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关于拯救的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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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之关于拯救的二三事》作者:小妖【cp完结】
文案:作为一个快穿的执行者,顾姻见过太多人。
偏执阴鸷的,干净温柔的,傲娇自负的,亦或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有的是天上月人间雪,有的是手中剑杯中鸩。
前一刻她自刎于城楼,后一刻醒在明亮的教室里。
新的任务,新的攻略。
她抬眸,日光从窗外洒进来,新的工作开始了。
没有男主角,,救赎文。
第1章 郎骑竹马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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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是被一阵闷热给捂醒的,她睁开眼时,屋子上方的风扇正在吱吱呀呀卖力地转着,只可惜吹起的风委实不大,身下的凉蓆都是温热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都出汗了。
有什么东西被她压在腰下,她伸手去掏,原来是月野兔的魔法棒。
夕阳从明亮的窗户照了进来,屋外蝉鸣声不断。
既然已经醒了,就睡不住了。
顾姻起身,将身旁的一堆玩具一股脑都推到一旁,她随意用手将散落的头髮一扎,勉勉强强扎了个小马尾,然后她凉蓆旁的拖鞋也不穿,光着脚踩着同样温热的地板就跑了出去。
跑过客厅时,她往墙上的钟瞄一眼,已经下午五点一刻。
院子里的余凤红正在她的小菜地里拔草,菜地里的青菜绿油油,一旁的豌豆长长,黄瓜长的很水分,晚上调调就可以伴饭吃,余凤红是顾姻的奶奶,她和老伴管着这个孙女。
余凤红瞥见顾姻光着脚在屋前,皱着眉头对她说:「女孩子家家的,去把鞋穿上,不要光着脚乱跑,会把好运跑光的。」
顾姻吐了吐舌头,还是不愿穿鞋。
井里放着冰凉凉的西瓜,是上午吃剩的一半,顾姻想吃,她问余凤红:「奶奶,吃西瓜不?」
余凤红把手中的杂草放在一边,摇了摇头:「不吃,少吃点,再过会还要吃晚饭呢。」
「哦,知道啦。」顾姻喊道。
她光着脚跑到井边,从瓮里舀出一勺的水,往自己被晒得黑黑的脚丫上倒,然后甩了甩脚上的水,顺着绳子把井里放着西瓜的篮子拉出来,从里面拿出一牙来,冰冰凉凉的感觉一下子从手上传到心上,夏日的烦闷一扫而尽,顾姻端起西瓜坐在屋檐下,她拿起一牙红牙牙,咬了一口,整个人幸福的弯了眼睛,又甜又凉又解渴,大抵只有小卖部的冰棍可以与之媲美了。
顾姻看向天上的云,白云蓝天,还有被夕阳染成橘色的火烧云,就像是谁在天边放了一把火似的。
吃完一牙西瓜,顾姻不停转身望向客厅里的时钟。
余凤红洗了洗手,叫她别乱跑,然后进厨房去做饭。
待到五点四十左右,顾姻眼睛一亮,赶忙跑到房间里趿上拖鞋,然后从井里拿出一牙西瓜,她特地挑了个大的一牙,端着西瓜就跑出院子,满心欢喜地在门口等人。
时间刚刚好啊,她看到不远处的少年推着自行车进来。
十四岁的莫青言是这条巷子里最好看的人了,他会用钢琴弹出很流利的曲子,会看很厚很厚的书,会解十四岁的顾姻永远看不懂的奥数题,他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又干净又香,不过有次顾姻趴在他身上嗅他衣服上的香味,把他的衣服给撕破了。
巷子里的女孩都喜欢跟莫青言玩,但莫青言不和她们玩,他才不和那些哭哭啼啼的女孩子玩呢,他也不跟巷子里那些臭烘烘的男生一起玩,他只和她玩。
莫青言是她的,嘿嘿。
顾姻以后要统治世界,称霸宇宙,然后她要把世界送给莫青言,这是伟大的英勇的顾姻能想到的最炫酷的爱。
少年推着车子走到了她面前,足足矮她半头。
十四岁的顾姻,也不知是不是偷吃了催高剂,简直就像雨后的竹笋,被拔成一根又瘦又长的竹子,完全可以傲视同龄所有人,不过高并不代表美,她在夏天里使劲蹦跶,最终将自己蹦跶成一个小黑娃,加之又瘦,脸上抹点灰就可以直接去演受苦受难的灾民了。
莫青言在同龄中个子中等偏上,可站在顾姻身边,比她低的不止一点。
莫青言抬起琥珀色的眼珠望她一眼,顾姻觉得他的眼睛比她房间里珍藏的玻璃珠还好看。
西瓜皮上凝出水珠,弄得顾姻的黑爪子湿漉漉,西瓜红艷艷的,看样子很甜很解渴,谁知莫青言只看一眼,而后推着车子从顾姻身边走过,简洁地说一句:「不吃。」
「哎。」顾姻拦在他车前,将西瓜递上前一步,非要他吃,像个女流氓,又像个殷勤的无赖,「很冰的,我刚从井里拿出来的,你吃嘛。」
莫青言的家就在顾姻家斜对面,每回他从少年班回家,途中都有这个大魔王阻拦,他有时真的觉得顾姻很烦,不想与她交谈,也给她面色冷淡,可偏偏顾姻就是如此没眼界,一个人张着大嘴就可以喋喋不休将他的话都讲完。
从这条巷子里小孩子谁把谁揍哭了,到哪家今天晚饭吃鱼肉,再到她今天又把美少女战士看了一遍,夜礼服假面超级帅之类,兴趣盎然到没有尽头,就像念叨死孙悟空的小唐僧。
没错,就是小唐僧。
莫青言为自己形象的比喻挑了挑眉,他换句话问她:「明天就要开学了,你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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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还沉浸在逗她家未来老公的情趣上的小唐僧被吓呆了。
看她呆呆的样子,莫青言心中便已知晓,整整一个暑假,他从他家楼上练钢琴时,常常能看到顾姻穿着短袖短裤在大太阳下疯玩,不是仰头捉知了,就是低头烧蚂蚁,只怕暑假作业早已不是她撒欢路上的阻碍。
莫青言推着自行车从早已石化的顾姻身边走过。
顾姻苦着脸啃着手上的西瓜回家里。
不可能啊,怎么这么快就要开学呢,她才在家玩了几天。
*
六点半就吃晚饭,天都还亮着,余凤红就催顾姻去找她爷爷,顾姻熟练的跑到老人们聚众赌博的地方,小卖部前的树下,一群老人围在那看象棋,她挤进去看,她爷爷精神抖擞地正在棋盘上大杀八方。
「爷,我奶喊回家吃饭。」顾姻跑到她爷跟前。
「好。」她爷的眼神在棋盘上巍然不动。
「吃饭了。」她又喊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她爷嘴中敷衍应着,也不知放在心上没。
「那记得回来,奶奶骂你,我可不管。」顾姻从她爷面前的一堆零钱中抽出两毛钱,笑呵呵道,「我先走了。」
然后她不带拐角地直接进了小卖部,买了个冰棒吃。
回到家后,余凤红问:「你爷呢?」
「他说他等会就回来。」顾姻回答,她有些饱了,看着面前的稀饭,不太想吃。
「不回来就别吃。」余凤红气唿唿说句,
顾姻见余凤红不太好惹,只好乖乖坐在饭桌上扒饭。
于是莫青言在他楼上的房间看书,都能听到顾姻因剩饭而被余奶奶揍的鬼哭狼嚎。
他本不予理睬,无奈嚎叫太大声,他无心看书,每看一行字,那冲破云霄的声音都像是为书的背景配一段恐怖的音乐,莫青言只好将书合上,拿起一旁的魔方转。
过了一小会儿,那边的声音渐渐消失,再过一小会,他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声,再然后是上楼的踏踏声,他的房门「呯」地一下被打开。
小唐僧来了,眼睛还是红红的。
「你就不能敲敲门吗?」莫青言放下手中的魔方道。
顾姻一手抱着几本崭新的暑假作业,一手从他打开的房门上粗鲁地啪啪拍了两下。
莫青言:「……」
莫青言的房间是男孩少有的整洁,里面甚至还有满满一书架的书,书架上有个漂亮的飞机模型,那是莫青言十岁生日时,莫叔叔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莫叔叔常年不在家,莫青言很珍惜那架飞机,自从她把飞机的翅膀摔断后,莫青言再也不让她碰它了。
顾姻轻车熟路地走进他房间,然后把她的作业都放到他的书桌上,压住了他的奥数题,接着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盯着他:「莫青言。」
莫青言用手按了按太阳穴,不想理睬她。
「明天就要开学了,我还没动几本呢。」顾姻苦着脸说,然后眸子放亮看着他,「还好我有你。」
莫青言就是她的终极武器,是她学习上的启明星,是她人生的方向。
「借我抄抄。」顾姻终于说出此行真实目的。
莫青言抿起好看的唇角,从一沓书中找到那几本暑假作业,给了她,然后说:「安安静静地抄,别说话。」
「嗯嗯。」顾姻如看救星地看着他的书。
打开莫青言的暑假作业,随便翻看,他每一页都认认真真地写着,莫青言的字有专门练过,笔锋带着一股傲气,看他的字实在赏心悦目,只可惜顾姻学不来,只能艷嘆。
她趴在他的书桌上奋笔疾书,莫青言只能坐在地上,靠着床,夏天地方并不热,况且他的房间里有大风扇,来回摆头的那种,很贵,比她家那个摇摇欲坠的吊扇强多了,顾姻就喜欢在他家蹭风扇,又能看到他,多好。
过了一会儿,顾姻忍不住说话。
「我刚才被我奶奶揍了,好惨。」
莫青言低头看书,不吭声。
「你家晚饭吃了没?搞不懂我奶奶每天叫人晚饭吃那么早。」
莫青言的手指摩挲在书的页角上,不予回答。
「莫青言,这暑假作业竟然叫快乐暑假,太邪恶了。」
「闭嘴。」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
在女孩睁大眼睛还想开口说话时,他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一包薯片和一盒巧克力扔给她,在听到她像只仓鼠一样吃东西的声音时,他在想,耳畔终于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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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文指南:前五个故事格局太小了,如果小可爱不喜欢,可以直接跳到第六个故事:二十四桥明月夜
因为从第六个故事开始,会改变一些规则,升级一下文。
谢谢。
第2章 郎骑竹马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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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的暑假作业都没写,抄的时候很费劲,她在莫青言家抄到九点多,还没抄完,又把莫青言的作业拿回去抄,等第二天醒来时,眼睛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莫青言在餐桌上喝白粥时,莫妈妈想起什么,对他道:「青言,你待会和姻姻一起去学校报名。」
莫妈妈是位典型的家庭主妇,又因为受过高等教育,喜好爱好都高雅些,平日里跟巷子里东拉西扯的人没什么共同语言,不过莫妈妈很喜欢顾姻,主要是顾姻很皮,爸妈都不在身边,小女孩也不认生,打小就在巷子里跑着玩,嘴甜得不行,再者老莫不在家,顾姻的奶奶余婶也常常帮衬她,远亲不如近邻,两家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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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姻又常常来找青言玩,什么好的都留给青言。
六岁时候,顾姻的舅舅从国外回来,给她带了糖果,顾姻第一次吃巧克力酒糖,好吃到她差点把舌头吞下去,巧克力酒糖只有两个,她吃了一个,还给上钢琴班的莫青言留下个,结果天气太热,巧克力融化成一坨。
莫青言不愿意吃,顾姻用小胖手硬塞他口里。
莫青言最后是哭着回来的,白衬衫上都是被抓的黑手印与巧克力渍。
此刻莫青言听他妈这样说,身子一滞,脑海里为顾姻贴上小麻烦的标籤,他嗯一声,算是应下。
自行车在零零年是个比较稀罕的物,莫家殷实,整条街的孩子就只有莫青言有自行车,用于他上补习班的方便,顾姻没少蹭他车,不过也只有她能坐他的车。
纵然莫青言对顾姻很不耐烦,但他对其他人更不耐烦,相较之下,反倒显得他对顾姻颇为特殊。
顾姻背着旧书包,哈欠连天地走向莫青言,将他的暑假作业还他,莫青言接过后放在车篮子里。
「补完了?」莫青言难得好心问她一句。
顾姻顺杆子爬,牛气轰轰道:「我可是要拯救世界的人,区区几本暑假作业能难倒我?」
十四岁的顾姻还沉溺在狂妄自大宇宙核心中无法自拔,认为整个世界都围着她转,现在正恨不得一个变身,代表月亮消灭掉万恶学校,后来,社会上给像顾姻这样的孩子,冠以中二之名。
顾姻把书包拉开,扔一本给莫青言。
少年接过,白皙修长的手指翻开书来,无意翻来的那几页她都填了。
「走吧。」他把作业还给她,示意她上车。
顾姻又将书装进书包,她很兴奋地蹦跶到自行车后座。
风从耳边吹过,巷子里热热闹闹,顾姻抓紧莫青言的衣服,嗅着空气中炸油条甜麻花的味道,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虽然比莫青言高她真的很无奈,但他是男生,她是女生,他俩天生一对啊!
然而报名的时候,顾姻还是因为作业的事情东窗事发被暴露了。
她压根就没填完暑假作业,昨儿个回家想了半宿,将暑假作业揭开压在床下,这样旁人一翻,就翻到她所压的填的那处。
莫青言一直觉得顾姻旁的不行,歪点子可是层出不穷,心思全不用在正道上。
所幸那老师挺温柔,口头批评教育之后,先给把名报了,然后让她把暑假作业拿回去补,顾姻嘴巴嘟得都要上天,最后还是莫青言模仿她的笔迹给她把暑假作业真真正正给填完了。
零零年的九月份,顾姻和莫青言一起上的初三。
莫青言打小学习就优异,属于体德智美全面发展的别人家的孩子,顾姻则是体德智美全面发展的自家孩子,从小上房揭瓦,哄她爷爷骗冰棍钱,每次考试全班倒数,上美术课,老师让画画,她用画纸摺纸飞机满教室飞,身一斜,腿一抖,没一点女孩子模样,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模样。
今年仍然是他们同桌的一年。
顾姻有一个死敌,是同巷子里的李城,他家就在巷子里面,似乎每条巷子都会有一个孩子王,从小引领几条巷子里的一群小屁孩走向人生巅峰。
李城喜欢班上的张娇娇,张娇娇喜欢莫青言,莫青言喜欢……她?
小地方就这样小,几乎同龄的人都在一所中学,不巧的是,他们还是同一个班。
反正在如此曲折离奇的背景之下,顾姻就和李城互看不顺眼,从小打到大,用顾姻她奶的话说就是上辈子的仇人,掐猫斗狗翻墙瓦,一刻不得消停。
顾姻其实挺喜欢上学的,虽然学习很枯燥,她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睡着后又被莫青言叫醒,反反覆覆如此折磨,但她能每天早上坐在莫青言自行车后座,每节课坐在他身边,每天晚上能在他房间写作业。
莫青言家有很多零食,都是莫叔叔寄来的,但莫青言不嗜口腹之乐,莫青言总嫌她聒噪,每次她一开口,他就给她塞零食,顾姻也因此吃了很多小卖部没有的进口果冻,薯片,巧克力。
对了,还有巧克力酒糖。
顾姻的爷爷每天都在树下下棋,她奶奶的菜地里又种了别的菜,却依旧成天吃饭赶早,还不许人剩饭,顾姻近来又迷上了灌篮高手,书面上贴满了流川枫的贴纸,疯狂的举动引来莫青言侧目后,她对他笑着说:「放心,我依旧最喜欢你了。」
「谢谢,不需要。」莫青言回答。
莫青言家的钢琴声每个星期都从楼上流淌而下,送走了夏天的燥热,迎来了秋天的凉爽,莫妈妈坐在沙发上温柔的织毛衣,一旁放着来自丈夫温柔的一封家书。
以往的每一天对莫青言来说都无任何不同,小巷热热闹闹,身边的鸡飞狗跳往往都是顾姻所引起的。
顾姻月考考砸了,她和李城又打了一架。
顾姻脸上挨了一拳,腿上有些许擦伤,她也在李城脸上挠了几爪子,胳膊上也咬了几大口,两人斗得难捨难分。
待顾姻出现在莫青言面前时,莫青言脸上不霁。
其实这事因比较简单,顾姻英语考了三十六分,李城看到后,抢过她的卷子在班上到处喊,其实这举动还触不到顾姻基本毫无的羞耻心,但李城将卷子给张娇娇看,顾姻就忍不了了。
让别人笑话和让情敌笑话根本不一样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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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理了。」莫青言想不到只是一下课的功夫,他出去一趟一回来,这儿就鸡飞狗跳了,他冷冷看着嘴硬不服输的顾姻,「看余奶奶回去怎么收拾你。」
顾姻顶着右颊有些发青的脸,头仰得高高的,不说一句话。
那天下午,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顾姻心里委屈,她觉得莫青言不讲道理,她心想,我就不和你说话,莫青言你个闷葫芦,憋死你丫的,你竟然还凶我,明明是李城的错,李城这个王八蛋,小爷下次摁死你。
莫青言看到顾姻一脸狰狞,不知心中在骂谁呢,他心中嘆息一声,觉得顾姻真不愧是小麻烦。
莫青言这孩子比较闷,平日里谁都不太理会,但他有个习惯,心底里爱给别人贴标籤,标籤根据个人个性而定,比如班上的李城是小土匪,张娇娇是小泪包,林朵是小话筒,余武平是小结巴。
顾姻有些难缠,十四岁的莫青言说实在,觉得顾姻比他的奥数题还费解,她的标籤各种各样,现有标籤有小唐僧,小麻烦,小花痴,小霸王,小野人等等。
至于他呢,就是个小倒霉。
放学后,冷着脸的小倒霉牵着迈出六亲不认步伐的小麻烦先到自家,找了医药箱,拿出碘酒和创可贴来,给她用棉签擦拭伤口。
两人距离有些近,莫青言身上干净的味道袭来,顾姻看着他,觉得他真好看。
顾姻的脸上乌青一片,一碰就疼,莫青言想让她知晓自己的错,下手也不轻,结果顾姻开始龇牙咧嘴哭天喊地。
真的非常吵。
莫青言说:「再吵就把你扔出去。」
顾姻不情愿地抿起嘴,两个脸颊鼓得像包子,莫青言看得心微微一动,想伸手捏捏她的脸。
他也这么做了,白皙的手指捏着顾姻的黑脸,明显的肤色差,然后又默默收回手,还真和想像中一样柔软温暖。
「顾姻。」莫青言在她腿上贴了创可贴后,又用手按了一遍,他认真说,「如果你再不好好学习,以你的成绩,很难考上省重点高中。」
顾姻的成绩一般,英语与物理是弱项。
顾姻抓了一把勉强及肩的短髮,想着应该要剪头髮了,她真讨厌别人跟她谈学习,她可是以后要拯救世界的人啊,月野兔成绩好吗?星矢成绩好吗?樱木花道成绩好吗?
她才不要学习呢。
莫青言看顾姻不求上进的模样,想着顾姻平日喜与他玩,于是他又说:「如果你考不到省重点高中,我们高中就不在一起,以后我也不会载着你上学了。」
莫青言回回考试都是第一,省重点高中一定会进。
顾姻可不一定,她在边缘晃动。
顾姻不想与莫青言分开,她甚至想都没想过这问题。
她不要!
第3章 郎骑竹马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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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从此在学习的路上狂奔不止,这是她为莫青言爱的付出。
学习真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了,她每天早上都要早起,在自家院子里来回晃荡着背单词,虽然没几个发音正确,但她奶见了后,觉得她家娃娃觉悟了,顾姻她爷更认为,她顾家就此要光耀门楣了。
于是顾姻每天的早饭多出一个鸡蛋,她爷隔三差五给她几毛钱。
莫青言剥夺了顾姻每周撒欢的权利,他认认真真教会顾姻不懂的问题,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直到把顾姻逼疯为止。
顾姻苦不堪言,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莫青言就会轻轻说一句:「你不想和我考同所高中吗?」
这句话真有魔力,身陷暴躁的顾姻便又接过莫青言递来的果冻,乖乖看书去了,她觉得莫青言就像根诱人的红萝蔔,挂在她面前不远处,而她就是追着红萝蔔的那头驴,心心念念想要吃掉他。
莫青言其实并不,顾姻的学习基础并不好,但她悟性高,思维逻辑性很强,偏她做事毫无耐心,只要感到枯燥,脑子就开始脱离现实。
莫青言每天夜里都会给顾姻找一些巩固基础的题,用以她明日去做,又把顾姻今天做过的题好好分析一遍,知识点都找出来,作为近日辅导的重点。再加之他自己的作业,物理班的作业,奥数班的作业,零零碎碎下来,每夜都要一两点才睡。
顾姻不想辜负莫青言对自己这般付出,其实她在他心里,还是很重要的,她是他独一无二的特殊,对吧。
待中考结束那天,这般疯狂的学习才告一段落。
她的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出来,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莫青言见她神色失落,也没有做过多安慰,他载着低头宛如斗败公鸡的小失落回到他家,然后上楼。
莫青言带她去二楼的琴房,顾姻并不经常进入这个房间,莫青言练琴的时候,一练就是两三个小时,她不打扰他,也受不了一直弹钢琴的无趣。
琴房很干净,莫青言的钢琴非常漂亮,就跟顾姻在电视上见到的大钢琴一模一样。莫青言六岁的时候就开始练钢琴,七岁时,莫叔叔给他买了钢琴,小客车把钢琴运过来的时候,好几条巷子里的人都来围看,毕竟就连那时候的大人,也很少见到钢琴。
莫青言的钢琴放在大大的窗户前,窗户打开着,风从窗外吹进来,把米白色的窗帘吹得起起落落,琴的影子被拉在褐色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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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言坐在钢琴前。
莫青言是她的少年。
他打开钢琴,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间灵巧弹奏,温柔的琴声慢慢流淌,似水一般温柔地抚过她的心。
顾姻站在一旁看莫青言,莫青言低敛眉眼,睫毛长长地投在他白皙面庞上,他指尖飞舞,神色认真,就这样带着顾姻进去他的世界,他的世界里,是冷漠而略带温柔的白,是一望无际的宁静。
那是顾姻记忆最深处才有的温柔。
后来她才知道,莫青言弹的是浪漫主义李斯特的《爱之梦》,或许那时的莫青言指法并不熟稔,可在不大懂音乐的顾姻听来,那是世上最好听的曲子,她词彙贫瘠,无法言喻表达,只是那一刻,她心中生出「若是能听一辈子」该多好的念头。
第4章 郎骑竹马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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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暑假里,没有任何作业,顾姻算是玩疯了。
宛如脱缰野马,顶着炎炎烈日,恨不得上天入地无所不干,每天都要扯着嗓子在莫青言家楼下喊:「莫青言,莫青言!」
有时莫青言不理会她,有时他会把窗户打开,微微探出头来,只见好不容易白了些的顾姻又黑了回去,在原地使劲蹦跶着对他喊:「你出来跟我玩啊,别闷着,快出来玩啊!」
顾姻在她家院子里那颗柿子树上绑了个鞦韆,最近正玩的不亦乐乎。
后来顾姻瞅准时间,在莫青言上完补习班回小巷经过她家的门口时,宛如打劫般,将人给拽进院子来。
顾姻炫耀着她的鞦韆,而她的鞦韆不过是两根麻绳和一节皮革做成的简易品,看着就不怎么安全,但顾姻还是把一脸排斥的莫青言按在鞦韆上说:「我来推你,可好玩的,推的高了,你就可以看到更高更远的风景。」
虽说莫青言少年老成,但他终究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被顾姻此刻这样一说,激发出一些玩心也正常,于是莫青言犹豫道:「那……你推慢些。」
「好咧!」顾姻大声应道,然后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排山倒海。」
心中忽然预感不好的莫青言直接被拍到地上去了。
这是自巧克力酒糖事件后,顾姻的再次行兇。
于是整整暑假,任顾姻怎么道歉,莫青言都不再理会她,二人言和时,已到了开学。
莫青言和顾姻都考进一中,一个前头,一个末尾。以至于后来分班,莫青言进了火箭班一班,顾姻在十班,中间隔了一个走廊和四个实验班和四个重点班,哦,忘了说了,李城也进了十班,冤家路窄。
高中的消费自是比初中高,高很多,余凤红愁顾姻的学费,最后是顾姻她爷跑去问顾姻她爸跟她妈分别要了点钱,再加上自己的退休金才够用。
所以顾姻没有住校,晚自习结束后,她得自己往回走上半小时。
但幸好莫青言也没有住校,莫青言摸了摸鼻子很酷地说:「我不习惯住校。」
「那你就可以载我回家啦!」顾姻蹦蹦跳跳,眼睛里面冒星星。
莫青言大长腿撑着自行车,轻轻嗯了一声,他的个头在暑假疯长,现在已比顾姻高了半头,倒是顾姻,她的身高似乎没有什么大的波动,莫青言低头望着顾姻头上的一个旋,想着老人说的一旋乖二旋坏三旋打人不要命,觉得那是骗小孩的,顾姻哪里有乖的样子。
莫青言人长的好看,学习又好,在入学代表新生发言之后,迅速在一中蹿红,就连高二高三的学姐们,也对他颇有青睐。
顾姻恨不得将莫青言装进她口袋,他是她的,谁都不许觊觎。
于是她常常下课跑过走廊,在一班门口喊着莫青言,不是借书就是借笔,吃饭时和他一起去食堂,晚上等他一起回家。莫青言倒没有拒绝,他对其他人都保持着距离,唯独允许顾姻与他亲近,这不是他过往十五年的潜意识。
渐渐地,流言蜚语开始大了起来,不是针对莫青言,而是针对顾姻。
班上的女生开始冷落顾姻,在背后说着她的坏话,顾姻的课桌上每天都堆着垃圾,她值日时,班上的垃圾会比往常都多,没有女生和她说话,她渐渐被排挤到圈外,顾姻嘴上说着不太在乎,但她其实挺在乎的。
顾姻第一次学会羞愧,是在她上完厕所准备推开门的时候。
她敏感地听到自己的名字,手顿了下,静静地停下来。
「你说那十班的顾姻是不是有病,整天往一班跑,有没有女孩子的矜持啊。」
「就是,我看莫青言早就不想理她了,一个女孩子怎么脸皮那么厚。」
「听说他们是?」
「呵呵,一条巷子里随便玩玩也算青梅竹马了,我可听说,莫青言他爸在上海开公司,家里可有钱了,再看看顾姻,她脚上那双球鞋都快穿烂了好不好。」
那是她班的一个女孩的声音。
顾姻下意识把自己的脚往后缩了缩,脸上发红,她不敢出去,虽然她很想出去给那些嚼舌根的人每人一脚,对她们吼着你们才有病,但她偏偏迈不开脚。
顾姻从未被如此恶意给包围住,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月野兔挥动魔法棒拯救人类,只有莫青言微微淡漠的面容,只有那条巷子里称王称霸的小天地。
直到上课铃响,顾姻才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出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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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老师是个灭绝师太,她看着教室外面的顾姻,皱着眉头问道:「上课了也不知道快回教室,我这课还上不上了?出去站着去。」
这班上哄堂大笑之下,顾姻一言不发地站在教室外。
李城带着担心的目光看向她。
晚自习放学后,顾姻去找莫青言,从她身边走过的女生都看着她,她靠近栏杆,把头低了下去,望向楼下橘色的路灯,过了会,还不见莫青言出来,她才慢腾腾移到他教室后门去看。
莫青言单肩背着黑色书包,身旁有一个一头长髮的女孩,女孩看起来很温柔,正仰着头对他说着什么。
莫青言微微侧头,很认真地听着,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无比温柔。
莫青言出来的时候,顾姻很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连影子都沉默着,走了一小会,莫青言才发现顾姻不对劲,平日里都是顾姻在说话,嘴都不停,欢快地像只喜鹊,可最近她越来越沉默,让他很不习惯。
「你……」莫青言斟酌着问,「最近怎么了,不开心吗?」
顾姻没有吭声,只跟在莫青言的影子后面。
回家时一路无言。
顾姻开始独来独往,别人在背后说她坏话,她就把事挑到明面上来对峙,谁给她桌上放垃圾,她就把垃圾塞满那人的桌兜,她们对她怀有恶意,她便以更大的恶意报復回去。
那些人不过乌合之众,只能嘴碎地在背后诋毁,遇强则弱的傢伙。
顾姻也慢慢不去找莫青言了,因为他总是在忙,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分给她。
她能对抗一个张娇娇,可她发现莫青言的身边出现了无数个张娇娇,她根本赶不走,也挤不进去他身边。
反倒是她跟李城的关系渐渐熟络起来,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有时候想想,这个世界还真奇怪,怎么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人却从仇人做到了朋友。
第5章 郎骑竹马来(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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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言觉得顾姻这段时间不对劲。
她不再疯狂往自己班上跑了,也不再和自己一起去食堂了,周末的时间里也不再跑到他家撒欢,若不是每天晚上他还能载着焉巴巴的顾姻回家,他可能见她一面都难。
他有意想问问她,又觉得难以启齿,心中渐渐升起无限烦躁,只能在夜里看着她从他的后座一跃而下,飞快地跑进她家里,像是融入夜色,就好像对他避讳莫及。
莫青言最近的心情很不好,那张脸示人时,比以往还要冷。
近来入了秋,莫青言的同桌余航趴在桌上问他:「怎么最近都不见你的小青梅来呢,是不是你对人姑娘太冷淡了,把人吓跑了?」
余航对顾姻印象挺深的,毕竟那姑娘大嗓门,整天都爱给这儿跑,黑是黑了点,但一笑起来,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跟葡萄似的,让人看得心生温柔。
特别是那姑娘不认生啊,第一天来一班时,就坐在莫青言的座位上对他笑着说:「你好啊,我叫顾姻。」
挺讨喜的人。
余航见他不吭声,又道:「女孩子就得哄着,你看你整天一张冰块脸,谁受得住?」
话音刚落,空气中明显又冷了几分,只见莫青言的笔停在白纸上,许久未动,墨水晕染开来。
第6章 郎骑竹马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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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和李城那是虚假的社会主义兄弟情,经不起一丝的拷问,就比如顾姻问李城为什么以前老是跟她过不去?
李城惊诧道:「难道你以前都不觉得自己很欠揍吗?」
顾姻也道:「我也是哎,感觉你以前超欠揍。」
两个人撸起袖子又想干一架,最后还是没打起来,两人拌了会嘴,李城才问她:「你最近跟莫青言怎么了,吵架了?」
顾姻不想提莫青言,她最近在闹情绪,生自己气生别人气都有吧,她呲牙,像是咬人的兔子:「为什么这样问?」
「你不是整天跟在他身后,就像个跟屁虫似。」李城想起一段记忆,「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大家要玩捉迷藏,莫青言不跟大家一起玩,然后你也不跟我们玩了,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莫青言身边,他看书,你看他,整整一个下午。」
「有吗?」顾姻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脑子里嗡嗡的,她心里想去见莫青言,但她又要忍住不让她去想。
中午时候,顾姻哼着乱七八糟的歌谣,在花坛旁边餵流浪猫。
学校的围墙都是砖头垒起来的,那儿有一个洞,很小的洞,外面的流浪猫就通过这样的方式钻进学校,顾姻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她现在不做莫青言的小尾巴,不跟莫青言去吃饭了,就拿着饭盒在学校里四处乱转,忽然听到花坛里一阵躁动,就在她被吓着时,窸窸窣窣地,一只橘猫从一丛绿叶中探出了头。
顾姻的两眼放光,中二病又犯了,她问它:「喵大人,你会说话吗?」
橘猫盯着她的饭盒「喵」了一声。
顾姻回了句:「喵。」
顾姻用勺子给它挖了米饭放在餐厅纸上,然后一人一猫一边吃一边交流起来,顾姻给它讲班上那些故意找她茬的女生的坏话,讲莫青言是个小气鬼,反正想到什么说什么,话咕嘟咕嘟往出倒。
越说越兴奋,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了,以至于她说完时,有些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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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喝水吗?」一旁温柔的女声响起。
顾姻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
那只胖胖的橘猫抖了下耳朵,看向那个女孩,优雅无比地走向她。
顾姻心想哎呦我去,喵大人你这样可不行,薄情寡义,以后何以在江湖立足啊!
