经过去挺久的 ，这一次她拎着斧头打砸的形象，深深刻入铁屋村人的心里，别说明霞没人敢招惹，就是大花她们姐妹几个在村子附近活动，村子里的人要么远远的避开，要么会给她们塞点晒干的红薯。
在村大队开完介绍信，明霞笑着听村大队长和明发云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劝解，就继续拎着自己的黑铁大斧头，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既然下来了，也不走空，带点竹子回去给大花练手玩。
——
——
准备好介绍信和要给二花他们带的东西，明霞第二天就带着三个孩子出发前往凤城县。
木材厂的车是前两日就约好的。因为三花和花花年龄小，脚程慢，所以她们天还没亮就提早出发，刚到老地方让孩子们喝了一口水，周国彪的车就开到了。
与周国彪认识这么多年，人情往来，已经是很熟悉了。
明霞昨日之所以在村子里发狠，不仅是谣言惹了她，而是一旦污衊扩散了，无论是对阿畲族还是县城村镇里的熟人来说，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周国彪最初是看在周国红的面子上关照自己，后来也因为她能帮他弄来一些县城里少见的山货和阿畲族的苦梨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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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明霞靠着伐木场的车子，即能帮忙卖东西，也能买来县城里便宜的海货，日子过得好了不少。
若是因为流言蜚语而有了避讳，她不是亏大了。
「哎哟，这是上次订的红姜吧，也太漂亮了。」周国彪从卡车驾驶座上跳下来，顺手帮明霞规整东西。
看到从竹筐里拿出的玻璃瓶，他高兴的说道。
这醋泡的紫苏红姜，可是明霞放他这儿卖的，明面上说，是给亲戚朋友捎带的东西，实际上，周国彪也是能有点进帐。
虽然他在木材厂开车工资待遇很不错，但谁会嫌弃多呢？
顺路带一点受欢迎的山货，他这几年也获利不少。
运木材的车斗子里虽然装满了去县城的木材，但车里面总是能找到一些地方塞东西。
把东西全都装好，三个孩子坐在驾驶座后面的小空间里，明霞坐在副驾驶上，卡车轰鸣启动，往县城开去了。
到县城木材厂的时候，明霞在周国彪那儿看了时间，上午九点。
托周国彪出手的东西留着，其他东西重新整回竹筐里，明霞挑着竹筐，带着三个孩子，往周国红的家里走去。
几十年之后的老人，常常说以前的时间过得很慢。
明霞走在与几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街道上，很认同这个说法。
未来的社会发展很快，一条街道，一年时间，街上的店铺都换了几轮，而如今的县城，从明霞第一次来这里到现在几年时间过去了，风貌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百货公司，国营五金店，国营副食品公司……
每一个商店的格局都没有变化，若说唯一有何不同，大概就是商店里外的墙面，去年刷了新灰。
而如今年代的人住处与街面的商店一样，耶几乎找不到任何变化。
往往从曾爷爷辈到重孙子辈，都是住在一起的邻居，从小玩到大的熟人。
明霞熟门熟路，来到周国红居住的院子。
这个时间点，周国红在上班，三个孩子则在学校上课。
周国红给孩子安排的训练时间是下午。已经好多年了，学校孩子们下午几乎不上文化课，不是在劳动，就是在搞事情。
跟着周国红练球的三个孩子，在学校里算是有些格格不入，但凤城县到底是小地方，以周国红的能力，在这里护住几个孩子，是没问题的。
挑着竹筐，走进巷子，还没走到周国红家门前，大花就惊讶地指着周国红的大门口，震惊地问道：「娘，快看，周教练门口上挂着是什么？」
明霞原本视线落在地上，听到大花的话抬头，看到门上挂着的东西，冷不丁也吓了一跳。
「我去，不是吧？」
第144章 挂鱼的习俗
◎卖不出去的嫌弃货，几十年后堪比黄金。◎
任凭明霞有再丰富的想像力, 也很没想到自己今天来周国红家会看到眼前一幕。
红漆大木门上，挂着一条快一米长的大鱼，就算死去多时, 依然瞪着兇勐的眼睛。
大门挂一只鱼，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这是一只金光灿灿的大黄鱼。
一只至少超过三十斤的大黄花鱼。
今日天气极好，早晨灿烂阳光穿过巷子墙头的野生太阳花，直直地照射在周国红家门前的大黄花鱼身上，金光闪耀, 略微刺眼。
明霞倒吸了一口冷气, 想起以前和钓友们的闲聊。
难怪见过的人都说大黄花鱼是海洋常见鱼类中外形最漂亮绚丽的。
金黄金黄的鳞片, 在阳光下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体态修长, 鱼嘴微张, 整只鱼在阳光照射下, 宛如被黄金装饰过一般。
正当明霞在努力换算这只大黄鱼如果放几十年之后, 能买上多少钱时，一个声音将她拖了回来。
「哎哟, 这是二花她娘吧，国红她们都出去了, 我记得你有钥匙吧？」旁边院子的大门「吱呀」打开，一个头髮发白, 面容慈祥, 步伐矫健的老婶婶走了出来, 笑着跟明霞打招唿。
明霞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来县城一次, 所以周国红的左邻右舍都认识她, 也知道她是二花她娘。
「诶, 是刘婶，是呀，我过来看看二花他们，这不是刚到，看到门口这条大鱼，正闹不明白怎么回事呢？」明霞不解地问道。
「还不是金雨镇上的老李，」周国红的邻居刘神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挂在门上的鱼，淡定地说道，「前阵子国红在他那边买多了鱼虾，这次捞到大黄瓜，就跑来这里挂鱼了。」
「挂，挂鱼是什么？」明霞奇怪地问道。
刘婶撇了撇嘴，满脸不好说的表情，指着鱼说道：「这鱼没人要，就跑这里挂着，到时候国红还得给他算点钱。那些渔民捞到这种大鱼，老喜欢这么干。」
这鱼没人要……这鱼没人要……
明霞再次感觉到了年代的参差。
在几十年后可能会卖到上百万元的天然野生大黄花鱼，在如今的年代，居然还是个没人要的玩意。
实在太凡尔赛了。
上辈子明霞没见过渔民捕捞到这么大的大黄瓜鱼。只听一个渔友说过，他朋友运气很好，出海海钓到一条五斤左右的纯正大黄花鱼，还没上岸就一群人在出价，刚上岸就出手了，足足买了四万块钱。
就市场行情来说，普通上斤重的野生大黄花鱼，是高档酒宴极好的食材，基本上一斤价格都要在两三千元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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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金贵的玩意，一上岸就被人抢拍卖的黄金鱼，放到七十年代居然卖不出去，还得厚着脸皮挂在别人家门口，强买强卖。
「这……这不是肉挺多的吗？」明霞放下肩膀上的扁担，从衣兜里掏出周国红给她的钥匙，避开湿答答的黄花鱼，一边开锁一边不解地问道。
刘婶估计也没什么事情，跟明霞一起帮忙，把挂着的大黄鱼卸下来。
「这鱼太大了，肉也不如三五斤的好吃，平日里谁家都不爱买，小一点的鱼还能做成鱼干，这么大难处理，过两天就坏了，可不就卖不出去了吗？」
明霞确实无语。
不过想一想，这么重的大黄鱼在这个年代卖不上价格也是常理。首先，如今大黄鱼鱼群还没遭受毁灭性打击，渔业资源依然很丰富。
而如今餐饮业都是国家管理，国营宾馆和饭店价格虽然不便宜，但也不可能像后世那样一桌高档宴席直奔五六位数的天价。
如今的贫富差距很小，日子再宽裕，也顶多吃好喝好，每年多做两件新衣服，家里多几样电器，不可能有人花大价钱买所谓野生高档食材。
大黄花鱼沉甸甸的，浑身还滑熘熘的，明霞一个人不好搬运，便请刘婶搭把手，两个人抬着这条鱼走进院子。
三个孩子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鱼。三花的表情尤其鲜明，她下意识地想啃一啃指甲，想到不对，又放下来，心里想法转得飞快。
这么大一条鱼，该怎么吃呢？她竖着耳朵听大人们说话。
「这得有四五十斤。」刘婶放下大黄花鱼后，肯定地说道，「国红上班孩子们上学的时候还没看到，估计也就是你们来之前刚刚挂上来的。」
明霞摸了摸大黄花鱼浅金黄的鱼鳞，也比较同意刘婶的说法。
大黄花鱼身上之所以是金黄色的，是因为它鳞片下有金黄皮腺体，能分泌出金黄色的色素，这种色素在强光下很容易被分解褪色，所以这只大黄鱼在明霞看到它时，依然保持着金闪闪的光芒，可以猜测它挂在门上的时间并不久。
说不定那渔民老李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来了。
「刘婶，这种大黄瓜鱼一斤多少钱？」明霞想了想，问道。
「这种大只的比小鱼便宜多了，上次老李也给我家挂了一只，比这只小点，让国红给个八块钱就行了。」
之所以捕捞到大黄瓜鱼的渔民敢把鱼挂在熟人家门口，也确实是因为它卖价很便宜。
猪肉一斤要八毛钱，带鱼鲈鱼都要五六毛钱，而这满是肉的大黄花鱼，一斤不到两毛钱。
一只八块钱，这钱明霞完全出得起。她可以放心地把鱼收下了。
「那我把钱给那个老李吧？」明霞目光扫过大黄瓜鱼，心头一动，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急，把鱼吃完了，下次碰到再给钱。」刘婶笑着说道，向明霞解释了这挂鱼的门道。
挂鱼说到底也沾着强卖的意思，所以收到鱼的人家，通常把鱼吃完了，才给渔民算钱。
甚至迟上一个月把钱付给渔民都是常态，挂鱼的渔民也不介意，对鱼的斤数也不计较。
这样的风俗，后世是看不到了。
明霞细细想来，觉得还挺有趣的。
刘婶帮明霞搬完大黄瓜鱼，就没有久留，在院子里洗个手，便离开了。
在刘婶走后，明霞盯着这只大黄花鱼，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今天还没用掉的一次虚拟网络购物平台卖家小铺商品评估次数给用了。
四五十斤重的大黄鱼，放在几十年后应该很珍贵，能不能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评估出高价呢？
不一定要竞拍的百万元，只要能上十万，明霞也要克服现实里各种困难，把这条鱼卖出去。
根据明霞以前了解的行情，这种重量的大黄瓜鱼，价格至少要在三十万以上。
八块钱换三十万块，三十万又能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换得多少物资，这简直就是堪比毛毯换宝石的行为。
明霞在这一瞬间，情绪是十分亢奋的。
虚拟网络购物平台对商品的评估速度很快，明霞提交评估申请之后大约三十秒时间里，就给出了评估结果。
明霞加速的心跳，如同被泼了一桶冷水，占天大便宜的想法被虚拟系统无情扼杀。
经过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评估，这只五十五点六公斤重的大黄瓜鱼不符合卖家小铺商品上架要求。
大便宜没有了。
这起起伏伏的落差，还是挺大的。
明霞冷静了一下，走到旁边，一边洗手，一边平復心情。
身边的孩子可不知道明霞刚刚经歷了过山车一样冲击。大花纠结地盯着这条比她自己还重的大黄鱼，说道：
「娘，这条大鱼我们要怎么吃呢？」
而三花眼中闪烁着兴奋，鼻尖凑到大黄鱼旁边闻了闻，一股鱼腥味钻进鼻子里，顿时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跑过来拉着明霞的衣角，说道：「娘，你说，咋吃，我们一起来收拾。」
看到三花的馋样，明霞忍俊不禁，一笑之后，失落的情绪也好转许多。
占不了大便宜，那就便宜自己好了。
吃吃吃！
「那行，给二花他们带的鸭边腿今天就别动，我们今天就来解决这只大鱼。」明霞把评估结果抛之脑后，爽快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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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山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旁，明霞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起这只大黄瓜鱼了。
她是第一次处理这么大只的鱼。
二花在周国红手里训练了这么多年，她们一家人与周国红的关系极好，以往来县城里，周国红不在家，明霞都直接准备饭菜，让周国红和孩子们回来能直接吃饭。
周国红对此不仅不介意，还特别乐意。
毕竟，明霞的手艺比她这半吊子好多了。
从厨房里拿出菜刀，围上围裙，明霞开始先处理鱼身上的鳞片。
金黄色的鳞片飞溅，三姐妹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明霞除鳞片的同时，还给她们介绍她准备如何处理这只鱼。
「最嫩的这部分鱼肚，我准备拿来煮汤。正好我们带了野葱和芹菜，能熬出特别鲜美的鱼汤。」
「鱼身这块鱼肉，切一块出来，片成薄薄的鱼片，再加上那个大鱼头，可以做水煮鱼。老周她就喜欢吃点重口味的，我们多放点辣椒。」
大花忙着把溅飞的鱼鳞收拢起来，花花对大鱼也失去了兴趣，自己找了板凳坐下，手指对着空中写写画画。
唯有三花，将明霞的话听得格外认真，一边听，一边咽着口水连连点头，给她娘强大的支持。
「娘娘，做得真好，就这样做！」
「娘娘，你想得太好了，这样做一定很好吃。」
明霞手指划过鱼鳍的部分，指着野生大黄鱼特别有韧性的鱼肉，说道：「这只鱼鱼肉太多了，一顿肯定吃不完，这里切上几块肉，裹上面粉，油炸鱼肉好不好？」
「哇，太好了！」三花无时无刻都在捧场。
「至于剩下的，可以做成鱼松和鱼丸，留着慢慢吃。」
「娘娘，鱼丸我知道，鱼松是什么？」三花听到自己不知道的食物，赶紧问道。
「就是鱼肉在干锅里不断翻炒，把水烘干了，鱼肉松松软软，还很酥，最适合用来配饭了。」
「好好好，我想吃我想吃！」三花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说道。
作者有话说：
挂鱼的传统，是我从我爸那儿听来，觉得很有趣。那时的大黄鱼真卖不上价格。
第145章 大花的小金库
◎明霞有自己的理念和养育方式。◎
这条鱼虽然大, 但却并不难处理。
周国红家的菜刀磨得非常锋利，刀刃在鱼身上划过，好像切豆腐似的, 一块又一块的鱼肉被分解下来，等稍后再根据烹饪方式逐一处理。
大花收拾完鱼鳞, 明霞就没让她继续干活，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交给大花，说道：「剩下的活我来做, 难得来县城一趟, 你先帮我去体育局通知老周一声, 然后再带妹妹们去逛逛。」
凤城县县城不大, 大花每年跟明霞来的次数也不少, 街头巷尾早就熟悉了。
县城里的治安比乡下村镇好多了。五六岁的孩子, 大人也放心让他们一个人上街, 道路就这么几条, 基本上都不怕丢。
明霞会更谨慎一点，年龄小的两个孩子出门, 她一般都会让大孩子陪着，更不会出事了。
「娘, 不用带钱。」大花摇摇头拒绝了，「而且我有钱。」
大花拍了拍自己的衣兜, 很有底气的说道。
几个姑娘里, 身为大姐的大花, 是最早, 也是目前唯一拥有自己小私库的人。
早些年家里困难, 她做手工赚到的钱都用来补贴家用。
这两年生活逐渐改善, 明霞就让大花把她做手工赚的钱自己收着，不用拿出来做家庭日常开支。
大花最开始听到明霞让她把竹编赚来的钱存好，慌张极了，吓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她差点以为明霞不要养她，放任她自身自灭，自己养活自己。
这年头就算结婚成家立业了，只要没分家，子女把赚的钱给父母分配，都是常有的事情。
而像大花这样尚未成年，吃住用度都花家里的未成年孩子，更不可能自己留着钱。
尤其是在许多人看来迟早要嫁到别人家的女孩子，能逢年过节给两分钱买生姜糖，已经是父母宽厚了。
明霞自然想法与其他人不同。她上辈子虽然没有养过小孩，但她自有一套自我的养育逻辑。
如何养女儿呢？
明霞用最简单直接到办法，就是将闺女们的成长和未来往自己身上一套，觉得没问题，那就ok，觉得不可以，那就要转变教育思路，直到觉得没问题为止。
二花想跟着周国红训练，可不可以？明霞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有出色的天赋，对桌球有很强的兴趣，还有一位获得过世界冠军的优秀教练，她会不会克服困难，往这条路走下去？
当然会。
所以，二花离家去学桌球没有问题。
还有花花小朋友，再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在她这个年龄，已经掌握了四到五千个基础汉字，会不会愿意待在一年级的课堂上，听着毫无帮助的内容？
肯定不愿意。
所以，花花拒绝去村小浪费时间，明霞也是同意的。
而让大花自己管钱，同样也是明霞的教育思路。
还有三花，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可爱小妞，距离正常入学时间还有两三年时间，她在村小学堂里坐不下，听不懂，是不是正常？
完全正常。
所以明霞也没让她继续在学校里熬着。同样不会因为花花超出常人的天赋，就对她一母同胞的姐妹有非分严格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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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很认真思考过，如果她回到自己幼年时，会重视教导曾经的自己什么能力呢？
思考良久，明霞觉得最重要的是两种能力。
第一，是终生学习的能力。明霞希望自己能做一个到生命最后一年，依然在接受新知识，新技能的老太太。因此，她同样也希望跟着她成长的几个孩子们，自始自终要保持着学习的习惯。
第二，是管理金钱的能力。谈钱不世俗，金钱是一个人在社会上生存的基本保证，从小学会金钱管理，学会使用和赚取金钱，将收益终生。
明霞觉得，这两种能力是可以给一个人的人生兜底的能力。无论逆境顺境，有这两种能力支持着她们往下走，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
不仅仅是大花，以后每个孩子，无论是一心训练的二花，没心没肺的三花，还是智商和社交能力成反比的花花，明霞都会有意识地培养她们这两项能力。
明霞让大花自己管理自己所赚的钱同时，并没有当甩手掌柜。
她告诉她如何积蓄，如何合理的消费，告诉她银行的作用……
正是因为明霞的教导，大花也渐渐明白了母亲让她管钱，并不是不管她了。
大花竹篾编织的手艺越来越好。这些年，普通人的生活也在好转，不仅实用性的编织物品能卖得上钱，那些用竹丝编织的精巧玩意，放到集市上，也能买得出去。
明霞没去询问大花的私房钱有多少，但每两周带她去白山镇上赶市集的时候，大花摆摊卖的竹编物，都能卖上三四块钱。
「你自己的钱怎么花你自己斟酌，这五毛钱是娘给你们买零嘴吃的。」
明霞说完，直接将五毛钱塞进大花的口袋，然后继续忙着处理大黄花鱼。
按照这只鱼的份量，今天一整天明霞都要跟它耗上了。
大花左手牵起三花，右手拉着花花，三个小姑娘一起出门了。
明霞热火朝天地处理起大黄瓜鱼，从头到尾，每一个部位都有准备的菜餚。
除非有另外一个从几十年后来到这里的人，否则没有人能明白明霞此时此刻的心情。
几十万的黄瓜鱼用八块钱买下来，让她随意料理，这种隐秘的爽快，让明霞收拾起大黄鱼来，劲头十足。
剁鱼骨头的时候，菜刀不好使，明霞干脆把自己放在竹筐里的斧头拿出来，挥高往下一砸，再硬实的鱼骨头都得断。
这种几十斤重大黄鱼不仅鱼肉可以食用，内脏里也有很多价值很高的地方。
明霞去完鱼鳞，便拿菜刀刀尖在大黄花鱼的肚子上剖开，露出里面的鱼内脏。
这个过程需要小心谨慎，避免刀尖不小心划破里面的鱼鳔。
这种野生大黄花鱼所产的鱼胶，也就是花胶，是顶级的黄花胶，品质也仅仅比金钱鳘鱼胶，也就是黄唇鱼鱼胶差一点。
保持完整的鱼鳔，与被划破的鱼鳔所产的鱼胶，价格就有很大差别了。
这只大黄花鱼的鱼胶果然很大，光滑饱满。明霞小心将它取出来，清洗之后，放在院子里晾晒。
除了鱼胶，这只大黄花鱼的肚子里还有满满的一堆鱼卵。
明霞看着这些鱼卵，雀跃的心情微微沉了沉。这是一只正在繁殖期的雌性大黄花鱼，这些鱼卵再过些日子，就会变成成千上万只的小鱼苗，进入海洋。
算一算时间，现在大约是大黄花鱼最后十年的辉煌。
大黄花鱼又称为石脑鱼。渔民们捕捉它们的方式是敲竹竿，由此产生的振动声把附近的大黄瓜鱼震晕，失去行动能力的大黄花鱼漂浮在水面上，就很好捕捞。
对大黄花鱼来说，这种捕捞方式是毁灭性的。
很快，大黄花鱼数量极速下降，资源陷入枯竭。
曾经普通人家餐桌上很不起眼的野生大黄花鱼，成为一斤数百上千元的名贵鱼类。
心里觉得很可惜，但既然已经捕捞上来，这些鱼卵也不能浪费掉。明霞将它们剥到一边，准备等会儿给孩子们做一个鱼子煎蛋。
鱼内脏里还有一个能吃的地方，就是鱼肝。
鱼肝油脂丰富，但吃得人很少。
它的味道醇厚细腻，清炖之后，金黄色的鱼肝油渗透出来，趁着热度，直接用勺子舀着吃。
刀斧都用上了，明霞基本上把整只鱼的鱼肉和鱼骨头分开，正准备出门买点酸菜鱼的配料，周国红小跑着推门而入。
「明霞，之前大花过来跟我说了，我刚才才有空走开，这就是她说的那条大鱼？」周国红的身形看着比前几年壮实了些，原本的精瘦感不那么明显，强化锻鍊之后的肩背看起来更有力量感。
「对，隔壁的刘婶说也就十块八块，这么大一只鱼，不吃亏，我就干脆做主买下来了。」明霞把一块巴掌大的厚实鱼肉放在旁边的红牡丹搪瓷盆子里，说道。
「这要怎么做，我来帮忙。」周国红放下手里的东西，立刻说道，「二花他们还没放学，我一起来做更快点。」
「行，你就把这几块肉切片，用地瓜粉裹好，等会儿马上就可以油炸鱼片了。」明霞也没打算一个人把事情全包圆了。
周国红在体育局的工作量不大，如今打卡上班也不像几十年后那么严格，提早接娃，提早买菜，提早回去做饭，都是很常见的行为。
虽然没有很严格的制度，但这个年代的人也没有因此偷懒成风，大部分早退离开的情况，也是因为很难协调的原因，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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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在周国红的厨房里转了一圈，心里盘算了一个清单，便出门买东西了。
因为要照顾几个孩子，现在周国红不像刚来凤城县时候，只会捞面吃国营饭店，简单的家常菜还是能上手的。
但她到底不太擅长烹饪这方面的工作，厨房里只有基础配备的葱姜蒜鱼露酱油，很多佐料都没有买。
明霞出门买完做菜的辅料，回来时，周国红已经把一部分鱼肉处理好了。
「这么大的鱼，这要吃好几天啊！」周国红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平时吃鱼，就是用你教我的方法，弄点葱姜蒜和鱼露酱油蒸一蒸就好了，幸好你今天过来，要不然我只能把它剁了送人了。」
第146章 三大盆和一大桶
◎别看这一桌大锅饭，放在几十年后少说六位数。◎
明霞最近灶台的功夫很好, 效率高，厨艺也不错。
周国红的厨房用得没有自己在山上经过改造的灶台便利，为了赶在孩子们回来前把饭菜做好, 周国红找邻居借了一个用煤气的铁炉子。
明霞负责下菜烹饪，而周国红在旁边搭手, 两个人的效率就快多了。
虽然明霞计划用大黄花鱼制作鱼松和鱼丸，但这两样食物处理起来很花时间，她打算在下午慢慢收拾。
中午蒸一桶米饭，用她这次带来的油果果油炸一盆黄花鱼片, 再搞一盆口味比较重的水煮鱼片, 炖一份鱼头鱼骨鲜汤, 再把鱼肝清蒸。
花样不多, 但每一份菜的份量可是足足的。
两个成人和六个孩子, 放开肚皮吃, 可以撑得饱饱的。
因为油炸的鱼片多, 鱼头鱼骨汤也也可拿桶装, 明霞和周国红决定分出一些给邻居。
周国红附近的邻居脾气都不错，平日里看到二花和她师兄三个孩子年龄不大, 就离家跟着周国红训练，都会多关照几分。
米饭上灶开蒸, 用烫过开水的搪瓷盆装好一大锅扎扎实实的水煮鱼片，剩下的鱼头鱼骨汤就放在铝锅里熬煮。
铝锅架在煤气炉上, 院子里飘着煤油燃烧后特有的味道。
「剩下的事情, 等他们回来再动手, 要不然煮过了就不好吃了。」明霞把手洗干净, 看着剩下的鱼肉, 说道, 「咱们现在可以先处理鱼丸浆，我记得你这里有谁送的地瓜粉？」
「那正好，亲戚送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吃，就一直放着，可派上用场了。」周国红一听，立马跑去柜子里把地瓜粉找出来，交给明霞。
鱼丸的制作过程其实不难，鱼肉成泥，耗力气打成浆状，加入番薯淀粉，做成立筷子不倒鱼肉浆，放在手里从虎口处挤压而出，调羹把鱼肉丸子舀下，放入水中，等凑齐一锅，烧开便可。
在缺乏电机动力的年代，制作鱼丸最麻烦的地方就是打浆，难度可以与手动打发奶油媲美。
好在她们也不着急，剁了鱼肉之后，把至少六斤的鱼肉片放入大盆子里，由周国红和明霞轮流打浆。
没有什么好用的工具，直接用手是最快的办法。
正做得热火朝天，突然大门口传来一阵说笑声。
明霞和周国红听到声响，相视一笑，没说话但都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孩子们回来了。
而且是六个孩子一起回来了。
明霞直接站起来，开始把手上的鱼肉浆都刮干净。
「我去把饭菜最后收拾一下，马上就能开饭了。」明霞说话的时候，周国红院子的木门「吱呀」推开，安磊打头，夏哲殿后，中间夹着明家四个姑娘，一个接着一个走进来。
「娘！」第二个进门的假小子嗓门响亮，脸蛋笑得像开了花一样，兴奋地朝明霞跑来。
二花的模样与前几年刚刚离开铁屋村时干干瘦瘦的丫头完全不一样。
这几年，大花的变化也很大，同样是干瘦营养不良的小丫头，大花眼见的往少女的模样发展，健康的麦色皮肤，两颊莹润，头髮留长，体态轻盈，可想而见，再过几年，这姑娘便会越发亭亭玉立，宛如出水莲花。
二花身形也拔高了，但她的成长风格与大花截然不同。
她把头髮剃成了一个小平头，从脸蛋到手臂的皮肤晒得黝黑，身上穿着夏哲和安磊淘汰下来的蓝色运动衣，满身热汗，如果明霞不是她娘，真会直接把她认成一个刚撒欢回来精力旺盛的小男孩。
她每天的训练量不小，日常饮食里高蛋白的海鲜多于肉类，所以她身体肌肉紧实，多余的肉是一点没有，穿上比她大了两号的运动服，显得特别精瘦。
她一进院子就像小窜猴一般，吱熘一下就蹦到明霞面前，高兴地手舞足蹈，连珠炮般冒出一熘烟的话。
「娘，刚才大姐她们到我学校门口等我呢，还给我买了麦芽糖呢，我刚才听说门口挂了一条好大好大的鱼，我以前也在别家看过，没想到今天挂我们这了，怎么不早点挂呀，我怎么就没看到。」
二花模样长大了，但性格在明霞这儿却没啥变化，永远是话最多的一个。
明霞把手上一点黏黏煳煳的鱼肉浆洗干净，然后俯下身，与二花额头碰额头，说道：「急什么，总有机会，赶紧去洗手，准备吃午饭了。」
「遵命！」二花扭了一下腰，把手里装书本和训练用具的布包朝天上一甩，蹦蹦跳跳地跑去洗手了。
她娘来看她的日子，是二花一个月里最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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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累的训练，只要明霞来看她一次，就会被她忘记个精光。
夏哲和安磊放下书包，笑眯眯地朝明霞打了一个招唿，然后从屋子里把一张大圆桌搬出来。
大圆桌是凤城县传统的吃席圆桌，桌面可以拆下来，桌脚可以摺叠，是周国红家老一辈人留下来的，木料扎实，枣红油漆厚重，平日里放在杂物间里，每逢家里人多的时候，就会搬出来使用。
油炸的鱼片，放入热油中復炸一遍，让色泽更油亮金黄，酥脆可口。
水煮鱼片略微加热，淋入炸过葱姜蒜的热油，鱼香混着油果果油的香气冒出来。
这两份菜都是用大盆装着，一层一层雪白的鱼肉堆叠在锅里，还连着一层金黄的鱼皮，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满满的幸福感。
蒸好白米饭的木桶，用几条毛巾裹着桶身，防止温度快速流失，此时搬出来，掀开木桶盖子，一股带着米香的热气升腾而起。
两盆一桶往大圆桌中间一摆，大锅饭的气质就立马展现出来。
周国红抱着一叠碗招唿孩子们过来。六个孩子按照从幼到长的顺序在她面前排好队，一个接一个的从她手里接过饭碗。
夏哲和安磊个头高，拿起木桶里的饭勺，主动帮明家的姐妹们装饭。
他们手有劲，每一碗饭都压得实诚，还高出碗口，像一座座小山堆似的。
周国红安置好孩子们，让安磊和夏哲看顾着点明家的小姑娘们，便又回到厨房给明霞帮忙。
「我这里马上就好了，你先出去吃吧！」明霞搅动着铁锅里的鱼汤，锅里的大鱼头和只剩下丁点鱼肉丝的鱼骨头熬出鲜香的鱼汤，在和周国红说话的间隙，明霞把案板上的嫩豆腐滑进锅里。
豆腐是她之前出门採购的时候买的，鲜鱼煮豆腐，是神仙都爱的一口汤。
「我也不急，等煮完再说。」周国红在火灶旁边的一条木凳坐下，给灶里添了一把松枝，把火烧旺，不在意地说道。
豆腐在鱼汤里翻滚，明霞最后把先前剁好的葱末和芹菜一大碗倒进鱼汤里。
最后出锅的时候，明霞给鱼汤加了盐。
大黄瓜鱼是正宗的海鱼，没有大部分陆地河鱼的土腥味，鱼头和鱼骨头熬出的汤汁鲜美浓香，暖心暖胃。
周国红看到明霞鱼汤收尾，便端出先前的盆子和大铁勺，开始往搪瓷盆里装鱼汤。
周国红家自然没有这么多装食物的搪瓷盆子。之前孩子还没回来的时候，她跑去亲戚家借了两个。
满满一盆鱼汤，份量不轻，周国红没让明霞动手，隔着两块抹布把盆子两端一台，走出厨房。
明霞想起三大盆的鱼肉，只有鱼汤里有些青菜，便从自己带过来的竹筐里拿出两个葫芦瓜，借着锅里的鱼汤，清炒一份葫芦瓜加菜。
明霞摘的是个头不大的嫩瓜，里面瓜子少，瓜肉很嫩，锅里下了油和葱姜蒜后，炒过后泼点水一焖，一大碗清甜软嫩的葫芦瓜就差不多了。
「还煮呢？」周国红把锅端出去后进来，看到明霞拿着菜刀在「吨吨吨」地剁菜。
「都是鱼肉，吃得腻，加个菜。」明霞把切过的葫芦瓜用菜刀一扫，全弄进锅里。
周国红忍不住笑出声，大拇指往屋外翘了翘，说道：「你要出去看看这群崽子们吃饭的速度，就算把锅底扫空了，也不会觉得腻味。」
明霞被周国红的逗乐，耸了耸肩膀，说道：「不行我们吃呗，尝尝我种的当季葫芦瓜，又嫩又甜，不输给鱼肉。」
「那我可得多吃点。」
等明霞和周国红出来的时候，孩子们都吃完大半碗饭了。
「娘，你这做得炸鱼块太好吃了！」二花眼尖，一看见明霞出来，立刻举着筷子大喊说道。
「其他菜好不好吃？」明霞把清炒葫芦瓜端到桌上，笑眯眯地问道。
「好吃，明阿姨，你的手艺太好了！」夏哲嘴里塞满了米饭和鱼肉，拿着筷子的手翘起大拇指，发自内心的赞美说道。
「嗯嗯嗯！」坐在他旁边的安磊连连点头，他面前摆了一碗鱼汤，正有滋有味吃得不亦乐乎。
「娘，太好吃了！」
「娘，好香，好好吃！」
「嗯！」
做饭有人捧场，是最开心的事情。
明霞弯了弯眼眸，拿起筷子，和周国红对视一眼，也对三个大脸盆下手了。
一顿饭，一桌子人都吃得肚皮圆滚滚。明霞想一想这一桌材料放在以后的价格，心里有一种谁也不知道的感触。
他们这些人，几十年后也能说自己是吃过天价菜餚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虎年大吉，万事如意，天天年年，吃好喝好，万事舒心！
第147章 在县城的时光
◎时光短暂，但明霞尽力。◎
今日多云, 午后太阳躲了起来，徐徐清风从墙外吹进来，坐在院子里吃饭很惬意自在。
桌面上大盆大盆的鱼肉, 孩子们吃得最爽快开心。
尤其是年龄还小的三花和花花，以及从从小生活在北方的安磊和夏哲。
片好的鱼肉里, 一根鱼刺也没有。吃鱼吃出大块肉的感觉，能不畅快吗？
大花和二花也不挑拣，两姐妹并排坐着，互相夹菜, 油炸鱼片吃得小嘴油亮, 心满意足。
至于明霞, 不能怪她世俗, 只要一想到这只鱼以后的价格, 再家常的味道, 仿佛都像是渡了一层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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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一位实事求是在评价大黄花鱼味道的人, 就是周国红了。
她坐在明霞身边, 夹着鱼肉，品尝地嚼了几口, 先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说道：「难怪这大鱼卖不出去，个头虽大, 可是肉质老, 滋味也淡了点, 干煎比不上马鲛鱼的香, 炖煮也不比不上淡鳗的浓郁, 难怪只能强买强卖, 吃了再给钱。也就是明霞你手艺好，如果让我煮这鱼肉，铁定不好吃。」
明霞不知如何回答周国红这一番话。
她说得其实没错。
生长多年的大黄花鱼鱼肉味道并不算好。所以这个年代的渔民才会卖不出去，用半卖半送的方式把这大鱼清出去。
后世能卖出天价来，也不过是物以稀为贵罢了。
自己看这大黄花鱼稀罕，纯粹是几十年以后的滤镜作用。
几十年的环境差异，造成的饮食习惯也很不一样。
比如周国红所说的马鲛鱼，放在几十年后的菜市场里，大约只有二三十块钱一斤。
而且还因为马鲛鱼食肉，容易重金属超标，并不受到购买者的喜欢。
但是，在这个时代，马鲛鱼却是好物，价格不低，可以和红烧猪蹄，羊肉汤等一起摆上酒宴的一道菜。
「对了，我看你把鱼胶晒在外面，是准备做胶水吗？」周国红看明霞没应，目光瞄到院子里明霞放着晾晒的黄花鱼胶上，问道。
「什……什么？」明霞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眯着眼睛确认一遍，「你刚才说我做什么？」
「胶水呀，我看见隔壁的刘婶给儿子贴作业本就是用这个熬出来的胶，上次也送我了一点，还挺好用的。」周国红觉得明霞反应有点奇怪，停下扒拉白米饭的手，详细地解释了一遍。
野生大黄鱼花胶……用来熬胶水……
粘作业本？
这几十年的物价，实在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那为什么不直接买胶水？」明霞想不通地问道。
「嘿！」
平日都是明霞教周国红生活上的琐事和注意事项，没想到自己还有反教育她的一天。
「这还不简单，胶水贵，那渔民不要的鱼胶多便宜。」
明霞自己买过几次品质不错的花胶，略微知道点行情。一百头一斤的黄花胶价格大约在八百元，而上品六七头一斤的黄花胶每斤价格要在两千五百元左右。
「……」
「寄信煳信封煳邮票都好用，」周国红说到兴头上，继续发挥说道，「要不要我问问隔壁的刘婶胶水怎么煮？」
「不！」明霞拿起筷子，往嘴里夹了一片鱼肉，坚定地说道，「完全不用，我不熬胶水，我另外有用途。」
「这还有什么用处？」周国红不太理解的问道。
「以后告诉你。」
明霞也不是搞什么神秘，总不能她囤个二三十年，等行情起来，二十年的老胶，还是至少一斤两三头的，总比熬了煳信封煳邮票强。
一顿饭后，六个人把桌面上的三盆一桶全吃得精光，连汤汁都没剩下。
肚皮吃得圆滚滚，周国红特许二花他们下午的训练推迟一小时，正好让他们帮忙一起做鱼丸和鱼松。
大黄花鱼制作的鱼丸颜色雪白，肉质较为松软，外表看上去很不错，但明霞和周国红尝过之后，一致鑑定，比不上巷子口那家鳗鱼丸。
收拾到现在，明霞对这条几十年后能买上几十万的大鱼滤镜减少了许多，能比较客观地判断它的真实口感了。
大黄花鱼肉质较为寡淡，制作出来的鱼丸鲜香的劲头也略微逊色，自己在家里消耗鱼肉随便吃一吃还成，但并不适合卖给别人。
与味道鲜美的鲨鱼丸和鳗鱼丸完全没法比。
难怪它价格虽然便宜，却没被当成做鱼丸的原料。
倒是用大黄花鱼制作的鱼松，口感出人意料的不错。
加入了调料和葱姜蒜调香之后，炒干的鱼松入口香酥，比肉松多了几分鲜美和松脆，很适合当做配稀饭的小菜。
鱼松炒出来份量不算多，一个大海碗就装满了。
热乎乎出锅后，明霞给孩子们一人舀了一勺放在手心里，解解馋。
午饭后做完鱼丸和鱼松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中午吃进肚子里的鱼肉和米饭消化掉一部分，面对手心里的鱼松，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明阿姨，你教我怎么做鱼松吧！」夏哲尝了一块，眼睛一亮，立刻向明霞学习。
「可不是，巷子口那家京杂店里的肉松就用纸张包了那么一点，就要一毛钱一包，这鱼松的味道不比肉松差，鱼肉还便宜多了。」周国红也觉得好吃极了，强烈支持夏哲的想法。
县城里的京杂店分布在街头巷尾，是以前的杂货铺改造而成，属于集体经济的一部分。一些日常的用品在京杂店可以买到，而且不用票据。
以前周国红福利待遇不错，夏哲安磊年龄还小，花钱大手大脚也没觉得不好。
这两年夏哲安磊进入生长发育的快，食量也大，衣服也换的勤，一向不太愁吃穿的周国红暗暗也有点压力，开始计算着花钱了。
一包只有一小撮的肉松，掂量掂量自己的钱包，也挺心疼，好久没买了
夏哲的请求不是什么难事，明霞自然爽快答应。
处理完鱼丸鱼松，周国红先带着二花三个人去训练，明霞收尾并打算好今晚的饭菜之后，也带着大花三姐妹去体育局的桌球室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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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来到凤城县，无论时间多紧张，明霞都会来训练室看看二花练球，观察她的训练状态。
虽说她在专业领域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从旁给二花鼓鼓劲，让她在艰苦的训练中依然保持积极的心态，不要因为困难而放弃自己的脚步，明霞觉得这是自己身为监护人的责任。
上辈子几十年的人生经歷，明霞也见过许多少年的成长，深知大多数孩子在成长阶段，是很难有良好的自律性。放任他们随心所欲，尤其是年龄限制极大的竞技体育领域，错失了最佳的成长期，是极为遗憾，令人惋惜的。
让明霞感到欣慰的是，二花性格倔强，认准目标咬着牙也要坚持下去，又有周国红在旁监督，即便自己不能长期在二花身边，她的成长也没有耽误。
明霞她们来到体育局时，三个孩子已经各自分配了训练任务，满头热汗在完成了。
体育局除了桌球室，还有一些户外的体育器材，比如说练习体操的单双槓，跳远的沙坑，大花干脆带着两个小妹妹去玩了。
周国红双手背在身后，看到明霞进门，便走了过来。
「上次二花的手伤现在恢復的怎么样？」明霞很仔细地观察了许久二花训练的动作之后，才转头询问周国红。
走体育这条路，伤病很难避免，这也是明霞最担心二花的问题。
二花这姑娘无论是日常训练还是与人比赛，都有一股自己也收不住的莽劲，一旦让她热血上头，宛如扑食的猎豹，仿佛身体肌肉都限制不住她的攻击性。
明霞所说二花的手伤，就是前阵子周国红带她们去省城打比赛的时候，二花在赛点拼球的时候，为了接球，发力过勐，失衡砸地上时撞到的。
周国红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拘着她呢，一些有影响的训练都停了，着丫头昨天还嘀咕着要加练，被我挡住了。」
二花年龄小，周国红训练量一直控制着，生怕没管理好，耽误了她生长发育。
「我这次从阿畲族的医婆那儿换到了他们族里专门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效果很好，今晚给二花试一试。」这是明霞这次来县城最重要的目的。
上次听说二花受伤正在修养恢復之后，明霞就在琢磨着去泽丽寨换伤药的想法。
与泽丽寨接触这些年，明霞对泽丽寨制作膏药的水平，也有比较清晰的认识。
尤其是用山精鱼制作的药物，对某些伤病，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
明霞手里的这份跌打药膏，是她用苦梨树嫁接树苗找医婆换的，具体的药方明霞不知道。
只知道有一次阿依小山摘苦梨的时候不小心，从苦梨树上掉下来，扭到了脚踝，整个脚踝像发了面的馒头一样肿起来。
明霞去探望阿依小山的时候，她正用这种金红色的药水涂抹红肿的脚踝。不到一个晚上的功夫，肿得完全不能走路的脚踝，就恢復了正常。
不到三天的时间，阿依小山便能下地走路。
这次下山，明霞就是为了给二花送药的。
二花的受伤让明霞意识到她应该多帮她准备一些泽丽寨效果很好的膏药。毕竟走上运动员这条路，这些物品是必不可少的。
换成没认识明霞时的周国红，一听到这种来自少数民族的未知偏方，定然会嗤之以鼻，不愿尝试。
但这些年通过明霞，周国红接触到泽丽寨许多独有的膏药。良好的治疗效果，让她对明霞这次带来的药膏有信任基础。
「行，今晚试试看，这小妮子性格倔，压着她修养，比让她训练更累。」周国红看着二花敏捷跳跃的身影，头疼地说道。
了解完二花的训练情况后，明霞没有在训练室里待太久时间，便喊大花她们回去。
明霞住在周国红这里，煮饭这活儿就归她管。平日里能照顾到二花的时候很少，她也想在这两天给二花做点好吃的。
明霞提前回去，是为了赶在二花他们训练结束之前，把晚餐料理妥当了。
晚餐明霞也不用大花帮忙，大花就跑到竹编厂找老师傅。
来凤城县的时间，过得很紧凑，等到晚餐过后，天色黑暗，白炽灯拉亮，明霞才有空与二花坐下来，一边给她上药，一边与她聊天。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提到小娃儿先上桌的问题，我在写得时候，确实也考虑了这一点，是否要等大人上桌孩子才开动？毕竟好像更符合传统规矩。
但根据以往的经歷，还有谘询了好些长辈，除了极为正式的婚丧嫁娶酒席之外，普通的聚会用餐确实在我们这边习惯让孩子上桌先把饭菜吃清楚，大人再上桌收尾。如果饭桌不够，通常是孩子在桌上吃，大人端碗在旁边夹菜。
为什么呢？我猜是因为烦吧，哈哈哈，让小崽子们赶紧吃完赶紧去玩，成人才能清清静静地吃饭聊天。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决定按错这里的习惯来写。咱国家幅员辽阔，各地风俗皆有不同，大家就将就看一下哈。
第148章 省城还是京城
◎周国红的选择◎
给二花涂抹的药是装在一个一百八十毫升的玻璃罐子里。
透过玻璃看到晃动的金红色液体, 有着颇为绚丽的美感，与其说是药，其实更像上辈子某种果味的酒水饮料。
这个玻璃瓶是明霞从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买的, 价格不贵，六个七块五包邮, 胜在装液体不漏，并很容易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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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丽寨没有玻璃瓶，所用的陶器都是用木材窑烧出来的黑陶器皿。
柴烧的温度高低不均，又有落灰, 导致陶器品质参差不齐, 烧制出来的器皿多是盆、瓦罐、海碗一类。
阿畲族倒是有某种不外传的烧陶工艺, 但成品数量稀少, 明霞这外人也不易获取, 远不如她自己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买的玻璃器皿廉价实惠。
当然, 在装药前, 明霞也谘询过医婆, 确认玻璃瓶装药不影响药效。
明霞找医婆取药的时候，看到储存药物的房间里, 堆满了几乎一模一样的黑陶酒罐。
据医婆所说，这里保存的药膏药酒, 有些还是上一代医婆，甚至更久之前的医婆留下来的。
密密麻麻的罐子, 大概除了老医婆和她的继承人, 其他人很难知道它们所有的用途。
这种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是液体, 主要制作方式是把所有的药材泡在高度白酒中, 再用红色的粘土把瓦罐口封住, 保存的时间越久, 药性也就越好。
酒罐子的大口是不会开启的，需要的时候，就从罐子旁边的壶嘴处刀一点药液使用，用完再用布团把壶嘴塞住。
明霞这一瓶药水，是医婆保存了二十多年，据说只用了三分之一。
这瓶药酒是明霞用了一桶十斤的纯粮食酿造的高度白酒，与医婆换得。浓香型老窖的头酒，陈放五年的原浆，因为是普通酒窖出来，不是名酒，价格不贵，十斤也就一百元。
高纯度的白酒阿畲族自己酿造的很少，而镇子上也不好买，但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价格却不高。
所以明霞才能用这十斤白酒，从医婆手里换到泽丽寨阿畲族人都难以见到的好药。
医婆拿了白酒，也不是用来喝，自然也是为了制作下一批的药酒。
二花搬了两条竹编的板凳，与明霞分坐。
明霞把药酒倒在手心，稍微搓热，再覆上二花瘦小的手腕上，一下一下的推拿按摩。
「疼不疼？」明霞一边揉搓一边问道。
「不疼，感觉热乎乎的，舒服。」二花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熟悉的青草香，好像她以前在山上打草空气里的草叶香味。
「我给你带了两罐跌打药水。颜色浅的这罐摔伤扭伤都可以用，就像我这样轻轻揉就好了。如果用了浅色的，伤势两个星期没好，再用这罐深色的。」
浅色的那罐明霞刚才没拿出来，是同一种配方，不过是找阿畲族的其他人换的，浸泡了五年，对付皮表筋骨的小伤效果不错。
「嗯。」二花沉默了一下，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好半天，才继续说道，「娘，你是不是知道我想跟着老周走了？」
二花前两年还老老实实地喊周国红周教练，这两年不怎么，就喜欢喊周国红老周。
偏偏周国红也不介意，还跟明霞说，这听得比周教练顺耳多了。
明霞觉得周国红对二花有得意弟子的滤镜。
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明霞听出二花语气里的纠结，便看向她的眼睛，带着笑意问道：「决定了吗？去省城还是京城？」
「她还没定，」二花的小眼神瞄了一眼周国红地房间，压低了声音说道，「上次去省城，那边的师兄师姐们就说要他们那边早就给老周发了邀请，但是我知道老周心里肯定想着回京城。」
周国红家里存有时政报纸，每一期都没扔掉，明霞每次来县城的时候，在做事情的间隙，都会快速浏览周国红家里的报纸。
她去年四月份的时候，看到过当月的报纸，国家桌球队在中断六年之后，重新参加了世乒赛，并赢得了男子和团体冠军。
明霞看到这条消息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周国红肯定会离开凤城县。
凤城县生活安逸，日子过得太平，但却并不适合孩子们的训练。去参加普通的省城比赛，就要搭乘三个多小时的公共大巴车。
更别提要去经常举办全国比赛的京城市和海市，连直达的铁皮火车都没有，还要绕道去其他城市转车。
整个县城正儿八经练桌球的孩子，只有周国红带的三个人。
但周国红离开的时间，比明霞预料的要晚许多。
明霞猜测，周国红迟迟不愿离开的原因，与夏哲安磊当初的教练，也是周国红大师兄身上发生的事情有很大关系。
那位世界冠军的遭遇，依然是周国红内心挥之不去的阴影，虽然时间过去几年，她还是有着难以消解的心结。
明霞听二花说完，心里默默地打算，等孩子们都睡了以后，再找周国红详细地谈一谈。
不说敏感话题，就想问一问她后面的打算。
金红色的药水在明霞的揉搓下，慢慢渗透进二花的手腕。
之前周国红也带二花看过县城里的医生，给手腕固定上药，但从没有哪一种外敷的药物像她娘带来这种药油这么舒服。
热乎乎好像把手放在蒸锅上暖着，早上握拳还隐隐作痛的关节此时如同打通了经脉一样，畅快极了。
涂抹了药油的地方，不要太用力揉，但要用手心慢慢地推开着，保证药物更快吸收。
明霞也借着这点儿时间，与二花慢慢地聊着。
问问她平时训练的情况。
聊聊在学校遇到的人和事。
说说上次去比赛时对手。
等到夜空深浓，周遭俱寂的时候，明霞才催依依不捨已经开始打哈欠的二花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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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龄学校的课程难度很低，几乎没有家庭作业，但他们白天的训练量不小，再加上没有太多娱乐项目，所以晚上基本都在八点前就进入梦乡。
安置好孩子，明霞拎着煤油灯去找周国红。
周国红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做训练笔记。她卧室的门没有关，明霞还没敲门，周国红已经听到脚步声，转身笑着对明霞说道：
「快进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明霞跨过门槛，吹灭煤油灯，说道：「你先写完，我等等。」
训练笔记，是周国红每天必须做的功课。主要记录三个孩子一整天训练情况以及安排第二天的训练项目。
她的笔记明霞看过。
内容非常详细。
除了近期计划之外，还有每个星期，每个月的训练，以及每一年的训练目标。
除了计划之外，在每一个训练周期结束后，周国红还会写十分具体的总结。
有数据，有表格。
提出反思，总结优势。
明霞工作的时候，也是习惯写总结记录的人。由此看到周国红的训练方式，打心里欣赏和肯定。
周国红房间的大书架上，有两排满满摆放的笔记本，全是周国红这几年记录的数据、心得、计划和总结。
除了整体记录，三个孩子都有专属的分类。
比如说二花，从第一天开始训练起，就有准确的身体各项数据记录，以及完整的训练表和训练方案。
这些数据表格都保存在专属于二花的档案中，每年归档，就放在周国红房间的书架上，随时查阅。
明霞每一次来，周国红都会给她看二花的训练档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包括大年初一，都不曾中断过。
明霞并不知道这个年代其他教练水平和执教风格如何。但至少几十年之后，电子档案十分发达的时代，一节课数百元的昂贵训练课，都找不到一位如此细緻的教练。
正是由于周国红数年如一日的细心与坚持，明霞才能一直放心将二花的未来交给她。
在明霞看来，大部分的父母，包括自己在内，对孩子的教育管理都做不到周国红这样细緻认真。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周国红细心却不刻板□□，在调整孩子们训练方式时，总会耐心平等与孩子们沟通。
她对桌球事业有着强烈热爱的心，在她的影响下，孩子们每天训练不小，但并没有对枯燥基础的训练任务产生反感厌倦。
从与二花的交谈中，明霞能感受到她对兵乓球这项运动的热情没有因为日復一日的训练减少。
在周国红的潜移默化下，这孩子曾经对桌球的兴趣有了更深层次的转化。
现在二花年龄还不大，很难去肯定这份情感有多么深刻。但明霞看到她聊起去省城比赛时遇到的每一个对手，赢得的每一场球赛时，那熠熠生辉的眼眸，就知道她对桌球运动这份喜爱越来越浓烈。
明霞也有这种感情。
她每次与友人谈起自己的私人花园建设计划时，内心总是潮涌澎湃。用她老友的一句话说，就是明霞只要一提到这事，眼里的光亮得吓人。
周国红将二花最近的训练档案交给明霞之后，也不客气，继续伏案记录数据。
她使用的本子很简陋，是京杂店里最便宜的作业本，字迹不算漂亮，但工整清晰。
明霞也不出声打扰，默默借着并不明亮的白炽灯，一页一页翻看二花的训练记录。
「好了。」周国红加快速度，把手里的笔记写完，合上本子，转身把椅子拖近明霞，说道，「白天孩子们都在，也不方便多说，现在我们好好谈一谈。」
几年相处，明霞与周国红可谓挚友，说一句肝胆之交，也不为过。
就像现在，明霞还没到来，周国红已经把明霞喝的水杯摆在书桌上，显然笃定她会进来找自己。
「说吧，」明霞端起桌子上画着双喜图的搪瓷杯，抿了一口，笑着说道，「去省城，还是去京城？」
周国红失笑，点了点头，往后一靠，活动活动颈椎，说道，「还是你了解我，那你猜个，我会把你家姑娘一起带去哪儿？」
明霞放下杯子，注视着周国红，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必须是京城市。」
第149章 周国红的往事
◎钢铁般意志的周教练，心中的痛事。◎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周国红拿起桌面上另一个搪瓷杯子, 笑眯眯地问道，「你可不知道，省队给我的待遇是很不错。」
「你要想去省队, 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好吧。」周国红喝着水，笑意浓了几分, 点了点头，确定了明霞的回答，「是打算去京城了，我师父给我发了电报, 去女队任职。」
周国红的祖籍凤城县, 但是并不在凤城出生长大。这座安逸的海边小城里, 她几乎找不到一个朋友, 碰不上一个能说点心里话的人。
这里的生活, 与她成长的京城市环境相差太大了。
即便是如周国彪这样, 与周国红血缘十分相近的表哥, 日常对话也不过唠嗑几句家常。
唯一的例外, 就是明霞。
明霞每个月也就来县城一次。
每次碰面的时间不多，但两个人说话投缘, 三言两语之间，某些与其他人难以说出的纠结, 她已然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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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此，周国红才会与明霞谈起那段谁也也没说过的经歷。
「当年, 我看到师兄的遗书, 一气之下惹怒了某些人, 后来被我父亲的朋友调到凤城县, 说起来也是一种保护。」
「但是我太难受了, 我始终难以置信, 仅仅是因为我师兄出生港城，接受过几次国外记者的採访，他就要背负污衊和诋毁，为了自证一生最看重的清白儿结束生命。」周国红性格硬朗，不拘小事，很少为了某件事情陷入消极情绪。只有在谈到她师兄的遭遇时，情绪才会有很大波动。
周国红以往也零星提到过几次那位令人惋惜的桌球名将的事情，但并未详谈，明霞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当年遭受迫害的人不仅仅只有周国红师兄，而是一系的教练和运动员。
夹杂在其中，还有更复杂的内斗，反目和背叛。
不知是因为即将离开，又或者是这件事憋在她心中太久，周国红第一次与人细细说起几年前这段往事。
明霞握着搪瓷杯子，看到周国红的眼底已然通红湿润，泪花涌出。
她微微嘆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周国红的肩膀，不知何话可以安慰。
周国红并不需要旁人的劝慰，她倾吐心声，也只是想找个信任的人，把憋屈了几年的话说出来。
「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得到清白。」周国红抑制不住眼泪盈眶，抹去泪水，哽咽说道。
「他们到现在，还是一个背叛了国家的人。」
「他爱他的名誉胜过生命，可至今为止，他的命也没换来清白。」
「我很怕，人的一辈子就这么短，我怕我命断入土，还看不到师兄洗脱冤屈。」
周国红最后一句话，宛如贴秤砣一般，砸在明霞的心里。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墙壁，眨了眨眼睛，把眼眶里的泪水收住。
她很想告诉周国红，会的，一定会的。
再过几年，这片天空阴霾散去，雄狮抖擞，驱退了魑魅魍魉，有多少忠诚得见朗朗干坤。
不过，明霞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周国红决定前往京城市，定然是已经想明白了。
「我原本很怕回到那座城市，熟悉的训练场，曾经的故人，只会让我想起当年的一切。」周国红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目光如铁，紧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师父说得对，师兄以命相抵，再如何惨烈，也无法在世间为自己奔走了。想要恢復他的名誉，必须靠活着的人。」
「如果我们这些记着的人，不去为他们出声，只会逃避，那等我们老去离开，谁又能把清白还给他们呢？」
「还有世界巅峰的荣耀，是我们的骄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曾经属于我们的顶峰，被别的国家夺走。」
「我马上会带着三个孩子去京城市，那里有全国最好的对手和训练场。」说到这里，周国红的声音已经恢復了平常的利落爽快，她站起来，把今晚整理好的档案放回书架上，语气坚定的说道。
明霞再次嘆了一口气。
如果再过两年，周国红去京城市她就会放心许多。
周国红看到明霞皱起的眉头，和担忧的眼神，缓了缓过度激动的情绪，说道：「放心吧，我就是个小教练，又不是真得跟谁打战斗争，借着父辈的余荫，我只要不犯轴，也没人能把我和几个孩子怎么样。」
「一切小心！」明霞谨慎地说道。
「安磊和夏哲他们一定是要跟着我回去的，他们已经是出成绩的时候，再待在这里，是耽误了他们。二花还在打基础，我也不放心交给别人。」周国红重新坐下来，说道。
「二花那性格脾气，从小打定了主意，就没变过，跟了你这么多年，让她不跟你走，我也劝不动。」明霞说着，眼前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二花时，又小又瘦的她扑倒地上只为了抢一块地瓜干的情景。
明霞深思熟虑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尊重二花的选择。
二花的天赋，让她留在安稳的凤城县，没有专业人员的指导，只能白白浪费几年的时间。
运动员本就是吃青春饭，平白耽误几年，极为不智。
虽然周国红说过省城少年队数次要让二花加入，但没有周国红在身边，人生地不熟，政治环境也未必比京城市安全多少，倒不如让她继续跟着周国红。
周国红的能力和家境，要扳倒某些人很难，但护住几个孩子还是可以的。
「什么时候的火车？」明霞问道。
她们这儿虽然靠海，但不是什么枢纽要地，周遭是连绵的大山，只有一条铁路通往邻省，出发去京城市还要去其他省转车，沿途花费的时间很多。
一旦二花跟着周国红去京城市，明霞肯定没有办法一个月去看她一次，能一年见一面都是难得。
想必将来只能靠写信联繫了。
「正在托人买票，估计也就这十来天了。」周国红心里算了算说道。
「那我下周再下来一趟，给你们带点东西。」明霞心里合计了一下，说道。
「哪用得着呢！我们什么东西都有！」周国红摆摆手，恢復了大大咧咧的熟悉性格，笑着说道。
「今晚的鸭腿路上也能买到？」明霞瞥了她一眼，挑眉问道。
「哎呦，那可真没有，那么好吃的鸭腿，哪那么容易买到。话说，你们不是把鸭子的其他地方吃了，光留着鸭腿给我们吧？」周国红想到今晚油汪汪的鸭腿肉，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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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周回去弄点入味的肉干，能保存不少时间，你们到时候出发当天买些芝麻光饼带在身上，拎上十来个白煮蛋，无论客车还是火车，都不愁吃的东西。」
周国红听明霞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没考虑周到，立马摸了一本作业本出来，拿出钢笔，把路上需要注意的问题写下来。
这年头出趟远门，啥也不方便，考虑的事情也多。
她们说着说着，还提到当初周国红带着安磊和夏哲，拎两件衣服，揣着几袋饼干面包，就这么从京城市坐完火车赶客车，换了好几趟车来到凤城县。
他们三个人刚刚经歷了巨大的打击，周国红失去了几个并肩奋斗的队友同事，夏哲和安磊失去了一手带他们的教练，居然也这么浑浑噩噩过来，在凤城县安置妥当了。
明霞和周国红聊到很迟，说着说着，白炽灯突然停一闪，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诶，又停电了。」周国红黑漆漆的环境中嘀咕了一句，迅速从旁边摸了一盒火柴擦亮，再借着火光把煤油灯点亮。
明霞看了看周国红的手錶，发现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明霞干脆也不回二花房间，免得打扰几个孩子睡眠，直接在周国红床上挪了个地方睡了一夜。
第二天，明霞没有久留，她给二花他们煮了个早饭，就带着大花三姐妹把要在县城採购的东西买齐了，继续坐木材厂的卡车回去。
一回到山上，明霞就开始忙不停地准备东西。
肉干在路上吃非常方便，明霞重点准备的就是鸭肉干。
为此，她又从网络上定了二十斤的冰冻鸭边腿肉。
合併第一次的鸭边腿肉，全部腌制入味，烤制成熟，剔掉骨头，撕成条，烘烤成容易保存的肉干。
这次离开县城的时候，明霞还拎了二十多斤的大黄瓜鱼回来。不是那种几十斤没人要的货，是一只四五斤左右的鱼，肉质尚可。
她打算再做点鱼松，与鸭肉干轮换着吃，想来也是行路上不错的选择。
主食明霞就没有给他们多准备了。周国红自己能买到不少饼干，县城里的芝麻光饼手艺也很不错。
据说光饼的出现，就是当初戚继光抗倭时，为了行军路上方便不易变坏而研究出来的。
加入了硷面和盐的光饼，不容易变质，又撒了白芝麻增香，吃起来口感也很不错。
如今天气，放上个十天都不见得会坏
除此之外，所谓穷家富路，现钱，药物等等等，明霞都尽可能帮他们考虑。
整整一周的时间，明霞都在忙这件事。
大花也知道二花马上要去京城市了，从县城回来后，情绪一直不太好，话也不多，总是默默地给明霞打下手。
等没事的时候，明霞看见大花拿着山藤在编织着什么。
明霞猜测，大花应该是准备自己做点东西，送给二花。
因为这山藤可比竹篾少见多了。
大花这段时间拿来编织的山藤，实际上已经积攒了三年多了。
第150章 红桐藤背包和送行
◎窝里的雏鸟要展翅飞向远方了。◎
这是一种细藤植物, 植物具体学名明霞不知道，但根据当地人的方言称唿，大概就是红桐藤这样意思。
这种植物生长的速度很慢, 喜欢附着在岩石上，两三年通常也只能长到火柴粗细。她们居住的这座山头, 因为岩石多，倒是能採集到不少红桐藤。
即便如此，大花每年从山上收集来的数量，也就一两捆。
因为数量少, 也不太利用它。
这种植物的果实不能吃, 唯一的优点就是藤蔓韧性非常好, 硬度也很高。
别看它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但寻常的柴刀和锋利的剪刀, 都没有办法把这种野生山藤的藤蔓弄断, 只能用明霞从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买的小锯片, 一根锯上十来分钟, 才能把新鲜的藤蔓弄断。
山藤藤蔓晒干之后，从微褐色变成漂亮的古铜色, 韧度更上一层楼。
明霞试过，拿小锯片磨上大半个小时, 都没把一根山藤弄断。
由此可见，用这种山藤编织的物品, 质量该有多好。
因为数量不多, 採集不容易, 所以大花每年收集的山藤藤蔓都捨不得用, 一捆一捆放在杂物间里。
收集了这么多年, 也就只有不大的五捆。
每一条藤蔓都不长, 多在八十厘米到一米之间。
这次听说二花准备离开，去遥远的京城市，明霞才看到大花把山藤搬出来，重新晾晒，着手编织。
就这一周的功夫，明霞看着一个红铜色的藤编书包，慢慢从大花灵巧的双手中诞生。
大花如今编织手艺，已经是明霞拍马也赶不上了。
整个小书包的造型，明霞看得出来是参考凤城县县城百货公司里挂着的那个最时兴的双肩书包。
明霞刚开始看到的时候觉得眼熟，想了半天，才记起上次带大花去县城百货公司买东西的时候，看到她在放书包的柜檯前面站了很久，想来就是在琢磨怎么样才能用编织的手法，把这个背包復原出来。
在这种造型的基础上，大花调整了书包的宽度和大小，让它能装下更多的东西。
藤蔓柔软，可塑性比竹篾更强。大花在编织之前，还细心地挑拣过藤条的颜色，深色和浅色分开。在编织的时候，深浅色的藤条进行复杂的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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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如何操作明霞看不明白，只记得眼花缭乱中，背包的正面和翻盖上，逐渐呈现出六个弧形排列的漂亮五角星。
因为藤条深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分明，所以背包上的五星图案是若隐若现，反而多出了一点朦胧美感。
明霞手艺不行，但是创意还是有的。
在明霞的建议下，大花把藤编背包带肩带加宽，腰部位置做了固定的绑带，背包里面加入了分隔层和侧边小口袋，更容易区分物品。
最终成品背包整体大小更适合成人使用，如今的二花背着会显太大。
但这一点小问题，想必二花不会介意。
小孩的衣服物件往大的做，是这个时代人惯有的思维。
大花用了四天的时间，将红桐藤藤条背包编织完成，最后两天拿着一块小薄布，裹着油果榨油剩下的残渣，蘸着丹丹果果皮研磨的汁液一点一点打磨抛光红桐藤。
丹丹果是一种色泽十分鲜艷的果实。当地人结婚的时候，买不到红色布料，就用丹丹果给浅色布染色，效果也很好。
与丹丹果深浓的果肉相比，丹丹果果皮色泽就浅多了，是一种很亮丽的淡霞色。或许因为果皮上有一层薄薄的果腊，单独挑拣出来的丹丹果果皮反而比鲜艷的果肉多了一些玉质的剔透感。
大花将丹丹果的果皮剥下来，用石臼捣鼓得烂烂，然后再给红桐藤背包抛光。
这次看大花制作细藤条背包时，明霞惊喜地发现，大花在手工艺方面的天赋，并不局限在灵活的手指能力和能快速掌握复杂工艺上。
她很擅长将手中的工艺品，打磨出属于自身的美丽。
就说简单的颜色上，她能敏锐而自如地搭配各种颜色，给视觉带来愉快而印象深刻的美感。
如果掌握高难度编织工艺，只能称之为工匠的话，那拥有发现美，创造美的天赋，才能迈入艺术的殿堂。
大花选择丹丹果的果皮位红桐藤上色抛光，在明霞看来，可谓是制作过程的神来之笔。
在红桐藤背包抛光第三遍的时候，大花这一选择的正确性完全显现出来。
整齐紧密的红桐藤纵横交错出如同菱形的编织纹理，经过抛光，原本略显粗糙古朴的自然藤条表面，像上了一层极好的油蜡，好似一块深红色的玛瑙石。
与耀眼的宝石又不太相同的是，丹丹果皮汁液抛光出来的藤条表面，更近似和田玉的润泽和细腻。
红桐藤藤条的本色和丹丹果果皮的霞光色融合在一起，呈现出了一种色度特别柔和清雅的暗红。
如果换成丹丹果艷丽至极的果肉，明霞相信觉得无法调和出这么舒服的效果
明霞上辈子也用过数万元的品牌女包，也看过摆在柜檯里限量购买的几十万元的奢侈品。
但无论那家奢侈品背包，明霞觉得与大花完成的这个红桐藤双肩背包无法相比。
红桐藤条背包，更接近一件艺术品。
「娘，你也喜欢这个藤包吗？我明年也给你做一个。」大花看到明霞拿着红桐藤背包，满是欣喜的模样，纠结了一下，说道。
明霞看着大花犹豫的小脸，顿时失笑说道：「我很高兴不是因为想要这个背包，是看到它，想到你能设计出这么优秀的双肩背包，这么漂亮的颜色，很为你感到自豪。」
「我也觉得它很好看。」大花听到明霞话，露出了这几日难得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眸开心地看着她娘，说道，「我费了不少功夫呢！」
「明天我约了周大伯的车去县城，三花和花花年龄小，就不多跑一趟了，我让她们去阿依小山姨姨那里，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去，把背包交给二花吧！」明霞把红桐藤背包还给大花，说道。
「嗯！」大花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
——
赶在周国红他们出发之前，明霞和大花去了一趟县城，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他们。
有了明霞的肉干和鱼松，他们去京城市这一路上，伙食水平直线上升，基本上不用担心一日三餐问题。
大花将自己编织的红桐藤背包交给二花。
想到即将与大姐和家人分离，一两年也许都见不上一面，二花搂着红桐藤背包，眼泪刷得流下来，扑倒大花身上，抱着大花大哭一场。
大花眼眸通红，抿着嘴，很想跟二花说不要离开，跟自己和娘回山上去，一家人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多快活。
但话到嘴边，也始终也没有说出口。
等二花的哭声弱了些，大花才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娘不是说了，不管去哪里，都可以给我们写信。我们也会给你回信。你跟着周教练要好好训练，我们在家里等你比赛的好消息。」
「嗯嗯，」二花大哭一场之后，心情释放了许多，听到大花的吩咐，连忙吸着鼻子点头说道，「阿姐，我知道了，我离家这么远，家里就靠你了。周教练说我只要能代表国家出去比赛，就有津贴了，到时候我寄给家里。」
二花没有明着说，但京城市的运动员津贴比省城高了很多，这也大概是二花愿意背井离乡，跟周国红一起去京城市的很重要原因。
「家里不用你这小妞惦记，你娘有能力养家呢！在外面学习生活，如果自己有津贴也留着用，别省着。」明霞清亮的声音从二花背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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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花缩了缩脑袋，扭头朝明霞「嘿嘿」了两声，没应话，显然小脑袋瓜子里有自己的想法。
