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手持板砖,虐遍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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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魔幻] 《小师妹手持板砖,虐遍渣男》作者:花间一条鱼【完结】
本文文案:
京年年是无情道一系的小师妹
她有一个略显尴尬的小秘密——本命灵器是一块板砖
众所周知,无情道是一种高危修炼法门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自己的师姐们纷纷堕出无情道
大师姐被魔尊当成了白月光的替身,她知道真相后不堪受辱,自我了断,身死道消
二师姐爱上了一个凡世皇子,甘愿自废修为与他终老,结果皇子为了新欢将二师姐一剑穿心
三师姐被一个男医修算计了她的世家产业,最终家破人亡
而自己,被一只黑鸟妖关在不见天日的宫殿里,挑断了手脚筋,逃脱不得……
京年年垂死梦中惊坐起,看着手里沉甸甸的板砖,陷入了沉思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她的本命灵器是一块板砖
此砖上可击杀天人,下可砸穿地心
京年年手持一块砖,杀遍天下渣男
#请叫我,板砖侠#
当然,有时候板砖也不是完全适用
这时候京年年苦练的大比兜掌、艺术就是爆炸阵法就会派上用场
直到某一天,京年年手里的板砖恢復了灵智
「就是你天天将我扔来扔去的?!我堂堂上古神器补天石!你搁这玩我是吧?!」
放飞沙雕,女主浑身上下都是金手指
内容标籤: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京年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请叫我,板砖侠
立意:对待感情要忠诚
第一章
「小师妹?小师妹!能听得到我说话吗?」大师姐展云声音焦急。
洞府中央,蒲团上坐着一个穿着靛青色广袖裙的俏丽女子,她眉宇间染上了一层黑气,眼睫轻颤,额上青筋凸起,周边灵力震盪波动,有走火入魔之像。
京年年入定已有十五日,者觉醒本命灵器极少需要耗时如此之久。
本命灵器对于当今修真界的修士而言,是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修士筑基后,就可以觉醒与自己命魂相连的本命灵器,若是本命灵器强大,则修道之途事半功倍,可若本命灵器太过废柴,修士日后的修炼将会比旁人困难许多。
觉醒过程生死有命、不可打断。
"小师妹平日一贯没什么心思……怎会像是陷入了心魔?"展云见无法唤醒京年年,只得捏碎了数十颗珍稀的聚灵丹,尽量让洞府之中的灵气浓郁一些。
为她护法的大师姐展云,对外冷若冰霜,对待自家的师妹却是极其护短,从不吝惜珍宝。
京年年的确陷入了心魔,她的脑壳上像是被八百个的肌肉型体修来回勐捶一样痛。
入定后不久,她的识海中像是走马灯一般闪过无数画面。
不知是梦,还是幻境。
大师姐被魔尊当成了白月光的替身,她不堪受辱,自我了断,身死道消。
二师姐爱上了一个凡世皇子,甘愿自废修为与他终老,结果皇子为了新欢将二师姐一剑穿心。
三师姐被一个男医修算计了她的世家产业,最终家破人亡。
而京年年,被一只黑鸟妖关在不见天日的宫殿里,挑断了手脚筋,逃脱不得。
不久之后,魔道猖獗,师门覆灭,自己如行尸走肉般被关了三年,末了找到机会自爆金丹,与鸟妖同归于尽。
她的灵魂看着狗血的剧情暴怒不已,但她的身体却无法动弹……
这些画面无比真实,就像是自己亲身经歷一样,她不由自主地心绪紊乱,沉沦其中。
直到她好似听到了大师姐的唿唤,丹田中即将出现的灵器涌起一阵暖流,她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一切仅仅只是幻境。
她试着稳定心神,却还是生了心魔。
*
在京年年入定后的第二十日,一股强大的灵力爆发而出,洞府内震颤摇动。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目湛湛,仿佛要喷出火。
展云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京年年身前,眸中尽是忧虑:「小师妹,你怎么样?」
京年年看到还活蹦乱跳的大师姐后才稍稍放松,可这一松懈,胸中一口怒血便止不住地吐出来。
「年年!」展云二话不说,手腕翻转,精纯的灵力注入了京年年的体内。
「大师姐。」京年年擦了擦嘴边的鲜血,扶住了展云的胳膊,「我没事。」
「你之前明明已经走火入魔,老实跟我说到底怎么了?」展云敛起眉目,「是不是你的本命灵器出了岔子?」
提到本命灵器,京年年沉默了,内心有万千仙马在冲撞奔腾。
可灵器再丑迟早也得见公婆。
她运转灵力,砰得一声巨响,一块方形物体落在了地上,四周尘土飞扬,洞府的地面甚至被砸出了一个坑。
展云疑惑:「年年,这是何物?看上去像是板……」
「没错,就是板砖。」京年年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这就是我觉醒的本命灵器。」
展云:……
京年年内心复杂,刚刚入定的时候,已经和这块板砖见过面了。
本命灵器的形态和修士本人的性格气质有关,她虽然平日里作风是狂野不羁了些,但讲道理,这个板砖多少有点离了大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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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石子、泥土、碗筷、纸张之类没什么攻击性的本命灵器,基本没有培养锻造的必要,统属废灵器,显然,板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但真正让京年年烦闷的是,之前那个不明所以的幻境中,自己的本命灵器正是这块板砖,那个幻境里的自己放弃了锤鍊它,转而选择以一柄上品灵剑作为法器。
结果可想而知,她至死,修为也不过金丹,眼睁睁看着师门覆灭,师姐被辱却无能为力。
京年年拾起地上的板砖,在手里颠了颠。
挺沉的,还算结实。
仔细打量一下,板砖黑红的底色上有细密的纹路,却断断续续,说的好听是古朴自然,说的不好听,和腌咸菜压大缸的板砖没什么区别。
一旁的展云看京年年盯着板砖盯了很久,忍不住宽慰道:「年年,你也不必太难过,一会儿拿去给师父看看,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师姐去给你搜罗别的法器去,就算不使用本命灵器,也还是可以继续修炼的。」
京年年一手拎着板砖,云淡风轻地笑着说:「我不难过,板砖嘛,还是有点杀伤力的,实在不行,拿这块砖垫桌脚也不错。」
在京年年说完「垫桌脚」之后,手中的板砖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块板砖怎么好像冒了点寒气?!
京年年再次细看一番,蹙起眉头,难道是她的错觉?
展云嘆了口气,小师妹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大了点,换了旁人觉醒了这样的废灵器,早就痛不欲生了。
展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小师妹,看到她又将板砖拿起端详了会,之后微不可见地皱了眉。
她的小师妹果然还是难过的……刚才强颜欢笑一定是为了不让她担心罢了。
展云暗暗下定决心,之后哪怕上天入地,她也一定要给小师妹找到一把趁手的法器。
「你已经闭关二十日,不管如何,我先带你去跟师父禀告此事,看师父有没有什么旁的法子。」展云说道。
「二十日?」京年年并不知道在幻境中过去了这么久,她心头一紧。
展云挥手去了洞府的防干扰禁制。
一道传音符不知在禁制外被挡了多久,迫不及待地窜进洞府,展云注入灵力,三师姐的声音传了出来:「不好了!二师姐带了一个凡间男子上山来,此刻正跪在师父门前,说是动了情,要自废修为离开师门,你们快过来吧,我一个人劝不住啊!」
京年年听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捏紧了手里的砖头。
传音符中所说,居然和幻境中一样,在她觉醒本命灵器后,二师姐就带着一位凡世的皇子上了山,二师姐废掉了修为,为和那个男子去凡世白头偕老。
她们以为二师姐是遇到良人了才如此执着,可没过几年,便传来了二师姐的死讯。
原来那个皇子当初娶二师姐不过是为了朝中的名望,后来大将军的女儿又嫁给了他,他为了取信大将军,谋夺兵权与皇位,将二师姐贬妻为妾。
将军女儿嫉恨二师姐有孕,皇子为博新欢一笑,竟将她一剑穿心,一尸两命。
可怜二师姐在凡世无依无靠,最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红颜枯骨,长眠于乱葬岗。
师父身子本就不好,且她们无情道一门最忌情绪波动,师父听说此事后急火攻心,频繁闭关,师门由大师姐代为掌管。
展云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二话不说,祭出自己的灵器红绫,带着京年年站了上去:「抓稳了,我们去师父那边再说。」
脚下红绫化成一道长虹飞快地前行着,山风扑面,却吹不散京年年心中的躁郁。
若幻境为真,她的二师姐是造了哪门子的孽?惹上这么个垃圾男?
都说修习无情道大多会经歷情劫,但这种无死角的人渣,在情劫里也算是个究极窜天猴了。
飞近无情峰,京年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温柔心软的二师姐,她倒在地上,鹅黄色的衣裙层层叠叠地散开,染上了不少血。
而她们的师父,正面色铁青地在给二师姐腹部止血。
一个华服男子不远不近地站在旁边,周遭围了不少其他峰头的好事弟子指指点点。
展云音色有些颤抖:「来迟了。」
二师姐的身上已经没有了灵力波动,修为废了。
京年年再也忍耐不住,一个螺旋大翻身跃下红绫。
她刚刚筑基,还不能御风飞行,她手头也没有别的灵宝,就踩着板砖轰然落地。
板砖不负期望,除了落地的动静大了点,坚.挺如初。
沙尘扬起,京年年拎着砖头,步伐沉重地走到华服男子面前。
「你就是那个凡人?」京年年语气冰冷,「二师姐废了修为,你就在一边瞪着狗眼看着?」
单看他这遇到事躲在后面的样子,还不如隔壁山头的体修师兄来得有男子气概。
华服男子被她说的面子挂不住,他好歹是凡世的皇子,生来就受人敬仰,连修真的仙子都被他花言巧语勾到了手。
他涨红了脸,刚要发怒,就看到了尘土散尽,眼前女子的容貌,愣了一瞬。
京年年脸上沾了些泥土,却掩不住风姿,一双眼睛粲然明亮,隐隐带着怒火,给原本清丽的容貌带上了几分生气。
论美貌,不输任何一个他见过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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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自诩风流,偏爱美人,于是到嘴边的话打了个圈咽回去:「仙子的二师姐愿意为我牺牲,我不便插手,在下南浔皇子朱丞,敢问仙子芳名?」
一块方形的黑影唿啸而至,啪得一声招唿在了他的脸上,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随着脸上那块硬物一起飞了出去,直到撞到山石上才停下,蹭在山石上缓缓地落地。
事态发展超出围观弟子的想像,无情峰上安静如鸡。
还是大师姐展云先开了口:「年年……你这……」
京年年转过身,面对大师姐便换了一副友善的表情,她放下抡板砖的手,解释道:「天热,砖头烫手,没抓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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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决定在今日辞别师门,提桶跑路
这又穷又累,连吃穿用度都剋扣的地方她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在请辞的路上,她遇到了一位同样穿着破烂的剑修
一瞧就是同道中人
凌烟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叫住了剑修
「嘿兄弟,你也是来辞职的吗?」
剑修转头,脸色变了又变
最终他激动地一把抓住凌烟:「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能看见我了!
凌烟满脸问号:「你谁?」
后来她才知道,这剑修是曾经名满天下的剑道魁首弟子——沈疏凡
传说沈疏凡此人不近女色,执着剑道,一度被认为是最有可能的飞升种子选手
只可惜死在了百年前
沈疏凡:「怎么会有人不爱修炼?来来来,我附在你身上帮你修炼。」
当晚,沈疏凡借用她的身子进行了一系列高难度修炼
次日,拿回身体主权的凌烟,浑身疼痛,连手臂都折了。
凌烟:我*@%¥……
沈疏凡:「对不住,太久没摸剑,练得狠了点,没想到你身体强度不大行,下次就有经验了。」
凌烟:「还有下次???」
最过分的是,沈疏凡还花光了她辛辛苦苦攒的钱!
她只好重新开始打工挣钱,只为养这个离谱又实在美丽的男人。
赚着赚着,她竟成了修真界首富
沈疏凡重塑身体那日,也是他飞升之时
可他却捨弃了飞升,冲到凌烟面前
「没有你,我便不飞了。」
凌烟:???
预收2《穿成傲天男主的神级铠甲后》
她了,还成了一具神级铠甲,名为孤月
根据原书所说,她会主动归属于刚刚在修仙界崭露头角的龙傲天男主
被当做金手指穿戴几百年,直到他飞升
然而她横空出世的那天
各界的大能都来争夺她,他们大打出手
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仙君冷冷地扯着铠甲的手臂:「孤月出世在我瑶山,自然该归我。」
妖皇拽着铠甲的腿部,不服输道:「孤月曾是妖族的东西,此次重现世间难道不该物归原主?」
魔尊桀骜不驯地拉过铠甲的腰部:「这孤月甲最合我魔族功法,给你们就是暴殄天物!」
此时修为还低微的龙傲天,被挤在一边
面对几个风格迥异的美男子开出的各种条件。
孤月弱弱地出声:「嗯……每月反正有这么多天,不如我上中下旬各侍一主?」
孤月变成了活脱脱的端水大师(铠甲版)
同是穿书而来的龙傲天怒道:「那我呢?」
第二章
「早就听说无情宗小师妹泼悍,和长相极为不符……今日一见果然……」一个弟子偷偷和旁边人说道。
「用板砖砸人,实在是有失修仙者的风度。」
两个弟子窃窃私语,身后却传来了一道雄浑洪亮的声音:「我倒觉得,这姑娘是个真性情,与我道脾性相投,可惜已经拜入无情道门下。」
他们回头一瞧,一大汉身形如山、健壮伟岸,投下一大片阴影,此刻正双手抱胸,低头看着他俩。
两弟子:!!
两人尬笑着熄了声,这位体修好汉他们可惹不起,还是默默吃瓜好了。
京年年走到厥过去的朱丞的面前,他的脸肿得高高隆起,鼻骨断裂。
京年年捡起落在地上的板砖,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下手拍了两下朱丞的脸:「猪头,醒醒,谁准你睡这里的?」
朱丞被打得脸巨疼,眼睛在脸部中央挤成了一条缝,勉强才睁开:「操,疼死了,发生什么……」
话音在看到京年年的时候戛然而止。
他的视线在京年年姣好的面容和她手中的板砖之间来回穿梭。
京年年冷笑着说:「朱丞是吧?咱们无情峰不接待凡人,你若真心想求娶我二师姐,就到山脚下等着吧。」
朱丞奋力挣扎了两下,硬是没坐起身。
「哦,是我疏忽了,你现在大概不太能走动,那我送送你。」
说罢,一脚跟将朱丞踹下了山。
围观群众只听到一声惨烈无比的尖叫,朱丞就消失在了峰头上。
……?!
秋风萧瑟,有弟子打了个寒颤。
「年年,不要伤人性命。」华清真人淡淡说道,「杀孽太多会影响修行。」
「师父,我有数,那人死不了。」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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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弟子在彼此惊异的眼神中互相交流:怎么看都不是很好吧?这样真的没有问题么?!
京年年送走了朱丞,一撩衣摆蹲在了二师姐孟流音的身旁,将她扶起靠在自己的肩上,轻声唤道:「二师姐,二师姐。」
孟流音面色苍白如纸,云髻松松挽起,听到京年年的声音,眉睫颤抖,睁开了眼,虽是废了修为,气质仍是如淡月微云,她温和说道:「年年……是你。」
京年年望着孟流音,神色复杂:「二师姐,你怎么这么傻……」
孟流音初次动情,朱丞说若不能与她白头偕老,他一人活着也没有了意思。她一向心软,普通人她尚且无法见死不救,更何况是已经有了感情的朱丞。
京年年想起孟流音一尸两命,惨死乱葬岗的场景,不行,她绝不能让幻境中的事情变为现实,她灵光一闪,说道:「我……我生了心魔。」
孟流音愣怔了片刻:「心魔?」
孟流音的本命灵器是一把幻蝶琴,琴音如本人一般温柔婉顺,有一功效就是去除心魔,心魔对修真者而言很危险,对于修无情道的修士更是致命。
华清真人闻言皱了眉,他朝京年年眉间一点,她额间果然出现了一抹黑气:「徒弟,你好端端地闭关,怎会突然生了心魔?」
京年年不想将幻境里师门覆灭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她想了想,目光最终锁定在手里的板砖上。
算了,反正迟早大家都要知道的。
就把锅推给它好了。
「因为……」京年年面露沉痛之色,「我觉醒的本命灵器是它。」
她扬了扬手里的板砖。
华清真人:?
孟流音:!
围观弟子:?!
他们都以为这板砖只是京年年随手拿来的,没想到居然是本命灵器。
京年年捂着脸,开始表演:「你们都看出来了,这是个废灵器,我天赋尚可,入门以来顺风顺水,竟然觉醒了这样的灵器,我一个娇弱的女修,以后怎么拿着这块粗俗又没用的板砖与人斗法啊?我能不生心魔吗?!」
「没脸见人了,我死了算了……」她将头埋在二师姐的肩头痛苦呜咽,「要是没有师姐的幻蝶琴救我,就让我陷入心魔,走火入魔而死吧!」
围观弟子:今天无情峰怎么这么多爆炸新闻,这是可以听的吗?
无情峰四个弟子修为都不高,峰主华清真人也整天病殃殃的,动不动呕血,天赋最佳的弟子只有这个京年年,是火系单灵根,只不过没想到本命灵器却是个废灵器。
京年年泪眼盈盈,又拿起手绢豪放地吹了鼻涕,红着眼睛问孟流音:「我真的太崩溃了,如果二师姐这时候都离开我的话,我……」
京年年举起板砖,表情悲壮:「我就一板砖拍死我自己算了!」
古有忠臣撞柱直谏,今有京年年拍砖自戕。
「年年,你冷静些。」孟流音见京年年的状态,心里咯噔一下,猜测她的心魔已经不是一般地严重,「好好好,我今日不走了,放下,放下。」
朱丞和京年年相比,她更捨不得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师妹。
「当真?」京年年没有放下板砖,想跟孟流音要个准确的答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孟流音看着她眉宇间的黑气,,嘆了口气,「可我修为已废,如何再能驱使幻蝶琴?」
京年年这才放下心:「没事儿,二师姐,只要你愿意留下,办法总比困难多。」
此刻,在一旁当背景板的师父华清真人开了口:「就算没有灵力,幻蝶琴对祛除心魔也会有作用。」
「师父都这么说了,那更没问题了。」京年年感激地朝便宜师父使了个眼神,「二师姐,你现在身子虚弱,我先带你回洞府修养。」
「好。」孟流音被京年年扶着站起来,她四处张望,才想起少了个人,「朱丞呢?」
提起那个男人京年年就来火:「死了吧,哦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昏迷了太久,我们无情峰一向待客有道,已经安排他去山脚下的房里住着了。」
「嗯。」孟流音不疑有他,顺口嘱咐了几句,「他对睡眠和吃食有点要求,还特别怕黑,年年你多照顾点。」
京年年笑盈盈地点点头,睡眠、吃食、怕黑是吧,好的,她记住了,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展云虽然觉得京年年刚刚表演痕迹过重了些……但能留下孟流音总是一件好事。
展云和华清真人说了一声,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师妹站上红绫,绝尘而去。
徒弟们都走后,华清真人扫了一圈四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别峰弟子。
华清真人修为高深,容貌清冷俊朗,即使身有顽疾,久病沉疴,却是实打实的元婴期修士。
他蕴灵力于声音之中:「今日无情峰之事,各位可看够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旁的弟子不便再留,就纷纷下了山。
他们在山脚下看到了朱丞,可也就仅限于瞥一眼,今日这种现象级的大瓜看看就行了,他们可不想插手做多余的事情。
趴在无情峰底下的朱丞确实没死,他浑身剧痛地翻了个身,怎么都想不通为何会被如此对待。
他若是能娶一位修仙的女子,在凡世人看来,那就是娶到了天上的神仙,如此吉兆,父王定会顾及朝中和百姓之间的威望,将皇位传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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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又不希望真的娶回一位会仙法的女子,他喜爱美色,到时候他无法控制修仙者,反而是个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哄骗一位女修主动为了他废掉修为,变为凡人,没了法力的女子,还不是任他拿捏?
仙子为了他甘愿变成凡人,多好的话本题材,那些无知的百姓一定会奉为美谈。
孟流音长得清丽,颇符合他的胃口,容易心软,又没什么人情世故的经验,他一骗一个准,说什么她信什么。
眼看着到手的鸭子,却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美貌的小师妹?
他暗下决心,收一个进后宫也是收,两个也是收,既然和孟流音同门,他轻松就让孟流音爱上了她,想必这个小师妹也不会太难拿下。
小师妹刚刚虽然言行无状,但他落下山崖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身上多了一层防护罩,想必她并不想置他于死地。
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小辣椒罢了。
他现在暂时吃点亏,想他纵横情场,少有失误,只要耐心等待时机,这一对师姐妹他要通通拿下。
想到这,朱丞阴恻恻地笑了笑,泼辣点也好,到时候臣服在他的华服之下,他会更有成就感。
他身残志坚地左右张望,看到了山脚下有一间茅草屋。
孟流音要是知道一向锦衣玉食的他,为了求娶她甘愿住在了这么简陋的地方,一定会万分感动,恨不得立刻与他双宿双飞。
他自信地勾起唇角,向着茅草屋爬去。
第三章
孟流音半躺在榻上,她抚着手中的幻蝶琴,眉宇间染上了一抹哀戚。
京年年坐在榻边,递上一碗灵药:「你旁的先都不要想,养好身体最重要。」
孟流音筑基期的修为一招散尽,对身体的伤害极大,本命灵器虽然还在,但没了主人的修为,也沦为了一件凡品,琴身黯淡无光。
「修炼太久,已经忘了做回一个凡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孟流音嘆息一声,「灵力空乏,五感衰弱,再也无法和幻蝶琴沟通。」
孟流音样貌柔美,如今病弱,眉宇之间更添苦楚,显得整个人像是一碰即碎的美人灯笼。
她勉强浮出一抹笑意:「能再在无情峰留一段时间,已经是意料之外,不过这样也好,我还有时间再多给你做些你爱吃的小菜点心,你尤爱的那一口水晶梅子冻,我回头教给你配方。」
「别,我做出来的饭菜,怕是万毒谷都不敢吃,我可不想药死我自己,再说了,这些年了,我就没见谁的厨艺能比得过你的,师姐,谁要是能一辈子你吃做的饭菜,那才叫真的福气。」
无情峰弟子稀少,她没辟谷之前,都是孟流音掌勺给她做饭,不管是什么菜品,在孟流音手中总能做出花样来,可口软香,久而久之,就算她已辟谷,还是会缠着孟流音给她做几道清爽的小菜解馋。
孟流音垂眸道:「朱丞也是这样说的……他想一辈子吃我做的饭。」
京年年无奈地搁下药碗:「那个朱丞究竟做了什么,值得你为了他这样?」
孟流音眼神飘向了窗外,她缓缓说道:「我去凡间歷练时,与他在夜市相逢,不知为何,我和他经常有各种偶遇,他会时不时给我一些惊喜,赠我名琴……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的存在。」
京年年扶额:「我怎么觉得我上我也行……」
孟流音顿了顿:「他带我去见了他的父皇和南浔子民,求我在他们面前使用仙术,南浔子民大多信奉神仙,我们这些修仙者,在他们看来,就是仙人。」
「……那这么说,他既然知道你是修真者,就没想过和你一起修仙?」
孟流音摇摇头:「他想过,但我替他测试过了,他没有灵根。后来他知道修仙者寿数悠长,就定要让我废了修为,与他在凡世白头偕老。」
京年年瞳孔地震,本以为朱丞只是贪图皇位与美色,现在看来,恐怕更是见不得自己的女人比他优秀强大,怕控制不住罢了。
她心中愤懑:「然后呢?你就答应了?」
「我一开始并不当真,可一天晚上,他为了此事在雨中淋了一夜,染上风寒,我这才慌了,他说他是认真的,若是不能与我白头,他活着也没了意思。民间也流言四起,说是仙子愿意嫁给他们的皇子,仙子若是真心,就会为了他脱去仙籍,变为凡人、白头偕老。」
朱丞搁这玩雨中发疯人设呢?民间流言还能这样道德绑架的?
「师姐啊,我知道你容易心软,可当他想让你废去修为的那时候起,他已经不怀好意了,真正爱你的人,怎么会让你伤害自己呢?就算你想哄着他,白髮而已,你施个术法不就得了。」京年年深吸了几口气,继续道,「面对问题,他的第一选择是牺牲你,是,他可能对你是有几分情意,可他事事以自己为先,他更爱的是自己啊。」
况且民间流言大多是有人蓄意传播,怕就是朱丞有意利用。
这么一想,朱丞的人设和幻境里再一次重合。
或许是无情道修久了,她这些师姐们于男女情爱之事一窍不通,情劫来的时候毫无抵抗之力。
孟流音沉默半晌,垂眸说道:「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他可能是存了算计,但我情根已生,放下岂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洞府中,香炉灵烟裊裊,孟流音手指不自觉地拨动了一下琴弦,琴音沉闷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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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半刻,能让二师姐感情上产生动摇就已经不错了。
她果断站起身来:「师姐,天色不早了,你先早点歇息。」
「你去哪儿?」
「我想去试试淬鍊本命灵器。」京年年替孟流音将幻蝶琴放在琴架上,并掖好被角。
京年年说完,便转身快步走出了洞府。
她确实要去淬鍊灵器,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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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无情峰下。
京年年御砖飞行,潇洒落地。
茅草屋中灯火通明,朱丞不是不想睡,实在是这屋子简陋,床铺梆硬,再加上他身上大伤小伤无数,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眼神阴翳,他一定要让孟流音知道他受了多大的苦,到时候再开口要一些仙丹灵药,就是顺理成章。
咣咣拍门声在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开门,送温暖!」
茅草屋半新不旧的门板如何扛得住大力拍打,吱呀吱呀响了几声,轰然倒下。
朱丞被这一连串的动静吓到,烟尘散去,他眯着眼看向门外。
从外头的阴影中,走进来一个人,烛火照亮了她的面庞。
「是你!」朱丞认出了京年年。
京年年挑起眉打量着这个破屋子,随处可见的蜘蛛网,里头除了一张床以外没有任何家具,蜡烛倒是点了不少,只可惜就像床上的男人一样,一掐就灭。
她走近朱丞,再次仔细打量起他的脸。
长得是比普通凡人清俊些,再加上日日的糖衣炮弹,情场技艺,在他露出马脚之前,想让二师姐死心,是要费一番功夫。
她本可以轻易给朱丞一个痛快,但听到二师姐的一番话后,她改变了主意。
既然敢算计她的师姐,就要做好失去一切,生不如死的代价。
朱丞自然不足为惧,但幻境中的医修、鸟妖、魔尊,现在的她远远不是对手,当务之急,她要争取时间修炼变强,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有底气做一些事。
她轻笑一声:「朱丞,我来是要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师姐?想要娶她?」
朱丞面上坚定:「是,我爱流音之心,天地可鑑。」
「好一个天地可鑑。」京年年瞥了他一眼,「因今日之事,我师门被别人看了笑话,你既然想带走二师姐,师父有令,你须得在无情峰接受一段时间的考察,若是真的人品家世俱佳,到时候不仅二师姐随你下山,我们无情峰还有一份大礼相赠。」
正在洞府打坐的师父华清真人打了个喷嚏。
朱丞皱着眉犹豫:「这……」
京年年将板砖拍在了他的床榻上,床榻摇摇欲坠:「朱丞,能在修仙门派待上一年半载的机会,这好处可是普通凡人求都求不来的。」
朱丞不想空手回去,他咬咬牙:「仙子说得对,在下带不走流音,是不会走的,之后一段时间多仰仗仙子照顾了。」
京年年得到了想要的答覆,脸上这才有些悦色,似是抱歉地看了一眼断了腿的朱丞:「哎呀,怪我下手没个轻重。」
朱丞看京年年态度转圜,就端起从前在欢情场上无往不利的温润笑容,压低嗓音,故作性感:「能被仙子踹上一脚,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仙子只要多来看看我,我自然会好得更快些。」
京年年嫌弃道:「你嗓子里是长泡了吗?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朱丞:……
怎会有女子不爱他低沉的嗓音?
「我刚才是在说这个床,随便拍两下就要坏了。」京年年说着,又砰砰两下拍打床榻,终于,竹制的硬板床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塌了。
朱丞跟着床榻的碎片一起,一屁股坐到地上,伤势升级。
「哎哟,我的屁股啊!」朱丞尖叫出声。
「瞧,你还是会好好发声的嘛。」京年年看到他这样,嘴角上扬,「别担心,我赔你一张床就是了。」
她一挥手,一张坑坑洼洼的石床出现在了屋子里,仔细一看,上面还有数根石钉。
朱丞手指都颤抖了:「你没搞错吧?这确定不是刑具吗?」
京年年眼睛泛着幽光:「没错啊,你不觉得这床很是威武吗?」
「这床乃是修真者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对你这种伤筋动骨的凡人最有好处了。」京年年单手一挑,就把朱丞挑起来丢到了石床上,「你上去躺躺看。」
朱丞被石针扎了个透心凉。
「我操!!」身体的痛楚让他失去了语言管理。
京年年表情严肃:「你怎么说出这等粗鄙之语?亏我好心赠你宝床。」
朱丞只觉得天旋地转,就要晕过去,可偏偏身下的石钉床刺激着他的筋骨,被石钉扎进去的地方,像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噬:「快放我下去……」
「这宝床正在为你修復断腿与内伤,你确定要下去么?若是你今晚不好好治疗。」京年年眼神移动到他断了的腿脚上,「你这腿怕是要落下终身残疾了。」
朱丞听到京年年说的话,眼泪几乎要下来了:「可我实在太痛了啊!」
石钉上淬着蚀心草的汁液,痛就对了。
京年年为难道:「这可是你不配合治疗的,以后残了别怪我啊。」
说着,朱丞像破布一样被京年年提起来,再次扔到了地上。
落地后,他面色惨白,气若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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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京年年一点不觉得他可怜,与今日二师姐废除修为的痛苦比起来,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刚才好像看到走马灯了……」
京年年凑近他耳边轻轻说道:「你怎么会死呢?你不是还要娶我二师姐,还要回去继承皇位吗?」
蚀心草会让一个人感到蚀骨的疼痛,但同时也会弔着他的精神和性命。
「对……」朱丞已经疼得神志不清,表情狰狞,「我想要的都还没得到……」
烛火晃眼,京年年冷漠地背过身去,一挥手,屋内烛火尽数熄灭。
「长夜漆黑,你慢慢熬吧。」
京年年握着板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月光下,板砖的颜色似乎亮了几分。
身后,朱丞断断续续地声音传出来:「烛火怎么灭了……来人啊!来人……」
*
后半夜,京年年盘坐在自己洞府的蒲团上。
她驱使着板砖悬在面前,本命灵器与修真者最为契合,只不过这块板砖道纹断裂,想要淬鍊交融,比旁的灵器要困难许多。
她是火系单灵根,不像别的灵根,淬鍊以温养为主,她只需将灵力从丹田导出,凝为火种实体,煅烧灵器即可。
师父之前在课上讲过,本命灵器的淬鍊是器与人的互惠互利,灵力包裹灵器后,再一点点雕琢凝鍊,淬鍊后的灵力将会变得更为精纯,再反哺给修真者。
越强大的灵器,反哺的精纯灵力越多,相反,废灵器在淬鍊过程中,会损耗主人极多灵力。
她并不指望她的废灵器能给她什么惊喜,她决定淬鍊它,很大一部分是为了那个幻境,她总觉得,那个幻境与觉醒的板砖有着些许联繫。
京年年双指并起,将丹田中的灵力丝丝缕缕地导出,如同一条红线缠绕在指尖,她双手结印,灵力化形,红线蓦地燃烧,火光照亮了她漆黑的眸子。
她手腕翻转推出,火焰冲着半空中的板砖涌去。
可下个瞬间,她丹田中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流出,竟是被板砖源源不断地吸走。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最终用尽全力也没法中断传输,随着被吸噬,她灵力空乏,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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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京年年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洞府山壁,她揉了揉太阳穴,支棱起身子坐起来。
昨晚……嘶……
感觉自己被掏空。
她勉强操纵着神识内视丹田,丹田中空空荡荡,是一抹灵力的影子都见不着。
板砖倒是好端端地躺在地上,一如既往地暗沉,老实又安静。
虽然灵力这玩意修个几天也能修回来,但京年年还是不敢置信,她单灵根的资质,灵力的质量比普通修真者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就算是自己卯足了劲儿用,也能用个好一阵子,昨晚竟是被一瞬间抽空了。
怪不得大家都对废灵器避之不及,这简直就是无底洞啊。
她忍不住蹲下身来,象徵性地捋了两把板砖,也不知是在安慰灵器,还是安慰自己:「你咋这么不争气呢,也不求你带我飞黄腾达,好歹别吸干我吧……」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板砖不受控制地在她掌下挣扎,颤抖摇晃着挪出了她的手,甚至像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鸟一样腾空了两三寸,復又回落到地上。
……嗯?!
京年年满脑子问号,稀奇地捡起板砖。
她现在灵力都耗光了,根本驱使不了灵器,但看刚才的情形,这灵器竟是有自主意识的?
不能吧,器灵可是神品灵器才会的啊?她这可是废……
她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板砖,试着叫了句:「砖兄?」
良久的安静。
别说回应了,动都没有再动一下。
……
难道是她想多了?
京年年注视着板砖,片刻之后,她道:「板砖兄弟,如果你听的见的话,就给点回应,不然我可要……」
仍是持续性的安静。
她默默抄起板砖颠了颠,板砖昨晚吸收了她的灵力,仿佛又沉了几分。
她毫不犹豫地将板砖扔向了洞府中央的问心石。
问心石除了映照己心之外,还有一个功能,就是任何有灵识的物件,只要接触到它,问心石都会映出它灵识的样貌。
若这板砖有器灵,自是逃不过问心石的筛查。
然而一声闷响后,本还坚.挺的问心石被板砖一砸,闪了闪光,先是出现蜘蛛网状的坑,然后噼里啪啦地从中碎裂。
问心石取自我心磐石之意,是修仙界出了名的坚硬之物,她丹田空虚,没有半点灵力,方才完全是靠肉身之力丢出板砖的……
好傢伙,这板砖是个硬角色啊。
看昨晚的架势,她目前的灵力实在是无法淬鍊这块板砖,但既然这板砖这么结实,她倒有了一个新主意……
于是她不再关注角落里的板砖,回到蒲团上盘坐吐纳。
一个时辰过后,总算是炼回了些许灵力,她这才撤了门口的禁制,召来板砖,踩着飞向无情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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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拂面,她一边结结实实地踩着板砖,一边想着,比起其他废灵器,例如鹅卵石、菊花、泥巴等等,连御器飞行都很困难,这板砖好歹落脚起来十分有安全感,很是平坦坚硬。
实在是一件趁脚的灵器。
峰顶一座小观,是她师父华清真人的住处。
「师父。」京年年推门而入,寻找着师父的身影。
观内小院落英缤纷,华清真人正坐在树下与一魁梧大汉对弈。
华清真人清瘦端方,就显得对面坐着的男人更加雄壮,壮汉坐在小小的石凳上,却是气定神闲,倒是华清真人拧着眉,迟迟不能落子。
京年年早就见惯了这副场景,走上前去行礼:「师父,昊元师伯。」
她所处的宗门名为玄天宗,每种法门均开闢一峰,主峰为剑锋、阵峰、体峰、医峰,而次峰则是一些非传统意义上的修炼手段,例如他们无情道,还有合欢道、灵兽系、傀儡机关等。
都说有三千大道,玄天宗便是修仙界囊括最多修炼法门的宗门,甚至不少修仙世家会送自己的子弟拜入玄天宗,寻找适合自己的道途。
这昊元真人便是体修一道的峰主。
她师父朋友不多,昊元真人算是一个。
日头渐起,华清和昊元对弈良久,最终和棋收尾。
「我说华清,你可不能走,今日我们说什么也得分出个胜负。」
「今日没空了。」华清真人挥挥袖口,「等我下次闭关完再说吧。」
昊元真人硕大的身躯站起来,对京年年说:「年丫头,你这酸腐师父真是假正经,明明也想继续,却嘴硬得很……」
华清真瞥了昊元一眼,打断了他:「年年,你跟我进来。」
京年年看这两位斗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善如流地应了声是,就跟着师父进了小观。
小观里凉爽清净,修无情道讲究一个清心寡欲,里面没什么陈设,主殿仅有一副无情道祖师的画像挂在墙上,偏殿才是华清真人日常修炼和居住的地方。
「师父……」到了偏殿,京年年才开口。
「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啊,昨日不是有主意得很么?」华清真人话未说完,就断断续续开始地咳嗽。
京年年赶忙倒了杯灵茶,再扶着华清真人坐下,华清真人是玄天宗出了名的病美男峰主,没人知道他这一身病是怎么得来的。
反正从京年年刚进无情峰开始,印象中师父就是日常咳嗽吐血,经常闭关的模样了。
「师父,你的身体还好吗?」
「无碍,过阵子再闭关就是了,倒是你,灵力怎么就剩下这么点了。」华清真人喝完特制的灵茶,脸色好看了些。
「一切都瞒不过师父,弟子昨晚试着淬鍊了本命灵器,哪知道……」京年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板砖,「灵力瞬间被灵器吸空,弟子失去了意识,今早才醒转,所以想请师父看看,弟子这灵器是不是有些异常之处。」
「竟有此事?」华清真人接过京年年的板砖。
华清真人将神识附着在板砖上,迟疑着说道:「道纹断裂,灵光黯淡,确是废灵器无误。」
他顿了顿:「不过废灵器也各有不同,越低品的……淬鍊所需的灵力也就越多,年年你这板砖,怕是在废灵器里,也属劣品。」
师父说的已经很委婉了,听这意思,她的本命灵器不止是劣品,更是废中废,整个修真界大概都找不出来的垫底灵器。
不过……师父刚才也没有探出有器灵,是不是真的只是她想多了?
华清真人看京年年低着头不说话,出声宽慰道:「徒弟,你已经因为它生了心魔,实在不值得你今后再费心锤鍊,这样,为师这里有一柄上品灵剑,名为桃夭,可以赠予你。」
他召出桃夭剑,灵剑通体粉亮,莹莹泛出华光,一看就并非凡品。
桃夭剑一出,京年年的目光被牢牢吸引,不是因为此剑多么卓绝,而是这柄剑和幻境中自己放弃板砖后,使用的灵剑一模一样。
思及那个可怖的幻境,她心中骇然。
不行,决不能跟着幻境一样选择。
京年年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师父,既是因它而生的心魔,弟子不愿逃避,日后还是想主修本命灵器。」
她郑重道:「求师父手书一封推荐信,弟子想入体峰旁听,学习体修淬鍊灵器的手段。」
体修淬鍊灵器的法子,虽然艰苦,但不需要用到灵力,是她唯一的选择。
华清真人当即又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体修的淬鍊手段?你可知道那可不仅仅是对灵器,更是对你的身体……」
「弟子知道。」
「你灵根资质是不错,可这灵器经得起体修的手段吗?本命灵器一旦受损,神魂会随之受创。」
京年年早料到师父不会轻易答应。
「师父请看。」她抬手布下了一张天灵盾,用尽全力将板砖扔向了天灵盾,盾应声碎裂。
她转身对师父认真道:「弟子已经测试过了,单论硬度来说,这块板砖应该不输给体峰的弟子。」
天灵盾是玄天宗每个弟子都有的护身法宝,能一击即碎,至少说明板砖不会轻易受损。
华清真人沉默了。
京年年耐心等着师父的回覆,无情峰人丁稀少,她的三个师姐,包括她,都是师父一个个收回来的,二师姐如今修为已废,她要是再成日泡在体峰,那无情峰就剩下大师姐和成天摆烂的三师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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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好了吗?昊元可不会因为我的面子,对你手下留情的。」
「弟子想好了。」
华清真人嘆息一声,点了点头。
「谢师父成全。」
华清真人操控桃夭剑飞向京年年:「这柄桃夭,你还是收起来,体修之法不是一日两日便可速成,要是遇到什么情况,你还能有个对敌的兵器。」
京年年接过桃夭,朝华清真人深深拜了一礼。
「拿着这块玉简,去吧。」华清真人说道。
京年年退出了小观。
京年年走后,华清真人走到无情峰祖师爷的画像前,画像中人一袭青衫绝世,高冠搏带,目下出尘,仿若这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眉眼之间和华清真人倒是有些相似,只是华清的表情更生动点。
华清真人盯着画像喃喃道:「直面心魔吗……」
第五章
体峰山势巍峨,山形如巨人持斧,传闻此峰正是体修大能陨落后所化,所以在玄天宗中属于最有辨识度的一峰。
山顶天云,林深雾绕,饶是京年年不是第一次造访,此刻仍是心生敬畏。
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无情峰京年年,持家师玉简,求见昊元师伯。」
眼前景色光线一圈一圈泛起波纹,一弟子自青绿色的山林中出现,身着短打劲装,身材高大,满头满身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着光。
「原来是无情峰的师妹,师父嘱咐过了,你来了就直接带你去见他。」男弟子爽朗一笑,牙齿洁白。
京年年看这个弟子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师妹好眼力,昨日我也在无情峰上,见师妹行事爽快,当时便生了结交之心。」男弟子带着京年年以特定的步法进入林深处,「我叫龙辽,师妹唤我龙师兄就行。」
是龙家人?
修仙界有两个出了名的有钱的世家,排行第一的是她三师姐所在的南宫家,第二便是龙家。
与南宫传承百年、精緻华贵的有钱不同,龙家属于族中有矿,一夜暴富的那种。
不过龙辽身上并没有那种土豪的气质,反而只像个个头高点的农家少年,有着返璞归真的气韵。
京年年边走边道:「龙师兄,我昨日所为,不少弟子都说我有失风度,师兄不介意?」
「我这人是个直脾气,说实话,我看那个叫朱丞的也不像是个好人,要是换了我,说不定一套龙升组合拳,下手还更重些。」
京年年笑道:「没想到龙师兄也是性情中人。」
「什么性情不性情的,不过是烦了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拳头和肌肉才是硬道理。」龙辽说着撸起袖子,拍了拍自己健壮的肱二头肌。
「我也认为,唯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早就知道锻体难为,此行就是开闢另一种道路变强,希望能改变幻境之中的未来。
「与师妹所见略同哪。」龙辽有些激动,「可惜不能一道修行切磋,要不一会儿等师妹见完家师,我请师妹吃酒去。」
二人已走到丛林深处,眼前豁然开朗,错落安置着数十栋石头修葺的屋子,其中最中间的那一栋便是昊元真人的住处。
「不急,说不准以后机会多得是。」京年年走向了石室。
门扉敞开,昊元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年丫头,进来吧。」
*
石室中一片静谧。
昊元真人坐在量身定制的座椅上,掌心躺着华清真人的玉简,他蹙着浓眉,翻来覆去地看。
「年丫头,你跟师伯说,是不是你师父诓骗你来的,哪有女孩子来我体峰修行的?」昊元真人抬眼,「不就是觉醒了废灵器么?不就是自己的二徒弟要跟人跑了么?不就是白天下棋差点输给我么?至于这么……」
眼见昊元真人越说越离谱,京年年打断了他:「师伯,是我求师父给我的推荐玉简,我的废灵器,唯有体修一脉法门能助我淬鍊。」
「你若是因为灵器心魔之故,师伯与不少佛修熟识,介绍你去他们那里多听听经也就罢了,锻体之道不像你想的这般简单。」昊元也是看着京年年长大的,这样单薄的身板,怎么能承受锻体之法?
京年年拨开裙摆,跪了下去:「我意已决,还请师伯教我。」
京年年的眼神坚定执拗,平视前方。
「还真是像你师父。」昊元真人神思似乎飘远,「锻体之道比寻常修炼难上百倍,你即便只是旁听,我也不能轻易收下你,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是。」
「好。」昊元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个小女子,丢了几件玄铁器具在地上,沉声道,「那师伯就给你一道考验,带上这些负重绕着体峰跑上五十圈,不得使用灵力,子时前跑完,回到这里来找我。」
京年年二话不说,便将玄铁负重绑在身上,她不知这玄铁的具体重量,只觉霎时间,连普通行走都变得无比艰难。
「去吧,若是坚持不了,随时传讯。」昊元真人挥了挥手,这玄铁是他秘制,并没有因为京年年是女子而减轻分量,加以优待。
京年年艰难地出了门,石屋门口龙辽看到她这样,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每个体峰弟子拜师前都会经歷一系列的考验,不仅是为了看肉身是否能承受体修的训练方式,而且为了考验此修真者的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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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玄铁负重,在他看来已经是家常便饭,可对京年年来说,无异于是地狱难度。
他也不多问:「师妹,刚好我今日有空,陪你一起跑吧。」
石屋中昊元真人传音道:「入门考验,不可陪同。」
京年年笑了笑:「没事,龙师兄,下次一定。」
龙辽欲言又止:「量力而行,注意唿吸。」
京年年向山下跑去。
每一次抬腿,都仿佛有千斤重,汗水浸湿了衣衫,她的手臂几乎不能承受胳膊上的负重,双手若不相互扶持,肯定早就脱臼了。
体峰上林木丛生,她穿梭在参天的树木中,沉重地唿吸。
浑身的肌肉都无比酸痛,但她不能停下,若是不能在子时之前跑完,就是前功尽弃。
继续跑。
绝对不能停。
她回想起幻境中,自己被囚禁,师姐们死去,师门覆灭的场景,浓烈的情绪冲上天灵盖。她咬紧牙关,僵硬地奔跑,跑着跑着,竟然轻松了一点,像是缓过了一口气,肌肉的酸痛得到了一点缓解,喉头的血腥气被温热的气息压下。
在石室中的昊元真人也水镜中时刻关注着京年年的状态,看她脸色转好,他摸摸自己络腮鬍子:「看来这是身体超越了极限后,潜能被激发了。」
只是到了最后十圈,随着玄铁在身上摩擦,她的四肢被剐蹭得流血,京年年的脸色再一次变得很难看。
她只觉得灵魂都要飘走,她的身体又一次到达了极限。
肌肉已经彻底麻木,只能借着胸中一口气维持着动作。
此刻的她再也无法维持唿吸频率,像濒死的鱼一般不要命地吸气。
头昏脑涨中,她双腿不听使唤,不小心绊倒在地,头磕在了泥沙里,额角擦出了血。
她挣扎着双手撑地,努力了好几次想站起来,却都以失败告终。
不仅如此,几次挣扎后,她眼前发黑,天旋地转,重重地倒下。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不堪重负。
四肢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好睏……
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她的意识告诉自己不能昏过去,但已经无法控制身体。
就在她快绝望的时候。
【京年年,别睡过去!】
清越的少年音在她识海中响起,如一声惊雷叫醒了她。
随后,丹田中竟有一股暖流涌入全身,为她缓和了一些疼痛和疲乏。
京年年想不了太多,有了爬起来的力气后,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
京年年瘫倒在石室门口,汗水煳住了眼睛,她已经忘记最后几圈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了。
昊元真人本以为京年年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她竟然坚持下来了,还是带着男弟子的负重完成的,他不由道:「年丫头,你很不错。」
京年年像咸鱼一样躺着,气喘吁吁道:「师伯……那你可答应收下我了?」
昊元真人无奈道:「本来想让你知难而退,没想到你如此坚持……也罢,我便收下你,不过我可不和你师父抢徒弟,你就按玉简里说的,作为旁听生来我体峰修行。」
京年年听到了答案,眉开眼笑,要不是自己现在没力气,说什么也得弹射起来翻八百个跟头:「谢师伯!」
「先别高兴得太早,你不是为了淬鍊你的本命灵器么,先给我看看这灵器是不是适合。」
京年年试着将板砖拿起来,手臂却没什么力气,她苦笑道:「师伯,麻烦自取。」
昊元真人单掌覆上板砖,顷刻后,蓦地神色严肃起来:「年丫头,你确定这是废灵器?」
「嗯?是有什么问题吗?」
昊元真人皱着眉,用神识、灵力一一试遍,稀奇道:「怪了,确实是神识阻隔,灵力凝滞的废灵器,可是……单论这硬度、韧性、重核,已经达到了神品灵器的地步。」
「神品?」京年年很会抓关键词,又有了一股起来翻跟头的冲动。
神品灵器,那岂不是……
她忽然想到刚才她快晕过去的时候,那一声模煳的唿唤,还有在洞府中,灵器有自我意识地飞行。
难道?
她的板砖,真的有器灵?
「但没有灵力和神识的传导,它不过是个坚硬些的外壳罢了。」昊元真人看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可惜了,不过有这么个傢伙事儿也好,刚好符合体修的需要,你算是找对门路了。」
京年年接过昊元真人还回来的板砖,一个没拿稳,板砖砰得落到了尘土中。
昊元真人道:「你身体损伤不小,这样吧,我还是送你回无情峰,无情峰的药泉休整你的身体是最好不过。」
「谢师伯。」京年年其实一直在勉强支撑着精神,如今听昊元真人这样说,精神才真正松懈下来。
「以后你也算我半个徒弟了,我体峰一向随性,没必要在乎虚礼。」昊元真人瞥了眼树丛里快挡不住的一群黑压压的人影,「你们想看就出来看,偷偷摸摸的,成什么样子。」
蹭蹭蹭,草里齐刷刷冒出一排大汉,个个浑身肌肉,魁梧如山:「师父!听龙辽说,我们多了个小师妹?」
月上中天,这么一群重量级的壮士却闪着星星眼,新奇地探头探脑,显得有些滑稽。
他们七嘴八舌道:「咱们体峰千儿八百年才出一个女修啊,你们瞧,小师妹多可爱啊,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一点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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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谁再说体修都是糙汉的,看我不用新学的金刚爪撕烂他的嘴。」
「师父师父,你刚才说要送小师妹去无情峰,我来送吧。」
「都别跟我抢啊,看你们一个个的,别把小师妹吓到,她只认识我,还是我来送合适。」
「小师妹,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以后可怎么修行,回头我亲自下厨给你炖猪肘子补补。」
「师妹,等明儿你好了,我给你表演一个抡斧头,这一门表演师兄苦练数年,一直无人欣赏,你可一定要看啊。」
京年年就在这样吵吵嚷嚷的声音中,被一群体峰的师兄弟抬着送回了无情峰。
第六章
水汽蒸腾四散,京年年躺在药泉中,头髮散落在肩,双目紧闭。
药泉是无情道老祖留下的一汪温泉,疗伤效果极佳。
岸边孟流音身披鹅黄轻纱,指尖拨动幻蝶琴,一曲温和轻柔的江南小调便流淌出来。
不愧是可以治癒心魔的琴音。
「年年,你睡着了吗?」孟流音停下了手,「小心滑。」
药泉质地特殊,略有滑腻之感,泡的人要是不留神,很容易就一头栽进泉水里。
京年年仍是闭着眼,却开口道:「没事,我稳着呢,我这板砖刚好卡在石缝间,给我当个扶手。」
她在药泉里泡着泡着,不仅肌肉舒缓放松,皮肤展开修復,连这思维都打开了。
凭那个和未来有关的幻境,再加上这板砖大概还有自我意识。
她猜这板砖,十有八九有个器灵,只不过可能有一些原因不怎么和她说话罢了。
在药泉里这么久,她一直试图和板砖沟通,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她睁开眼睛,扶着在水中的板砖坐直身体:「大师姐没回来吗?」
孟流音摇摇头:「师父今夜提前闭关,展云应该陪师父去了,方才你小憩的时候,三师妹来了一趟。」
「三师姐?」京年年想了想道,「她该是刚散牌局。」
「三师妹潇洒惯了,除了睡觉和打牌,能惊动她的,也没几件事了。」孟流音放下膝上的琴,提着食盒走到药泉边,「年年,我调了几个冰镇果饮,刚好给你去去热气。」
京年年接过二师姐的果饮一饮而尽,冰凉畅爽的荔枝茶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我曾见过有一修仙者,以食为道修行,可他门做的一些菜品,我觉得和师姐做的也不相上下吧,哎,可惜我天玄宗缺了食修这一脉。」京年年说着,试探着瞟了眼孟流音的神色。
孟流音愣怔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京年年感觉有点戏,就继续道:「若师姐有意,我可以替师姐去寻一寻食修的法门,有之前的经验在,重新修行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孟流音苦笑着说:「且不说开闢别道修炼有多困难,就论我与朱丞的约定,我怎么能再去修行。」
……一天没折磨那个人渣,差点忘了这茬。
「没事师姐,这事儿你再考虑考虑。」京年年眼睛转了转,「说起朱丞,明日大早我带他来看看你吧。」
孟流音点点头:「都行,我不急着见他。」
京年年很欣慰,她一开始还害怕二师姐是那种要死要活、自我牺牲式的爱情,现在看来,二师姐更多地是心软加承诺式的爱情。
这就好办多了。
京年年出了药泉,衣衫顺着灵力穿戴好:「师姐,不管怎么样,你先回去早些睡,养好身子,一切有我。」
*
送走了二师姐,京年年才想到,不小心把板砖给落在药泉了。
自从觉醒灵器之后,板砖就没离开过她,京年年急匆匆地往回赶。
虽然她的板砖长得十分安全,但京年年心里还是莫名焦躁。
与命魂相连的灵器,果然会有不一样的情感。
明月高悬,银辉如细纱笼罩在无情峰上,京年年体能尚未恢復,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拨开层层灌木。
药泉水雾蒸腾,在夜晚如临仙境。
一个模煳又透明的背影坐在药泉旁,玄色长袍逶迤落地,他似是听到身后的动静,侧过头来。
稜角分明的轮廓,却看不清五官。
明明没什么表情,京年年却愣是感到了他不悦的情绪。
她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
药泉边虫鸣螽跃,夜风烂漫,哪里有什么人影。
只有一块板砖安安静静地躺在岸边。
京年年走上前去,俯首捡起板砖,板砖湿漉漉的,色泽倒是亮了不少。
她手里盘着板砖,左右张望,确定了周围确实是空无一人。
贴紧板砖嗅了嗅,药香扑鼻,应该是吸收了不少药泉。
京年年慢慢地将板砖上的水珠擦干净,直接揣进了怀里:「砖兄性格刚烈,不过你是我的本命灵器,你我是要一辈子相依相伴的,我有的是耐心等你开口说话。」
这回她没有再踩着板砖,而是召出了桃夭剑,御剑回了自个儿洞府。
洞府中,她将板砖扔到了床榻上,再往上铺了几层绵软的枕布,直接将板砖当成枕头,躺在了上面。
时值夏季,板砖触感冰爽,虽然硬了点,但胜在凉快。
京年年闻着板砖的药香,享受着它的寒气,嘴里却仍旧不饶过这个不理人的砖头:「砖兄啊,旁人都说器灵的样貌,和灵器本身有莫大的关系,若是以鼎为形,器灵必大腹便便,若是以剑为形,器灵就会高挑削瘦,砖兄的样貌,我猜一定是稜角方正,平平无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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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道:「没关系,我呢,从来不是一个看外表的人,你长得再丑,我也不会嫌弃的你的,关于那个幻境,我有许多疑问,若是你能和我聊聊就好了,待我过阵子寻找一块好点的问心石……」
京年年声音越说越小,枕在板砖上彻底睡去。
作为枕头的板砖腾挪了几分,暗光忽闪,最终认命似的不再发出动静。
*
翌日清晨。
朱丞眼圈乌黑,有生之年他就没受过这种委屈,腿先是折了,那张石床也没法睡,昨晚只好挤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他现在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孟流音授意的,不然这明明是她的师门,怎么这么多天也不来看他一眼?!
这样的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不过幸好他走之前,跟心腹交代过,若一段时间不回,就以南浔皇朝的名义来玄天宗接他回去。
想起以前后院美人成群,衣食无忧的生活,他便把一切都怪到了孟流音头上。
朱丞眼神阴翳,饱含怨恨,想起昨晚蚊虫甚多,他又爱在房中点满烛火,于是差点被一众昆虫整个抬走。
他只好拖着断腿,奋力地把被京年年弄倒的门板再扶起来挡住飞虫。
在玄天宗他不敢造次,但等孟流音跟他回了南浔,他可就不止是厌弃她这么简单了。
他的幻想很丰满,但现实却是,他昨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扶起来的门板,被京年年在今早又一脚踹翻了。
京年年踩着门板走进来,逆着光的身影十足十的压迫力。
「朱丞,前几日疏忽了,我们修仙门派一般不弄什么凡间的吃食,这有一瓶辟谷丹,你吃一颗,能顶的上个把月不用吃饭。」京年年将一只玉瓶放在了朱丞面前。
朱丞再也不能用之前的想法看待京年年,他声音颤抖:「你……你又想干什么?」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想着这几日你都没见到我二师姐,今日想带你们见一见罢了。」京年年笑眯眯的。
朱丞这两日是一口吃的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到现在的,他一把取下玉瓶的塞子,闻了闻,是一股浓郁的清香。
他狐疑道:「前两天流音怎么没来找我?这真是辟谷丹?」
「二师姐失去修为后,昏迷了不少时间,这不,她一清醒就想着见你来了?」京年年耐着性子说道,「这当然是辟谷丹,虽然在修仙界不算什么稀罕的玩意,但在凡世起码价值千金吧,不信,那就还给我吧。」
京年年作势要收回瓶子,却被朱丞拦住。
他知道修真界丹药在凡世的价值,孟流音之前也赠给他几瓶丹药,都是顶好的东西。
这样的宝物,可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他肚子唱了两天的空城计,此刻再等不及,倒出了一颗辟谷丹,塞进了嘴里。
一入口,朱丞的表情就扭曲起来,张口想吐出来:「呕——」
京年年眼疾手快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别吐啊,良药苦口。」
京年年松开手后,朱丞咳嗽不止:「咳咳咳,这是什么鬼东西……好苦……」
「不是跟你说了,是辟谷丹啊。」
京年年也没骗他,这确实是辟谷丹,不过是额外加了点苦根草和一只吐真虫罢了。
吐真虫能让人在一个时辰之内控制不住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对于练气三层以上的修真者就没用了,可对付朱丞是绰绰有余。
这丹药苦到口中发麻,朱丞的脸都绿了,但他腹中的飢饿感消失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作笑容,想说几句客套话,可张口却说道:「这种难吃的东西还拿给本皇子吃,要是在南浔,你这种女人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他连忙捂住了嘴巴,他的内心想法怎么说出来了!
京年年理了理袖子,当做没听见:「时候差不多了,别让师姐等急了。」
她低头看了眼朱丞的断腿,走出了破破烂烂的屋子:「出来,我带你上山。」
朱丞一瘸一拐的走到屋子外,期待着京年年能和孟流音一样带他御剑飞行。
京年年淡定地跳上桃夭剑,瞅了朱丞一眼,随后一把揪住了他的后领,将他整个人提熘起来。
朱丞:???
「我的剑窄,站不了第二个人。」京年年沖天而起。
朱丞空中凌乱,口中灌风,脚胡乱地蹬着,极快地上升速度使他陷入失重的恐惧里。
「救命啊——」朱丞的哀嚎在山谷间迴荡。
须臾之后,京年年落在二师姐的洞府附近,她将脸色煞白的朱丞随手丢在了地上,笑吟吟地:「猪叫什么,不刺激,不好玩吗?」
此刻的朱丞再也不敢打京年年的主意,他看着京年年一派天真灵动的笑容,只觉得眼前人哪里是仙子,简直就是个面善心黑的魔王。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粗俗又不知礼数的女人!
随后他紧张地捂住了嘴巴,刚刚他心里所想,竟然又是一字不漏地在京年年面前说了出来。
第七章
京年年面上笑意不减:「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怪你,我不仅不怪你,我还要谢谢你这样夸我。」
「所以,我决定再送你一件礼物。」京年年绕着趴在地上难以动弹的朱丞转了几圈,「你腿断了,这样见我师姐不合适。」
京年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沉木的轮椅:「此轮椅是南宫家机巧大师所造,可以做到随心而动,你只要动动念头,就算是常人难行的崎岖之路,你也会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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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丞被京年年架上了轮椅,他一开始还十分抗拒害怕,但到后来,发现这轮椅真如京年年所说,易操纵,甚至速度极快。
京年年看着朱丞轮椅漂移,心中冷笑,这是个宝物没错,可是是为修仙者所制,本应用灵力驱使,然而朱丞是个凡人,依赖这个轮椅只会让他精气匮乏,筋脉萎缩。
京年年自问不算什么好人,但一想到二师姐因为朱丞在乱葬岗一尸两命的场景,她只觉得自己下手还不够狠。
朱丞不知其中关窍,以为自己捞到了宝物,便乐呵呵地驱使轮椅朝着孟流音的洞府闪电冲刺过去。
孟流音失了修为,身子睏倦,这会儿刚刚甦醒,就听到洞府外吵吵嚷嚷的声音,还没等她起身,朱丞就冲进了她的洞府。
朱丞几天没睡没梳洗,鬍子拉碴,眼眶黝黑,脸颊凹陷,身上华服更是乌糟破烂的,一点没有刚上无情峰时候的样貌了。
孟流音困惑道:「你谁?」
朱丞不敢置信:「……是我啊!几天就不认识我了?」
孟流音倒是听出了他的声音,皱眉道:「朱丞?」
朱丞知道自己状态古怪,不敢多说,只点了点头。
孟流音从前待他温柔,但或许是真正失去了修为之后的无力感,再加上这几日冷静了不少,心里终是存了怨怼:「我已经废去修为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需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朱丞没想到孟流音对他是这种态度,张口就道:「孟流音你没了修为还敢这么和本皇子说话?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还不如青楼里的姑娘伺候得好呢!」
……
「你说什么?」孟流音愣住。
朱丞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说错了话,驱使着轮椅往孟流音靠近了一些,试图补救:「不是,我的意思是……」
朱丞勉强从轮椅上站起来,对孟流音张开双臂扑了上去:「我的意思是,我们早日回南浔去吧,我因为你变成了这样,你得好好补偿我才行。」
还不等京年年出手阻止,孟流音向旁边躲了几步,朱丞扑了个空,就这么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朱丞这几日摔的跤,受的伤,比他过去二十年加起来都多,属于是摔出了经验,他在半空中紧急翻转,屁股落地。
即便如此,他还是将眼泪摔了出来:「我抱你,你躲什么?!」
孟流音没回答,只是掩住鼻子。
朱丞:???