那女孩见顾姻没吭声,便把她的水杯递过来,然后道:「我刚接的水,还没喝。」
顾姻看着那个女孩,女孩很白,大大的眼睛,穿着宽大的校服也遮掩不了漂亮,这是她上高中以来第一次被示好,对方是一个陌生的姑娘。
「谢谢。」过了会,顾姻才回答,「我不想喝。」
「哦。」女孩应了声,将水杯收回,她弯下腰,用手轻轻抚摸着橘猫,那只猫温顺地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表情。
原来之前这只猫一直都是蒋葵菡在餵养,怪不得那么胖,也因为这只流浪的橘猫,顾姻认识了蒋癸菡,交了人生中第一个真真正正的闺蜜。
蒋葵菡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在认识了蒋葵菡之后,顾姻才发现原来真的有女孩子会随身带着白手帕,没错,不是纸巾,而是洁白的,芬芳的手帕。
她还给了顾姻一张白手帕,顾姻没捨得用,平日都揣在口袋,宝贝得不行。
笑不露齿,温声细语,蒋葵菡简直像个生活在旧社会里的大家闺秀。
蒋葵菡在八班,两人之间就差一个九班,这点阻碍完全抵挡不住顾姻对新朋友的热情,她们俩开始一起上厕所,一起去食堂,因为她的陪伴,顾姻渐渐又恢復了以往的开朗。
那天晚上,顾姻在车棚里等莫青言,远远看到莫青言走来,她莫名兴奋,待他走近后,用很欢快的语气告诉他:「喂,莫青言,我交了一个朋友。」
顾姻已许久没这么高兴地与他说话了。
莫青言取车的手一滞,他有些不喜除他之外还有人能引起她情绪的波澜,男孩?女孩?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样的疑问,于是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问了句:「哪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蒋葵菡,八班的。」顾姻晃出一排白牙,笑弯了眼。
「她好白的,比你还要白。」顾姻坐在他后座,欢快地说。
莫青言的肤色比常人要白上一两分,而且他还晒不黑,顾姻羡慕地牙牙痒,有时会对他喊:「你都长那么高了,干嘛还要比我白。」
说来奇怪,顾姻的个头长着长着,最后停在一米六三,再没有前进的势头了,而莫青言一路高升,现在堪堪停在一米七五处,还有要长个的趋势。
莫青言很喜欢她全心全意与他说话的模样,顾姻坐在后座,为了能让他听清楚她说的话,总是把身子往前凑些,那是一种信任与依赖的姿态。
「哦。」莫青言嘴角微微上扬,轻轻说句,「你也不黑。」
顾姻的确白了些,勉勉强强是一般人,和白一点边都不沾。
事态的发展总是莫名其妙地,顾姻与莫青言之前出现的冰点,因为蒋葵菡这个话题的出现,渐渐融化直至消失。
余航发现,最近莫青言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学校里的梧桐树叶子掉了大半,每天早上学校里的清洁工阿姨都很发愁,大家从开始的穿薄毛衣,再然后穿厚毛衣,戴围脖,手套,发展到每天去走廊挤热水,才发现冬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大清早时候,莫青言在顾姻家门口候着,寒风凛凛吹,顾姻缩着脑袋,手上戴着她爷的旧手套。
那手套买了很多年,手指头都破了三个洞,可见顾姻缩在里面指尖发红的手指头,莫青言记得顾姻每年的冬天都戴着它。
顾姻畏冷,每到冬天里,她的手就冰凉,任怎么搓都暖不起来,莫青言就是她的小暖炉,他冬天总给她带着热水杯,早上有,下午有,专门给她暖手用。
莫青言看她冻得有些发红的脸,皱了皱眉头,把自己的围脖解开,然后仔仔细细围在顾姻的脖子上。
那是莫妈妈织的黑色的围脖,用看着她巴掌大的脸陷在柔软的围脖里面,目光还带着些许疑惑,他的心有些柔软。
「你围着,我骑车子,不冷。」他解释道。
莫青言的围脖上带着他的体温,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就这样隔绝寒冷的风,一直让顾姻暖到心底,顾姻脸上发红,也不知是自己害羞了还是给热的。
「哦。」她怯怯道。
她把脸往围脖里缩了缩,偷笑了,然后又正经起来。
轻轻地,顾姻用手环住他的腰,将手塞进他温暖的口袋里。
少年不语,像是一种默许。
顾姻在他身后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莫青言来到班上时,宇航一眼便看到他手上的旧手套,破了三个洞,毛线也开了,莫青言的手指都出来了,于是他笑着打趣:「老古董啊这是。」
莫青言没恼,那手套很贴合他的手,他的手现在很温暖,他看着手套,微微一笑。
第7章 郎骑竹马来(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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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叔叔回来了,在这一年的春节里。
顾家和莫家一直都一起过春节,毕竟两家人少,聚在一起热闹。
顾姻她奶做的浆煳煳,让顾姻和莫青言去贴对联,顾姻不爱抹那个,嫌弄得满手都是,莫青言贴对联,她就在一旁给莫青言看他贴的直不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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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叔叔在外经商,很少回家,别说顾姻,就连莫青言也很少见到他爸,不过纵然如此,她和莫青言都很喜爱与尊重他。
莫青言虽然不说,但顾姻知道他很在乎莫叔叔,就像他那么宝贝那架飞机模型一般。
每次莫叔叔回来,总会给她带礼物,她的美少女战士都是莫叔叔送的,今年莫叔叔送了她和莫青言一人一部手机,那时候的手机是诺基亚,在得到她奶的同意后,顾姻接过手机简直要原地跳起来。
两家在顾家屋里摆了一桌菜,从下午起忙到晚上,待大家都入席时,也不知是谁家的爆竹声起,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出一朵美丽的花,顷刻之间,热闹的气氛起来,夜空开始绚烂。
透过贴着窗花的窗户,可以看到灯火阑珊。
电视剧已经打开,春晚开播了,主持人纷纷说着新年贺词。
顾姻心里惦记着莫叔叔带回来的烟花爆竹,吃饭时不停催莫青言快些。
余凤红道:「催什么催,让青言慢慢吃。」又对顾姻她爷说,「老顾,你少喝点酒。」
顾姻她爷知道老伴又要开始念叨了。
「今天高兴。」顾姻她爷举起酒杯对莫青言他爸,也就是莫卫峰笑得满脸皱纹都活过来似的,「难得小莫回来了,大家团团圆圆,一起吃顿饭,喝点酒多快活。」
莫卫峰笑着,一手举起酒杯,一手在桌下轻轻抚上妻子的手背,示意她有分寸。
顾姻在桌子底下踢了踢莫青言的脚。
莫青言没理会,只片刻后,用纸巾擦了擦嘴巴,一派玉树兰芝,对长辈道句:「爷爷奶奶,我吃饱了,您们慢吃。」
「这孩子,才吃了多少,再吃些。」余凤红又道。
「哎呀,你怎么那么烦,吃饱了就让孩子去玩吧。」说完顾姻她爷掏出两个红包,一个给莫青言,一个给顾姻,「一人一个喽,来,乖孙,领上。」
顾姻她奶见状也把准备许久的红包拿出来。
顾姻乐呵呵领上:「谢谢爷爷,祝爷爷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也谢谢奶奶,奶奶我爱你,我以后挣大钱养你。」
听自家孙女这样说,余凤红脸上乐开花。
莫卫峰和莫妈妈递过来红包,顾姻小财迷,嘴像是抹了蜜似的,笑得牙白白,张口就道:「祝莫叔叔财源滚滚,事事顺心,祝莫阿姨越来越年轻,天天开心,天天快乐。」
莫青言的词彙就贫瘠许多,他拿着红包,抿着淡色的唇儿说:「谢谢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新年快乐。」
过年真好啊,顾姻就喜欢收红包,放烟火,她喜滋滋地把红包塞进裤兜里,又拿了两束仙女棒,出门就碰见抱着一箱烟火的李城。
「放烟火吗?」李城也看见她,随口一问。
莫青言不知他们的关系怎么好到这种地步了。
「嗯嗯嗯。」顾姻兴奋点头。
然后顾姻拉着莫青言,还有李城,几人拥在小巷里,李城把张娇娇也叫了出来,正缠着人姑娘说什么呢,等了半天后,顾姻朝李城大喊:「你到底放不放啊?」
李城正跟他多年的女神说话,没工夫理顾姻。
顾姻切一声,在自家门口的供奉的香上拔出一根香,兴奋地就往前沖,莫青言一把将她拉住,冷静地说:「会有危险的。」
「哎呀,没事。」顾姻笑得张扬,拦也拦不住,莫青言看她笑得那么开心,手微微一松,顾姻就像一条鱼一样一熘烟地跑去点菸火,点之前还记得回头对莫青言说一句,「看小爷的。」
点完之后,顾姻捂着耳朵朝他跑来。
烟火升上夜空,红红绿绿的光洒在夜幕,把一切氤氲成幸福的模样。
顾姻两只手都拿着仙女棒,仙女棒燃出星星点点的光,她挥着胳膊在原地乱蹦乱跳,开心地不得了。
「你也玩一个。」她不忘给莫青言手中塞一个。
莫青言并不怎么玩烟火,他把仙女棒拿在手上,静静看它燃尽。
头顶的烟花不断,顾姻又点了个仙女棒,四周鞭炮声响起,她问莫青言:「还要吗?」
莫青言只看到她的口型,问她:「你说什么?」
顾姻手中攥紧两根仙女棒,仰头对他喊:「我说你还要不要玩仙女棒?」
莫青言在一片喧嚣中实在听不清,他只好低头,结果却看到顾姻的眼睛里都是烟火,那么美丽的烟火,一簇一簇地绽放。她穿着大红的棉衣,像个喜庆的娃娃,鼻尖被冻得红红,神色里却是欢喜。
她一直都像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便张牙舞爪地说喜欢他。
明明说喜欢他,为什么身边还要有那些不相干的人。
顾姻只见莫青言越来越靠近自己,他的唿吸似乎拂过她的脸颊,烟火里,他的眸色深深,嘴唇是薄情的红,人常说薄唇的人是薄情的人,可她知道他不是。
是他自投罗网,跟我没关系。
把握时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顾姻的脑海里忽然冒出这几句句话,她的身体更快一步,只踮起脚尖,便吻上了觊觎已久的唇。
又软,又冷。
一举击中。
真真是荒唐加不要脸。
亲完之后,顾姻两只眼睛乱飘,手中摆弄着仙女棒,不敢看莫青言。
不成啊,她不能这样怂啊,她可是宇宙无敌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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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斟酌着说:「那啥……挺软的。」
烟火刚好放完,空气中充满硫磺味,她吞吞吐吐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莫青言耳朵里。
莫青言那夜做了一个梦,梦里旖旎风光,他的身下有个女孩,声音微微喘息,似乎既痛苦又欢愉,一头长髮半遮住了她的面容,只能看见她蹙起的眉头。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很痒,身子用力动着,像是身处狂风暴雨之中。
女孩扬起美丽脆弱的脖颈,那里有一层薄汗。
他俯身咬了上去,感受着脖子下的脉搏跳动,不够,还想要更多。
梦里他无法自诩君子,他抛弃了自己的理智,用手一寸一寸地抚摸身下的柔软,直到听到隐约的哭声,他终于看到身下的那张面容,是顾姻动情的模样,她的眼睛里满是水雾,一缕长发粘在她面旁,她是那么脆弱,让他想狠狠地欺负。
梦里的顾姻妩媚唤他一声:「青言。」
声音带着女儿家的甜美。
他醒了。
第二天莫青言起得很早,发现外面竟然下起小雪,小巷里残留的红炮竹映着白雪,为热闹中增添一抹冷清,不远处有人又开始放炮,唤醒新的一天。
顾姻夜里生了病,在自家床上哼哼唧唧,在得知下雪后,非要出去玩雪。
顾家在客厅里生炉火,炉火上烤了几个红薯,火静静燃着,电视也打开着,上面播的是昨夜小品,顾爷爷在旁边打盹,听到动静,睁开眼一看,喊了声:「青言来了。」
莫青言道:「爷爷好,听说顾姻病了,我来看看她。」
顾爷爷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在房间呢,去吧去吧。」
莫青言推开顾姻房门时,顾姻人一下子就躲到被窝里,被子拉过头,他便坐在椅子上,过了一小会,顾姻偷偷探出头来,像一只机警的小动物。
闷在被子里喘不过气来,她终于将头完全露出,说了句:「你还没走啊?」
话里话外都是要赶人的意思。
「嗯。」莫青言不看她的眼睛,但听到她的声音,他想起昨夜那个梦,思绪一瞬间分散。
「外面下雪了。」顾姻兴奋地说,话题一转,她便忘了尴尬,今年冬天没下雪,她念叨了好久。
「很喜欢雪?」莫青言问。
「也不是,只不过冬天里不下雪,不觉得少些什么吗。」顾姻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傻事,「我很小的时候还吃雪,李城骗我说雪是甜的,哎,要不是那时候懵懂年少,怎么会着了那傢伙的道,他笑话我好久呢。」
莫青言不喜她谈李城,便没有接话。
顾姻躺在床上,她手轻轻一抬,便摸到了窗户,她想打开窗,莫青言轻轻抬眼,她便又缩回手了。
「好无聊啊。」顾姻呻吟,她转了转眼珠,「你给我讲了故事吧。」
故事?莫青言那自小脑袋里只塞满学习,哪能知道什么故事,他怕连格林童话与安徒生童话还分不清呢。
顾姻也知道他讲不了,未勉强他,指着桌上说:「那有本童话书,你给我念念吧。」
莫青言看到了,伸手把书拿过来,随手翻来,便翻到《拇指姑娘》。
在顾姻期待的目光中,莫青言开始缓缓讲述这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女人,她非常想要一个只有一丁点大的女儿……」
莫青言的声音轻柔,窗外的雪也在静静的落,远方似乎还有鞭炮的声音,时间滴滴答答在走,所有的一切混在一起,顾姻听着听着,似乎陷入到一个安心的美梦中去。
待莫青言合上书时,她面色薄红,唿吸绵远悠长。
第8章 郎骑竹马来(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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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莫叔叔又走了,走之前他对莫青言说:「照顾好你妈妈。」
莫青言答应着,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稳重到能让心委託与依靠。
学校开学后,顾姻虽然很痛苦又要跟学习殊死一搏,但一想到马上能见到蒋葵菡,内心还是蛮高兴和激动的。
顾姻真的很喜欢蒋葵菡,她若是个男生,就一定要把蒋葵菡娶回家,或许这样的女生才能被人所爱吧,贤妻良母,温顺柔情,简直就是人间至宝。
可谁知刚过了个年,蒋葵菡便告诉顾姻,她交了男朋友。
橘猫毛髮光滑,安安静静地吃着两人带来的红烧肉,表示自己毫不介意。
至于顾姻呢,她抱住蒋葵菡两眼泪汪汪,一边抚摸到自己吃撑了的腹部一边装深沉:「菡菡,你不要我了吗?我可还怀着你蒋家的骨肉。」
蒋葵菡红了脸庞,有些害羞地用手摸了摸面庞。
瞧瞧这纯情的模样,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抢她的人。顾姻将手搭上她肩膀,凑到她耳边猜:「那人是谁啊,我认识吗?张武武?李子豪?陈旷?」
蒋葵菡赶忙捂住她的嘴,字句依旧吞吞吐吐:「你、你别乱猜。」
顾姻抱紧她的腰撒娇,死缠烂打,死磨硬泡:「你就告诉我吧。」
顾姻撒起娇来,嘴上像是涂了一层蜜,土味情话不要钱似都往出说,什么小乖乖我爱你啊,亲爱的你对我最好啦,简直能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最后还是蒋葵菡抵挡不住,乖乖交代了:「不是我们学校的人,是三中的。」
「三中?」她惊诧。
三中是个名声两面的普高,学生两极分化严重,据说那里面学习的人一股脑都只有学习,不学习的人呢,打架斗殴一个不曾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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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个死读书的,万一还是王羲之吃墨水的那种,肯定不知道怎么恋爱,可若是那种坏学生,抽菸喝酒打架不断,蒋葵菡受欺负了怎么办?
「你别担心。」蒋葵菡似乎知晓顾姻心中所想,她微笑着道,「我与他和你与莫青言一样,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
提及那个人,蒋葵菡的眼中都是笑意,顾姻看到她此刻的神情,忽然觉得很像自己,继而想到那天在烟花璀璨之下那个轻轻的吻,还有莫青言如夜色温柔的眼眸。
顾姻老脸一红,神情飘忽。
回过神来,她撸起袖子,攥紧小拳头,似要为她的小美人而战:「三中也敢来一中抢人了,老子和他拼了。」
「别闹。」蒋葵菡轻笑。
蒋葵菡告诉顾姻她男朋友叫云泽,顾姻一听心放下一半,这名字白白净净的,那人一定也是白面书生模样,结果后来现实告诉她什么叫反差,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云泽痞里痞气抽着烟,一脚踹飞一个拦路约架的人,顾姻的嘴巴简直能塞下一个鸡蛋。
蒋葵菡糯糯介绍:「这是我朋友,我常跟你提起的,她叫顾姻。」
云泽眼皮子都没对她抬起,嗓子里嗯一声,然后从她身边把蒋葵菡拽走,还佯装客气地说一句:「人我带走了。」
这肯定句的语气,着实让顾姻心慌一批,就差没卑躬屈膝地道声您请您请,别客气。
一番对比下来,莫青言简直就是小天使。
后来文理科分班,蒋葵菡选择文科,顾姻同莫青言选了理科,文科搬到高三那栋楼去了,顾姻和蒋葵菡见一面都艰难地仿佛要横跨鸭绿江。
好不容易周五有空,蒋葵菡总被云泽半路拦截。
顾姻的班级解散了,因为那个班选择文科学生太多,顾姻被分到六班,李城在七班,在莫青言监督之下,顾姻的成绩逐步上升,莫青言依旧稳坐第一宝座。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春夏秋冬匆匆走过,那一年的记忆普普通通,只当是青春里的一小段,以至于二零零四年刀郎沙哑地深情地唱着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场雪时,她连那个冬天里是否下过第一场雪都回忆不清。
二零零三年,全国性非典爆发。
据说首例是在去年的广东地区,非典症状为高烧不退,心潮呕吐,且非典具有传染性,一旦发现感染者,就要立马进行隔离,那时医院里都是病患。
所有人都在疯狂抢购板蓝根,顾姻她奶成天拿着洒壶用84消毒液把家里里里外外洒上几遍。
街道上基本上都没人,谁也不敢出去闲逛。
一开始大家只是那样传,周围人都没有非典,后来在学校里,顾姻亲眼见到隔壁班有人高烧昏了过去,这宛如一颗手榴弹扔进水里,学校里人声鼎沸,但谁也不敢动,后来医生戴着大口罩来了,抬着担架将那个学生带走,学校立马给那个班的学生逐个量体温,大家都很惶恐,有个别胆小的女生都哭了。
断断续续有学生请假,请假的人数越来越多,最后学校决定给高一高二放假,高三学生可有选择性在校或回家。
莫青言的神色有些萎靡,但那时大家都戴着口罩,顾姻并没有太多在意,只是提醒他一句回家喝板蓝根。
顾姻回了家,她奶在家里蒸醋,用醋把各个角落都熏一遍。
她当时其实内心并没有多大恐惧,只是觉得此刻全城戒备,自己不由自主地也染上几分焦虑。
她奶买了个体温计,一天让顾姻量上五六回,顾姻胳膊窝里乖乖地夹着体温计,看天看地,看见院子里的葡萄树抽了叶子,她就在想,葡萄树会不会也染上非典?
只是还未想出答案,便看到莫阿姨一脸慌张地跑过来,莫阿姨哭着说,青言发烧了。
顾姻一直想当个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天空一声巨响,她闪亮登场,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之下,轻而易举就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然而平凡的世界一天又一天,当真正的灾难来临时,她这个臆想中的救世主,压根毫无还手余地。
莫青言是她的铠甲,佑她万敌不侵,可原来铠甲也那么脆弱,脆弱到她想拥他入怀,用自己的身躯为他挡下一切痛苦。
发烧似乎成了非典的典型症状。
最后莫阿姨还是没将莫青言送进医院,只是将他隔离在自己的房间,医院的条件并不好,如果一旦有半点非典迹象,会被强行隔离,顾姻也不想莫青言生病了还要受那罪。
她心里很慌乱,每天都往莫家跑,跑的次数太多,但大多数情况下只看到莫青言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中,电视里开始报导因非典而引起的死亡人数,似煽风点火,她吓得不行,夜里便偷偷躲在被窝里哭,深怕一个不小心,莫青言就没了。
于是她往莫家跑的更频繁了。
她上楼依旧噼里啪啦。
莫青言的房间里有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她最近都闻习惯了,莫青言躺在床上,脸上戴着很大的口罩,露在外面的肤色苍白。
她看到莫青言闭着眼,眼角因高烧而带有眷恋的潮红。
顾姻小心翼翼唤他名字,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没有吭声。
他的唿吸浅浅,半晌才轻轻睁开眼睛,沙哑地道句:「我在。」
莫青言感觉身体很重,很沉,又很痛,像是在深渊里往下坠,脑袋混沌胀痛,嗓子似乎也发炎了,他费了很大力气才睁开眼睛,结果看到顾姻哭得稀里哗啦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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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哭什么?」莫青言心中嘆息,说完这句话后剧烈咳嗽起来,当在看到顾姻想走到他跟前时,轻轻呵斥道,「别过来。」
然后便看到顾姻在一旁又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待唿吸稳定下来后,莫青言说:「我没事的。」
顾姻的身子有些抖,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说:「莫青言,我害怕。」
深埋在内心的恐惧终还是破土而出,这个姑娘啊,她近来惶惶度日,她害怕她喜欢的人生病,她害怕他会消失,她从来没想过没有他的世界,如果可以,她情愿代他生病,也好过此刻分分秒秒的煎熬。
莫青言似乎微微一笑,她看到口罩上面他的桃花眼弯了弯,很温柔的表情,然后听到他安慰着道:「别怕,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顾姻吸着鼻子:「你,你也别害怕,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莫青言的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好。」许久,他才落下音。
似乎应了莫青言自己的承诺,那天夜里,他高烧不断的体温终于有了下降的趋势,莫妈妈用酒精给他擦拭身体,而后又反反覆覆折腾了两天之后,他的烧终于退了。
顾姻再来看莫青言时,莫青言看到她的笑,觉得自己似乎在混沌之中得到清明。
后来看电视报导,那年的高考,医生全程在校等候,学校给每个考生量体温,疾病的传播是迅速的,也带给人们悲痛,可人们对于灾难所带来的打击更是坚强的,因为每个人都盼望着美好明天,越是经霜打,就越是向阳开,人们相信,笼罩在全国人民头上的那片乌云终有被阳光穿透的那一天。
二零零三年七月,台湾是最后一个解除非典警报的地区。
第9章 郎骑竹马来(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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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那一年,班上挂着高考倒计牌,每个人似乎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压力,争分夺秒地去学习。
高考成绩出来后,蒋葵菡去了西藏,没错,是西藏,她是跟着云泽去的,顾姻简直恨云泽恨得牙痒痒。莫青言的成绩让他足以去a市最好的大学,顾姻那年幸运,发挥超常,她趴在莫青言房间的书桌上,毫不犹豫地填报a市志愿,莫青言看了她的志愿后斟酌着说:「……我一直想就读a市安大的金融学,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顾姻仰头看他。
不知不觉,莫青言已比她高了许多,侧脸也多了几分硬朗,她仰头看他时,一双眼眸清澈,带着少女的明媚。顾姻知道安大的金融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金牌专业,莫青言受莫叔叔的影响,自小便对经商感兴趣,他的书架上摆满厚厚的关于经商的书籍,去安大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她相信莫青言的决定都是对的,她也支持他所做出的选择。
顾姻知道莫青言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莫青言不想自己是因为喜欢,所以盲目地去追随他的脚步。
「a市是个好地方,听说那里风景很美,山清水秀,最适合养我这样的美人呢。」顾姻坐到他面前,对他眨巴眨巴眼睛,古灵精怪的模样,「况且a市也有不错的学校,合我胃口的专业,简直天和地利。」
还有人时。
顾姻偷偷在心里加上这句话。
顾姻白了很多,黑不是基因,只是因为晒的,也许是高三这一年真的辛苦,她也瘦了很多,巴掌大的脸,婴儿肥全没了,尖下巴自然而然地露出来,为此顾姻沾沾自喜好几天,道自己原来是个瓜子脸。她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头髮又剪短了,勉强及肩,还有一缕头髮翘起来,怎么也压不下,顾姻不留长髮,主要是她懒,她是挺羡慕张娇娇一头绸缎般的黑髮,但在套关系以前情敌后,得知养发护理一系列繁重手续后,她简直都想把头剪掉。
莫青言的皮肤透白,嘴唇是淡淡的红,好巧不巧地,窗外的一束光照在他嘴唇上。
顾姻想起两年前那个未曾提及的吻。
她的心脏悸动,不受控制,只想再亲一口。
她不知自己怎么开的口,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带着一丝明显的紧张:「哈哈哈,咱这算终于熬出头了,金榜题名。」
莫青言抬眼看她,琥珀色的眼珠宛若最流光溢彩的宝石,顾姻觉得她都能看清莫青言的长睫毛,又密又翘,根根分明。
「这大好时光,鸟儿飞上枝丫,蝴蝶成双成对,农民翻身把歌唱,真啊真幸福。」顾姻的声音微微颤动,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嘴巴它有自己的想法,根本停不下来,片刻,她停顿,然后调整一下唿吸,「不如我们……谈个恋爱吧。」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窗纸,有些暧昧,她隐约感觉莫青言喜欢她,虽然这十有八九是在自作多情。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顾姻看到那束光从莫青言的嘴唇移到他的下巴,他的下巴有几根青涩的胡茬,将少年的温柔与男人的明朗相糅合。
顾姻看到他的喉结上下一动,清冷的声音问她:「为什么?」
顾姻一头热血冲上脑门,张口就来:「为了世界和平。」
啊,多美好的原因,多慷慨的理由,多机灵的回答,她当是这样的女子,为世界和平贡献出自己一份薄弱的力量,所以就答应她吧,答应她吧,答应她吧。
她的脑海里山唿海啸,无限循环这句话,这时只想听到结果,她连女儿家的羞涩都顾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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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言微怔,他以为她会说因为她喜欢他之类的话,他此刻想听她说些热烈的话,来熨烫他此刻同样滚烫的心,幸而反应及时,他一字大珠小珠落玉盘:「好。」
对面的顾姻渐渐笑弯了眼。
莫青言的心微微一动,他轻轻俯身上前,听从他的内心,在顾姻吃惊的表情下,轻轻吻了她。
就这样,在顾姻觊觎莫青言的第十四年,她成了莫青言的女朋友,做梦一样。
莫青言一直觉得顾姻行事比较莽撞,做事不计后果,可正是因为这种单纯,他才能徐徐诱之以退为进,她便傻里傻气地一脚踏进自己的圈套里还上蹦下跳。
当初选择a市时,也正是看好有适合顾姻的大学,他的未来怎会没有她呢。
他笃定她会跟来,就像他笃定她会告白一样。
他只需要静静等待,收起獠牙,小心吓着他的姑娘。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是在幼年时她坐在一旁看看书的自己时,是在她把巧克力酒糖塞进他口中后,又或许是某个她看他的瞬间,眼神里都是信任与依靠,还是那年烟花下的吻引起的那场旖旎的梦,再或者是非典那年,他在床上高烧不退,恍惚间见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说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她像一艘船,驶进他波澜不惊的大海,引起他一阵阵波浪。
如果真的爱他,那么他也会紧紧拉住她的手,人们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他不会甜言蜜语,也不曾轻易许诺,这个姑娘跌跌撞撞奔向她,他会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一辈子都不放开。
第10章 雨打梨花深闭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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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磅礴,顾姻坐在自家屋檐下看雨,门口的梨花本开繁华,这下倒好,在这场大雨中被打落满地,似地上结了一层霜似的。
她还未心疼,远方便有一人,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缓缓走了过来。
原是隔壁的画师沈珂,白衣粗布穿出一种俊美,她的心便勐得跳动,咚咚,咚咚,所幸雨声大,他听不见。
「顾姑娘怎么坐在门口。」他看见她,微微一笑,「雨大风疾,莫着了寒。」
这一笑,她心中的梨花瞬间开满枝桠,天知道怎么回事,她昏了头脑,忽然站起来,隔着雨帘对她觊觎已久的沈珂喊道:「画师,你愿意养我吗?」
沈珂愣住了,姑娘红透了脸颊,眼睛里都是雾气,看得人心软。
可是思考片刻,沈珂摇摇头,无奈道:「不愿意啊。」
「为什么?」顾姻被拒绝,难过极了,眼看都要哭了。
「我没钱。」沈珂温柔,「况且还要养狗狗。」
狗狗是画师捡的流浪猫。
顾姻震惊了,她不相信他的理由:「我娘说了,你不养我就会一辈子打光棍的。」
「我不想打光棍,可是我没钱。」沈珂语气越发温柔,他走近顾姻身旁,纸伞抬起,伞下的面容如画。
顾姻涨红了脸,她觉得倘若每天都能看见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日子穷一点就穷一点吧,她不嫌弃。
「我很好养活的。」顾姻赶忙说。
沈珂收了伞,月牙白的衣襟沾了点雨水,晕染一小片湿色,他和她并排站在屋檐下,顾姻悄悄靠近他一步,偷偷嗅他一下,他身上真香,淡淡的香,她想细嗅却又飘渺不可闻到。
「我每顿只吃两……一碗饭。」顾姻伸出手指头比划,神情认真,「我还会做衣裳,以后你的衣裳我都可以做。」
顾姻绞尽脑汁,在想自己还会做着什么,可是很遗憾,除了还能吃之外,再想不出什么了。
沈珂温柔地看着顾姻,又盘算着平日里做衣裳的银子,娶个绣娘回去做衣裳好似也挺划算的。
于是沈珂低头,温柔的笑:「那我娶你回家,你给我做一辈子的衣裳好不好。」
「好啊好啊。」顾姻眼神里又亮起了光,她雀跃着,其实她早就想嫁给这个温柔的画师了,她想给他做一辈子衣裳,以报答他迎娶之恩。
*
顾姻要嫁给沈珂,婚期定在两个月之后的七月八。
顾姻的娘亲让人算过日子了,七月八号,红红火火,恰是个十里红妆的好时节。沈珂给了顾姻家很多嫁妆,然后望着趴在门口偷望着他的顾姻,想着这得做多少套衣裳才能补回来,这桩买卖到底亏不亏。
狗狗歪着脑袋,喵喵地叫,一跃到他怀中,长长的尾巴拂过他洁白的下巴。
自从顾姻要嫁给沈珂这件事情传开,那些平日里与她姐妹相称的人儿不知咬坏多少手帕,她们纷纷指责顾姻自私,竟将画师占为己有。
顾姻为此受了不少白眼。
成亲的礼仪繁忙,顾姻凤冠霞帔,早已晕头转向,迷迷煳煳便和沈珂拜堂成亲,然后被送进洞房。
又累又饿,她的头一点一点,坐着打了一个不太舒服的盹。
房中凤烛静静燃着,前堂依稀可听些喧闹的声音,忽然一个激灵,顾姻醒了过来,懊恼自己竟睡着了,可怀中还藏着娘亲偷偷塞进她手中的一本书,娘亲说过让她一个人悄悄看。
她费力从怀中将书本掏出,想依着明亮的烛火,认真研究一二。
门开了,沈珂走了进来,姑娘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
盖头下面,顾姻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拿起了那本书,沈珂的手可真好看,顾姻想到自己的手,白白胖胖还有几个小窝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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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珂捡起了书,书上面写着《春宫图》,他不动声色。
顾姻看不到他的神色,她糯糯道:「画师,这是我的书。」
「彦之。」沈珂道。
「什么?」顾姻疑惑。
「即已成亲,娘子唤我字即可。」沈珂声音温柔。
顾姻盖头下的脸泛起了红。
沈珂的声音很轻很轻,他问顾姻:「娘子这本书从何而来?」
顾姻没有犹豫便告诉了画师:「娘亲给的话本子。」
沈珂温柔的掀起姑娘的红盖头,烛火之下,顾姻湿漉漉的眼睛圆熘熘的,认真专注地望着他。
「你可曾看?」沈珂微笑,将书藏在身后。
顾姻觉得沈珂真好看啊,大红色的婚服穿在身上,就像……就像一串糖葫芦,让她忍不住想舔一舔。
顾姻伸出粉红小舌舔了舔唇角,目光单纯:「还没看……不过娘亲说过让我看呢,嗯,偷偷看。」
沈珂微微俯身,伸出手擦拭顾姻的嘴角,指尖便粘上了香而粘稠的胭脂,他眸色深深,对顾姻说:「那便不看了,我讲给你听。」
「好啊。」顾姻点点头,「我喜欢听故事。」
于是沈珂背后的手一松,书本掉落在地上,顾姻听到动静,歪了歪头:「不用看书本就讲吗?」
沈珂笑了,轻轻将顾姻一推,顾姻便倒在了床上,一头长髮铺开,像夜一样温柔。
「不用,我知道该如何讲。」沈珂俯身,压在顾姻身上,沈珂靠得太近,身上的香又被她闻到,顾姻的耳朵都烧红了。
「故事,开始。」
沈珂吻住了顾姻。
第二天早上,沈珂望着怀中尚在熟睡的顾姻,忽然觉得这桩买卖,自己似乎赚到了。
*
如果问顾姻成亲的感觉,顾姻也许会回答,成亲是件很累人的事情,特别是在夜里。
顾姻的娘亲在姑娘嫁人之后,便回到乡下的老宅去了,娘亲告诉顾姻,要好好对待沈珂,来年等生了孩子,她再来给他们带带孩子。
顾姻羞红着脸,和沈珂一起送娘亲在渡口,目送船渐行渐远。
顾姻在街市里的绣楼当绣娘,沈珂在街市的长桥上卖画,每天当太阳下山时,夕阳的余晖洒满整条街道,沈珂便会抱着剩下的画,来到绣楼门口静静等着顾姻,然后两人一起回家。
沈珂的影子被拉得长长,顾姻喜欢踩着画师的影子走路,一步两步,犹为认真,就像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她望着沈珂修长的身姿,偷偷用手在比划,记着他的尺寸,想着过两天去布庄扯点布料,给他做一身衣裳。
「今天晚饭想吃什么?」沈珂问顾姻。
沈珂做的饭菜可好吃了,顾姻转了转黑熘熘的眼珠子,拉住他的衣袖糯糯地问:「糖醋排骨可好?」
「好。」沈珂笑着应允。
顾姻喜肉嗜甜,腰身有一小圈软软的肉,抱在怀里捏着挺舒服的,沈珂乐意餵她,还想把她再餵得胖一点,白白胖胖才可爱。
*
顾姻给沈珂扯了布料,她偷偷摸摸地做这衣服,因为想要给沈珂一个惊喜,夜里回家时两人基本都呆在一起,衣裳自然是做不成了,她只能白日里在绣楼挤出空挡来做,忙忙碌碌半月左右,一件青衫便做成功了。
她今日特地早些从绣楼下工,怀中揣着衣裳,一边走着一边不自觉地在笑,倘若沈珂看见这件衣裳,他会说些什么呢,他那样温柔的人,一定会夸赞自己心灵手巧,会说自己很喜欢这件衣裳的。
她想像着这件出自她手的衣裳妥帖地穿在他身上,如月风光。
不远处有一辆马车疯狂地横冲直撞,马儿似乎已经失去控制,一连撞到几家店摊,一阵慌乱,车夫在马上大声唿喊,行人们纷纷躲避,而顾姻正兀自乐呵着,就走在街道中间,听到一旁人的惊唿,刚抬头,马儿就沖了过来。
*
沈珂低头收拾着画,旁边的摊主阿婆喊他说:「阿彦,你家娘子来了。」
沈珂闻言抬头,果然看到了姑娘,他正要笑着上前,却发现顾姻的动作一瘸一拐,怀中小心冀冀地护着一件衣裳,顾姻也抬头望向他,一双眼睛立马冒出泪水,白皙的脸庞染上了灰尘,显得很是狼狈。
沈珂心头一紧,快步上前关心地问:「怎么了?」
顾姻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的委屈与恐惧就像绝坝的洪水,迫使她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她对他伸出一只手来,摊开手心,手心上擦伤很多,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痛。」顾姻哽咽着说。
沈珂眉头紧蹙,他捧着姑娘的手仔细观察伤势,满心满眼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他追问:「这是怎么弄的?」
话方至此,顾姻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用袖子擦掉眼泪,把怀中衣裳递给他:「我给你做的新衣裳。」
顾姻的身上满是灰尘,可递过来的这件衣裳却干干净净,甚至因为她实心实意地抱在怀中,沾有了她身上淡淡的暖香,顾姻连哭都忘记了,一双眼睛盯着他,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沉默片刻,沈珂倏忽嘆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头松动了,他无奈地道了声:「你呀。」
他一手抱着画,一手拿着衣裳,还让顾姻拉着他的衣角,两人一起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他让顾姻把手伸出来,仔仔细细用碘酒擦拭她的手心,顾姻眼里还含着泪水,手上一阵刺痛,她想要缩回手,沈珂攥紧顾姻的手,温柔地说:「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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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乖乖坐着,一动也不动了。
沈珂垂下眼睑,有又长又密的睫毛,顾姻觉得沈珂的睫毛比自己的睫毛还好看,他的鼻子也好看,很挺拔,嘴唇也好看,亲起来很软……顾姻想起沈珂夜里的温柔,脸红了。
「对了,那衣裳你快看看啊。」她想起被沈珂放在一旁的衣裳,出口催促。
沈珂将她的手捧起来,轻轻俯身吹了吹,顾姻手心的刺痛变成清凉,沈珂没看衣裳,而是看着她的眼睛问:「今天发生了什么,怎么受的伤?」
顾姻不想回答,但是沈珂的眼神很认真,她无法躲避,于是吞吞吐吐地说:「……差点被马车撞了。」
沈珂愣了一下,顾姻赶忙又回答:「不过没事,我躲得及时,只是擦破些皮。」
「还有什么地方受伤了?」沈珂又皱眉,目光又在她身上扫了一遍。
「没有了没有了。」见沈珂担忧的神色,姑娘鼻头一酸,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委屈,她对沈珂笑了笑,露出两个小虎牙。
「试试这件衣裳吧,我做了好久。」顾姻希冀地说。
沈珂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件青色衣裳上,顾姻见状把衣裳散开,他只有笑着接过,站起身来将衣裳穿上,量身定做的衣裳完全贴合他的身形,衣裳上的针线很密,可以看出做衣裳的人的用心。
「你喜欢吗?」顾姻眼睛里冒星星。
沈珂笑了,他穿着青衫,眉目如画。
「娘子费心了,我很喜欢。」
第11章 雨打梨花深闭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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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醒来的时候,沈珂望向床褥间睡意沉沉的顾姻,顾姻长得并不很美,他见过亦画过许许多多的美人,有明艷若海棠,有端庄若牡丹,但没有一个人的眼睛像她这般,一双眼睛总是水灵灵的,望向人时,里面一片干净。
顾姻露在被子外的香肩圆润,上面还有些许吻痕,暧昧的吻痕在雪白的肌肤衬托下,让人联想起昨夜风雨。
沈珂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轻轻抬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她还太累了,他便起身为二人做早餐。
早晨的空气很清新,沈珂穿着一身白衣,白衣胜雪,衬得他更是面色如玉。自从沈珂穿上了顾姻为他做的第一件衣裳后,顾姻便爱上了为沈珂做衣,难得顾姻做的每件衣裳画师都能穿出谪仙般的感觉,她乐不疲惫,沈珂见她开心,便很听话地每天都穿她做的衣裳出门。
打开厚重的木门,伴随清晨里木门的一声吱,门口处静静放置的一封信封却入了沈珂的眼,信封精緻,边缘处鎏金,信封上面没有写上一字,甚至不知道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沈珂的眼神微敛,静静地望着它,直到对面传来邻家的开门声,他才弯腰将信拿起,再抬头时,依旧温柔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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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觉得沈珂有心事,因为最近这几天,沈珂总会不自觉地陷入沉思,有时回过神来,看她还在身边,便给她一个抱歉的微笑。顾姻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问。
沈珂在她眼中,始终就像被晨雾所笼罩的山峦。
三年前,他出现在这个小巷,顾姻还记得那天,也是一个雨天,她闲来无事地坐在门口绣着手帕,想着故事里那些惊为天人的话本子,旁边的院子荒废多年,近来听闻有人入住,可她一直没见动静,也不甚在意,谁知那天木门开启,她看到一把素色雨伞被轻轻打开,拿着伞的那只手修长,白皙,与暗色的木柄形成鲜明对比,她看不到伞下人的容颜,只愣愣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远。
于是后来,她总是偷偷地看着他,虽知这样做有失女儿家的颜面,可她就是忍不住。再然后,整条街的女儿家都喜欢看他,顾姻会和她们一起走到他画摊,一个推着一个上前,在他抬头时,笑着一闹而散。
有次顾姻跑得慢些,差点撞到一旁的摊子,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小心」,她的心都差点飞了出来,没敢回头,羞红满面,一熘烟地跑不见身影。
夫妻之间不应该存在隐瞒,她决定问问沈珂,也许她可以替他分忧。
这天晚上,她特地买了一瓶梨花酿,这酒顾名思义是用梨花酿成的,酒很芳香,顾姻在饭桌上给沈珂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喝酒?」沈珂望着她,轻声道。
「啊?」顾姻立马解释道,「就喝一点点。」
她望向沈珂的时候,眼睛带着小小的乞求,沈珂便只能无奈道:「那切莫贪杯。」
「嗯嗯。」顾姻赶忙点头。
于是接下来,顾姻的注意力都放在沈珂身上,她漫不经心地用舌头轻轻舔着酒杯里的酒,眼神飘熘熘一直看着他,只要一看他的酒杯空了,便很热心地为他满杯,只是这一瓶酒都快倒完,丝毫不见他醉态,顾姻郁闷,怀疑着酒的度数不高,于是趁沈珂不注意,一连喝了三杯。
顾姻的头愈来愈重,她昏昏沉沉地,觉得自己很困。
沈珂看着都快把头抵桌子上的顾姻哭笑不得,仅三杯而已,怎么就醉了,方才她不停给他倒酒时,他就注意到她的异常,沉默片刻,沈珂轻声问她:「娘子,你是不是有话要对为夫说?」
沈珂的声音好温柔,她嗅到一股甜甜的酒香,顾姻觉得有些渴,又有些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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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顾姻迷迷煳煳点头。
「想问什么?」沈珂看顾姻面色有些发红,便伸出手摸了摸顾姻的额头,顾姻只觉得额头一阵清凉,像是燥热之中的凉风,她无意识地将身子靠了过去。
沈珂见她身子朝他倾倒,怕她摔着,便将她搂在怀中。
顾姻觉得自己抱了一块很润凉的玉,她使劲往沈珂怀里钻,不再回答他的问题。
沈珂想捉住她胡作非为的手,姑娘的手在他身上乱摸,八爪鱼似使劲抱住他。
他的唿吸有些急促,然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他手发了力,紧紧握住顾姻的双肩,顾姻吃痛嗯了一声,被牢牢锁在他怀中,沈珂埋首在顾姻脖颈,顾姻感受着耳边急促的唿吸,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动也不敢动了。
过了一会儿,沈珂才控制住了,他用沙哑的声音问她:「你想问我什么?」
「我我……我不知道。」顾姻嘴巴一瘪,像是要哭了。
沈珂大抵猜到了,只是顾姻现在醉得不清,他还是等她酒醒了再告诉她吧。
顾姻哭声欲大,眼睛里真真挤出几滴眼泪来,身子随着哭腔微微颤抖,沈珂不知自己真的把她吓到了吗,他只感觉像是怀中抱了个小火炉,灌满眼泪的小火炉。
他用手轻轻抚摸着姑娘的单薄的后背,带着安抚的意味。
顾姻还瘪嘴欲哭。
沈珂只得将顾姻从凳子上抱到自己的腿上,他慢慢拍打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童。
「乖,别哭了。」
沈珂的声音很温柔,像雨后的松林,像清晨的薄雾,又或者像一支温润的玉笛,让人心生依赖。
他的姑娘抽嗒嗒地趴在他肩上哭,也不知过了多久,待沈珂完全麻掉了肩膀,且听到耳旁那悠长有序的唿吸声后,才慢慢慢下手中的动作,确定她已睡着,这才小心翼翼将她抱入房中,放在床上。
房子燃了淡淡的松香,这是他的习惯,香暖人心。
他静静看了会顾姻沉睡的容颜,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即已成亲,便是夫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宿醉之后的感觉,就只有头疼,待意识渐渐回笼,顾姻才又眨巴眼睛,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情。
她昨夜喝醉了,可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顾姻起身穿鞋,摇晃的身子牵动头痛,让她不禁轻轻皱眉,她轻轻将手放到自己的胸口,神色却一滞,而后脸色绯红。
肚兜没穿在身上,衣服也给换成睡衣。
唯一能帮她换衣服的人只有沈珂。
待顾姻颤颤巍巍将衣服的最后一颗纽扣繫上,忽然想起成亲的第二天,她那时醒来已过晌午,身上的力气完全被榨干,腰酸腿疼,浑身无力,是沈珂给她亲手穿衣裳,她的里里外外早已被他看光,当时她无力遮掩,是他在她耳边轻轻吐息:「别害羞,娘子,你很美。」
不羞,不羞。
顾姻默念两遍,拍了拍自己绯红的面庞,推开门后,才发现屋外的阳光很温暖,狗狗抱着自己的尾巴在院子里慵懒地晒着太阳,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下,沈珂正坐在石桌前,自与自对弈。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明明灭灭的光斑落在地上与他发间。
他和此处的风景皆可入画。
沈珂抬头看到了顾姻,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她过去。
顾姻乖乖过去,才发现桌上放了一碗汤。
「醒了。」沈珂丝毫没有提及她的醉态,只是温柔道,「这是解酒汤,喝了就不会头疼。」
顾姻想起沈珂昨夜提醒过自己切莫贪杯,果然她这种酒量就只适合舔舔酒杯子吧,她顺从地坐到画师的对面,却发现汤碗还都是温热,想必他不知将这汤温了几回,沈珂的温柔是春风,无声无息,就像他吃饭时总给她碗中夹肉,她不喜欢葱花,后来的饭菜里再也没有葱花,他在她月事来时总会让她休息,不让她碰到一点冷水,作为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他的细心是旁人不能及之处,总能让她感动。
她端起白瓷碗慢慢喝起来。
感动片刻,顾姻又想,哎,昨天她到底有没有问沈珂那件事,真不应该喝酒,喝酒真的会误事,这汤不怎么好喝,要是放些糖就好了,忽然有点想吃糖葫芦。然后她听到沈珂的声音:「娘子,近来我打算出一趟远门。」
顾姻已经想到了温软甜腻的桂花糕:「出远门就出……啊,出远门!」
她把眼睛瞪大,手还傻傻捧着空碗。
「对啊。」沈珂忽然起身,朝她伸出手来,顾姻面上拂过沈珂衣袖,嗅到清冷的香,再回过神来,沈珂的手中捻着方才落在她头顶的一片树叶,接着他继续说,「有些旧事要去处理,行程少则二十天,多则一个月。」
「这么久……」顾姻咬唇,下意识就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成亲三个多月,她都没有和他分离,况且第一次分离就要这么长时间,她捨不得他。可姑娘忽然想到画师最近有心事的模样,难道是因为这个吗?