明霞和大花给周国红她们送好东西后，也没有久留，当天就准备跟着车回铁屋村。
在离开之前，周国红把凤城县老屋里所有的钥匙都留给明霞，让明霞以后来县城里，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明霞没有拒绝周国红的提议。
这院子是周国红父亲从她爷爷手里分到的宅子，翻修过一次，不过从周国红父母跑出去参加革命之后，就几乎没有怎么居住。
这年代的房子，租出去也怕招惹麻烦，以往都是周国红的大伯一两年打理一次。
前些年周国红回到凤城县时，请工匠大修过一次，这也才住了几年，屋子维护挺好。
如今她这一走，难说多久才能回来。房屋长期没人居住，老旧得特别快。明霞一两个月来县城一次，住在周国红的房子里，顺手也帮她打理屋子。
知道这一次离开要许久才能见面，周国红他们跟着一起出了城门，把明霞和大花送上车，目送她们离开。
明霞从运送木材的卡车车窗探出头，看到依旧站着，朝着卡车行驶方向不断挥手的二花和周国红。
她眨了眨眼睛，迎面的山风吹拂湿润眼眶，一时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心情。
第151章 进阶的手工
◎进阶的手工活，还有二花的来信。◎
除了心中多一份惦记, 二花去京城市之后，明霞一家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在专业的领域，二花的成长明霞给不出更多的帮助了。让她现在与二花打桌球, 妥妥地被她家二姑娘轻轻松松ko掉。
明霞能做到的事情，就是从生活物质方面, 给二花寄去家人的关照。
去县城给周国红他们送完东西后，明霞一直在等她们的来信。
这个时候，明霞就特别怀念通讯发达的年代。
如果是几十年后，随时随地拨打一个视频电话, 就能知道对方目前的情况, 不用苦苦等着不知多久才能寄到的信件。
时间过去两周左右, 明霞终于在白山镇的邮电所里, 收到了周国红髮给她的电报。
电报简明意赅, 只有四个字。
已到安好。
四字报了平安, 明霞也算放心许多。
至于在京城市的生活细节, 不可能用昂贵的电报去传达, 只能等她们从京城市寄来的信件。
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
倒是这段时间，明霞一家又多了一点新鲜的小玩意。
其实不算新鲜, 就是大花给二花编织完红桐藤书包之后，在竹编上多了很多想法, 研究出细竹篾编织的同款式双肩背包。
说是同一个款式，只不过是在编织手法上相同, 但竹篾编织和红桐藤编织呈现出来的效果却是差别很大。
红桐藤柔软富有韧性, 成型的背包可以像帆布包一样摺叠, 甚至能揉成一团。
而竹篾挺直, 编织完成后, 整个背包定型, 就像硬皮面料，塑形效果很好。
竹篾编织的背包是一个接近方正的长方形，看起来与几十年后小学生的书包在造型上真是十分相似。
因为竹篾有正反两色，一面翠绿，一面略白，色调接近，所以在编织的过程中，比红桐藤更好设计出丰富的花纹。
第一个竹编背包，大花尝试在书包的正面编织了镰刀和斧头，这种充满革命气息的图案，很符合如今人们带审美。
不仅图案上别具一格，大花还将使用剩下的丹丹果果肉碾碎，把这个书包染成了鲜明艷丽的大红色。
竹篾柔韧度稍微差了一点，不适合做书包的背带，大花便找了明霞做衣服剩下的两块红色和黑色的布头面料，撕成细绳，编织成了两条又扁又宽的背带。
除了外表别具一格之外，这个书包的内里设计大花也没有马虎。
竹编背包笔挺，包内的空间很宽敞，所以大花设计了两个分隔层，可以进行物品的归类。
原本她还想也像红桐藤一样，在背包里设计两个放小物件的袋子，但竹篾可塑性不若藤条，大花也没拘泥，直接找了碎布头，在背包里缝了两个小口袋。
因为已经有了第一次编织的经验，大花这次编织的过程很顺利，不到两天的功夫，一个鲜红漂亮，富有时代气息的书包就诞生了。
明霞出工回来的时候，看到三花笑嘻嘻地背着完成了的书包跑来跑去，赶紧把她喊过来。
「三花，你姐的包完成了？给我看看。」明霞心里太佩服自家心灵手巧的大闺女了。
有技巧，有心思，有审美，简直是天生的设计师的料子。
三花乖乖脱下红色竹编背包，咧着嘴笑呵呵地递给明霞。
「真是太好看了。」接过书包，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明霞毫不吝啬地直白的夸奖道。
「娘，感觉还没做好，你就别夸我了。」大花端着竹簸箕从屋后走出来，不好意思地看着明霞说道。
「你这还要多好，别谦虚，你最棒。」明霞这话说得毫不违心。、
她可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对自己的闺女带着深深滤镜。
她对大花的手艺，真得挑不出毛病。
整个背包用得是细竹丝，每根竹丝的宽度不超过一毫米，根根光滑细腻。用手轻轻在表面抚摸，找不到一点儿毛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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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包边缘的线条，无论横竖，笔直不歪斜，整个包背在身上，挺括不扁塌，看起来特别精神。
大花这个竹编书包，虽然外形参考了百货公司的商品，但实际上的造型师青出于蓝胜于蓝。
送东西给二花那天，明霞心里有点好奇，花了二十分钟去了一趟百货公司，问了那个包的价钱。
就这么一个黑色帆布的双肩包，一个居然要十八块钱，差不多就相当于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
据说本省还不生产，是上海那边过来的，一个县的百货公司只有五个。
但是，在明霞的眼光看来，这个所谓高档货的双肩书包，在整体设计上，与大花的竹编背包比起来，外形平庸，颜色土气，几乎没有优势。
而明霞手里的这个竹编背包，来自丹丹果肉独有的鲜艷，让它从色彩上就先声夺人，令人眼前一亮。
「大花，你要背这个书包去学校吗？」明霞掀开竹编书包的翻盖，问道。
大花原本有一个布书包，是明霞用厚实的藏青色帆布布头缝制，单肩包款式，简单甚至能算得上粗陋，肯定与大花自己的手艺没得比。
「不要。」大花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拒绝说道，「我的书包很结实，能用，不要换。这个包我想下次去镇子上卖掉。」
「卖掉？」明霞提着背包背带欣赏地看了好几眼，可惜地说道，「真有点捨不得卖。」
不过，明霞平日也用不上这种精緻背包，两个妹妹还小，大花自己不用的话，似乎也只有卖掉这一选择了。
可是，放到白山镇上卖……
明霞觉得以镇子里的消费水平，这么漂亮的竹编红书包，也卖不上多少价钱。
明霞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心中一动，说道：「大花，先不急着在镇子里卖掉，我们下次去县城的时候，给竹编厂的师傅们看看。」
「听师父说，竹编厂的单子都很多，哪会要我这个小东西呢？」大花听到明霞的话，犹豫地回答。
「谁知道呢，多去问问，多了解了解，总没有害处，这个世界这么大，你能多问到外面的信息，也比将它在小镇上卖个几块钱更有价值。」明霞把自己的想法与大花分享。
明霞一家人现在的生活只能说温饱有着落，但算不上富裕。可是，她却不希望让孩子们因为缺钱，而养成唯钱是图的心态，被眼前的小利局限了视野。
由于明霞的建议，大花没有马上把竹编书包拿到镇子上卖掉，而是放在房里好好收着，等下次明霞去县城的时候，一起带上。
编织过两个双肩包之后，大花编织书包的手艺越发娴熟。她想着难得去县城一趟，干脆多带几个竹编背包，即便竹编厂看不上，指不定在县城绕几圈，就有人要呢？
在大花编织出第五个竹编背包的时候，她们终于收到来自京城的信。
信封贴了好几张邮票，牛皮纸的信封里塞了厚厚的信纸。
明霞在白山镇拿到信件之后，没有马上拆开，而是带回山上，与孩子们一起读信。
这封信里，除了周国红写了满满两张信纸之外，剩下的八张信纸，全是二花的手笔。
周国红的字劲健有力，看得很舒服。两页信的内容，主要是告诉明霞她在京城市安顿的情况。
她已经参加国家队的训练，作为女队的一位教练，帮助她们备战今年的世锦赛。
夏哲安磊和二花，则加入了京城市的青少队，目前也在积极的准备参加明年全国青少年组的桌球锦标赛。
同时，周国红还告诉明霞，她给二花葯酒的效果很好，二花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復，如今训练进步速度比她预计的还快。
看完周国红的信，明霞也大致了解他们几人在京城市的生活和训练情况，心里又安定不少。
至于二花写给家里写的信，明霞让大花给大家读信。
大花最初很高兴，她第一次收到别人寄过来的信，还是与她最亲近的二花，读信的时候兴致勃勃。
可惜，读着读着，大花越读越纠结，嘆气声越来越多。
明霞忍不住撇开头，憋笑着听着。
之前她打开信封时，扫了一眼信，就看到二花那张牙舞爪的字了，一行还夹着好几个拼音，看着实在费神。
所以干脆就把读信这光荣的任务，交给她大姐了。
「娘，阿姐，三花，花花，你们好吗？我到京城市了。这里实在太大了。我以前认为省城是最大的地方了，没想到京城市比省城还要大……」
「……这里的胡同多得让人眼晕，我来这里没几天，好几次都找不着路了……」
「……你们别担心，我现在跟着老周住在宿舍里，这里有一个大食堂，每天不用做饭，用在训练上的时间就多了……」
「……老周现在不仅要带我们，还要管队里正式的队员……」
「在我们县城里吃了这么多年的海鲜，突然到这边，一条鱼都不好买，老周跟我们都有点不太习惯……」
「这里的馒头特别大，肚子吃得特别扎实……」
大约是因为第一次写信，二花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信里东拉西扯，表述得比较混乱。
从纸张上的字迹判断，这封信二花还不是一次写成，前面用的是铅笔，后面用的是蓝色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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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里所说的内容，无外乎围绕着她去京城市的吃喝住行，虽然很琐碎，但却也是明霞最关心的事情。
从她的口吻中，明霞感觉这孩子离家这么远，从气候温和的南方，跑到环境饮食截然不同的北方，虽然有点不太适应，但并不算太差。
信写到最后，二花不知是不是实在扣不出什么话题了，干脆把最近几次训练赛的成绩列出来。
果然如周国红所说，状态越来越好 ，与十五六岁的对手比拼，身体素质上差距明显，但却丝毫不落下风。
第152章 邮寄和目标
◎明霞的长远打算。◎
因为如今的通讯远比后世麻烦, 因此，收到远方亲人的信件所产生的幸福感，也远远超过未来电话和视频联繫的时候。
大花费了好大的功夫, 终于把二花八页信纸给读完了。
明霞特意拿了一个大花编织的竹箱子，把这次信件放入竹箱中保存。
「周教练和二花很认真地写信给我们, 所以，我们也肯定是要好好回信的。」明霞看着面前的三个姑娘，露出了一个特别的笑容，说道, 「周教练的信我来回復, 二花的信就交给你们了, 好吗？每人作业纸五页好不好？」
「娘, 我可以写信, 但是三花好像还不会写字。」大花看着迷茫地眼神, 不放心地说道。
「没关系, 不会写字也可以画画。」明霞看着三花, 说道，「三花, 你有什么事情想跟你二姐说，就画在纸张上好不好？」
三花懵懵懂懂, 听到明霞问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 觉得画画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便勐地点头答应。
画画给二花, 对她来说真是一件新鲜事呢！
有点爱操心的大花, 暗暗地瞄了沉默不语的花花一眼。
她虽然没有问出口, 但是她也很担心四妹。她平日里说话就没几句, 要让她一次性写满五页信纸，想一想都觉得不可能。
就算二花在家的时候，花花一年跟二花说话的字数，都凑不齐五页的信纸吧？
娘应该也是了解花花特殊的性格，不知道怎么想的。
明霞看着大花有很多想法的眼睛，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去吧，我下周去县城，把信写完了大花负责收齐交给我。」
一周的时间，足够明霞准备好去县城邮寄的东西了。
想到二花在生长发育阶段，最好的食物就是肉类。明霞继续在虚拟网络平台上买了五十斤的生肉，用柴火烘制成肉干，寄给二花。
这一回，明霞没有全部选择用价格低廉的鸭边腿肉，而是下单了二十斤的鸭腿肉，又买了三十斤的平价猪瘦肉。
猪瘦肉的价格不贵，一斤只有十三块五。
能在虚拟网络上买得起猪瘦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明霞的卖家小铺又一次被清光了货物。
这一回的货物，不仅仅只有供货紧张的黄金虎皮糍粑和昂贵的苦梨膏，而新增了一项晒干的苦梨片。
苦梨片原本没有完全被系统认可成为卖家小铺的商品，直到有一个顾客向她下了二十斤的苦梨干订单，虚拟网络平台系统才发布公告，将苦梨干列入商品范围。
苦梨干加入货架，意义与苦梨膏和黄金虎皮糍粑完全不同。
泽丽寨里，苦梨膏的货源明霞拿不到太多，它们几乎都被国家渠道所垄断了。
但苦梨干不一样。
苦梨干所用的苦梨品质略差，是泽丽寨收穫苦梨数量最多的一类，它通常不用来制作苦梨膏，而是直接通过泽丽寨里特殊的制作手法，晾晒成可以泡茶的干片。
明霞尝试过，它的药效比苦梨膏差了很多，但是普通人喝着也很舒服。尤其是一些症状比较轻微的上火，无需动用苦梨膏，泡几杯苦梨干当茶饮喝，就能达到很好的效果。
显然，向她订购苦梨干的顾客，也是发现了这点。
以明霞和泽丽寨的关系，每年从他们手里拿到两三百斤的苦梨干，基本没有难度。
有了苦梨干作为商品，再加上油果果油，明霞虚拟网络平台上的卖家小铺，每个月就拥有了基础的收入保证。
用更生动的方式描述明霞现在在虚拟网络平台上的收入是什么水平的话，大概就是，明霞终于可以满足一家人充裕的蛋白质供应了。
只要不头脑发热买平台上那些有机生态价格翻了好几倍的肉类，基础而廉价的猪瘦肉明霞可以一天两三斤的买回来。
与鸭肉相比，显然是猪肉的味道更吸引人。
有了虚拟网络平台的保证，明霞一家的物质生活跳跃进入小康水平后，明霞开始思考之前一直没有条件考虑的事情了。
那就是搬离铁屋村。
在这个偏僻小村落居住了这么多年，虽然糟糕的地方不少，但也并不都是坏的影响。
最明显的事情是，明小丫是土生土长的铁屋村人，虽然从小在明家做童养媳，地位很低，但到底有些血脉关系。
糟心的事情不少，但从村子里的态度来看，到底还是将她当成自己人，不会被严重排挤。
传统的乡土世俗，是明小丫身上的束缚，摧毁了她的人生，但在明霞有很强的自卫能力，并让人心生畏惧之后，反倒变成她的保护伞。
如果她的身份换成一个外乡人，她的兇狠和撒泼，不仅不能帮助她在村野里树立别人不敢招惹的形象，反而会招来村中最传统势力的磋磨和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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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也许就不是村子里招人害怕的泼妇，而是一个真正的女疯子，一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女疯子。
所以，即便铁屋村距离泽丽寨很近，方便她与寨子联繫沟通。即使铁屋村的人对她们母女的态度在忌惮中转而友善，明霞依然决定搬走。
尤其是大花这孩子一岁一岁长大，越发有了少女清秀，越来越接近铁屋村大多数人共识的适婚年龄，明霞也越来越没有把握，继续靠着兇狠和蛮横去对抗山村里最顽固的力量。
任何行为都是综合原因考虑下的行动。
明霞考虑离开铁屋村的原因很多。
比如，孩子们年龄逐渐长大，必须接受更好的教育。
比如，外界最紧张的阶段过去，外界的环境慢慢开始宽松好转。
比如，明霞不断计算中，得出答案，自己这几年积累已经能支撑一家人在县城的生活。
是的，明霞的目标是县城。
而不是更容易定居的白山镇。
这也是明霞通过反覆对比，而最后决定的目的地。
白山镇距离铁屋村很近，几乎每一次大集的时候，铁屋村都会组织村民参加。
很多铁屋村的人，走出山里，最容易的方式就是定居在白山镇。
小丫那个娶了镇子里寡妇的前夫，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
白山镇就那点地盘，住在那里与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着实给生活多了一把晦气。
明霞如果定居在白山镇，不仅会成为一个外乡人，又很轻易就被铁屋村的势力干扰，搬了还不如不搬。
明霞也考虑过是否跑到省城去的可能性。
但同样列举条件之后，明霞只能放弃这个想法。在现有的社会条件和家庭资源下，要想一步从穷乡僻壤飞跃到省会城市，是十分不切实际。
实际上，社会的现实是，许多乡镇居民，想要转到县城，成为城镇户口都极为艰难。
明霞比较有把握再凤城县相对稳定地安定下来，主要也是借用了这些年经营的人脉，以及周国红留下来的一部分族亲关系。
若是没有这些前期基础，想要搬到凤城县也是困难重重。
当然，她的这个打算没有告诉过人和人，包括懂事的二花、关系不错的游香美和阿依小山。
谁知道会横生什么枝节呢？
明霞宁愿暗地里布局计划，最好做到直接走人，还不声不响不引得别人注意。
明霞这次给周国红准备的东西很多。在肉类方面，有烘烤过的椒盐鸭肉干，五香猪肉干，还有十斤鲜肉做的猪肉松。
想到京城市地处内陆，海鲜较少，明霞还在县城里採购了晒干的大虾干，紫菜干寄给他们。
他们出发的时候，随身携带的行李比较多，这些特产带的不多，明霞干脆这次去县城的邮局，给他们多寄一些，丰富在京城市的饮食。
知道他们在京城市吃食堂，很少自己开火，明霞所寄的肉干海货，都是能直接保存，不需要开火也能直接吃的。
肉干，肉松，虾干这些直接可以当零食，而紫菜用热水沖泡之后，加点葱花，就是一碗鲜香的紫菜汤了。
这次去县城，还是没有带三花和花花两个孩子。
大花拎着五个竹编的背包，跟在明霞身后，坐着伐木场的车去凤城县。
这次开车的人，还是周国彪。
周国彪原本想跟明霞说，下次还要找她拿一批白醋红姜，但看到大花手里的竹编背包时，立马被它们吸引住，立马说道：「这手艺太不赖了，跟以前竹编厂的大师傅做得也不差了。」
明霞上车坐好，听周国彪这话，顿时起了好奇心，问道：「竹编厂的东西不都是些竹蓆，竹篓，竹箱吗？好像很少做这么精细的物件。」
周国彪祖辈都生活在凤城县，算是最老派的凤城人了。他对凤城县的所有情况，知之甚详，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竹编厂在改制之前，是私人所有，其实是一个祖传手艺的作坊，主要做精细的竹丝工艺，后来改制之后，归属于集体。
十多年前，饭都吃不饱，原本做的精緻工艺品的卖不出去，干脆直接转型成做竹篾加工，主要生产一些生产和生活上常用的竹编物品。
竹丝编织和竹篾编织，算是两种技术水平。
竹篾处理两三毫米都算得上细腻了，而老师傅处理过的竹丝，甚至比头髮丝还要细。
坐在后面的大花听周国彪讲述竹编厂的往事时，听得比明霞还要认真，一声不吭，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周国彪说完竹编厂的往事，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听说最近竹编厂可能有新的订单，赚外汇的，听厂子里的人说，说不定要把以前的老工艺重新捡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元宵快乐！
第153章 竹编厂
◎竹编厂的机遇◎
明霞将周国彪所说的这个消息记下来, 准备去完邮局，再去竹编厂问一问情况。
竹编厂目前在县城的福利待遇不算特别好，工资高的是噼竹篾的师傅, 而负责编织的女工收入比较低。工作岗位比不上国营的造纸厂，以及福利待遇很好的百货公司。
周国彪说完竹编厂的事情, 又想起刚才看到的竹编背包，说道：「你们这是准备带到县城卖的吗？要不要摆在我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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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家门口卖东西，是县城里的特色交易模式。
一些手工的物件，比如, 竹蓆, 竹篮, 扫帚之类, 手艺巧的普通人都能制作加工, 干脆就放在家门口摆着, 有需要的人就顺便买, 价格实惠。
当然, 家门口摆摊，也不是谁都能干的事情。有些人不知底细, 随意摆着，没几日就引来打击办的人把东西给收走了。
但周国彪不怕, 他家门口常年放着这些东西，有时候是手工木桶, 有时候是草蓆, 从来没有人来管。
除了他在县城里人脉很广之外, 还与他是木材厂的司机有关系。
司机开车, 总有人托着夹带一点东西, 或者搭个顺风车, 总而言之，或多或少，都有求上门的时候。
打击办的人也不例外。
木材厂的卡车可比颠簸绕路的客车方便多了。而且司机也不会收钱，顶多收到小东西。
招惹了他们，这顺风车就一辈子跟你家里没有关系了。
尤其是周国彪，木材厂司机班的其他年轻人，基本都是他带出来的，更是一个硬茬子。
「我领大花去竹编厂看看，大花的手艺是大师傅教出来的，总要过过他的眼。」明霞也没马上拒绝周国彪的建议，而是提了提竹大花在竹编厂师父的事情。
「那我先买一个吧，我家小娃现在在上学，前几天还说想买百货公司那个黑色背包呢，那海市的货，也太贵了。」周国彪稳稳地开车，说道。
「行，你先挑。」明霞一口答应。
「可惜我家是个小子，估计不太喜欢红色那个，如果是个姑娘，被着红红的包，指不定多好看呢！」周国彪摇了摇头，可惜的说道。
「周大伯，我最后编的一个包，包上有一只老鹰，是娘给我画的，可逼真了，做得工艺最好，给小哥带去，他一定喜欢。」大花趴在驾驶座后面，眨着眼睛，对周国彪说道。
大花后面编织的竹丝背包，工序基本稳定下来，因此就在背包正面的图案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从简单的蝴蝶，到寓意吉祥的锦鲤，最好一个是看得出片片羽毛展翅腾飞的雄鹰。
图案是明霞帮她画的。
明霞搞设计出身，实景图也画过不少，从虚拟网络平台上找的资料，再临摹出来的功力还是有的。
「哟，那行，我就选这个。」周国彪一听，顿时觉得不错，立刻应了下来。
开到木材厂，明霞和大花下车前，将那个正面是老鹰图案的竹编背包留给了周国彪。
周国彪拿了一个背包不要紧，他这一拿，顿时木材厂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哎呀，这包的手工也太好看了。」调度室里的大姐走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大花手里那个用丹丹果染红的背包，连口称赞道。
木材厂的人与明霞也算熟悉，厂子里工资待遇不错，所以不少人买过明霞托周国彪带下山来卖的东西。
「王姐，这是自己家的手艺，现在准备拿给竹编厂的大师傅看看。」明霞解释说道。
「拿给竹编厂呀，这个红色的太好看了，要不这个留给我，其他的拿去？」这位调度室的大姐也就三十出头，一看到这款红色竹编包完全移不开眼睛，恨不得将它立刻截下来。
「王姐，大花这是要给她师父交作业呢！而且一个定价多少，还得跟大师傅商量，我这是提前拿了，但到时候钱一样也得给她。」周国彪一边指挥工人卸货，一边插嘴说道。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不给钱？」调度室王姐身形颇为高壮，听到周国彪的话，顿时不乐意了，双眼一横，生气地嚷嚷道。
「王姐，你这么喜欢大花的手艺，我先谢谢，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拿去竹编厂，过了大师傅的眼，到时候再拿给你。」
如果是其他个背包，明霞也就让这位大姐先拿走了。但丹丹果染过色的竹编包，只有一个，明霞还是想让竹编厂大师傅看看。
「拿到竹编厂，被他们收了怎么办？」王大姐不太放心地说道，「我侄女就在竹编厂，她说最近竹编厂都在收好货，前阵子借我们木材厂的车子，刚往省城运了一批，你这几个拿过去指不定就拿不出来了。」
明霞听到这话，心中一动，便立刻说道：「如果大花的师父要，那我们也不能说不行，这样吧，背包没拿回来，我们回去专门给你编一个，也染成红色，王姐你想要什么图案，我们到时候给你加上去。」
王姐犹豫了一下，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说道：「那行，我先想一想，你们来坐车的时候，记得到调度室来跟我说一声。」
「没问题。」明霞爽快地说道。
王姐看着静静站在旁边拎着几个竹编包的大花，露出羡慕的笑容，说道：「你家姑娘年纪小小，但是这手艺真不得了。」
「她自己喜欢。」明霞笑了笑，简单应付了一句，就准备打招唿离开。
这个时候，王大姐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意有所指地说道：「竹编厂最近缺人缺的很，你赶紧去竹编厂问问，能不能给个正式工，在县城里有户口，可比山里好多了。以后找对象条件也好。」
明霞会意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谢谢王姐提醒。」
凤城县虽然比普通的乡镇大，但其实也是一座小城，城里的原住居民大多都有自己的人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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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不太熟悉的人，随便找一找关系，都能连上点亲戚。
这也是大多数小城都是一个人情社会的最重要原因，外乡人除非通过婚姻关系融入其中，否则很容易受到到排挤。
这种情况，一直到几十年后，略有改善，但依然存在。
与王大姐说完，明霞带着大花离开木材厂，直接去水产公司买了虾干和紫菜，再转到县城的邮电局。
这个时代邮寄物品，只能通过邮局，有专门寄包裹的服务。
寄件的速度不快，寄送到京城市收费也不低，服务态度也很一般。
但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找邮局。
寄包裹前，工作人员需要查看邮寄物品的情况，杜绝运输具有危险的物品。
那几斤虾干和紫菜邮局的工作人员不以为意，可当看到明霞准备寄出的肉干时，他忍不住说道：「寄这么多肉！」
明霞还能怎么应答？只能笑了笑，简单地应了一句，道：「是呀，姑娘在北方，年龄小，怕日子过不好。」
邮局的工作人员在明霞的眼皮子底下，把这个包裹打包的严严实实，最后贴上封条和邮寄的信息。
明霞把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邮寄单子签好字。这一张单子一张放在明霞自己这里，另一张则会寄到周国红的单位。
这个时候的邮局包裹是没有配送服务的，只能自己拿着清单去邮局领取。
办理完这件事情，明霞看着距离中午还早，便直接带大花去竹编厂找周师傅。
竹编厂的正式名称，应该叫做凤城县竹器社，正门就在周国红家巷子的对街上。
到了竹编厂，大花主动跑过去，对着大门口的门卫大爷说道：「刘大爷，我师父今天怎么不在？」
竹编厂的门卫大爷年龄已经七十多岁了，平日里就住在竹编厂里。竹编厂里面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所以他平日也就负责开门关门，扫扫卫生。
他抬着松弛的眼皮，混浊的眼睛，看了大花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咧开嘴呵呵笑道：「是小明姑娘啊，你师父在厂子里呢，厂里接了一个订单，他现在忙着呢！」
大花是比较熟悉的人称唿的小名，而大花对外与人接触时说的名字，是她的大名明知兰。
所以这位大爷才会喊她小明姑娘。
「那我进去找他！」大花直接说道，想来不是第一次这么进去了。
「诶，去吧去吧，这是你娘吧？」看门刘大爷多问了一句。
「是的。」大花大大方方地笑着，点点头说道。
竹编厂的厂房是一个大屋子，场地也比较大，特别是外面的院子就像一个大广场。
一侧半露天的棚子里，放着一排一排新鲜的毛竹，明霞熟悉的周师傅叉着腰站在场子边，皱着眉头跟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说话。
「周师傅，你徒弟过来找你了。」一排坐在椅子上编竹篮的女工，看到大花进来，立刻扯着嗓子朝周师傅的方向喊道。
「谢谢陈阿姨！」大花平常在明霞身边话语不多，但在明霞这些年的教导下，待人接物很是妥当，
「莫谢，莫谢，这是你娘吧，今天怎么跟你一起过来？」喊话的女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婶，不知道是不是明霞的错觉，觉得她看大花的眼神比其他人更加慈爱，看自己则多了几分热络。
「是啊，陪闺女一起过来，把她做得活给大师傅看看。」大师傅是竹编厂对老师傅的尊称。周师傅在厂子里的地位高，差不多就相当于技术指导。
拿着最高的工资，带着几个徒弟，还负责整个厂子里产品的设计和规划。
第154章 这个年代的国外订单
◎竹编厂的机遇，明霞看看能不能蹭上。◎
明霞从周国彪那儿打听来的过往信息是, 在五十年代，县城以及周边乡村的几个蔑店进行改制，从私人作坊变成集体合作社。
周师傅的手艺, 是所有人中最好的。与其他篾店加工竹蓆、竹凳，竹床这类生产生活用品不同, 他祖传的技艺是以竹丝为材料，加工高雅而精细的竹扇，屏风等等。
在周国彪还是少年时，就有印象, 周师傅作坊里加工的竹丝屏风和竹丝扇, 经常用省城的商人跑来抢购。
但是往上十来年, 社会大背景发生巨变, 一切经营为生产生活建设服务, 为劳动人民服务, 周师傅这一脉技艺, 被束之高阁。
既然无用, 甚至会引来麻烦，竹编厂也没人去学周师傅的竹丝编织技巧。他在竹编厂里, 主要还是指导如何噼篾。
周师傅其实比不是凤城县的本地人，他是跟着自家师父来到凤城县, 在凤城县成家。后来师父去世，周师傅继承了他师父的篾店。
周师傅夫妻两人有两个女儿, 但似乎都对他的手艺没有兴趣, 如今早已嫁人。
老俩口独自居住在原来开篾店的房子里, 靠着周师傅一个人的工资, 日子过得也不错。
周师傅以往提点大花竹篾制作的技巧, 除了看到大花真心实意的喜欢竹编工艺之外, 也是爱才，觉得大花在这方面天赋比自己当年好多了。
看到大花过来找他，周师傅脸上的笑容就露出来了，他朝着面前的年轻人说了两句，便大步走过来。
他这模样，与明霞最早看到他坐在路边，冷着脸编竹篾，谁也不爱搭理的模样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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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兰，你手上那背包给我看看，手艺长进了没有。」周师傅朝着明霞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唿，然后眼神落到大花的背包，立马说道。
大花立刻将剩下的四个竹编背包递给周师父。
周师傅拎着背包，带她们拐进旁边办公楼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放着一个竹编的摇椅，还有一张外形很普通的木桌，桌上摆着几个白瓷茶具，以及一个似乎是用竹丝装饰过的热水壶。
周师傅没打开背包，只眯了眯眼睛，粗糙的手指滑过背包表面，审视的眼神扫过背包上每一根竹丝。
明霞原本给周师傅带了铁屋村上好的春茶，没想到这老师傅一见面，二话不说就开始检查大花的手艺，便也不好把茶叶拿出来，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等着。
周师傅看得极为细緻，也很严格。他把四个背包都过了一遍，然后直接开始一点一点的挑毛病。
这就是专业人士与外行人的不同之处。
在明霞看来手工已经十分完美的竹编背包，在周师傅眼中，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毛病多多。
这几条竹丝噼得不够均匀，力道有点岔了，导致竹丝比其他地方宽了，噼篾的基本功还是要好好练习。
这一块力气拧得有点过，看着不太平整。
这个区域竹子的选色不够均匀，放在细活里，就有瑕疵了。
明霞是真没想到，这几个背包还能挑出这么多的毛病。
有些细节太微小了，明霞肉眼根本就看不出哪里不同。
她看了看大花，发现她并没有因为周师傅苛刻挑刺有任何不乐意的地方。这孩子听得极为认真，一边听，一边还使劲点头，显然也很认同周师傅的点评。
他们师徒两人说得热切，明霞继续当个称职的隐形人。
最后，周师傅指着背包里缝制的布口袋说道：「这么宽的竹丝做不了内袋，就继续把它往下破，哪能用布来代替呢！」
大花噼出来的竹丝宽度只有一毫米左右，在明霞看来已经细得够可以了，没想到周师傅还让大花继续往细着噼。
这哪里是竹丝，跟绣花线也差不多了吧？
「我等会给你找一根破针，教你怎么再往细的破。」周师傅将背包还给大花，说道。
大花虚心地接过自己的手工作品，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师父。」
说完她背包的缺点，明霞以为这堂课要结束了，没想到周师傅这才想起从木桌底下给搬了竹高凳，让她们坐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知兰她娘，知兰的悟性是不错，手里也有灵性。你看刚才那小年轻，都学了四五年了，普通的篾子都噼得不清不楚，而知兰已经把竹丝收拾的有模有样了。」
刚才周师傅挑了那么多的刺，明霞都产生了自家姑娘手艺是不是实在不能见人的错觉。
却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这位周大爷就毫不吝啬地夸起了大花。
这老爷子夸奖的话，比挑刺的话还夸张，简直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发而不可收。
明霞第一次直面旁人对自家闺女如此强烈的夸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惊呆之余，心里也忍不住暗暗多了点我家大闺女真棒的骄傲。
「咱们篾匠，最难的地方，不在编织，而在竹篾，竹篾做不好，后面的东西再怎么样，都做不清楚。」周师傅咂了一口桌上的凉茶，由衷地称赞道，「知兰年龄虽然小，但手的分寸太强了，好像天生在手里长着一把尺子一样。」
「我在她这个年龄的时候，一指宽的篾条都还没噼好，天天被我师父教训，差远了差远了。」
周师傅说道半天，其实就一个意思，普通的篾匠，手感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而大花是老天爷赏饭吃，手里的感觉得来不费工夫，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料子。
周师傅夸得太过，明霞只能点头听着，直到周师傅说到口干，停下来喝水，明霞才从自己随身包里取出一包半斤左右，装在竹筒里的茶叶，递给周师傅，说道：「周师傅，这我们村子里自制的春茶，今年清明当天採摘的，您尝一尝。」
周师傅原本看到明霞给他递东西，下意识的板起脸来想拒绝，忽然又想到什么，看了大花一眼，挑了挑花白的眉毛，面色一缓，说道：「那行，知兰叫我一声师父，我就收下了，家里也不宽裕，以后不要破费了。」
「对了，周师傅，我听说最近厂子里有接到国外的单子？」明霞默默听了这么久，眼下终于能插进话了，立刻把自己关心的事情问出来。
周师傅被明霞截了话题，微微顿了顿，咽下想夸自己徒弟设计想法出色的话，清了清嗓子，回答了明霞的问题：「是的，那个是扶桑国过来的商人，那边去年不是跟我们这儿建交了吗？后来领导陪着到我们厂子里来，说是要订一批竹剑和竹篮子。」
「咱们原来还有跟外国人做生意呀？」明霞试探着问道。
主要是这个时间点，比明霞知道的开放时间早了几年，明霞对政策的把握不太确定。
「这哪里叫做生意，这是换外汇！省城里的领导特批的。」周师傅勐摇头，摆摆手，急忙纠正明霞的错误，说道，「外汇多难得，咱们的手艺能帮国家换外汇，这是做贡献。」
说起这件事情，周师傅也挺想唠嗑两句，把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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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扶桑国建交的消息，明霞是从周国红家里的日报上看到的。她没想到，凤城县这座地图上十分不起眼的小城，在这个年代就已经与国外的接触。
不过，转念一想，凤城县虽然位于国家版图角落，北面山峦众多，与内陆城市沟通不便，但正是因为这种局限，许多民众将发展的目光看向海外。
在封闭之前，上百年来，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漂洋过海，跑到其他国家谋生。
在多年之后，一些事业有成的人回到家乡，就是华侨。
根据明霞对这个区域的了解，有些海边的村镇，以后会形成有名的华侨村。
所以，凤城县在建交后，这么短的时间内迎来某国商人的少量订单，也不以为奇。
周师傅告诉明霞，扶桑国的商人第一次给竹编厂下单，是一批竹剑。
那是前几个月的事情了。
后来又下了几次订单，要求竹编的花篮，据说是搞什么插花使用。
前两个订单是省城派人下来运的，最近的一批，是委託木材厂的车子运出去的。
比起以往零零碎碎的竹制品，国外的订单给的价格高，要的数量大，着实让竹编厂多了一大笔的收入。
明霞大约也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严肃不爱说话的周师傅，其实是个话唠子。
这一聊，又是大半个小时，因为说得太详细，明霞也从周师傅这里听说了近期那位下订单的商人，可能会再来一次凤城县，考察情况的消息。
明霞在周师傅讲述的过程中，不断消化她所得到的信息，经过不断斟酌，终于在他停下说话的时候，尝试着问道：「那个扶桑国的人，只订购竹剑和竹篮吗？有没有订其他的？」
周师傅摇了摇头，哂笑一声，说道：「咱们那竹蓆竹凳他们也看不上，好像说来说去就这两样，当时送了不少样品上去，就挑了一个竹篮，那个竹剑还是他们拿了样品让我们做的。」
自从大花喜欢竹编手艺开始，明霞在虚拟网络平台上订了不少的相关资料，也用了不少时间钻研。
从一个设计师的角度考虑，她觉得竹编制品的可塑性非常强，远远不止简单的竹凳，竹床，竹簸箕之类常见的用品。
外国商人没有看上，主要还是产品设计的理念不符合他们的定位，如果有合适的东西，能打开国外消费者市场，相信那些商人是愿意收购的。
「周师傅，你看大花设计的这个背包怎么样？」明霞将几个竹编背包在桌子上摆好，表情郑重地问道。
第155章 凤城县城区
◎凤城县哪里适合定居？◎
周师傅只觉得这个背包设计的精巧, 背在身上也方便，料想会受到小孩和年轻人的喜欢，却没有考虑到更多方面。
此时, 明霞一问，他脑中一怔, 目光不由地落在这背包上，更仔细地打量起来。
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周师傅觉得没有把握，摇摇脑袋, 不太肯定地说道：「这玩意做工太费时了, 熟练的女工, 一两天才能做一个, 卖不上价钱, 而起竹篾噼的细, 要的数量多, 比花篮费神多了, 不划算。」
这个道理明霞明白，她立刻说道：「既然花费的时间多, 自然就要卖得贵一点，百货公司的双肩包十五块钱一个, 还没这个好看呢！」
周师傅被明霞的话吓了一大跳，他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吃惊地望着明霞, 脱口而出道：「这哪能比得了, 那可是海市那边来的时兴货, 咱们这竹子编的玩意, 不能比。」
周师傅在竹篾编织上的能力很强, 但是眼光却跟明霞无法相比。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即使有像铁屋村这样还过着传统耕织生活的偏僻山村，但在西方资本主义强国中，已经进入高速发展的时代。
在周师傅觉得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也许放到国外的市场上，会成为受人欢迎的抢手货。
这也是如今这一时期，国家大量出口手工艺品的重要原因。
苏绣，蜀绣，景泰蓝，脱胎漆器……
这些传统的手工艺品，在这个时代往往肩负着从国外换取外汇的重要使命。
「周师傅，我记得去年的日报提到过，扶桑国的商人去参观景泰蓝的生产，还下了很多订单，这些漂亮的艺术品，在国外还是很受欢迎的。我们这个竹编背包虽然不像那些艺术品那么稀罕珍贵，但价格不高，说不定他们就挺看中呢？」
明霞一说，周师傅似乎想到了什么，怔怔得看着窗外，思考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对明霞和大花说道：「对的，我师父亲手做的屏风在省城的富贵人手里也是抢手的物件。」
「我师父当年跟我说过，他的手艺还不是最厉害，做竹丝最厉害应该是蜀地那边龚家的人，他们的竹丝扇，当年是给皇帝太后用的，七八个月才能做一把扇子呢！」
大花一听这里面的说法，顿时眼睛一亮。她对外国商人的事情并不太感兴趣，倒是周师傅一谈起竹丝的加工话题，一下子提起精神了。
「师父，什么扇子这么厉害，七八个月才做一把？」
「你看我噼得竹丝细吧？」周师傅没有回答大花的问题，而是反问说道。
「细，我一根能抵你五根呢！」大花挠了挠头，很推崇地说道。
「那你知道蜀地龚家的竹丝有多细吗？」周师傅继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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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老实地摇了摇头。
明霞倒是知道，她上辈子看过纪录片呢！她没想到，这个世界里，也有一个制作竹丝扇的龚家，说不定人都是同样的人呢！
「他们制作竹扇最普通的一根竹丝，都只有我这十分之一粗细。」周师傅佩服地感嘆道。
「啊？」大花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周师傅，惊嘆一声，脑子里已经在想像周师傅所说的那样的竹丝，到底有多细了。
「那做物件得多耗神呀，手都捏不起来。」大花苦恼地想了想，捏着自己的头髮丝，想像着自己如果要编织这种竹丝，该有多费劲。
「傻丫头，那么细，哪能用手，都是用细针和镊子挑呢！所以一把扇子要做七八个月。」
一把扇子要用两千根的竹丝，把竹丝噼出来，就要耗费不知道多少功夫。
看过纪录片的明霞在心里默默补充。
「这话说多了，天色也不早了，」周师傅看了一眼窗户外的天空，咳了咳嗓子，说道，「你这几个书包先留在我这里，过阵子，那人来的时候，我试试看能不能递上去。」
明霞说的话有点打动了周师傅，也或许因为他心里也希望自己师父传给他的老手艺能重新有用武之地，他应下这件事情。
有周师傅这句话，这件事总算有一个渠道。
明霞尽量劝说凤城县竹编厂争取更多的国外订单，将它的产品从较为粗糙的简单竹篮，发展成更精緻细腻的竹编背包，是希望大花能从竹编厂的机会总中，拥有更多展现技巧能力的机会。
虽然周师傅允诺了名额，但明霞并不愿意大花来竹编厂做一个技术含量较低的编织女工。
只有竹编厂接到更有难度的竹工艺订单，才会需要更多技术高的篾工，才有机会跟竹编厂协商，让大花既能够兼顾学业，又能让自己的喜好有所发挥。
如果按照竹编厂目前的情况，订单的加工相对简单，竹编厂并不渴望技艺更高的工匠，别说是大花，就连老匠人周师傅都没有发挥的空间。
如果大花编织的背包被国外的商人看中，那大花的手艺，就比现在重要多了。
明霞努力去推动这件事情，并觉得它大有可为的原因，来源与她上辈子接触到的一位老阿姨。
这位老阿姨当时已经七十多岁了，在社区的老年人活动中心办了一个毛线编织爱好者基地，专门教人如何进行毛线编织。
明霞与这位健谈的老阿姨聊过。当初，这位老阿姨家境不算富裕，是在八十年代后期，接到了一个朋友的委託，专门给国外的客户打毛衣。
衣服的款式和原料毛线都是对方提供，老阿姨只要根据设计，把毛衣手工制作出来，根据成品的复杂程度，一件就能拿到一百元到两百元不等的手工费用。
精緻的手工，在如今还是很能卖的得上价钱的。
当初那个老阿姨，就是既有渠道，又有能力，才仅仅靠着织毛衣，攒了比工资多了四五倍的收入，在城市里买了好几套房子。
周师傅保证自己会将大花的竹编背包给来访的外商看后，觉得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不想多谈。
他从最角落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小布包，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布包里取出一根看起来极细的银针。
「明兰，你自己过来看看，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这就是我们常用破竹丝的针。你现在认真看，我教你破竹丝的要点。」
周师傅说完，抬头看了明霞一眼。
明霞愣了一下，周师傅眉头微微皱起，才反应过来，立刻说道：「大花，你好好听课，娘在屋子外面等你。」
她差点忘记了，在工匠技艺方面，师徒传承是极为重要的。周师傅给大花讲解演示独门的手艺，她就算是大花她娘，也是一个外人，不能旁听偷师。
竹编厂的办公室有玻璃窗，明霞站在玻璃窗旁边，可以看见周师傅演示和讲解的动作，大花表情专注，极为认真地在吸收周师傅讲解的内容，但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他们才结束对话，大花撇过脑袋，朝着明霞招了招手。
明霞一笑，推门而入。
周师傅略有歉意地说道：「虽然现在这门手艺也没人看得上，但到底是师父传下来的，也就是一些技巧……」
「理解理解，」明霞明白周师傅尚未说出口的话的内涵，立刻点头说道，「这以前是吃饭的手艺，周师傅愿意指导大花，我已经非常感谢了。」
大花有天赋，但周师傅和他所传承下来的手艺经验，可以帮助她少走许多弯路，更快地提高技艺。
将几个竹编背包留在竹编厂，明霞带着大花回到周国红的老房子。
一个多月没人居住，房屋的院子里长出了嫩绿的野草，走廊和屋内都落下了灰尘。
说好了帮助周国红照料和打理屋子，明霞自然不会失言，放下东西，立刻拿起扫帚，清理土尘和院子里的落叶。
大花也熟门熟路地找出水桶和抹布，清洁各处的卫生。
两个人做事都极为麻利，天色还未完全黑，她们就将屋子大致清扫一遍。
周国红他们不在，明霞也没心思多花时间做饭。她先前跑邮局的时候，顺便买了六个芝麻饼，和半斤鱼丸，此时煮一锅鱼丸汤，配光饼光饼当主粮，两个人可以吃得很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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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明霞带着的一小包浆浆津的果脯，敲响了周国红隔壁邻居刘大姐家的大门。
听到大门的响动，院子里传来一个稚嫩的招唿声，听着应该是刘大姐家的小孩。
「来了来了，门没得关，自己进来呗！」
凤城县家里院门不关，在大街小巷里是很常见的现象。有些人家的院子是交通要道，县城里来来往往的人，都会从那些老院子穿过。
这年头的治安，说好也好，说糟糕嘛，也有某些骇人听闻的事件。
明霞推开掩着的木门，「吱呀」一声响动，看到穿着藏青色围裙的刘大姐疑惑地走出来。
她身边站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大约五六岁，看着特别壮实，正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明霞和大花。
「哎呀，是明霞呀！」看到明霞，刘大姐立刻扬起笑脸迎接，声音洪亮地说道：「来来来，进来坐。」
她跟周国红关系不错，知道周国红去京城市之前，把房子交给明霞帮忙打理，明霞若是来县城，可以借住这房子。
「刘姐，别麻烦，刚吃过饭的，这次过来，主要想托你问个事情。」明霞阻止刘姐给她们倒茶水，直接将来访的目的说出来。
「我记得你上次有说过，县城靠西门那一带，有人在盖房子？」
明霞在县城来去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当初人生地不熟的情况。
在有意的打听下，明霞对凤城县的具体情况，还是有比较全面的了解。
凤城县的县城核心区域，主要在四个城墙内，也就是城关地区。
如今小县城居住的人还不多，户籍几乎无法流动，所以县城人口增长很慢，主要以县城的老居民为主。、
城东有河沟通海湾，河边随着潮起潮落，渔民常年在河边交易。城外有木材厂，附近又有汽车站，农贸市场，以及百货大楼，可以说是整个县城的商业中心。
城北解放前是孔庙和城隍庙的位置，后来的县政府机关大楼，县城实验小学，县城第一中学都位于这一片区域，可以说是凤城县的教育重心。
明霞想在这两个城区内找房子，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一片的房子，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一代传着一代，极少有卖掉的。
城西与东北两个城区相比，繁荣度就差了少许，但这里是县城大部分小工厂所在地。
从新华书店往外延生，酒厂，到酱油厂，制鞋厂，捲菸厂等等。各个工厂过去之后一片，就是望去一片农田的城郊了。
至于城南，以居民区为主，但有县城福利最好的造纸厂。
从明霞第一次到凤城县开始，这座小城城中心的大致格局，几乎没有变化。
而变化最大的地方，应该是城墙外边缘一带。
什么原因？
人口。
国家统一后二十年，也就是五六十年代，是生育的高峰期。到了七十年代中期，这一批和平时代的婴儿成长起来，逐渐进入结婚和生育阶段。
从这个时候开始，几乎在每个城市，人口都在剧烈的增长，所以才有了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
随着儿女成婚组成家庭，原有的老房往往无法满足的下一代的居住需求，许多年轻的家庭将眼光放到老城区之外，如今还只是工厂和农田的地方。
明霞知道，老的县城实在太狭窄了，完全无法满足日益膨胀的人口需求。
不用十年，目前看似偏远的城墙外，很快随着老城墙的拆除，併入主城区的范畴，成为凤城县城关的一条街道。
住在主城区的居民，大多看不上城墙外的宅地，但明霞步行测量过，实际上从最南边的造纸厂走路到最北边的县城一中，只要十五分钟而已，如果有自行车，那就更快了。
对于习惯了好几环城市的明霞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
因为城南目前有造纸厂，相对环境不太理想。综合多种因素考虑，城西是明霞的目标。
在这里，明霞一家有条件拥有一栋真正属于她们的房子。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两天没及时更新，因为小神兽上学，一堆杂事。
第156章 拜访和谈话
◎找房子的行动◎
刘姐听到明霞所问的事情, 脸上立刻出现诧异的神情，她惊讶地问道：「你这是打算县城里安定下来了？是找到什么单位了吗？」
不怪刘姐会这样询问，因为如今没有私企, 就业范围也很狭窄，从农村到城镇居住, 没有单位支持，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因为你生活在这里，并不意味着有生存的权利。
这个年代的工作岗位都有子女继承的传统，像明霞这样无根无靠的乡下人, 想要考入国有企业, 没有点儿关系, 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竹编厂那边, 可能会有消息。」明霞没有说得太明白, 但刘姐似乎自己脑补出一个答案, 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那就好了, 竹编厂的女工虽然辛苦了点, 工资也不算太高，但手勤点, 日子也是能过得下去。」刘姐点点头，她心里有了解释, 便不再多问，而开始跟明霞聊起了她所知道的房屋情况。
以竹编厂为幌子, 掩盖她与泽丽寨交易获得的生存资本也是明霞在特殊时期的一种自保手段。
否则, 她们搬到县城, 若没点正经的工作, 难免接触的人不会怀疑她们母女几人经济来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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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县城有不少人家, 到西门顶那一带盖房子, 倒是逐渐热闹起来。」刘姐一边问明霞要求，一边合计着。
「不过，你不是县城的户口，是拿不到宅基地的。」
「是呀，就是看看有没有稍微清楚点的房子，能租能买都可以考虑看看。」明霞没把条件说死了，试探地问道。
「租房？那不可能。」刘姐勐摇头，把明霞的一种选择给完全否定了，「现在谁敢给你租房子，房子空着也不敢。」
「那有卖房的？」明霞紧接着问道。
「有是会有一些，我去年还听说南边有个小院卖出去。」刘姐点了点头，回忆说道，「那小院就在粮食站那条路往造纸厂方向拐过去，地方倒是挺大，就是远了一点，听说是县中学的一个老师买下来的。」
明霞来县城的时间毕竟有限，之前只了解了凤城县大概的区域分布，但对每个区房屋的具体情况，比起打小在县城长大的刘姐，那是差远了。
刘姐往上数，好几辈就在县城安家了，闭上眼睛，都能知道那些房屋里，每家每户住的人与她有什么朋友亲戚关系。
就闲聊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刘姐就给明霞说出了好几处没人居住的空屋。
这些人的情况与周国红有几分相似，前些年盖的房子，但是因为工作调动的关系，屋子就空下来了
这年头卖房的人少，租房更是没有，空出的屋子要么借给亲朋好友暂住，要么就只能空着了。
没有刘姐的消息，明霞还真不知道凤城县居然有这么多房子没有人居住。
房屋闲置只是基本条件，剩下的事情，就是打听这些屋主有没有卖房的考虑。
明霞来县城一趟并不方便，她也只能将这件事情拜託刘姐帮她问一问。
但凡对方是一个不爱管闲事的性子，明霞也不会打扰她。
刘姐性格确实不错，平日见面就爱与人打招唿，根据周国红所说，是左邻右舍中最为热心的。
听到明霞的请求，刘姐几乎没有犹豫，一口就应下这件事情。
「不就是帮你问问，小事一桩，你等着，我目前就知道西门兜前路靠山那边的一套房子，那是我小学同学，夫妻俩五年前盖的房子，都是用很好的材料，不过后来她夫妻被调到市里面去了，孩子也跟过去，那房子就空了一年多了。我给你问问看。」
刘姐说这是小事，实际上明霞知道，这里面花费的功夫，还是挺麻烦的。
毕竟这个年代没有手机电话，想要联繫一些不在县城里居住的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先前过来的事情，不确定刘姐肯不肯应下这件事情，明霞也不敢拿太厚的礼物过来。
这下她既然应承了此事，明霞下次拜访的时候，肯定要多准备点东西，表示一下心意。
从刘姐家告辞离开，天色依然全黑，不过她家几乎就在周国红家的对门，一小段路走回去也没什么危险。
刘姐看明霞带着大花走进门里，才笑着招了招手，把自家的大门掩上。
也不知道这一回是否关紧了。
大花直到明霞走进屋子里，将煤油灯打开，才凑近明霞身边，吃惊地问道：「娘，我们要搬到县城来？」
在今天之前，明霞对这件事情连口风都没漏出去一点。
如果不是大花一贯沉稳，把持得住秘密，她也没打算让她了解这件事情。
「是有这种打算，」明霞将煤油灯放在桌上，给自己和大花各到了一杯水，耐心地对她解释说道，「这件事情，除了你和我，连两个妹妹都不能说，包括阿依小山姨姨在内的任何人，知道吗？」
大花先重重地点了点头，把明霞的交代记下来，才担忧地问道：「可是，娘，我们搬到县城来，没有山种菜种地，没有工分，也不能养胖灯虫，我们吃什么喝什么，怎么过日子？」
大约因为过往的经歷，大花对生活的风险总是有很深的忧虑。
尽管目前衣食无忧，但她内心的潜意识里，依然对幼时饥寒交迫的经歷有很深的阴影。
「不搬不行，」明霞看了一眼体态挺拔，脱离了幼童模样的大花，喝着水说道，「今年我已经听到好几个风声，说是要给你说亲。」
让一个人直面恐惧的办法，就是告诉他即将面对更可怕的事情。
「这次我去队长那儿打介绍信，他找我探了探，把他在隔壁村的外甥的情况跟我说了说。」明霞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大花，观察她的神色变化。
大花听到明霞所说的情况，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小脸发青，指尖发凉，像一只迎着凛冽寒风的小鹌鹑一样，整个人打着哆嗦。
明霞一看到大花神色不对劲，立刻把温热的水杯塞进大花的手里，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后，安抚问道：「大花，你怎么了？」
「娘娘，娘，娘我不要嫁人。」大花勐地喝了一口水，贴近明霞，依然面色惊惧。
「能告诉我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明霞继续一下一下沉稳地拍着大花的后背，问道。
大花抬眼看了看明霞，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对嫁人这件事情的恐惧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最开始，她似乎也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说得磕磕巴巴。但明霞一直用温和的态度鼓励着她，让她自由地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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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跳动的煤油灯下，明霞静静得听着一个孩子藏在内心深处对她所知道的婚姻的恐惧。
一个人幼年时期的阴影，绝大多数的情况是来自他成长的家庭。
大花的对结婚生子的参照，就来源于明小丫和游全树的生活。
充斥着暴力，侮辱，谩骂的家庭里度过了人生构建基础认知的最初几年，大花一听到结婚嫁人生子这样的事情，脑子里下意识就出现当初在游家生活的记忆。
在她看来，一旦嫁人，就要过这样的日子。
明霞将大花揽在怀里，用温和坚定地口吻说道：「你做得非常好了，在那样糟透的日子里，既护住了二花和三花，又成长为一个坚强善良的孩子，再也没有人能做得像你一样好了。」
大花脸颊搁在明霞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转眼之间就把明霞的衣服打湿了。
尽情地把情绪释放出来，好一会儿，大花才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擦了擦小脸，哽咽地说道：「娘，你的衣服……」
「没事，」明霞从衣兜里拿出手绢，帮大花擦掉眼泪，「哭出来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不高兴的事情，就干干脆脆的哭出来，喊出来，说出来，都是应该的。」
「嗯！」大花沙哑地声音应了一句。
「不过，哭完了，该说的事情我们继续说。」
「娘，我知道，你说。」大花此刻的心情已经平復，面色镇定地说道。
能在那种条件下，以稚嫩的肩膀负责起两个妹妹的生活，大花的心性绝不是这一点事情能打垮的。
「队长的外甥，今年十五，小学毕业，跟着隔壁生产队干活，个头也就比我高点，又黑又瘦，一个人拿八个工分，据说再过几年，能拿满工分。」明霞把自己村生产队队长告诉她的情况说出来。
说完，最后撇了撇嘴，问道：「说完他外甥的情况，又说好些村子都有订娃娃亲的传统，他这意思你明白吗？」
「明白。」大花此时也想明白了，她娘不可能让她订这个娃娃亲，心里也就不害怕了。
她咬着牙，狠狠地点了点头，接着往下说：「那家是队长的大妹，嫁到隔壁村，家里有三个儿子，这是最小的一个儿子。」
事实上，贫儿早当家，大花知道的事情，甚至比明霞还多。
「我去他们村子里上学的时候，他们家就拦过我几次，拿了炒过的板栗，说是给我吃，我没接。」
明霞摸了摸大花的头髮，然后说道：「在他们看来，这是一门好亲事。他们家劳动力多，工分多，如果不是你长得好，有还有一门好手艺，他们还看不上我们的家境呢！」
明霞冷笑一声，嘲讽说道。
她那日与村里生产队的队长说话，那老头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大概如此。就连站在旁边的明发云，也是打心眼里贊同。
在私下里，还跟明霞特意嘱咐了，让她别错过这一门好亲事。
第157章 变化
◎只有未雨绸缪，才能应对变化◎
明发云是一个好人。
在明小丫一家最困难的时候, 是他伸出援手，帮助她们度过难关。
但时代和环境塑造了他的基础观念，与来自几十年后的明霞截然不同的。
就是这样一个被众人公认品性不错的老人, 是发自内心的认为，大花嫁给隔壁村队长的侄子, 是不错的选择。
那人的家境在附近村子里，都算得上不错。村子里比明霞一家条件好的人，也说不出这门亲事的坏处，明霞一个人靠不上男人的女人, 能给闺女找到这样一门亲事, 也是有福了。
看着明发云深感欣慰与自己说这件事, 明霞也不与他争论。
把自己想法说出来又如何？要想摆脱这份束缚, 语言是最薄弱的力量。
不用明霞多说, 大花对结婚这件事发自内心的牴触和厌恶。
她不像许多被支配的女孩那样, 浑浑噩噩, 在他人的别有用心的推动下, 过早的牺牲了自己的未来。
「只有搬到县城来，有一定的人脉圈, 他们才会有所顾忌。」
铁屋村偏远的地理环境，糟糕的交通环境, 反而在此时成为了对明霞较为有利的影响。
因为环境闭塞，宗族的影响力也局限在村镇之中。
某些人的影响力, 对于闭塞的铁屋村走不出去的人来说, 是完全无法抵抗的强横。
但一旦脱离了封闭的环境, 他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老农民。
明霞告诉完大花她选择搬迁的真正原因之后, 又说了许多连带的益处。
「念完小学马上就要念中学, 镇子里的学校与县城的学校, 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早点儿搬到县城，也能早点得到更好的条件。当初刚刚离开游家那么难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更不用怕了。」
「嗯，对！」明霞的一番劝说，让大花心中的顾虑少了许多，她紧握着拳头，似乎是在对明霞说，又似乎在进行自我鼓励，「我还能去竹编厂干活，师父说我竹篾做得很好，第一年进去干活只要勤快点，一个月拿到二十八块钱也是可以的。」
明霞笑了笑，没有打消大花小朋友的昂扬斗志。
不过，日子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落到让大花到竹编厂一整个月埋头干活的地步。
兼职可以，当个全日制的工人，还是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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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聊得差不多了，明霞便带着大花回到以前二花睡得房间，吹灭煤油灯，进入梦乡。
大花很快睡了。
明霞却闭着眼睛，看似唿吸均匀，也陷入梦境，但实际上意识只是进入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空间。
前一批购买的鸭边腿几乎都寄去京城市了，所以明霞看到自己小店里的余额充足，便又下单了一箱鸭边腿肉。
除此之外，明霞还将虚拟平台卖家小店里的顾客留言信息逐一处理了。
这段时间，她的卖家小店里，留言数量比原先多了一大截。
她这家店里的顾客，新的客户几乎全是老客户介绍来的。
这里面，包括了原有顾客的亲人朋友，第一句话经常会这么说：
「店主你好，我是某某某介绍来的，你店里的苦梨膏什么时候有货？给我预留一份。」
她们确实拍不到苦梨膏了。
苦梨膏药效极好，但明霞手里的苦梨膏数量也很有限。
以她目前的收货量，每个月只能从泽丽寨换到五到八罐最普通的苦梨膏。而更好品质的苦梨膏，一个月能换到两罐就不错了。
不是泽丽寨的阿畲族不愿意同明霞交易，也不是明霞出不起价格，而最麻烦的原因，是泽丽寨苦梨膏的货源，被收购站那边几乎完全垄断了。
目前苦梨膏的状况是供不应求，大部分的顾客都是极为亲近的熟人推荐来买的，所以明霞只能根据下单的时间，安排逐个发货。
尤其是膏状苦梨膏，确实数量少，目前她直接下架了膏状苦梨膏的连结，还欠着顾客八罐，有一罐发送一罐。
明霞在店铺里上架了油果果油和苦梨干的连结。
苦梨干的销量很不错。
几乎每个熟人推荐过来的顾客，都会买两斤左右的苦梨干回去泡茶。明霞从顾客那儿获得的反馈是，对唿吸道疾病的病人来说，苦梨干茶治疗效果与苦梨膏相比很弱，但长期饮用，对不良症状有一定的缓解。
目前店铺里，只有苦梨干销量增长速度比较快，而且能够满足顾客的需求量。
比起苦梨干，油果果油购买的人就不多了。
明霞上架的油果果油连结里，目前只有三个顾客购买。
他们反馈给明霞的评价是，味道不错的一款植物油，炒菜比较香，清爽不油腻。
油果果油系统设定价格跟初榨的橄榄油差不多，比普通食用油贵多了，所以只是在风味不错的情况下，并没有太多人选择长期购买它食用。
不过，明霞也不担心销量。
当初作为虚拟网络购物平台的买家，明霞对里面的物价是深恶痛绝。
但卖家小铺的出现，终于让这条时代的巨大鸿沟被填平了。值得庆幸的是未来几十年后基础的生活物资价格不贵。
仅仅是每个月普通丸状苦梨膏的销量，就能供应一家人的粮食和肉类需求。
剩下的钱，明霞可以购买一些必备的小生活用品，拿到泽丽寨作为交换物。
这样一来，今年这一批苦梨膏嫁接苗可以直接换成现金。这笔钱加上明霞这几年卖浆浆津果脯和农产品攒下的积蓄，应该够她在县城买一套价格适中的房子。
这个年代没有商品房，价格比较高的是砖瓦青石为结构的房屋，价格低廉的是木石黄土坯盖成的房子。
明霞在大脑不断加减乘除的计算中，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明霞和大花醒来洗漱完毕，也没有开灶，直接用温水配着昨日剩下的芝麻饼，解决了早饭。
目前来往县城木材厂和山上伐木场的车，有两辆，早晚各一个班次，一辆车两个司机轮班在开。去山里那趟晚班车的司机，要在伐木场睡一夜。
明霞早上就是坐早上这趟车回铁屋村。
昨天周国彪开的是到县城的早班，所以今天去山里的早班车就轮到他了，当天来回，不用在伐木场过夜。
这样，明霞无论往返，都可以坐到周国彪的车。
回铁屋村的车上，明霞从周国彪口里听到一个消息。
据说木材厂木材厂这一两年之内，可能会採购运货的拖拉机，到时候拖拉机就取代卡车，专门跑这条线路。
而现在这两辆车，会转而去跑从凤城县到市里的运输。
作为老资格的周国彪肯定不会跑去开拖拉机，到时候也会跟着车跑市里。
周国彪告诉明霞这件事，也是让她心里有个底，到时候什么情况，早做准备。
明霞谢过周国彪的提醒，同时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未雨绸缪，早有打算，不至于因为这番变故，乱了计划，断了生计。
周国彪说会跟以后的拖拉机司机师傅交代好她们搭车的事宜，但明霞心中已经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情况，尽量不去搭乘这顺风车。
第一个原因，是拖拉机行驶的安全性，明霞不太放心。
现在的山路蜿蜒盘曲，对司机师傅的开车技术有很大挑战。明霞宁可多跑点路，去镇子上搭乘客车，也不要贪图一点便利，坐整辆车突突突直响的拖拉机。
除此之外，另一个原因是周国彪不跑这条线路，虽然有他的面子请其他帮忙，但到底没有周国红这一层关系在，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周国彪说完这件事情后，明霞略一考虑，便将自己打算带着孩子定居在凤城县的想法，告诉给周国彪，并请他暂时不要将此事告诉给木材厂和白山镇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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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时间接触下来，明霞也清楚周国红这位表哥的性格。
做事情清楚明白，性格直爽敞亮，不喜欢背地里那些龌蹉事。
这与周国红本身祖父辈留下的家风有很大关系，毕竟，周国红也是这样的性格，正直明朗，值得信任和託付。
最重要的是，周国彪在县城里的人脉并不比刘姐差，甚至因为职业的关系，更甚一筹。