京年年配合地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掏出了一面大镜子挡在了朱丞身前。
朱丞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如遭雷击。
这个像乞丐一样满身污血泥尘、腿骨歪折的竟然是他?原本引以为傲的俊脸,像是老了十岁,他看到这样的自己差点当场去世。
朱丞气急败坏,抹了把脸,忍不住说道:「我就是被你的这个小师妹害成这样的,你不是说你们姐妹感情好的吗?这个恶女将我害成这样,你不帮我教训她就算了,现在还嫌弃我?」
孟流音蹙着眉,今日的朱丞看起来格外陌生:「你说是我师妹伤了你?」
朱丞说道:「你这师妹粗鲁恶毒,真是个灾星,想来你们师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孟流音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对她的师门和师姐妹出言不逊,心中顿觉厌恶:「我的师门,干你一个外人什么事?你这样无理,年年就算教训你也是你自找的。」
朱丞一时语塞。
孟流音冷着脸道:「你走吧,我今日不想见你。」
京年年将地上目瞪口呆的朱丞提熘上轮椅:「听到没,我师姐不想见你。」
朱丞破罐破摔地单腿蹦跳,上前抓住了孟流音的手腕:「你是我的女人,我凭什么走?我们难道不应该住在一处、睡在一起吗?」
京年年掰开朱丞的咸猪手:「我师姐还没嫁给你呢,再说了这里是她的师门,你不走谁走?」
孟流音也来了脾气,她甚少这样疾言厉色:「说我就罢了,你还当着我的面,辱我师门,编排我师妹,在这里大放厥词,从前我让着你,但不代表能容你在无情峰撒野!」
她无端生出了勇气与力气,双手拽住朱丞的轮椅,用力一转,朝着她的洞府大门狠狠推了一把。
京年年暗中用灵力控制着轮椅。
朱丞想操纵轮椅的方向,但无济于事,轮椅直接冲出了洞府。
他连人带椅,梅开二度地飞出了无情峰山崖:「啊啊啊啊你们给我等着——」
孟流音有些担忧地对京年年说道:「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他不会有事吧?」
京年年笑道:「没事,我送他的那个轮椅,可保他性命。」
孟流音松了口气:「不伤性命就行,他也该有个教训,看他方才言行无状,这几日是不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麻烦倒没有,就是他总是弄伤自己,又不配合治疗,难办得很。」
孟流音想起以前朱丞便是通过伤害他自己,来威胁她废去修为,这熟悉的套路令她更是不悦:「他不想治就随它去,真当无情峰是他南浔,想怎样就怎样吗?」
京年年挽住孟流音的胳膊:「不提他了,刚好现在还早,我正要去体峰,师姐可愿来陪陪我?」
孟流音拍拍京年年的手背:「好,那我也出去散散心。」
京年年扶着孟流音踩上桃夭剑,剑身化作一道长虹从天空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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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再次跌到无情峰山脚下的朱丞,人仰马翻地看着两人共乘一剑愉快飞走:「……」
说好的剑窄不能带人呢?!
*
体峰上,京年年依旧是负重奔跑,只不过这一次身边有了同伴。
一众体峰的勐男将她护在中间,以防京年年摔倒。
京年年哭笑不得,体峰师兄个个都像一座山,她被围在中间,都快要唿吸不上来了。
「师兄们……你们能不能给个缝隙,我快喘不上气了。」
「啊?!快,都散开点。」一个络腮鬍师兄大喊,「龙辽,造点风给师妹吹吹。」
龙辽应了一声,结掌为印,当即狂风大作,周遭树木都被吹得沙沙作响。
京年年在风中奔跑,一时竟不知这些师兄是在帮她,还是在增加她修炼的难度。
不过幸好这次只有十圈,京年年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和药泉的滋养,跑完的时候,没有像之前直接瘫在地上,可仍是有些狼狈。
体峰石屋前,昊元真人和她的师姐孟流音在等着她。
孟流音看到京年年,急忙上前给她擦了擦汗,心疼道:「要不先歇歇?」
「没事师姐。」京年年看了一眼昊元真人,復又回头对孟流音扬起笑容,「师姐不如去体峰的厨房看看,一想到有师姐做的吃的,我就不累了。」
昊元真人也道:「接下来要传授年丫头一些我道修炼法门,孟师侄去厨房迴避一下也好。」
昊元真人都这么说了,孟流音便去了不远处的厨房。
孟流音走后,昊元真人对京年年说道:「你这丫头倒是机灵,不过传承一事谁也不能保证,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还是要看你师姐的造化。」
京年年望着孟流音的背影:「我相信她。」
孟流音一路行至厨房,门扉未掩,她就走了进去。
她刚刚还在发愁,修仙者本不必进食,若是体峰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该怎么办。
可她看到琳琅满目的食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货架上,而且肉眼可见的都十分新鲜。
厨房里东西齐全,甚至有许多食材、厨具连她都没有见过。
她从墙上取下一把寒铁所制的菜刀:「看来这体峰有一位了不得的厨师啊。」
「你是何人?」从菜架的后面走出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长相平庸却气质出众。
孟流音观男子周身气度,又低头看到他左手大拇指内侧厚重的老茧,几乎肯定了此人就是厨房的主人。
孟流音行了一礼:「前辈,多有打扰,晚辈孟流音,可否借用一会儿厨房?」
男子也打量了孟流音一阵,「你原本是筑基修为的修真者?」
孟流音并不避讳:「是,不过修为已废,因师妹来体峰学艺,晚辈想着做两道小菜,等她结束后,能给她解解乏。」
「新鲜。」男子神情有了几分兴味,从角落里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你用便是了,也别一口一个前辈,我不过是体峰一个老僕,唤我张叔就行。」
「多谢张叔。」孟流音得了首肯,便扯下了绕在手腕上的缎带,干净利落地将头髮都绑起来,挽起袖子,系上围裙,浑身气度一改温婉,变得利落飒爽起来。
她摘下一柄刀,手起刀落地处理着各色食材,宛若排兵布阵,有条不紊,厨房里只听得见刀与砧板相撞的声音。
起锅,下油,翻炒,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像是一曲音律。
蛋花扬起,葱段洒落,光是闻到味道便让人食指大动。
孟流音擦了擦额角的汗,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
张叔则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第八章
天瀑是修真界最大的一道瀑布,而此刻瀑布的水花兜头盖脸地冲击着京年年的身躯,她站在极大的水流下,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却死死保持着双手将板砖举过头顶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特地在腿上加了许多负重,才保持住了下盘的稳定。
这样的姿势,远远看去,颇有几分艺术感。
方才昊元真人对她说:「体峰修炼的法门是对皮肤、筋骨甚至丹田识海的不断突破,而体修的本命灵器也并非使用灵力淬鍊,而是借天地五行之力不断磨练,直至变成至强至刚的灵器。」
若是意志不够坚定,或是本命灵器不够坚固,锻体之路就危险重重、极难大成,所以近百年来,体修人数越来越少。
天瀑之下,京年年被水流冲击地险些失去意识,而举起的板砖同样迎接着最勐烈的冲击,却是毫无反应。
京年年手臂酸涩、意识昏沉,几个时辰之后,在快坚持不住的时候,灵台勐然一清,她明白,自己的身体又一次突破了极限。
感知到极限突破的时候,就是体修吸收灵力的最好时机。
她将神识布满身体的每个角落,虽是闭着眼,但她于黑暗中看到了水流中浩瀚如星海的灵力。
无数的星点在京年年的引导下朝自己聚合而来,附着在毛孔上,慢慢渗入肌肤。
水之灵气与她的火灵根最是相剋,但此刻融入皮肤后,却没有丝毫不适,仅是触感冰凉通畅,肌肤更见晶莹光泽,显得灵动脱俗。
果然锻体之法和以前的修炼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体系。
昊元真人站在远处的树梢上观察着京年年的动向,直至此刻,他凌空而起,飞至京年年前方,将她从天瀑中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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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元真人负手道:「锻体之法和炼器一样,只不过我们是将身体作为一件灵器来反覆锤鍊,此举欲速不达,你先暂且休息一下。」
京年年睁开眼,连双眸都蒙上了一层水雾:「那我先回药泉疗养?」
昊元真人道:「不必,我看体峰厨房方向灵烟升起,你师姐应该已经给你准备了惊喜,去瞧瞧吧。」
「灵烟?」灵烟是伴随着灵气的,京年年大喜,这是不是意味着,师姐已经……
「师伯,我先走一步。」京年年急匆匆地朝着体峰而去。
*
厨房中,孟流音正起锅收汁,盛出最后一道菜。
远远地就听到京年年的声音:「二师姐!」
孟流音回身道:「你来的正好,帮我将菜都端上桌吧。」
京年年看着十几道色香俱全的菜品,登时咽了咽口水:「二师姐,这么多啊……」
孟流音解开头顶上束髮的缎带,又缠回了手腕上,沖张叔笑了笑:「张叔给我提了不少建议,我一时手痒,便多尝试了几道菜,你叫上体峰几个师兄弟一起尝尝吧。」
京年年瞧见坐在一旁的张叔,礼貌地点了点头:「多谢张叔。」
不多时,圆桌旁便坐得满满当当,昊元真人和张叔也加入其中。
昊元真人第一个动筷:「早就听华清说自己有个徒弟擅长烹饪,今日就来尝尝师侄的手艺。」
他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将筷子伸向了面前的红烧肉,浓郁的肉香混着糖香,亮晶晶的肥瘦肉块被一口吞入。
昊元真人双目微眯,鲜美的肉汁在口中爆开,入口即化,其浓浓的辛香料与肉质完美结合,仿佛徜徉在醇香肥美的海洋中。
更难得的是,有温和的灵力从汁水中沁入肺腑,更添风味。
昊元真人眼睛一亮,连忙又夹了几块,口齿不清道:「师侄,好手艺啊!」
听到昊元真人如此评价,一桌人纷纷动筷。
太好吃了吧!里面还有灵力加持!
龙辽在来体峰修行之前,是龙家出了名的好吃小胖子,做了体修后身材才逐渐匀称,但对还是兴趣非常,他忍不住问道:「孟师妹,你这菜品中均带有灵气,是如何做到的?」
孟流音答道:「我现在是没有修为,但张叔好心教了我一秘法,我试着重聚灵力导入食材中,再加上我三师妹送的一些仙草灵果,整个菜品便增色不少,带了灵气。」
她温柔地瞧了一眼还在埋头苦吃的京年年:「我这个小师妹,日后还要承大家多照顾。」
龙辽道:「孟师妹,那下次……我们还能蹭小师妹的饭吗?」
孟流音忍俊不禁:「自然,你们若是爱吃,下次我分量再多做些。」
林间沙沙作响,树叶化为绿浪翻涌,饭桌旁一片欢声,就连平日里很少有表情的张叔也弯了嘴角。
孟流音瞧见自己的手艺被一桌人喜爱,涌出许许多多的满足来。
京年年心中微动,侧身对孟流音说道:「二师姐,我一直期望你能做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你知不知道,我从小见你在厨房为我做饭,便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师姐真的没有想过做一名食修吗?」
「我……」孟流音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缎带,陷入了犹豫。
上次京年年提到食修的时候,其实她就在思考了,她真的可以吗?以食为道,前路艰辛,整个修仙界都不曾有几人大成。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方才在锅碗食材之间随心所欲的酣畅之感,她这几日也曾后悔因一时冲动而失了修为。
她抬头看到京年年眼神中的期盼。
龙辽也在一旁说道:「我也觉得孟师妹适合做食修,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呢,人总是得为自己而活的,不然庸碌一生,终了怎么甘心啊?」
微风拂过她腕间的缎带,似乎是在催促她快做决定。
……
「好。」孟流音一字一句,「那我便试试,重新入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次,仅是为了我自己。」
她做完这个决定后,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世界似乎都变了颜色,她过去这么多年过得谨慎自持,今日看到小师妹能拜入体峰修行,心里生出了许多许多的勇气,既是废了修为重活一次,就选个自己最想要的活法吧。
京年年跟着激动不已,握着孟流音的手说不出话来。
「别这么激动。」孟流音哭笑不得,「说是这样说,但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张叔搁下碗,出声道,「这些菜看着还行,实则还缺了不少火候,一会儿接着来厨房找我,我得跟你好好说说。」
他说完,最后又夹了一大口菜吞入腹中,才扬长而去。
昊元真人对着他的背影调侃道:「当年坚定不移说不再收徒,今日竟然反悔得如此之快。」
孟流音还不明所以:「昊元师伯,张叔这话的意思是……」
龙辽抢着答道:「孟师妹,你知道张秦吧?张叔全名便是张秦。」
「张秦?」孟流音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惊道,「张秦?修真界第一食修?」
「不错。当年张秦开宗立派,食修在南方鼎盛他功不可没,可惜后来却因弟子背叛,宗门覆灭,我当年曾出手相助过,所以他现在愿意留在体峰陪陪我这个老朋友。」昊元真人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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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在厨房见到张叔时,孟流音不过以为他是个乐于助人的老人家罢了,但现在仔细一想,普通修真者哪能刚一见面,就识出她筑基修为刚废。
她欣喜不已,起身对昊元真人行了一礼:「谢师伯引荐这份机缘。」
昊元真人摆摆手:「是你小师妹早早安排的,我不过顺手推了一把,不过真要谢的还应是你自己,张秦向来眼高于顶,是你自己得了张秦青眼的。」
京年年冲着孟流音露出狡黠的笑容。
峰顶阳光正好,有时候命运的转变,就是一瞬间的事。
第九章
半年后。
晨雾还未散尽,树叶的缝隙中散射出数条光线,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在林间狂奔。
女子双手双腿上绑着乌青的铁块,却步伐轻灵,迅捷如鹿。
男子身形高大,古铜色的肌肤上沁出汗水,面容坚毅大气,唿吸稳定。
正是京年年和龙辽。
京年年如今的肉身强度已然不同往日,五感与神识皆达到了金丹以上的水平,皮肤莹润如玉,骨骼血肉坚韧无铸。
她保持着每日晨跑的习惯,却是一日比一日更轻松,昊元真人也能安心放养她,容她自己修炼。
京年年突然停下脚步,她闭目顿了一会儿。
龙辽见京年年这样,也停下来:「师妹你怎么了?」
她再睁开眼睛时,双目剔透,神光湛湛:「师姐的早饭做好了!我先走一步了啊。」
龙辽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见京年年飞快地卸下了双腿上的负重,收进储物袋,随后闪电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飞扬的尘土,和略有迷茫的龙辽。
龙辽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灵力波动,也就是说刚才那种奔逸绝尘的速度,是京年年单纯用腿跑出来的。
龙辽欣慰道:「小师妹不过学习锻体半年,就到这种地步了,真是天赋惊人。」
「嗯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又要跟我抢吃的!」龙辽勐地反应过来京年年最后说的话,跺了跺脚,追了过去。
京年年如今的五感灵敏非常,香味已经在她的脑海里化形。
小笼汤包、蟹黄包、水晶虾饺、南瓜粥、肠粉、干蒸烧麦……
「二师姐,我来啦!」
孟流音听到声音,回首一笑,她身在庖厨,满身的烟火气息:「别急,再等会儿就好了。」
京年年掀开蒸笼一角,蒸腾的热气扑了她满脸,但她还是伸出无情铁手捡了一只小笼汤包。
「小心烫。」
「没事没事,我还能怕烫?」京年年咬破了半透明的汤包,立时一包浓郁鲜香的汤汁涌了满口,柔和的灵力混着汤水从口腔一路下滑,弥散在身体里,京年年登时浑身酥软,打了个激灵。
「你这急性子……」孟流音见京年年没事,手中继续施用灵力制作肠粉。
肠粉极薄,但在孟流音的灵力包裹下,犹如一张张有生命的薄皮,主动卷进白菜丝、肉末、鸡蛋以及醇香的酱料,油亮的白皮儿收紧,呈肠状,观之细腻清爽,让人忍不住想吞入腹中。
看孟流音做饭犹如在欣赏艺术,京年年一时忘了再抢几只包子:「师姐,你这食修一道修得是越发醇熟了。」
孟流音用盘子接住肠粉,最后拿出秘制调料,轻轻一撒,满屋辛香。
她道:「张叔教的好,再过一阵我怕是要重新筑基了。」
此刻龙辽才到,他也不客气,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双精緻的木筷,夹住一块新鲜出锅的肠粉就炫进了嘴里。
薄如纸的米粉皮已十足入味,数种馅料像是在缓缓地按摩味蕾,软润滑爽,细腻无比。
「妙啊……不管多少次,我都要嘆一句,世上怎会有如此美味啊。」龙辽表情陶醉,竖起大拇指,「孟师妹,你可真是宝藏,要是没了你,我的人生该多遗憾哪。」
孟流音被龙辽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龙师兄说笑了。」
龙辽坚毅的面容却一脸认真:「我说真的,可不是说笑。」
「等等。」京年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侧耳倾听,「昊元师伯来了。」
龙辽立刻收了松散,正襟危坐。
果然,少顷之后,昊元真人推门而入:「老远就听到你们在里面,怎么,不好好修炼,在这里吃独食?」
孟流音替昊元真人搬了张椅子,打圆场道:「师伯,您的这份我都留着呢,小师妹和龙辽也是晨练完才过来的。」
龙辽连忙替自个儿师父摆好菜品。
昊元真人见面前一字排开的美食,这才语气松软:「别怪我,龙家家主千叮咛万嘱咐,要看好你,不让你多吃。」
龙辽只好点点头:「徒儿明白。」
昊元真人黄雀在后,将一众美食暴风吸入,成了这场美食争夺战的最终赢家。
京年年和龙辽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悲愤。
昊元真人水饱饭足,放下筷子打了个无比响亮的饱嗝,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京年年说道:「哦对了,我看你炼体已至瓶颈,前两日便去秘境寻了一簇适合你的异火。」
他张开五指,四方玲珑匣里一簇蓝紫色的火苗在颤抖晃动。
「你是火系单灵根,用异火突破瓶颈最为合适,具体使用方法,我和华清商议着写了一本手札。」昊元真人将手札和透明的玲珑匣一併丢给了京年年,「该闭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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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年年确实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触摸到极限的感觉了。
她捧着玲珑匣,里面的异火仿佛和她的周身灵力互相吸引,她当即有些唿吸急促。
昊元真人见状,双手结印,又给异火附上了几层结界:「此火是太阴真火的异种,虽然不及真火,但也是颇有威力的阴寒暴烈之火,炼化后对元神、神识之类有极大的好处,你使用时切记,循序渐进,不可贪多冒进。」
「是。」京年年应声道。
看来闭关在即,要说京年年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孟流音了。
不过幸好,孟流音已经重拾修为,虽然还未筑基,但好歹有了自保之力。
京年年转头对龙辽说道:「我闭关期间,师姐在体峰就拜託你帮忙照顾一二了。」
龙辽厚实的大掌拍了拍京年年的肩膀:「放心吧,你安心闭关,孟师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你找我。」
有龙辽这句话,京年年就安心了,他是京年年为数不多的信任之人。
「事不宜迟,我就先回去准备闭关事宜了。」京年年不想夜长梦多,拜别了昊元和二师姐,回了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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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年年细细读完了手札。
师父华清真人虽在病中,但和昊元师伯写的手札却细緻入微,考虑到了炼化异种太阴真火的种种细节。
手札末尾还提到,太阴与太阳真火原种早已消失,不然两者结合,威力可造化万物,亦可毁灭万物。
京年年合上手札,洞府外飞来一只渡灵鹤,一瞧就是三师姐的手笔。
渡灵鹤是可以载物的传讯纸鹤,但是由于其保密性和速度都做的非常好,故而价值上千灵石,除了自己的三师姐南宫雁,整个玄天宗也没几个用得起的。
京年年抬起手,渡灵鹤便停在了她的手背上,灵气四溢。
渡灵鹤缓缓展开,恢復成一张纸的模样,一个包裹从中飞到京年年的怀里。
随后,三师姐南宫雁的声音也传出来:「年年,听说你要闭关了,展云一直陪着师父,我也……有点忙,之前你种在南宫家药田的灵植已经成熟,我做主让南宫家的长老炼成丹药了,另外还有几瓶从我家老爷子那里薅来的天级丹药,一併送你了,等我之后得了空,咱们再一起打牌啊,别忘了。」
京年年这位三师姐,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不是在打牌,就是在躺平,是以至今还是练气期的修为,不过她们感情十分不错,南宫雁经常给她远程投递包裹,比如之前的轮椅、石床、吐真虫等等,都是她送京年年的。
虽然大多是些试验品,但给朱丞用,刚合适。
她打开包裹一看,一众丹药甚至发出了圣洁的道光。
京年年哭笑不得,她不就是闭关淬体,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到东西。
气氛都烘托到这份儿上了,万事俱备,她该闭关了。
她扬手设下禁制,激活了洞府的防御护身阵法。
半晌后。
京年年坐在蒲团上,凝神屏气,打开了玲珑匣。
流光瞬息之间,太阴异火没了禁锢,喷薄而出,京年年小心翼翼地引出一簇。
灵力被异火点燃,阴寒的灼烧感在她的丹田中蔓延,一寸一寸地扩宽着她的筋脉和丹田。
异火霸道,强行拓开筋脉的滋味并不好受,不多时,她的额上冷汗津津,周身紫雾升腾,每个毛孔都排出了污浊之气。
一缕太阴异火的精魄钻进她的识海,霎时间,识海中五彩华光闪现,仿佛见到了天地初开,阴阳交融,山海崛起的异相。
随着光芒的消逝,识海中烟波浩渺,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神光。
她身体颤慄,每一寸肉身都在接受这异火的洗礼。
然而此刻,一旁的板砖像是被什么吸引着似的凌空飞起,毫无徵兆地投进了太阴异火之中。
接着,神魂燃烧的痛楚在她的身体蔓延,阴寒的气息在面前蓦地放大,京年年从入定中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洞府被火光点亮,板砖悬浮在熊熊的火焰之中,火焰由蓝紫色慢慢的过度为纯白,火舌几乎要喷到京年年的脸上。
她大惊,后退了几步,手札中有记载,纯白色的火焰,是太阴真火本体的颜色,太阴真火比异火勐烈千万倍,且作为上古真火应早已消失了才是,这样多的太阴真火是哪里来的?
她看向了自己的那块板砖,板砖被太阴真火灼烧着,连带她的神魂也痛楚不已。
难道又是因为它?
看这火势愈演愈烈,几乎要燃烧掉整个洞府,连门口的禁制都已松动,真正的太阴真火一旦燃烧便是九九八十一日,方圆百里皆会燃烧殆尽,极为暴烈,要是冲出她的洞府,整个玄天宗都会遭殃。
她瞳孔中映着纯白色的火焰,神情肃穆,慢慢地对着太阴真火伸出了手。
太阴真火从指尖源源不断地被她吸入体内,真火进入丹田的剎那,她浑身的灵气都燃烧起来,比异火更加阴冷的火精使她的面容都结了一层冰霜。
法衣被罡风烈火催动出了防御护罩,却在顷刻间破碎,衣衫也被撕出了几条口子。
京年年将三师姐赠予她的丹药不要钱地往嘴里塞,神级丹药带来的药力和太阴真火的寒气在她的体内不断碰撞撕扯,皮肤上的冰霜结了又化,化了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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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的精神快崩溃的时候,真火中的板砖发出嗡鸣,轻轻震颤。
一圈一圈的声波迴荡,一股来自上古的荒寂之力涌了出来。
太阴真火瞬间不再横冲直撞,竟变得安静温和,如涓涓细流包裹住京年年的身躯。
【就是你,天天将我扔来扔去的,我可是堂堂神器补天石啊!】
京年年身上寒气骤减,勉强抬头看了一眼声音的来处。
板砖后有一虚影,身形颀长,靛蓝的长髮柔顺垂落,还是看不清五官,只听得男子清越的声线如屋檐叮噹作响的雨落般嚷嚷着,他双手交叠结印,压制着太阴真火。
【京年年,我这次出手帮你,下次你你……】
那虚影看了京年年破碎的法衣一眼,似是涨红了脸,他轻咳了一声。
【下次莫要再踩着我了!】
要说刚刚还是痛心彻腑的地狱,那现在就是温良悠游的天堂,太阴真火竟在虚影的压制下,乖乖地顺着药力一遍又一遍地沖刷着京年年的肉身和识海。
磅礴浩然的真火之力却极尽柔和地安抚着她的身体,在几个周天运转之后,经脉酥麻汩涨,京年年感到无与伦比的快意舒畅。
她终于能有力气仔细瞧一瞧着那道虚影,却还是只能感受到他愤懑的情绪,看不清面容:「你便是板砖兄弟?」
【我有名字,我叫月无涯。】虚影道,【还有别盯着我看,凝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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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月无涯……
京年年在口中细细念了几遍。
但此刻不是闲谈的时候,她知道了板砖兄弟对自己没有恶意,就再次回到了蒲团上盘坐下来。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京年年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成了灵窍,吐纳着太阴真火。
她甚至感知到了结丹的临界点。
月无涯却阻止了她:【暂且别急着结丹。】
他解释道:【先稳固住筑基的修为,将灵力练得更精纯一些再结丹,对日后的修为大有裨益。】
不知为何,京年意识地选择去相信他。
所以直到丹田内的灵力涌出滔天巨浪,又有火山喷发,异相频出,皮肤上结出厚厚的一层霜雪,京年年仍是岿然不动,控制着太阴真火游走在身体的每个角落。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
京年年身上的霜雪已然结成了一层冰壳,丹田中的灵力更是神华漫天,直接变成了一片浩瀚大海,骨骼血肉几乎重铸,神识的精纯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最后一缕太阴真火汇聚在她眉间一点,沁了进去。
板砖这才落回地上,月无涯的虚影也化为了一道流光,回到了板砖里。
京年年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上古的景象,众神并起,诸仙林立,遍地皆是早已灭绝的灵植仙兽……
她身上一层乌青的冰壳慢慢剥落,冰壳之下,说不上来哪里有了变化,只觉京年年的肌肤更见玉泽,面容灵动,长发飘散,多了几分仙韵。
她睁开眼,乌亮的眸子神华璀璨。
京年年张开手又握了握,明明没有结丹,她却感觉与之前相比,实力已是天差地别,丹田识海筋脉扩展,灵力也凝为了实体,应是筑基大圆满了。
「等等,灵力实体?」她意识到了不对,「筑基期的灵力竟能到如此地步?」
她从前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修仙者,只有到了金丹期,灵力才可以凝成金丹实体,即便如此也仅仅只是金丹而已,绝没有见过灵力化为一片汪洋的。
【自然可以,在上古,人人灵力皆可化形。】清越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识海中。
上古?
传说在上古,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补天石尚存一颗,她将自己万年修为贯注于这颗补天所余的五色石之上,自此该灵石就具有特别之力。
可眼前朴实无华的板砖,谁都不会想到,会和补天石会有什么关系。
他真是补天石?
「你叫……月无涯?你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
【我早先没法说话,你灵力微末,连维持我的意识都不够,不然你以为你之前能对我为所欲为吗?】月无涯情绪有些激动。
京年年稀奇道:「我怎么就对你为所欲为了?」
月无涯无奈道:【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不记得了么?】
嗯,她回忆了一下对板砖做过的一些事,但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不就是偶尔踩他,将他当成枕头、扶手、负重之类的么……作为自己的本命灵器,为主人小小的牺牲一下而已,应该也没有很过分吧。
板砖不就是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京年年张望了一圈:「你那道虚影怎么回板砖里去了,我还没仔细瞧完呢。」
【不是板砖,是补天石啊……】月无涯道,【我既是神器,自然有些特殊能力,你现在灵力还是不够,以后修为提升上去了,别说虚影了,化形都是可以的。】
「特殊能力?」京年年想了想,「方才太阴真火来的蹊跷,和你的能力有关?」
提到太阴真火,月无涯语气有些心虚:【太阴真火的事情我也是没办法……等你慢慢修炼,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开口说话,于是顺手把太阴异火净化了,真火对你来说更有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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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无法化形,能力记忆也有残缺,自从我恢復意识开始,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你的灵器了,本命灵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日后会督促你加紧修炼的。】
方才环顾四周的时候,京年年就发现了,自个儿的洞府是被太阴真火摧残得一片狼藉。
她将板砖捧起来与自己平视:「那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
【谢……谢什么,大恩不言谢,你莫要靠我这么近,男女授受不亲。】月无涯慌张地从京年年手中跳出去,在地上往后弹了几下。
京年年笑道:「你一块石头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月无涯刚要反驳,就被京年年一把抓起揣进怀里,她道:「不逗你了,我闭关这些时日,不知外面怎么样了。」
京年年神念一动,换上了新的法衣,她走到门口撤下禁制,一张绯红的传音符飘到掌心。
展云的声音从中传来:「年年,你闭关结束后,尽快来峰顶一趟!」
京年年灵力激盪,这次直接踏虚空而起,冲上了峰顶。
飘然落地后,京年年唤道:「大师姐,我出关了!」
展云愁眉不展地从师父的小观中走出来,她见到京年年,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年年,你……」
展云上下打量着京年年,眼中浮现出讶异之色:「你结丹了?不对啊没结丹……可你的灵力好强……」
甚至比展云一个金丹期还要强。
「我还未结丹,可能是三师姐赠予我的丹药的缘故,我已是筑基大圆满,看着是比其他筑基强一些。」京年年没有提及太阴真火,「大师姐叫我来是什么事?师父呢?」
展云面露愁容:「二师妹下山去南浔了,师父又在闭关,我无法跟下山,幸好一位叫龙辽的体修跟着二师妹一起去了……」
「什么?二师姐去南浔了?」京年年脸色铁青,「我闭关之前还好好的,发生什么事了?」
*
七日前。
朱丞在无情峰脚下的屋子里,仿佛被世界遗忘了。
他吞下一颗辟谷丹,苦涩的味道溢满喉咙。
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孟流音再没出现在自己面前过,连那个野蛮的小师妹也不见了!
「那两个贱女人……」朱丞恶狠狠地说道。
他一度想坐着轮椅找到孟流音,把她抓回南浔狠狠折磨,但他一出去,便被诸多阵法搞得分不清方向。
这日晌午,他正在午睡,梦到从前青楼里的小翠小红,他父皇妖娆的宠妃,那还没见过的将军独女……
而孟流音和那个小师妹变成了他的洗脚婢,任他拿捏。
好梦未完,就被大力晃醒。
「殿下!醒醒啊殿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殿下!」
朱丞睡眼朦胧,面前一众人围在他旁边吵吵嚷嚷着说着。
「你没事吧殿下。」
「你没事吧?」
「殿下你没事儿吧?」
朱丞勉强分辨着面前的人,随后万分激动:「孙坚!你们终于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孙坚是他在南浔时候的心腹,也是他这些天唯一坚持下来的希望。
「殿下,你这腿是怎么了?」孙坚眼含热泪,其实倒不是为了朱丞,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朱丞若是夺得皇位,他也可以一路高升,可看朱丞现在的模样,鬍子拉碴、不良于行,还能成功夺嫡吗?
朱丞还没傻到告诉他们自己的腿再也没有治好的可能:「仙家赠我灵药,这点腿伤不在话下,不过费点时间罢了,你们不必担心。」
「臣等来迟,殿下受苦了。」听到朱丞这样说,孙坚将信将疑。
「对了,你们可有携带食物?我这些日子一直服用丹药,甚是想念凡间食物。」朱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他在这里这么久,就从未吃过一餐正经饭。
朱丞为了证明真实,就随手将手里没剩几颗的辟谷丹送给了孙坚:「我之所以受这么多苦,都是仙家盛情,邀我修行,修行艰苦啊。」
孙坚拔开瓶塞,他还算识货,认出此丹非凡,便放下心来:「自然有,殿下稍等。」
朱丞捧着孙坚奉上的干粮狼吞虎咽,还不忘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既然你们来了,帮我梳洗打扮一番,我一会儿要接仙子回南浔。」
朱丞想的简单,孟流音没有修为,当初也答应他和他成亲,现在他来了这些帮手,只要他温言软语一番,哄得她出了无情峰,就是他说了算了。
孙坚对几个手下一招手,几个男子七手八脚地给朱丞擦洗了身体,换上了华服,还将他已经留到络腮的鬍子一併颳了。
「玄天宗见我们是南浔皇室派来接殿下的人,就没有阻拦,还给了我们一张破除迷阵的令牌,所以殿下,我们下一步怎么做?」孙坚颇为狗腿地站在朱丞前面替他端着镜子。
朱丞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又找回了自己那对于容貌的自信:「上山!找人!」
朱丞有轮椅在手,又有了破迷阵的令牌,轻轻松松便上了山,可怜孙坚和几个侍卫,一路连爬带拉,才哼哧哼哧地爬上了无情峰顶。
朱丞理了理衣衫,大声喊道:「孟流音,你当初承诺与我成亲!现在人在哪里!」
他大喊了好几遍,孟流音还是没有出现。
朱丞气急败坏,便要求孙坚一众人和他一起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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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总算有了点作用。
展云走了出来:「何人在此喧譁,扰我师父闭关?」
展云一身红衣如火,柳眉倒竖,朱丞势头上矮了一截,声音小了许多:「孟流音在哪里?我是来接她回南浔的。」
「二师妹?她不在无情峰,怎么,你要走了?那你就走啊?在这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朱丞被展云的话噎住,但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属下们,他绝不能在属下面前丢了面子。
「今日我不见到孟流音是不会走的。」朱丞喊道,「我看是你无情峰不放人,把流音关起来了吧!」
朱丞转身抽出孙坚的配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如果你们再拦着我,我就让你无情峰背上私押弟子,杀害凡世皇子的罪名!」
「你!」展云没想到这朱丞竟然如此无赖。
朱丞这一闹,有一些别峰弟子停下了御剑的身影,在远处观望着。
两相僵持不下时,展云身后小观中一阵轰鸣。
一身白衣蹁跹的华清真人强行破关而出,只是他脸色惨白,眉头紧锁,病气沉重。
「展云,你退回观中,此事与你无关。」华清真人深深望了一眼展云,便撇开了头。
「朱丞,方才我峰弟子已经说了,流音不在无情峰,你若以死相逼,执意不肯离去。」华清真人负手而立,眸中闪过雷霆万钧,「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华清真人说罢,朱丞架在脖子上的刀不受控制地逼近了皮肤,划出了一道血口。
朱丞明显慌了神,他没想到无情峰峰主竟然并不在意名声,他声音颤抖:「你要是杀了我,玄天宗就等于得罪了南浔国!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此刻,一艘宝船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了无情峰。
「朱丞!」远处孟流音站在龙辽驱使的宝船上,目睹了这一切,怒气滔天道,「你在做什么?!」
孟流音跳下船的剎那,朱丞明显感觉到脖子上的刀失去了几分力度,自己又重新拿回了刀柄的掌控权。
孟流音一路走到华清真人身前跪下:「弟子不肖,数次给师父添麻烦了。」
华清真人并未作答,只是看着孟流音。
「若师父还肯认我,待我回来,再与师父解释一切。」孟流音说完转过身面对朱丞,冷声道,「我与你走就是了,不过我不愿再嫁你。此去南浔,只是为了给南浔百姓和南浔王一个交代,我要退婚。」
孟流音对朱丞失望透顶,她决定跟他去南浔,一是为了尽快结束这场自杀威胁的闹剧,二是她引起的麻烦,她想亲自去解决。
朱丞惊道:「退婚?!凭什么?我不同意!你是被你那泼野的师妹教唆成这样了吗?」
「我当初喜欢你,所以愿意听你的废去修为,但你屡次辱我师门,今日更是威胁我师父师姐,朱丞,我今日便告诉你,在我心里,我的师门比你重要千百倍。」
朱丞仍是举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仿佛成了一个丑角。
他只好把刀放下,语气温柔地靠近孟流音:「流音,你别激动,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回去好好聊聊行么?」
孟流音后退了两步:「我跟你去一趟南浔,已是全了我们旧日的情分,你莫要再说什么了。」
朱丞想要继续逼近,龙辽拦在了孟流音面前:「你听不懂人话?你为难一个女子算什么?不如咱们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龙辽亮出自己石头大的拳头挥了挥。
龙辽声如洪钟,体型壮硕,朱丞面对龙辽,完完全全地熄了火,他不甘心地离开了孟流音身边:「行行行,算我倒霉,咱们走。」
反正孟流音现在不过是一弱女子,朱丞就不信,到了南浔,在他的地盘上,孟流音还能掀起什么浪来,到时候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孟流音拜别了一众人,跟着下了山。
孙坚雇了马车,当天就出了玄天宗。
马车里香菸裊裊,朱丞冷着脸,对孟流音说道:「你执意要退婚吗?」
孟流音看也不看他,只低头静静地翻阅张叔给她的秘籍:「是。」
朱丞眼神阴狠:「出了玄天宗,你就不怕?这里可没人护着你了。」
孟流音泰然自若,她如今虽然不復当初的修为,好歹重入练气了,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她只怪自己从前瞎了眼,没看出自己倾心相许的人是如此可笑。
可朱丞不知道这一点,他在马车里弓起身,就要朝孟流音扑过去。
还不等孟流音出手,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几缕阳光照进来,一个豹子般的身影跳上马车,给朱丞脸上来了重重一拳,接着将他扔下了马车。
「龙师兄?你怎么来了?」孟流音惊喜道,这时候看到龙辽,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龙辽挑了挑眉毛,爽朗一笑:「孟师妹,我说过要护你周全的,这一路,有我跟着,你不用怕。」
而朱丞用脸接了一拳,在草地上疼得打滚,孙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去扶起朱丞。
他看到朱丞脸上巨大的拳头印子,忍不住笑出声:「殿下,孟仙子这拳头可够狠够大啊……」
朱丞冲着孙坚一行人骂道:「你们这群废物,随便就让别人上了我的马车,要你们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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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月明星稀,从云层向下眺望,隐约能看到城镇中星星点点的灯火。
桃夭剑在云上极速飞行,京年年催动桃夭剑再一次加速。
听展云说完孟流音下山的原因后,京年年立刻决定前往南浔。
【你飞这么快做什么?有龙辽跟着,你二师姐不会有事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要是我在,二师姐也许根本不会去南浔。」
【也好吧,你现在两道并修,等于是自成一道,没人能帮你,多下山歷练说不定能帮你顿悟。】
「对了,我问你件事,我觉醒本命灵器当天看到了一个像是预知未来的幻境,我目前还不能确定其真实性,此事你可知道?」
说起幻境,月无涯沉默了良久。
久到京年年以为他又变回了一块不言不语的砖。
【……我记不清了,应是我神力所致,等你修为高一些,我的神力就能恢復更多,到时候,幻境的细节说不定都能给你放出来。】
月无涯顿了顿:【所以,你加紧修炼,对你我都有好处。】
在努力修炼这一点上,京年年和月无涯是达成共识的。
说话间,南浔已至,街道之间人声鼎沸,甚是热闹。
靠近都城皇宫处有一如意客栈,楼阁飞檐,张灯结彩,是南浔都城最出名的客栈。
京年年将几块碎银放在掌柜面前:「掌柜的,麻烦一间上房。」
掌柜将银子收进兜里,招唿了个伙计带京年年上楼。
【这掌柜和伙计怎么看起来畏畏缩缩的,看你的眼神都有几分畏惧。】
进了客房,京年年坐下喝了一口茶:「我满脸不悦,还拿着板砖,他们自然会怕。」
【我哪里像板砖了?】月无涯不信邪,飞到镜子前,【……不就是一块方形的石头吗?】
「您尊贵的身份也没谁能看透了。」京年年取出一道灵符,用指腹弹了一下,灵符燃尽,「我传讯符已经发出去了,龙辽大概一会儿就到,那现在麻烦您找个安静地角落先歇一会。」
月无涯不悦地哼了一声,嘟囔着有眼不识泰山之类的,钻进了柔软舒适的被子里。
少时,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一身护卫装束的龙辽闪身进了房间,他震惊地拍了拍京年年的肩膀:「小师妹,你这修为……还是筑基?」
要不是京年年肉身强度今非昔比,光是龙辽这两下拍肩,就能给普通人拍跪了。
「筑基大圆满。」
「我见过的修真者不少啊,你这灵力……说是修真界最强筑基都不为过吧。」龙辽羡慕地看着京年年。
「不说我了,我师姐怎么样了?」
「孟师妹一切安好,你且放心。」龙辽皱着眉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
「我发现那个朱丞好似在计划着什么,你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
圆月被夜雾笼罩,巍峨的高墙投下了一道漆黑的阴影。
满院杏花开放,花朵娇俏,最是含情处已经出了墙头。
朱丞沿着宫墙缓缓地操纵着轮椅。
他左看右看,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挺直了背嵴,理了理衣衫,昂首推开了一间靡丽的宫殿。
一阵香风袭来,娇软的身子便扑了满怀。
「丞郎,这么久没见了,你可算想起人家来了。」
「盈盈,可想死我了,你不知道我在别处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我要不是日日夜夜想着你,我都撑不下来了。」
这女子身着牡丹绣凤凰的赤色纱裙,阖宫上下,除了皇后,敢这么穿的,唯有集三千宠爱一身的舒妃而已。
舒妃坐在朱丞的腿上,这才发现他是坐着轮椅进来的,她新奇道:「这是什么新玩法吗?」
朱丞汗颜:「呃……这不是,我伤了腿脚,仙家赠我代步的宝物而已。」
舒妃不满地将衣袖拂过朱丞的面颊:「仙家仙家的,你那个仙子不是都要闹着退婚了吗?要不是我给你父皇吹枕头风,他早就问责你了。」
朱丞笑道:「什么仙不仙子的,还没我们盈盈一个脚指头好看呢,我娶她不过是为了让父皇把太子之位给我罢了,她既然在我的地界里还不识抬举,就别怪我心狠了。」
舒妃搂着朱丞的脖子:「你打算怎么办?」
「过几日上巳节,父皇会在宫中宴请群臣,那个孟流音竟然想当着大臣们的面与我正式退婚!」朱丞将头放在舒妃肩上,表情狰狞,「宴会上只她一人能进,到时候我将她下了药,找几个侍卫将她好好处理一番,我再去抓姦,残破之身怎么再有脸退婚,嫁给我,也只能当我的妾了。」
舒妃对着朱丞的脖子轻轻吹了口气:「丞郎,你好坏啊。」
朱丞笑得油腻:「不坏,怎么敢夜里闯进你的宫里,好好服侍我的盈盈呢?」
两人一路纠缠,倒在了床榻上,朱丞拉了帘子:「到时候,还少不了盈盈助我一臂之力。」
舒妃戳了下朱丞的太阳穴:「那得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第22页
京年年在屋顶上听得五官都纠在一起,就差吐出来了。
在她的幻境中,朱丞新欢众多,舒妃此人也是导致二师姐在南浔最后惨死的帮凶之一。
她抬头看了看龙辽。
他也是一样快要呕吐的表情。
京年年赶紧将屋顶的瓦片盖上,阻断了这场精神污染,她对龙辽说道:「这就是朱丞的计划?」
龙辽点点头:「还有他最近会去见将军的女儿,不得不说……他的口味还挺重的。」
京年年挑起眉毛:「什么意思?」
龙辽将水镜递给京年年:「你自己看吧,我不想再看一遍,太可怕了。」
能让龙辽这样一个勐男直唿害怕的东西,倒是勾起了京年年的兴趣。
她饶有兴致地接过水镜,可是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最后她又变成了五官纠在一起的痛苦模样。
水镜中的画面结束,变回了一面普通的镜子,京年年看到自己的脸都绿了。
龙辽试图宽慰她两句,但没有用,京年年捂着嘴,对龙辽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回客栈再说。
客栈中。
京年年大口喘气,甚至拿了几颗清心丹和水吞服下去。
龙辽坐到桌前:「你还好吧?是我的错,早知道就将那段的关键处做一下模煳处理了。」
京年年摇了摇头:「不太好,刚刚我感觉甚至要突破极限了,精神层面的。」
龙辽道:「我懂,我当时亲眼所见,冲击更大。」
「龙师兄竟然挺过去了?」
「可不是,不瞧瞧我是谁?」龙辽有几分骄傲,「你没看出我的眼神中比从前多了几分佛性吗?当时孟师妹听闻我被人精神攻击了,特地给我煮了一锅佛跳墙,安抚了我的心。」
京年年嫉妒地说:「我回头也要师姐给我做,那么说来,师姐都知道朱丞的事情了?」
「不全知道,我没怎么和她说呢。」
京年年沉思后道:「等我布置好一切,我亲自跟师姐说。」
「嗯,此事对于你我而言都那么……想必孟师妹看了会更加难以接受吧。」龙辽认可京年年的做法,「对了师妹,你的那块只能用来当负重的板砖呢?」
京年年:「呃……」
她的板砖是神器补天石一事太过惊骇,要是说出去,怕是要被不少势力盯上,目前还是瞒着比较合适。
她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床铺,果不其然,月无涯被这样说,已经是气得发抖了。
「师妹,不是我说你啊,虽然你那个板砖没什么用,是个废灵器,但它好歹是你的本命灵器,可万万不能丢了啊,板砖坏了不要紧,你神魂损坏了可怎么办,那板砖平时拿来噹噹负重不挺好的,实在不行,我看孟师妹在体峰厨房腌了一缸咸菜,刚好缺个压咸菜的……」
月无涯在被子里抖得更厉害了。
京年年甚至感觉到他在喷发灼热的怒气。
龙辽拿出自己的铁扇扇了扇风:「奇怪,这屋怎么越来越热了。」
他四处张望,看到了在剧烈抖动的被子。
「小师妹,你的这个被子怎么回事,有古怪啊。」龙辽站起来,就要走近床铺。
京年年眼疾手快地拦住了龙辽:「龙师兄!你不是刚才还说,二师姐给你做了冰镇牛奶冻吗?你要不先回去吧。」
龙辽仍不死心地看着被子:「可是这下面明显不对……」
京年年直接窜上床,钻进被子按住板砖:「看,现在是不是好了。」
龙辽道:「是好了,可是……」
「没有可是!」京年年深唿吸,「龙师兄,每个人都有些小秘密,请你理解。」
龙辽似是恍然大悟:「我懂了。」
「你又懂什么了?」
「没什么。」龙辽大步走向门口,又忍不住地回头语重心长地说,「师兄先走了,有些恋物癖罢了,本命灵器神魂相连,很多修士都会如此,师妹不必不好意思。」
京年年惊呆了。
龙辽走了,还帮京年年带上了门。
月无涯从被子里飞出来:【又是一个说我没用的,拿我当负重、腌咸菜很好玩是吧?!】
京年年还沉浸在龙辽那句恋物癖里没回过神。
月无涯在京年年眼前晃了晃,见京年年没反应,便敲了下她的头:【怎么了你?刚刚也不帮我反驳两句?】
她这才清醒,将月无涯一把抓住,丢下了床。
第十二章
「都给我仔细着点,明日宫宴要是哪里出了岔子,小心你们的狗命。」孙坚耀武扬威地走在大殿中指指点点。
「是。」一路侍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布置大殿的物件。
天色渐晚,侍女推着朱丞穿过长廊来到大殿。
孙坚急忙迎上:「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
「可都安排好了?」朱丞环顾四周,嘴角勾起笑容。
「殿下放心,一切尽在掌握,绝对没有问题。」孙坚眯着眼睛,做了一个攥拳的动作,「明日殿下就等着看好戏吧。」
朱丞满意地点点头:「好,待事成,好处少不了你的。」
他们抚掌而笑,却没人发现朱丞身后的侍女露出了一个讥讽的表情。
*
宫灯高悬,烛光摇曳。
一处偏院中,琴音流淌,曼妙悠扬,孟流音正在抚琴,幻蝶琴泛出碧色的光,与主人交相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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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师妹,现在可方便?」龙辽高大的身形在门扉处映出阴影。
孟流音停下指尖:「无事,龙师兄请进。」
龙辽穿着宫中侍卫的深色劲装,整个显得更加英伟,他走进门内,看到目光盈盈如水,凡间打扮的孟流音,一时忘了说话。
孟流音温柔一笑:「龙师兄是有什么事吗?」
她说完便看到龙辽身后似有人影,一侍女低着头跟在龙辽身后:「我不需要别人服侍,你怎么带了个侍女?」
侍女从龙辽身后走出来,仍是低着头说道:「奴婢看姑娘夜晚独自一人无人说话,仰慕姑娘天人之姿,姑娘就让我留下搭个伴可好?」
孟流音细细看了这侍女的样子,咳嗽了一声:「年年,你怎么来了。」
那侍女抬起头,是张平平无奇的脸,可顷刻间,面容变化,赫然变成了京年年的面容。
「二师姐怎么看出来的?」京年年熟稔地坐到孟流音身侧,「明明这个易容丸连元婴修士都识不出的。」
孟流音替京年年将鬓髮捋至耳后:「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不过是换张脸,你就是被揉搓扁了变成一个球我都认得出你。」
京年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师姐这几日可有想我?」
孟流音拉过京年年的手,在她掌心放了几颗五彩琉璃纸包裹的糖果:「这是我最近闲来无事做的软糖,想着你应该爱吃,就一直放在身边,你尝尝。」
剥开糖纸,一颗奶白色的糖果形状可爱,雕成了小兔子的模样。
「龙师兄,还有你的。」孟流音笑着递给了龙辽几颗。
龙辽还怔怔地盯着孟流音,孟流音一抬头,二人目光相接。
「谢……谢谢。」龙辽赶忙接过糖,将小小的糖果攥在掌中,「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随着门的吱呀声,一开一关,屋子里就剩下了京年年和孟流音二人。
「师姐,我有事想跟你说。」京年年掏出水镜,犹豫道,「不管你信不信,朱丞其实还有很多事瞒着你。」
水镜被京年年整理过,一些令人不适的画面已经裁剪掉了。
但孟流音看完,还是垂下眸子,沉默了许久。
京年年有些紧张:「二师姐,你……还好吧。」
「年年,其实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可笑的是,我确是真心喜欢过朱丞的。」孟流音说道,「所以从前,我不是没有发现他的一些古怪之处,而是选择忽视自己的直觉去相信他,毕竟我一直与你们在一处,虽知人心险恶,但从来没有一天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孟流音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
她已决定退婚,但这样的事实摆在眼前,说心里不难过也是假的。
京年年抱住孟流音:「师姐,没事了,都过去了。」
孟流音努力地深唿吸,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呜咽起来:「这样不堪的一个人,我竟为了他做出那么多傻事,我从前那么相信他,他竟一开始就在骗我,年年,我好恨。」
京年年轻轻拍着孟流音的背:「就当被一条疯狗咬了吧,明日,我们把那条狗宰了就是。」
京年年替她擦干泪水:「师姐也吃颗糖吧,没什么不是吃点好吃的不能过去的。」
「年年,我都不敢想像,要是我当初就和他一起下山成婚,未来会怎么样。」
京年年回想起那个幻境,幻境里,二师姐一尸两命,连尸骨都寻不到了。
她握住孟流音的手,坚定地说道:「这种事情我不会让它发生的。绝对不会。」
*
殿内灯火通明,凤箫声动,霓裳纱衣衬得大殿中翩然起舞的女子肤白胜雪,如金鱼入水,灵动可人。
上巳夜宴已然开始。
南浔帝坐在上位,身边坐着他的皇后。
传闻南浔帝和皇后乃是少年夫妻,这些年来一直相敬如宾。
座下皇子公主与大臣各怀心思,推杯换盏。
孟流音孤身坐在一侧,光是这么坐着,就如同一朵夜晚绽开的荷花,容色清雅出尘,仙姿绰约,仿佛这一场宴席都与她无关。
朱丞看到这样的孟流音,心中微动,想着一会在侍卫下手之前,自己得先尝尝这朵仙葩的滋味。
他驱使着轮椅到孟流音面前,假意温柔道:「流音,你怎么不动筷啊,这次夜宴我准备的菜色,都是你寻常喜爱的。」
孟流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夜宴结束后我将与南浔帝说明退婚,你我再无瓜葛,我吃什么就不劳你费心了。」
朱丞见她毫不留情,心中不悦,但面上还是一片祥和:「我知道你看不上这些菜品,你做的自是比这些好吃百倍,这样吧,你我饮了这杯酒,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孟流音身后一侍女立刻上前,将酒壶中的酒分别倒入了孟流音和朱丞的酒杯中。
朱丞在杯子上做了手脚,此刻他一饮而尽,对孟流音说道:「该你了。」
孟流音冷眼看着朱丞。
朱丞见孟流音还不喝,急切催道:「喝啊,饮过这一杯,你我感情,就此了断。」
「好。」孟流音盯着朱丞一口喝下,将空杯子重重地搁在桌上,「这是你说的。」
朱丞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半晌后,孟流音单手支头,倒在了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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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丞再次靠近,低声唿唤道:「流音,流音?」
孟流音没有反应。
朱丞大喜,对南浔帝说孟流音不胜酒力,带她下去休息片刻。
丝竹之声越来越远,明月被浓雾挡住,只有星星点点的宫灯供给着亮光。
到了地方,朱丞示意侍卫将孟流音丢在草丛里。
他扬起笑容,说道:「孟流音,你可别怪我,怪只怪你太蠢,本来乖乖当我的垫脚石,我还能偏宠你几年,毕竟你这脸,可比旁的女子漂亮不少呢。」
朱丞让一众侍卫站远些,自己凑近了孟流音,邪笑道:「今夜,就让我先来尝尝你的滋味。」
他的咸猪手刚要碰到孟流音的腰带,孟流音勐地睁开了眼睛。
随后朝着他的腿间要害处狠狠地踢了一脚。
「啊——」朱丞表情扭曲地倒在草地中,「怎么回事,你怎么醒着,你不是喝下那杯酒了吗?」
孟流音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眼神里瀰漫着阴冷:「酒早被换了,喝下那杯酒的人是你。」
话音刚落,朱丞感觉到一阵眩晕,他急忙喊叫:「来人哪,来人哪!」
叫了许久,只叫来了一个人。
京年年。
京年年扬着手中的板砖晃了晃:「别喊了,你的那些侍卫都倒了。」
京年年走到孟流音身边:「要控制力度不把人砸死,还真有点困难,废了点时间,咦,他怎么还醒着?」
孟流音道:「这就好。」
说完,又狠狠地冲着要害部位踹了一脚。
朱丞终于疼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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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宴席间,已酒过三巡,歌舞方歇。
南浔帝站起身,虽年过半百,眉眼中依稀看得出曾经的意气风发与清俊容貌,他高举酒杯,朗声道:「今日上巳,愿我南浔得上天庇佑,海清河晏,国泰民安。」
席下众人纷纷举杯:「陛下圣明,南浔必会国祚绵延,千秋万代。」
南浔帝龙颜大悦,赐下西域黄金酒。
一侍女从偏门而入,行至孙坚身侧,附耳道:「殿下吩咐,万事俱备,孙大人按计划行事。」
孙坚点点头,挥手让侍女下去了。
他调整好表情,找准时机,一个箭步滑跪大殿中央:「陛下!不好了!」
南浔帝兴致正酣却被打扰,皱眉道:「什么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侍卫来报,舒妃宫中进了贼人,此刻已被吓晕了过去,还请陛下去看看吧。」
「什么?」南浔帝拍案而起,「竟有人如此大胆?」
南浔帝对坐在下首的威烈将军道:「你随朕一同去。」
威烈将军年纪亦是不小,但武艺非凡,老当益壮。
「老臣领旨。」威烈将军精神矍铄。
见南浔帝带着威烈将军和侍卫浩浩荡荡地朝着舒妃宫里去了,孙坚紧跟其后,心中暗喜,仿佛已经看到了高官厚禄在向自己招手。
侍女提着宫灯在前方引路,舒妃因为受宠,离大殿并不远,不多时,就到了舒妃宫中。
「舒妃人呢?」南浔帝忘了一圈,并未见到舒妃人影,就连侍卫宫女也不曾见到。
南浔帝冲着孙坚问道:「不是说舒妃晕了?晕哪儿去了?」
孙坚连忙跪下,冷汗涔涔,他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舒妃娘娘此刻难道不应该在榻上晕着吗?
这殿内的人呢?
他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见皇帝动怒,诸人皆不敢言语,殿内纱幔垂落,烛火明亮,映得舒妃殿中更是华丽奢靡,落针可闻。
「什么声音?」南浔帝听到内殿中似又异声,顺着声音走过去。
「陛下小心刺客,让老臣在前方探路。」威烈将军道。
他步伐稳健,挑开纱幔,率先推开内殿的门。
「陛下……这这……」
「怎么了?」南浔帝从威烈将军身后走出,朝里面看去。
床榻上两个人影交缠重叠,衣衫尽褪,喘息连连。
南浔帝当即怒不可遏,冲上去将朱丞从床上拽到了地上,接着甩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孽障!你在做什么?!」
身后跟来的侍卫均低着头不敢出声,因为这床榻上的竟是皇子朱丞和舒妃!
威烈将军深知皇家家丑不可外扬,遣散了后面的人,孙坚见情势不好,也悄悄退了出去。
朱丞大骇,又没穿衣裳,哆嗦道:「父……父皇。」
舒妃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身子,泪水涟涟。
南浔帝气到发抖:「贱人,枉我宠爱你多年。」
朱丞在地上爬了两步,抱住南浔帝的大腿:「父皇,是有人要害儿臣啊。」
南浔帝一脚将朱丞踢开:「害你?你倒说说谁要害你?当朕是瞎的吗?那个引朕过来的不是你的心腹?」
朱丞伏在地上:「是孟流音!她想与我退婚,便带着她仙家的师妹来加害于我,我是冤枉的啊父皇。」
「是吗?」孟流音人未至,声先到,「你于感情不忠在先,辱我师门在后,我与你退婚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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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流音和京年年并肩走进内殿,一起的还有皇后和几个侍女。
舒妃宫中一片混乱,南浔帝不满地看着皇后:「皇后,你怎么也来了。」
皇后从容地行了一礼,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舒妃:「涉及后宫要事,臣妾不得不来禀明陛下。」
「朕现在正烦着呢,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南浔帝不耐烦道。
「臣妾要禀之事,正是关于朱丞和舒妃。」皇后道。
皇后招了招手,将身后的一个绿衣侍女叫到身前:「陛下,此女乃是舒妃贴身宫女绿绮。」
绿绮跪下道:「陛下,舒妃与朱丞从四年前便已暗通款曲,几乎每月都要在宫中私会,奴婢有一手册,详细记载着他们每次私会的日子与时辰,请陛下过目。」
手册交到南浔帝手上,条条篇篇,连几时几刻,在何处都写得极为详实。
自己昔日的侍女竟背叛了自己,舒妃气得发抖,将床头的花瓶朝绿绮砸过去:「你个贱婢乱说什么!陛下,今日是臣妾一时煳涂,从前,从前臣妾从未有过啊,臣妾若是有此行为,阖宫上下那么多双眼睛,这怎么可能瞒得住啊?」
舒妃长相娇媚,此刻诉起苦来,眼含热泪,竟也楚楚可怜。
南浔帝看舒妃苦着小脸,美人垂泪,心中有了一丝动摇,他转身对绿绮道:「你既叛主,这不过是你自己写的一本册子,怎能作为证据?」
绿绮叩拜在地:「回陛下,这些年来,皇后娘娘无实权,舒妃在后宫独大,众人早已苦不堪言,奴婢的至交好友前不久因一言之失,便被舒妃处以极刑,且凡是在她身边近身伺候的奴婢,家中皆被她母家关在北边矿场中,若是将舒妃的事情说出去,家人性命不保。」
「幸得有仙子搭救,奴婢的亲人前不久才能逃脱那个狗官的矿场,此事,陛下稍加查证便可证实。」说起家人,绿绮眼中悲愤,「奴婢自然不止手册这一证据,陛下只消查一查这座宫殿,里面收着不少朱丞进宫私会时穿的太监衣物,还有他的私物。」
南浔帝听绿绮所言不似有假,冷脸道:「给我查。」
舒妃这才慌了神,衣钗凌乱地站起来,死死拦住要搜查的人:「有我在,谁敢进去?!」
「别管她,快给朕搜!」
朱丞见大事不好,慌慌张张地朝着南浔帝爬了过去,口不择言:「父皇,不怪我啊!都是舒妃这个贱人从前勾引我!她说我若不和她在一起,她就要毒杀父皇啊!」
「你说什么?」舒妃不敢置信,撕扯着朱丞的领口,「我为了你在这宫里忍辱多年,事到如今,你居然说是我勾引你?!你当初是怎么允诺我的,啊?」
朱丞不管不顾,继续抱着南浔帝的大腿:「父皇,我是您的亲生儿子,您要信我啊!」
南浔帝的头都要被这二人吵炸了:「都给朕闭嘴!」
此时,搜查的人也出来了,呈上了绿绮所说的太监衣物,朱丞的贴身玉牌以及他的一些私物。
最离谱的是,还有数幅画像,皆是男女床笫之间的画作,画上人正是朱丞和舒妃。
南浔帝怒极反笑:「好啊,你们倒是玩的花啊!」
「这些画不是在我府上么,怎么会在这里?」朱丞惊恐地环顾四周,看到了站在孟流音身边的京年年。
「是你!一定又是你!」朱丞找到衣物中遗落的一柄匕首,不管不顾地朝京年年和孟流音沖了过去。
孟流音眼中闪过寒芒,一步上前挡在京年年身前,眼疾手快地夺下了朱丞的匕首,反手便捅回朱丞的身上。
朱丞当即吐出一口血,挣扎道:「你们这两个妖女。」
孟流音不再看他,转身对南浔帝道:「陛下,事已至此,应该对我与朱丞解除婚约一事没有异议了吧。」
南浔帝早先听朱丞说,孟流音已失了修为,可此刻见到仍有如此身手,她身边跟着的女子也不知是何来头,南浔帝试探道:「孟仙子,朕还有别的儿子,仙子真的不考虑了吗?」
京年年在旁边冷笑一声。
孟流音摇摇头:「陛下不必再说,还有,希望南浔可以在百姓间公开朱丞此人的恶迹,至于怎么处置朱丞,想必陛下心里有数。」
南浔帝听到孟流音要求公示皇家密辛:「这……」
京年年语气淡淡:「南浔应该不想得罪修仙宗门吧,朱丞负我师姐,我师门上下没找南浔算帐已是师姐仁慈了。」
南浔帝只好道:「是这个逆子的错,是我南浔对不起孟仙子,好吧,就如孟仙子所说,我定会昭告天下这个逆子的错处,将他贬为庶民,此生不得再入皇宫。」
朱丞惶悚不安:「父皇!你在说什么!明明是她们……」
南浔帝再也不想见到朱丞此人,示意将他赶紧拖下去。
朱丞被人架起来往外拖,他涕泗横流:「父皇!你怎可如此不顾父子之情?!听这两个妖女胡言乱语,是舒妃勾引我!是她们诬陷我!我生来就是要当皇帝的,你竟然要将我赶出宫?!」
南浔帝嫌恶地撇过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朱丞被一路拖拽,指甲在地上划出长长的血痕:「你们这些贱人,都给我等着!」
南浔帝自然再没有什么好心情,他瞧了眼角落里失魂落魄的舒妃,对守在一旁的皇后说道:「皇后,舒妃就交给你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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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垂下眼眸,看不清其中情绪:「是,陛下。」
「二位仙子,一切都是朕这个不孝子引起的祸事,还望不要影响到你们对南浔的印象。」南浔帝斟酌道,「这样,二位仙子若是愿意,南浔上巳节民间有庙会早晚市,一切消费均记在皇室头上,宫中另外再辟一处住所,二位在南浔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来找朕。」
京年年道:「陛下不必费心,我和师姐自有去处,便先告辞了。」
说罢,和孟流音离开了此处。
南浔帝最终也拂袖而去。
舒妃殿中,皇后站在舒妃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舒妃冷笑一声:「这下你满意了?这么多年,也亏你能忍过来。」
「舒妃妹妹。」皇后道,「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我运气不好,遇到了朱丞这么个畜生,可你以为皇上又好到哪里去?」舒妃慢斯条理地理着衣服。
「你错了,你输在对男人动了心。」皇后轻笑了一声,「我从进宫起就知道,我这辈子不会再有爱情这种东西了。」
舒妃不言不语,唯有绞紧的手指暴露了些许情绪。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这舒妃宫,从此以后就是你的冷宫,也会是你的坟墓。」皇后背过身去,走向大门,声音在空旷又华丽的殿内迴响,「只不过,你再也见不到任何人,侍女、侍卫,我一只活物都不会放进来。」
宫门阖上,舒妃终于崩溃,大声喊道:「舒妃舒妃,人人都叫我舒妃!这些年我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能叫我闺名的男人!有错吗?我有错吗!」
可惜再也没人回答她。
五日后。
舒妃殿中传出了舒妃绝食而死的消息。
第十四章
回到如意客栈的时候,天色已晚,墨色的夜幕上,弯月熠熠生辉。
夜市将散,京年年打开房间的窗户向外张望,小贩们已在收拾摊位了。
「看来今日是来不及逛夜市了。」京年年多少有些遗憾。
【都是人,有什么好逛的?】月无涯疑惑道。
「你一块砖懂什么?要不是今日我看师姐累得很,就算夜市要散了,去转一圈也是有意思的。」京年年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小时候,我爹娘就常常带我去集市玩。」
【……】月无涯现在已经懒得反驳被当做一块砖了,【你爹娘?】
街市边的灯笼被一盏一盏挑落,游人也变得稀稀拉拉。
「我不是修仙世家的人,是师父将我从凡世的饥荒中救回了玄天宗,收作弟子,那时候我爹娘已经死了。」京年年淡淡道,「现在想想,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月无涯飘到京年年身边:【我看你刚才还带了两瓶酒回来?】
「你不说我倒忘了。」京年年偏过头,酒壶在空中滑过落在她掌中,「我好些年没喝过酒了,二师姐不酿酒给我,我每次想喝酒,就只能到凡世来买一些。」
佳酿入口,京年年满意地砸了咂嘴:「好酒。」
【少喝点,有心魔的人不宜饮酒。】
京年年湖蓝色的裙摆散开在窗边的木椅旁,她眯起眼睛,脸颊飞上红云,整个人像只毛茸茸的小狐狸。
「我跟你说啊,我虽然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了,但我记得他们去世的那天,就是上巳。我那时年纪还小,连葬了他们的钱都没有,我就在路边找了块瓦片,徒手挖了几天几夜,才将父母埋好。我再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家人被土一点点吞没的样子了。」透亮的酒水顺着嘴角流进衣领中,京年年挑起眉头,又喝了一口。
「现在师姐们就是我的家人,我希望她们能过得好一些。」京年年说,「今日朱丞被拖走时我竟然有些后怕,要是幻境里的事情,我来不及阻止怎么办?我要是哪一步做错了怎么办?」
【我在你身边,不会让你行差踏错的。】
京年年突然凑近了月无涯,带着酒香的唿吸几乎喷在了他身上,她双眼忽闪:「你……」
月无涯往后飘了几寸:【我怎么了?】
「我怎么感觉你的颜色有些变化?」
月无涯似乎松了口气:【不然你以为补天石会是黑漆漆的吗?我本来的模样好看着呢,你修为越高,我离原貌也就越近。】
说罢,他撞了一下京年年的额头:【我看你现在不太清醒,不如去床上歇着。】
京年年摆摆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又要去哪儿?】
「你自己歇着吧,我修炼去了。」京年年将酒饮尽,对着月无涯吐了吐舌头,「不修炼,怎么让你尽快恢復原样啊。」
【我也……没说我很急吧。】
话音未落,京年年已不见身影。
夜已深。
隔壁龙辽好梦正酣,硬是被京年年拍门叫醒。
「龙师兄你刚好没睡,那就帮我造点风吧,我想试试在逆风的环境下锻体的感觉。」
是夜,整个南浔飓风阵阵,京年年在风刃中再一次将肉.身锻鍊到了极限。
龙辽:?我是谁我在哪儿,放我回去睡觉啊!他的风系灵根不是被人这么用的吧?