沈珂动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慢慢收回,给了顾姻平静的时间,然后才道:「是之前一些旧事。」
第一次听沈珂谈及过往。
当初成亲的时候,沈珂对自己的家并不过多说些什么,只道自己父母双亡,孤身一人漂泊至此,卖画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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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珂微笑,只是那笑容未及眼底。
顾姻觉得沈珂的笑容有些冷,她伸出自己的手去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石桌是冷的,他的手也是冷的,皮肤通透到可见青色的筋,顾姻的手温热柔软,轻轻搭在他的手背,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与信任。
沈珂的睫毛微颤,反手将顾姻的手握住,与她十指紧扣。
第12章 雨打梨花深闭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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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珂要出远门了,沈珂要走了,沈珂就像煮熟的鸭子要飞了,顾姻盯着沈珂的背影想着,她那恋恋不捨的目光恨不得粘在他身上。
顾姻没有问沈珂所指的旧事是什么,沈珂是个有故事的人,可这并不代表危险,他的前尘她未了解,可他的余生,她都会参与,也许等到那么一天,等他想要告诉她时,她想她会是一个耐心的听众。
自从沈珂做出这个决订时,顾姻能感觉到沈珂的心中明显放下了包袱,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她喜欢看沈珂笑,那么温柔的笑容,像一碗干净清冽的井水上放着几枝绿薄荷,总使她心生愉悦。
沈珂细细交代她家中事物,又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向邻里之间打了招唿,希望他们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对她能有些帮衬,整条街的女儿家们在得知沈珂要离开,目光比顾姻还难捨难分。思及再过半月就要入秋了,最近的气候忽上忽下,沈珂将家中的薄被拿出来,在院子晒了一下午,将被子放在房间里给顾姻备着,柴米油盐也都有购买,家里的银两够用,都交在她手中,道她若不想去绣楼便不去了。
沈珂很认真地对顾姻道:「我不在时,别轻易给陌生人开门。」转头又对一旁玩耍的狗狗道,「狗狗照顾好娘子。」
狗狗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一双碧色眼眸望向画师,很通灵性地喵呜一声,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
顾姻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她钻进他怀里撒娇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大抵这就是夫妻吧,与他在一起,可戏弄风月,可回归生活,可俗又可雅。
顾姻又赶着时间给他做了件新衣,给他收拾好行囊。
等到沈珂出行的那天,顾姻将他送到渡口处,渡口悠悠,一江碧水缓缓东流,天地渺渺,水波粼粼。
顾姻拉着沈珂的手,就是不想松开,她这样子落在别人眼中,是小姑娘捨不得自己的情郎。幸好是清晨,渡口的行人不多,只有几只渡船与摆渡老翁。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过了一小会儿,一旁的摆渡老翁笑了,朝顾姻喊声:「小姑娘,别捨不得了,快让你郎君渡江吧。」
顾姻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环住沈珂精瘦的腰身,偷偷嘟嘴巴,往他怀里蹭了蹭,然后才恋恋不捨地松开他。
她看着沈珂的眼睛嘱咐:「你要早点回来呦。」
说完她飞快地踮起脚尖,在沈珂侧脸留下一吻,她从来没在外面这么大胆地对他动手动脚,此刻害羞地将头埋在他胸膛。
沈珂的嘴脸悄悄弯了弯。
「嗯。」他轻声应,他被她握过的手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沈珂轻轻动了一下手指,而后抬起手若有若无地抚摸着顾姻柔顺的秀髮,心中生出淡淡的不舍。
就这样,在顾姻使劲的挥手中,渡船载走了沈珂,载着顾姻的思念慢慢远去。
————————甜腻腻的分割线——————
回到家时,远远便看到狗狗乖巧地蹲在家门口,见顾姻来了,喵喵地叫着,似乎就在等她,顾姻走近,弯腰将狗狗抱在怀中,摸了摸狗狗柔软的头,对它道:「哎,怎么办,我现在就想他了。」
「喵。」狗狗叫道。
顾姻为送沈珂,向绣楼请了半天的假,绣楼最近人手很紧,因为一个大户人家嫁女,订了婚服。绣楼经常会接这样的活,可这大户人家很有钱很有钱,顾姻当时问绣娘阿红很有钱是得多有钱时,阿红道够你花十辈子。
十辈子啊,顾姻眼睛都睁直了,那真真就是很有钱了。
阿红又说:「也不知你家夫君那一幅画能卖多少银两,我可听说京城有个画师,一幅画竟卖了几千两,达官贵人争相求画,却还是千金难求。」
「几几几千两。」顾姻别说这辈子呢,就算下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钱。
于是两个穷人在绣楼里一阵感嘆。
不过有钱人,真真奢侈,什么东西都要最贵的,最好的,于是她们用了最贵的凤凰金丝,最技艺精湛的绣娘,还得日日夜夜加工着要做出最精緻的衣裳。
绣楼最近为了那一套嫁衣简直忙得天翻地覆。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雨,屋外可听风声唿啸,雨水噼里啪啦打在檐瓦上,似水一样倒在地上,顾姻有些害怕,夜里将狗狗抱在怀中,一人一猫盖上被子,她忽然好想沈珂,若是他在,一定会把自己紧紧抱住,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早上醒来时,顾姻的脸蹭在狗狗柔软的肚皮上,怪不得好温暖。
暴雨过后,天色阴沉,甚至有些凉意,顾姻将家中的被子换掉。家中处处都充斥着沈珂的气息,细细算来,沈珂也走了二十天有余,前些日子,街坊邻居还问沈珂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也不知他将旧事处理如何,途中是否辛劳。
绣楼里那件嫁衣做好了,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半月,嫁衣如火,巧夺天工,上绣金丝龙凤,那件嫁衣是女子出嫁时的羞赫,是父母真心实意的祝福,它将会随着新娘从此嫁入夫家,成全一对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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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大户说是后天来取嫁衣,嫁衣暂且被存放在绣楼的房间里。
顾姻在想她家夫君怎么还不回来。
夜里,顾姻正在睡梦中,屋外传来急促地敲门声,阿红的声音带着慌张与无措,她大喊:「姻姻,绣楼着大火啦!」
谁也不知道夜里绣楼是如何起了火,待人发现的时候,火势浩大,浓烟滚滚,南边三处绣房已经烧得噼里啪啦,顾姻和阿红赶到时,不少绣娘已经在救火,绣娘们每两人负责着一间绣房,里面存放着当月做出的衣服,不少绣娘冒火跑进去抢救针线与衣裳。
大家都在找那件新成的嫁衣,可是储存间里根本没有。
顾姻与阿红本一间绣房,所幸绣房在北面,阿红早已将东西抢了出来。
她帮忙打水,提着水桶来回救火,只是大火吞吐着舌头,一浪高过一浪,似要将天上的星辰都吞噬掉。
忙忙碌碌间,却见绣娘淼淼红着眼挨了过来。
淼淼算是顾姻带过的徒弟,顾姻虽年龄不大,可手艺算得上精湛,手下也带过几个绣娘,不过最后留在绣楼里的只有淼淼。
淼淼含着眼泪小声对顾姻说:「姻姻姐,我怎么办,我……那嫁衣在我的绣房里。」
说完眼泪就从眼眶里滚落。
原来那件嫁衣本应让淼淼放在储存间,可淼淼一时疏忽,将它忘在自己的绣房里,顾姻抬头望去,南面五间绣房已经着了火,淼淼的绣房火势却不是很大,如果现在进去,也许能把嫁衣救回。
淼淼自知闯下大祸,如果嫁衣真的被烧毁,一定能查出她来,她在绣楼就真的待不下去。顾姻是她师傅,也在绣楼里常常帮衬她,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我闯大祸了,呜呜。」淼淼哭着说。
「别哭了。」顾姻头疼,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淼淼,又看了看身后绣楼沖天的大火,她咬了咬牙,将手中木桶中的水倒在自己身上,在淼淼吃惊的目光和旁人的惊唿声中,闯进绣楼里。
绣楼里浓烟滚滚,呛得姑娘咳嗽不住,眼睛被熏得几乎睁不开,顾姻跑到淼淼的绣房,火已经烧了半边屋,桌上的嫁衣已经燃了起来,她赶忙将嫁衣上的火拍灭,也顾不得检查,抱着衣裳就往外沖。
火势太大,绣楼里多是布料,成排的衣裳被烧,火焰攀上帘蔓,阻拦她的去路。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顾姻才发现地上竟还躺着一个人,不认识的面容,不是绣房的绣娘。
「醒醒,醒醒。」顾姻叫她两遍,只是那人早已昏过去,根本不应。
顾姻咬牙,将那人背在身上,用嫁衣牢牢绑住,似提了一口气地站起来,想要拼尽全力往外沖,只可惜走了几步,却又被火势逼了回来。
她已汗流浃背,瞥唿吸困难,随着意识越来越模煳,浓烟让她看不清眼前一切,她使劲摇了摇头,努力想要朝着出口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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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很不舒服,又干又痒,在意识完全回笼之前,顾姻狠狠咳嗽出来。
顾姻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有人温柔的将她扶起,松香渐渐将她包围,再然后,唇上湿润,温软的舌头细细勾勒着她的唇角,让她慢慢放下防备,张开口来,茶水清淡中夹杂一抹苦涩,从他口中皆数渡到她口。
她下意识想要更多,嘴角却忽然传来刺痛。
他将她轻轻咬了一口。
顾姻很想醒来,可意识疲惫,又昏昏沉沉陷入昏迷中。
第13章 雨打梨花深闭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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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煳煳中,她被餵了好几次水。
顾姻很懵,一觉醒来之后,看到了沈珂,沈珂就依在床头,灯火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他一手持着一卷书,另一手温柔地抚摸着怀中慵懒的狗狗,他长发披身,周身平白添了几分阴柔。
顾姻曲了手指,轻轻拉一下落在她身边的衣袖。
沈珂转头,便看到一旁眼睛弯弯的她。
沈珂白皙的皮肤上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但这丝毫不影响顾姻心中「我家夫君怎么又好看了点」的念头。
「你回来了。」顾姻糯糯道,声音带着略微的沙哑与虚弱。
二十多天未见,沈珂好像消瘦了些,是旅途太过劳累,没有休息好吗?她好想他,日日夜夜都盼他归来,就像隔着一条街的那个夫子口中念叨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般想。
他也是这样想她吗?
「嗯。」沈珂淡淡应了声,将书放下,又将狗狗放到被子上,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水,他将顾姻扶起来,几缕墨发落到了顾姻面上,有些痒痒的,髮丝上若有若无地香萦绕在她鼻翼,顾姻想用手拂开时,沈珂已将姑娘搂在怀中,水杯送到她唇前。
顾姻也有些渴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依着沈珂的水将水喝下,清凉的水拂过干燥的喉,宛如久旱逢甘霖,她舔了舔唇,觉得还渴,便仰头对沈珂道:「我还想喝。」
直直喝了差不多半壶水,顾姻使劲蹭了蹭沈珂的胸膛,眼睛亮晶晶地,对他笑着说:「喝饱了。」
沈珂的身体一僵,他将顾姻轻轻推出自己的怀中,失去怀中那份温暖,他动了动眉眼,但在顾姻疑惑的目光下,只淡淡说句:「那便睡吧,夜已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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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刚睡醒。」顾姻小声抗议,偷偷抬眸看沈珂。
第14章 雨打梨花深闭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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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珂的面色淡淡,看不出此刻的心情,顾姻嘟起嘴巴,半晌没听到沈珂一句话,生气地将身子背对着他,屋子里瀰漫着一股莫名的气氛,在听到他上床的声音时,顾姻将自己的身子往床里塞,故意制造出更大声响,她伸长耳朵,只听到沈珂的动作一瞬停滞,接下来如常。
烛火被吹灭,月光洒在屋子里,所有事物依稀可见轮廓。
顾姻睡不着,不但睡不着,还有些生气。
她不解他怎么那样对她,他和她明明好久未见,她想趴在他怀里,给他说说她有多想他。
又过了一小会,顾姻微微动了动身子,又一下子一动不动,待听到沈珂没有一丝声响后,又开始不安分地动了起来,她现在就像睡饱的孩童,一点都不累,反倒越来越清醒,越来越亢奋。
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她终于将身子从床上又转了过来。
黑暗中只能看到沈珂模煳的轮廓,他好像睡着了。
顾姻的小手在被窝里一寸一寸的挪,终于挨到沈珂的里衣。
她忽然想起绣楼里李姐姐对她说过的一些话,李姐姐是去年嫁出去的,嫁给了张捕头,张捕头看上去很兇,顾姻有次就问李姐姐,为什么不怕张捕头呢,那时顾姻恰恰才刚成亲,李姐姐瞧四下无人,便凑过来对顾姻道:「男人嘛,夜里对他好些,白天他就可劲听话。」
顾姻脸红了,怯怯问一句:「怎么个好法?」
李姐姐也红了脸,但见她这般问,干脆放下手中的活,趴到她耳边传授经验起来,待听完后,顾姻觉得自己脸热得都要烧起来了。
顾姻心怦怦跳,咬唇,手慢慢摸向沈珂的腰侧。
她真的动作很轻很轻地把画师里衣的带子给解了。
然后停下动作,侧耳去听沈珂的动静……没有动静。
顾姻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将手从沈珂里衣处探去,她摸到沈珂光滑的皮肤,自己给吓了一跳,手指下的皮肤温热细腻,宛如一块羊脂玉,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沈珂的身子紧绷着,可等了半天,依旧没事。
顾姻的手指慢慢在画师的腰身摸索,她的胆子变得有些大了,她能摸到沈珂的腹肌,正正经经的四块腹肌,很温暖,她恋恋不捨地摩挲一下。
沈珂的唿吸蓦然急促。
顾姻的手吓得哆嗦,搭在沈珂腹部,手心上沁出汗渍。
再差一点,再差一点就成功了。
顾姻心一狠,伸手探向沈珂的亵裤。
「你做什么?」黑暗中,沈珂隐忍地说出这句话,立马翻身压在姑娘身上,顾姻被吓得一个激灵,手下意识用力握住一个滚烫的东西,只听沈珂一声痛苦的闷哼,直接压在姑娘身上。
沈珂浑身都痛到颤抖,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顾姻感觉到手中的东西有变大变热的趋势,她想松手,却又没有松手。
顾姻被压得透不上气来,喘着唿吸对沈珂道:「你、你起来啊。」
但是沈珂没如她所想那样乖乖起身,顾姻感觉到耳尖湿濡,是沈珂在轻轻吻舔。
「娘子。」沈珂的声音带着诱人的沙哑,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他就像话本子里的狐狸精,一点一点魅惑着乖书生,「乖,松手。」
这样的沈珂和平日里那个温柔的沈珂很不一样。
顾姻差点就松手了,但李姐姐说了,男人此刻的话都不能听信。
顾姻问沈珂,声音宛如蚊吟:「……你方才为什么不理我。」
天知道这样对他是一种折磨,她的身体贴在他身上,说话之间,柔软袭来,床笫之间,沈珂纵使平日再温柔,也有男人天生的控制欲。
他狠狠吻着顾姻的脖颈,不予回答。
顾姻觉得手中攥着的东西很烫手,她忽然没了胆量,特别是在黑暗中,沈珂隐去平日里的温良,眸光里闪现出锋利,实在让她怂了些。
「嘿嘿。」顾姻将手松开,从被窝里举起手,推了推身上的沈珂道,「要不……我们还是睡觉吧。」
「睡觉……」沈珂笑了,自将她从火海里救出来的心慌,气她不懂得保护自己的郁闷,在她昏睡时的担惊受怕,在她醒来后的兀自懊恼忽然都烟消云散了,她此刻就在他的身边,真真实实地,让他可以感受到的,她是他的。
「那便好好睡觉吧。」
他以吻缄口。
*
京城世代名画师之沈家,沈家有子,名珂字彦之,生来聪慧,善工画,父续为其请名师,师指其子曰天赋异禀,不日可成大器,果如师言,沈珂十二岁画得《江山社稷图》,自此名声大振,达官贵人千金求一画,然一画难求。
沈珂五岁,母死,父娶后母入家,后母不喜此子,待其刻薄。十三岁,父死后,其愈发孤僻,常常数月不与外人相见,幸有世家之女常伴左右,教其人情世故,人事温柔。
待其弱冠成年,世家之女定亲。
而其自此大江南北,不知其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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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顾姻身下出现落红,腹部点点痛意。
老郎中给诊断,发现她已有三个月的孕在身,彼时顾姻睡意深深缩在温暖被褥里,雪白的脸色惹人怜惜,结果一听到说自己怀孕了,一双眼睛瞪圆了,然后脸一下子红得不能见人,恨不得将被子盖过头顶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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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沈珂成亲才不过四月有余,她却怀了三个月的孕,倘若这事传出去,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而一旁的沈珂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是真的愣住了,一动不动的那种。
沈珂想到什么,脸色失白:「那她……」
「不甚要紧。」老郎中行医四十多年,自然知晓沈珂的念头, 「胎儿也没事。」
他也算看出来了,这是对刚成亲不久的小夫妻,只是年轻人向来不知克制,不知轻重。老郎中捻了捻鬍子,想了想又对沈珂道:「待我抓你几副安胎药熬于她喝,近日不要让你家娘子过于『操劳』,切记,将她身子骨养好。」
郎中话中有话,顾姻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荡然无存了。
沈珂应允着将郎中送出门了,不多时回来,手中提了几包药。
顾姻真的不知晓自己怀孕,她根本没有一点孕吐的现象,腰身是比之前胖了些,可她以为是前段时间思念沈珂后,化思念于的后果。
顾姻将自己缩到床里面,背对沈珂,唯有发红得耳尖出卖她的心情。
沈珂看了她一眼,又出去了,再过一会儿,她闻到中药苦涩的味道,是他端着药过来了。
「我不喝。」沈珂还未说什么,顾姻害臊得紧,连沈珂也不想见。
听到沈珂将碗放在桌上的声音,然后她的肩被一双手温柔地转过来,她抬头,沈珂正低头看她,看她羞红的脸庞,顾姻尚未说些什么,画师俯身,用自己微凉的鼻尖蹭着她的脸,一寸一寸,动作很温柔。
他的气息很温柔,却不容置喙的扑面而来,攻占着她的神经。
沈珂凉薄的唇若有若无地吻着她,从她眉间到唇角,用一种虔诚的态度。
「别怕。」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沈珂将额头抵着顾姻的额头,温柔地声音中难掩喜悦,两个人的心跳简直能够被听到,他吻上顾姻的唇,辗转反覆,最后用低沉的声音道,「我很期待孩子的到来,娘子,这是你给予我最好的礼物。」
天啊,这男人口中能再说出更撩人的情话吗?
顾姻被迷得七荤八素,温顺的如同一只猫儿,最后那碗安胎药,是沈珂喝在口中,一口又一口渡给她喝完的。
*
那件嫁衣被火烧了几个窟窿,偏偏烧在前襟处,所幸那户人家没有怪罪,顾姻那日在火场上救的人便是待嫁的新娘,那天那准新娘得知嫁衣做成了,夜里便偷偷跑出看嫁衣,谁知碰上了着火,在绣楼里找不到方向,晕了过去。
顾姻救了她一命,准新娘被捉回家,婚期在即也出不来,不过她托人给顾姻送了好些话本子与小吃,当姑娘拿起《我和狐狸精不得不说的两三事》时,蓦然感受到知己的召唤。
嫁衣上的窟窿最后用金线绣了金叶子给遮住,大户人家成亲之日,也邀请了顾姻与沈珂这对夫妻。
大户人家的女儿成亲时,顾姻和沈珂应邀而来。
唢吶吹起,鞭炮喧嚣,顾姻不知看人成亲竟别有番热闹滋味,撒开腿就想往人群里沖,偏偏沈珂小心翼翼地将她圈在怀中,生怕她磕着碰着,到最后,顾姻嫌他烦,便鼓起腮帮子对他道:「夫君,你能别管我吗?」
沈珂低头轻轻捏了捏顾姻的小巧的鼻子,哄她:「乖,听话。」
顾姻现在被宠坏了,她不想听话,她想翻天。
只可惜她是那孙悟空,沈珂就是那如来佛,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像五指山一般让她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绣楼的绣娘们都被请来做客,淼淼也来了,不停望着她,只是沈珂一直将顾姻护在怀中,淼淼没机会过来。
大户人家的府邸真大,花轿被抬在府外,待新娘子跨过火坑进来,宾客们一阵欢唿,那件嫁衣穿在新娘身上,让顾姻情不自禁地夸赞一声好看,新娘走过顾姻身边时,轻轻掀开一小块盖头,快速对她眨了下眼睛,又将盖头放下,顾姻也笑了,她向前看,待看到新郎对新娘情意满满的目光后,她问沈珂:「我穿嫁衣的时候看好吗?」
沈珂沉默一会,似乎在想她穿嫁衣的模样,然后用万分肯定的语气道:「最好看。」
顾姻听到他的回答后,傻傻地笑。
顾姻身后的姐妹们似乎听到他们的对话,装模作样咳嗽几声,顾姻赶忙正襟危坐,抿起嘴唇不再说话了。
新娘送入洞房,新郎官自是陪着来宾喝酒。
其实成亲那天,新郎官还是挺惨的,不停被敬酒,不停要喝酒,若是酒量好那还好说,若是酒量不好,还要硬着头皮喝,那真坚持不了多久。
沈珂的酒量应该挺好的,她都没能把他灌醉。
沈珂还知顾姻的酒量,便不许她喝酒,顾姻央求道自己只喝一杯,于是果真一杯下肚,她便乖乖地不碰酒杯了。
新郎是个眉目清秀的公子,来寻顾姻与沈珂,拿着酒杯,话里话外都是对两人的感激,顾姻不能喝酒,沈珂便给她挡着,与新郎同饮酒。
淼淼趁着旁人不注意,终于来到顾姻身边,她红着眼睛地对顾姻道:「姻姻姐,是我连累你了。」
顾姻其实不怪她,况且她在家修养的几日里,淼淼探看她好几回,甚至还偷偷帮她把那几日误的工都做了回来。淼淼家中贫困,若是失了这份工作,一家子恐怕会陷入潦倒。
她伸出手握住淼淼的手,微微嘆息一下,然后扬起一个真诚的微笑,道了句:「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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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淼看了一眼清风霁月的沈珂,终于笑了,带着女儿家的调皮对顾姻道:「姻姻姐,你真好,怪不得画师那么喜欢你。」
直待暮色将至,夕阳将整条街道描绘成温暖的模样,顾姻和沈珂缓缓而归,沈珂身上有酒味,混合着淡淡的松香,简直让人上瘾。顾姻的脑海中还迴响着淼淼说过的话,「画师得知姐姐在绣楼里面,也不管大火烧得已经救不得,径直就往里面沖,一连几人都没能难住。」
「姐姐啊,画师那一刻,真的是要与你同生共死。」
「我们都以为你们出不来了,谁知画师硬生生把你们从这片火海里救了回来。」
顾姻心中涌上不知怎样的感觉,即要流泪,又想微笑。
回家时,她一路上异常沉默,沈珂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
郎中说怀孕中的女人喜怒最是无常,沈珂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处处留心着顾姻的小情绪,待回到家中,顾姻就端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个人在那看狗狗在院子里扑花捉草。
沈珂也端来一个小凳子,就坐在姑娘身旁,手中拿着一本书来看。
只是书上一页半天未翻,他的心在顾姻身上放着。
顾姻起身进了房间。
狗狗跑到沈珂脚边,将自己的肚皮露给他,沈珂弯腰,轻轻揉着它温暖的肚皮。
顾姻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在听到淼淼的一番话后,她心疼他,气恼他为自己而不顾安危,万一那场大火太大,他也被牵连着,无法从火场走出,那她死都不会安息的。
顾姻在房间乱转圈圈,哎呀一声,用手锤了一下她的脑袋。
这时,她在桌上看到一幅画,她以为是沈珂忘在此处的,可是鬼使神差地,她将那副画打开,只见画中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眼睛神采飞扬,宛如从画中走出一般,将会对她盈盈一笑。
顾姻仿佛在照铜镜,画中人与她一模一样。
心中翻起万千思绪。
顾姻拿着画走到院子里,咬着唇问沈珂:「这是送给我的吗?」
沈珂嘆息一声,起身,狗狗因他的手骤然离去而不满地喵喵直叫,沈珂看着画像,拉起顾姻的手,他用手指摩挲着顾姻的手背,然后才回答:「嗯,这是前些日子离家时,在途中所画。」
在得知那人成亲之后,他将前尘往事皆已斩断,他离开时,那人在他身后含泪问他真的要走吗?他嗯一声,像是放下心中多年来巨大的包袱,就连身子都感觉轻了许多,那一刻他很想顾姻,想她眉眼弯弯对着他笑,想她抱着狗狗的模样,想她在灯下为自己裁衣。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他曾以为自己无法走出那片废墟,可时间将旧的腐败的事物都淹没在过往,还一个新的他,多庆幸,这个他能遇见她。
那一夜,他研墨作画,将深情倾付于笔尖,描摹出她的模样。
他的姑娘,此生註定要占据他所有目光。
顾姻沉默片刻,忽然出声。
「我会好好对你的,我会把你养的肥肥胖胖,嗯,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她攥紧小拳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珂,为他立下誓言。
沈珂觉得有些好笑,但他还是看着他的姑娘,满声笑意且宠溺地嗯了一声。
顾姻上前,很靠近很靠近沈珂,轻轻抬眸,轻轻说了一句:「我会给你一个家,让你此生不再漂泊。」
沈珂的心一颤,而后心跳如鼓,似乎以往受过的伤全都不见,他闭上了眼睛,也很轻很轻用颤音回了句:「……嗯。」
第15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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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顾姻的运气都不怎么好,先是自己负责的项目出了漏洞,自己作为主要负责人,被变态上司拉到办公室训得两眼发黑,整个公司的人都能听见。再是脑子抽筋用一个月工资买的高跟鞋,他娘的走在路上鞋跟莫名其妙掉了,众目睽睽之下,她直接摔在马路上。家里又要钱,顾秋华在电话里哭天喊地,话里话外都要钱,她听得厌烦,对电话吼了句没钱后直接挂了电话。房租这月又涨了,寸土寸金的地方,房东说住不起就得滚。
她将房租付完,手头里只剩几百块,这个月看样子只能吃土去了。
窗外的风声唿啸,拍得窗子噼里啪啦,天气预报说是有暴雨,顾姻抱着一桶方便面坐在沙发上吃,电视机里放着八点半的狗血电视剧,她想着下吧下吧,人活在世上多难,干脆一场雨把世界直接淹没算了。
吃完方便面,她连汤都喝完,这才有些饱腹。
屋子里都是泡面的味道,顾姻没开窗,屋子里很闷,她的嗓子有些痒,想抽菸,便伸手去抓茶几上那包烟,拿在手中才发现是空盒,她又在身上摸了摸,半根烟都没摸着。
嘴里骂了一声靠,她随手将烟盒扔在地上,拿着遥控器不停换台,可这样依旧无法减轻她内心的烦躁,最后她把遥控器扔在沙发上,嘴上又骂了一句。
她趿着拖鞋,准备去超市,走过玄关处,看到一把摺叠雨伞,犹豫一两秒后,她将伞带着出门了。
刚下楼,唿啸的大风就迎面吹来,顾姻裹紧身上的卫衣,加快步伐。
超市离的不远,几分钟的路程,路上行人很少,这个鬼天气也没人出来。
她去超市买了包黄鹤楼,还买了几包方便面,卫生棉,结完帐却发现外面下起大雨,硬币大的雨狠狠地砸在地上,似要将地上砸出个坑来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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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她带伞了。
空气似乎更冷了,顾姻打开伞,疾步在路上。
雨声混浠着视听,噼里啪啦落在雨伞上,顾姻莫名想起一首诗,「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她咧开嘴巴笑了笑,惊讶自己还有这闲情雅致。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她低头而行,并未在意。
也许正是因为她不在意,命运便将任平生推到她面前。
他从她身旁跑过,身上都是寒气,冷得让人无法靠近,那把雨伞被撞飞,顾姻感到面上有冰凉的雨滴,她惊诧地望着他,他也一眼回望,只一眼,她匆匆看到他的眼神,犀利,冷漠,几乎伤到她的灵魂。
顾姻踉跄几步才站稳,她有些愣在原地,大雨遮掩,那人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黑暗尽头。
她的东西掉落一地,伞被撞到不远处。
她把伞捡起来,东西都捡起来。
五六个警察从她身侧快速跑过,顾姻攥紧手中的伞柄,看着他们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心中有种预感,顾姻不愿去想,身上的衣服都湿了,风一吹,冷彻骨。
回到家后,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风雨都被隔绝在外,灯光之下,平添几分安全。
顾姻将东西都放在茶几上,走向浴室。
她将卫衣脱下,衣下是黑色的胸衣包裹着圆润的柔软,平坦的小腹没有一丝赘肉,忽然一件东西掉到浴室的地板上,顾姻回头望去,是一个黑色的优盘。
顾姻将优盘捡起,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优盘,她并未想到自己买过。
她将优盘随手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也没想那么多,先沖了个热水澡再说。
浴室里的镜子,映出她白皙的面容,顾姻长了一张很精緻的脸,按旁人的话来说,是一张标准的小三脸,她的五官小巧,眼睛很漂亮,左眼有颗小小的美人痣,眼角自然上挑,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勾人。
水雾氤氲,顾姻的肌肤雪白无暇,一天中的疲惫似乎都已被洗去,她的心情稍微好些,当她穿好睡衣准备出去时,目光看到那个优盘,停顿片刻,便将它也拿出来。
顾姻坐在沙发上,将电脑端了过来,她拆开烟盒抽出一支烟,橘色的火焰点燃,青蓝色的烟便裊裊升起。
她将优盘插进电脑里,电脑显示出来,她点开优盘来,屏幕上出现框图,查看它需要密码的输入。
这不是她的优盘。
顾姻手上长长的菸灰掉落,落在她衣服上,她微微上身俯去,将还剩半截的烟按在菸灰缸里。
顾姻将优盘拔了出来,拿在眼前仔仔细细又看一遍,真的是很普通的优盘,她将它扔在茶几上,不再理会。
夜很深,很温柔,它有种魔力,能勾起人心中无限欲望。
顾姻的电话在夜里响起,她好不容易睡着,现在却从睡梦中被吵醒,她皱着眉头,从床头拿来手机,手机的光很刺目,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林杜的名字。
林杜是她交的男朋友,不,应该是前男友。
长得挺帅,她虽然很喜欢他年轻的身体和床上的活力,但她玩腻了,林杜比她小五岁,各方面的心性都不成熟,那天看到他跟一个女孩举止亲密地在吃饭,干脆一脚蹬了他。事后林杜解释道,那只是他的一个朋友。
顾姻真的无所谓,她没兴趣知道那个朋友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朋友。
她干净利落地把电话挂断,可电话马上又打过来,她准备将电话拉入黑名单,指点却在手机上停顿,想了想,还是接了电话。
「餵。」她出声。
那边传来了喘息声,顾姻第一时间便知道那是什么,她现在已经有几分清醒了,她对着电话放柔着几分声音,带着急促与欢愉的呻吟道:「轻点,疼。」
电话那头的林杜手一抖,直接射了出来。
顾姻笑容有点冷:「够了吧杜林,别像只哈巴狗一样缠着我。」
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姻姻姐,顾姻已经挂断了电话。
顾姻将手机扔在床上,唿吸略微急促,她有些动情,想要做/爱。
她的手不自觉地越过丰盈的柔软,再划过平坦的小腹,最后流连在神秘之处。
她的面上潮红,一波又一波快感袭来,她的脚趾弯曲,可过后是一片空虚。
顾姻懊恼地骂了一句,她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第16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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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时,顾姻眼下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她往黑眼圈上抹点眼霜,画了个依旧热烈的妆,配上她最爱的红唇,镜子里的人儿眼里是霜雪,面上却是分外妖娆。顾姻喜欢热烈的东西,如果可以,她想化作一团火,那样就感受不到骨子里的冷意。
她一般不吃早饭,一来自己懒得做,二来当做减肥,她有胃病,不是很严重,痛的时候吃止疼药。
她不喜欢痛,却分外嗜甜。
很多时候乱吃药,把自己的身体搞得一塌煳涂,饮酒抽菸做/爱,她的私生活很乱,每当顾姻在酒吧迷乱的灯光下摇摆身姿,她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断崖之上,再差一步,便要粉身碎骨。
顾姻收拾完东西,拿起桌上的包时,不经意将那个优盘扫了下去。
顾姻弯腰捡起,紧身的裙子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圆润的臀部,一分不增一分不减,很是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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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一眼优盘,随手将它扔进自己的包里。
玄关处那只断了跟的白色高跟鞋七倒八横在那里,顾姻赤脚将鞋踢向一边,然后在鞋柜里目光一扫,拿出一双又细又长七厘米的高跟鞋,这是她去年出差去上海买的,鞋子很美,穿起来很累。
但她最近上班得打起精神来,免得又被人抓住把柄。
顾姻本身一米六六,穿上高跟鞋后一米七三,她的双腿笔直光滑,特别是小腿上,是流利优美的曲线,再往上有裙摆半遮,诱人的风光若隐若现。
她上班去了,屋子里一片安静。
到公司里免不了一阵明争暗斗,顾姻知道公司里有很多看自己不惯的人,特别是女人,暗地里她的流言蜚语从没停过。
顾姻负责的项目上个星期就被一直以来的竞争对手张岚接手了,张岚之前有个谈了三年的男朋友,是个富二代,张岚在公司的女同事面前炫耀多次,大家表面都很羡慕,结果那男的第一次来公司接张岚,第一眼见到顾姻时,直接跟张岚分手,转头倒追顾姻,虽说顾姻对他没兴趣,但她跟张岚的仇也算就这样结下了,此刻张岚春风得意,自然想在顾姻耀武扬威一番。
看顾姻走进茶水间,张岚便跟了进来。
她看见顾姻依在柜檯边,低头喝着一杯热水,氤氲的水雾下,顾姻的面容精緻,张岚恨透了顾姻这张脸,更恨透她那总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仿佛她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仿佛她在顾姻面前不过跳樑小丑。
就如此般,顾姻抬头薄凉地看她一眼。
张岚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她张口嘲讽:「顾姻啊,我真心觉得对不住你,毕竟这个项目当初也是你「夜夜」辛苦才陪来的。」
顾姻和张岚她们的顶头上司,是个叫朱亮的中年秃顶,今年刚从总公司分下来,人很猥琐,总想着占女人便宜。初见顾姻长得漂亮,也听到些流言,就给她塞进那种小名片,后来又就把一个项目给她手里,各种暗示,顾姻手头紧,也想要那个项目的负责权,便与朱亮虚与委蛇,后来朱亮几番都被打太极了,于是恼羞成怒,挑了顾姻许多毛病,把项目从她手里夺了出来,工作上也是各种下绊子。
说真的,顾姻想骂娘。
顾姻的烂桃花很多,但她本人也绝非善类。
顾姻抬头看向张岚,眼神里充满讥讽。
「别客气,我怎么丢的项目我知道,你怎么捡的我也知道。」顾姻放下杯子,微微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说辛苦,你更辛苦,只是,可别让这辛苦付之东流。」
说完顾姻便离开茶水间。
张岚自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然朱亮凭什么将这个项目转手给自己。
张岚气得胸脯起伏,她狠狠地盯着顾姻离去的背影,总有一天,她一定要顾姻在她面前低头认错。
顾姻回家的途中,林杜又打电话过来,她毫不犹豫地把号码拉进黑名单。
一回到家后,顾姻直接将脚下的高跟鞋甩掉,她的脚脖子很痛,白皙光洁的脚踩在地板上,地板的冰冷让她不自觉蜷缩一下脚趾头,她打开包包,从里面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来。
打火的时候,她的长髮波浪倾下,眉眼疲惫却挡不住妩媚,是那种滚滚红尘里的风情。
别说男人不喜欢女人抽菸,见过顾姻抽菸的所有男人,都迷恋上她点菸一瞬的美丽。
缓缓吐出一口云雾,顾姻坐在沙发上,闭目享受。
一根烟抽完后,顾姻走向浴室,她去拿卸妆水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人动过她的东西。
顾姻有一个小癖好,摆化妆品的时候,总爱把正面朝向自己,印有介绍那面背对自己,可现在她的一些肌肤水,面膜等,放反了方向。
顾姻第一个念头是家里进了贼,可这念头立马便被自己否决了,进屋的时候,屋里没有被捣乱的痕迹,再者家里也根本没有贵重的物品值得去偷。她又想到了林杜,她曾有个男朋友,分手后给她家里装微型摄像头,后来被她给发现了,报了警。
林杜的性格,倒也不至于如此。
顾姻的心一动,她想到包里的优盘。
这个念头一出来,像是发现了一个秘密,顾姻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她的嵴樑,她顿时觉得这个家都有些不安全,在原地滞了几秒后,顾姻开始把家里角角落落翻了个遍,就连阳台上几盆养死的花盆都没放过。
待她忙碌了近一个多小时,所幸什么也没有发现。
第二天,顾姻就把家里的锁换了,还给客厅安装个摄像头,钱不够,本来想缓缓,但她还是找朋友借了一千。
她心思敏感些,把那个优盘寄给了季温明,季温明正经工作是软体工程师,暗地里精通各种编程,帮人破解各种密码,算是个比较知名的黑客。
她同季温明好几年没联繫了,但一遇到事情,她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的名字便是他。
季温明接到她的电话,听明她的要求并给予应允,顾姻张了张嘴,忽然问一句:「你这几年还好吗?」
「嗯。」季温明浅浅应声。
顾姻淡淡笑了:「那就挂了,这件事麻烦你了。」
挂掉电话之后,顾姻在阳台上抽了三支烟。
待缓过一天后,顾姻觉得已经没什么大事了,也许只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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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个优盘,破解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里面能真有什么大事?