把这件事情告诉周国彪，也是让他帮忙留意房子，在没有中介的年代，多一个获得信息的渠道。
当然，并不是说与明霞关系很好的阿依小山不值得明霞信任，只是阿依小山与村子里的关系太近了。
明霞没必要冒着风险去考验人性。
更况且，阿依小山对县城的了解，还比不上大花，更没必要把这件事情跟她说了。
周国彪听完明霞的打算，竟然没觉得惊讶。
这些年，明霞托他带到县城的东西不少。一部分是周国红经手帮她处理，一部分也通过自己这边渠道换成钱，所以自然知道她手头上还是有一些积蓄。
他一边开车，一边点头，贊同地说道：「到县城当然好了，只要能把日子过下去，房子的事情，我帮你打听打听。」
周国彪这意思明霞明白。
他的重点在于把日子过下去。
居住在凤城县，想找一个空房子住下并不是太难，但如何在没有户籍，没有供应粮，没有单位工作的情况下，想生存下去，比在靠山吃山的乡下农村可是艰难多了。
到现在为止，城里的物资供应也经常跟不上，比不得有自留地的乡下地头。
最困难的事情，在有虚拟网络购物系统的帮助下，倒是最容易克服的问题。
卖一罐普通的苦梨膏，就够明霞在系统里买一百斤的大米了。
吃喝不愁，其他事情再怎么艰难，都能够克服过去。
第158章 来自家乡的信
◎二花才知道，原来回想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明知棠, 你的信！」
体育学校的宿舍楼，传达室坐着一位正在泡茶的老人，他眼尖地看到两位满身大汗的短髮姑娘像小炮弹一样冲进大门, 立马站起来，花白的脑袋探出窗户, 扯着嗓门声嘶力竭地喊道。
满头大汗的二花和队友比赛，已经冲出老远的距离，冷不丁听到喊自己大名的声音，立马剎住脚, 飞快地转身, 跑了回去。
另一个小姑娘跑得比二花慢一些, 也跟在她身后调转方向, 气喘嘘嘘地跑过来, 好奇地问道：「小棠, 是你老家来的信吗？」
「哎呀, 刘大爷, 你说是有我的信？」二花没心思马上回答同伴的问话，趴在传达室的窗户上, 笑嘻嘻地问道道。
她的口音与老京城人完全不同，受到比较重的南方方言的影响, 语音听着比较生硬，但她一点也没有格格不入的羞怯, 反而声音十分响亮。
门卫刘大爷喝了一口浓茶, 乐呵呵地说道：「给你, 今天上午邮递员刚送到带, 还有一份给周教练的包裹单, 也是从同样的地方寄过来, 你也帮我给她。」
「哎呀，是我娘！」二花兴奋极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了，她迫不及待地接过刘大爷递过来的厚实信封以及薄薄的包裹单，「谢谢刘大爷！」
「不客气不客气。」刘大爷性格很好，每天都带着笑容。
二花揽着信，甩了甩头上的热汗，兴奋地朝着同伴喊道：「走，看谁先冲到宿舍。」
话音未落，她像一匹狂奔的小野马，以风一样的速度，沖向自己的宿舍。
「诶诶诶，你等等我，慢点！」二花的同伴跺了跺脚，忙不迭的跟上去。
二花跟随周国红来到京城市后，并没有像凤城县那样住在一起。
他们都住在训练基地的宿舍楼里。
教练居住的房间与队员相差不大，不过是一人单独一间。
队员的宿舍目前是六个人一间。
二花是同一个宿舍里年龄最小的孩子，与她关系最好的孔小欢，也比她大了将近四岁。
不过，二花的训练水平，可不比其他人差。
孔小欢气喘吁吁地跑回她们在三楼的宿舍时，二花已经坐在公用的书桌前，拆开刚拿到手的信，认认真真读起来了。
「小棠，是你娘给你写信吗？」孔小欢带着几分羡慕问道。
二花跟周国红到京城市之后，就按照她娘的吩咐，没有再用以前的小名，而是告诉大家自己的大名。
而不同的人，会根据轻疏远近，以不同的方式喊她。
比如，带她训练的教练，一般规规矩矩地喊她知棠，像孔小欢这样相处不错的朋友，就会喊她小棠。还有些年龄大的师姐师兄，会开玩笑地喊她小棠花。
别人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只要不带着恶意，怎么喊二花都开开心心应着。
「嗯嗯嗯，我娘，我姐还有我妹们。」二花先把她娘的信拿出来，一字一句的细细读着。
「这么多！」孔小欢脑袋探了探，看着那一叠厚厚的信，特别好奇地问道，「我能不能一起看？」
孔小欢也是一位天赋很好的青少年队队员，年龄很小的时候，就被省队里的教练看上了。
她的老家也在农村，家境一般，从开始训练就在运动队长大，后来能力出色，前两年被教练一起带到京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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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母是面朝黄土的农民，知道女儿日子过得不错，也就不在意了。从离家到现在，她收到老家来的信叠起来，也没有二花这一次多。
「行呗，」二花也不藏着掖着，挪开了一点位置，让孔小欢坐下来，「这是我娘写给我的，讲了家里的事情。」
「你娘字写得真好看。」孔小欢歪着脑袋，其实信上很多字她看得不太懂，不过磕磕绊绊，也能读出大概的意思。
她收到老家的信，是爹娘拜託村里的教书老师写的，每次就半页，报个平安，大半年就一两封信。
二花离开前，明霞就跟她交代过，信走千里，不要在信里写违禁的信息。而其他孩子写给二花的信，明霞也会过滤一遍，确保安全后再寄出。
「嗯嗯，哎呀，我娘写的好多字不认得，我得查个字典。」二花读了一遍，困惑地挠挠头，从自己的衣服柜子里，把新华字典搬出来。
「我来一起帮忙。」孔小欢积极地说道。
她们一起合作，费了好半天功夫，终于把明霞写给二花的信读完了。
「哇，你娘说家里正在看有没有好狗子，如果你娘在我家就好了，我爷家那只祖传的守山犬，都是好崽子。」孔小欢站起来，给明知棠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热水，十分可惜地说道。
「这是我姐的信。」二花训练了一个下午，刚才光顾着看信，此时已经是口干舌燥，接过孔小欢递过来的水杯，一骨碌喝个精光。
「你姐写得字好工整。」明霞的字迹在孩子们眼里，属于成年人的成熟，而大花的字迹大概就是学生们眼中再标准不过的优等生字迹了。
「嘿嘿，那是，我姐的字，就和她编的竹丝一样，眼睛看不出一点儿差错。」二花自豪地说道。
大花信里的内容，对两位还没有完成小学阶段教育，训练时间是学习时间三四倍的队员来说，比明霞的信友好多了。
二花和孔小欢几乎不用查字典，就将这封信流畅地读下来。
大花信里，多是讲她们在家生活的日常琐碎，还有叮嘱二花不要松懈训练，让二花下次回信的时候，多写一点自己生活和训练的事情。
大花的信最后一页读完，视线离开大花那令人眼睛愉快的字迹后，顿时风格大变。
「哈哈哈，这是你妹妹画给你的吧？」孔小欢一下子看到几张用铅笔画得歪歪扭扭的图画，忍不住笑道。
「这肯定是我三妹。」二花眼角抽了抽，把三花画给她的几张图颠来倒去看了半天，也闹不明白画的东西是什么。
解密不了三花煳里煳涂的画作，二花只得挠了挠头，将几张图画摺叠好，放在已读过的信纸上，继续往下看。
最后是花花寄给她的信。
明霞在信上说了，让每个姐妹都写信给二花，像三花不会写，就暂时用画画表达。
虽然二花也没看出她表达的是啥意思。
最后这几张纸，应该就是花花写给她的内容了。
说实话，先前看到娘信里说得话，二花对四妹的信最为好奇。要知道，就连在家面对面的时候，这不爱说话的小丫头一个月也对她说不了几句话，轮到写信，真得有那么多话说吗？
「这……」孔小欢看着二花手里的纸张，目光呆滞，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你娘给你的，还是你妹给你的？」
「我妹，老四。」二花拿着纸张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木着表情，硬邦邦地回答道。
「噗！」孔小欢终于反应过来，勐烈地耸着肩膀狂笑。
二花瘪了瘪嘴，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你的妹子们太有意思了，这是数学题吧？干嘛写数学题给你？」
「……」二花也很难弄明白花花的脑筋。
「你四妹几岁？这么小就会写数学题了？」孔小欢看了看先前那位三妹的涂鸦画，惊讶地问道。
「六岁……额，她打小聪明。」二花趴在桌子上，烦恼地托着下巴，无语透过玻璃窗，看着京城市的蓝天，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娘说，老四的头脑和普通同龄人不一样，咱们当姐妹的不要太在意，只将她当成普通妹妹就好。
可是！老娘啊！普通老妹儿可不会千里给她寄看都看不懂的数学题！
她这当姐的，连题目都看不太明白。
二花万万没想到，这次收到家里的信，花花那几张薄薄的数学题，花费了她最长时间才完成了回信。
为了三张纸上七道数学题，明知棠同学跑去问了好几个队里的教练，收穫了一堆尴尬的白眼。叫他们教挥拍，训体能没问题，把数学题摆在他们面前，这不是难为人吗？
专业不对口呀！
就算明霞请教他们文化课的数学老师，也只得到了四道题的答案，还有三道题居然连这位师专毕业的小学数学老师，也爱莫能助。
最后，还是周国红给她建议，去找操场边东边的胡同口，那里住着一个刚从西北回来的老教授。
二花真得觉得自己太难了。
这位据说曾经是某大学老师的干瘦老头，性格又倔又硬，成天臭着一个脸，说话还特别不好听。
二花第一次拿着花花的信纸跑去讨教问题的时候，这个穿着布鞋，拎着垃圾的老头对着她手里的纸瞄了两眼，冷笑着把她教训了一顿。
「你这小孩，没学走，先学跑，看你这年龄还没上三年级吧，基础都没扎好，拿着哪里抄来的变量问题瞎问。」老头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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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玩意？
二花再次无语仰望胡同上的天空，老成地嘆了一口气。
换成二花自己要知道这些题目的答案，她早就丢一边不干了。
有这功夫，她干点啥事不好，宁可在操场上多跑十圈，也比弄明白这天书题轻松一百倍。
但是想到自己给娘、大姐和瞎涂鸦的三妹都回了信，就老四的信没交代清楚，二花纠结了小会儿，一熘烟跟上老头的脚步。
坏脾气就坏脾气吧，多问几句总不会揍人吧？再说，就算抡起拳头，看他走路一瘸一拐不稳当的样子，哪能跑得过自己呀？
想明白了，二花蹭得站起来，朝着那老教授走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159章 七十年代看房
◎七十年代买房子，跟几十年后不太一样◎
在几十年之后, 一旦在中介释放出购房意图，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房源信息来到顾客的手上，如果有满意的房子, 中介机构就能马上安排出工作人员，以最快的速度带你看房。
这种高效率的买房节奏, 在如今是别想拥有了。
为了能够更快的打听消息，明霞决定将一个月跑一趟县城，改成两周一趟。
为此，她还减少了去泽丽寨的次数。
当然去泽丽寨的频率调整, 也是为了适应以后搬去县城的时间安排。
从县城到泽丽寨, 花费的时间要比铁屋村过去多了两倍, 以后最多只能一个月去一趟了。
距离上次去凤城县给二花她们寄东西大约过去两周, 明霞独自一人又去了一趟凤城县。
这一次, 她把浆浆津果脯卖给县城副食品公司的收购处之后, 直接去找了周国红的邻居刘姐。
明霞这次上门拜访, 给刘姐带了一包烘烤过后的五香鸭肉干。
还是虚拟网络平台上的冰冻鸭腿肉, 不过，送给外人的鸭腿肉, 明霞都处理成鸭肉丝，这样不仅容易烘烤, 更入味，而且不会让人怀疑为什么她家会有这么多的鸭腿肉。
五香粉也是从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买的, 价格不贵, 味道浓郁, 是老字号的五香粉牌子, 滷肉特别入味。
既然刘姐答应帮她做这件事情, 明霞这次拜访, 自然要准备一点厚礼。
一包一斤半的肉干，在这个年代已经算得上是很漂亮的礼物了。
鸭腿肉的肉干纹理分明。明霞用上了蜡的防油牛皮纸包裹起来，再用细草绳綑扎实了，外表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
明霞敲门进屋，笑着把牛皮纸包递过去递过去，其他的话也没说。
刘姐也以为像上次那样，送了口味好的果脯，不好意思的客气了几句，也就收下了。
她知道明霞上门打听什么事情，便将她在这一个星期里打听到的房子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刘姐可不是以后的中介，花言巧语，天花乱坠，只为了能将房子推销给顾客，赚一笔佣金。
这时候人们谨慎老实，帮着明霞看房子，肯定先帮着挑毛病，再稍微说点优势。
也就是丑话说在前头，省得以后真买了房子，发现房子不太好的地方，反而因为事前没有说清楚，得罪了人。
刘姐给明霞沖了一杯冰糖开水，拉她在院子里坐着，闲聊起她这两周的收穫。
「上次跟你说我同学的房子，我特意给她单位挂了电话，问了几句，房子倒是不急着卖，但是若是价格合适，也可以考虑一下。」刘姐有点为难地说道，「她当年房子用得都是好材料，所以价格真有点高了。普通的两间房子，大概要两千多，她一共是三间半的屋子，要到四千五。」
凤城县七十年代的房屋价格不高，两间的砖瓦房，售价大约在一千八到两千五之间，土地不值钱，主要是砖石木材的费用。
工作四五年的小学教师，每个月工资在三十六元左右。
如果按照几十年后的工薪计算，也就是一套两间房售价也就是四五年的工资。
当然，这只是从工资的倍数来看，并不意味着现在买房比以后容易。
毕竟，这年代房屋的买卖是必须用全款交易的，没有银行担保贷款，每个家庭的恩格尔系数又很高，一个家庭要努力凑齐两三千块钱，也挺不容易。
这个年代，教师的工资是偏低的，与其相比，条件更好的工厂能拿到更多的工资。
房屋便宜，可是买房的人其实不多。
如果有城镇居民户籍，是可以获得建房审批的，手里有这笔钱，凤城县的居民更愿意自己盖个新房。
而如今对居民户籍的管理还很严格，乡下人虽然可以在城镇买房，但却不能将转成居民户籍，没有居民户籍，就吃不上国家队供应粮，谁也不愿意放弃村子里的土地，就为了在县城里蹲着。
刘姐所说这套房子的价格，确实是超出明霞的预算。
「刘姐，」明霞为难的说道，「这个价格，确实太贵了。」
「那还有几套房子，条件也都差不多，要不你跟我去看看？」刘姐对明霞的犹豫并不感到意外。
若说明霞对这个价格没有犹豫，一口气答应买下来，她才觉得这里面要出事。
「行！那麻烦刘姐了！」明霞应道。
县城不大，两个人脚步都不慢，花点时间，也能把几套房子逛好。
如今的房子，几乎没有太多惊喜。
放眼望去，皆是最普通的砖瓦木头民房，每套房子的价格高低主要还是其新旧程度和面积大小所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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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子两间屋子，面积有六十个平方，前后都有邻居，相互照应着比较方便，那边巷子有一口井，打水也比较方便，房主卖两千二。」
「这里两间屋子，距离县城远了点，但是院子特别大，房子是前年刚刚整修过的，再住几年也没问题。」
「……」
刘姐口中的两三间房子，除了个别在比较拥挤的街区外，大部分只指卧室，除此之外，还有厨房，前院和后院的空间。
总得来说，小两间的面积，也比都市里许多六七十平方米两房一厅的面积大多了。
用了大约三个小时的时间，刘姐带明霞看了四套房子，后来因为有路过她同学那套卖价很高的住处，也找人开门进去逛了一圈。
不得不说，价高自然有它的道理所在。
这间小院真是所有房子里最漂亮。
它的位置坐落于县城西面，屋前正好是横穿县城的溪水流淌而过，不到一百米的位置，就有石头铺成的台阶去河水边。
明霞路过时探了探脑袋，发现不少人蹲在河溪旁边的石头上，借着水流洗衣服。
白墙，青瓦，前面后面都有庭院，还有修建得不错的茅房和厨房。
可惜，实在太贵了。
明霞购买房屋的钱，最大的一笔来源，是与泽丽寨交易苦梨树苗获得的，一共是两千一百元钱。这笔数目，不仅仅是今年的苦梨树苗钱，还有还有三分之二是明年的七百棵苦梨树苗一半的苗钱。
亏得医婆信任她，帮她做担保，从寨子里的阿畲族族人手里提前预支了，才把买房钱凑齐了。
她统筹了一下自己手里能利用到的现钱，一共是两千七百元。
帮她们开门的是刘姐同学的亲戚，刘姐带明霞看完，谢他帮忙跑一趟，等他走了，才低声说道：「怎么样，这房子实在好吧？」
怎么会不好呢？
明霞刚才看了其他的房子，就说上厕所的地方吧，与这套房子相比起来，就差得远了。
像刘姐介绍的第一套房子，虽然在县城中心位置，又有取水方便，但除了两间卧房，只有一个不大的灶房，一间柴房，一个分隔出来的洗澡间，并没有厕所。
这条巷子里大部分的居民家里都没有搭建厕所，平常白天都是去巷子口的公厕，晚上在自己家用夜壶，白天再拎着便桶去公厕倒。
这处住宅，是最快被明霞排除出选择范围的房子。
周围住户多，也意味着邻里关系复杂。
房屋的採光也不好，而且没有单独的厕所间，与人混用的公厕卫生条件让人退避三舍。
而那套四千多的房子，每个房间都用白石灰刷得干净。厕所在后院，距离屋舍大约有将近十米的距离，也是白灰青瓦，看着就舒服。
可惜，还是可惜，明霞钱不够，买不了它。
首选太贵，明霞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多套房子里，明霞比较中意的一套房子，也是位于县城的西边。
刘姐同学那套房子大约位于城墙边上，实际上还算是老县城的范围，而明霞看中的那套，距离大约远了两百多米，已经在老城墙的外面了。
以前那边是一片农田，后来县城人口增长，逐渐有人在这里申请盖房。
卖房的是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妻，他们从家里分出来后，便在这里盖了房子，住了大约有十年。
去年家里老人去世了，老宅空着，又有孩子明年准备上县城中学念书，住在城西上学不太方便，决定搬回老宅，便打算将这套房子卖了。
房主开价两千五百元，按刘姐的想法，应该还是能谈点价格下来。
房屋里里外外，明霞都看了。
整体建筑与四千多元那套还是差距比较大，但也有自己的优势。
明霞最心动的地方在于，这套房子占地面积大。
房屋有两间卧室，中间隔着一个小厅，后面是灶房，灶房旁边是搭盖的柴火间和一个杂物间。
两间卧室面积一样，五点五乘以五平方米，一共二十七点五平方米。
当然，这是完全计算套内面积，实打实的，没有公摊的概念。
厅房的面积比较小，只有十个平方米，只摆了一张八仙桌，可以当做饭厅。
建筑面积不大，这也是这套房子卖得不贵的原因。
这套房子真正有价值的地方，应该是它的前院和后院。
明霞用脚步测量过，前院的面积将近一百平方米，后院的面积也有五十平方米。
第160章 好房子比不上大土地
◎明霞的选择◎
这套房子自身的建筑品质实在算不上好。房屋搭建时使用的红砖数量少, 主要以廉价的杉木为主体，屋顶用得是需要每年更换的茅草。
木质偏软的杉木不耐腐蚀，时间一长, 木料发黑，坑坑洼洼, 导致人走在房间里，视觉上有一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
看到这样的房屋，明霞也理解屋主在老房子腾出空间之后，迫不及待搬回去的心情。
毫无疑问, 这两间房子买进来, 虽然可以临时住上一段时间, 但必须在梅雨季节来临之前, 好好进行一番整修。
比这间房屋品质稍好的房子, 价位也只有两千出头, 基本的青瓦屋还是能够保证的。
但这间房屋之所以比其他房子贵了三四百元, 就是因为它的占地面积特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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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 房屋加上后院的面积，足足有两百多平方米。
最关键是地方是, 这两百多平方米，在房屋的产权证上, 全是作为宅基地审批的。
只要屋主有足够的资金和原料，就能够直接在这块地上盖起一座两百多平方米的房子。
按照如今和未来的政策, 一个普通家庭想在县城里获得这么大一块住宅用地的审批, 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霞和刘姐来看房的时候, 给她们开门的人, 就是房屋女主人。
距他她所说, 这块地是她丈夫祖父辈买下来, 原本准备盖仓库，后来家里发生了变故，房屋也就没盖起来。
等他成年的时候，就从父亲手里分到了这块地。他们夫妻都是酱油厂的普通工人，工资不高，孩子有六个。
赚的钱要供应六个孩子的吃穿用度都很不容易，也没花心思在宅基地上盖房。
这对夫妻是凤城县的居民户口。在这时候，普通居民审批一块宅基地盖房，并不是一件难事，所以他们也没担心以后孩子会没地方盖房子。
这块地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卖了。
至于这前院后院宽敞的地方种菜养鸡什么，在房主夫妻看来，他们家也算得上是双职工，家里人都有居民户口，吃得上供应粮，没必要学乡下人瞎折腾。
明霞没有居民户籍，她只能在凤城县买房，而不能自己申请盖房。
将这套并不出彩的小院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她心中对这边的条件非常满意。但作为买房，心中再喜爱，面上却要不露声色，不仅要压着，还要略带点挑剔和不满意。
房门打开，一声沉重的吱呀声，明霞低头看了一眼木门接缝处腐朽的木料，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抬头看了看正厅上方并不算扎实的木头，轻轻摇了摇头。
走进房间里，歪着脑袋，仔细端详着因为漏水，而生了青苔的屋顶角落，与刘姐对视一眼，犹豫之色一眼便能看出来。
房屋女主人跟在她们身边，余光观察着明霞的反应，看到她对屋子表现出来的态度，心里有点焦虑，但又不知怎么劝说，便干笑几声，有点磕巴地说道：「你看得还满意吗？」
「哎呀，我说郑大姐，你当初搭盖的时候，怎么不用好点的材料，好歹加点红砖，顶上铺了青瓦，这样自己住得舒服，这齣手也容易。」刘姐自己家的院子敞亮又舒服，是凤城县条件最好的那一片，说实话真看不上这套房子。
她并不知道明霞的想法，在与房屋女主人说话的时候，心里已经估计明霞看不上这套房子，因此话音中不免带上了几分意思。
房屋女主人一听刘姐的话意，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再看了一眼明霞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只得苦笑无奈地说道：「当时手里哪有钱，七拼八凑才把房屋收拾出来，这些年也都是修修补补，将就着过吧！」
想来，屋主也知道，自己这两间屋子，在凤城县确实不太能被人看得上。
无论是房屋条件，还是地理位置，来来去去看房的人也有几波，一看屋子就皱眉头，一听价位，连价也不还，直接走人。
大概也就是像明霞这样，准备从乡下到凤城县定居的人，才会考虑买她的房子。
「郑大姐，这房子我大概都看了，具体情况，我还得回去考虑考虑。」明霞把屋内屋外的情况都看仔细了，便客套地笑了笑，说道。
房屋女主人从开始卖房，这一番说辞也听了不少，之前没经验，还觉得期待，但看房人说完走人后，就没有后文了。
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把刘姐和明霞送出门。
虽然看房的人没有明说，但她觉得卖出去的概率并不大。
县城很小，同时在卖房子的几家，她也打听过消息，在她看来，至少有好几套房子的性价比都比自己的好。
如果自己是买房的人，肯定也不会选则这套房子。
满怀心事，房屋的女主人给院门落了锁后，紧紧皱着眉头，脑子里不断地考虑着什么。
刘姐和明霞离开这处房子，她转头看没什么人了，才对明霞说道：「这屋子不太能住人，到时候整修起来，很麻烦的，而且价格也偏贵了点，我再带你去看看剩下两处。」
「行，今天真是麻烦刘姐了。」明霞点了点头，没有因为心中对这套房子的条件很满意而拒绝看剩下的房屋。
凤城是一个小县，能够出售的房子本来就没多少间，跑起来也不费功夫。
剩下的两套房子，明霞看得很快，从这个时代人的眼光看，确实性价比比大院子那套高了很多。
房屋维护得也不错，至少近几年无需大动作翻修。
如果它们面积相近，明霞肯定优先选择它们。
但是，从几十年后的思维来看，再好的房子，与大面积大土地相比，就完只能是完败。
一处房屋居住面积不到五十平方米，前屋后院加起来不到九十，另一处的房屋是依靠一座小山修建。
这片房屋就在县政府旁边，地理位置看起来不错，也是这两年宅基地审批比较多的位置。
明霞沿着一条不到两米宽的小路，走了一百多米，才看到房屋的位置。
这一百多米的距离，全都是上坡路。
不用看房屋的具体情况，明霞基本上已经把这套房屋划出自己考虑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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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交通情况不佳，别说以后的汽车能不能开进来，就是电动车和自行车在这种角度不小的坡面上，都骑行困难。
山地地形，居民多，靠近县政府老城区，这些因素加起来，基本上将这一带的房子排除出了未来拆迁范围之外。
□□十年的的居民楼，都是徵用老城区外围的土地建造商品房。一来征地费用较低，纠纷也少，远比开发远拆迁这样的老城区省心。
别说二三十年，就是六十年之后，在县城里这样的老城区，都不一定会被纳入拆迁范围之内。
将刘姐人脉能看到的房子都扫了一遍，已经是临近中午饭点了。
刘姐今天要带明霞看房子，家里的饭菜託付给其他人，明霞自然也不会让她再跑回去吃饭。
凤城县的国营饭堂就在县政府的对面。明霞托人办事，自然准备好了请一顿饭，感谢刘姐帮忙。
凤城多海鲜，饭馆里做得最多的菜餚，也是以海鲜为原料。
明霞点了两份白米饭，一份海蛎豆腐汤，一份蒜蓉斑节虾，一份花菜炒章鱼。
在每天都有渔民开船过来卖货的凤城县，这些鲜货都不算很贵，算是普通人餐桌上常见的食材。倒是日后在十分普通的猪肉类菜餚，属于价位最高的一类。
国营食堂掌厨的师傅手艺不错，海蛎豆腐汤勾芡到位，蒜蓉虾鲜脆，花菜炒章鱼更是让人胃口大开。
刘姐原先还挺不好意思，但在明霞的热情邀请下，也坐下来，闲聊着吃饭。
她们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旁边也没什么人，两人也谈起了大半天的收穫。
与此同时，凤城县第一中学旁，一套年代颇久的院落里，一对中年夫妻在烟燻火燎的灶房里，一边做饭，一边表情严肃地讨论着。
「今天那人怎么说？可还中意我们那套房子？」坐在灶台边，正往火堆里添加柴火的中年男子关切的问道。
「唉，还不就是那样，转了一圈，说是回去考虑考虑。」中年女子围着一条打了补丁的围裙，正在剁菜的手停住，嘆了一口气，说道。
中年男子想到前几次有人来看房后的反馈，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沉默以对。
「老姚，你说要不我们降个价，老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儿，老大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不把房子卖不出，烟厂岗位的事情，就没指望了。」中年女子放下手中的菜刀，试探地问道。
「这么大的地方，两千五不高了。」中年男子闷声说道。
「地方大有什么用，谁也不会盖个那么大的房子，指不定哪天就给打击办的人拆了。」中年妇女撇了撇嘴，说道。
中年男子没应声，而是站起来，拿起菜刀，利落地切菜下锅，蹙着眉头煮完一道菜。
中年女子只提了一句，便没有再催促，也跟着无声准备午饭。
灶房外是一个天井，孩子们嬉笑打闹地声音传进来，也没有打破厨房的沉寂。
等饭菜全都收拾好，中年女子解开围裙，准备出去喊孩子们吃饭的时候，她的丈夫闷闷地说道：「红娇，如果真没后续，就给那人降点价钱吧！」
「嗯，知道了，我明天找介绍人那边打听打听情况。」郑红娇似乎松了一口气，应道，「你说我们降多少合适？」
「一步一步来吧，能不能磨高一些，底线是两千二，再低也不够钱去跑岗位，烟厂的工作好，钱少了不容易。」
第161章 竹编背包收入
◎竹编背包带来的高收入◎
明霞与刘姐吃完午饭, 也把自己这次看房后的想法大致说清楚了。
明霞把自己有意向的两套房子告诉她。
占地两百平方米的宅基地虽然她最为中意，但买房这件事情，并不是一头闹热, 看中就能得到。
明霞上辈子也买卖过几套商品房，明白在没有达成交易之前, 一切都是存在变数的。
上辈子她看到一套极其满意的房子，已经与那套房子的原房东谈到八成，在准备签订交易合约的时候，房东临时反悔, 将房子抬了两万块, 卖给其他人了。
所以, 尽管明霞的目标很明确, 但也必须做好交易失败的准备, 不要把目标完全放在一个上。
如果一个没谈成, 也会备选方案。
买房, 是一件很讲缘分的事情。
刘姐刚开始听说明霞想买那套房子, 心里还是有点不太理解。
明霞解释说自己乡下的房子住习惯了，虽然房屋条件不太好, 但是空间敞亮，如果价格再合适一点, 她更愿意买这套小院。
刘姐听完点了点头，虽然觉得每个人的想法不同, 但是也支持明霞的选择, 答应帮她好好问一问。
明霞原本还想隔周再来县城一趟, 但刘姐告诉她, 最后间隔时间不要太久, 要不然也可能会有变数。
与刘姐分开之后, 还没到木材厂车辆发车的时间，明霞想了想，迈开步子往竹编厂的方向走去。
竹编厂还是老样子，周遭散发出一股浓浓竹料的清香。
明霞原本还想像上次那样，直接进去找周师傅，不想这次却被门房大爷给拦住了。
门房大爷年纪大了，说话也有点颤抖，他放下手里的大蒲扇，指着窗户下的一张长条凳说道：「现在厂里不让人随便进去了，说是客户的货很重要，随便让人进去丢了交不了差，要赔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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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扶桑国的客户吗？」明霞看到门房大爷走出来，慢吞吞往里走，顺口问了一句。
「可不是，」门房大爷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前些天刚过来的，据说下了一笔大单子，这几天都在忙呢！」
「诶，大爷您慢点儿走，我不着急，慢慢来。」明霞看老人家走路不太稳当的模样，有点不放心地叮嘱说道。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明霞才看到穿着工装的周师傅快步走出来，大声说道：「知兰她娘，我们厂也正在找你了，你上次问我的事情，有回应了。」
上次明霞来县城，知道竹编厂能接得到外贸订单之后，把大花编织的几个竹丝双肩包全都留在这里。
「他们能看中这样的竹编背包吗？」明霞问话的同时，也观察着周师傅的脸色，从他的表情看，应该不是一件坏事。
「要得，要得，价格也给的好。」周师傅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添了许红光，「这一个竹编的背包，你拿到厂子里，我们厂子一个十二块钱收走。」
涉及到厂里的业务订单，周师傅也不方便把与外商谈妥的价格告诉明霞，但却告诉她竹编背包与竹剑和竹篮不同，是对外收货的，一个竹编背包根据手工的差别厂里可以给八块到十六块钱的加工费。
「这八块钱和十六块钱有什么差别？」明霞奇怪地问道。周师傅说价格确实不低了。要知道如今基本工资就那么几十块钱，厂子里肯出这么高的价钱，必然是这个背包能给厂子里提供足收益，而且产量不高。
「等等，你跟我一起进去，正好把上次寄在我这里的几个背包的钱拿回去。」周师傅一时说不清楚，干脆让明霞去厂子里具体说说。
他们往竹编厂走的时候，进去喊人的门卫大爷才晃晃悠悠地从里面走出来，笑眯眯着朝明霞点了点头。
明霞当初留了四个竹编背包放在周师傅这里，当做给外商参考的样品。
这四个竹编背包里，颜色最漂亮的是用丹丹果上色后的那个红色竹编包，但论花色，应该是大花最后完成的飞鹰图案的竹编包。
明霞跟周师傅走进竹编厂，正好路过竹编厂女工干活的地方。
正在埋头干活的几位大婶，看到明霞走过来，眼前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招唿，大声喊道：「这是知兰她娘吧，知兰这次有跟你一起下来不？」
明霞来竹编厂的次数不多，对她们真得不熟悉，只能笑着摇了摇头，回答说道：「没呢，就我。」
「哎呀……」一位手里飞快按压着竹篾的妇女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周师傅的咳嗽声打断了。
「你们先干活，有事等下说。」周师傅眉心皱着，语气不是太好的说道。
他这一开口，所有人的话都憋进了肚子里，干笑着应道。
「是呀，是呀，大师傅你们先忙。」
「先忙先忙，诶诶，知兰她娘，你等会儿可别急着，过来说两句话。」
「对呀对呀！
明霞觉得这些大婶态度热情得有点过度了。
这几个人热情周到一点，也不奇怪，可满院子的竹编女工，不管有没有说话，都用热切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让明霞感觉浑身不自在。
周师傅大概也知道明霞心里的疑惑，请她在办公室坐下之后，给她解释了缘由。
「厂子里给竹编背包的计件工分特别高，但是厂子里的竹篾工能噼出竹丝的人不多，她们可不就不把心思放在知兰身上了吗？」
周师傅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明霞说道：「这里是七十五块钱，那四个竹编背包被来看产品的外商买走了，两个十六，飞鹰那个十八，还有红色那个最贵，拿了二十五。」
四个背包七十五元，抵得上普通教师两个月的工资了。
明霞接过信封，说道：「那我替大花收着。」
「这个价格高了一点，是那个外商自己掏钱买的，后面交货过来，就没有这个价了。」周师傅解释道，他让明霞在办公室里等一等，然后走到隔壁仓库，拿了几个竹编背包过来，给明霞看。
这几个竹编背包与大花编织的竹编背包款式非常类似，不过明霞还是能一眼看出来，它们之间的差别。
一共六个竹编背包，只有一个竹丝细腻紧密，与大花所用的竹丝相差无几，而其他五个则竹丝较粗，编织出来的表面纹理也更粗糙一点。
这个粗糙的形容词，只能相对大花的手艺而言，实际从整体造型上，还是很有竹编工艺古朴青翠的风韵。而竹编的基本功，也是很扎实的。
这样一个竹编背包，放在几十年后，也是能摆在工艺品商店，卖到两三百元的售价。
「这个包没有编织图，只能用手绘图，用的是五年学徒工做得竹篾，竹丝厚了粗了，普通女工晚上回去，三天能做好一个，一个收购价有八块。」周师傅给明霞详细介绍道。
「这三个手艺好点，竹篾是跟我学过手艺的老师傅噼的，一条等于三条知兰拿来的竹丝。背包上的构图用竹篾青白两面设计交错编织出来，收购价可以到十二块。」
「最后这一个，是我自己做的。」周师傅摸了摸表面最细腻的那个竹编背包，笑着说道，「能给十六块，老了，精力不行了，手也不行了。」
周师傅头髮花白，表情惆怅，暮年的感嘆没有太久，便笑着说道：「知兰她娘，我们厂里的领导是真的没想到，竹编包能卖得上这么好的价格。虽然工艺复杂了很多，但一个能抵得上二十个竹篮子，实在给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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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篮的编织工艺比较简单，普通的竹编女工只要跟着培训一两周时间，就能很快上手，竹料用得也不多，使用的竹篾学徒工就能完成，自然价格不高。
明霞将周师傅给的钱收好，看到他感慨的同时，又带着不解，便解释说道：「咱们竹编技艺应用的范围非常广泛，其实不仅仅是这种背包，肯定还有很多产品满足外商採购的需求。只要精良廉价，肯定订单会越来越多的。」
周师傅觉得知兰她娘说得有道理，但他心里却不觉得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知道这段时间，吃到竹编书包利润的县城领导和厂里的骨干，都在竭尽所能，绞尽脑汁地创新产品，希望找到更多符合外商需求的产品，加大竹编厂创造外汇的能力。
但这一时半会儿研究出来的产品，并没有像竹编背包那样打动国外商人的心。
有些竹编产品直接拒之门外，有些产品给的价格很低。
像竹编背包这样，愿意不限数量高价收购的产品，是一个都没有。
目前，竹编厂都在加大竹编女工和竹篾工的培训，力求提升他们的编织和制作竹篾的能力，赚取更多的外汇。
因为对外交易无法使用本国货币，国家对外汇的需求，就连凤城县这样小城的竹编厂，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不容易啊，」周师傅摇了摇头，嘆息说道，「知兰这方面的天赋极好，让她多动一动脑筋，有好处的。」
犹豫了一下，周师傅才隐晦地补充了一句：「听说上面的领导，也在研究产品补贴的事情。」
明霞微微一愣，会意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周师傅的提点。
离开竹编厂，明霞没有选择在县城过夜，直接搭乘食木材厂的顺风车回家。
在路上，周国彪也跟明霞说了他打听到的房子。
县城出售的房子原本就不多，他所说的房子有几套明霞都看过了，只有一个院子，是周家亲戚的，没有向外面放话，所以刘姐并没有打听到。
问了周家亲戚房子的具体情况，明霞与今日所看房屋对比之后，觉得面积太小，并不适合。
第162章 有房一族
◎在这个时代，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屋◎
明霞回去后, 天色还没过午，昨天看房的那个女主人，就拎着几两的水煮花生, 来找刘姐询问情况。
刘姐跟女房子女主人聊了几句，心里就有数了。买卖两方意向都不错, 如果没有意外，这桩买卖就妥了。
昨天回到家里，打开明霞送给自己那一袋牛皮纸包着不起眼的礼物，居然是一份重量扎实的肉干, 纯肉干, 半点骨头也没有。
这份礼物, 着实算一份厚重的礼物了。刘姐估摸了一下, 鲜肉水份足, 晒成肉干, 这至少有三只七八斤重的公鸡才能制作成这一包肉干。
肉干的味道料理得很好, 昨天给孩子们每人分了两根, 耐嚼肉香，吃得孩子们心满意足。
刘姐家庭情况不错, 虽说不贪嘴这份肉干，但心里对明霞的印象更好了。觉得她虽然是山坳里出来的, 但性情见识都值得交往。
正是因此，在与房屋女主人谈起这桩买卖的时候, 刘姐难免天平倾斜了许多, 藏下明霞身为买家的中意度, 而是透露了不少明霞对房屋缺点的看法。
这些缺点确实也没说错, 房屋女主人自己心里也有数, 所以在离开之后, 托刘姐转达给买家，价格松动了五十元。
刘姐心里觉得这事还有降价的空间，面上带着为难，勉强说帮她带一句话。
刘姐当然不方便带话，铁屋村位置偏僻，村子里也没有通电话，打个电报，还得走老远的路去镇子上，刘姐自然要等明霞下次来的时候，才能把事情转达给她。
明霞回去两周，把山上的屋子物品逐渐收纳整理，不太急用的东西，放入竹筐里，准备这次下山直接挑下去，存放在周国红的屋子里。
好歹她这几年，陆陆续续也攒下不少家当，一次性搬家肯定是搬不完的，她这么来来回回，几次功夫，就能把该搂走的东西带上。
她挑担去县城，在铁屋村人的眼里，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前两年，明霞每个月都会挑着担给二花送东西。
刚开始，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在议论。后来，时间长了，明霞也是个不好惹的泼辣村妇，也就没人多说什么。
稍微与明霞关系不错的人，还会请她帮忙从县城里捎点镇子里买不到的商品回来。
二花去学桌球，对铁屋村的人来说，是很模煳的概念的。
除了几个稍有见识的人嘀咕了几句，剩下大部分铁屋村的村民，都觉得明霞是把二花送给县城的人家当童养媳。
学什么球，也就是一个遮掩的藉口，在他们的想法里，除了给别人家当童养媳，谁会让一个丫头吃住在家里，而且还能供应她上学读书的。
时间一久，明霞把二花送去县城当童养媳，几乎成为铁屋村的人默认的事实了。
他们没觉得明霞这做法有问题，反而一些妇人，背地里还觉得明霞手段厉害，能把自家姑娘送到他们连去都没去过，只在镇子上听人说过的县城里当童养媳 。
如果不是明霞这人太不好相处，关于大花童养媳的事情，又有很多人被她揍过，那些暗暗羡慕的村妇，真会跑来找她询问如何将二花送到县城当童养媳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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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她们有自知自明，知道这事凑到明霞这里见不得好，要不然明霞听到这样的说辞，许久没在人身上练过的柔术技法，又要爆了。
挑着两筐物价去县城，明霞刚把东西在原本二花住得房间放好，隔壁刘姐就寻着动静找上门了。
「明霞，上次你说的那套院子，房东有谱，这两周找了我有三次，价格压到两千二百五十，我估计着他们急用钱，如果再等等，还能往下走一点。」
这就是托人办事，礼数周到的优点了。
这半个月时间，明霞人没上来，但刘姐帮她把价格谈得很好，比上次低了250元。
明霞自然要谢过刘姐，不过上次送了肉干，这次无需再送礼物，明霞打算事成之后，在院子里请刘姐家人吃一顿饭。
「估计能压下来不多了吧？」明霞把看过的房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奇怪的问道。
「她家那房子卖得急，估计是钱有急用，再磨两天，两千二是没问题。」在周国红的屋子里，也没有旁人耳杂，刘姐自然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就这个价吧，按照这个价格先谈，我来县城一趟也不方便，下次来少说也好几天，这个价格确实不错了，早点定下来也好。」明霞沉思了片刻，不愿意把事情拖到下次，决定放弃继续砍价的，打算直接在今天把买卖定下来。
买主是明霞，刘姐自然按她的想法来，等明霞点头同意之后，便说由她去把房主约出来面对面谈一谈。
明霞这头还能稳得住，但对房主夫妻来说，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真是过得焦灼不安，一日如三秋，整日心急如焚地数着日子，就盼着能从刘姐那儿得到一点回復。
他们确实急用钱，而且是很着急。
捲菸厂招工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如果现在不拿着钱去跑关系，错过了今年的招工，可是要耽误大事。
这年头，谁家能一次性拿出两千块钱借给他们？
除了把房子卖出去，他们别无选择。
所以一听买家来县城里，房东夫妻几乎一刻不停，匆匆赶过来。
这几天的煎熬着等待，把房东夫妻两人熬得嘴皮子上火，恨不得能马上把交易定下来。
此时，他们对房子的价位的底线，其实比两周之前更松了点。
比起第一次卖房的房东夫妻，上辈子买卖过好几次房子的明霞，经验就丰富多了。
对房子再满意，她表面功夫依然能做到波澜不惊，平淡自若，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这场交易是否能够达成。
她打算在这次把交易定下来，但并不意味着她在面谈的过程中不继续往下砍价。
日子都不好过，明霞买房也算是倾尽了几年积蓄的财富，当然是价格能便宜一点是一点。
原本刘姐打算在自己家让两方详谈，但房东夫妻一听消息，便急忙赶来，直接跟着她到周国红这边的院子，便也不转移过去，就在这边说话。
明霞在房屋主人来的时候，正在给周国红的房子打扫卫生，看他们进来，笑脸迎人，不急着多说买房的事情，而是泡了一壶茶，邀请他们坐下慢慢聊。
男主人扯着脸，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却暗暗观察明霞的态度，越看心越沉。
这买家，似乎真不太中意自己的房子。
这两个月县城里看房的人很少，明霞可以说是买房意向最强的人了，若是错过了，这房子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卖出去。
明霞给房东夫妻倒茶的时候，与刘姐一唱一和，稍微提了提明霞现在在这院子里搞卫生的原因。
房屋女主人一听说眼下这院子的主人去了京城市，几年内肯定是不回来，房屋交给明霞帮忙维护，脸色明显变差了。
这院子无论是位置，还是房屋的情况，可比他们在城墙外的破房子好太多了。
明霞在县城里有这样一套院子落脚，还真不急着下手买房。
有一句老话，叫上赶着不是买卖。
越是心急交易，便越处于弱势，
在交易过程中，就越难谈到符合自己心意的价格。
房东夫妻与明霞相比，明显处于更被动的状态。
明霞也没想到，他们最后谈成的价格，居然比刘姐预料得还要低了一百块钱。
为了明霞能够下定决心出手买他们的房子，房东夫妻在明霞讨价还价的时候，基本上拿出了心里底线的价格。
这个价格确实很合适，已经是比市场行情的价格低了至少两百块钱。
如果不是房东夫妻焦急给大儿子活动捲菸厂的岗位，如果不是没有其他的买房者，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给到这个售价。
到了这个价格，明霞也没打算把便宜全部占光了，便点头同意买下这套院子。
姚民顺和郑红娇在明霞点头同意的那一刻，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他们确实也怕夜长梦多，想催着明霞把手续办了，早点过户，他们才能放心地拿着钱跑岗位。
「姚大哥，郑大姐，我这次来县城也没打算着能这么快把房子定下来，没有带钱，今天是肯定办不成的。」明霞上辈子买房卖房，哪一次不是不厌其烦地跑中介，推拉谈判，确实没想到见到房东的第一面，就立刻办理手续。
「大妹子，」房屋女主人郑红娇听到明霞这么一说，心又提了起来，生怕她一回村子里，出了什么变故，又反悔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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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房子定了，我也不能拖延，我回去凑个钱，也就这一两周吧！我尽量快，一到县城，我就请刘姐帮忙找你们。」明霞没有给他们明确的时间，含煳地说道。
姚民顺和郑红娇离开的时候，面色忧虑，显然生怕这桩买卖出了什么变故。
明霞为了安全起见，没有把自己来县城的准确时间告诉别人，但从她的角度来说，在手续没办理之前，也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把她看中的房子给截了。
所以，明霞这一趟其实没有多等，回山上之后，立刻从藏钱的隐秘位置，取了两千两百块，第三天立刻赶到县城去。
如今还没有身份证，明霞作为铁屋村的村民，购房所需的个人身份证明是集体户口上的户籍页。也是因此，明霞必须从村大队借户籍页，再到县城办理房屋的过户手续。
房屋户籍页是老会计明发云管理，明霞与他一家关系很好，找了一个办理图书证的理由，将户籍页借了出来。
这个时间，办理的房屋过户的手续反而比几十年后简单许多，而且县城小，房屋流动性差，完全不用排队，就把过户的手续办完了。
房屋的证件需要七个工作日后领取，但目前明霞所拥有的合同文件，已经能够完全保证，明霞个人是这套房子的独立所有者。
手续办理完成，前房东夫妻比成为有房一族的明霞更为高兴。他们拿到现钱，几乎喜形于色，等所有手续办完，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从此，这套房子与他们毫无关系。
「明霞，恭喜恭喜！」刘姐真心实意地道贺。
明霞这套房子，是她一手帮忙买到的，从看房到办理手续，看着明霞圆成为房屋主人，心里特别有成就感。
「刘姐，这件事全拜託了你的帮助，谢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但以后但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你尽管开口。」明霞真心实意地说道。
第163章 后续处理
◎开始了，朝着目标前进前进！◎
在计划表买房一项的后面, 打了一个大大的勾，从县城回到山上的明霞坐在半山的大岩石上，全身放松地伸了一个懒腰。
红彤晚霞绚烂, 阳光比清晨朝阳更轻柔，打在明霞愉悦的面孔上, 好像轻轻抹了一层明艷的胭脂。
对很多的华国人来说，房屋是生命里份量最重的安定剂之一。有了落身之地，才能更安定地追求理想，事业以及爱情。
铁屋村石头山半山腰上的房子, 明霞一家外虽然已经住了好些年, 但无论住多久, 房子始终不是属于她们的。
这两间房屋, 具有支配权的人, 至始至终是铁屋村的大队。
明霞一家能在这里住着, 也只是村子里看明霞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不容易, 借给她们居住而已。
前两年免费住着, 后面每年明霞都要给生长队缴纳一部分工分，作为居住的费用。
明发云去年就跟明霞提到过, 可以去村大队交一点钱，把房子转到自己的名下。
老会计明发云这个建议, 是有原因的。
随着兄弟姐妹最多的一代人开始进入婚育的高峰期，铁屋村原有房屋捉襟见肘, 分开过日子的家庭, 总要去寻找新的房子。
但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独立盖房的经济条件, 所以明霞如今居住的房子, 就成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老猎户当初盖房的时候, 地基打得很好, 房屋整体在明霞这几年陆陆续续的整修下，也维持得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离村子远，上工干活不方便。
屋子现在明霞住着，她与人争斗的狠辣劲头，还让一些人颇为顾忌，所以一直都只是观望，顶多去找明发云探一探口风，暂时还没有行动。
这点儿顾忌，在现实的压力下，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但这件事情，并不是明霞用霸道和武力能够解决问题。
明霞这几年之所以多次发狠立威能成功，没有被人群而攻之，是因为她每次发作，都腰杆挺直，站在道理这一边，被她教训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理亏的地方。
而屋子这件事情，明霞如果不把山腰这两件房子转到自己名下，只要有人说动村大队，买下房子，明霞就必须腾出屋子。
这也是明发云去年屡次劝明霞注意房子的问题原因所在。
明霞虽然在这两间老屋住了多年，可一点儿也不愿意把钱花在这两间老屋上。
尽管老屋价格不到县城房子的十分之一，但那时候明霞已经有了在县城定居的打算，怎么会愿意把钱花在铁屋村的老屋上。
现在，县城房子的问题解决了，明霞也算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担心住房问题。
闭着眼睛，在温热的岩石上晒了一会儿太阳，明霞才慢慢坐起来，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草纸装订本，开始写起后续计划。
虽然卖价小铺开通，明霞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平台上的资金比较宽裕，但这几年的购物习惯很难改变。
通货膨胀造成的两个世界的物价鸿沟，让她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十瓣来花。
她选择的商品，几乎每一种都是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能买到的最廉价档次。
比如说她现在用的记事本，她没捨得用现在的钱买，而是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找了纸质很一般的草稿用纸，再把它们切割成小张，再用线手工缝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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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家人如今用的hb铅笔，是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工厂淘汰的瑕疵品，外观掉漆，或者安装橡皮头的时候出现瑕疵，但笔芯没有问题，写出来与正价的铅笔没有区别。
一百只铅笔只要十一元钱，二十元以上就可以包邮。明霞一口气买了两百只，足够明霞一家用好几年了。
因为实在太物美价廉，明霞前阵子还买了三百只，在泽丽寨当商品换给阿畲族人。
借着夕阳最后一片余晖，明霞飞快在纸张上书写，把后续计划一项一项写下来。
1.换锁。
2.搬运。
3.订木料（房梁和家具）
4.大花转学手续。
5.房屋整修规划。
……
每一件事情都很重要，从清单列表可以看出，明霞在后续一段时间，会陷入极度忙碌之中。
好在这样的忙碌，独立撑起一个工作室的明霞很有经验。
当初过完四十岁的生日，她买下了一块城郊山地，已经规划好了十年的私家庄园建设计划，那些涉及到的建设工程，可比这个小院子复杂多了。
想到这里，明霞忍不住心里想得更远了。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那些计划只要稍微回忆，依然条条目目，极为清晰地罗列眼前。
明霞并没有因为计划被打断而灰心丧气，反而找到了属于这个年代的优势。从现在开始，如果现在再奋斗十几年，也不过到了□□十年代。
那时候的土地价格可比她上辈子买的时候便宜多了。
等她攒够了资本，继续把上辈子没有做好的计划一项一项从任务表里划掉，买一块土地，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梦幻庄园。
想想这番远景，明霞便斗志昂扬，充满奋斗的力量。
——
——
明霞在规划自己的行动计划，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而铁屋村大队办公室，铁屋村大队长游信亮抽着一根过滤嘴香菸，眯着眼睛，正在听眼前同族表弟说话。
「老三哥，我这是真没办法，老大家四个娃，老二家三个娃，老三前年刚生了一个，现在马上就要添丁了，老四老五马上就要到订亲的年龄了，我那老屋，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分出去过日子。」
说话的人，是游信亮堂叔的儿子游信军。他与游信亮虽是表兄弟，但外形差距很大。
游信亮从小高个儿，年轻时高大威勐，而与游信军在同辈里个子最矮，很不起眼。
游信军从小就没什么存在感，倒是这十来年，家里五个儿子长大，腰杆逐渐挺直，原本吃亏也闷声不坑的脾气都发生了变化，遇上事儿，说话也硬气不少。
他算是同辈中男丁最多的一家了，七胎留了五个娃儿。
上辈人留下的老屋不算小，但架不住家里男丁太多，随着下一代人逐渐结婚生子，老屋越来越不够用，所以这两年将主意放到石头山上当年老猎户留下的房子里。
游信亮吸了一口烟，没应声。
游信军瞄了他一眼，继续苦着脸诉苦说道：「我这也真是没有办法，但凡有一点半点的途径，也不至于搬那么远去，而且我家也不是白拿，该出多少钱，我们就拿多少。」
游信亮整了整抽菸后沙哑的喉咙，沉吟一下，说道：「人家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小女娃住了这么久，现在让她腾地方，不合适。」
游信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凑近说道：「这不就是村大队的房子，她们每年也就交点工分，住了这么久，村子里也算可以了，再说了……」
游信军扯了扯嘴角，老脸皱了起来，继续压低声音说道：「都是一群女娃子，占着房子也没用，再过几年不也是要空下来。」
游信亮吸了一口烟，沉默着没有应话。
游信军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该说什么，搓了搓手指，眯着混浊的眼睛，说道：「那几个女娃哪里还不好安置，实在不行，村西口的老小一直没娶上媳妇，让她过去，整整三间房，够了。老大都可以嫁人，剩下两个小的，我们村，隔壁村，都有人肯当小媳妇养的。」
游信军年老之后，体型更矮，又瘦又小，皮肤黝黑，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乡村老农。
平日在地里闷头干活，话也不多，脑子也不灵光，看起来老实人一个。
今天到游信亮面前讲的这番话，显然不知在心里琢磨了多少次，才能安排得这样明明白白。
游信亮听完，手里的烟停了停，摇了摇头，才说道：「大花她娘那脾气，可未必看得上老小那个憨头。」
游信军锲而不捨地劝着，游信亮始终没有答应他的请求，最后只说再跟村子里其他人商量商量。
其实游信亮心里还是比较同意游信军的说法。
明小丫现在养着三个丫头，前些年那房子村子里没人在意，住着就住着，可如今有好几户的小辈都盯着那屋子，明霞一个女人和几个女娃，住着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不过，游信亮的女儿游香美和儿媳妇阿依小山，与大花她娘关系很好，就这样让她们搬出去，也拉不下脸来。
更况且，大花她娘也不是一个性情绵软好欺负的人。
到底怎么个处理办法，还是得好好琢磨琢磨。
游信亮想了想，站起来，把抽完的过滤嘴往地上一扔，踩了一脚，往明发云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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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信亮与明发云不知道谈了什么，老会计等两天见到明霞，就把她喊过来聊一聊。
正好，明霞也要找明发云。
明霞决定举家搬到县城去之后，便没有让大花继续去隔壁村村小上学。她这段时间势必要多次往返铁屋村和县城之间，三花和花花两个孩子不方便老寄在阿依小山那边，大花留在家里，明霞也比较放心。
明霞去伐木场那边搭车的路，是不经过铁屋村的，这次她来村子是特意找明发云的。
明霞对这座乡村没有丝毫的眷恋和不舍，几年的时光很短暂，她始终没有忘记，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是被这片土地滋长的愚昧和残忍吞噬生命。
还有那个一直没有消息的孩子，尚不知命途如何？
如果条件允许，明霞会毫不犹豫带着孩子们离开这里。
即便是难得一两个朋友的温情和友善，也无法让明霞对这里有更多的好感。
但是，很可惜，现在的户籍政策，无法让明霞与这座闭塞的山村完全撇开关系。
明霞在县城可以有房子，如果没有特殊原因，至少十年之内，是没有户口的。
明霞记得，至少到九十年代，想要把农业户口转换成城市户口，除了工作调动，考入大学这样的原因，即便是婚姻关系，不可能完成农转非的。
因为农村人口数量太过庞大，政府对农村人口向城市流动的管理是非常严格。
前阵子，林霞特意到白山镇派出所询问了相关的户籍政策。这年头，孩子的户籍是跟着母亲的，明霞的户籍在哪里，孩子们也会在哪里。
也是这种政策的影响，乡村女青年和城镇男青年之间的婚姻，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乡村女青年和城镇男青年结婚，孩子依然是农业户口，没有居民身份，吃不到供应粮，也无法在城镇念书，自然会遭到长辈们严厉反对。
无论明霞现在多么不愿意，可事实就是，如今就算搬到县城，她和孩子们依然是在铁屋村的集体户上。
这是明霞要谨慎处理与铁屋村关系的重要原因。
第164章 明发云的态度
◎比想像中的顺利。◎
无论政策和环境的因素, 使得离开铁屋村这件事变得多么艰难，明霞也不会放弃。
犹如深陷在沼泽泥潭里，竭尽全力, 抓住每一根救命的树枝，把她们一家一点一点从泥泞里□□。
明霞来到的明发云家里的时候, 看到明发云的老伴，也就是明小丫的二婶娘正蹲在院子的墙角边，清理杂草。
别看是墙角，但土壤被养得很肥沃, 沿着墙根的地方, 种着一排生长旺盛的西红柿和黄瓜。
明霞与明发云一家的关系很不错。尤其是二婶娘, 也就是大花她们喊得二伯奶奶。
在村子里的人家看来, 明二婶是一位特别有福气的老太。
明发云脾气好, 性格和善, 从来不打人, 又是村子里的难得的文化人。他们俩人的孩子, 女儿嫁到镇子上，儿子在镇子上工作, 儿孙也多。这么一对比，村子里哪个老太的日子都没她过得顺心。
明发云能干担事, 明二婶从嫁给他开始，就没去地头上干过活。
也是因此, 明二婶娘看起来比村子里的同龄老太太显得年轻白净多了。
「二婶娘！」明霞走近院子, 笑着打招唿道。
「诶诶, 大花她娘, 你过来了, 你二伯在后面松地, 你直接过去找他了。」明二婶听到声音，抓着手里的杂草站起来，看到是明霞走过来，笑眯眯地说道。
「知道了，二婶娘，你这几株番茄果子也长得差不多了，我上面还育了些小苗，下次给你。」
这几年，明发云家种植的黄瓜西红柿的小苗，都是明霞送过来的。
据明霞说，这是县城里托人找的种子，产量高，防病好，果实好吃又耐放。
还真是如此。
明二婶特别喜欢明霞拿过来的瓜果小苗，比村子里自家留的老品种长得快多了，而且产量很高，种着就让人欢喜。
明霞每次自己育苗的时候，总是会多出一部分小苗，这些小苗在山上没地方钟，明霞就送给阿依小山，游香美，明发云几家熟悉亲近的人。
「等会儿别急着走，我前阵子晒的菜干拿一袋回去。」明二婶没有拒绝明霞，而是把脚边的杂草聚拢一起，站起来准备去收拾一点菜干出来。
「行，二婶娘，那我就不客气了。」明霞也没拒绝。
人情往来，本就是有来有往。
况且明二婶晒的菜干，不管是干焖还是炖肉，都能满屋飘香。
明霞穿过明发云屋子的前厅，走过后面的天井，就看到这位头髮发白的老人，蹲在菜园边上，独自抽着水菸袋。
「二伯！」明霞喊了一声，明发云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慢慢地站起来。
「大花她娘，喊你过来，是有一件急事。」明发云也顾不上绕一绕其他的话题，直接说道。
他也不等明霞询问什么事，直接把事情一股脑儿说出来。
「大花她娘，前两天，老游跟我谈了谈，关于你们一家现在住的房子的事情。」明发云也顾不上抽水菸袋，带明霞到天井坐下，一五一十地说道。
明霞不急着多问，点点头，坐在凳子上，耐心听着，心里却合计着自己等会儿怎么根据如今的情况，达到自己的想法和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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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是前些年大队腾出来让你们一家住的，住了这么多年，本来如果没事，大队也不会收回去。但是，这些年，村子里的年轻娃儿们长大了，所谓成家立业，老房子就不够了。」
明发云只有两儿一女，子女数量在铁屋村算少。可有些人家生了七八个小孩，儿子数量一多，等到结婚生子，原就不大的老房子，哪里能住得下。
明发云看了看明霞的脸色，发现她没太惊讶，就继续往下说道：「你那屋子，虽然离村子远点，但到底是石头底子的好房子，就有人想找村大队买下来。」
「大队要我搬走吗？」明霞轻轻地问了一句。
有点出乎意料的是，明发云摇了摇头，说道：
「老游跟我说的时候，我估摸了一下，这事儿不能这么办。到底是你家住了好几年的房子，年年整修得敞亮，直接收回来转给别人，也不合适。」
「我让老游等两天，就把你喊过来，好好商量商量。」明发云说完，才抽了一口水菸袋，在升腾的烟雾中，看着明霞。
「房子卖给别人，我们也没地方住了。」明霞低头想了想，心中一动，把原本想好的说辞压下来，脸上微微带着一点沉郁，说道。
「到底这么住着，少了几分底气，」明发云皱着眉头，点头说道， 「我倒是觉得，你这几年也有一些底子，干脆就把屋子买下来，把手续定下来，那谁也没法说三道四。」
明霞是明家小辈，在游家时看着懦弱可欺，可一被赶出来，反倒改了性子，脾气硬气果敢。
给姑娘们改姓，与阿畲族人关系密切，报警抓了卖孩子的前婆婆，还搭上了县城的人脉，这一桩桩事情发生，让明发云很看重她。
让明霞把房子买下来，也是他与游信亮据理力争的结果。
明霞制作浆浆津果脯的配方，还是从他这儿改良过来的，所以他心里有数，明霞卖了这些年浆浆津果脯，并非最初时一贫如洗，虽然口粮上开销不小，但多少有点积蓄。
「若是钱不够，我这边还有点的底子，先借去用用，以后慢慢还。」明发云拨了拨菸丝，说道。
明发云这句话说出来，真有点出乎明霞的预料。
明霞原本只希望明发云帮她周旋一二，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能够决定借钱给她。
看到明霞没有马上回答，以为明霞凑不出钱，也不愿意花钱，明发云便继续劝说道：「虽然要用钱买，但交了之后，事情就定下来，到底也安心多了。你把这房子定下来，我和老游帮你说话的时候，底气也有的。」
「二伯，谢谢你。」明霞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不过这件事情，我还有其他考虑。」
明发云顿了顿手，疑惑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
「你知道，二花这两年都在县城跟着师傅学打球。」
其他人明霞没有过多解释，但二花学习桌球这件事情，她对明发云详细说过。
明发云每次去白山镇，都有去镇子里熟悉的地方看报纸的习惯。
周国红当年拿到世界冠军的报导，明发云还真看过。
之前为了让二花跟着学球，还来铁屋村，周国红也在明发云家里坐过。
所以，明发云对二花到县城里学习这件事情，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也不至于像村子里其他人那样，以为明霞把闺女送到县城里当童养媳了。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明霞算是铁屋村极少经常往县城里跑的人了。
「前阵子，周教练收到京城市的通知，让她去京城市训练运动员，二花要继续练球，也一起去了。」明霞余光关注着明发云的表情，语调平稳地说道。
明发云听到这句话，手勐地抖了一下，发烫的水菸袋碰到手指，都没发觉。
「跟去京城了？」明发云瞪大眼睛，惊诧地问道，「就是那个有主席的京城市，这是首都啊，有长城那个？」
明发云在镇子里看得报纸不少，自然知道京城市在华国的份量。
「嗯嗯，二花条件好，天赋好，教练也看中她，咱们县城也没有专业的桌球教练，肯定要跟周教练去京城市的。」
明发云咽了咽口水，回忆起报纸里看到的那些新闻，还是难以想像，几年前黑黑瘦瘦，整天没饭吃，自家老婆子看着可怜，时不时塞点吃的小丫头，居然闷声不坑跑到京城市去了？
别说是他们铁屋村，就是白山镇上，祖祖辈辈算起来，都没有人能去得了那么远的地方。
算起来，自己这辈子去县城也没三五趟。
「是个有福的，是个有福的，那可是首都啊，首都啊……」这件事给明发云的冲击有点大，他竟然把之前的话题都忽略了，喃喃自语地说道。
明霞还是低估了对明发云这样一个山村文化人来说，首都京城市带来的冲击力。
等明发云真正消化吸收好这一消息，他坐不住地站起来，满面红光，手指颤抖，嘴里忍不住重复地说道：「明家这是祖上有光了，二花年纪小小，有这样出息，不得了，不得了。」
明发云很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明霞仿佛看到，他理得十分板正的平头上的白髮，都要激动得飞起来。
通过他的反应，明霞知道自己小看了二花去京城市这事情对这个年代人的影响。
她心中暗暗思索，也许今天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会比自己预料中的简单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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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发激动说了好半天，回了回神，才继续拉着明霞询问二花打桌球的事情。
这位在铁屋村待了一辈子的老会计，此时才真正意识到二花学桌球这件事 ，是可以改变命运，极有意义的。
明霞自然不会把谦虚谨慎那一套搬出来，而是尽可能地夸奖二花，强化明发云对二花学习桌球这件事情的重视。
「好孩子，好孩子，真是个争气的好孩子！」听说二花去京城市不仅不用交学费，吃住体育队全包，以后等出成绩了还会有运动员津贴，明发云高兴地走来走去，不断说道。
走了半段，明发云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期盼地问道：「二花这孩子有天赋，能不能看看咱们明家其他孩子，应该也是不差的。西边老四家的小铁，我看他跑得特别呲熘，指不定也是一个好苗子。」
明霞神色不变，依旧平静地笑着，说道：「这事，我这村子里的妇人，怎么会知道，周教练人家是拿过世界冠军的人，名师教导出来的，才能看出来苗子的好坏。」