*
次日,京年年神采奕奕,龙辽却像蔫了的菜叶一样萎靡不振。
孟流音:「昨晚你们休息的如何,窗户关严实了没有,南浔晚上的风竟然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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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年年伸了下懒腰:「还好吧,我觉得吹起来还挺畅快的。」
「年年果然与众不同。」孟流音笑道,「你昨晚不是说想逛逛集市,我方才看了,上巳期间,早市也很热闹,走吗?」
京年年挽过孟流音的胳膊:「走。」
龙辽黑着眼圈心中碎碎念道:我怎么感觉我这么多余……
孟流音回过头:「龙师兄,一起吧,街上有些南浔特色早点,你一定喜欢吃。」
龙辽要是有尾巴,这会儿一定冲着孟流音一顿乱晃。
他双目霎时有了光亮:「还是孟师妹对我好。」
熙熙攘攘的人流旁,商肆林立,还有些小贩张着伞在街边叫卖。
有几家铺子新开张,请了杂耍班子在门口表演招揽生意,围了不少百姓在看热闹。
一男子袒胸露腹,对着周围抱拳:「诸位父老乡亲,我这铁砂掌练成多年,今日便为各位表演一个徒手噼砖!」
男子往手掌上啐了口,对着架在半空中的砖无情一击。
砖应声裂成两半,周边一片叫好声。
月无涯觉得肢体有些幻痛:【……凡人都如此无聊的吗?】
「怎么能说无聊,不觉得很有意思么?」京年年也拍手叫好,「我倒是有了新灵感,回头我也要试试徒手噼砖,练一练掌侧的力量。」
月无涯有些惊恐:【你要噼谁?】
「当然是你了,你如此坚硬,不拿来噼一噼岂不可惜?」
【……】
「年年!过来看看。」不远处,孟流音朝着京年年招手。
「怎么了师姐?」京年年一熘小跑过去,孟流音面前的摊位上,竖着各式各样的小面人,有动物,神话人物,戏本中的主角等等。
「这边还可以请师傅照着你的模样捏面人呢,年年要不要试试?」
龙辽正和捏面人儿的老师傅交涉,帮他和孟流音捏一个。
老师傅笑得和蔼可亲,连连点头:「好说,姑娘天生丽质,小伙子也高大俊朗,好捏的很。」
面团在老师傅手中揉搓点塑,再用小竹刀切刻划,几经翻转便成形上色,虽然不是特别像,但也有五六分相似了。
龙辽拿着两个面人乐不可支地付了钱:「孟师妹,看,和你一模一样。」
「手艺是不错。」孟流音笑着接过面人:「年年,我让老师傅也给你捏一个吧?」
京年年蹲在摊位前观察了一会儿,说道:「可否让我自己动手?」
「小姑娘,你想试试?」此刻生意不忙,老师傅便将手中的竹刀递给京年年,「注意力道,慢慢来。」
三月初春,阳光柔亮,京年年神情专注,瞳孔泛着淡淡的琥珀色,连鬓边细小的绒毛都镶上了一层金边,她拿着竹刀一点一点地雕刻着,不多时,她放下手中上色的毛笔,满意地瞧了瞧。
是一个粗制滥造的玄衣小人,面人靛蓝色的长髮垂落,表情兇巴巴的。
京年年凑近了闻闻,一股面粉的香气清新扑鼻:「做好啦。」
孟流音好奇道:「年年,你这捏的是谁?」
京年年唇角微扬:「一个朋友。」
【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月无涯疑惑道。
京年年在神识中传音道:「就是你呀,你连自己都不认识啦?」
【我不长这样。】月无涯僵硬地说。
「我只见过你的虚影,又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感觉你成天都不太开心,想必应该和这个面人长得很像吧。」
【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了?】
「是吗?那我怎么从未听你笑过?」
【我……我笑起来从不出声。】
京年年闻言,自己倒是乐出了声。
孟流音道:「年年,你突然笑什么呢?」
京年年捂住嘴巴:「想到好笑的事情了。」
京年年付了钱,将刚刚做的面人随手放进了储物袋中:「师姐,我们再去前面的小吃摊看看吧。」
小吃摊热气蒸腾,他们点了南浔特色的酥肉爆鱼面、糯米桂花茶点、定胜糕等等。
淡红色的定胜糕松软香甜,京年年尤为爱吃。
【我在你心里当真就长那样?】月无涯犹豫着问道,【你就不好奇我什么样貌?】
「嗯?不然等你化形我再看看呗。」京年年嗦了一口.爆鱼面,「真香……」
【有这么好吃?等我化形,我也想尝尝。】
「好,有机会我也想再来一次。」
作者有话说:
龙辽亦未寝感谢在2022-07-31 22:36:13~2022-08-01 20:2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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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京年年嗦完了一碗面。
然而,就在她给老闆付钱的当口,她忽觉一阵阴寒之气如跗骨之蛆从脚到头爬上来。
像是被毒蛇缠住了咽喉,信子在耳边吞吐,毛骨悚然,明明没人碰她,她的手腕和脚腕竟然生疼起来,体修的本能在告诉她周围有危险。
京年年踉跄了一步,单手撑在小吃摊桌面上。
孟流音见京年年脸色不好:「师妹,哪里不舒服吗?」
京年年晃了晃头:「师姐,我……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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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月无涯和京年年神魂相连,对她的状况感同身受。
京年年对月无涯传音道:「我也不知道,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她的五感早已超越常人数倍,但能让她浑身上下都叫嚣着危险的情况,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几息之后,月无涯说道:【这四周有魔气,应是魔修,而且修为不低,我目前感知不到他的具体位置。】
【你别紧张,慢慢把神识收回识海,只要神识不出去,你的状态应该会好点。】
闻言,京年年控制神识一波一波地流回识海,果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渐渐褪去。
她用眼神四处寻找着那个让她不适的存在。
蓦地,她在如意客栈方向的地方看到了一道漆黑的人影。
很远,但她立刻认出了那人。
墨羽。
幻境中逼死她的那个鸟妖。
幻境中,她被整整关了三年,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牢牢地锁着,期间被餵了数不清的蛊毒,伤口溃烂,精神崩溃。
她有几次奋力逃脱,可鸟族情报网遍布天下,次次都被捉了回来。
墨羽隔三差五就来提醒她,她的师门已经覆灭,心情不好就想方设法地折磨她。
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连自由都不给她。
就像是一个浓的化不开的噩梦,虽然只是幻境,但京年年甚至都能回忆起墨羽当初掐在她脖子上指尖的冰凉。
即便在幻境的最后,她挣扎着自爆了金丹,但彻心透骨的恨意,金丹自爆时躯体残破碎裂的痛苦,都映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而她最一开始和墨羽的相遇,也是在这样一条凡世的街道上,她当初只是想交个朋友罢了。
墨羽,元婴后期修士。
远非她现在可敌。
她几乎在认出他的下一霎就拉着二师姐和龙辽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现在惹不起,跑为上策。
直到跑出几条街,眼前再无摊贩人流,四处都是些私宅,京年年才停下脚步。
也不知道墨羽有没有发现她。
不过那人现在不认识她,就算发现了,应是不屑对几个筑基期的修士出手。
京年年和龙辽常年绕体峰奔跑,这点路跑下来没什么感觉,只是孟流音略有些喘不上气:「年……年年,怎么了这是?」
京年年神色凝重:「刚看到一个仇家了。」
孟流音疑惑道:「仇家?是以前歷练的时候惹上的吗?」
龙辽一听瞪大了双眼:「仇家好啊,早说跑什么啊,谁敢欺负你,有你龙师兄在,定然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说着龙辽就潇洒回头,要和京年年口中的仇家决一雌雄。
「那人元婴期。」京年年说道。
龙辽停下嚣张的脚步,一步一步倒退回来。
「呃……小师妹好本事,元婴期的大能都能结仇。」龙辽道,「待我到了元婴期,定然去给师妹报仇!」
「……那我先谢谢龙师兄?」
龙辽尴尬地环顾四周,试图岔开话题:「这是哪儿啊?也不知道跑了多远。」
身前一座颇为气势的府邸,铁铸的朱漆大门边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上悬着的牌匾上书「威烈将军府」几个字。
京年年再次放出神识,好在没有那种阴寒的感觉,应是离开那人已经很远了。
可她表情古怪起来:「二师姐、龙师兄,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府邸中若有似无地传来阵阵哀嚎,仔细一听还有点愉悦……
三人面面相觑,这熟悉的声音,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来水镜中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
「师姐,去看看?」
他们修为在身,爬个将军府的墙头自然不是难事。
府中后院,小桥流水,有一片占地极大的花园,海棠、山茶花、连翘花等缤纷错落,缭乱人眼。
而就在这偌大的花园中,朱丞双手被绑缚在身后,上半身赤.裸,在花团锦簇中翻滚,沾了一身的泥土与花瓣。
细细看来,身上还有数道鞭痕,血迹未干。
鞭痕的制造者正站在花圃中,眼神兴奋:「丞丞,滚过来些,我去换了一支带倒刺的鞭子,一定更好使。」
朱丞额角淌汗,哆嗦着跪在花瓣中:「春花,我身子不好,你别玩过头……」
威烈将军的独女王春花,生的和她父亲很像,虎背熊腰,威风凛凛,从小受尽宠爱,寻常玩物已经无法引起她的兴趣,只有这朱丞愿意与她进行这样的游戏。
她本来还兴致勃勃,听到朱丞这么说,拉下脸来:「是你自己说喜欢和我这样的,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还看不上你呢,更别说你现在都被陛下废为庶人了。」
这话戳到了朱丞的痛处,他咬咬牙爬到王春花脚下,谄媚道:「没错,我就喜欢这样,快来继续惩罚……哦不,奖励丞丞吧。」
王春花这才眉开眼笑,一扬手,鞭子虎虎生风地抽在了朱丞屁股上。
「啊~」朱丞叫出声。
「啊……啊!~啊啊——」后院里叫声此起彼伏。
三人趴在墙头均是目光复杂。
当时水镜中朱丞和王春花就玩得很开,给了他们剧烈震撼。
可远没有亲眼看到来得冲击力大。
能忍受这个,除非朱丞是真的深谙此道,否则是京年年都要嘆一句意志力坚定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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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流音目瞪口呆:「他原来还有这样一面?他怎么面对不同的女人都不一样,他是什么多面体吗?」
月无涯直接阻断了自己的感知力,不发表任何言论。
半晌过后,王春花才偃旗息鼓,她勾起朱丞的下巴:「嗯,表现不错,今天我很满意,一会儿晚上再到我房中来,我在黑市寻了几个新鲜玩意儿,我们一起探讨探讨。」
朱丞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春花……我……」
「嗯?!」王春花见朱丞似乎想拒绝,又是横眉冷对。
「我的意思是,我一定按时来。」朱丞立刻改口。
王春花用鞭尾一下又一下地扫着朱丞的头:「丞丞乖,只要你听话,我一定好好疼你,你不是想要虎符吗?今夜过后,我就从父亲那儿偷了给你。」
朱丞来了精神:「当真?」
「当然是真的。」王春花红着脸,亲昵地贴近朱丞,「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你求我的东西,我还是会记在心上的。」
朱丞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柔顺地抱住王春花:「还是春花对我最好了,我成了大业,就将你迎为皇后,母仪天下。」
王春花紧紧回抱朱丞,差点把朱丞给勒得半死:「我相信丞丞,到时候我在将军府等你的好消息。」
王春花走后,朱丞捡起地上的衣裳穿起来,脸色阴沉地坐上了轮椅。
他精神不济,目光像在阴暗角落里蛰伏的毒蛇一般,从后门出了将军府。
「朱丞竟然还不死心,他和王春花这般,原来是为了威烈将军手中的虎符。」京年年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起来。
龙辽也忍不住说道:「真是阴魂不散。」
「不急,他动了谋反的心思,也就没几天可以蹦跶了。」
这厢朱丞出了将军府,直奔孙坚的宅子而去。
孙坚的私宅没将军府的阔气,但也算五脏俱全,朱丞和孙坚在大堂内碰了面。
「孙坚,这两日虎符便会到手,宫中的禁军统领是舒妃的人,我会去跟他交涉,让他助我一臂之力,将宫内禁军都换成虎符可调配的威烈军。」朱丞沉着脸说道。
「殿下,这可是大事啊,有几分把握?」如果可以,孙坚并不想涉险,可朝中人人皆知,自己是朱丞的心腹,朱丞被贬为庶人,自己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说不准还会被南浔帝一怒之下做了替死鬼。
他只能答应帮助朱丞逼宫谋反。
朱丞鄙夷地看了一眼孙坚:「成大事者,才不会像你这般瞻前顾后,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我行动不便,你只需替我联络平日里支持我的朝臣,我得手后还需他们拥我为王。」
这活儿简单。
就算事败,他也有迴旋的余地。
孙坚想了想,便应承下来:「是,殿下定会一举成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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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朱丞前脚刚走,京年年就从孙坚宅子的墙上轻灵地跳了进去。
京年年一身云纹留仙裙,肤白胜雪,仙姿绰约,悬停在孙坚面前。
孙坚早就见过京年年,知道她是玄天宗的修仙者,他见仙子亲临,双腿一软,就要跪下。
京年年双指虚托,止住了他下跪的趋势:「我非你父母,跪我作甚?」
「敢问仙子莅临寒舍,有何贵干?」孙坚垂着头思考,「莫不是为了朱丞谋逆之事?」
京年年轻笑一声:「你倒机灵,可惜聪明劲没用在正途,既然你猜到了,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孙坚俯首行礼,像一棵风往哪儿吹就向哪儿倒的墙头草:「仙子请讲。」
「我要你在朱丞面前演一场戏。」
*
朱丞这几日都很忙。
一边要伺候着王春花,一边要跑去说服那个禁军统领帮他谋反。
比起禁军统领,王春花这边好办的多,无非是多废点皮肉功夫罢了。
但就是在昨日,王春花给了他虎符后,突然闭门不见了。
他心中疑惑,但也乐得轻松,反正兵符已经到手,少见几次王春花,说不准他还能多活几年。
他今日要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再次去见禁军统领,誓必要拿下此人。
可见到那个年轻的禁军统领时,孙坚竟然在统领身边,与他谈笑风生。
朱丞驱使轮椅过去,用眼神询问孙坚。
孙坚见到朱丞,恭敬地笑道:「殿下来了,我已替您和统领谈好了,不出三日,皇城内的禁军都会换成我们的人,殿下就瞧好吧,您说的那些大臣也都联络地差不多了。」
朱丞被这意外之喜砸昏了头:「统领,你想通了?」
禁军统领淡淡道:「是啊,我想通了。」
朱丞大喜,这两日的他不知怎么的,做起事来如有神助,先是可以避开王春花了,现在禁军和朝臣也相继整备完成。
这是老天在帮他啊!他就是天命之子!
他眉宇间的一抹郁结尽去,意气风发地说道:「如此甚好,待我荣登大位,朝中重臣必然不会少了二位。」
孙坚道:「提前恭喜殿下得偿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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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统领也抱拳行礼:「恭喜殿下。」
「好好好。」巨大的喜悦使朱丞忽略了其中不自然的地方,「那三日后,便是我们起事之日。」
「孙坚,替我赶制一身龙袍,我要在当日就穿上它,去见见我那老弱无力的父皇。」朱丞想到南浔帝形容枯藁地败给自己的模样,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到时候他要充盈三宫六院,有了权利,说不定孟流音也能抓回来。
孙坚却犹豫道:「这……龙袍……」
「有什么问题吗?」朱丞挑眉,「不用太精细,形制到位即可。」
孙坚想了会,才道:「好吧,应该赶得及。」
禁军统领:「呵呵。」
朱丞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禁军统领都为他笑了,伸手拍了拍统领的肩膀:「你去替我寻一把宝剑,最好上面镶龙描凤,玄铁制成。」
禁军统领不笑了,看着有些怒意。
孙坚紧急扯了扯统领的袖子,统领这才道:「是,殿下。」
三日过得很快,朱丞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成事在即,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到坐在皇位上纸醉金迷的模样。
逼宫前一日晚上,孙坚遣人送上了龙袍与宝剑。
朱丞满怀欣喜地掀开遮挡的红绸,却立时垮下了脸。
「这都是什么?」他将红绸甩在地上,冲着送物件的小厮吼道。
「小的也不知,孙大人没说什么,只让小的将此物送到此处。」小厮不知发生了什么,面前阴郁的断腿男子突然发怒。
小厮心想,有人给送礼还不高兴呢?这人脾气也太臭了吧。
托盘中的龙袍上歪歪斜斜地绣着几条龙,也分不出是龙还是虫,本该明黄色的缎料却变成了藤黄,而那柄宝剑剑身极薄,光泽暗沉,不由得让人怀疑是不是用来砍猪肉都会卷刃的程度。
「没别的事情,小人就先退下了。」小厮见朱丞状似疯癫,赶紧开熘。
朱丞捏起龙袍刚要发作,却从中掉落出一封信来。
是孙坚亲笔。
信上写道:问殿下安好。不知臣特地赶制的龙袍殿下可还满意?此龙袍乃是江南名家所绣,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此龙袍上的龙正是按照典籍中记载的九龙之貌所绣,想必此袍一出,殿下博览群书,定是已经识得其中玄机,还有禁军统领的宝剑,世人都说名剑吹毛立断,锋芒外露才是好,可此剑名为无锋,大拙若巧,薄如蝉翼,制造工艺已领先那些名剑数百年,其中妙处殿下亲自用过之后自会知晓。
朱丞:?
他再次拿起龙袍对着屋中灯盏光亮处细细端详。
龙袍上那九条龙和他大眼瞪着小眼,他当然知道龙生九子,但这龙袍上的也太过潦草了吧?难道古籍中记载的九子便是如此?
看得久了,硬生生被他看出了几分艺术感。
他又举起宝剑,剑身很轻,对他这种只能坐在轮椅上的人来说,确实很合适。
朱丞这才勉强接受了这定制的龙袍与宝剑,眼中又燃起了对明□□宫的期盼与兴奋。
今晚是睡不着了。
这几日都不见孙坚,想必是在为了他的大业鞍前马后吧。
也罢,等他登上大宝,再好好赏赐他。
*
卯时,天还未亮,朱丞就穿上了定制的龙袍,在腰间别上宝剑,坐在门口等着孙坚到来。
活活等到了巳时,四个时辰过去了,孙坚都没出现,倒是路过的行人看到他这幅打扮,纷纷侧目。
难道计划暴露了?出了什么变故?
他紧张起来。
幸好,又过了一刻,孙坚带着一小队人马姗姗来迟。
「殿下,抱歉啊,昨晚在为今日做最后的部署,故而没能及时赶到。」孙坚甚至打了个哈欠。
朱丞皱眉,看到他身后散漫的一队人:「怎么搞得,就这么点人?」
「主力军都已和禁军置换,一会儿我们进了宫,会有人接应的,此刻皇宫大内里都是我们的人,殿下可长驱直入。」
孙坚跪下俯首:「殿下,哦不,该称唿您为陛下了,事不宜迟,请陛下下令出发吧。」
后面的士兵也稀里哗啦得跪了一片,高唿陛下万岁。
朱丞被捧上了天,飘飘然起来,他一撩头髮,大声说道:「我们走!」
孙坚说的果然没错,朱丞一行人到了宫门口,禁军统领示意门口放行,朱丞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进了宫。
「好兄弟,待我逼父皇退位,威烈大将军之名就是你的了。」朱丞拍了拍禁军统领坚硬的铠甲。
禁军统领:「呵呵,属下为殿下带路。」
此时孙坚藉口肚子疼,离开了朱丞身边。
朱丞单手扶着剑,驱使着轮椅进了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陛下在里面,你进去吧。」禁军统领将朱丞带到大殿前,往侧边退了几步,贴心地替朱丞打开门。
已近午时,朱丞在烈日下拔出了剑,雄赳赳气昂昂地沖了进去。
南浔帝确实在里面。
他在批阅积压了许久的奏摺,正是心烦的时候,就见他那本该被贬为庶人的儿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拿着一柄破破烂烂的剑,穿着不伦不类的龙袍。
「朱丞?你怎么在这?」
朱丞仰天大笑:「父皇,你老了,该退位让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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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浔帝皱着眉将奏摺摔到地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来人哪!」
「人?这皇宫大内都是我的人了。」朱丞举着剑逼近南浔帝,炫耀似的拿出虎符扬了扬,「瞧,虎符在手,你能奈我何?」
「放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父皇,成王败寇,认命写退位诏书吧,我不想弒父。」朱丞说是这么说,但已经把剑架在了南浔帝的脖子上。
「你你你……你这个逆子!」
南浔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吊梢眉,薄情唇,和对面的朱丞极为相似,只是岁月在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这一对父子怒目而视,仿佛仇人一般僵持住了。
此刻,后殿帘幕微动,一块板砖嗖得飞出来,撞在剑上,那柄剑如同一张薄纸,当场碎了一地。
「是谁?!」朱丞望向帘幕方向,只见人影摇晃了下,就不见了。
朱丞对着跟着他进来的一小队士兵喊道:「快,给我上,抓住那个装神弄鬼的人,再给我把南浔帝拿下!」
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一个人行动起来。
「干什么呢?我说的话没听到吗?」
一阵风过后,京年年笑吟吟地出现在了朱丞面前:「朱丞,难为一群戏班子的人做什么?莫不是你身上的戏服穿上瘾了?」
朱丞惊愕地看着京年年:「又是你!什么戏班子?」
「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赎罪。」洪亮的声音从外头响起,随后一众士兵迈着整齐的步子小跑进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整个宫殿。
威烈将军大步流星,半跪在南浔帝面前:「微臣有罪,管教小女不严,致使朱丞有机会仿制虎符。」
威烈将军站起身来对懵逼的朱丞说道:「你可知,仿制虎符乃是重罪!」
「仿制?什么仿制?这不是王春花亲手给我的真品吗?」朱丞不敢置信地盯着手里的虎符。
「虎符乃是世间精铁索制,你手中的虎符一摔即碎,怎可能是真品?」威烈将军一把夺过朱丞手中的虎符,二话不说便摔在了地上。
虎符碎成四五半,声音清脆。
一起碎掉的,还有朱丞的皇帝梦。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禁军统领呢?孙坚呢?」朱丞疯魔般奔到那一群戏班子士兵跟前摇晃着他们的肩膀,「你们说话啊?你们怎么可能是戏班子?」
被摇晃的青年艰难发声:「您还穿着我们戏班子里的衣裳呢,孙大人只说要配合他演一场戏,就给我们三倍的演出费,您看这费用什么时候结一下?」
结费用三个字如晴天霹雳一般击穿了朱丞的心。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他一把夺过戏班士兵的道具剑,不管不顾地沖向南浔帝,歇斯底里地大喊道:「皇位不给我,你就和我一起死吧!」
飞驰而过的板砖拍到朱丞的脸上,轰得一声,他由脸,到脖子,再到躯干,从轮椅上飞起撞到墙上,墙上甚至出现了一个人形坑。
可见此砖威力巨大,砖主人更是毫不留情。
朱丞在墙角呕出血来。
南浔帝勃然大怒:「逆子,仿制虎符,意图逼宫,还想谋害朕,来人啊,将这个孽障押入大牢,秋后问斩!」
「是,陛下。」威烈将军招唿了几个人,将人事不省的朱丞赶紧拖走了。
南浔帝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散落在地的奏摺:「真是混帐。」
他转身看到正在擦拭板砖的京年年,又讨好地笑道:「多亏仙子屡次相助,以后南浔上下都将为仙子开坛立观,奉仙子为座上宾,世世代代铭记仙子义举,望仙子以后多多照拂我南浔才是。」
京年年刚刚下意识就把板砖丢出去了,这会儿识海里月无涯正和她红眼呢,她也没心思听南浔帝说了什么,随便敷衍了两句。
还是安抚本命灵器要紧。
第十七章
要说安抚月无涯也不是一件难事。
只消按照他的要求,用天池圣水将他仔仔细细擦洗个三五遍,再撒上幽香沁脾的兰草沉香露,在阳光下垫一张白兔绒毛的厚毯,将他放在上面晒上两个时辰即可。
京年年跪坐在一旁,用柔软的金丝毛刷沾上清凉粉一遍一遍地刷着板砖:「这下满意了?你本就是我的灵器,用你一次你还跟我怄气。」
【不是不给你用,只是你能不能改改使用方法?我生平最不喜脏污,你还偏偏要将我往脏处丢。】
「那你说说,除了丢你,你还有何用处?」
【我……我,等你以后就知道了,我用处多得是。】
「哦~」京年年意味深长地说道。
【好罢,你想扔就扔吧,别太频繁,尽量别丢污泥血水里就行。】月无涯还是妥协了,【不过每次用完了之后,要像今日一样,替我沐浴。】
想到自己的灵器板砖竟然如此讲究,京年年不由笑出了声。
龙辽从隔壁路过,探头探脑:「老远就听到你在乐,乐啥呢?」
他的目光锁定在京年年和板砖身上。
小师妹的板砖竟有如此待遇,她果然是!
他慢慢把头缩回去,不想打扰京年年的个人爱好。
京年年却叫住了他:「龙师兄,我二师姐忙么,咱们就要离开南浔了,我想问问她是不是想……」
「想去监狱里看一眼朱丞?」龙辽道,「昨日孟师妹就跟我说了,前尘往事皆已散尽,她现在对朱丞无爱亦无恨,不想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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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年年点点头:「那好,我一会儿出去一趟,咱们明日就动身回玄天宗吧。」
「你要去哪儿?」
「去大狱,有些事,总得有个了结。」
*
南浔地牢。
朱丞头髮蓬乱,正在捉着衣裳中的虱子。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了朱丞这间牢房门口,京年年将兜帽摘下,平淡道:「朱丞。」
朱丞眼中满是怨毒,像疯了一样爬到门口握紧铁柱:「是你?!孟流音呢?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她人呢?」
「因为我师姐?呵,是因为她被你骗的还不够狠,还是因为她为你废了修为?」京年年眼底泛着寒芒,「你根本不配见她。」
「我怎么不配?她就该是我的女人,舒盈、王春花、孟流音,这些女人各个背叛我,她们都该死!」
京年年手指弯曲发力,一根淬毒的银针扎进了朱丞的身体里,冷声道:「世间多有薄情郎,舒妃因你而死,王春花被父亲处以家法,我师姐当初要是嫁给你,也是落得一剑穿心的下场,你将女子当做玩物和垫脚石,既想要美色,又想要权利与名声,这世上怎会有这种好事?」
「所以你心腹离你而去,你被当做天下笑柄,你欠舒妃的,禁军统领会替她报仇,你欠王春花的,威烈将军也不会放过你,你欠我师姐的,今日,我就会让你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
毒针在朱丞经脉中游走,如火蚁啃噬的痛楚让他趴在地上,冷汗浸湿了衣衫,嘴里不断地喊着痛。
「你们这种男人,将自己伪装隐匿成正人君子的模样,骗人感情,最是畜生不如,现在,整个南浔都在传你的事迹,遗臭万年吧朱丞。」
「我有什么错?!男欢女爱各取所需,忠贞能值几个钱?是那些女人自己傻!」
京年年看朱丞在地上扭曲痛苦的样子,催动毒针加快发作:「所以你这辈子都不配有人付出真心。」
京年年又引了一根毒针窜入朱丞的天灵盖:「哦不对,你也没有下辈子了,这几根针会让你死后,魂飞魄散。」
「天下哪个男人不爱美色,钟情一生都是笑话,哄哄那些愚蠢的女人罢了!你凭什么怨我!」
京年年满脸嫌恶地给了他最后一针:「我多看你一眼都嫌脏,你自己狼心狗肺,便认为所有人皆是此般,不过你说的对,人渣太多,以后你这样的,我见一个杀一个。」
三根毒针在朱丞体内有灵魂般地游动,毒针每移动一寸,朱丞便要受剜心之痛:「呃啊啊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不信有哪个男子能喜欢上你这种贱妇!你就和你的师姐在一块儿守一辈子活寡吧!」
「我和我师姐都会过得很好,可惜到时候,你早就魂飞魄散,再也看不见了。」京年年冷漠地瞥了一眼朱丞,转身离去。
朱丞摇晃着铁门,声泪俱下:「别!别走!给我把针取出来!好痛!好痛啊!求你别走!」
京年年头都不曾回一下,眨眼间就消失在地牢中。
朱丞靠着牢门缓缓滑下,疼痛让他产生了幻觉,仿佛看到一身红衣的舒妃来找他索命,看到王春花拿着鞭子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看到孟流音站在墙边轻轻摇了摇头。
他没命似的爬到墙角,痛哭流涕:「流音,流音,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从前待我最好了,我也是最喜欢你的,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孟流音的幻影略带怜悯地看着他,伸手指了指东面。
朱丞向东面看去,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污迹斑斑的墙。
他颤抖着说:「你是让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好好,我听你的。」
说完,他冲着墙面狠狠撞了上去,霎时间,头骨开裂,鲜血四溅,他躯体滑落,再没有了声息。
当日,威烈将军和禁军统领一起来到地牢,用军中对付叛徒的法子处理了尸体,朱丞连全尸都没有留下。
禁军统领对着尸体啐了一口:「死得这么快,可惜没落在我手里。」
地牢阴暗酸臭,空气腐败陈烂,地牢外却是晴空万里,春意盎然。
京年年闭上眼睛,幻境中二师姐一尸两命,殒命乱葬岗的片段渐渐在脑中散去,她眉宇之间的心魔黑气也消失了一缕。
【他说你没人要,你不生气?】
「真当我从前的无情道白修的么,什么爱情,呵,我会稀罕?」京年年用手遮挡太阳,豪言壮语,「走了,回客栈。」
【……哦。】
【我本想安慰你两句,看来是多余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此生就求一个逍遥自在罢了。」
*
京年年回客栈收拾完,去隔壁敲了敲二师姐的门。
刚巧,龙辽正在二师姐房内。
「二师姐,龙师兄,咱们可以出发了。」
龙辽不知刚和二师姐说了什么,有些侷促地说道:「走吧,我再多买些这边的特产美食,带回去给体峰的师兄弟们尝尝。」
京年年也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干脆多买些,体峰和无情峰本就关系好,现在更是亲上加亲,就一併买了带走。」
「啊……什么亲上加亲?」龙辽像被戳中了心思一般,慌慌张张地看了眼孟流音。
孟流音不知龙辽为何有此反应,解释道:「年年在体峰锻体,我也在张叔那里学艺,自然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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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辽:「……这样啊。」
如意客栈外头,三人正坐着喝茶,慢慢等待酒肆店家打包分量极大的特产美食。
店家甚少接到这么大的订单,脸都笑开了花,催促着伙计手脚麻利些,别怠慢了几位贵客。
许多客人江湖打扮,在酒肆中就着花生牛肉碰杯饮酒。
其中一人道:「诶,你们听说了么?咱们陛下说要将南浔国寺改成供奉一位仙子。」
「可不是吗,要说那位仙子可太奇怪了,我家中兄长正是改造的包工,我悄悄看了一眼神像图纸,那仙子手中竟是拿着一块砖!」
京年年一口茶喷了出来。
「听说这位板砖仙子前些日子显灵,帮我南浔渡过了一场大劫难呢,那天杀的朱丞,之前骗了一个仙子,还想谋反,幸好板砖仙保佑啊,我南浔才没有落入此等人手中。」
龙辽人高声大,耿直地当众问道:「小师妹,他们说的板砖仙不会是你吧!」
众人纷纷侧目,那位有个包工头兄长的男子道:「别说啊,这姑娘和那张神像图纸还真有些像呢!」
京年年连忙对龙辽比了个嘘的手势:「噤声,你声音太大了!」
她擦擦衣裳上的水渍,又将板砖往包裹深处藏了藏,才从容不迫道:「或许这板砖仙,只是南浔帝杜撰出来的呢,根本没这么个人吧。」
旁边的大娘加入了话题:「小姑娘,你有所不知,咱们陛下说了,板砖仙子颇有侠义之风,一手板砖动天下,至于如何揭穿那人渣朱丞,如何识破朱丞逼宫阴谋,如何救南浔于危难之中,这些种种都已被文官编辑成册,名为《板砖仙子传》,在闺中女郎之间广受欢迎呢,大娘这里就有卖,姑娘要不要来一本?」
京年年今日这一口茶是无论如何都喝不下去了。
或许这就是三师姐经常提到的社会性死亡吧。
月无涯倒是兴致勃勃:【不错啊你,才筑基就能在凡世开坛设观了,我若是能跟着受点香火供奉,神力会恢復地更快呢。】
而此刻京年年在想,该什么时候去找南浔帝,威胁他取消这个离谱的计划。
大娘在一旁接着推销:「现在许多女子看了《板砖仙子传》都立志不再倚靠男人,独立自主,才能面对人渣以牙还牙,这不,最近许多人渣都被告上了公堂,南浔帝也鼓励将这些负心汉重重惩治呢。」
京年年愣怔了片刻。
「大娘,来两本吧。」孟流音和善地说道。
京年年沉默地接过了那本奇奇怪怪的《板砖仙子传》。
若是她做的这点事,能让女子警惕人渣,反抗一些事情,那也是值得的。
那找南浔帝的想法,就先放一放吧。
「几位客官,你们要的东西好了,您点点?」店家吩咐几个伙计将几十斤重的酥肉爆鱼面、糯米桂花茶点、定胜糕等等打包好。
京年年三人找了个无人处,将它们都收进储物袋,御剑回到了玄天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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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回到玄天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无情峰去见一见她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
可展云告诉她们,师父病还不见好,最近还越发重了,所以仍在闭关中。
京年年虽然惋惜,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是以她们将特产送上后,就先打道回府了。
京年年上次离开洞府时,只匆匆休整了太阴真火留下的痕迹,洞府内壁大部分破损,还未来得及修復。
京年年有意无意地瞟了眼罪魁祸首。
【你看我做什么?】
「成熟的灵器都会帮主人承担一些事情的,这洞府被搞成这样,有你一大半功劳吧。」京年年眼带忧伤,「可怜我整日里不仅要被你限制,还要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
「你怎么就和别的灵器差距这么大呢?」
这话就跟父母拿自家小孩和别人家比较一样,自尊心强的月无涯当然是听不下去的。
【我那时不也是为了你提升修为?那你倒说说,成熟的灵器应该做些什么?】
京年年对自己的床榻施了个清洁术,盘坐了上去:「自然是,帮我修一修洞府了。」
【我修洞府?那你做什么?】
「我很忙的,我得修炼,我不修炼,你哪来的灵力?」
这样一说,月无涯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他只好认命地一点一点去试着修復破破烂烂的洞府。
可他没想到,寻常修士的灵器,也不会去做修復洞府这种事啊?
月无涯飞到破损处,几息之后,本来一个大坑的地面,竟是立刻恢復了原状。
京年年盘坐在床榻上,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板砖兄弟真的勤勤恳恳地修復了洞府。
原来他不止能净化物品的品质,还能修復吗?
京年年几乎是立刻从床上跳起来,眼底冒星地抓住了她亲爱的本命灵器。
埋头苦干的月无涯又被一把薅住,挣扎道:【你又要做什么?不是让我修復洞府的吗?】
「修什么修,不修了,有你在,我都可以搬个更大的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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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啊,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京年年揣着月无涯,转瞬之间就到了玄天宗的任务堂。
「麻烦这位师姐帮我看看,最近可有什么修復灵器之类的任务?」
任务堂的师姐翻了翻手中记载任务的册子:「有是有,但一般都是器峰的炼器师接的,师妹你……是修无情道的,接这种任务能行吗?任务失败可是有惩罚的。」
京年年笑眯眯道:「没事,师姐帮我挑十来个简单的修復任务就行。」
「十来个?!」任务堂的师姐惊讶道,但转念一想,修仙界能人异士众多,万一这师妹有熟识的炼器师帮忙修补也不是不可能。
她细细挑选了一阵,选出了十张任务单。
「师妹,任务时限都在单子上,你按时完成交付即可。」
京年年翻看了一下,皆是些修补灵剑、丹炉、法衣之类的。
她激动地对月无涯传音道:「能做吗?」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月无涯有些无语,【你为何突然想着做任务了?】
「任务有灵石拿啊,灵石可以买灵草仙果,我现下丹田可容纳海量的灵力,仅仅靠平日里吐纳收集的灵气,太慢了。」
月无涯想了想:【也对,如今修真界的灵气浓度是不如从前了,那我便试试吧。】
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我第一次做旁人的灵器,那这样可算一个合格的灵器了?】
「算算算,我打着夜明珠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么好的灵器了。」
月无涯对这话很是受用,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那些物品。
于是,一个时辰不到,京年年就交了任务,那些灵剑、丹炉、法衣不仅恢復如初,还更胜从前了。
任务堂的师姐连班都没来得及换,还是原来那位:「都修好了?!这么快?」
她的眼神中带上了几丝敬佩:「师妹真是深藏不露、人脉广泛啊。」
她料定,十件物品能在一个时辰之内修好,定不是一位炼器师所能做到的。
「师姐说笑了。」京年年接过任务所得的灵石,兴奋地装进储物袋,「下次还要麻烦师姐选任务了。」
「今日不接了吗?这样类似的任务还有很多。」
「不了,今日还有点事。」
回到洞府后,京年年将所得的灵石从储物袋中倒出来。
完成一个普通难度的修补任务是五十下品灵石,十个任务那便是足足五百块灵石。
只可惜都是下品。
京年年捡起一块灵石握在手心,略带羞涩:「月无涯,这个灵石你能提升品阶吗……?」
【灵石不行,灵石其中储存的就是灵力,我不能将灵力凭空变多。】
京年年讪讪道:「那就只能麻烦你另一件事情了,再跟我走一趟吧。」
她再一次揣上板砖,绝尘而去。
月无涯想,原来做一件合格的灵器是这么的辛苦而充实,整日都要忙个不停。
那今天修补的那些物件想必也是被主人过度压榨才损坏的吧。
他突然对那些灵器共情起来。
*
玄天宗会为每个弟子都分配一处洞府,京年年那处洞府就是分配的,虽然小,但阵法、隔音、强度等等都也够用。
她三师姐南宫雁私造的洞府那就大不相同了。
洞府是寻常弟子洞府的五六倍大,其中一应陈设俱全,洞府壁皆由碧麟石打造,碧麟石认主,会根据主人心意调节明暗,桌案、躺椅都是千年梧桐神木的材质,满室幽香,沁人心脾。
说起南宫世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南宫家不仅掌控着修真界最大的灵田,培育了数以万计的灵植,还有无数优秀的炼丹师,南宫家批量制作的丹药价格实惠,质量上乘,是修真者外出行走的必备单品。
南宫世代与灵植、炼丹为伍,家世底蕴丰厚非常,同时也是修真界第一富贵世家。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代南宫家主仅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还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好吃懒做。
众人都说,她放着南宫家的东西不去学习继承,非要到玄天宗学什么无情道,真是暴殄天物,偏偏她天赋也不佳,入学数年,不过鍊气期修为,连筑基都遥遥无期。
这位独女,就是京年年的三师姐南宫雁。
京年年到三师姐洞府时,她正在睡觉。
很合理,她的三师姐不是在打牌,就是在睡觉。
京年年曾问她,每日打牌不会腻么?
她的三师姐答曰:我不打牌也没别的事情做,要是不打牌,我精神得不到消耗,晚上就睡不好了。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京年年虽然是奋斗派,但三师姐南宫雁的这份潇洒也和她的心意不谋而合。
「三师姐,醒醒了。」京年年推了推南宫雁。
南宫雁翻了个身,脸上还有几道睡痕,她嘟囔着掀开眼皮:「谁啊?」
「是我,京年年。」
「什么啊……京年年……」南宫雁喃喃道,「嗯?是小师妹?!」
她睁开眼睛,京年年的脸凑得很近,一双魔爪就要挠上她的肚皮。
「哎哟喂,小师妹可饶了我吧,我最怕痒了。」南宫雁长着一张娃娃脸,声音也活泼可爱,「你回来了也不传讯跟我说一声,我好给你办个洗尘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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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尘宴就免了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京年年晃晃手中的打包盒,「我从南浔带了不少好吃的回来,你尝尝。」
南宫雁来了精神,挑了一块定胜糕往嘴里塞:「你们在南浔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干得漂亮啊年年。」
她吃完,悄悄问道:「我送你的那些折磨人的宝贝可还好用?」
「好用,不愧是你。」京年年竖了个大拇指,「对了,我之前养在你家药田中的灵植上次都做成丹药了么?」
「我想想啊……好像有剩几颗奔雷草,不适合做成丹药,就放着了,你问这个做什么?缺丹药了么?」
「我想拿些灵植做个实验。」京年年道,「方便去取一下么?」
南宫雁拍了拍手中的糕屑:「方便方便,刚好我也好久没回去瞧瞧我家老爷子了,走吧。」
「时辰尚早,我御剑带你回去吧,应该晚上就能到了。」京年年召出了桃夭剑。
「不必如此麻烦。」南宫雁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阵纸,铺在地上,「我有传送阵。」
这种只能使用一次的传送阵,也就南宫雁能拿得出来了,要知道,做这种阵纸可不比做一个落地的阵法轻松,价格自然不菲。
「来来来,站进来些。」南宫雁将京年年扯进阵纸中。
一阵光亮闪过,二人便消失在原地。
第十九章
再落地时,眼前已是南宫家宅。
南宫家宅说是宅院,但其实已有一座凡世城池的面积,南宫家旁支,长老等等都居住于此。
记得有一次过年,京年年在三师姐的盛情邀请下,在南宫家陪她过的年。
那次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有钱的快乐。
漫天的霓光烟花夜夜绽放,一放便是几个时辰,要知道霓光烟花的每一个星点洒落便是灵气迸发,对触碰到的修士而言,等于是灵气小红包了。
这回再访南宫家,她俩径直去了南宫雁的私人药田,一路上京年年再一次刷新了对有钱的认知。
原来有钱也可以有钱得如此清新脱俗,处处不显,却处处可见心思精巧。
比如这地面,混杂着晶莹的上品水凝珠颗粒,踩在上面的修仙者如行走在云端上一般;再比如这天空,没错,连穹顶都是修真大能所造,一城之地,与外界气温、天气截然不同,南宫家宅内,夏日凉爽,冬日温暖。
这也是京年年看到灵田之后才发现的。
因为灵田中的灵植不能轻易改变温度、天气,故而只有灵田这一块,用的还是和外界持平的气温环境。
当然一些有特殊成长需求的灵植除外,就像她的奔雷草,需要长期浸润在雷雨环境下才能生长的更好。
京年年蹲在她的几棵奔雷草前面,小小的雷云悬浮在灵田上,奔雷草舒展枝叶,正享受地吸收着雷电的洗礼。
「怎么样,你的灵植都是我特地嘱咐过的,养得都不错吧。」南宫雁骄傲地说道,「除了我家,奔雷草在别的地方别说存活下来了,就算摘,也没人能摘。」
「是吗?」京年年将无情铁手伸进那一片人造雷云中,奔雷草被连根拔起,「不难摘啊?」
「你……摘的时候没有电击之感?」南宫雁捧着京年年的手惊奇道,「不应该啊,奔雷草不是只有带着特定手套才能摘取的么?难道是养灵植的人养坏了吗?」
说着,南宫雁也朝剩下的几棵奔雷草伸出了她嫩白的手。
刺啦一声。
南宫雁浑身焦黑地倒在了地上。
「大小姐!大小姐,你没事吧!」周围数不清的侍从沖了过来,将南宫雁淹没。
【你一个锻体的筑基大圆满,雷劫都不一定能把你噼了,摘这个当然没有感觉了,你也不拦着点。】
京年年一脸懵,她刚刚真的毫无感觉,连被蚊子咬一口的疼痛都没有。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对月无涯传音道:「原来我已经练成一个铜皮铁骨,铮铮硬汉了么……」
*
幸好南宫雁的伤势看着严重,但其实只伤到了表皮。
一个白鬍子长老急急忙忙地进了南宫雁屋里给她医治,京年年则被拒之门外,说是治疗期间,不得打扰。
京年年在门外转来转去等得焦急,但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将此行的目的达成了。
「月无涯,出来干活了。」京年年对月无涯传音道,「之前不是说要你帮忙做另一件事的么?」
【要我做什么?】
京年年将刚摘的奔雷草捏在手中,深紫色的叶脉中还隐隐有电流流窜。
「你之前能将太阴异火追溯本源到太阴真火,那这奔雷草呢?」
【我也不确定,若是这株灵植是由上古期间某一品种演变而来的就可以,要是是近些年才培育出的品种就不行了。】月无涯感受了一会儿京年年手中的奔雷草,【我印象中上古好像没有类似的灵草。】
京年年有些失望:「那你总归试试吧。」
【嗯。】
一道神光散出,连接到奔雷草的根茎和枝叶,不多时,整株灵草都浸润在神华中,深紫色的叶片也在随之颤慄,多了几分古朴自然的道韵。
一刻过去了……
两刻过去了……
还是没有反应。
【大概是不成了。】月无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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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京年年手中的奔雷草忽然剧烈扭动,不断膨胀起来。
!!
京年年本来是捏着奔雷草的根茎,随着灵草的涨大,变成了握着,再后来变成了抱着。
没错,抱着。
甚至还合抱不住。
原先纤细的奔雷草竟然变成了一棵高大葱茏的柳树,柳树上有一道极深的雷击痕迹,几乎要将柳树拦腰斩断,却偏生没断,还从伤处长出了郁郁葱葱的新枝。
【御雷柳。】月无涯惊诧道,【这株灵草的根源竟是御雷柳。】
「什么玉雷柳金雷柳的,快帮帮我!我脱不开手。」
这棵粗壮的御雷柳可不是奔雷草那点雷电之力,京年年就算是铜皮铁骨,也顶不住上古御雷柳的力量。
雷感窜进丹田,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她都能听到身体内部噼里啪啦的响声。
【我觉得你还是抱着比较好,御雷柳是好东西,可助你洗髓,你体内的浊质会被天雷洗净,对你大有裨益,就算在上古,也常常有仙家子弟用来洗髓,其中能量之强大,我怕是都要畏惧三分。】
月无涯自顾自慢悠悠地说道:【你瞧那御雷柳的新枝,你可摘取最上端的一截新芽,有辟邪的功效,再看那树干,也是炼器的好材料。】
这边月无涯端庄优雅地点评着御雷柳,而那边京年年的五脏六腑都被「洗髓」了个彻底。
她渐渐平静下来。
可能就像月无涯说的,御雷柳中的天雷可以洗清浊质,现在洗干净了,自然就不痛了。
还是从南宫雁房中出来的侍女询问了一句:「呃……姑娘,你还好吗?这柳树哪来的……?」
浊质洗净,京年年冷静地将御雷柳放到原本奔雷草的那块灵田中:「没事,你家大小姐如何了?」
「长老已经医好了,大小姐这会儿也醒了,叫姑娘进去呢。」侍女说道。
「我这就来,等我片刻。」
京年年走近落在地上的板砖,将他拿起来。
【你做什么?不进去看看你三师姐么?】月无涯疑惑道。
储物袋中,一卷捆仙绳随着京年年的神念落入她的手中。
金色的捆仙绳一圈一圈地将板砖绑起来。
月无涯:【?!】
京年年用捆仙绳将板砖牢牢地绑在了御雷柳上:「洗髓不能让我一个人洗,你作为我的灵器与我应当同心同体接受天雷洗礼,才是锻体之道。」
【我灵器之身,洗什么……唔。】月无涯被电到失语。
京年年这才满意地跟侍女道:「走吧,去看看三师姐。」
「是,请姑娘随我进来。」
*
掀开门帘,南宫雁足足半亩地的闺房碧瓦朱甍,如桂殿兰宫,由层层叠叠的纱帷隔开,帷帐后隐约能看到白鬍子站在南宫雁的床榻前说着什么。
白鬍子说道:「小姐啊,您这一天到晚不修炼就罢了,还常常把自己折腾的一身伤,家主可愁坏了,他若是有朝一日陨落,这偌大的家业,小姐怎么撑得起来啊。」
南宫雁道:「谁爱撑谁撑去啊,我的人生目标只有躺平,爹去旁支里过继个子嗣不就行了,反正我天赋就是如此了。」
白鬍子长嘆一口气:「既如此,家主让我转告小姐,五日后几大世家的歷练请小姐务必前去。」
「我不是说了我不去么?」南宫雁坐起身来。
京年年听到歷练二字,加快了脚步,穿过帷帐:「三师姐,什么歷练?」
南宫雁对京年年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床边:「哎,我父亲说几大世家组织了一次歷练,凡是筑基期及以下的世家子弟都可以参加,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不想去,麻烦死了。」
京年年思忖了片刻,对白鬍子说道:「前辈,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我师姐说,可否?」
白鬍子点点头,走之前不忘嘱咐一句:「小姐,家主在南书房等你。」
京年年坐到南宫雁床边:「方才那白鬍子是谁?」
「是我家医修石长老,我日常的一些大小事务大都由他负责。」南宫雁附耳在京年年说道,「他可坏了,常跟父亲说我坏话,就这次歷练,大约就是他让父亲命令我去的。」
京年年紧锁眉头。
幻境中,那个害的南宫雁家破人亡的白修远,就是在这场世家子弟歷练中救了南宫雁好几次,才让南宫雁芳心暗许。
白家是医修世家,白修远金丹期的修为,作为领队带着一群筑基期练气期的弟子前去歷练,可最终那场歷练中活下来的人寥寥可数。正因为白修远是南宫雁的救命恩人,南宫家主就默许了这场婚事。
谁知白修远狼子野心,不到一年,南宫家主惨死在女儿面前,南宫家上上下下都由白修远掌管,家财尽数敛入白家的口袋,只要是姓南宫的,都被白修远赶尽杀绝,只留下南宫雁沦为白修远的双修炉鼎,生不如死。
这次不同于朱丞是个凡人,白修远是实打实的金丹期修士,背后更有偌大的白家,单凭她一人,实难破局。
「三师姐,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京年年正色道。
南宫雁眨了眨一双明亮的双目:「嗯?你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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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屋内香薰裊裊而上,南宫雁在帷帐之间来回踱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去歷练就会碰上那个杀我全家的白修远?」南宫雁说道。
「幻境中关于二师姐的事情都被证实了,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拒绝这次歷练为好。」
南宫雁来回走了不下上百次,终于走累了,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花云躺椅上:「我信你,我一会儿就去和我家老爷子说去,正好我也不想去那劳什子歷练。」
京年年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与你一起去。」
南宫家宅南书房。
「雁儿,你怎么连这种藉口都想的出来?!」南宫家主恨铁不成钢道,「从小到大,你为了躲避修炼,装过病,离家出走过,还给自己餵过毒,你觉得你爹我会相信这种鬼话吗?」
南宫雁扁着嘴:「爹!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次歷练我真的不能去。」
「胡闹!我看是我平时太过骄纵你了,容你去玄天宗学无情道就罢了,现在还带你的什么师妹来一起编谎话欺骗爹。」
南宫雁眼眶一红:「爹!你不相信我!」
京年年说道:「南宫家主,晚辈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死于雷劫,此生大道无望。」
「别说了,这次你非去不可。」南宫家主狠狠心,背过身去,「这次歷练后,几大世家将再开天书,成功夺魁者可阅天书,对你日后有莫大的好处。」
南宫雁干脆地坐在了地上:「反正我就不去,我就不信,爹能架着我去。」
南宫家主见女儿如此,心中更气,从桌上抽出一柄戒尺:「你怎么如此不听话,看来石长老说的果然没错,这回你不去,我找个人也要将你绑过去,你以后的日常开销也别来找爹。」
说着就要将戒尺打向地上的南宫雁。
京年年急忙拦在南宫雁身前:「前辈冷静,莫伤了父女情分,晚辈以用道心发誓,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有什么比家族性命更重要的呢?」
「当然有。」南宫家主也红了眼,「雁儿修道多年,至今也才鍊气,我身死后这家业交到她手上,也是必然覆灭,唯有此次机会,雁子若是得见天书,说不定可以修为大进。」
「你们方才说,有个男修士会让她心生爱慕,那好,既然她相信是真的,不爱上那个男人不就行了。」南宫家主恨铁不成钢地将戒尺摔在地上,「修道哪能一路坦途?你究竟是怕吃苦,还是怕你这师妹口中的幻境更多一点!」
南宫雁鲜少被父亲这样责备,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好好好,你这样说,那我去就是了,到时候我就算死在外面,你也别来管我!」
南宫雁擦了擦红彤彤的眼睛,小跑了出去。
「师姐!」京年年追了两步,回头对南宫家主说道,「若我师姐一定要去,烦请南宫家主能为我也要一个名额,此事事关师姐生死,您不管,我不可以不管。」
说罢,京年年便追了出去。
南宫家主踉跄地坐回主座上,喝了口茶。
书房屏风后走出一男子,手持一柄玉骨扇,白衣如雪,仙风道骨:「南宫家主,此举虽是唯一的出路,但您也不必如此疾言厉色,吓到大小姐怎么是好?」
南宫家主整理了下情绪,神色复杂:「没想到我女儿身边也有能窥见天机之人。」
「可惜,仅仅是看到了未来的一部分。要救南宫家,雁儿这一趟非去不可,她生在我南宫家,有些危险她必须得冒,有些责任她也迟早要扛。」
屏风旁的人道:「她此去仅有三成希望能解未来南宫家灭顶之灾,南宫家主可要派人暗中保护?」
南宫家主放下盖碗:「她身边不是一直有个暗卫么,况且我总觉得,刚刚雁儿身边的师妹,会是此局之解,我会让她陪着雁儿一同去。」
*
南宫雁一路小跑回到了她的闺房,将头埋在臂弯里,嚎啕大哭起来。
京年年跟着回去,见这样的南宫雁,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
啪叽。
不知哪里掉出来个纸袋,刚好落在京年年脚前。
京年年抬头看了看,似乎是从房樑上落下的?
可她没感觉到房樑上有任何人啊。
她打开纸袋一看,里面装着奶味的糖果,饼干等等。
倒是南宫雁平时爱吃的。
她将纸袋里的零食倒在了南宫雁伏案大哭的桌上,温声道:「别哭了,你看这是什么?」
南宫雁像个小兔子一般湿漉漉地红着眼睛,她抬头一看,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师妹都知道关心我,我爹根本就不管我了。」
边说着,还一边剥了颗牛乳味的糖塞进嘴里,抽抽涕涕道:「还挺甜……年年,要不我们私奔吧,我不想去歷练。」
京年年:……
京年年见南宫雁这样,知道她也没什么大事:「我觉得吧……你父亲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我们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如将计就计,去绝了这个后患。」
南宫雁再一次呜哇地哭起来:「我才鍊气期,去歷练什么啊!会死人的啊!」
「你爹刚才都如此说了,躲是躲不掉了,我会想办法和你一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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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南宫雁睫毛都哭得站在一处,眼巴巴地望着京年年。
「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京年年道,「不过去之前,我们得做些准备,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南宫家的信物,证明你身份的那种。」
南宫雁迷迷煳煳地从怀里摸着,掏出一块玉牌:「这块牌子行么?」
玉牌上刻有纷繁复杂的南宫家徽和小小的南宫雁三个字。
「行。」京年年道,「陪我去趟万宝阁吧。」
【京年年,你还准备把我在这绑多久!】京年年脑海中一声熟悉的清冽男音,带着怒气说道。
糟糕。
京年年为南宫雁的事情发愁,险些忘了月无涯还被她绑在御雷柳上。
不过她也不理亏,谁让月无涯在她被电的时候也没有出手相助的。
她带着南宫雁出了屋子,不疾不徐地解开了绑在御雷柳上的捆仙绳。
「这棵柳树哪来的?我刚才都没在意。」南宫雁见到如此鬼斧神工的灵植,瞪大了眼睛。
「这叫御雷柳,咱们去万宝阁便是要去把它卖了。」京年年耐心道。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三师姐有难,一时情急,把你忘了,抱歉啊。」京年年嘴上道歉,「不过呢,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我方才被雷噼的时候跟你求救你也没搭理我,所以这会儿一时把你忘了也情有可原吧。」
【我是男人吗?我不是你的本命灵器么?】
「哦原来你不是男人。」京年年将板砖夹在臂弯中,「那你以后就不能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
月无涯敢肯定,就算这世界毁灭了,京年年的嘴应该还在。
*
万宝阁虽说是阁,但其实是大能修士开闢出的一方小世界,分为四层,第一层出售摊位,修真界人士可在其中自由贸易;第二层是万宝阁自营的商品区,价格偏贵,但品质有保障;第三层为拍卖区,每月都会举行三场拍卖会;而这第四层,就是京年年和南宫雁要去的地方。
专人服务,供一些名门贵客与万宝阁做交易,保证其私密性。
有南宫雁的玉牌,她们畅通无阻地就被迎到了第四层。
京年年和南宫雁即使蒙着面,路过一二三层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主要是因为那御雷柳无法装进储物袋中,是以京年年只好将之拔出,扛在肩上,一路十分拉风地上了四层。
四层门扉初开,里面齐刷刷站了一群美人恭恭敬敬地行礼:「请问贵客是买还是卖?」
京年年亮出了南宫雁的玉牌:「买卖都要,你们掌柜可在?」
「在,您稍坐片刻,掌柜随后就到。」
半晌过后,一只男狐妖笑容满面地走到她们身前,眼神在京年年肩上的御雷柳上停留了一瞬:「二位贵客,您是要卖这御雷柳?」
京年年贊道:「掌柜好眼光,正是。」
男狐妖眯着眼睛,顺御雷柳绕了几圈:「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御雷柳实物,不愧是南宫家,连御雷柳都能培育出来。」
「此柳与南宫家无关,莫要探口风了。」京年年说道,「只此一棵,出个价吧。」
男狐妖点点头,取出一把金算盘噼里啪啦拨动了几下:「可惜缺了新枝,不然能开个更高的价。」
男狐妖瞅了京年年一眼,声线阴柔妩媚:「三十万灵石。」
新枝京年年折去了,能驱邪的御雷柳枝她还是想自己留下。
「可以。」京年年道。
南宫雁没想到这一棵快断了的柳树竟能卖如此高价,她也甚少见过三十万灵石的交易场面,一时间来了兴致:「三十万灵石呢,年年你发达了。」
京年年继续道:「麻烦留五万灵石装进储物袋给我,剩下的兑换成一些丹药、灵草和符箓。」
男狐妖似有些惊诧:「二十五万灵石都换吗?那可以将万宝阁大部分丹药灵草符箓都换个十来份了。」
「正是这个意思,尤其是保命护身的,提升修为的,掌柜的看着搭配就行。」
「好,那姑娘稍等。」
南宫雁在一旁焦急地小声说:「年年你要换丹药灵草什么的为何不去我南宫家换,我还能给你压压价。」
京年年传音道:「三师姐,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幻境么,南宫家大势大,唯有从内侵蚀,最后才会这么轻易覆灭,我猜,南宫家怕是有内鬼。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在万宝阁进行交易最是稳妥安全,不会被有心之人发现我们的准备。」
「还是你思虑周全。」南宫雁心生佩服,「怪不得我往日跟你打牌总难赢你。」
万宝阁效率很高,二十五万灵石半刻钟就兑换好了。
「二位客官。」狐妖掌柜身后跟着几位美人,她们手捧托盘,每个托盘中都放了一只精巧秀气的储物袋,「您要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在储物袋中了,您点点。」
京年年探出神识,点头道:「不错,万宝阁的服务果然名不虚传。」
「您满意就好,那这御雷柳我便收下了。」狐妖掌柜慢斯条理地带上银色的手套,五指如蜘蛛般触碰上御雷柳,剎那间,御雷柳消失在了原地。
「对了,本店最近正在搞活动,凡是消费满二十万灵石的贵客,咱们万宝阁都有礼物相送。」狐妖掌柜挥了挥手,一方宝鑑上显示着上百种功法秘籍,「您挑一本,本店免费拓印赠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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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嫖有谁不爱呢。
京年年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宝鑑上的内容,虽是赠送的功法,但也包罗万象,各道均有涉及,京年年顺着往下看,被一条标红的功法吸引了注意。
「大比兜掌法……」京年年念了出来,「此条为何标红?何谓大比兜?」
狐妖掌柜眉目一挑,从善如流道:「这本秘籍只有残卷,故而标红,至于大比兜……在下也不知道,大约是掌法的名称吧。」
不知为何,京年年看这大比兜掌法越看越顺眼,似乎与之有缘。
「那就这本吧。」
「客官确定?这本可是残卷,并不完整。」
「就这本了。」
「好。」狐妖掌柜双手一扬,宝鑑被淡粉色的雾气环绕,不多时,一本拓印本掉落出来,正好落在京年年掌心,京年年就顺手将它收了起来。
「多谢掌柜了,此行目的已成,我们先行告辞了。」京年年心满意足地站起来。
「慢着。」狐妖掌柜目光落在了京年年随身携带的板砖上。
「掌柜还有何事?」
「客官这板砖形状的灵器可考虑出售,本店愿出百万灵石收购。」
「嗯?」京年年笑着拿起板砖,「你要收这个?还出百万?掌柜煳涂,这可是废灵器,这个价格我岂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京年年!你不会想把我卖了吧?】
京年年并不回应月无涯,只是轻轻捏了下他。
「本店从不欺客,客官出手吗?」
京年年状似遗憾地拍了拍板砖:「可惜了,这板砖是我的本命灵器,无法卖给掌柜,否则这一百万我说什么都要拿到手了。」
狐妖掌柜愣了下:「竟是本命灵器?」
「嗯,等到我什么时候走投无路了,大概才会把本命灵器卖了吧。」京年年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可不行。」
【你还真想卖我?而且我在你心中就值一百万灵石?】
京年年对月无涯传音道:「我这不没卖么,礼貌拉扯一下而已,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狐狸掌柜沉吟片刻:「姑娘,我这有个印信,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卖了,随时来找我。」
京年年接过印信,喜笑颜开:「好说好说,多谢掌柜了。」
【看你乐成这样,你这表情完全就是迫不及待了吧喂!】
「我不是,我没有,无凭无据的,怎的凭空污人清白,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而已。」京年年笑的合不拢嘴,跟月无涯传音。
这可是万宝阁四层掌柜的印信,以后要是想做什么交易,也不用找三师姐了,自己就可以来了,这是多大一件好事啊,月无涯还是格局小了。
京年年和南宫雁走后。
狐狸掌柜身后的美人疑惑地问道:「掌柜,奴怎么不记得万宝阁在做什么活动?」
狐狸掌柜掏出烟枪抽了一口,烟雾笼罩在他的眉眼间,他笑着说:「能得补天石为本命灵器的修士,日后必然大有作为,我不过是结个善缘罢了。」
第二十一章
五日后正午。
年轻的世家弟子们在南宫家门口整装待发。
京年年环顾一周,竟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玄天宗的弟子。
看来玄天宗的教学水平还是被世家所认可的。
龙辽也在其中。
京年年、南宫雁、龙辽并排站在一处,京年年默默记着每个参加歷练弟子的面孔,南宫雁垂头丧气地拨弄着衣摆。
唯有龙辽神采奕奕,目光炯炯。
京年年认了一圈,确认没看到那个幻境中所见的白修远,转头看到龙辽很有精神的样子,问道:「龙师兄你怎么了?碰到什么好事情了?」
龙辽嘿嘿一笑,食指竖在唇前:「保密。」
京年年对龙辽的私事并没有兴趣,只是再三嘱咐道:「此次歷练,千万注意白家白修远的动态,我三师姐我会保护,你帮我盯着点那个人就行。」
「明白。」龙辽应下,继续嘿嘿乐着。
此刻,天边长虹划过,一青衣男子脚踩紫金葫芦落在众人面前。
京年年眯起眼睛。
终于来了。
男子身姿挺拔,气质温润如玉,远看确是一翩翩公子。
他开口道:「诸位,歷练期间,就由我来带领你们,在下白家白修远,金丹中期修为,你们可唤我白师兄。」
站在前排的几个世家子,热情道:「有白师兄在,想必我们此次歷练必会一帆风顺。」
「是啊,白师兄是咱们年轻一代中的医修翘楚,修行不过二十余载,就已达到金丹中期修为。」一女修眼中闪着崇拜。
「王家与白家是世交,还请白师兄照拂一二。」
京年年事先并不知道世家子弟之间的关系,这几日做了功课才明白,其中错综复杂,不少世家弟子由于家族之间的关系从小就互相熟识,所以目前站队也三三两两的,已然成了小团体行动。
白修远道:「王师弟,既然长辈们信任我,让我来主持此次歷练,我自然是每个人都要照顾到的。」
他眼神向京年年南宫雁的方向飘过:「当然若是歷练期间个人遇到了任何难处,都可以私下来找我。」
前排女修吹起彩虹屁:「不愧是白家众望所归的下一任家主,这风姿令人心折。」
京年年才不管什么心折不心折的,她拦在南宫雁身前,挡住了白修远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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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道,要是这人想动南宫雁,她就打到他骨折。
白家是医修世家,但由于南宫家灵草丹药自产自销,人才众多,白家这些年始终被南宫家压着一头。
仅仅医术一道上,还算可圈可点。
白修远近几年也拜入了玄天宗医峰门下,就是南宫雁一直深居简出,他们从未有机会碰面罢了。
白修远双手结印,祭出一艘宝船。
船身大约有三十丈高,四十丈款,灵木雕刻而成,船头上的旗帜上画着南宫家徽。
「此船是南宫家主所赠,供我们去往歷练之地。」白修远从人群中走近南宫雁一行人,「这位是南宫师妹吧,我为你留了靠近我的船舱。」
南宫雁躲在京年年身后,并不答话。
白修远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为答谢南宫家主赠船之恩,歷练中南宫师妹若是有什么危险,通过玉佩唤我即可。」
有了京年年的提醒,南宫雁躲还来不及,哪会拿他的玉佩:「不用了,你快收回去。」
众目睽睽之下,白修远有些下不来台。
与白修远关系好的几个世家子弟刚要说什么。
京年年抢先一步道:「白师兄,我想南宫家主赠船也是为了不要误了歷练的时辰,你在这里纠缠我师姐,是不是有些违背南宫家主的初衷了呢?」
白修远悻悻地收了玉佩:「是我唐突了,那我们先出发吧。」
世家弟子们身家均是不菲,对宝船见怪不怪,各显神通地登了船。
南宫雁紧紧跟在京年年后面,拉着她的衣袖。
【我怎么感觉你这个师姐不像师姐,倒像是你的妹妹了。】月无涯道。
「三师姐本就心性如此,况且遇到这种事情,能有勇气来歷练已经不错了。」
【放心吧,我刚刚探查了一下白修远的修为,虽是金丹中期,却外强中干,根基不稳,要是真打起来,你未必没有胜算。】
「我明白,刚才他凑近了我才看到,他眼下乌青,脚步虚浮,别是肾不好。」
【修为和肾脏有什么关系?】
「男子肾不行,做任何事情都会精力不足的。」京年年意味深长道。
【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万般知识皆从书中来,这你就不懂了吧,也对,你又没有肾。」
【?】
宝船上,白修远似乎一直想找机会和南宫雁说话,可南宫雁和京年年状似在船舱上散步聊天,却每次都能刚好躲开白修远的行走轨迹。
半晌后,宝船在云海中破浪乘风,终于落地。
豫州,秦家村。
村长带着几个人站着等待他们,一看到他们这群衣冠博带的仙家子弟,激动地是老泪纵横。
「苍天有眼,终于有神仙来救我们了。」村长说着就要跪下身子。
白修远作为领头者上前两步扶住了村长:「老人家不必如此,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慢慢说。」
村长面肌都在颤抖:「慢不得了,各位仙长仙子,咱们村里闹鬼啊!今夜又要来抓人了!」
「闹鬼?」京年年喃喃道,她想起自己折下的那支御雷柳新枝,难道这么快就要有用武之地了吗?