怕是电影看多了吧她,在这个二十一世纪法制社会,没什么可怕的。
第17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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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三天内,家里都没有任何动静,一切照常,让顾姻不由得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她的戒备心渐渐放松,这天下完班后,自己一个人去了酒吧。
声色犬马之地,舞池里的音乐震耳欲聋,迷幻的灯光隐藏着每个人的面孔,在这里,可尽情的释放自己,抛弃自己,顾姻舞动着自己妖娆的身姿,一头波浪捲髮妩媚至极,她的腰肢纤细,让人想要一握,她的双腿笔直白皙,随着舞姿又柔软地不可思议,渐渐地大家都停下来,顾姻被包围在舞池中央,身旁传来时不时的口哨声。
一舞终了,顾姻扬起头,五颜六色的灯光依次掠过她精緻的面容,一个说着蹩脚中文的年轻洋人喊了句:「哦,宝贝,你真漂亮。」
顾姻微微喘息,这样的赞美她听得太多了,她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像黑夜里的女王,礁石上的海妖,每寸肌肤都是蛊惑。
马克来中国一年多,但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妩媚的女人,方才舞池中的女人现在正坐在吧檯上,正浅浅地饮着一杯酒,她将长发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侧脸,安安静静的,完全不同与刚刚舞池里的模样。
他鼓起勇气走向前,又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从顾姻身边离开。
马克走到顾姻面前时,顾姻方放下酒杯。
「嘿,美女。」马克嘴角挂着阳光的笑容,说完将自己的名片递过去,「能认识一下吗?」
顾姻的右手旁已经有一小叠名片了,他以为他的下场也如此,谁知顾姻用两根手指轻轻夹过他的名片,薄唇轻启:「mark?」
顾姻打量着眼前一头金髮的洋人,年龄看上去不大,像个大学生,神色微微羞涩,却透漏出一种自信,年轻对她而言真的像一种诱惑,顾姻今年二十六岁了,她并不老,只是心有些老。
马克的眼睛瞬间亮了,顾姻的笑意有些加深,她微微向他的方向探了探身子,马克可以看到顾姻单薄衣物下一抹雪白,他喉咙一紧,便听到顾姻呵气如兰地说:「要一起走吗?」
马克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整个人仿佛被从天而降的大奖砸懵了。
他看着顾姻的眼睛,此刻顾姻的眼睛一片干净,仿佛她方才的无声邀请都是梦幻,她不懂欲与色,她是纯白羽毛里的天使,却引诱着旁人坠落。
「当然,荣幸之至。」马克回答。
露水情缘似乎也不错,当顾姻站在酒吧门口等着去取车的马克时,她的心情颇为愉悦,如果一个人丧失了爱人的能力,那么她心如磐石却被万众所爱,也是一种幸福。
天色已经黑了,妖魔鬼怪开始纵横。
一个男人朝她走了过来,穿着一件皮衣,腿很长,她只抬头看一眼,不甚在意。
酒吧的夜晚才最疯狂,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有玩乐的,寻欢的,充当猎人或猎物的,每个人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当画着光鲜亮丽的妆容被带走亦或醉态千百独自离去,没有人会留意与在意。
直待那男人走到她跟前,一股很浓的烟味充斥她鼻翼,顾姻皱着眉,她抬起头来。
又是那双眼,让她灵魂为之颤抖的眼。
那双眼的主人很高,一米九左右,他的面容太硬朗,下颚处线条流利,下巴处潦草地长满短短的胡茬,整个给人的感觉像是潜伏在黑夜深处的猎豹,随时随地处在出击的瞬间。
顾姻与他对视几秒,接下来的事情超乎她的想像。
「跟我走,如果你不想死。」他的声音低沉,似乎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优盘在你手中,现在有人已跟踪你。」
顾姻一开始很莫名其妙,但在听到优盘这个词后,她的瞳孔骤然紧缩,她想到前几天家中的不对劲。
「你是谁?」她立马警惕地问出这个问题。
顾姻目光看向前方,她看到不远处的巷子里有几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来回徘徊,时不时望向她这个方向,方才她以为是想搭讪的人,现在却一经提醒,方觉自己处于一种监控之下。
她有一种预感,今天她也许会死在这儿。
男人听到她的问题,低头看她一眼,很凉薄的目光,他说:「如果你还能活着,我会告诉你的」他停顿一秒,「现在,跑。」
说完任平生已经跑向右边,身手极快,顾姻慢了半拍,身子却下意识跟上他,她的余光看到那边的人朝自己跑了过来,顾姻穿的是高跟鞋,她立马脱下鞋子往身后使劲扔,然后赤脚在路上狂奔。
夜风将她的长髮吹起,她的裙子太紧,被她从一侧撕破,深蓝色的布料在奔跑途中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蓝蝴蝶。
顾姻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前面的男人离她越来越远,她却还要拼命追逐。
她看到那人拐进一个巷口,她拼尽全力也跑了进去。
让她绝望的是,那是一个死胡同,可那个男人却像只猎豹般矫捷,踩着一旁的木板几步跃上墙头,他回头看她一眼,下达冰冷的命令:「跟过来。」
说完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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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的月光似乎分外皎洁,路灯在街道上安安静静,灯泡下一群飞虫萦绕,这只是烦闷的夏日中的一夜,可顾姻的心中此刻充满着慌乱,无措,恐惧,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甚至连她的小腿都颤抖不至。
顾姻咬着牙,踩着骯脏的木板往上爬,木板上尖锐的木刺扎进了她的脚心。
她踮起脚尖,双手用力往上攀,却无法攀上这堵墙,正当她以为山穷水尽时,那边扔过来一根很脏的尼龙绳。
她赶忙将那根尼龙绳在手腕上缠了两圈,然后拉着它,脚踏着墙往上爬,绳那边那人的力气很大,最后顾姻几乎是被半拽着拉上了墙头。
身后的脚步声又响起,此时顾姻坐在墙头上,她的脸色雪白,心跳加速,那个人就站在墙的那头,背后是小街,一旁放着个垃圾桶,绳子应该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那个人仰头看着她,她竟能从他的面容中窥得一丝从容,顾姻又看了一眼身后,身后的那群人出现在巷口,手上拿着一个东西,顾姻看清楚了,竟然是枪!
顾姻奋力地从墙头跳了下来,身后枪声响起,几乎同一瞬间,她的右肩火辣辣地痛,她像一只折翼的鸟儿,连一声痛苦的鸣叫都没有,便狠狠地摔在地上。
去他妈的,顾姻心里狠狠骂道。
痛觉从右肩向全身伸展,一波又一波似乎要将她淹没,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痛过了,记忆被触碰,她似乎又回到那段黑暗的时光,小小的房间里,年轻的顾秋华拿着又细又长的棍子打在她背上,尖锐的鞋尖踹在她肚子,脸上,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不断,她用力蜷缩着身体,咬紧牙关,不能痛哭,越哭顾秋华就打得越卖力。
她无法逃离,只能忍耐。
这样的日子似乎绝望地没有尽头。
任平生抱着怀里的女人,飞快地跑向夜幕。
他听见她在痛苦的呢喃,嘴中反反覆覆:「会……会留疤的。」
顾姻对自己的身体有一种病态的要求,她曾花高价做雷射手术,忍着痛楚将身上每一处的疤痕抹去,似乎只有这样,她就可以抹去记忆里那段恐怖的回忆。
顾姻的鲜血落在任平生的皮衣上,又顺着他的皮衣低落在地,任平生的右肩有一道经年累月的刀疤,那是他当小弟的时候给萧爷挡的一刀,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可也正是因为这一刀,他成功得到了萧爷的信任,被一步步提拔了上去。
被提拔上去后,他要了萧爷的命。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抉择而付出代价。
马克取车兴沖沖回到酒吧门口时,发现酒吧门口空无一人,他发现自己的名片落在地上,已被人踩脏,他问酒吧里的保安,保安对顾姻那张脸挺印象深刻,他回答道:「那个很漂亮的女的啊,她跟一个穿皮衣的男的走了。」
马克顿时苦着脸,只好自认倒霉,他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垂头丧气地开车离开了。
第18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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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再次醒来,是被痛醒的。
正对着她的挂钟一步一步地走着,此刻的时间指向凌晨一点。
屋子里的灯光刺目,她歪着头微微皱眉,牵连右肩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的头有些目眩,所以半晌才发现自己正坐在陌生的沙发上,肩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脚被一双手给捧着。
任平生正低头用镊子夹她脚上的木刺。
顾姻的脚白皙通透,脚趾甲染着热烈的红色,两种颜色形成鲜明对比,她的短裙被自己撕破,宛如几片废布挂在身上,这样的坐姿下,她的黑色镂空内裤暴露在灯光之下。
「你。」顾姻刚说出一个字来,便已痛得苍白了脸。
顾姻忽然感受到自己没穿内衣,脸上出现愤怒的表情,她微微转过头,看到自己轻薄的黑色内衣被扔在地板上,上面颜色暗沉,似乎沾满鲜血。
她的脚细嫩,正被一双大手寸寸抚摸,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双手的温度与手掌上的茧。
什么东西牵连着心脏,让她心颤了一下。
任平生轻而易举便握住那双脚,鼻翼里钻进一阵阵诱人的芬芳,也不知这女人身上抹了什么,他给她处理伤口时,一直被这股香味包围,不难闻,却让很久没碰女人的他有些浮躁。
挑完刺后,任平生给她脚上那些划痕上药,然后给她包扎起来。
他低着头,顾姻只能看见他的头髮,他的头髮看上去很硬,也许有些长了,刘海垂下,遮挡住顾姻看他时的目光。
顾姻想着优盘,看来优盘里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是谁,那些追他的黑衣人又是谁,黑帮,团伙,高利贷,可为什么上次见到他时,他却被那些警察追着。
记忆被翻阅,顾姻似乎又回到那个雨天,她看到每一滴雨水落下的姿态,她听到身后传来踏破雨水的声音,风吹起耳边长发,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
「是你把优盘放在我帽子里的。」顾姻记起来了,她怒火攻心地说。
任平生此刻抬起头来,刺目的灯光下,她甚至能看清楚他眼里的冰霜。
「把你牵扯进来我很抱歉。」任平生冷静的说,他将她的脚轻轻放在一双灰色拖鞋上,起身将药都收拾好,顾姻发现他真的很高,此刻站起来,他的影子完完全全将她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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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他这么说,顾姻真的气急了,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还在死亡线上跑过一回,任她再淡漠,此刻也无法将生死置之度外。
顾姻张嘴讥讽:「在你的话里,我可听不到一丝愧疚。」
伶牙俐齿,任平生的心中当即浮现出这四个字。
他本来想再说些什么,可此刻看见她难掩疲惫却还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刺猬,警惕而戒备地盯着自己,便不想与她过多计较,于是没有吭声。
顾姻一出气没地方撒,伤口又痛,她简直想狠狠踹他几脚,可她的脚也受伤了,诸事不顺。
「他们是谁,为什么为了那优盘来追杀我,优盘里面有什么?」顾姻又问。
任平生不予回答,仿佛充耳未闻。
「夜深了,你需要休息。」任平生朝她弯下了身子,作势要将沙发上的她抱起,「我抱你去房间。」
他很危险,像一团迷雾,此刻她在迷雾中心,不知前方是悬崖还是道路,有勐虎还是鲜花。
「别碰我。」没有听到她想听到的答案,顾姻知道他不肯告诉自己,她很厌烦地说。
任平生刚伸出的手停在空中,他看向沙发上顾姻巴掌大的脸,他的目光很深,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顾姻不甘示弱地回望过去,她的心跳加速,就在她已为这个男人要用目光将她活剥时,他道了句:「你随意。」
顾姻在心底蓦然松了一口气。
任平生去房间睡觉,他关了客厅的灯。
黑暗中,顾姻的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卡在喉咙里,沙发太狭窄,她睡得很不舒服,右肩又绑着绷带,她连翻身都不能,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顾姻忍着痛伸手向四周摸,然后摸到一个东西,似乎是个玻璃杯,她用左手将玻璃杯狠狠摔向地面。
很大的声响,玻璃杯似乎碎成一片。
顾姻侧耳去听卧室里面的动静,就当她冷笑着,还想再摔什么东西的时候,客厅的灯又被打开。
顾姻费力起身,看到任平生站在卧室门口,他似乎已经睡着了,又被吵醒,可他的面色静静,看不出一丝恼火,他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身上的肌肉暴露在外,身材极好,可以说是顾姻见过的男人里面最好的身材。
「我要睡卧室。」顾姻盯着他,一字一顿说。
任平生并没有抱怨什么,听清楚她的要求之后,他走向她。
顾姻冷冷地看着他,纵她衣衫不整满身狼狈,可她红唇依旧,眉眼风情,依旧是一个女王。
她看着任平生朝她走来,仿佛在等待一个侍卫的簇拥。
任平生走到顾姻面前,伸手将她抱起。
他的胳膊很热,隔着一层薄料贴在顾姻腰间,顾姻几乎能感受到腰下他手臂肌肉的贲张,他的另一张手就在她膝盖处,像是一块洛铁,似乎要将她灼伤。
顾姻的头靠在他胸膛处,菸草味夹杂着一股特有的男人味道一下子便将她包裹,她的长髮凌乱,一缕头髮贴在她嘴角边。
她此刻没穿内衣,暧昧的内裤直接暴露在任平生眼中,雪白的肌肤柔软,此刻她玉体横陈,像是一个吸人精气的妖精。
任平生将她直接放在床上,顾姻在床上,目光挑衅似瞥一眼他身下,任平生仿佛没看到她这眼神一般,只道了句:「好好休息。」
然后就离开了。
顾姻没看到自己预期下任平生的窘态,心中烦闷,她将被子裹身,这床上有一股味,不难闻,反而有点安心,就和任平生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顾姻这次一闭眼,昏昏沉沉便进入梦乡。
反而是任平生这快一米九的男人,缩在那么小的沙发上,真无从适应,他侧着身睡,鼻子里钻进一股女人味,缠缠绕绕地,就像方才他抱她时,她的一缕头髮一直蹭在手臂上。
第19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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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竟是一夜好眠。
顾姻不知道自己多久没睡得这样安稳,她是睡到自然醒的,睁开眼睛,才回觉自己睡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窗外的阳光透过小窗户照过来,落在床上。
顾姻动了动肩膀,还是阵痛,却没有昨天那么痛了。
昨夜太晚她没瞧清楚,现在一看,到底是男人的房间,有些乱,一旁的椅背上还挂着几件衣服,床头柜上放着一包打开的烟和一个菸灰缸,顾姻看到烟,嗓子有些发痒,但她没拿。
她看到桌上一张照片,顺手拿了过来,照片上的男人比起昨夜太过青涩,他看向镜头,虽然没有笑容,眼底却也没有那么多黑暗与冷漠。顾姻翻过照片,照片后面写着任平生这三个字。
任平生,应该是他的名字。
照片的背影是一棵树,郁郁葱葱且随处可见的树,凭此也看不出什么来,顾姻将照片放回。
昨夜的裙子已经破了,此刻被她扔在地上,顾姻起床,打开一旁的柜子,伸手翻里面的衣服,挑挑又捡捡,在嫌弃众多之后,终于找出一件灰色短袖出来,她把衣服放在鼻子下闻闻,没什么异味,便艰难地穿上了。
短袖很大,待她穿上,简直像穿了一件短裙子。
顾姻用左手撩了下长发,然后走出房间。
客厅里面没人,墙上的表已经走到一点多钟,顾姻看到桌上放了两个袋子,她走上前一看,一个袋子里是一杯冷掉的豆浆和三根油条一张饼,另一个袋子里是牙刷毛巾梳子等,看架势是要她在这里待很久,顾姻伸手将毛巾牙刷拨开,他没给她买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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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拿起牙刷毛巾,先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去了。
洗脸洗到一半时,顾姻勐然想起一件事,昨天的事情发生太突然,到此刻她的脑子其实还是有些懵的,优盘现在在季温明手中,那他岂不有危险。顾姻手有些抖,她赶紧左右找自己的手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把自己的小包找到,取出手机后,她立马翻开手机通讯录,给季温明打电话,打了十几个电话,电话一直打不通。
顾姻的手心直冒冷汗。
她给季温明发信息,他也没回。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顾姻不可遏制地出现这样的想法,这个担忧一旦爆发出来,就像一颗种子,立马长成参天大树。
顾姻想起记忆中季温明温柔的侧脸,想起了那个小镇,如果说十七岁的顾姻对人生充满绝望,无法逃离来自家庭的深渊,那么季温明就是她黑暗里的一束光,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不行,她必须去找他。
顾姻拿起包,此刻就想着离开。
就在她准备开门的一瞬间,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任平生看到顾姻这身装扮,愣了一下,微微挪开视线,顾姻这才想到自己没有穿胸罩,此刻短袖贴身,胸前不该露的地方都露了。
「你要出去?」任平生堵在门口,像是一面墙,顾姻穿着拖鞋,仰起头看他,脸色白得像片雪。
顾姻没有回答任平生的问题,她试图越过他的身体。
可是任平生长手长脚地,将门口堵得死死的,顾姻根本挤不出去,顾姻抬头狠狠地看他一眼,弯腰准备从他胳膊下钻出去,结果任平生胳膊一捞,直接将顾姻从腰上抱起。
「放开我,任平生你放开我。」顾姻也不顾肩膀的伤,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她的头髮凌乱,声音有些尖锐。
任平生将顾姻扔到沙发上,顾姻作势又要起身,任平生轻轻将她推回沙发,如此反覆几次,顾姻简直要发疯,任平生也厌烦,他直接弯腰,双手撑在顾姻左右,两人挨得很近,任平生道:「你发什么疯?」
「那个优盘里到底有什么?」顾姻朝他吼,如果她真的牵扯到季温明,她会恨死自己的,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优盘不在我这,我给了别人,给了别人。」
顾姻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她当初把优盘寄给季温明,其实私心里是想同他说说话,想听听他的声音,她的私心会不会害死他,当初是她抛弃了他,如果不是她想要迫切地离开那个家,她也许会同他在一起,像世上所有情侣那样。
第20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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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能明显看到顾姻浑身都在颤抖,她的手都不受控制,他低眸,看到顾姻的手腕处有几道浅色的旧疤痕。
「冷静点。」任平生用手捏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股魔力,让顾姻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
顾姻喘息几声,面上凌乱的细细的髮丝随着唿吸动着,过了几秒,她皱眉后,用手推了推任平生的胸膛,用力不大,任平生作势起身。
顾姻又用左手撩了下头髮,这是她每次没安全感时下意识的动作。
「我没兴趣也没精力知道优盘里面有什么,你又是什么人,做什么事。」顾姻仰头看着他,身高上的差距让她没有谈判者的笃定,她忍痛坐直身子,试图掌握主动权,「优盘在我一个朋友手中,应该有很多人都想得到它吧。」
任平生在听顾姻说的话,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顾姻看他面上十秒,这张波澜不惊的脸让她徒然放弃,于是带着商量的语气道:「我们可以现在就去找他,然后拿到优盘。」
「抢在他们之前。」顾姻又加一句。
他们就指昨夜那群人,与任平生站在对立面的人,同他一样不是好人的人。
顾姻将话说得很圆满,任平生没有拒绝的理由,那个优盘对他而言一定重要,要不然怎么会有警察和那群黑衣人来追他,再倘若,任平生如不同意,她就自己去,她绝不让季温明置身于危险之中。
意料之中,任平生很快就回答:「好。」
顾姻心中松下一口气,简单整理一下行李,顾姻便急不可耐要出门,任平生忽然停下,然后回房间给顾姻找了件外套和一件裤子让她穿上,顾姻心早就飞走了,什么都没嫌弃就穿上身。
衣服很大,裤子也很大,她穿在身上,显得小小一个。
顾姻还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门之后,狭小的楼道里随处可见各种各类的小gg,出楼之后,四周都是破旧的楼房,路上堆着一些小垃圾,这地方估计离市中心很远了,环境比较差,有几个流里流气的人蹲在路边,看到顾姻后眼睛一亮,吹几声轻浮的口哨,顾姻没有理会,任平生走在她身后,人高马大的,那些口哨声渐渐消失。
顾姻走向街道,路上没有计程车来往。
任平生看着顾姻着急的目光,对她说一句:「等着。」
顾姻张口却无声,看到任平生转身离去,她摸了摸自己的嗓子,低头翻开任平生整理的袋子,拿出一包香菸来抽,烟有些劣质,只能抽出一股辛辣的味道,狠狠地刺激着味蕾,让顾姻略微清醒些,待任平生开着货车回来时,顾姻不知不觉已经抽了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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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来的车?」顾姻想了想,将余下那包烟塞进自己口袋,一边问一边打开副驾驶的门。
这是一辆小货车,大抵是小商店用来进货的工具,后面堆了许多纸箱子。
「问小张借的,顺便帮他送趟货。」小张是百货店的店主,也算他在这里认识的一个熟人,任平生握紧方向盘,小臂有力,车子便开始行驶在路上。
顾姻不再说话,她默默看着窗外风景,略微灰尘的玻璃外,这个世界在不断奔跑,马不停蹄地跑向一个未知的远方。
过了一会儿,任平生将车窗往下摇,风从外面拂在顾姻面上,顾姻心中的郁闷散了些,她方才有些晕车,嗓子里泛着噁心,任平生应该是注意到了。
到了车站附近,路边小张正在等着,两人下车之后,小张远远看到并跑了过来,一边掏烟一边递给任平生,看到顾姻之后一愣,顾姻长得是真美,身上明显穿着男人的衣服,纵然冷冰冰的模样,却眼角含情,小张平日里没见过任平生身边有过女人,这算是千年铁树开花了,于是他笑得更灿烂:「任哥,谢谢你喽,还麻烦你跑这趟,这位是……」
顾姻在一旁冷冷的神情,没有一丝笑容,小张的脸色微微尴尬。
「朋友。」任平生接过烟也接过话,先回答后一个问题,然后才说不麻烦。
任平生知顾姻心急,就和小张浅浅而谈几句,便示意离开。
小张也是催货赶急,道谢几次后就将车开走,顾姻立马买了季温明所在的a市的车票。
从这里到a市,恰是一天一夜的路程。
两人买的是软卧,火车上人很多,待寻到床位时,刚好是上下铺,任平生将自己的东西放在上铺,顾姻不知不觉身上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一火车上面的味道不好闻,她坐在下铺,静静休息下。
「你早上吃饭没,我去买些吃的。」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后,任平生问她,他知道顾姻没吃早餐,一早上折腾下来,她体力可能有些不支,任平生发现顾姻有个很倔强的性格,说直白些就是太自我太果断,就比如方才她晕车,若不是他看到她脸白成一片,牙咬下唇,恐怕她一字都不会向自己透漏。
顾姻没有回答,但她的确饿了。
任平生似乎能看到顾姻的内心,他说我去买些吃的,然后就出去了。
对面下铺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女大学生,在顾姻进来时就一直盯着她看,顾姻并没有理会,过了一会儿,女孩忍不住说了一句:「姐姐,你真漂亮。」
顾姻扯了扯嘴角。
「我这里有些零食,姐姐吃吗?」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动手去翻自己放在床上的包包。
「不用了,谢谢。」顾姻拒绝的话音刚落,女孩已经从包里掏出许多零食,薯片果冻之类,都是年轻女孩喜欢的小吃。
顾姻不想与人牵连,但看着对面女孩有些尴尬的神色后,她想了想,还是伸手拿了一个小果冻,然后道了句谢。
女孩似乎很想同她聊天,是一个自来熟,她告诉顾姻她叫林苗,这次坐火车是见男朋友,要坐两天一夜的火车,虽然很累,但她很开心并很期待,她说自己跟男朋友是高中同学,两人已经交往五年之久,虽然偶尔也会发生小矛盾,但很快就会和好。
顾姻是个认真的听众,表面上是,虽然林苗说的话她一句也没用心听。
林苗后知后觉停下话,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怎么光顾着说自己的事了,于是她用调皮的语气问道:「姐姐是跟自己的男朋友一起出来的吗?」
男朋友当然指任平生,也不怪林苗误会,顾姻身上还穿着任平生的衣服,任谁见到后都会把他俩扯在一起。
顾姻听到这句话后,眨了一下眼睛,她张开口,正想否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们是朋友。」
任平生两手端着两桶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右手还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是他方才买到的吃食,他把方便面放在桌子上,把零食递给顾姻。
顾姻没有反驳这句话,但在她心里,任平生谈不上朋友,林苗知道自己误会后,收回表情,抱歉地笑了一下,再没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纵然只见任平生一面,连闲聊都未曾,但偏偏林苗在这个男人面前不敢放肆,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太深,像是不可见底的泥潭,不敢轻易涉足。
面还没完全泡好,任平生就开始吃起来,顾姻也饿了,她也不等了,打开泡面低头吃。
顾姻吃完泡面后,腹中叫嚣的飢饿感慢慢消失,她抬头,才发现任平生早已吃完,他坐在一旁,静静等着自己。
他的目光似黑夜般深长,却也似黑夜般温柔,这一刻,是收起獠牙的勐兽,是战后疲倦沉稳的国王。
顾姻错开目光,任平生将泡面桶拿出去扔掉。
打开手机,里面一些信息冒出来,却没有季温明的半点消息,还有一条陌生信息,上面写着姻姻姐我错了,应该是林杜,顾姻心烦意乱地看着,又给季温明发了几条信息,打了个电话,一概无人回应。
顾姻现在也慢慢冷静下来了,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火车上另一个床铺的人也来了,是个中年妇女,夜深深,火车在黑夜中行驶在顾姻心之牵挂的地方。
夜里不知几点,顾姻醒了过来,床边的灯火落在顾姻的侧脸上,她的眼中还残留着梦里的温存与决绝,揉在一起,让她单薄的身影投在墙上分外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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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轻手轻脚地出去,她依在车厢接口处,伸手从宽大的裤子里摸出那一包已经被她捏变形包装的烟来。
她方才梦到十七岁的自己了,许久不见的自己,阴沉倔强的自己,满身伤痕的自己,属于季温明的自己。
顾姻有些喘不上气来,她伸手叉进自己的头髮,狠狠拽了一下自己的头髮,疼痛让她清醒些,顾姻庆幸此刻的失态无人知晓,她打开那个红色的塑料打火机,让嘴上的烟点燃。
嗅着浓烈的烟味,顾姻长长出了一口气。
睁眼却看到任平生,他看到她似乎也很意外。
他似乎也不知呆在哪儿抽了烟,走过来的时候,身上一股干燥的烟味,顾姻眯起眼睛,她手上的香菸已经快要燃尽,指尖感受到微热,顾姻手一抖,菸灰落了一地。
火车在轨道上呜呜地行驶,车上的人感受到微微的颠簸。
「你这人。」顾姻先开口,她的嗓子带着抽菸后的沙哑,她朝他走了一步,「真让人生厌。」
任平生避其锋芒,他敛下眼睑,静静看着矮他一头多的顾姻,片刻,他伸出手,将顾姻指尖夹的已经熄灭的香菸拿起,面无表情地说:「女孩子别太抽菸,对身子不好。」
顾姻两根手指搓了一下,她抬眸:「如果拿到优盘,你能保证你会消失并且不再牵连到我及我身边的人吗?」
还未待任平生出声,顾姻讥讽地笑了一下,当然不可能的事,那群黑衣人像是蛰伏黑夜的水蛭,当她和任平生在那场雨夜之中发生牵连的时候,她的生活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陷入一个巨大的无法摆脱的麻烦之中。
任平生微微皱了下眉,他从不轻易许诺,他对顾姻道:「我尽量护你周全。」
这话出口像是一个情话,于顾姻而言是个无关痛痒的废话,顾姻转身,启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她不理会他,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其实一夜无眠,她想了好多从前的事情。
第21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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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见过十八岁之前的顾姻,绝不会将她跟那个即多情又薄情,眉目间便勾人魂魄的顾姻联繫在一起,那时候的顾姻阴沉,内向,穿着灰色黑色的长衣,厚厚的刘海遮住大半个面,走路时总是弯着腰,像个飘忽不定的幽灵,走路都沿着墙边阴影走,似乎很怕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
顾秋华在小镇里开个麻将馆,麻将馆里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哄哄闹闹,馆子里整日烟雾缭绕,这里是顾秋华的安乐地,顾秋华长得漂亮,年轻时更是名震一时的大美人,纵然已经年过四十,但还是风韵犹存,她每天在麻将馆里周旋着,与一些男人调情,笑容总不断。
不过顾秋华有个累赘,一个女儿,未婚先孕的耻辱,顾姻。
早些年,顾秋华看上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地要嫁给他,男方比她小十岁,人家只跟她逢场作戏,事情闹到最后,那人撂下一句话:「娶你,那我还不如娶你家女儿,人最起码比你年轻,比你漂亮。」
顾姻听到那句话,后背一下子僵硬,冷汗从额头冒出。
那天晚上,疯狂的顾秋华差点用刀划破她的脸,她用右手挣扎着挡,最终胳膊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刀疤。
顾姻白天上学,晚上就去麻将馆帮忙,给端茶水,端瓜子果糖等零食,麻将馆常常凌晨三四点关门,她也要熬到那时候,顾秋华才会允许她去睡觉。
顾姻那时心中最大的愿望,便是能离开顾秋华,离开这个宛如噩梦一般的地方。
为此她努力学习,几乎是拼命去学,见缝插针利用每一秒去背单词,刷数学题,她回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没有人能撼动这个位置,顾姻深知,只有考上大学,她才有可能真正地远走高飞。
那时的顾姻不招喜,老师们不喜她身上死气沉沉的性子,纵她成绩优异,同龄人也不喜和她一起,她的性子愈发孤僻,一沉默便是一整天。
「晦气。」顾秋华整天骂她,「拉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顾姻第一次对季温明有印象,是在一个晚上,她踉跄着把一盆水端出去泼在大路上,唯一的光是身后麻将馆门前橘色的灯光,将她的形单影只投向前方。
「你怎么没去学校?」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声音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顾姻惊觉地看向声源,穿着校服的少年从黑暗走向光中,神情带着担忧,他似乎在此等了很久,又似乎凭空出现,他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干净,温柔,却站在堆着垃圾的街道旁边。其实那时的季温明远没有表现的那么平静,的女孩一个多星期没去学校,他没有问老师,问她的同学却一无所获。
季温明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傻傻地站在她家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哄闹声,叫喊声,从日暮等到夜晚,总想着她会在下一秒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谁?」顾姻一手握紧面盆,神情警觉,往身后退了一步,总会有一些男生对她扔东西,因为顾秋华在这儿的风评一直不好。
「我。」季温明张口吐出一个字后,哑了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向顾姻介绍自己,他心里为自己鼓气,「我是每次考试都在你下面的那个人。」
她第一,他第二,从初中到高中,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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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则皱着眉头望着季温明,面上是宛如小兽般警惕的神色,季温明看她这般模样,知道她应该对他没印象,他忍住心中翻涌的失落,走到顾姻面前,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顾姻看着这个笑容,微微失神,攥紧面盆的手也松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容,不芥蒂,不歧视,不仇恨,甚至带着些许包容的笑容。
「你受伤了?」季温明看着方才顾姻明显一瘸一拐的右腿,语气心疼。
被顾秋华打的,伤口感染了,顾姻去看医生,情况不算好也不算坏,顾姻自己请了假,回过神来,她僵硬且冷冰冰地说道:「不关你的事。」
其实这句话说完她便后悔了,不过对面的少年似乎没有丝毫芥蒂,他递过来几个本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是这几天的课堂笔记,我想你会需要。」
顾姻很注重学习的,就算是请假,她也有在家学习,但她不接受这样的施捨:「我不需要。」
这时身后的麻将馆传来顾秋华骂骂咧咧的声音,顾姻抿紧双唇,季温明看她面上隐忍的神情,见她转身要走,赶忙将手中的笔记本塞进她的怀中。
顾姻想把笔记本还给他时,他却跑开了,距她五米的距离,他用力对她挥手,喊道:「你要快点去上学。」
看不到季温明脸上的神情,顾姻却能想像到他面上的笑容,她将怀中的书抱紧点,看着他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
*
顾姻从火车站下来,便与林苗道别,任平生提着行李走到她身旁,问她:「你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吗?」
顾姻拿着手机,微微迷茫:「……不知道。」
她只知道季温明在这座城市,前年她在这里出差,没有告诉季温明,却也满城奔波,希翼能够在陌生的街头与他相见,顾姻将头扬起,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驱散她的寒冷,仔细想来,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那就先去住酒店吧,等一切安排妥了,你再去找人。」任平生道,优盘不在他身上,他心里也着急,但现在两方都没有收到消息,一切应该还在控制之中。
顾姻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拿身份证在附近旅馆开了两间房,把所有东西都放在房间,顾姻想立即出门,任平生却将她拦住:「都来到这里,你也别心急,与其大海捞针似找,不如你先联繫联繫别人,看这样能找到他吗?」