「唉……」
周国红都跑京城市去了，想让她看看都没办法！
明发云惋惜地嘆了一口气，后悔上次周国红来村子里的时候，自己煳里煳涂，错过了一次让后辈改变命运的机会。
第165章 搬家
◎解决了人的因素，搬家很简单◎
错过机会的遗憾, 没有在明发云心里留存太久。他琢磨着，二花现在不是也去了京城市，以后或许还有机会。
这件事情想明白了, 明发云又想到二花她娘房子的事情。
他有些犹豫地说道：「二花她娘，房虽然二花她去京城市, 但若是没有明面上的手续，咱们同姓的人我能管得住，但其他家那边，尤其是游家, 可不好说道。」
游和明, 是铁屋村最大的两个姓氏。两姓之间, 有摩擦竞争, 也有相互扶持, 盘根复杂。
也可以说, 是这两个姓氏的村民, 组成了铁屋村的基本秩序。剩余小姓村民, 在铁屋村的话语权很微弱。
明霞要从这延绵大山中走出去，势必要借用某一方的力量, 利用两姓之间微妙的关系，达成目标。
这时, 明二婶烧好了一份山茶，给明霞和自家老头子端来。
明霞也没避开明二婶, 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二伯, 房子的事情, 我另外有想法。」
「周教练离开凤城县的时候, 把她家住的房子, 託付给我帮忙照料。她家有两套房子, 一套是父辈的祖宅，一套是县城边上的小两间。她离开之前说了，愿意把县城边上的小两间房借给我住。」明霞一番话，真真假假，以凤城县和铁屋村的交流情况来说，基本上这几年是无法村子里的人拆穿。
把刚买的房子假託到周国红名下，是明霞目前用来搪塞其他人方案。
「哎呀，县城的房子能借你？」明二婶惊讶极了，她瞪着眼睛，忍不住问道。
明发云此时倒不那么激动了，听到这件事情，只是抓了抓脑袋，暂时没有说话。
「那房子挺旧的，再说，人家也是看在自己徒弟的面子上，让我帮忙打扫屋子抵了住着的钱。」明霞解释说道。
明二婶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房子是需要打理，要不然就不能住了。」
说完这句，她还是不太相信地问道：「这县城里大好的房子，她就扔在那儿，好几年不要了？」
明发云接过话，说道：「你懂什么，人家是去京城市，京城市懂吗？主席就在那儿！」
明二婶被抢白了一句，也不敢继续追问，原本还想站在明霞旁边，多听点县城里的事情，却看到明发云不太高兴地冲着她摆了摆手，只能嘟嘟囔囔地离开。
「城里人有供应粮，有粮油票，你们搬过去，啥都没有，村子里的工分也没了，一家子吃什么？」明发云眉头紧蹙，直接问道。
在他看来，解决了房子，并不是一切安稳，真正的难题，是一家人的命脉生计。
明霞在来之前，已经模拟了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并设计了合适的答案。
「县城竹编厂的大师傅，一直都看中大花的手艺，说了好几次让她去竹编厂当学徒，一个月能拿二十多块钱。」
「这么多？」明发云吓了一跳。今天从明霞口中得知的事情，都让他感到吃惊。
「大花的手儿巧，大师傅很看中，还教了她不少技巧，听说学徒工待久了，还能转正正式工。」明霞的回答，看似随意，实际上一句句都说在明发云的心坎上。
听着听着，明发云原本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孩子教的好，都是好孩子。」
「不仅是大花，我也可以在竹编厂当个女工，只要勤奋点干活，一个月也能拿个二十块钱。」
后面的话，明霞还没说出口，明发云已经帮她想到了。
「能赚到这些钱，在镇子上村子里，都能换到不少口粮，够你们母女几人的粮食了。」明发云点了点头，把明霞说的话从头到尾琢磨了一遍，觉得问题不大。
「我先去探一探底细，听说竹编厂接了外国商人的订单，要货的量很大，到时候，我在竹编厂里，也可以帮村子里搭线。」
明霞说完，明发云的眉间的沟壑都舒展开了。
「竹编厂真得能收？」
「他们有统一的样式，而且质量也要高，不过价钱给的好。」这不是明霞胡说的，而是随着订单数量增大，竹编厂原有工人无法保证生产数量，已经向凤城县周边的乡村收购插花竹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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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穷乡僻壤的铁屋村来说，能多一份收入，都值得试一试。
明发云几乎是立刻把态度定下来了。
「县城该去，那山上的房子，不用买，你收拾完，搬走之后，大队就收回了。」
明发云说完这句话，突然顿了顿，沉吟了片刻，说道：「先前老游找我，又提了提大花的事情，若还是在村子里，那家真是附近男娃里难得条件好的，但你既然要带大花去县城，这就不一定能成了。」
「现在提太早了，这么点年龄，哪能考虑这个问题。」明霞知道了明发云的态度，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说道。
「我知道了，让大花在竹编厂好好干活，莫要年龄小贪玩，我们农村人要拿一个工人岗位，太难了。」明发云重新给自己的水菸袋填上菸丝，准备去厨房灶台里区一点火。
「游队长那儿……」明霞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完，明发云却也懂得她的意思。
「我去说，不用担心，老游会给我们姓明的面子。」明发云不太在意地摆了摆手，说道。
他说这句话，确实有底气。
虽然都是铁屋村的村民，但是村子内部还是有不同的分派。比如游姓人家，自然以游信亮为首是瞻，而姓明的人，主要还是听明发云的话。
明发云性格相对平和，游信亮则办事果断，镇得住场子，所以一个是生产队队长，一个则是有实权的会计。
平时两人没有矛盾，看似村子里都是游信亮做主，实际上明发云决定的事情，就算游信亮想要反对，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与明发云的交涉比明霞想像中的还要顺利。
来到明发云这里，明霞所说的话看似不多，但每一句都切中要害。
从周国红借势，用二花破局，让出老房，以明家人走出大山的机遇为饵，再加上竹编厂眼前的利益，种种考虑，必然让常年为明家人考虑的明发云，支持明霞搬到县城去的做法。
有了明发云的支持，就算大队长游信亮，也无法逼她们做不愿意的事情。
最为重要的是，铁屋村负责管理集体户籍的人，正是明发云。
与明发云沟通完成之后，明霞也不用在铁屋村隐藏自己准备搬到县城的消息了。
她当然没有大肆宣传，只跟游香美和阿依小山几个关系不错的人提了一句。
能从铁屋村搬到白山镇上，在村民眼中，已经是很有本事的人家了。
搬到县城里？
那完全是不敢想的事情。
谁也没有想到，前几年被游家人赶出的门的童养媳，居然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带着几个闺女搬到县城里居住。
随着消息在村子里扩散，铁屋村的人，表情犹如晴天霹了一个大雷下来，全部都懵傻了。
县城哪！
这可是据说有百货公司的县城哪！
村子里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去过，这几个女人怎么这么好命，不仅在县城里找到借住的房子，还找到养家餬口的工作。
在竹编厂干活，岂不比下地干农活强多了。
很多人想找明霞打听消息，想知道她借了什么天大的运气，才能带着一家丫头，山鸡变成凤凰，从他们这穷沟沟，跑去当了城里人。
不过很可惜，等大部分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动作极为迅速的明霞，早就把该搜罗的东西全都打包，让明发云帮她借了四个明家的青年后辈，扛到伐木场，装上周国彪的车子。
这就是解决人为障碍之后，纯粹搬家速度。
山腰上，居住了几年的老屋里，一些敏感的痕迹都被明霞清除了。
种植在山上的作物，能打包的小苗明霞都带走了。不方便移植的植物，明霞也铲了个干净。
种植在院子外围，葱葱郁郁的荆果灌木墙，明霞把墙头的枝叶全部剪了，把树头挖了，一个个放进竹筐里，准备到新的院子里的，继续种出一片能扎人的荆果灌木墙。
要说明霞对这片山头，没有一点儿捨不得，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遍布在山上的种植槽，是她一块一块石头垒起来，里面的土壤，有一家人捡拾的落叶，山上挑来的腐殖土，还有胖灯虫和大肥兔们的粪便。
这些富含养分的物质，风吹日晒雨淋，经过微生物的不断发酵，最终成为了养育果实的沃壤。
明霞可以带走植物，却不能将这座山头连地皮都颳走。
有舍有得，人生常态。
在明霞带着身边的三个孩子离开铁屋村之前，她又去了一趟白山镇派出所。
这几年的时间里，她与白山镇派出所的民警可谓是老熟人了。
在白山镇的管辖范围之内，目前只有明霞在坚持寻找自己的女儿，并每隔数月，都会来打听一次情况。
白山镇派出所的老民警兰红星每次看到明霞过来，都觉得心里很愧疚。
他们局里能发动的力量都发动了，可是始终没有明霞小闺女的消息。
明霞将自己在县城的地址交给派出所的兰红星大姐。
她是老革命出身，为人值得信任，明霞把自己的地址给她，也是希望白山镇这边万一有关于孩子的消息，能够及时联繫到自己。
几十年后，信息资讯何其发达的时代，依然有许许多多的父母，无法找到自己失踪的孩子。
而在如今通讯交通都如此闭塞的年代，要找一个刚出生就被抱走的小婴儿，更是困难重重，犹如大海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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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景渺茫，但她不能放弃任何一点希望。
兰红星生活在这片大山里，见惯的是抛弃和扼杀，而明霞这样始终没有放弃的母亲，才是罕见至极。
正是因为几乎没有，她才觉得尤为难得。
收到明霞的请求，兰红星非常干脆地说道：「明霞，你放心，但凡有你姑娘一丁点儿的消息，我也会尽量传给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新地图了。
第166章 县城的生活节奏（1）
◎整修房屋，大吃海鲜，小日子幸福极了。◎
南方沿海小城的秋季, 几乎看不到任何萧瑟的痕迹，青山环绕，碧海波澜, 稻田金黄，充满了肥美丰收的喜悦。
明霞和三个孩子们搬到县城已经整整两个月时间了。
就算是年龄最小的三花和花花, 对这座陌生的海边小城生活，也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情况。
谁会拒绝鲜甜肥嫩的美味海鲜呢？
当初明霞急着带三个孩子离开铁屋村，刚买到手的新房还未整修。不过，明霞在写给周国红的信里, 提到了这件事, 希望借她一间屋子暂住一段时间。
周国红给明霞的回覆, 是一张从北京发来的五字电报。
恭喜随便住
正是有周国红的支持, 明霞才有底气用最快的速度, 从铁屋村搬到凤城县。
明霞在周国红家只住了两周。
这两周时间, 明霞用雷厉风行的速度, 把新房子比较严重的问题稍微地进行维修。
虽然在买房的时候, 这个院子最大的劣势是房屋破败，但实际上, 它现有状态，其实比明霞在铁屋村半山上那两间老猎户房子, 强了许多。
旧房东一家好歹在这里也住了好多年，每年整修也都有经验了。当初卖房的时候, 还给明霞推荐了以前给他们做整修的一个木匠。
不过, 明霞没找这个手艺看起比较一般的木匠。
她请的人是周国彪介绍给她的老木匠。
周国彪是往返伐木场和木材厂的老司机, 与县城里的干活厉害的几个老木匠, 关系很好。
帮明霞干活的人, 是一位的姓赵的老木匠。他爷爷辈就是县城里有名的木匠, 使用的是传统的榫卯工艺，手艺是值得信任的。
凤城县周围是绵延的山岭，林业资源极其丰富。伐木场日常砍伐的木料，也是有区分种类的。
凤城县山岭主要的林业树种是松树和杉树。
杉树生长速度快，木制易加工，也是木材厂最大的木料来源。但木质较为松软，容易变形，除非品质特别好的老树，大多数还是卖到市里当建筑材料。
松木的硬度高，密度也比杉木好，生长速度稍慢，也是普通人家家具木料的来源。
明霞买到的那两间房子，之所以会比不上其他卖家的房屋，就是因为它的主粮选择的是杉木，而大多数普通人家至少都会选择使用松木。
当然，除了这两种主要木料之外，榉木和樟木，也是这一带比较常见，但价格更昂贵的木料。
榉木多打造家具，樟木则喜欢用来制作婚假时使用的木箱木柜。
赵木匠拿干活的工具，在明霞两间屋子里走了一圈，敲敲打打一小会儿，便对明霞说道：
「这手工活太糙了，根基和主要的梁都不成体统，就算大修了，也维持不了多久。」
传统的木制房屋，为什么极为重视上樑这一步骤？每到上樑，求神祭拜，只为了房樑上得稳当，
正是因为房梁是一间屋子的主心骨，搭建核心。
房梁没上好，这间房子也不好住，后续的修缮也是很麻烦的。
明霞买的这两间房，就属于房樑上得马马虎虎，手艺不好，木料也差，就算是经验老道的木匠，也不敢打包票能把它折腾清除。
好在，明霞也没指望靠着它们，住到地老天荒。
推到重建，才是它们的宿命。
木制老屋虽然是传统建筑工艺的智慧，但从普通人的角度来说，无论是日常维护，还是坚固耐久，亦或是建筑成本，还是现代的建筑材料远远胜出。
按照明霞的计划，不用太久，也就是明后年，她就可以考虑把这两间房屋，换成住得更舒服的砖瓦水泥房。
赵木匠考察了房屋情况，根据明霞的实际需求，给出了一套修缮方案。
用料子不错的松木，加固主梁，替换掉问题较大的墙体，同时修整一遍房门和窗户。
按照赵木匠的说法，这一轮整修过后，至少可以保证房子三年住得稳妥，三年之后，他就不敢承诺了。
公私合营之后，木匠篾匠的小作坊也属于集体，赵木匠日常便是在木器社干活。
前些年管得严，私人想出来干活不容易，这几年过往的政策的落实上松动了许多，很多效益一般的集体公司，就有一些师傅出来接活。
明霞这一单房屋修缮，赵木匠单单工钱，就比他一个月的工钱还多。
他干活的效率很高，不到两周时间，还是利用木器社工作之外的时间干活，就扎扎实实地把房屋整修完成了。
而在房屋修整的两周时间里，明霞按照自己所列的清单，一步一步完成自己一家在凤城县定居计划。
虽然按照行政管辖来说，铁屋村是属于凤城县下属的一个自然村，但两者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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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屋村的村民，日常饮食以蔬菜和地瓜米为主，偶尔会加一点镇子上买的咸鱼干。至于烧火做饭的柴火，都是家中妇女和儿童从山上捡拾来的。
而在县城里，食物的种类远比四面青山环绕的铁屋村丰富。
在凤城县生活了这些日子，明霞也跟着学会计算涨潮落潮的时间，并每次在最合适的时间，跑去找那些顺着涨潮来县城的渔民买海鲜。
在凤城县的普通人生活里，海蛎，花蛤，黄花鱼等等高蛋白质的海鲜，其实是日常生活中，最廉价易得的鲜货。
她们搬来的时候，还是夏天，从那时开始，一直到秋末，都是这片区域海鲜最肥厚鲜美的时节。
她们一日三餐海鲜吃得多，但其实并不起眼。县城里普通收入的人家，哪天饭桌上没有两三道海鲜呢？
先前每次来县城，行程匆匆忙忙，急着赶车办事，从未如现在一样，安逸闲适地感受这座海边小城的生活节奏。
在环城河的岸边，有一位十个指头都绑着胶布的老阿姨，两块木板两个板凳，架起一个海蛎摊子，几乎是风雨无阻地在摊子上撬海蛎壳。
刘姐告诉明霞，这老阿姨的海蛎摊是县城里最新鲜的，价格也低。海蛎营养好，蛋白质高，明霞最喜欢从她摊子上买一两斤的撬过壳的海蛎，无论是豆腐海蛎汤，还是海蛎煎蛋，都很受孩子们欢迎。
金秋是带壳海鲜最美味的时候，明霞经常在涨潮的时候，带着孩子们沿着县城边上那条河，在一条一条渔船中淘货。
有一次，一路走了三公里多，竟然被她们看到海岸。泥泞的海滩，有一群渔村的女人和孩子在讨小海。那一天，明霞从她们手上收了满满两桶的海鲜。
跳的，趴的，带壳的，不带壳的，海蚌、海螺，跳跳鱼，还有两只比她巴掌还大的金鲟。
真是过瘾极了。
今天的梭子蟹母蟹带膏，黄得能流出油来，一筐一筐三斤起卖，明霞怎么捨得放过，立刻搬回家，料理了一桌子的梭子蟹。
一边吃，大开眼界的孩子们还会抹着嘴角的油膏，满足地评论。
「娘娘，娘娘，今天的梭子蟹比昨天的三眼蟹好吃啊，好香好香！还甜滋滋的。」三花抱着明霞刚刚给她敲开的螃蟹大蟹脚，撕出纹理分明的蟹肉，感慨说道。
花花安安静静地啃着最大的白肉的，表情淡定，但桌边的蟹壳数量却已经是最多的。
「娘，这个梭子蟹的红膏，比前天虾蛄中间的红膏更好吃。」大花拿着筷子，熟练地挖着蟹壳里的红膏，品尝完后，鑑定说道。
大花小姑娘看着吃得欢快的妹妹和阿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居住在凤城县的开支比山里大多了，烧火的柴要钱，每顿的菜要钱。县城里的食物花样也多，她娘在吃食方面，从来不会吝啬。
刚搬来凤城县的前一个月，大花看家里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心里特别担忧害怕，她担心自家几年攒下的一点钱，全都花个精光。
大花没敢告诉别人，她躺在还不二花以前睡过的房间里，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做噩梦。梦见她们一家人在县城里日子过不下去，只能灰熘熘回铁屋村。
回到铁屋村，她们半山的屋子也让人占了，她只能去隔壁村，像她娘小时候一样，当个童养媳。
明霞那段时间特别忙，忙着新房的修整，忙着给大花跑学校，忙着在县城里寻找新的机会，并没有发现大花情绪上的反常。
最终，让大花解开心中顾虑的，是她在竹编厂接到了新的活计——竹丝加工。
在第一个月拿到一百八十六元钱的时候，大花心底的阴霾一散而去。
她算了算县城里生活的物价，大花终于可以安心了。
就算她娘手里的钱不够，靠她在竹编厂里接活，也能养活她们一家人了。
大花并没有如明霞告诉明发云那样，成为竹编厂的女工。但她每个月拿到的钱，在竹编厂里，却仅次于周师傅。
竹编厂一个普通竹编女工一个月能拿到的二十六块到三十块钱的工资，而大花第一个月拿到的钱，就相当于六个女工的工钱。
大花一个人能拿六个人的钱，自然是因为她的手艺是别人无法取代的。
在竹编厂里，制作竹篾的篾匠，收入一直比编织竹艺的女工高很多。
竹编厂现在从外商手里接到的订单，竹篮和竹剑都是走量，数量大，价格低。而比较特殊的是竹丝背包，每一个的利润都很高。
能带来外汇收入的产品，无论是厂子里还是上级领导都很重视。
不过，这里面丰厚的利润，以竹编厂现在的水平去赚，有点像挂在房樑上的肥肉，看得见，吃不着，眼馋得厉害。
限制竹丝背包生产的最大因素，就是在制作竹丝这一道工序上。
第167章 县城的生活节奏（2）
◎竹编厂的发展，以及孩子们的活动。◎
这十几年时间里, 竹编厂主要以生产生活需要的用品为主。这些产品和加工和竹丝工艺品的加工，基本上是两种模式。
竹编厂这些年培养的篾匠手艺也局限在这一块。
因此，当竹编厂的管理者发现精细的竹丝背包能从外商手里换得更高的外汇时, 再去让篾匠往竹丝加工方向转型，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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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老篾匠原本的手艺就局限在普通日常竹制品上, 带出来的徒弟水平自然技艺侧重这一方面，
竹蓆，竹床，竹筐, 竹匾, 竹凳, 竹篓……
这些他们可以信手拈来, 每一样都结结实实, 平整耐用。
可惜, 目前这些东西, 外商不收。
但让他们制作如头髮丝粗细的竹丝, 再编成细腻精美的图案，就是为难人了。
就算在公私合营之前, 整个县城里，也只有周师傅一门才会竹丝屏风的手艺。
竹编厂到底捨不得这一块丰厚利润, 在年轻的学徒工里找了五个人，让周师傅带着, 学习竹丝加工。
而周师傅自己, 除了带徒弟之外, 就负责加工合适的竹丝。
竹编厂目前能做像模像样的竹丝, 除了周师傅之外, 只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篾工钱师傅。
钱师傅手艺在其他篾匠中, 算是精细，也略有天赋，与周师傅关系也好，年轻时向周师傅讨教了许多技巧，不过到底比不上周师傅老道，目前能噼出来的竹丝，大约比大花噼出来的竹丝粗了三倍左右，均匀度也差了很多。
至于大花，算是竹编厂的编外人员，每次做完的竹丝就拿到竹编厂，按数量拿钱。
如果大花年龄再大一点，竹编厂就直接招进来了。现在这年龄，只能在厂里挂一个学徒的名额，正式工的工资是没法走。
竹丝加工的手艺是硬功夫，要么像大花这样，天生对细微的线条和双手力量的分寸，有非常敏感的感知度，要么就只能靠着日復一日的锻鍊，慢慢把感觉练出来。
现在竹编厂卖给外商的细竹丝双肩背包，有分成三个档次。周师傅的竹丝最细，大花的竹丝居中，钱师傅的竹丝最粗。
三档竹丝背包的价格差距很大，越纤细的竹丝，越能编织出细腻动人的图案。
周师傅竹丝编织的背包，外商第一次给出的价格就比钱师傅高了二十块钱。
后来，由于他们想要更多的数量，又给每个背包加了二十块钱，但按照周师傅每个月的工作量，一个月制作的竹丝也只能加工成五十个竹丝背包。
别小看这五十个竹丝背包，卖给外商的价格，能抵得上竹编厂大半个月做竹篮的收入了。
大花年龄小，力气差了，明霞也不让她每天花太多时间坐着噼竹丝。所以她噼出来的竹丝质量虽高，但每个月只能供应二十个竹丝背包的用量。
而另一个钱师傅，他正值壮年，精力体力都处在很好的状态。为了赚取更多的奖励，几乎一天十多个小时都用来噼竹丝。
所以第三档的竹丝背包，虽然价格最便宜，但数量也最大，一个月能出两百个。
别小看这一个月不到两百个的竹丝背包，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几乎与每个月竹篮和竹剑的利润相当。
可要知道，竹花篮和竹剑，可是竹编厂里其他人一整个月的工作量。
竹编花篮目前的出货量是每个月两万个，每个花篮的纯利润是一毛二。
竹剑工艺水平更低一点，出货量也小。最初每个月只供应三千个，现在也只增加到五千个，虽然单个利润比花篮高一毛钱，但总利润还差不少。
这两种竹编商品，从外商目前的态度来看，已经处于饱和状态，这一两年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再增加了。
唯有竹编背包，才是竹编厂获得更多订单的关键所在。
当时竹编厂的领导，听到外商指着那几个竹编背包每个一口气下单一千个时，脑子算过价格，再看看自己的产量，真是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别小看这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利润，但对竹编厂来说，靠着这些订单，够把厂里职工的日子过得极为滋润了。
县城里效益比竹编厂高的企业也有，比如烟厂，造纸厂，电厂等等。
但这些都是属于国有企业，利润是要上交国家的。而竹编厂属于集体合作性质的企业，盈利是可以留在自己手里。
正是因此，从现在开始到未来十几年的时间里，比国营企业更灵活的集体合作工厂，要么最快倒闭，要么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转为私人企业，迅勐发展。
据竹编厂传的内部消息，只要外商的订单能保持到明年年底，竹编厂就开始盖新的厂房和员工单位宿舍。
竹编厂的领导虽然迫不及待地希望有更多能制作细竹丝的篾匠出师，但除了周师傅，大花以及钱师傅，剩下的学徒目前也只能给他们三个人打下手，先做粗加工。
用周师傅的话说，这几个人想要做出老钱那样水平的竹条，看天赋和勤奋，少说都要一两年的功夫。
钱师傅的竹丝在周师傅眼里，还够不上竹丝的标准，只能称为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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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吃完饭，自发地把剥出来的螃蟹壳放在院子阳光最大的地方晾晒。等一段时间，这些坚硬的螃蟹壳就会变得酥脆，然后再碾压成粉末。
家里的蛋壳，虾壳，鱼刺，肉骨头，以及明霞每次买海蛎都会讨要一点海蛎壳，都可以这样处理。
这些研磨成的骨粉不仅是很好的肥料，也可以餵养小鸡等家禽，给它们补钙。
尤其是产蛋期的母鸡，非常需要。
在小院的一角，明霞搭了鸡棚，一个月前抱回来的小鸡羽毛已经长得很好了。
鸡苗是明霞从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买的，高产蛋鸡，如果饲养妥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以产蛋三百二十个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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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县城的郊区，也是能买到鸡苗的，不过，现在明霞虚拟帐户上的钱比较充裕，现实手上的钱开销比较多，所以在一些不太明显的地方，能够遮掩别人耳目的地方，还是购买虚拟平台上的商品。
明霞搬到县城的时机很不错。
针对家庭的种植和养殖，打击办管理没有前几年那么严格。投机倒把的定义，也不像以前那样宽泛，像家门口的海蛎撬壳摊，摆放几个手工制品，家庭种植的蔬菜瓜果，打击办的检查人员基本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是前几年搬过来，可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在院子里既养兔子，又养母鸡，还把能利用上的地方都种上了蔬菜瓜果。
闻风而来的打击办成员，该挖的挖掉，该没收的收走，没这样太太平平养鸡种菜的日子。
午饭过后，处理完饭后的家务，明霞和孩子们很有默契地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明霞在整理竹筐。
因为搬家的事情，明霞已经有两个月没去泽丽寨找阿畲族交易了。
好在上一次明霞去泽丽寨的时候，把事情交代清楚，泽丽寨里的人，也不会因为她这么长时间没过去而觉得奇怪。
听说明霞准备搬到县城去，泽丽寨里的阿畲族人都十分好奇。当然，他们最大的感受，大概是以后从明霞这儿换东西没有以前方便了。
木材厂和伐木场之间的运输车辆，已经从周国彪他们驾驶的卡车换成柴油拖拉机了。
所以，明天明霞去泽丽寨，是搭乘县城去乡镇的客车，再走山路过去。
大花帮明霞收拾完碗筷之后，就到院子的一角坐下。
这片区域，是明霞专门留给她的，搭了一个遮阴的小棚子，摆放着制作竹丝的工具。
如今大花制作竹丝，不用明霞帮她砍竹子了。
竹编厂有很多学徒工们处理过的竹篾，大约拇指宽，大花只要从竹编厂领回来，再加工成纤细的竹丝。
大花以前制作竹丝的时候，粗加工这块的力气活占用很多时间。大花常年锻鍊，力气其实不小，但成长发育的因素卡着，自然做力气活比较吃力。
省去了这一块之后，她处理竹丝的效率就高多了。
三花的爱好最贴近这个年龄的孩子。小丫头看了看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的妹妹，再看看专注处理竹丝的姐姐，挠了挠头，只好自己玩起了丢沙包的游戏。
花花小朋友对搬到县城来这件事，显然是满意极了。县城的图书馆虽然在明霞看来已经十分破旧，可却满足了花花看书的需求。
不管孩子们进行哪种活动，在夜晚灯光照明不足的时代下，明霞对孩子们日常用眼管理得很严格。
无论是大花制作竹丝，编织竹艺，还是三花随手涂鸦，又或者是花花看书，她都要求她们在阳光充足的户外进行，一旦光线不足，就会制止她们的
同时，明霞更鼓励她们花更多的时间进行户外活动。
明霞找了周国红亲戚这边的关系，交了寄读费用，让大花在县城实验小学四年级入学读书。这才是大花这个年龄正常的学习进度，因此她的同学也都是同龄人。
从村小的低年级，跳到县城小学的中年级，大花并没有跟不上学校的教学。
大花这些年，不急不慌，每天照旧认识和书写两个生字，做两页明霞给她的数学题，读几页课外书，踏踏实实，从未间断，细水长流中，实际上掌握的知识点比同班同学更好。
入学考试的时候，无论是语文老师还是算术老师，对她的成绩都是很满意的。
现在的孩子，也没有所谓的内卷。学校一半的课程，都在农场劳动，大花也有余力，去进行自己喜欢的事情。
在县城这处房子生活了好一段时间，明霞再次确定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这处房子虽然在城墙之外，但并不冷清，有许多人在附近定居。
再往外走，就是稻田和菜田，至于更远处，便是低矮的山丘。
正是因此，明霞一家人养殖的兔子和母鸡，才有足够的草料餵养。
「大花，明天娘要去泽丽寨一趟，路途远，可能要多待一天，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明霞把竹筐放好，对埋头处理竹丝的大花说道。
「诶，知道了。」大花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抬头对明霞说道，「娘，你就放心吧，我能弄得来。」
明霞给大花留了足够的钱，家里也有从竹编厂换到一些生活用的票据。所以，孩子们在县城独立生活，实际上比在山里方便多了。
第168章 新客运
◎小家变化，时代也在发展。◎
明霞交代好家里的事情, 给孩子们准备了两天的食材，才放心去客运站搭乘客车。
从国庆之后开始，客运站的运输方式与明霞第一次搭乘时相比, 发生了很大的区别。
这是明霞预料之外的变化。尽管知道在未来几十年里，社会基础建设的发展会越来越好, 但是明霞也没想到，变化会来得这么快。
据说，县城里有新的一套领导班子上台，而客运站的建设就是如今凤城县领导的举措。
客运站扩建, 客车数量增加, 改变了以往两辆客车跑遍数个乡镇的情况。
明霞对客车的发车和班次十分关注, 特意询问了客车站的工作人员。目前, 县城发往乡镇的西客站至少能保证一个乡镇两辆客运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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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 为了线路上的方便, 县城的客车是不直接到达白山镇的, 只是停靠在白山镇的一个村子口, 镇子上的居民想到搭车，也都要跑到那边的村子。
如今, 白山镇和凤城县之间有了客运专线，终点站就设在白山镇, 乡镇和县城之前的往来也更加方便了。
不说其他，仅从凤城县往返白山镇的班次来看, 从以前的一天一班, 变成了一天三班, 方便太多。
县城是首发站, 明霞搭乘早上第一班车, 上车的时候, 倒是不拥挤。向售货员买了车票，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明霞带了两个竹筐，一个扁担。竹筐里没什么东西，被她叠放在一起，直接放在膝盖上，而扁担则直立放在一旁。
离开县城的范围之后，环山道路的威力才逐渐显现，明霞从发车到抵达白山镇的将近两个小时时间里，都在闭目养神。
陆陆续续上车的乘客，拎着各种各样的物件，鸡鸭活物，锄头山货，很多人也像明霞一样，挑着竹筐，背着竹篓，或者拎着大布袋。
也就是二十多个座位的小型客车，因此就算每个站都有人上车下车，车厢内也依然十分拥挤。
最为可怕的是，这个年代好像很多人都有晕车的毛病，售票员拿着一个看起来很旧的铝制水桶，哪个人快吐了，就把这个铝桶传过去。
铝桶里的呕吐物只有在下一个站的时候，才拿下去倒一倒。
可以想像，这一路上，车厢里的酸腐味道有多重。
明霞是从首站坐到末站，可以说是一路泡在虚拟网络平台里看书看资料刷一刷商品。
这样，身体的五感会略微封闭一些，受到外界的影响也会稍弱，要不然这一路要熬下来不呕吐，实在是太困难了。
明霞很怀疑，很多乘客可能不是因为晕车导致呕吐，而是被车内的气味熏吐了。
晃晃荡盪的途中，明霞最后一个小时都在看《中国古典园林》这本书。
一直到身体被人推动，才恍惚睁开眼睛。
「大姐，白山镇到了，快下车。」背着售票包的售票员小姑娘态度还算不错，以为明霞睡了，把她摇醒来。
「噢噢，谢谢！」明霞把膝盖上的竹筐搬下来，扶着座位靠垫，慢慢走出去。
两个小时锁在椅子上，几乎没怎么动，她的腿脚麻了。
明霞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乘客，售票员小姑娘也不催人，拿着扫帚清理车上的垃圾。
客车停靠的位置，在白山镇大集旁边的一处刚刚整修过的空地上。
此时还没发车，司机都不知道去哪儿，但空地上已经有十来个人等车买票了。
明霞下车的时候，两道很明显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明霞直觉有点不舒服，立刻顺着视线过来的方向扫了过去，看到一男一女脸色不太好地盯着她看。
哟！
这可不就是老熟人吗？
明小丫的家暴前夫。
压着明小丫离婚，到镇上找了一个寡妇的游全树。
自从被明霞压在地上揍了一顿后，这欺软怕硬的傢伙，每每看到明霞来镇上，都远远躲避开。
过了这么久，他看到明霞视线骚过来，还忍不住心里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至于站在游全树身边的女人，个头不高，体态丰盈，梳着个麻花辫，穿着一件略微褪色的红色长袖衬衫，在一众灰黑青的土布中很是显眼。不过，她情绪看起来很不好，耷拉着脸，看到明霞看过来，似乎想到什么，目光游离不定地移开，看向其他地方。
只要某些人别来招惹她，明霞才没有闲工夫搭理他们。这是明霞一贯的处事原则。
明霞冷淡地眯了眯眼睛，略带威胁地盯了他们两眼，才转开眼睛，把两个竹筐一起挂在扁担的一头，没有进入白山镇，而是迈开大步，往大山深处走去。
某些人的窃窃私语，明霞完全不关心。
「你不是说她跑去县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站在游全树旁边的女人，压低声音，瞪着眼看着丈夫说道。
「那……那不是老家那边说得……」游全树闷闷地说道。
没怎么把游全树看在眼里的明霞，自然不太注意，这位明小丫的前夫，看着比几年前苍老了许多。他背嵴不再挺直，头髮大半发白，脸上的皱纹多了起来。
游全树的年龄比明小丫大了十岁，在建筑队常年日晒劳作，日常营养摄入不足，老态渐生，在同龄人中并不稀奇。
明霞不关心他，他也畏惧揍人疯疯癫癫的前妻，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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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离开白山镇，走了一段山路，到了周围没有人的地方，才从竹筐里拿出一个2升的超大塑料水壶。
水壶的样式简单，圆柱形的壶身，最普通的旋钮盖子，来自虚拟网络上很大众的品牌，很结实，也经久耐用，价格不到五十元。
表面上的涂漆文字被明霞一扣掉，就是一个看不出来歷的水壶。
这个水壶带在身边，最适合这样长途跋涉时喝水。
其实明霞也可以选择用普通的一次性饮料塑料罐，更轻便廉价。
但到底帐户上的储备多了，明霞也不在健康这件事情上扣扣索索，几十块钱花着不心疼，没必要用着不适合重复利用的材料，免得对身体造成不良影响，才是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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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小丫这具身体，从小到大，底子亏空的厉害，也就明霞待的这几年，才养上来了不少。
明霞没有糟蹋的本钱，必须谨慎对待。吃睡运动，无一忽略。
这大概就是过四十岁的阿姨穿越的特色吧！
年轻人对衰老是没有概念的。
只有年岁慢慢增加，才能切身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台机器一样，在时间大法面前，再精细的养护，也只能缓一缓老去的脚步。
很多年轻人可能会认为，反正每一个人都会老去，及时行乐，肆意洒脱，该吃吃，该玩玩，岂不快乐。
明霞的观念却不一样。
同样一台机器，年久失修和正常磨损，使用的年限完全不同。
快乐和放纵是短暂的，比起一时的快乐，明霞更愿意克制地享受生活，维持着身体的良好运作。
她上辈子过了三十五岁之后，与朋友闺蜜聊天，提到自己的目标，除了念念不忘的私家花园之外，还有一个听起来普普通通的目标。
「在八十五岁的时候，依然是一个能在自己私人庄园里，拿着小花锄，拔草，浇水，种菜的健康老太太。」
朝着这个目标，充实愉快度过每一天的明霞，此时正从拿着砍刀，拨开山崖壁上的藤蔓。
这处是她以前选择的收货点之一，距离村落较远，与常走的山道也有一定距离，周围也没有竹林和其他有价值的植物，可以说几乎没有人往这里走。
这次带去泽丽寨的交易物，明霞选定的收穫地点就是这里。
没有了木材厂的卡车，搭乘普通的客运车，明霞就没法携带太多货品，只能用这种方式，与阿畲族进行交易。
这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山壁，有一条不到半米宽的缝隙，缝隙往里面延伸大约一米多深度。
山壁裂痕并没有形成可容纳人的山洞，但石壁干燥，不适合野草生长，是一个很不错的收货点。
不过，明霞当初选了这一处收货地之后，在山壁外移栽了几棵野生的爬藤植物。经过一个夏天的疯长，藤蔓和藤野完完全全把山壁缝隙遮盖住了。
所以明霞现在才需要用砍刀，在这里「拆快递」。
植物藤蔓韧劲很强，但在锋利柴刀刀锋下，撑不了太长时间，大约十来分钟的时间，石壁缝隙外面遮挡的藤条被她清理掉大半。
南方的秋季，此时天气依然很延续着夏季的热度，所以明霞在野外非常小心，警惕随时有可能钻出来的虫蛇。
南方潮湿山岭地区碰到的蛇类可不少，尤其是明霞她们前几年所住得猎户老屋，就在山上，每年夏天，明霞都会带着锄头探路，孩子们也很有经验走草丛时，先用木棍打草惊蛇。
明霞记得，刚到这两前两年，看到有大蛇窜过，明霞就吓得动也不敢动，只等蛇游走，才敢松口气灰熘熘跑开。
后来，这事被游香美听说之后，她直唿可惜，为了避免明霞继续错过了好东西，游香美仔细地教了明霞用最安全的方式打蛇。
后来，明霞一家每到夏天，蛇类流窜的时节，一个月少说都能吃上两三次的蛇肉。
明霞不会主动去捕捉野生蛇类，但若是钻进自己屋子和菜田里，那可就不客气了。
明霞当初对老蛇这种冷血动物的畏惧完全消失。
如果有一只老蛇出现在明霞面前，她会立刻抡起手边的锄头，对准蛇腹狠狠砸下去，砍断它的嵴椎骨，然后去头扒皮拎回家给孩子们加餐。
不过，这次她在石壁旁「拆快递」，并没有遇到不长眼的老蛇，便只能把石壁缝隙里的东西取出来，分门别类在竹筐里放好，再用扁担挑起两个竹筐，继续往泽丽寨的方向走去。
两个多月没来，明霞在泽丽寨受到了非同一般的欢迎。
除了上一次下了订单的物品，其他明霞带来的东西，在泽丽寨大门的路上，就被寨子里的阿畲族人抢光了。
没赶得上的阿畲族人，气急得拉着明霞的筐子，抱怨着同时，也赶紧向明霞下单子，免得又错过机会。
白山镇供销社里的彩线，色彩比前些年略微丰富了一些，但还是比不上明霞拿来的货。
尤其是阿畲族最喜欢的金彩线，每一回来，都需要订。
泽丽寨里制作的华丽阿畲族传统衣服，可不仅仅只有寨子里的人穿。其他的阿畲族寨子，也有成年大礼，也有婚嫁仪式，若能找泽丽寨的绣工订一套布满刺绣的婚服，那可是荣耀极了。
这些年，泽丽寨的阿畲族人满足了自己日常服饰的需要后，也接了不少其他寨子的订单，所以明霞的彩线生意，从来没有断过，反而越来越好。
作者有话说：
唉，神兽居家隔离两周了，前些天好不容易复课半天，直接全市网课。。。
第169章 新的交易方式
◎泽丽明凤和她的大锅汤。◎
这次交易完成得很快, 明霞把自己带来的货品，全都换成了苦梨膏和苦梨干。
因为路途远，明霞以后交易也会选择轻便容易携带的物品, 从目前的情况来说，在虚拟网络平台上供不应求, 价格最高的苦梨膏，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出货量很大，货源也比较充裕的苦梨干, 可以当做第二选择。
十月金秋, 也是苦梨果实最丰产的时候, 新一季苦梨膏成品制作好后, 泽丽寨阿畲族人就会把五年前秋季的存货取出来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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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这次换到了七罐苦梨膏, 其中有一罐还是膏状的苦梨膏, 可谓收穫颇丰。
除此之外, 还有二十斤的苦梨干。
凭着这一趟交易, 明霞后面半年的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的基础物资保障也就差不多了。
自从苦梨膏可以从明霞这里，换到更有用的物品之后, 泽丽寨就没有再增加卖给白山镇供销社的份量了。
对交通极为不方便的阿畲族来说，把苦梨膏拿到白山镇换成钱, 远远比不上与明霞以物易物来得方便。
明霞把这次换来的苦梨膏在竹筐里收好，并把苦梨干分袋子均匀塞进竹筐里, 这样可以避免在路途上颠簸弄坏了苦梨膏。
苦梨虽然晒成干, 但韧度还不错, 不是酥脆质地, 也不怕被挤压碎裂。
以往住在铁屋村, 明霞赶一赶时间, 可以当天来回，但现在却不可能。
现在回去，她也赶不上白山镇开往凤城县当天最后一趟客车，还不如直接在泽丽寨过一晚上。
比起白山镇，明霞在泽丽寨睡得更安心。
通常，她在泽丽寨留宿，都是借住阿依小山娘家的房子。明霞把竹筐寄放在阿依小山的娘家之后，还有一件事情没做。
明霞还得去找寨子里的主事人聊一聊。她从竹筐里拿了一个小包，往外走去。
泽丽寨的主事人就是泽丽明凤。
明霞根据阿依小山母亲的指引，到寨子里今年刚种下的苦梨树林，找到了泽丽寨的主事人泽丽明凤。
泽丽明凤腰间挎着一把弯曲度很大的银刀，上身是阿畲族传统的刺绣外衫，外衫后背，一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银色白虎，栩栩如生，仿佛随时准备破布扑出。
这次，她没有穿阿畲族典型的长裙，而是穿着一条高腰的阔脚长裤，整个人看起来英姿勃发，挺拔如山。
阔脚裤上，鲜亮的粉红和翠绿绣线穿梭着，织就一幅缤纷的桃花图，伴随她走路时布料走动，仿佛桃花林里阳春散落。
这样装扮的泽丽明凤比明霞第一次看到她时，利落清爽许多。令人惊艷的繁复簪花髮髻，也改成简单的麻花辫子，因为髮辫太长，就环在头顶。
风格更日常化的泽丽明凤，给人的压迫感也不像盛装时那么强烈，隐隐还带着几分亲和。
明霞走过来的时候，泽丽明凤微微挑了挑眉头，没有招唿，手里握着一柄的黑铁叉。
明霞犹豫地顿住脚步，还没出声，泽丽明凤脸色一变，手臂迅捷往旁边的草丛里一扎，铁叉没入草叶中，明霞隐约听到几声微弱的动物叫声。
等泽丽明凤把铁叉提起来的时候，明霞就看到一只灰褐色的动物，挂在铁叉上挣扎着。
泽丽明凤满意地笑了笑，手里抓着铁叉，朝她走过来，顺手把那只与野兔子差不多大的动物取下来，说道：「这是树鼠，肉很嫩，也很好吃，但会啃苦梨树的枝干和根，所以要处理掉，来，跟我一起吃。」
这种动物听泽丽明凤说是鼠类，实际上与尖头贼脑的老鼠长的不太一样，整个看起来就像一个圆球，肉乎乎的。
明霞也不客气，跟着泽丽明凤找到附近一处山泉着路过的小水涧，看着泽丽明凤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把小匕首，飞快地把那只名叫树鼠的动物处理干净了。
放血，剁头，剥皮，明明是血淋淋的动作，但泽丽明凤的动作太快速，鲜血和内脏几乎没有带来太大的不适感，一份处理十分干净的鼠肉便放在旁边。
「我前阵子晒得虾干，给你当零嘴。」明霞看泽丽明凤用溪水把手清洗干净，才拿出带过来的小包，递给泽丽明凤。
泽丽明凤常年在寨子外巡逻，嘴里喜欢嚼一些质地坚硬的食物。明霞以前见过，泽丽明凤有一个随身袋子，里面装着晒得干硬的肉条，那些肉干又干又柴，跟木柴也没多大区别。
走路的时候，放哨的时候，练武的时候，闲着没事的时候，泽丽明凤都会从袋子里摸出的一根黑漆漆的肉干，在嘴里闲嚼着。
有时候肉干也会换成松子，扁桃仁，或者在野橄榄盛产的季节，拿着新鲜的橄榄直接吃。
前阵子正好是海虾丰产的时节，明霞买了二十来斤的大海虾，煮熟放在院子里晒得硬邦邦的。
这种虾干既有虾的鲜甜，又耐嚼，易保存，不仅可以直接吃，用来煮菜也很美味。
泽丽明凤生活在大山环绕的寨子里，与海边的乡镇同在凤城县的管辖范围，但很奇妙的是，两地也许直线距离不到四十公里，但自然环境和生活状态却有极大的区别。
泽丽寨外围是层层叠叠的大山，可想而知，泽丽寨能获得的海货少之又少。
泽丽明凤好奇地拿了一只大虾干，带着茧子的手指轻轻捏，薄脆的虾壳就碎了一地，露出橙黄色的诱人虾肉。
山野溪涧里的野虾细细的，长不到这么大，泽丽明凤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虾子。
她也没怀疑顾忌，直接放入口中，干脆利落地咬下一段，耐心地咀嚼起来。
「嗯，好吃，香！」泽丽明凤把手上剩下的虾干塞进口中，显然很中意自己刚刚尝到的这种美食。
明霞笑了笑，心中暗暗感慨泽丽明凤的牙齿真是坚固。
自己这经过秋老虎暴晒出来的虾干，肉质又韧又硬，家里的小丫头们吃一只当零嘴，都能磨半天的牙齿，没想到在泽丽明凤口中，嚼着一点也不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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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从明霞这里收到了好吃的礼物，泽丽明凤料理手中树鼠时，越发认真起劲。
她打了一声清亮的口哨，不一会儿功夫，一个年轻的阿畲族女子像一只敏捷的小鹿一样，飞奔而来，给她送上了一个土布口袋。
泽丽明凤接过土布口袋，有用阿畲族的语言，对那位矫健的阿畲族女孩说了几句话。
明霞与阿畲族交往这些年，也能听懂简单的阿畲族语，知道泽丽明凤所说大致意思，是让这位姑娘去採摘一些植物。
小圆脸，大眼睛的阿畲族姑娘朝着明霞咧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才摆了摆手，蹦蹦跳跳地钻进树丛中。
泽丽明凤拎着已经清洗好的树鼠肉，往水涧的上游走去，让明霞也一起跟上来。
大约走了五分钟，山溪的水流逐渐变大，溪面也拓展到一米左右宽度。
泽丽明凤带着明霞来到溪流旁边的一处岩石地上。
「你看，这块石头像不像一个大锅？」 泽丽明凤将手里的树鼠肉往她所说的天然石锅里一甩，笑着问道。
「就是一口天然的石锅。」明霞点了点头，很感兴趣地绕着石锅走了两圈，说道。
这是一个凹陷得很深的石头，整体看更像一个石臼，锅内圈的直径就有半米多，底下还有一个四十多厘米高的空间，正好可以用来架火堆。
石头缝隙周围有火焰燃烧过后的黑色痕迹，显然其他阿畲族人的想法雨明霞不谋而合。
泽丽明凤介绍完石锅之后，便没有继续说话，专心从那个土布袋子里掏东西出来。
土布袋子里装着都是加工处理过后的植物枝叶或者根茎。晒干的枯叶和树枝，明霞实在认不出它们是什么。
只能看着泽丽明凤挑挑拣拣，往石锅里丢下一大把的东西，几乎把半个土布口袋都要掏空了，石锅里的树鼠肉，也几乎被这些东西覆盖住了。
明霞对泽丽明凤的野外烹饪手法十分好奇，探过头研究起锅里的植物。
不过，泽丽明凤并没有向明霞详细讲解介绍的念头，而是一边生火，一边说起了其他事情。
「你搬到县城，好久没来寨子里了。」泽丽明凤看了明霞一眼，拨了拨一根没燃烧着的树枝，让锅底的火势更旺一些。
「是的，从凤城县到寨子里，要花掉以往两倍时间，而且搭车交通都不方便，能带的东西也不多。」明霞捡了一根干燥的枝干，递给泽丽明凤说道。
「不能继续住在原来的村子里吗？」平生以守护泽丽寨为责任的泽丽明凤，很难理解明霞带着孩子，离开家乡的想法。
在她看来，他们的寨子里，像阿依小山这样嫁到附近村落里的姑娘，就已经是离经叛道，极为少见了，更别说像明霞这样，居家搬迁到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居住。
「不能。」明霞坚定地摇了摇头，看着逐渐旺盛起来的火焰，说道，「外面的世界很好，你们也可以出去看看。」
「不！」泽丽明凤回答得与明霞一样果断。
「美丽的绣线，好用的商品，都来自于外面世界的生产者。」明霞想到刚才阿畲族人看到她喝水时所用的水壶，两眼发亮，好几个人拉住她直接下单预订，让她下次带过来。
即便阿畲族有自己的民族文化，传承体系，现在可以固守着自己一方小天地。
但再封闭的环境，在未来几十年间，必然被翻天覆地的大变革冲击。老人们能抵挡得住外人的入侵，却挡不住年轻人探索外界的好奇。
不过，明霞也明白，她和泽丽明凤之间的分歧，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的。
泽丽明凤对去外面看看的话题不感兴趣，但身为泽丽寨的主事人，却需要从回应族人的要求，通过明霞进行更多的交易。
这种思想很奇妙。
她不相信山外的人，所以拒绝陌生的人进行交易。
她相信明霞，所以又希望通过明霞，让族人获得更多的外界资源。
「如果我们寨子里派人去白山镇呢？」泽丽明凤单刀直入地说道。她说话做事不爱拐弯抹角，喜欢直接干脆。
「我从县城把东西带到白山镇？然后你们在白山镇等我？」明霞确实有想过这个方式，但阿畲族人一直不太喜欢离开寨子的范围。
就连他们自己到供销社交货的时间间隔，也超出一个月的频率。
因此，明霞实在没想到，是泽丽寨先提出这种交易方式。
「是的，十天一次，我们约好地点，不要在镇子里，」泽丽明凤的话语中，不愿意与外面人接触的心理表露无遗，「你这次走的时候，我让人跟着你，选好位置，以后每次就在那里换东西。」
明霞想了想，把细节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点了点头，同意说道：「没问题，这样我也能多来几次。」
如果只是坐车到白山镇，明霞完全可以当天来回，自然来往的次数就可以增加了。
与明霞达成共识这件事，显然让泽丽明凤心情愉快起来。
这时候，先前离开的阿畲族女孩也跑回来，她身后背着一个竹篓，走到石锅旁，卸下竹篓，就开始把竹篓里的东西往石锅里放。
这里的东西有些明霞略有眼熟，应该是在山里见过，有些则从来没有看到过。
看着那些不同植物的果实，花朵，叶片以及植物的根块，一个接着一个往石锅里扔，随着锅里的泉水滚开，多种植物的芳香融合在一起，顺着水蒸气瀰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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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与泽丽寨接触这么长时间，倒从没见过食物这种做法。
一口大锅，大约熬煮了一个小时，中间陆陆续续增加了三次的材料。
在添加材料的过程中，明霞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里的香气层层叠加，香气不断变得浓郁醇厚。
「咕噜咕噜——」
石锅外层的石料质地很厚，锅内的温度非常平稳，食物均匀的翻滚，明霞在旁边闻着，也觉得肚子饿了。
「先尝个汤。」大约是觉得可以了，泽丽明凤用一个黑陶扁碗，从石锅里舀了半碗汤递给她。
说这是汤，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汤，浓稠的煳状物来形容更准确。
略带着点黄绿色的卖相，看着并不讨喜，但食物溢散而出的香气，完全可以抵消颜值扣掉的分数。
明霞凑黑陶碗的边缘，耐下急于品尝的念头，把热气吹散了，才轻轻抿了一口，顿时眼中大亮，忍不住脱口而出，称赞说道：「这也太好喝了！」
整体汤液是很细腻的口感，但其中混杂着还未煮散的颗粒物。初尝味道，那股浓缩在汤汁里的香味，从舌尖味蕾直充天灵盖。
第一口惊艷之后，后面明霞开始细细品尝。
浓稠的汤汁不烫，多种材料的香味糅合在一起之后，互相几乎完美得搭配。
半煳状的液体不需要任何咀嚼，顺着喉咙流入胃肠中，好似春日暖风携带着一股令人身体每一个毛孔都松弛的能量。
很难用语言形容这种体验，若说找一个比较恰当的形容，大概就是三九寒冬冻得鸡皮疙瘩的时候，把整个身体泡进温泉汤里，顿时毛孔舒展，飘飘欲仙。
极少有食物，能把味觉上的体验，延续到对身体和心灵的影响上。
能吃到这锅汤，明霞真觉得太美好。
泽丽明凤也端了一个碗在喝着，听到明霞由衷的赞嘆，挺高兴地笑了笑，说道：「肉还差点火候，等会儿给你个树鼠腿肉，吃完你一个月都吃不下别的肉。」
第170章 美味的树鼠汤
◎喝着树鼠汤，与泽丽明凤谈一谈将来的交易。◎
第一碗浓汤喝得明霞拍案叫绝。
汤汁滑入胃里, 心口血气涌动，后颈微微冒汗，周身暖洋洋十分舒坦。
黑陶空碗还未放下, 明霞的碗里便被放入一块鸡翅根大小的树鼠腿肉。
那些依次放入石锅里的植物花果叶片和根块都已经被煮化进汤汁里，但最早下锅的树鼠肉依然保持着完整的肉质轮廓。
卖相不佳的汤汁并没有影响树鼠肉的色泽, 它的肉质就算经过了长时间的炖煮，也依然是细嫩的红色，饱满丰盈，还没夹起来, 就能闻到阵阵肉香飘散出来。
明霞接过泽丽明凤递给她的竹筷子, 把这块据说能让她一个月吃不出其他肉滋味的树鼠腿肉小心地咬了一口。
在明霞的常识里, 饭馆里炒肉嫩滑细腻, 是需要在烹调前, 用淀粉、水以及更多的调料进行的处理, 大火快炒, 才会得到细嫩的口感。
无论是鸡鸭鹅, 还是猪牛羊，在没有经过处理的情况下, 烹调的时间和火候没有掌握好，肉质就会变老发硬, 口感自然变差。
除非再长时间的文火炖肉，让肉质松散。
但明霞吃进去这块树鼠的腿肉, 只简单地炖煮了不到一个小时, 既不是蛋白质发生改变之后的老硬, 也不是焖烂的松散, 但入口感觉不到一点纤维感。
太嫩滑了……
质地嫩到明霞甚至有点怀疑, 自己刚才吃得居然是一块动物的肉？
如果没有亲眼看见它放在碗里, 亲手把它夹进嘴里，明霞一定会误以为自己刚才吞下的是一块甜奶油口味的果冻。
甜奶油口味？
之前喝过了锅里的汤汁，明霞可以确定树鼠肉带着奶香的甜味，并不是受到锅里汤汁的影响。
它应该本身就是带着甜奶一般的口味。
这太让人迷惑了。
排除海鲜，明霞所吃过陆地上的动物里，没有一种肉是带着甜味。
动物肉之所以好吃，是因为肉类食物里令人类大脑着迷的脂肪和努力追求的高蛋白质。
鸡鸭鹅，猪牛羊，这些经过人类数千年筛选出来的动物，有着动物界中最高品质的肉质，从来没有甜味这种存在。
树鼠肉给明霞味觉带了的冲击力，简直颠覆了她的常识。
「这，是加入什么调料吗？这块肉味有一种很清甜的味道？」明霞一块树鼠肉下肚，舌齿间余味悠长就自己心中的疑惑告诉泽丽明凤。
「树鼠肉就是这样，山鸡野兔都比不上它。」泽丽明凤不以为怪，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一个嘹亮的口哨，不消片刻，旁边的林子里便有腰间挂刀的阿畲族人笑嘻嘻地跑过来。
他们有男有女，年龄在二三十岁左右，身形看起来都比寨子里的同龄人高壮不少，自有一股彪勐之气。
跑过来时，也不多话，朝着泽丽明凤和明霞打个招唿，自然地掏出一个黑陶碗，从石锅舀了一碗汤，就迅速林子里，不见踪影。
陆陆续续来了八九个人，石锅里的树鼠汤也被舀走大半，之后就再也没人过来，把剩下的汤和肉都留给她俩。
围着冒着热气的石锅，坐在一块随意搬来的石头上，在享受这餐特殊美味的同时，明霞与泽丽明凤聊了许多。
有外面的世界，有明年的苦梨树苗的嫁接和砧木的移植，有后续苦梨膏的数量，还有其他阿畲族寨子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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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锅树鼠肉和汤汁见底时，她们已经基本商量好了未来一两年时间内的规划。
无论是对泽丽寨十分重要的苦梨树苗，还是作为明霞卖家小铺核心商品的的苦梨膏苦梨干，她们在这一次野外会餐中，都得到了很满意的结果。
今年冬末，泽丽寨能得到明霞山里嫁接过的最后一批苦梨嫁接苗。而到明年冬季，明霞会在泽丽寨住一段时间，手把手教导他们如何嫁接和管理苦梨树苗。
与之相应的是，未来十年时间里，泽丽寨除了保持收购站的基础订单之外，尽量给明霞供应足量的苦梨膏和苦梨干。
两人之间的约定没有纸质的文书。
明霞与阿畲族来往这么多年，能好好与他们顺利交易，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知道他们那种完全不适合当生意人的脾气。
阿畲族人谈交易，很讨厌虚价，砍价这一类看起来普遍的买卖方式。
他们只会在心里设置一个底价，同意就交易成功，不同意就分道扬镳。
这种耿直的心态，导致他们不仅在买东西的时候，经常被骗了高价，在卖东西的时候，也一言不合，听到顾客砍价扭头就走。
但也正是这种脾气，只要他们答应了交易的约定，就一定不会更改反悔。
明霞本来就不打算把持着苦梨树的嫁接技术，而搬到县城之后，想要直接卖苦梨苗，操作上比较麻烦，倒不如直接用嫁接技术，换取未来一定时间内苦梨膏的交易权。、
伴随第一批嫁接苦梨树进入盛果期，以及越来越多的嫁接苦梨树落地成活，可以预见泽丽寨所产的苦梨膏数量也会越来越多。
原有被收购站垄断的份额，明霞拿不到手，那只要拿到未来十年新增苦梨膏，明霞的卖家小铺，就不用这样常年处于货架空空的状态，天天被人催着上架。
与泽丽明凤告辞时，明霞还特意询问了这锅树鼠肉的制作方法。
泽丽明凤对明霞的询问，也没瞒着。她简单地描述了一遍，就几乎让明霞放弃自己动手制作的打算。
这一锅的树鼠肉汤，总共需要用到三十多种配料，有些是干货，有些却需要新鲜的原料，直接採摘或者捕捉，才能使用。
而且每一种材料入锅的时间和分寸，需要根据树鼠肉的火候决定。
而且，这种复杂的配方，并不适合烹调其他肉类，只适合煮树鼠肉。
然而，树鼠肉只生活在苦梨树林中，别看它体态圆滚，但善于钻地爬树，泽丽寨里能一抓一个准的人，只有泽丽明凤一人。
其他人能十次见到，能逮住三四次，就已经是难得的好手了。
虽然没有学到树鼠汤的正宗做法，但明霞也从在与泽丽明凤的聊天中，知道了许多阿畲族人使用的特殊香料植物。
——
——
明霞这次离开泽丽寨的时候，不是一人独行了。
泽丽明凤安排了两个阿畲族的青年，与明霞一路同行，确定交易的地点。
这两个阿畲族的青年都是跟着泽丽明凤一起在山寨周围巡山的人。
一个面容憨厚的阿畲族的男青年，挂在腰间是一把笔直的铁制长刀。他十分沉默寡言，明霞与他说话，他也只用点头摇头回答，不肯多说一个字。
所以走了一路，明霞也不知道这个阿畲族男青年叫什么名字。
另一个一起出来的阿畲族女孩，就是那天帮泽丽明凤出去找树鼠汤的姑娘，名叫文丽叶叶。
比起默默走在她们一米之后的的阿畲族男青年，这姑娘活泼热情，能言善道，一路上笑眯眯地与明霞聊天侃地。
文丽叶叶的身高与明霞相差不大，普通步行时看不出差别。
但在半途之中，突然一件事情，让明霞意识到这姑娘可不简单。
他们当时正在山路上走着，突然文丽叶叶突然停下说话，抬手示意明霞安静。
明霞尚未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姑娘勐然纵身蹬脚跃上旁边几乎与山路垂直的草坡上，迅勐如猎豹，不到几个唿吸之间，便消失在茂密的草从中。
明霞懵然地看着晃动的草叶，还没回神，后背绣着一只萌萌小鹿的文丽叶叶就飞奔跳跃回来，笑颜如花，欢快地举着手里褐色的大野兔，大声说道：「明霞姐姐，这只兔子好肥，我送给你家的姑娘们今天加餐。」
那山坡的角度，明霞估计自己手脚并用也不一定能够顺利爬上去。
但在文丽叶叶走起来，就像是平地一样轻松。
果然是跟着泽丽明凤混的姑娘，实在彪勐。
因为文丽叶叶实在太过热情，明霞没能拒绝这只活蹦乱跳的大野兔，谢过她的礼物，明霞心里也记得，下次来的时候，给这姑娘稍一份回礼。
文丽叶叶两人并没有与明霞一起到白山镇的车站。
他们最后在距离白山镇不远的一处山谷定下了以后交易的地点。
显眼而巨大的岩石，是很好识别的标志，而且那一片区域，白山镇的镇民平日里也不常去。
确定好位置，文丽叶叶他们也没有久留，与明霞告别之后，原路离去。
明霞带着这一次的收穫，回到白山镇，刚好赶上了去县城的第一趟班车。
去县城的车比较宽松，明霞找到车尾的位置，放好自己的物品，闭目进入虚拟网络购物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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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明霞在走山路的时候，会顺便把卖家小铺的顾客留言消息处理了。但是今天有其他人在，明霞自然不会在山路上进入虚拟系统，而是坐在车上之后，再打开系统查看消息。
明霞昨晚睡觉之前，把这次上阿畲族换来的苦梨膏上架了三分之二，还没等自己睡着，上架的货品已经全部被扫光了。
这还是明霞为了更多人能买到，在购买数量上做了限制，一人只能购买一份。
否则，很多顾客在给她发消息的时候，都想要五份十份下单。
因为现在货源不足，明霞也取消了预订购买的方式。
有货上架，按地址帐户限购，至于谁能买到，只能看手气运气了。
不过，这种情况随着阿畲族嫁接苦梨树种植越来越多，会有所改善。
作者有话说：
欢唿，昨天娃终于复课了。
整整待在家里一个月的时间，天天盯网课，拍照，提交作业，终于可以把神□□给老师了。
不过现在每两天还要排长队做核酸检测，要不然啥公众场合都去不了。
唉，疫情赶紧过去吧，平静的日子太珍贵了。
第171章 四年之后
◎在县城生活的四年，日子是怎么样的？◎
在凤城县生活, 对许多周边乡镇的农籍人口来说，远比自己公社大队里艰难许多。
莫说与城镇居民区别最大的粮食供应，就是一日三餐中的烧柴做饭的问题, 就让许多生活在凤城县的农村人，觉得觉得花钱如流水, 日子过不下去。
丘陵地带的乡间，林木繁茂，日子过得再怎么艰难，好歹烧火的木柴, 拌饭的野菜, 或多或少都能寻到, 把日子囫囵过下去。。
然而一到城里, 事事都要花钱, 生火做饭的柴火, 都要到木柴社买。
因此, 如今城乡的生活状态, 有着非常割裂的鸿沟。
你在乡下守着一亩三分地，集体生产劳作, 我在县城里，靠着粮食本, 数着供应票过日子。
明霞搬来凤城县的前两年，确实比县城里的普通人麻烦多了。
她们在粮食站是买不到供应粮食的。
其他生活在凤城县的农村人, 基本上都是自己从乡下生产大队背粮食。
明霞自然也随大流, 对外的说法是, 一家人吃得粮食从乡下换来。当然, 实际上她们一日三餐吃得精面和精米都是从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购买的。
虚拟网络平台上的粮食价格不算便宜, 但对出售苦梨膏的收入来说, 只占据很小的一部分。
而且就算在精细米面为王的七十年代，明霞还是以几十年后的健康饮食理念，在米饭中加入了豆类和薯类。
这些杂粮类的作物，在现实中购买的价格比大米低很多。混合烹饪，明霞一家人一个月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买的米粮，也就是五十斤左右。
虽然在凤城县的生活，比居住在大山里基本开支多了不少，但与明霞感受到的便利相比，这一些支出明霞觉得是有价值的。
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不用将每天的大半时间花费在漫长的山路上，不用每天漫山遍野地捡拾木柴树枝，这其中节约的时间成本，就无法用金钱来估量。
显而易见，半到县城之后，明霞和孩子们都有更多的时间用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
明霞在去生活稳定之后，报名了附近几个工厂联合开办的扫盲班。
明小丫从来没有上过学。在红孩子们心中，她们娘会认字看书，懂得许多东西，都是她自己学来的。
就像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学校的学习只占一生当中很短的时间，自学才是一个人成长的主要方式。
这些想法，也许孩子们现在还无法很深体会，但明霞言传身教，潜移默化中，把这些成长的经验慢慢浸润在她们的记忆里，是一粒树种，在将来发芽，壮大，开花，结果。
明霞以身作则告诉孩子们自我学习很重要，也没有忽略给自己增加硬条件。
凤城县虽然是一个小县城，也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提供了足够的发展空间。
在获得扫盲班连续三期的证书后，明霞有了报名县城夜校的课程的资格。
夜校，随着义务教育的普及，几十年后几乎消失在人们的生活中。
但是，在这一时期，人们受教育程度很低，扫盲班，夜校，函授班是许多离开学校课堂的成年人学习的渠道。
学校白天给普通学校上课，晚上则是留给成年人学习的时间。
明霞现在年龄无法重回学校，也没有精力在全日制的课堂上安安心心的念书，却可以通过国家提供渠道，利用业余时间，获得同等学力。
通过夜校的考试，就能获得等同于初中的证书。
而教师进修学校的函授班，有专门的高中函授和专科函授班，明霞只要通过函授班的课程学习和考试，就能获得同等高中的学歷证明。
而专科函授班里就有高中学歷的在职人员报名学习，学习进修的人员包括教师，医生等。
以明霞的知识储备和学习能力来说，在规定内最短时间，完成函授班的学习和考核，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更况且，明小丫这具身体的天赋很好。
虽然明小丫从没有上过一天学校，但明霞这辈子念书感觉比上辈子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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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明霞是一个普通人。
因此在学习上也遵循大部分普通人的记忆规律，记忆，遗忘，背诵，再次复习，不断强化，十分努力最终才能掌握某一门课程80~90%的知识点。
明小丫不同。
一本理论知识的书籍，枯燥乏味，她只要看过1~2遍，基本上能八九不离十的复述下来。
一篇是数千字的文章，重复4~5遍，至少在2~3个月时间内，可以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
花花小朋友的学习能力，实际上就是来自母系的传承，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以想像以明小丫的记忆力，如果给她足够的学习条件，一定会是铁屋村里飞出的耀眼金凤凰。
很可惜，这个位姑娘从来没有机会。
时光宛如流水沖刷着每一个人的生活，不曾虚度充盈而饱满的日子，犹如白马奔腾，转瞬而过。
不知不觉中，明霞一家在凤城县，生活了四年。
这四年，摇摇欲坠的木屋被拆除，一座三房一厅的青石红砖瓦房搭建起来。
这四年，明霞自己完成了扫盲班，夜校初中段，以及函授班高中段的课程。按照现有的政策，明霞如今相当于拥有高中学力，是可以报名参加高考考试。
这四年，大花完成了小学的学业，去年从小学升入初中，身形抽条似得长大，眉眼长开，身高已经与明霞相差不大。
这四年，二花只跟着周国红回来凤城县两次。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爱捉鱼摸虾小丫头，已经是国家青年队的主力选手。
同样在这四年，三花和花花小朋友从小学升入三年级。一个从来没将学习这件事放在心上，另一个也从来没将学习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个是县城图书馆的专业户，一个天天跟邻居的小娃儿丢沙包，踢毽子，整日没心没肺地疯玩。
再过两年，一个新的年代就要到来。
去年是恢復高考的第一年，考虑的家里的几个孩子，明霞没有报名参加。对于一个上辈子完成了十九年学校教育的中年人来事，她对进入大学没有太大的执念。
高考，对她而言，更多像一种渠道，在合适的时间，翻开牌面。
改革和开放，对一座面朝大海，有着得天独厚条件的县城来说，变化可谓是日新月异。
那有着歷史斑驳印记的百年城墙，在明霞搬到凤城县的第三年，已经只剩下西面山坡上一小段残留的墙体。
屹立的城墙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那属于这座小城的独特风韵，就像被拦腰铲去大半。
在七十年代的后期，新建的砖瓦房，开始侵占青石房和古老木屋的地盘。
明霞一直有带孩子们去城外莲花峰爬山的习惯。
一年復一年，他们站在峰顶，看着这座小城逐步变迁。
城墙外，那陆陆续续搭建的民房，迅速被纳入城关的范围之内。
明霞一家靠近城墙的房子，在这青石坍塌的瞬间，就不再属于城郊的范围，距离新建的农贸中心市场，也不过是两三百米的距离。
说起来，拆除城墙这件事儿，与明霞一家也有点关系。
城墙是一座城市的铠甲。
墙底是方正的青石，墙体是特殊烧制的青砖，而墙面的粘合剂，则是据说加入了昂贵蛋清、红糖、糯米的独特配方。
砸碎的砖头，大多是被县城里的人家捡回去，不管是搭房还是砌墙，大多都能用上。
那些粉碎的土末，不知有何用处，也有人跑去收集。
最为昂贵的应该是城墙底部的青石，自然不能平白被搬走，但却可以交钱来买。
明霞也恰好是赶巧了。