「鬼?我不行我不行,我最怕这东西了,要不我还是回去吧。」南宫雁说道。
「没事,就算是鬼,我也有办法对付。」京年年宽慰道,「况且凡世阳气重,其实甚少有鬼怪出没,大多是人为自己吓自己罢了,咱们看看再说。」
奇怪的是村子除了他们这一群人所在的地方,其他地方均是房门紧闭,明明是白日耕作劳动的时候,却不见一人踪影。
显然也有别人发现了这一点,王家修士问道:「为何这村子都不见人影?」
提起这,村长压低声音:「乡亲们都害怕啊,出来就会被鬼盯上的。」
「鬼从何来?」
村长遥指巷尾,阴森森的小道如野兽的巨口,两侧密密麻麻的小商铺,目力所及之处却是残破不堪,店门关死,只有巷子的尽头一家店铺还亮着两盏雪白的灯笼。
风一吹,灯笼摇摇晃晃,照亮了牌匾。
薛记棺材铺。
*
给村长服下安神丸后,他的情绪才稳定下来,给众人道清了此事原委。
在两个月前,这家薛记棺材铺中每隔两三日就会有尸体失踪。
起初村民们并不在意。
毕竟斯人已逝,真正在乎的只有亲人罢了。
丢失尸体的家属们也有上门闹过,奈何秦家村只有这一家棺材铺,老闆整日与尸体为伍,模样也有些阴森可怖。
闹到最后,棺材铺赔了几个钱便了事。
可小小的秦家村,人就这么多,寿终正寝或是意外死亡的也就这么多,棺材铺不可能日日开张。
棺材铺没了尸体,活人竟开始失踪。
但只要棺材铺中有尸体,那活人村民便会安全几日。
即便村民后来都结伴同行,还是会定时失踪一人,失踪者不知生死,再也没有回来过。
大家彻底慌了神。
因为没人知道,下一个消失的会是谁。
恐慌的情绪一旦蔓延开来,家家都对此讳莫如深,闭门不出。
唯有薛记棺材铺的老闆依旧阴沉疯癫,在空荡荡的秦家村里游荡,说着什么都是报应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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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检查过棺材铺老闆,是活人无误,盯着他几天几夜,仍然有人失踪。
兇手并不是他。
又过了一段时日,村里有个青年开始想着逃出这个被诅咒一般的村子。
他叫上了邻家兄弟,往村外的树林一路向西走,走了三天三夜,才走出去。
可出了树林,眼前竟然又是秦家村。
他们根本走不出去。
夜雾笼罩着着两个青年,偌大的村子没有一丝声响,唯有村中阴风吹过房屋的窗户,发出空洞的呜咽。
青年转头一看,刚刚还在身边有说有笑的邻居兄弟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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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算起来,今天,正是再有人失踪的日子。
难怪村长如此紧张。
白修远沉吟片刻,对身后的世家弟子道:「歷练已经开始,你们去探查一番吧,具体我不便插手。」
「是,白师兄。」
世家弟子四散开去,有的去叩访村中门户紧闭的村民,有的去了棺材铺。
而和京年年一行人一样,还有些弟子向着村庄外的森林飞去。
龙辽问道:「为什么我们不留在村子里?那个棺材铺很有问题啊?」
「比起棺材铺,你不觉得这走不出去的森林更像是人为的手笔吗?当然棺材铺之后也会去看,只是我们不要分开行动比较好。」
三人中,京年年修为最高,五感也最灵敏,她带着南宫雁御剑穿梭在森林中,几十年的树木遮天蔽日,仅从枝叶缝隙中透出一星半点的阳光来。
她对龙辽嘱咐道:「你御剑跟在我身后,若是我突然消失,就不要往前走了,标记好消失的地方,停下等我。」
京年年身处森林之中,感知到地下有些灵力波动,就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
桃夭剑带着粉色的拖尾,在昏暗的丛林中格外显眼。
行至半程,龙辽眨眼的功夫,桃夭剑和剑上两人果然如京年年说的一样消失了。
他定在原地,空荡荡的森林连鸟叫声都没有,失了那一抹长春粉色,昏暗安静得诡谲。
好在他胆子大,想起京年年之前的话,跳下了他的飞剑,找了个树根席地而坐,耐心等待京年年和南宫雁回来找他。
彼时,京年年她们遭遇了和村长描述中一样的场景,她们又回到了秦家村门口。
「年年,我……我害怕。」南宫雁拽住京年年的袖口。
京年年牵住南宫雁的手,蹲下身拾起地上的泥土,在指尖捻了捻,触感湿润:「我兴许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带着南宫雁片刻之后又飞回树林,找到在树根旁坐着的龙辽:「龙师兄,我和我三师姐具体是在哪里消失的?」
「这么快就回来了?」龙辽取下叼在口中的狗尾巴草,在地上划了一道,「这儿。」
京年年凑近地面,闭眸静听,片刻后,她直起身:「地下河有问题,被人改道成了阵法。」
「地下河还能被改道?」南宫雁问道。
「修真者一旦到了元婴期化神期便有通天彻地之能,改个地下河算得了什么?」
龙辽:「你的意思是,是修真者的手笔?」
「嗯,就是不知此等大能为何要费心对一个小小的村子出手。」
「那还等什么?不就是地下河,我虽然没法改道,断了他的阵法还是能做到的。」龙辽拍拍胸脯,说着就要开挖。
京年年皱眉:「先不急。」
「怎么了?」
京年年制止了龙辽,却不能管其他世家弟子的动作。
在森林的另一端,王家世子王澜取出祖传的罗盘法宝,催动灵力。
罗盘指向地下,其实只要发现玄机位于地下,修真者靠神识探知,应是不难发现地下河的存在。
更何况,王澜是水灵根的修士。
他对同行的修士激动说道:「我找到了!是这地下河有问题,是阵法,所以他们才会走不出去!」
同行的修士闻言交换了眼神:「那我们便阻断这地下河,破了阵法。」
「好!」
午时过了没多久,正是最热的时候,几个子弟热火朝天地朝着地面砸法术。
像是攀比一般,一个比一个法术使的声势浩大。
这边京年年听到了远方的动静,想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成了!」随着王澜一张震坤符拍出,地下河轰然阻断。
河水回流,正是流向秦家村。
秦家村中主要的用水都是从两口深井中来,此刻,正在打水的张婶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道。
像是臭鱼烂虾放了许久的腥味。
她疑惑着看了眼打上水的水桶,水桶中竟是淡红色的血水,上面还赫然漂浮着一只眼珠,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呕——」张婶吓得打翻水桶,跌跌撞撞跑到墙根处干呕起来。
*
傍晚时分,晚霞染红了半天天空,如丝绢画帛上丹朱色的水墨芍药,昳丽动人。
然而村民和世家弟子们的争吵却是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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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结在村头的村民们扯着王澜的衣袖:「你们一来,咱们父老乡亲连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了,这是你们造成的后果,你们不是自称仙家弟子吗?今日必须得负责把我们一村人都带离这个地方!」
王澜脸色不善,就要发作。
白修远伸手拦住王澜:「各位村民,很抱歉,确是我们的疏忽,在查失踪事件的时候污染了地下水源,这样吧。」
白修远对王澜使了个眼色:「我王师弟是阵法世家的公子,村外森林的阵法已破,他会将你们带离秦家村,等我们把事情都解决完,再送你们回来,你们看这样可好?」
村民叫嚷着:「好什么好?去了别的地方,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张婶说道:「就是,我今天看到那井水,隔夜的饭都吐出来了,现在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你们不得赔点?」
王澜嫌恶道:「白师兄都说了,我带你们走,自然离开秦家村期间,不会缺了你们吃的喝的,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
「这还差不多,什么时候走?」
「半个时辰之后,我就在这里等你们。」王澜面色不悦。
村民一闹而散,回去收拾东西了。
村民走后,王澜忍不住对白修远说道:「白师兄,何必对这群刁民如此,我看他们就是活该遭此一劫。」
白修远摇摇头:「别这么说,要不是你阻断了地下河,他们也不会如此,终究是我们理亏。」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歷练期间只需看顾好村民,其他事情你不用管了。」白修远说道。
京年年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白师兄还真是医者仁心,大公无私。」
白修远见京年年主动和他说话,转身笑道:「师妹谬赞。」
京年年随意地拱拱手:「既然白师兄都有安排了,我们继续去村子里四处看看。」
白修远上前一步,笑着拍了下南宫雁的背:「南宫师妹有什么要帮忙的记得叫我。」
南宫雁往后退了半步:「没有。」
走远了,南宫雁拽着京年年的袖子小声道:「我怎么觉得,这白修远没那么坏啊?」
「三师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且再看看吧。」
南宫雁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薛记棺材铺。」
*
棺材铺在傍晚的霞光下,雪白的灯笼映上了绯红的颜色。
京年年掀起门帘:「可有人在?」
铺子角落里,骨瘦嶙峋的男子拿开遮在脸上的蒲扇,不耐道:「谁啊,滚出去,今天怎么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
京年年望向男子,男子脸色阴沉,眼眶中白多黑少,嘴角耷拉着,整个人瘦得像具骷髅架子。
乍看上去,确实有几分骇人。
京年年礼貌地问道:「您就是薛记掌柜?我想问问您棺材铺尸体消失的事情。」
薛掌柜挥了挥手中的蒲扇:「不是说了滚出去么?!家里没死人就别进来!」
南宫雁回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我们又不是坏人。」
薛掌柜嗤笑一声:「不是坏人?怎么,你们想像白天那几个小子一样将我的铺子翻个底朝天吗?还是想要强行把我从村子里弄走?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他瞟了南宫雁一眼,本就眼白多的双目,看起来更是诡异可怖:「尸体和活人失踪的事情我一概不知,要说只能是秦家村人的报应,你们走吧。」
京年年追问道:「为什么说是报应?」
此刻,从桌子下面伸出来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京年年的腿。
京年年低头一看,一个雪□□嫩的小孩笑嘻嘻地从桌下爬出来:「姐姐,姐姐。」
京年年问薛掌柜:「掌柜,这孩子是?」
「我儿子。」薛掌柜看到儿子,眼神中难得有了一丝柔和,「虎子,过来。」
「不要,姐姐漂亮,姐姐陪我玩球吧。」虎子从怀中掏出小球。
京年年蹲下身来:「姐姐现在有点忙,你自己玩一会?」
南宫雁摸摸虎子的头:「我陪你玩好吗?」
「好啊好啊,这个姐姐也好看。」虎子看到南宫雁,抓着球一路小跑,「我要玩接球游戏。」
京年年终于脱身:「薛掌柜,现在可否和我说说了?」
薛掌柜见到自己儿子那么高兴,刚要开口。
他抬头,门帘中的晚霞与阳光消失殆尽,他惊恐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到戌时了。」京年年答道。
薛掌柜蹭地站起来,躺椅发出吱呀的响声,他跑到虎子面前,将他一把抱起来进了内院:「有什么明天再说!」
京年年掀开门帘,日头已沉,只剩下最后一丝光线恋恋不捨地游移在地平线上。
薛掌柜跑了,京年年散开神识探了探四周,没在棺材铺感知到任何灵力。
一排棺材中空空如也。
她只好带着南宫雁回到了村长之前安排的住处。
夜晚,南宫雁取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搁在桌上:「年年,这薛掌柜处处透着古怪,一定有问题。」
京年年托腮盯着夜明珠出神:「三师姐,我感觉咱们忽略了些细节。」
南宫雁打了个哈欠:「明日再想吧,我练气期得睡觉的,或者你坐着想想,我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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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年年点点头:「你睡吧,我守着你。」
夜色浓稠,月牙如刀刃悬在空中,村子里没了村民,更加安静了。
临近夏日,今夜甚至连风都没有,京年年取出先前在万宝阁中得到的秘籍《大比兜掌法》翻看起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
京年年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深渊,几乎无法唿吸,要溺毙在幽深的水潭中。
她意识尚在,却动都无法动一下。
【京年年!醒醒!】月无涯感受到京年年的痛苦,试图叫醒她,但无济于事。
实在没有办法,他强行让虚影再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想扶起京年年,半透明的手臂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京年年额角发汗,秀气的眉头揪在一起,无力地挣扎着。
月无涯只得从虚影心脏处取了一簇太阴真火,点入她的眉心。
失去这一簇太阴真火,月无涯的虚影又淡了几分。
京年年神魂刺痛,勐地睁眼,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喘息着。
「我……我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夜明珠没了光亮,滚落在地上。
南宫雁不见了。
京年年眉宇间黑气泛起,心魔如浪涌上识海,她眼眶发红:「我师姐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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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决定在今日辞别师门
这又穷又累,连吃穿用度都剋扣的地方她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在请辞的路上,她遇到了一位同样穿着破烂的剑修
一瞧就是同道中人
凌烟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叫住了剑修
「嘿兄弟,你也是来辞职的吗?」
剑修转头,脸色变了又变
最终他激动地一把抓住凌烟:「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能看见我了!
凌烟满脸问号:「你谁?」
后来她才知道,这剑修是曾经名满天下的剑道魁首弟子——沈疏凡
传说沈疏凡此人不近女色,执着剑道,一度被认为是最有可能的飞升种子选手
只可惜死在了百年前
沈疏凡:「怎么会有人不爱修炼?来来来,我附在你身上帮你修炼。」
当晚,沈疏凡借用她的身子进行了一系列高难度修炼
次日,拿回身体主权的凌烟,浑身疼痛,连手臂都折了。
凌烟:我*@%¥……
沈疏凡:「对不住,太久没摸剑,练得狠了点,没想到你身体强度不大行,下次就有经验了。」
凌烟:「还有下次???」
最过分的是,沈疏凡还花光了她辛辛苦苦攒的钱!
她只好重新开始打工挣钱,只为养这个离谱又实在美丽的男人。
赚着赚着,她竟成了修真界首富
沈疏凡重塑身体那日,也是他飞升之时
可他却捨弃了飞升,冲到凌烟面前
「没有你,我便不飞了。」
凌烟:???
预收2《穿成龙傲天男主的神级铠甲后》
她穿书了,还成了一具神级铠甲,名为孤月
根据原书所说,她会主动归属于刚刚在修仙界崭露头角的龙傲天男主
被当做金手指穿戴几百年,直到他飞升
然而她横空出世的那天
各界的大能都来争夺她,他们大打出手
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仙君冷冷地扯着铠甲的手臂:「孤月出世在我瑶山,自然该归我。」
妖皇拽着铠甲的腿部,不服输道:「孤月曾是妖族的东西,此次重现世间难道不该物归原主?」
魔尊桀骜不驯地拉过铠甲的腰部:「这孤月甲最合我魔族功法,给你们就是暴殄天物!」
此时修为还低微的龙傲天,被挤在一边
面对几个风格迥异的美男子开出的各种条件。
孤月弱弱地出声:「嗯……每月反正有这么多天,不如我上中下旬各侍一主?」
孤月变成了活脱脱的端水大师(铠甲版)
同是穿书而来的龙傲天怒道:「那我呢?」感谢在2022-08-09 18:24:24~2022-08-10 18:1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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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月无涯的虚影发着淡淡的幽光, 落在京年年面前。
京年年抬头看他。
玄色的大袖仿佛蝴蝶的双翼无风自动,他低下头,靛蓝长发细柔飘荡, 像是要随时乘风而去。
他说:【别怕,我在。】
月无涯的声音像是夏日温良的泉水,拂散了她的心魔。
京年年按下慌乱的情绪,站起身来。
「我师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她走到刚刚南宫雁落榻的床铺摸了摸。
凉的,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我在灵器之内, 能看到东西有限,南宫雁的气息是一个时辰之前突然消失的。】
「一个时辰……」她仔细检查了四周, 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能让练气期的修士无声无息地消失的,只能是修为更高的修士。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修远。
京年年推开门大步走出,月无涯的虚影这次没有回到板砖里, 只是跟在京年年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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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 乌云蔽月, 黎明前的村落小道漆黑一片。
京年年一脚踢开白修远的房门, 眸光冷得快要结冰。
白修远白衣蹁跹, 盘坐在床榻上,看到京年年来了,他睁开眼睛, 温润如玉地一笑。
「这位师妹,来找我有什么事?」他拨开衣摆,站起身来,行为举止中挑不出一丝错处。
可京年年就是觉得他有问题。
「我三师姐不见了。」京年年冷眼瞥他, 「白师兄身为领队, 此刻竟什么都不知道么?」
「什么?南宫师妹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月无涯的虚影飘进屋, 停在京年年的身边, 白修远视若无睹。
【别担心,他看不见我。】
「就是今晚,白师兄刚才一直在屋内吗?可有人作证?」
白修远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我独来独往,又不与人同住,怎会有人作证,师妹对我怎么如此大的敌意?」
京年年目光停留在桌上墨迹未干的符笔上:「白师兄不是医修吗,为何会用到符笔,画的符呢?」
白修远冷下脸来:「师妹一来就处处为难,不仅不跟我说清楚南宫师妹失踪的始末,我制符你也要管吗?」
「罢了,南宫师妹要是失踪了,我自会寻找,不劳这位师妹费心。」白修远说完,便拂袖而去。
京年年并不去追他,在白修远的房间绕了几圈。
【你看,这桌上,是不是有灰尘?】月无涯指向搁着符笔的桌子道。
「灰尘?」京年年用手指抹了一道,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是符灰,他用了上品符箓。」
京年年望向门口:「看来,三师姐的失踪果然与他有关。」
*
天边泛起鱼肚白,白修远集结了所有人。
「昨晚,南宫雁师妹失踪了。」白清池眉眼中泛着忧虑。
众人譁然,都想起了老村长昨日说的话,村民全部撤离了,就轮到他们消失了么?
难道真有妖邪作祟?
「各位师弟师妹不必担心,我会尽快寻回南宫师妹,你们正常歷练即可,不过务必结伴同行,遇到应付不了的情况,及时传讯。」白修远道。
龙辽举起手大声道:「我和白师兄一起找南宫师妹吧!我风系灵根最擅长追踪招人了。」
龙辽此举,是京年年授意的。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龙辽若是当众说要跟着白修远,白修远反而不好对他动手。
白修远皱眉:「龙师弟,不必了,我一人就行,不可耽误你歷练。」
京年年道:「白师兄哪里话,我师姐失踪,多一个人去找不就少一分危险,难道白师兄其实并不在乎我师姐如何,还是说,看不起龙师兄?」
「我绝无此意。」白修远想了想,「龙师弟愿意跟着我也行,只是就算退出歷练了,你可愿意?」
「我无所谓。」龙辽身量高大,逼近白修远,「如此,我就寸步不离白师兄了,有金丹修士在侧,这样也安全许多。」
白修远清风霁月地点点头。
其他世家子弟不多时散了场,比起失踪的南宫雁,他们明显对歷练奖励的天书更关心些。
京年年的幻境缺失了很多细节,不过她记得幻境中,三师姐在歷练中遇到危险之后,是过了两日,白修远才把她救出来的。
从小锦衣玉食的南宫雁吃了好些苦,又被俊逸温润的医修相救,期间不自觉动了芳心。
所以,她要比白修远提前一步救出南宫雁。
京年年径直向着棺材铺而去。
月无涯跟在京年年身后,在清晨的阳光中,身体愈发透明。
棺材铺中。
薛掌柜仍然陷在躺椅中摇晃,蒲扇盖脸。
「薛掌柜。」京年年没了昨天的好脾气,「现在可以跟我说昨天没说完的话了吧。」
薛掌柜取下蒲扇,瞧见是京年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今天怎么就你一人?」
京年年皱眉道:「我师姐昨晚失踪了。」
薛掌柜竟然大笑起来:「哈哈哈,连外乡人也要,大概是没有神智了……没神智……就不会痛苦了吧……」
薛掌柜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凹陷的脸颊抖动着,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京年年没工夫和他在这里打哑谜,上前揪住他的领子:「说,你到底知道什么?我师姐去哪儿了!」
薛掌柜竖起皮包骨头的食指指了指地下:「你的师姐,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啦!」
「你胡说什么?」京年年怒道。
薛掌柜桀桀笑着:「你要找你师姐,晚上进我的棺材,做一具尸体,就能见到了。」
京年年心魔又起,眉宇间黑气瀰漫,就要给薛掌柜来一巴掌。
【慢着,他说的有道理。】月无涯飘到京年年眼前。
京年年这才发现,即使在室内,月无涯的虚影肉眼可见地淡了不少。
「月无涯,你……怎么了?」
【我没事,最不济就是回到灵器里罢了,你不觉得,这个薛掌柜,确实在告诉你找到南宫雁的方法吗?】
京年年垂目看了一眼薛掌柜。
薛掌柜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双目失去焦距,已然神智不清了,只喃喃道:「报应,都是报应啊……」
京年年将薛掌柜丢回躺椅上。
「你的意思是,我晚上扮成尸体躲进棺材里,就能找到三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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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最开始失踪的就是薛记棺材铺里的尸体,没了尸体,活人才消失,可见不管是谁作祟,优先目标是尸体。】
京年年抚摸着棺材的边缘:「扮尸体倒是不难。」
她向月无涯方向走了两步,几乎和他的虚影相贴:「不过,你真的没问题吗?」
京年年虽然触碰不到月无涯的虚影,但靠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绿檀香气。
【别担心我,找你师姐要紧。】
「嗯。」京年年转过身,观察着那些空棺材,「有什么告诉我,我灵力管够。」
京年年背后,虚影闪烁了两下:【好。】
*
夜幕降临,阴云密布,天边几道闪电划过,雷声沉闷,风雨欲来。
京年年再次来到了棺材铺。
夜晚的棺材铺显得更阴森了,两盏白灯笼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年老失修的窗户缝中透出幢幢树影,像是张牙舞爪的盘虬鬼怪。
就连墙上挂着的钟馗像都变得诡异起来。
京年年合上吱呀作响的木门,走向白天看好的一口楠木棺材,躺了进去。
她将白褶花的裙摆理进棺材:「月无涯,你不介意我枕一下你的本体吧?」
月无涯今天格外好说话:【你枕就是。】
他此刻已经透明到几乎看不清了。
「要不我渡你些灵力吧?」京年年忍不住说道。
月无涯回头,一张模煳的面容对着她:【不必,你保存实力。】
凄暗的棺材铺中,月无涯默默陪在京年年身旁:【一会儿自己小心。】
京年年特地换上了一身皎白的丧服,她鲜少穿白色,衬得整个人犀发皓齿,唇红如莲。
「嗯,你替我在外面看着点,有人来了告诉我。」京年年阖上棺材盖板。
随着咯哒一声,棺材内黑灯瞎火,彻底没了光线。
京年年闭上眼睛,听着远方的雷鸣声。
雨滴先是一两滴落下,之后阑风伏雨,滂沱而来。
【无聊吗?要不要我陪你说说话?】
京年年确实躺着无聊,棺材中伸手不见五指,压抑得很,只是她不再开口,而是传音入密:「聊点什么?」
【你相信爱情吗?】
「?」什么玩意儿?
【你相信三千世界,轮迴转世吗?】
「……是不是太晚了,你开始思考人生了?」
【随便聊聊而已。】
「爱情这种东西,无所谓相不相信吧,我又没有生过这样的心思,不过轮迴转世呢,我觉得一个人没了记忆,就算投入轮迴,也不能算是之前那个人了吧。」
【若是有了记忆呢?】
「要是轮迴之后还能有记忆,岂不是等于又白捡一条命?」
【嗯……】
「你今日怎么格外富有哲学思想,我师父之前也有段时间也神神叨叨的,你和他应该有的聊。」
【可能真的是深夜使人多愁善感。】月无涯沉思片刻后答道。
「噤声,有人来了。」京年年不再传音,她的神识察觉到有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靠近。
这样的雨夜,能有此等速度的,只可能是修真者了。
是谁?
不等她分辨气息,棺材铺的门瞬间打开,两道符咒如剑光雷霆般冲过雨幕打在了京年年身处的棺材上。
月无涯来不及示警,只得用虚影试图挡下符箓,第一道符箓穿过他的虚影,效用减弱了不少,然而第一道符过后,第二道符箓却是结结实实的打中了楠木棺材。
远处的人见符箓生效,像是怕被人发现一般,飞身疾速离开。
京年年想破棺而出追上去,却发现棺材有如被钉死的铁板一块,任她如何施展,都打不开了。
「月无涯,刚刚是谁?棺材上是什么符箓?」
月无涯的虚影被符箓打散,连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此符……金丹可破……你……」
他的虚影如烟尘般覆在棺材上,门外风雨如晦,最后一缕声音与闷雷声一同消失在棺材铺中。
虚影化作星点微光落入京年年枕着的板砖中,幽远的绿檀香弥散在狭小黝黑的棺材里。
「月无涯,你怎么了?月无涯!」京年年在逼仄的棺材中翻过身,对身下的板砖唤道。
月无涯再没了声息,铺外风雨大作,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京年年一人。
黑暗与孤独像是悚惧人心的鬼兽,铺天盖地地笼罩了过来。
她拼命拍着棺材板,各种法子用了个遍,都无法逃脱这方寸之间。
主动躺进棺材中是一回事,被强行关在里面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幻境中被墨羽幽禁的日子,也是如此无力反抗。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京年年捧着板砖喃喃道,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月无涯听。
等等,月无涯消失之前,是不是跟她说了句,此符金丹可破?
金丹……
她深唿吸,平躺下来。
既如此,就在此结丹好了。
幸好储物袋还在身上,她取出之前在万宝阁换来的许多丹药灵植,不停地塞进嘴里。
事到如今她也管不了什么药性是否相剋,是否服用过量,各种药力灵力涌入丹田,丹田中灵力浩瀚如海,被强行激活,霎时间波涛汹涌,异相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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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风雨交加,体内骇浪翻涌,她如乘着一叶扁舟沉浮其中,掌灯寻找着那突破金丹的契机。
她仿佛看到了在神魂深处月无涯的身影,他指了指异相中悬挂在沧海上的一轮明月。
明月皎白,由浩繁的灵力结成,几息之后,圣洁无瑕的月光竟化为实体,倾泻在海面上,曾经吸纳的太阴真火之力从海底喷涌而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灵力在丹田中激盪沖刷,又被月光包裹束缚,最终凝结缩小,成了一颗莹白的金丹。
京年年额上碎发被汗水浸湿,她没想到药还没怎么吃,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突破了金丹。
仓促,却水到渠成。
金丹境已成。
她心中欢喜,灵力凝练,实力又上了一层楼。
捧着的板砖微微动了下。
「月无涯,我突破金丹了,你且等等我,我先破了这棺材。」她说完,双手再次触摸上了棺材板。
金丹境可观微知着,她的灵力在掌间流淌,顺着棺材盖蔓延了出去,触碰到那张符箓之后,符箓燃起纯白色的火焰,瞬间烧了个干净。
她轻轻一推,棺材盖终于打开了。
京年年坐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棺材里闷热,外头的空气经过雨水的洗涤分外清新,散发着泥土的香气。
雨水从屋檐上流下,如碎玉玲珑成幕,她忽而听到身后传来异声。
什么人?
京年年现下情绪紧绷,掌中凝结了一团火灵力,转身朝背后打去。
腕骨却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掌牢牢地钳住,温煦的热度从那人掌心传至她的手腕,她勐地抬眼一瞧。
便跌落进一双澄澈清亮的眼眸中。
他的眼睛泛着浅浅的蓝,像一汪幽深宁静的潭水,却有漫天星辉掠影其中,与垂落在肩上的绀青色长髮交相辉映,说不出的俊逸矜贵。
唇色极淡,轮廓精雕细琢,仿若雪夜中一轮冷月,看似冷清苍白,却又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京年年心中一悸。
他笑着说:「我好歹帮你挡了一道符箓,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京年年惊道:「你是……月无涯?你化形了?」
月无涯垂目看了看自己,淡定地说:「嗯,你金丹了,我就能化形,虽然还不是很稳定就是了,怎么样,是不是和你捏的丑泥人一点都不像?」
京年年:「?」
你还记着那个泥人呢?
京年年还在愣神,月无涯却皱起眉头道:「又有人来了。」
他坐在棺材里,单手用力一拽,京年年整个人向前倾倒,月无涯扣着她的肩膀让她倒在了自己身上。
京年年双手僵硬地撑在两侧:「!」
「一会儿传音跟你解释。」他伸手合上了棺材盖,京年年还没反应过来,就再一次被关进了棺材里。
只不过这一次,是两个人一起。
原本就不宽敞的棺材变得更加逼仄,二人衣衫髮丝都搅在一处,她甚至能感受到月无涯温热的鼻息就在她的颈侧。
京年年被月无涯身上的绿檀香气包裹着,她瞪大了双眼,开口道:「你……」
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了她的脸。
月无涯略带暗哑的声线传入了她的识海:「别出声,你仔细听,有人来了。」
京年年冷静下来,在和棺材铺门相反的方向,沉重的脚步声嗒嗒作响,一步一步地逼近他们两人藏身的棺材,石板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刀兵之声,像是有人在拖着一柄极重的兵器慢慢行走。
京年年传音道:「我怎么用神识感知不到活物?」
「不是活人,大概是那个来收尸体的东西。」
京年年汗毛竖起,不是活人是什么意思?
她手臂此刻还支撑在月无涯的身侧没有落下:「那我们是不是得开始装尸体了?」
「嗯,如果你不想被他发现的话,控制唿吸和心跳。」一片黑暗中,月无涯似乎侧过了头,「手臂放下。」
放下?怎么放下?
「趴下,别让他意识到有两个人。」月无涯解释道。
京年年只好放下手臂,认命地压在了月无涯的身上。
这样狭小的里,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轮廓,他的体温切实透过衣衫布料传到了京年年身上。
月无涯再次传音:「你是不是很紧张?」
「没有啊,怎么了?」
「……你有点发抖。」
「呃……许是太热。」
片刻之后,她冷静地传音道:「没事了。」
化形了,也依旧是她的板砖兄弟,跟从前没什么区别。
那个拖着兵器前进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尖锐的兵器滑动声,最终停在了他们的这具棺材前。
棺材外传来咯咯嗒嗒的声音,像是关节在反覆掰折。
原本开着的铺门砰得关上了,风从门缝中挤进来,像是恶鬼哭嚎,又似有人锤门,隆隆作响。
京年年感觉周边的温度都下降几分,她控制自己的唿吸和心跳暂时停摆。
就在此刻,棺材盖被一寸一寸地推开,缝隙中刺骨的寒气流进来,她感知到身下的月无涯僵硬了一瞬。
他传音道:「坚持住,他在看我们。」
惨白的稚童之脸紧紧贴在开出的缝隙里,他漆黑的瞳孔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桀桀笑着说:「尸体……娘亲……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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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年年感觉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但来不及细想,一只冰凉阴森的手触摸上了她后脑勺。
那个东西在摸她!
她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炸起,但还要保持唿吸心脏的停止,她不能做出任何的反应。
月无涯扶着她的腰带,缓慢地将她挪开,自己迎了上去。
「嗯?……」稚童之声再次响起,「好新鲜的尸体……让我……先来尝一口……」
那个东西锋利的五爪滑破月无涯的衣衫,锦缎裂帛,随后深深地刺进了月无涯的肩头。
月无涯的身体明显变凉,他却一动不动,只死死扣住京年年的腰迹。
扎进肩头还不算,长长的指甲在他血肉中搅动了一阵,才拔了出去。
京年年心中大骇,她刚刚化形的板砖啊!
她传音道:「月无涯,要不我跟它拼了。」
「我没事,现在行动,就是功亏一篑,你不想找南宫雁了?」
棺材外传来舔舐五指的声音,在幽暗的雨夜显得格外诡异:「好香……得快给娘送去……」
棺材盖被粗暴地再次合上。
里面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京年年只觉棺材猝然腾空,以极快地速度飘行。
她顾不上去感知棺材的行动轨迹,又不敢动作太大,只伸手轻轻一摸,就摸到了温热的血迹。
「月无涯,你搞什么啊,平时不是硬得很,这回怎么一戳一个洞?」她仍是传音。
「我要是不让他对我下手,会这样轻易过关么?」月无涯的声音听上去虚弱了不少,「这小鬼道行尚浅,我回头休息两日就好了,还是说你觉得你的后脑勺更好戳些?」
「不行,你受了伤,无论如何不能被我压着了。」
管他什么小鬼大鬼的,这可是她本命灵器啊!
一想到自己好好的板砖上被戳了几个洞,她顿时黑下脸来。
「你,到我上面去。」
京年年到底算是个体修,力气贼大,她定了主意,便下手抱住月无涯的身子:「别反抗,我送你上去。」
「不成,动作不能这么大!」
月无涯还未说完,京年年已然双手发力,试图调转和月无涯的位置。
她运气也是好,刚巧棺材不知飘到了何处,翻转角度,竖着落了下去。
这下再也没有谁上谁下之分了。
骤然失重,京年年紧绷神经,勒住月无涯削瘦的腰身。
片刻之后,棺材轰然落地,京年年找准时机,与月无涯掉了个。
月无涯艰难传音:「你……这下你满意了,手能松松么,我腰快被勒断了。」
这么折腾下来,棺材中愈发燥热,二人都出了一身薄汗,也不知是谁的长髮被汗珠浸润贴在谁的颈间,京年年赶忙松了手:「你没事吧……?」
「大概……没被小鬼戳死,倒是差点被你……」
浓郁的绿檀香气瀰漫在方寸之地,京年年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胡乱传音道:「我之前都是这个力度扔板砖的啊……也没见你以前说什么勒坏腰……」
月无涯:「……」她这是终于发现平时有多过分了么?
棺材再一次飘了起来。
月无涯沉默了,京年年只当他受了伤不想说话,默默感知起外界的环境来。
周遭没了风雨声,反倒是多了些流水潺潺,和水滴滴落的回声。
棺材飘得并不慢,但京年年感受到行动轨迹在不停地拐弯迂迴。
水滴在棺材上,叮咚作响。
她猜测,现在是到了地底,这周边的溪水声大概是地下河。
那刚才竖直落下的一段,应是枯井之类。
又行了大约一刻钟。
月无涯刚开始还勉力支撑,现在似乎放弃治疗,认命地伏在京年年身上,鲜血汩汩流淌,也不知京年年衣裙是不是已经被他的血染红了大半。
京年年侧过脸传音道:「你还好吗?伤口怎么一直在流血?一会儿还能走动吗?」
「不必担心……流点血而已。」
她想起就在不久之前,月无涯忽然就销声匿迹,又骤然化形,让她毫无防备,她语气中存了嗔怪:「你一直说没事没事,我好歹是和你命魂相连的人,相信我示个弱也没关系吧?你知不知道方才你突然消失我有多担心……」
「我知道。」月无涯也偏过头,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他还是想和她对视,「你说了,你我命魂相连,你的情绪我自然感受的到,只是我也没猜到后来会发生这些事,没来得及跟你解释,抱歉让你担心了。」
二人靠的极近,窄狭的棺材中,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脸上的温度和鼻息。
京年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这个姿势实在是有些过于亲密,她不敢再把脸朝着月无涯:「你……你过去些……」
「嗯……」
棺材一震,落地的同时也打断了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微妙气氛。
京年年神色一凛。
到了。
长久的静谧后,兵器刺啦刮过石头,聒耳的声音渐行渐远。
小鬼走了。
直到京年年再也听不到脚步声,她伸手推开了棺材盖。
他们果然到了地底,旁边就是湍急的地下河流。
京年年拍了拍月无涯的后腰:「起身,趁那小鬼还没回来,得找到我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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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无涯捂着肩头缓缓坐起身。
地下仅有萤石发着微光,映得月无涯的脸色仿若象牙一般白。
他对着自己淌血的伤口点了两下:「你一会儿小心别被那小鬼伤到了,这种不愿往生的鬼怪有怨气在身,伤口不易癒合。」
「我已经知道那小鬼是谁了。」京年年跨出了棺材,对月无涯递出自己的手,「扶着我。」
月无涯抬起头,握住京年年的手,站起了身。
萤石光下,他的侧颜俊美无铸,倒像是在此间迷了路的妖灵。
「听声音是虎子,薛记掌柜的儿子,我当初竟然没看出来他已非人,是我疏忽大意了。」京年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夜明珠,照亮了周围。
月无涯盯着京年年牵着他的手:「不是你疏忽大意,你白天见到的大概是借尸还魂,和活人没什么区别,夜幕降临,肉身中的鬼便出来作祟了。」
空气中充斥着腐臭的气息。
是尸臭。
他们的棺材四周躺满了各式各样尸体与棺材。
尸体死状各异,唯一相同的是心脏缺失。
京年年松开了月无涯的手,掀开棺材依次寻找南宫雁。
「你确定你师姐在此处?」月无涯问道。
「要是这里找不到,就只能跟着小鬼去更深处找了。」尸臭熏天,京年年捂着鼻子一个个地筛查。
她一连翻了二十来口棺材,都没见到南宫雁的身影。
月无涯跟在她身后,随意掀开了一个棺材盖板,里头赫然是南宫雁的躯体。
月无涯:「……别找了,在这。」
京年年伸头一瞧,果然。
她拍拍月无涯的肩膀:「看不出来啊,你运气挺好。」
月无涯捞起南宫雁的腕脉,拧眉道:「她没什么大碍,现在这样是由于符箓和迷药所致。」
「你竟然还会医术?」
「我不会,只是能通过筋脉看出一些东西而已。」
京年年沉吟片刻:「迷药好解,我这里有解百毒的丹药,只是这符箓……」
她小心翼翼地将南宫雁扶起来,没看到她身上贴着任何符箓。
月无涯指了指南宫雁的背部:「此处,有符笔痕迹。」
京年年想起,三师姐唯一一次被白修远触碰,便是在失踪之前,白修远拍了下她的背。
知道符箓的具体位置后,京年年将那边的衣物撕除,又给南宫雁披上了外衫,餵下解毒丹。
南宫雁的睫毛轻颤,脸色好看不少,但尚未醒来。
「解毒丹需要时间生效。」京年年举着夜明灯,「咱们怎么出去呢?」
夜明灯能照亮的区域十分有限,京年年寻找着刚刚来时的口子。
然而在夜明珠的光影后,黑影一闪而过,迅速又毫无声息地攀上月无涯刚刚止住血的肩膀:「呵呵哈哈哈,出去?别出来啦……来都来了,就在这里陪我吧……」
娇俏的女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在溶洞中迴荡。
京年年反应很快,回身拔剑出鞘,桃夭剑尖冲着黑影而去。
月无涯试图闪躲,黑影却如附骨之疽,贴在他的背上。
倏然,剑尖已至,桃夭剑毕竟是上品灵器,剑光碟机散了黑影。
黑影落在地上,咧嘴笑着。
她有一张姣好的面容,只可惜有半张脸已然腐烂,深可见骨。
「秦家村的人都该死,都该死!」女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嘴角还残留着血液的痕迹。
京年年桃夭剑翻转,正欲再上,黑暗深处另一个矮小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明明身量不高,却拖着巨大的镰刀,镰刀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异响,挡在了女鬼身前。
京年年终于和这小鬼正式打了照面:「果然是你,虎子。」
虎子失了神智,只是挡在女鬼面前,将镰刀一下一下地挥砍着:「别动我娘……我要杀了你们……」
虎子和女鬼同时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似乎要穿透耳膜。
京年年手中的桃夭剑受到影响不断嗡鸣,像是在不断颤抖。
温热的双手从她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月无涯传音入密:「怎么都不知道关闭听觉?你当在听小曲儿呢。」
京年年无力反驳,刚才她是愣了一下,仿佛灵魂要被这尖叫声给带走了。
她用口型对月无涯说了句:「谢谢。」
而此刻,方才还躺在地上的一众尸体将身体扭到不可思议的角度,竟是个个都站了起来。
黑沉沉的一大片尸体踉踉跄跄地朝他们围了过来。
「怨气为声,以尸为儡?」月无涯喃喃道。
京年年急忙断了听觉,护在南宫雁身前。
「你师姐没事,这群尸儡识别不出她,倒是我们危险了,要是被尸儡咬上一口,任你是什么体修还是什么金丹,伤口都会血流不止,难以癒合。」月无涯握住京年年的手,将她往边上拉,「你离你师姐远一些,她反倒安全。」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这尸儡可有弱点?」
月无涯喑哑:「我……不清楚,逃为上策。」
逃是不可能逃的,除非带着南宫雁一起走,她还没找到出口,现在带着昏迷的南宫雁走也不太可能。
她看着面前不断逼近的尸儡,浓重的腥臭和腐臭窜进鼻腔,她干脆将嗅觉也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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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脑中灵光一闪。
已经关闭了嗅觉和听觉,反正现在横竖也暂且出不去了。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他们吧。
京年年再次停止了自己的心跳和唿吸,取了罐血浆泼在自己和月无涯身上。
「你想做什么?」月无涯疑惑道。
「加入他们,来场即兴表演。」
京年年布置完,当即做出鼻歪嘴斜的模样,学着尸儡们摇摇晃晃地走起路来。
没两步路,她就成功打入尸儡内部,混迹在其中,居然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月无涯:……
京年年见月无涯还放不下偶像包袱,拼命给他使眼色,传音催促:「快啊,开始你的表演。」
月无涯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他那最后一点微小的自尊心阻止了他像京年年一样混迹在尸儡中,于是,他选择原地卧倒不动。
扮演一个尚未起尸的普通尸体。
与南宫雁同理。
不远处,虎子和女鬼不再尖叫,他们歪着头,好像也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刚刚还在这里的人忽然不见了?
他们并排站起身来,在阴暗的溶洞中一遍遍搜寻,有好几次和京年年擦肩而过,都没有发现她。
计划通。
但是在地上躺着的月无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险些被不知方向的各色尸体踩踏。
月无涯积攒着怒气:……我现在起来打这群尸儡还来得及吗?
京年年迈着僵硬的脚步,转了溶洞几圈,总算找到了出口。
出口在岩壁上,洞口并不大,仅刚好供一副棺材通过的宽度,苟一苟还是能钻出去的。
她正要告诉月无涯这个好消息。
中心位置的棺材忽然发出浓重的喘息声,接着南宫雁唰得坐起身来。
她身上的药效正巧解开了。
她四处张望,何曾见过这样宛如地狱的场景,当下吓得叫出了声:「我的亲爹啊!我是在哪啊……救命啊!」
尸儡和大小鬼正愁找不到活人气息,这回南宫雁算是撞在枪口上了。
大小鬼再次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尸儡关节阵阵脆响,纷纷扭过头来,满身鲜血地朝着南宫雁去了。
京年年大惊,再顾不得许多,一跃而起,飞身跳到南宫雁的那口棺材中:「师姐,我在,别慌。」
南宫雁哭花了脸:「年年……这都是什么啊……我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在村里床上睡觉吗?」
京年年握紧了剑柄:「你身上被白修远贴了符咒,现在我们在地底,千万小心,别被这些东西咬了,能站起来吗?」
南宫雁从未遇到这种危险的情况,她小脸煞白,勉力撑着棺材边缘站了起来:「可……可以。」
月无涯也凌空而起,飞云踏雪地踩过几只尸儡的头顶,稳稳地站在京年年的身前。
这时候京年年才发现,月无涯的身量比她高了不少,挺拔的身影笼罩在她前头,她莫名就有了底。
「……年年,这位小哥是谁?是敌是友?」南宫雁慌慌张张地想拿出自己的法器御敌,却发现储物袋已经不在身上,「啊!我的储物袋被顺走了!里面还有珍藏限量款的牌九呢,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他……」京年年斟酌道,「他是我最好的兄弟。」
月无涯回头轻飘飘地看了京年年一眼,淡蓝色的眼中看不出情绪。
南宫雁:「啊……哦哦。」
说话间,尸儡越靠越近。
京年年从储物袋中翻找出御雷柳枝,御雷柳枝一出,周围的尸儡都忌讳地后退了几步。
这御雷柳竟真有驱除邪晦的功效。
「师姐,你拿好了,有这柳枝在,他们不敢碰你。」京年年将御雷柳枝交给南宫雁,指了指岩壁上的洞口,「我拖着这些东西,你找机会从洞口出去。」
月无涯开口提醒道:「尸儡自然追不上她,那个女鬼和小鬼速度可能比你想像中的快一点。」
南宫雁紧紧攥着御雷柳枝左右挥舞,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我,我修为不够,那洞口太高,我出不去。」
糟了,她给忘了这茬,南宫雁才是鍊气修为,连御剑都不会。
平时南宫雁上天遁地的,都是靠的那只什么都有的储物袋啊。
第二十四章
京年年身前是月无涯, 身后是南宫雁,她前后看了一下,有了决定。
月无涯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 回头对她说道:「你带你师姐走,这里我顶一阵。」
京年年咬咬牙,把一把符箓和桃夭剑塞到他手里:「拿着,我将师姐送出去就回来找你。」
月无涯收下符箓,将桃夭剑还回去, 他眉目昳丽,声线沉稳又有力量:「你忘了我是什么了?我不需要别的灵器。」
说完, 他就转过身,手心里燃起一簇火焰:「快走,我等你回来。」
京年年不想再拖, 单手抱住南宫雁飞向洞口。
即将飞离洞口的时候她回首望了一眼, 那一抹靛青色的削瘦人影只身拦在大小鬼前, 手中火焰勐地腾起, 似有燎尽天地之势。
京年年环抱着南宫雁, 在深长漆黑的洞穴中穿行,南宫雁握紧柳枝,沿途一言不发。
洞穴隧道有如迷宫一般, 京年年速度再快也找了两刻的路,才找到他们落到地底的那口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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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紧我。」京年年脚下的桃夭剑带着粉色的长虹沖天而起,瞬间就出了枯井。
外头风雨已停,一轮明月悬在黛色的空中, 枯井所处的地方竟是秦家村外的森林深处, 树叶上有雨水摇摇欲坠, 落在厚厚的草地。
京年年将剩下的一叠护身符箓交给南宫雁。
她与月无涯命魂相连, 目前还没感觉到他有危险,但是她心中忧虑焦灼,恨不得立刻回到他身边。
她叮嘱南宫雁,要是一会遇到任何危险,可用传讯符唤她,符箓不要钱的扔,千万别心疼。
她又耗费几乎一半的法力给南宫雁盖上法术护盾,甚至把自己身上的防御法衣脱下来,不由分说地给南宫雁套上。
京年年眼眸低垂,难辨情绪,一举一动都显得十分可靠。
「师姐,我走了。」
南宫雁颤抖着手牵住京年年的袖口:「我……」
她心中百感交集,自己明明是师姐,却要依赖师妹保护,她一向被家族护着,此次算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劫难了。
她想和京年年一起回去退敌,然而自己修为低微,回去也是给他们拖后腿。
没了储物袋,她什么都不是,这是她头一次后悔自己的无能为力。
「年年,万事小心。」她还是松开了京年年的袖口,轻声叮嘱。
京年年对南宫雁和煦一笑:「嗯,放心。」
万木婆娑之下,京年年化作长虹投入枯井之中。
南宫雁将京年年给的符箓放好,靠着树干缓缓坐下,她从浓荫中望着月亮,雨后的天空月明星稀,连夜风都极尽柔美,她不由发了会愣。
再次低头时,符箓旁多了一个纸袋。
里面又是她素日爱吃的甜食。
她连是谁放的都不知道。
南宫雁深深吸了一口林间雨后的空气,初次出于自己真切的意愿,开始吐纳天地灵气。
很快便入定了。
*
这厢京年年在细窄的溶洞中全速飞行。
刚刚送师姐出来的时候,她已将路线尽数记下,回去的时间能大大缩减。
只是此刻她脑中竟冒出奇怪的念头。
她在凡世的时候,经常听到一个两难问题。
娘和妻子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有人开创了这样的标准答案:先救娘,再跳下水和妻子一起死。
月无涯不是她的妻子,南宫雁也不是她娘。
但月无涯与她命魂相连,更胜夫妻之情,南宫雁和她一同长大,常常吃在一处睡在一处,其中亲情也绝不比母子之情少。
她无形中做出了和标准答案一样的选择。
胡思乱想间,她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大溶洞。
月无涯冷着眉目,掌间火舌如莲绽放,一道一道打在数不清的尸儡上,方才没仔细观察这些尸儡,如今看来,密密麻麻,数量加起来怕是不止秦家村那些失踪的人。
这些尸儡明明被烈火灼烧,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继续朝着月无涯涌去。
月无涯被逼得立在岩壁上,火光点燃了他的眼底。
尸儡扭曲着四肢叠在一起,仿佛无数的蛆虫试图爬上岩壁。
但正如他说的,尸儡好躲,大小鬼难缠。
小鬼拎着染血的镰刀腾越而起,阴恻恻地说道:「血……好喝,给娘亲……」
镰刀似亮着毒牙的蛇,毫不留情地挥向月无涯,月无涯只得空出一只手,凭掌力推开小鬼。
可身后女鬼又披头散髮地扑上来,女鬼五指指甲血红细长,月无涯闪身躲避,但在三者夹击之下,免不了被女鬼划破了衣裳。
溶洞下方火海炼狱,上方交战,月无涯周身发出神光,镰刀和五爪攻击到神光,便发出刀兵之音。
京年年握住桃夭剑,踏着虚空沖向月无涯身边。
她将灵力凝在腿部肌肉上,凌空一记飞踢,将女鬼踢了下去,跌落在尸儡的火海中:「我回来了。」
月无涯拧眉:「你怎么只着内衫?你的法衣给南宫雁了?」
京年年回嘴:「你的衣裳不也被女鬼划得破破烂烂的?」
二人此刻皆是衣冠不整,默契地停下了对对方的语言攻击,背靠着背联手御敌。
「月无涯,你可有找到应对之法?」
月无涯道:「跑是上策,只是我们跑了,这些尸儡恐怕会祸害凡世。」
京年年冷静道:「那就打吧。」
「这些尸儡主要受女鬼操纵,小鬼本体是婴灵,只是跟着母体一起,饮人血肉,食人怨气,才长到这么大,要破局,关键在女鬼身上。」
「这也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鬼怪,女鬼怎么打,御雷柳有用吗?还是我念一段佛经超度一下。」京年年这些年学的皆是斩妖除魔的功法,鬼怪这种虚妄之物,修真界的人一般并不会干预。
幸好,月无涯是一本古董级别的百科全书。
月无涯:「御雷柳只能驱赶辟邪,不能伤到鬼怪的根本,得按照佛修的方法来。」
「不会真要念佛经,设祭坛贡品吧?!」
「有当然更好……但我们条件有限,先从帮她解脱痛苦,安抚怨恨做起吧。」
京年年:……她现在去找自己的佛修朋友还来得及吗?
小鬼见自己的娘亲在火海中久久没有上来,悽厉地惨叫一声,扛着镰刀甩向京年年。
第51页
京年年挽起剑花,和镰刀短兵相接,挑落了镰刀。
小鬼气急,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上京年年的胳膊,京年年一记手刀落在小鬼的后颈上,将他整个人提熘起来。
小鬼张着嘴想咬京年年却反被钳制,他挣扎了几下,然后大哭起来:「娘——」
这样扑腾的小鬼,其实和普通的孩童没什么区别。
如果忽略他那一嘴鲜血的话。
火海里的女鬼爬起身来,她浑身都带着火焰,跳起来要夺走被京年年捉住的小鬼。
女鬼逼近一寸,京年年就往后退一尺,女鬼前进一尺,京年年就退开一丈。
这样阴森的暗河溶洞中,京年年和女鬼开始了追逐战。
女鬼吞食了不少人的血肉和怨气,光就速度而言,和京年年不相上下。
但京年年的体力必然比这虚头巴脑的女鬼好上许多。
她向月无涯传音:「帮我看着尸儡,别让他们咬上我。」
「好。」月无涯没有多问,抬手用火焰击退她沿途行成障碍的尸儡。
京年年一边跑,一边对后面紧追不捨的女鬼喊道:「我并没有恶意,我是来帮你的!」
女鬼发出像是指甲磨在墙壁一般尖锐瘆人的声音:「那你放了我的孩子!」
「我放了的话,你能别这么激动吗?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聊一聊?」京年年想着月无涯说的话,苦口婆心地劝说女鬼。
她连前因后果都不清楚,怎么帮女鬼脱离苦海?