任平生说的也对,顾姻这样盲目下去,于彼此都没有好处。
「我去给你买些衣服。」任平生说道。
也对,总不能就这样去见季温明,在顾姻心中,季温明对她的印象应该永远停留在十八岁那时,停留在那个有些天真,甚至有些木讷的顾姻身上,而非此刻这个看不清面容的自己。
顾姻进浴室洗澡,她将手机也带进浴室,防止季温明忽然给她打电话过来,打开花洒,热腾腾的水雾开始瀰漫,顾姻脱下/身上不合身的衣服,将其扔在一旁。
没有穿胸罩,她胸前的皮肤被衣服磨得有点红。
温暖的水流流过她身体的每一寸,不仅带走身上的酸痛,更带走内心的焦虑,待洗完澡后,顾姻用浴巾擦干身体,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那些衣服重新穿上,门口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顾姻用浴巾包裹着身体,出去开了门。
她知道那人是任平生。
打开门,她看都未看任平生一眼,直接伸手将他手上的袋子拿过来,然后啪得将门关上,任平生只嗅到一股洗髮水的味道,夹杂着水汽湿润的味道,便吃了个闭门关。
顾姻打开袋子,袋子里装的是一件水蓝色的裙子,同她的那款裙子很像,裙子的料子很有垂感,顾姻的眉头微微松些,任平生的审美倒出乎她的意料,衣袋里还塞了内衣,也是蓝色的,只是胸罩有些小,勉勉强强可穿。
她换好衣服之后,手机恰好响了。
手机屏幕上是她所期望的名字,顾姻赶忙接听,噼头盖脸第一句话:「你人在哪?」
那头正准备开口的季温明愣了,他能明显听到顾姻语气中的担心与焦虑,以及她情绪极大的波动。
「怎么了?」季温明轻声问。
他手机前几天坏掉了,本来也没什么刻意去联繫的人,便把手机送去修了,结果今天刚拿到手机,顾姻的名字便出现在眼前,季温明说不出此刻自己的感觉,他接起电话。
「你最近几天有没有遇到危险?」顾姻一边往出走,一边去敲任平生的房门。
「危险?」不懂得顾姻为什么会这样问,季温明还是如实回答,「没有。」
任平生打开了房门,他的头髮湿润,正用一条毛巾擦着头,看样子也刚刚洗了个澡,他看到顾姻的表情与手机,立马明白那是拿优盘的人的电话,他放下毛巾,侧身让顾姻进来。
「那你身边有没有奇奇怪怪的人,或者这几天有没有被跟踪了?」顾姻走进任平生的房间后斟酌着字句又发问。
经顾姻这样一说,季温明想起最近每天下班后,有几个反反覆覆出现在他面前的陌生面孔,但他没有给顾姻提起这件事,一来或许是自己多疑,二来怕她担心。
「我这好着,怎么了?」季温明用很轻的声音问。
听他安全,顾姻的一颗心便落回胸中,而后一瞬间,她张开嘴巴,一切因果却无话可说,过了一小会,她问:「你过得……优盘还在你手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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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看到顾姻眼中的光芒慢慢熄灭,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她这般模样,这般颓废,这般小心翼翼,连一句话都不敢问候出口。
季温明拿着手机苦涩地笑了声,顾姻没有提及过往,他也不能说些什么,他只能道:「很抱歉,我还没破解那个密码。」
没破解更好,鬼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越不了解就越少一份危险。
「优盘是我朋友的,他想起密码了。」顾姻抿了下嘴唇,「你把优盘给我,我人就在a市,我们见面吧!」
见面,都六七年没见过面了,顾姻与季温明约好见面地点后挂掉电话,似乎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来,顾姻用冰凉的手指摩挲着右手腕上那几道伤疤,觉得早已治癒的伤口又隐约泛痒了。
「今天下午吧。」顾姻说,「拿了优盘我们便走。」
她本不该再打扰他的生活,若不是那天翻出一张照片,那时她同季温明唯一的照片,她看着照片上青春温柔的少年,一时克制不住的感情汹涌澎湃,结果误让他卷进这场纷乱之中。
是她对他不起,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
季温明挂断顾姻的电话后,又一个电话恰好打了过来,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很活泼的女声,隔着电话也能想像到她脸上活灵活现的表情:「咦!手机修好了?那季温明,你在哪儿啊,我做了排骨汤,给你送过去当午饭,你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呢?」
「阿狸。」季温明揉了揉眉心,还没在与顾姻的通话中缓过神来,他用无奈的语气道,「我自己去吃,你不必那么费事。」
「我做了好久呢。」女孩托长了声音,语气带着一股撒娇的味道,「你尝尝嘛。」
最后还是季温明妥协地告诉了阿狸自己的位置,阿狸是同事的妹妹,还是个大学生,今年就要毕业,家里条件好,什么都给安排妥当,所以明明都是大人了,还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
顾姻去见季温明,任平生要跟过去,顾姻皱眉:「你跟过去干嘛?」
任平生问她:「不可以吗?」
顾姻回绝:「当然不可以。」至少她不想让季温明误会什么。
第22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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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任平生不会同意,谁料他思考片刻,便道:「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
顾姻穿着那件裙子,赴一场约,她又想起有一年的春节,顾秋华出去打麻将了,屋子里冷冷清清,她透着窗户看着外面下着小雪的天,她在那能看到对面一家三口正在吃年夜饭,屋子里的电视正热热闹闹地播放着小品。
她看了好久才缓缓移开目光,正准备离开窗户时,却听到楼下隐隐约约传来声音。
一声一声的顾姻,她的名字,原来也有人记得。
顾姻诧异地朝楼下望去,一眼便看到橘色的路灯之下,少年挺拔的身姿,那一刻心跳如鼓,她看到季温她使劲挥手,不知胸腔里忽然涌上的冲动,顾姻跑了下去。
她还穿着薄毛衣,脚上的旧棉拖鞋也没换,当她站到季温明面前时,季温明心疼地把围脖解下来,一圈又一圈将她包紧。
「你……怎么来了?」顾姻红着脸,气息还未恢復。
「想见你。」季温明温柔地伸出手拍了拍她头上的白雪,「自然便来了。」
顾姻走到约定地点时,一眼便看到季温明,很容易便认得他,曾经的少年变成温润如玉的男人,成熟稳重的神色让人心安,季温明看到了她,他站起来。
顾姻朝他走去。
像是踏在她所有的年少。
想像过无数次的相逢,却在真实中,竟如此平静地迎接。
「姻姻。」季温明唤她,季温明以前常常这样叫她,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被人爱的人。
顾姻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季温明微笑,他同顾姻入座,点了两份牛排,和一杯黑咖啡,一杯拿铁,合上菜单后,他沉默一会道,「老实说,我没想到竟然是你主动来找我。」
顾姻的目光落在他面上:「或许我的到来是个麻烦。」
第23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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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温明微笑:「从来不是麻烦。」
顾姻的心微颤,不想提优盘的事情,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静静地坐在他对面,跟他晒晒从窗外穿过的太阳。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过得好吗?」
真是俗气的问话,却也是顾姻想知晓的问题,顾姻微笑:「还可以……在一家公司做策划。」
其实真坐到一起,是寻不到话题的,这么多年太多的空白已经形成无法逾越的沟壑,顾姻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充斥口腔,她深唿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微笑:「不说别的了,优盘带来了吗?」
季温明拿出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优盘,他之前试图破解过一次优盘,不过失败了,还未等再次尝试,顾姻打来电话,他不关心优盘里面有什么,而是关心顾姻突如其来的联繫。
季温明把优盘递过来,顾姻伸手接过。
她把优盘放在右手旁,季温明忽然说:「你变化很大。」
曾经的顾姻孤僻而胆怯,如今的她像是一朵开到荼靡的玫瑰,季温明说不出他心中淡淡的失落是为何,只是觉得那个穿着灰色衣服,被自己牵着手的顾姻似乎慢慢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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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盯着他看:「人都是会变的,对吗?」
未待季温明说些什么,顾姻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一串陌生的号码,顾姻知晓是任平生来电,来之前,任平生留了他的手机号,顾姻想也没想便挂断,电话又打过来,顾姻又挂断。
季温明垂下温柔的目光:「是认识的人吗?」
顾姻正想说不,结果电话又响了,她无奈,只得接听。
任平生的声音依旧低沉,他说出来的话却让顾姻心惊胆战:「你被盯上了,拿上优盘快出来,我就在餐厅对面。」
顾姻感觉一切都乱套了,顾不得责骂任平生跟踪她,她蓦然起身,椅子在光滑的地板上滑出一声刺耳,餐厅里的人纷纷看向她,顾姻没时间解释,她一把攥过优盘,然后对明显不知所然的季温明急道:「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联繫……你……保护好你自己。」
季温明惊诧她的话语,从坐下来开始只不到十分钟,顾姻离去,明显是有急事,他想起最近若有若无跟在他身边的人,心一紧,他有一种直觉,如果再不挽留,或许他会为此后悔一生。
顾姻出门便发觉有几个人往自己这儿一直瞧,她看了眼对面,寻不到任平生,顾姻低下头,先向对面走去,后面几个人见她离开,立即跟了上来,顾姻有些慌张,心里把任平生骂了一千一万遍,手中紧紧攥着优盘。
前面忽然出现一群人,逼向顾姻。
顾姻前后不得,被逼着往一旁的小街跑。
刚一踏进小街,顾姻停下了脚步,小街里明显是个陷阱,早早有一群人在等候,顾姻被围起来了。那些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直觉告诉顾姻,他们便是那天夜里追她的人。
「平哥好。」那些人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出来一个人,个子不高,目光却别有深意,他看了眼顾姻,伸手接过一旁人递来的烟,等小弟点火之后,吞云吐雾一口才缓缓道:「我该不该说,把优盘交出来。」
顾姻不动声色地望向四周:「什么优盘?」
「装傻。」平南道一句,忽然笑了,他把烟扔到地上,伸出左脚又将它踩灭,像是毒蛇吐出舌头,语气威胁,「我有很多办法让你交出来。」
顾姻沉默,平哥又道:「放心,没路可走。」
「任平生。」提及任平生,平南的语气厌恶而又头疼,他沉默两秒,无奈地揉了揉头髮,「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箫爷不会放过他的,至于你,要怪就怪他把你卷进来。」
平南说完后重重嘆息一口,似乎不想再跟顾姻多费口舌,他转身欲离开,动了动右手,身边的那些人向顾姻走去。
顾姻往后退了几步,她把右手握紧:「我并不知道优盘里有什么,如果我把优盘给你,能放我有吗?」
平南思考片刻,就在顾姻以为他要松口时,他却说:「恐怕不能。」
妈的,顾姻的汗水从额头冒出,她开口:「我并不知道优盘内容。」
「不重要了。」平南的语气很随意,忽然,他似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又看向顾姻,脸上带着虚假的笑,让人不寒而慄,「或者,你更想看看一个人。」
季温明被两个人架了出来,他一脸的血,已经陷入昏迷,顾姻的瞳孔放大,她有一瞬间心跳静止,她跑到季温明身边,推开那两个人,季温明身上的血染上了她的裙子,顾姻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季温明,季温明。」
季温明垂下头,没有半点反应,顾姻愤怒道,「你们把他怎么了?」
「从后面偷偷摸过来,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平南笑了,「也跟了他好几天了,本来要动手的,你却来了,别这样看着我,要怪就怪任平生,卷进来两人不相干的人来,到头来还要我动手解决,哎,真晦气!」
一旁的小弟忽然递过手机:「平哥,是萧爷。」
平南接过手机,叫了声箫爷,听着对面人的问题,回答道:「优盘已经到手了,这儿抓到两个人,任平生那傢伙没抓住,是,我让阿龙他们继续找去了,您放心。」
顾姻听到任平生尚未被抓,所以她和季温明都落到这群人手里,就因为一个她看都没看过的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的优盘,莫名其妙就有生命危险,皆拜任平生所赐。
不怪顾姻心生怨气,顾姻被陷入如此地步,生活仅仅几天便翻天覆地地混乱,任谁都接受不了。
平南挂断电话,他看了一眼顾姻,随口道:「带回去。」
接着便走了。
顾姻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后脑被重重一击,手中的优盘抛出,她倒在季温明身上,陷入无尽黑暗。
第24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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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她的手脚都被捆绑,无法动弹,而她的身边,是倒在地上昏迷之中的季温明,顾姻使劲摇了摇头,待脑子里混沌的痛楚过后,方才打量四周。
骯脏的地面,布满蜘蛛网的水泥墙,只有一面墙上小小的铁窗,此刻正有阳光穿过,满目尘埃。
顾姻虚弱地唤着季温明的名字,但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儿应该是个废弃的仓库,顾姻侧耳倾听,外面很寂静,似乎远离城市中心,放眼望去,不大的屋子却没有一点可利用的东西,顾姻动了动身子,膝盖刺痛,裙子已遮不住,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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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好了,最糟糕的处境。
顾姻手脚并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她慢慢移动到季温明的身旁,季温明清秀的面庞已被凝固的鲜血覆盖大半,顾姻低下头,头髮垂在他面上。
顾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的嗓子针扎似得疼痛,她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胸膛微弱的唿吸。
日薄西山,屋子渐渐黑暗。接着有月光出现,凉薄的月色洒在顾姻面上。
混混沌沌中又昏了过去,等顾姻再次清醒时,是晨曦的日光,她蜷缩在季温明的身边,一夜无梦。
刚醒来便对上季温明的眼眸,顾姻一愣,而后沙哑的声音划破寂静:「牵连你了。」
两人相互用身体扶持才从地上坐起,顾姻额头上出了冷汗,季温明摇摇头道:「是我自己的选择,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优盘吧。」
顾姻嗯了一声,现在处境是木已成舟,优盘里重要的东西她不曾见过,却要为这荒唐的事情买单。
两个人背靠背,手上是手铐,脚上是脚铐,似乎已是插翅难逃的地步,谁也没有再说话,忽然,顾姻问了一句:「你还怨我吗?」
季温明明显神情一滞,他知道顾姻说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其实已经谅解了顾姻,如果顾姻不走,她将永远遭受顾秋华的折磨,永远无法摆脱梦魇,所以她抛弃了一切,远走高飞。
也抛弃了他。
顾姻想起那夜的火车站,她围着厚厚的围巾,围巾下是顾秋华掐脖子掐出的青痕,她偷出来的身份证,那夜下雪了,起风了,要不然怎么每当她回忆起来,总是刻骨的冷。
顾姻觉得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不值得留恋,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进,可是她望向黑暗,只有一盏灯,孤零零的一盏灯,曾照亮了她。
可她不敢为他停留,她不敢。
中午的时候终于有人过来,来送饭,是外卖,她和季温明得以解开手铐,顾姻瞥了一眼来人腰上别的铁棍,安安静静地吃着蛋炒饭,吃完饭后,他们又将她和季温明的手铐拷上。
应该一直有人在外看管,只是顾姻不明白,如果杀人灭口,直接了当,为什么要把两人关起来不闻不问。
看守的人就在门外,四下艰难,似乎只能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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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也要把这个故事憋出来!!!
第25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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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让这两人活命,就让任平生自己拿命来换,这是萧爷的意思,一换二,本就不亏,箫爷本是箫二爷,原先那个箫爷死了,死在任平生的手里,帮里的人都以为是警察干的,直到任平生盗出资料的时候,大家才如梦方醒,他是警察埋在大伙里的鬼。
真是卧薪尝胆近十年,一朝爬上来就露出獠牙与利爪。
彼时已经是被关的第六天,从最初的恐惧到现在的麻木,顾姻心中更多的是想要同归于尽的绝望,但一想到牵连到季温明,她真的真的恨死自己了。
平南来时,顾姻单独被带出来,她废了很大力气才睁开眼,只见平南手中拿着一个电话,他正一脸遏制不住的表情跟电话里的人交谈,忽然来到顾姻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头髮,把手机放到她耳边,诡异的笑:「这不就是吗?」
顾姻头皮被拉扯的万分疼痛,但她一言未发,平南不满她不出声,直接用脚踩在顾姻的右手并碾压起来。
一瞬间的痛楚迫使顾姻唇边溢出一声呻吟,再后来平南松开她的头髮,起身给电话里的人说:「听到了吧。」
任平生在电话那头沉默不语,而后他听到平南狞笑道:「明天最后的期限,如果你不来……」
后面威胁的话语脱口而出:「第一天,我会把她的指头一根一根给你寄过去,第二天,会把她的耳朵寄过去,第三天是一条胳膊,我会慢慢的,慢慢的把她寄完整。」
去他妈的变态,顾姻蜷缩在地上,紧闭着眼睛,实在无力,他们每天都给她注射麻药,意识溃散,四肢乏力,就连动一动都没有力气。
似乎收到满意的答覆,平南挂断了电话,他用蹭亮的皮鞋尖动了动顾姻的脸,留下一句漂亮的脸蛋,而后脸上挂着微笑扬长而去。
第二天时候,门被打开了,顾姻被解了拷链,连拉带扯拖出来。
顾姻没想到自己真的会看到任平生,她以为他不会来,优盘在萧爷手里,她在萧爷手里,任平生完全可以选择抛弃她,但他此刻活生生站在不远处,顾姻说不清自己心中感觉,任平生被一群人拿枪指着围着,神色未曾慌乱,当与顾姻视线相对时,顾姻瞧见他深深地皱眉了。
「你对她用药了。」任平生语气冰冷。
「麻药而已。」平南笑得不怀好意。
平南将顾姻向任平生推去,顾姻本就虚弱,此刻一个踉跄,被任平生一拉,便扑到了他怀中。
任平生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捂在她脑后,将她按在自己胸膛,顾姻嗅到任平生身上的味道,他来时抽了很多烟,她靠在任平生的胸膛上,小口小口地喘气。
「还有一个人。」任平生记得季温明。
平南眯起眼睛:「我还得先留一个当人质,看看你有没有带人来,对吧,这么小心翼翼,还是你教我的,凡事都要留一分。」
平南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任平生,是他最信任的大哥背叛了萧爷,背叛了他,世上章法有没有道理,善恶有没有界限,他不管,他不在乎,任平生是好人,他便是坏人,他要把他的善,他的义通通踩在脚下,他要让他后悔自己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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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要先把她送走。」任平生提出这个要求。
「她走可以,你走……不可以。」平南缓缓而道。
「你的人,我不放心。」任平生说,「除非我亲眼看她离开。」
两人僵持着,平南道:「你认为你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任平生依旧沉着:「优盘,我有很多复印件。你很清楚,我这次带来的是什么。」
若非这个原因,也不会费尽心思把任平生引出来,平南眯起双眼,忽然笑了,他伸手让那些人把枪收起来,耸肩道:「那你叫人来把她送走吧,不过,我的人要跟着。」
任平生似乎早就料到如此,没有再说些什么。
反正周围都是他的人,他倒要看看,任平生怎样在他眼皮子底下救下两个人再全身而退。
顾姻被任平生抱了出去,她终于看到外面的太阳,过了会,她看清这儿是座巨大的废弃工厂,似乎处于荒郊之外,周围都是平南的人,约三十多人,大多数人手上都有枪,他们完全处于监控范围之内。
顾姻靠着任平生的胸膛,气若无声:「怎么办?」
任平生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一辆普通的计程车行驶过来,平南的人拦下车,将车跟人都搜了一遍,确定正常后才让任平生他们靠近,任平生将顾姻抱上副驾驶,而后给她繫上安全带,他的唿吸洒在她脖颈处,顾姻睁着眼睛看他,他转头,目光与顾姻对视,似乎要看到顾姻心中,忽然,他嗡动嘴唇对顾姻说了句:「放心。」
而后他关上车门,在外面嘱咐顾姻一声:「安全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平南听到了,不置可否,他让手底下的两个人也上了车。
而后顾姻被带离,车子渐行渐远,顾姻知道他们应该马上会转移地方,报警恐怕来不及,坐在车后的人手里还拿把枪,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车子在路上停了下来。
「怎么了?」车后的人一下子举起了枪。
「车好像抛锚了。」司机颤颤巍巍地回答。
那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人拿着枪下车,指着冷汗淋淋的司机,一起看看车子的问题。
顾姻忽然听到一声枪响,她勐的将身子朝右撞,一颗子弹穿过她的左肩击碎了车前挡风玻璃,然后身后的鲜血射出,身后的人已没了声息。
「司机」回到驾驶座,对着「衣扣」喊:「目标已击毙,确定对方三十余人,手持枪枝,对方手中有人质一枚。」
顾姻被巨大的痛楚支配,左肩的伤口血留不止,她的眼前甚至出现模煳的重影,两道枪伤了,她的身上。顾姻竟然还分神去想。
司机正全力给她止血,顾姻的头靠在车窗上,而后她看见一辆辆警车驶过,再然后,救护车赶到了,顾姻被抬了进去。
千万别死。
顾姻也不知道自己在想谁。
*
阿狸倒在季温明面前时,季温明觉得自己的心跳都随之停滞了,枪林弹雨中,她替他挡了那颗子弹,那颗原本应该射在他身上的子弹,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此刻面色苍白如纸,唯有大把大把的鲜血绽放。
「阿狸。」季温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唤她。
阿狸紧闭双目,没有一丝回应。
*
最后的最后,一切都尘埃落定。
第26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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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足足在医院里躺了二十来天,她旷工太久,直接收到了公司的辞退邮件,后来她去公司收拾东西,张岚站在一旁,表情分外得意,不过顾姻眼都未多看一眼,离去时,隐约听到张岚在她身后骂道:「清高给谁看,呸。」
日子还是得过,顾姻没了工作,手头余额不足,她在网上投了几份履歷,然后静静等待回应。
一切都归于平静,过了几天,顾姻找到了新工作,她开始投入到工作的忙碌之中,夏天过去了,初秋微冷,路上的树叶泛黄,开始一片一片地掉落。
偶尔上班的路上,迎面一阵冷风吹来,顾姻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就会想起一个人来,腰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臂的力量,像是在她身体里埋下一颗火种。
再过了一个月,她收到了季温明的婚帖,是同一个阿狸的女孩。
她自是不会去的,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内心一片平静,她仿佛看到现在的她同年少的季温明相对走来,她终于放下满身戾气,沖对面那个青葱温柔的少年微微一笑,而后与他擦肩而过。
谢谢你曾来过我的世界,你曾是我此生第一缕阳光,再见,我的少年。
然后冬天便来了,某个休息日早上她起床,拉开窗帘的那一剎,发现窗外已经是冰天雪地,洁白的雪花还从沉色的天空慢慢飘下,似乎还有小雨冰冷。
顾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站在窗边看雪,庆幸今日不需要去上班,可以躲避寒风凛冽。
天色阴沉地像是暮色,再后来不下雪了,雨反倒开始大了起来,顾姻窝在沙发上,电视喧闹,她起身去抓茶几上的烟,是空的。
又忘了买烟。
顾姻不想出门,但偏偏心思一动,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拿起一把雨伞,然后朝着超市走去。
天气太冷,顾姻撑伞的手指都完全冻僵,她推开超市的门,随手买了几包烟,然后她又往回走,雨落在伞上噼里啪啦,街灯在雨中像是朦胧的画,雪在地上很厚,她走上去,一步落得一个厚厚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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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面前有一个人。
她抬起了伞。
面前的男人很高,长得俊美,就是胡茬潦草,眼神犀利些,合她胃口,于是顾姻露出了个微笑,她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想要跟我回家吗?」
男子不语,接过她手中的烟,顾姻不再理会他,而是朝家的方向走去。身后的人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在家门口时,她掏出钥匙,忽然朝他笑一下:「我家没人。」
钥匙把门打开了,屋子里一片漆黑,顾姻进去了,男子在门口站着,不过犹豫一剎,也进去了,顺手把门关了。
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任平生下意识一搂,下一刻,女人细腻的吻落在他脖颈处,轻轻地,若有若无地,暧昧勾引地,最后在他咽喉处舔舐一口。
任平生咽喉滚动,他听到顾姻在耳畔巧笑一声。
顾姻的手迫不及待地从任平生的衣摆处探入,她的手寒冷,摸上任平生温暖的肌肤,着实舒服地让人喟嘆,她抚摸他的腰,留恋于他身上的腹肌,他的胸膛,热情而色/情。
任平生的身体紧绷,顾姻嫌他身上的大衣碍事,已经将它剥落,她方才进门就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里面穿着是件紧身的黑毛衣,完美勾勒着她的身材。
她用柔软的胸去蹭任平生的胸膛,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任平生太高,她踩着他的脚,踮起脚尖来,气若幽蓝,朝他笑道:「装什么君子,我都这么主动了。」
黑暗里,顾姻的双眸闪亮,像是海上蛊惑人心的鲛人。
她够不到任平生的嘴,便吻他的下巴,一边吻一边问:「想我了吗?」
就在顾姻以为任平生不会回答时,任平生却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顾姻的双腿灵活地盘到他的腰上,任平生气息微急:「想。」
然后吻住了她。
两人都有些急迫,亲吻都像要将对方拆入腹中,任平生的手在顾姻背后游离,摸到哪处,哪处便起了火,顾姻忍不住地呻吟,任平生摸开了灯,一瞬间的光亮让顾姻下意识眯起双眼,任平生停下动作,低头看着顾姻的眼睛。
对视片刻,继续方才的吻。
任平生将顾姻抱到卧室,两人倒在卧室的床上,卧室灯没开,客厅里的光隐约可见,黑暗给人更多的勇气与欲望,任平生脱去顾姻的毛衣,顾姻的肌肤泛着细腻白亮的光泽,一对圆润被红色内衣温柔包裹,腰肢柔软,不及一握。
顾姻胡乱地去解任平生的腰带,任平生的上身已经赤裸,具有力量的肌肉与腹肌暴露在外,春意盎然。
任平生的右肩上有一道疤痕,久久的时光无法抹去,那道疤痕盘旋在他身上,暗示着他过往的危险。
顾姻的手指摩挲着他的伤疤,一下又一下,任平生的心似猫儿在抓。
过了会,顾姻将任平生拉下,趴在他耳边说:「你知道女人为什么穿胸/罩吗?」
任平生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俯身下去,一只手灵活地解开顾姻后背的排扣,让顾姻一只手将它退下,然后他用牙将胸罩咬起,另一只手揉捏着她的圆润,轻轻撕咬亲吻。
顾姻从唇间溢出来一声满足的呻吟。
任平生进来的时候,顾姻眉头紧蹙,似痛苦又似欢愉,她咬紧牙关,不甚放松,任平生便生生停下停下动作,在她身上,一滴汗落到她胸前,声音沙哑而克制:「难受。」
他更难受。
「嗯。」太撑了。
半天不见他动作,顾姻半睁开眼,见他头上青筋暴起,她的手攀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他一下,似乎在撒娇,又似乎是恼怒与催促:「你快动一下。」
任平生抱起她,缓缓动了几下,汗流地更多了,顾姻的声音妩媚而多情,再过会,任平生便控制不住自己了,顾姻觉得整个人都在不断被撞散并重塑,她的意识都有些涣散,一叶扁舟身处汹涌磅礴的大海。
等清醒过来时,她被任平生抱到卧室的窗前,窗外雨和雪,她的胸前是他炙热的手笔,身后是他炙热的身躯,是谁说的,做/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这样感受着另一个人的体温,染上另一个人的气息,好心安。
任平生将她转过来,他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娃娃,顾姻觉得自己的小腹与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恍惚听到任平生在她耳边轻笑一声,他喊着她的名字。
顾姻用涣散的目光看他,却被任平生用手捂住了眼睛,下一刻,她被激起身子,一口咬上任平生结实的肩膀。
没羞没臊的一夜。
顾姻第二天醒来时,动一动身子便腰酸背痛,她脖子下枕着任平生结实的手臂,她的捲髮落在他身上,缠缠绵绵,顾姻的腰上还搭着任平生的另一只手,她抬眼看去,任平生已经醒了。
顾姻将他的手从身上拂去,她看到任平生赤裸的胸膛全是自己的抓痕。
「醒了。」她又闭上眼睛,用沙哑的嗓子道。
「嗯。」任平生回一声。
顾姻还是很累,她转过身背对着任平生,昏昏沉沉又睡去。
这一觉便睡到下午两点多才起身,屋子很暗,空气中尚流淌着昨夜的萎靡,床上只她一人,屋子很安静,顾姻拖着飢饿的身体去客厅,却见桌子上放着一碗粥,她走过去,用手摸摸,粥还是温热的。
客厅没人,她去卫生间洗把脸,卫生间也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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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任平生从屋外进来时,第一眼便看到顾姻阴沉的眼神:「你把我这当旅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平白受到这样指责,任平生只淡淡看了要顾姻,没有吭声,顾姻看到他手中提的一大袋东西,抿紧唇不说话了。
任平生买了些牙刷毛巾之类的东西,顾姻在客厅小口小口喝粥时,看着任平生将新牙刷摆放在洗漱台,将他的毛巾同她的挂在一起。
顾姻一句话也没说。
任平生同顾姻住在了一起,白天时,顾姻去上班,任平生就呆在家里做家务,他很做可口的饭菜等着顾姻归来,问她上班发生的事情,顾姻也会眉开眼笑抱着他给他一个热吻,同他将自己的事。到了晚上,他们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
顾姻不知道他们这种关系是什么?恋人或者炮/友?
不过如果有任平生这样的炮友,也是捡了大便宜,毕竟很少有人会大半夜为你熬上一杯红糖,再用自己温暖的手轻轻揉着你的肚子。
然而他的消失亦是突然。
像是从世界蒸发,如果不是昨夜欢愉,身上的痕迹未清,顾姻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同他在一起过。
顾姻不知道任平生的家在哪,不知道他是否有亲人朋友,不知道他的职业,他的过往,他的生活,她才发现她对他一无所有,去他妈的一无所有。
顾姻不确定任平生是否会再次出现,正如她不确定是否爱着任平生,以及他是否爱着她。
她这样的人说起情爱来,自己都觉得可笑,顾姻将任平生的所有东西都收拾起来,她一个人也是活,没有什么不一样。
等到快过年的时候,她去超市买东西,路过屏幕看到新闻上报导一个黑帮老大被抓的事件,顾姻扫了两眼,什么也没看到,收款的时候,为了凑个整数,她顺手拿了一颗糖。
回到家,家里多了个人。
任平生的视线落在顾姻身上,轻轻一声回来了,桌上是一碗粥,还冒着热气。
「嗯。」顾姻将东西放到桌上,再未多看他一眼,转身去了卧室。
任平生看着她的背影,剑眉蹙起,许久未见顾姻出来,他坐不住了,便起身去了卧室。
顾姻正在屋内换衣服,任平生进去看到了顾姻光滑的后背。
顾姻在任平生的注视之下,依旧不慌不忙地换好衣服,她从他身边走过,她饿了,她要去客厅喝那晚热粥。
任平生又跟了过去,他坐到顾姻身边,偏偏顾姻懒得看他一眼。
「我……」任平生开口。
顾姻低头用勺子小口小口喝粥,眉头都未动一下,一眼未看他。
过了会儿,未听到动静,一个精美的小盒子却被任平生修长的手指推了过来,顾姻停下动作,她看到盒子里装的是一个金色的勋章,即使她不太懂,也知晓这勋章的重量与意义。
顾姻颤抖着眼睫,耳畔传来任平生的声音:「六年前的时候,我替萧爷挡了一刀。」
「四年前的时候,一颗子弹从我心脏边擦过,我差点就死了。」
「两年前时,我不想当卧底里,一个警察被他们抓住,折磨死了,那个警察知道我的身份,他至死的时候,都没有说出我的名字。」
「七个月前,我终于掌握他们所有的罪行,我把那些资料全都偷出来,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是一个意外,顾姻。」
「我很危险,我不想牵连到你。」
任平生平静地说着这些话,然后他说:「但是我爱你。」
顾姻的身子微微颤抖,任平生继续说:「萧爷落网了,一切都真正地结束了,于是我听从内心,来找你了。」
「不会离开了。」
「嫁给我吧。」任平生单膝跪地,他从身上掏出来几张银行卡,一个婚戒,一张房地产,是他这些年所有的东西,任平生自问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有些时候,他愿意感性些。
「我以一个军人的荣耀为聘礼,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毕竟……我认定你了。」
顾姻终于肯抬头看他一眼,任平生的眼里是青山无数,她像是人世间一个飘忽不定的幽魂,一生只等待一个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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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一时爽,一直开车一直爽(捂脸~)
这个故事真的写烂了,是我自己能力跟文笔的问题,后面我会更注重故事的结构与细节,感恩。
第27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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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晨曦里尚沾着露水的红红的野果吗?你惊艷过身处六月山下是炎热山上却是不变的雪山吗?你听过两山之间飘渺隐约的笛声吗?你喝过前年埋在某个小旅店里甜腻的桃花酒吗?