那段时间县城建房的人还不多，政府和公家单位也没有什么大型的建筑项目，她从城墙拆建的工地上，买到了一批墙底的青石。
知道她买了这批方块青石，与她关系极好的邻居刘姐，还特意找上门来问了这件事。
她很疑惑明霞的决定。在刘姐看来，老石头虽然方正，但是摆在城墙根儿数百年了，小孩儿踢砸，闲人涂抹，风吹雨淋，烈日暴晒，青苔密布，怎能比得上石器社石匠新打磨出来的花岗岩。
明霞一家现在生活不错，哪里会用得着省那么点儿钱？
林霞也很难向刘姐去表达，自己对老建筑上所蕴含的时光痕迹，有着强烈的偏爱。
在她看来，无论多么巧夺天工的匠人，都无法将歷史打磨的美，赋予材料和建筑上。
林霞并没有解释的很清楚，刘姐也不是一个刨根究底的人，两人的话题很快转向其他地方。
除了与他很熟，直接问出来的刘姐，住在附近的邻居们，也对明霞花钱买回来一堆老石头，很是不解，时常私底下议论。
明霞一家虽不是城镇户口，但收入很是不错，怎么会差这么一点钱去买旧石头？
在旁人眼中，明霞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姑娘，没有靠男人撑着，日子过得居然很不错，也算是左邻右舍之间经常讨论的一个话题。
大姑娘是如今竹编厂炽手可热的竹篾师傅，课余赚得钱比普通双职工家庭都高。
数年前谁也没有想到，竹编厂会成为如今县城里收益最好的单位。
国家政策放宽之后，竹编厂的订单像火山爆发一样勐增，目前是县城里唯一能赚得到外汇的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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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编厂出口国外最昂贵的工艺品，必须要用到明家大姑娘手里出来的竹篾。
以前周师傅是竹编厂里手艺最好的，但这几年他年纪大了，眼睛花了，手也不稳了。
尽管厂里的领导不断挽留，可在六十八岁的时候，他还是安心退休养老了。
虽然在竹编厂的大力培养下，如今有一批专精竹丝加工的篾匠师傅，但受限于天赋，他们的水平与明家大姑娘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如今竹编厂的福利很好，它是整个凤城县第一个建起四层楼厂房的单位。
听说明年就准备盖单位宿舍，还是请省城里的建筑院设计，每栋宿舍都有六层楼高。
竹编厂现在的订单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部分是竹编花篮，竹剑等，简单粗加工的订单。干这种活，的工人，干活时间长，拿的收入低。还有一大部分外包给城乡的农民。
另一个部分是竹丝工艺品，工艺细緻，难度大，但收入是普通竹编产品的2~3倍。
尤其是明家大姑娘手里出来的竹篾竹编品，真是把竹子卖出电视机的价格了。
为了把明知兰留在厂子里，竹编厂的领导都跑来找明霞做她的思想工作。
厂里直接提供可以落户的岗位，大花不用继续念书，就可以拥有一个工作岗位。明年可以直接分到一套两房的宿舍，只要她直接接收负责厂里的竹丝加工。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念书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一口饭吃吗？
多少人为了一个工作岗位，能够落户的工作岗位，挣破了头皮，走遍了关系，就为了能捧上铁饭碗。
有房子，有工资，有户口，这天大的好事谁还能拒绝？
明霞绝出人意料地拒绝了。
竹编厂开出的条件越来越好，明霞也始终没有松口。
大花依然每天带着妹妹们准点上学放学，只在课余间隙到竹编厂领一些活，不紧不慢，安安稳稳地在母亲地支持下，按照自己的步伐走的。
熟悉的人知道这件事情后，忍不住劝明霞，希望她改变主意，别耽误了女儿的好前程。
大花现在也不过15岁，这个时候开始干活，到55岁退休，工龄就特别长，可划算了。
奈何明霞十分固执，一口咬定，必须让大花念完高中参加高考，再考虑以后工作的问题。
两个小时，是明霞规定大花可以制作竹篾的时间。其余的时间，明霞宁愿带着孩子们出去郊游，採风画画，看书阅读，也不要她把时间全都用在竹篾手工上。
让大花在一生中学习能力最强的黄金时间，进入竹编厂去长时间地进行重复性地工作，是明霞坚决反对。
第172章 明霞不在家的日子
◎明霞不在家，大花当家。◎
明知兰把两个妹妹送到凤城县实验小学的门口, 看着她们走进学校的大门，才放心转身离开，往凤城县第一中学走去。
明知兰和两个妹妹使用的书包, 都是她自己手工编制。
每个包根据各自的体型和实际需求专门设计。
它们虽没用最细的竹丝，但是竹篾削得极薄, 打磨光滑，整体重量轻盈，又增加了不同的层次和内袋，用起来极为顺手。
凤城县第一中学距离凤城县实验小学不过三四百米的距离。
小学入学稍晚了半个小时, 所以明知兰去学校的时候, 也只比规定的迟到时间提早了五分钟。
自从恢復高考之后, 无论是中学还是小学, 校内管理都规范严格起来。
凤城一中规定, 迟到是要登记姓名, 三次以上, 还要全校性广播通报批评。
与此同时, 以往占据大量时间的农场劳动逐渐退出学校生活的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充实的课业安排。
凤城县如今实行五二二学制, 小学五年，初中高中各两年。
比起以后常见的六三三学制, 五二二学制课程紧凑。初中一年级入学，第二年就要准备毕业考试和升学考试了。
明知兰的目标很明确, 考入凤城一中高中部, 然后参加高考。
之所以目标如此清晰, 与明霞有很大关系。
明知兰觉得她妈在这方面与其他的家长有很大差异。
她的同桌, 一个特别爱看小人书的姑娘。她跟自己闲聊时说起, 父母早就决定好她初中毕业之后, 直接报考的中专幼师专业，以后出来当个幼儿园的老师。
他们班的学习委员，戴着个黑框眼镜，个头比他还矮一点的男生。他父亲是学校的高中段的物理老师，课间都会把他叫去办公室辅导课业，初中一年级已经在学习高中的理科知识。
而与自家妈妈相处的过程中，明知兰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来自长辈的压力。
在初一开学前一天下午，明霞拿出一本写着条条槓槓笔记本，拉着她一起讨论未来五年之内的规划。
使用笔记本和清单条，是明霞一直以来的习惯。
明知兰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情，是在县城生活了两年之后。
家里有了足够的积蓄，打算拆旧屋，建新房。完成这一工程的所有细节，布局和规划，明霞都一一罗列在一个笔记本里。
这件事情明霞主动让明知兰参与其中，去了解拆迁建房的每一项事务。
那段忙碌的日子里，每个夜晚跳动的煤油灯下，明知兰坐在明霞身边，看着她母亲将一条一条已经完成的计划从笔记本上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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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笔记本上记录的要点全部划去之后，他们的新房子就建成了。
明知兰觉得这种方法很有用。
后来，在自己的学习中，明知兰也开始模仿明霞的做法。
每天第一件事儿，是先把今天要完成的任务罗列清单，再把清单上的每一件事情，一一划去。
这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过去很久很久，明知兰依然能够清晰记得。
那天阳光灿烂，午饭之后，她和母亲就在光亮可以照进的屋子里，按照笔记本上的纲要，以及明知兰自己补充的想法，慢慢将自己未来四五年的发展规划，落实为更详细的目标。
明知兰对明霞当时的一句话记忆犹新。
「无论是一个国家，一座城市，还是一家企业单位，都会在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给自己制定计划和目标，在一年结束的时候，给自己做个总结。而比起漫长的国家，悠久的城市，一个人的生命尤为短暂。八旬老者，一辈子算起来也只不过三万多天的时光，又且能随波逐流，漫无目标的虚度呢？」
「在人生的路上，有时匆匆奔走，有时停下休息，可以慢可以快，但无论如何都要记得在自己前面立一座灯塔，树一面旗帜，懂的该往哪里走。」
明知兰那天同母亲讨论了笔记本上未来发展的好几条规划。
初中毕业，入学中专，可以更快就业，这也是明知兰身边很多同龄人的选择。
如今的中专生其实还是很吃香的。电力，水业，中小学教师，幼师，护士等许多岗位，中专生都可以分配到工作的。
而高中生则需要就读两年之后，再去参加升学率很低的高考，出来就业也不如中专生受欢迎。
这也是大多数人让子女就读中专的原因所在。
这一时期，中专学校的录取分数比升学高中高。
从设想来说，中专生是很好的职业选择，但实际上，中专生的就业也没有那么美好。
工厂和机关单位的好岗位，如果没有足够的关系进行安排，普通的中专生是别想获得机会。
报考幼师，小学教师和护士的专业，倒是能直接分配工作。但是县城里的岗位基本上都是一个萝蔔一个坑，如今大量的毕业生，只能服从安排，被分配到村镇的医院和学校。
这一项规划很快就被他们从笔记本上划去。
还有一个几乎不用考虑的选项，就是在初中毕业之后，接受竹编厂的聘用。
明知兰想到母亲说到这一选项的神情，忍不住眼眉弯弯，笑了起来。
她心知母亲明霞对这条路是极为不贊同。可是，在与她探讨的时候，明霞并没有将其直接排除。
其实不用明霞反对，明知兰自己虽然喜欢竹编这项工艺，但也不愿意成为竹编厂正式竹篾师傅。
与现在零散的接活不同，一旦成为竹编厂正式工人，明知兰工作任务必然有强制性的规定，每天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去完成任务。
明知兰不太喜欢那种状态。
比起那样，琢磨和研究新的竹丝加工工艺更让明知兰觉得愉快。
现在明知兰每天有两个小时花在竹子加工上，但单纯抛丝的活，她也少做了。
商业化的竹编背包，几乎被明知兰研究透了。她现在对竹丝扇面，竹丝屏风，以及竹丝饰品更感兴趣。
如果此时还生活在铁屋村，担忧衣食，明知兰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竹编厂工作。
可如今，母亲明霞为一家人支撑起小康而平稳的生活。
让明知兰对竹丝工艺的热爱，就像同桌爱不释手的小人书一样，没有被机械而重复的工作所磨灭。
她们排除掉了很多选择。
最终那份厚厚的笔记，只留下了一条路。
考高中，去高考。
在此之前，明知兰虽也心里明白，自己会去念高中，甚至参加高考，但并没有特别强烈的目标和概念。
可在那天下午之后，明知兰眼前豁然开朗，内心更为笃定踏实。
昨天明霞去铁屋村，把家交给大花。
明霞搬到县城之前，允诺了明发云帮村子里找了竹编厂的关系。她也没有失言，等在县城稳定下来之后，要了一批订单，交给铁屋村加工。
为此，她还特意跑了木材厂的关系，帮明发云牵线搭桥，找到开拖拉机运木材的司机师傅，给他劳务费用，每两周把竹编花篮统一运到县城。
简单的竹编花篮制作起来并不麻烦，一个七毛钱的收购价，足以让铁屋村多一笔不错的收入。
因为这件事，明霞在铁屋村的名声也好了起来，明发云的威信更盛。
明霞处理完铁屋村的事情，第二天还要完成与阿畲族人例行交易，所以要在阿依小山家借宿一晚。
对于这种情况，家里的孩子早就习以为常。
当年在铁屋村孤零零的山腰老屋，明知兰也能带着几个妹妹，在明霞没回家的时候，把日子稳稳噹噹过下去。
她从小一直是能当顶樑柱的姑娘，至于两个小的，即便是贪玩爱吃的三花，在生活独立方面也没有任何问题。
初中上午三节课，比小学迟了半个小时放学。
凤城县实验小学其实离家不远，自从上了三年级，三花和花花一到放学，就可以自己回家了，不用其他人接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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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放学铃声一响，明知兰立刻拿起竹编书包，与好友打了一声招唿，往前两年刚刚建好的农贸市场赶去。
农贸市场距离家近，里面有供应限量的猪肉，以及品种比较齐全的蔬菜和海鲜，所以自从农贸市场建立之后，明霞一家日常菜餚，都在这里购买。
明知兰小心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在市场里称了两斤的白虾，以及一只鲈鱼。
买好配菜，明知兰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摺叠的方形篮子，将鱼虾放进去。
这款用碎布和竹篾制作成的方形菜篮子，是前年明知兰和明霞一起研究出来的。
它能摺叠成一个书本大小的方块，使用时打开，就是一个方形的大篮子，随身携带非常方便。
设计完成之后，样品交给竹编厂，当年外商就下了一大笔订单，成为竹编厂又一项收入来源。
因为这个项目，竹编厂还给明知兰发了一笔很丰厚的奖金。
竹编厂领导心心念念把明知兰留在厂子里，可不是没有原因的。
买完菜，明知兰便要回家做饭。
两个妹妹年龄小，生火烧水还行，但灶台用起来还不上手。
明霞不在家的时候，明知兰都会在早上把米饭蒸好，放学回去时买点海鲜，水煮清蒸一番，再炒个鸡蛋，弄个小青菜，自然能吃上丰富营养的一餐。
明霞有给她们留下这两日的伙食费。明知兰自己也有钱，所以买起东西来，也比较捨得。
说起来，她娘帮她开户头存起来的钱，可能比普通人一大家子的积蓄还要多。
除了不缺钱，明知兰也不缺票。
竹编厂目前效益极好，能赚外汇，养活的职工多，在县城里能弄到的福利很好。明知兰虽然不是正式职工，但分给她的农副产品和轻工票据也没少。
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明知兰一家可是竹编厂领导重点送温暖的对象。
拎着鱼虾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地就看到她家一片长势茂盛的荆果树墙。
围墙高两米五，只有底下一米是砖头和水泥砌成的花坛，往上都是长满了尖刺的荆果树枝，整个树墙被修剪得非常平整。
荆果的尖刺很长，枝叶秘籍度－很高，纸条韧性很大，不容易破坏，稍不留神，就会被枝条上的尖刺，划出长长的口子。
对她们这样的家庭庭院来说，荆果确确实实是一种防护效果极好的护院植物。
她们家这片围墙慢慢成型之后，附近的邻居瞧见，都觉得很好，有一段时间，经常来求荆果的枝条，将它们扦插在自家的围墙边上，期望两三年之后，能有一片像明霞家那样安全的树墙。
旧房的院子的门早就掉了，如今他们用的是一个铁片焊接成铁门。
这种大门在县城里很不好找，也没有定做的渠道，找人定做，又太昂贵了。
他们家这扇铁门，其实是竹编厂淘汰下来的，周师傅跟租边厂的领导沟通了，出了一点钱，把铁门买下来，安装在他们院子的出入口上。
明知兰还没走到家门口，微微敞开的门缝，闪电般的窜出一道黑影，往她身上扑来。
明知兰蹲下下身，抱着这傢伙毛茸茸的脖子，使劲挠着对方的大脑袋，亲昵的说道：「小黑花，想我了吧，等着，我给你做骨头汤饭。」
小黑花是一只本土的松狮犬，浑身毛髮漆黑蓬松，不见一点杂毛，骨架很大，体格壮实，面部大气匀称，聪明机灵，忠实护主。
它是明霞两年前从白山镇的集市上，用两斤白面粉换来的小狗。
刚带回来养的时候，圆乎乎毛茸茸像一只黑熊精，后来长大了，模样更为神俊漂亮。
全家人都喜欢它。
就连一天说不了三句话的花花，平时看书的时候，在小黑花趴到他脚边时，也会温和地摸着他憨厚的大脑袋。
小黑花「呜呜呜」地叫唤着，毛绒大脑袋蹭着明知兰的手掌和裤腿，撒娇卖萌好一阵子，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大半天不见的小主人，跑回院子里啃骨头玩。
两个妹妹已经把小饭桌在院子里摆出来，一个洗菜，一个点起灶火热饭。
明知兰放下手里的鱼虾，三花看到大姐回来，立刻放下墙角摘的豆角，欢快地说道：「大姐，二姐的信到了，厚厚一大叠呢，信封上贴了五张邮票，你要不要现在看？」
明知兰给自己舀了一勺水沖洗沾着鱼腥味的手，高兴地回答说道：「二花又有信了，你去拆开念，我先收拾鱼虾。」
三花欢天喜地地跑去拆信，大花走进厨房，看到花花正拿着铁钳子，轻轻拨动灶台底下的木柴，嘴里不知嘀嘀咕咕念着什么。
「花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你先出去看书吧，对了，二花的信了肯定有写给你的答案，赶紧去看看吧！」
她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三花响亮的嚷叫声。
「哎呀，又是给四妹的题目答案，我数数看有几张……，哇，二十六张，比上次又多了三张！这密密麻麻写得是啥呀，我看得头疼！」
听到三花的声音，花花立刻放下铁钳子，撒腿跑了出去。
明知兰好笑地摇了摇头，顺手取下挂在墙壁上的围裙，往身上一挂，开始料理起中午的饭菜。
白虾水煮，鲈鱼清蒸，炒菜炒蛋，都是很快手的菜餚。
明知兰最近感觉自己的胃口特别大。从院子里掐了韭菜，她放下整整五个鸡蛋，才觉得这顿饭吃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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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明霞的话说，就是开始进入青春期，身体发育急缺营养，尽管敞开了吃，肉蛋奶家里供得起。
去年县郊外，有私人的养殖户，开始养奶牛了。
牛棚就在他们这个方向，再往外走七八百米。
明霞听说之后，就找上门，每天订了两斤的奶。
每天早上7点之前，养殖户都会将牛奶送到家门口。
每人半斤牛奶，一个馒头一个鸡蛋，加上一点应季的水果，就是她们一家如今固定的早餐。
饭菜煮好，明知兰带着两个妹妹在院子里坐下，开始今天的午饭。
小黑花还不到饭点，就老老实实的趴在桌子旁，继续啃着自己的玩具大骨头玩。
吃到一半，院子的铁门突然间传来「砰砰砰」的响声。
「大花，在家吗？」粗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她们熟悉的人。
「哎，在吃饭呢，周伯伯进来，门没锁。」
话音刚落，铁门吱呀一声推开，周国彪急匆匆走进来，招唿也来不及打，脱口说道，「大花，你们娘刚刚给我厂子里传了话，她说有你们小妹的消息，她要跟派出所的民警一起过去，这两天就没法赶回家了。」
第173章 孩子现在住在哪儿？
◎跋山涉水找孩子◎
待在家里的大花姐妹们, 她们心情又惊又喜。既高兴，寻觅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小花的消息。又担心, 像之前那样，获得的消息并不准确, 白白欢喜一场。
而获知消息的明霞，连泽丽寨交易的苦梨膏都来不及拿，只能拜託泽丽寨年轻人帮她再拿回去，等她忙完孩子的事情, 再自己去寨子里取。
这么多年过去了, 白山镇的警队队长严兴已经成为白山镇派出所所长, 负责这一片治安工作。
以前跟着他跑腿的小民警李明源, 如今调到凤城县城关派出所。
这次跟他出来办案的是一位刚调来不久的年轻民警程奇, 部队退伍回来不到两年, 体格壮实, 性格憨厚踏实。
按照严兴的资歷, 不是没有调离白山镇的机会，但他始终不愿意离开。
所以, 寻找小花的事情一直都在他手里负责。
从警这么多年，在这片女娃不值钱的大山中, 明霞是严兴见到少数坚持寻找丢失女儿的家长。
更确切的说，这片连绵的群山中, 女孩丢失, 连报案都罕见。
因为她从来没有间断的努力, 所以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 严兴一直都在关注和寻找这个丢失的孩子。
这次的消息, 就来自他以前在部队里的老战友。
严兴得到这个孩子消息之后, 按照所获线索探访过一次。
不过这个孩子的生活环境和抚养人比较特殊，严兴和对方多次沟通之后，回到白山镇，准备电报通知明霞，把具体情况告诉她，并让她准备一起过去一趟。
电报还没发出去，明霞就来派出所定期打卡了。
从兰红星大姐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林霞在喜悦和激动中，其实还夹杂着一丝丝怀疑和犹豫。
毕竟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反覆地出现希望，再承受失望的过程，让她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而麻木的情绪反馈
明霞对这孩子没有十月怀胎的血脉情感。之所以一直在寻找，更多的是出自一份无法推开的责任。
明霞接手母亲这一身份这么多年，与其他姑娘之间的感情，也是在长时间的相处逐渐培养起来的。
在没找到孩子之前，偶尔，明霞思绪漫起，甚至想过，如果找到这个孩子，她有养父母，生活安逸富足，健康平顺，就不一定要回到自己身边。
她的这份责任也就放下了，心安了。
就怕这孩子陷入囫囵，那自己的寻找，也许就是她未来的唯一希望。
明霞在问清楚了孩子现状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带来的货物交给泽丽寨，又去白山镇的供销社买了一些耐用方便携带的糕点糖果，轻装上阵，跟着严兴出发，前往那个孩子生活的地方。
在出发前，明霞已提前得知，未来这几天的路程并不容易，但一路折腾，也远远超过了她的想像。
这一路上，明霞、严兴和年轻民警程奇一行三人，走了大约九个小时的山路，路过三个村庄，到一个名叫联海镇的地方。
联海镇已经不属于凤城县的管辖范围。
但这并不是目的地。
在镇子上找了一户人家，借住一宿。
第二天，他们搭乘客运巴士，往西南方向，三个小时车程，离开本省范围，抵达位于隔壁省边缘的古兰镇。
古兰镇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乡镇。
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碰到的半个月一次的集市。
热热闹闹的集市上，随处可以看见穿着自己本民族服饰的少数民族群众。
明霞视线一扫，就看到几个穿着阿畲族衣服的青年男女，说说笑笑地逛着。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衣服明显与阿畲族不同的少数民族居民，要么在摆摊卖货，要么在三五成群闲逛。
「严所长，现在还要走多远？」明霞无心关注富有当地特色的市集，与两位民警找了一个小摊，吃了一份当地特色的烧肉面之后，问道。
「现在马上出发，大约要走将近五个小时的山路。」严兴找面摊的店家，给自己补充了一大壶的白开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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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个水壶还是明霞给白山镇派出所带的东西。
所里的民警不爱收明霞送来的东西，但这个能装两千毫升清水的耐用塑料壶，却很受欢迎。
这个水壶装水量大，又耐摔，质量好，他们不管是去走访群众，还是去县城里开会，拎着这么一个水壶，实在太方便了。
「那我们出发吧，现在走还赶得上天黑之前到达。」明霞神色有些焦急地说道。
「行，小程，我们走。」严兴招唿了一声也在给水壶加水的年轻民警程奇，说道。
这五个小时的山路，比明霞预想中的更为难走。
明霞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几乎一路都是在山上摸爬滚打。
无论是白山镇，铁屋村还是泽丽寨，每一个乡镇和村庄都建在群山之中，依山畔水，山林层层叠叠，悬崖峭壁也屡见不鲜。
就连地势稍微平坦的凤城县，就算靠近出海口的位置，也有高低起伏的山脉。
便说铁屋村通往外界的那条险恶山崖，如今明霞来往，已经如履平地，心跳平稳，面色波澜不惊。
但是凤城县的山道，与最后这五个小时的路途相比，实在显得平顺安全。
这两天的经歷，拓展了明霞对山路的想像力。
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一路更比一路难。
与地势还是平缓的凤城县相比，这一带分布极为广泛的喀斯特地貌，以及落差极大的地势，造就了附近堪比蜀道的路段。
一路而来，陡峭的崖壁三五不时就能碰到。
更为麻烦的是，有些山崖石壁，无法绕过去，只能硬碰硬，爬上山崖，翻过石壁，才能继续往前走。
实际上，离开古兰镇之后，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几乎就看不到有人活动的痕迹。
这五个小时路程的实际距离，未必有铁屋村到白山镇那么远，但所耗费时间，几乎是其两倍。
由此可见，这段山路的难度。
也就是明霞经过这几年的训练和调养，敏捷和力量都有很大进步，要不然别说五个小时的山路，就是路程中一段二十多米长，角度极大的石壁，没有足够的臂力和体力，她估计只能靠严兴他们栓一根绳子，把她拽上去。
大约走了一半路程，三人找了一处泉水边的大岩石，拿出干粮，稍作休息。
赶路的时候，调整唿吸，关注周围环境，无心多话，此时坐下休息，明霞与严兴再次聊起此去的目的地。
严兴虽不爱与人交流，但涉及到案件的细节，他也尽量详细将情况告诉明霞。
捡到孩子的人，是真正的山民。
独居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方圆几公里之内，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定居。
程奇接过明霞递给他的芝麻光饼，道了一声谢，帮着补充说道：「明霞姐，我们这趟出来，身上是配枪的，严哥把他在战场用得匕首都拿出来了，野狼山豹都指不定会遇到。」
身边清澈的溪水潺潺流过地面的岩石，耳边有不知名的鸟铭虫叫，偶尔不知哪儿传来似风似兽吼的回声。
「这里很少人涉足，野兽虫蛇肯定不少。」明霞停下咀嚼光饼的动作，环顾四周，点头说道。
「明霞姐你说得真准，」程奇挠了挠头，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的水，心有余悸地说道，「这次姐你带的驱虫膏药真是太好用了，我上次和严哥来这一趟，整个脸都被咬肿了，山里的蚊子都比外面毒。」
「这是阿畲族医婆配的方子，我下次给你们多拿两罐。」明霞继续啃着饼，笑着说道。
阿畲族常年在山里活动，这种驱虫赶蛇的药方就有好几种。
有些是膏药的形态，涂抹在身上；有些揉制成线香，点燃之后，蛇虫避退，很是好用。
这也是明霞经常与阿畲族交易物品。
「那可太好了，以后去山里出外勤，可就不怕虫子了。」程奇把剩下的饼一塞进嘴里，嘟囔着说道。
他说完之后，严兴嚼着手里的干粮，才说道：「上次是劳烦我一个老战友给我带的路，这次我记得，就没让他一起过来，孩子的扶养人会说山外的话，与我们那附近的方言，也就口音差了点，是可以交流的。」
他们没有休息太久。
简单填了一个肚子，喝了点水，聊了几句，就马上启程。
徒步走山路的人都有一个经验，就是沿途尽量不要停下来休息太久。
否则一旦身体松懈下来，后面的路就走不下去了。
越休息，越走不动。
原始森林里，树林密布，经常很长一段路都被树荫遮蔽，分不清时间。
不知走了多久，明霞跟着严兴走出一片几乎被藤蔓覆盖的树林，视线豁然开阔。
面前是一片几乎有足球场那么大的山坡，山坡上山花野草葱葱郁郁，西斜的阳光落在山坡上，景色美极了山坡。
准确的说，这片难得一见的开阔地势，其实是一个浅浅的山谷。
从他们面前的下坡往下走，不到三十米，坡度就往上了，山坡的尽头，是一面壮观的断崖。
跟在明霞身后的程奇喘着粗气，咧嘴大笑说道：「可算终于到了！」
「是在这里吗？好像没有住的地方？」明霞眯着眼，视线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不断观察，始终也没有找到看似有人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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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姐，让我来喊，别小看这片山坡，那可不是随便能进去的。」程奇一步跨出，走到明霞前面，双手在嘴巴上搭了一个大喇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吼道：
「狼——叔——！虎——叔——！豹——子——妹——！我们来了！」
这些称唿，明霞知道。
狼虎两人，就是小花的扶养者。
根据明霞从严兴那儿听来的资料，他们两人是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民，以前就在白山镇附近山里活动，不爱与其他人接触，只偶尔去镇子里卖些野物，换点必需品。
后来捡到小花，他们就没有像以前那样，在山野里流浪，而是找了一个地方定居下来。
这次如果不是他们带着孩子去古兰镇卖山货，修刀具，又恰好孩子身上有明显的胎记，才给严兴的战友提供了线索。
程奇的喊声从他们这里传出去，又换成回声传回来，余音层层叠叠，不绝于耳。
等了片刻，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浑厚粗犷的回应。
「出来了——」
这回声还没散去，明霞又听到一声音质清亮却又故意压粗的嗓音。
「来了来了来了！」
明霞立刻集中注意力，寻找声音的来源。
第174章 阿虎、阿狼和豹子
◎深山里的一家子。。。◎
明霞没看到那个孩子的身影。
回声逐渐消失之后, 一个人影不知何时从哪里闪出来，朝着他们走过来。
明霞没有近视，但视力也没有特别好, 晚上有时还有点看不清。
她微微眯起眼睛，定睛仔细观察走过来的人。
这是一个光着脑袋的男子, 外表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皮肤黝黑，穿着一件褪色严重的军绿色衬衫，和一条藏青色的裤子。
待他走近, 明霞看得更清晰。
他个头不高, 身体的肌肉, 动作, 体态, 都看出他很扎实的体格。
眼睛很大, 宛如铜铃, 睫毛和眉毛粗黑, 脸部轮廓骨骼分明，表情带着几分冷峻, 看着并不好相处的模样。
他走过这片浅浅的山谷，动作极快, 但又仿佛与山中的花草融为一体，波澜不惊。
他走到他们面前, 严兴往前一步, 微微沉下声, 用白山镇附近通用的方言, 说道：
「阿虎, 这位是豹子的母亲, 她找了她很久，一听说她的消息，就赶了很远的路过来。」
阿虎听到这句话，勐然转头，目光如暴雨下的雷电，死死盯着明霞，一眨也不眨，眼中血丝密布。他手里握着一把长长的柴刀，竟一步一步逼来。
换个胆小的人面对他这副模样，怕是要惊慌失措，夺路而逃。
明霞倒是稳得住脚跟。
在这一路上，明霞已经做好对方态度不佳的准备。如今被他这么一盯，立刻后脖颈寒竖起，身体紧绷，双拳下意识握住，保持着十分戒备，警惕地回视对方。
对方的眼神和气势，就像一只被激怒的勐兽，还不是人工饲养那种，而是自然界里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兇勐货色。
明霞背后冷汗冒出，但她的控制力不差，面无表情地接住对方的眼神压迫。
任凭狂风暴雨，明霞岿然不动。
程奇紧张往前一步，却被严兴拦住，两人站在明霞两边，沉默地注视着明霞和阿虎。
明霞和对方的对峙谁也不肯让步。
眼睛不眨一下。
唿吸不多一下。
更不会先将视线移开，仿佛谁先退让，就会彻底输了一样。
「阿虎，客人来了，我们要好好招待。」
最终，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男声，将明霞与对方剑拔弩张的对抗打断。
明霞和阿虎的眼神同时移开，看向声音来源处。
「你好，我是阿狼，豹子叫我阿叔，这是阿虎，豹子叫他阿伯。」说话的人，是孩子的另一个扶养者。
明霞刚才的注意力一直在阿虎身上，不知道阿狼是什么时候走近他们身边。
虽然初见就给她来一个下马威的感觉很不好，但明霞知道此时并不是宣洩情绪的时候。
对方明显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无论哪种态度，明霞都要接下来。无能才要狂怒，越是如此，她越要冷静。
深吸一口气，明霞脸上露恢復笑容，点头说道：「你好，我是孩子的母亲明霞。」
从外表上，阿狼的年龄比阿虎看起来年轻一点，皮肤稍白，眼睛狭长，鼻樑高挺，个头高挑，面部五官更为秀气。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一件与阿虎同色的裤子，手里拎着一把土制弓箭，脸上带笑，稳稳地站着。
无论这两人外貌有何区别，周身都带着一股原始而彪悍的气质，但又与明霞以往看到的普通山民又有所区别。
阿虎一声不吭，走到阿狼背后站着，勐虎一般的气势微收。
「警察同志，你们一起进来坐坐吧！」阿狼的态度看起来不错，脸上的笑容一直保持着。
严兴看了明霞一眼，见她神色平静，便点点头，回答道：「请带路。」
明霞紧紧握住的拳头，略微松开。
她这时候感觉到掌心被指甲掐得发疼。
严兴看了一眼程奇，眼神往后示意了一下。
程奇立刻反应过来，主动走到明霞身后，看着仿佛是一个木讷青年，实际上一丝不苟地照护着面前的明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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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们小心，我们山中野兽多，为了安全，这一条路上，我们安了不少陷阱，你们要跟着我们走，不乱走，要不一个不留神掉进坑里，那里面有削得尖尖的竹片子，那就麻烦了。」
阿狼看起来很健谈，走在队伍的正前方，不时转过头来，谈笑风生，说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又隐隐有些别的意味在里面。
阿虎则跟在他的身后，频繁地转头，盯着严兴三人，眼神充满审视。
明霞没有接话，她揉着手心，紧紧跟着严兴，不走错一步。
阿狼没有骗人。
山坡葱绿的草丛和漂亮的野花间，确实有陷阱。
坑洞隐蔽，明霞没有看到。但明面上的兽夹，明霞就发现一个。
山坡走过半途，她转头时，看到草地里有一个黑铁质地，带着长钉的马蹄状金属物，显然对任何踩到它的傢伙，都不怀好意。
同时，明霞也在侧耳倾听。可惜，之前出现的那个孩子的声音，直到他们走到石壁前，也没有响起。
石壁是山坡的尽头，却不是道路的尽头。
沿着石壁大约走了五十多米，明霞注意到石壁边缘野草稀少，有一条不太明显的小道，应该是日常走动留下的痕迹。
明霞心中一动，目光落在石壁上。
这时，前面带路的阿狼停下脚步，转头对严兴三人说道：「我们从这里面进去，跟紧了。」
他虽然脸朝着严兴，但明霞可以感觉到，他的余光有落在自己身上。
说完，阿狼扒开一片茂密的藤条，猫着腰一眨眼的功夫，就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而紧接在阿狼身后，阿虎也一个弯腰的功夫，身影完全不见了。
严兴跟上几步，观察了一阵，才转过头对明霞和程奇说道：「这是一个洞口很小的山洞，上次没带我们进来，可能就是他们的住处，我先走，你们跟过来。」
严兴的话，让印证了明霞脑海里的猜测。
果然，石壁之后，另有干坤。
严兴继续往前走，然后俯下身。从明霞的角度看，严兴的身影，好像瞬间被石壁吞噬一般。
明霞没有犹豫，迈步跟上。
走到他们消失的位置，明霞才看到石壁的拐角处，有一个只到自己肩膀高度，只够一人侧身通过的岩石山洞。
山洞里不知是何情况，明霞侧耳分辨山洞里传来的脚步和说话声，也小心地走进去了。
一走进石壁山洞中，周遭光线马上昏暗，狭窄的石壁挤出了一个长长的甬道。甬道的宽度恰到好处，让一个成年男子通过并不困难。
对体型瘦小的明霞来说，走在这条石壁甬道上，还挺轻松的。
一行人的脚步声是这条狭窄甬道里清晰的音源，同时混着一些克制住的唿吸声。
明霞前方是严兴，后方是程奇，前后皆有着落，这让她在这种昏暗压抑的环境中，不至于过度紧张。
她的手指划过粗糙的石壁，干燥粗粝，并非想像中的湿滑感。
她缓缓地唿吸，发现甬道里略带一点凉意的空气，由轻缓的风送到面前。
她感受着地面的触感，心中猜测甬道地面的角度。
一个通风干燥的山洞，地面呈坡度向上，不知道会通向何方。
这条甬道应该是天然形成，前半段狭窄，只能容纳一人走过。中间段极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走在最后的程奇直接从身上摸出手电筒，光源打在明霞稍微前面一点。
随着的道路逐渐变宽，等到最后十米，视线豁然打开，居然有外界的阳光撒落在通道中。
明霞抬头，诧异地发现，甬道头顶上的岩石不知何时消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一线天地貌。
自然生长的野生树木枝叶将头顶那片狭窄的天空遮挡大半，只有呈现不规则图形的阳光照落在岩壁上。
「阿狼，你们住在这里，会不太方便吧？」严兴说话声打破了众人之间的安静，他走在明霞前方，突然停下脚步，出声问道。
明霞也跟着停下来，她的目光掠过严兴的肩膀，打量着石壁通道外的情景。
居然是一个像露天天井一样的地方。
与外面野草丛生的山谷不同，这个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天井，地面被打理得非常干净，几乎看不到太多的野草。
在天井中心的位置，还似模似样得摆上雕刻成石桌石凳的石头。
天井的一角，绑着两只尾巴五彩斑斓的野禽，体型有普通公鸡两倍大小，兇勐不甘地扑腾着翅膀，看起来像随时要挣脱的模样。
阿狼将他们带到此地，可以看出面色稍微放松，扬了扬嘴角，指着天井中间的桌子说道：「客人们请坐吧，阿虎给他们倒点水。」
明霞走进天井，发现这里的空气反倒不如甬道里清爽。
空气中，飘着一股血腥味。
明霞凭感觉往右一看，一只黑漆漆受了伤的小野猪，被绑在一块石头上，奄奄一息，地上已经有一滩血水。
从这里的环境来看，这里应该只是一个类似院子的地方，而不是他们起居之所。
而围绕着天井那一个一个大小不一的石洞，应该就是通往他们真正住处的入口。
细细一数，天井石壁上的洞穴，居然有整整八个，有超过三米高度，也有猫着腰才能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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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收回视线，直直看着阿狼，声音有力地说道：「孩子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阿狼还没回答明霞的问题，阿虎端着几个竹筒，面色不太好地走过来，重重把竹筒放在桌上，没好气地说道：「喝吧！」
没人在意他糟糕的态度，明霞严兴盯着阿狼，程奇则不断转头，打量着这里的环境。
阿狼垂着嘴角沉默好一会儿，才缓缓扬起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跟她阿叔，就没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呸呸呸！」
不知从哪个洞穴里，冒出先前那声略显稚嫩的童声，倒是把东环西顾的程奇给逗乐了。
「这娃儿挺可爱，脾气真火！」程奇摸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你这憨大个傻乐什么！？」
这小傢伙把方言讲得又急又快，说的话也不礼貌，但明霞听到时，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
明霞从严兴口中听到，这孩子从小到大一直跟着她的扶养人，与世隔绝，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长大，极少与外人交流。
这让她心里很担心。
她甚至想过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几乎不与外人接触的孩子，会不会连与其他人交流的能力都缺乏。
不过，从这声流利而泼辣的方言来看，至少没有明霞想像中的那么糟糕。
「豹子！」阿狼不轻不重的念了一句，眉眼笑容舒展，亲昵地说道，「豹子出来，跟客人问一声好！省得别人以为你阿叔阿伯没教好。」
他话音刚落，那处最大的洞穴就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一小会儿功夫，一个脚蹬灰色小皮靴，身穿短袖束腰土布衣裤，顶着一个光头脑袋的娃儿，手里拿着一把土制木弓箭，风风火火地沖了出来。
明霞忍不住站起来，目光凝视着她。
按照年龄来看，这孩子比花花小了一岁。
但从体格上来看，她似乎比大她两岁多的三花还要壮实。
拿着木弓的手臂，是均匀的金麦色，结实有力，不太像这个年龄孩子浑身软肉。无论是跑动还是挥手的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
她的四个姐姐，体态都是偏瘦弱紧实，而她只跨脚站着，就给人一种特别扎实强壮的气势。
明霞看着她，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明霞，直接跑到阿狼身边，黝黑的眼眸瞪得很大，不高兴地跺着脚，中气十足地吼道：「阿叔，这只野猪崽子是我逮到的，我要把它收起来！不要随便拿出来。」
「这都是你这个月逮到的第二只野猪崽子了，下次阿叔帮你腌肉，今天有客人来，就先借借可好。」阿狼跟明霞他们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但对孩子语气目光都一下子柔软下来，放低声音说道。
「哼！」给明霞他们送完水，蹲在一旁，拿着手里的铁刀，有一下没一下砸着地面的阿虎，皱着脸，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明霞抿了抿嘴，却不知如何插话。
她自然能感受到孩子对他们的态度很排斥。
从她与扶养人相处的方式来看，似乎这孩子如今的生活状态还不错，并因为她来寻人，打破了他们的平静生活，闹起了情绪。
但矛盾和纠结也在于此。
如果换成一个正常的家庭，无论城市还是乡村，有正常的社会构成，明霞可能就不会勉强，愿意让孩子根据自己的意愿，自由选择跟随在谁身边。
但现在这种情况，让她遵循自己的想法，真得好吗？
尽管阿狼敦促豹子妹打招唿，但这小姑娘依然倔强得不肯多说一句，哼哼唧唧了几声，浑身就像带着小风暴一般，扭身跑到濒死的小野猪旁边，勐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小短刀，忿忿地往小野猪的脖子上捅了一刀。
鲜血喷溅，她却没有一点害怕的神色。
此时，才洋洋得意地扭过头来，一抹溅到脸上的血，朝着严兴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呲牙示威。
第175章 与豹子第一次谈心
◎时间不多，明霞怎么决定？◎
阿狼和阿虎两人对豹子妹很纵容, 看她挑衅的行为，没有任何不满意的斥责，反而同时咧嘴笑了起来。
严兴瞄了这小傢伙一眼, 没有其他表情，直接将这次的目的地说出来。
「阿狼, 阿虎，上次我已经把情况都说了，你们说要等孩子的母亲过来，才能决定, 现在想好好聊一聊吗？」
肉眼可见, 阿狼和阿虎脸上温和的笑意豁然消失, 嘴角耷拉着, 眼神淡淡地看着严兴。
「不要问阿叔阿伯, 我自己就能决定, 我才不要跟别人走呢！」一脸野猪血的暴躁姑娘怒气大发, 又朝着小野猪捅了一刀, 大吼说道。
明霞没有说话，只是心里默默掂量着。
阿狼眼睛盯着严兴, 余光看向明霞，又笑了起来, 随后用不疾不徐地声音说道：
「豹子不愿意走，你们也看到了, 她跟着我们很好, 每天都有肉吃。」
「对, 凭什么, 说扔就扔, 说要回来就要回来！」阿虎赤红着眼睛, 盯着明霞，狠狠地嘶吼道。
明霞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一样的女儿，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我的错，当初没有保护好你。」
这件事情上，主谋是别人，但明小丫不闻不问，也有大错。
明霞既然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她曾经犯下的错误，也必须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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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妹依旧不看明霞，带着几粒雀斑的小鼻子喷了一口气，穿着皮靴的脚狠狠地踹了地上断气的小野猪一下，然后一声不吭撒腿跑开，钻进一个山洞里，消失不见。
「老严，既然来了，是客人，总要先吃顿饭吧，」阿狼拍了拍瞪眼气急得阿虎肩膀，嘴角上扬，眼里却不带笑得说道，「阿虎，把猎物扒皮上火，烤肉炖汤，让警官们和这位阿姐，尝一尝我们平日的伙食。」
在石桌旁坐下，闻着炭火燃烧的烟火，严兴和程奇数次要提到关于孩子的问题，但都被阿狼左右言它，应付过去。
反倒是明霞，在孩子跑走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听着阿狼和严兴程奇聊天的内容，看着篝火上跳动的火焰，静静地思索着。
虽然没有直说，但孩子的两个扶养人态度非常明确。
他们不愿意让孩子离开。
而孩子自己的想法也很坚定，显然因为他们寻找来，打破她的平静生活，这孩子满眼都是怒气。
那如何才能有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办法呢？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
埋头做饭的阿虎，把那只小野猪的两大片肋排烤了，放在一片宽大油绿的叶子里，摆在石桌上。
至于猪头，猪蹄子，以及其他的骨头部分，全被他扔进一个大陶缸子里，架在火上，不断加料翻滚煮着。
虽说设备简陋，烹饪方式简单，但野味十足，不一会儿，这片天井就满是肉香。
年轻的小伙子程奇闻道肉香，悄悄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们中午就吃了点干粮，真是有点饿了。
阿狼阿虎不待见他们来寻豹子，但食物款待上却没失礼。
阿狼在烤肋排上桌之后，抽出一把黑沉沉的铁制短刀，利落把骨头很细的排骨肉分成一条一条，递给严兴三人。
他只切了一片野猪肋排，剩下一大片，始终没有动。
而猪杂骨头汤，也被阿虎端上来，汤面飘着不多的油脂，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现代社会喜欢酒桌谈事，觥筹应酬，换到如今荒野之地，似乎也不例外。
边吃边聊，话题渐渐打开，明霞几人从言谈之中，慢慢得知这两位兄弟的身世。
他们两个年岁相差不大，四十五岁左右。
幼年时，家乡遭遇连年旱涝，接连之后是瘟疫饥荒，半乡人都死绝了。
他们两人是同村，全村人都没了，他们好在命硬，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四处游荡的老爹救了。
老爹上过私塾，会些吐纳的本事，走过江湖，当过兵，后来部队溃败，逃散到山林里，靠着小时候家传的狩猎技巧，成为一个居无定所的猎人。
他们老爹没有后代，看到两个男娃子就捡回去。在他的观念里，好歹算个后继有人。
他们跟着老爹，打野物，挖野菜，打野果，偶尔一两个月去一趟少数民族的寨子或者偏远的山集交换点山里弄不到的物资。
老爹在二十多年前就病死了，他们两人的日子也没有任何变化。
山林一座座地翻，猎物一只只地赶，一直到几年前，在山上捡到被丢在野林子里的豹子，生活才发生了一些改变。
「阿虎小时候有个阿妹，刚出生的那年，村子里遭灾，没活几个月就走了，阿虎看到豹子不忍心，把她捡回来养。」阿狼看了一眼旁边的一处山洞，说道。
「哼，丢豹子的人心太狠了，那么冷的山林子，连件布衣都捨不得给她穿，若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心口都发凉了，若是再迟点，救不回来了！」
阿虎的反应比阿狼更大，他狠狠一口咬断细排骨，嘎嘣嘎嘣嚼成碎片，咽了下去。
他铜铃大眼瞪着明霞，忿忿地说道：
「从小小的娃儿，连骨头都是软的，养到这么好样的一个姑娘，现在都能逮野猪崽了，凭什么说亲娘把娃儿说要走就要走，这是把我们心口的肉剐了。」
程奇看了看心事重重的明霞，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严兴，只能尽力解释说道：「当年把孩子丢掉的是明霞姐的婆婆，后来她被抓到农场，劳动改造了好几年，明霞姐也离婚了，这几年孩子都是她在扶养，而且从她离婚之后，一直都在寻找孩子的踪迹。」
阿狼和阿虎对程奇的解释，没有太大的触动。其实他讲得很多东西，他们也听不太懂，也不愿意多问。
一顿饭，肉食美味，但明霞并没有吃过多少。
午饭之后，阿狼和阿虎似乎觉得尽到主任义务，让他们在附近活动，自己扛着半只完全没有动过的烤猪肋排，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严兴，明霞和程奇坐在那处天井的石桌旁边，啃着阿狼送给他们吃得酸野果。
程奇啃了一口酸唧唧的果实，眼睛鼻子皱成一团。
严兴没有动桌子上的东西，他一直话都不多，等了一小会儿，才看着明霞说道：「此地深山老林，来一趟不容易，阿狼阿虎和豹子态度很难改变，我们尽量说服他们，但这件事到这里，主要还是靠你自己了。」
不是严兴不愿意帮忙，而是对阿狼阿虎这样的人来说，法律约等于无，他们民警的身份未必好使，一旦把他们逼急了，往老林子一钻，几年不出来，想找到就难了。
所以，如何怎么安排豹子的生活，都必须与她如今的两位扶养人好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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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自然知道这点。
如今他们好歹居有定所，虽然一路难行，至少还有处可循。若真像严兴所说，让他们躲开，想要再遇到太难了。
其实，从知道这件事情开始，明霞脑子里就在不断思索，现在也有一些觉得比较合适的切入点，就等时机，与他们谈一谈。
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明霞必须抓紧时间。
严兴和程奇日常工作繁忙，白山镇只有他们两位民警，工作压力很大，能陪明霞出来一趟，已经是耽误很多时间了。
所以，明霞一开始就把打持久战的想法，排除出选项。
按照原计划，严兴他们明天中午就要出发，踏上返回白山镇的行程。
明霞不能孤身一人留在这里。
也就是说，明霞必须在明天中午之前，劝服三人。
明霞向严兴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天井上的一片天空，把之前所有的想法再汇总一遍，才起身站起来，说道：
「我去找孩子聊一聊。」
「啊，怎么找？」程奇左右转头，看着周遭的石壁和山洞，奇怪地问道。
「喊一喊，肯定会找到。」明霞目光扫过几个山洞，肯定地说道。
程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严兴拦下。他冲着明霞回点了头，贊同地说道：「尽力就好。」
明霞向程奇借来手电筒，走到石壁前，选择了一个大小适中，看起来比较干爽的山洞，走了进去。
明霞记得，无论是豹子还是阿狼和阿虎，离开天井的时候，都是走这个山洞。
「豹子！」明霞走进山洞几步，就把声音放开，大声喊道。
她丹田用力，气息从鼻腔而上，声音中气十足，回声在山洞中荡漾不止。
一段回声还没停歇，明霞再次出声喊道。
「豹子，豹子！」依然是响亮的唿唤，仿佛在告诉别人她的决心，没有听到回应，她不会停下。
这个山洞几乎没有分叉，越往里面走，空间显得越发空旷，回声和她的喊声融合在一起，声声不息。
但她走了很久，也一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喉咙沙哑，好似整个世界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这一段山路，基本是没有光亮的，但好在地面不算难走，没有险峻岩石和断崖，一步一个脚印还是能踩得踏实。
可即便如此，这段洞穴里的岩石路，还是非常消耗体能。
明霞估摸着走了十五分钟，就只能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静静等待回声慢慢地平息 。
还是早上一路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大腿的肌肉发软的厉害，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但明霞的时间不多了，她也没坐太久，就继续站起来，边喊边走。
明霞借着手电的灯光，在山洞里走了很久，明霞估算着至少有一个小时，山洞的环境终于有了变化。
这一路上，她也碰到有分叉的支路，但是支路山洞看起来比较狭窄，明霞最终还是选择一条路走到底。
她再次看到了自然光。
阳光的余晖，从不远处的洞口落在山洞里，给她指引了方向。
「砰！砰！砰！」
在明霞试着往洞外走去的时候，隐约有一阵此起彼伏的撞击声，传进山洞里。
明霞循声而去，走出山洞的一瞬间，被午后刺眼的阳光一照，眼前一阵通红晕眩。
稳了稳状态，明霞没有急着去寻找声音的来源，而是先谨慎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里竟然是一个悬在山崖上的小石台，而站在石台往下观望，是一片茂密至极的丛林。
环顾四周，这种地貌明霞见过，应该称之为天坑。
从她的位置往下看，距离地面至少有十米，三层楼高。
明霞紧蹙眉头，正在考虑原路返回。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熟悉的哈哈大笑。
笑声中，一条三指粗干枯藤条掉了下来。
「哈哈哈，胆小鬼，你敢跟我下去吗？」
豹子说这话，一眨眼的功夫，从明霞站立此处头顶的山崖下降下来
她身上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只双手抓着藤条，小皮靴九十度直角蹬着石壁，轻松自如地越过明霞所在的平台，小脸上满是不屑。
她也没在石台上停留，直接蹬腿下降，一次就是半米多长的距离，十来下间，就落在天坑的地面上。
隐约的撞击声持续不断传来，豹子快意地捋了捋自己的小平头，得意洋洋地冲着明霞喊道：「你真没用，阿叔教我打猎，阿伯教我打人，你能教我什么？赶紧走吧，当做没生我！」
明霞飞快地趴在平台上，注视着这孩子仰起的小脸，大声喊道：「我找了你快十年了，给我一点时间，我们说一会儿话。」
「我才不要！」豹子皱了皱鼻子，满脸不高兴，瞪着明霞回应道。
「我只希望和你聊一聊，你最终选择在哪里生活，与谁一起生活，你自己决定，我不会强迫你！」明霞直视着豹子的眼睛，承诺说道。
她这一句话，让这只一直在发怒的小豹子缓了缓情绪，她眨着特别有神的眼睛，盯着明霞好半响，似乎在看她有没有说谎。
「我说到做到，不会反悔。」明霞清澈的眼睛看着这孩子，说道，「而且，这里是你的地盘吧，不用怕我吧？」
「哼，谁怕你了。」果然，小兽都受不得激将，明霞的话让小豹子眼睛一横，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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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聊一聊，我们走了好几天的路，我不能连跟你话都没说，就回去。」明霞坚持说道。
小豹子抬头纠结地看着明霞，突然，她眼睛咕噜一转，不怀好意嘻嘻笑了几声，指着面前的山壁，说道：「要说话，可以，我不跟胆小鬼说话，爬下来，我就跟你说话。」
「好！」
明霞回答的时候，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一把抓住的悬挂在面前的山藤，用力扯了扯，就开始往下爬。
十多米高近乎垂直的山壁，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要爬下来，于普通人来说，首先要克服的是对高度的恐惧。
一旦紧张过度，害怕占据大脑，肌肉僵硬，四肢便不能很好配合，也不能判断准确的落脚位置。
明霞玩过攀岩，虽然连业余高手都算不上，但好歹也有过经验，懂得山壁下降的过程中，如何尽量找到合适的落脚点。
与此同时，近几年充足的力量核心训练，才是明霞没有任何犹豫，应下这只小豹子挑战的原因。
与扶养人生活在野外的豹子，骨子里带着自然中强者为王，强者生存的野性。
没向她展示一点力量，这小妞能静下来听自己说话才怪。
当然，人生总要赌一赌，做出选择的时候，在握住藤条的瞬间，其实明霞已经想好藤条撑不住自己体重的可能性。
很庆幸，明霞赌对了。
悬挂在山崖上的藤条很结实，负担自己的重量没有问题。
山崖可不是光滑的墙壁，它上面的石头凹凹凸凸，其实有很多借力的地方。
要爬下去，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难。
所以，在豹子的注视下，明霞靠着三点固定，一点移动的办法，终于降到了天坑的地面上。
明霞松开藤条，看向豹子。
「哼！」豹子撇了撇嘴，从自己系在腰间的皮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小排骨，撕开一块熟肉，一边嚼一边说。
这根小排骨眼熟的很，大概就是刚才阿狼阿虎抱走的那半边排骨。
「找个地方坐坐？」明霞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土尘，温和地说道。
豹子翻了一个大白眼，不甘不愿地领路，一边走，一边啃着排骨肉，还一边嘀嘀咕咕说道：「跟你说什么，没话说，快点说，说完赶紧走，不熟。」
她从小跟着阿狼阿虎在山林子里放养长大，无父无母，对明霞母亲的身份也没有任何孺慕之情。
与明霞的关系，还比不上隔壁山的母野猪亲近。
豹子把明霞带到一块表面相对平坦的石头上，然后往石头上一躺，什么话也不说，看着头顶的天空，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手里的肉。
「听说阿狼和阿虎还有一个长辈，扶养他们长大，你见过吗？」明霞在豹子不远处坐下。她没有靠的太近，而是在她能接受的合适距离。
小豹子转过头，奇怪地看着明霞，不太清楚为什么她会问这个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没有碰触到她不开心事情，便摇了摇头，说道：「你是说阿公，我没见到阿公，他在阿叔阿伯捡到我之前，就死了。」
「你知道你阿公活到多大吗？」明霞继续问道。
「你问这干啥，我当然知道，阿叔都提过好几次了，阿公活到四十八岁，身体可壮实了！」豹子觉得有些不耐烦，但想到前些日子阿叔跟她说的话，忍耐下脾气，说道。
「才四十八岁啊，很年轻，」明霞感慨地说道，「豹子，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平常的生活吗？」
「什么生活，有什么好说的，干嘛要说？」豹子听完，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想了一阵，才费劲地补了一句，「我最喜欢捕猎，我五岁就能逮兔子。我还喜欢用木弓，我的箭打得很准呢！」
这应该是豹子现在最自豪的事情，说道打猎和射弓箭，黝黑的小脸泛着红光。
豹子说了一大通自己捕捉猎物，设置陷阱的经验，等说到尽兴，看到明霞一直都很有耐心地听着，才顿了顿，把手里啃得精光的排骨往旁边一丢，奇怪地问道：
「你不问点其他事情吗？光听我打猎啊？」
不远处，砰砰砰的撞击声还在继续。明霞笑了笑，看着豹子说道：「是的，生活就是这样，你最喜欢吃的东西，你最喜欢做的事情，你每天睁开眼睛，和你每天闭上眼睛之前发生的事情，如果你没有被人丢掉，我们就是一起经歷这些生活。」
豹子盯着明霞半天，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没关系，我不怪你，隔壁山的母野猪也会不留神把小野猪弄丢。」
小豹子给出的比喻，让明霞有点哭笑不得。
从她说这句话的态度也能看出，她愤怒的源头从来不是被丢弃，而是明霞可能会把她带离养育她的阿叔阿伯。
明霞看着翘着脚，自在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的豹子，想了想，问道：「豹子，你都住在山里，肯定见过很多野兽吧，都有什么，能跟我说一说吗？」
「那可多了。」孩子的天性外向，平日除了狼叔虎伯，也没有其他人与她交流。确定明霞不会把她带走之后，豹子的敌意也没有那么强了。
「隔壁山的那只母野猪最常见，但它不会轻易来招惹我们。」豹子掰着指头，一只一只数着。
「最要小心的是狼群，阿叔弄的陷阱，就是防它们的，它们心狠，不过好在山里的猎物很多，它们一般不到我们这边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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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山里的情况，小豹子如数家珍，口若悬河，本来还有点生硬的方言，说着说着就顺畅许多。
明霞津津有味地听着，从野猪到狼蛇，甚至就连潜藏在更远山林里的野生老虎，豹子也跟着两个山野猎人远远地见识过。
豹子说完一大段之后，才朝着明霞挑了挑眉毛，骄傲地说道：「你瞧，外面世界可能看得到野狼和老虎？」
「能。」明霞点头，笑着说道。
「啊？」豹子摇了摇头，不敢相信地坐了起来，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明霞，反驳道，「只有阿伯那么厉害，才能带我躲在树上看老虎，山外的人不会比阿伯厉害。」
「我不仅能看见老虎，如果愿意，我还可以看一整天，甚至能站在距离老虎这么近的地方跟它面对面呢！」明霞用手比划了一下距离，说道。
「我才不信你呢！」豹子脸上的质疑转为不屑的撇嘴，她重新又躺会去，充满力量感的腿往空中狠狠踢了一下，破空声响起。
「我没有瞎说，是真的，你的二姐还看过呢，我一阵子，我还准备带你其他姐姐一起去看。」明霞确实不忽悠人，
二花是在京城市动物园看到的老虎。
而前两个月，明霞看到地区日报上刊登了省城动物园整修完毕的报导，确实计划着带孩子们坐车去省城旅游一趟，见见世面。
「啊？」豹子仔细得观察明霞的神情，发现她确实不像在胡编乱照，顿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给我说说呗？」
「在城市里，是看不见老虎野狼狮子这样的动物，所以，为了让更多人……」明霞跟豹子说起动物园的功能。
这是豹子从来没有听过的事情，她听着听着，又坐了起来，歪着脑袋，聚精会神地看着明霞，觉得很有趣。
正在聊天的母女，并没有注意到，那隐隐约约富有节奏感的撞击声，此时已经不再响起。
明霞说完了动物园，又说起了城市里各种各样的设施。
游乐场，学校，市场……
豹子越听越有趣，时不时问上几句，正当明霞给她讲海边的事情时，小姑娘的耳朵突然动了动，然后勐地跳了起来
明霞正奇怪着，她又抬起手臂，重重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眼睛瞪得老大，恼火地说道：「你说这么多，是在哄我跟你走吧，我才不会上当呢！！」
明霞没有被豹子的一喝打断思路，而是反问说道：「豹子，我问你，你阿叔阿伯的身体可好？」
「当然好了！」豹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阿伯十下就能把一棵树撞倒呢！」
「那可不一定。」明霞摇了摇头，说道，「你阿叔阿伯是不是有时候手指或者膝盖会很痛，红肿，发热，甚至都走不了路？」
豹子勐地从背后抽出她的小木弓，表情兇狠地对着明霞威胁道：「你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
「 这不是什么秘密。」明霞没有被这只小豹子吓到，而是冷静地告诉她原因，「外面有很系统的医学体系，对人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进行了很详细的研究。在医院里，有治疗骨头的医生，有看眼睛耳朵的医生，还有专门研究肚子里内脏的医生。」
「我会知道你阿叔阿伯的病痛，是看到他们的手指关节。你如果仔细观察对比，会发现他们的手指的关节比我们凸出很多，有些手指甚至已经变形很严重了。」
明霞对孩子从来都保持着很好的耐心，以平等的身份去沟通。
她解释得很详细，豹子听着听着，也渐渐放下手里的小木弓。
「这种症状，在外面的医生口中，称之为痛风。」
明霞不好解释高尿酸血症的概念，只能用平实的语言向豹子说明。
「在我们平常吃的肉里，有一种东西，名叫嘌呤，如果平时肉类吃得过量了，它就会形成一块一块的东西，待在人的关节里不走了，你想像一下，如果沙子卡在我们的鞋子里，一直磨着肉，是不是就会疼呢？」
明霞的解释很形象，豹子也不傻，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你是说我阿叔阿伯的手脚活动的地方，都有沙子？」她皱着眉头，担忧地说道。
「是的，其实不仅仅是在关节里，这些结晶还会在身体的其他部位，影响健康，一旦没有控制好，甚至会危机生命。」明霞这话没有危言耸听。
高尿酸血症在几十年后，成为许多人体检单上不忍直视的一项，跟高血糖，高血压一样，都是头疼的问题。
但这个年代，因为饮食结构影响，除了先天遗传的因素，很少人会有三高问题。
豹子的阿叔阿伯，还真是特例。
作者有话说：
评论自由，除了言辞涉脏和人身攻击，其他随意，大家不用介怀。
分歧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喜欢的童鞋继续看，不喜欢的童鞋也可以吐槽，或者离开。
我的想法是平日生活烦恼的事情够多了，看文一定要舒坦开心。
看在我今天这章字数这么多的份上，大家来个响亮的哈哈哈吧！
第176章 解决方式
◎怎样才能让他们走出去？◎
「你胡说, 吃肉怎么会身体疼呢？」豹子不敢相信地勐摇脑袋，大声反驳说道，「阿叔说, 他们身上疼的地方，是因为冬天受凉了, 关节受不住，阿公以前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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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也没有急着与豹子辩驳，她笑了笑，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 你想带你的叔伯去山外看看医生吗？山外的医生一辈子都在治疗这些疾病, 虽然有些病痛不能完全治癒, 但可以用药物缓解疼痛。」
明霞说完, 认真地注视着豹子, 留给她足够的思考时间。
明霞的话, 让豹子想起去年的冬天, 她和阿叔阿伯坐在火堆前面, 他们大脚趾肿得穿不下鞋子，疼得直冒冷汗, 到了气候暖和起来，症状才缓解许多。
为了压制身上的疼痛, 阿叔阿伯几乎一整天都在林子外面撞树练功。
阿伯撞得最狠，好几次鼻血都流出来了。
「真有药能治？」豹子沉默许久, 亮晶晶的黝黑眸子才转到明霞身上, 小脸极为认真地问道, 「这药一吃, 身上就不疼了吗？」
「目前, 在医院治疗痛风的药物, 叫秋水仙硷，它能够有效地治疗痛风引起的疼痛。而且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研究治疗疾病的药物，治疗疾病的手段也会越来越多。」
豹子盯着明霞，静静不语。
明霞看了一眼树林的方向，不经意般问道：「豹子，你在森林里生活了这么久，见过年老的野兽吗？」
「当然见过。」在森林里，豹子可比明霞见多识广，她点了点头，说道，「好几只呢，一只掉光牙齿的野狼，被赶出狼群，还有一只毛都秃了的花狐狸，过不了冬，冻僵死了。」
「野兽会老，人也会老的。」明霞不知道豹子会不会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但留给自己的时间太少了。
她所说的话，也许对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太残酷，但如果此时不下重锤，让豹子一辈子待在深山老林中，终日与野兽为舞，才是耽误了孩子。
豹子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明白明霞的意思，但是又不愿意多想。
「兇勐的野狼会老去，没有了力量，它会被赶出狼群，它掉光了牙，再也跑不动，连肉也吃不了，慢慢的虚弱，最后连一只野兔也捕获不到，只能趴在地上，等待着死去。」明霞描述的画面很凄凉，但一直居住在山野里的豹子却知道，这是山林动物的宿命。
无论是枝头唱着悦耳歌声的红鸟，还是躲在地穴里的兔子，亦或是横冲直撞的野猪，又或者是谁也不敢招惹的老虎。
野林子里长大的豹子，比山外的小孩更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重视力量的重要性。