京年年放风筝似的遛着女鬼绕着溶洞转了几十圈。
女鬼到底是力有不逮。
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少了几分尖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真的想帮你。」京年年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停下步子,但还是掐着小鬼的脖子,「我要是不想帮你,早就一走了之了,在这里和你耗什么?」
女鬼冷笑一声:「你们这些阴险虚伪的人,你是怕我操纵这些尸体跑出去吧?」
京年年没想到这女鬼思维竟然如此清晰,她吐了吐舌头:「看来你还有神智在,那就当是个交易吧。」
小鬼不安地在京年年手底扭动着。
女鬼阴恻恻地盯着京年年看了一会,女鬼半边的脸都毁了,连眼珠都浑浊不堪,这样的目光,看得她后背发凉。
京年年无奈地松开了小鬼,小鬼转头就想咬她,被京年年拍了张符箓在脑门上。
「我已经放了你的孩子,够诚意了吧?这个符箓只会限制他这段时间的行动,过一个时辰就会自动解开。」
女鬼张开五爪,对小鬼勾了勾手,仅仅被符箓封住动作的小鬼转瞬间就到了女鬼的身后。
果然是依赖母体生存的婴灵,像是女鬼身体的一部分似的,招之即回。
「跟我来。」女鬼慢慢地飘到溶洞深处。
这是答应了。
京年年计划得逞,兴奋地对月无涯招招手。
镇压着无数尸儡的月无涯松了手里的劲道,在京年年和女鬼达成协议的时候,这些尸儡又变回了无知无觉不会动弹的普通尸体。
月无涯落在京年年身畔,传音道:「御柳枝随时准备好,鬼怪之约不可尽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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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他们跟着衣衫破烂的女鬼穿过漫长漆黑的隧道。
周遭的温度一降再降, 溶洞内的水结成冰凌倒挂在岩壁上,没有人说话,只有行走间衣物摩挲的声响。
又行数百步, 终于豁然开朗。
眼前的小溶洞内红绡软幔,冰纹裹顶塌,赤柱卷月案,地上摆着几盆花草,还造了个假窗扉, 瞧着竟是与寻常凡世的屋子没什么区别。
没想到女鬼食人血肉,却在住所上花费了这么多心思。
京年年抚过桌案, 因为此间温度过低,桌面上结了一层寒霜。
女鬼飘到床榻边,撩开帷帐, 弓起身子抬了抬被子。
床榻上, 有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 眉目清隽, 端看样貌, 保持得竟是与活人无异。
京年年问道:「呃……这位鬼姐姐,这屋子是你整理成这样的吗?」她没有直接问那个男性尸体的事情,怕刺激到女鬼。
女鬼用她那尖锐的声音答道:「是, 这是我按照和相公曾经的婚房收拾的。」
女鬼眼珠浑浊,对着床上的尸体笑道:「相公说过,这是我们的家,家没了, 我再造一个也不是难事。」
这一切确实装扮得很像普通凡人的房间, 然而与之最格格不入的, 却是已经死去, 形容可怖的女鬼。
京年年心中大概有了猜测,上前一步:「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女鬼阴恻恻地笑着:「我告诉你,你会帮我?」
「我会尽可能帮你实现未竟的心愿。」京年年答道。
「好。」女鬼抬手扶了下散乱的髮髻,「那我便告诉你。」
女鬼的半张脸已经没有完好的皮肤,此刻一笑,将牙龈牙根都露出来,唾液混合着鲜血流下,瞧着诡异非常。
她慢慢走近京年年和月无涯,勐地抬头,朝着他们脸上吐了一口浓厚的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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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反应并不慢,当即携手后退了数十步,然而黑雾如影随形,速度更快,几息之后已至眼前。
月无涯拉住京年年的手:「快,拿出来!」
京年年懂他意思,取出御雷柳枝,为二人造出了一圈屏障。
可这黑雾古怪,御雷柳竟是没能拦住,黑雾穿透屏障瀰漫四溢,此间鬼相已开。
他们昏倒在地,陷入了女鬼织造出的梦境。
女鬼舔舔猩红的唇舌,五爪弯折,伸向京年年的心脏处。
有了修仙者的心脏,她的功力就能更上一层,总有一天,她能復活她的相公。
五爪碰到御雷柳的屏障时,女鬼的爪子齐齐断裂,金色的气浪将她掀翻了一丈远。
女鬼失去了那一口包含她毕生修为的鬼雾,被御雷柳伤害的部分无法痊癒,只能隐忍痛苦地嚎叫着,叫着叫着,她又嘻嘻索索地笑了出来。
她爬到床榻边,痴痴地看着帐中的男子:「相公,他们撑不了太久,再过一会儿,我就能餵给你新鲜的心脏了。」
*
京年年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体内似乎有陌生的意志想控制她,但她精神力经过太阴真火的淬鍊,远非常人,几息之后,就夺回了精神的控制权。
她正躺在一张床上。
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床上有个人正抱着她。
她心情复杂地侧头看了一眼,男子也睁着眼直愣愣地看着她。
男子的样貌和女鬼溶洞中的不知名男尸一模一样。
可这男子是活的,眼睛还异常明亮有神。
【咳,是我。】
哦,这熟悉的语气和音调。
是月无涯。
京年年:【我猜到了。】
她顿了顿:【先把我腰间的手拿开?】
月无涯略有尴尬:【拿不开。】
京年年怒道:【你揩我油?】
【严格来说,不算揩你,你现在用的是女鬼的样貌。】
【……】
算了,他不松手,她走。
可京年年使出浑身的力气,也没能挪动这副身体半分。
京年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连神识都放不出去,似是困在了身体中,她只能尽量转动眼珠子,让自己的余光看得远一点。
入目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房间,和之前在秦家村住的无甚区别。
她传音问道:【这是幻象?】
【是厉鬼织梦,类似于民间传说的鬼压床,不过这女鬼怨气冲天,远非寻常梦魇,怕是魔魇,就如同修仙者的幻象阵法,要是你我都死在梦魇中,现实中的我们也会死去,唯一破除的办法就是找到方法破阵。】
京年年平躺在床上:【我们现在只能传音说话,动都不能动一下,难不成用嘴炮破阵吗?】
月无涯道:【能传音不错了,普通人被魔魇困住,意识都保持不住,直接神魂消散也是有的,总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你我……】
两人话还未说完,门外传来声音:「沈大夫!你和你家娘子可起了,咱们村今天中午摆了流水宴,答谢沈大夫义诊之恩呢。」
月无涯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了,他抬手替京年年撩了下额发,温声道:「夫人,你再歇会儿,我去看看。」
京年年嘴角抽了抽,也不受控制地说道:「……好,相公。」
月无涯僵硬地走到门口,打开门道:「原来是村长,昨日多谢您分出一间屋子给我夫妻二人小住。」
「小事,沈大夫昨日替我们秦家村的村民义诊,未收一分钱,还赠了许多药给我们,我们感谢您还来不及呢。」村长探头探脑道,「您夫人呢,中午可方便来?」
月无涯有些问难,回身问道:「夫人,你意下如何。」
京年年听到自己说:「我虽怀着孕,但村民盛情难却,我与你一同去吧。」
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小腹隆起,看着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月无涯回道:「既如此,中午我会带夫人一同前来,刚好村长来了,我有一事要询问村长,昨晚我与夫人商议了,此间远离尘世,民风淳朴,我们打算在此长住定居,请问出钱请村民盖一间房需要多久?」
村长干瘦的脸笑出褶子:「一月便够。」
月无涯周全地行了礼,取出一个钱袋,里头银两相撞,发出叮噹脆响:「劳烦村长找些村民帮忙盖间屋子可好,剩下的钱便是我和夫人租住在这里的费用。」
村长接过钱袋,打开一瞧,笑开了花,也不推拒:「沈大夫好生住着,我这就去给你们张罗。」
月无涯道:「村长以后唤我名字沈潭即可,就将我当做自家子侄。」
村长连连点头,捂着钱袋:「沈潭啊,那中午别忘了。」
关门后,月无涯阔步走到床前,掀开床帷,一双眼灿若明星:「夫人,辛苦了,起身梳洗吧。」
京年年:「……」
月无涯话音刚落,就听京年年柔弱地撒娇:「相公,扶人家一把。」
月无涯:「……」
「夫人小心,挽着我的胳膊。」
「相公对我真好。」
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膈应着,来到了镜子前。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真的看到自己容貌的时候,还是有些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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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无涯告诉她,她现在是女鬼的样貌,本以为是溶洞中看到的狰狞模样,可镜子里,却是眉眼柔弱,尽是婉顺,像一朵温室里娇滴滴的百合花。
而月无涯也是书卷气满满,他们待在一处,像是一副江南水乡才子佳人的画卷,这样相配的金玉良缘,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那个女鬼……经歷了什么才变成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样子。】京年年疑惑道。
【可能她相公没了,为爱疯狂了吧。】
【看他们俩感情是真不错,就不知道沈潭是不是真的好男人。】
于是好男人沈潭开始为妻子描眉挽发,京年年知道这也非月无涯所愿,安慰道:【坚持一下,学我放空自己,就当是在看一场戏。】
【嗯。】月无涯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清隽的郎君捻起眉笔,轻轻地触上妻子水润的眼睫,修长如梅骨的手扫过她的皮肤,额上细细点画,带来如蚂蚁爬过的痒意。
他绕到妻子身后,以手为梳,滑过她细软如瀑的乌髮,熟练地挑起几分卷在冰亮的玉簪上,旋了一圈,簪出秀气的梅花髻,稳稳噹噹,像是已做了千百遍。
京年年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虽然摆脱了梦魇中人的意志,但这副身体存下的些许回忆映照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深切地感受到了对沈潭的爱意。
「相公,等房子造好了,咱们的孩子也快生了,他在我肚子里活泼好动得很,我想给孩子取个小名,叫虎子。」
沈潭低下头轻啄了下妻子的额头,沉如兰香的鼻息吞吐:「好,都听夫人的。」
他说完又打趣道:「若是个像你一样温婉动人的女孩,叫虎子是不是有点……」
「怎么了,女孩活泼俏皮点不可爱吗?」
「行,都行。」沈潭扶起自己的夫人,「我带夫人出去走走吧,我瞧外面太阳不错。」
两人在院子里绕着走了几圈,京年年整理了脑海中原身的记忆片段,沈潭的夫人叫胡婉,他们皆是出身豫州都城的人,家底殷实,因家中反对,相约结伴而行,找一世外桃源隐居。
他们从前没都没有见过乡野村舍,此刻看院子里养的鸡鸭牛羊都觉得稀奇有趣。
胡婉笑声清脆动听,如风动银铃,指着圈养的小羊倒在沈潭怀里。
实在难以和那个声音尖锐渗人的女鬼联繫在一处。
沈潭看胡婉笑出薄汗,取出一块方巾替她仔细地擦着:「夫人,以后我当郎中问诊,你若喜欢,便在家中养些动物,陪你可好。」
胡婉点了点沈潭的胸口:「到时候我呀,又要照顾虎子,又要照顾这些动物,定然忙得顾不了相公了。」
胡婉脸上绯红如桃花云朵,粉嫩可爱,沈潭心中微动,满眼皆是情意,俯身吻住了怀中的妻子。
附身在胡婉身上的京年年神魂震颤:【月无涯,你怎么不反抗一下?!】
月无涯淡淡道:【因为我在学你,放空自己,当做看一场戏。】
第二十六章
幸好沈潭并未深吻, 只浅浅啄了一下,胡婉被逗地满脸通红,眼中含着水雾:「相公……」
「好了, 我们去看看村民的流水宴吧,说不定还有能帮忙的地方。」沈潭扶着胡婉的后腰,与她走出了这方僻静的农家小院。
京年年为免去尴尬,一路上都没有再传音。
月无涯也默契地没有言语。
流水宴旁,村民临时搭了个伙房, 胡婉怀着孕动作不宜太大,只在旁边做些打下手的事情, 摘摘菜,整理餐具之类。
张婶搭话道:「沈大夫,看你们衣着亮丽, 是从都城来的?怎么想着跑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
沈潭道:「我和夫人想远离尘世, 过些普普通通的乡野生活。」
张婶看着一对夫妻做事手脚也不麻利, 料想平时是不沾阳春水的, 她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听村长说, 你们以后想住在我们这,可有与家里说了?」
沈潭沉默了一会:「闲散惯了,家中亲眷不会约束。」
听这口气, 是偷跑出来的富家小姐公子?
张婶笑着接过了他们手上的活:「我来吧,本就是乡亲们答谢你们的流水宴,怎的让你们动手。」
胡婉和沈潭闻言,道了声谢, 便到阴凉处歇着了。
不到午时, 菜色齐备, 村长带着一群农人姗姗来迟, 对沈潭道:「沈潭啊,我找了些年轻人帮你一同造房子,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回头跟他们说啊。」
沈潭作揖,先行谢过。
有个年轻小伙兴奋道:「听说沈大夫以后就住我们村了,你们是都城来的,出手阔绰,一定很有钱吧?」
「都是我平日里给人看诊攒下的钱罢了。」沈潭答道。
村长招唿着村民落座开宴:「我们今日摆席,不仅是为了答谢昨日沈大夫义诊之恩,更是欢迎沈潭成为我们村的一份子。」
村长举起一杯新酒:「我们敬沈大夫。」
沈潭不好推拒,就算平日里不饮酒,还是饮了一杯,一杯下肚,被辛辣地连连咳嗽。
几个小伙起闹道:「沈大夫的夫人怎么不喝啊。」
胡婉生的漂亮,白皙精緻,远非农妇可比,也不善言辞:「我……我有孕……」
沈潭也道:「我夫人有孕在身,不便饮酒,望几位小兄弟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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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哄堂大笑:「咱们村儿的女人,哪有这些规矩,怀了孕下地干活也是有的,好啊,你夫人不喝,那便你喝吧。」
沈潭面子也薄,只好一杯杯喝下去,喝到后来眼前模煳,走路摇摆。
胡婉绞紧了双手:「相公,不能喝了。」
京年年忍不住传音:【知道的,是答谢人家大夫,不知道的,以为在报復沈潭和胡婉呢。】
【这群村民,怕是没有看上去这么淳朴。】月无涯答道,【人性本恶,在未有教化之地就更加明显,不知过了今日,这沈潭和胡婉还是否觉得乡野有趣,村民善良。】
沈潭显然也意识自己喝多了,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村民的纠缠,带着胡婉回到了最初的小房间中。
胡婉给沈潭倒了杯热茶:「相公喝点茶,你感觉怎么样?」
沈潭是大夫,他从药箱中取出一瓶醒酒药丸,就着茶水吞服进去,清醒了不少。
谁知一路跟过来了几个农家汉子,二话不说便推门走进来:「沈大夫,我们是村长的亲戚,帮你造房子的,来问问你们屋子要弄啥样的啊,兄弟们几个也好早点开工。」
沈潭道:「不急……我还得再和我夫人商议。」
「与一个大肚婆商量什么,沈大夫就是太温和。」为首的男子看了胡婉两眼,「对了,村长给的那些钱不够造屋子,我们特地来找沈大夫再拿点。」
胡婉声音柔顺,却抗争道:「我相公给了村长一整袋银两,起码有五十两,这还不够吗?」
「男人说话,你一个女人插什么嘴。」男子就势推了胡婉一把。
沈潭连忙护住胡婉,欺他妻子,就算再温和的人也会生气:「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男子哈哈笑道,「沈大夫,此处不是都城,山高皇帝远,要驱使我们造房子,工钱自然是更多点,哦,我知道了,沈大夫醉了,那我们便代劳自取吧。」
「住手!」村长在门口喊道,「你们在做什么?」
村长来了,几个男子才悻悻地停下了就要翻箱倒柜的手:「我们不过是想着给沈大夫的新屋子用些好材料,之前给的钱不够。」
「怎么不够?」村长吹鬍子瞪眼,「即便沈大夫喝醉了,你们也不能这么诓人家啊。」
沈潭经此一事,已经打消了在此久居的念头。
他踉跄着站起来:「村长,我和夫人不打算住在这里了,还请村长将之前的银两还给我们吧,我们也好尽快动身。」
村长一听这话,脸色冷了下来:「走?我们村里就缺大夫,沈潭你可不能走。」
沈潭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胡婉,坚持道:「还请村长把之前的银两还给我。」
……
村长黝黑的脸抖了抖:「不可能。」
几个男子看村长变了风向,嚣张气焰更甚:「村长,把他这一箱财物都搬走,沈大夫就走不了啦。」
村长给为首的使了个眼色,阴沉着脸走了。
村长走后,几个男子强行夺走了沈潭和胡婉的所有财物。
胡婉哭喊,沈潭硬拦,却落了个拳打脚踢的下场。
胡婉死死护着自己的肚子,哭得已经喘不上气。
京年年何时受过这委屈,只可惜这是魔魇幻象,她现在无法干预。
月无涯察觉到京年年的情绪:【别入戏太深,沉入梦魇,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京年年道:【我若是能操纵这具身体,这群村民一个都跑不掉。】
【恶人众多,能得到报应的并不多,你能搭救几个苦命人?别忘了,现实中的胡婉和沈潭都已经死了。】
【……我知道,就是原主的情绪多多少少能影响我。】
沈潭将跌坐在地的胡婉扶起来,方才出门时还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不出两个时辰,他们的心境天差地别。
「相公,我们现在怎么办?」胡婉一向没有主意,红着眼睛问道,「都怪我,昨晚还说要在此定居。」
沈潭抚过胡婉的脸颊,温声安慰:「不怪你,是我没保护好你,等我酒劲彻底过去,我便带你走,大不了那银子我们不要了,以后再挣就是,绝不能让你在这种地方生产。」
胡婉哭着点了点头。
她听相公的便是。
沈潭为了能快些走,又多服下几颗药。
他们身上仅有随身携带的零星财物,倒也省去了收拾的麻烦。
趁着夜幕降临,沈潭带着胡婉匆匆地离开了这处小院。
可他们刚刚跑到村子外围的森林里,就有村民举着火把追了上来。
为首的是村长和白日里的男子:「沈潭,这么晚了,你想带着你的夫人跑到哪里去?也不和乡亲们说一声?」
沈潭面色不善,挡在胡婉身前:「我带我夫人走,需要你们过问吗?」
「怎么不要?你已经是我秦家村的人,这辈子都只能待在村里!」男子走到沈潭面前,对准腹部踢了一脚。
沈潭痛得弓起身子,却还是护着自己的妻子。
村长举着火把,在夜晚的火光中笑得露出了玉米般的黄牙:「放你们走?放你们去报官吗?不瞒你们说,这些年,路过我们村被留下的人可不少,我劝你们老实点,还能少受点罪。」
沈潭眼中泛着寒光,有肃杀之意。
他攥紧了胡婉的手。
第55页
京年年能感受到胡婉的感情和痛楚,想必月无涯也是一样。
她按捺住自己情绪波动的同时,没忘了提醒月无涯:【你也小心点,意识别被影响了。】
月无涯没有传音回答。
毫无悬念,沈潭和胡婉被村民押回了秦家村,丢进两间柴房,隔着一道墙分别关押起来。
此刻,月无涯才再次出了声:【我或许知道破除梦魇的办法了。】
京年年喜道:【真的?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方才想了些事情。】
夜凉如水,柴房脏污陈旧,根本没有睡的地方,沈潭抵着墙边,沉沉地唤道:「夫人……」
胡婉也摸着墙,泪水涟涟:「相公,你还好吗?」
一天之中,两人几起几落,沈潭心疼道:「夫人,你别管我,先好好休息,我明天一定想办法带你走。」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胡婉触碰着冰凉的墙壁,这道墙很高很高,似乎要将她和沈潭永远拆散。
「夫人,可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牛郎织女的故事,牛郎织女每年只有七夕那日才能在鹊桥相见,终日饱尝相思之苦,我们此刻像不像牛郎与织女?」
胡婉急道:「你还有心思说笑。」
「或许牛郎织女还没有我们幸运,起码我们还能说上话。」沈潭笑了一声,「夫人,睡吧,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胡婉怀着孕,极容易犯困,此刻听到沈潭还有心情和她讲些闲话,说着说着竟是就在墙角睡着了。
直到她被灼热的温度烫醒。
火焰沖天而起,就在沈潭的那道墙中。
他们再没有明天了。
京年年随着胡婉的睡眠醒来,中间也失去过一段时间意识。
眼前熊熊烈焰,也燃到了京年年的心底。
她大声喊道:【月无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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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胡婉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 喊了几声沈潭,始终没有回应。
她所处的是无人居住的杂物院子,想来沈潭在隔壁也是一样, 杂物烧起来火势蔓延得更快。
「救命啊!着火了!有没有人啊!」胡婉使出浑身力气叫喊着。
夜深,他们被关的地方偏僻,没人听得到她的唿救。
她用乌糟的袖子抹了下眼泪,拼命拍着门。
拍不开,便想撞门。
胡婉后退几步, 侧头看了眼隔壁墙中的火光,护着肚子用力地撞向木门。
谁料, 木门一撞即开了。
胡婉没掌握好力道,冲出去的时候跌倒在地,月黑雁飞高, 她茫然四顾, 似是看到了一道黑影消失在拐角处。
可她来不及细想, 提起裙摆就向着隔壁的柴房奔去。
不知为何, 隔壁的木门的锁也被打开了, 只有根细细的树枝挂在门环间。
胡婉抽出树枝,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火光之中躺在地上的沈潭。
沈潭双目紧闭昏厥在地, 火舌舔上他的衣衫,他还浑然不觉。
胡婉将杏色的衣裙捲起来攥在手中,像只飞蛾般扑进了火里,她大着肚子行动不灵敏, 只能靠受了惊般湿润的眼睛紧张地盯着随时落下的火苗。
她一路跨越闪躲, 原本秀气的面庞染上了黑灰, 衣摆烧得焦黑, 她慌乱地拍灭了身上还没成势的火星,终于来到了沈潭面前。
沈潭绣着青竹的外衫已被燃了干净,整个人几乎要被火吞没。
顾不上烧手,胡婉将手探进火里,硬是将沈潭的外衫剥下,她娇柔白嫩的手被烈火灼烧,发出滋啦的响声。
她疼得眼泪直流,却还是用伤了的手奋力拍着沈潭身上剩下的火。
「相公,相公你醒醒!」
沈潭若有所觉,颤了颤眼睫,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如一汪清水,澄澈明亮,又似皎皎明月,火光入眼。
【月无涯!你怎么样,恢復意识了吗?】
京年年在胡婉睡着的时候同样失去了意识,她猜想沈潭在火中昏厥,月无涯刚刚没能回应她也是应当的。
但这也说明了,若是在梦魇中死去,她和月无涯原本的意识恐怕是凶多吉少。
只是京年年还是忍不住担心,看沈潭现在气若游丝的模样,怕是撑不了多久,那到时候月无涯怎么办?
月无涯熟悉的声音传来:【沈潭快没命了。】
京年年急道:【他没命了,那你怎么办?】
【我不是修真者,神魂也是依附你而生的,胡婉不死,你意识尚存,我便不会死,只要我游离出沈潭的身体,就能助你破出梦魇。】
【你确定么?】
月无涯沉默了片刻:【我不确定。】
【……有几成把握?】
【我曾经在上古天书中看过类似的记载,可如今修真界与上古已大不相同,所以大约七成吧,沈潭撑不了多久,等他丢了性命,我就能帮你了。】
【……也就是说,沈潭一死,你有三成可能神魂俱灭?】
【七成,值得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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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无涯说完,沈潭再一次昏过去,京年年和他的交流又被切断了。
京年年困在这具身体里,她性情并不像胡婉,可此刻和胡婉一样,她不想看到沈潭就这么死亡。
她不能让月无涯冒这个险。
沈潭身量高瘦,胡婉一弱女子,奋力抬了几下,都没能背负起她相公的分量。
肚子钝痛她也顾不上,只用一双焦黑的手抱紧沈潭。
京年年暗自嘆了一口气,为今之计……
她凝神,将自己的一缕分神分给梦魇之中的胡婉。
这其实很危险,神魂是修真者最重要的部分,要是收不回来,对她而言是不可挽回的损伤。
分神进入胡婉的身体后,胡婉灵台霎时清明不少,也有了力气。
胡婉将沈潭的胳膊勾在她纤细的脖颈后,双腿打颤,咬着牙扶起昏昏沉沉的沈潭,一步一脚印地把她的相公拖向柴房的门口。
即使得了一缕分神,她也无法像进来的时候一个人那样跳过火海,她弓着身子把沈潭背起来,自己的衣裙淌在火海中,像一只燃烧的飞蛾。
胡婉从未有这样拼命过,她无声地悲鸣着,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她腿间流血,一个打颤,摔倒在快出去的柴房门口。
可她背上的是她的整个世界,要是沈潭不在了,她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胡婉从小受家中教养,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虽谈不上什么大家闺秀,但也称得上是温婉的小家碧玉。
她从来没有一次心底滋生出这么深切的恨意。
都是这个村子的人害了他们,为什么死的会是她的相公,为什么不是秦家村的人!
她趴在地上,半边身子都被烈火灼烧,她甚至不忍心看她背上的沈潭烧成了什么模样。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草鞋,她艰难地抬头向上看去。
胡婉记得他,这村民瘦的可怕,腿竹竿似的,得了严重的风寒,沈潭花了好大的功夫救了这个村民。
好像,叫薛二。
「薛……大哥,救命……」胡婉虚弱地唤道。
薛二嗫嚅着蹲下身,将她和沈潭拖出了火海。
还替他们浇熄了身上的火。
胡婉满头是汗,脸也被火苗烧毁了,她爬到被浇过水的沈潭身边,沈潭唿吸微弱地几乎要感知不到了,她又垂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她知道,她就算和沈潭离开了那炼狱一般的柴房,肚子里的孩子和自己的相公都保不住了。
可她咬着牙,抬眼看向薛二,眼神坚毅明亮:「村子里有大夫吗?」
京年年的一缕分神强行介入了胡婉的意志,对她的性格造成了些微的转变,就像蝴蝶轻轻扇了下翅膀。
薛二唯唯诺诺地答道,「没有大夫……沈大夫本来是唯一的大夫……」
「那……」胡婉疼得不停抽气,说一句话要重重喘息几声,「带我们去有人的地方……」
「这……这。」薛二舔了舔嘴唇,似乎有点为难地看着胡婉。
「快啊!我相公救过你的命!」胡婉喊道。
这一声叫醒了薛二,他颤颤巍巍地与胡婉一起扶起昏死过去的沈潭。
薛二骨瘦如柴,论力气和得了京年年分神的胡婉竟不相上下,他们两人架着沈潭向着村子中心走去。
薛二瞧着就是个不中用的,胡婉并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
好不容易到了村里,胡婉捂着肚子挨家挨户地敲门。
可笑的是,这些人大都受过沈潭的恩惠,却在看到他们夫妇如此惨状的时候没有一个出手搭救。
大多连门都不给他们开,前一刻还亮着烛火,胡婉敲门求救后,烛火便熄灭了。
胡婉心中寒意更甚,但她还期冀着奇蹟的发生。
不知怎的,她就是不想放弃希望,就算最后要下地狱,她也要拉着罪魁祸首一起下地狱。
她腹中绞痛,流下的鲜血被她踩出一行血脚印,她倚靠在一道门上,攥着焦黑的拳头重重地敲击着,像是在抗争自己的命运。
门内传出了不耐烦的声音:「谁啊,大晚上的不安生。」
是白日里流水宴上和他们搭话的张婶。
张婶打开门,看到是形容可怖、一身是血的胡婉,连忙就要关门。
胡婉死死扒住门,半个身子跨进屋内:「张婶,求你,救救我和相公。」
张婶使劲关了几下门,却比不上孤注一掷的胡婉的力气,败下阵来:「我怎么救,我又不会治病,你们夫妻要死也不要死在我这里啊。」
胡婉见张婶如此嘴脸,何尝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张婶,我从京中来,家底殷实,另有一箱珠宝财物,张婶若搭救一二,我身家财产统统送上。」
胡婉在赌,赌张婶不知道自己的钱财都被村长让人抢走了。
张婶面色稍缓:「真的假的?」
胡婉点点头:「张婶不需要做什么,替我准备一盆水和一块毛巾就行,你若不信,我相公有个药箱在村长的小院里,药箱上有个暗格,里面有几百两银票,张婶现在就可以去取来,我亲自解开暗格机关给你。」
张婶一听有几百两银票,眼都亮了,随便给胡婉一盆凉水和破旧的毛巾,将胡婉三人塞到小房间锁起来,顾不上更深露重,就朝着村长家去了。
胡婉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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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神色,有几分京年年的影子。
她和薛二将沈潭抬上了床,胡婉将沈潭衣裳剥开,纵使胡婉刚刚拼命护着他,还是避免不了他的身上皮肤已损伤大半。
她往衣襟深处摸了摸,幸好沈潭随身携带的针灸包还在,她颤着手展开了那一排针,挑了一根粗细适中的,朝着沈潭的悬命穴扎去。
她跟着沈潭这些时光,多少学了点医术,她曾见沈潭施过针,这悬命穴正是吊命的穴位,果然针尖扎进去后,躺在床上油尽灯枯的人颤抖了一下。
胡婉只有一个念头,她要为沈潭续命,哪怕一刻也好。
可和沈潭相比,她自己的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血流不止,她很清楚,五个多月的孩子保不住了,自己半边身子也被烈火灼烧,失血过多,她随时随地都会晕过去。
薛二站在角落里,既不上来帮忙,也不捣乱,他慢慢蹲下,眼神却一直离不开胡婉。
胡婉管不了他,她将毛巾浸湿,冰凉的毛巾擦在自己的伤了的皮肤上,透心彻骨的疼痛钻进心里,让她保持神智清醒。
她握住沈潭的手,两只黧黑的手交叠,给了她些许力量。
胡婉一瞬不顺地看着那道落锁的门。
……
脚步声近了。
听声音,来的不止两个人。
胡婉又露出了那种笑容。
张婶骂骂咧咧地开锁,夜色沉郁,村长和白天夺走他们财物的男子站在张婶身后,屋子只点了一只蜡烛,没什么光,他们一行人像是黑夜中吸血的蝙蝠站在房门外。
村长看到沈潭这幅样子,骂道:「好不容易来个大夫,我只说要关他,怎么烧成这个鬼样子,还有命吗?」
村长的那个亲戚走上前来,想拍沈潭的脸,确认他还是不是活着。
胡婉挣扎着拉住了他的手。
男子抬手就是一巴掌:「臭婆娘你干什么?」
胡婉笑着说:「我相公没救了,我大概也没多久活头了,你们要是还想要他藏起来的银票,就别动他。」
村长拦住男子,道貌岸然:「对,人家都这么可怜了,别碰了,怪晦气的。」
村长拎着药箱走到胡婉跟前,蹲下身来,状似慈眉善目地说:「来,胡娘子,把你相公的银票找出来,我保证,一定给沈潭办个风风光光的后事。」
他听张婶说这药箱里藏着银票,他将药箱中的药包都倒出来仔细翻查过,可是一无所获。
胡婉低着头,碎发挡住了她的眉眼,她接过村长递过来的药箱:「好。」
药箱中部分药缺失,想来是村长拿走了。
她找到那包红绳子繫着的药包,沉甸甸的。
沈潭药箱中的药都是用来治病救人的,除了这包曼陀花粉精粹。
浓缩迷药,可以麻痹人的神经。
她借着药箱的遮挡,拆了包,勐地抬头,奋力地将那包花粉撒在空气中。
嫣红的花粉是她亲手替相公研磨的,他反覆叮嘱,要小心使用。
如今红殷殷的颗粒飘在半空,村长离得最近,当即就晕了过去,那个男子也踉踉跄跄跌倒在地。
只有胡婉,靠着不停地刺激创口保持着清醒,她拔出头上的簪子,向前沖了两步,扎在男子的动脉上,鲜血喷涌而出,和殷红的花粉融为一体。
她反手又扎在村长树皮般的脖子上。
张婶离得最远,吸入的曼陀花粉也最少,她扶着墙想逃出去。
胡婉直接飞扑在张婶身上,狠狠地咬住张婶的手臂,簪子来回扎进死穴中,不一会儿张婶也没了声息。
屋中六人,转眼间已死三人。
她已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还是这三个畜生的血腥味,她啐了一口嘴里的血,如地狱里的恶鬼,爬向了薛二。
她声音低哑,手握着簪子不断发抖:「薛二……是你放的火吧?」
第二十八章
薛二也被曼陀花粉迷了神智。
胡婉冷笑一声, 她看到的那道黑影也和薛二身形很像,她和相公被关起来的柴房偏僻,薛二却正好路过。
最重要的一点是, 她和沈潭当时烈火焚身,周围并没有水井,薛二是从哪里取来的水,浇灭了他们身上的火呢?
胡婉取过银针扎进薛二的百会穴,再灌了甘草汁, 薛二果然巍巍然地醒了过来。
她的簪头按在薛二的动脉上,已然划破了他的皮肤。
薛二见状, 黑紫的嘴唇都在哆嗦:「我……我救了你,你为何恩将仇报?」
「救了我?」胡婉歪头一笑,「你没在我那里放火, 只放了我相公的那间柴房, 就算救了我吗?」
薛二顷刻间面色大变:「你, 你怎么?」
「我相公才是救过你性命, 你为什么反而害他?」胡婉疾言厉色, 红血丝盘踞在眼中,她半张脸被火烧得扭曲。
薛二害怕地闭上了眼睛,胡婉时间不多, 她快没有耐心了,簪子扎得又深了几分。
他眼珠斜着看向床上的沈潭,又转着盯道胡婉身上,这才开口:「我是为了你。我母亲也是被秦家村强行扣下的, 她和你很像, 当初也怀着孕, 勉强生下我后, 我父亲丢下我和母亲逃跑了。」
「我母亲以为我父亲总有一天会回来救我们,可是等到她被村里人折辱至死,也没有等到我父亲。」薛二骷髅般的肩膀害怕得抽动着,「我从小就被村里人当狗一样养大,我不想你再经歷和我母亲一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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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二抬起脸,神情悲痛,稀疏的鬍子被汗水浸润粘在一起,他细小的瞳孔死死盯着胡婉:「我是为了你啊,我想帮你。」
他伸出手来想摸胡婉的脸,胡婉心中冰冷一片,用簪子一点点扎穿薛二的咽喉。
薛二嗓子里咯咯咯地冒出血来,簪子和颈骨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胡婉站起来踩在薛二的脸上:「你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你还更噁心些。」
薛二滑落在墙角,屋子里的人死了四个。
如幻境一般,四具尸体瞬间化为了烟尘,胡婉跪坐在沈潭床榻边,再次握住他的手,沈潭的手还有些温度,那扎在他悬命穴上的针吊住了他这口气。
周围风霜雨雪,春夏秋冬,风景数次变幻,唯有沈潭和胡婉所在之处尚且完整,渐渐的,一切都变得模煳起来,她喃喃道:「相公,这次,我们赢了。」
京年年松了口气,梦魇破了。
胡婉和沈潭的身体在梦魇中崩离析,剩下京年年和月无涯的幻影保持着胡沈两人最后的姿势。
月无涯睁开了眼睛,他瞥了眼和京年年交握的双手,咳嗽一声。
京年年的另一只手拉开距离,再狠狠地拍在月无涯的手上。
【嘶——你打我做什么?】月无涯疼的缩回了手。
【你不该打么?七成胜算的事情也拿出来当办法?你听好了,我绝对不会拿身边人的性命去冒险,要做就要是十足把握。】
不等月无涯说什么,她站起身来:【咱们得出去了,三师姐还在等我。】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有一道光门,京年年和月无涯并肩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身体后,眼前又是昏暗潮湿的溶洞,京年年拿手挡住脸,从指缝里向外望去。
披头散髮的女鬼透过御雷柳造出的半透明护盾紧紧地盯着京年年。
女鬼半边身子血肉模煳,五爪断裂,面目狰狞,孤零零地飘在半空。
这女鬼就是胡婉化作的厉鬼。
瀰漫在周围的黑雾收回女鬼的身体。
黑雾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此刻她用尖锐的嗓音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看到了方才梦魇中的经歷的一切事情,眼中有着一丝迷茫:「是薛二放的火?可他明明替我养大了虎子,还帮我相公修復了容貌……」
胡婉捂着头晃了两下,又恶狠狠地扑向京年年:「你们用了什么办法破除梦魇的,这些都是假的!」
她被御雷柳的护盾灼伤,五爪长了又断,断了又长。
京年年到底陪她经歷了一场,心中不忍,劝道:「是不是真的,你应该心里早有决断。」
真正的胡婉,早就满怀怨恨地和沈潭一同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胡婉化作一团骷髅黑雾在溶洞中左右冲撞,她叫着:「薛二,我要杀了你!」
可不知溶洞中是否有什么针对胡婉的禁制,一团黑雾撞得七零八落也没能出去。
胡婉又变成了红衣女鬼的样子跌坐在地上,她用尖利的爪子挠着自己血淋淋的脸:「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京年年走到胡婉身前蹲下:「我能在梦魇中帮你一次,就能帮你第二次,那场大火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才变成这样?」
胡婉眼中流下血泪,喃喃自语道:「薛二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我的魂魄困在此处,教了我咒术和炼化尸儡的办法,我没法復仇,怨气一日比一日重,炼尸儡可以分散我的怨气,让我保持些许神智,可虎子以婴灵之身日益长大,每当落日,就成了他杀人的一把利器……」
京年年皱眉道:「薛二不过凡人,怎么会知道咒术和炼化尸儡的办法?」
月无涯行至京年年身后:「幕后还有别人,我们得撬开薛二的嘴。」
胡婉抓住京年年的胳膊,头髮挡住她的大半面孔,只露出一只渗人的眼睛:「你说你要帮我,可我怎么知道你和薛二是不是一样?」
「因为在梦魇中我与你同喜同悲,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当初经歷了什么。」京年年看了眼抓着自己的女鬼,也不挣脱,「而且,我心里的恨意恐惧其实一点不比你少。」
胡婉冷哼一声,撇过头去:「我再也不会信你们这些人。」
溶洞里尸山血海,即使刚开始非她所愿,如今的胡婉已成厉鬼,性情大变,双手沾满了鲜血。
月无涯嘆了口气,双指拂过自己的眉心,一簇光亮被引出来:「胡婉,你不信我们,那你是不是该信你的相公?」
月无涯将那簇莹莹微光放进地下河流。
浓墨般的地下河面浮出了浅浅的影子,模样俊朗,温和含笑,海浪微波的声音渐次传出:「夫人……」
胡婉听到辗转思念的熟悉声音,瞪大了眼睛,手脚并用爬到河边:「相公?!真的是你吗?」
她看到沈潭的清儒如初的面容,血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紧张瑟缩地退了几步:「别看我,我现在太丑了。」
京年年用胳膊肘碰碰月无涯,小声道:「你从哪儿学的术法,这搞得还挺像。」
月无涯说:「这不是术法,这确实是梦魇中沈潭的一缕意识,在胡婉和沈潭被抓回柴房的时候,我试着将自己的意识和沈潭的融为一体,可惜失败了,但竟然阴差阳错地留了他的意识在我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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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年年:「你……」
那就是说,月无涯也尝试过和她一样的办法,那为什么她的分神和胡婉融合了,月无涯却失败了呢?
水中沈潭的倒影泛着萤光:「我……死之后,你一个人吃了很多苦吧。」
当初沈潭还在的时候,胡婉可以永远做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即便怀了孕,也能安心地将一切都託付给相公。
没想到事隔经年,他们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遇。
沈潭是一抹随时会消失的意识,而胡婉成了生活在地底的厉鬼。
胡婉抹了把脸,想对沈潭笑,可自己的样貌同样倒映在水面上,笑得却是诡异狰狞。
她似乎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捂住脸再次呜咽起来。
「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当年的样子,是我对不起你,没能照顾好你。」沈潭声音在溶洞迴荡。
胡婉想起什么,将虎子召到身边:「你看……这是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孩子长大了。」
小鬼身上的定身符箓还没解开,鬼相森森,安静地像个青面的瓷娃娃。
沈潭在河面上的影子晃动:「夫人,不要一错再错了,放下吧,我们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该背负这些,被禁锢在人间……」
胡婉愣怔片刻:「相公,你在说什么,你没了,虎子要是再没了,我留在这里报仇还有什么意义……」
「我带你走好吗?我们一家三口不要在留在这里了,秦家村的人不值得你画地为牢。」
胡婉听到秦家村,霎时黑气四溢,她血红的指甲折断在手中,站起身来大声道:「你又懂什么!你知道我的怨!我的恨吗!你死在我眼前倒是轻松,那晚我不停地流血,身体里冷得像冰一样,可火有多烫啊……烧得我活活掉下一层皮来,你叫我怎么能放下!」
京年年迈步走到她跟前:「胡婉,沈潭的意识维持不了多久,你确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和他道别吗?」
她继续道:「我说过,我可以帮你,你将你的怨气都给我,我替你去报仇,你用最干净的样子和沈潭离开这里。」
胡婉红衣如火,仰头看着京年年:「原来如此……」
「怪不得你能出我怨气所化梦魇……原来你心中之魔,真的不比我少。」
京年年的想法与胡婉不谋而合,她和月无涯的区别就是,她有心魔。
胡婉抓住京年年的衣摆,她的眼睛和血月一样亮:「你发誓。」
「好,我以道心发誓,会帮你报仇。」京年年唤醒了眉心的心魔,「你放心吧。」
胡婉回头看了眼水面上的沈潭,颤抖地将手覆盖在小鬼的天灵盖上,浓重的怨气升腾至她的掌心,小鬼顷刻间失去了支撑,不断缩小成婴儿的模样,寂静地蜷缩在地上。
胡婉闭上眼,她的心脏处翻涌而出魆魆的黑雾,和小鬼的怨气汇聚在一起悬浮在手掌中。
京年年会意地接过了这团黑雾,她接手的瞬间,黑雾迫不及待地窜入了她的眉心心魔处。
京年年脸色白了些,嘴唇泛紫,但须臾之后,又恢復了原状。
月无涯上前两步,拉住京年年的袖子将她掰过身来:「你怎么能吸收厉鬼的怨气!」
京年年满不在乎地拂开月无涯的手:「这有什么,诶,你看胡婉!」
胡婉原本坐着的地方,笼上了一层雪花般的白雾,雾散,人出。
胡婉松松地挽了个梅花髻,红衣色泽尽褪,幻化成轻纱似的皓白雕花裙,如冷浸溶月,芙蓉出水,秀雅娇柔,她身影漂浮,抬起干干净净如白葱指尖,沁玉般唤道:「相公,我跟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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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胡婉花瓣似的裙摆褶花后, 躲着个发光灵动的小人,似乎有些怕生,探头探脑的。
沈潭的影子踏出水面, 甫一出水,脚底就如凌波碎玉,渐渐消散,可他浑然不觉,向着胡婉张开了双臂。
胡婉提起裙摆, 奔向了沈潭的怀抱。
沈潭道:「还记得我说的牛郎织女么?」
胡婉泪眼婆娑,在沈潭怀里闷闷地嗯了声。
她等了这么多年, 整日沉沦在地狱,终于盼来这片刻的温暖。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沈潭揉着胡婉如瀑长发, 一字一句道。
「河汉清且浅……相去復几许。」胡婉几乎泣不成声。
沈潭捧起胡婉的脸庞, 吻在她的泪眼上:「夫人别哭, 下辈子, 我与你再不分离。」
剎那芳华, 两人相拥着化为点点繁星,点亮了漆黑的溶洞。
星屑落入地下河,轻烟雾罩, 河水与清梦交融,璀璨恰似银河。
溶洞内的尸儡失了胡婉的力量,纷纷化为白骨,浮生一梦, 皆散成灰。
「胡婉的怨气你就这么收了?」月无涯顾不得眼前盛景, 皱眉询问。
京年年转了个圈:「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和我的心魔相比, 这点怨气小巫见大巫罢了。」
她见月无涯还是不放心, 就将他的手臂抬起来,触上自己的眉心:「喏,你自己感受下。」
月无涯指尖温暖,骤然碰到京年年眉宇间的一团心魔,只觉寒凉彻骨,其中怨恨如鬼魅纠缠,血海滔天,很难让人和面前嬉皮笑脸的京年年联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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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魔如此重,若日后修炼大成,遭遇雷劫怎么办?」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到时候再说呗。」京年年似是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这不是还有你么,你不是神器补天石吗?雷劫应该能帮我挡挡吧?」
「雷劫自九天而来,我怎么能……?」
「好了,我先出去了,你爱待在这就在这吧。」京年年不再和月无涯多说,踏空而起。
月无涯只得追了出去。
*
枯井外。
南宫雁入定期间,不知外界时间流逝。
京年年潇洒地跳出枯井,拍了拍手上灰尘,抬头就见泛着灵光打坐的南宫雁。
今儿这太阳是打哪边出来了?她的三师姐竟然主动开始修炼了。
难得南宫雁有兴致,京年年不想打扰她。
这就像家中从未勤学的亲人,忽然有朝一日奋发图强了,必然不可能让她奋发到一半就打断她,要是这一打断,从此她再也没了勤学的兴头怎么办?好歹得让她修出点成就感吧。
想到这,京年年小声地嘱咐月无涯:「你就待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取两条人命。」
月无涯:「?你当真要为胡婉造杀孽?」
「这种行侠仗义的事情怎么能算杀孽,我可是用道心发过誓的,你想我违背誓言现在就被天雷噼死不成?」
月无涯沉默片刻,没有再劝,而是塞给京年年一叠符箓:「你给我的,大半没用完,小心点王澜。」
「真是勤俭持家的好灵器,剩了这么多给我,你放心吧,胡婉的怨气我会物尽其用的,用她的怨气,应当就不算我造的杀孽了吧。」京年年发现月无涯手中还夹着一张,伸手就想抢回来,「咦,你手里怎么还有张符没还给我?」
月无涯闪身避开:「我留张去尘符。」
京年年:……
她瞧月无涯身上挺干净的啊,这灵器不会真有洁癖?
作为本体是砖的灵器有些过于优雅了吧。
她想了想,从符箓里将十几张去尘符都挑出来递给他:「都给你了,就当是你辛苦帮我的工钱。」
这去尘符的价值不高,要说黑心老闆,还得是京年年。
但这个工钱,月无涯挺满意的。
他照单全收:「好,下次这种符箓多多益善。」
*
梦魇中坑害沈潭夫妻的人数众多,秦家村人见死不救,扣留伤害往来的旅人,恶行累累,京年年一时有点犹豫,该从谁开始下手呢?
她站在高空中俯视王澜带走的秦家村人。
他们还在安心地唿唿大睡。
王澜也不喜这些刁民,随意布了个最基础的阵法护着他们,只供给他们足够的吃穿用度。
这种阵法,对于已经突破金丹期的京年年而言,像是孩童的糖画一样脆弱。
看村民们的衣着,个个与离开秦家村的时候都大不相同,富贵了不少,想来是狠狠地宰了王澜一笔。
京年年在空中点着人头,这几个是要杀掉的,这些是要惩戒的。
分辨了有三刻,她才归类好。
她将存放在心魔内的怨气引出,最浓重躁郁的部分投向了村长的榻上。
村长当即在睡梦中抽搐起来,不到三息就没了性命。
「哎呀,下手太重了,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京年年扼腕。
可她不知的是,被怨气所造成的梦魇困住死亡的凡人,即使在死后也会受怨气穿体之苦,直到下一次投胎转世。
京年年又取出几簇,丢向张婶和几个男子。
这次她特地取少了点,京年年看着这几人被墨色的怨气包裹住头部,心中莫名畅快。
恶有恶报,才应当是这世上的道理。
怨气化作乌云,沉沉地压在屋檐上,王潭布下的阵法破灭如流光,他从入定中醒来。
可等他意识到大事不好,赶到的时候,村人已死伤大半。
人去楼空,只剩下如雾亦如电的怨气碎屑飘散在空气中,发出腐臭血腥的味道。
转瞬间,京年年落在了棺材铺的后院里。
没想到薛二就坐在后院的石凳上,睁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瞧着院门。
京年年身影如鬼魅般闪动明灭,站到薛二的身前。
「你来了。」薛二好像早就知道京年年要来找他,平静地说,「他们一家团聚,你也来送我走吗?」
京年年直接掐住了薛二的脖子,将他提起来,他像是真的没了求生之意,双腿垂落,毫不挣扎。
既然他想死,京年年反而不想让他这么容易死:「说,你的咒术和炼化尸儡的方法是谁教你的?」
薛二冷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京年年将他像破布般丢在地上,薛二捂着脖子咳嗽起来,他身体虚弱,此刻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似的。
竟真的吐出一口血来。
京年年敛起眉目,双指点在他的天灵盖上,灵气和怨气四溢,她整个人在黑夜中显得亦正亦邪:「你身上有蛊毒,怎么来的?」
薛二四肢撑地,只顾咳嗽。
这蛊毒多半是教他那些邪术的人下在他身体里的,不知对他有什么限制。
可单看外表,薛二和普通凡人无异,只是更瘦弱了点。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若是老实告诉我,我可以让你死个痛快。」京年年的耐心有限,最后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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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明救了胡婉,还辛苦用尸体养大了她那早死的儿子,难道秦家村人不该死吗?我若是不放的那一把火,胡婉不成厉鬼,引得来你们这些大人物注意到这个比地府恶鬼还要恐怖的秦家村吗?」薛二说道,但他的语气毫无起伏,像是个早就被人操纵掏空的人偶。
「那胡婉呢?你那晚要是选择的不是放火,而是打开锁,救他们夫妇出去报官,自会有人来惩戒他们。」
「凭什么?我娘也是被这该死的秦家村人扣押在这里,你懂我娘和我经歷了什么吗?凭什么他们夫妇就能逃过一劫,我这辈子就毁在这里了?」薛二慢慢地仰起头看向远方的天空,稀疏的头髮,满脸黄斑,如丘壑般凹陷的脸颊,「多些苦命人陪我吧,我一个人太孤独了……」
黛色的天空像是被泼了一盆清水,颜色渐渐淡下来,天将要亮了。
面对这样的薛二,京年年嘆息一声,掌中发力,灵力直接窜进薛二的天灵盖。
她要进行搜魂。
她的神识如入无人之境,见到了薛二的一生。
但她并不想了解薛二短短的一辈子发生了什么,她的那缕神识像是一尾鱼进入了阴沟臭水,环绕在她身边的,都是些噁心的记忆,原来薛二之前试图杀害炼成的厉鬼并不止胡婉一个,但只有胡婉成功了。
京年年拨开絮状血腥的回忆,追根溯源,到底是谁教了他这些?
找到了。
她抓住一切的源头,是一片墨色的记忆碎片。
记忆中,鬼影幢幢的森林,薛二跪在一人面前,那人身量高大,正在传授给薛二些什么。
京年年想绕到前面看清那人的脸。
可即便是在记忆中,那人勐地回头看向京年年,薛二的灵魂之间直接翻起滔天巨浪,交错复杂的灵魂絮忆像烟花般砰砰砰地炸开。
不好,是种在薛二身体里的蛊毒发作了。
只要薛二说出,或者被别人搜魂看到教授给他咒术的人,蛊毒会立刻反噬宿主,绞杀神魂。
现实中的京年年睁开眼,后退数十步,将手掌离开薛二,捨弃了进入薛二灵魂中的那缕神识,若不断尾求生,蛊毒会将她视下一个宿主,这也是这种蛊的阴险之处。
薛二七窍流血,直挺挺地倒在地面上。
京年年脱离危险,心绪未定,这蛊毒强大,非她能敌。
天边泛起鱼肚白,利箭般的晨光破开丝帛夜幕,照亮了阴暗中的小片天地。
这漫长的黑夜总算过去了。
刚刚薛二灵魂深处的那个身影,京年年就算没见到脸,也感觉很熟悉,她想,她猜到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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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京年年消除了自己留在后院里的所有痕迹。
薛二灵魂深处的那个身影, 是她最大的噩梦。
墨羽。
她心里沉甸甸的,不知此蛊毒是不是会让施蛊者看到她的样貌,若是能看到……
她刚入金丹, 墨羽是元婴后期,妖族修魔,有数不尽的手段。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提气飞身,几起几落之后,她回到了枯井旁。
月无涯双手交叠在胸前, 垂头闭目,像一棵苍翠劲竹子, 发间落了几颗珍珠似的露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京年年静悄悄地落在他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想吓他一吓。
「你不会觉得, 我发现不了你吧?」月无涯单手捉住她的手。
月无涯纤长羽毛般的睫毛扇动几下, 搔地京年年手心发痒, 她悻悻地放下手:「也是, 本命灵器怎么会认不出我。」
「三师姐怎么样了?」京年年挠挠手心,按下些许的痒意。
「她快醒了,我猜她这些年根本就没有认真修炼过, 丹药灵果反倒吃了不少,如此厚积薄发,入定极深,突破在即。」月无涯道。
「我听师姐说过, 她从小丹药都是当糖丸吃的。」
南宫雁本是束着两条水灵的辫子, 在吐纳灵气中, 连发绳都被她体内浓郁的灵气崩断, 乌亮的长髮披散,倒是比原先成熟了很多。
南宫雁再睁眼时,周身气韵也发生了变化。
一晚上的时间,她就由练气三层冲到了练气九层。
「师姐,恭喜。」
南宫雁眨眨眼睛:「天都亮了。」
京年年把南宫雁扶起来:「一夜上练气九层,放眼整个玄天宗,也没几个人做得到。」
南宫雁不好意思道:「从前丹药吃多了,昨晚认真理了一下才发现,我丹田经脉中竟都是灵力,之前用不出来白白流失了,哦对了,那女鬼怎么样了?」
「超度掉了。」
京年年不想让人知道胡婉的经歷,更不想让墨羽顺着这条线找到她。
「啊?超度?你怎么做到的?」南宫雁没想到京年年还有这技能。
「哦,就念念佛经吹吹唢吶之类,我不是有个佛修朋友么,以前和他学过一手。」
南宫雁信了。
京年年还在和南宫雁吹牛,天边散发着神华的紫金葫芦由远及近。
站在上面的人,负手而立,白衣翩翩,说不出的潇洒。
第62页
想要英雄救美的白修远姗姗来迟。
南宫雁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偏过头问京年年:「他现在来做什么?」
白修远今日还特意收拾了一番,穿上他最仙气的衣衫来救南宫雁。
紫金葫芦还没落地,就见到南宫雁好端端的站在枯井边,修为还涨到了鍊气九层。
?!怎么可能?南宫雁不是出了名的修仙废柴吗?
不对,她是怎么从女鬼和婴灵那里逃出来的?
答案显而易见,南宫雁身边站着的京年年看笑话似的看着他。
白修远完美无瑕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又是她。
屡次挑衅坏他好事。
昨晚他不是用那个符箓将她封在棺材里了么?她是如何出来的?
这回他站在紫金葫芦上,走也不是,落下去也不是。
京年年倒是笑容满面地朝他挥了挥手:「这不是白师兄?怎么不下来啊,我刚好有事找白师兄呢。」
白修远只好落地,温润地笑着说:「大清早的,两位师妹好兴致,在这森林里修炼。」
他看到一旁的月无涯,竟看不出他的来路修为:「这位……道友,为何与两位师妹在一处?」
京年年答道:「他是我好友,白师兄不会连人交友都要管吧。」
白修远听京年年与他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嘴角抽了抽:「我既负责你们歷练的相关事宜,自然是要对来歷不明的人盘问一下的,师妹不是说找我有事吗?现在可以说了吗?」
京年年笑吟吟道:「那白师兄可以宣布歷练结束了,枯井下面的大小鬼已经被我超度,秦家村危机已解。」
「?」白修远瞳孔地震,「超……超度?」
「师兄有所不知,昨日我师姐失踪,我一路追踪到这口枯井后发现,里面竟然真有鬼怪作祟,幸好我手中有佛修所赠法器,我想着术业有专攻,对症下药,就试着用了用,诶,没想到这么轻松就给超度了。」京年年说的煞有其事。
白修远自然不信:「师妹不要为了歷练获胜胡言乱语,佛修法器从不轻易赠送,法器何在?」
京年年取出一支唢吶,用灵力控制着声波,对准白修远狠狠地吹奏了一曲《百鸟朝凤》。
灵力混合着声波精准打击,白修远要不是修为深厚,耳膜都要被京年年震碎了。
「你……你结丹了?」白修远不敢置信。
怪不得能破除符箓,离开那口棺材。
「嗯,昨晚超度厉鬼的时候心有所感,就顺便破了境界,不愧是佛修法器,其中蕴含的佛法无边,要不我再给师兄吹奏一曲,说不定有助于你突破瓶颈。」京年年道,「要是还不信,下面应该还有些残留的鬼气骨灰,白师兄一探便知。」
白修远还用探知么,这根本就是他参与布置的局,花了这么大的功夫,不仅没救得了南宫雁,反而在南宫雁跟前丢了面子。
他挤出笑容:「师妹好本事。」
「有白师兄作见证,想必不会失了公允。」京年年打了个哈欠,「白师兄是我们的领队,又要证实井下鬼祟,不如就留在此处顺手替我们收拾下吧,我和我师姐先回去了。」
南宫雁附和道:「是啊,白师兄最是替我们考虑的。」
为了挽回一点形象,有南宫雁这句话,白修远不得不留下收拾残局。
既然鬼祟已除,不到正午,白修远发出召集令,召来四处的世家弟子,宣布了歷练结束,之后由几大世家公告歷练结果。
王澜在一众弟子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白……白师兄,我有事禀告。」
白修远和善地问道:「什么事?」
「秦家村人昨晚……离奇死亡大半……」
「什么?」白修远大惊,「这种事情怎么拖到现在才说?」
「我,我保护不力,所以想多搜集些现场证据将功补过,最终找到……这个。」王澜双手拖着一物。
一支符笔。
白修远一眼就看出,是他用的那支。
他的符笔怎么会被王澜所得?
幸好,符笔而已,没人能查到是谁的,也查不出他制此符的方法,他再一次看向了好整以暇的京年年,有机会进入他房间拿走符笔的,只有她。
他不能显露出不悦的情绪引人怀疑:「好生收着,这样,王澜你再在此处停留几日,若是剩下的秦家村人没有伤亡了,再回来与世家长老们汇报,经我所知,此次事件的鬼祟已魂归天地,想必是鬼祟消失前所下的咒术之类,和这符笔应当干系不大。」
「是。」王澜接着又拿出小小的纸包,「白师兄,我还收集了现场的一包符灰。」
符灰?
白修远变了脸色,这符灰和符笔可不一样,是可以跟着符灰中的残余的灵力找到主人的,元婴大能甚至可以看出这是什么符箓。
不行,要是这符灰是他的,这制符方法绝不能被人发现……
他怕当真是他的符灰,改了口风:「既然如此,还是给我保管吧,物证干系重大,我将亲自呈给世家长老们。」
白修远用余光瞥了眼京年年,种种物证都指向他,定然是京年年所为。
她数次破坏他的计划,就休怪他之后对她动手了。
京年年在下面似是浑然不觉,她盘着手里的珠串,与龙辽闲聊着:「龙师兄,你是说,我让你一直跟着白修远,结果在晚上你却莫名其妙地睡着了,还一觉睡到大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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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奇怪的很,还一直做噩梦,你是知道的,我们体修不需要睡觉,可我晚上跟着白修远,跟着跟着,竟然睡着了。」龙辽对此事也大为不解,重点是事后没在身上发现任何灵力波动。
与南宫雁晚上莫名其妙被掳走时一样,京年年虽然猜测是白修远动了手脚,但也没发现南宫雁里里外外有什么痕迹。
除了丢失了储物袋。
对啊,储物袋。
不管白修远用了什么邪门的办法,只要是他取走了南宫雁的储物袋,这储物袋就是最好的线索。
京年年想到这一层,眉开眼笑。
月无涯同样站在她身边,传音道:【你打算将观礼天书的机会让给南宫雁?】
【嗯,这次歷练是南宫家主替我拿来的名额,我也不是为了什么天书,既然南宫家主将此事看的这么重要,我就让给三师姐无妨。再说了,你是补天石,来自上古,懂得不见得比天书少。】
月无涯弯了嘴角:【那是自然,我可是堂堂神器……】
【好了,夸你两句,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你回头还能变回板砖的样子吗?你这样子,带你去南宫家和之后回玄天宗都不大方便。】
【……我不喜欢那个样子,就化形着不好吗?】
【你先变回去,回头我想办法把你塞到无情峰或者体峰的伙房里打下手……】
【伙房?我堂堂神器补天石被你塞到伙房?】月无涯虽是传音,眼睛就要喷火,恨不得将京年年烧出两个洞。
【哎呀,又不是真让你去当伙计,挂个名,回头还是跟着我,就说是我认的小弟。】
【小弟?】月无涯二话不说,直接切断了和京年年之间的传音。
京年年再怎么推搡他,他也只是冷脸抱手站在一旁。
怎么又不高兴了啊……她也没怎么着他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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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月无涯嘴上说着不要, 启程时还是化成了板砖。
不过板砖的颜色果然有所变化,瞧着是透亮许多,且泛着微微的蓝。
【你刚金丹, 我化形并不稳固,要耗费心力维持,变回去歇歇而已。】
月无涯如是说道。
京年年也不戳穿他,顺口说他两句好话:【谢过无涯兄的理解,解我燃眉之急。】
月无涯听到这个称唿, 矜持地嗯了声。
自从她金丹,月无涯化形后, 京年年对月无涯的情感感知更加清晰了,比如此刻她就知道,月无涯没再生气了, 甚至还有一点点小兴奋。
是因为她叫了声无涯兄?
京年年摇摇头, 不能够吧, 月无涯一向骄傲, 不会这么不值钱的, 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关于这点,月无涯本人也不清楚,从他成为京年年的灵器开始, 他就对京年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情,说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他一旦想追溯这种感情的来源, 身体就会有撕裂之痛, 他只得将这归因于本命灵器与主人的契约连接关系。
毕竟他也只是一块石头, 石头能有什么感情呢。
他隐隐觉得, 他是来帮京年年完成什么事情的,等到完成之后,一切都会有解释。
总之,先帮她达成心愿,天地辽阔,玄妙之法万千,到时候他再想办法解开本命灵器的连接。
世家弟子们来的时候是乘南宫家的船,离开时亦是。
南宫雁寻了船舱的空房间打坐吐纳,龙辽则在角落里对着一支玉簪傻呵呵地乐,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别是被白修远毒坏了脑袋。
京年年本想和南宫雁一道修炼,但思及白修远还在船上,就守在了南宫雁的门口。
果然,白修远不愿放弃这接近南宫雁的机会,特地找到南宫雁所在的船舱,却被京年年拦在了门外。
「我师姐正在闭关,白师兄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白修远道:「你和南宫师妹关系是好,整日形影不离。」
「一系的师姐妹,肯定比旁的毫无干系的人亲近得多。」京年年冷淡道。
「关于那符笔和符灰,你就没什么想说的?」白修远眯起眼睛压低声音,「你不要以为突破了金丹就万事大吉了,初入金丹和我金丹中期实力之差有如天堑,我劝你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与我结仇对你没什么好处,反之你要是愿意帮我与南宫雁牵一牵姻缘,不但之前你得罪我的事情一笔勾销,我日后还会记你一份恩情。」
哟,这就不装了?
月无涯早和她说过,她当时筑基巅峰修为也不是不可与他一战,现在结丹了就更不怕白修远这种外强中干的金丹中期。
只是京年年行事一向稳健,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她不会贸然出手。
「我也想做你的恩人,不过呢,我师姐确实正在修炼,就算是你白家家主来了,照样不能进去。」
笑话,南宫雁是出了名的顽劣废柴,怎么可能在修炼,真当他白修远是傻子?
他拉下脸,藏在身后的手中捏了一张不明符箓。
京年年按住了白修远的胳膊:「你想动手?」
白修远掀起眼帘:「动手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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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师兄可不要一时冲动,不妨看看身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在这里动手,你以后可就装不了温良的模样了。」京年年暗中使劲狠掐一把,「不想白家成为众矢之的话,你还是耐心些。」
白修远被京年年掐得脸色大变,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他不能在这里动手。
「我记住你了京年年,以后可不要后悔。」说罢,白修远甩开京年年,拂袖而去。
*
宝船以南宫家提供的灵石驱动,固定航线,须臾之间可行千里,不多时,就回到了南宫家宅。
落地后,包括龙辽在内的世家弟子们都被本家的长辈纷纷接走。
「奇怪,为什么都来接?」世家弟子们来的时候都是独自来的,怎么走的时候就有人接了?
刚巧大师姐展云传信过来,信上说道,最近不太平,总是有修真者莫名消失,本命灯熄灭却无迹可寻,修真界弱肉强食互相内斗本也不是稀罕事,只是最近修真者消失得过于频繁,且涉及到几个世家和修仙门派的弟子,故而引起了重视。
展云希望京年年和南宫雁如果方便就再在南宫家待一段时日,等风头过去了再回玄天宗,左右无情峰一贯是展云打理,松散惯了,休沐几天不是大事。
信的最后,还提到了二师姐孟流音的现状,孟流音于食修一道颇有天赋,修为日益精进,被宗门所知,玄天宗准备在体峰旁再开一峰,专门供孟流音修炼。
修真者消失?
怎么和秦家村的情况有些相似。
不过既然展云都这么说了,京年年也放心不下南宫雁一个人,就与她一同住在了南宫家,南宫雁特地给京年年安排在她隔壁的屋子,方便串门。
安置好后,她们一起去见了南宫家主。
书房中,南宫家主眉飞色舞道:「你的意思是……愿意将观礼天书的资格让给雁儿?」
传说,天书自上古传承而来,其中记载着万千缘法,大道真理,被几大世家共同保管,因天道所限,千百年才可开放一次,一次只进一人,这样天大的好处,京年年竟然让给了他的女儿?