你闻过花香,听过鸟鸣,爱过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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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是顾老爷唯一的女儿,顾老爷是方圆百里最富贵的人家,在最繁华的一条街里,一半的商铺都是顾家的,顾老爷有钱又顾家,从不吃喝嫖赌,唯一的爱好就是宠女儿,只要顾姻开心,就是要天上的月亮,顾老爷都能拿钱把它砸下来。
顾姻从小便生活在蜜罐子里面,家中生活富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人生倏忽一下子便过了十八年。
接下来,她只需要等待着哪家公子上门提亲,然后出嫁,做他人妇,一眼望到底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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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贤者曾言,人生若无所求,宛若鱼之咸。
顾姻有些厌烦这样的生活。
丫鬟在屋外喊顾姻吃夜宵,顾姻想起今夜贪吃,晚饭就足足吃了三碗米饭,她摸了摸自己圆润的面庞,忍痛拒绝了,而后怅然若失地趴在窗台上,仰望繁星点点,夜风从对面吹来,顾姻舒服地眯起眼睛。
减肥总是减不下去,美是美矣,就是胖点。
要减肥,就不能再吃烤全羊,红烧肉,蒸熊掌,糯米糕,桂花糕,枣泥,糖葫芦了,好难过,顾姻想着这些美食,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顾老爷听闻顾姻不吃夜宵,亲自端来夜宵,紧张地来此看望,一进房门就关怀地问:「儿啊,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找大夫瞧瞧?」
顾姻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我不饿。」
「怎么能不饿呢?」顾老爷大惊失色,「你晚上才吃了三碗米饭,不吃点夜宵怎么能行啊!」
「爹!」顾姻恼怒唤他,「哎呀我不饿,你别管我,你回去休息吧。」
看着女儿催促,顾老爷面色为难,最后他把夜宵放到桌上,再三嘱咐:「饿了就吃点哦。」
顾姻没有回应,顾老爷一望三回头,恋恋不捨地离开了,顾姻余光瞥一眼夜宵,哇,红烧猪蹄,还有银耳羹,看起来好香,不,我不能吃,要克制住自己的欲望,顾姻一边想着,一边关上窗户,再不敢看夜宵一眼,滚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紧。
睡吧睡吧,睡了就不想吃了。
夜里顾姻做梦,梦里红烧猪蹄们手牵着手,一起围着她转圈圈,顾姻则打坐在地,嘴里念叨着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接着便醒了。
也不知是何时辰,只觉得万物寂静。
忽然一声细微的声响传到顾姻耳间,顾姻再凝神听,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顾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她还是有些害怕,她起身亮起房间灯火,灯火阑珊,将她的身姿映在窗上,怎么看都是有点胖的姑娘。
怕是野猫什么的,就在顾姻这样以为,窗上传来三声响。
「姑娘可曾起身?」窗外如是传来这般声音,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有些轻佻,更多风流。
说来顾姻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夜半时刻,屋外传来男子声音,顾姻不但不怕,还伶牙俐齿地回了一句:「你瞧不见我掌灯了吗?」
屋外人没想到得此回应,愣了一下,发出一声笑:「那我可以推窗吗?」
「不可以。」顾姻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一口气吹掉灯,然后一只手提起凳子,步履蹒跚地走到窗边,屋外月光皎洁,她清楚可见一个男子的轮廓被映在纸窗上。
嗯,以她的臂力,应该能一击必重,如果现在喊救命,等爹带着下人来时,她怕自己性命不保,好,稳住稳住。
一,二,三……
「啊……」顾姻举起高高的凳子,窗户忽然被人推开了。
她看到一枝尚带夜露的桃花,柔美而芬芳,不知是何处折来,而后她看到一双眼,真好看的眼睛,比女人的眼更妩媚,仿佛天上星河揉碎了洒在夜空中。
他口中叼着一枝桃花,含笑的目光落在她面上。
顾姻愣住了,手举着凳子一动不动,她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
慕烛也愣了,看着眼前这个胖姑娘,不是说西家的美人明动一方,怎么长得这么……圆润。
慕烛收起眼底错愕,对上顾姻呆若木鸡的表情,取下口中的桃花,挂上职业似引诱的微笑:「不知姑娘芳名?」
「顾……顾姻。」顾姻咽了口口水,赶忙将凳子放下,并且迅速整理一下自己的睡衣及头髮。
「哦,顾姻姑娘。」慕烛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顾姻觉得自己的名字怎么从他口中那般动听。
「顾姑娘可知西府在何处?」
「西府?」顾姻毫不犹豫地回答,「就在隔壁啊。」
原来如此,慕烛心已知晓自己认错了人,便无心纠缠,毕竟比起这个胖姑娘,隔壁那个西美人才是目标,于是慕烛道:「在下告辞了。」
「且慢!」顾姻手比口先动,一下子便抱住了慕烛的胳膊,顾姻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慕烛差点从窗边掉下去,半天稳住身子,他眉眼迅速闪过一丝厌恶,偏偏回过头来,嘴角挂着笑意问她,「有何事?」
「公子是谁,夜半还此作甚?」顾姻抱紧慕烛的胳膊,谁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从天而降的公子,她先看到的,先占了再说。
慕烛试着把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没抽/动,于是他俯身,头髮拂过顾姻的面庞,顾姻嗅到山水的味道,嗅到了尘埃与花香,甚至夹杂着一丝孤独。
少年的声音暧昧:「我啊,是个大盗。」
等了片刻,未闻尖叫声起,慕烛觉得这姑娘有些呆,逗着也不好玩,他轻轻松松便从顾姻的禁锢中抽离,就在他要离去时,顾姻却道:「我有银子,好多好多银子。」
「嗯?」慕烛回头看,他看到顾姻的两个圆熘熘的眼睛放着光。
「我给你银子,你带我出去好不好。」受够了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她想去大江南北见见。
怕慕烛不信,顾姻转头在自己的梳妆檯上拿出一个盒子,她献宝似地把盒子捧到慕烛面前,盒子里是整整齐齐的黄金白银加支票,顾姻说:「带我出去玩玩,我把这些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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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子啊,多可爱,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是最忠诚的信仰。
顾姻还怕慕烛不肯,结果慕烛手一挥,盒子里的东西全不见了,慕烛嘴角笑意更浓:「好。」
「走吧。」慕烛从窗台越下,对顾姻伸出手来。
顾姻刚把手递过去:「哎,等会等会。」她又把自己的小胖手收回去,慕烛看她在给桌上留了封信,走向他两步,又折回去把桌上已冷却的猪蹄啃了两口。
「走吧。」顾姻的嘴上油光水滑。
慕烛收回他的手,顾姻倒也没在意,毫无形象地从窗户翻过,她仰起头问慕烛:「我们要从后门熘走吗?」
慕烛摇摇头,顾姻追问:「那怎么走啊?」
「这样走。」慕烛声刚落,顾姻已被他提起,少年带着她已越上屋檐,顾姻堵到嗓子眼的尖叫被咽了回去,月盈明亮,那一刻,顾姻觉得自己离月亮好近,近到可以摸到的距离。
夜风吹到她脸上,是自由,万家灯火熄灭,她俯视整座街市。
「你好厉害啊!」顾姻喟嘆,「那啥,慢点行吗,我,我肚子难受。」
慕烛没有理会,脚尖轻点,月下只留一道残影。
第28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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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顾家大老爷看着顾姻留在桌上的信,只觉得自己沧桑的心脏受不了了,而顾姻她娘,两眼泪汪汪,喊了声姻儿,径直晕了过去,僕人们一时忙乎,顾老爷手上的信被风吹起,悠悠落地,只见信上顾姻颇为豪气地写着:爹,娘,我出去玩了,莫寻我,玩够了我就会乖乖回来的。署名是她画的红烧猪蹄。
顾家此刻已经人仰马翻,乱成一团,而顾姻嘛,抱着慕烛的大腿,也不知自己究竟到了何处。
反正她跟着慕烛出来了,她给他银票了,那些可都是她藏起来的私房钱,这是一场合理交易,他带她出来玩,他总要管她的。
慕烛一时心动顾姻手上钱财,把人都偷了出来,但拎到手上,感受到她的重量,忽然慕烛觉得顾姻是个累赘。
偏偏这个累赘仰起脸天真无邪:「我还有好多钱好多钱。」说完吸了吸鼻子,活脱脱一个人傻钱多的地主家傻女儿的模样。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太让人心动了。
慕烛是个大盗,有人偷金银珠宝,有人偷古玩字画,慕烛同样,但他偏偏又有些特别,因为他还偷心,少女怀春,最懵懂单纯的心,他只需笑笑,一副春光温柔的模样,便伸手偷走了。
偷走的心,无用,闺中的姑娘只会盼啊盼,盼到最后得了相思病,还在夜里等着那风度翩翩的公子,只可惜,公子只会挂着同样的笑,推开别家姑娘的窗。
慕烛平生无甚喜好,就是喜财,其实就像珍奇兽,美丽异常,偏爱做踢土之事。
顾姻被慕烛带到了一个小巷子,巷子最里面,他推开了一扇木门,顾姻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狭小的,寂静的,沉默的巷子,她莫名有些兴奋,踮起脚尖,看了看精緻绣花鞋上蹭到的青色苔痕。
慕烛站在门口,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暗色的木门上,回头看她,容貌如画:「进来吧。」
顾姻抬头望他,随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抬起裙边,两三步进了屋,门上铜管一响,又迅速合上。
普普通通的院子,院子里种了棵桂花树,只是时候未到,只有绿意浓浓的枝叶,院子里还有一个水缸,顾姻好奇,跑过去瞧,水缸里面是空的,顾姻低头望里面喊了一声,然后听到水缸里自己的回音。
颇为好玩,她乐不疲此。
慕烛已回房间换了身衣裳,顺便把顾姻给的银票给缩进他的小金库,而后他看着院子里对着水缸玩的不亦乐乎的顾姻,细细思量着拿她怎么办。
他本漂泊,随性而来随性而去。
要不直接把她扔了?不妥不妥,她说了她还有银两。
慕烛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谁让他心地善良,把这丫头先带在身边,如果她听话,那还好,如果不听话,他的脾气也不太好哦。
恰顾姻朝他看过来,他对顾姻露出微微笑意。
第29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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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去哪儿啊?」顾姻坐到院子的台阶上,双手托着圆圆的下巴,望着收拾好行囊的慕烛。
慕烛穿着一身水蓝衫,站在破旧的院子里,却衬得人如画,全然不见深夜里的轻薄与风流,在听到我们这个字眼,他略微心中不同,自己独来独往多年,忽然有人为伴,想了想,他一下子把行囊扔向顾姻,顾姻手忙脚乱地接住,便听到他反问她:「你想去哪儿?」
顾姻把行囊抱在怀中,一张嘴都要歪到后脑勺了:「我听闻邺城的冰泉极美,白日光下喷出泉水,水中冰光闪闪,还有那秦淮河水悠长,夜夜笙歌起舞,美人如花隔云端,福州的烟火节未曾见过,据说是万人空巷的场面,南海的月亮也不曾捞过,书上说海里面有鲛人,落泪成珠。」
慕烛一听顾姻小嘴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地名,眼睛里都是光,难得好笑,他想到最近要做的事情,刚好那地方桃林远近闻名,走水路,一路风光无限,也合她心意。
「你去过哪些地方?」顾姻好奇地望着慕烛。
慕烛也未曾隐瞒,他微微陷入回忆:「倒真去了不少地方,邺城的冰泉见过,秦淮的美人酒也饮过,福州的烟火盛世一场,南海舟上也嬉过风月……早些年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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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已经开始羡慕了。
「那你快乐吗?」顾姻问,双手攥紧小行囊,顺手背到身后,迫不及待地问,「去过那么多地方,应该很快乐吧!」
慕烛此刻已从回忆中醒来,他对上顾姻渴望的眼眸,轻轻啊了一句,不太认真地回答:「我忘了。」
于是从巷子里出来,直至到了渡口,顾姻都在口中嘟囔:「快不快乐都会忘,你肯定在骗我呢,大骗子,哼!」
慕烛要租一艘小船,很多船夫凑上前来,结果一听要去离城,距离这儿要三天水路,便散了大半,后来还是一个老船夫允了,慕烛登上船,顾姻也往船上蹦哒。
她没坐过船,身上还背着行囊,一跳过去,船身都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了,顾姻余光瞧见慕烛的衣角,下意识伸手去抓,结果人家衣角翩翩,顾姻便直直摔了个狗啃屎。
待她狼狈地从船上爬起来,慕烛已经离她一尺远了。
慕烛对她笑:「行事小心点,莫摔着。」
顾姻气恼他虚伪,不想理会他。
随着船家的一声坐稳喽,小船开始驶向远方,水波荡漾,迎面的风都是清爽的,顾姻只觉好奇,东张西望不止,也不知行了多久,她看到两岸青山,一山接着一山,绵延不尽。
再过了会,顾姻有些难受,心里泛噁心,她开始焉了起来。
船在水里摇啊摇,摇啊摇,顾姻觉得自己也似这船,再摇下去就要吐了。
慕烛早就在乌篷里休息,顾姻坚持不住了,她脸色发白地跑进去,才发现慕烛正数着什么东西,船身此刻忽然一晃,她一下子栽进慕烛的怀里。
只嗅到他身上淡淡的不知名的味道,接着便吐了出来。
慕烛此刻完全愣住了,真真切切地愣住了。
怀里的小脑袋还一个劲地低头干呕,他只觉得怀中温热,手上的银票被顾姻一把扯了过来,擦了嘴巴,她还在吐。
第30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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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吐得舒畅,胸口的闷意也已消失,她满足地笑了笑,还未抬头,一手略带冷意的手已经伸向了她温热的脖子,使她不自觉地打了个颤,接着慕烛一字一顿道:「舒服了吗?」
顾姻僵住了面容,怯怯抬头,只看到慕烛铁青的面容。
少!侠!饶!命!啊!
待慕烛换好衣裳后,将被顾姻呕吐的衣物与银票扔到船尾时,顾姻从慕烛的面上看到了自己命不久矣。
五百两的银两加一身天秀坊的衣裳,就这样没了。
顾姻当时给了慕烛三百两,这样一算,他倒是亏到家了,很好,很好,还想去大江南北看看,依他看,干脆就沉在这湖里,做个千年水鬼,也不枉两人相识一场。
顾姻躲到船头去,又被慕烛揪到船尾,还未待慕烛开口,顾姻又觉得船儿摇摇晃晃,她难受。
「你敢吐试试。」慕烛不再虚与委蛇,他眯起眼睛,语气微淡。
顾姻使劲咽下去,结结巴巴道:「我,我有钱。」地主家的傻女儿。
慕烛神色未动,顾姻又道:「我我……我爹给我备了好多嫁妆,里面有好多银票,我都给你。」
在听到具体的数字之后,慕烛这才微微挑眉,他问:「既然是嫁妆,那我是不是还得娶了你,嗯?」
他的语调上扬,似柔软的羽毛轻轻划过顾姻的心尖,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此刻听到慕烛说出娶这字眼,顾姻的脸还是深刻地红了红,只可惜她方才吐得面色苍白,此刻脸红,倒是不伦不类。
顾姻知道他在揶揄,她还想多活两年呢,于是她使劲摇头,结果又噁心了。
「既然如此,立个字据吧。」说着,慕烛不知从哪拿出纸笔,事因一写,签上署名,顾姻只瞧字末写道,如有违背,倾家荡产。顾姻颤颤巍巍签上自己的名字,慕烛满意地将字据收起。
老船家眼神不大好,见两人躲到船尾,以为是小夫妻之间的言语,不甚在意,看到顾姻晕船,便朝慕烛喊道:「郎君,给你家夫人吃点酸梅,压压噁心吧。」
郎君?夫人?
慕烛打算用实际证明他与顾姻不熟,于是他起身要走,衣摆却被人拉住,低头一看,顾姻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甚至挤出几滴眼泪来。
算了,看在银票的面子上。
慕烛向船家要来了酸梅,出船的船家都会备着,防止客人晕船用。
顾姻吃过酸梅,七宝斋里的酸梅不酸,上面粘满了糖霜,清甜异常,顾姻以为这儿的酸梅也一样,结果她接过慕烛手中的罐子,打开后,一股浓浓的酸味沖鼻。
不是很好吃的样子。
顾姻实在难受,便拿出个酸梅来吃,刚吃进嘴里,酸得她眉眼皱成一团。
「好酸。」
慕烛瞧她,又虚伪一下:「酸就多吃点。」
酸是酸,不过胸口的噁心真的被压了下去。
接下来的旅途倒是愉快些,银票的许诺换来了慕烛乌云转晴的神色,顾姻也不怎么晕了,她就看着两岸山峦重叠,轻舟而过。
第31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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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上呆了三天,等踏上陆地的时候,顾姻还觉得恍然如梦,离城的渡口人来人往,这是另一座城池,她从未到达过的地方,顾姻真正觉得自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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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烛把行囊扔给她,从她身旁走过,悠悠而道:「走吧。」活像出来游玩的大家公子,而她就是跟在后面的小僕人。
离城繁华,这城已有百年歷史,为离王封地所有,离王是当今皇上的一母同胞的胞弟,据说当年赐下这座城池时,皇上连同暗夜珠一起赐下,以彰显皇恩浩荡。
离城最闻名于天下的是暗夜珠,传言那是千年的黑珍珠,夜色之下,烁烁光辉可夺明月,第二闻名的便是那无边无际的桃花林,桃花灼灼,似火烧天。
顾姻睁大眼睛看着街市,这儿有卖桂花糕的,那儿有表演喷火的,胭脂水粉,米线水饺,要什么有什么,等会,顾姻收起垂涎欲滴的目光,整了整衣袖,毕竟她也是富家女儿,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糖糖糖葫芦。」一个小贩从她身后走过,红红艷艷的冰糖葫芦一下子引起她的目光。
「呜呜呜,想吃想吃。」顾姻一下子将所有顾虑都抛到脑海,她一边死死盯着,一边对身旁兴奋地喊道。
身旁没人搭理她,她转头一看,人呢,慕烛呢?
环顾四周,人群熙熙攘攘,未见慕烛身影,顾姻有一瞬间的心慌,这可是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啊,然而下一刻,糖葫芦小贩被几个小孩围住,收了钱,给小孩取下糖葫芦。
小贩一回头,小孩子里面混着一个姑娘,圆圆的眼睛同那些孩子们一样,充满了渴望。
「……」小贩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一个小孩,那个姑娘的目光随着他手上的糖葫芦而动。
顾姻摸遍了身上,一枚铜钱都没有,她充满希翼地望着小贩,小贩对她摇了摇头,于是顾姻垂下了头。
就在她恋恋不捨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串裹着亮晶晶的糖衣的糖葫芦被递到她眼下,那只手骨秀分明,还伴随一句温柔话语:「我请客,姑娘可愿?」
顾姻抬头,面前的公子眉目温柔,待与她对视后,愣了一下,续而莞尔一笑。
果然还是好人多啊,好人还是个美人。
顾姻头晕脑热,也不知是糖葫芦还是被美色诱惑,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就要接时,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她被人不容置喙地拉了过去。
「我自家小僕贪嘴,怎劳烦他人破费。」慕烛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他方才用力,一把将她拉到了怀中。
慕烛不喜欢别人碰他银子,但更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他的就是他的,哪怕不甚在意,旁人也连一眼都不许瞧。
谁知道一个转身,顾姻就跟着卖点心的小贩走了,害得他一阵好着,结果拨开人群一看,有人想拿一根糖葫芦拐走他的几百两银票。
顾姻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下子栽进慕烛的怀里,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口,也不知他穿的衣裳什么料子,冰凉光滑,可她的脸一直在发热啊,热得她好想蹭蹭他的衣裳。
对面的公子收回了手,微微一笑:「我见这姑娘盯着糖葫芦好一会儿,似乎身上也并无银两,所以才想给她买。」
慕烛扯出笑来:「这小僕平日里惯得,就爱吃甜食。」
说罢将顾姻从怀里拉出来,却见顾姻圆圆的脸庞染上红晕,一时手痒,便伸手捏住她的脸,一边捏一边假笑:「不就是吃嘛,公子我还能不让你吃了,想吃多少就多少。」
顾姻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唔,我想吃,唔,五串。」
慕烛闻罢,下手又重了些。
「疼疼疼疼疼。」顾姻挣扎。
于是十枚铜钱交了出去,五串糖葫芦递到顾姻手中,顾姻一边舔着手中的糖葫芦,一边看着对面公子的糖葫芦,慕烛瞧见后,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敢要试试。」
顾姻满含哀怨地收回目光。
那公子道也无妨,捏着一串糖葫芦,面上不见尴尬,慕烛也不理会他,向前走几步,接着回头对还在原地的顾姻道:「还不快过来。」
顾姻小跑过去,慕烛看向那个公子,仅仅一瞬,目光里露出几分深意,而后也是友好地朝那人一笑,温温润润,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剑,不让人看出分毫。
第32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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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两银子加两百两的衣裳加十枚铜钱。
慕烛嘴上不说,心中愈发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身后的顾姻依旧像个傻子,吃着糖葫芦,眼睛还一个劲地往路边摊瞧,一副垂涎模样,慕烛蓦然停下脚步。
顾姻只顾看四周,一头撞到慕烛后背,却还下意识地护着糖葫芦。
鼻子好痛,顾姻伸出一只手来揉揉鼻子。
「好吃吗?」面前人已转过身来,问时的语气温柔到令人发寒。
顾姻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口水,再很小动作地点了点头,慕烛的脸更黑了,下一刻,他伸手轻而易举将顾姻藏在背后的糖葫芦夺了过来,糖葫芦晶莹如红宝石,山楂又大又圆,慕烛嘴角勾起一丝笑,顾姻心惊不好,结果便瞧见慕烛一口咬下一个糖葫芦。
甜,酸,不觉好吃,小孩子才会吃的东西。
顾姻的眼中迅速充满雾气,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慕烛心中痛快些,将手中的糖葫芦摇摇晃晃,顾姻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将糖葫芦掉到地上,慕烛又吃了一个。
「够了够了。」顾姻着急,一张脸仰起来,「再吃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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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烛挑眉,恶趣味拥上心头,他准备再吃一个时,顾姻见到她意图,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她踮起脚来,伸手去抢糖葫芦,离他太近,顾姻的唇堪堪拂过他的下巴。
女子的身体柔软异常,她贴他得紧,气息吐纳才在他身畔,慕烛嗅到一股淡淡的清甜。
一瞬间的触感让他心惊,恍惚停了动作,顾姻已夺下糖葫芦,三两口吃到口中,吃的匆匆,糖衣粘到她的嘴角,慕烛看着怀里腮帮子满满的顾姻,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
他转身直接就走,留下顾姻在原地不知所措,等顾姻反应过来,赶忙迈开短腿踉跄地跟上慕烛的背影。
她可不愿在异国他乡迷了路。
最后的最后,慕烛停在一家客栈门口,余光瞥见赶来的顾姻后,走进客栈。
「小二,一间房。」慕烛的声音冷冷清清。
顾姻闻此却瞪大了眼睛。
慕烛瞧见一旁的顾姻裹紧自己的衣裳,哼了一声,跟着店小二去了房间,顾姻没办法,也磨磨蹭蹭地跟了过去。
楼上的天字号房间,其实房间很大,床边还有小榻,顾姻瞧见房间的花瓶里插着一枝绽放的桃花。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小二热情地问。
「我饿……」顾姻湿漉漉地眼神看着慕烛。
果真是个麻烦,不过好在慕烛也腹中空空,他只瞧了顾姻一眼,顾姻装作看不见,两只眼睛乱转,慕烛对小二道:「上些饭菜来。」
「好咧。」小二中气十足喊道,而后出了房间。
顾姻在房间了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到了床边,她伸出手来,还未摸到床,在桌边喝水的慕烛就像身后长了双眼睛:「别动。」
顾姻收回手,嘆了口气,跑到桌边来,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为什么不开两间房呢?」
「两间房多方便,又大又好,咱俩谁也吵不到谁,多好。」
「孤男寡女的,男未婚女未嫁的,万一……」
慕烛放下杯子,瞧着她,声音像是水滴落到屋檐上,轻飘飘的。
「万一你对我图谋不轨,我寻谁说理去。」
「万一你夜里跑了,我的银两可就全打水漂了。」
「你说,这么多万一,我该怎么办?」
顾姻咽了口口水,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她呆呆问:「那我睡哪?」
慕烛瞥了一眼下榻,笑了声:「你说呢?」
顾姻转头对慕烛一脸认真:「我觉得我不会跑,你觉得呢?」
慕烛嘴角笑意更大,瞧着愈发虚伪:「是吗,我不这样觉得。」
第33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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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顾姻的担心颇为多余,因为夜色降临之后,慕烛便换上夜行衣,利索地从窗户出去,隐入无边的黑暗之中,走之前,慕烛对她说不许她睡床,她答应,只是夜里下榻太硬,半夜迷迷煳煳地,她跑到床上睡去了。
结果四更天醒来的时候,仍不见慕烛归来。
她记得他说自己是大盗,约莫夜里在哪家樑上呆着呢。
顾姻又跑回下榻睡去,五更天左右,慕烛回来了,房间里没点灯,慕烛摸黑走向床边,结果被挡住了路,低头一看,顾姻在榻上睡得香甜,接着月色与朦胧的亮,慕烛瞧见顾姻唇微微张,一瞬间想起了那柔软的触感。
慕烛越过顾姻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被子里,尚有温热。
算了,找了一夜,他也乏力了,慕烛躺在床上,盖上被子,隐约嗅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顾姻是被慕烛叫醒的,也不知谁得罪这位爷了,从睁开眼的第一眼,顾姻就无法忽视慕烛的黑脸。
顾姻用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谁惹你了?」
被被子里莫名的味道萦绕的慕烛压根没有睡好,加上下榻之处有人安睡,很明显的领地被侵犯的感觉,睁开眼来,却发现顾姻依旧睡得深沉,他的脾气更不好了。
「睡饱了没?」慕烛和善地问她。
于是匆匆洗漱后,就这么莫名的被慕烛赶了出来,这会他倒不害怕她跑路了,顾姻云里雾里,却也挺开心的,她今日要好好地在离城逛逛,她还从未来过这儿。
街道依旧繁华,离城里有很多她未曾见过的本地吃食,顾姻有心想买,却囊中羞涩,只得在人家铺子前看看,吸吸香气,想到自己以前从未为银两发愁,如今却负债纍纍,一时难过。
走着走着,街市里看到一家医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在招工。
顾姻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医馆偌大,里面中药味愈浓,一个人影也未见着,顾姻没有再往里走,就站在离门口不远处,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话音刚落,她的脸就红了,从未如此过。
她的声音在医馆里飘飘荡荡,未见人应声,顾姻便朝门口走去,结果迎面碰到个老者,白髮苍苍,背着个医箱,老者瞥顾姻一眼,径直走过她,把医箱放到一旁桌子上,问她:「女娃,你是来找工的?」
顾姻想说不是,却见老者并未抬头看她一眼,紧张的心情慢慢舒缓,她嗯一声。
「认识药吗?」老者问。
顾姻摇摇头。
「以前当过药童吗?」
顾姻心虚地摇摇头。
老者似乎没了耐心:「熬药,熬药总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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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不难吧……顾姻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一个中午的时间都呆在医馆里了,老者申鹤子是离城里有名的大夫,妙手回春,名声在外,就是脾气有点不好。
顾姻已经领教过了,她一个上午已经被训了多回。爹爹说的果然没错,外面的人好可怕。
不过报酬还是很美好的,或许是申鹤子在顾姻绝望的神色上看到了不情愿,顾姻走时,申鹤子随手将案几上的药酒给了她,还说道:「明天早点来。」
抱着小酒罈捨不得放下又不想再来的顾姻一脸纠结,申鹤子却已不再理会顾姻,自顾自去忙活。
顾姻回到客栈房间,慕烛已经醒了,他正在房间吃饭,顾姻见状连忙将药酒放一旁,上桌便要动筷子。
慕烛的一筷子毫不犹豫地敲到顾姻手上,嫌弃的口吻:「不知跑哪儿野去,去洗手,脏。」
顾姻赶忙护住自己的小手,想瞪慕烛一眼,谁知刚抬头就与他目光相对,于是怒目圆睁硬生生变成斗鸡眼。
等顾姻洗完手,她将自己的手伸到慕烛眼下。
慕烛被吓了一跳,顾姻的手肉肉的,却分外白皙与柔软,她的手窝深深,不知哪儿一股清甜的味道便钻了出来,又是这个味道,从昨天开始,不,从第一次遇见,这个味道便一直萦绕在身边,怎么也散不掉。
「我洗干净了。」顾姻一派天真,见慕烛没有回应,赶忙开动。
顾姻委实饿了,总觉得伙食不好,自己被饿瘦了,偏偏现下反倒欠人家银两,也不敢提啥要求,比如烤鸡啊,红烧猪蹄啊,桂花糕啊,马蹄莲啊。
恨恨地扒了口米饭,再吃一大口菜,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第34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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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告诉慕烛自己寻了家医馆做工,她问慕烛他们会在离城呆多久,慕烛说看情况,至于看什么情况,他又不告诉自己,于是顾姻也就不管了,她白日里每日往医馆跑,夜里安安稳稳地跑到床上睡觉,再到四更天时跑到下榻继续睡,慕烛每夜都要出去,五更天才回来。
两人昼夜颠倒,反而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
申鹤子出诊时,顾姻便留下来看馆,所有的活都做完之后,她就趴到对门的桌子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她看到孩童们在街道嬉戏打闹,看到情人慾说还休地低语,看到妇人精打细算,也看到过地痞无赖刻意滋事,常说人生百态,这一幕幕不就是。
顾姻不知道自己在追求着什么,但她不后悔跟着慕烛从安逸的家中跑出来。
顾姻睡着了,直到夕阳落下,才渐渐醒来,申鹤子已经回来了,顾姻知晓他今儿个出诊一个大户人家,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得了一种病,顾姻不知那公子得了什么病,反正申鹤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专门去探看公子的病情。
「申大夫,您回来了。」顾姻打个大哈欠,眼角湿润。
「嗯。」
申鹤子喜怒不于声色,鬍子也苍苍,倒是医术精湛,在离城很出名,顾姻近些天算是了解了他的脾性,也不在意他的冷漠,领了今日的工资,欢欢乐乐地回去了。
本来工资以月为份,偏偏顾姻死缠烂打,说自己身无分文,再不给钱就饿死街头了,所以每日干活,再领钱。
等回到客栈,顾姻就买了许多小吃。
房间里,慕烛又没在,顾姻也没在意,今天在街上买了麦芽糖,吃起来黏乎乎的,顾姻吃完后,果腹感充足,于是她满足地笑了笑,下楼去让小二帮忙准备木桶洗澡,忙活了一天,要泡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呢。
昏暗的天色已经降临,一盏一盏的灯火也都被点起,这时候的人间最是温柔,没有人注意到,房檐上一个身影无声跃过,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提着灯笼,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然后拉着母亲的裙摆道:「唔……唔,人。」
那位母亲顺着孩子的手指瞧过去,房檐如同伏在离城的瑞兽。
这时的慕烛灵活地攀上客栈的房檐,他本想从楼下走上来,却嫌有些麻烦,只见无声的身影在月色下一闪而过,几个瞬息间,他已经推开客栈房间的窗。
水雾轻轻袭来,一道美丽的剪影投在画屏上,慕烛愣住了。
女子的身影分毫毕现,他看见她用手掬起水,轻轻撩在圆润的肩头,看见他把微湿的头髮拨到身后,他听见她口中唱着轻柔的歌,过了会儿,他瞧见她从浴桶里出来,长的发,柔的腰,还有胸前……
顾姻正准备伸手拿毛巾时,屋子里忽然响起慕烛的声音。
「洗快些。」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顾姻简直要尖叫出来,她下意识地把身子蹲回桶里,又听见慕烛道:「别叫。」
顾姻用手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再没听到慕烛说什么了,就在顾姻不敢动的时候,忽然听见笛声。
是很温柔的笛声,缓缓而来。
顾姻觉得受到了安抚,过了片刻,她见慕烛再没有什么动静,于是怯怯地拿起毛巾擦拭身体,她去伸手拿搭在屏画上的衣裳,一件又一件,肚兜呢?
顾姻的脸上充血般,怎么偏他这时回来。
顾姻也不管肚兜了,赶忙将衣裳穿好,外面的笛声依旧,顾姻怯怯地从屏画中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慕烛,他一条腿搭在窗边,另一条腿垂下,一身玄色衣裳,唯有玉色的笛与白皙的手指成了最温润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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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后是一片孤寂的夜色。
顾姻的心跳加速,她忽然从心中生起某种渴望。
慕烛已经收起了玉笛,他去瞧顾姻,顾姻却勐得又把头缩回屏画后。
「洗完就出来,作甚害羞?」慕烛从窗户一跃而下,他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水。
顾姻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脸,她咬了咬牙,从屏画中走出来。
她见慕烛语气平常,心中生起一股闷气,她故意呛他:「小偷都是这般,进来都不出个声?」
慕烛看着她,看得顾姻心中发憷,有些后悔方才口快,谁知慕烛忽然笑了一声,似乎她一番言语分外好笑,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半张脸被遮住,眼睑微抬,神色竟分外蛊惑人心。
「我这不是怕出声,你就把我要偷的东西藏起来呗。」
顾姻结结巴巴,差点咬到舌头:「我这没什么可偷,藏……什么啊?」
只见慕烛朝她伸出手来,骨秀分明的手,轻轻一抬,便收了回来:「偷到了。」
「咦?」顾姻本不想理会他,但又耐不住好奇,「偷了何物?」
慕烛嘴角笑意盎然,带点挑逗的意味,他的声调在寂静的夜色中被无限放大,他瞧着顾姻好奇的神色,一字一字说出来:「你的心啊。」
第35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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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顾姻的脸深刻地红了,她勐的往后退了一步,言语非常之混乱,「登徒子,荒谬,我我我……」
慕烛瞧她乱了阵脚,不由得一番戏嚯:「你什么你,我什么我?」
顾姻的心不停地在跳,无法忽略的那种,她伸出手压了压胸膛,却不能将那份心悸压下去,耳朵与脸颊都是滚烫的感觉,她忿忿道:「我不想跟你说话,不想理你了。」
气氛忽然沉默,慕烛手指拿着骨瓷白的杯子,轻轻往桌上一放,杯子碰到桌子发出清脆的声响,顾姻的心颤了颤,然后慕烛说了句:「放心,我喜美人,不喜你。」
顾姻现在只想把自己裹到被子里埋起来,所以说这个小气鬼为什么要租一间房,顾姻赌气地裹着被子坐到角落里,背朝慕烛,一副不再理会他的模样。
慕烛看着她的背影,像是看墙角发霉的蘑菇。
等出去洗漱一番,再进来时,顾姻把自己包得像只蛹睡在下榻处,慕烛径直走到床边,他掀开床上的被子,一件柔软的嫩黄色的肚兜出现在他眼前。
慕烛缓缓移开目光:「……你的衣服。」
顾姻没有听见,头依旧埋在被子里。
慕烛用脚踢了踢被子,顾姻没反应,他又踢了踢。
「你干……」顾姻终于露出头,语气烦躁,话还没说出口,面便被遮挡住,顾姻伸手拿来,待看清楚是何物后,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到此刻了,她啊地叫了一声,把肚兜往被子一塞,连带把自己也塞进被子里,这辈子都不想再露面那种。
没脸了,没脸了,不活了。
慕烛看着蒙得严严实实的顾姻,无意识地摩挲一下指尖,衣裳的柔软触感似乎还滞留在手。
嗤笑一声,熄了灯,上了床,入了梦。
梦里却多了个不该出现的人。
*
申鹤子拉开医馆的门时,昏昏欲睡的顾姻差点栽进里面,稳住了步伐后,顾姻尴尬地对申鹤子露出一抹笑。
申鹤子的目光在顾姻身上打了个转:「怎么今日来得这般早?」
顾姻才不会说自己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早就熘出来,在街道上吃了一碗豆腐脑后,就呆在医馆门口静静候着,她只是打浑道:「我勤快嘛。」
申鹤子侧身,让她进来。
早上病人很少,顾姻把草药收拾一下,又把医馆打扰一番,她不太会做活,只得仔仔细细地做,深怕某处做得不好,等无事可做的时候,她默默坐到窗边休憩。
申鹤子在送走一位病人之后,开始收拾药箱,顾姻见状问:「您又要出诊?」
「嗯。」申鹤子将药箱背起,慢慢看向顾姻,缓缓道,「这次你同我一起。」
「啊?」顾姻睁大了眼睛。
申鹤子不再说话,顾姻也觉得一人呆在医馆里无聊,无聊的时候总会想起慕烛,她是被他下了蛊吗?还不如出去找事做。
于是便来到一处……府邸。
一看便知大户人家,就连门前的石狮子都威武漂亮,门口竟然还有侍卫,他们都认得申鹤子,她跟在申鹤子身后鼻观鼻眼观眼地走进去时,明显感觉到侍卫探究的目光。
进来后,松了一口气。
抬眼一看,这也太富丽堂皇了吧。
长廊曲折,假山嶙峋,树木繁阴,管家模样的人明显候着,一见到申鹤子便上前来,在见到身后的顾姻后,疑惑地问:「申大夫,这是?」
「我馆中医徒,来打个下手。」申鹤子轻描淡写地解释。
管家没有追问,引两人从长廊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长廊,流觞曲水缓缓,又来到一处上桥,桥下时含苞欲放的荷花,这处已然人声渐息,只闻鸟语花香,和煦春风,前面有个小阁楼,应该就是此行目的地。
莫非藏着个大美人?