「那又怎么样！」豹子不甘心地嘴硬顶了一句，但可以听出，她的底气弱了几分。
「你的阿叔阿伯现在很强壮，可以捕捉到很多猎物，但如果再过十年，他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吗？」明霞直白地问道。
她的话让豹子十分恼火，心里憋着气，攥着拳头，脑子里拼命想着要如何反驳。
「阿叔阿伯才不一样，他们如果走不动，我可以打猎养他们。」豹子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她很快就找到解决的方法。
「阿公离开前，也走不动了，都是阿叔阿伯养着他。」
「你知道山外的老人可以怎么生活吗？」明霞不接她的思路，又提了一个问题。
孩子永远无法拒绝新鲜事物的吸引。
豹子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听她这个娘瞎胡扯，但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们怎么样？」
「野兽失去了牙齿，他们就无法进食，距离死亡也就不远了，但我们人可不一样，我们有专门的牙医，哪怕牙齿掉光了，也会安装一副假牙，帮助老人咀嚼。」明霞指了指豹子露出来的黑色小牙洞，说道，「当然，他们还会教我们如何保护牙齿，让我们的牙齿用得更久。」
「阿叔的牙疼也会治吗？」对明霞说的事情，豹子有点听入迷了。等明霞话音稍停，立刻问道。
生活在野外山林，听起来是很自由奔放的方式，但如果抠到生活的细节上，与生活水平达到一定程度的人类聚居地相比，其实是很艰难。
「你阿叔牙疼得厉害吗？」明霞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清洁牙齿的习惯，但从豹子一咧嘴，露出好几个黑牙洞看出来，显然她的卫生习惯还是比较粗放的。
「疼着疼着就不疼了，就像阿伯那样，用力一拔，就不疼了。」豹子习以为常地说道。
牙神经都被蛀掉了，牙也直接拔了，当然不疼了。
明霞在心里无语吐槽。
大约是明霞的态度很不错，豹子陆陆续续从她嘴里问了许多关于城市人生活的事情。
当她听到，城市里有许多工作的人，年老之后，不用做事，国家就会给他们发钱，用钱能买肉买米买想要的东西，顿时吃惊地嘴巴都合不上。
她从未参与过城市的生活，怎么想也明白，不捕猎不干活，有人会养一辈子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天色渐渐昏暗，不远处林子传来一阵响动，豹子立马跳了起来，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喊道：「阿叔阿伯，你们回来了？」
明霞没有出声，她在不算明亮的日光下，仔细观察走过来的阿狼和阿虎的情况。
他们看起来与中午时，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中午穿着不太合身的衬衫已经换成了粗糙土布背心，缝制的手艺看起来很一般，衣角都有些不太对称，有些地方已经破了洞，打上的补丁也松松垮垮，不太结实。
之前那些衣物，更像他们专门穿着待客的，而现在这身行头，才是他们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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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从明霞的直觉上看，衣着不是他们与中午时候存在最大的区别。
而他们周身的状态和气场，与中午完全不一样。
明霞默默在心里对比了一下。
中午时候，无论是阿狼还是阿虎的精气神都很好，强壮，有力，确实如他们名字那样，有虎狼般的威胁感。
明霞知道他们年龄之后，还感到疑惑，他们的外表状态比实际年龄看起来更年轻。
这不符合明霞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的经验。
同样年龄下，明霞所知道的人里，生活在县城的居民，外貌相对会比生活在乡村的人看起来年轻几岁。
而野外的生存环境只会比普通乡村更为恶劣，阿狼阿虎的外貌反而看起来比凤城县的同龄人更年轻一点，实在有驳明霞的常识。
后来，从与豹子谈话中，听到她提到阿狼阿虎平日有练功，又想到他们那位收养人的背景，明霞猜测他们有一定的武学功底。
他们现在的状态，也印证了明霞的想法。
汗流浃背，气息不稳，面色疲劳，好像刚刚跑完马拉松一般，把身体里所有的体力都消耗精光。
所以，明霞判断，他们刚才一定是练功去了。
明霞没有说话，阿狼和阿虎显然也不知道与她说些什么。
阿狼指了指山崖上那个洞穴，对豹子说道：
「豹子，天黑了，送她回去。」
「哦，知道了。」豹子脑子里现在还满是与明霞聊天的时候知道的新鲜事情，听到阿狼的话，也没像中午那样暴躁抗议，而是借着太阳的余晖，敏捷如一只野猴，轻盈地借着藤条的力量，十几个蹬脚的时间，一口气爬到了明霞之前下来的石台上。
「……」明霞仰头，深吸一口气，拿起藤条，把它牢牢地捆在腰间，开始寻找上去的路。
她的动作与豹子相比，笨拙缓慢，不堪一提。
但明霞没有出声寻求任何帮助
任何的困难就像面前的山崖，再难也要拿下来。
明霞咬紧牙关，冲着探出脑袋的豹子笑了笑，紧紧抓住藤条，一步一步寻找落脚点。
在天坑里，好像白天也比外面短暂。
耗尽力气，明霞终于在太阳光亮消失之前，爬上了石台。
托着下巴，蹲在地上，无聊拔草的豹子已经等得很不耐烦。总算等到明霞到达，她站起来，伸出食指戳了戳躺在地上喘气的明霞肩膀，说道：
「你怎么这么没用，这点高度都爬不上来，唉，幸好我不像你。」
这熊孩子三言两语说不出一句好话。
明霞也不跟她计较，等气息稍微放平，也不敢多躺，手脚并用爬起来，拿起原先放在石台上的手电筒，说道：
「走吧，安排我在哪里休息？」
「就去先前你们吃饭的地方。那里有两个石洞，住得挺舒服。」豹子吐掉嘴里嚼着的青草，大步往石洞里面走，黑漆漆的环境下，她竟然不藉助一丝灯光，行动自如。
「等等，我打手电筒。」明霞赶紧打开手电，快步跟上。
她的这一举动，又引起豹子妹的吐槽。
「这么亮还打什么灯！睁着眼睛的瞎……」豹子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
不过，大约今天下午与明霞聊得还算高兴，后半句难听话刚滑到嘴边，又被她憋住了。
「哎呀，算了算了，我等你好了。」
山洞里原本就没有光源，所以无所谓天色，倒是因为有豹子在旁边不时提点，以及明霞之前走了一遍，这次速度比来时更快一些。
明霞稍微估算，大约将近五十分钟左右，走回吃阿狼他们烤野猪的天井。
豹子耐下性子，终于把慢吞吞的明霞送到这里，便再也待不住，一熘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严兴和程奇在天井附近待了一个下午，去石壁上几个山洞探了探，但谨慎起见，并没有走太远，摸索一段，就回来了。
在这一期间，他们还讨论了其他事情。
看到明霞回来，坐在石桌旁的程奇立刻站起来，问道：
「明霞姐，刚才钻进山洞里的身影是豹子吧，你们谈得如何？她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明霞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把自己的水壶带上，此时喉咙已经干得冒火，顾不得回答程奇的问题，连灌三大口凉水，才放下水壶，说道：「我不知道，不管她愿不愿意走，我都尊重她的选择。」
「明霞，」严兴从自己的兴行军包里取出两块干粮递给明霞，说道，「其实在来之前，我们就有一个想法，现在与你讨论看看。」
「怎么说？」明霞接过干粮，道了一声谢谢，看着严兴问道。
「我们凤城县下属的逐月峰附近听说明年有专家过来考察，现在县里一直想在这附近安排护林员，但那一带几乎没有人烟，这件事情拖了很久，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严兴话头刚起，明霞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说，阿狼和阿虎可以成为护林员？」这一个解决问题的方式，明霞确实没有考虑到。
第177章 解决方案
◎离开前最后的努力◎
「阿狼阿虎在野外生活了四十多年, 这孩子也跟这他们，荒山野地住了这么久，让他们一下子住在城镇里, 其实很难适应。」
今夜月光明亮，坐在天井石桌上旁的人没有丝毫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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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下, 严兴用一板一眼的语气，跟明霞提这件事情。
从他透露出的信息可以知道，护林员这件事情，在他们出发之前, 严兴已经充分考虑过, 并跟相关的负责人沟通清楚。
「护林员的每个月的工资三十二块, 还有五块钱的补贴, 退休之后, 有退休金, 看病也能报销, 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工作。」
严兴向明霞解释了他能保证这个工作能交给阿狼阿虎的原因。
「其他管理站的护林员, 是轮不到的，但逐月峰比较特别, 它地理环境复杂，道路险峻, 有很多珍贵的野生动植物，在逐月峰中心一带, 又有一些令人畏惧的, 口耳相传的传说, 所以逐月峰管理站护林员的位置, 一直都是空缺。」
明霞点了点头, 明白严兴话里的意思。
逐日峰位于凤城县南面安远乡的管辖区域, 位置偏僻，比起已经能每日两趟客车往返的白山镇，安远乡至今还没有开通直达的客运线路。
不是建设不给力，而是前往安远乡的路况确实不好，既有河道峡谷阻隔，又有山崖峭壁为险。
所以修路极难，居住在那附近的人，都是靠步行进出。
但即便逐日峰通行不便，也比现在这里近多了。
「护林员的工作不好当，巡山的任务不能间断，又需要面对盗伐盗猎者的危险，具体愿不愿意，还要问一问他们和孩子的意见。」
「嗯，谢谢严所长，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明霞发自内心地感谢。
「职责所在，为人民服务。」严兴点了点头，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好了，现在也不早了，上次我们来的时候，阿狼让我们睡那边那个石洞。」
「那个石洞往上走，地势高，有几个分支的石室，我看了一下，他们好像平日里用草药熏过，没有虫蛇，你找个石室睡吧，有什么事情喊我们。」
说完，程奇打起手电，起身带路。
明霞也是走惯了深山夜路的人，前些年走山路的时候，甚至还和心怀不轨的劫道徒交过手。
在这样的地方，能有一处相对安全的石室过夜，明霞自然没有意见。
当然，想要踏踏实实安稳睡觉是不可能的。
过夜的石洞，位于天井石壁最角落的地方，洞穴大约一米五高度。
微微弯腰走进洞穴，里面高度就没那么侷促了。
爬上一个大约一米的石台，果然看到严兴所说的石室。
几个石室几乎并排分布，后面的石室明霞没有细看，但前面的石室面积大约在七八平方米左右，看着不大，但足够提供一人休息。
「我们睡外面这个石室，你选隔壁吧，好歹照应着点。我和程奇轮流守夜。」严兴接过程奇手里的手电筒，往四周打着光芒，叮嘱说道。
「守夜也加我一份吧？」明霞点了点头，问道。
「不用，轮不到你，」严兴毫不犹豫地拒绝，看到明霞似乎还想说什么，有沉声说道，「反正如果你守着，我俩也要让一个醒着。」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明霞也没继续坚持，道了一声谢，走进分配给她的石室。
正如严兴所说，让明霞一个人守夜，他们也不放心。换到自己身上，他们守夜，明霞同样也不会安心睡觉。
倒不是说对严兴和程奇有不太好的猜测，只是明霞性格习惯，让她很难在如此陌生的环境下，做到完全放松。
心神五分在休息，还有五分保持着警戒。
所以，明霞这一晚几乎都在半睡半醒之间，睡眠质量极差。
明霞睁开眼睛的时候，全身肌肉酸痛，腰也很难受，走出石洞，对着晨曦活动半天筋骨，才觉得舒坦起来。
明霞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严兴和程奇他们过夜的石室，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不知一大清早，两人去了哪里？
把身上僵硬的筋骨松开之后，明霞正想去找人，就看到严兴和程奇手里捧着几个黑漆漆石块一样的东西，走进天井里。
「明霞姐，」程奇双手也沾满了黑炭，进来看到明霞起来了，立刻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说道，「阿狼他们送来了几个野薯，我们在外面生了个火，埋在地里烤熟了，快来吃吧！」
野薯外表丑陋，但内里洁白，烤熟之后，薯肉细腻软糯，口感甜香，六七斤份量足足的，当做早餐，无论是谁，都是敞开了肚子吃，也没能把桌上的烤野薯消灭完。
吃早餐的时候，严兴还向明霞提到早上将护林员的事情，已经转达给阿狼阿虎，但他们依然态度模煳，没有给他们明确的答案。
最迟今天中午，他们就要启程回去。
明霞吃了两块热乎乎的野薯，决定利用最后一点时间，与豹子的两个扶养人谈一谈。
无论他们和孩子自己是什么样的态度，明霞能够做到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孩子的未来多一条选择的道路。
明霞自问不是神人，能做到问心无愧，已经她最大的能力了。
要寻找阿狼和阿虎并不难，他们今天并没有出门狩猎，而是在附近的树林热一热筋骨。
明霞从早上与他们接触过的严兴那儿，问到位置，就直奔他们练功的地方。
那是一片枝叶茂盛的松林。
每一棵松树主干都有二十厘米以上，错落分布在一片小山坡上。依据明霞的经验判断，树龄都在二十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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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看到阿狼和阿虎的身影时，没有走近，而是停下脚步，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他们确实在练功。
他们都穿着一件看不出什么野兽制作而成的灰褐色兽皮背心，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短裤，赤着双脚，以不同姿势撞击着旁边的大松树。
「砰砰砰」的撞击声，频率很熟悉，让明霞想起了昨天在天坑里听到的声音。
明霞恍然大悟，想必那也是这两位在练功时候发出的。
她走过来时发出的动静，早就被阿狼和阿虎发现。
不过他们两人只瞥过一点余光，并没有停下练功的动作，但从他们的神态看，也不忌讳明霞在一旁观望。
明霞也算一名擒拿柔术的爱好者，这旁观之下，也能看出点名堂来。
阿狼和阿虎的练法与明霞以往练习的柔术完全是两个路子。
柔术讲究技巧，更确切的说，是一种缠斗的技巧，用专精的控制技巧，借腰腿力量使对手蛮力无法施展，最终获得胜利。
明霞当初以明小丫柔弱的体格，能屡次打倒村野莽夫，就是靠着腰腿的力量取胜。
而阿狼阿虎目前所练的功夫，却是走刚勐至极的路线。
一拳一腿，都狂暴如雷，发力极为迅勐硬实。
他们每一次与松树的对撞，都充满了强大的爆发力，那看似十分扎实的松树，在一次一次的撞击下，树枝晃动，摇摇欲坠。
明霞心里简单的估计一下，如果按照这两位的力量，自己与他们单挑，最擅长的柔术技很可能还未施展，一个发力冲击，就被他们撞飞出去了。
明霞站在一旁大约等了十多分钟，阿狼才停下锻鍊，甩了甩满头热汗，没有什么表情地朝她走过来。
「豹子的阿叔，我想与你谈一谈。」明霞直接说道。
明霞从昨日的接触中，自然可以判断出这两个人里，阿虎性格易怒直接，阿狼性则更为理智，也是主要做决定的人。
阿狼点了点头，抬了抬手，示意明霞去其他地方说。
他们离开的时候，阿虎依然赤红双眼，仿佛身边松树是他生死大敌，不知疲倦地用肩膀和背部撞击着松树。
「豹子的阿叔，严所长的建议，你们觉得如何？」明霞没有任何客套，直接问道。
「不怎么样。」阿狼盯着明霞看了半响，拒绝说道，「这里很好，豹子喜欢这里，为什么要离开，去另外地方。」
「你只见得眼前的好，却没有考虑更远的事吗？」
「为什么不让她有更多选择？」明霞反问道，「你们不接触外面的世界，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阿狼眯了眯眼睛，像一头野兽一样盯着明霞。
「先不说山里山外的区别，就单说一点，你和豹子的阿伯两个人在大山里生活，好歹也能互相扶住，可等你们年老之后呢？你们养育豹子长大，难道没有想过，如果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这片大山里，平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们捨得吗？」
明霞上辈子加上这辈子的阅歷，让她无论是与豹子，还是与阿狼阿虎两人沟通的时候，都能很精准地找到触动他们心弦的地方。
明霞丝毫不迴避地看着阿狼。
阿狼的性格虽然比阿虎稳了点，但极其简单的人际关系，让他几乎没有掩饰自己内心情绪的习惯。
在明霞说出这番话后，阿狼顿时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黑沉了。
「豹子现在年龄还小，按照严所长说的，逐月峰周围生人很少，附近的村民几乎不会去那里活动，既不会让豹子的生活环境突然变化，也让她慢慢地去了解外面的世界。」
「怎样对豹子更好，你们好好考虑考虑吧！」
明霞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看到阿狼沉默不语，也不催促，转身离开。
第178章 回到白山镇
◎他们会离开吗？◎
明霞把该说的话都讲清楚了, 无论是对阿狼，还是对豹子，如果言尽于此, 他们还是不愿意离开这里，依然想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山野里, 明霞也无可奈何。
并非明霞不想勉强，而正如严兴所言，换成任何一个城乡里的普通家庭，这件事还有通过法律解决的途径。
但豹子现在身处的环境, 完全没有受到人类社会法制的约束, 所谓的强制执行, 可能带来的不是威慑力, 而是将他们逼向更人迹罕至的深山。
如果豹子和她的扶养人不愿意尝试着融入社会, 那明霞所能做的事情就只能是, 保持一定频率的拜访, 定期关注豹子的生活和成长。
明霞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 是豹子跑过来帮他们带路。
那一段小山坡上的陷阱，谁也不能保证再走一次不能出错, 除了生活在这里的豹子他们。
知道明霞不会强行将自己带走，豹子态度与刚见面的时候截然不同。
小姑娘强壮又敏捷, 无论怎样的地形她都如履平地。
送他们出去的一路上，小姑娘脸上的白牙就没有藏起来, 平日的性情也显露出来。
走在路上, 二话不说, 一熘烟爬到树上, 大大咧咧地抽刀子斩断一只眼镜蛇的脑袋。
一秒钟前还笑嘻嘻地跟明霞说话, 下一个瞬间, 纵身窜进密集的灌木丛中，揪着一只肥野兔的耳朵，跑过来送给明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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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这是回礼，你送我好吃的味道不错，我喜欢，我可以知道礼，额，礼貌的。」豹子态度自然地说道。
明霞以前觉得大花和二花两姐妹在山上的行为，已经很彪悍了，但豹子的行动力，完全超过了明霞的想像。
就算最老练的猎人，也是小心谨慎的狩猎，哪里像她一样，把这片原始森林当成自家楼下的便利店一般，爱拿啥就拿啥，还是不用付钱的模式。
明霞没有拒绝豹子这孩子的心意，把她送给自己的东西，放在竹篓里。
这孩子还知道一点人均有份的道理，后来又摸了一窝不知名的鸟蛋，绑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雉鸡，分别送给程奇和严兴。
送完这些，似乎觉得自己礼数到位了，她就没有继续跟着，而是一点也没留恋地招唿一声，扭身跑开了。
直到最后分别，明霞始终也没从她口中听到一句答覆。
回家的路，依然颠簸难行。
等他们回到白山镇，一来一往，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周。
如果豹子的叔伯们能接受护林员的工作岗位，即便安远村没有客车直达，从最近的车站走山路，也只需要半天时间，比这趟方便多了。
明霞三人返回白山镇之后，先去了白山镇派出所，办理结案手续。
从明霞报案寻找孩子，到如今事情有了结果，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时间。
多年物是人非，当年精神奕奕的兰红星大姐，如今头髮大半发白，眼角和额头上的皱纹增加许多。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笔直的腰杆。
她今年的九月份，就要退休了。
当年亲手写下的案情记录，纸页泛黄，钢笔字迹略显模煳。
明霞的案子经歷了这么多年，能在她手里，画上一个句号，让这位老革命出身的民警大姐心情十分高兴。
完成手续之后，兰红星大姐硬要拉着明霞去自己家吃顿饭，庆祝一下。
用她的话说，当年找到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就是在她家吃饭，现在找到第二个孩子，也一定要在自己家再吃一顿。
明霞没能拒绝兰红星大姐的热情，干脆在白山镇农家买了一只鸡，还有应季的瓜果，加上豹子送给她的老蛇和野兔子，凑在一起，添了几道菜，把严兴和程奇一起叫来，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当然，这一顿饭无法表达明霞对他们的感谢之情。
明霞心里已经在计划，等回县城之后，要好好准备几份谢礼，专门跑一趟白山镇，感谢这些民警至始至终尽心尽力地帮助她寻找孩子。
还有已经调到县城工作的小李，虽然现在离开白山镇，但他也一直没忘记明霞的案情，始终留意着孩子的消息。
没有他们的努力，要找到那个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吃过饭后，兰红星大姐热情挽留她在家中住宿，不过明霞没有答应，背起竹篓，出发前往泽丽寨。
当时她走得匆忙，与泽丽寨交易的货品还没带上，又让泽丽寨的年轻人帮忙带回去，现在正好去取。
赶到泽丽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太阳即将落山，正是泽丽寨阿畲族人归来的时刻，他们看到明霞，都亲近地打招唿。
前些日子，从回来的年轻人口中，他们知道一直帮他们运货的明霞阿姐，找到了一直寻找的姑娘，都很为她高兴。
明霞一直在找自己被婆婆丢掉的姑娘，这件事在泽丽寨人尽皆知。
寨子里的阿畲族人，与别的寨子交往时，也会多帮明霞询问打听。
面对阿畲族人诚挚的道喜，明霞也笑着回应，并不断感谢。
等她走到阿依小山的家里时，天色已完全黑沉下来。
阿依小山的母亲身形比几年前矮小许多，她盘起的髮辫白髮占据了大半，但她温和的笑容，始终没有变化。
明霞这些年在泽丽寨，一直都是住在阿依小山的娘家。
阿依小山的家人，始终如一地热情款待她。
后来她搬到县城，与阿畲族谈成了白山镇的交易地点，来泽丽寨的次数就少了，阿依小山的母亲还经常叫下来交易的年轻人给明霞捎些吃食和山货。
明霞也没忘记的阿依小山一家对她的帮助，每次也都会托人给他们带些用得着的东西。
明霞来家里过夜，阿依小山的母亲特别高兴，走路慢了许多的阿婆笑得满脸都是褶子，一边做饭，一边拉着明霞唠家常。
刚刚找到的孩子，是必然要聊的话题。
明霞坐在板凳上，帮阿依小山的母亲处理地里刚刚摘来的豆角，也把豹子的事情，捡着说了一些。
阿依小山的母亲料理灶台上的事情，还算利索，一边听，一边问。
听到孩子不愿意跟明霞离开时，阿依小山母亲比明霞还难过。
听说孩子身手敏捷，行动力惊人的时候，她又笑得开心极了，点头连连叫好。
在院子外面干活，收拾完苦梨干的阿依小山弟媳妇走进来，看到婆婆眉开眼笑的模样，还乐呵呵地打趣了几句。
在阿依小山家晚饭还没吃完，寨子里就派人送来了上次明霞没拿走的货物。
如今明霞与泽丽寨交易，都是统一统计，所以即便货物明霞没收走，也是集中放在一个地方，等待交接给明霞。
这次，明霞换的东西是五年份的丸状苦梨膏，一共十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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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苦梨膏用明霞事先给他们的玻璃瓶装好，然后打上蜂蜡，再用干枯的细长草叶綑扎起来。
这样包装，即能节约包装的成本，也可以较好的保持药效，同时明霞携带运输也很方便。
明霞在阿依小山的娘家住了一夜，虽然拿到了货物，但没有马上离开泽丽寨。
她还要去一趟医婆那儿。
她一直请医婆帮忙在阿畲族人活动的地方打听孩子的消息。
如今，孩子找到了，不管医婆有没有从别人那儿听到这个消息，明霞也需要亲自到医婆住处，把事情的告诉她。
这么多年过去，明霞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明霞自己在内，或多或少，都在岁月流逝下，与几年前有一些变化。
有人面容沧桑，有人白髮悄然爬满髮鬓，有人背嵴佝偻……
可是，反倒是医婆，这位明霞所认识人里年龄最大的老者，这么多来，似乎连髮鬓上的一根银丝也没有发生变化。
与医婆说话的时候，明霞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
这位老者是不是手里掌握着什么长生的秘术，才会数年如一日保持着相同的样貌。
「婆婆，谢谢你，孩子已经找到了。」明霞这次来没有带礼物，不过她与医婆关系不错，解释了自己刚刚回来，便将这次的经歷详细地告诉面前慢慢喝着茶的医婆。
医婆的眼眸依然如初，好似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泉，明晰透亮，又充满着智慧的底蕴。
她面容含着笑意，听明霞说完，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站起来，不急不躁抬起手，拍了拍明霞的肩膀，又踩着几乎没有声响的步子，走出会客厅，走进她平日睡觉的房间。
明霞大约等了十分钟，医婆才再次走出来，将一个朱红色拳头大小的陶罐递给明霞。
「这是？」明霞疑惑不解地接过陶罐，抬头看向医婆。
医婆将东西递给明霞后，就坐了下来，看着天边通红的早霞，掐着手在明霞面前晃了一下，笑着说道：「拿回去，好好保管着，也就……十年，再过十年吧，你就知道怎么用了。」
「十年？」医婆这句话，让明霞更不明白了。
「这是山精鱼制作的药，专门治腿的，十年之后，你就明白了。」医婆眯着眼睛，轻轻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摆了摆手，说道，「算是我给那娃的小礼，这娃儿的路，你也别管太多，你管不了的。」
医婆的话，还是那么含煳，明霞拿着朱红陶罐纠结了一下，也没继续多问。
医婆性格就是如此，能告诉你的话，她自然会说，不能说的话，问再多也没有任何作用。
看到医婆眼皮慢慢耷拉下来，仿佛下一秒马上要陷入沉睡的模样，明霞立刻站起来，起身向医婆告辞离开。
医婆轻轻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明霞离开房间，帮医婆轻轻掩好房门。
关门之后，她在门前站了片刻，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朱红陶罐，心中有一点隐隐约约的猜测。
第179章 豹到速来
◎再去白山镇◎
从泽丽寨回凤城县后, 明霞的生活似乎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大花和三花问起最小妹妹的情况，明霞没有太多隐瞒，跟她们解释小妹不愿意回来的原因。
「就像我一直都是你们的妈妈, 但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过来告诉你们, 我不是你们的亲妈，她才是你们真正的母亲，你们是一种什么心情，愿意马上跟着她离开吗？」
听到明霞这句反问, 一直以来脾气很好的大花难得板起脸来, 很不高兴地嘀咕了几句。
「哪能乱说呢！你不是我亲妈, 还有谁是我亲妈, 我们的手掌都长得一模一样。」
大花孩子气的恼火, 让明霞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部分人的生活节奏, 是很难发生太大变化的。
一日三餐, 衣食住行, 睡眠工作，一个月时间一晃而过, 就像弹指一挥。
从表面上看，明霞的反应与找到孩子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把医婆送给她的药膏存放在家中保存物品的竹编箱子里, 然后继续有条不紊的生活。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普通的日子里, 也许在烧火的灶台上, 也许是在裁衣的面料前, 她的心中还是有一缕牵挂始终存在。
这一天, 是周五, 距离明霞知道豹子音讯起, 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了。
孩子们都在学校上课，明霞准备好中午的食材，去了一趟县城图书馆。
县城的图书馆前几年落败得不成模样，但这两年政府有一批资金投入，资源丰富了许多。
明霞喜欢去县城图书馆看报纸。这里的报纸有二十多种，杂志也有四十多种，可以在报刊阅览室里供人免费阅读。
今天，明霞在国报上，看到了那篇几十年后依然铿锵有力的文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是昨天的报纸。
它揭开了自卫反击战的序幕。
想到这场连绵十年的国防保卫战争，身处在这座沿海小县城的明霞心潮浮动。
明霞满腹心事，刚走到自己家小院门口，突然被一声熟悉的女声叫住。
「明霞，明霞有你的电报。」
喊话的人是这附近的邮递员大姐张红兵，明霞平日的信件包裹不少，来来去去，两人早就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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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姐比明霞高了一个头，骑着一辆邮局高槓绿色自行车，车上挂了好几个绿色的帆布袋，里面的信件塞得鼓鼓的。
她皮肤晒得发红，咧嘴笑得灿烂，大老远就冲着明霞喊着。
「哎，张大姐你慢点，我不着急。」明霞看她骑车一路飙过来，急忙说道。
「明霞，你的电报，从白山镇来的。」张红兵将手里的电报纸交给明霞，嗓门洪亮地说道，「来，签个字。」
明霞一听到白山镇来的电报，顿时一愣，在张红兵的提醒下，才下意识地接过笔，签好了确认回执。
「行了，我走了。」这个年代邮递员的工作是非常忙碌的，张大姐完成任务之后，立马蹬着自行车骑走了，可谓来去如风。
发报人是白山镇的严兴，电报上只有四个字。
「豹到速来」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明霞还是能明白每个字的意思。
豹子下山了。
明霞拿着电报，在院子门口站了许久，脸上慢慢露出笑容，这个月一直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
她胸口和肩膀，仿佛都松快起来。
无论是什么原因，她的一番努力终于没有白费。
拿着电报，又看了好几遍，明霞立马开始收拾东西。
当初请游香美做的竹扁担经过长年累月的使用，表面被磨得光亮如抹油。
而扁担搭配的竹筐，已经淘汰了第五轮。
除了第一次用的两个竹筐之外，剩下的竹筐都是大花帮明霞制作的，用坏了，她马上会给明霞补上两个。
两个竹筐能装下的东西不少，明霞开始从每个房间的柜子里倒腾起来。
明霞自己房间的衣柜里，有两套米黄色的精梳棉内衣，五条同款面料的小内裤，还有一件米黄色的灯芯绒外套和两条厚棉布的长裤。
凤城县的天气不冷，即便是三九腊月，日均温也在十度以上。
这几件衣服，是明霞用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买的面料，在这个月里陆陆续续裁剪制作的。
去年，国家外债达到新高，财政极其紧张，县城里的竹编厂外贸订单增长速度很快，竹编厂的工人们几乎是三班倒开工加班。
不仅县城政府重视竹编厂的外汇收入，就连省城都专门下达过文件，要保证竹编厂的高效生产。
大花的竹丝编织可以说是厂里的招牌，由于业绩极好，厂子里还专门给她奖励了一张缝纫机票，一张冰箱票。
冰箱在县城里根本没有货，明霞只能存着，等有机会请周国彪帮忙去省城里运回来。
有了缝纫机之后，明霞一家缝制衣服的速度快多了。
明霞上次去找豹子，发现他们住在深山，身上的衣服要么是去其他山里的村子交换土布，要么去集市里找人换二手的衣服，或者干脆穿猎物扒下来的粗加工毛皮。
无论豹子是否决定到凤城县生活，明霞还是想给她带几件耐穿的衣服。
她的准备没有白费。
这不，消息一来，衣服马上就可以给豹子了。
除了衣物，明霞干脆拿了一张纸，用笔一边列着清单，一边往竹筐里整理东西。
衣服是必须的，食物也是必须的。
豹子平日里应该不缺肉类，所以明霞把家里的面食点心都找了出来，准备给她带去。
绿豆糕，板栗饼，小米酥，鸡蛋卷，都是明霞平日里给孩子们准备的零食，稍微一翻，还挺多的。
哦，对了，还有方便饮用的塑料水壶。
明霞上次回来之后，就从虚拟网络购物平台上下单买了三个水壶，容量在一千五百毫升。
对豹子的扶养人阿狼阿虎，明霞心有感谢，但对两个并不熟悉的异性成年人，明霞做不到对孩子那样细心考虑，点滴关照。
考虑再三，明霞决定送他们两个实用性很强的水壶，做为下次见面的简单谢礼。
这些东西，全部放进竹筐里。
今天开往白山镇最后一趟班车，在下午，时间宽裕，所以明霞也不着急，耐心地考虑着带去白山镇的东西。
两双小白鞋。
一块香皂。
一块洗衣皂。
……
整理生活用品的时候，明霞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放在旁边的清单，往上面加了一项。
鸡蛋糕。
圆圆胖乎乎的鸡蛋糕，是江尾巷一户人家的手艺，去年才开始卖，用料是十足的农村土鸡蛋，价格也不贵，正好给豹子称两斤带上。
明霞在整理东西的时候，也没忘记今天的午饭。
木桶蒸糙米饭，上面铺上切得细细的红薯丝。
用油煎得金黄的白刀鱼，虽然鱼刺很多，但细嫩鲜香，是大花的最爱。
至于三花和花花都吃不来这种多刺淡水鱼，好剥的黄虾，虾肉脆甜。
再加上一道裹着面炸的小白虾，摘两棵院子里中的包心菜，煮一锅紫菜蛋花汤，一顿很不错的简单午餐就妥当了。
大花带着两个妹妹回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浓浓的猪油香气。
她们放下书包，三花第一个飞快钻进厨房。
「哇，娘，这是三层五花肉吧，太香了！」三花个头不高，凑在明霞旁边，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顶着明霞的手臂，眼馋嘴馋，盯着铁锅里被「滋滋」作响，不断冒出喷香猪油的五花肉，咽了咽口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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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五层肉，比三层肉还好吃，我找隔壁刘姐换来的。」明霞一挑眉，抬手一拍这小妞伸向灶台上黄金虾酥的小手，说道，「一回来赶紧洗手去，小心病从口入。」
三花一缩脖子，嘿嘿笑着，一熘烟跑出去了。
如果不是天气很差的情况，明霞她们一家人都喜欢在院子里吃饭。
白天屋子里再怎么明亮，也比不上户外光线充裕。
大花洗完手，就开始帮忙整理饭菜。
每个人的干饭装好，调羹筷子摆好，灶台上热着的菜端出来。
等明霞切了半斤的煎烤五花肉片出来，桌面上的午饭已经摆放清楚了。
「娘，我看到筐子里放着东西，今天好像不是跟泽丽寨换东西的日子？」大花帮明霞端出她的椅子，奇怪的问道。
「不是去泽丽寨，是白山镇派出所，早上给我发电报，说你们妹妹过来了，让我马上过去一趟。」明霞坐下来，解释说道。
各自坐好的三姐妹一同看向明霞。
大花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她扒拉了一口面前的红薯干饭，说道：「娘，班车在下午，你今天就要走是吗？」
「是的，我先过去看看，如果她愿意，我还希望带她来县城走一走，看一看。」明霞的观念始终没有改变，她希望孩子们眼界更宽广，未来的人生拥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被现有条件，局限在狭隘的空间了。
「我也想去看看小妹。」大花听完明霞的话，嘀咕了一句。
说完之后，她看到正在努力往嘴里扒饭的三花，以及心不在焉有一口没一口吃饭的花花，然后看向明霞带着笑意的眼睛，无奈地说道：「算了，我留家镇着。」
「我先过去，看看豹子怎么安顿，到时候如果稳定了，再带你们一起过去看她。」明霞对三个孩子说道。
其实，这三个孩子里，除了最早有记忆的大花，无论是三花还是花花，对豹子的出现，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感情。
三花一向没心没肺，吃玩两项就占据她一天里全部的注意力。
花花的心思都在她喜欢的学科上，最能心无旁骛的人就是她。
对她们来说，找到那个妹妹是什么感觉呢？
感觉大概就是她们娘好像轻松了点，少了一桩心事。
吃完午饭，中午休息片刻，明霞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完，送孩子们上学，特意去了一趟江尾巷，买了两斤的鸡蛋糕，二十块芝麻光饼。
她中午制作的五花肉还剩下一斤，切成细薄的多层五花肉片。
芝麻光饼中间切一刀，夹上这种五花肉片，油汪汪的油脂渗透进芝麻光饼里，那味道堪称一绝。
烘烤过的碳水，夹上饱和的动物油脂，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眼里的地位，就相当于几十年后孩子们最爱的「油炸鸡腿」。
收拾好东西，明霞拿起扁担，挑起两个装得满满的竹筐，往客车站的方向走去。
晚班的客车，搭乘的人不少。
都是乡镇里来县城一趟，然后赶班车回家的人。
明霞还是习惯性地找车尾的位置，买好车票，眯着眼，晃晃悠悠一路，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赶到了白山镇。
在白山镇外下车，明霞缓了缓翻江倒海的肠胃，才挑起竹筐，往白山镇派出所走去。
收到的电报就四个字，简明而要，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明霞还一无所知，当然必须找严兴他们了解。
明霞赶到白山镇派出所的时候，包括所长严兴在内的民警都没下班。
严兴在自己所长办公室看材料。
兰红星第一个看到明霞挑着担子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文件，帮明霞卸下肩膀的扁担。
「兰大姐，我上午收到电报，马上就搭最早的班车过来了，电报上说不清楚，孩子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现在在哪里？」
第180章 准备出发
◎准备出发逐月峰◎
豹子现在不在白山镇派出所。
明霞接过兰红星端来的茶水, 听她讲了今天大清早发生的事情。
昨天夜班是程奇负责，早上准备交班的时候，突然一只半死的野鸡, 朝着值班室的窗户砸了过来。
程奇吓了一跳，差点把□□□□了, 谁想到听到豹子站在派出所的院子外的土墙上，叉着腰哈哈大笑。
原来，明霞当初那一趟，确实说服了豹子和她的叔伯两人。
无论是豹子考虑她叔伯的身体, 还是阿狼阿虎对豹子未来生活的考虑, 他们最后达成共识, 决定接受护林员这个岗位。
比起直接住在城镇或者乡村, 护林站环境与他们习惯的原始树林很像, 不用面对其他人。
严兴告诉他们那些护林员的工作项目阿狼阿虎都懂, 应该没有太多不习惯的地方。
至于他们三个人如何从定居的森林来到白山镇, 他们也没细说。
不过, 他们当初能捡到孩子，说明他们在铁屋村白山镇这一带活动过, 对这里的环境应该是比较熟悉。
「你那小丫头，真是厉害的很, 也不知道哪里抓来的野鸡，还挺肥的。」兰红星大姐在明霞身边坐下, 好笑地说道。
当事人程奇也跑过来, 满脸笑容地接话说道：「她一看到我, 就大喊了一声『礼物来了！』, 然后又喊了一声『我那个娘呢？』, 这小丫头太厉害了, 听说明天才能去护林站，又跑到山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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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在这里待得难受，浑身不自在，没等你来，就跑了。」兰红星摇了摇头，拉住明霞，劝道，「她估计是跟着她阿叔阿伯在山上林子里生活习惯了，看着其他人就别扭，我就没拦着她。」
「明天早上，严所长带他们去安远乡的护林站，那边设施一年前就建好了，听说就差人员没到位，直接办手续上岗。」
「你今晚就别跟我客气了，直接在我家住一宿，明天一起过去，也是认个路，以后母女之间联繫也方便。」
明霞自然没有推辞。
在兰红星大姐家过夜，两人说话投机，聊了大半宿才。
说话间，明霞倒是知道了一个意外消息。
明小丫的前夫游全树，一直住在白山镇，也就是他现任妻子的房子里。那个每次看到明霞就慌忙避走，生怕再被狠揍一顿的男人，又搬回铁屋村去了。
自从上次胖揍一顿后，明霞与这位前夫兄可谓完全没有交集。
就连当初他老娘被自己告进了劳改农场，他也始终没敢过来跟明霞说一句话。
懦弱，平庸，重男轻女，窝里横……
明霞对他的印象，也顶多是这样几种标籤而已。
关于他的事情，明霞向来当做无关紧要的事，纯粹听一耳朵八卦。
「本来跟着镇子里的建筑队干活，这几年县里的另一个乡的建筑队工程做的好，白山镇这边的领头能力不行，工程闹了几次纠纷，活计少了，本镇的工人留着，他就被辞了。」
吃完晚饭，兰红星拎了一袋西瓜子出来，跟明霞坐在自家的前厅，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
「后来他老娘从改造农场回来，算是恶有恶报，没几年就去了，他在镇子里没田地，日子过不下去，又跟他那个老婆的娘家闹翻了，只能回铁屋村去了。」
明霞对此人的记忆太模煳了，兰红星说到游全树的时候，明霞甚至记不得他的脸到底长什么样了。
对于他的任何事情，明霞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是一个态度。
只要不到她面前犯贱，管你吃喝拉撒的破事。
兰红星也知道明霞不待见这人，只提了提近况，让明霞心里有点数。
从民警的角度来看，明霞与游全树可以做到老死不相往来，可那几个孩子，却是无法完全断绝关系的。
从法律上来说，他还是几个孩子的父亲。
现在游全树对孩子不闻不问，但如果以后年龄大了，占着身份闹出点什么事情来，无论是对明霞还是对她的几个孩子来说，都是一件膈应人的事情。
兰红星点到为止，就不再继续提及此人，话题转向逐月峰的护林站。
严兴虽然与明霞提到过护林站的具体情况，但他说话言简意赅，很多细节明霞也是第一次从兰红星口中得知。
「护林站的位置还不错，距离最近的一个村子大约三里多的路程，还不算太远。」
「那是算是逐日峰的边缘，但护林员的工作，要往里面去，难度就比较大了。」
「这个工作岗位虽然是安远乡来招聘，但实际上资金和人员的档案，都是挂在县林业局里面，从福利上来说可以，可如果能力没有达到要求，这份钱也不是那么好拿。」
「据说明年和后年，就会有两批的省城科研团下来。一批是研究中草药的，一批是研究野生动物的，护林员要在他们下来之前，把逐月峰大体情况摸排清楚，给科研团的人当嚮导。」
「我以前当通讯员的时候，安远乡就发生过一件事情，几个鬼子带着伪军跑到乡里抢掠，被人引到逐月峰那边去，那一队百来号人，最后都没出来。」
「逐月峰里面的环境，在我们这地头上，称得上一句险恶了。」
明霞来到这里几年，终日为家庭营生忙碌，国家大事和经济政策也时有关注，但这种别乡的具体情况，倒是了解不多。
这时，听兰红星讲着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和传说，觉得还还挺有意思。
提到逐月峰附近有危险性，明霞也忍不住担心地问道：「那边真那么吓人，那孩子跟着他们住在那里……」
「那个瞪着个大眼睛的山民说，他们年轻的时候，跟着养他们长大的人，去那一带熘达过，还爬到峰顶上去，所以这活对他们不难。」
瞪着个大眼睛的山民，就是指阿虎。
兰红星讲得细緻，有些严兴没有讲到的地方，明霞也算弄明白了。
看似安排一个岗位，其实里面还不止那么简单。
逐月峰的护林员，津贴可比其他护林站的护林员多了五元钱。
但是，那些从小在老林子里长大的村民，也没人愿意接手这个岗位，不是不愿意，而是确实做不到。
明霞与兰红星聊到很迟，第二天早上却醒来得很早，洗漱之后，吃了两个蒸地瓜，她就直接跑到白山镇派出所等人。
昨晚值班的人，是所长严兴。
明霞放下竹筐担子，严兴告诉她，昨日已经与阿狼和阿虎约好，今天带他们前往逐日峰的护林站。
明霞自然要一同前往。
她的竹筐里，有很多必备的生活用品。
上次看到豹子，明霞发现因为一直跟着阿狼阿虎两兄弟生活，豹子有很多生活习惯还处于比较原始的状态。
比如，她从来不刷牙，塞牙了揪一根荆条上的小尖刺，把肉丝剔出来就算清洁牙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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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吃点肉，渴找一眼泉水咕噜几口，也没有定期洗澡的概念，顶多就是皮肤痒痒的时候，在山上找点溪水沖一冲，抓两把树叶搓一搓。
她的阿叔阿伯就是这样过日子的。
所以她的习惯也是这样，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明霞觉得，无论她在山上多么勇勐，多么来去自如，女性的生理结构决定了她必须要有足够的卫生意识。
尤其再过几年，豹子进入青春发育期，如果还依然啥都不懂，是不可以的。
明霞在白山镇派出所没有等太久，挂在大厅的挂钟指向九点，穿着一件缝合奇怪皮毛衣服的豹子，就从派出所的窗户里跳了进来。
这位不走正门的小姑娘，一看到明霞也在，高兴地跑了过来，大声说道：「我带着阿叔阿伯出来了，不过我不跟你走，我要跟他们去另一片林子。」
明霞没有与豹子孩子气的宣言较劲，而是温和地笑了笑，说道：「你阿叔阿伯呢？我今天跟你们一起去逐月峰，你们刚刚搬过去，总要收拾点东西，我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豹子皱了皱鼻子，疑惑不解地问道：「要帮啥忙，我们带了弓，带了绳，带了点火石头，还把衣服都带上了，有啥要收拾的。」
豹子他们这日子过得，说是风餐露宿都复杂化了，用白手野外生存来形容才比较贴切。
明霞也来不及详细地解释，去派出所后院洗好脸的严兴，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沉声说了一句：「走了。」
这位看着就不好招惹的严所长，这几年皱纹多了，腮部的肌肉微微松弛，脸上的疤痕越发狰狞，比几年前看起来又多了一股阴沉之气。
也就跟他接触久了的人才知道，能把小娃吓哭的严所长，军人作风，面硬心软，完全是贯彻着为人民服务的工作思想。
「阿狼阿虎呢？」严兴扫了一眼四周，向独自跳进派出所的豹子问道。
「额，阿叔阿伯在外面山上等我们，他们说不爱进镇子里，我们一出来他们就到了。」
豹子在严兴面说话，倒是克制了一点，不像在明霞面前那样嬉皮笑脸，没大没小。
「好，我之前跟农机站的人说好了，今天直接搭他们的拖拉机去安远乡。不过，从安远乡过去，就要步行了。」严兴飞快地把今日的行程安排交代清楚。
现在这个年代，可不是几十年前，公安基层四轮两轮交通配备齐全。
严兴这位派出所所长，平日去村子里办案，基本上的标配是骑自行车加走路。如果想要省力一点，就是借一借来往村镇之间的拖拉机，在车后斗里搭一个顺风车。
严兴不容明霞拒绝，帮她挑起担子，带着豹子和明霞坐上拖拉机的后斗，刚驶出白山镇一小段路，就被半路跳出来的阿狼阿虎拦住了。
第181章 豹子坐拖拉机
◎拖拉机好好玩！◎
搭乘拖拉机的人, 无论是派出所所长严兴，还是看起来年龄最小的的豹子，都只能坐在车后斗里, 在上蹿下跳的颠簸中前进。
拖拉机手旁边只能再坐下一个人，是一位去安远乡探亲的老大爷, 谁也不好跟他抢唯一的位置。
拖拉机的后斗也不宽敞，大半空间被十几个鼓鼓的麻袋占据，明霞从麻袋的缝隙看进去，里面好像是晒干的大蒜。
不知什么缘故, 运到安远乡去。
阿狼和阿虎坐上车之后, 显得很沉默, 几乎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坐在最靠近车头的位置, 扶着后斗的挡板, 撇着头, 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
严兴也是能少说话, 就少说话的人, 所以车上也就明霞与豹子交流的声音。
豹子似乎也挺习惯她阿叔阿伯不说话的模样，自己自得其乐。
她在「噗突突突」的拖拉机上, 倒是开心极了，但是明霞好几次都被她吓了一跳。
刚上车没多久, 这丫头就跃跃欲试，想爬到拖拉机驾驶座顶部, 她觉得那是车辆的最高点, 视野一定很好。
拖拉机马达振动剧烈, 山路又不稳当, 明霞一看她想跳上去, 来不及多想, 立刻一把拉住豹子的手臂。
这要是从车上甩下来，那简直是要命。
好说歹说，终于让豹子不甘不愿地打消了坐在最高处的主意。
这一桩事情过去没有多久，明霞缓了缓先前被吓得骤然加快的心脏，喝了一口水，正打算跟豹子聊一聊生活上还有什么需要，突然一眨眼，明明几秒钟前还坐在她旁边的豹子，「刷」地一下，从位置上消失了。
「噗！」
「咳咳咳！」
明霞被这番惊变给惊到，喝到嘴里的水直接呛进了气管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车上的其他人目光都在往外看，拖拉机的马达声响又大，一时间，还没人发现豹子的「离奇失踪」。
倒是明霞眼泪都咳出来的动静，终于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严兴一愣，看到明霞一手捂着自己脖子，一手控制不住晃动地举着，指向拖拉机车后面的位置。
拖拉机驶过好长一段的路上，一棵伸出来，恰好在路面上方的榕树枝干上，豹子正一只手抓着树干，另一只手欠揍地朝着他们挥手。
严兴深吸一口气，立刻抓稳后斗挡板，探出头，朝着拖拉机驾驶座的拖拉机司机大声喊道：「老刘，停车，停车，先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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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拉机司机莫名其妙地踩住剎车，脑袋钻出车窗，扯着嗓子回应说道：「严所长，什么事呀？」
严兴不等车停稳，直接撑着挡板，跳下拖拉机，大步回头走去。
明霞好不容易平息下了咳嗽，万般无奈地看着挂在树枝上，像一只小猕猴的豹子，在树上翻了一个漂亮的筋斗，然后心满意足地跃下树枝，蹦蹦跳跳地跟着严兴回来。
「我滴乖乖，」拖拉机司机扭着脑袋，瞪大眼睛，吃惊地说道，「我这开的速度挺快的，这小姑娘怎么一下子跑到树上去了。这要是不说，就一路开走了，哪里能知道！」
明霞正想回一句话，突然坐得离她远远，一句话也没说的阿虎，脸色一青，圆眼直瞪，对着土路边喷出一口酸水。
「呕呕呕……」
阿狼的脸色也极差，额头上都冒出青筋来。不过他比他兄弟看起来好点，至少没有吐出来。
明霞可算明白了。
原来这两兄弟一上车一直没说话，是晕拖拉机了。
严兴把淘气小妞豹子领回来，沉着脸上车。
拖拉机司机似乎对阿狼阿虎的晕车不以为怪，没有马上开动，还笑嘻嘻地用方言向豹子打听她怎么跑到树上去的。
白山镇的方言，豹子都听得懂，交流起来，几乎没有问题。
「丫头，我看那根树枝离咱们车后斗至少还有两米，你是怎么一熘烟蹭上去的？」
她完全没注意到明霞和严兴脸色都不好看，犹自兴奋地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说道：「我就看着那树枝不高，蹦一下就上去了。」
「你这娃子也不怕我们开走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老大爷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问道。
「哈哈，挂在树上才想起来呢！」豹子大大咧咧，挥着手说道。
等阿狼和阿虎缓了缓状态，拖拉机才重新上路。
后面的路途里，明霞实在怕这丫头又一时突发奇想，做出什么吓人一跳的举动，直接拉住她的手，也算让自己安心。
豹子从小跟着阿狼阿虎在山上摸爬滚打，从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会手脚并用跟在阿狼阿虎后面，爬过两座山头，跌倒摔伤都是自己翻个跟斗站起来，从来也没人牵过她的手。
刚被明霞牵住手的时候，她觉得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服，别扭极了。、
「哎呀！」
她试着扭着手腕，挣脱明霞的手。
不过，这回一向对待孩子十分宽容的明霞，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这孩子胆子实在是大到没边了。
她性子野习惯，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危险的事情都敢试一试。
豹子折腾了半天，也没挣脱开明霞的手。
这小妮子多了一层管束，才一路上老实许多，虽然坐在拖拉机上，好像屁股针扎一样扭来扭去，但好歹没有什么惊人举动。
明霞牵着豹子的手，最开始只是想拽着她，免得她又做出什么让人心脏骤停的行为。
等豹子老实后，明霞才精力注意到孩子的这双手。
豹子的手掌宽大，手指很长，但关节粗大，手心有厚厚的老茧，指腹的皮肤，摸起来好像有细小的倒刺。
明霞翻开她的手掌，果然看到她手指的皮肤都粗得开裂。
明霞这辈子的手，不像上辈子那样，家务请钟点工，包里不离护手霜保养着。
如今日常洗碗洗衣噼柴的事情没少干，手也不会细腻光滑，粗糙和薄茧，一点也没少，完完全全就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
可是，豹子的手，比她状态差多了。
「你的手，怎么裂得这么严重？」明霞皱着眉头，拉开她的掌心，问道。
豹子东张西望的目光终于收回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不太在意地说道：「不碍事，树皮可比我粗多了，天冷的时候比较厉害，天气一热，就好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
明霞看着这孩子浑然不当回事的模样，又不知如何应对。
说心疼吧，看豹子的态度，仿佛谁觉得这是个事儿，那就是个傻子。
说不心疼吧……还真心疼。
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手指却比终日务农的老农民还要粗糙。
明霞没辙地嘆了一口气，把豹子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慢慢帮她清理开裂皮肤里夹着的泥土。
豹子也没觉得疼，亮晶晶地眼睛看着明霞，任由她这个娘摸来摸去，然后又乐呵呵地仰着脑袋，东张西望打量着路上的风光。
——
——
拖拉机是无法直接抵达安远乡。
距离安远乡大约三公里的地方，有一条湍急的河流。
河上只有一条铁索，竹木和草绳搭建起来的吊桥。人可以步行通过，自行车也能勉强推过去，但拖拉机和小汽车，是万万不可能从桥面过去的。
不过，他们几人也不需要过桥。
前往逐月峰的山路，在距离吊桥大约一里地的地方走拐进去。所以，以前来过逐月峰的严兴提前带他们在一条岔道口下车。
除了精力充沛的豹子，其他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尤其是晕车严重的阿虎，肠胃里的东西一路吐空了。他走下硬撑着一口气走下拖拉机，脸色就像发霉一样难看。
阿狼最后还是没忍住，下车的时候，吐了几口，但缓和的速度比阿虎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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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伯，你豺狼都不怕，怎么怕这突突突的车呀，这车多快，比我们跑起来快多了。」豹子从来也不是一个贴心小棉袄，说话像个小炮弹似的，戳着人心窝子地打趣着阿虎。
阿虎了解这丫头的德行，鼻子哼了一声，抹了抹自己红通通的鼻头，压下涌上来的反酸呕吐感，大步迈开往前走。
「行了，你最厉害，别笑你阿伯阿叔了，一路上搂一搂，看看有没有肥兔子，弄只中午加餐。」
他们三个人从大老远地方搬到逐月峰的护林站，可身上的东西还没有明霞今天带的一个竹筐多。
明霞上拖拉机之前，一直以为他们把行李藏到哪儿，直到拖拉机离开白山镇老远了，才反应过来，他们三个人是真的没啥行李。
明霞是真想不明白，别说阿狼阿虎活了几十年，就说在天坑那边好歹定居了几年，怎么啥都没有。
一路向逐月峰护林站走去，明霞的两大筐东西最有份量。
最开始是严兴挑了一段，后来阿狼和阿虎从晕车状态恢復之后，也帮忙扛。
他们两人没用过扁担，两个担子挑不来，干脆将扁担递给明霞，他们一人背着一个竹筐，走得还算轻松。
护林站所在的位置确实不难走。山路走了二十分钟，再淌过一条小溪流，再走十分钟，就看到一处向阳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座砖红色的方正房屋。
单从地势上来看，这个建房的位置，可比明霞在铁屋村的猎户老宅好多了。
至少这面山坡一点也不陡，从山脚跑到房屋的位置，速度快点只要五分钟就够了。
此时，阳光照在那座看着很朴素的房屋上，把周围的青草绿树照得油绿，红砖绿意，看上去就像一副颜色浓烈的油画。
虽然对这片山林不熟悉，但对豹子来说，无论是哪一片的森林，她总能找到最快的生存方式。
一路走来，豹子钻了一片灌木 ，探了一片竹林，挖了两个土洞。
抓了一只暴躁的山鸡，逮了一只觅食的野兔，弄了两条过冬的老蛇。
总而言之，真正让明霞看到了为什么他们住在山上，从来不缺肉吃。
一行人终于来到护林站。
远看这房屋并不算大，走进看了，才发现里面还算宽敞，坐北朝南的房间，还有一处已经搭好灶台的厨房。
「房子建好之后，一直没人住过，所以我今天给你们带了锁头，屋内屋外都能用。」
严兴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两把黑沉铁锁，交给阿狼，并教他怎么使用。
第182章 教豹子很多事情
◎改变和不变。◎
豹子和她阿伯阿叔三人乔迁新居的方式, 与其他普通人都不一样。
他们将明霞带来的竹筐放在屋子里，在尚未通风的屋子里走了两圈，跟豹子说了几句话, 两个人没有对屋子有太多的关注，直接拎着豹子一路上弄来的野味, 不知去找什么地方收拾。
严兴没有跟上，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才转过身，对明霞说道：「他们在野外过惯了, 弄食物的地方和住的地方要分开, 我们先帮忙收拾一下屋子。」
豹子原本也想跟上去, 但明霞有太多事情要嘱咐, 看她眼睛骨碌一转, 立马将她拉住, 留了下来。
「豹子, 你阿叔阿伯走了, 那这里的布置你就要担起来。」明霞指着空空荡荡满是灰尘的屋子，说道, 「你们今晚就要在这里过夜，现在马上整理, 要不然晚上睡哪里？」
豹子疑惑不解，抬手挠了挠头, 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环境, 奇怪地问道：「这不是挺好的嘛, 找些树枝扫扫灰就行了, 还要怎么收拾？」
一间屋子, 连张床都没有, 生火做饭的柴也不见，更别说其他生活用品，在豹子口中居然是还好？
明霞确定，与这孩子讨论房屋的整理和布置，可能暂时还没必要。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将一些生活常识教给她。
明霞二话不说，开始把竹筐里的东西往外整。
「这是火柴，比打火石方便，直接这样擦一下，就有火苗了。」
「这是肥皂，可以洗头髮洗手洗澡用的，沾一沾水，抹在要清洗的地方就好了。」
……
在这一方面，豹子知道的事情很少，几乎每件东西明霞都要给她演示一遍，确认她学会了用法，才把东西摆在一旁。
她正好奇地拿着茉莉花味道的香皂，放在鼻子底下像小狗狗一样嗅来嗅去。
「这个不能吃，有毒，」明霞把香皂从豹子手里拿过来，生怕她闻着起劲，直接嗷呜咬一口下去，「只能用来洗脏的地方。」
「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我看你衣服太少了，先准备了几件替换，下次再给你多带几件。」
「这是喝水的水壶，来，走了大半天，肚子饿了吧，帮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干树枝，木柴，我热个肉，简单吃一点东西。」明霞不知道阿狼阿虎他们去哪里处理食物，但自己有带吃的，也不用等他们了。
豹子爱玩，但办事还是很靠谱。
她接了明霞给她的任务，什么工具也没带，一熘烟跑出去了。
明霞和严兴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屋子，认命地打理起来。
护林站的房子盖好之后，因为员工没有到位，所以也没人住过，好在房屋里啥也没有，他们只要把灰尘清理干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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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兴从附近的竹林里折了一大带着竹叶的竹枝，捆绑在一起，让明霞先离开屋子。
他一个人在屋内，用上衣把脸包住，就露出眼睛。
竹枝凑成的大扫帚在屋内飞舞，尘土从屋门和窗户里冒出来，明霞带着东西，赶紧往远走了一段。
站在远处，明霞看到屋子里的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飞扬四散，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尘土渐渐平息，严兴灰头土脸地从屋内走出来，把那只竹叶都掉光的临时扫帚扔到一旁。
「我去洗把脸。」严兴咳了几声，说道。
来时的溪流，就是居住在这里的水源，取水不算困难，这也是护林站会选址在这里的原因。
在出发之前，明霞尽可能的准备了一些东西，希望让豹子在新的环境下，生活能够更便利一点。
但现在面对着啥都没有的房屋，明霞大脑里的清单，就像有一台打字机一样，「哒哒哒」地飞快地工作着。
要啥啥没有，总不能再让豹子像以前那样「野外求生」吧？
明霞无奈地揉了揉有点发胀的太阳穴，抬眼的时候，看到豹子背着一捆重重的木柴，向自己跑来。
「好咧！」
豹子把这捆木柴往明霞面前一撂，随意地说道：「够不够用，那片林子里很多，要用我再去弄点。」
「够了够了。」
这捆木柴用一根野藤绑得整整齐齐，里面有树木的粗枝干，有灌木的细枝，还有草本植物干枯的叶子……
都是烧火中能用得上的材料。
从中可以看出，豹子平日应该没有少干见木柴的活，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利落。
灶台上，连一口铁锅都没有。
据严兴说，县里的林业局是有给护林站配齐必要的设施。不过，因为时间关系，要等护林员办理好手续之后，县里的物资才能运到。
能提供的物资，包括了木柜，成套的桌椅，木床，以及铁锅等。
除了直接供应的物品，每一年护林员还能申请到一笔添置设施的经费。
阿狼阿虎是不懂这些事情的，严兴帮忙到底，帮他们把手续，物资和今年的经费申请都办完了。
没有锅具，明霞只能搭了个土灶，把火堆升起来，然后把芝麻光饼和五花肉片在火上烤了烤，分给严兴和豹子吃。
豹子喜滋滋地接过五花肉夹饼，「嗷呜」一口，小半个肉夹饼被咬掉。
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撞击声，但声音并不大，似乎从比较远的地方传来。
豹子停下咀嚼，竖起耳朵听了一下，然后又飞快地咬着肉，转头对明霞含煳地说道：「阿叔阿伯他们在练功了，我也要过去找他们。」
「能再等等吗？」明霞看着还有大半竹筐的东西没跟豹子交代清楚，看到她一脸想熘走的模样，只能硬下心肠，把她留住。
而且，明霞内心里对阿狼和阿虎正在修炼的功法，是持怀疑态度。
他们的功夫刚勐过度，修炼方式又很极端，虽然从表面上看，能带来很强大的力量，但如果长期这样练习，明霞很担心会对身体造成比较严重的后遗症。
人的身体是有承受极限的。
过犹不及，一旦长期超负荷的承担非正常的训练量，无论是五脏六腑还是心血管，都可能出现问题。
实际上，明霞就怀疑，阿狼和阿虎的扶养人，也就是豹子口中的阿公，很早去世，可能就与这种极端的修炼方式的有关系。
但是，明霞的担心不好直说。无论是阿狼和阿虎，这身功法是他们在原始森林里来去自如，而豹子也从小跟着他们修习。
明霞与他们刚刚接触几次，在没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去否定它，不仅没有任何劝说效果，反而会引来他们的反感和牴触。
明霞，严兴和豹子各自吃了几块夹肉芝麻饼。
明霞也给阿狼和阿虎分别留了三块。
严兴跟拖拉机司机约好时间，他回头的时候，会先前下车的路口等他们一起上车。
但留给明霞的时间也不太多，明霞要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交代清楚，也是很匆忙的事情。
有些东西用语言不好表达，但演示一遍，就能很清楚明白。
其他的事情还能暂放，但关于卫生这一点，明霞希望利用每一次机会影响豹子已经习以为常的习惯。
除非豹子以后一直待在深山老林里，否则无论走到哪里，从事什么工作，良好的卫生习惯，都能给自己的形象加分。
正如明霞第一次看见大花她们那样，洗净手脚脸蛋，保持头髮清爽，饮用煮沸过的清水，是她给孩子们上的第一课。
不过，现在的条件比明霞当初在老猎户破屋里还匮乏。
那时候好歹还有一个破破陶土盆子，能烧点水，而这里真的是要啥啥没有。
明霞已经决定，这次回去，还要大採购一番，给豹子把各类生活用品给补齐了。
明霞想给豹子洗澡，但此时天气还不算暖和，空气里寒意稍浓，明霞想烧点热水，却没有可以装水的容器。
最后，还是豹子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
豹子在听到明霞准备给她烧热水洗澡的时候，晒得黝黑的小脸上，仿佛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个娘是不是傻？
「烧啥热水，为啥洗身子洗头髮要用热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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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没洗过热水澡的豹子，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个娘，一定要给她弄热的水洗头洗澡。
母女俩的代沟。
……
最后，明霞还是带着豹子去溪流那儿，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教她怎么使用香皂洗头洗澡。
明霞把手伸进溪水里，觉得水温还有点冰凉刺骨，但豹子丝毫也没当回事儿，直接把衣服扒拉了，面色如常，大字躺在溪水里，任由溪流沖刷着她的身体，舒服地哼哼起来。
溪流看着透明见底，实际上深度超过了小腿肚。豹子这娃儿，钻进水中，像只乌龟一样滑动着双手和双脚，也不管明霞站在岸上干什么，兀自玩得开心极了。
明霞原本还觉得担心这娃儿着凉感冒，但是转念一想，许多人喜欢冬泳，冰天雪地也敢往水坑里跳。
冬泳本身就是一种很好的锻鍊。它可以刺激人体心脑血管方，加大的各个脏器的供血供养。
豹子早就适应了自然水温，不需要受到自己的影响，去改变这种习惯。
「来，豹子，我教你怎么用香皂。」明霞拆开自己带来的香皂，朝着正在水里学小鱼吐泡泡的豹子招招手，说道。