京年年行了一礼:「我不是世家子弟,名额也是南宫家的,就让师姐去吧。」
南宫雁本来是想跟父亲交代歷练的事情,没想到京年年竟要让她去观礼天书,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修为低微,看天书极其耗费心神,我去岂不是暴殄天物,你刚突破金丹,你去正合适。」
京年年侧身认真道:「师姐,我就问你一句,有这个观礼天书的机会,你想不想去?」
「我想……可是……」南宫雁是想加快修炼进步,可这机会难得……
「没什么可是,师姐这些年帮了我很多忙,就当是师妹的心意吧,师姐若是不去,我便也放弃机会。」
南宫雁脸红扑扑的,纠结许久,最后重重地点点头:「好,我去。」
「三师姐爽快。」京年年笑溢眉梢。
「那我最近就闭关好好修炼,争取到时候不浪费机会。」南宫雁眼睛亮晶晶的。
南宫家主故作镇定地喝了口茶:「咳,你这孩子终于知道要好好修炼了,既然这样,我素日的修炼室就给你用吧,里面还有些之前没用完的丹药灵草,你记得帮我用完处理掉。」
「多谢父亲,那女儿一会儿就去修炼了。」南宫雁朝京年年使了个眼色,「师妹要不要一起?」
南宫家的修炼室京年年还没见过,反正她也想着闭关,就同意了。
南宫家主大掌一挥,两枚令牌飞至她们手中:「去吧,天字号,小友随意挑选。」
有了令牌,看管修炼室的长老态度像是看到家主亲临,京年年挑了间离南宫雁不远的修炼室,与南宫雁同时开始了闭关。
难怪南宫雁一直在给她使眼色……
这地方是个修炼者都会疯狂心动吧。
柜中整整齐齐码着好几层基础灵药,可以随意取用,还能挑选不同环境模式,修炼室的四壁可以变幻为草原、戈壁、水乡、花园、海边、火山……种种主题任你挑,一旦选择了某种主题,嗅觉听觉视觉都会有身临其境之感,周围还会发散相应的灵力。
天极的灵茶、灵烟、灵食也是无限量供应,最夸张的还可以调节为休息模式、娱乐模式、沐浴模式……
修炼时还能有娱乐模式?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京年年暂选了娱乐模式。
选完后,修炼室蓦地暗下来,五只八品飞血狮从天而降,对着京年年嚣张地吼叫,由于过于真实,京年年甚至可以感受到狮子口中的气味和口水……与此同时,空中浮现出一行字:请在规定时间击败妖兽~祝您玩的愉快~
京年年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娱乐模式。
*
白家。
白修远跪在地上,黑斗篷男子扬手便扇了他一个巴掌。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想当白家下任家主?」斗篷男子冷声道。
白修远垂着头,神色不明:「是我办事不力,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将功补过。」
「机会?过几日南宫雁便要观礼天书,最近也开始修炼了,你看着她歷练一趟,非但我们的目的没有达成,还让她洗心革面,你可真是为主上办的好差事。」
「什么?不是那个京年年得的魁首?怎么变成南宫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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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有什么用。」黑斗篷男子将白修远踹倒在地,他从袍中取出一个玉瓶,「你不是要将功补过吗,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黑斗篷打开玉瓶,一只透明的蠕虫落在白修远胸口,剎那间便钻了进去。
白修远捂住胸口,脸色煞白:「这……这是主上新研制的……」
「算你还识货,你可是头一个试验品,好好用心头血将此蛊餵好,回头我亲自动手。」
「南宫雁现在在南宫家,身边还有个麻烦的京年年……怕是不好下手。」白修远额上沁出汗珠,提醒道。
「南宫雁看完天书后,就是她最虚弱的时候,我自有办法接近她餵蛊。」黑斗篷捏紧拳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南宫雁成长起来,我白家被南宫家踩了数千年,风水也该转转了。」
「主上吩咐的那事……可要继续?」
「当然!你不会废物到连那点小事都做不好了吧?」
白修远伏低身体:「我明白了,我会办好的。」
第三十二章
闭关的这些日子, 京年年大多时候都是用的火山景色。
原因无他,她火系单灵根,火灵力最能滋养。
可月无涯似乎不太乐意。
在修炼室中, 有防御、隔音、保密阵法,月无涯又化为了人形,毫无顾忌地斜躺在在休息的软塌上。
「京年年,换个别的场景不行吗?海边、花园什么的,哪个不比这火山有意趣。」月无涯优雅地撩撩盖碗, 品了口灵茶。
「我是来闭关的,不是来度假的, 我要是实力不够,不知道什么时候仇家就找上来了。」京年年翻阅着那本从万宝阁得来的《大比兜掌法》。
「你盯着这掌法都看了一天一夜了,还没看明白吗?」
「这残卷残得很是地方, 我手上的这本是下卷, 竟是缺了上卷, 原该放弃, 可这下半卷中提到此掌法体修练起来便可越阶攻击, 不讲道理的很,所以我想试试可不可以只学下半卷。」
「哦,所以可以吗?」月无涯挑了颗葡萄放到嘴里, 「呸呸呸,这葡萄都被热坏了。」
月无涯走到京年年身后压低身体,看了看她手中的残卷,当即丢了葡萄:「你把这火山换了, 这掌法我能教你。」
「你会?」京年年才不信, 她扭过头, 刚好能看到月无涯刀削般的下颌, 或许是太热的缘故,他衣裳穿得松松垮垮的,一滴汗自下颌流到喉结,长发落在京年年的脖颈上,散发着幽然的绿檀香。
京年年站起身来后退两步:「你就不能将衣服穿穿好,头髮束起来?」
月无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这火山喷了好几日了,我都快热疯了。」
这么说,京年年是觉得有些烦热,她心念一转,将场景换成了整片竹林:「这样行了吗?」
竹林间清风拂过,摇曳沙沙作响,竹香驱散了维持了几天的闷热。
月无涯点点头:「行了,你说你捏着这残卷看了这么久,早来问问我不就行了,这就是我从前写的掌法,我原本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让你娘都认不得你掌法》,怎么被后人篡改成这样,还损坏成了上下卷?」
京年年:「……真是你写的?那你之前怎么不教我?」
「我记忆有损,方才看到了才想起来似乎在很久以前写过这么个东西。」月无涯道,「教你可以,你得答应我个要求。」
「你说。」
「走的时候,我想试试那个沐浴模式。」月无涯道。
就这啊?
「行。」京年年爽快答应。
「好,我给你示范一遍上卷,你看好了。」
月无涯踩上竹梢,掌风如游龙般摇影发散:「此掌法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以掌为武器,用最快的速度破除一切防御,打在敌人脸上为最佳。」
「为何是脸?」
「脸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一般修士也不会对脸部施加太多防御手段,所以事半功倍,其掌发力角度最是刁钻,掌心用力,五指可勾爪,可平铺,是为多种变化……」月无涯演示道,「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打脸可以攻击敌人的精神状态,仅一掌既是肉身伤害,又是精神伤害,自然威力巨大。」
京年年恍然大悟:「好有道理。」
……
京年年苦练《大比兜掌法》几日,终于练至炉火纯青,可用于实战。
最后一日,京年年打开了所谓的沐浴模式。
月无涯满怀期待,特地将头髮高束,整理好衣服。
打开的一瞬间,天降大雨,雨中蕴含五行灵力,虽看着像是雨滴,却异常坚硬,更似冰雹,噼里啪啦地打在竹林间,落在京年年和月无涯的身上。
二人相视一眼,被这雨点整的说不出话来,尤其是月无涯,大失所望。
空中飘来一行字:欢迎您体验沐浴模式,此模式中雨滴可以助您洗去修炼中的杂念,修炼的同时还可以提升对恶劣环境的忍耐度,请尽情脱衣享受吧~
京年年问:「你喜欢吗?要不你脱衣享受享受?」
月无涯默默地变回了一块砖:「不了,你自便吧。」
京年年走出修炼室的时候,刚好南宫雁也出关了。
京年年被最后的雨砸得没了脾气,可南宫雁却像是打了鸡血,看起来精神抖擞,满面红光。
「师姐,你们家这修炼室到底是哪个天才造的?」京年年问道,「嗯?你筑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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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雁道:「对,我刚筑基,还没来得及觉醒灵器,这修炼室是我父亲的朋友造的,好像叫什么庭飞花,听说最近天字房还加了很多新功能,你觉得怎么样?」
京年年笑了笑:「我觉得挺好,建议南宫家主也来体验体验。」
南宫雁不好意思道:「我父亲有专门的修炼室的,他在他那间修炼室留了许多丹药,刚好都于我此次闭关有用,我才能侥倖筑基。」
京年年心下瞭然,南宫家主这些年定然为南宫雁操碎了心,好不容易有机会,肯定将搜罗来的好东西都塞给她:「明日天书观礼,你准备好了吗?」
「嗯,我会尽力而为。」
*
次日,天晴气朗,南宫家驶出十几辆灵气浓郁的香车宝马,从空中疾驰而过,去往天书所在的上古神墓遗址。
京年年和南宫雁坐在一顶轿中,南宫雁今日穿上了祭祀冠服,雪白的大袖上镶着金色四大神兽,一根白泽骨簪斜插在飞天髻,将娃娃脸的南宫雁染上了几分圣洁不可侵的气息。
南宫雁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交缠的手指,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师姐,一会儿别慌,我就在下面看着你,你父亲也会送你上去。」京年年宽慰道,「就跟看本寻常秘籍一样,不要有太大压力。」
「那可是天书,已经千百年没人看过了。」南宫雁眼睫毛似乎都在打架,「我真的可以吗?」
京年年握住南宫雁的手:「你可以,我相信你。」
南宫雁拍了拍自己的脸,握紧小拳头,替自己鼓劲:「南宫雁,加油!」
说话间,香车已至神墓外。
神墓遗址在东荒,终年浓雾缭绕,没有几大世家传下来的宝印开启,任何人妄图闯入都会永远迷失在其中。
几大世家族长已在神墓遗址外等待,时辰刚好到了,他们手中印着各种图腾的宝印散发着五色光芒,合为一束光,打散了神墓前的浓雾,露出宽阔的神道,左右两侧是上古异兽的石雕,鬼斧神工。
南宫雁回头望了一眼,京年年沖她点点头,南宫家主也叮嘱道:「雁儿,一切小心。」
南宫雁提起拖地的裙摆,小小的个子一步步走在神道上,直至浓雾再次遮挡了众人的视线,她的身影消失,京年年才松了口气。
这说明,神墓与天书并不排斥南宫雁,她有进入的资格。
众人在外等了好几个时辰,神墓浓雾中不时出现雷电、彩虹、暴雨、风尘,轮迴变幻,异相频出,甚至能听到怪异的叫声,听着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妖兽。
可一直没见南宫雁出来。
王家的家主是位老态龙钟的修士,他以阵法养身,故而活得格外长些,有幸见过上一次神墓打开时的景象。
上次观礼天书的是一位男弟子,进去不过两个时辰就被神墓丢出来了。
男弟子出来的时候神魂战慄不已,精神也受到重创,之后便是疯疯傻傻、胡言乱语,可即便如此,那个男弟子竟然修炼到了渡劫期,成了威震一方的老怪物。
只可惜神墓不接受元婴修士进入,不然他说什么也想拼着老命闯一次。
南宫家的女娃进去的时间倒是比之前的男修士长得多。
也不知道出来会变成什么样子,王家家主有意看了眼南宫家主,要是南宫雁就此疯了,南宫家就后继无人了。
到时候不知他王家能不能在其中分布一杯羹。
或许这就是听说南宫雁替了旁人观礼的名额,各大世家都没有反对的缘由吧,大家都在赌废柴南宫雁顶不住天书的威压,或许就此身陨,赔了夫人又折兵。
五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渐晚,就连一向镇定的京年年都坐不住了。
怎么进去这么久?
【月无涯,你好像说你也看过天书?为什么我师姐进去这么久还没出来。】
月无涯打了个哈欠:【她不出来是好事情啊,天书面对每个人展示的东西都不一样,说明天书想告诉她更多的东西,你就别瞎操心了。】
【可是……已经五个时辰了。】
京年年如此,南宫家主更是急的像热锅上蚂蚁转来转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雁儿,上天保佑我的雁儿平安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浓雾深处那娇小的人影终于再次出现。
诸人各怀心思地看着浓雾。
人影放大,南宫雁踉跄着冲出了雾气,她身上的冠服上数道伤口,小脸煞白,跌在地上抖个不停。
「雁儿,你怎么样?」南宫家主当即餵了她一颗丹药,南宫雁才睁开眼睛。
她道:「父亲,我想回家……」
「好好好,这就回去。」南宫家主心疼地抱起南宫雁,后头跟着医修石长老,化成一道流光眨眼间便不见了。
这种一次性的传送阵南宫雁也用过,但南宫家主走得急,京年年和其他南宫族人都被落在了此处。
京年年御剑飞行,足足飞了三刻,才回到南宫家宅。
暮色沉沉,南宫雁闺房门前点上了玲珑灯,门口守着两个侍女。
「我师姐怎么样了?」京年年问道。
侍女答道:「大小姐已无大碍,石长老说需要静养,家主刚刚也走了,姑娘还是明日再来吧,莫要打扰小姐休息。」
京年年的屋子就在隔壁,走两步便到了,可京年年走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皱眉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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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灯火下,两个侍女面色清冷,她从前并未见过这两人。
不好。
她灌注灵力在脚下,直接闯了回去。
侍女想拦,却连京年年的身形都看不清,她两手刀便把人打晕了。
京年年掀开南宫雁闺房中层层叠叠的帷帐,看到石长老将一颗泛着黑气的丹药塞进南宫雁的嘴里。
京年年怒火冲天,抬起手一掌扇飞了石长老。
第三十三章
京年年指尖萦绕灵力, 将丹药逼出南宫雁口中。
丹药上黑气缭绕,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极不舒服, 可这丹药脱离南宫雁后,就像是活过来一般,顺着京年年的指尖倏然钻进她的血肉中,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钻心的痛啃噬着她,京年年登时头晕目眩, 站立不稳。
【不好,是蛊!】
绿檀风动帷帐, 月无涯化形 ,托住了京年年下落的身躯。
「京年年,稳住心神, 别被蛊虫吸走神智。」月无涯点在京年年身上几处大穴, 暂时延缓了蛊毒的发作。
被京年年扇飞的石长老嘴边溢出鲜血:「难怪白修远说你难对付, 金丹初期竟能伤我元婴期, 呵, 别以为替南宫雁受了蛊毒她就没事了,只要南宫雁沾上了此蛊,就算是已经种下了。」
月无涯将京年年安置在床榻上, 看向石长老,他眼中泛起靛蓝的光,让人不寒而慄:「说,是什么蛊?解药在哪儿?」
「你又是哪来的?」石长老擦了擦血, 站起身来, 「解药找阎王要去吧。」
月无涯步伐奇诡, 三步便逼近石长老, 燃着烈焰的掌风下个瞬间便扇在石长老的脸上,石长老元婴之躯,被打得竟然毫无抵抗之力,耳际出血。
石长老怒火中烧,捏了张符箓:「你找死!」
墨色的骷髅邪龙从符箓飞出,直奔月无涯而去,月无涯一个翻身,衣摆与高束的马尾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长靴抵在地面,手腕推出,纯白的火焰像是盛开的芍药花,包裹住邪龙的躯体,转眼间便吞噬殆尽。
月无涯再不客气,檀木般的指节揪起石长老的衣领,声音冷得像是万丈寒冰:「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石长老根本看不出月无涯的修为,也想不到眼前俊美的少年竟是灵器所化。
难道此人是南宫家主南宫天的那个不世出的高人好友?
石长老讪笑:「你要是想救她们,杀了我可没有用,这蛊不是我制的,也不是我养的,杀了我,只会让控蛊人更快地催动蛊毒发作。」
僵持之际,一蒙面黑衣人翻窗而入,看到南宫雁表情痛苦地躺在床上,喊了一声:「小姐!」
月无涯被黑衣人吸引了注意,生怕黑衣人对京年年不利。
石长老到底是元婴期,月无涯手中稍松劲道,他便挣脱开来,又甩了张符箓,消失在屋子里。
他全力想逃,月无涯也拦不住。
黑衣人抽出匕首,警惕地对着月无涯:「刚才将我引走的人是你吗?小姐怎么了?」
月无涯知道南宫雁有个暗卫跟在后面,因为从未碍事,他也就没和旁人说过。
月无涯不想理他,径直回到京年年身侧。
京年年不断喘着气,面色泛红,神志不清,看上去比南宫雁的症状严重许多。
月无涯伸出手,穿过京年年的刘海贴在她的额头上。
好烫。
这是什么蛊?京年年的精神力坚韧,怎会轻易被夺了神智。
暗卫见月无涯与京年年举止亲昵,又一言不发,急道:「小姐到底怎么了?」
月无涯皱眉道:「她们中了蛊毒,此蛊非同寻常,你叫南宫家主来。」
暗卫踌躇不定,不敢全然信任月无涯。
月无涯回眸望了他一眼,水光般透亮的眼神不容拒绝:「南宫家暗桩多,只有家主可以救你的小姐,你犹豫一刻,南宫雁便危险一分。」
暗卫咬咬牙:「看在小姐师妹的份儿上,我就信你一次。」
说罢,他以特殊的手法点亮了一张金色的联络符。
符咒燃尽,南宫家主已至。
月无涯让开床榻边的位置,与南宫家主说明了原委,和石长老下蛊经过。
单论医术,月无涯必然比不上浸淫此道多年的南宫家主南宫天,所以将他请来是最快判断出此蛊来歷的办法。
暗卫听完,直挺挺地跪在床边:「都是我没护好小姐。」
南宫天顾不得询问月无涯的身份,为自己女儿和京年年诊了脉,他眉头深锁,确如这个少年人所说,京年年所中蛊毒比南宫雁深很多。
不过此蛊似是会再生,时间久了,南宫雁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症状,像是情蛊……
但摸脉象,又与情蛊大不相同,更加暴戾极端。
南宫天沉吟片刻,取出一瓶驱散蛊毒的灵药配合温养身子的灵草,用灵力催化融合,餵南宫雁和京年年服下。
餵下后,她们脸色当即好了不少,可不出一刻,症状竟是反覆,变本加厉。
京年年热得淌汗,意识更加混沌,呢喃着几个师姐的名字。
南宫天没料到会是如此,只得用南宫家专有的法门,将药力再逼出身体。
「雁儿……你听得见爹说话吗?」南宫天唤道。
南宫雁紧闭双眼,沉沉地唿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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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跪在床边:「家主,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蛊引到我身上,我愿意替小姐受苦。」
「你起来,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月无涯问道:「这蛊究竟是什么?」
「像是最低等的情蛊,一般是邪魔歪道给炉鼎用的,中蛊三天后,便会彻底沦为施蛊者的奴僕,情根深种,原本情蛊并不难解,但此蛊多了些变化,会在身体中自主生长流动,造蛊养蛊都不是寻常手段。」南宫天道,「我也参不透,只能尽量延缓蛊毒发作。」
情蛊,而且是冲着南宫雁来的。
养蛊之人十有八九就是白修远。
月无涯皱眉思考着:「若是杀了这养蛊人,此蛊可解否?」
「这低等情蛊恶就恶在,将养蛊人杀了的话,从属于此人的子蛊宿主都会一同死去。所以,在这三天里,一定得找出办法,不能让子蛊长成。」南宫天摇了摇头,「南宫家的长老都会在命魂中留下印记,刚刚我试着找到石长老的踪迹,却发现那一抹印记早就消失了……这只能说明,真正的石长老已经死了,或是,被人夺舍了。」
南宫天扶着太阳穴:「是我的疏漏。」
南宫天是没有办法了,瞧这情形,南宫家自顾不暇,京年年中蛊毒深,发作的只会比南宫雁更快。
月无涯不想坐以待毙,他将京年年打横抱起,阔步向门口走去:「我会想办法,若是三日后还没有消息,那……」
不知为何,他脱口而出:「那所有便都结束了。」
*
月无涯抱着京年年往玄天宗无情峰飞,无情峰的药泉他曾吸收过,或许能帮京年年压制一段时间的蛊毒。
夜阑更深,月明星稀,京年年的脸在月无涯的胸口左右剐蹭着,她只觉得烫心撩肺,只有她蹭着的这块地方稍稍凉快些。
月无涯一开始没说什么,只管在空中疾速飞行,可京年年的手越来越过分,竟是顺着他的衣领摸了进去,滚烫的手在他胸前乱动,搞得他也莫名烦热。
「京年年!你清醒点。」月无涯双手抱着京年年,没法掰开她胡作非为的爪子,只好出声提醒。
京年年在迷煳中听到熟悉的声音,喃喃道:「昊元师伯,我真的……跑不动了……」
「什么跑?」
月无涯反应过来,她是将此时当成了初入体峰的那次入门考验,那是他第一次同京年年说话。
京年年歪在他怀里,像是一只扭动又不安分的小狐狸,但她身量不重,腰间更是不盈一握,可想想从那后来的那些日子,却是一日不落地背着千斤负重,做着体峰的修炼。
她戏耍般在他衣衫上呵出的热气,透过布料到达了更深处,像是点点火星直接落在了他的肌肤上。
月无涯再也忍不了:「你再乱动,我就把你扔下去了。」
京年年这才懒猫似的掀开了眼帘,夜风迷了她的眼睛,让她只看到了月无涯模煳不清的轮廓,她被稳稳噹噹地抱着,满溢的绿檀香气,像是被温润清亮的月光抱在怀中。
「我这是……在哪儿?」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穿行在云雾中,连带着整片天和云都柔和似轻纱飘扬。
月无涯望了眼极近的明月,随口说道:「你在月亮上。」
京年年欢喜地抱住了月无涯的脖颈:「你就是月亮吗?从小我便说想要看看月亮,爹娘总说月亮是摘不下的。」
她脸颊红扑扑的,手顺着月无涯的脖子摸上了他的脸:「原来月亮是长得你这样,真好看,我喜欢。」
月无涯心想,这情蛊竟能将人的神智摧残至此,怪不得是邪修的手段,但京年年这样倒是比平时和他拌嘴的样子可爱许多。
「莫要再动了,马上就到。」
京年年鼓起腮帮子:「月无涯,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兇。」
月无涯:「?你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是月亮啊,刚不是说过了。」京年年状似神秘地说道,「你的声音和我兄弟月无涯很像,但他与你不一样,他性格奇怪的很。」
月无涯:……
「不过他有的时候还挺好的,长得也可好看了。」
月无涯忍不住问道:「他性格哪里奇怪了?
「那可多了,他总喜欢披头散髮,不让我随意碰他丢他,明明很关心我,又总是说我……」京年年在月无涯怀里兴奋地说着,下一刻忽然吐了一口血,「我……月无涯……我心脏好痛……」
她双手揪着衣襟,身子颤抖,浑身温度更高了。
第三十四章
这口血吐出来后, 京年年总算是安静了。
她道:「对不起啊,月无涯……将你衣服弄脏了,你不会生气吧。」
月无涯环抱她的手臂紧了紧:「你若是不想我生气, 就争点气,别轻易被蛊毒操纵感情。」
京年年抓着月无涯松散的衣襟,声音越来越虚弱:「你手臂勒得我好紧,果然是是块石头……」
月无涯黑下脸,不是因为京年年说这些, 而是因为她说完这句话后,就晕了过去。
深夜, 无情峰本就人烟稀少,药泉倒映着树影和月色,像一副水墨工笔画卷, 月无涯小心翼翼地将京年年放进药泉中, 雾气蒸腾, 水面盪开层层涟漪, 如笔尖入画。
月无涯手掌贴在京年年的肩胛骨处, 蛊毒对她灵力消耗极大,他得为她输送新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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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年年鲜亮的衣裙似鱼尾飘在药泉中,上衫被泉水浸湿, 和髮丝一起紧紧贴在前胸后背。
也不知是药泉,还是月无涯净化过的灵力起了作用,京年年眉睫轻颤,醒了过来。
可这一次, 她眼中发红, 毫无章法地在水中攻击起来, 像是一只炸毛的猫:「我要杀了你们, 谁都别想碰我师姐!」
月无涯急忙在她周边设下结界,怕她不小心伤了自己,毁坏药泉。
她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一处,在水里可劲扑腾,似是在攻击自己的倒影。
京年年满腔怨怒的模样和刚刚欢喜粘人的状态截然不同,月无涯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恐怕,真的不是单纯的情蛊,而是七情蛊。
七情蛊的功效大致与情蛊一样,不过更加阴毒的是,在蛊虫生长的过程中,中蛊者会体验到极端的喜、怒、哀、乐、贪、嗔、痴,等到所有的情绪都走完一遍,养蛊者还没有将她用作炉鼎,她便会当场身死。
七情蛊的养法极其残忍,还需要收集大量的凡人爱憎,没想到这上古禁术,到了现在的修真界,竟然还有人会。
照这个速度下去,她的七情走完一遍根本不需要三天,过了今晚,明日她就危险了。
想活下来的办法有二,一是给养蛊者老实当炉鼎,自然命就保住了,二是,用鸿蒙珠的鸿蒙之力和爱人心尖血。
鸿蒙珠……
与他同是上古神器之一。
万幸的是,他曾感知到鸿蒙珠的下落。
就是这爱人心尖血,京年年修的是无情道,哪来的爱人?
药泉里京年年发现挣不开这结界,一腔怒意发泄不出来,便开始伤自己的身体。
绿檀风近,月无涯解了结界,随她一同落在水中,二人皆湿了衣衫,月无涯死死禁锢住京年年要砸法术的手,对她说道:「你不要命了?」
他心烦意乱,偏生京年年意识不清醒,也对他吼道:「我要报仇!谁都别想拦着我报仇!」
月无涯看着京年年沾了药泉的唇,泛着水润光泽,他捏着她的手腕比方才更烫:「你说,你喜欢谁?你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谁?」
月无涯说出口后,总觉得他说这话有些怪怪的,像是个怨妇……
好在京年年意识不明,她原本灵动的双目在怒意的影响下,染上了鲜红的血丝,湿发粘在她的颊边,倒生了几分昳丽。
「当然是我的几个师姐,谁都不能伤了她们!」京年年脱口而出。
很合理,月无涯早该想到,京年年心心念念的一直是她的师姐们。
但他心里有一分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我知道了。」
京年年经脉中灵力乱窜,她使用起来不得其法,灵力被她又挥霍一空,月无涯将她的手腕捞到身前,强迫她张开手掌,他的五指从她的指缝中穿插进去,扣住她的掌心。
他要给她渡灵力,又不能让她伤了自己,只有这一个办法。
二人掌心相贴,衣摆在水面上飘拂,京年年像一尾鱼在药泉中挣扎,搅得水波翻起一圈圈涟漪,衣袂髮丝交缠,唯有灵力渡送,掌中滚烫。
月无涯与京年年十指交缠,头一次意识到京年年的手比他小那么多,触感细腻,像一块炽烈的软玉。
京年年挣脱不开月无涯的手,干脆双腿微曲在水里滑了两下凑近了他,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你为什么抓着我不放?你给我松手!」
月无涯皱了眉,她咬着也好,至少不挣扎,能给她多渡些灵力。
泉水中纠缠了一阵,京年年渐渐不动了,头磕在他的颈旁肩窝处。
怒情过去了,得趁京年年体内灵力充盈,在她再次甦醒前带她去寻鸿蒙珠。
*
鸿蒙珠生在鸿蒙开闢之初,其中有三千奥义法则,是上古神器之首。
神器之间相互吸引,所以在之前京年年去万宝阁的时候,月无涯就感受到了。
鸿蒙珠就在万宝阁顶层,悬在最高处,周边仙雾迷濛,光若仿佛,不知道的都以为是一颗大一些的悬明珠罢了。
有此至宝在阁,也难怪当时那只狐狸能认出他价值不菲。
月无涯持万宝阁掌柜的印信,畅通无阻地到了四层。
他仍是抱着京年年,京年年这次昏厥的时间长了很多,一路未醒,气息却更虚弱了。
入目光华璀璨,一熘的绝色美人迎了上来。
「叫你们掌柜来。」月无涯道。
有印信在,美人们直接便去唤了掌柜。
在等那只狐狸来的时候,京年年再次甦醒。
这次她面上红润尽去,苍白得有些吓人,像是生机被剥夺了一般。
她抬头看了眼月无涯:「月无涯,我们这是在哪儿……?」
「你总算想起我是谁了?」月无涯垂眸答道,「在万宝阁。」
「万宝阁?我三师姐呢?」京年年说着说着竟是掉下泪来。
果然是七情蛊,这是哀情。
她眼尾发红,眼眶湿润,看上去我见犹怜,但言语中却十分冷静,似乎是没有受到影响:「石长老的那颗丹药是怎么回事,我失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意识。」
月无涯猜测京年年恐怕在哀情上有点缺陷,所以神智目前能短暂的清醒一会儿。
倒是清醒得很是时候。
月无涯长话短说,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细节,跟京年年简略地讲了下事情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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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来万宝阁要鸿蒙珠,你一没灵石,二没旁的灵草丹药,拿什么跟他谈价格?」京年年边哭边道,「难道你要把自己切一块给这个掌柜吗?」
「总有办法的。」
狐狸掌柜手中摇着烟杆姗姗来迟,他对京年年说道:「这么快就回来找我了?怎么哭成这样?」
他狭长的双眼看着京年年,烟杆却调转了方向,指着一旁的月无涯:「是他欺负你了?」
京年年顶着红透了的眼睛,惨白如纸的皮肤:「掌柜,麻烦讨杯灵茶,哭得缺水。」
「好说。」狐狸笑着拍了拍手,美人十指纤纤,举了托盘上来,两盏茶放在京年年和月无涯面前。
京年年捧起茶碗一饮而尽,又夺了月无涯的那杯,一併喝下。
她指了指顶头上的鸿蒙珠:「我来找你借这颗珠子。」
狐狸掌柜脸色微变:「你这模样,是中了七情蛊?」
不过他很快又将表情调整回来:「姑娘好打算,这颗珠子……可价值不菲,即便是借,我万宝阁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万宝阁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你拿什么来换?」
京年年想了想:「以后我可以为你做事。」
狐狸眯着眼笑了:「京年年姑娘,你一刚入金丹期的修士,单说你面前的这排美人,可就不少元婴期呢,我万宝阁不缺一个金丹期为我做事。」
他吐了一口烟雾,烟圈裊裊漂浮,在鸿蒙珠的光照下,又逐渐消散。
「姑娘将本命灵器卖给我,我就借你这颗珠子。」
狐狸终于从京年年身上挪开了视线,转头看向了月无涯:「你……意下如何?」
月无涯点点头:「可以。」
京年年站起来:「不行!」
她眼泪仍是哗啦啦地流着,可她声音坚定:「我说,不行,我的灵器不卖。」
月无涯传音给京年年:【卖给他也没关系,我有腿我会跑,你和南宫雁的性命更重要。】
京年年乌熘熘的眼睛对着他流泪:【你要是跑不了怎么办?鸿蒙珠都在这里呢,谁知道万宝阁有什么手段,绝不能冒险,要我在你和三师姐之间二选一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月无涯愣怔了一瞬,有些感动。
狐狸掌柜状似无奈地嘆了口气:「那便没得谈了,小红,送客。」
狐狸身后那红衣裳的美人抬起柔荑:「客人请吧。」
京年年跺跺脚:「等等!」
狐狸又嘬了口烟杆,眼珠子转了一圈,纤长的睫毛盖下:「改主意了?」
「没改,卖是不可能卖的,但他以后可以给你免费打工。」京年年抹了把流到衣襟上的泪,「等我解决完一切事情后,在我不需要他的时候,就让他来打工怎么样?」
月无涯:?
就不能让他多感动会儿吗?
狐狸银白头髮上秀气的耳朵动了动:「嗯,这倒也是桩买卖……那么灵器本人,你答应吗?」
狐狸问月无涯。
月无涯一点不奇怪狐狸知道他就是京年年的本命灵器,这只不知活了多久的狐狸说不定连他的真身补天石都看出来了。
毕竟上次那棵御雷柳出现的稀奇,识货的联想一下就能猜到。
京年年眼巴巴地望着他。
月无涯硬着头皮点了头:「我答应。」
狐狸眉开眼笑,在琉璃盏上扣了下菸灰,发出脆响:「成交。不过只能借你们两日,没了这珠子,这四层灰濛濛的,一点儿不亮堂。」
狐狸掌柜对着顶上的鸿蒙珠伸出手,鸿蒙珠几番明灭,轻飘飘地落在他手心。
没了鸿蒙珠,四层灰暗不少,失了仙气。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契约:「两位,按个手印吧。」
「还要按手印?」京年年哭着问道。
「自然,万宝阁从不做口头生意。」狐狸掌柜将契纸放在桌上。
京年年阅读了契纸上的条款,和月无涯按下手印。
狐狸掌柜满意地举起契纸,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你们是熟客,我叫狐子虚,都是朋友,以后叫我名字便可。」
京年年迎风流泪:「子虚啊,下次再来,便宜点。」
「好说好说。不过你身上这蛊不好解,先把小命保住再说吧。」狐子虚瞧了眼月无涯,像是猜到什么,「你知道什么是爱人心头血吧?女子的心头血可没有用。」
京年年茫然道:「什么心头血?」
月无涯刚要解释,京年年凑巧又是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第三十五章
「为何女子的心头血没用?」月无涯不解, 「可她自己说的,最重要的人便是师姐。」
「女子与女子,男子和男子成为爱侣自然也是可以的, 不过看你这样,大概不知道爱是什么意思吧?」狐子虚嘆了口气,「爱人若爱其身,爱便是时时刻刻都想待在一处,会因对方的喜怒而影响心情, 想要关心她照顾她。」
月无涯认真道:「是啊,她师姐很符合啊。」
「最重要的是, 肌肤相亲时,会心绪躁动,看到别人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会心生醋意。」狐子虚没见过这么木的人, 难道他真是一颗石头心?
石头心加上无情道, 有的拉扯了。
狐子虚不想管这种闲事,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 作为售后服务算是仁至义尽。
他要是还不懂, 可怪不了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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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无涯愣在原地。
什么意思啊……
京年年有其他交好的男子吗?她师父、昊元真人还是龙辽?
鸿蒙珠亦有灵,飞到月无涯眼前,柔和的光中倒映着月无涯的影子。
月无涯对鸿蒙珠的气息很熟悉, 虽然他记忆有损,但对鸿蒙珠有种特别的信任。
他道:「你的意识是,取我的血?」
鸿蒙珠上下横跳,像是在频繁点头。
月无涯坐到京年年身边, 他细细想来, 自己确实符合狐子虚所说的几个条件, 不过都是因为是京年年的本命灵器, 神魂相连的缘故。
京年年嘴唇发白,脸上却又开始染上浓重的酡红。
罢了,试试就是。
不过心上三寸的血而已。
月无涯捏了把匕首,精准地刺进胸膛,心口霎时一凉,鲜血顺着匕首滑到茶盏中。
心头血是最精气所在,尤其在月无涯失去了大量灵力的时候,他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
鸿蒙珠主动吐出一缕鸿蒙气息融入碗里,月无涯止住创口的血,扶着昏昏沉沉的京年年饮下。
京年年将她的师姐们看得那么重,想来也不会愿意取她们的心头血。
先试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月无涯再次覆上京年年的额头,热意并没有降下来。
他内心复杂,敛起眉目看向嘴唇苍白的京年年。
既期望他的血有用,又期望他的血无用。
若是有用……
他不过是她的本命灵器,算什么爱人?
那南宫雁又去哪里寻解药。
鸿蒙珠落在一旁,熄了明光,乍一看像是颗寻常的玻璃珠。
万宝阁四层全然封闭,仅余盏盏烛台流下红泪,生出几分旖旎。
半晌,软椅上的人才醒来。
京年年醒来后,唇角微勾,展露笑容。
月无涯心中咯噔一声,这是第四种感情,乐情?
他的血没有用吗?
京年年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抚上月无涯的脸颊:「无涯,你怎么花了脸?脸色还如此不好,是着凉了吗?」
她的大拇指擦拭过月无涯的脸,抹去了刚刚溅上的星点血痕。
月无涯方才取心头血的地方酸胀地隐隐作痛。
京年年像是眼中只有他。
「你……」
狐子虚敲敲烟杆,将月无涯从神游里唤回来:「她这是好了,拔除七情蛊后,大概会有一段时间对爱人产生浓厚的依恋,算是蛊毒的副作用吧。」
病去如抽丝,蛊毒自然也是。
月无涯头一次被人如此珍重地对待,有些手足无措。
京年年视线移下,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她凑近嗅了嗅。
月无涯僵硬地任她摆弄。
「血。」京年年皱着眉,「是谁伤了你?」
她朝着四周看了一圈,看向一众美人,摇了摇头:「不是你们。」
她视线锁定狐子虚:「那便是你了,谁准你伤我的人的?」
她抽出桃夭剑,现下她灵力充盈,饮下鸿蒙气息和月无涯心头血,精神更是饱满。
「看剑!」
狐子虚断没有想到,人在家中坐,剑从天上来,他不过是在一边看戏,这也能祸及到他身上?
他不愿与京年年动手,左右躲避京年年的桃夭剑,冲着愣在原地的月无涯喊道:「你解释两句啊!她现在只听得进去你的话。」
月无涯回过神:「京年年,回来。」
京年年果然停下剑势,歪着头问月无涯:「为什么不让我教训他?你的伤全然与他无关吗?」
倒也不是全然无关。
月无涯上前几步,亲自把她拉了回来:「……我的伤,是为救你。」
狐子虚终于能扶着小红歇歇脚,想着这补天石倒是坦率,没搞什么欺瞒受伤的戏码。
他被京年年这么一追,今日的运动量已经超标:「打烊了,蛊毒解了,珠子也借给你们了,快走吧。」
月无涯对狐子虚道了声谢,拉着京年年的衣袖离开了此处。
一路奔走,万宝阁每层穹顶皆是星光闪耀,只是没了鸿蒙珠,星星也少了许多,月无涯牵着京年年,穿过三层上百阶悬浮玉梯,走出万宝阁。
外头亦是夜色深沉,月无涯出了一层薄汗。
他心中慌乱,等京年年过个把时辰清醒过来,自己该如何和她解释?
京年年听话地跟在他身后:「无涯,你为什么躲着不敢看我?」
月无涯老实回答:「……不太习惯你这样。」
「那你可以告诉我,心头血的事情了吗?」京年年笑着问道。
「可以,本就是要告诉你的,不过你现在神智尚未完全恢復。」月无涯松开京年年的袖口,僵直着后背背对着她,他脸上方才被京年年擦拭过的地方还隐约发烫。
他用袖子扇了扇风。
他这是怎么了?
「谁说我神智没恢復的?」
「什么?」月无涯这才回过头。
只见京年年眼神清澈,安静地站在月色下,已经变回了原本冷静清醒的模样。
「我方才是故意骗狐子虚的,谁让他趁我虚弱,故意宰我一笔。」京年年沖月无涯眨眨眼睛,「怎么,你当真了?」
月无涯没了脾气。
是她干得出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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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样子为何怪怪的,愣着干嘛,我脸上有花儿?」京年年不解,「快回话啊,我师姐还等着我们回去救她呢。」
是,人命关天。
月无涯道:「要解这蛊,需鸿蒙珠的鸿蒙气息,和爱人心头血,狐子虚说我最合适,我料想你没什么爱人,也不愿用你师姐们的心头血,就先用我的试了试,没想到刚好解开了,所以我也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爱人,我只是与你命魂相连,所以侥倖解开了而已。」
京年年觉得好笑:「我明白,你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我……我是怕你三师姐南宫雁没有合适的人选,她不是刚刚筑基,还没觉醒本命灵器吗?」
京年年沉吟片刻,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行的话,就用我的心头血试试吧。」
「不妥。」月无涯摇摇头。
「为何不妥?」
「……我说不上来,不该是你。」
月色下,月无涯眉目舒朗,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该是她爹南宫天!」
京年年恍然:「有道理,我与你是因为命魂相连,那她和她爹南宫天血脉相连,说不定真的可以。」
事不宜迟,二人闷着头自个儿就定了人选,十分清醒地并肩往南宫家宅的方向飞去。
而与此同时,万宝阁中的狐子虚无奈地扶住额头,唤道:「小红,来给我揉揉太阳穴,两个不开窍的木头真是看得我火不打一处来。」
小红白嫩的手拂上狐子虚鬓边:「掌柜莫要烦心,时机未到而已。」
*
南宫家宅。
南宫雁的闺房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一般,包围圈外头站着个孤零零黑漆漆的人影。
月无涯认出了他:「这是南宫雁的暗卫。」
京年年想了想:「之前扔纸袋零食的是你?」
暗卫不说话,看上去有些忧伤。
京年年没时间安慰这个自闭青年,匆匆打了声招唿后就撇开人群进了南宫雁的屋子。
原本宽敞的屋内更是挤得不能再挤,站满了各种修士。
南宫天正在对着一个老头髮脾气:「养你们有什么用,如今小小的蛊毒都解不开,每年南宫家都花多少灵石在你们这些长老门客身上,现在一个个都推脱这推脱那,要不是我那兄弟不在……」
老头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小声嘟囔着:「你不也解不开……」
南宫天听到刚要发作,京年年挤开了老头:「让让,劳烦让让。」
南宫天看到活蹦乱跳的京年年:「你……你蛊毒解开了?」
「是,我有办法解开师姐身上的蛊毒。」
「你们这群废物,都给我滚出去!」南宫天对着众人说道。
南宫天话音刚落,一屋子的人就像泄洪一般涌了出去,谁都不想在这里再待片刻,一不小心就会触上南宫天的霉头。
南宫雁中的蛊毒比京年年轻上许多,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经歷七情。
不过看她面色发红,大概时候也差不多了。
京年年虽然现在记得自己经歷喜怒哀乐时的事情,但那时的自己状态太过离谱,还不如假装忘记的好。
她不想让南宫雁也经歷一遍,她的三师姐是最害怕社死的……
京年年进来之前就已经和月无涯商量好了,解蛊毒需要的只是鸿蒙气息,就不将鸿蒙珠拿出来了。
月无涯调出一缕鸿蒙气息放入碗中。
京年年对南宫天道:「除了这味特殊灵气之外,还需一样东西。」
「亲人心头血。」
「爱人心头血。」
京年年和月无涯同时说道。
南宫天:「?到底是什么?」
月无涯想了想道:「大概……是亲爱之人的心头血?」
「亲爱之人是什么意思?」南宫天头一次听到亲爱之人的说法。
京年年看了月无涯一眼,心领神会地解释道:「就是您的心头血。」
第三十六章
「南宫家主, 我与三师姐情同姐妹,或许该唤您一声南宫伯父,我也不瞒你, 这位名叫月无涯的……壮士,便是为我解毒之人,他是我最亲近的人。」京年年从善如流地说道,「我们推测,三师姐最亲近的人是您, 您的心头血应该可以解蛊毒。」
南宫天不是很理解,但他们既然这么说了, 为自己亲爱的女儿流一点血也不是大事。
南宫天二话不说,用自己的随身佩剑扎进自己心上三寸,滴血在碗中。
鸿蒙气息很快和血液混合, 京年年和南宫天餵给了南宫雁。
服下后, 南宫雁的情况毫无变化, 既没有恶化, 也没有好转醒来。
是心头血有问题?
「怪了, 为何不行?」京年年喃喃道,「南宫伯父,我师姐她可还要什么亲密之人?」
「雁儿的娘死的早, 要说最亲的人只有我了。」南宫天失了心头血,虚弱地说道,「要不我将雁儿从小身边服侍的侍女、侍卫都叫来挨个儿取血?」
月无涯回想狐子虚的话:「家主,南宫雁身边可有那种形影不离的人?嗯……最好是男子。」
南宫天抬头看了看身姿挺拔又清新俊逸的月无涯:「这位壮士, 我女儿清白之身, 怎会有形影不离的男子……等等, 好像真有一个。」
他目光四处寻找, 最后在窗外看到了倒挂的人影:「冷九,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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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倒挂的影子听到南宫天的声音,影子转瞬消失,下一剎就出现在了南宫天面前。
他仍是蒙着面,眼睛却生的好,斜斜上挑,多了几分风情。
原来三师姐的暗卫叫冷九。
他虽是生了一双含情眼,但声音冷冽如冰:「家主,有何吩咐。」
南宫家主显然不是很在意冷九,随便说道:「你自己取些心头血,倒入碗中,或许能救雁儿。」
一听或许能救南宫雁,冷九眸光坚定,唰得抽出匕首,狠狠地捅入心窝,血像断线珠般淅沥沥地落在碗里。
京年年连忙阻止:「够了够了,不用这么多。」
「冷九暗卫之身,本就为小姐而活。」冷九毫不犹豫地抽.出匕首,将碗递给京年年,「不够还有。」
京年年:……咋这么实诚呢,心头血这么给的吗?
月无涯又引了一丝鸿蒙气息融进血中,冷九给的实在太多,事实上几滴便够。
这回竟真的有了效果。
南宫雁的脸色从不自然的酡红,慢慢回到了正常的肤色。
就是还有些偏白,想来是之前观礼天书耗费精气神太多的缘故。
南宫天见南宫雁好转,脸上掩不住喜色,他对冷九说道:「好,好好,你要什么赏赐?」
难怪之前那位让他为南宫雁留下冷九做个暗卫,竟是到了今日派上了大用场。
冷九行礼:「冷九为小姐,死不足惜,不求赏赐。」
南宫天一向看不懂这个暗卫在想什么,也罢,他说不要就不要吧:「这样,你以后不用一直东躲西藏地做暗卫了,平日里正常侍卫打扮保护小姐即可,特殊时候再行暗卫之职。」
冷九愕然,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以本来面目出现在小姐面前。
这些年,他易容扮演过南宫雁身边的许多人,唯独没有让她见过真正的自己。
「是,谨遵家主吩咐。」
*
昨晚,南宫雁虽是没有醒来,但南宫天诊过脉了,南宫雁的脉象已无蛊毒的痕迹。
应是观礼天书太过劳累,力困筋乏,所以一直昏睡。
反正南宫雁的屋子大,京年年、月无涯、南宫天以及新晋侍卫冷九,一起在里头守了南宫雁一夜。
冷九似乎不太习惯与人在一起,不过大家都是修真者,稍微打坐一下,一晚上就过去了。
南宫雁的院子灵气浓郁,京年年打坐一晚,各方面便都恢復的差不多了。
但月无涯的情况却不太好,心口的伤久未癒合,他到底是个灵器,失心头血便是元气大伤。
【我说月无涯,要不你还是别维持人形了。】京年年传音道,【你昨晚……照顾我辛苦了,我以后尽量不与你置气斗嘴了,你变回补天石好好养养吧。】
这好像是京年年第一次承认他是补天石。
他本也想如此,只是屋中还有南宫天和冷九,他找不到机会变幻。
【这好办。】京年年听他说完顾虑,很自然地拉着他走出去。
「我和我兄弟出去透透气。」她如是说道。
南宫天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眼他们交叠的手,就又闭上眼,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看着不像是……普通的关系啊,难道冷九和自己的女儿也是因为关系匪浅,他的心头血才能解除蛊毒?
到了屋外,院子里没几个人,京年年带月无涯去了南宫雁给她安排的隔壁房间。
「好了,这里没别人,变回去吧。」京年年说道。
「你背过身去。」
「干嘛?你又不是脱衣服。」
「我就是要脱衣服,你要看吗?」月无涯道。
京年年:?
不过她也没多问:「好好好,听你的。」
见京年年转过身,月无涯扯开了粘在身上的衣襟,他的衣裳是灵力所化。
接连失去心头血和大量灵力,导致他的伤口还未癒合。
京年年虽然背过身去,但她耳力惊人,又和月无涯神魂相连,猜到了他在做什么。
他一向爱干净,能忍到现在也是不易。
她现在拿不出什么法衣,可造一件普通衣衫不是难事。
神念一动,一件绣着金边的月白长袍出现在她手中,她背着身递给月无涯:「给你,小小心意,不必谢我。」
他久久没有接过,京年年问道:「怎么了?」
月无涯声音有些沙哑:「我没穿过这个颜色。」
「就是因为你没穿过,我才给你的,整天老气横秋地穿深色,和我站在一起显老啊。」京年年有理有据。
手中的衣物被一把夺过。
京年年勾起嘴角。
对付月无涯,还得是激将法有用。
半晌过后,月无涯变回了原形,飘到京年年眼前。
嗯,或许现在叫板砖已经不太合适了,因为那块石头颜色又有了变化,湛蓝透亮,像是一块玉石,光润纯粹。
【都不让我瞧瞧你穿月白什么样子就变回去了?】
月无涯道:【灵力都给你了,人形维持不了了,下次一定。】
回到隔壁时,南宫雁已然醒来。
「雁儿,你感觉怎么样?身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只是精神还有些劳累,其他没什么大碍了。」南宫雁对着角落里的冷九道,「是你的血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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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天惊讶:「雁儿你怎么知道?」
京年年走进来的时候,正巧遇到这一幕。
南宫雁看向京年年,不知为何,京年年感受到了南宫雁眼中的欣喜、不舍、依恋、心疼,种种情绪,最终化为一潭清水,安静地看着京年年:「年年,昨晚你辛苦了。」
南宫雁观礼天书之后,有了很大的变化。
不过不管南宫雁究竟变化了什么,观礼天书时遇到了什么,她仍是京年年一起戏耍打闹多年的三师姐。
「师姐,你要不要再休息休息?」
南宫雁摇摇头:「不必,一会儿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了。」
南宫雁似乎对冷九很感兴趣,她对冷九招招手:「你叫冷九?这些年一直是你在我身边做我的暗卫?」
「雁儿,你……」
南宫雁解释道:「我在观礼天书时,看到了许多东西,时间与三千世界皆在天书之中,而在我那一页里,他很重要。」
南宫雁指着冷九:「你做了我的侍卫,怎么还带着面罩,摘了罢。」
冷九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伸手摘下了黑色的面罩。
面罩下,一张极艷丽的脸,风骨俊秀,美得雌雄莫辨,很难让人将这张脸和终日不见阳光的暗卫联繫在一起。
「果然是你。」南宫雁眼底落了些星点,尽是温柔。
冷九还没来得及回话。
外头一侍女便急匆匆地走进来:「禀家主,白家白修远来访,说是……说是来……」
南宫天:「快说!」
「说是来提亲!」侍女说完便跪在地上,「家主小姐快去看看吧。」
南宫雁轻笑一声:「这就来了?」
她侧目对京年年说道:「年年,之前你跟我说的,我已都知晓,我身体尚未恢復,你扶我过去吧。」
「还有你,冷九,跟我一起过去。」
南宫雁和从前大不相同,京年年有许多话想和她说,但白修远竟在此时逼上门来。
京年年扶着南宫雁下床,南宫雁本就身形娇小,此刻经歷了一场蛊毒,身量更细,苍白的面容,墨色的长髮,让人忍不住生出保护欲。
*
白修远在偏厅等着。
他这回准备充分,石长老回来告诉他,南宫雁已中下蛊毒,中蛊更深的,还有京年年。
这可真是双喜临门,那女人屡次坏他的事,现在想必已是奄奄一息。
一会儿要是南宫家态度好,京年年愿意在他脚边求饶的话,他不介意将她也收作炉鼎。
毕竟是单灵根金丹期修士,比南宫雁还强了不少。
他象徵性地带了些彩礼,还有一瓶暂缓蛊毒的药,可解南宫雁一时之痛。
说是暂缓,其实是主上给的可以加深蛊毒的强化药物。
白修远把玩着手里的玉瓶。
管他南宫家权势滔天,有这么个废柴南宫雁,就必然落败在他的手里。
外头停着一顶喜轿,要是谈的顺利,今日,南宫雁就得乖乖跟他回白家。
想到这,他眼中的野心与欲望再也遮掩不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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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白修远等了许久, 终于等来了传唤。
他顺手理了下头髮:「带路。」
侍女暗自腹诽,这人还没和小姐提亲成功呢,怎么都一副将自己当成主人的样子了。
到了正厅, 南宫天端坐在首座之上,不怒而威。
「就是你,要求娶我的女儿南宫雁?」
白修远也不客气:「不错,听闻南宫师妹中了蛊毒,我白家医修世家, 有灵丹妙药可缓解她所中之毒,我心悦师妹, 此丹药就当做聘礼,请南宫家主将女儿嫁给我。」
「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女儿身中蛊毒的?还刚巧有药可医,怎么, 你白家要将手伸到我南宫家里头来了。」南宫天扬起下巴, 将盖碗重重地磕在桌上, 「就你, 还想娶我的女儿?」
白修远不急不缓地取出玉瓶, 意味深长地看着南宫天:「师妹蛊毒应是已经发作了吧,还请南宫家主莫要因一时犹豫,反而害了师妹性命。」
南宫天嗤笑一声:「白家这是要和我撕破脸了?枉我南宫世家供应你家丹药灵草数年, 没成想养了一群白眼狼。」
「南宫家主哪里的话,我已在外备下喜轿,想必今日以后,白家与南宫家就成为亲家了, 何来的撕破脸, 南宫家主也不想女儿在我白家过得不好吧?」白修远自信不疑。
正厅亦可见南宫世家风范, 雅致非常, 厅堂内竟也设置十步一小景,由盆景、仙植、灵石、泉水搭建,雕梁画柱后的屏风上,一幅仙子侍草图栩栩如生,其中小人浇水培土,会随着时间流转变化。
巳时三刻,画中仙女刚好变幻身姿,去给仙草浇水。
南宫雁一行人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白修远乍一见到南宫雁和京年年,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南宫雁仅是面色苍白了些,京年年则是生机蓬勃,眉目凌厉,毫无中蛊痕迹。
可昨日石长老明明跟他说都得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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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没有生效,还是……被解开了?那他刚才种种行径无疑将自己与白家炙于炭火之上。
白修远不愧是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很快就从震惊中调整过来,饱含善意地关心道:「南宫师妹竟是无事吗?是我太过担心师妹,心急生乱,既然你没事,师兄也就放心了。」
南宫雁转向白修远,她眼中仿佛有烟波凌尘,看破一切:「你,不是来提亲的吗?」
白修远话早已放出去,此刻也只好认下:「是,我心悦南宫师妹,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修远是世家家族中出名的翩翩温润君子,不少世家女子都对他芳心暗许,那他就赌一赌,赌南宫雁会答应他。
仔细一瞧南宫雁,确实长得也不赖,观礼天书后更多了一种出尘的气质。
这样的女子收入房中不亏。
「你问我意下如何。」南宫雁寻了下首的椅子坐下,「白师兄不知道我的心思,就贸然来提亲了吗?」
白修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南宫师妹天人之姿,灵慧动人,在下仰慕已久,实在是一刻也等不了,若能求得师妹为道侣,我愿为你传渡一生修为。」
事到如今,他只好降下面子求娶,反正就算是解了蛊毒,南宫家抓不到他的把柄,也就不好对他怎么样。
传出去,他世家俊杰弟子,姿态放得如此低,还愿赠她废柴南宫雁修为,是人都得夸赞他一句用情至深。
南宫雁好整以暇地看着白修远:「啊,说的真好听。」
白修远:「师妹这是答应了?」
「答应?」
南宫雁侧过身,冷九就站在她的后头。
南宫雁伸手一把抓住冷九的衣襟,将他拉近自己,四目相对,两张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小。小姐……」冷九懵了。
南宫雁盯着冷九的一双凤目:「你说,我答不答应?」
不仅冷九懵了,京年年和南宫天都不明白南宫雁的目的。
冷九脸颊慢慢染上红色。
南宫雁轻笑了声,当着白修远的面亲上冷九。
唇齿交缠,情意悱恻。
白修远瞪大双眼,自己才求娶的女人转身就亲上别的男人,他就算再能忍,此刻也是怒上心头,握紧拳头,面部都在微微颤抖。
一吻闭。
南宫雁满意地舔了舔嘴唇:「我已有选定的道侣了,白修远,你算什么东西?也想来娶我?」
白修远指着南宫雁:「你,你你……」
南宫雁松开冷九的衣襟,还贴心地替他抹平胸前的衣褶。
「为了不让我的未来道侣介意,我作为南宫下一任家主。」南宫雁转过身来,她虽然个子娇小,却气势非凡,如上位者睥睨着白修远,「南宫家与白家再无往来,灵草和丹药南宫家一分一毫都不会再卖给白家。」
白修远闻言后退了两步。
这还是传闻中废物软弱的南宫雁吗?
「不可能,我不过是来求亲的,南宫家没有理由这样。」白修远晃晃头,不能接受,他看向上首的南宫天,「南宫家难道是你女儿做主吗?」
南宫天也被自己女儿的行径惊到,但姜还是老的辣,他没有在面上展露出一丝破绽。
南宫天理所当然道:「是啊,雁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趁白修远心神震盪,南宫雁使了个术法,将他手中的玉瓶夺过来。
「这玩意有趣,南宫家能人异士众多,回头便让他们研究研究这灵丹妙药是何用处。」
白修远反应过来,急忙想从南宫雁那里将玉瓶拿回来。
可京年年和冷九齐齐出手,白修远不仅没近得了南宫雁的身,身上还被击了两掌。
南宫雁像是浑然不觉,将玉瓶对着阳光赏玩着,他气得吐血,要是被南宫家研究出这药的成分,那不等于将他下蛊的证据送上门去了吗?
「你又不答应做我的道侣,凭什么抢我的东西!」白修远对着南宫雁喊道。
「本来还想给你个把灵石,但你既说我抢你的,那就抢了吧。」南宫雁将玉瓶收起来,「白修远,回去收好东西,我从前被你拿走的东西,我也会一一抢回来的。」
白修远反应过来南宫雁在说什么。
她在说她丢失的储物袋。
她怎么知道是自己拿的?
不对,她要是知道是他拿的,那岂不是……
「父亲,将他丢出去吧,看到他我的眼睛就不舒服。」南宫雁扶额说道。
南宫天挥挥手,两个大汉钳制住白修远,把他一路拖到门口,一头一脚地抬起来晃了几下,然后丢了出去。
白修远刚好摔在自己带来的喜轿前。
轿夫犹疑着上前问道:「白公子……把您抬回去可以,只是抬男人,是另外的价钱。」
白修远:?!
*
正厅的所有人,都憋了许多话想问南宫雁。
南宫雁屏退左右:「你们都很疑惑吧,为什么我突然性情大变。」
「我在天书中经歷了许多,天书并不是一本书,而是让我经歷了三千缘法,万千可能,如今的我,就像是重活一世,我现在所做的选择,都是我尝试过千百遍的,所有的事情我会跟你们一一解释的,但不是现在。」
南宫雁望了一眼垂眸不敢看她的冷九,然后对京年年说道:「年年,你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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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年年跟着南宫雁回到了她的闺房。
「师姐。」京年年坐定,「为何单独叫我?」
「因为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去做,为了避免别人影响,我只对你说。」南宫雁说道,「在三千可能中,我看到了一种可能,能改变天命,就在你。」
「白家有一处地方怨气极其旺盛,你得找机会潜入白家。」南宫雁握住京年年的手,「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获得那个幻境的,但正是因为你的幻境改变了我的选择,我才变成了现在的我,所以,我接下来会跟你坦言相告,你相信我吗?」
京年年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也曾在深思熟虑之后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南宫雁,南宫雁当初直接相信了她。
「我信你师姐。」
「我也只是看到了那一种可能,但我还没来得及实践它就出了天书,所以……此行具体细节我也不知,甚至会有危险。」南宫雁有些踌躇。
京年年道:「你可是我三师姐,什么时候南宫雁也会如此瞻前顾后了?等此间事了,我们说好还要一起打牌的呢。」
南宫雁神思飘远,虽然她进入天书只有五个时辰左右,但她在其中经歷良多,每次都有京年年相伴左右,她已是自己最熟悉的亲人。
「好,我慢慢说,你慢慢听,我们一起找出最优解。」
*
白修远被丢出去后,不再敢回白家。
他给了轿夫几块灵石,把那两个嘴碎的赶离了身边。
自己没得到南宫雁,还得罪了南宫家,导致南宫家的丹药灵草再不供应给白家,要是让那群老不死的知道,自己不得被抽筋剥骨,扔进丹炉?
要知道,白家医修世家,没了丹药灵草,等于就是没了行走的双腿。
他受了那么长时间折磨才炼出来的蛊怎么会没用呢?主上明明说过此蛊无解啊。
是京年年,还是南宫雁?