顾姻心中揣测,几人已经来到阁楼门口的小亭处。
几人停下步伐,管家对申鹤子点头示意,然后上前去,在阁楼门口轻轻道:「公子,申大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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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顾姻以为无人回应之际,阁楼里传来一声进来吧。
顾姻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却还没待回想,已经跟着申鹤子走上前去。
空空荡荡的房间无人,管家却颔首而退,申鹤子将药箱放到桌上:「公子近来歇息可好?」
「尚可。」男声温柔,是从内屋传来,顾姻只听脚步声愈来愈近,而后一串珠帘清响,公子面容如雪,眉目温柔。
是那天在街上给她买糖葫芦的人。
第36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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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一双圆熘熘的眼睛惊讶地看着那个人,那人被这样注视着,也看向了她:「是你。」
认出来了,顾姻笑了笑,想打招唿,却不知他姓甚名谁,许那个公子见到她的尴尬,主动对她说:「在下段清。」
「段公子。」顾姻赶忙回道,「我叫顾姻。」
「顾姑娘。」段清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申鹤子在一旁拿出针灸,见顾姻和段清认识,也没说话,按照惯例给段清把脉,顾姻不知道段清得了何病,也不敢打扰申鹤子医治,但她左右无聊,被段清看在眼里。
于是段清指着桌上的一盘糕点道:「姑娘尝尝。」
顾姻想,怕是她贪嘴的印象给人留下了。
糕点却也结结实实地吃完了,甜而不腻,甚是美味,待吃完后她也没乱走,等了片刻,申鹤子提笔给留了几个药方,管家来了后,递给管家,才带顾姻回去了。
回去途中,顾姻觉得段公子人很好,比慕烛要好的多呢。
只是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看样子申鹤子常来此,于是顾姻问起。
申鹤子说:「心思过深,抑郁成结。」
顾姻:「啥?」
申鹤子道:「相思病。」
顾姻:「啊?」
离城的桃花要开了,似乎连空气中都能嗅到桃花的芬芳,街道巷陌里多是行人,或买或卖,总离不开一枝含苞待放的粉红花朵,近来人潮涌动,城门人流量极大,很多慕名而来的人占满了客栈,听店里的小二说,这人还不算多,等再过个两三天,人山人海,街市上都走不动。
店里已经满客了,顾姻原本同慕烛处的尴尬,想再开一间房,结果这下子真要老老实实同他一处了。
所幸白日里她去医馆,夜里又多半瞧不到慕烛。
不过这两天,天天回客栈时,慕烛都在,顾姻就纳闷了,她问:「你怎么不出去了?」
慕烛道:「歇两天。」
顾姻不知当个小偷如此好,还能自己给自己休假,不过现下人流汹涌,不正是偷儿浑水摸鱼的好时节吗?不过顾姻只在心中如此想,也不敢将真实想法说出来。
接着便听到慕烛随口对她说:「明天夜里带你去看看这离城百里的桃花,也算是带你见见别处风景。」
「夜里?」顾姻疑惑,「夜里能瞧见什么。」
慕烛本是坐在窗边,看着楼下人声鼎沸,此刻回头对她一笑,顾姻只觉得谁在她的心里勐的射了一箭。
心都颤抖着。
「夜里好玩的事儿,可多着。」慕烛的语气带着三分蛊惑。
顾姻的脸蓦然一红。
第二天夜里,顾姻提着一盏灯,随着慕烛一起从街市往郊外走。顾姻手中的灯儿精緻,一面是婀娜多姿的美人,走几步后,风儿吹过,另一面却成了青面獠牙的般若。
这是慕烛画的灯面,笔锋细腻清丽,美人与恶鬼来回变换。
顾姻问他为什么画这样。
慕烛笑道:「因为世间美人皆是恶鬼。」
「或许还是身无分文的恶鬼。」他又在后面加了一句。
第37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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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张牙舞爪地问:「那我也是恶鬼吗?」
慕烛瞥了她一眼:「你只是身无分文罢了。」
顾姻又不想同慕烛说话了。
也许是最近人潮太多,夜里依旧灯火明亮,等到了郊外,道路旁都点满了灯笼,蜿蜒曲折,从远处望去,似乎一直要绵延到天上去,人也很多,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两旁摆满了小摊,各种吃玩。
顾姻一处在人群里,就分外想要闹腾。
她往人群处跑,忽然不知哪儿声起锣鼓,一大街的人似乎被调动起来,开始往山林处走,人群越来越多,时娇被挤得凌乱,眨眼便看不到慕烛的身影,她环顾四周,心下有些慌乱,喊了几声慕烛的名字,不见人回应,手中的灯也掉在地上,她正想弯腰去捡,却被人从身后撞倒。
眼看就要直接摔到地上去了,一只手将她稳稳扶住。
她惊诧抬头,一看便看进慕烛的眼中,他的眼中灯火阑珊,唯有她一人容貌,痴痴不醒。
「傻了?」慕烛皱着好看的眉,将她扶起,见她不回应,便顺手在她的面上捏了两下,手感甚好,又忍不住捏了两下,接着才道,「你怎么这么闹腾,一时便不见身影?」
顾姻觉得他的指尖带火,捏得她的脸发烫,一路火烧到心底。
「我……」顾姻吞吞吐吐,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后她想起了她的美人灯,惊唿道,「我的灯呢?」
不远处,美人灯已经被踩坏,支架七零八碎,唯有般若,似是从地狱来的恶鬼,蚕食美人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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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顾姻扁着嘴道。
慕烛淡淡收回目光:「嗯,坏了。」
而后便不再看它,慕烛道:「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人群依旧涌起,锣鼓声震天,顾姻朝声源处望去,慕烛笑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桃花的香在空气中浮动,愈发浓烈,一路走上山头,看到了一片接一片的繁花似锦,似是夜里的云雾,又或是上好的绸缎,偶尔夜风吹过,花瓣便如雨般洒下,在树下的行人,落了满头。
「好美。」顾姻从未见过这般花海,接天连地,宛如世外桃源。
「莫痴了,重头戏在上面。」慕烛发出一声嗤笑,看顾姻张大嘴巴的惊艷,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曾去过无数地方,见过无数风景,比这更美的都入过眼,风景如美人,看过去后都是过眼云烟。
待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是桃花深处,高台搭起,一层叠上一层,最高的那层,已经与树梢相齐,台上的人说,那上面放了个玉如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男子若能夺得台上的玉如意,便用玉如意挑开心仪女子的面纱,成为今夜的月下姻缘,过得月老赠与的姻缘线。
原是离城近年来行起来的风俗,为尚未婚嫁的男女,凑一段好姻缘,或许是近年来国风开放,这种情趣反而受到男女的喜爱,多少人想觅姻缘,跃跃欲试者甚多。
慕烛很感兴趣,因为比赛规则上讲了,姻缘线,是三十银两。
第38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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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被慕烛盯得心中发毛:「你看我作甚?」
话音刚落,便被慕烛牵着举起了手,随后台上铜锣一声响,主持者的声音很是兴奋:「来来来,第一对参赛者上来。」
「走吧。」慕烛牵着她往台上走,俊美的面容如画,「三十两银子,看来今儿这一趟来对了。」
顾姻想说那是恋人才能参加的比赛,想说她又不稀罕银两,想说她不要参加,想说的话有很多,但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桃花朵朵,天上一轮朗月,照尽天下有情人。
最后的最后,断断续续又有人上台,等台下人潮拥挤,台上恋人成双之时,铜锣声再敲响,女子被分到一起,着红衣,披盖头,男子则站在高台之下,随时准备争夺那块玉如意。
「比赛开始!」
三声响。
顾姻同身旁的所有姑娘一般,偷偷揭起盖头的一角,看着不远处各自的情郎。
脸颊上不自觉地出现两团红晕,顾姻屏气凝神,目光紧紧看着慕烛。
一群人在高台下你推我攘,台下的人喊着加油,只见慕烛脚尖一点,犹如飞鸟无痕,踩着身旁人的肩,便跃到了空中,囊中取物一般,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拿下洁白的玉如意。
月华无声流转,他脚尖踩着树梢上的桃花,翩翩落下。
然后他便这边走来,众人不自觉地给慕烛让路,一旁有人提醒姑娘们盖好盖头,顾姻方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掩了面,手在打颤,腿也在打颤,甚至连整个身子都在打颤。
顾姻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偷偷咬了口自己的舌尖,瞬间的痛楚激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盖头下的世界只有大红色,顾姻听着慕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站在这些姑娘们面前,看不到她们的面容,也不知道谁是顾姻。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选错了,便是失败。
顾姻等啊等,终于看到盖头下的一方小天地里,出现了慕烛的靴子。
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而后下一刻,似乎没有丝毫犹豫,他从她面前走过,去寻下一位姑娘。
她的心不跳了,她似乎从口腔之中尝到了酸楚的味道。
世界明亮,有人挑起盖头,灯火全都拥入眼中,而后除了眼前人,顾姻似乎再也看不到其他什么东西了,面前的人,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眼里似乎也含着笑,整个人是天边温润的圆月。
他看着她,笃定地道:「找到了。」
顾姻睁着圆圆的眼睛,眨巴一下,一滴晶莹的眼泪便流了出来。
她约莫是,真的被偷了心。
第39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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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她没有办法解释自己心跳如鼓的原因,噗通噗通,她甚至觉得所有人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
台下掌声如潮,慕烛脸上挂着淡淡地笑意,淡然地接过白花花的三十两,放进自己的袖子里,然后还未待主持人说完百年好合的祝词,便将顾姻拉着离开了。
他带着她从人群里离去,顾姻任由他牵着自己,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都不管不顾了,她能感受到他的指尖,带着火,一路烧到自己的心里。
桃花纷纷扬扬,似下了一场雨。
顾姻自从那夜归来之后,便不再理会慕烛了,她甚至连与他共处一室都觉得不自在,不过离城不知为何,近来戒备森严了不少,夜里顾姻常见士兵们来回奔走,甚至近来还有官兵来旅馆排查人流,登记近来的外乡人。
桃花虽美,开到荼靡也不过剎那芳华,之后离城迎来了一场大雨,雨水沖刷着青石板与长桥,护城河的水直直上涨,一城的桃花也未能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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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告别申鹤子,她没有伞,医馆里的伞破了一个洞,申鹤子说如果不嫌弃,让她拿去用。
顾姻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感谢一番,绣花鞋在地上踏了踏,打开那把厚重的伞,伞上果然破了一个洞,雨水从里面漏下,她撑着伞,走到了长桥上。
正好和慕烛打了个照面,他打着伞,穿着一身素衣,偏偏在顾姻眼里也出其地好看,他见到顾姻之后,便笑了:「还准备去接你呢,下着雨,自个倒也还往回走。」
顾姻现在见到慕烛的脸,话都说不完整,她匆匆从他身旁走过,自顾自地说:「这雨好大,估计要下好久,等它停了,天怕黑了。」
「所以我来接你,雨停不停都无碍。」慕烛接过话来。
顾姻没应声,等同慕烛一前一后回到客栈,恰好有几个官兵盘问,将两人拦了下来,慕烛将顾姻拉到自己身旁,太亲密的距离,她嗅到他身上雨的味道。
「官爷,有事?」慕烛道。
那管兵是照例盘问,近来离城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上头开始查完,让他们逐个盘问外地人,官兵把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开始问:「你俩是什么关系?」
顾姻正准备回答,慕烛握住了她的手,面不改色道:「夫妻。」
顾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她一脸懵逼。
官兵又问:「来离城干什么?」
慕烛回答:「来这看桃花,毕竟离城的桃花远近闻名。」
「近来可有去过城东那头?」
「未曾,我与我家娘子新婚不久,我日日夜夜都陪在她身边,这不看完了桃花,打算再过一段时日就离开离城。」慕烛行云流水地回答。
官兵见慕烛长得俊郎,实在不像可疑之人,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慕烛都一一作答,那官兵道了声行了,便将两人放行,又接着盘问后面的人了,慕烛把顾姻带回房间。
一回到房间,慕烛便放下了顾姻的手,就连脸上温柔的神情也不见了,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顾姻呆若木鸡,慕烛瞧见她的神色,开口道:「怎么又傻了。」
第40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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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有股说不上来的气堵在胸口里,她瞪慕烛:「没错,我真是又蠢又笨。」
只有又蠢又笨的人,才能这样容易让旁人把心偷去了。
慕烛不知顾姻哪来得这么大的火气,他手下的动作一滞,顾姻却不理会他,直接躺在床榻处,被子一蒙,径直睡了过去。
想来在离城呆了好久,近来雨下得太多,气候微潮,有日顾姻从药店回来的时候,慕烛去接她,城中戒备森严几日,也渐渐松弛下来,街市又开始热闹起来,灯火通明,两人一边走一边聊,顾姻又盯着小贩的糖葫芦挪不开眼,慕烛忽然问道:「想吃?」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姻小心翼翼地点头,圆圆的脸还有点双下巴。
慕烛买了一串,犹豫了下,又买了一串,然后递给顾姻。
顾姻两只眼睛熘熘地,揣摩不出慕烛意欲何为,干脆不猜了,接到糖葫芦便一口吃掉一个,慕烛瞧她腮帮子鼓鼓地,像仓鼠,忍不住笑了。
「还想吃什么?」他忽然之间心情很好,问顾姻。
顾姻哪里知道慕烛在犯什么病,她的目光在慕烛那张俊郎的面容上看了又看,忽然用糖葫芦指着一旁的路边摊,毫不掩饰地道:「想吃。」
那就吃呗。
慕烛带顾姻把这一条街几乎都吃了个遍,银子全都是他付的,真是活见鬼,顾姻也不管了,难得能吃个饱,她真就张开嘴狠狠地吃,其实内心还有一个念头,想把慕烛吃穷。
吃到最后,顾姻觉得自己走两步,方才吃下去的食物都能从嗓子眼出来,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慕烛依旧脸上挂着笑,声音温柔:「还吃吗?」
顾姻连连摆手。
慕烛接着道:「开心吗?」
顾姻很小动作很小动作地点了点头。
「这里也呆久了。」慕烛道,「明日,我们离开吧。」
顾姻睁大了双眼。
「怎么,吃了我的好处,欠了我的债,还不想听我的话。」慕烛的笑收敛了几分,声音淡淡。
「……不是,就是太突然了,明日便要走?」顾姻犹豫,「我还没有向申大夫说呢。」
「我已经说了。」慕烛把她的后顾之忧斩断,「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离城的桃花已经谢了。」
慕烛微笑着,一番话,在他口中,偏偏能听出几分情爱,顾姻的耳朵开始泛红,她有些惶恐,惶恐自己再这样,就要陷在他虚假的笑容里。
她不过是想看看这河山万里,怎么还没走,就困在他这座孤城里。
顾姻在想,他这样的话是不是曾在夜里推开窗,对无数的春闺少女说过,他这样的笑,是不是转身对无数像她这样愚昧无知的少女笑过。
他把从她这儿偷来的心呢,是不是已经丢弃了,是不是从来都不屑一顾。
顾姻有些狼狈地扭过头,侧脸清秀,慕烛忽然觉得等待的时间竟颇为漫长,他的心跳快了几分,无人知晓,就在此时,顾姻终于轻轻说了一字:「好。」
慕烛明月清风般笑了。
第41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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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慕烛起得很早,洗漱声将顾姻吵醒,顾姻揉了揉眼睛,问是什么时辰,慕烛将窗户推开,清风一下入怀,他回过头来,声音莫名低沉:「卯时了。」
天色乍亮,顾姻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起身,长街已经有人开始摆摊了,她灵敏的鼻子嗅到了一股香味,慕烛下楼,不一会便上来,他给她端了一碗粥,白粥粘稠,上面洒了葱花还有小虾仁,顾姻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她洗漱完后,便急不可耐地拿起白瓷勺子开吃。
慕烛在旁,像极了哄骗孩童的爹爹。
等顾姻吃完饭后,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嘴唇,慕烛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许是粥有些烫,她吃得嘴唇嫣红。
「你不吃吗?」顾姻被他瞧得不好意思,深怕慕烛说她吃得多。
慕烛却道:「我不饿,你吃饱好上路。」
顾姻捧着碗,一双圆眸瞪得老大,半晌才反应过来,今日他们要离开这儿,她低着头,哦了一声:「何时动身?」
「现在就走吧,早上清凉。」慕烛说完,便开始收拾行李,「把你的东西也收拾,城门已开,我还要带你去大江南北。」
顾姻不确定慕烛是否在哄骗自己,但她还是依他所言,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两个人这便朝城门方向走去,街道上行人不多,微显冷清,慕烛瞧顾姻一直低头,有些琢磨不透她的心思,恰好一旁买糖葫芦的小贩走过,他手一翻,花了四枚铜钱,给顾姻买了两串糖葫芦。
这下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顾姻见到糖葫芦,自然开心,两人走到城门口,一旁守城的士兵排查进出人流,慕烛忽然伸出手,径直将顾姻牵了过去。
眼看踏出城门之际,身后却传来一声:「顾姑娘?」
顾姻嘴里正塞着一颗糖葫芦,闻声回头看,有公子如玉,青衣而立,那人正是段清。
「果真是姑娘,在下正要去寻你。」段清几步上前,慕烛不动声色将顾姻朝自己拉近。
「这人,你认识?」慕烛似乎对段清毫无印象,他微微蹙起剑眉。
顾姻却一脸兴奋,囫囵将口中山楂吞下:「这是段公子,我们之前见过,他还给我买过糖葫芦呢。」
她倒记得清楚,他给她买过这么多糖葫芦,她怎么不见得这么激动。
顾姻想将自己的手从慕烛手中抽出来,谁知慕烛攥得紧,还没待顾姻开口,段清便问:「这位是?」
顾姻一愣,在慕烛开口之前抢先道:「兄长。」
她怕慕烛会说出两人是夫妻的假话,她不想再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她不想沉浸在他所编织的幻想中去。
「原来是顾公子,幸会。」段清道。
慕烛面上没有笑意:「我姓慕。」
顾姻尴尬:「哈哈哈,表兄,表兄。」
她终于在慕烛的魔爪之下抽出手,她问段清:「段公子找我何事?」
「一桩心事。」段清微微一笑,「不知顾姑娘可有婚约,在下仰慕姑娘已久,前来求亲。」
顾姻在听完这段话后,实名演绎什么叫目瞪口呆,这简直像个荒唐的笑话,她与他总共算上这一次才见过三次面,这就仰慕了,倘若说着话的是旁人,铁定是耍流氓。
顾姻见段清神色正然,不似玩笑,未及出声,慕烛却上前一步,将顾姻挡在身后,话虽揶揄但语气些许冷意:「公子这玩笑,开的过了吧。」
「段某真心,愿以暗夜珠为聘,不知顾姑娘如何?」段清不慌不忙道,说出自己的身份已表真心,「在下离王世子,所言非虚。」
慕烛在听到暗夜珠这三个字时,眼眸异样闪动,但他掩饰地很快。
「她不会嫁给你,我们已准备离去。」慕烛替顾姻开口回绝。
「不如徵求顾姑娘意见。」段清不愿同慕烛僵持,将话语权抛给顾姻。
慕烛垂下眼睑,容貌让人心动,他看向顾姻,似乎对她接下来的回答胜券在握,顾姻却堪堪躲开了他的目光,慕烛的心里有什么浮了上来,而后他听到顾姻的声音,犹豫不决却又清晰入耳:「我……想留下来。」
一瞬间,慕烛想到了那些被顾姻吃掉的糖葫芦,亏了。
第42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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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觉得慕烛的表情是想掐死她,她使劲咽下口水,往后退了一步。
慕烛的面色在一瞬间有些崩坏,像是精美的面具出现龟裂,他问顾姻,依旧带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纤细的眼睫宛若枝头蝴蝶:「你知晓你在说些什么?」
顾姻有些怕这样的慕烛,她心跳加速,吞吞吐吐还是说了出来心底话:「我不想跟你走了。」
顾姻知晓自己已经喜欢上慕烛,她不能越陷越深,当初让他把自己从家中带出来,想见见江河,如今她自己亦可以独自一人,她纵然心悦于他,但她不敢将自己的心就这样给了一个大盗。
这个大盗偷了太多东西,她的心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你欠我的银两还未还。」慕烛继续说,「欠条还在我这儿,想跑帐?」
「才没有。」顾姻涨红一张脸,面色窘迫,「我我会还的,等我回家了,我就让我爹爹把银子还给你。」
慕烛冷哼:「我最不信人空口白牙的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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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段清说话了:「顾姑娘欠你多少银两,段某替她还,如何?」
慕烛似笑非笑地看着段清,又将目光在顾姻身上扫了一遍,片刻才道:「公子如此慷慨……一共两千两。」
顾姻睁大了眼睛,这厮分明趁火打劫,当初签下字据连本带利一千两,这多出来的一千两又如何解释,顾姻道:「你骗人,你骗钱,不是说好的一千两吗?」
慕烛一双眼最是春波动人,他看向顾姻:「你平日里的吃穿用度皆花我的银两,这些难道不是钱吗?」
「哪有那么多?」顾姻争辩。
「我说有,便有,两千两,一分不少。」慕烛微笑。
「无妨。」段清道,「慕公子说两千两,便是两千两。」
言罢,段清朝身旁看去,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立马将两千两银票递过来,慕烛毫不犹豫地接住,装进袖子里,他对顾姻道:「看来段公子银力深厚,往后你要吃多少糖葫芦,便能吃多少糖葫芦,相逢一场,我可真心祝福你。」
顾姻觉得他说祝福,像是在诅咒,她缩了缩脖子。
这事一清,慕烛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似乎已同顾姻毫无瓜葛,顾姻下意识跟了两步,忽然喊了慕烛的名字。
慕烛回头,顾姻小声道:「……我的借条。」
慕烛气笑了,不知自己心中的那一抹期待是为何,他道:「放心,我不会诓骗你的。」
说罢便出了城门,人来人往中,不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顾姻忽然觉得很难受,心里沉甸甸的,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半晌才恋恋不捨将目光收回,她看着一旁尚在等候的段清,嗡声道:「段公子,我会把银子还给你的,还有,我其实不想嫁给你。」
段清微笑:「顾姑娘,银子的事姑且放到一边,其实段某是想请姑娘帮个忙。」
「警告警告,触发剧本剧情,生命值增加百分之十。」顾姻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机械般冷酷无情的声音,大量的信息钻进她的脑海里,一时剧痛让她的精神力难以承受,而在对面的段清看来,顾姻面色瞬间苍白,身子骨一下软了下去,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将她揽入怀中,她就要径直摔倒在地了。
第43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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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城世子段清同侠女苏沐沐之间有一段情缘,然而苏沐沐不愿受世俗禁锢,安分守己地同平常女子一般相夫教子,她爱段清,但她还不愿嫁给他,她要惩恶扬善,没有什么能束缚一只一心飞向朗天的鸟儿。
故事的开章,段清用一招假成亲,逼得苏沐沐现身,恰巧江洋大盗慕烛前来离城窃取暗夜烛,阴差阳错遇到苏沐沐,被她的勇敢磊落所吸引,与她成了挚友,在之后的岁月里,心生爱慕,然而苏沐沐与段清才是主角,天造地设的一对,慕烛只是两人爱情路上的一处绊脚石,大结局苏沐沐与段清修成正果,慕烛离开离城,余生未娶,一路流浪。
至于顾姻,剧情里根本查无此人。
顾姻的脑海里闪过太多男人的脸,或意气少年,或温润公子,或清冷孤傲,最后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慕烛的这张脸上,江洋大盗,偷心偷爱。
顾姻醒了过来,发现身处陌生的环境,下意识地起身,头却一阵浑噩,又倒在枕头上了。
等胸口里的噁心感过去后,她才又缓缓坐起身子,全身绵软无力,她从床上下来,环顾四周,窗外的天色已至深夜,也不知什么时辰,顾姻记得昏倒前的场景,应该是段清将她带回段府。
看到桌上有茶水,顾姻给自己倒了一杯解渴,等放下杯子后,面色亦然不好。
怎么会触及剧情,自己当真愚蠢,她又在脑海里看了自己的生命值,百分之九十三,得,自己先前的工作算是都白做了。
顾姻在心底嘆了一口气,想着现在不知在何方的慕烛,更是悲伤,不过想到后面剧情,他一定还会再回来的,不过碰不碰得到苏沐沐,就是天意了。
一定要赶在慕烛碰到这个界面的原女主之前,把他攻略下来。
不过一想到慕烛风流的性子,她纯属是多情总被无情恼。
不想了,等明天醒来,命运会将她指引到慕烛身边的,她的主记忆会被暂时封锁,只呈现这个界面的记忆,她还是那个被偷了心的小姑娘。
第二天顾姻刚起床,便有丫鬟端水伺候洗漱,顾姻同她问了问,确定这里的确是离王府,再过了会,大夫来了,给她把脉,说无大碍,再然后早餐端上来了,这儿的早餐很丰盛,南瓜粥很清香,正在顾姻准备吃第二碗时,段清来了,顾姻赶忙起身,段清翩翩公子,对她关怀一笑:「顾姑娘身子可还好?」
顾姻不好意思道:「昨日吓到你了,段公子,大夫方才来过,说无事的。」
「这我就放心了。」段清瞧见顾姻桌上已经空了的碗,问道,「姑娘先吃早饭吧,段某心急,打扰了。」
「没事没事。」顾姻违心地说,「我吃饱了。」
恋恋不捨见人把一桌早餐收下去,顾姻很心疼,以至于段清把请求说了两遍她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惊唿:「什么,要我同你假成亲?」
段清当日在街上第一次注意到顾姻,是因为她看向糖葫芦的目光,苏沐沐也喜欢吃糖葫芦,他每与她逛街,都会给她买糖葫芦吃,是以才会错把顾姻当做苏沐沐,心生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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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你的那位……苏姑娘,她要是不来呢?」顾姻忐忑道,总不能让她真嫁吧。
段清似乎看清顾姻的顾虑,微微一笑:「顾姑娘放心。」
他语气停顿一刻,神色寂寥,又回过神来:「她来自合我意,她若不来,我亦会让这场婚礼终止,然后给姑娘一笔钱,姑娘随意,是去是留皆可。」
顾姻觉得这买卖可行,既帮了段清的忙,又给了自己自由。
「何日成亲?」她问。
「半月之后。」段清回答。
第44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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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王世子成亲的消息不胫而走,没过几日传遍了整个离城,近来离王府里人进人出,订做的嫁衣,木具,大大小小的珍贵玩意儿一箱接一箱地往顾姻那儿送。
顾姻其实没那么忙,一切都有段清应对,她不过是装个新娘子罢了。
慕烛走后,顾姻常常会想起他,她会想他如此到了何处,是不是又遇见一个傻傻的姑娘,他会不会带那个姑娘去看花赏月,会不会牵着那个姑娘的手,走过灯火阑珊的长街。
顾姻近来郁闷,段清每日都要在她房间呆上片刻再离去,顾姻知晓他要同她做做样子,离王府里的糕点很好吃,但是才短短几天,顾姻便瘦了下来。
以前看话本子,从不觉相思之苦。
只可惜,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夜里府里的丫鬟将绣房刚改好的嫁衣拿了过来,嫁衣如火,衣摆长长,顾姻在丫鬟的帮助下穿上火红的嫁衣,丫鬟儿知晓她会成为日后离府里的女主人,十分嘴甜道:「姑娘真是好看。」
顾姻只觉得嫁衣太紧,勒得她的肚子颇为不适,她勉强地笑了。
她倒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只是双下巴没了。
试穿完后,丫鬟要帮顾姻脱去衣裳,顾姻不想借他人之手,便让丫鬟下去,自己动手来。
灯火如豆,顾姻宽衣解带,为图方便,将嫁衣与单薄的里衣一起解开,想直接脱下,衣裳浅浅脱到半腰,蝴蝶骨明显,如玉的脖颈上是细细的肚兜红绳,灯火给她的肌肤染上一抹温色,然然灯火忽摇曳一下,就在那一刻,她嗅到了深夜的雨的味道。
顾姻胳膊一抖,慌张将衣裳穿上,手都有些发抖,她嘴里骂道:「你这无耻之徒。」
慕烛坐在窗棂上,坦坦荡荡地收回目光,月华铺满一地。
顾姻的脸烧得发红,她转过身,用一双圆眸狠狠瞪他:「这下又想在我这偷什么?什么也没有了!」
几日未见,慕烛风流依旧,他穿着一身青衣,衣上刺绣在月光下可见青竹,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未打开,只用右手拿着扇子在窗户上轻轻地敲,顾姻觉得他是敲在她心头上。
半晌,他才露出个笑:「你穿嫁衣的模样,真好看。」
顾姻头髮未挽,青丝柔顺,这华丽到几分夸张的嫁衣,却偏偏在她身上穿出乱世佳人的味道。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顾姻堪堪别过头,轻轻咬起下唇,她心跳快了几分。
「自然不是。」慕烛走到她身旁,一股淡淡的清香将她环绕。
「我是想说,我带你走。」慕烛对她说。
当顾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忍不住睁大眼眸,瞳孔几分颤抖,手在衣袖之下紧紧攥住,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她看嚮慕烛,慕烛的眼是夜空中最美的星。
「为什么?」顾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她不想泄露自己的心事。
「因为……」
顾姻的心被提到嗓子眼,她不知道自己在希翼什么,而他的下半句话将会说些什么。
「暗夜珠在我这。」慕烛说了出来,他早已偷到暗夜珠了,之前城中戒备突然森严也是因为这缘故,他也本就打算离开这里,谁知顾姻被人傻傻骗走,他本想不管不顾,扔下她这个累赘,但心中总有种说不出的烦闷,所以他才回来了。
顾姻跟他走最好,不跟他走……也不要成亲。
顾姻的情绪一时没来得及控制,眼泪挂在眼眶中,她说:「什么?」
第45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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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想要的理由。
她的心往下沉。
慕烛以为她没听清楚,便想再说一遍,谁知顾姻抬起头,眼中发红,她像一个不听话的顽童:「有没有暗夜珠我都要嫁。」
慕烛嘴角的笑意消失了,这也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他面色冷然:「你确定?」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凭什么跟你走,你我如今银货两讫,你是我何人,我们之间有何情意,让你能来到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不想见到你,你走!」顾姻刚开始声音带着哭腔,最后越说越气,心中被戏嚯的感觉充斥于心,最后,她狠狠指向窗外,宽大的衣袖像愤怒的火焰一般。
慕烛做错了什么吗?不,他没有,顾姻真正生气的是自己,她气把怒火牵连到旁人的自己,她气情难自抑的自己,她气方才有所希翼的自己,如此脆弱的……自己。
「你混蛋,呜呜呜,你欺负人。」顾姻的眼泪像珍珠,在洁白的面容上滚落。
慕烛本觉得顾姻无理取闹,此刻看到顾姻哭得狼狈,竟一时沉默起来。
顾姻自知丢脸,她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胳膊里,不过哭了片刻却又将脸露了出来,她怕弄脏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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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丢人丢到家了,她不想再看到慕烛了,她用手背揩掉眼泪,努力平静了下心情:「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暗夜珠有没有,我都要嫁给他。」
「怎么?」慕烛微眯起双眼,看着顾姻一脸狼狈,连鼻尖都哭红了,心中愈发不可名状,他俯视着她,声音里三分薄凉,刻薄的话忍不住说出来,「才短短几日,你就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
慕烛长得一张俊美到漂亮的脸,却有一张淬毒的嘴。
顾姻觉得慕烛说话有些过分,但她不想同他争论什么,她勐得直起身子,脚下却一片麻软,便不由自主地像前倒去。
慕烛自是去扶她,顾姻两只手堪堪扶住慕烛的胳膊,脸却贴在他的胸膛,她的气息吐纳都和他混在一起。
她慌乱从他怀里出来,慕烛的眼睫颤了颤,他让手中的扇子扔在地上,最后看她一眼,抛了句:「随你。」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一下子将屋子里的烛火吹灭了,顾姻只眼前一花,慕烛的身影已消失不见,月光白得像霜,从窗边照到地上,只余顾姻孤单的影子。
他走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认知让顾姻觉得自己快不能唿吸了,她使劲揪住自己的胸口,努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之后的几日,风平浪静,段清的那位姑娘依旧了无音讯,如果这场假成亲没有效果,估摸着这世上的遗憾事,就又多了一件。
顾姻想,等她离开离城之后,她想要一路向东走,总得朝着一个方向走,她想走到这世间的尽头,传说中那里有一块石头,石头上面写着天之涯,她想看看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会在雨天躲在破旧的寺庙里,她会在烈阳高照下撑起一把伞,她会路过採莲的江南,她也会饮上秦淮的美人酒。
她会遇到很多人,她与他们相遇而又分别,待她见过滚滚红尘,或许,或许她就没那么在意慕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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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这么勤奋?!
第46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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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黄道吉日,凤冠霞帔,顾姻与段清成亲。
从天色未亮便起来,被人按在梳妆檯上打扮,顾姻的觉才做了一半,等她清醒的时候,铜镜中的人儿,明艷温婉,俨然是新娘子该有的模样。
手中被塞了一个红苹果,顾姻被送上花轿,成亲的前一天,她从离王府搬出来住在客栈,成亲时新郎要从客栈把她接回离王府,顾姻起得早,腹中空空,本就是一场假戏,花轿被抬起,摇摇晃晃地,顾姻饿得很,锣鼓喧天十里红妆也与她无关,她就坐在花轿里,双手捧着苹果,在红盖头底下,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只照一面啃了一半,顶顶飢,等花轿停了的时候,顾姻将完好的一面露出来,后面的丫鬟托起长摆,顾姻跨过火盆,盖头下的世界一片红晕,顾姻不知东西南北,忽然有一双手伸到盖头底下,去拿她手中的苹果。
那双手真好看,骨秀分明,手指修长如剑,骨骼看上去不像女子的手,顾姻想抬头看,耳畔却传来女声:「新娘子,苹果。」
那人的声音倒不如一般女子清脆,顾姻慌张把苹果递了过去,片刻听到一声轻笑,约莫是人看到她啃得一半的苹果,顾姻的脸有些红了,她正想解释一下,却又被另一双手给拉了过去。
丫鬟给她手里塞了牵红,红绸的那一头是段清,红绸本是同心,无奈这两头的人儿都不曾真心想要成亲,也不知段清此刻是何心情,他或许还惶惶等待着苏沐沐。
顾姻数着时间,脑子里想得乱七八糟,从昨夜吃的虾仁粥想到断桥上的凉皮,从离城的桃花想到天上的月亮。
「一拜天地。」傧相扯着嗓子喊。
顾姻老老实实拜天拜地。
「二拜高堂。」
转过身来,离王坐在上位,离王妃笑盈盈。
顾姻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慕烛的面容,一闪而过,然后她在想,段清喜欢的那个姑娘真是厉害,这会儿还不现身,倘若是她喜欢的人成亲,她怕是要难过死了,又转念一想,苏沐沐会不会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哭泣?
「夫妻……」话音说道一半,戛然而止。
有女子声音愤然:「段清负我。」
顾姻的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揭开红盖头,还没来得及看清苏沐沐,被一道白光晃了眼,再然后有一袭红衣英姿飒爽的女子从屋顶一跃而下,手中的长剑直直刺向顾姻。
不带这样玩的,段清说让她假扮新娘子,可没说会有人拿着长剑刺向新娘子啊!
「沐儿不可。」段清在旁惊唿。
长剑与苹果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声,苏沐沐的长剑被击到一旁,堪堪从顾姻的耳边掠过,长剑锋利,凤冠落地,顾姻的一头青丝宛若瀑布,绾好的髮髻被打散。
她后背惊起一层冷汗。
顾姻回头看,慕烛就站在一旁,顾姻心中委屈一泻千里,嘟着嘴巴眼泪就要出来了。
「看来离王世子妃不容易做。」慕烛看着碎了一地的苹果,对顾姻说。
「她打我。」顾姻听到他的调侃,抽噎起来,她看到他,仿佛看到了依靠,委屈得要死。
慕烛沉默了起来,他走到顾姻身边,顾姻一下子把他死死抱住,身子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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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护着她!」苏沐沐听到段清的话,更是气得身子颤抖,她从地上捡起长剑,将剑立马搭在段清的肩头,「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你说你会等我,可你今日大婚,你对得起对我的承诺吗?」
离王府的侍卫将众人围成一个圈,长剑都对准苏沐沐,离王与离王妃也面色惶恐,他们唯一的儿子此刻正受着生命威胁。
「你来我很高兴。」段清却用情人脉脉的目光看着苏沐沐。
「骗子。」苏沐沐红着眼睛,握剑的手更用力,段清的脖子出现一道细细的血。
「这个成亲本就是假的,我只是想让你出现。」段清依旧不慌不忙,他说,「我和顾姑娘设下这个局,倘若你不愿我成亲,我就能够找到你了。」
慕烛听到这番话,眉头一挑,怀里的小傢伙一个劲地想往他怀里钻,将头埋进他胸膛,死活都不出来,他伸手捏住她后颈,顾姻环住他精瘦腰身,死活不松手,半天他才把人从怀里拉出来,顾姻憋得一脸通红,眼泪鼻涕煳了满脸,哭得肩头一颤一颤地,他的衣裳自然也是遭殃。
慕烛看她的睫毛都挂着重重的眼泪,一种情感窜到心头,让他的心里也充满酸楚,他伸出手,用衣袖一点一点擦掉她的眼泪鼻涕。
「哭什么,有我在这。」慕烛连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说出这句话到底有多温柔。
顾姻抬起眼眸,眼睛圆又黑,湿漉漉的。
「他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慕烛问顾姻。
「什什么话?」顾姻鼻头堵塞,说话都不流畅。
「你同他假成亲?」慕烛不知他到底想从顾姻口中听出何种答案,但不可否认,他的心中升起一股期待。
顾姻为数不多的聪明用在了此时,她仰起头,眼里一片清明,她只问这一次,就这一次,她盯着慕烛的眼睛道:「你希望我嫁给他吗?」
怀里的姑娘穿着嫁衣,在他看来美得不可方物,她的眼里都是希翼,他甚至能看清她眼中满满的爱意,慕烛想起了自由的风,他曾长途跋涉,去了一趟远方,想要寻找在日不落下山谷里的一处温泉,可是他迷路了,他在山谷里转了五天,满身疲惫,一时失足从长坡上滑了下去,天旋地转地,等他睁开眼,长坡上的蒲公英飞满了天,在落霞余晖的照耀下,宛若洁白的梦境。
她的眼里,也有一场让人沉沦的梦境。
慕烛平日里撩人的话语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口,此刻低头看着顾姻,心跳加速,几番张口却一字未说,顾姻不放弃,誓要在他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慕烛说了四个字:「自是不愿。」
顾姻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而段清这旁已向苏沐沐解释一番,苏沐沐依旧半信半疑,申鹤子到底年长,一句话挑破苏沐沐的所有心思:「我瞧你气息不稳,怕是来得匆忙,若真的不曾在乎他,又何必如此?」
顾姻抓住慕烛的衣襟,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偶尔再抽噎两下,这场闹剧就这样收了场,眼看苏沐沐的态度软了许多,慕烛可对那两人的爱情不感兴趣,他低头问顾姻:「还要跟我一起走吗?」
顾姻毫不犹豫地使劲点头,慕烛看她小鸡啄米的架势,分外满意。
慕烛脚尖轻点,声音悠悠落下:「那就走吧。」
在场的众人皆没反应过来,慕烛轻功了得,只余一句话给众人:「这个新娘子我便掳走了。」
段清还想感谢顾姻一二,答应给她的银两还没给她,可再抬头时,一方天地干净,已经找不到慕烛顾姻的半点影子了。
之后府里的下人来报,暗夜珠被找到了,就在新婚房的桌子上,暗夜珠底下压着两千两的银票,当然,这已是后话。
顾姻觉得自己像鸟儿一样,慕烛搂着她的腰,风从耳畔吹过,她把慕烛抱得很紧,生怕慕烛再把自己丢下。
慕烛问顾姻下一个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顾姻歪着头想了想说,要一路往东走。
他们出了离城,便真一路往东走了,嫁衣被顾姻扔在了半路上,她穿着慕烛宽大的衣裳,一路上总爱晃着衣袖。
其实旅途中的大多数日子更像是在漂泊,有些美景藏在闹市,有些美景则在人迹罕见的地方,有时候路上会下雨,泥泞不堪的路也很难走下去。
但是两个人的路途,远远多了不属于一个人的浪漫。
夜空美得像幅画,干净又剔透,青青河边草,水流潺潺,绕过河边的巨石,水底下圆润的鹅卵石在静静躺着。
慕烛告诉顾姻,这里有美景,顾姻问是什么,慕烛笑而不语。
顾姻坐在河边,用手戏水,河水清凉,解了一路上前行的燥热,慕烛在旁烤了鱼,顾姻频频回头,一副馋猫的表情,慕烛忍不住笑,他近来总是笑。
等鱼烤好之后,放好随身带的小调料,阵阵香味扑鼻而来,慕烛将它盛在一片叶子上,顾姻已经跑到他身边,坐在一旁目不转睛。
「先尝尝咸淡。」慕烛说。
「我来尝我来尝。」顾姻迫不及待。
慕烛便从鱼身上撕下一小块肉来,顾姻的两只眼睛盯着他的手指头不松,他故意将手左右晃了晃,顾姻的眼睛也灵活地晃了晃。
「张嘴。」慕烛不再逗她,柔声道。
顾姻长长地啊了一声,等待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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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磨鱼肉凉了,慕烛把鱼肉放在她口中,顾姻合上嘴巴,柔软的唇含住了慕烛的微热的指尖。
一股酥软从指尖传到心脏,偏偏顾姻还下意识用柔软的舌尖将他的指尖抵了出来,抿着唇小嘴巴吃鱼肉,好吃到连舌头都要咽下去了。
慕烛笑了,伸出手指来,轻轻按了下顾姻的唇。
一条鱼大半入了顾姻的肚子,顾姻吃饱之后,拿来慕烛的酒壶喝了点酒,等慕烛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微醺。
第47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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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起河边青草,顾姻坐在河边击水玩,等慕烛收拾好一切坐到顾姻身边时,顾姻忽然转头,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在慕烛不明所以之际,顾姻幽幽吐出四个字:「你真好看。」
说完后,又专注地玩起水来。
顾姻正专心致志地玩着时,鼻头一痒,忍不住打个哈欠,一个绿色的小萤点便飞了起来,慢慢飞到她的眼前,顾姻眼疾手快地唿一声用双手将萤火虫捂住,神秘兮兮转头对慕烛道:「给你看个宝贝。」
慕烛瞧出她醉了,但依旧依她所以言,俯身向前,顾姻让他离自己再近一点。
慕烛离她更近了,唿吸似乎都要与她纠缠到一起。
顾姻笑得傻傻,慢慢将手打开,萤火虫自她的掌心飞起,顾姻抬起头想问慕烛好看吗,便看到慕烛放大的面容,他吻住了顾姻,在顾姻毫无防备之下。
顾姻呜呜地挣扎着,慕烛一只手却按住她不安分小脑袋的后脑勺,将她稳住。
他掠夺她的唿吸,一点一点攻略她的城池,顾姻本来被吻得难受,眼睛却被一旁的荧火虫给吸引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那么多的萤火虫在夜空中静静起舞。
慕烛瞧见顾姻一双眼睛不断往旁边看,便一把将她抱到自己怀中,顾姻收到惊吓,连忙收回目光。
「乖,看我。」慕烛低沉着嗓子说完这句话之后,又继续吻了下去。
顾姻很听话地仰头看他,看慕烛眉间风流,一双眼狭长,里面是千山万水,迢迢故里,他多好看,风流全化作珍爱,眼中的情愫似乎要将她吞没。
慕烛的手与顾姻纤细的手指十指相扣,顾姻被迫仰起头承受他的吻,忍不住从嗓子里呻吟一声,也不知怎么的,顾姻最后躺在了草地上,慕烛在她上方,怎么吻都不够。
顾姻的鞋子落在河边,湿了一半,她的玉足白皙,慕烛抱住她,气息缭乱。
顾姻不肯闭眼,即使长长的吻让她觉得喘不上气来,她依旧睁大眼睛,眼睛里都是水雾,慕烛的发微凉,落在她面上,此刻舒服地让人喟嘆。
慕烛笑了,终于放过她,他问道:「怎么不肯闭眼。」
顾姻想了想回答:「因为想看到你。」
慕烛的心中满是欢喜,他低头,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他从她身旁躺下,一只手依旧紧紧握住她的手,夜空如幕,萤火虫满天,耳畔偶尔虫鸣鸟语,身旁人的唿吸浅浅,过了小会,他转过头看顾姻,顾姻已经睡着了,她的唇上水光潋滟,安静而乖巧的姿态,慕烛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他好像,也被人偷去了一件东西。
两人在外面游歷了两年,他陪她去看六月天里的皑皑白雪,暮色森林里翻涌的温泉,宁静海夜里孤寂的圆月,两岸青山里晨曦的薄雾,他们一起走过许多地方,在一棵桃花树下埋了一坛桃花酒,在荒漠中的旅店里听了一曲胡笳。
某一天,在异国他乡的旅馆中醒来,看着窗外下着新年里的第一场春雨,顾姻怅然若失,慕烛从身后抱住了她,轻轻吻了她小巧的耳垂,用低沉的声音问她:「怎么了?」
顾姻将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沉默片刻道:「我想回家了。」
他以为如何呢,原来是这,惹得他家小娘子近日恹恹地,他笑了声:「那便回家吧。」
于是乎,慕烛带着顾姻归乡了,两个月的归途,终于坐上了水船,顾姻还是有些晕船,慕烛便去向船家讨了些杨梅,船家递过来一壶酸梅汤说:「给你家娘子再喝点酸梅汤。」
「多谢。」慕烛给了船家一锭银子,船家立即眉开眼笑。
等他来到顾姻身旁,顾姻已经趴在船尾干呕了几番,一张小脸苍白,这可把慕烛心疼坏了,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吃酸梅,半天顾姻缓过神来,窝在他怀里,眼睛里多了些神采:「你还记得两年前,我们坐船时的情景吗?」
慕烛佯装回忆:「记不清了。」
「那时候你凶我,还骗我银子!」顾姻在他怀里控诉。
慕烛沉默片刻,捏了捏她的鼻子:「都说我记不清了。」
顾姻哼了一声,在慕烛怀里寻了个更舒服地位置:「我可还记得呢。」
等顾姻来到顾家门前,激动地抛下慕烛就往家里沖,顾姻这两年都往家里寄书信,她看到她娘正揪着她爹的耳朵,低头训斥着,她大喊:「爹娘,我回来了。」
老两口看到顾姻,一时之间愣住了,等回过神来,顾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顾姻把慕烛拉到二老跟前,很自豪地说:「爹,娘,这是慕烛。」
慕烛装样子装得贼好,他本就长得好看,着一身湛蓝色的衣裳,束髮正冠,此刻对着顾家长辈,行了正礼,微微一笑,简直要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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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顾姻离家出走之后,街坊邻居都有传闻,说是顾姻被男人骗走了,见女儿真的带回来一个男人回来,二老瞠目结舌,好不容易消化掉慕烛的存在时,顾姻拍拍慕烛的肩膀道:「快叫爹娘。」
慕烛毫不犹豫地喊出爹娘来。
哎呦喂,顾爹在想,他家这个傻女儿啊!