「来咧！」豹子从溪流里一个鲤鱼打挺，轻松跳了起来，顿时溪流里水花乱溅。
「肥皂打湿，你看，是不是滑熘熘的，然后抹在头髮上。」明霞让豹子靠在溪流岸边一块石头上，用手打出肥皂泡，抹在她如同被啃过的头髮上。
也不知阿狼他们平日用什么给豹子理头髮，这长长短短，看着惨不忍睹。
「闭上眼睛，别让肥皂泡跑进眼睛里，要不然会很不舒服的。」
豹子没怎么听话，依然在明霞打泡泡的时候，忍不住伸出抓一把白泡泡。
「哈哈，好好玩！这东西又香又好玩，真给我吗？」豹子手心里抓着肥皂泡，挤来挤去，让肥皂泡从指缝里挤出来，又用另一边接住。
洗完头髮，洗完澡，豹子身上的泥垢被溪流沖刷走。
自从见面就显得脏兮兮的小姑娘，相貌好像抛光了一样，白了一个色号，显得特别光鉴可人，
明霞给豹子把新的棉质长袖长裤穿上，加一件外套，怎么看都觉得这孩子顺眼极了。
第183章 豹子定居
◎豹子住得近了，明霞来往也方便了。◎
明霞与豹子能够相处的时间, 其实非常的短暂。
能帮她一起做好头髮身体的清洁工作，教会她使用自己带来的生活用品，时间都比较仓促了。
明霞心里也不肯定, 下次过来的时候，豹子今天听到的生活常识, 还会记得多少。
从更理想的角度考虑，这个时候，如果豹子能跟在自己身边，或者自己跟在她身边, 在有旁人的监督和提醒下, 她的生活习惯可以慢慢发生转变。
但两种情况短时间内都不太可能实行。
豹子现在日常与自己相处不错, 说说笑笑, 但若明霞重提带她离开, 这暴躁脾气的娃儿, 顷刻之间, 马上就该翻脸了。
明霞也没有办法来到逐月峰, 像当初大花那几个孩子那样，潜移默化改变和影响她们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
毕竟, 明霞如今除了豹子亲生母亲这一身份之外，还是其他孩子的监护人。
能保持一到两周来逐月峰看望豹子一趟, 已经是明霞能够挤压出来的最大时间了。
与清清爽爽的豹子一同回到护林站，明霞看到阿狼和阿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了一块大青石, 摆在在护林站的房子前。
这块石头一面比较平整, 可以当做桌子使用。
石头上铺着刚从树上採摘下来的翠绿色宽叶, 叶片上摆放着好几份略带点焦黑的肉。
明霞与豹子闲聊的时候, 得知他们的山野生活并没有规定的吃饭时间。
吃饱了就去野外撒欢, 留存一点猎物, 在肚子饿得时候能够顶上去。
如果没捕获到野物，那就饿着肚子，在山上多扒拉几下，无论是野山菇还是野薯，或者是酸唧唧野果，好歹能顶一段时间。
前两年，豹子狩猎的手艺还不到火候，恰好她叔伯的腿脚毛病犯了，关节肿得老大，无法出去获取食物，他们三个人整整饿了两天。
后来豹子在山上挖到了一丛野生百合，挖了百合根，三个人才算熬过去。
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的野外生活中，并不少见。
豹子说起来，轻描淡写，明霞听着，却觉得心惊肉跳。
这还是他们当初所在定居地环境不错的情况下。
豹子看到她叔伯回来，立刻「哇唔哇唔」地冲上前去，抓起一个烤兔腿，一把撕开，毫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显然，明霞给的她的芝麻饼夹肉，对她来说，似乎份量不太够。
或者说，肉不太够。
阿虎看到豹子大快朵颐的模样，就乐呵呵笑着，铜铃大眼里毫不掩饰高兴。
阿狼心思更细腻一点，他发现在他们离开之后，豹子穿上了崭新的衣服，看起来也白净清爽多了。
自从明霞出现之后，阿狼和阿虎在接触中，都有意识的迴避明霞这个人的存在。
有些话，他们宁可跟严兴交流，也不愿意多看明霞一眼。
其实，明霞也一样，她也很难与这两位豹子的扶养人热络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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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之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唯一的交集点，就在豹子身上。
明霞心里正飞快筛选着重要的信息，希望在离开前的短暂时间里，再给豹子补充点实用的知识。
正在此时，一根串在竹枝上，表皮考得金黄的鸡腿，递到她面前。
明霞抬眼一看，是没什么表情的阿狼，目光看着其他地方，手里的鸡腿却放在她面前。
「谢谢！」明霞也没有推辞，接过瘦得没有多少脂肪的鸡腿，客气道谢。
虽然做不到相谈甚欢，但是礼貌待人还是没问题的。
日头偏西，明霞也必须离开此地。
对豹子这孩子的生活，明霞还是放心不下，想必不久，还会再来一趟。
豹子看到明霞他们就要离开，表情上也看不出一点捨不得的模样，她龇牙撕掉老蛇骨头上的一块细肉，没心没肺地喊明霞有空再来玩。
就好像对她来说，明霞和严兴一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客人。
来的时候，两个竹筐装得满满的，回去的时候，竹筐里空空如也。
明霞也不麻烦严兴帮忙，直接将空竹筐叠在一起，放在扁担的一头，另一头用手压着，轻松地跟在严兴身后，一步一步走着。
还没离开半里地，突然一声熟悉嘹亮的喊声，携带着阵阵回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明霞疑惑回头一看，只穿了一件单衣的豹子，手里挥舞着之前还披在身上的外套，一边喊话，一边朝着他们冲来。
「慢点，慢点，什么事？」明霞扶着扁担，转过身，喊话问道。
「啊，额，那个，我的娘呀，不是听说还有几个姐妹在家吗？你送了我那么多东西，我也得给你们点。」豹子喊明霞还十分生疏，用词怪怪的，不过明霞也不介意。
豹子说完，迅速冲到明霞面前，把自己手里的东西直愣愣地往明霞空竹筐里一丢。
明霞竹筐里冷不丁砸了一团东西进来，勐然一沉，明霞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没摔倒。
还不等她查看里面的东西，豹子就像完成任务一般，拍拍手，撒腿往跑跳走了。
「诶诶……」
这孩子脾气风一阵，雨一阵，前边的动作旁人还来不及反应，她就按照自己的节奏，一转眼跑没了。
「这孩子挺好，慢慢来。」严兴倒是看清楚竹筐里的东西，是一只血淋淋的野兔和两只还有点活气的山鸡。
回城的路上，豹子给明霞送来的猎物一路滴着血，明霞只好在树林里找了好些宽厚的叶子，把它们綑扎结实，免得血液一路做记号。
他们走到先前下车的地方，拖拉机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了。
回去的途中，原先搭车的老大爷没有跟着一起回来，拖拉机司机旁边的位置，换成了一个肚子微微隆起，走路十分小心孕妇。
明霞依然与严兴坐在车后斗里，不过这回运输的货物，换成了各种各样的山货。
——
——
生活中再大的波澜，总是会被时间磨砺成细小的尘埃。
找到明小丫最后一个孩子，是明家生活里的大事。
每一个孩子的着落都有了交代，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成长，对责任心很重的明霞来说，也算是能对得起自己。
虽然距离豹子融入正常的人类社会，还需要很长时间，但至少方向和目标都在前方，不至于向当毫无线索时那样茫然。
回到县城，明霞对自己的生活节奏，稍微进行了一点改动 。
她决定两周去一趟逐月峰。
期间大约花费两天到三天时间。
比起需要更多关注的豹子，大花几个孩子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成长方向，明霞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把几乎所有的精力，放在她们学习和教育上。
大花已经是青春期的女孩了。
明霞有过担心的叛逆期问题，似乎完全没有在这孩子身上出现过。
她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又或者是自己的爱好，目标一直都很清晰明确。
虽然她还没有成年，按照她的能力，就算此时离开明霞，也完全能够独立生活下去。
明霞也没直说。
不过她在心里暗自琢磨了很久。
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大花几乎没有任何迹象的叛逆期，可能与她很早就实现了经济独立，成为家里重要支柱有关系。
自己赚钱，自己管钱，也没有长辈会对自己的决定横加干涉，时不时给两个妹妹买点姜糖米酥。
别看她只是一位中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但在家里的话语权，说不定比如今许多尚未分家的成年人还高。
她去向谁叛逆呀？
难不成自己跟自己鸡飞狗跳过不去吗？
二花的学习和生活，明霞早在她离开凤城县之后，就已经管不了了。
以前还能每个月给她寄生活费，和一些生活物资，但是后来她有了运动员的津贴，就说什么也不肯要明霞寄去的钱。
用她在信里的话说，整天吃国家的，喝国家的，衣服鞋子也都是国家给置办，每个月还拿点零花钱。别说明霞给她寄的钱，就是发给她的运动员津贴，都不知道怎么花销。
既不能在外头吃吃喝喝，也没精力买什么好玩的东西，每天训练累得晕头转向，还得给花花去问炸了十个脑袋也听不懂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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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啥钱，还不如给她多寄两包肉松来得实际。
大花二花比明霞料想中的更快到了省心的年龄。
至于两个小的，明霞也只要关顾好她们的衣食住行就好。
花花的学习，有着旁人难以插手的节奏，明霞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帮她提供足够的学习资料。
三花大概是最普通的孩子了。
爱玩爱吃，说起学习和作业不情不愿，明霞原本以为上学后，她要在她学习上花费更多的功夫。
但是，这件事情还没等明霞反应过来，已经被她大姐全盘接手了。
明霞对孩子们学习和生活的管理，主要重点在她们的人生观和各类习惯上，但在细节上的要求不多。
穿什么衣服，自己开心就好。
想吃门口挑着的麦芽糖，都有零花钱自己买。
学校课程太简单，额外给你们补充的知识掌握不了，没关系慢慢来。
……
这种教育方式，对大花和花花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大花是一个自我管理非常优秀的孩子，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怎么在游老婆子的夹缝中求生。
无论是学校学习，还是竹编工艺的研究，都显得游刃有余，平时还能抽出点时间，给家里人做两双鞋子。
花花更是不用提，对她来说，除了吃饭，普通孩子的游戏和玩耍，对她是没有任何吸引力。
如果不是明霞强烈要求，家里每个人必须在光照充足的条件下看书，并且保证每天要保证固定时间的户外活动，那花花在家里的身影，可能就是书桌餐桌两点一线。
对明霞的宽松教育方针，唯一有问题的人，大概就是三花小朋友了。
小时候，她是一首儿歌能背一整周还磕磕巴巴的小憨憨，到了小学，就成了作业乱糟糟，书写不达标，东西丢三落四的粗心同学。
别说明霞给她额外补充的知识点，就连如今简单的课本，都掌握得七零八落。
语文学习汉字，从来是缺胳膊少腿，前鼻音后鼻音翘舌音平舌音从来没闹对。
数学学习，十以内的口算依然还有掰着手指一个一个计算，等开始学二十以内的加法和减法的时候，只能把脚趾头搬上来了。
对爱吃爱玩心思从来不在学习上的三花小朋友，明霞只能庆幸，眼前还不是几十年之后卷得飞起的时代，三花这小模样，努力往前推一推，还是能混口饭吃的。
与明霞的教育理念不同，能完美处理纤细竹丝，几乎从未出错过的大花，自从老三从学习抱几个血淋淋的不及格厚，就毫不犹豫地承担起了花花小朋友的家庭辅导工作。
三花小妞从她娘转到她大姐手上，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死去活来，要了小命。
她写一个错别字，明霞顶天让她重新写五遍，但她大姐会让她把相同的字写一百个。
她写错一道数学计算题，她娘让她改完就算了，但她大姐还会出一百道给她做。
每天的学校作业和家庭作业，没有给她过目通过，绝对不许出门玩耍，如果违反，晚饭取消。
「一遍不会，就重复一百遍，再不会，再加一百遍。」
这是她大姐最经常在她耳边重复的一句话。
在她大姐眼中，没有啥天才和傻子的区别。学不会，学不好，就是下得苦工不够。
明霞赶到家里的时候，正看到三花抓着一把笔，坐在前院的圆桌旁，苦大仇深地在作业本上写字。
花花小朋友，一脸风轻云淡，岁月静好地捧着一本《二极体应用原理》，默默翻着。
「三花，花花，我回来了。」明霞推门而入，笑着说道。
「娘！」三花喊了一声，眼睛一亮，刚想跳起来，突然想到什么，眉毛一耷拉，老实地坐回去，「娘，阿姐说我没写完今天的任务，不让我从椅子上下来。」
花花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看了看风尘僕僕的明霞，又低头看了一眼书，犹豫了一小会儿，不舍地放下书本，离开位置，从厨房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明霞。
「谢谢花花，你去看书吧，我这没事。」明霞先接过花花递过来的清水，一饮而尽，然后笑着对扭来扭去的三花说道，「听你姐的，你姐说啥就是啥。」
「对了，大姐呢？」明霞把豹子送的东西放进食堂，准备打水洗澡，走了一圈没发现大花的身影，便出声问道。
花花继续埋首看书，倒是眼睛乱瞄，一刻也没静下来的三花举起手来，大喊说道：「娘娘，娘娘，我知道，本来阿姐在考我听写的，后来竹编厂来人，请她过去，我就只能在家写字了。」
竹编厂？
明霞疑惑地想了想，竹编厂平时很少打扰大花，除了送竹料过来，要么就是逢年过节领导关切看望，专门把大花喊过去的情况，倒是少见。
第184章 竹编厂的订单变故
◎让孩子知道，创新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明霞问清楚了大花的去向, 便让三花和花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自己则去厨房灶台旁的水缸里，打了两桶六七十度的热水, 去后院的淋浴房洗澡。
如今虽然没有热水器，但凤城县大部分的家庭里, 也不太缺乏温热的水洗漱。
这个修建在火灶旁边的大水缸，是和灶台砌在一起的，每当烧火做饭的时候，放置在水缸里的也同时被加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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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一顿饭下来, 就有一水缸的热水。
明霞这个灶台, 是改建新房的时候重做的, 请县城里叫得上名号的土工师傅。
灶台重造后, 不仅火力好控制, 厨房内烟火也不重, 使用方便多了。
尤其是这口水缸, 非常实用。
无论是洗头洗澡, 刷锅洗碗，还是冬季洗手洗脸, 都能直接从保温效果很不错的大水缸里取得热水。
而她们一家的淋浴房，修建在后院。一共小两间, 一间是白天用的厕所，一间是淋浴室。
明霞把水桶搬进淋浴房, 原先不知道去哪儿玩了的狗狗黑花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 竖着黑漆漆的耳朵, 跑到明霞脚边亲热地闻着。
「小黑花自己玩去。」明霞蹲下来, 使劲揉了揉这只黑土松的大脑袋, 说道, 「今晚给你大骨头吃。」
小傢伙一天多的时间没见到主人，此时得到主人热情回应，「呜呜」几声，才心满意足地蹲在淋浴房外面，让明霞关门。
明霞把自己收拾干净，拿着换洗下来的衣服，放到后院的洗衣池边，才走进屋子，就看到大花已经回家，正挽着袖子在整理柴火。
「大花，刚才去厂里了，什么事情吗？」明霞心里正想着这件事，赶紧问道。
「是厂子里的单子出问题了。」大花把最后一捆柴整理妥当，綑扎起来，拍了拍手，站起来，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厂长他们可愁了，原本一直固定的竹刀的单子，被隔壁县一个镇子里新开的竹编厂抢了，说是价格比我们低了三分之一。」
凤城县是东南丘陵地形，气候环境适应竹子的生长。与凤城县距离不过几十公里的地方，自然环境也相差不大，同样也拥有极为丰富的竹木资源。
在那里生活的人，同样也依赖竹林，有着不错的竹篾编织传统。
有原料，有员工，又看到凤城县竹编厂这些年收益惊人，为国家赚了不少外汇，隔壁县加入争夺竹编订单，也就不以为奇了。
这种情况，并不是个例，只要有利可图，势必竞争对手也会越来越多。
只不过，如今大家对计划经济还有着根深蒂固的依赖性，国家分配生产原料，国家指定市场，国家规划生产方向，因此骤然遇到这样的事情，竹编厂的领导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如今，竹编厂收纳了许多新增劳动力，是县城里欣欣向荣的产业之一。
如果订单不顺，影响还是蛮大的。
「你去厂子里，他们怎么说？」明霞和大花一同走进厨房，小黑花在她们脚边绕来绕去。
对竹编厂遇到的问题，明霞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最主要原因，明霞一开始就没有觉得竹编厂能一直持续这样的辉煌。
在她眼中，这是一个夕阳产业。
最多十来年而已，目前遍布在普通人生活中的竹篾制品，很快就会随着石油工业的进步，被兴盛的塑料制品所取代。
不过，明霞并没有阻止大花尽情的发展自己的爱好。
关于订单的问题，明霞不急着表达自己的想法，她更想听一听大花自己有什么观点。
像黑熊精一样黑乎乎的小黑花在大花和明霞脚下绕过瘾了，才屁颠屁颠出去院子玩耍。
「竹刀的工艺没什么难度，被镇上的厂子抢走一点也不奇怪。」大花坐在板凳上，开始生火烧水，听见明霞的询问，的认真想了想说道。
竹编厂的几个领导在办公室气急败坏，骂那边厂子里的人不讲道理，随意降价坏了规矩。
大花当时没说什么，但是到了明霞面前，却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明霞点了点头，贊同地说道：「确实，只要拿到样品就能模仿。」
「我觉得不仅仅是竹刀，一旦那边的厂子接到竹刀的单子，给客户做熟了以后，竹编花篮的单子也可能被抢了。」大花的话虽然是推测，但她表情已经透露出十分肯定。
「厂子里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明霞好奇地问道。
「降价。」大花不太高兴地回答说道，「他们准备调到跟那边一样的价格。」
竹编厂做出这个决定，也是逼不得已。
这一时期，国内外汇极度紧张，领导人出行，筹措了许久，只能凑个三万八刀，领导人自己身上只带了十刀的钱。
现在这些厂子，为了赚到外汇，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别说降价，亏本都肯卖出去。
「低技术含量的产品，只能有降价这一途径。」明霞摇了摇头，感慨说道。
「不过，我们竹丝编织这边的订单没受到影响，听说要货的量还比以前大了。」大花往火灶生火的洞口吹了一口气，让里面的火势旺起来，说道。
「那厂长他们喊你过去，主要聊什么？」比起竹编厂竹刀竹花篮这类与大花关系不大的商品，明霞更关心大花在这次的变故中，会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还是老生常谈，说让我高中毕业以后，直接去竹编厂，厂子里不会亏待。」大花放下吹筒，情绪有点不高地说道。
明霞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转而问道：「竹丝编织是你擅长的工作，但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现在是竹编厂的厂长，要怎么应对越来越多对手的竞争呢？」
这是大花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听到这句话，她下意识地惊讶抬头，看着明霞温和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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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看，挺有意思的。」明霞笑了一声，从旁边的水缸舀了一瓢水，说道。
这个问题确实很有趣。
大花盯着灶台下跳动的黄色火焰，静静陷入沉思。
这一顿饭时间，明霞并没有从大花的口中获得答案，但她的目的不是从她口中获得多么创新的答案。
她觉得，很多时候，成年人只要给孩子们一点点小小的提示，他们就能走出超越想像的道路。
一直到晚饭结束后，大花都一直沉浸在自己想法里，手上凭着本能做事，但脑海里，已经不知道翻转过多少念头。
「如果我是厂长……」
「稳稳的订单，被其他人抢走了，价格低，产品也不差……」
「我要降价吗？……」
「不……」
……
大花坐在前院的石头椅子上，表面看起来一动不动，仿佛在发呆，但内心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和计划喷涌而出，交织在一起。
晚上，一路奔波的明霞很早就睡了。
至于大花晚上琢磨到几点，明霞没有干涉。
再过几年，在法律上就是一个成年人了，很多事情，明霞不会多此一举的插手。
第二天，明霞在天刚刚泛亮的时候起来。
两个小娃儿还在睡觉，但前院大花专属编织竹丝的位置，已经有一个身影坐在竹编板凳上。
明霞会心一笑，没有打扰这孩子的构思，悄声去准备今天的早饭了。
大花最终给明霞答案的时间，是第三天吃完晚饭的时候。
「娘，你帮我看看这个手提的篮子好看吗？」大花从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一个个头不大的竹编箱子，递给明霞，期待地问道。
竹编箱子大概比a4纸张大一号，厚度跟汉语辞典差不多，所用竹篾在0.5厘米左右，整个竹箱圆润可爱，看不见一点稜角，
「这是你这两天设计的成果吗？」明霞接过竹箱，仔细查看，好奇问道。
「嗯，这里是竹编的小扣子，」大花指着竹编箱子开口的地方，教明霞如何打开。
「怎么会想到设计这样一个小箱子？」明霞好奇地问道。
「娘你记得吗，半年前j国的商人来厂子里下订单，我也被叫过去了。那时正好听翻译的叔叔在帮那个外国人准备礼品。」大花组织了一下语言，条理清晰地说道。
明霞拿着竹编小箱子，没有插话，继续耐心听着大花讲述。
「我后来好奇问了一句，才知道j国人与人交往，喜欢送一些不轻不重的礼物，水果，点心，东西好不好不重要，但包装一定要好看。」大花坐在明霞身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笑着说道。
三花啃着大花下午给她买的生姜糖，也凑过来听。
花花小朋友托着下巴，坐在饭桌前，眼神已经放空，脑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那个翻译的叔叔说，那个j国的商人，不满意他准备的礼盒，觉得不够好看，丢了面子。」
「我那时候就在想，我用竹条子就能编出比那纸张或者布袋礼盒好看多的小箱子，装东西一定很好看。」
装礼物的小竹箱？
这是属于大花自己的创意。
未必完美，也可能不一定能打动客户，但她能想到，并且自己动手去实施，已经让明霞感到非常自豪。
「整体编织非常细腻，需要花很多时间吗？只做为礼盒来说，成本肯定不能太高。」明霞夸奖之后，也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不难，就是开合的地方比较费事，可以用分工的方法，交给手艺熟练的大姐来做。」大花用了将近两天的时间，显然不仅仅是设计完这个竹箱，还更细緻的考虑了后续的操作。
「还可以上漆，漆成不同的光泽颜色，看起来就更好了。」
「嗯嗯嗯，考虑得还挺全面。」明霞连连点头。
「娘，你再帮我看看，箱子上能不能再设计点什么，我老觉得少了点什么，不太满意。」大花指着自己这件成品，柳叶眉微微皱起，说道。
「让我看看。」明霞端详手里的箱子好半天，说道，「你可以再设计不同规格大小的样品，这样可以直接拿到客户面前，让他们选择。」
明霞说完这点，大花很同意地点头，记在心里。
「呃——」沉吟片刻，明霞突然灵光一闪，迅速站起来，走进房间里，「我想到了！」
明霞到自己竹编衣箱里，找出一个物件，又回到饭厅。
「娘，这不是阿依小山姨送你的衣服带子吗？」大花奇怪的问道。
「就是衣服带子。」明霞把手里藏青色的衣服带子捋了捋，整理平整，才说道。
明霞自己有一件阿畲族的传统服饰，是去年阿依小山送给她的。
这件衣服完全是按照泽丽寨最喜欢的风格裁剪手工制作。
一整套的衣服，报考头饰，衣领，前胸后背，腰带裙摆，都用明亮的彩线绣满了各种各样动物花鸟的图案，整套上身之后，极为华丽炫目。
这条腰带，就是这件衣服的一个配件，用浅蓝色和嫩绿色绣着整齐的莲花图案。
明霞把这条腰带盘在竹编箱子的把手上，扎了一圈之后，再绑了一个大蝴蝶结。
鲜亮活泼的彩色腰带，成为素净的竹编箱子上亮眼的装饰，两者互相搭配，相得益彰，比单纯的竹编箱子看着更有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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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忍不住鼓起掌来，她兴奋地拿着竹编箱子，高兴地说道：「娘，你这用一个成语，就叫画龙点睛，整个箱子看起来就不一样了。」
「我明天去找找看，有没有色彩明亮的布料，成本也比刺绣带子低。」
明霞和大花都是行动力很强的人。
她们敲定好主意，一周时间，就把这一套竹编礼品箱子的实物做出来。
受到明霞的启发，大花不仅手工编出了五种规格的手提竹箱，还设计出了一套三种规格，制作工艺更简单的方形竹箱。
这种方形竹箱明霞上辈子在装大闸蟹，中秋月饼，端午粽子的时候，都有看到，既有一种古香古色的气质，又通风透气，成本也不算很高。
如果大花和明霞有意自己开小厂子的话，他们就可以拿着这些产品，直接找j国的商人要订单，自己拉人开厂子了。
不过，她们两人对自己办厂这件事情没什么兴趣。
这一套竹编箱子，被大花带去竹编厂，让厂子里的领导看看成果。
第185章 小县城里关系网
◎大花小县城里的影响力◎
竹编厂后来的订单进展, 明霞也都是从大花的口中了解的。
厂里一直很重视大花所代表的竹丝工艺品生产和加工，但对整个厂子来说，普通竹制用品的出售, 才是竹编厂获得利润的大头。
精细的工艺品，物美价高, 但产量低，人员难培训，想要形成大规模的产业，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毕竟, 不是所有人都有大花那样天生灵巧的手指, 非凡的控制力。
普通的竹丝匠人, 要做出合格的竹丝工艺品, 最少也要勤勉练习三到五年时间, 才能较为熟练控制好一根根头髮丝般纤细的竹丝。
而一个简单的竹编插花篮, 新手编织女工只要跟熟手一两周, 便可以掌握大概的技巧和流程。
篾匠也是如此。
能噼竹丝的篾匠凤毛麟角, 但一厘米宽的花篮竹篾，显然要容易多了。
一旦竹编厂失去赖以生存的基础订单, 那竹编厂内数量最多的底层员工的工作就岌岌可危。
客户是工厂的生命。
竹编厂与j国客户签订的合约，只能支持到年底。
在失去订单之前, 竹编厂还是众人交口称赞的好单位，一旦失去订单, 厂子瞬间陷入了严重的危机。
竹编厂的领导并不确定大花拿过来的竹编样品, 是否能打动客户, 让竹编厂重新获得基础订单。
但此刻背负沉重压力的他们, 已经无力瞻前顾后, 顾虑太多。
他们拿到样品之后, 就给客户在省城的办事处打了电话。
j国的商人在华国当然不止收购竹篮竹刀的项目。他们一直是资源匮乏的国家，初入华国，看着那些物美价廉的商品，当然秉持着能捞回去就捞回去的作风。
在竹编厂领导忐忑的等待中，那边办事处的j国员工，在请示了上司之后，很快给予回应。
竹编厂将样品寄到省城后，对方办事处很快给予答覆，不日即将安排人员来竹编厂考察新样品的生产。
这一消息，给内心七上八下的竹编厂领导打了一针强心剂。被人撬走的客户再回来，厂子里的订单就有希望。
而从这番变化中，他们对待产品的观念似乎发生了改变。
在省城客户到来之前，厂里还特意组织了厂里的骨干，研究新的产品类型，希望能获得更多被客户看中的产品。
这本来应该是厂子拓展客户最本质的能力，但这一时期许多生产企业在计划体制的管理下，不思进取，经歷这番打击，才幡然醒悟。
与县城里其他工厂相比，竹编厂这个集体合作制的厂子，还算是最早掉头，及时应对市场经济所带来的变化。
而县城里其他国有企业，依然还沉浸在过往的荣光中。
在未来的十年里，伴随着外地市场的介入，类似制鞋厂，酱油厂，酒厂，造纸厂之类的集体制工厂，很快就会在大浪潮下纷纷倒闭，导致体制内大量工人下岗。
竹编厂的领导班子思路转变了，但受限于教育背景，时代眼光，传统审美，后续研究出来的产品，并没有受到国外客户的青睐。
但无论如何，随着新一批竹编礼盒订单确定，合约达成，竹编厂和凤城县政府的领导，总算松了口气。
事情尘埃落定，竹编厂领导还特意跑了一趟明霞家里，把这次大花的奖金和福利送过来。
东西给的多，奖金也不吝啬，厂里的领导再次很诚恳地请求明霞，让大花到厂里上班，再不行的话，多花点时间帮厂子里研究研究新产品。
明霞自然不肯应这件事，但该收的东西也没有推辞，这是大花一番心血得来的回报，拿得理直气壮。
——
——
竹编厂重新拿到了新订单，竹编厂工人起伏波动的情绪，也在忙碌中稳定下来。
明霞一家的生活看起来没有什么不一样，但确实又有些不同了。
时间一转眼飞快，原本还是春寒料峭，一眨眼就到端午了。
在凤城县生活久了，饮食习惯难免多受影响。端午在凤城县人传统生活中，是元宵之后的一个大节，地位不下于中秋，甚至犹有过之。
除了耳熟能详的包粽子，挂艾蒿，点雄黄，凤城县的端午还要准备夏季新衫，给小娃儿挂红蛋，吃豆芽春卷，热热闹闹地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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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带着菜篮子，准备去採购一番，为后天的端午做准备。
刚走出巷子，明霞前方就走来一位身材不高，穿着灰色的确良短袖衬衫的中年妇女。
明霞感觉有点眼熟，她便展开笑容，快步迎了上来，满脸笑容地拉住明霞，声音爽朗，热情洋溢地说道：「知兰她娘，出去啊！」
「诶诶，是呀是呀！」明霞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在凤城县住了几年，因为外来人的身份，到底与本地人多了一点隔阂。
除了刘姐，周国彪还有竹编厂的周师傅，其他人家相处得平平淡淡，不好不坏，邻里之间，顶多见面礼貌笑笑，可少见这般热络的招唿。
对方大概也知道明霞对她不太熟悉，看了一眼明霞空着的菜篮子，说道：「知兰她娘，你家姑娘这厂子里的事情办得太敞亮漂亮了，我是编织一组的组长迟丽云，这次要不是你家姑娘设计的样品，咱们整个厂子过节吃肉都不香了。」
原来她是竹编厂的员工。
明霞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她面熟了，好像确实是在竹编厂里有见过，不过两人不熟悉，也没有打招唿。
明霞可以听出来，迟丽云口中的称赞不是表面客套，而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知兰从小就喜欢竹编，就喜欢往这方面钻研。」明霞泛开笑意，也不急着离开，说道。
「我可算见识到了，这人和人是真不一样。」迟丽云感嘆说道，「我娘家是老篾匠，我从小编过多少箩筐竹蓆，却只会按着老人老方法，可不像知兰这孩子，想法手艺都这么好，难怪周师傅一眼就看中她，把她当自己亲传的徒弟了。」
自家孩子被这么夸奖，没一个当家长的不高兴。
明霞也从迟丽云口中，知道更多关于竹编厂的事情。
别看现在社会通讯不方便，但封闭县城内部消息流传，速度一点儿也不慢。
竹编厂的风波刚刚闹出来的时候，可不仅仅只有领导知道，厂子里的普通工人也心里焦急。
原本竹编厂供应本地竹编产品，需求量不大，员工数量也少，后来，厂子里订单上来了，几年时间，几番扩招，厂子里养活的人数可不比县城里捲菸厂造纸厂这样的招牌大厂少。
工资虽然不算很高，但厂子本身出口创汇，从上级那儿领到的福利很不错。
如果订单丢了，那可是关系上百人生计的大事。
那一段时间，厂子里从上到下，几乎是夜不能寐，吃饭不香，尤其是新招进来的工人，生怕厂子订单没了，他们也就没活干了。
竹编厂是集体制的工厂，但它的岗位可不是企事业单位那样的铁饭碗。
有活干，招人，发工资。
没活干，解散，走人。
紧张的情绪，一直等新的订单签订，所有人心里的大石头才放下来。
「这竹编礼盒的难度比竹编插花篮大，但价格也高，听说厂子里卖出去，一个相当于四个竹编花篮。」迟丽云聊了几句，知道明霞出去买菜，也没耽误明霞的时间，转头跟着明霞一边走一边聊。
「我们厂子里的工资是计件开的，这个月算下来，就算是新手学徒的工资，也比之前高了七八块钱。」
迟丽云没说的是，像她这样的竹编熟手，专门负责礼盒箱子编织难度大的地方，这个月工资比上个月整整多了二十五块钱。
这也是她对明霞如此热情的最重要原因。
任谁都会对给自己增加收入的人，报以好态度，好脸色。
「知兰她娘，你跟我来，江尾巷的鱼丸店，就是我小姑子家开的，她这次特意打了一批海鳗鱼鱼丸，肉馅是上好的猪后腿肉，专门给熟人留着，我带你过去，价格跟外面一样。」
借着迟丽云的光，明霞确实从以前常吃的鱼丸小摊那儿，买到了内部供应的听说煮开有自己拳头大小的上品海鳗鱼丸子。
买完鱼丸，又跟明霞说了几句，迟丽云才笑着离开。
本想去农贸市场买菜，可还没等走到市场门口，明霞就被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娘拦住了。
「你可是知兰她娘？」老人家板着一张脸，花白的头髮盘起来，嘴角有深深地法令纹，看着不太好惹的模样。她手里挽着一个竹编的篮子，站在明霞面前问道。
明霞愣了一下，冷静地点头说道：「我是明知兰她娘，请问……」
老人脸色没变，手里的动作却出人意料，她将手里的竹篮一把塞到明霞手里，大声说道：「你家姑娘是好孩子，这是老太婆给她的节礼，一定要收下。」
「啊？阿婆，我这不能要，您赶紧收回去。」对老人家突如其来的举动，明霞被弄个措手不及，看她把竹篮丢过来后，腿脚利索地离开，立刻追上去，要把东西换回去。
「不要也得要。」这位老太太斩钉截铁地把话甩给明霞，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她穿着一双黑布鞋，走得飞快，明霞脚步慢一点，差点儿追不上她。
「不是，阿婆，您好歹把话说清楚，这半路上得，我也煳涂，送给知兰的东西，我也不敢收。」看着这位老人把自己当成烫手山芋一样避之不及，明霞苦笑不得地大声说道。
「老太婆给小辈的心意，有什么收不得。」老人家听到明霞说这句话，皱着眉头，不过脚步倒是放缓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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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看她固执的模样，也不急着将东西还回去，而是闲聊一般问道：「阿婆，家住在哪里呀？怎么认识我家知兰的？」
大概看到明霞没有把东西退回来，老太太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不过，她大概天生一张严肃脸，说话的时候，还是嘴角耷拉着，看着就不好惹的模样。
「七星巷，就在竹编厂后面，我孙女在竹编厂当篾匠，我看知兰那姑娘可亲，做事情好，拿点节礼，你可不能退回来，这是我给知兰的，不是给你的。」老人家说完，警惕地看了一眼明霞。
明霞无奈地点了点头，跟着老人一路走回家，也算知道她给自己塞节礼的原因。
其实，与迟丽云热情打招唿的原因类似，也是感谢大花的样品，给竹编厂带来新的订单。
老人姓叶，她的孙女，是去年厂子里刚刚招进去的女工。
他们祖孙两人住在七星巷一栋不算宽敞的民房里。她的儿子儿媳去山里的水电站施工队干活，目前就她和孙女两人住在县城。
竹编厂内，大部分女工都是从事编织这一块的工作，而男学徒则跟着师傅学噼竹篾。
竹篾师傅的工资，会比竹编女工高上不少。叶老太太的孙女这方面也有天赋，在竹编厂当了一年多的学徒，已经能上手一些细竹篾的活儿。
这两年靠着竹编厂吃饭的人，可不在少数。
叶老太太也是从孙女口中听说明知兰师傅设计竹编礼盒把厂里丢掉的订单又拉回来了。
凤城县人端午就有亲朋好友互相送礼的习俗，所以才会拦住明霞，把东西给她。
既然是老太太对大花的一番心意，明霞便也不再推辞，送她到家之后，聊了几句，才告辞离开。
她也不会白白收礼。
既然是习俗，那也讲究礼尚往来。
她现在知道这位叶老太太的住所，等会儿有空，也准备一些节礼拿过来。
明霞拎着两个篮子，原本去河边挑选海鲜的计划决定延迟，顺路去买两斤猪肉就回去。
走在路上，明霞还掀开遮挡在竹篮上的芭蕉叶，看了看叶老太太送给知兰的端午节节礼。
一双崭新的手工千层底软布鞋，鞋面用得是漂亮的黄色棉布，绣着两朵不同色的小梅花，不太抢眼，但细腻可爱。
篮子底下是一层捡的非常干净的绿豆芽，豆芽细长，顶端的嫩叶翠绿，与后来市场上那种肥肥短短的无根豆芽叶子，有很大差别。
豆芽面上，还放着一张牛皮纸捲起来的春卷皮。
真是一个极为细心的老人家。
明霞心里感慨着，走到平常惯常买猪肉摊子。
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是各类票据逐渐退出歷史舞台的时期。
当然，不同地区，不同种类的票据取消的时间根据当地行情，有很大区别。
凤城县是靠海的山区，海产丰富，牛羊价格高，但山区种植地瓜藤多，前些年附近农村生产队养猪数量大大增加，所以猪肉票已经取消了。
明霞如今常光顾的肉摊，据说就是一位屠宰场老师傅的侄儿开的，所卖的猪肉是他们从农村收上来的。
明霞走到肉摊前，要了一份梅花肉，两根筒骨，一份扇子骨。
除了梅花肉之外，另外两个部位在这个年代都不太收人欢迎，骨头比肉多，价格也比较低廉。
切肉的师傅看了一眼明霞，没给她拿摊子上的扇子骨，而是转身去后面拿了一块出来。
称斤，草绳绑好，递给明霞。
「咦？」
明霞一看这块扇子骨，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今天的扇子骨肉怎么这么多？」明霞奇怪的问道。
现在猪肉摊子上的骨头肉，可不像几十年后，骨头比肉贵，骨头外面都包裹着厚厚的肉。
如今说买筒骨，扇子骨，是货真价实的骨头，被师傅用刀子把肉削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明霞喜欢买筒骨，因为熬汤香，喜欢带扇子骨，因为那个骨头软，咬着酥香，特别有味道。
熬完的骨汤煮面条，实在美味极了。
买习惯了纯骨头，突然看到两种骨头上还挂着这么多肉，可把明霞吓了一跳。
「没事，你是明知兰师傅她娘吧，我弟在竹编厂干活，他叫严小华，这次要不是小师傅能干，他这日子就难过了。你们买猪肉就来找我，提前一两天说，啥部位都订。」
又是一个竹编厂工人的亲戚，明霞可算见识到小县城的人际关系网。
第186章 端午红蛋
◎端午要收红鸭蛋。◎
明霞经歷过未来网际网路时代。
那时候, 无论某个事件再怎么惊爆离奇，饱含有多少人的欢欣鼓舞，悲伤痛苦, 在一个短暂爆发的周期之后，会很快消失在信息浪潮里, 被更新鲜的消息所掩盖。
在这样信息浪涛日復一日的沖刷下，那时候的人内心世界，或多或少都变得麻木。
除了那些跨越时代的伟人，绝大多数人平生的成绩, 放在时间的长河里, 只不过是那一粒稍显剔透的细沙。
大花的设计帮助竹编厂获得新的订单, 这件事情对明霞来说, 最大的成就感是鼓励和促进孩子更主动地思考。
她确实也没有想到, 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力, 在这座小县城里, 会持续这么长的时间。
明霞出门买个菜, 懵然发现，一直交往不算广泛的自家, 居然还有这么多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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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买东西的过程中，多拿一把葱, 多塞几根蒜，在买海鲜的时候, 多拎了一袋杂虾杂鱼, 都不是稀罕事情。
明霞坐客车去白山镇, 还没走几步路, 就有壮实的妇人过来, 热情地给她搭把手。
明霞都不用多问, 这些人定然有关系很好的亲朋好友，在竹编厂干活，又或者他们本身就是竹编厂的工人。
这种状态，在端午节那天达到了顶峰。
此时对传统节日的态度，处于官方冷淡，但民间重视的状态。
官方几乎没有什么关于传统活动的宣传，顶多买点粮油，慰问一下退休老干部，五保户家庭。
普通人家里，每逢端午中秋，每家每户可是把能找到的最好食物都搬出来，杀鸡买肉，热热闹闹，欢欢喜喜过节日。
让明霞觉得遗憾的是，如今中秋端午两个大节日，按照正常的规定，是没有放假的。
春节的假期也只有三四天。
但端午节与其他节日略有不同之处，在于它的节日饭菜，是在中午庆祝，所以各个地方会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放半天的假。、
端午节的下午，街面清冷程度，完全可以媲美除夕的黄昏。
没有人愿意这种时候还在街上干活打拼，全都窝在家里，吃着丰盛的午餐。如果附近有龙舟赛，必然还会带着孩子，穿上新衣，掺和一把热闹的气氛。
这天上午，孩子们上课，明霞开始准备端午饭菜。
她不搞特立独行，周围人过节什么仪式，她也一个不落地给孩子们安排上。
新衣服，新鞋子，还有十全十美一桌的过节饭菜。
如今虽然物资比不上几十年以后，但位于富饶的海边小城，在难得的过节时间，准备一桌十道菜，其实并不困难。
猪肉可炖汤，可红烧，可炒肉，一转眼就是三道菜。、
养了四个多月的小公鸡，宰了炖香菇，加入沿海人常吃的目鱼干，就是一道滋补肉汤。
蔬菜有豆角豇豆，随手炒两盘，份量足足。
主食是必不可少的豆芽春卷，鲜虾海蛎炒米粉满足不同口味的需求。除此之外，凤城人逢年过节，酒席宴请上不可缺少的鱼丸煮肉燕，也能填饱肚子。
既然是过节，一道清蒸鱼少不了。
明霞觉得平日的饭菜油水少，又从院子里摘了西葫芦，切丝加胡萝蔔、香葱，鸡蛋和面粉，油炸了一盆蔬菜丸子。
零零散散这么一算，十盘菜是妥妥的。
油炸丸子的香味飘散而出，让整个屋子充满了过节的气息。
到了放学时间，明霞就在等孩子们回来。
毕竟，有些菜餚，要当场下锅烹饪，风味才算最佳。
可是，左等右等，早已过了平日的时间点，三个孩子却还没回来。
县城里治安还算太平，路面上也没有速度飞快的汽车，又有大花接送，明霞平时倒也没有不放心。
只不过今天过节，会迟了这么久回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又等了一会儿，明霞决定出门看看。
刚打开院子大门，还没走两步，就看到大花和两个妹妹在巷子口，跟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推推搡搡，不知在说些什么。
明霞眉头一皱，以为孩子们与人起了纠纷，立刻提高音量，大喊了一声。
「大花，怎么了？」
大花听到明霞的声音，一分神，没推过对方。
那名中年妇女一看目的达成，像装了飞毛腿一样跑走了。
大花无奈地冲着她跑不见得方向，大声喊道：「丹桂婶，谢谢你！」
一见这样的架势，明霞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差了。
明霞停下脚步，大花则满脸无奈，捧着手里的东西，往家走来。
「又给你送东西了？」明霞好笑问道。
「可不止呀，」还没等大花回答，三花便眉飞色舞地说道，「娘，你猜一猜，我们这一路过来，收了多少个红蛋？」
「吧啦啦啦！」
明霞都还没猜测，默默走在最后的花花小朋友，把自己的书包往院子的石桌上一放，一堆红通通的鸭蛋滚出来。
明霞目测一眼，里面至少有十一二个。
给孩子带个红鸭蛋，是凤城县端午节的习俗。
一来，鸭蛋在凤城县方言里与「压乱」同音，最适合端午节日辟邪防瘟，所代表的含义与戴五色彩绳，挂艾草，撒雄黄是一致的。
二来，鸭蛋用红色纸张染红之后，装在彩色绳袋子里，玲珑可爱，寓意吉祥，代表长辈对晚辈的祝福，就像压岁钱一样。
明霞也给孩子们各准备了一个红鸭蛋，早上藏在她们的书包里，祝她们快快乐乐，幸福成长。
花花耿直的行为，让想要卖关子的三花盘算落空，她没劲地撇了撇嘴，对自家妹妹常年拆台的行为似乎习以为常。
三花的表情转化得很快，一眨眼时间就恢復雀跃，也跟着把自己书包拿出来，把手伸向书包，开始掏起了红鸭蛋。
一手抓两个，一连掏了□□次，才把书包里的鸭蛋掏空了。
「娘，我书包里有十九个红鸭蛋。」
「娘，我们放学回来，一路上都有人给我们塞鸭蛋，他们速度好快，我这儿接不住，他们就往妹妹们的书包里放。」
难得一向沉稳的大花，现在都有一点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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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书包里的鸭蛋比两个妹妹还多。
掀开竹编书包的盖子，给明霞看，果然学习用具都被鸭蛋给盖住了，看起来就像满满一书包的蛋。
这些被红纸染色的鸭蛋，大小并不一样。有些是深红色，有些是淡淡的浅红色，有些还用五彩色的毛线织了一个小网袋，兜着红鸭蛋。
来自不同人的节日祝福，汇聚在三个孩子的书包里，明霞眼睛也忍不住发润，心里充盈感动。
越是简单质朴的感情，越能触及人的内心。
大花年龄不大，正是青年赤城热血的时候，面对这么多人的喜爱和礼物，脸上露出无措的表情，反反覆覆地把书包盖子打开合上，不知该怎么面对。
「收下吧，都是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们的心意，对他们来说，就希望过节给你送个红蛋，让你平安幸福，有机会，我们也可以给他们送点回礼。」明霞想了想，说道。
凤城县临海，鸡蛋养殖还算正常，但鸭蛋数量却是不少，价格也不算很贵。
海边村子的生产，除了依靠捕鱼赚钱公分之外，还会在滩涂圈地养殖，养的就是鸭子。
鸭群的饲料，就是卖不出去的小鱼小虾。
这种鸭子产出来的鸡蛋，又称之为咸水蛋，蛋黄色泽通红，滋味喷香，腥味也不重，县城里也比较容易买到这种鸭蛋。
「好吧，今年我们家里收到这么多的红蛋，定是会顺顺利利，诸邪避退，百毒不侵，平平安安！」明霞看了看时间，笑着说了两句应景的吉祥话，便催促孩子们准备上桌吃饭了。
「来来来，快来帮我端菜，我最后把青菜炒过，我们就能吃饭了。」
明霞一发话，孩子们就行动起来。
她们把所有的红蛋放在一个柜子里。几十个红鸡蛋堆在一起，看起来特别壮观。
端午节的红鸭蛋当天是不吃的，放到第二天，才会落进孩子们的肚子里。
不过，无论她们端午收到多少个红蛋，有一个是最特殊的。
大花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明霞早上放进书包里的红蛋。
给孩子们做红蛋的三个鸭蛋，也是明霞买来的咸水蛋。它们的个头是二十几个鸭蛋中最大的。
明霞将鸭蛋白煮之后，用红纸沾了水，给鸭蛋染了三层颜色，所以它们的红色看起来特别均匀。
编织红蛋网兜，明霞用得是红色金丝线，鲜艷的红线里夹着金丝线条。
大花将它挂在窗户边的钉子上，金丝线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特别耀眼。
刚一转身，看到两个妹妹站在自己身后。
三花的手抬得高高的，也拿着属于她的端午红蛋，踮起脚，递给大花，笑眯眯地说道：「阿姐，帮我把娘给我的红蛋也挂上去。」
花花也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虽然嘴里没说，但是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
大花露出明快的笑意，接过两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红蛋，挂在同一个钉子上。
三个金丝网兜挂着三个红蛋，紧紧靠在一起。
大花知道，在遥远的京城市和深山里的逐月峰，还有两个相同的红蛋早已送到两个妹妹手里。
豹子那个是明霞提前送去逐月峰，二花那个是明霞寄去红金丝网兜，让周教练帮忙装上染红的鸭蛋。
厨房里，明霞爆炒豆角的香气飘散出来，大花挽起袖子，说道：「我们干活喽，午饭要开动了！」
第187章 二花突然爆了
◎二花怎么就跑去比赛了？◎
端午过后,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转眼进入农历六月，偶尔淅沥沥下几场雨, 天气才会略显阴凉。
小雨初停，空气里有着潮湿的青草香, 院子里的田地被雨水浇透，明霞便不用多操心。
她搬了一张小桌子和一张板凳，在自己随身的笔记本上写下心里的计划。
孩子们上学去了，明霞的时间略显宽松, 这样相对松弛的状态, 让她能更从容地考虑和规划自己未来。
孩子的成长和独立, 就像一团破开的蚕茧, 明霞思维逐渐回到似乎离自己很远的上辈子。
还记得上辈子最后一个生日的梦想是什么吗？
明霞脑中闪过前两天得知的消息。
林地逐渐开放给个人承包。
这一时期, 非农耕用地承包的价格, 比几十年后, 可谓低廉优惠, 承包期也很长。
土地政策刚刚开放，城市里没有人愿意回乡下种田。而农村中, 平整肥沃的农耕田地，才更受家庭承包者的关注。
没有人愿意为了不能种粮, 管理不方便的山林去花费大量精力。
明霞手握着一把用捲起来的纸张加长过的短铅笔，写下她如今记忆力凤城县周边合适的林地。
距离不能太远, 自行车能半个小时以内……
最好有水源地……
附近村民名声不错……
……
一条一条要点出现在略微泛黄的草稿纸上,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断了明霞的思路。
明霞快速把自己记录的纸张摺叠, 夹在手边的一本书里, 把书放在客厅木柜的上层, 才应了一声，走过去开门。
「谁呢？」
「明霞大姐，快开门，喜事！」
声音不算陌生，而且听门外的动静，远不止一个人。
明霞想了想，记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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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凤城县秘书办的人，家就住在竹编厂附近，去年过年的时候，跟着县里管理经济的副县长，到自己家里慰问过。
县里的领导，年节慰问很少拜访个人，多往单位学校部队走动。就算是个人，也多以烈士军属，五保户老人等家庭为主。
他们去年来访的时候，明霞还被吓了一跳。
不过，如果更深入地了解一下此时外汇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或许对这样的情况，就不会感觉到吃惊了。
对地方官员来说，如果能获得足够的外汇，那政绩可是板板钉钉记在上级领导的心里，可以直接影响到未来升迁。
明霞开门，迎面而来就是好几张笑逐颜开的脸。
她一脑门的疑惑，说道：「丁秘书，这是怎么了？」
丁成辉秘书不到三十岁，个头不算高，面容白净，戴着金属边框的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距街坊邻居们说，他毕业于省城师范大学中文系，文笔出色，擅长写文章，原本在中学教书，后来被领导直接调到县委工作。
在明霞的记忆中，这位丁秘书性格一直很沉稳，做事条理清晰，平日在路上见到，总会很有礼貌的向自己点头打招唿。
「明霞大姐，你真是光荣母亲啊，你家二姑娘明知棠，在国际桌球比赛上获奖了！」
他激动地说道，声音都有些变调。
二花？
明霞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二花上个月寄给家里的信中，就提到她准备随队去国外参加比赛。
明霞记得，这是一个青年组的比赛，二花去年就参加过了，比赛的金牌还被二花寄回来，挂在客厅的墙壁上。
去年的成绩，也没见丁秘书这么激动，还特意跑过来通知。
丁成辉看到明霞一脸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得样子，有重重地重复了一句，说道：「世界锦标赛，银牌！」
「啊？」明霞更想不明白了。
去年二花拿到青年组的冠军，过了两三个月，她在路上碰见丁秘书，他才客气淡定礼貌地恭喜二花的成绩。
怎么这次只拿个第二名，对方就像中了百万大奖一般激动。
明霞已经发觉自己可能相差了，立刻询问道：「知棠上个月写信说她会去参加国际桌球青年锦标赛，她去年也参加过，还是金牌，难道她这次参加的不是这个比赛？」
「当然不是了！」丁成辉总算明白明霞怎么会有点听不明白的模样，他立刻大声地喊道，「明知棠参加不是青年赛，是世界顶级的世乒赛！」
成人赛的亚军和青年赛的世界冠军，份量的确不一样。
别看几十年之后，华国在各项体育赛事上争金夺银，在榜一榜二上与某国竞争得不可开交，国人对越来越多的冠军和荣誉习以为常，骄傲也淡定。
但是，这一时期，任何一项国际比赛上获得的荣耀，对国人来说，都是极其珍贵的。
凤城县是一个小县城，名声不显。出了本市，也没多少人听说过它的名字。
对凤城县来说，一位能在世界比赛里显露头角的家乡运动员，可以说是整个县的荣光。
周国红是曾经的世界冠军，她虽然祖籍凤城县，但从小在京城市长大，户籍关系都在京城市。虽然前几年因为特殊原因，在县城里生活了几年。
县里的领导，说起她的关系，还是有点底气不足。
但是明知棠不一样！
这孩子是地地道道的凤城人。
当年县政府里喜欢打桌球的人，哪一个没在灯光球场的桌球室里，看到明知棠在努力训练的小小身影。
有些人还在球桌上，跟明知棠过几手呢！
就算是现在，明知棠的户籍还挂在凤城县，没有转到京城市。
「先进来坐，先进来坐！」明霞总算有点头绪，她看到丁秘书身后跟着好几个熟人，立刻把院子大门打开，说道。
明霞还准备给大家端茶泡水的时候，一起进来的刘姐赶紧阻止了她，说道：「你先跟丁秘书聊聊啥情况，这活我来做。」
明霞点头谢过刘姐，从客厅里把椅子板凳全都搬出来。
七八张的椅子凳子一摆，还是有大半的人没有座位。
丁秘书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情绪很高昂。
「电话打到我们县政府办公室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真是没想到，知棠这孩子还没十五岁吧？我听领导说，她以前跟着周教练训练的时候，还没桌球桌高呢！」
丁秘书正是一位桌球业余爱好者。
县城灯光球场的桌球训练室，下午是周国红带孩子训练的时间，到了晚上，就归这群来自机关单位，学校企业的干部们使用了。
不过，二花离开之后，丁秘书才开始跟着同事们在县城灯光球场的桌球室打球。
今天在办公室的时候，还听到一位老同事讲起周国红带着三个孩子，在县城训练的情形。
明霞其实还没完全消化丁成辉带来的消息，但一个接着一个人到她面前道喜，明霞只能打起精神应付。
丁成辉给的明霞带来消息，没坐多久，便告辞离开。他还在上班时间，完成领导交代的任务，自然要回去汇报。
其他人却没捨得走，即便没跟明霞说上几句话，也在一旁互相聊着明家的事情。
「明家的小孩太有出息了，我家老大年龄也跟她家老二差不多大，每天就想着跑去别家院子看电视，一点也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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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先不说老二，就是大姑娘明知兰也是不得了，小小年纪，一边上学一边在竹编厂拿工资，之前帮厂子里拿了大单子，我家小姑子就在竹编厂，说起明师傅的竹编手艺，那真是夸个不停。」
「真拿世界第二？那世界第一是谁？」
「你没听刚才县政府的老丁说，冠军是也我们国家的，比明知棠大了十岁，已经有好几个全国和世界冠军的头衔了。」
「老林家里不是有电视吗？上次不是有播体育比赛吗？不知道这桌球赛有没有上电视。」
……
整整半天时间，直到三个孩子放学回来，聚集在的家里的人群才陆陆续续散去。
阖上大门，明霞回头，看到身后三个孩子明亮黝黑的眼睛，纷乱的大脑平静，但是还是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二花这两年身体条件上来之后，获得的冠军奖牌奖盃也不少。
明霞一直与周国红保持着比较频繁的书信联繫。从周国红告诉她的消息里，以二花的天赋和努力，保持如今的进步水平，走上国际赛事，成为国家桌球运动的主力队员，是迟早的事情。
同期的运动员里 ，几乎没有人能超越二花技术水平。
等目前这批国家主力队员退下去之后，二花能力完全可以接棒，成为国家队的顶樑柱。
但明霞万万没有想到，二花会这么快走上世界最顶尖的舞台。
她家的闺女，不知道怎么跑到成人组去，然后抱了一个银牌回来。
「我的天，二花这丫头厉害了，一不留神，全球榜眼啊！」明霞感嘆说道。
她才不是得寸进尺的家长呢！
她可没有那种没拿冠军就是失败的思想。
第一次参加就抱了一个世界第二回 来，而且还是含金量极高的顶级赛事。
除了自豪，明霞不用其他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娘，我们家的大喜事，我去市场买点东西，庆祝一下。」大花看起来比明霞还要高兴，她脸上泛着红光，转身去找自己的小金库。
作者有话说：
新文，《时空美食带货直播间》，主角穿梭各个时空，给大家直播带货啦！我很喜欢的设定，大家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还是没有太多感情线的写法。
这一篇确实快要完结了，所以淘宝方面的拓展不多。
第188章 你终于来了
◎匆匆忙忙又入秋◎
如果说大花帮助竹编厂获得新的订单, 在凤城县的影响力就像把一块大石头砸进湖里，那二花的比赛成绩就像一个惊爆的手榴弹，在凤城县最核心的区域轰然爆炸。
涟漪荡漾, 水花四溅，终究会慢慢平淡。
但二花的荣誉是享誉世界的, 如果没有意外，凤城县的县史上，都会留下她的名字。
以后凤城县实验小学校庆纪念日，首批邀请函和荣誉校友, 肯定有二花的名字。
大概凤城县第一中学的每一任领导都会在心中惋惜, 怎么二花没上中学就离开凤城呢！
哪怕只上一天的学, 他们也能在校友录里加上她的名字。
这些影响力, 短时间内并不太明显。
毕竟, 这不是几十年之后, 任何的曝光和成绩, 都可以转化为商业影响力和金钱。
二花依然是一个专心在国家队训练的运动员, 领着国家发放的津贴，进行着艰苦但从未停止的训练。
明霞已经很久没有亲眼看到二花了。
从京城市回凤城县, 在国家的版图上，一南一北, 隔了大半个中国。
二花回家往返一趟，待不了几天, 耽误了训练, 车票费用也让人心疼。
更重要的是, 如今火车站汽车站的治安情况, 明霞很不放心让二花独自回来, 宁可她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市, 有国家队教练的照顾，安全性更高。
给二花准备了三大包的干货土产，从邮局打包寄过去，明霞一家重新恢復了平静的生活。
明霞如今从泽丽寨获得的苦梨膏保持一个稳定增长的数字。
尤其是泽丽寨后面种植的嫁接苦梨树所採摘的果实，它们生产出来的苦梨膏和苦梨干，基本上都被明霞包圆了。
泽丽寨与供销社收购处达成的份额，很久没有增加了。
当然，随着市场经济开始被国家所鼓励，已经有心思比较灵敏的药材商人跑到白山镇上，想要练习泽丽寨的阿畲族人，喜欢以更高的价格，从他们手里购买苦梨膏。
不过，这些人的并没有从泽丽寨阿畲族人手里，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不说交易，徘徊在白山镇守候的药材商人，就是想得到跟阿畲族人攀谈的机会，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有着浓浓封闭排外情绪的阿畲族人，在与明霞关系良好的前提下，也无心去找其他价格还比不上她的货商。
夏末秋初的时候，明霞花了一周时间，先去了一趟豹子的逐月峰，给她带了一批过冬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再跑了泽丽寨和铁屋村，才回到凤城县。
新的一个学期开始了。
家里又有新的变化，需要好好考虑。
大花这一学期就是高中二年级了。
她是凤城县五二二学制最后一批学生。
今年入学的新生，就要面临三年的高中生涯了。
大花对未来的学习早有规划，按部就班的复习，高考的成绩无论是如何，都会往上进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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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最理想的本科生，还是大专生或者报考师范，大花都不会停止自己的学业。
未来这一年，大花也会减少在其他事情上分心，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学习上，争取明年七月的考试能有满意的成绩。
明霞从客车上挤下来，今天已经过午，她长袖衬衣早就被汗水浸透，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明霞走到车站旁边的一处小摊子前，喊了一碗凉冻奶。
这是凤城县本地特产，一种果子熬出来类似果冻一样的物质。
摆摊的阿婆剷出薄薄的几片凉冻奶放在陶瓷碗里，一个带着水龙头的保温铁皮圆桶里拧出甜滋滋的冰水，再拿一把泡在水里的汤勺，笑着慈态的阿婆用方言让明霞慢慢吃。
这样一碗凉冻奶一份只要一毛钱，如果想要配料，可以加两分钱，要一勺花生碎，或者蜜红豆。
明霞倒不是捨不得花这两分钱。
但她本身更喜欢凉冻奶单纯的清凉香味，所以什么也不要加。
一勺凉冻奶入口，比果冻和布丁更丝滑的口感，与仙草蜜冻有几分相似，但香味更独特。
一身秋老虎的暑气仿佛被这一小口的凉冻奶击碎，舒坦极了。
明霞正打算吃第二口，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明霞不太喜欢与陌生人有肢体接触，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回头正准备询问站在后面的有何事情。
一扭头，一张笑得阳光灿烂的熟悉脸蛋，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豹……豹子！」
可不就是几天前还在逐月峰带她去看瀑布的豹子吗？
她啥时候跑到县城来的？
豹子看明霞呆呆愣愣的模样，觉得很有意思，咧着嘴，笑嘻嘻的说道：「我的娘啊，看到我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很……很惊喜？」
豹子最近词彙量比半年前多了，她纠结地想了想，才找到一个觉得挺合适的词。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呢！
明霞晃了晃脑袋，冷静一下，把丫头拉到长凳上坐下，冲着冰凉奶摊子的阿婆喊道：「依婆，再来一碗，加蜜豆和花生。」
「诶！」冰凉奶摊子的阿婆中气十足地应道。
豹子不太习惯正儿八经地坐着，她把脚上明霞买给她的拖鞋脱掉，直接赤脚踩着长凳，眨着眼睛，似乎觉得明霞被她吓一跳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虽然入秋，但她还穿着明霞今年夏天给她买的浅蓝色短袖小衫，墨绿色的棉绸裤子，身上背着大花托明霞给她带的竹编书包。
阿婆手脚麻利，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一份堆着蜜红豆，撒着碾碎酥花生的冰凉奶就端上桌了。
「豹子，你是怎么到县城来？怎么不跟我一起下来？」明霞每次去逐月峰的时候，都会询问豹子是否愿意跟她一起到凤城县。
不仅可以见一见与山里不一样的环境，还能与大花她们认识熟悉一些。
不过，豹子很有自己的主见，每次都没答应明霞。
没想到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自己跑下来了。
「顺着山路跑下来，找村子里的人问一问路就知道了。」豹子拿起碗里的汤勺，好奇地戳了戳滑熘熘的冰凉奶，不太在意地回答道。
果然是充满豹子风格的回答。
明霞用自己来回逐月峰的时间换算了一下，难以想像这虎里虎气的丫头，穿着一双拖鞋，怎么跑了这么远的路程。
就算豹子行动速度比普通人快多了，这段路也是一项不小的工程。
「从逐月峰到县城跑了多长时间？」明霞都忘了手边的冰凉奶了，看着稀里唿噜横扫食物的豹子，无奈地问道。
「额，我也不太记得了，反正比你早到！昨天晚上还去对面的山上逮兔子吃。这里的山兔子太瘦了。」豹子把碗里的甜冰水一口气喝光，没心没肺地回答。
当然比自己早到了。
明霞默默吐槽。自己离开逐月峰，还去了一趟泽丽寨和铁屋村，花了三天时间，
豹子说完话，圆熘熘的大眼睛，盯着明霞还没喝完的冰凉奶，直白地表达自己不过瘾的劲头。
明霞又喊阿婆点了两碗加料的冰凉奶，送到豹子面前，豹子丝毫也不客气，风捲残云一般把碗里的冰凉奶横扫一空，才意犹未尽舒了口气。
「冰凉的食物不能一下子吃太多，等会儿回家，我们一起包饺子。」意外的感觉过去以后，高兴的心情涌上来。无论是什么方式过来，豹子愿意走出深山，接触外面的世界，对明霞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的娘，」豹子喊明霞的方式，一直这么独特，她从长木凳上一跃而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行人车辆，问道，「这也太多人了，比我见过的所有村子都多。」
明霞牵起豹子的手，带她走过通向县城里的石桥，数百年歷史的小城，在平静的道路上，徐徐展开在豹子的眼前。
明霞又一瞬间，仿佛回到几年之前，她牵着害羞好奇的大花，穿梭在这座城市的街边巷陌，一次又一次的造访，最终融入这里的生活。
最快认识一座城的方式是什么呢？
明霞觉得，再也没有比尝一尝它的美食更好的选择了。
三餐四季，四季里的三餐，是每一座城里，每一个人的主旋律。
「那边的茶叶蛋味很好吃，我给你买两个。」路过一个小巷，巷口放着一个圆形的蜂窝煤灶，灶上一口锅，锅里翻滚着深褐色的裂纹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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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买点鱼丸，我们回家先煮点垫垫肚子。」买鱼丸的摊子逐渐多了，明霞也不用次次都跑到江尾巷的深处。
「明天早上，我们一起来吃锅边煳，炸油条春卷，三角芋头糕，你看看喜不喜欢。」明霞很喜欢。在鲜汤清爽的大米片，油炸后酥脆的面粉，饱餐一顿，这样的早餐，能让一整天都元气充沛。
对豹子来说，县城里的每一件事去，没有一处不新鲜。
她不扭捏，看到不懂，就会耿直地询问明霞。
这半年多时间的相处，让她早已习惯了明霞是一位很好的，很有耐心的解答者。
什么叫路灯？
店里卖什么？
楼为什么这么高？
圆咕噜带着人乱跑的是什么？
豹子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她跟明霞回家之后，也依然装满了她的小脑袋瓜子。
作者有话说：
大家放心，会把每个孩子的故事都交代好。
还有，我的新文《时空美食带货直播间》，如果喜欢异时空类型的美食带货文，大家的可以先收藏，这个题材的写法我自己很喜欢。
第189章 上窜下跳的豹子
◎豹子不太适应城市的生活。◎
明霞和豹子回家的时间点, 学校已经上课。大花早已领着两个妹妹上学去了，屋内没有其他人。
明霞拿出钥匙开锁，转身刚想招唿豹子进来, 却发现这孩子一眨眼又没了踪影。
熟悉豹子脾气的明霞后退一步，往院子外看了一眼, 没人。
又走进院子，果然看到豹子早已嫌先她一步，不知用什么方法穿过厚厚高高的荆棘围墙，一脸轻松在院子里左顾右盼。
这丫头在街上还算克制, 正儿八经走路, 可一等到家, 大概也知道这是明霞的地盘了, 便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满身的跳跃细胞。
就趁着明霞刚才一错身的功夫, 不走正门, 跳进了院子里。
明霞看了一眼修建得当的绿植围墙, 把手里的东西顺手放在院子的石桌上, 好奇问道：「豹子，这些树枝上都是尖刺, 你怎么进来的？」
豹子面不改色地指了指大门旁边水泥的位置，说道：「那里有一块地方可以借力, 一跳就过去了。」
豹子说得轻松，看明霞顺着她所指的的方向一看, 发现那处她所谓的借力点, 只有半个巴掌大小, 还在两米高的位置, 对普通人来说, 着实不能用容易来形容。
明霞也没诧异。
逐月峰山里那些湿漉漉找不到借力点的崖壁, 豹子都能来去自如，上下比野猴还要麻熘，自家这点小铁门，拦不住她是正常的。