他有家不能回,恨极了那两人。
想来想去,他仅有一种办法能救自己的性命。
他就用雾隐纱隐身蛰伏在南宫家宅门口,至少他的修为比南宫雁和京年年高上不少,一旦她们露头,他就下手抓人,到时候不管抓到了谁,都是将功补过的机会。
第三十八章
京年年和南宫雁在她的闺房中谈到很晚。
直到天边堆满了晚霞, 云彩染上春日繁花的颜色,京年年才推门从屋中出来。
外头的小院中,冷九侍卫打扮, 正对着灵田出神。
听到京年年开门的声响,他抬起头来。
不知是被锦霞映照出的彤色,还是他在想心事的缘故,冷九一双上挑的眼睛泛上点点红色,恰如桃花落入眼底, 在他如冠玉般的脸颊上格外醒目。
京年年感嘆道,三师姐好眼光啊……
冷九见京年年出来, 出言问道:「小姐……身子还好吗?」
「师姐心力损耗过大,现已睡下了,你是在等她吗?」
冷九摇摇头:「这么多年, 我习惯守在她身边了。」
京年年想起与南宫雁刚才定下的事, 没在此处耽搁, 对冷九颔首:「我先走了, 你如今不是暗卫了, 不用一直守在这里,等明日师姐醒了她会找你的。」
冷九点点头:「嗯。」
【月无涯,你说这冷九, 到底和师姐是什么情况啊……我方才问师姐,师姐也没详细告诉我,只说是自己的命定之人。】
月无涯也不清楚,但从这人能解开南宫雁的蛊毒来看, 大约同自己和京年年的关系挺像的。
【是极好的朋友吧?】
【我看着已经不像是简单朋友, 师姐说要冷九做她道侣, 道侣诶!要双修的。】
【这样的么……是双修的关系吗……】月无涯说起双修两字, 言语中有些滞涩。
京年年离开南宫雁的小院前,月无涯出于好奇感知了下冷九的动态。
他仍是在药田旁出神,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像是已经立于那处数年的灵植,等待着主人回头看他一眼。
*
迎着落日,京年年跨出了南宫家宅的防御阵法。
她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道:「师姐精神不好,去镇上给她买点吃食吧。」
京年年踩上桃夭剑,慢悠悠地朝着附近的小镇御剑而去。
说是附近的镇,但南宫家这种修仙世家定然建在远离凡世人烟之处,故而要到镇上要飞上好一段路程。
路上更是人迹罕至,京年年逗趣儿般御剑在树林湖边上下翻飞,兜兜转转,像是在等着什么。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收进地平线,暮色覆上山野。
京年年终于等来了她想等的。
凭空出现了六把淬着毒的飞剑,从她身后飞来,京年年早有准备,轻轻松松就闪身避开了。
她回头看向虚空处:「是谁?」
见一击未中,白修远扯下雾隐纱,眼神阴毒地看着京年年:「可惜了,是你,不是南宫雁,不过也好,我早就想对你动手了,你火系单灵根,够格给我做垫脚石。」
京年年:「听你语气,好像对我的灵根挺满意?」
白修远指尖夹了一张符箓,冷笑:「是啊,单灵根还落单的修士可是不多见的好灵材。」
他手中冒着黑气的符箓打向京年年,京年年想用掌法扇飞符箓,不料这符箓像是活物般紧紧贴在京年年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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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年年对符箓没研究,但她认得市面上普遍的符箓,这符不过是最基本的定身符,照理根本定不了她的身,可她现在确实一动都动不了了。
京年年用神识仔细探知黑雾瀰漫的符箓,皱起眉头:【这符箓似是用怨气画的,所以威力才如此强大,没想到怨气竟能用来制符。】
月无涯道:【怨气制符,是邪道所为,怪不得当初在秦家村,我们屡次吃了他符箓的亏。】
白修远见京年年动弹不得,得意大笑:「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坏我好事,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京年年挣扎了两下,以她现在的实力,全力挣脱未必不能逃脱,可不知白修远手中还有多少怨气制的符,她的最终目的也不在白修远身上。
她干脆躺平:「所以你想如何?杀了我?」
白修远在空中腾跃几下,逼近京年年,他谨慎得很,又用两张符箓加固了对京年年的封印:「你这么好的炼丹材料,要活的,才能发挥最大的药力。」
「我还从未炼过金丹期的单灵根修士……」白修远眼中闪过疯狂之色,「我会为你用上最好的辅料,最烈的灵火,这样炼出来的丹主上一定满意。」
他继续道:「只要主上再给我一次机会,白家、南宫家都将是我囊中之物,我会成为整个修真界权势最大的人。」
京年年身上贴着三张符箓,呈三足之势封住了她的识海和肉身,她道:「你白家竟用活人炼丹?好好的一个传承世家听别人驱使,你不憋屈吗?」
白修远剜了京年年一眼:「你懂什么?修真界都是些虚伪的人,我白家不过是择木而栖。」
京年年腹诽,怕是到时候你白家不是什么良禽,只是棋子肉鸡,木也不会是枝繁叶茂,而是无尽深渊。
【京年年,少说几句,你现在被他封住了行动,我暂时还化不了形,他要是想对你提前动手,我可救不了你。】
【他不会伤我性命的,他还指望我做药材给他炼丹呢。】
【说是这么说,可……】毕竟孤男寡女。
月无涯没说出口。
幸好白修远不负京年年所望,眼中满是野心,看她就如同在看一颗炼制成功的神级丹药。
他用一个满溢黑气的布袋将京年年套进去,扛着她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这布袋不知曾经装过多少人,里面各种味道痕迹,京年年蜷缩在里头不太舒服。
京年年都如此,一向洁癖的月无涯就更是浑身难受。
布袋外层亦是用怨气画了个简单的阵法,隔绝了里头与外面的神识联繫。
【这袋子到底用过多少遍了?】月无涯声音僵硬。
【得了吧,我们是被绑架过去的,在他眼中和一棵灵草没什么区别,不然你还想里面有芥子空间,桌椅床榻吗?】
京年年说是这样说,但她知道月无涯难以接受,就下意识把他往怀抱揣了揣。
月无涯沉默了会,主动从京年年怀中钻出来:【没事,你不必如此。你受得了,我也可以。】
袋中空间狭小,月无涯跑也跑不到哪里去,京年年道:【你这会儿犯什么犟脾气,难得我想照顾你一次,你还不乐意了。】
月无涯在袋中的动作有些大,引起了白修远的注意:「奇怪,明明封了她的行动,怎么还有动静。」
白修远不敢在此处打开袋子,就又在布袋上加了五六道符箓。
这下倒好,京年年彻底动不了了,还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京年年看到白修远腰间繫着围裙……拿着个巨大的锅勺在丹炉中搅来搅去的。
丹炉中咕咚咕咚的在冒泡。
京年年身上的符箓已经失去效用,但手脚都被捆仙绳捆得牢牢地。
她环顾四周,屋中昏暗,身旁有数个玄铁笼子,大部分笼子里都有人,白修远正在搅动的丹炉是屋中诸多丹炉里最大的一个。
离她最近的笼子里伸出一只手碰了碰她。
京年年侧过头去,首先便看到了那只手上的佛珠串儿。
再往上瞧,就是一颗滑熘熘的光头和一张熟悉的脸。
【果然是你,京年年!】
【??无尘兄,你怎么也在这儿?】
京年年之前并没有吹牛,她是真的认识佛修,自己储物袋里的唢吶也是从佛修那儿顺来的。
这个年轻的佛修牢友就是京年年的朋友,无尘。
无尘修为不高,筑基期而已,成天插科打诨,还饮酒吃肉,被自己师父是抓一次骂一次。
二人传音交流:【我被抓来后这才发现,原来最近失踪的修士都被关在此处,这地方诡异,一切与外界的连通方式都不好使,那个变态天天用人炼丹,还好没轮到我。】
无尘脸上黑漆漆的,只有一双眼睛汪亮汪亮,他表情痛苦:【我吃斋念佛的招谁惹谁了,我被抓的时候,这个变态嘴里还念叨着,他今日就要抓一个佛修看看,唢吶到底能不能超度亡魂什么的,京年年,你说,唢吶怎么可能能超度亡魂呢?也不知这个变态听谁说的,非要来拿捏我一个软柿子。】
京年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你跟我详细说说这儿除了这个人,还有别人会来吗?他除了每天拿修士炼丹还做了些什么?】
无尘:【除了他之外,好像还有个姓石的人来过,不过每次来都是来骂他的,骂完了他,他就心情不好,当天就多炼几个人,他除了炼丹……还有就是用怨气制符箓和阵法,那怨气一瞧就是厉鬼造杀孽所得,善哉善哉,真是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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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年年心下瞭然,那就说明,白修远压箱底的手段都在此处了。
京年年道:【无尘兄你会没事的,我就是来想办法救你们的。】
无尘感动极了:【不愧是你,我别的不求,要是我真被炼了,你记得以后给我多烧些纸钱,对了,还有纸扎的大鱼大肉、绫罗绸缎、香车美人……】
京年年:【……祸害遗千年,你死不了。】
月无涯等她和无尘交流完,才问:【这人是谁?】
京年年解释道:【我一个好朋友。】
月无涯能听到京年年和无尘传音的内容,那熟稔的语气显然交情匪浅:【你,倒是朋友挺多。】
【你不认识正常,我和无尘交朋友的时候,还没你呢。】京年年刚遇到无尘那会儿才鍊气期。
月无涯闷闷地回了声:【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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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此处灵气稀少, 不像是白家内部,极有可能是在外开闢的空间。
白修远终于搅完了那一丹炉咕咚冒泡的汁液。
结果他一回头就看见了京年年好奇探究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分外显眼。
「你马上就要进这丹炉了, 还有什么遗言吗?」白修远扔掉锅勺,桀桀笑道,「我特地给你开了口新丹炉,还用上了所有库存的上品灵草熬了一炉灵液,希望你作为主药不要让我失望。」
京年年眨巴眨巴眼睛, 虚心求教:「所以你炼人为丹就用只用点灵草灵液吗?如此没有技术含量岂不是邪修人人都可以炼了?」
「自然不止这些。」白修远只当京年年还在最后嘴硬,「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他走到角落里, 取出个托盘,里面放着几味药材。
「这是赤霞奇花,白家老祖培育的珍惜品种, 几千年方成一株, 我要来也花了不少功夫。」
「飞凤灵肉, 上古异兽的肉身封存在宝蜡中, 我以三万灵石重金买下。」
「天蛛兰, 圣兰形似蜘蛛,实则灵兽灵植同体,是石长老从秘境中九死一生所得。」
……
白修远如数家珍, 最后俯视着京年年:「寻常修士炼丹我都是捨不得用的,我头一次鍊金丹期单灵根,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好好溶血为骨, 滋养这些宝贝。」
「哦对了, 之前炼制的修士神魂都被我拿来造怨气了, 不得不说, 修士的怨气可比凡人的好用得多。」白修远像是想到了什么,愉悦地笑了,「京年年,你死后,我一定会继续好好折磨你,让你永生永世都成为我的奴隶。」
与此同时,京年年正在询问月无涯那些灵草宝物是否像白修远吹的一样厉害,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后,她继续求问:「那你炼我,不会用的是普通的火吧?」
「当然不是……我用的是……」白修远意识到和京年年说的太多了,他阴恻恻道,「不急,等你死后成了我的奴隶,有的是时间了解这些。」
他走近京年年,将她拖向了丹炉。
无尘见京年年明明最后一个来的,却先被挑去炼丹,急道:「诶!怎么先炼她?」
白修远回头,皱眉:「怎么?你要替她?」
无尘瞧了眼京年年,又看了看远处翻滚的丹炉,想起前几天被炼丹至死的人死前悽厉的惨叫,哆嗦了下:「贫僧……贫僧不忍看施主再造杀孽,施主印堂发黑,恐大祸临头,不如今日缓缓吧。」
白修远嗤笑一声:「别急,下一个就是你。」
无尘手中快速地拨动佛珠,泪眼朦胧地说道:「好吧,人总有一死,施主到时候记得将我和这可怜的女子神魂放的不要太远。」
白修远:「为什么?你认识她?」
「非也,此女看起来凶神恶煞,定是命硬,死后定成厉鬼缠着施主,有我在还能镇一镇。」
「你这秃驴话真多。」白修远打了一道缄口符到无尘的笼子上,无尘这才没了声音。
无尘盘着佛珠,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念经,他眼神中满是对京年年的不舍,仿佛在说,我尽力了。
无尘虽然没说出替她被炼丹的话,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那个胆子还能为她争取一线生机,京年年还是有些感动的。
即使无尘差点坏了她的事情,作为一个酒肉朋友也够意思了。
白修远拖着京年年,丢进了滚烫的丹炉中。
然而京年年被投入丹炉后却毫无反应,不像之前扔进去的修士,个个一进去就被烫得鬼哭狼嚎。
白修远:「你怎么不叫?」
京年年稀奇:「我叫什么?叫救命吗?」
「你不觉得烫吗?」
京年年用心感受了一下,好像,似乎,大概,是有点热度,她敷衍了一句:「啊,好烫,烫到我不想说话了。」
白修远看出京年年在演戏:「不愧是皮糙肉厚的体修,金丹期也到底不一样,不过你放心,有你痛苦的时候。」
京年年想起自己还被捆着手脚,出于好意问道:「你还用捆仙绳捆着我呢,要不要松开,不至于连捆仙绳一併炼了吧,不会影响口感吗?」
白修远一边往丹炉中加剩余的珍惜药材,一边回答道:「别想着跑了,捆仙绳是不会解的,你见凡人粽子下锅解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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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年年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白修远加完各种料,整个丹炉中霎时间灵气四溢,华光满满,一点儿没有在炼邪丹的异相。
浓郁的灵液香气让京年年几乎陶醉其中,这可比无情峰上的药泉好上数倍,真是让人流连。
除了自己是这炉中的主药之外,一切都很美好。
丹炉的盖砰地一声盖上了。
白修远取出一簇褐色的火苗,打入了原本丹炉下的灵火中,他兴奋的声音自外传来:「京年年,好好享受你生命最后的时光吧。」
白修远脚步渐远,外头笼子中传来了阵阵害怕呜咽的声音。
在他们看来,又一个正道修士被活活炼药了。
而正道修士京年年在丹炉里轻松挣开了捆仙绳,张开嘴喝了口灵液,咂了咂嘴:【无涯,这白修远老实啊,有好东西他是真往里放。】
月无涯见京年年眼中冒财的样子:【……所以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封紧炉盖,免得他反悔啊。】京年年将月无涯从灵液中捞出来放置在丹炉顶上,【你替我看着点,别让他打开。】
京年年罪恶的手伸向了那株赤霞奇花:【这花你能追溯源头吗?】
【赤霞花上古就是如此,我顶多提升下它的品阶。】
【那也比没有好,赶紧行动起来啊。】
月无涯:【……好。】
他投射了一缕神华进入赤霞奇花上,彤云般的花像是二次生长了一样,多挤出一片花瓣,还多了几根银色的花蕊。
京年年一口把进化完成的花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就咽下去了。
有点难咽,喝口灵液缓缓。
白修远听到丹炉中有异响,稳如泰山地盘坐着,连眼睛都未曾睁开。
炉中每个修士死之前,即使被捆住手脚也会挣扎一番,不过这京年年也是硬气,光是挣扎,没有叫出声来。
想来体修铜皮铁骨,还要再耐心等等。
赤霞奇花顺着灵液进入她的喉管,融入经脉后灵气暴涨,京年年整个人霎时身上流转出奇异的彤色华光,连带丹炉中的灵液都泛起涟漪。
半个时辰后,京年年体表的红光才慢慢淡去。
光是吸收了一株赤霞奇花,京年年就隐约感到摸到升金丹中期的门槛了。
趁热打铁,她又抓过了天蛛兰……
……
几个时辰过去,京年年已经吞下了九种被月无涯或是溯源或是升级的灵草,就要突破金丹中期。
丹炉火烧得很旺,她的肉身没有感觉,但她的法衣渐渐被烧融在灵液中。
这还是月无涯提醒她她才发觉,毕竟升阶就在眼前,衣服之类的身外之物京年年不是很在意。
【你自己想想办法,不然你这样子……我没法集中注意力。】月无涯如是说道。
京年年表示理解,月无涯很精緻,肯定无法和衣衫褴褛的人同处一炉。
她心念一转,用太阴真火蒸腾灵液,墨绿色的灵液转瞬间便化为了浓重的药雾,飘出丹炉,也包裹住了京年年的身体。
丹炉外的白修远睁开眼,喜上眉梢,药雾升腾,说明京年年至少已经昏厥,和丹炉中的其他药品开始融合了。
不过这一炉丹药炼的时间着实有点久了,白修远将原因归结于京年年是金丹期。
「好好好,再耐心等等,定有神丹出世。」
无尘热泪盈眶,盘佛珠的手转得更快了些。
金丹初期到金丹中期比不上大境界的提升,只是京年年体内灵力凝练,丹田中那颗纯白的金丹上如一轮明月,明亮得有些耀眼,周边灵力缠绕如云,随着金丹下浩瀚灵海翻涌,明月般的金丹一声嗡鸣,分裂出细碎的星屑,明月星辰,撒下银辉落入汪洋,京年年突破至金丹中期。
她是火灵根,丹田中的灵力虽是内敛如星月,但身外的灵气却是暴烈膨胀,震得丹炉嗡嗡作响。
白修远站起身来,他之前炼人为丹,快成丹的时候也会丹炉震盪。
不过那是修士的神魂在暴怒冲撞又出不来所致。
他冷笑道:「京年年,你也有今天。」
快成丹的时候最是关键,他不急着开炉。
京年年长发披散,突破金丹中期所需耗费的灵力过多,她的身体不自觉吸收了丹炉中的大半灵液。
现下唯剩下一块飞凤灵肉没有下肚了。
刚好消耗完,腹中空虚,这块灵肉被丹炉煮得熟到不能再熟,散发出诱人的肉香。
京年年红口白牙就要咬下去。
【等等。】月无涯道,【这灵肉我可以……】
【不是吧,肉你也可以升阶溯源吗?都熟透了,你不会能给我变出个活凤凰吧?】
月无涯:【我可以提取出凤凰精魄……你等等吃。】
第四十章
凤凰精魄?
现在的修真界早就没有凤凰了, 这块飞凤肉也只是凤凰的变种罢了。
但月无涯连御雷柳这种离谱的东西都搞得出来,凤凰精魄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淡淡的神华铺在灵肉上,不知是不是京年年的错觉, 那块肉竟散发出滋啦滋啦的烤肉味……
好傢伙,变得更香了。
月无涯一通操作,那块肉倒是没什么变化,然而肉上腾飞起巨大的凤凰虚影,展翅而去, 直接冲出了丹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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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修远当然看到了,他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不枉我耗费了这么多珍稀灵材, 连凤凰都现身了,必是神丹已成!」
谁料凤凰虚影在丹炉外长啸一声,接着便是绕着丹炉盘旋几圈, 最后又回到了丹炉里。
丹炉中还是在咕咚咕咚冒泡, 刚才的凤凰虚影像是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白修远:?
他肯定没有看错, 异相已出, 丹药应该是成了, 他伸手想打开丹炉,可手接触到炉盖的一剎,他被烫得连连后退。
怎么会这么烫?结合他投入的飞凤灵肉和凤凰虚影, 难道他这炉丹是凤凰涅槃丹?
这区区金丹期的京年年,竟能炼出这等丹药吗?
如今丹炉打不开,应是还未炼成,好饭不怕晚, 他都等了这么久了, 不差这一会。
此刻无尘的缄口符已失去了效用, 他再也绷不住了, 为多年老友命丧黄泉哭嚎:「京年年,你死得好惨哪!」
丹炉中的京年年:「……」
白修远不耐烦地又赏了无尘一张缄口符:「叫叫叫,叫什么,里头那个到死都没叫一声,等她出炉,下一个就是你。」
无尘无声流泪中。
那道凤凰虚影最终落入了京年年的识海里,与丹田中的明月遥相唿应,她识海中金色的凤凰盘旋鸣叫,最终停驻其中,她的神识都染上了凤凰的金色,灵台清明,驱散了她的不少怨气与心魔。
月无涯稍稍放下心来,他最担心的就是京年年的心魔,可惜这灵肉太次,其中凤凰精魄太少,凤凰乃上古神鸟,承千年祭拜,是最好的驱魔利器。
然而就在他松了口气的时候,京年年眉心黑气瀰漫,重新生长。
怎会这样?!她的心魔,竟然连凤凰精魄都镇压不了吗?
凤凰精魄在识海中再次盘旋,见无法压制心魔,只好偏居一隅,收敛羽毛,仅作凝练神识之用。
京年年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并不在意,她明白,她的心魔是不可能祛除的。
除非将一切都解决。
不过她还是对月无涯说了句:【谢谢。】
月无涯无言。
她低头看了看丹炉中剩下的小半灵液,再煮一会怕是要见底。
就这么结束了吗?不应该啊,三师姐推演的不止于此才是。
她四下都扫了一眼,灵液没了,灵材灵草也没了,剩下的只有……
丹炉下的火焰。
她有凤凰精魄加持,神识今时不同往日,直接向炉底探去,炉底火焰呈褐色,和她进来之前看到的颜色截然不同。
看来是她进入丹炉后,豪气的白修远在火里头还加了料。
神识本不能承载灵火,但有凤凰精魄在,她连神识都变得十分亲近火焰,就顺势带了一缕火焰进入了丹炉。
进丹炉的瞬间,月无涯的石头身子闪了闪光:【我刚刚竟没发现,这是……太阳异火?】
【太阳异火?】听着怎么如此耳熟?
哦对了,当初差点将她和她的洞府一同烧了的是太阴异火,那这太阳异火……
京年年将褐色的小火苗收拢在手中细细端详。
她记得昊元师伯和她师父华清真人写的手札中曾经提到过太阳真火,太阳真火若是与太阴真火两者结合,威力可造化万物,亦可毁灭万物。
京年年几乎可以确定了,这就是三师姐推演出来的一线生机。
【无涯,你懂我意思吧?】
月无涯自然懂,不过……
【你体内是有太阴真火的火种的,要是想炼化这太阳真火,受的折磨苦楚会比当初更甚,而且这次太阴太阳在你体内结合,我也帮不了你。】
上次的太阴真火,月无涯帮她吸收了大半,最后才顺利地被她炼化。
【你小看我了,那时的我才筑基,现在我可是金丹中期。】京年年说是这么说,当初太阴真火给她带来的神魂撕裂之痛她仍是记忆犹新,慢着,神魂……
【无涯,太阴太阳真火在我体内结合,你和我神魂相连,你会有感觉吗?】
月无涯:【……有,但我神魂能承受的比你多。】
【既然你能接受,那我也可以。】京年年深吸一口气,【来吧。】
月无涯心中不忍,但既然京年年这样说了,他尊重她的选择:【好。】
褐色的火焰在慢慢过度为纯黑,原本一小簇火焰腾高,要不是月无涯压制着丹炉盖顶,怕是整个丹炉都要被这纯黑的火焰掀翻。
外头的白修远再次傻眼,纯黑的火焰从丹炉中间冒出来,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凤凰涅槃之火?」
纯黑的火舌还没碰到周围的一切,有些接近的易燃物品就化为了灰烬。
白修远紧急抢救了几本符纸和秘籍,退后至屋子门口,以防出现他控制不了的情况可以及时求救开熘。
太阳真火像是有灵一般窜进了京年年的身体。
真火在她的体内经脉中乱窜,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燃烧殆尽,要说太阴真火是反常的极寒的火,太阳真火的就是炙热至极的火,是众火之祖,万火本源。
现在太阳真火还未和太阴真火结合,月无涯尚且可以减缓京年年的痛苦,不过,这只是螳臂当车罢了。
短暂的舒缓后,太阳真火最终找到了在她丹田中的那簇太阴真火,太阳真火之所以这么主动地进入她的身体,想来就是为了找到和它相生相剋的太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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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阴感知到太阳的出现,原本安静的白色火苗也勐地壮大,黑与白在她的丹田中像两条活过来的龙一样相撞。
京年年当即体会到了此生从未想像到的痛楚。
她攥紧自己残破的衣角,忍不住叫出了声。
白修远以为是京年年的神魂在叫喊:「这火厉害啊,连神魂都能燃烧。」
月无涯也不好受,原本清越的声线变得嘶哑,他断断续续地提醒京年年:【不要想着……炼化它,试着融合它们……接纳它们……】
京年年身下残余的灵液转瞬成空,黑白两条火龙还在她的丹田中交锋,不分上下。
来自荒古的气息瀰漫在丹炉中,京年年看到了万物生,万物灭。
她的神魂仿佛跟着阴阳二火俯视苍生,无数时间空间的众生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跌宕沉浮,荣俱败坏。
所有一切最后又归于虚无。
她游离在众生之上,直到一点蓝光在她的神魂中拉回了她的意识。
是月无涯。
是了,她还在丹鼎中。
神魂归位,她再次内视丹田,两龙争锋已尽尾声,黑白火焰汇成一团,悬在她的灵力之海上,復又朝着她纯白的金丹而去。
火焰裹挟着她的金丹,最终竟和金丹融为一体,她原本纯白的金丹,变成了太极的形状。
万物负阴而抱阳,沖气以为和,丹田内原本的明月星屑被挤到了右侧,另一侧一轮太阳冉冉升起。
日月同辉,阴阳合二为一,神华漫天,京年年成功了。
太阴太阳火从此可为她所用,她轻而易举地再破金丹后期。
丹炉下的火焰自然比不上太阴太阳火,缓缓熄灭。
京年年睁开眼睛,整个人都染上了阴阳道韵,仿若仙人天成,肌肤如玉铸,识海灿然似金,丹田浑厚如海。
白修远见丹炉外泄的黑色火焰消失,料想是丹药已成。
不愧是神药,在经过如此异相之后,还能药香内敛,神光毫不外露。
他心情激动地走向丹炉,怀着万分的期待慢慢打开了炉盖。
可下一剎那,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从丹炉中伸出来,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京年年从丹炉中站起来,松了松关节,对着白修远粲然一笑:「多谢款待。」
白修远目眦欲裂,京年年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的余光朝着丹炉看了一眼,丹炉中空空如也,自己辛苦收集的神级灵材都消失了。而且他已感知不到她的修为。
京年年笑出了两颗虎牙:「还得谢谢你这一锅灵材,助我连破金丹后期。」
白修远死死地盯着她。
笼子里的无尘还有诸多修士也在看着今年拟南,她竟然在丹炉中活下来了,还修为大涨!
月无涯飞出丹炉,直接化形落地。
他的灵力伤势随着京年年修为上涨一起恢復了,还更甚从前,维持化形不再是问题。
他皱着眉扫了一圈众人,用灵力幻化了一件月白色的长披风,走到京年年身后替她繫上。
京年年疑惑地看着他,发现月无涯也穿上了她之前赠予他的月白衣衫,看起来似清风明月,竹影摇动人心,说不出的俊秀温润。
这样一比,同样穿淡色的白修远,和月无涯是云泥之别。
月无涯轻咳了声:「你衣裳……」
京年年懂了,他是讲究人,怎么能看她像个野人一样衣不蔽体。
「谢谢。」
月无涯认真地看她:「这是你今日第二次对我说谢谢,以后不要再说了,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被扼住命运喉咙的白修远:「……你们,谈情说爱……之前就不能先放开我么?」
京年年和月无涯异口同声道:「谁谈情说爱了?」
月无涯想着京年年应该想亲自处理白修远,就默默退到后头随意翻翻找找。
走之前还没忘了替京年年将披风拢好。
白修远:……
京年年:「说,我师姐的储物袋在哪儿?」
白修远嗓子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指了指自己的咽喉,示意京年年说不出话来。
京年年这才将他丢在地上,寻了个椅子坐下来:「现在可以说了吗?」
白修远喘息着咳嗽了几声,偷偷从身后取了张符箓。
玄铁笼子中的无尘没法说话,只能手舞足蹈地试图告诉京年年。
京年年瞭然,她现在神识已凝练成凤凰金色,灵力修为更是暴涨,白修远的符箓再厉害也对她没有用了。
不过为了无尘点面子,她还是上前踩住了白修远的手:「别搞这些有的没的,老实交代你也少受点苦。」
白修远冷笑:「我还以为你多了不起,不过也是个以色侍人的主,你能安然无恙全靠你那情夫吧?我倒没发现他什么时候就藏在我这里了。」
京年年闻言,狠狠地给了白修远一个大比兜。
白修远吐了一口血:「怎么,被我说中了?」
京年年道:「对,就是我的情夫又怎么了,我能有这样的情夫,你能有吗?你要是有,就不用在我这里挨巴掌了。」
她抬手又给了白修远两巴掌,白修远被扇得不知方向。
月无涯在角落里道:「不用问了,我找到了。」
他手里捏着个鹅黄色秀气的储物袋,脸颊染上了些红晕:「别打太死,他之后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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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年年将白修远丢弃,接过月无涯手里的储物袋打开,里面的灵石、丹药、灵草基本上都没了,剩下的都是南宫雁平日里爱玩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想来是白修远也不知道用途,所以留在了储物袋里。
京年年从中挑出一片叶子,叶子上脉络清晰,淡淡的灵力在其中流淌。
这是她和南宫雁小时候一起做的东西,师姐果然还留着。
此叶共有两片,并非寻常法器,更是灵力低微,不过当初儿时中二病,连一片叶子都要搞什么滴血认主,她和南宫雁滴完自己的,又给对方的叶子滴血,故而两叶如双生,之间的羁绊联繫非同寻常,只要两边同时注入灵力,即便远隔万水千,也能找到对方。
京年年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嘴角隐隐有了笑意。
她向叶子里注入了精纯的灵力。
叶片震颤,似乎在回应她,这说明三师姐那里正拿着她的另一片叶子,也在注入灵力,遥相唿应。
做完这一切,京年年才走到玄铁笼子前,将笼子门都一一打开,把不知困在里面多久的修士都放了出来,包括无尘。
无尘感天动地,他刚刚都以为京年年英年早逝,给她念起往生咒了,没想到现在京年年活蹦乱跳的,比谁都好,就是还没将他的缄口符摘下。
他对京年年拼命使眼色。
京年年道:「你太吵了,要是摘下来肯定哭天喊地的,先不摘了,等你冷静冷静再说。」
无尘:……
月无涯看了眼吃瘪的无尘,不自觉有些高兴,他从南宫雁的储物袋里拿出件法衣递给京年年:「先穿上。」
南宫雁储物袋中的法衣不是凡品,可根据修士的身形变幻大小,多亏了如此,京年年才能刚好穿上。
她手触上披风,想了想还是没摘下来。
这披风也挺好看的,就先穿着吧。
一众被折磨得不像人样的弟子纷纷向京年年和月无涯道谢,他们都没看出月无涯是京年年本命灵器所化,只以为月无涯是个普通的修真者,真如白修远所说蛰伏在此地良久。
月无涯乐得不用解释。
京年年不怕白修远,不代表这些人不怕,于是京年年用众人解下来的捆仙锁将白修远五花大绑,丢进了玄铁笼中。
在一群被解救的修士中,有一人尤为激动:「白修远,亏我以前这么信任你,你竟然想拿我炼药!」
那人蓬头垢面,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京年年仔细一看,乐了,居然还是个熟人。
「王澜,他连你都不放过啊,你这个小弟可算是白当了。」京年年调侃道。
此人正是秦家村歷练的同行者,阵法王家王澜,可笑前几日还在天书神墓前看到了王家的家主,自己的后辈丢了竟也不知道。
王澜气急败坏地向白修远啐了口:「我告诉你白修远,今日我命大挺过来了,你做的这些烂事我要告诉全修真界,你和白家都等着身败名裂吧。」
白修远在笼中冷哼出声:「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我这屋子周围的阵法除了我可以自由出入,你们从里面是绝对出不去的,别说你们了,就连那些怨魂厉鬼都出不去,这可是主上的阵法,远在你一个小小王家理解之外。」
王澜显然不信,愣着脑袋就往外沖。
结果被阵法回弹,撞了个头破血流。
他这回学乖了,捂着头找到了自己的储物袋:「我有王家罗盘在手,何阵不得破出?」
可他拿出罗盘后,罗盘指针随着灵气胡乱抖动,毫无章法。
「这,怎么会这样?」王澜脸色不好,这是家主给他的重宝,破寻常阵法不在话下,当初秦家村的地下河阵法他也是这么破除的。
白修远见状气焰更是嚣张:「你们都给我在这等死吧,等我元婴期的长辈来了,你们还是都得死在这里。」
京年年倒是自在,知道白修远掀不出花儿来,任由群情激奋,只要别把白修远打死就行。
京年年和月无涯在这屋里转了一圈,左看看右看看,找到了白修远储存的修真者魂魄的瓶子。
数了数,只有三五个,可看情形,白修远应该远不止炼了三五个才对。
一个女修士没有参与他们对白修远的讨伐,她看出京年年的疑惑,怯生生道:「这几个魂瓶只是最近炼的,之前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把魂瓶带出去,带回来的时候魂瓶就空了,里面就可以装新的魂魄了。」
女修士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黑色的大罈子:「这里面装的都是怨气,我看到白修远画符都是从这里取的怨气。」
确实如此,京年年也感知到这黑坛中有沉重浓缩的怨气,这么多怨气,究竟是有多少厉鬼冤魂才能得来的。
这几个魂瓶里的修真者魂魄显然也失去了理智,在瓶子里横冲直撞地冒黑气,充斥着怨憎与愤怒。
京年年想了想,还是把无尘揪过来了。
她道:「我将你的缄口符摘了,你别吵啊。」
无尘重重地点点头。
京年年这才揭下缄口符,无尘如蒙大赦。
「这魂瓶中的修真者厉鬼,你能超度吗?」京年年问道。
无尘用神识探知了一番:「我只能让他们情绪稳定些,我道行不够,超度这种修真者还得我师父来。」
京年年:「能让他们稳定点也好,生前受苦,死后不能再如此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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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稀奇:「你竟有慈悲心肠,你从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我如今看不得这种厉鬼,总觉得,和我有点像。」京年年摇摇头,「说笑的,你赶紧的,再不搞一会儿就没机会了。」
无尘:「为什么?」
京年年拍了下他光秃秃的脑袋:「别多问。」
无尘只好认命地盘佛珠念经起来。
这边在镇魂,那边白修远在笼子里也被折磨得热火朝天。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气愤,毕竟日日夜夜被关在笼子里,随时会被炼药的恐惧可能会成为一生的阴影,甚至是心魔。
白修远都这幅光景了还在嘴硬,说是等着他元婴期的长辈来教训他们。
京年年猜测,这个元婴期的长辈大概就是那个「石长老」。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算是打空了。
不多时,这屋子外面传来阵阵轰鸣,金星火花四溅,像是外面有人在用巨锤敲打。
白修远脸色大变:「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
敲了几下,阵法应声碎裂。
阵法碎片落下后,空中气势汹汹地站了一群人,为首的是南宫家主南宫天,南宫雁,还有南宫雁身后的冷九。
南宫天放下锤子:「呵,雁儿说的果然没错。」
南宫雁在高空中与京年年对望,她手里拿着那另一片叶子,彼此眸中会意。
孩童时期的玩物,竟成了今日的关键。
白修远彻底绝望,他无力地瘫坐在笼子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南宫天一声令下,南宫家的侍从们将此处所有东西都用秘法收录进小空间,以作证物。
剩下的人需要南宫家护送的则护送,不需要的就让他们自行离去。
无尘捧着还没镇完的魂瓶茫然四顾。
京年年道:「你拿回去给你师父超度了吧,好好修行,以后这种事我还找你。」
魂瓶中厉鬼事关重大,无尘跟南宫天要了两个侍从,跟久别重逢的京年年再次告别。
至于白修远……
京年年想要审问他的还有很多:「南宫家主,这白修远就先押回南宫家吧,看他样子应该也被幕后主使在神魂中下了蛊,轻易搜魂恐怕适得其反。」
南宫雁点点头:「我也这么想,正好我家的地下牢狱很久没用了。」
南宫天原本就偏宠南宫雁,而今南宫雁有了自己的想法,能独挡一面,自然会听她的意见。
「就依大小姐,将这贼人押回牢中。」
第四十一章
回到南宫家后, 月无涯和京年年几乎形影不离。
京年年进入金丹后期,他的原身也如七彩琉璃般变得更加显眼,与原身比起来, 还是化形的他少惹人注目些。
京年年侧头看了眼月无涯。
他身量很高,月白长衫更衬得他冷傲孤高,似是仙人落入凡尘,眉尾斜飞入鬓,一汪湛蓝的眼睛深邃如潭, 长发高束,飘逸的马尾落在肩后。
其实……这样也挺扎眼的。
是时候想想怎么跟师姐师父们解释月无涯的存在了。
地牢位于南宫家宅的最西边, 树木遮天蔽日,人迹罕至,只隐隐听得到有些痛苦的嘶叫声。
京年年向门口的守卫出示了令牌, 和月无涯一起走进传送阵, 须臾之后, 眼前便是昏暗的地牢深处。
他们这些日子已来过几趟了, 京年年本想亲自审问白修远, 可南宫雁观礼天书后对南宫家的内务表现出了浓烈的兴趣,南宫家擅长制药,自然也会制毒, 毒于审问而言无疑是一把利刃。
京年年可以有时间巩固修为,南宫雁则在白修远身上试毒审问,两全其美。
地牢中阴暗潮湿,远远便瞧见南宫雁娇小的背影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 后头站着冷九。
而白修远身上血痕累累, 昏了过去, 脸颊淌下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
冷九俯下身在南宫雁耳边说了什么, 南宫雁回过头来:「年年,你来了。」
「三师姐,如何了?」
南宫雁取了一叠纸:「你看看吧。」
薄薄几页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上面交代了南宫家所有白家安插的暗桩,怨气画符作阵、炼人为丹的方法,还有……白家与魔修勾结的证词。
「他只能说出和魔修勾结,具体那个人是谁,他也不知道,或者是,他根本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他身体里的蛊就会要了他的命。」
「他身体里果然有蛊?」京年年问道,「是什么样的蛊?」
「蛊种在神魂深处,搜魂的话白修远便会魂飞魄散,不会让搜魂者看到的下蛊者。
果然和薛二那时候一样。
京年年将纸张还给南宫雁:「外头都在说三日后,世家和修仙山门将围剿白家,师姐可有耳闻?」
那些被白修远炼人为丹的修士包含甚广,他们回去后,各大修仙世家震怒,誓要踏平白家。
南宫雁:「是,我南宫家也是其中一员,白家既然当初想打我家的主意,就必然要付出代价。」
白家在浩如烟海的各大世家中,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支,但也有些底蕴,要连根拔起还是要花点心思。
京年年道:「到时候师姐叫上我,我也想出份力。」
南宫雁点点头,随后将视线投向了京年年身后一言不发的月无涯:「年年,到时候这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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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南宫雁会意一笑:「哦?」
提起月无涯,京年年拉起南宫雁:「师姐,关于他,我想跟你再介绍一下,咱们先出去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地牢阴冷潮湿,京年年待在这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像是被什么人盯着一样。
「好,刚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待到他们都离开了地牢,明明还昏迷着的白修远却勐地睁开眼睛,眼眶中尽是黑雾,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一行四人寻了处水榭坐下,南宫雁吩咐侍从呈上些京年年素日爱吃的点心,就让旁人都下去了。
「年年,你先说吧,冷九不是外人,但说无妨。」南宫雁拿起茶盏,细细品了口灵茶。
京年年看了眼安静坐着的月无涯:「师姐,他叫月无涯,他……」
「他是我的本命灵器。」
月无涯:!
南宫雁:!!
京年年喝了口茶:「对,就是我之前那块板砖,他化形了。」
月无涯眸光复杂地看着京年年,之前她还说不方便告诉旁人,今日怎么……
不过,他并不介意别人知道他和京年年的关系。
月无涯不自觉挺直了背嵴。
南宫雁目光在京年年和月无涯之间来回看了几遍:「难怪我觉得你们……原来是本命灵器,可你那灵器不是废……」
京年年郑重道:「他不是废灵器,他是神品灵器,我之前说和他是兄弟也是真的,我们从不是什么从属关系,他就是我身边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南宫雁:「灵器也行……起码知根知底,那月无涯,你怎么看我师妹?」
京年年疑惑,她给南宫雁介绍月无涯,师姐怎么反而问起月无涯了。
月无涯原本清澈的眼中泛起涟漪:「她……也是我很重要的人。」
南宫雁欣慰地一手抓住京年年的手,一手抓住月无涯的手,将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既如此,以后好好互相扶持。」
京年年:「……?」话是这么说没错。
南宫雁不等京年年反驳:「我要跟你说的事,跟冷九有关。」
京年年被八卦吸引了注意:「他怎么了?」
南宫雁大方说道:「他同意和我结为道侣了。」
师姐这动作,未免太快了吧。
这是要三年抱俩的速度啊?
可南宫雁脸上洋溢的幸福不是假的,冷九眼中的隐忍多年的爱意也真真切切。
南宫雁自然地勾过冷九的胳膊:「其实他与我儿时便认识,阴差阳错错过多年,若不是天书,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一直在我身边。」
冷九话不多,只握紧南宫雁的手,对京年年道:「我会把小姐,看得比性命更重要。」
「那……我先恭喜师姐和姐夫了。」京年年似是想起什么,「南宫伯父那边?」
「我再不是从前的南宫雁,父亲自然听我的。」南宫雁意有所指:「人生难得活一次,须得得意尽欢,不要错过眼前人。」
月无涯垂下眼睫。
「还有一事,既你在我身边,就先与你说了。」南宫雁道,「玄天宗我不回去了,南宫家还需我继承,等此间事了,我会修书一封辞别师父。」
*
三日后。
南宫家为首的几千名修士如黑云压境,飞临白家驻地。
南宫天蕴灵力于嗓中:「吾等不伤白家无辜,交出毒害吾儿南宫雁,参与以人炼药,怨气制符,勾结魔修之人。」
白家无人应声,只有防御阵法泛着层层黑气。
怨气作阵。
南宫天等元婴修士面对怨气织成的大阵也万分小心,避免怨气侵蚀自己,故而只能依靠雷、火、冰等远程术法于各点同时攻击怨气阵法。
足足一个时辰,大阵在各方磨损下终于出现了裂痕。
其间,白家内部死一般的寂静,让人不由怀疑白家是不是早已熘之大吉。
京年年皱眉对月无涯道:「你说,白家会跑吗?」
月无涯:「我觉得不像,若是出逃,这么大的动静,别的修仙门派与世家不会发觉不了。」
答案在防御阵碎开的时候自然揭晓。
终于,大阵爆裂散开,浓厚腥臭的黑气涌了出来。
修仙者纷纷躲避,直到黑雾散去,白家内部竟已成炼狱。
目力所及之处,尸横遍野,鲜血淋漓,不知何人所为。
最可怕的是,无数的尸体在防御阵破除后,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是尸儡!」京年年认出来,这与秦家村地下河溶洞的尸儡极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尸儡,曾经是修仙者。
他们还保留着生前的法力!
是什么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白家人尽数杀死,还制成尸儡?
京年年来不及细想,白家驻地中原本的白家人沖向了空中的几千名修仙者。
白家人死状惨烈,七窍中皆瀰漫怨气,且五感尽失,即便手脚损坏断裂,还能不断攻击。
虽然他们人数占优,但面对这样不死不休的尸儡,还是落了下风。
京年年手中桃夭剑挑翻一具具尸儡,可那些东西又没完没了的站起来再次扑向她。
「无涯,不对啊,当初在溶洞是有女鬼才能操纵这些尸儡,这回怎么没看到操纵尸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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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无涯长腿一个噼扫,踢开了个想靠近京年年的尸儡:「他躲着。」
若是元婴期有意要躲,是很难找到的。
京年年看着这群尸儡,头皮发麻,她尚且算修为高的,能抵挡一会儿,来的修仙者不乏修为低微的,他们明显快支撑不下去了。
冷九将南宫雁死死护在身后,南宫天与已经死去的石长老缠斗,石长老即便已死了,还是要找南宫天和南宫雁的麻烦。
「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京年年四下环顾。
她的三师姐还未筑基,冷九金丹初期,他拼尽全力,已然伤痕累累,周围也总有漏网之鱼。
一尸儡趁着冷九被三五只尸儡缠着的时候,绕到后面,想攻击他身后的南宫雁。
「师姐小心!」京年年离南宫雁有些距离,此刻过去已来不及。
情急之下,她丹田中那一轮太阳之火化为的烈日化作炽热的纯黑色火焰从她的手心喷薄而出。
太阳真火所经之地,尸儡让开了一条路。
南宫雁惊魂未定地躲过一劫,她对京年年喊道:「你手中之火有用!」
太阳之火暴烈,京年年从未使用过,没想到对付尸儡有奇效。
京年年顾不得太多,驭火而起,对准身边的一只尸儡打过去。
月无涯亦可操纵太阴真火,太阴真火虽不如太阳真火的威力,终究也能起到威慑作用。
二人手中黑白火焰灼烧,碰巧撞上了同一只尸儡,霎时间,爆炸声轰响,这只尸儡化为了碎屑。
京年年眼睛一亮,既然找不到操作之人,那就将这些尸儡尽数炸去也未尝不可。
她高声道:「大家尽量将尸儡引向白家驻地,我有办法对付他们了!」
刚刚那一声爆炸威力之大,众人都有目共睹,下意识听从京年年的话,把所有的尸儡往白家驻地引。
京年年与月无涯并肩而行,两人所过之处黑白火焰沖天,爆炸声震耳欲聋。
引过去大半后,京年年调出大量太阳真火,火势漫天成龙,她丹田中瞬间一空,月无涯也同时使出太阴火,两处火焰交集在白家驻地,炸出了一朵蘑菇云。
他们灵力共享,月无涯当即给京年年补了些灵力,再回头处理剩下的尸儡。
来的几个元婴期修士得到灵感,有样学样地想办法炸开尸儡,剩下的尸儡很快便处理干净,无一漏网。
只是大家的状态都不太好,本来只想要白家交几个人,谁都没想到会变成尸山血海,满目疮痍。
京年年和月无涯耗费更多,一些有心之人怕是认出了她和月无涯手中火焰的来歷。
她本想低调行事,可这突如其来的尸儡一下子打乱了她的计划。
隐在暗处的黑袍男子缓缓摘下了兜帽,他眯起眼睛盯着京年年,他语气玩味:「有意思,竟又是你。」
第四十二章
京年年不喜欢体内灵力空虚的感觉。
她望着底下的废墟, 从储物袋中取出几瓶补灵丹嗑了起来。
「我方才操纵火势的时候,特地避开了一些建筑,希望还有线索残留。」京年年顺手递了几瓶给月无涯, 「来,你也补补。」
月无涯道:「不用,我与你共生,只要你灵力充盈就够了。」
闻言,京年年加快了炫丹药的速度。
一些修士落入白家驻地的废墟中, 开始探查产生尸儡的原因。
尸儡数量众多,已成碎片, 数不清数目,白家在短短几日内,就被人将全族灭杀, 也不知有没有倖存者。
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白家驻地的时候, 空中一团乌云缓缓飘近。
接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了京年年。
京年年反应极快, 当即后退几丈, 不料乌云也紧紧跟随,化成一道虚影,追上了京年年。
京年年灵力不继, 被乌云裹挟着消失在原地。
「京年年!」月无涯到底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京年年被掠夺而去。
「年年!」南宫雁也追了过来。
月无涯眼底怒意滔天,浅蓝的眼眸蓦地沉下来。
他与京年年神魂相连,能感受到京年年此刻的恐惧与挣扎。
能让京年年的神魂产生这么大反应的人只有一个, 他几乎肯定了劫走京年年之人的身份, 是墨羽。
*
墨羽, 元婴后期, 而京年年只有金丹后期。
在绝对的等阶差距之下,墨羽拉着她不知飞了多远。
京年年被抓进乌云的一剎那,就知道是他。
墨羽是鸟妖,妖族一向主张和平,墨羽叛出妖族转而修魔,现在这个时间点,应已是魔修中的一员大将了。
他表面上是魔尊裘夜的心腹,但裘夜知不知道墨羽对正道出手的所作所为呢?
墨羽现在应该根本不认识她才对,为什么要对她动手?
她与墨羽的交集统共就两次,一是在南浔与他狭路相逢,二是当初搜魂薛二,墨羽可能在薛二神魂蛊中看到了京年年。
还有可能是,墨羽杀了白家全族人,将他们炼成尸儡,而她手中的太阳真火是尸儡的克星。
墨羽还是幻境中熟悉的模样,一身黑衣,皮肤却是不正常的苍白,像极了他的原身乌鸦。
墨羽低头看京年年:「不问我是谁?」
京年年尽量稳定情绪,不能让墨羽发现自己对他的恐惧:「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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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羽轻笑一声:「你屡次阻挠我炼化怨气的计划,南浔一次、秦家村一次、白家又是一次,你说我为什么要抓你?」
「南浔?」
「原本朱丞继位,南浔国必然倾覆,一国的凡人都能供我提取怨气,但你做了多余的事情。」
原来当初在南浔见到墨羽,并非是巧合,他想对南浔整国人下手。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自然是……」墨羽凑近京年年,捏着她的下巴低声说道,「不准备放你回去了,我觉得你很有意思,我们从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京年年心中一阵恶寒,今时今日她尚且有一搏之力,她宁死也不会重蹈幻境中的覆辙,被墨羽抓回魔族。
她一口咬上墨羽的手臂,死不松口,直到从他的手臂上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墨羽没想到京年年的牙竟然比法器还要厉害,吃痛地松了手,任由京年年从高空坠落。
京年年落下之前,朝他藏身的乌云放了一把太阳真火,将他周身怨气所化的乌云都燃烧殆尽。
她肉身之力强横,就算直接落地也不会伤到,她重重地跌落在地,又往口中塞了十几颗丹药。
京年年手中唯一可以与墨羽一搏的只有太阳太阴真火,可她灵力不多,更不可能同时使用。
墨羽对地上的京年年阴翳一笑,这女人竟如此不自量力,妄图以金丹之身反抗他元婴后期吗?
京年年站起身,背挺得笔直,眼神像利刃般淬亮,她手中的太阳真火颤抖明灭,却丝毫不落气势。
墨羽亮出几柄招魂幡,幡中鬼影哭嚎,都是修真者的魂魄与怨气:「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我对你可没有那么多耐心,不介意将你废了再带回去。」
一柄旗子指着京年年,攸然而至,京年年却收了太阳真火,勐然出了一拳。
这一拳出,连空气都在变形。
她体修之躯不是白炼的,最不耗费灵力的进攻办法就是用肉身相抗,她不会傻到用最后的一点灵力使出太阳真火的,没了灵力,她才真的变成了砧板上的肉。
拳头生生打散了面前的怨气,连招魂幡都破损了一角。
空中的墨羽捻了捻手指,她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强些。
怨气被打散后又重新聚形,变作骷髅状沖向京年年。
京年年周身燃起烈烈罡风,识海中的凤凰神识紧绷,拳风至刚至硬,像是要打破这天地。
最终这面招魂幡中的所有怨气被打得七零八落,再不能重聚。
京年年在打斗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吸收了些许怨气,这怨气和当初溶洞中胡婉的怨气不同,更加凝练愤恨,一经吸入,连她的嘴唇都微微发黑。
但不知是凤凰还是心魔的缘故,幸好她的神智没有受到影响。
她竟然能吸收怨气?稀奇。
墨羽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切,像是猫捉老鼠般又指了一道招魂幡下去。
就在此时,虚空撕裂,一道月白色的人影从更高处飞出来,掌中淬着纯白色的火焰垂直落下。
来人浅蓝色的眼中冷得就要结冰。
墨羽冷笑一声,想打中他?
他当即闪身后撤,不料来人长腿化作虚影,转掌为踢,一脚踢中了他的腹部。
这一腿结结实实,硬度强度非同一般,还藏着太阴真火,直接踢碎了他的护体防御。
京年年发觉了天上的情况,看到那抹亮色,她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无涯!」
月无涯一息后就落到她身前:「对不起,我来晚了。」
京年年只顾高兴,有月无涯来了,她胜算便多了不少:「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与你神魂相连,还有心头血在你那里,能辨别你的方向。」月无涯闷声回答。
京年年在心中盘算,他们二人在一起,勉强可敌元婴期,有月无涯在,打不过就跑。
「无涯,渡我些灵力。」京年年向月无涯伸出手。
月无涯复杂地看了一眼京年年,按下心中情绪,将自己的手覆上京年年的手,精纯的灵力通过交叠的双手传给了京年年。
墨羽很快就缓了过来,他不怒反笑:「有趣,我很久没有受伤了。」
墨羽垂眸看了自己的胳膊一眼:「既然你不听话,身边还有帮手,那我就不用留手了。」
几柄招魂幡如黑色长龙旋转着落下,墨羽紧跟其后,召出了他的本命灵器,一柄方天画戟。
太阴太阳真火再次碰撞,那几面招魂幡在眼前爆炸,京年年召出桃夭剑,粉色的剑气被方天画戟击得连连后退。
「普通法器伤不了他。」月无涯道。
他双掌翻飞,一把抓住那柄戟,不肯退却一步。
京年年趁月无涯钳制住了墨羽,手掌混杂着太阳真火噼出,对准墨羽的胸前而去。
既然上品桃夭剑伤不了她,那就以手为刃。
墨羽周身黑雾瀰漫,火与雾拉锯不前,京年年的手刀直接捅进了黑雾中。
手中切实戳进了血肉里,成功了吗?
不料下个瞬间,黑雾中爆发出一股气浪,四道符箓击出,京年年一看便知是怨气所制之符箓。
墨羽以元婴期修为画的符和白修远的还不一样,她和月无涯不敢以身试法,齐齐后退。
黑雾中的墨羽仍是玩世不恭的笑声,他惨白的面容从黑雾中露出来:「你以为伤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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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羽像是炫耀一般,故意露出京年年手刀所造成的伤口,黑雾像蠕虫般爬上了墨羽的血液中,几息后伤口便癒合了。
「我早已和怨气化为一体,只要这世上仍有怨气,我就不会受伤。」墨羽盯着京年年,「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跟我回去吧。」
月无涯敛着眉眼向前一步:「要带她走,先过我这一关。」
墨羽这才拿正眼瞧了月无涯一眼:「那些老匹夫看不出来,真当我也看不出来吗?你不过就是她的本命灵器,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墨羽手中方天画戟掷出,直扑月无涯面门。
京年年心惊胆战:「小心!」
可方天画戟在离月无涯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无法伤到月无涯,月无涯向前走了一步,画戟便退几寸。
月无涯:「我是她的本命灵器没错,所以她的命就是我的命,我说你带不走她,你就是带不走她。」
墨羽使出浑身力量驱使方天画戟,但画戟仿佛脱离了他的掌控。
月无涯并指弹了一下戟尖,画戟震颤嗡鸣,直接失去了所有灵力,像普通兵器一样落了下去。
墨羽收起笑容:「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月无涯回答道:「我是她的本命灵器而已。」
京年年抬头看向月无涯的背影,他身量高大,此刻将她挡在阴影中,一手还背在身后,比了个手势告诉她自己没问题。
墨羽:「不过是灵器罢了,我也不止这一种手段。」
他手里一叠符箓化作一堵墙,遮天蔽日地想要包裹住京年年和月无涯。
【无涯,你刚才那招对符箓有用吗?】
月无涯:【我只能一定程度地影响别的灵器,符箓我没办法。】
既然如此,要想破除符箓就要动用真火,而她和月无涯的灵力已经不多了。
就算拼尽所有灵力伤了墨羽,若真如他所说,他可以和怨气融合治疗,那也无法给他致命一击。
京年年当机立断:「我们走。」
月无涯点点头,取出一张阵法纸,双手结印,将他剩下的灵力都用来召唤真火抵挡住了漫天的符箓。
他踩上阵法纸,这张阵法纸狭小,他皱眉道:「得罪了。」
月无涯拉着京年年往他身前凑了一步,随后抱住了她。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月无涯抱得有些紧,他低下头,手臂牢牢地扣在她的腰侧,但京年年并不觉得不适,她能感知到月无涯已经在克制隐忍他的情绪。
随着阵法发光生效,京年年的思绪被拉回了她中七情蛊的那个晚上。
那天,月无涯好似也是这么抱着她,哄她说在月亮上。
为什么?这种酸涩的情感是什么?他很害怕她受伤,自己被抓走他吓坏了?
京年年理不清,只能猜测,月无涯大概是怕她死了,自己也跟着死了吧。
她慢慢拍着月无涯的背:「别担心,我这不好好的么。」
月无涯的身子颤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你知道我担心就好。」
*
阵法纸是南宫雁给月无涯的,终点自然在南宫家。
落地的时候,南宫雁带着一群人已经在那里接应了。
南宫天还在白家驻地收拾残局,冷九也受了伤,正在将养。
南宫雁见京年年嘴唇发黑,眼眶发红,灵力也所剩无几,料想是经歷了一场恶战。
月无涯松开了京年年,一路沉默,顺着南宫雁的安排回到了南宫家宅。
「年年,你怎么样?」南宫雁看京年年的状态不好,「我安排了家族的医修在你房里候着。」
京年年摇摇头,她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不过是灵力耗光加上与墨羽交锋,耗费了不少心力,她的心魔恐怕又重了一份。
「师姐,不必麻烦,我自己休息就好。」京年年道,「就是麻烦送些补灵力的丹药和灵草来就行。」
她心魔能吸收怨气的事情不想被旁人知道。
南宫雁也不勉强她,抬头问月无涯:「好,那你呢?需要什么尽管说。」
月无涯道:「宁心草。」
「好,一会儿就送你们那里。」
南宫雁亲眼看到京年年和月无涯安然无恙地进了屋子,才吩咐人去准备东西,自己则去了隔壁,冷九受的伤也不轻,怨气造成的伤口难以癒合,她实在担心。
京年年合上房门,才泄了气,靠着房门缓缓下落。
她眉宇间的心魔闪烁,墨羽出乎意料的行动又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勾起。
她已经拼尽全力修炼了,难道还是改变不了败在墨羽手上的宿命吗?
她眼前黑雾瀰漫,喃喃道:「无涯,我累了,要休息一会,你记得叫醒我。」
她今日染上诸多怨气,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收拢这些怨气,不然她的情绪也会被感染。
月无涯蹲下身来,扶住京年年倒下的身体。
许是回到南宫家安了心,她竟直接睡了过去。
月无涯眼底泛上无奈,将京年年一把抱起,她睡得昏沉,头靠在他胸口取心头血的地方。
他迈步走向了床榻,将京年年轻轻放在柔软的榻上。
月无涯站在帷边,自从京年年步入金丹后期,他回想起一些事情,碎片般的记忆拼凑起来,像是她说的在幻境中看到的,又与幻境不完全一样,他仿佛已经陪着她经歷了许多遍这样的事,却又次次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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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和自己有着怎样的关系,才能如此牵动他的心绪。
月无涯抚过自己的心口,他本是一块石头,产生的这种感情是真实的吗?
帷帐里,京年年揪起眉头,呓语叫着她师姐的名字。
月无涯坐在床边,胸口酸胀:「你的心里除了你的师姐们,可有我一席之地?」
京年年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鬓角出汗,她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口:「无涯,小心!」
月无涯愣怔了片刻。
随即反握住京年年的手,将自己的所剩下的灵力都渡给了她。
他可以认为……这是在回答他吗。
*
京年年做了很多梦。
一开始光怪陆离,死去修仙者的怨气染上她的神识,她梦到自己重要的人以各种方式死在她面前,后来她掌心传来温热熟悉的感觉,绿檀香包裹着宁心草的气味让她莫名安心。
她这才有多余的神念按下了那些地狱般的怨气。
不过最后一个梦境,她记得格外清晰。
那是她幻境中的场景,不过细节完善了很多,她也就没有抗拒。
梦里,正道与魔修开战,死伤惨烈。
魔尊裘夜作为修仙界为数不多的化神期,亲上战场,正道节节败退,战火甚至瀰漫道了凡世。
她的大师姐展云作为无情峰修为最高的弟子,为玄天宗出战,在一次战场上与魔尊裘夜碰上了面。
谁料魔尊裘夜看到一身红衣的展云,不知道哪点击中了他的小心脏,就看上了她,愣是将展云劫到了魔修的地界。
裘夜:「那些修仙者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想要我收兵放过你的师门的话,就做我的魔后吧。」
展云为了大局着想,想着若是牺牲自己一人,能换来和平,她也认了。
她跟着裘夜回到了魔宫,做了他的金丝雀,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无情峰的日子,见不到她的师父和师妹们。
幸好裘夜信守承诺,没有再对修仙者出手,两边维持了近十年的和平。
展云孤身一人在魔宫,正道不齿,魔修厌恶,只有裘夜对她还算温存,她不自觉地生了感情。
直到那日她恰巧听到裘夜和墨羽的对话。
墨羽说自己抓了她的小师妹,在墨羽的宫里日日折磨。
她一人在魔宫,失了外界的消息来源,这才知道,外界早已战火连天,她的师父华清真人为了见她一面战死在魔宫门口。
展云失魂落魄,她在魔修地界,没有灵气的滋养,修为这些年无所寸进,想报仇都无从下手。
她闯进殿中,只想问清楚裘夜,究竟这些年对她的好是不是全然是谎言欺骗。
裘夜见她一身缟素,皱了眉头:「你怎么不穿红衣了?谁让你随便出来的?」
墨羽轻笑道:「尊上这些年的戏还没演够吗?我为尊上寻了别的红衣美人,不必再执着于那个死去的红莹了。」
红莹,红莹是谁?
裘夜狠狠瞪了墨羽一眼:「谁让你多嘴的,你别忘了,你的命烛还在我手里。」
墨羽随意地拱拱手:「是,尊上,属下多嘴。」
也不管裘夜是何反应,墨羽扬长而去。
难怪,裘夜只爱她穿红衣的模样,总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午夜时分他叫的名字,就是红莹。
展云忽然觉得从前自己的高傲碾落成泥,她跌坐在地上,问道:「红莹……我只是个替身吗?」
裘夜捏起她的脸:「我今日才发现,红莹从不会有你这样的表情,不穿红衣的你,和她好像也没有哪里相似。」
裘夜冷冷道:「你既然都听到了,那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吧,正好我这几日也忙。」
展云拉住裘夜的衣角:「所以,我只是替代品是吗?」
「你,比不上她。」裘夜抽开自己的衣角,「若是她还活着该有多好,她做我的魔后,定然不会像你一样扭捏。」
扭捏?
展云的思绪飘回了还在无情峰的时候,那时的她是出了名的傲气护短,这些年在魔宫竟都被磨平了性子。
好罢,既然如此。
当晚,她最后一次唤出了她的本命红绫,在这偌大的宫殿里给了自己一个了断。
第二日,魔尊裘夜发现展云身死,发了狂般处死了宫中的守卫。
自此之后,魔修攻势更凶,一年之内便踏平了修真界。
第四十三章
京年年醒来的时候, 夜色正浓,不知过去了多久。
帷帐中有宁心草薰染的痕迹,夹杂着淡淡的绿檀香, 很是好闻。
京年年撩开纱帘,月无涯站在窗边背对着她,长身玉立,月光穿过细薄的纸窗撒在他的衣衫上。
恍若云上月光,将要踏云而去。
而这一抹月光回过头来, 看向了京年年,他满眼都是她, 快步走到京年年身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京年年愣了片刻,才道:「好多了。」
她下意识地避开月无涯的眼神:「我睡了多久?」
「两日。」
「两日了么……」京年年道, 「外面怎么样了?」
月无涯隔着纱帘对她说:「他们在白家废墟中发现了许多魔气, 猜测是白家投靠了魔修, 这才以人炼药, 导致灭门之祸。」
京年年扶着额头, 月无涯伸手託了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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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羽呢?没来找麻烦吧?」
「没有,墨羽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我猜, 他是想借白家挑起正道与魔修之间的矛盾,正道此次在白家手下失踪死伤不在少数,不仅仅是白修远,白家还有别人在炼人为丹。」
提起白修远, 京年年道:「白修远在我们手中, 他白家被墨羽所毁, 只要他甘愿出来指证墨羽所为, 正道与魔修便不会……」
「白修远已经死了。」
「什么?」
「白修远被怨气吞噬而死,死状与白家尸儡无异。」
看来墨羽在白修远体内种下的蛊,不仅限制了他不能被搜魂,还可以轻易掌握他的生死。
月无涯继续道:「况且魔修早就对正道虎视眈眈多年,魔尊裘夜化神期修为,想侵占正统修真界已久,近两日正道与魔修交界处,频繁发生冲突,正道群情激奋,魔修也顺水推舟。」
京年年神色渐凛:「这么说,我在幻境中所看到的大战将近了?」
「恐怕是,最近正道广发英雄贴,集结所有门派世家的人士,准备组建一支足以和魔修抗衡的队伍。」
京年年再也躺不下去,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从床上起身:「不行,我得回去阻止我大师姐去征讨魔修。」
月无涯将京年年按回去,他掌心落在她的肩头:「你身体还未修復,墨羽要是再出现,你怎么办?」
京年年急道:「那可是我大师姐!是我的亲人,这你都要拦我?」
「可是在我心里,没人比你更重要。」
她装作没听懂,扒拉开月无涯按在她肩头的手:「大师姐对我也很重要。」
月无涯再也按捺不住:「这两日你差点被心魔吞噬,再也醒不过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感觉!」
京年年沉默了。
她沉沦在梦中,何尝不知心魔愈演愈烈。
可她没有选择,她抬起头认真地对月无涯说:「我不可能躲在这里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幻境中,魔修总有一天会将正道修真者蚕食殆尽,到时候南宫家也不能倖免。」
「你放心,我已经找到对付墨羽的办法了。」
「墨羽与怨气共生,没人能彻底伤得了他,就算用太阴太阳之火毁了他的肉身,他的神魂还是会跟着世间怨气重生,你金丹期如何能对付得了他?」月无涯这两日不知耗费了多少棵宁心草,升阶成了醒灵草,如此大的剂量下,京年年尚且花了两日才醒来,月无涯不想再让京年年和那个什么墨羽再有半分的接触。
京年年摇摇头:「不是的无涯,我之前怕的就是没办法杀了他,现在我有办法了,心魔就不会再生长,而这个办法,就在这场大战中。」
「裘夜,就是墨羽的命门所在。」
在最后一个梦境细节中,京年年清楚地记起了,魔尊裘夜掌握这墨羽的命烛。
墨羽叛出妖族投靠魔尊裘夜之时,裘夜怕这种人会再次背叛他,便要求墨羽点燃自己的命烛,否则魔修也不会接纳他。
彼时墨羽远没有现在这样的实力,为了保命,只得亲手点燃命烛交给了裘夜。
命烛一旦交出,意味着性命神魂都交付给了他人,这就是墨羽最大的弱点。
月无涯看着京年年,浅蓝色的眼中氤氲着层层波澜:「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替师姐去征讨魔修,找机会接近魔尊裘夜。」京年年垂下头,烛影摇晃,她看到月无涯袖口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你自己呢,你将自己活到哪里去了?从我出现开始,你就一直为了你的师姐们奔波,这次险些丢了性命,你竟还要去魔修领地以身涉险?」月无涯抬起手,指尖触碰到京年年散乱的头髮,「你的心魔已经很严重了,是你跟我说,不能做没有把握的事,你这样的状态去往魔修的地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听话,起码再留几日养好身体。」
京年年眉宇间一缕黑气流动,她歪头避开了月无涯的手。
「你根本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我早一日回无情峰,她们就少一分危险。」京年年语气有些急促,「你若不愿与我共进退,就留在南宫家吧,我跟三师姐说一声便是。」
月无涯双手垂落:「你……」
京年年站起身与月无涯擦身而过,快步走出了屋子,夜风鹤唳吹过脸颊,她这才清醒了几分。
她刚刚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京年年回头望去,月无涯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孤零零地站在里头,像一片落叶摇摇欲坠。
她一瞬间心上泛起后悔之意,但又想到确如月无涯所说,此举十分冒险,她一人行动胜算还大些。
罢了,等自己解决了裘夜和墨羽,再来跟他解释吧。
月无涯看着空荡荡的床帷,苦笑一声,他怎么会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现在的他比谁都清楚,京年年替展云征讨魔修意味着……
他回身看去,却只看到了京年年消失在门边的一片裙角。
*
京年年留了一封传音信给南宫雁,趁着夜色借南宫家的传送阵回到了无情峰。
无情峰上。
展云正坐在峰顶的观前对着一方帕子发怔,她爱穿红,是清雅净净的无情峰顶唯一的一抹亮色。
她瞧见京年年的身影,眼睛一亮,背过手藏起了那方手帕:「年年,怎么突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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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姐。」京年年许久没见展云,这些日子都是通过传信沟通,「你瘦了不少。」
展云鼻子微酸,搂过京年年:「你们啊,一个两个都不在无情峰,师父也……我都快成你们留守的老母亲了,三师妹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华清真人身子不好,她入门修行大多是展云代劳教授的,所以展云也算她的半个师父了。
京年年和展云说了南宫雁的打算,展云眼神一黯,犹豫道:「师父的弟子都修了别道……那师父岂不是更……」
「师父怎么了?」
展云强作笑容,岔开了话题:「年年,你金丹后期了,这些日子在外面修为精进迅速啊,都把我这个大师姐比下去了。」
京年年正色道:「我此次回来,就是为了来替你征讨魔修。」
展云惊异:「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我还未将名字递上去呢。」
京年年怕展云和月无涯一样,就没有和她说魔尊裘夜的事情:「我之所以努力修炼,就是为了这一天,还请师姐成全。」
展云:「可是……此行危险,我身为大师姐,怎么能让小师妹去?」
「大师姐,你守好师父,师父情况不好,他需要你。」
提起华清真人,展云捏紧了那方手帕,秀气的眉头敛起。
京年年:「我现在是无情峰修为最高的,也理应由我去,大师姐,你听我的,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守着师父,不要离开。」
展云目光复杂地看着京年年:「年年,你是不是知道师父……」
「师父怎么了?」
展云摇摇头:「没什么,也好,你若是要去征讨魔修,切记一切小心,不要勉强自己。」
京年年知道华清真人身体一向不好,所以也就没多想
她一路从南宫家出来,这会儿还没恢復精神,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抓紧最后的时间修炼。
京年年来到了无情峰的药泉。
药泉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她思绪不由飘远,想起之前自己中了七情蛊,在药泉中做的荒唐事。
她还咬了月无涯一口。
明明也不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可京年年却只觉恍如隔世。
也不知道月无涯怎么样了,这还是第一次和他分开这么久。
京年年按下纷乱的心绪,慢慢脱了鞋袜,小心翼翼地踩入了药泉。
这药泉她从小泡到大,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包裹着她,让她难得放松了紧绷的情绪。
源源不断的灵力滋养着她的身体,她垂眸入定。
可眉心的黑气冉冉冒出,像黑纱一般笼罩着她。
京年年无意识颤抖着,再一次陷入了心魔幻境。
梦中她被墨羽关在地狱般不见天日的宫殿里,掐着脖子餵下了蛊毒,怎么都逃不出去,她挣扎愤怒怨恨,最后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蓬头垢面地日日望着窗户的缝隙。
直到缝隙中透出一抹月光,京年年看到那皎洁如仙尘的月光,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外面的光景了。
那抹月光流泻在大理石地面上,像是照亮了她唯一的希望,她恍惚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跌落在一双浅蓝温柔的瞳孔中。
京年年勐地醒来。
刚刚的,是一个梦?
她这才发现她差点淹没在药泉中,她呛了几口水,趴在岸上喘息着。
她朦胧地看向自己摆在岸边的鞋袜,整整齐齐地并排放着。
她之前有摆得这么好吗?
京年年环顾四周,只有虫鸣和夜风的声音,月色星辰洒落在药泉中,星河倒影,璀璨烂漫。
她再不敢独自在药泉中修炼,灵气水雾蒸腾,起身盘坐在岸边,想在储物袋中摸出点丹药,结果却摸到了一个面人。
她缓缓地拿出那个面人,面人脸上兇巴巴的,那一头靛蓝色的长髮很有辨识度。
京年年不由轻笑,将面人放在她身边,继续入定修炼。
夜风温柔,吹散了被药泉浓厚药味覆盖住的一丝绿檀香。
第四十四章
以白家炼人为药的事情为导火索, 在几日之后,正道修士与魔修正式宣战。
魔尊裘夜修为高深,魔将墨羽与怨气共生, 不死不灭,二人联手亲上战场,正道修士折损近半。
直到战火蔓延到了凡世,玄天宗计划中的最后一批弟子才被派出应战。
其中,就有京年年。
出征那日, 京年年特地借穿了展云的红衣上了战场。
魔修领地交界处,血红的晚霞落在大地上, 眼花缭乱的法术招招夺人性命。
修真者在凡人眼里看来宛若天神,可在战争之下,也如倾巢的蚂蚁, 安有完卵, 修真者求仙问道, 但终究是人, 死亡的那一刻与凡人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还因为各种修士的手段,比寿终正寝来得更加痛苦。
京年年一眼就看到了黑压压的魔修后面站着的裘夜和墨羽。
魔修以黑色为时尚,就如同正道以白色仙气为美一样, 本来是不太好分辨的,只是裘夜一向骄傲自负,作为魔尊要顶着璀璨的金冠,足足有他一个头那么高。
墨羽在裘夜身边, 带着故作神秘的黑色兜帽, 将自己整张脸都挡了起来, 可他身旁浓重的怨气实在是显眼, 以他为中心方圆三里,连普通的魔修都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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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这个挡脸的黑色兜帽到底有什么意义?
京年年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整,整个人回到了巅峰状态,灵力充盈。
她沖天而起,找了个最显眼的地方,一手太阴,一手太阳,在空中结阵。
这个阵法的灵感还是来源于怨气画符,既然怨气可以画符,那她手中的真火为什么不能结阵,大大提升阵法的功效呢?
她正在结的阵法在修真界并不罕见,但由于太过鸡肋,结阵的过程又繁复非常,如同跳舞一般,故而除了向天人祷告祭祀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使用它。
京年年将此全新阵法命名为——艺术就是爆炸阵法。
裘夜远远地看到一女子在空中带着火焰上下翻飞,长袖舞动下腰,红衣烈烈,黑髮如锦缎般随着她的动作轻飏,身姿地像一只浴火的凤凰,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墨羽自然也看到了京年年,他眯起眼睛,这个女人又要搞什么花样吸引他的注意?
「魔尊大人,那女子好生嚣张,我去将她擒来。」墨羽不等裘夜应允,便操纵着怨气奔向了那一抹红色。
京年年用余光看到了黑雾正向自己逼近,手中阵法已成。
黑白火焰在阵中碰撞,产生了巨大的爆炸,层层气浪掀翻了不少修为不足的修士。
漫天火星像是艺术般洒落,空中剩下了亮眼的几个大字。
裘夜,我是红莹。
裘夜瞪大了双眼,红莹?
他从未将这心事与旁人说过,他日思夜想的红莹?她不是早已……
墨羽看到这几个字,下意识觉得没这么简单,用怨气遮挡住了那些字。
他几番腾跃,掐住京年年纤细的脖颈:「京年年,这是你送上门来的。」
掌中的女子毫不挣扎,脆弱地像是菟丝花般泪眼盈盈。
京年年涨红了脸,口型微动。
裘夜目力惊人,看出了红衣女子的口型,她在说,裘夜救我。
下个瞬间,魔尊裘夜出现在了墨羽身前,一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墨羽未曾防备,受了重伤,松开掐着京年年的手。
京年年咳嗽连连,裘夜看着红衣的她,再一次和自己印象中的红莹合二为一。
他上前两步,扶住了京年年。
「红莹,真的是你吗?」
京年年半掩着面:「是我,我自出生以来,就做着一个梦,梦里的我一直告诉我,我上辈子的名字是红莹,不要忘记裘夜,去找到他,我苦苦找寻多年未果,前不久才找到你,但你贵为魔尊我无法接近,只能出此下策,裘夜,所以我们前世真的……?」
京年年其实也不知道裘夜和红莹的具体故事,她想赌一把。
转世,比替身的身份来得更有威力。
裘夜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记不记得上辈子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京年年摇摇头:「我只记得我爱穿红衣,而你是裘夜。」
裘夜像是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不记得好,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裘夜这话一出,京年年立刻嗅到了渣男的味道。
难怪能找替身呢,看来他和红莹当初也并不是什么爱侣。
京年年泪眼朦胧地对裘夜说:「裘夜,我脖子好疼。」
她故意逼了一口血从唇角缓缓溢出,白玉般的指尖指向了冒黑气的墨羽:「我这副身子柔弱,你的手下与我有什么仇,屡次伤我?」
墨羽还在修復他脑门的伤口,闻言大惊,京年年一个体修说自己身体柔弱?
可裘夜明显不听,阴翳地回头对他说道:「自己卸了一条胳膊,跟红莹赔罪。」
墨羽道:「魔尊,她不是什么红莹,她是玄天宗京年年!」
京年年呜咽着又吐了一口血:「我这辈子确实叫京年年,我认得他,他之前想将我掳回去做炉鼎,被我侥倖逃脱,要是被他关起来了,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墨羽:?
裘夜大怒,墨羽平时就对他多有不敬,看在墨羽能操纵怨气的份儿上他才一再忍让:「好啊,你自己不动手,那我帮帮你。」
裘夜拨动了墨羽的命烛,墨羽神魂震颤,仿佛受到了极大的苦楚,裘夜上前卸了他的两条胳膊。
「你打红莹的主意,我就小惩大诫一番,你可服气?」
墨羽擅长隐忍,在裘夜脚边垂下了头:「魔尊惩处自有道理,属下没有异议。」
没人比墨羽更了解裘夜,裘夜身为魔修之主,绝不可能这样轻易地相信京年年就是什么所谓的红莹,他一定会想办法再次求证。
到时候京年年一旦露馅,下场会更惨。
京年年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裘夜能坐稳魔尊之位,定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
她此次出现,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了裘夜一个打压墨羽的藉口罢了。
就像是墨羽对白家下手,才给了裘夜攻击正道修士的藉口。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裘夜回身将京年年扶起来:「你这一世叫京年年?」
「是,师从玄天宗。」京年年细声细气,像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裘夜,别打了行吗?我不想看到养育我的宗门和你为敌。」
裘夜看着身边的红衣女子,沉吟片刻:「好,都依你,我先带你回夜冥宫。」
*
当晚,京年年被安置在了夜冥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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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修暂且退兵,京年年被裘夜带回去的消息不胫而走,正道修士议论纷纷。
墨羽拿不准主意,裘夜当真会为了京年年放弃统一修真界的机会吗?
还有,那红莹究竟是谁,能给裘夜带来如此大的影响?
墨羽是鸟妖,可探天下情报行踪,不过关于这个红莹的消息却像是被人有意掩盖,一时寻不到蛛丝马迹。
夜冥宫中,京年年翘着脚,百无聊赖地吃着水果。
不得不说,裘夜这人还是到位的,她一到宫中,就给她安排了十个八个婢女,个个身材高挑,长相美艷,瞧着就赏心悦目。
更是给了她一个储物袋,里面起码有几万灵石,说是怕她在夜冥宫中无聊,可以去魔修的集市上买点东西。
被子是丝云线材编织,蔬果食物也都是这片地界一等一的,整个夜冥宫中除了色调阴暗了点,处处皆是奢靡之景。
有钱真好。
要不是知道裘夜打着踏平玄天宗等所有正道修仙门派的主意,京年年还挺喜欢这里的。
魔修其实都挺好懂,比如她跟前的这个婢女,看她被裘夜喜爱,虽然服侍着她,但看她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嫉妒,本来美貌的一张脸,对着她就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的。
京年年很喜欢魔修这种有什么都摆在脸上的性格,随心所欲,天不怕地不怕。
看来看去,身边就一个冷艷的婢女还算能用,就是不太爱说话,走的是冰山美人路线。
京年年遣散了别人,就留下了这个看着还算顺眼的冰山美人在身边。
她说她叫云星。
「云星,你说魔尊今日还会来找我吗?」京年年啃完最后一口果子,头伸出窗外看了看,晚风微凉,吹在身上很舒服。
「不知道。」云星惜字如金。
京年年撇嘴,随手将果核扔在宫殿地上:「走啊,不等他了,咱们出去逛逛。」
云星琥珀色的眼睛看了眼地上的果核,皱着眉弯下了高挑的身子,捡起果核销毁掉。
「云星,别这么讲究,再不出去集市都要关了。」
云星说:「不会。」
京年年拉着云星出了门,夜冥宫上上下下都知道魔尊裘夜带回来了一个正道女子,奉若珍宝,所以没人拦着她。
到了魔修集市,京年年才发现,魔修集市根本不会关闭,而且越到晚上越发热闹,欢声笑语,醉酒连连,群魔乱舞……
这样放肆的氛围,和凡世南浔截然不同。
京年年兴沖沖地去买酒,魔修地界的酒一直很有名,就是以前从未喝过。
云星:「不要喝,会醉。」
酒是老闆亲自调制,卖起来并非一坛一坛,而是一杯一杯,且价格昂贵,现调现喝。
京年年一掷千块灵石,承包了十几杯上等酒:「没事儿云星,裘夜不会怪你没看好我的。」
她讨好地推了一杯紫色酒给了云星,酒中有星星点点的光点,老闆说此酒名为星辰夜,很适合云星的名字。
京年年则是将剩下的花花绿绿的酒都一股脑喝进了肚里。
云星阻拦不及,敛起眉目:「胡闹。」
修仙者一般不会醉酒,但魔修的酒其中不知加了什么,轻而易举就感受到了醉意。
京年年尤嫌不够,又跟老闆买了十几杯。
云星拉住她的胳膊:「莫要喝了。」
京年年认真地看着云星:「为什么要拦我?」
云星愣了一瞬,缓缓松开了手。
「云星,你不懂,喝醉了欲擒故纵,裘夜才会担心我顺从我,这是话本子中常用的套路。」京年年一饮而尽,「只是有些醉意罢了,影响不了我太多的。」
京年年长唿一口气,看向远处围着篝火蹦蹦跳跳的男女魔修们:「其实,魔修其实比修仙者更像凡人,更有七情六慾,为什么非要打起来呢?」
「你喜欢魔修?」
京年年微醺着红了脸颊:「是啊,若有来世,做个魔修也挺好的。」
「你醉了。」
京年年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歪头看向云星:「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云星沉默。
京年年从储物袋摸出那个面人,指着面人兇巴巴的脸:「你看,是不是很像,都不苟言笑。」
「不像,丑。」
「他当时也这么说。」京年年轻笑一声,将面人丢给云星:「送你了,反正他也不喜欢。」
云星捧着面人,有些不知所措。
京年年又打包了几种酒:「回去找裘夜吧。」
云星望着京年年离去的背影,琥珀色的眼眸在夜市的灯光反射下,微微发蓝。
第四十五章
京年年带着夜市的酒去找裘夜, 云星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京年年回头看云星,在殿外廊中,看不清云星的面容, 给她的感觉和那人很像。
她推开门走进殿内,魔尊裘夜放下了发冠,在看一幅画。
裘夜看得出神,连京年年走近了好几步都没有察觉。
「裘夜——」京年年将酒放在桌上发出声响,裘夜这才发现她进来了。
裘夜收了画卷, 闻到京年年身上满是酒气,身形摇晃, 料想她是喝了酒。
「你怎么喝酒了,谁给你酒的。」裘夜皱眉看了云星一眼,「跟着你的侍女也不劝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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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星站在门口, 没有靠近。
京年年跨了一步, 挡住裘夜看向云星的视线:「裘夜, 你刚才在看什么画?我来你都没发觉。」
裘夜将画卷往里面塞了塞, 软下语气:「我随便看看, 你不是身子不好吗?怎么不好好休息,还到处乱跑。」
京年年撇撇嘴:「知道我身子不好,你还不来看我, 反而在这里看画,我还不如一副画吗?」
「……我刚准备去看你。」裘夜道,「你醉了。」
「是,我是醉了。」京年年低头看向那幅被裘夜藏在身后的画, 「我到夜冥宫中后, 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 仿佛都鲜血, 裘夜,你知道为什么吗?」
京年年语气笃定,裘夜听到鲜血二字,伏在桌案上的手不自觉攥紧。
京年年见裘夜这副模样,大概猜到了裘夜与红莹之间的关系,估计还沾了鲜血人命。
于是她继续借着醉酒的由头,眼眶红红,略带犹豫地问道:「我好像……失去了许多重要的东西,裘夜,是什么?」
京年年此话一出,裘夜对京年年转世的身份又信了几分。
他拿起自己黑色的大氅替京年年披上:「更深露重,我送你回去休息。」
京年年垂眸点头:「你说过的,我们要重新开始,那请你这一次对我好一点行吗?」
裘夜:「……好。」
两人挨的很近,一齐走出了大殿,与云星擦肩而过,云星跟在两人身后,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明灭。
回到裘夜给京年年安排的住处后,京年年好不容易才赶走了主动要留下陪她的裘夜。
裘夜一走,她又恢復了活蹦乱跳。
她方才看的真切,裘夜在看一个女子的画像,画像中的女子身穿红衣,长相美艷凌厉,是个大美人。
应该就是裘夜的白月光红莹。
这红莹,裘夜应该从不敢大张旗鼓的找,是认定了她已经死了。
可看到画像的那一瞬间,京年年知道,红莹并没有死,只是藏起来了。
因为,她刚巧认得这么一个红衣姑娘。
*
天气渐渐凉了,裘夜对京年年的要求百依百顺,也并不逾矩,只要京年年不离开他,他怎么看都是一个正常的好男人。
可京年年知道,这是假象,是裘夜想要与红莹重新开始的伪装。
京年年因为喜欢魔修的氛围,乐得在他的带领下熟悉魔修的种种生活习性,饮食习惯,生活乐趣。
魔修活得我行我素,和克制欲望的正道修仙者不同,他们可以随时大睡几日,豪吃畅饮,彻夜狂欢,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了就打一架,以力量为尊,反倒来的简单直白。
云星总是默默跟在她和裘夜身后。
这天晚上,京年年加入了魔修之间,与裘夜一同和他们喝酒,午夜拉手围着篝火一圈一圈地旋转。
酒性上来,京年年的脸红扑扑的,笑得格外爽朗开心,朱唇皓齿,顾盼生姿,看痴了裘夜。
等到篝火散去,裘夜抱起醉醺醺的京年年回了夜冥宫。
云星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裘夜化神期的修为,脚程很快,云星渐渐跟不上了,最后被甩在后面,再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云星在四下无人的小巷里停下脚步。
随着纯白的火焰燃起,云星容貌变幻,骨骼拉长,头髮与瞳孔的颜色晕染开。
云星变成了俊朗明彻的男子。
只是他沉默的站在原地,像个一碰即碎的琉璃娃娃。
分明是月无涯的模样。
他想:他在这里是不是挺多余的?
刚才被京年年逼着也饮了几杯酒,他索性乘着酒性迎风踏云而去。
他兜兜转转了许多地方,夜市、无情峰、秦家村、南宫家,他也不知道为何要走遍这些地方,直到天已大亮。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面色发白,眉目疏离。
他像是想起什么,将散落的靛蓝色长髮束起戴冠,换成了浅色的衣衫,最后落在了南浔的集市里。
他曾经说过,等他化形要来吃遍小吃,于是他就点了铺子里所有特色小吃。
酥肉爆鱼面、糯米桂花茶点、定胜糕……
都是京年年曾经爱吃的,他当时没化形,只能干看着,如今吃起来,好似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美味。
应是京年年吃的太香的缘故,才误导了他吧。
他忽然没了兴致,在集市中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走到了一个老师傅面前。
老师傅笑盈盈地看着他:「公子,买面人吗?」
他内心一怔,下意识拿出了京年年给他的面人。
老师傅一看那个面人就道:「哟,这面人是之前我这儿一个姑娘做的,送给你了?看来公子是那姑娘的心上人了。」
「心上人?」他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是心上人,「老师傅,我和她不是那样的关系。」
老师傅像是看透一切:「公子既然收了礼物,不如也在我这做个面人还礼?」
临了还补了一句:「朋友也该有回礼吧?」
月无涯想了一会,点点头坐下,取了刻刀和上色的毛笔。
真的做起来,他才发现小小的一个面人,捏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除非将这个人的轮廓样貌深深地刻在心里,不然很难做得好。
他细细雕琢着每一寸,京年年的模样他怎么会记不清,他可是她的本命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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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照脑海里的样子点塑刻划,很快就成形了,只是脸怎么雕都不满意,刻不出京年年万分之一的灵动。
于是他在面人的脸上刻下了一张笑嘻嘻的表情。
潦草却生动,反倒更像京年年了。
他竟做了和京年年当时一样的事,只不过京年年刻的是生气的表情。
他嘴角勾起,不知在想什么,在笑什么。
老师傅看到成品,夸赞道:「做的不错啊公子,哎我是过来人,多嘴劝一句,今日那姑娘没来,你们是吵架了吧?年轻人吵两句正常的,就是千万别隐瞒自己的心意,不然日后后悔都来不及咯。」
「心意?」他的心意是什么?
他手中拿着两个面人,一个是京年年,一个是他,他只想让这两个面人在他手里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的胸口微微酸涩,看到京年年和裘夜在一起的酸意涌了上来。
他忽然想起狐子虚说过的一句话。
狐子虚说,爱就是,肌肤相亲时,会心绪躁动,看到别人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会心生醋意。
是爱吗?
原来这样的感情就是爱吗?
*
在月无涯漫无目的的乱逛的夜晚,京年年正在一门心思地搞事业。
她先是哄走了想亲近她的裘夜,云星也不知去哪里了。
这是个好机会。
于是她孤身一人坐到殿外的走廊上,轻声唱起了歌。
是了,京年年还挺会唱歌的,在幻境中墨羽之所以看上她,或许就是因为她的歌声。
京年年一边哼着歌,一边装作不在意地四处张望。
有只乌鸦在空中盘旋几圈,落在了京年年对面的檐角上,乌鸦的眼睛在月光下微微反光,京年年看得很是真切。
墨羽可真是看得起她,竟然亲自来盯着她。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等了,她随手撩开裘夜走之前给她披上的大氅,大步流星地出了夜冥宫。
她大量燃烧灵力,尽全力飞行,这才和身后跟着她的乌鸦保持着安全距离。
京年年熟门熟路地来到了灯火通明,雕栏玉砌,这个点还人声鼎沸的万宝阁。
她拿着印信直接上了四层,万宝阁势力强大,墨羽也不敢硬来。
京年年进了门,就如同回了自己家一般,对着一美人道:「我来找你们掌柜。」
「姑娘里面请,掌柜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四层是一对一服务,只对一人开放,化作乌鸦的墨羽无论是人是鸟都进不来。
狐子虚依旧风流倜傥,懒散地倚靠在墙边,一手持着烟杆,慢慢地嘬了一口。
「狐子虚。」京年年唤了声。
「这么快就又来了?」狐子虚转了下烟杆,「这回又遇到什么难处了?」
「我并不是主要来找你做买卖的。」
「哦?那你找我是来叙旧的吗?」
京年年指向狐子虚身后的一位红衣美人:「我是来找她的,我记得你叫她小红?」
狐子虚眯起眼睛:「你找我的小红做什么?」
「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找我万宝阁的姑娘陪聊,可是要付费的。」
京年年将裘夜给她的几万灵石扔给狐子虚:「够不够?」
狐子虚:「可以,不过你不许对她出手,有些事她不想回答你,你也不可以用手段逼迫她。」
「好。」
狐子虚给京年年和小红留下了空间。
或者该说,是红莹。
红莹修为不低,应是元婴期修士,眉目如画,一双瞳孔黑得发亮,明媚地让人不由心生恋慕。
确实跟她的大师姐展云在气质上有些相像。
红莹竟然先开了口:「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不过我并不打算告诉你当年的事情,也请你不要告诉裘夜我没死,而是在万宝阁。」
既然红莹爽快,京年年自然也不拖泥带水:「我可以帮你杀了裘夜,即便如此你也不愿告诉我吗?」
红莹坐直了身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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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红莹认真地问道:「裘夜可是化神期修为, 没人能保证杀了他,你为何要帮我?」
京年年说:「因为一个幻境,他曾在幻境里害了我的师姐, 将整个修真界都置于战火之中,我觉得这个幻境可能是真的。」
京年年来的时候还是穿着展云的红衣,红莹看着她,琉璃般的眼眸闪耀出动人的光彩:「即便你不能成功,也要在他搜魂之前自爆神魂, 你可以做到吗?」
京年年点点头:「君子之约。」
红莹走到窗边,闭目復又睁开, 深吸了一口气。
「我和裘夜的故事很简单,既不悽美也不动人。」红莹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其实与你算是师出同门, 曾是玄天宗剑锋首席弟子。裘夜那时还是元婴期, 正被一群人围攻, 奄奄一息, 我刚巧路过, 出于恻隐之心救了他,他对我暗生情愫,但裘夜占有欲极强, 将和我有联繫的亲人朋友都偷偷杀了,被我发现后,可修为不够又杀不了他,便离开了他, 他心魔作祟, 连我一同杀了, 我在他眼前神魂俱灭, 他自然不知道我还活着,还被掌柜救回了万宝阁,用鸿蒙珠温养数年,才养成了今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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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魔修而言,心魔虽然危险,也是一种修炼的法门,他亲眼看到我身陨,心魔更甚,便突破了化神期。」
京年年问道:「你不恨他吗?」
「我恨他,但我觉得死去的人并不想我拼了命去报仇,因为现在的我神魂仍旧有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在万宝阁陪着掌柜报恩的日子,或许是我最轻松快乐的时光了。」红莹淡淡道,「放下,未必不是一种报復,但若你能杀了他,我会更高兴。」
「红莹姑娘,既然我们师出同门,我或许该叫您一声前辈,前辈,你和裘夜之间可有什么你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称唿暗号之类的?」
红莹想了想:「我曾经唤他小夜子。」
这就够了。
京年年站起身对红莹鞠了一躬:「我定尽全力替红莹前辈报仇。」
红莹摇摇头:「你心魔很重,比裘夜还重,我希望你也能早日放下。」
京年年眉宇间黑气缭绕,隐隐结成实体印记,这是连裘夜都没有的心魔印记。
「谢前辈,但有些事情我是非做不可的。」京年年走到门口叩门,「狐子虚,别站门口偷听了,进来吧。」
狐子虚推门缓步走进来:「我站在门口是为了保护我手下的安全。」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狐子虚走两步坐到红莹身边,懒洋洋地躺在了红莹的腿上:「我万宝阁回答问题可是要收钱的,你刚才把身上的灵石都给我了,拿什么付钱?」
「我后面来的那个人,会将我的帐一併付清,你到时候跟他要双倍的价格即可。」
狐子虚:「好,那你先问。」
「命烛若是被藏在元神里随身携带,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取到命烛?」
「生死存亡之际,他的元神会打开,除了命烛代表的人,都可以将命烛取走。」
「那被怨气侵蚀是否算是生死存亡之际?」京年年轻叩桌子。
「没人能逃得过怨气侵蚀,一旦承受了超出范围的怨气,就是必死无疑,除非将自己彻底献祭给怨气,与怨气共生,不过那时候你也不是你了。」
京年年:「最后一个问题,与怨气共生之人骤然失去所有怨气,有没有什么后果?」
「会变得十分虚弱,连鍊气期的修士都能轻易杀死他。」
「我明白了。」京年年看着狐子虚,狐子虚枕在红莹的腿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狐子虚,你之前说我们是朋友,我就帮你一个忙,后面来的那个人很好宰,他大概会问和我问的一样的问题,你可以榨干他的灵石,但不要告诉他所有的答案。」
狐子虚睁开了一只眼睛:「这是你帮我,还是我帮你?」
京年年瞧了一眼红莹:「这是在帮你家红莹,顺便帮你多赚钱。」
狐子虚又将眼睛闭上了,随手挥了挥烟杆:「你目的达到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京年年借了万宝阁的传送阵,消失在了万宝阁四层深处。
四层待客的大门再次打开。
狐子虚起身拢了拢袖口:「小红,你先躲起来。」
「是,掌柜。」红莹福身。
狐子虚倚在四层朱红色的门前抖了抖菸灰。
「很久没见到能让掌柜亲自来迎的贵客了,一定是位大客人吧。」后头的美人们议论纷纷。
很快,戴着兜帽浑身冒黑气的墨羽落在门前,就要冲进去。
狐子虚横过烟杆一拦:「这位客人,是来做买卖的吗?」
墨羽按捺住自己的怒意,京年年进入这门后有好长一段时间万宝阁的四层就消失了,他在外面绕了无数圈,直到门打开,四层才出现。
「刚才进去的那个女的呢?」墨羽想拨开狐子虚的烟杆,但那一柄细细的烟杆却怎么都推不动,「你是谁?」
「我是万宝阁的掌柜,这位客人,万宝阁是做买卖的地方,不是打架寻仇的地方。」狐子虚静静看着墨羽,「四层只对贵宾开放,所以,你是来做买卖的吗?」
「不就是要灵石吗?」墨羽扔了个储物袋给狐子虚,「让我进去。」
狐子虚拨开储物袋一看,摇了摇头:「不够,起码三万灵石才能入场。」
「进个门就要三万?」
「不错,如果客人拿不出来,还是去一二三层看看吧。」
墨羽只想知道京年年神神秘秘地进来干什么,咬咬牙给了狐子虚三万灵石:「行了吧!」
狐子虚这才放行。
墨羽直着头冲进去绕了一圈,没找到京年年的身影:「那个女人呢?」
狐子虚道:「万宝阁不会泄露客人的行踪。」
墨羽沉下脸:「你耍我?你和她是一伙儿的?」
狐子虚眯着眼睛笑了笑:「客人何出此言,你找的那个女子是正经客人,买问题答案的,我万宝阁知晓天地万物,客人没什么想问的?」
墨羽从前没来过万宝阁,闻言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狐子虚:「问什么都会有答案吗?」
「正是。」
怪不得京年年会来,原来还有这种地方。
「那我问你,命烛被藏在元神里随身携带,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取到命烛?」
命烛是墨羽唯一的命门,被裘夜藏在元神中,像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命烛熄灭他的性命也会熄灭。
狐子虚轻笑一声,竖起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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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羽见狐子虚满脸铜臭味的样子:「不就是一万灵石,给你。」
「不,十万灵石。」
「十万?!你怎么不去抢?」墨羽大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墨羽召出他的画戟和招魂幡,直直地朝着狐子虚攻击而去。
狐子虚轻松避开,怨气也沾不上他的身子,他虽然没事,但四层的设施被墨羽打坏不少。
他示意周围的美人都退下,美人们最低也是金丹修为,眨眼间就不见了。
狐子虚随意挥了下烟杆,一道虚影结结实实地打在墨羽身上,墨羽的肋骨都断了几根。
「客人既然是来砸场子的,落在我手里了,还请你照价赔偿吧。」狐子虚踩在墨羽身上,微微睁开了眼睛,「给钱。」
「你……你是哪里来的怪物,连化神期的裘夜都无法这样伤我,你不会已经是…渡劫期了吧?」墨羽恐惧道。
「是啊,你既然猜出来我是渡劫期,你怎么还说我万宝阁是抢你的灵石呢?我本来就可以直接抢,可我还免费送你问题的答案,你这都不要吗?」
墨羽知道厉害:「掌柜,我要,我买。」
他颤抖着掏出所有的储物袋,为了保命,这些身外之物都可以不要。
狐子虚松了踩在裘夜身上的脚,看到储物袋中的物件,笑逐颜开:「这还差不多。」
墨羽松了口气,渡劫期的怪物他可惹不起。
狐子虚话锋一转:「不过,还是不够。」
墨羽:?
狐子虚上下瞧了瞧墨羽的一身行头。
半刻之后。
墨羽身旁的怨气浓重,将他全身牢牢挡住,就剩下一张脸露在外面,面带屈辱。
而他的衣服散落在地上。
狐子虚点点头:「加上这身行头,勉强够了。」
墨羽悲愤的想,这样一个渡劫期的混世魔王,为什么从前未曾听过他的名号?
「我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你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取到别人拿着的命烛,那人若是在生死存亡之际,元神会打开,就有机会拿到命烛。」
墨羽见狐子虚真的回答了他,心中一喜,就继续问道:「那被怨气侵蚀是否算是生死存亡之际?」
狐子虚简单明了:「算。」
「与怨气共生之人骤然失去所有怨气,有没有什么后果?」
狐子虚抬头看他:「有,后果就是……」
墨羽凝神屏气仔细倾听。
「后果就是失去所有怨气。」
墨羽:「……」
这就是他一个问题十万灵石得到的答案吗?
墨羽还想再问,狐子虚说:「你的灵石就够三个问题。」
墨羽不敢再有异议,怕这个狐狸掌柜连条底裤都不给他留了。
狐子虚抬手指向外面:「客人自己出去吧。」
墨羽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回头再扫了一圈,没有看到京年年的身影,只能愤愤不平地走了。
墨羽走后,红莹才走出来,一挥手,刚刚被墨羽打坏的设施都恢復了原状。
狐子虚看着地上的储物袋和衣物:「将这些都放到灵泉那儿好好洗洗,放到下面几层去卖。」
「是,掌柜。」
狐子虚放下烟杆,闭目躺下:「今日四层不接客了。」
他在这万宝阁当掌柜已经当了不知多少年,久到已经到了渡劫期,可他还是不能踏出万宝阁一步。
不然红莹这仇,他会亲自替她报。
第四十七章
京年年回到夜冥宫中后, 已是卯时,京年年在她宫里内外都找了一圈,发现云星还是不见踪影。
她不由有些担心。
直到一整日过去, 夜幕再次降临,云星才回到了她宫中。
云星回来的时候,正在下雨,随着风声雨滴,殿门被打开, 冷气随着寒风涌进内室。
京年年从入定中睁开眼睛,云星高挑的身形在风雨中格外醒目, 但手里却护着两个小东西。
京年年挑眉:「你去哪儿了?」
云星只是走到京年年面前,将一个面人交到她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回礼。」云星缓缓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京年年看着云星的面容, 雨夜归来的云星脸上带着浓重的水汽, 眼睛却仍是如此透彻明亮, 她怎么会认不出云星是谁?
她与本命灵器神魂相连, 之前一直没有拆穿他, 不过是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罢了。
而且,有他在身边,京年年做什么事也多了些底气。
「无涯, 原来你有这种爱好。」京年年开了个玩笑。
「京年年,我其实……」
裘夜在此时闯了进来:「我听墨羽说,你今日去万宝阁了?」
京年年当即换了一副面孔,她温声道:「裘夜你来了。」
京年年对扮成云星的月无涯挥挥手:「你下去吧。」
月无涯犹豫了片刻, 最终道了声是, 慢慢退了下去。
他看到裘夜自然地坐在京年年身边, 京年年对裘夜神态自然, 像是真的恋慕裘夜一般。
月无涯守在门前,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殿内,京年年看月无涯老实出去了,才放下心来。
「裘夜,墨羽怎么知道我去万宝阁了?他难道跟踪我不成?」
「他说是他手下的鸟妖跟他说的,万宝阁我魔修甚少踏足,你最好以后也不要去,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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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京年年倒是不知道,难怪在万宝阁交易的大多是正道修仙者。
「因为这是我定下的规矩,万宝阁里头的狐狸,是我的死对头。」提起狐子虚,裘夜眼中闪过杀意。
京年年装作乖巧的模样:「好,我以后不去就是了,这夜冥宫里没有灵气,我去那边只是买些日常修炼所需的丹药罢了。」
裘夜皱眉:「你已经金丹后期了,还需要修炼什么?有我不就够了,以后不必修炼了。」
京年年:……
她捂住头:「裘夜……我的头好疼,我……」
裘夜见京年年这样,扶住了她:「你怎么了?」
京年年道:「我好像……看到你杀了很多人……我还叫你小夜子……」
裘夜惊愕地抓紧了京年年的胳膊:「你,你想起来了?」
「没有,只是一些片段。」京年年摇摇头,眼眶湿润,「裘夜,那些是什么?」
裘夜表情凝重,这些事只有红莹和自己知道。
看来京年年真的是红莹的转世。
裘夜忽然说:「京年年,做我的魔后吧。」
「啊?」京年年没想到裘夜是这样的反应。
这是怕她作为「红莹」觉醒后再一次离开她,所以才想尽快生米煮成熟饭?
「三日后是个好日子,我们成婚吧。」裘夜再说了一遍。
京年年忍不住道:「如此草率吗?」
「不草率,我为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我会给你一场全修真界最盛大的婚礼。」裘夜眼中尽是深情。
要是京年年是个恋爱脑,面对这样帅气多金的大猪蹄子,大概会很感动吧。
成亲吗?杀你全家那种。
京年年激动地站起来,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裘夜,你说真的?」
「是啊。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京年年颤抖着声音道,「可我怕墨羽……」
「你怕他干什么?」
「其实,墨羽一直在私底下威胁我……要我离开你,和他在一起,如若不然,就餵我情蛊,让我生不如死。」
裘夜:「他敢?!」
京年年嘤嘤嘤地扑在裘夜膝头,眼泪直掉:「裘夜,我是真的害怕,你会保护我吗?」
裘夜的大男子主义得到了满足,可他还是要眼见为实。
他交给京年年一面镜子:「这面镜子可以召唤我一次,若是墨羽下次再为难你,你就叫我的名字,我会出现。」
京年年抽泣着接下了镜子。
内心暗暗吐槽:好傢伙,这不召唤兽吗。
裘夜十分怜惜这样的京年年,或者说是这样的红莹:「那三日后成亲,你答应了吗?」
京年年娇羞地点点头。
裘夜想揽过京年年,却被她避开:「裘夜,我今日头有些疼,想早些休息了,不然脑中一直出现那些血腥的画面。」
裘夜最怕的就是京年年想起红莹的事。
「那你早点休息,那些画面你不要当真。」
京年年窝在床榻上,虚弱的「嗯」了一声。
裘夜再三叮嘱后出了殿门,殿外,京年年的侍女云星正盯着他,他竟然从这侍女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杀气。
可走进两步,那股杀气又消失了,一双清亮的眸子古井无波地看着他。
裘夜嘱咐道:「好好照顾你主子。」
「……是。」
裘夜走时,想着京年年身边日后还是得添些温柔可爱的侍女,个个这么冷清,要是作威作福地欺负了京年年可怎么好?
作威作福的云星,哦不,应该说是月无涯,他默默走进去,半蹲在京年年身前。
「你要嫁给他?」
京年年抬起眼皮,发现是月无涯:「对啊,我又不在乎嫁不嫁人。」
「可是我在乎。」烛光如流金明灭,月无涯变回了男子的模样,他静静看着京年年,「我在乎,京年年,我喜欢你。」
京年年的眼睛一瞬间瞪大,她弹坐起来:「你说什么?」
月无涯苦笑一声,内心酸楚:「我知道不该……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京年年不知该作何反应,月无涯是她非常重要的人,她也理不清她对月无涯的感情。
她大仇未报,正是关键时刻,根本无心考虑自己的问题。
于是她下意识地逃避:「月无涯,你不是石头吗?你是在开玩笑吧,石头怎么会知道喜欢是什么感情,这只是命魂相连带来的错觉而已。」
月无涯的眼睛瞬间黯淡。
他在期待什么呢?他不是早就明白会是这个结果了吗?
他沉默着站起来:「嗯,可能是吧。」
这是他为了安慰京年年说的话,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的心脏刚刚跳动得有多勐烈,在京年年答覆完后,又有多心痛。
他虽是石头,但已然生心。
京年年心里有些慌乱:「我要一个人待一会。」
「好。」
殿外风雨如晦,月无涯刚从雨中来,在殿中感受了些许的温暖,又打开了门,回到了寒冷的风雨之中。
京年年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僵直的背上落着几缕未曾束好的髮丝,他不敢再看京年年,直直地走入雨中,没有回头。
京年年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刚刚裘夜让自己嫁给他,她可以随意敷衍,可月无涯……他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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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在裘夜面前是装的头疼,现在好了,自己脑中突突的,真的头疼起来了。
但她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必须在和裘夜成婚之前,定好计划。
*
裘夜说是三日后成婚,夜冥宫中便雷厉风行地开始布置一切。
月无涯之后还是作为云星陪在京年年身边,不过他再也没提起那晚的事。
他不主动提,京年年也就当做不知道。
魔修都知道魔尊裘夜不过几日的功夫,就要娶这个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正道人士。
不少魔修都好奇这个京年年到底有什么优点,才能将他们的魔尊迷得七荤八素。
他们怀着各种目的来主动接触这个未来的魔后,在不断试探中,他们不得不承认,京年年的性格极好,豪爽洒脱,甚至与魔修很像。
只是他们不知道,京年年在他们面前和在裘夜面前是两幅面孔,他们的魔尊裘夜可不喜欢豪爽洒脱,只偏爱小意温柔、百依百顺。
京年年借着和魔修们打交道,打听了很多关于墨羽、裘夜的事情,她的计划也在慢慢成形。
大婚前夜,京年年被一群侍女伺候着试了喜服,她遣散了所有人。
包括月无涯。
京年年穿着喜服,独自一人在迴廊中快步行走,最后找到了夜冥宫中的那处醒目的高塔。
她飞身而上,鲜艷的喜服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满头珠翠凤冠叮噹作响。
此处是夜冥宫中最高点,墨羽既然喜欢在高处窥探她,那她就到更高处,让那个鸟人无处藏身。
京年年目光锐利,很快就锁定了那只一直跟在她后面的黑色乌鸦。
墨羽既然是鸟族,就会害怕红色,这是鸟类的天性。
京年年在高塔上朝着墨羽的方向洒下漫天红雾,又说道:「我明日便要嫁给魔尊,你不是看上我了吗?这就放弃了?」
那只漆黑的乌鸦上了塔顶。
他变回了墨羽的样貌:「你早就知道我跟着你?」
「是。」
「你孤身一人见我,不怕我对你不利了?」
京年年笃定:「你不敢,裘夜跟我说了,你有把柄在他手里。」
「他连这都告诉你?」墨羽眼睛眯起,「不对,他怎么可能告诉你这个。」
「你信不信都无所谓。」京年年唤出太阴太阳真火,「我有真火,你有怨气,你不甘愿做裘夜的手下,而我对他百依百顺,明日还要嫁给他,你说,若是要他在我们之间二选一,只能留一个,他会选谁?」
墨羽嗤笑一声,「不自量力,这世上怨气无穷无尽,而你的灵力是有限的。京年年,你太小瞧我了,偏偏挑了这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倒是方便了我。」
墨羽身上黑气瀰漫,抬手就设下了结界。
他身后的怨气化作数百只手,从四面八方伸向了京年年。
京年年左手太阴右手太阳,轰然迎战。
墨羽一步迈出,空气震颤:「你想让我对你下手,那我便如你所愿。」
他手中蛊毒顺着怨气流向京年年,京年年取出了裘夜给她的那方镜子,想要唿唤裘夜。
不料墨羽的怨气先一步攻击京年年的手腕,京年年无法阻止如此密集的怨气,手上的镜子被打落,顺着高塔的边缘滑落下去。
墨羽道:「裘夜有这么一方召唤他的镜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第四十八章
眼见镜子滑出结界, 京年年想夺回来。
怨气化作的黑色手掌如一张巨网遮天蔽日地笼罩下来,墨羽道:「刚巧你还穿着喜服,我今日就餵你蛊毒, 将你收作炉鼎。」
黑色手掌缠绕住京年年的双腿,拉着她不让她去追赶那面镜子,眼睁睁地看着镜子掉落塔顶,她心上一凉。
镜子倒映出今夜皎洁的明月,闪了一下光, 就没入了塔下的黑暗中。
京年年反手就是暴烈真火,驱散怨气。
即将落地的镜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住, 月无涯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抬头看到京年年身穿喜服被怨气纠缠,她的喜服有昳丽的拖尾,打斗起来, 红与黑绕作一团, 结界隔绝了声响, 只有凑近了才看得见京年年如同蝴蝶在火中挣扎。
他对着镜子仿照京年年的声音唤了一声:「裘夜。」
然后将镜子往高空抛去。
镜子颤动着发光, 几息之后, 裘夜通过镜子,出现在了高塔上。
正如墨羽所说,京年年为避开怨气攻击和蛊毒的逼近, 只能不断耗费灵力燃烧真火抵抗,她的灵力几乎耗尽,只差一点,蛊毒就要浸染她的身体。
裘夜像一只黑色的蝙蝠腾空而起, 轻而易举就打破了结界, 救出了快到极限的京年年。
他盯着墨羽:「她明天就要与我成婚, 你居然想对她用蛊毒?墨羽, 你别忘了,你的命烛还在我这里。」
裘夜将命烛拨动,墨羽当即脱了力,从半空中坠落。
命烛是类似于修真者本命灯一般的存在,若裘夜真的灭了他的命烛,那他今晚就会殒命于此。
墨羽颤抖着支起身体,既然如此,不如信一次万宝阁掌柜的话,和裘夜搏一搏。
墨羽双手结印,抽出身上的所有怨气打向了裘夜。
大量的怨气钻进裘夜的身体,他措手不及,被怨气控制住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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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夜识海中所有的痛苦的回忆都被唤醒,最为严重的就是红莹被他亲手杀死的场景。
「不——」裘夜捂着头,甩开了京年年,痛苦不堪地跪在地上。
裘夜整个人都被怨气笼罩,像一只黑色的巨茧,精神濒临崩溃,他开始无意识地四处攻击,但无济于事,怨气无孔不入,让他的神魂快被撕碎。
墨羽失去了怨气,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精气一般,霎时间瘦了不少,变得骨瘦嶙峋,苍白无力,但他笑得极为畅快:「裘夜,你也有今天。」
裘夜眼睛漫上血红,强如化神期,也经不起怨气的侵蚀,他已到了生死之际,他的元神再不受控制,缓缓打开,其中一点微弱的光,就是墨羽的命烛。
墨羽要取命烛,京年年也毫不退让,强撑着爬起来,与墨羽争夺命烛。
二人同时接触到裘夜的元神,墨羽却被元神弹开,京年年顺利地拿到了命烛。
「那狐狸骗我?!」墨羽大怒。
京年年拿到命烛后,当机立断,快准狠地掐灭了烛芯。
她不会给任何机会让墨羽翻盘。
墨羽还在朝京年年伸手抢夺,下个瞬间就由指尖化为飞灰,像是从未在此处存在过。
看到自己最大的敌人就在她眼前消失,京年年有一种不真实感。
原来……也没有这么难吗?
而裘夜此刻被怨气缠绕,也几近油尽灯枯。
裘夜眼中一片猩红,都是红莹死在他面前的模样,他像是迴光返照般地恢復了一点意识。
他对京年年说:「红莹,你是爱过我的是吗?」
京年年身着一袭婚服在月色下回头。
她苍□□致的小脸被乌髮挡住大半,如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就是这个男人,害了展云和红莹。
「红莹从未爱过你,我也不是红莹,真正的红莹到死也不愿再见你。」
裘夜失去了支撑自己的最后力量,被怨气吸食殆尽,变为一具枯骨。
就在这一夜,魔修中站在最高点的两个男子互斗而死。
死有余辜。
可缠绕着裘夜尸体的怨气失去了载体,仿佛一片雷云慢慢在塔顶扩大。
怨气中似乎有无数人的嘶叫怒吼,这是世上所有死者的怨憎。
京年年周身灵力不足,试着再次操纵真火,两簇火苗在她手中摇动明灭,最后还是熄灭了。
她若是没有真火,面对怨气就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般,她召出桃夭剑,牢牢握着剑柄,想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怨气左右冲撞,最终停在了京年年面前,黑雾中男女老少的声音同时在说:「心魔,是心魔!我们有新的身体了!」
紧接着,怨气化作一柄巨剑的形状,朝着京年年的眉心刺过去。
京年年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可她站在塔顶,脚下一个不稳便摔了下去。
喜服嫣红的拖尾随着她一同坠下,头上的发冠被夜风彻底吹落,黛色的空中一轮明月伴着还未散去的红雾莹润地发着光。
她忽然想起了月无涯。
恍惚间月无涯竟真的出现了,他穿着自己送他的月白色长衫,浅蓝的眼眸像一汪清澈的水潭,他有力的手臂接住自己。
「无涯?」
他一笑,天地都失了颜色,仿佛追在后面狰狞的怨气都不復存在。
「京年年,你可不要忘了我。」
月无涯眼中有千般不舍,万种情绪,他颤了颤纤长的眉睫,松开了京年年,一股温柔的气劲护着她缓缓落地。
一滴眼泪落在京年年的脸颊上。
月无涯义无反顾地回头,整个身躯都燃着火焰,迎上了那团怨气。
他双手交叠翻转,金色的印记腾跃出他的身体,将自己和怨气束缚在一起,真火燃烧,怨气嘶叫着挣扎,却无路可逃,只好钻进了月无涯的身体。
月无涯的表情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了一切,任由怨气将他的身体扎得千疮百孔。
「月无涯!你在做什么!你给我回来!」
京年年与月无涯神魂相连,本应在此时与他感受同样的痛楚,可京年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那一道温柔的气劲护住了她,却也限制了她的行动。
她只能眼看着月无涯将所有的怨气引到自己身侧,真火燃尽了他和怨气。
他月白色的身影在火中逐渐模煳,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响,束缚着京年年的气劲消失了。
京年年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月无涯!」
真火将高塔炸碎坍塌,京年年在废墟中翻找着。
他可是神器,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没错,她是杀了所有会威胁到自己和师姐的男人,可是月无涯为什么……
她再也找不到和月无涯或是云星的那种神魂相连的熟悉感,月无涯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
京年年崩溃大喊,眉心黑气刚散一些又重新聚拢,她颤抖着嘴唇,手指都扒出了鲜血,最后在废墟中找到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
比一开始她觉醒的时候……更糟糕。
道纹统统断裂,表面焦黑,再无生气。
她试着注入灵力,但灵力就像打入了空气中一样,转瞬消散。
京年年小心翼翼地将这块石头捧在胸前。
不,她不相信。
第100页
*
在魔尊裘夜婚礼前夜,夜冥宫的标志性建筑黑塔炸毁。
裘夜和墨羽失踪,魔修在黑塔的废墟中找到了二人的衣衫,猜测就是他们神魂俱灭后留下的。
而本来要成为魔后的京年年也不见了。
各种猜测传遍了修仙界。
有人说是两人为了京年年互相争斗,两败俱伤,也有人说是京年年要和墨羽私奔,被裘夜发现后同归于尽。
还有人说,是有正道不世出的大能趁魔尊将要大婚,在这个时间点出手重挫魔修的锐气。
就是没有人猜测,是京年年一个金丹期所为。
京年年这些天掩盖容貌,想了很多办法唤醒月无涯,但都无济于事。
万宝阁号称可以解答世上所有问题。
京年年带着面纱,再次找到了狐子虚。
「裘夜已经死了。」
狐子虚似乎料到了一切:「我知道,谢谢你替红莹报仇,所以你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我不收你的灵石。」
「如何才能让月无涯活过来?」京年年问道。
「月无涯并没有死,他还要来我这里干活呢,他只不过是将怨气都封进自己的真身里罢了,至于怎么让他恢復,天书会告诉你答案。」狐子虚朝着屏风后唤了一声,「南宫,你跟你小师妹解释吧。」
南宫雁缓步从屏风后走出来。
「三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年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在天书中看到万千缘法,只有一条路是正确的。」南宫雁上前来,握住京年年的手,「别害怕,一切皆是定数,月无涯不会有事的。」
京年年灰暗的瞳孔这才有了亮色:「真的吗?我该怎么做?」
南宫雁摇摇头:「你不需要怎么做,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进入神墓看一看天书,就都明白了,你跟我来吧。」
南宫雁就在万宝阁中布下了阵法,带着京年年走进去。
再睁眼时,已经到了上古神墓前。
茫茫雾气瀰漫在神墓前,在雾气前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是孟流音、展云。
京年年看到亲人,一下子心中酸楚:「师姐……」
南宫雁领着她走向了二人,解释道:「要观礼天书,除了等待百年后的机会,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耗费三个人的修为打开神道,这三个人有限制,必须在元婴以下修为,是进入者至亲至爱之人。」
南宫雁继续道:「你之前为我们做的事情,我都与展云和流音说了,她们愿意来帮你。」
\"耗费修为……指的是跌落境界?\"京年年道,「可是你们好不容易才修来的……」
孟流音:「年年,我能重新修炼都是因为你的鼓励,为你再修一次有何难?」
展云也道:「若是能助你,重新修炼也不是什么坏处,反正我也不想修无情道了。」
南宫雁:「师姐妹之间哪有让你独自承担一切的道理,我们当初相信你,你也信师姐们一次,你是我们最小的师妹,本就该我们照顾你。」
三人掌中光华璀璨,打向了迷漫的雾中,一条神道展露在京年年眼前。
「去吧,年年。」
南宫雁和孟流音如今的修为已到筑基期,最先境界松动的是展云,她体内的金丹正在渐渐溶解。
京年年不敢再迟疑,浪费师姐们的牺牲,她快步走进雾中。
第四十九章
京年年在雾中行走, 隐约看到了一个发光的人。
光线炽烈,让她眯起眼睛。
这个轮廓,她很熟悉, 京年年唿喊道:「月无涯,是你吗?」
来人渐渐靠近,他身上的光线逐渐黯淡,最后站定在京年年身前。
他张开双臂,面带微笑:「京年年。」
京年年多想和他拥抱, 可等到京年年能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就知道, 这并非月无涯。
虽然外表一样,但不是他,就不是他。
「你是谁?」
「不错, 你能分辨出来, 不枉他选择为你而死。」「月无涯」微微颔首, 「我就是天书。」
「天书……」京年年想抓住他, 但他是虚无的, 仅仅是一个影像,根本触碰不到。
「我在人们的眼中,会变成他们心中埋藏最深的那个人。」
「你告诉我, 怎样让月无涯活过来?」
天书道:「别急,你看。」
天书指向浓雾,京年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数不清的画面同时上演。
主角都是她, 画面中的她正在以不同样的姿态死去。
「这……这是什么?」
天书笑着说:「或许你听说过三千世界, 你想救他, 就得唤醒这些记忆, 这么多世的记忆修为合在一起,你才有机会找到将怨气从他身上剥离开的方法。」
京年年毫不犹豫:「好。」
「还记得你觉醒灵器的那个幻境吗?那只是其中的一个世界,你本是必死,月无涯随你经歷过每一种可能,你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能走到我面前。」天书道,「你只看到了一个世界,就形成了你不可磨灭的心魔,这三千世界,你确定要接受吗?」
「你是天书,还是废话书,动作能不能快点?」
三个师姐耗费修为为她争取的时间,她怎能浪费。
天书哑然,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如此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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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挥长袖,天空中无数的画面化作碎片,涌向了京年年。
京年年终于知道为什么传说中观礼天书的人,大多非死既疯了。
这种与自己认知完全不在一个维度的东西一下子钻进识海,任谁都受不了。
她也不例外。
她看到了在每个世界里,无情峰的人都因种种原因死去,而她也远不止与墨羽同归于尽这一种可能。
她曾被太阴真火灼烧而死,被白修远炼成尸儡,在魔修与正道的战场上血战而死,自裁、他杀、背叛、嫉恨、悲伤、哀怨、绝望……
千百种场景和情绪环绕着她,而每一次唯一不变的,就是她觉醒的灵器,是月无涯。
她眼睁睁地看着,月无涯从一开始的道纹密布,被奉为神器,在一个个世界的消耗中,道纹渐渐断裂,光泽黯淡,变成了她的废灵器。
而在最开始的那一世中,他觉醒即化形,是当之无愧的神器,月无涯这个名字是她亲自给取的。
那晚,京年年将刚觉醒的他亲手扶起,看向了洞府外的漫天月华。
「今夜月色正好,明月照无涯,万里秋光入我家,你容色俊逸,正如明月,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月无涯好不好?」
他在京年年的扶持下站起来,清澈的眼中只有她,他歪着头:「月……无涯……」
他们一同修炼,携手游歷,成了最亲密的人。
可这一世,京年年死在魔尊裘夜的手下。
月无涯不甘,于是进入神墓,求天书让自己回到京年年刚刚觉醒灵器的时候。
作为交换,他愿意奉献自己的神力给天书。
天书,也是上古神器之一,月无涯愿意奉献神力,他当然不会拒绝。
他尝试了千百次,每次都陪着京年年一起死去,慢慢地,他的神力即将耗光,为了能有再次尝试的机会,他用封印自己的记忆为代价,保留了一部分能力。
他的记忆会跟着京年年的修为一起,慢慢觉醒。
京年年紧闭双眼,天书说的没错,自己的死亡也是怨气,即便每一世都有月无涯的相伴,可一次次死亡正在加深她的心魔,她额间的黑气浓郁到化不开。
京年年在无穷的记忆中寻找,那能将月无涯唤醒的方法。
直到她看到某一世的自己,走到了那夜黑塔上的最后一步。
高塔上,月无涯没有以身封印怨气,而是将她拉开,可怨气化作的利刃如影随形,最终钻进了她的心魔里。
她的心魔就算再强,也无法支撑这么人的怨气,这一世的自己用心魔与怨气互相克制,也只维持了十日的清醒,在这十日中,她行事越发放肆,七情六慾中丑恶的部分被完全唤醒,毫不节制。
她意识到自己对月无涯的爱欲,甚至强行将月无涯留在身边寻欢作乐,丝毫不想十日之后的结果。
十日后,她的理智被怨气吞噬,月无涯不忍亲手了结她的性命,就陪着她杀尽天下人,最后京年年疯魔地杀死了自己。
京年年勐地从三千世界中醒过来,大口地喘息着。
她找到答案了。
天书见她醒来:「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你果然废话很多。」京年年脸色苍白地站起来,眉间的心魔成了实体,彻底变作火焰花纹印在额上。
京年年目的达成,再不回头看天书一眼,转身向神道走去。
天书:「等等,自古以来的功法秘籍、这世间所有人的秘密、宝藏的地点我都知道,你就这么走了吗?神墓你终身只能进入一次!」
京年年听完,加快了出去的脚步。
这些东西,怎么比得上师姐。
她冲出神道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神墓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外界竟然夜色已沉,她的三个师姐耗尽了修为,都降到了鍊气期,可还是勉力为京年年照亮回来的路。
「师姐,我出来了!」
三位师姐泄了劲,皆是汗水涟涟,灵力空虚。
只有南宫雁真切知道神墓里面是什么样的:「年年,怎么样?找到办法了吗?」
京年年点点头:「找到了,放心,我先送你们回去。」
京年年怕鍊气期的师姐在外面不安全,亲自将她们送回了南宫家、体峰和无情峰。
南宫家有冷九来接,体峰龙辽也在翘首以盼。
只有无情峰冷冷清清,华清真人总算出关,在树下自己与自己对弈。
京年年扶着展云落地,唤了声师父。
「回来了。」华清真人抬起头,不落痕迹地多看了几眼展云,才对京年年说,「你的心魔……」
「师父,我如今心魔已难自抑,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京年年将展云安置在华清真人身边,「我从一开始就跟师父说要直面心魔,徒儿不孝,从今以后,将会转修魔道。」
华清真人手中的棋子掉落在地上:「你说什么?修魔?」
「是,师父。」京年年冷静地说道,「无情道一途本就不合情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样违背本性的修炼本就不该出现在世上,我已经在天书中知晓,师父你之所以身体不好,是被心魔所困,你根本也不适合修行无情道,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什么所谓的无情峰老祖转世,而不得不承担这份责任。」
展云在去见京年年之前,与华清真人说过,她也不想修无情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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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真人自己也被心魔所困,那无情道一脉岂不是……真的就此终结?
「师父,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不必因此困住自己。」京年年站起身,「大师姐为我损失修为,还望师父念在大师姐守你多年的份上,照拂一二。」
京年年深深作了一礼:「京年年拜别。」
华清真人眸色复杂,他克制隐忍,隐藏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被京年年说了出来,那她是否也知道了,他的心魔就是对展云的感情……
京年年将无情峰留给了大师姐和师父,自己则孤身去往夜冥宫的碎灵渊。
魔修内部正一片混乱,在争夺魔尊之位。
第一次堕魔,还有点兴奋。
她的心魔经过天书中所见所闻,已几乎占据她的整个识海,既然心魔能与怨气抗衡,那她就要把这个心魔养得更加强大。
只有修魔一途,可壮大心魔。
她将灵力逆转运行,让心魔中的魔气导入丹田,原本纯净的灵力霎时间沸腾起来。
她抱着月无涯的真身,义无反顾地投入碎灵渊。
碎灵渊是专门供正道修仙者堕魔之用,会加速体内灵力转化为魔气。
与在天书中经歷的种种死亡相比,这种转化在京年年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痛楚,不过是阔开经脉,仙魔颠倒罢了。
京年年甚至因为心魔早已与神魂融为一体,堕魔的时候感到莫名地畅快。
不过就是心魔,有什么好忌讳的呢,人活世间,若是没有怕的事情,那岂不是并不完整,正因为有了心魔,有了恐惧,才会更有勇气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堕魔,原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魔气在她周身环绕,像是一群黑色的蝴蝶,与她的神魂极为亲近。
她放心地将自己交给了魔气。
这一闭关,就是百年。
再出关时,已是渡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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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百年来,京年年的衣衫被魔气罡风屡次磨破,到了后来,已经没有能替换的衣裙了。
她不知今夕何年,经常对着月无涯的真身喃喃自语。
近来总有正道的一些人下碎灵渊堕魔,只是他们一个个都不太行的样子,顶多待个三五年就出去了,最后还是京年年独自衣衫褴褛地出了碎灵渊。
京年年一向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野人一样的她用魔气幻化出一套黑红色的衣裙,去夜市上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已经是百年以后了,就算百年过去了,魔修还是在内斗,没有魔尊,群龙无首,也就和正道之间相安无事,倒是难得和平的百年。
听说,继张秦之后,正道中再出了一位食修大能姓孟,百年就到了元婴期,与龙家龙辽结了亲事,灵食餐馆开遍正魔两道。
还听说,有一对神仙眷侣原是修无情道的师徒,不知为何,二人不再修无情道,四处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夜市上还有说书人在讲着,南宫家新任家主南宫雁精彩艷绝、算无遗策,南宫家现下不仅仅是修真界第一富豪,更是人才辈出,将生意扩展到功法秘籍、灵脉搜索、娱乐棋牌上……
魔修地界更是海纳百川,由于越来越多的正道堕魔,卖法衣的店里也开始卖白色的裙子了。
京年年千挑万选,选了件和以前差不多的浅色散花裙,一会儿不至于让月无涯感到太过陌生。
准备好了之后,京年年才找了个无人之地,将月无涯真身中的怨气往自己的心魔中引。
京年年难免激动,操纵心魔吃怨气的速度快了点,怨气溢到脸上,眉眼染得有些妖异。
她顾不上处理,不知是不是她太强的缘故,她觉得怨气似乎薄弱了很多,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庞大可怕。
几个时辰后,她的心魔已将月无涯真身中的所有怨气吞噬殆尽。
她心绪起伏,觉得自己还能再吸收更多的怨气,怨气非但对现在的她没有任何负面影响,反而像一剂强心药,使她更加兴奋了。
她想,等月无涯出现,她就告诉他,自己也喜欢他,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她已经全部知道了,月无涯陪她度过的每一世她都想起来了。
她要拉着月无涯说个三天三夜,这百年来,她攒了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他说。
可怨气吸收完,京年年盯着那块漆黑的石头盯了很久,还是没有动静。
京年年不信邪,百年她都等了,这点时候她等得起。
可月上东升,京年年原本亮晶晶的眸子越来越灰暗。
是她哪里做错了吗?月无涯为什么不愿意出来见她?
「无涯,你理理我……」京年年小声说道,「你说我什么都好,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无涯……我也喜欢你,你出来见我好不好?」
京年年精心准备的裙摆上氤开了几点深色水滴,她将头埋的低低地,这百年的孤独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
泣不成声。
「为什么?明明没有出问题啊……怨气也都吸收了,我到底该怎么办,你才能回来……是我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吗……」
她快要崩溃时,有个人拍了拍她的肩头。
「怎么对着块脏兮兮的砖哭成这样?」
熟悉的清冽声线,京年年就这么带着一份希望、两份期冀回了头。
月色下,他浅蓝色瞳孔泛着温柔的光,他慢慢蹲下,替京年年擦干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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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是他。
这回真的是他。
京年年扑到了月无涯的怀里,绿檀香气萦绕在她的身边,她收紧了手臂。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
「嗯,我知道。」
「你当初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心中是委屈,是激动,是埋怨,但更多的,是酸涩的爱意。
京年年哭得整张脸都红彤彤的,满眼泪花地瞧着月无涯:「我喜欢你。」
月无涯愣了片刻。
下一瞬,京年年主动亲上了月无涯。
她的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月无涯唿吸一下子沉重起来。
月无涯浅蓝如秋水般的眼眸多了些欲望,柔软的唇瓣相贴,他反客为主,手指深深地揉进京年年的脑后长发,加深了这个吻。
京年年迷濛中睁开水光潋滟的眼睛,像是做梦一般。
她的月亮,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