「进屋来，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屋子和你的房间。」明霞拉住豹子的手，带着她往里走。
豹子愣了一下，龇了一下牙，没多说什么，跟着明霞往里走。
「这是我们家的大厅，平时白天都在这里活动。」
「这里是我们家的厨房，看到这个储物的柜子了吗？没有锁，自己家想吃什么自由拿。」
「这是你的房间，之前你过来，怕弄脏了，被子什么都在衣柜里收着，等会儿我放院子晒一晒再用。」
「这是换洗的衣服，你任何时候想过来都可以，衣柜里外衣和内衣都有。」
「这里是洗澡和上厕所的地方，县城里大小便都有固定的位置，我等会儿去灶台给你倒一盆水洗头洗澡。」
……
明霞牵着豹子的手，在房间里兜兜转转，带她认识屋子里的每一个地方。
除了其他孩子的房间。
「这是大姐的房间，这是老三和老四的房间，每个房间都是属于她们的地盘，如果她们愿意，由她们带你进去参观。同样的，你的房间就是你的地盘，尽量保持干净整洁的前提下，你自己做主。」
……
豹子在大街上问题源源不断，接二连三，问个不停，倒是回到家里，顺从地听着明霞把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细细说明，一句话也没多说。
「好了，家里的空间你随意，不管哪里不习惯，只管说出来，我先给你打热水，然后煮一份鱼丸，一边吃一边聊聊天怎样？」
明霞刚才自己心里琢磨过，觉得豹子这次自己跑下山来，必定是有什么事情山上不能解决。
不知道是否跟她两位叔伯有关系。
鱼丸在锅里翻滚，沸腾的汤水里浮上点点油花，白胖可爱的鱼丸在热水中膨胀起来，看着十分诱人。
明霞以前也给山上的豹子捎过几斤的鱼丸，方便她煮食。
豹子一直很喜欢这种鲜香方便的白球球，两斤鱼丸一口气能全吃了。
这姑娘吃饭不顾冷烫，都是直接下口，不怕冷也不怕烫，甚至连生熟也无所谓。
所以明霞经常叮嘱她一定要注意食物的温度，尤其是太烫的食物，是会对肠胃造成伤害的。
如果她在的时候，无论豹子多按耐不住，明霞都会把食物放温之后，再递给豹子。
豹子埋头吃起了鱼丸，明霞才坐下来询问她跑来县城还有没有其他原因。
豹子一嘴巴塞了两个鱼丸，嘟嘟囔囔含煳不清地说了半天，大致的意思明霞听明白了。
冬天快要到了，天气逐渐凉爽，豹子她阿叔阿伯的身体上的老问题可能会发作，她想下来给她找药。
至于为什么不跟明霞一起搭乘客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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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自己的解释是，她跟明霞过去看过，就不喜欢那车里一堆人挤在一起，自己跑下山多自在，想什么时候跑，就什么时候跑。
「还有一件事，」豹子把嘴里的鱼丸咽下去，苦恼地指了指自己的牙，说道，「最近时不时牙疼的厉害，骨头都啃不动了，我的娘，你说山下有专门治疗牙的医生，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给医生抓五只野兔子当谢礼。」
豹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难得有小脸皱在一起的苦恼，明霞险些没忍住笑出来。
不用豹子说，明霞也打算趁着小豹子下山来，把她带去牙医那儿把牙齿上的几个大黑洞处理了。
就不知道浑身硬气，空手能把半大小野猪掐得嗷嗷乱叫的豹子，面对牙科医生的滋滋作响钻头，是什么表情了。
——
——
豹子吃完鱼丸，明霞开始着手准备包饺子的材料。
之所以选择包饺子，是因为在明霞给豹子带的食物里，她最喜欢吃这种面粉皮包着肉菜馅的实物。
凤城县盛产海鲜，但豹子对海里面的实物没有兴趣。
唯一还算入口，就是晒干剥壳的虾仁，或者像鱼丸虾肉丸这样处理过，能一口一个不累人的食物。
至于海鱼螃蟹之流，她就觉得太麻烦，一点也没有肉好吃。
家里的面粉是虚拟网络平台上买的，保持着十斤左右的存量，无论是包子馒头还是饺子，明霞都能直接上手，很方便。
下午猪肉不好买，不过明霞与猪肉摊老闆比较熟悉，本来就想这次回来给孩子们好好做一顿饭菜，提前让他留了一块，回来的路上已经取了。
凤城县的饮食习惯里，做饺子用熟馅，肉剁碎炒香了，再拌进盐杀过水的菜馅，葱姜蒜等等。
豹子对这些复杂的活上不了手，也没什么耐心，在明霞旁边绕了两圈，突然想起什么，跑去掀开自己的竹编书包，从里面抓出一只又肥又老实的灰色大兔子。
「娘，我抓的兔子，活的，我处理完炖兔肉汤。」
「行，交给你了。」
放血，剥皮，处理内脏……
还是这样的活她擅长。
豹子满意地想到。
转眼就到孩子们放学的时间点了。
巷子外面也热闹起来，房屋周边的空地上，陆陆续续多了附近的小孩在玩耍。
他们大概不会知道，他们后代每天放学，要么去培训班，要么去託管，要么在家写作业，少有人像他们这样，书包往地上一扔，啥也不用愁地撒欢玩耍。
豹子处理完兔子，在房间里绕来绕去，又觉得浑身不得劲，干脆爬到屋顶上看风景去了。
明霞后来把房屋拆掉改建的时候，并没有用老式的梁木斜角屋檐，而是採用了平层的房顶。
砖混结构的房屋虽然比不上以后钢筋混泥土的房子结实，但舒适度还是强于老式木结构的房子。
二楼虽然不能继续搭盖，但有楼梯到房顶，平时晾衣服，晒棉被，还有各类食材晾干保存，都非常方便。
豹子在屋顶上绕了两圈，还是觉得没劲。
这屋顶就像平地一样，不好玩。
如果现在在山上，去瀑布那边沖个凉水澡，再爬到逐日峰腰的地方，赶几只小野猪玩，都比在这里有意思。
那几个小崽子，拿根小细绳，绕着跳来跳去有什么好玩，一点儿难度都没有。
还有那几个年龄看起来比她还大的人围在一起做什么？石子丢来接去谁不会，一点意思也没有。
豹子没跟明霞说，但是心里已经暗暗决定，有事没事，还是少来县城。
蹲在屋顶上的豹子撇了撇嘴，视力很好的她，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周围孩子跳皮筋，丢沙包，捉迷藏之类的小游戏，在她看起来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突然，她耳朵一动，目光往房子西面的方向看去。
什么声音？
在一层一层的建筑之后，是一片葱绿的青山。
她眼睛一亮，也不走楼梯，立刻从房屋边沿翻越而下。
豹子自我感觉如履平地，但外人看来她的动作惊险非常。
恰巧，明霞院子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第一个进门的三花一眼就看到从屋顶上跳下来的豹子，顿时眼睛圆睁，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哇，别跳，小心！」
豹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内心小小地犹豫了一下，但抵不住内心的好奇，朝着三花摆了摆手，纵身越出围墙，向着自己听到的声音来源处飞速狂奔。
跟在三花身后进门的大花，也看到这个身影，正想把她喊住，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阿姐，这谁呀，太厉害了！」三花眼里闪烁着小星星，惊嘆地喊道。
「豹子。」
回答三花的是走在最后的花花，她背着书包，越过大花和三花进门，下巴指了指放在石桌上的竹编书包，说道：「阿姐送她的。」
豹子那个装着活兔子的竹编书包，正好放在院子的石桌上。
「天哪，豹子终于下山了！」三花在花花的提点下，终于明白这位能飞檐走壁，厉害极了的人，居然是自己刚刚找回来的妹妹。
「咦，不过，她为什么跑了？奇怪，哎呀，我去问问娘就好了。」
在学校里疯跑回来的三花麻花辫都散乱了，她放下书包，「哒哒哒」跑向厨房，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娘，娘，豹子妹妹来了吗？她翻墙跑了你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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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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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给大家卖货的主角，认认真真找货卖货的主角，感情线薄弱，喜欢可以先收藏起来看看。
第190章 来去自如的豹子
◎豹子就像一阵风，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明霞在厨房里忙碌, 让豹子在房屋你自由活动，如果不是三花嚷嚷，还不知道豹子什么时候跑出去了。
不过, 豹子性格就是如此，不太受人管束, 比山间的野狼还要自在潇洒，独立能力超越绝大多数在城市里生活的一个普通的成年人。
山野就像她家的后院，进入山林野地的豹子，连她阿叔阿伯也摸不着她的踪迹。
而在城市里, 因为不愿意与其他人接触, 她多避着人走, 也不会碰到什么冲突。
面对神情十分紧张的三花, 明霞摸起灶台上的一双筷子, 夹了一个下午炸的菜丸子塞进她嘴里, 说道：「好吃不？」
「唔唔唔, 好吃好吃, 太好吃了！」三花小朋友的注意力马上转移。
过油炸出来的丸子，金黄喷香, 又酥又脆，能不好吃吗？
「刚才豹子吃了一大碗的菜丸子, 现在肚子也不饿，她山上待惯了, 估计出去熘达熘达, 不用担心。」
明霞夹了一大碗的菜丸子, 递给刚刚走进屋子的大花, 说道：「你们学校回来肚子也都饿了, 吃点东西, 填个肚子，等会儿吃饭。」
「哦耶！哦耶！」能先去吃点心，而不是马上练字口算做作业，对三花来说，就是一件好开心的事情了。
正如明霞所料，离开明霞小院的豹子，直奔县城西边的山头。她身形敏捷，速度极快，走出县城居住区的时候，都没有惊动其他人。
豹子在山上，是被阿狼阿虎用飞禽走兽的血肉养大的，所以体格比同龄人，甚至是年龄更大的孩子都健壮。
离开居民区之后，豹子撒腿放开速度地奔跑，大腿健壮的肌肉充满了爆发力，两三公里的路程，比普通人骑自行车还快。
跑到一处山脚下，豹子趴到地上，双手呈喇叭状，耳朵贴着地面听了一小会儿，才放慢速度，靠着林子里的树木做为掩护，悄然往目标地靠近。
明霞觉得凤城小县，附近的山林人类活动多，肯定比不上逐月峰险峻，对豹子而言没有太大的危险性。
但她却不知道，凤城县虽然经济不发达，但却处于东南沿海，山峦层叠，易于掩护，所以在普通民众不知道的区域，是有保密的军事基地。
这些军事基地多建设在大山深处，有些甚至建设在山体内部，自然不会让普通人知道，也是为了躲避敌人的探查。
因此，当明霞在家里认认真真捏饺子的时候，胆大包天的豹子正用她异于常人的野外行动力，一点一点朝着某处不为人知的基地靠近。
她的动作比山猫还要轻盈，她的速度比野豹还要迅勐，她的直觉比最胆小的雀鸟还要灵敏。
她距离暗哨最近的一次，只有三米。豹子从那两位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的哨兵身后如风一般掠过，丝毫没有惊动他们。
最后，豹子躲在一处山顶的老树上，眺望一处隐蔽的山坳。
「砰！砰！砰！……」
「砰砰砰……」
豹子知道那些穿着绿色衣服的人手里拿着的铁棍，跟她阿叔最宝贝的□□有一样作用。
远处那些草编的靶子，在火药子弹的设计下，出现一个一个火烧的枪洞。
豹子撇了撇嘴，觉得这些人准头比自己太差了点，但心里又觉得痒痒的。
这□□比阿叔那把笨重的老玩意看起来好多了，若是能弄一把玩一玩，那可有趣了。
眼馋归眼馋，豹子可没真上前去做这偷鸡摸狗的事情。
她的叔伯或许对吃穿住的事情不怎么讲究，但这方面却极为严厉。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若是碰到那些住在山里的村民，想要什么，必定要找些东西与他们交换。
不声不响偷摸拿来，对他们来说是极其容易的事情，但阿狼和阿虎也不允许豹子有这样的行为。
打靶，操练，队列，喊号子……
山坳里那些人的训练，豹子看得津津有味，一不留神，夕阳都快掉下山了，豹子才想起明霞说今天请她吃饺子的话，拍了一下脑门，恋恋不捨地看了一眼那些还在训练的人，才撒腿撤离。
等离开那群人的警戒范围之后，豹子放开速度，一路狂奔，终于赶在天色完全昏暗之前，翻身跃进了自家小院。
屋内点着煤油灯，而厨房里的蒸饺子的香气，把煤油燃烧的味道都盖过去了。
天黑之后不写作业，是明霞为了保护孩子们眼睛定下的规定。所以，三个孩子的书写作业基本都在太阳没下山之前完成。
三花正背着手，站在大花面前背诵课文。
豹子大大咧咧推门而进，坐在客厅里的三姐妹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一致朝她看来。
「……」豹子眨了眨眼睛，脑子飞快转动。
那啥，说啥，她该说啥？
「豹子？」大花站起来，看着自己最小妹妹那张完全陌生，但又有点儿熟悉的五官，唤了一声。
「嘿嘿！」豹子干笑两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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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她的娘说的，眼前这三位都是她的姐姐。
大姐，三姐和最小的一个姐姐，虽然后面两个傢伙看起来比自己年龄还小点。
对了，还有一个二姐不在家，去打什么球了。
这场面，豹子觉得比当初刚见到明霞的时候，还要尴尬，脑门都觉得疼。
当初第一次看见明霞，豹子一心就想着自己别被她带走，脾气宛如冲天炮，心里火烧似的，恨不得把明霞怼走就高兴了。
后来，跟明霞混熟了，该聊啥就聊啥，她的娘可比自己阿叔阿伯更能说，豹子跟她在一起，知道了很多深山外面世界的事情。
现在到底要说啥呢？
很少与外人打交道的豹子，真心烦恼。
好在，姐妹之间僵硬的气氛，被端着热腾腾蒸饺，笑容满面走出来的明霞打破了。
「来了来了，第一锅饺子来了，赶紧洗手吃饺子。」明霞端出一个印着梅花图案的大碗缸，平时这个碗缸多是用来装汤类菜餚，此时碗里的饺子堆得高高的，约莫有四五十个的饺子。
「第一锅先吃，后面还有，慢慢吃。」 明霞把垫手防烫的毛巾一甩，挑了挑眉毛，笑眯眯地对女孩们说道，「厨房里有花蛤豆腐汤，自己去端，配饺子。」
「哦耶，哦耶，」一说到吃，三花啥都可以忘在身后，「豹子，娘做的包菜猪肉饺子，最最最好吃！」
说着，她本能地拉住豹子的手，脑子也没想太多，准备带她去洗手。
豹子肌肉的本能想收手避开，但看到三花满心期待饺子的模样，下意识地控制住手臂，任由她牵着自己。
花花自有自己的节奏，不快不慢地跟上。
大花看着三个妹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挽起袖子，跟着明霞走进厨房，说道：「娘，我帮你捏饺子。」
第一锅蒸饺让三个小的先吃，等第二锅出来，第三锅放入竹蒸笼里时，明霞和大花才从厨房出来，一家人围坐圆桌旁边，边聊边吃。
话题自然围着今天刚回家的豹子。
豹子这次下山，主要目的是帮她阿叔阿伯弄点好药，以免寒冷的冬季来临后，两人腿脚的毛病发作。
明霞在县城生活这几年，虽说还能不算一个地道的本地人，但大致医疗卫生情况，还是能摸清楚的。
孩子们身体都不算差，但到底抵抗力与大人相比较弱，尤其是不爱运动的花花以及贪嘴的三花，遇到换季气温变化比较大，就容易风寒着凉生病。
明霞带着她们跑医院，多与邻居朋友打听，也算对凤城县有名的医生都有了解。
在本地的医疗体系中，中西医各有所长。
外伤，手术，怀孕生产之类通常送到县医院。而外感风寒，咳嗽头疼等其他身体问题，凤城人更喜欢找信任的中医开药。
从整体的医疗水平来说，目前的西医的治疗能力与几十年之后差距较大，一个县城的中心医院，设施甚至比不上几十年后的社区卫生所。
但中医看诊的治疗能力，却比几十年后强了不止一截，而且抓药的价格也不贵，对普通人来说负担也不大。
孩子们遇到感冒发烧，找中医院的周大夫，两贴药下去，发个汗，就好了。
风寒感冒之后往往连着咳嗽，明霞就让孩子喝两天苦梨膏泡水，不出三天，孩子们就活蹦乱跳了。
不打点滴，不吃消炎药，也就前后两三天就能把一场麻烦的风寒发烧给处理了。
可比几十年后排队挂号，点滴雾化等等方便多了。
凤城县别看地方小，有能耐的中医却不止一两个，有擅长脾胃调理，有专精儿科，还有拿手妇科，其中最有传奇色彩，当属住在在江尾巷最边一栋老院子里的江大夫。
他已经年逾八十，满头髮白，慈眉善目，望闻问切中最擅长面诊。
明霞如今身体状态越来越好，除了吃泽丽寨医婆送给她的药之外，还去江大夫那儿开药调理过。
这位老医生看病有一个特点，病人一掀开帘子进门，他眼睛一眯，就开始提起毛笔写方子，等病人坐在他面前，把手伸出来，一诊脉，不用病人开口，就能把病人的症状说个八九不离十。
明小丫一直身体严重营养不良，生理期都停了。后来明霞一直努力调理，在泽丽寨医婆的药物帮助下，体质比刚来那时候好了很多，生理期也恢復，但却多了个痛经的毛病。
平日看不出太大的问题，可一到生理期，腰背痛得死去活来。
后来听刘姐说这位医生最擅长调养身体，就去那边看了。
一进门，老医生啥话也没说，立刻提起毛笔在方子上写字。
她跟这为老中医素不相识，可刚坐下来，他却能准确地说出自己生育了几个孩子，还有日常生活中有哪些不适症状。
最后明霞离开的时候，江老大夫还惋惜地摇摇头，说如果刚生完孩子那时过来找他调理，效果会更好。
明霞在他那儿吃了两个月的药，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年多了，生理期稳稳噹噹，再也没折腾过。
明霞告诉豹子，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都需要患者本人自己到医生面前，旁人无法代劳拿药。
豹子一口一个饺子，听明霞帮她分析完县城里就医的具体操作，腮帮子鼓鼓着点点头。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这次下山，她主要来摸一摸情况，心里有底，再带阿叔阿伯下山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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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流感大爆发啊啊，我去！医院都挤爆了！
第191章 豹子的决定
◎早餐逐渐丰富，豹子也有新想法。◎
即便在同一桌吃过饺子后, 豹子与大花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仅是略有熟悉，彼此的陌生感依然没有消除。
豹子与姐妹们的关系, 还不如她与看家护院的黑花小母狗来得亲近。
这是无可避免的情况。
花花刚找回来的时候，孩子们年龄尚小, 又经歷这些年共同生活的时间，才能像如今这样自然融洽地相处。
明霞可以看出，身为家中老大，大花在尽力亲和彼此之间的气氛, 但第一次见面的生疏感, 并不是短短一两天的时间, 能够打破的。
更况且, 豹子的生长环境与常人差异很大, 自我意识强, 可与他人沟通交流的经验却不足, 也让她与别人相处时觉得很不自在, 满心困难感。
明霞并没有刻意让孩子们做到表面的自然融洽。
她觉得，无论亲疏远近, 每个人都觉得舒服自在就好。
时间会决定一切，她做为大家长, 顺其自然就好。
凤城县的秋季，有香糯的本地香蕉, 明霞在孩子们吃完饭后, 把香蕉端出来一人分了一根。
明霞笑眯眯地看着豹子干巴巴地回答着大花和三花的问题, 却没有急着插手调和她们相处的氛围。
等闹钟转到八点三十分, 明霞才开始提醒孩子, 准备刷牙洗脸睡觉了。
肉眼可见, 绷着一根神经的豹子大大松了一口气。
跟姐姐们聊天太难了。
——
——
豹子在专门给她布置的房间里睡了一晚。
换成刚认回明霞那时候，让豹子老老实实在正常的床上睡觉，她会觉得十分别扭。
不过，在逐月峰的护林站生活了半年多，豹子对正常的人类房屋已经适应了，所以到了明霞这里，一夜好梦，睡得安稳。
清晨，天刚蒙蒙亮，明霞起了一个大早准备去街面上给孩子们买些早上的食物。
这一两年，街面上的私人加工经营的饮食小摊逐渐多了起来。当饮食不被垄断时，许多家传的手艺展现出美味而吸引人的一面。
对普通人来时，就是早上能吃到的食物种类多了起来。
这还只是开始，再等几年，越来越多的工厂入不敷出，被迫离开工厂的人在这座并不繁荣的小城里，靠着摆小食摊，卖水果蔬菜海鲜，蹬三轮，养家餬口，维持生计。
明霞家附近的菜市场外，是早餐摆摊最热闹的地方。
这位依姆做白糖包子像拜寿的桃包子，撕开就流出拌着黑芝麻的糖馅。
那位阿公卖手磨豆浆醇厚浓香，拎着自家搪瓷杯打豆浆的人都排了七八个。
摆在巷子里的年轻阿婶每天推着一辆板车，上面是腌制的酱菜小碟，最适合配白粥。
孩子们最喜欢的从来就是油炸过后的食物。小摊现炸的油条油饼和麻油球，都是刚出锅，又酥又脆，比原本摆在副食品部那边的摊子好吃多了。
如今没有塑胶袋，外面卖的食物包装方式多种多样，有些人用竹叶，有些人用旧报纸，有些人用牛皮纸，有些人用细麻绳。
但像明霞这样一大清早出门买早点熟食的人，绝大部分还是自己带装盛食物的容器。
明霞手里提着一个带着盖的方形竹篮，里面放了三个大号的带盖搪瓷杯子，还有一个清洗得很干净的土布口袋。
黄豆浆舀一杯，花生浆舀一杯，锅边米煳舀一杯，再一人买一根油条，配个油饼。
想到豹子的饭量，明霞在回家的路上，拐到巷子尾处的包子摊，买了五个肉包和五个菜包。
出门不到半小时，明霞收穫满满，小心拎着竹篮，免得里面的汤汤水水撒出来。
刚走到家门口，还未放下竹篮，准备开门，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这感觉真熟悉。
明霞转头，不意外看到一头汗水的豹子笑嘻嘻站在自己身后，吸了吸鼻子，感慨地说道：「好香啊，我的娘，有啥好吃的？」
明霞看她的模样，估计比自己还早起床出门。
「去山上了吗？」明霞也不惊讶地问道。
豹子在山里摸爬惯了，每天起来不活动几下筋骨，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唉，」豹子跟着明霞走进院子，难得居然嘆了一口气，说道，「这里的山太平了，走着跟平路一样，太没劲。」
豹子平日在逐月峰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在几乎呈九十度直角的逐月峰瀑布上爬来爬去沖凉，刺激非常，自然对凤城县附近低矮的丘陵提不起劲头。
明霞也不知如何劝她。
她希望豹子能多来县城，并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
豹子年龄应该进行基础的教育了。
在这个基本不捲的时代，因为豹子的特殊情况，明霞对她最基本的希望，就是至少不能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人。
明霞把买来的早点放在圆桌上，听到后院里其他孩子洗漱的动静，正打算开口喊她们吃饭，跟在身边的豹子冷不丁问了一句。
「我的娘，你知道那边山头上拿着□□在打靶子的人是谁吗？」豹子昨天和今天都跑去那边看那些人训练，昨晚没告诉明霞，但今早终于憋不住问了。
「那边？」明霞困惑地皱了皱眉头，顺着豹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有院子青翠围墙外葱郁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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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什么颜色的衣服？」明霞好像脑子里闪过一些信息，立刻问道。
「白色的，有时候还有蓝色一条一条。」豹子飞快地回答道。
「海军！」明霞一拍脑门，无语地看着豹子，说道。
「海军是什么？」豹子对明霞复杂的心情一无所知，歪了歪脑袋，困惑地问道。
大花和两个妹妹洗漱完毕，围过来吃早饭。
明霞让豹子洗完手，才开始向她们讲述国家军队的类别。
大花她们在学校常年接触爱国主义教育，对这方面的内容很熟悉，但豹子是第一次接触这方面的知识，十分感兴趣。
她一手抓着一根大油条，一手端着装花生浆的碗，「卡兹卡兹」，不仅吃得津津有味，听得也很入迷。
在这一顿看似极其普通的早餐中，豹子第一次接触到了关于军队的概念。
她知道了在国家的最南端，现在依然持续着一场又一场的保卫战斗。
她知道了海里，天空，陆地上，都有专属的军队，应对各种各样的战争。
她越听越有趣，等大花她们都吃完早饭，背起竹编包准备上学了，她依然跟在明霞身后，一个接着一个问题，问个不停。
明霞依旧还是豹子熟悉的态度。
无论她有什么疑问，她都会非常耐心地帮助她解答。
当然，有一些基础的认知，也通过这一次一次的询问和解答，让豹子明白。
「他们既然选择在人很少的山坳里训练，肯定是为了保密，所以你的行踪如果被发现，就会被当成间谍。你的身手再灵活，他们有枪，这样是很危险的。」
豹子连着看了两天部队士兵的训练，新奇感也消失不少。她明白明霞这句话的含义，立刻摆了摆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反正他们怎么练我都知道了，以后就不去了。」
明霞在院子里给种植的蔬菜拔草的时候，豹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明霞，语气雀跃地问道：「我的娘，是不是只要去当兵，就能分到那根□□？」
明霞将一把能够餵兔子的野菜放在一旁，说道：「那也不一定，军队里的士兵也有不同职责，除了战斗训练，还有负责做饭，负责养猪，具体得听分配。」
明霞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豹子，继续说道：「想入伍当兵，可也不容易，我们县的徵兵，现在最少要初中毕业，还要经过严格的身体条件考核。」
豹子纠结地挠了挠头，心里琢磨着明霞的话。
身体条件考核她倒不怕，可那初中毕业是个什么玩意？
明霞又继续给她普及学校教育体系。
上学，识字，语文，算术，小学，初中……
豹子听了半天，终于弄懂了山外小孩们受教育的模式。
「要上这么多年学唉！」一向精神饱满，活力充沛的豹子，双肩都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
「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难。」明霞顺手拿起一块小石子，给豹子在地上画着。
这是她与豹子交流获得的经验，比起单纯语言，在沟通时加入一些形象的图案，这孩子会更听得进去。
「如果你不愿意离开逐月峰，那安远乡就有小学和乡镇中学，以你的速度，跑去那边上课不算太远。你现在才十一岁，再过七年，正好念完小学和初中，就可以参加徵兵了。」
从最佳的角度考虑明霞也想让豹子到县城的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资源。但豹子就像鱼儿在水里一般，习惯着野外原始而自然的环境。
就算强迫她到县城生活，这孩子也会像山猴子一样呲熘逃窜。
如此一来，反倒不如让她在管理稍微宽松的乡镇学校，在她熟悉的环境里，获得社会认可的学歷。
值得庆幸的是，与几十年后的家长对比，明霞压力和焦虑感很少，不需要抓着孩子死命卷。
明霞把建议说完，也没有强求，让豹子一个人蹲在地上，纠结地思索。
等她把院子里的杂草都清除完后，豹子骤然跃起，握着看起来硬邦邦的小拳头，下定决心，对明霞说道：「我的娘啊，我决定了，听你的，那啥镇子里的学校也不远，我就去呗！」
作者有话说：
抱歉各位，最近家里人住院，来回送餐，陪护，又逢神兽回归，更新又要慢了。
第192章 承包土地
◎豹子的身体情况，有了一片新土地◎
后面几天时间, 豹子跟着明霞跑了一趟县医院，又找江尾巷的江大夫。
正如明霞帮她分析那样，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 都不可能在病人不在场的情况下，开诊看病抓药。
豹子没有为她两位阿叔买到治病的药物, 却被江尾巷的江大夫逮住，望闻问切一番，最后直接开给明霞一张药方。
中药吃七天，七天之后再来复诊。
豹子体格强壮结实, 从外表看来, 宛如一只充满力量的小牛犊。
明霞虽然心中一直顾虑她在山中生活情况, 但看她灵活迅捷, 力气体格都远超同龄人, 在没看医生之前, 几乎不觉得她的身体会有问题。
但是与江大夫详谈之后, 明霞才知道, 豹子强壮的身体素质下，却埋藏着损伤和隐患。
明霞第一次见到抚养豹子的叔伯, 就知道他们在练功。
民间多的奇人，豹子的叔伯在山野间的行动能力和战斗力明显超越常人, 想必与他们每日撞树的修炼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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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得必有失，从江大夫口中, 明霞才知道, 豹子跟着她的叔伯, 很小就开始外练筋骨皮, 一身硬肉, 宛如铁筋。
但从医者的角度来看, 这种外练硬功，虽然会提升修炼者的力量，耐力，强化肌肉，但对身体五脏六腑却有不利的影响。
根据江大夫所知，外功练体，内功练劲，外体强硬，内体强劲，才能达到平衡。
而豹子叔伯所传承的外功，并没有与之一起兼修的内功，是会对身体造成内在伤害。
这种伤害在儿童，青年甚至是壮年时期给人带来的影响不会很大。又或者说，因为修炼外功，反而外在状态看起来比其他人更强壮健康。
但随着日復一日的外力冲击，体内的暗伤也会累日堆积，当人进入衰老的阶段，沉积在身体内的伤害会在短时间爆发出来，造成致命的后果。
明霞听江大夫说完，想到阿狼阿虎的收养者，似乎就是突然病故，而据说生病前几日，依然看起来生龙活虎。
江大夫对明霞说这话之前，已经让豹子出去玩，背着孩子，偷偷跟明霞把这事讲清楚。
不过，老大夫不知道，他压低嗓门的悄声讲话，蹲在院子里无聊拔野草的豹子听着一清二楚，一字都没有落下。
明霞抓好药，出来就看见耷拉着小脸，心情很不好的豹子。
回家的路上，豹子问了明霞很多问题。
江大夫的话，豹子能听明白六七成，大致就是她叔伯撞树的功法对身体很不好，但也有许多词彙，她并没有听懂。
她也不避讳自己偷听的行为，拽着明霞的手，坦率而直接地提出自己的问题。
明霞一如既往，把江大夫的话，转换成豹子能够听懂的词彙，复述给她听。
即便豹子不问，明霞其实也要跟她好好聊一聊这个话题。
等豹子大概弄明白情况后，沉默想了很久，最后决定马上离开凤城县，把住在护林站的阿叔阿伯带下来，再找江大夫诊断。
从豹子的决定可以看出，在缺乏足够教育条件的野外放养环境下，豹子看似冲动的性格下，依然保留着理智，拥有足够的判断力。
豹子离开之前，带着明霞给她买的中草药和瓦罐。
豹子的年龄小，外功修炼对身体造成的影响尚小，只要经过及时调养治疗，并停止这种有损伤的修炼，是完全能把身体里的暗伤治好的。
但对于撞了几十年大树的阿狼和阿虎，医术不错的江大夫也没有足够地把握治好。
豹子回山后大约一周，明霞从竹编厂的一位篾匠那儿，得知了一个消息。
位于县城南面的东水村，有两片山林园子可以承包给个人使用。
东水村是距离凤城县相对较近的农村，从明霞住处出发，大约两到三公里左右能达到。
村子里平地田地不多，但矮山起伏，不大的村子农田也多是灌溉不易，打理困难的梯田。
随着社会大环境的发展，村子里许多村民开始逐渐脱离耕种生产，到凤城县，甚至是邻县，邻市，省城谋生的人也越来越多。
村子里平地田地不多，但矮山起伏，八成的农田都是灌溉不易，打理困难的山地梯田。
而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显然头脑灵活的东水村村民宁可走出村子，折腾点小生意，或者做点零碎的小工，还能获得更稳定的收入。
就像把这件事告诉明霞的竹编厂员工，就是东水村一位手艺很好的年轻人，熟人介绍后进入竹编厂干活，每个月收入稳定，还有加班的福利奖金，可比在村子里干活好多了。
他的大姐和大姐夫，则在县城汽车站附近摆了一个卖蒸饺的摊子，收益也不错。
县城附近的东南西北方向几个村子，明霞这些年也都了解过。
有村子民风强悍，抱团排外，有的村子某些支书干部作风不佳，有些村子则地理环境不合适，倒是东水村没有这些问题，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明霞骑着自行车，很快到东水村探访，查看那片承包林的情况。
两座不大的小山头，阳面都开荒出梯田，是普通的旱地，不能种稻，土质普通，黄土比例大，山脚的田一直用来种植地瓜番薯，山腰之上，则种植了一批本地茶树。
阴面的山坡坡度比较陡，开荒的人工成本太高，村子里的人零零散散种了些本地的桃李桔子树，长势也不太好。
这是劣势。
当然，也有优点。
明霞租地，目前主要是为了转移野外培育的嫁接苦梨树苗。苦梨耐旱，对水源的要求较低，而阴面虽然光源条件差，但根据明霞这些年向阿畲族人学习的经验，反倒是这样的环境，虽然苦梨产量小，挂果少，但苦梨的品质却比阳坡生长的苦梨果实更好，更适合用来制作苦梨膏。
第二个优势，当然是承包费用低。
同样面积的田地，因为土质，运输以及水源等因素，这两座山头承包费用远远低于普通的农田。
根据村里的会计计算结果，每年的承包费用大约是八百元，比明霞之前看过的林地一半价格。
从明霞的观察来看，这个价格还是有一定的活动空间。
但明霞考虑之后，并没有在价格上与村子里纠结太久，而是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把条件放在承包时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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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村子里原有的条件，这次承包时间是三十年。
但最后签订承包合约的时候，村子把承包时间放宽到五十年。
两方皆大欢喜。
村子里更看重每年的租金，至于承包多少年，在他们看来不不重要，反正一口气租个五十年，更省事。
明霞当然更希望有一个稳定的环境让她经营。
苦梨树的寿命很长，而且生长年份越大的苦梨叔，其果实的药用价值越高，所以一个稳定的种植基地，才是明霞最需要的。
在谈承包合同这一时期，明霞也在一直观察东水村的整体环境。
尤其是与东水村干部，村民的接触过程中，明霞几乎都在谨慎地判断东水村的风气和大部分村民的性格脾气。
在这一方面，明霞上辈子有过教训。
曾经她租赁过一片土地专门做绿化苗木，当时经验不足，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土地其他条件不错，但却没想到土地所在村庄的村民爱找事，极为不好相处，又爱抱团，隔三差五地因为一些鸡毛零碎的小事，把家里的亲朋好友喊来闹腾，骂骂咧咧，凭生是非。
这种环境让明霞不胜其扰，三年租期一到，马上就清掉土地上的绿化苗，赶紧走人。
后来，明霞在这一方面的考察非常细緻谨慎，这也是土地承包制度放开挺久，明霞却一直没有承包到合心土地的原因所在。
这次明霞亲身接触，能大致感觉到整个村子大部分的村民性情比较朴实厚道，邻里纠纷也多以村中德望高的老者调解为主。
村子的孩子老老实实地上学读书，撒欢的野小子，口齿伶俐，却待人有礼，有分寸，不像有些村子的小孩脏话骂话满口喷。
村子里的干部也不搞么蛾子，歪门邪道，政策执行也很公开透明。
明霞还跟村子大树底下乘凉的老人家聊过，知道村子旁的山路，是凤城县曾经的古道，可以说是以前凤城县人去省城赶考经商的必经之路。
明霞与东水村签订完承包合同这段时间，豹子带着她阿伯和阿叔来凤城县找江大夫看病了。
因为护林站有巡逻山林的任务，他们两人是轮流来县城。
虽然明霞是他们在凤城县唯一的熟人，但他们却不愿意过多麻烦明霞，每次来县城宁可自己跑到野外蹲树上休息，也不愿意打搅明霞。
他们从豹子口中知道这门外功的缺陷之后，就坚决不让豹子再练。
明霞在他们找大夫抓完药之后，也找江大夫询问了情况。
正如老大夫的判断，豹子的叔伯两人，练功数十年，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已经是比较严重的程度，如若不及时治疗，一旦到身体承受不了的情况，就会出现最糟糕的情况了。
作者有话说：
真是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上一张更新的时候，是万万没有想到，老人家住院检查会一下子爆出大问题，一整条脑动脉几乎都堵了，要做手术，一整个月都来回医院家里，完全写不了东西。
还好一切还算顺利，现在有时间码字了，开始逐步恢復更新，并新文存稿。
谢谢还在等我的朋友！
第193章 十年之后
◎每一个人的道路◎
看似低矮的两座山头, 如果要费心经营，前期需要投入的劳动力不小。
在前些年，集体管理的环境下, 这些贴着山林开垦出来，像碎步边角料一样的农田, 基本都种植便于管理的地瓜。
随着经济开放，越来越多的山林被茶农和果农承包，经济效益会更可观。
这两座山头的田地，如果要种植果树或者茶树, 前期清整的工作量很大。
不过, 明霞打算用来种植苦梨树, 对山田的要求就低了很多。
嫁接过后的苦梨树, 藉助砧木强大的根系, 对土壤的适应力强, 生长速度也快, 是一种很省心管理的植物。
明霞种植在铁屋村那边山头上的嫁接苗, 已经开始进入盛果期，今年移植后, 明后年便可以大量结果。
明霞虽然与阿畲族人关系好，但到底还是外人, 代代相传的苦梨膏制作工艺，阿畲族不会教给她。
明霞自己经营苦梨园, 主要的产出是苦梨干以及其他苦梨附属产出。
在获得土地使用权限之后, 明霞没有大动干戈, 只请了东水村两名体格强壮的妇女, 在山脚下清理了一片面积还算比较大的菜田。
至于山上的土地, 也不用麻烦人工整顿。
一个冬季过去, 茂密的杂草自然枯萎，化作土壤的肥料。
等初春降临，就能动手移植苦梨树了。
孩子们的成长路程一直很平稳，最让明霞放心不下的豹子，也去最近的村小念书。
对她来说，坐在学校里念书这件事情，远远没有在山上到处熘达来得有趣。
但她似乎把明霞的话记在心里了，就算趴在桌子上睡觉，也到底没有放弃上学，一年又一年坚持，保持着及格的标准，没有留级地上完了小学和初中的课程。
豹子的叔伯，听豹子的话来凤城县看大夫之后，连着喝了两年的中药。
幸好他们现在是林业站的员工，每个月收入还算可以，靠山吃山，日常开支几乎没有，工资用来喝药，还能剩下一点儿。
经过中药的内调，他们的身体状态确实有了很大的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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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兄弟两人在练功上，却有很大的分歧。
阿狼意志力坚强，自从在江大夫那儿获得诊断结果之后，无论身体多么难受，都没有再继续练撞树的外功。
但阿虎脾气暴躁，忍耐力差，数十年的外功，让他一日不练，浑身极为难受，所以经常背着自己大哥，偷偷跑去撞树。
阿狼阿虎两人，经为了这件事情，大打出手，打得不可开交。
豹子若是回家遇到，必定站在阿狼那边，跟着阿狼阻止阿虎撞树伤身。
豹子那儿的事情烦恼不多，只要她能安安稳稳地上学念书，别再练功伤人，明霞也就放心了。
相比之下，姐妹们的老大，大花所面临的选择显然更重大。
她参加了高考。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时代，大花的考试成绩很不错。
最终，她选择了省城师范大学歷史系。
因为她的选择，竹编厂的领导来家里劝了很多次。
师范生是国家培养，毕业后要根据安排分配工作，按照如今的政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回到凤城县第一中学当一名歷史老师。
而这年代教师工资不高。县城一中教书十多年的教师，工资加奖金收入，还不到大花现在在竹编厂干活的一半。
这在许多人看来，一个姑娘家，何必走如此得不偿失的道路呢？
明霞是大花做出选择最坚定的支持者。
如果没有明霞始终如一，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后，大花觉得自己一定会在竹编厂高薪和优厚的福利待遇面前，选择留在凤城县。
凤城县很安逸，地方小，人情和睦，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几乎遇不到太多风波危险。
但明霞更希望孩子们能在年华正好的时候，走出去看一看外面世界的精彩，拥有更多选择的机会，而不是一辈子所见所闻，只有一个县城的范围。
二花跟着周国红到处比赛，出国的次数自己都数不过来了。
她的机缘和天赋普通人很难获得，而大学的升学，则是普通人人生中离开家最合适的机会。
在众人的惋惜和明霞的支持下，大花辞去了竹编厂的工作，踏上了开往省城的客车。
时光一晃而过，在凤城县武装部的操场上，穿着一件米色衬衫，鬓角微微带着一点白丝，精神奕奕，气色红润的明霞，注视着站在军用卡车上神采飞扬的姑娘。
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的豹子，如今在档案里的名字叫明知军。
在念书上户口的时候，她不愿意像其他姐妹那样，用娇娇嫩嫩的花朵儿当自己的名字，所以原本想直接用豹字当成自己的名字。
但后来一看豹字笔画太多，写起来头痛，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最后选了相对简单的军字。
金麦色的皮肤衬托下，洁白非常的牙齿露了一大排，她左右张望，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明霞，大姐和三姐，兴奋地眯了眯眼睛，挥着拳头示意。
明知军的个头是姐妹中最高的，如今已经有一米七五了。男性徵兵的标准是一米六，她站在新兵中，看着比许多男兵都强壮。
这姑娘熬过让她头痛万分的小学和初中课程，今年如愿以偿，参军成功。
凤城县往年是没有女兵的名额。
后来是靠着大花在省城的同学找到特殊招兵部门，靠着豹子出色的身体条件，通过了三次考核，终于穿上了这身军装。
今天来这里送她的人，只有明霞，她大姐，和她三姐。
老四前几年就被京城市的一位戴厚眼镜的老教授引荐，去京城堵什么少年班。
倒是跟豹子只见过几次面的老二在京城市有伴了。
运兵的卡车启动，豹子瞪大眼睛，看着她们的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一拐弯，完全看不见了。
明霞踮着脚，看到军用卡车的尾气完全消失，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落下，情绪带着不舍说道：「豹子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
「小豹子自己喜欢着呢！」三花停下挥动的手臂，吸了吸鼻子，回了明霞一句。
三花年龄比豹子大，但却比她矮了一个头，圆圆的脸蛋，不大的单眼皮眼睛，却很有神，脸颊一捏就是一把软肉。
「娘，下午还去园子那边？」站在明霞另一侧的明知兰收回视线，不可闻地轻嘆一口气，转向明霞问道。
三花体型圆润，大花看起来却一直很清瘦。
「你们都回去上课吧，现在苦梨正好是旺季，我要过去看着。」明霞一边说，一边往对面街走去，她的摩托车停在对面街，来去苦梨园速度很快。
离开凤城县的孩子们，各有各的去处。留在凤城县的大花和三花，却都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
大花是优秀的师范毕业生，完成学业之后，没有留在省城，而是进入县城第一中学，担任高中歷史教师。
三花从小在学习上脑筋就不太灵光，但在明霞和大花的监督下，初中毕业后，考入了师范专科学校，去年毕业，託了关系，进入县城第二中心小学担任语文老师。
别看这孩子从小嘻嘻哈哈，爱吃爱玩不爱读书，但正儿八经当了老师之后，工作成绩却不错，因为性格开朗，嘴皮子利落，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虽然血脉相承，但每一个孩子的选择都不相同。
二花自从跟随周国红离开凤城县，就像一只离巢的苍鹰，越飞越高，成就这也来越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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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经是国家队核心主力队员，铁板钉钉参加下一届世界体育比赛的人选。
花花小朋友，正如明霞一直以来的预感一样，凤城县对她来说就是一口遮住广袤天空的水井，她想要看到更远的星空，只能跳出这口安逸平静的水井。
在花花五年级的时候，在一直与她通信的物理学老教授的引荐下，她参与了京城大学少年班的考试，并被录取，成为了一名少年大学生。
年龄最小的豹子，心心念念参军的想法，终于在这一年实现。
而大花和三花，似乎更愿意回到生活了十多年的凤城县，待在明霞身边。
尤其是三花，虽然参加工作了，但还跟明霞住在一起，距离上班走路五分钟的路程，每日吃着明霞山脚菜园子里种的蔬菜瓜果，日子过得不要太自在。
而大花学校有分配了一套两房一厅的教师宿舍，平日除了安排好课程工作，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竹编工艺的研究上。
她在师范学校期间，就参加过多次工艺美术大赛，如今已经是省级工艺美术大师。
每年的寒暑假，都有优秀的竹丝工艺作品面世。
十多年前，周围各个县都炙手可热的竹编厂随着外贸订单的减少，迅速走向没落。
唯有凤城县竹编厂，在大浪潮中存活下来。
在大花上学时，竹编厂也没有放弃与她的联繫。
只不过，因为课业关系，大花不再通过成品获得收益报酬，而是竹编厂直接向她买竹编设计稿件。
所以，在其他县城乡镇竹编厂慢慢被淘汰的时候，凤城县的竹编厂靠着每一年新颖的产品设计，精緻的竹编手艺，效益依然不错。
不过，在明霞眼中十全十美的大闺女，在邻居同事的讨论中，却有一个无法迴避的大问题。
大花毕业参加工作这些年了，介绍的人络绎不绝，但始终没有找男朋友想法，从风华正茂的年龄，熬到众人口中的「老姑娘」，依然没有找对象和结婚的行动。
不知道有多少人找过明霞，让她好好催一催大女儿，免得耽误花期，好对象都被人抢光了。
明霞自己上辈子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独身主义者，这辈子也从来没想过跟谁凑合一起过日子。
明小丫有孩子，接替她身份的自己就好好照顾这些孩子。当初如果是一位没结婚的姑娘，明霞还是按自己的想法，独身一辈子。
所以，她自然不可能迎合别人的想法，去违背大花的意愿，逼着她相亲找对象结婚生孩子。
正如一毕业找到男朋友，现在已经在筹划结婚的三花，明霞同样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
孩子逐渐长大了，明霞也渐渐找到了上辈子的状态。
她虽然一直居住在凤城县没有离开，但她实现自己梦想的脚步从未停止。
如今，她名下已经有三座苦梨园，和一家苦梨罐头加工厂，一家苦梨干加工厂，一家彩虹糍粑加工厂，还负责帮助泽丽寨阿畲族经销苦梨膏。
林林总总的收入，每年在两百万元左右。
如果明霞有心，以她对未来几十年的前瞻性，投入精力，未尝不能坐拥惊人财富。
但人生这么短，明霞更喜欢做一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在国家整体环境变好，明霞自己实现经济自由之后，开始安排自己的资产。
大花和二花都有自己的工资收入，足够满足日常开销，二花、花花都是领国家津贴的人，日常不是训练就是搞研究学习，也没什么其他支出，至于豹子，以后衣食住行大概全被国家承包了，对钱这玩意更不感兴趣。
明霞按照自己的想法，每年一半的收入用来进行固定资产的投资。
从凤城县到省城，从南部沿海一线城市，到全国政治文化中心城市，都有明霞投资的店面和房产。
这一部分固定资产的收益，足够给自己和孩子们的未来进行托底。
另外一半，明霞则用来实现自己的梦想。
明霞从上辈子就想亲手建造一座世界级的园林花园。
去年，她已经完成了选址的工作。
凤城县通向省城的高速公路正在修建，通车之后，原本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则会缩短到一个半小时。
明霞选择建造园林花园的地址，在距离省城开车大约二十分钟的一处山涧处。
清溪流淌，树林繁茂，与之相连的谷地清幽静谧，政府审批的面积不小。
与她同批参与拍卖的人，都是房地产开发商。
如果在二十年之后，城市外环交通成型，这片远离城市的土地拍卖价格会非常高昂，但此时房产开发商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市区以及与城市较为接近的郊区土地，明霞才能以低廉的价格，拿到这块土地七十年的使用权。
明霞打算，明年开始动工，把在书房规划大半的园林设计在现实中实现。
作者有话说：
这章应该算是完结章，后面会有几个番外，交代完几个姑娘和明霞后续的故事。
感谢对这篇文的喜爱，其实蛮遗憾当初许多设定因为时间的关系没有好好的写出来。
谢谢大家对我家妈妈的关心，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不过脑梗死对大脑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许多后遗症，比如语言，肢体动作等等，都需要后期慢慢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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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自己和我妈鼓劲，加油！好起来！
第194章 大花番外（上）
◎大花儿长大了◎
一辆八成新的墨绿色皮卡车, 缓慢减速，驶到高速路口的丁香收费站。
收费员小妹接过递过来有整有零的现金，把收费□□递给皮卡车上穿着宽松衬衫的女子。
戴着墨镜的女子点头致谢, 才启动油门，离开这段高速路。
这是凤城县通往省城的高速路口出口。沿途隧道重重, 每一条隧道打通，也就意味着凤城县开往省城的通行时间缩短了一大截。
如今，从凤城县开车到省城的时间，从原来的三个小时缩短到四十分钟。
不过, 这辆墨绿色皮卡车并没有驶入省城的外环, 而是转了一个方向, 往郊区的另一个方向开去。
有许多车辆与她同一个方向, 但行驶十五分钟之后, 都在一处停车场下车。那些车上的人拎着野餐的食物和饮料, 或者干脆推着小推车, 到停车场附近的一处古色古香的小车站等候电瓶车。
绿色皮卡车驶过停车场, 又开了十分钟，在一扇大约六米宽的大铁门门前停下。
古铜色的金属大门泛着淡淡的冷光, 但大门周围被一丛又一簇生机勃勃的藤本蔷薇环绕，嫩粉色的蔷薇花精细打理过, 形成了铁门上热热闹闹的花海。
司机没有下车，只从副驾驶座的背包里取出一个遥控器, 按了几下, 紧闭的大铁门缓缓往两侧打开。
绿色皮卡车启动, 驶入被粉花环绕的大门, 而铁门在车后缓缓关上。
铁门后的道路不算太宽, 两辆车并行略有盈余。
进入铁门, 车辆行驶的速度极为缓慢。女子的手轻轻搭在车窗上，手指闲适地敲击着车窗玻璃，视线扫过窗外的景致。
从车窗往外看去，层叠错落的植物，铺成不同角度都充满灵气的景致。
明知兰脑海里晃过当初这条道路刚刚开闢时的场景。
「大花，这条路的上方，我准备设计成一道道花拱门，以后你们回来，这就是你们专属的回家路……」
「你看，这是风车茉莉，这是凌霄花，这是木香，漫步在这条路上，仰头是一片一片花海，穿越这些花丛般的圆形拱门，感觉是不是特别有情怀。」
距离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明知兰依然记得她妈那时候灿烂的笑容，眼中有璀璨的星光，满是憧憬和希望，比她们几个姐妹还像一个孩子。
阿娘哟，你的设计确实太美了。
明知兰嘴角忍不住带上一抹笑意，突然，放在座位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明知兰踩下剎车，按了接听键，脸上的神色淡了许多。
「喂，周先生，您好！」
「知兰，不用这么客气，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对方的声音略带磁性，听起来温文有礼。
明知兰刚想客套一笑，然后才对方不在自己眼前，便立刻把浮于表面的笑容收住，不急不缓地说道：「周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哦哦，对，就是这次工艺美术大会，我跟几位大师提到的展览……」对方在电话那一头详细地向她介绍着，明知兰却有点不耐烦了。
眼见快要到家了，却要停车应付着自己不太感兴趣的话题，实在让人很不愉快。
「周先生，这件事情我已经拒绝了。任何人诚心诚意推广我们国家传统工艺技艺和作品，我都欢迎，但某些人以订单和资金为条件，到我这边所谓拜师求艺，我是不接受的。」
明知兰早就过了意气用事的年龄，再说她本身性格也偏于温和，攻击性不强。
但她拒绝这位周先生的口气，却非常坚定，甚至带着非常明显的强硬。
「这……」对方又说了一些什么。
明知兰深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说道：「不，我不会接受，我直说了，我连续十多年利用寒暑假行走神州大地，吸纳百家竹编工艺之长，可不是为了把它们拱手让人，所谓招商引资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以那一国人的秉性，我把这门手艺教授给他们，才是真正对不起祖宗。我怕到时候全世界都知道这门手艺不是我们的了。」
明知兰没有与对方说太久，表明态度之后，很快挂断了手机。
把手机放到一旁，明知兰开车继续往前。
这回，她的车速比进门前快了许多。
忽然，余光扫到一个身影，明知兰眼睛一两，立刻踩下剎车，按住手剎，飞快地立刻驾驶座，跑到路边，朝着一个方向挥手。
「阿娘，你在这儿呀？我回来了，我在这儿。」
蹲在清浅溪流边的人影，听到动静，立刻站了起来，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她穿着粉紫色的苎麻长袖短衫，宽松的同色长裤，看起来飘逸又闲适，手里挽着一个大竹篮，竹篮里是一簇葱绿油亮的长叶植物。
年华老去，眼角细纹渐深，体型清瘦，但明霞在自家姑娘看来，身上的生命力从未减少，依然神采飞扬，充满精气神。
「大花，从那条小路过来，我让安溪石明帮我铺了卵石，赶紧脱了鞋子走过来，很舒服。」明霞笑眯眯地招手回应道。
安溪石明是阿畲族铁石寨的一个年轻人。
这些年，随着交通便利，深山里的阿畲族人也不那么闭塞，与外界交流多了，许多年轻人也走出大山，到城市谋求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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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明霞与阿畲族，尤其是泽丽寨的关系极好，许多初出寨子的年轻人都会选择来她的食品厂，果园和霞光花园寻求工作的机会。
明知兰笑着应了一声，脱掉运动鞋，光脚踩上没有磨光却很舒服的卵石路。
不同形状的卵石按压着她的脚底，微微疼痛，却有一种别样的放松感。
明霞与二花打完招唿，又蹲了下来，背对着她，弯腰把竹篮里的植物放在溪流石头的缝隙里。
「你昨天说今天来省城，速度还挺快的，肚子饿了不？放在那边的保温袋里，有中午刚们的竹筒饭，用得是你阿依小山姨姨刚刚寄到的新米。」明霞不回头，口中絮絮叨叨地说道。
明知兰听明霞一说，立刻嘴馋了。
她娘的竹筒饭，可不是一般的竹筒饭。
竹筒是霞光花园后山生长一个月的嫩竹筒。这种翠绿表皮的竹筒与普通竹笋不同，是明霞从阿畲族一个寨子里找到的竹子品种。
据说移种很不容易，后来在医婆的帮助下，改良了土壤，才最终成活。
这种竹子只能生长两到三米高，竹筒直径也在两到三米厘米左右，从竹笋到竹叶，都是制作美食的上好材料。
每到冬末春初的时候，这种名为翡翠竹的竹笋，挖出来质地如翡翠的糯米种，一剖两半，笋心是漂亮的苹果绿。
以翡翠竹嫩笋烹饪的菜餚，就算明知兰以国艺美术大师的身份，参加过不少檯面上的宴会，也没找到能与之相媲美的竹笋。
清炒翡翠竹，翡翠竹笋炒黑猪五花肉片，翡翠竹笋黑猪猪肉饺，青椒竹笋炒肉丁……
每一样明知兰都喜欢得不得了。
翡翠竹的竹笋好吃，竹筒能焖饭泡茶，而竹叶包出来的粽子更是一绝。
最为奇特的是，翡翠竹本身生长规律，竟然也如翡翠石一般。
正如明知兰一位好友来此一尝之后，便说冬笋有「金衣白玉，蔬中一绝」的美誉，那翡翠笋就是「金衣翡翠，笋中极品」。
笋时质地宛如糯米，有苹果绿的色泽。
等生长一个月之后，竹子的主干绿色转浓，质地也更为清透，如果不细看，就宛如冰种阳绿的翡翠一般。
翡翠竹的叶片，也比普通的竹叶更为翠绿剔透，修长轻盈，包出来的粽子玲珑可爱，竹香四溢。
最为奇特之处，在于翡翠竹生长数月乃至一年之后，大部分翡翠竹会因为风吹日晒，主干表面变得粗糙，色泽深沉，但十有一二，却不受此影响，反而枝干越发剔透晶莹，宛若用上好祖母绿翡翠雕刻成一般。
这种变异翡翠竹生长时间越长，色泽就越透亮明艷，也越珍贵。
也因此变异形态的翡翠竹，极受许多富豪和园艺爱好者的追捧，不断有人出重金求购。
只不过，明霞卖出的数量极少。
而明知兰自己去年一件惊艷世界的竹编工艺《四君子》，就是用明霞给她的两根已经生长三年的变异翡翠竹制作而成。
与普通的竹叶竹筒和竹笋相比，翡翠竹上的食材，清香中多带了一分令人回味悠长的甜香，尤其是与上好的米饭搭配，无论吃多少次，都让人念念不忘。
竹筒饭是明霞的一道简单但极为拿手的菜。
用料说简单也简单，泡好的紫米，香菇干，虾仁，三层五花肉切细条，嫩豌豆，盐。
但这些用料也不是一般人能配得出来。
先不提翡翠竹做竹筒饭的容器，就说紫米，是凤城县白山镇铁屋村那附近传统的紫皮稻壳米。
明霞在白山镇投资开办了黄金虎皮糍粑加工厂后，高价收购紫皮稻壳米，导致附近的村子纷纷种植这种产量不太高，但口感极好的紫皮稻壳米。
黄金虎皮糍粑厂是以前铁屋村妇女主任游香美负责管理。明霞出资金，游香美技术入股，享有盈利的分成。
借着大股东的身份，明霞每年都能收到厂子里寄给她当年收上来品质最好的一批紫皮稻壳米。
比起有来头的竹筒和紫米，配料香菇和虾干也不简单。香菇是阿畲族鱼草寨种植在香月树上的半野生香菇，而虾干则是养在逐月峰水潭里清甜的淡水青虾晒成。
至于五花肉，必定是凤城县明霞专门请让铁屋村人养的黑猪肉。
黑猪是川藏那边上好的品种，肉质香气扑鼻，明霞给出的收购价很高，也是她们一家吃得猪肉来源。
至于嫩豌豆，大概是所有食材里最不起眼的吧！
它来自明霞在霞光花园别墅后的小菜园，普普通通的本地品种，味道却也与市面上的普通豌豆略有差别。
基本上，每一个姐妹回家，都会找娘点这道焖饭。
明霞自己也喜欢打理花园的时候，带上一些竹筒饭当点心。
明知兰打开保温箱，果然里面放了两根用细绳捆好的竹筒，还未打开，熟悉的饭香就霸道地飘入她的心里。
到溪水边洗干净手，明知兰解开绑绳，直接一把抓起油亮亮的竹筒饭，往嘴里塞了一口，心满意足地说道：「真是太太太好吃了，给我一盆都能吃得下。」
明霞好笑地回头，说道：「这个季节金蟳蟹美味得不行，一斤要两百七，我刚让码头的小赵给我送了几只，你不要肚子吃了？」
「当然要！」明知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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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已经当了十多年教师，如今已经迈入四十岁的门槛，在她娘面前，她还是愿意做个贪吃的姑娘。
第195章 大花番外（下）
◎对孩子来说，有母亲在的地方，是永远的家◎
明知兰蹲在明霞身边, 把竹筒里最后一粒紫米饭捏出来，塞进嘴巴里，有滋有味地品尝着。
「阿娘, 这是种什么？」看着溪水边的植物，明知兰顺口问道。
「这是菖蒲, 就是端午节和艾草一起挂在门上的那种叶子。」明霞把竹篮里最后一棵菖蒲种在溪边，才压着膝盖站起来，回答道。
明知兰对植物的研究比不上她娘，点了点头, 看明霞准备离开, 赶紧把空竹筒收好, 穿上鞋子, 说道：「阿娘, 坐我的车回去。」
明霞在霞光花园里, 基本上都是走路, 因为运动量大, 身体特别硬朗，再加上每年都找泽丽寨的医婆调养身体, 如今虽然再过两年就要六十岁了，但体力精力都很好。
「你这次去省城, 是开什么会呢？」有女儿专车接送，明霞也不执着走路, 把竹篮和身上的物品往皮卡车后车厢一放, 潇洒坐上了副驾驶座。
「省里组织的一场座谈会, 听说是关于非遗项目的申请。」明知兰启动车辆, 说道。
「明天是周末, 三花昨天请了假, 提早带小宝来过假日的，我明天中午可要准备大餐，你回来吃不？」明霞笑眯眯地靠在竹编坐垫上，开玩笑的口气问道。
三花是明霞五个闺女里最早成家生子的。
她的宝贝独生女可以说是当了明家第三代好久的独苗。
直到前年，当了两年教练，带领新一届桌球队走上世界冠军舞台的明知棠，才跟相处十年的师弟走进婚姻，生了一个七斤二的小崽子。
二花生娃的时候，算得上高龄产妇，觉得自家老妈的花园环境好，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从京城市跑回来，一直住到孩子周岁才接受国家队的聘书，返回京城市。
这也是二花自从跟着周国红离开凤城县后，第一次在明霞身边住这么久的时间。
雄鹰展翅，天高地阔，早已写在国家桌球荣誉史上，成为一代传奇的明知棠，不可能长时间的停留在母亲的花园里。
即便已经卸下战袍，她依然斗志昂扬，准备着将年轻一代的运动员送上战场，继续着称王为霸的记录。
至于老四和老五，她们两人到目前为止，也一点也没有成家的打算。
「小宝这丫头鬼精鬼精的，也不知道像谁！」明知兰笑着摇头说道，「不过，明天中午肯定回不来，要不看着留点剩菜剩饭晚上给我？」
「还剩菜剩饭，说得可怜兮兮的，」明霞笑着轻轻拍了一下大花的肩膀，说道，「行了，好吃的都给你留着。」
「对了，阿娘，我下个月要去京城市一趟，有啥要我带给老二，老四和老五的？」
明霞这三位闺女从事的行业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但竟然都殊途同归，最后在京城市定居。
「带啥，不用带，」明霞一点儿也没纠结地摆了摆手，说道，「大老远的路，拎那么多的东西，太麻烦了，有什么要给她们，我邮寄就好了，你去京城市，有空找她们聚个餐，看看小日子们过得怎么样，也就行了。」
明霞这儿的好东西不少，但该寄去的，她日常也都给远在京城市的孩子们都寄去了。
大部分东西一人一份，再根据各人喜好，各有分配，安排妥当，完全不需要大花千里奔波帮忙带货。
明知兰失笑，明白了明霞的意思，点点头，清咳了一声，说道：「那行，到京城市我可得让她们请我吃饭，尽一下地主之谊。」
「哈哈哈！」明霞爽朗大笑，开心说道，「多吃点，反正吃不穷。」
墨绿色的皮卡车向一处四层楼的别墅开去。
那儿是霞光花园环境最好，景致最美的位置，并且不向任何的游客开放。
这是明霞在霞光花园的住处，自从霞光花园的基础建设大致完成之后，明霞就从凤城县搬到这里来。
开车要绕过前面的庭院，到别墅后门进入地下二层的车库。
别墅每一处庭院设计，都花费了明霞大量的心血。做为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的风景，居住庭院里植物和景观都是明霞深思熟虑之后布置而成。
植物的生长和成型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所以如今看来浑然天成的景观，往往经过明霞数年之久的养护，修剪和管理。
就明知兰所知，好几处生长多年的植物，因为与后期设计的景观融合度比较差，被明霞移植到其他地方去了。
皮卡车驶过隐约能看到庭院一个角落的花墙，明知兰一瞥看到一个脸蛋圆乎乎的女子正光着脚丫，歪歪躺在庭院的沙发椅上看书。
明知兰好笑地转头对明霞说道：「老三在你这儿，日子简直不要太自在。」
知子莫若母，三花这丫头可以说是大花一手带大的，脚丫子怎么翘，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可不是，今天一来，就把小宝丢在一边，自己躲起来，吃吃喝喝，抱着一堆小说，最惬意就是她了。」明霞回头，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说道。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老小她觉得在部队里的日子才快意，前几年回你这里养伤，你看她没有一天舒坦的模样，要不是娘你有医婆当年留个你的药，让她腿脚恢復，急吼吼赶回部队，那日子可就难熬了。」大花回忆起从前，感慨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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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姐妹每个人的选择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她们身后有母亲一直不遗余力的支持，才能让她们遵循自己的意愿，过好自己想要的一生。
明知兰的皮卡车刚刚行驶到别墅后面，按动电动门的开关，三道黑黝黝的身影，就从不远处跳跃飞奔而来。
「哟，老黑花这几只小孙崽子，真是可以。」
明霞她们以前在凤城县养的黑土松活了十四年，她是血统十分纯正的本土松狮犬，面如黑熊，体格健壮，自然健康，保持着千年松狮犬的优良特性。
这是与自身有缺陷，头大嘴肥的欧美松狮犬截然不同的犬种。
养本土松狮犬的人，会被它们的聪明，独立所折服。
外表俊朗，不拆家，不乱叫，不容易掉毛，不爱惹事，也不会精力过度旺盛。
与明霞认识的朋友，若是家中想要养狗，都会第一个考虑抱养黑花的后代。
为了延续黑花的优秀基因，明霞特意托人到两广地区，找了另一个雄性的本土黑松狮犬。
黑花和她的伴侣感情非常好，两只狗放在夜里，黑漆漆完全融入夜色里。
黑花成年之后，每两年会生一胎，每胎两只到三只。
除了一些交情不错的朋友，明霞早期并没有把自家的黑土松小狗崽送人。
反正自从建了霞光花园，她就有足够的地盘。
黑滚滚的一家人，宛如两只黑熊精带着一群小黑熊精，跑动的时候，犹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滚过来，可有意思了。
不过，随着黑花子代和孙代的数量越来越多，已经不在适合家庭后，明霞只能在距离霞光花园大约两公里的地方租用了土地，建立了一处小型的狗场。
这简直就是将爱好发展成产业的典型例子。
目前，负责管理狗场的人，是阿畲族火苗寨里的几个年轻人。
这个寨子一直有驯服猎犬的传统，外面世界的信息进入阿畲族后，这几个年轻人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盘算着出去打工，但又觉得语言不通，所以经过泽丽寨的阿畲族长辈，介绍到明霞这边来工作。
明霞知道他们的特长之后，便将狗场的事情，交给他们管理。
对于年轻人，明霞有自己的一套培养模式。
从寨子里出来的年轻人，明霞从来没想过让他们在狗场里当一辈子的狗场工人。
狗场餵养的工作人力充裕，相对轻松，但明霞要求他们继续学习，包括语言和基础的文化课。
扫除了语言和文化的障碍之后，明霞让他们轮流去一线城市以及几个大型的犬种基地进行实习和实践，将现代的犬类培养饲养的知识和阿畲族自己珍藏的方法结合起来。
这几个阿畲族的年轻人，实在是怕了他们的老闆阿姨。原本以为，跑出寨子可以看有趣的电影和电视机，吃没见过的食物，骑好玩的自行车。
他们却万万没想到，这些心心念念的玩意儿都有了，但给他们发钱的老闆阿姨比寨子里最严格的长辈还要兇勐。
从离开寨子第一年开始，一直到狗场扩大形成规模，他们没有一年停止过学习。
经过多年的发展，狗场以土松狗为主，拥有多种优良的本地犬种。
一个年轻人擅长培育幼犬，一个年轻人爱好转向犬类的驯化，其他人的业务水平也相当过硬。
明知兰好几个艺术界的老朋友，都托她帮忙到狗场这边帮忙买一只品种优良的陪伴犬。
皮卡车驶入地下车库，三只土松狗执着地跟在车后面，轻轻呜呜叫着，声音里透着一股亲昵劲儿。
明霞和明知兰一下车，毛茸茸的大狗狗就蹭到她们的裤腿上，浓密的尾巴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儿晃动。
明知兰十来天没见它们，忍不住伸手，把每只大汪汪毛绒大脑袋都揉了一遍。
「乖乖崽们，带路，回家。」
地下车库有家用电梯通往楼上的每一层。
负二楼除了停放车辆之外，还有存放食物的地窖。
负一楼是影音休闲娱乐的地方。
一楼是公共活动区域，厨房客厅都在一楼。
二楼三楼是每个人的卧室房间，每个卧室都有专属的卫生间和衣帽间。
四楼是明霞自己的书房，以及手工爱好区域。
而顶楼，则是一个露天的小型游泳池，以及可以放松看星空的天台庭院。
这栋别墅，可以说是明霞心中最理想的房屋了。
按照她的设想，这里就是她的养老房。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大家，下一本书改名了，《欢迎来到美食直播间》，一个穿梭各个世界，美食直播带货的故事，我觉得蛮有趣的，大家喜欢的话收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