顾娘抱住顾姻又哭又笑,顾爹则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抬起眼皮将慕烛死死看了一会儿,忽正色道:「你得对我家女儿负责。」
他家女儿跟人跑了又跟人跑回来了,他要敢拒绝一字,他就拿根棍子将慕烛的腿打断。
眼前的男子笑得风光无霁:「晚辈求之不得。」
慕烛迎娶顾姻的聘礼,是他这个贪财之人全部的财产,一箱接着一箱往顾家搬去,金银珠宝简直把老两口吓得不清,迎娶顾姻的那天,何止是十里红妆,慕烛倾尽自己所能,给她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镇上的所有人都说顾姻嫁得好,嫁妆这么多,那新郎官长得可是十里八乡的俊俏,言语间好不艷羡,顾爹笑得合不拢嘴。
洞房花烛夜,顾姻坐在床上静静等待,心跳忍不住地加速,片刻,她听到慕烛的脚步声响起。
慕烛接起了她的盖头。
灯火氤氲,两人都是一身大红色衣裳,相衬相映是良人,慕烛笑着,唤她一句:「娘子。」
顾姻的心都在颤抖。
慕烛笑着,俯身吻住了顾姻的唇,何当共剪西窗烛,就是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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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慕烛说再见,嘿嘿。
第48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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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孤月当空,战火纷飞,战士们的嘶吼声划破夜晚本该有的寂静。
这是一座正在被攻略的城池,这是一座孤军奋战的城池。
自赤兵攻城起,顾姻已经守城一月有余,战报快马加鞭一次又一次送去金渊,求兵马求粮草,可是无数次的答覆让她绝望,圣上总说再等等,说兵马暂且调不开,说粮草要运来还得几个月。
顾姻的右肩被一道箭射穿,她的脸上满是血污,军医正在给她拔剑,她口中紧紧咬着剑鞘。
刚从金渊回来的手下跪在地上,铁骨铮铮的男儿眼中带泪,带回来这样的结果,他的兄长刚刚战死在城楼下,尸首无人问津。
顾姻胸口的血液在不断翻涌,只觉嗓子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她颤抖着用左手直接握住右肩的箭,硬生生把箭头拔了出来,箭头倒刺,牵引出一大片的鲜血。
「再去报,金厥城绝不能失守。」顾姻的瞳孔放大,金厥城是内陆最要紧的一道屏障,倘若金厥失守,赤兵东走水路,过三峡,便可直接越过棠溪、郴城等兵要之处,直取金渊。
顾姻身子不稳,她已经快到了极限,赤兵的攻城仿佛有备而来,短短两天之内大型进攻七次,小型进攻无数次,她城中兵少,时刻处于戒备状态,一刻都不敢松懈。
她已经两天没有合上眼了。
那骑兵看了眼顾姻,死死咬牙忍住眼泪道:「属下听命。」
转身又匆忙离去了。
军医想要给顾姻上药,又有人进来,神色慌张,直接扑到地上:「报、报将军,赤兵、赤兵就要攻进来了,城门快守不住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俯身在地上大哭,顾姻眼神凌冽,再也不管伤口的问题,直接将战甲披身,握住放在一旁的长枪,她低头看向那个士兵,呵斥道:「哭什么,随我上城楼。」
见顾姻面上没有丝毫胆怯与崩溃,那个士兵也被稳住了心神,从地上赶忙趴起,用袖子擦掉眼泪。
等顾姻上了城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疮痍,火光照亮了夜,风声在耳边都是呜咽,一个赤兵从云梯上爬了上来,顾姻直接长枪一挑,伸出脚将他从梯上踹了下去。
巨石已经快用完了,下方赤兵在用撞木撞城门,怕用不了多时,城门便会被撞开。
顾姻在上面杀敌,他们这边在经歷这一个多月的攻城之战,守城士兵已从原先的五万人数锐减到现在怕已不过五千,赤兵愈演愈烈,仿佛永远都杀不完,顾姻右肩的伤痛得她面色发白,她勉强用枪持着身子,睁开眼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
「城中百姓如何?」顾姻咬牙问身旁人。
「百姓尚未完全疏散离城,怕还得一刻钟。」她的左右回答。
「金渊可有消息?」顾姻又问。
「报将军,未曾。」他们少说也派出去了二十来人,永远的绝望。
「战士还有多少?」
「……不到四千。」
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少啊,顾姻已经不再期盼有任何转机了,一刻钟的时间,她必须坚持住。
只是她顾家世世代代守护的金厥城,要失守在她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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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下一个故事想写鲛人的,但是觉得前面女主形象都偏小女人一点,这次来个女将军,篇幅不长??!吧,氛围微沉重些,努力更文。
第49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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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仍在苦苦支撑,而楼下的攻势却骤然停止,带有黑色火焰的旗帜随风飘扬,那是赤兵的标志,顾姻在城楼上,夜风吹起她的长髮,她微眯着眼,看到城楼下有人出来,那是宇文墨,泠城的太守,早已归顺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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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将军,破城不过片刻,我等实在不忍生灵涂炭,也实在不忍将军为昏庸无道的君主死死守护,天下万民皆唾弃,还望将军归顺我等,推翻暴政,另立君主。」
当今圣上陈炎帝,在位二十六年,国运衰落,帝沉溺声色犬马,就五年前的一个边塞小国,都能将鄞朝打得七零八碎,那场战役若不是顾大将军顾臣以一己之力狂澜,鄞国早就没了,然而结果也很惨烈,顾家十六氏全葬边疆,顾姻的父亲,三个兄长,再也没能回来。
顾家满门忠烈,如今只剩下顾姻了。
旁人三代为将,顾家可追溯六代,是最早随先帝打下江山的,之后先帝感其忠义,赐下金厥城,顾家做了守城将军,已一百余年,这座城,曾多少次傲立于战火之中,看着王朝兴衰更迭。
风把顾姻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火把照亮她的侧脸,顾姻喊道:「我顾家世代守城,效忠于鄞,怎会一朝做叛国之人,做那不忠不义之徒。」
将士将话传了下去,宇文墨听到这样的回答,情理之中,意料之中,他回头看了眼,那个骑在白马上,手持长剑的少年,缓缓地摇了摇头。
顾姻回头,长枪上的红缨沾满鲜血,她看着城楼上仅存的战士,一股悲壮涌上心头。
「将士们,是我顾家愧对各位,今金厥危在旦夕,援兵久久未到,城中百姓未及离散,我只求……我只求各位再坚持一刻钟,届时,是战是逃,我都不会责怪诸位,顾姻在此,向各位赔罪了。」顾姻不再以将军自称,她的目光坚毅,她会同这座城共存亡。
她会如她父兄一般,战死在这沙场之上,这是顾家人最终的归宿。
城楼上一片沉默,顾姻单膝抱拳,向最后的战士们行了礼。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誓死追随顾将军。」
众将军皆高喊:「誓死追随顾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
顾姻眼眶湿润,她起身,深唿吸一口大喊:「好。」
赤兵的第八次大型进攻,比以往都要兇勐,仿佛要将金厥城一击溃散,城楼上的巨石已经用完,城门已经被撞散,顾姻留了一千人在城楼上,自己亲自带着余下的三千人。
出城门,迎战。
倘若赤兵真的入了城,那城门口,一定会有她的尸首。
城门被攻破的那一瞬间,顾姻就站在门后,她看着面前的千军万马,一支长枪紧紧握在手中,声音划破长夜,不死不休:「给我杀!」
鲜血炽热,溅在她面上,她不知自己已杀了多久,耳畔都是哀嚎声,城门狭小,她就守在这,谁也不能过去,后背被长剑划过,顾姻一个踉跄,回头,目光狠烈,长枪扫过,直接将人双腿折断,一枪刺入心口。
她的眼有些溃散,眼前的一切都在重叠,她的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在她面前死去,她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想抬头再看一眼这座城,有冰冷的雨水落在她面上,她的眼睑很重,她觉得冷,身上的鲜血似乎已流干。
有没有一刻钟了?
她在想,她坚持到了吗?
雨越下越大,地上都是血水,顾姻小腿烈痛,直接跪倒在地,她的身后已经没有人了,她支着长枪,想要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身子又一次跌入泥泞之中。
「顾姻……与金厥……共存亡。」顾姻艰难地张开嘴,暴雨如瀑,胜负已定。
她握着长枪,像一块墓碑般,头颅低垂,后背却挺直不屈。
面前的赤兵不再上前,他们分成两队,有马蹄声溅起雨水,嘀嗒嘀嗒,走到了她的面前。
长剑冰冷,挑起她的下巴,顾姻微弱地唿吸着,她看到那个白马上的少年将军,穿着一身盔甲,长发束起,面上杀伐果断,一双眼不是她记忆中的明朗,更多的是深沉。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吐出两个字:「顾姻。」
顾姻想,他喊着她的名字,她就算是死,也要从地狱里爬上来,拉住他,把他也带下去。
陈炎二十六年,赤兵南下,攻城金厥,守城将军顾姻誓死不降,一月有余,无外援,城破,顾姻战死,城中将士无一生还,城门外尸骨如山,不可区分,后赤兵挖坑葬尸,无碑无坟。
来年草色青青,荒野千里。
第50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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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背的剧痛迫使顾姻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她迷迷煳煳睁开眼,昏暗的灯光里,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嗓子沙哑而干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顾姻微微动了下身子,伤口凛冽的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勐得坐起身子,右手握紧,却没有握到熟悉的长枪。
她向后背摸去,摸到一片绷带,环顾四周,不大的军营,很简陋,一旁的桌子上放着茶水,床边放着几本书,墙上挂着一把长剑,长剑栖于剑鞘,剑鞘周身银白,她很熟悉那把剑,包括那把剑的主人。
沙盘占了大多数地方,顾姻瞧见,赤兵的旗帜已插满了半个鄞朝。
顾姻想要从床上下去,双腿却不听使唤地打颤,她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一下子的碰撞让她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
楼尘阳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
顾姻扶着床沿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一次又一次跪倒在地,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唇色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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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要残废吗?」楼尘阳冷色道,顾姻身上大小伤不断,腿部伤到筋脉。
顾姻看向他,楼尘阳褪去铠甲,穿着一身玄黑色的便服,他身姿挺拔,一张脸甚至比女子还要秩丽几分,但他面上的那双眼锋利冰冷,一如他的剑,让人不敢生出半点龌龊心思,他手里端来一碗药,顾姻闻到空中浓浓的药味。
顾姻咬牙冷笑:「何不杀我?」
她就知道是他,她恨不得杀了他。
楼尘阳,右丞相楼侑之子,五花马,千金裘,金渊城人士,也曾打马游长街,一身风流,然而一年前他却做出了最不可饶恕之事,彼时暴政之下,民怨沸起,大小起义不断,他竟抛家叛国,跟随了一位叫季昱的农民起义者,想要推翻鄞朝,季昱得他,如虎添翼,而后他们四处招安,形成了赤兵,赤兵多由农民组成,楼尘阳助季昱得泠城,得襄阳,一路直直打到了金厥城。
楼侑早在当初便和楼尘阳断了来往,将他从楼家族谱里除名,楼侑放言,他楼家没有这样不忠不义叛国的儿子。
对此,楼尘阳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功过自有后人说。
楼尘阳将手中的药汤拿着,居高临下地走到顾姻身旁,灯火照亮他的眉眼,而后他却是蹲下身子,捏住顾姻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巴,直接把药给她灌入口中,他的手指冰凉,顾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挣扎着,药水洒了大半,她被呛得咳嗽连连,右肩的伤又崩裂开来,殷红的血色浸透纱布,向四周扩散。
就在楼尘阳收手的一剎那,顾姻想要一口咬住楼尘阳右手,被他看穿,顾姻只觉下巴一痛,她被他死死捏住下巴,楼尘阳眼中深深,目光落在顾姻的唇上,冷声道了一句:「你这张嘴。」
顾姻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不杀你自是有用。」他说完这句话,直接将顾姻抱起来,扔回了床上。
「你这叛国之贼,无耻之徒。」顾姻摔在床上,她的声音有些尖锐,她的眼眶红了一片。
不怪她如此,倘若自己未来的夫君,自己曾爱慕的心仪之人,做了让自己最不齿的事情,恐怕是谁都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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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一起搬好凳子看大戏,激动地苍蝇搓手。
第51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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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尘阳听到顾姻红着眼这样骂自己,神色也没有太多波澜,只是他忽然俯身在顾姻身上,一只手将顾姻的两只手腕都握住,顾姻刚醒,浑身没有力气,轻而易举便被他制服。
他将她的手按到头顶上,顾姻愤怒地看着他,胸脯起伏,因为为她方便疗伤的缘故,她的身上只穿一件单薄的里衣,楼尘阳微微垂下目光,一缕长发落到顾姻面上,顾姻只瞧见他纤长的眼睫,浓密而弯曲,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混着雨夜的灯火,无言的明月。
楼尘阳直直看着顾姻的胸脯,毫不避讳,那里不同与她身上的任何一处肌肤,细腻而白皙,宛若羊脂玉般,将里衣撑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这怕是她身上唯一柔软的地方,比她的嘴还要软。
靠她更近,他能闻到属于女儿家的芬芳。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握住那里,顾姻眼中震惊,她甚至感受到他指腹的茧,她开始挣扎:「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无耻,叛国小人。」
「你知道军营里最缺的是什么?」楼尘阳抬起眼,看向顾姻眼中,他微微眯起双眼,眼中不见情慾,满是威胁,声音也拒人于千里之外,「最缺女人。」
军妓,专门用于给那些士兵宣洩的工具。
顾姻被这样羞辱着,气得浑身发抖,只恨不得拿长枪戳进楼尘阳的胸口,她如今是阶下囚,是俘虏,半死不活地残喘着,或许她不知,她在外人眼中,金厥城顾姻已经算是一个死人了。
楼尘阳从她的身上起来,顾姻躺在床上,怒目圆睁地看着他,胸口的衣裳开了大半,雪白的肌肤耀眼夺目。
楼尘阳缓缓将目光扫过,而后语气淡淡:「以后骂人,换些词,这些话我听得耳朵起茧。」
说完便不再理会顾姻,径直出去了。
等楼尘阳出了营帐,便去了一趟季昱那儿,刚进去,季昱便知是他,季昱长得俊郎,亦是侠肝义胆之人,他坐在桌前,桌上放了两坛酒,他爽朗地笑道:「楼兄,来尝尝。」
楼尘阳走上前去,酒香弥散,在空气中漂浮,过去他喝酒用的是琉璃杯,而今用的却是大碗,酒被季昱满上后,楼尘阳拿起来一饮而尽,季昱见他饮下,也豪迈地喝了一碗。
酒过三分肠,季昱才开口问:「那个女将军……如何?」
他对顾姻有所耳闻,顾家忠诚不二,只可惜护错了主,若不能为他所用,留下来到底是个祸患,不过有一件事比较难缠,他听闻顾姻与楼尘阳有婚约在身,若不是楼尘阳跟了他,恐怕这两人今年便能成了亲。
楼尘阳若是无意,为何偏偏救下顾姻。
季昱看起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缜密,他在试探楼尘阳。
楼尘阳抬起眼,眼里一片清明,这点酒根本不足以醉人,楼尘阳坦然地望着季昱:「顾氏顾姻已战死沙场,世间已无此人,我不会让她成为你我前进路上的威胁。」
「从今往后,活在世上的,只有一个战场的倖存者,名唤顾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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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昱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我自是信你,这样当真最好不过。」
「来来来,喝酒,拿下金厥,你功不可没,今夜不醉不归。」
第52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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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尘阳回到自己的营帐后,看到顾姻在榻上已熟睡,他方才给她灌的药里面,加了迷药,顾姻身受重伤,若不好好治疗,怕会落下残废。
他方才和季昱喝了酒,一人一坛,现下虽不至神思恍惚,但到底有几分醉意。
灯火如豆,夜色已深,营帐外偶尔传来巡逻兵走过的声音,楼尘阳向榻边走去,顾姻侧脸泪痕尚未干,她安安静静地睡在那儿,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楼尘阳想到暴雨之下,顾姻固守孤城的场景。
他和顾姻是父辈定的娃娃亲,顾氏每两年都会从金厥来金渊一趟,觐见圣上,他第一次见到顾姻的时候,是同他爹一起去见他爹的挚友顾大将军,顾将军谈起女儿,直说是个假小子,带他们去后院见她,楼尘阳远远就瞧见一个瘦小的背影,手里似乎拿着一把木剑左右比划。
顾姻做了个突刺的动作,一回头,便看到个小少年,玉树兰芝,不同于她所见的所有男子,好一派风光。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顾姻瞧见他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一种侷促感瞬间充斥顾姻心中。
顾姻穿着一身军行衣,没有半点女孩子该有的柔弱,这倒不是楼尘阳蹙眉的原因,他蹙眉的原因是,顾姻那时,整日跟在兄长身后,在金厥城来回跑,被晒得又黑人又瘦,一双眼睛很大,落在那么小的脸上,看着可怜,偏偏她还对他极热情一笑,整张脸颇有惨不忍睹的意思。
他和顾姻见面的次数其实不多,每两年见一次,顾姻挺爱跟着他,让他有些烦躁,然而自从顾将军出了事,顾氏无男丁,顾姻便成了守城将军,那年顾姻十八岁,刚参加武试,得了武状元,她一袭红衣,拿着一支长枪,面色不再有半分天真。
彼时国运衰落,起义肆起,而陈炎帝只顾贪图享乐,一再安逸,他看着顾姻在台上的身影,便是从那时有了谋逆之心,忠贞二字,也得看清为谁效力。
他之所以助季昱,一来季昱与他不谋而合,为知为己,二来,当他尚和季昱初相识时,他问季昱,有何愿望,季昱对他说:「守家国,平四方。」
他嗤笑:「谁人不想,但谁人又能做到?」
季昱对他说:「吾平生所愿,愿为天下先,楼兄可愿助我?」
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楼尘阳,要他答应,于是后来,楼尘阳叛国了,他同季昱起义,一路打成现在这局面。
保下顾姻,或许是出于一己私慾,顾姻曾经找过他,在他叛国被千夫所指之时,顾姻不理解他为何这样做,他说鄞朝气数已尽,顾姻要他同她回去,他觉得无趣,便要走,顾姻拦在他面前,抬起头来,眼中是晶莹的眼泪。
楼尘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但他依旧被她的眼泪灼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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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昱是原世界的主角,所以楼尘阳才会辅助他,这个故事里原世界不交代,我感觉我把季昱写得有点像刘邦。
第53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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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清醒的时间很少很少,她有些分不清白天黑夜,她一直躺在床上,见到最多的人就是楼尘阳,她的伤口密密麻麻的痒,想来伤也好了七八分。
顾姻知晓楼尘阳餵给她的药里下了迷药,她也曾不喝,被他掐着脖子硬灌了进去,而楼尘阳也很辛苦,每次给顾姻餵药,两个人都要一番搏斗。
就像今日,楼尘阳提防不住,被顾姻用嘴里含着的药堪堪喷了一脸。
少年面色阴沉,深褐色的药水顺着他的眉眼划到下巴处,又一滴滴地滴落,鲜少见他如此狼狈,眼中骤聚风暴,他一字一句道:「顾姻,你若想死,我现下便可成全你。」
顾姻决绝,眼中没有一丝胆怯:「与其苟延残喘,不若让我死去。」
近日一直下着大雨,军不能行,是以赤兵全都盘踞在金厥城中,金厥城的百姓皆已逃难,将士战死沙场,这是一座被它的君主所抛弃的城,顾家世世代代所守护的城,已经被敌军占领的城。
顾姻没有活下去的念头,她就应该死在破城的那一夜,连同尸首一起扔进那个万人坑里,永不见天日。
楼尘阳见顾姻眸中黯淡,宛若活死人,他忽然站起身子,直接将顾姻抱起来,扛在肩头,顾姻一时不知所以,楼尘阳身上的铠甲太硬,她用手锤他的后背,没有丝毫用处。
顾姻大骂:「你做什么,你个叛国宵小,无耻之徒。」
楼尘阳直接扛她出去,大雨滂沱,顾姻和楼尘阳皆被浇得浑身湿透,她骂了他一路,直到楼尘阳把她带到一个地方。
顾家祠堂,总一百三十八牌位,供的是她顾家列祖列宗,她的父母兄长亦在其中。
灯火摇曳,屋外暴雨倾盆,顾姻被楼尘阳扔在地上,她的头髮湿透,水滴滴落汇集在她身下,而后一把长剑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之声,长剑薄刃,楼尘阳不带一丝感情对顾姻道:「顾姻,当着顾将军的面上,你若想死,我绝不拦你。」
顾姻跪在蒲团上,两只手撑在地上,她抬起眼看着她爹的碑位,一切都是寂静的,她浑身都在发抖,宛若一只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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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拿起那把剑,搭在自己脖颈处,雨打屋檐,她仿佛能听到金厥城在呜咽。
「你若一死,金厥便彻底是我们的了。」楼尘阳声音清冷,在阐述着一个事实。
顾姻手下动作一滞,唿吸几分加重。
这世间没有谁离了谁便不可活,有人为钱而死,有人为义而亡,顾姻从小便被她爹耳提面命,要好好守着金厥城,她爹那时总爱抱着她,站在城楼之上,远眺天边的落日云霞。
她爹对她说:「姻儿,好看吗?」
她不觉得好看,这座远在边塞的孤城,一日都不见来往几个商客,她守在这儿只觉枯燥乏味。
她说不好看。
她爹气得把她放在自个腿上,直接打她屁股,她哭天喊地,二哥便在一旁偷笑。
她二哥一边笑一边说:「这金厥城可是由我们顾家世代相守,这儿便是我们的家。」
亦是存在的理由。
「不止是金厥,不久之后,这座王朝也会消失,江山换了主人,不过弹指之间。」楼尘阳继续说,「你顾氏自诩忠贞,其实愚不可及,天下烽烟四起,忠有何用,你知晓王朝里的军队为什么没赶来,因为他们在修筑临仙宫,因为他们不顾民生,妄想登天成神,你以为粮草未到为何缘故,是朝中那些奸佞之臣,不肯放粮。」
「顾姻,你守着谁的忠,护的又是谁的义?」楼尘阳已经不对这个王朝抱有半分希翼。
「你若想死,便死去。」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周遭恍若一种诅咒,「于我而言不过多一具尸体罢了,而你顾氏一族,百年之后,无后而绝之。」
顾姻手中的剑刃刺破颈间细嫩的肌肤,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混着雨水缓缓流下,她喘着气,突然一股莫大的悲怆笼罩着她,半晌,她的手再也抓不住剑柄,剑落在地上,顾姻也哭了出来。
她瘦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头死死地抵在地上,嗓子里都是痛苦的嘶鸣,她死死抓住自己的前领,眼泪砸在地上。
第54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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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顾姻开始老老实实地吃药,楼尘阳见她不再胡闹,也就没再给顾姻的药里下迷药了,给顾姻安排了一个房间,门口有兵守着。
她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右肩落下一个不灭的伤疤,只不过腿上伤得更严重些,筋骨好不容易长好,她只能扶着身旁的东西一点一点的移动。
楼尘阳没在,顾姻平日里少见他,大雨下了近半月,停了后不久,听闻黎河水坝决堤,一泻千里,不知淹死多少百姓,朝廷的赈灾银往下拨得艰难,黎河一带的灾民开始往金渊迁移。
大雨之后,天气便要入了秋,季昱和楼尘阳商议着,暂且按兵不动,且看朝廷如何处理,他们也不愿在百姓多灾多难的时候再去打仗。
楼尘阳去看顾姻,推开门,看到顾姻正在屋子里慢腾腾地走路,她的脸色苍白,额头都是冷汗。
顾姻见楼尘阳,便背对于他,她不和楼尘阳说话,她现在很少同他说话,楼尘阳记得,以前的时候,顾姻每次来到金渊,第一件事就是去寻他,她给他带来很多金厥才有的小玩意,木头做的匕首啊,她寻来的野蜂蜜啊,磨了很久已经尖锐的铁箭头啊,没有一件是女儿家玩的,有一年,她来时恰好赶上了中秋节,她拉着他去街上看乞巧,又猜了许多花灯,花灯的谜底皆是他所答出,最后店家给了他们一个兔子花灯,她提着花灯,说不完的话,他只觉聒噪,便不语,顾姻却忽然拉住了他,人群拥挤下,她扬起一张素白的脸,眼中耀耀光辉。
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她才十七岁,天真无邪,不知愁。
楼尘阳将手中糕点放到桌上,顾姻瞧见了,那是芙蓉糕,她爱吃芙蓉糕,他知道。
「军医说了,练习也要尚可,否则适得其反。」楼尘阳一边说着,坐在桌边,桌上一壶茶,早就没了温度,他拿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顾姻缓缓走到床边,休息片刻,她没有吭声。
楼尘阳喝了那杯茶,茶味苦涩,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后来一段时间,楼尘阳再没来过,他似乎已经将顾姻遗忘,顾姻的双腿慢慢好了起来,她想出去看看,门口的守卫不让,她只得呆在房间,像被囚禁的犯人,没有一丝自由。
这件事被守卫告诉了楼尘阳,恰好季昱也在,他和楼尘阳正商讨日后的事情,季昱闻此,便对楼尘阳说:「你把人姑娘救回来,怎么还一直关着。」
他不提顾姻的身份,只称唿顾姻为姑娘。
楼尘阳瞥他一眼,眼神还落在沙盘上,低声道:「磨磨她的性子。」
「只怕把人磨出个毛病来。」季昱调侃,「既已救她,便好好养着吧。」
他能看出楼尘阳对顾姻的情意,楼尘阳之所以救顾姻,一来是看在顾老将军的面子上,倘若说他真真正正心中敬佩的人,怕就是这位为国捐躯的老将军了;二来,顾姻同他毕竟是有婚约之说的人,多年相识,顾氏最后一脉,他不想就这样没了;
楼尘阳其实并不若看上去那般冷漠,他想,若太平盛世来至,顾姻是去是留凭她自愿,不过此刻,他还要把这个麻烦带在身边。
楼尘阳准顾姻出门,不过顾姻身后总跟着两个侍卫,顾姻也没说什么,她被楼尘阳安置在顾家旧府的一个小院子里,出来的那天,恰好是个太阳日,温暖的日光洒满庭院,落在她久久不见日光而苍白的面上,顾姻眼睫轻颤,一个月来,仿佛渡了一场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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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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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河水灾泛滥,金渊却做了一件让顾姻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关城门,禁止灾民入内。
说是灾民群拥而入,金渊如今已容纳不下。
简直荒谬,听闻临仙宫修筑之后,帝搬了进去,如今不理朝堂,在那些大臣编织的盛世中,偏个要醉生梦死。
一个月后,越来越多的百姓起义,纷纷加入季昱名下,成为赤兵一员,黑色的火焰旗帜高高扬起了半壁江山,而后他们启程,一路东走,途径几个要塞,皆全盘攻占。
顾姻也随着军队而行,离开她的金厥,她此刻不再是顾家的将军,只是一个被变相囚禁的女人罢了。
行军一路顺利,然而在过一个人数都不过万的小城的时候,却颇废了些周折,守城人许傀,在城破之后,殉城而亡,顾姻记得他,那年殿前比武,她是武状元,那个少年曾败在她手下,顾姻还记得,许傀木讷地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对她说:「不愧是顾氏一族,在下承让。」
楼尘阳也受了伤。
他的后背被许傀拿大刀直接砍出一道伤痕,从右肩胛骨一直砍到左腰,楼尘阳没有杀许傀,他本就不打算杀许傀,许傀从背后偷袭,楼尘阳一时未防备,直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回头看,许傀扔了刀,站在城墙上,一边看着他一边往后退,然后对他说:「楼公子。」
他跳了下去。
很久未曾有人叫过他楼公子了,自从他叛了国,起了义,他就不再是那个金渊城里楼家之子。
楼尘阳被带回营中,鲜血染红了整个后背,他的面色如纸,军医被季昱捉到楼尘阳的榻前,哆哆嗦嗦地被要求给楼尘阳治疗,原先那个军医战场上死了,这个军医是赤兵在城里随便捉来的一个大夫,顶多治治风寒,哪曾见过这般杀人流血之事,而楼尘阳只觉意识渐渐不知,剧痛难忍之下,陷入昏迷之中。
大夫额头冷汗直冒,季昱在旁,简直要把他吃掉一般。
「快点救他。」季昱怒目圆睁,一把抓住大夫的前领,像从地狱爬出的魔鬼,「救不了他,我便让你陪他。」
大夫连连称是,待把楼尘阳那被刀砍开的铠甲脱掉之后,被他后背的血肉模煳给直接吓晕了,季昱直接扇了大夫好些耳光,把人又给打醒了,大夫跪在地上,哭着说自己根本不会治疗这外伤。
季昱闻罢,一脚将大夫踹翻在地,向左右吼道:「再去找大夫,再去找。」
「……我来吧。」有人掀开门帘,开口说道。
季昱在看清来人之后,眯起了双眼。
是顾姻。
顾姻之前常年随兄长打仗,对于这种兵刃之伤,她也学过治疗,纵然顾姻的身份让季昱觉得她没有帮他们的立场,但眼下楼尘阳躺在那儿,生死未卜,季昱思考片刻,终让开了脚步,沉声道:「劳烦顾姑娘了。」
众人纷纷给顾姻让步,顾姻穿着粗衣,完完全全的女子模样,让人根本无法将她和女将形象联繫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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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别人夸了。
嘤嘤嘤,我最喜欢别人夸我了,开心。
第56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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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季昱的面色很不好,他一直盯着顾姻看,顾姻知晓,他是在防备自己,顾姻抿紧唇,手下动作未乱,她的手很稳,缝合针在她的手下灵活运用,掌心之下,是楼尘阳/精瘦而滚烫的肌肤。
很长的伤口,她缝了一刻钟,缝得歪歪曲曲像条蜈蚣,缝完之后,直接用酒给伤口消毒,楼尘阳纵然在昏迷之中,身子也因痛楚出了一层薄汗。
顾姻终于松下一口气,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见季昱还在一旁侯着,直接将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扔进水盆里,鲜血在水中氤氲开来。
「好了。」她说。
「今夜我就在此照料他吧。」顾姻从水盆里拿出一条汗巾,拧干之后,略微替楼尘阳擦拭后背,此刻的楼尘阳还在昏迷之中,毫无还手之力,季昱张开想要说什么,顾姻冷清道,「夜里我还要看他伤口状态,以及感染情况。」
季昱意味深长:「劳烦姑娘了,你可知楼兄对我重要至极,他若有什么闪失,我怕会疯了。」
顾姻不语,弯下身子轻轻给楼尘阳擦拭面上,楼尘阳的面上还沾着血迹,此刻已斑驳,她用汗巾一点一点为他拭去,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季昱临走之前,还给门口安排两个士兵,每半个时辰进去看一次,一旦有什么情况,会及时向他汇报,他对顾姻半信半疑,但他希望自己的信任此刻是对的。
所有人都离去了,就剩下楼尘阳和顾姻,这样的场景和一月之前不过人物不同,楼尘阳赤裸着上身,他的身上也布满了伤痕,有箭伤,刀伤,剑伤,顾姻一遍遍看着那些陈年伤疤,静默不语。
楼尘阳醒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顾姻,顾姻正低头,为他擦拭着身子,他甚至可以看清她的侧脸以及轻轻颤动的眼睫,就像一只蝴蝶眷恋,而后她似有所感知,抬起头,和他目光相对。
「醒了。」顾姻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
楼尘阳看了眼桌上的烛火,又将目光落到顾姻身上,他想张开嘴,嗓子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顾姻见状,起身从桌上倒了一杯水来,而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捏着楼尘阳的脸,直接给人灌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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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尘阳忍不住咳嗽起来,顾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喝吗?」
她这般明目张胆地报復委实让楼尘阳无话可说,楼尘阳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沙哑的字:「喝。」
顾姻又给他直接灌了进去,一连被灌了三杯,呛得半死,过了好一会儿,楼尘阳才觉得好些了,他问道:「你帮了我?」
「除了我还有谁?」顾姻一边收拾一旁的东西,一边淡淡嘲讽道,「难不成是你们赤兵捉来的伤寒大夫。」
这张伶牙俐齿的嘴,见此处只有他与她,楼尘阳道:「我以为你会杀了我。」
气氛有些莫名静滞,顾姻将水盆端了出去,扔下一句:「你想太多了。」
出了营帐,门口的两个士兵已打起了小盹,见顾姻出来,赶忙进屋察看,顾姻不管身旁,只抬头看一眼,天上繁星点点,夜风迎面吹来,拂开顾姻面上碎发,但她总觉得,风里夹杂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血腥味,以及硝烟的味道。
她走到不远处的小溪边,给水盆里再打一盆水,顺手将藏在手腕下的银针扔出去,银针细长,只闪过一道银光。而后静静地沉入溪流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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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太多了,我就是想杀你。
第57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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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尘阳醒了,季昱也终于松下一口气来,楼尘阳对他而言,是将士,更是兄弟。
季昱对顾姻最后一丝顾虑也没有了,或许在他认为,虽然立场不同,但顾姻对楼尘阳还有几分情意的,顾姻近日一直照料着楼尘阳,不过她可没有将他困在房间里,不让他出来。
楼尘阳伤势较重,每日都要喝药,也都是顾姻在餵他。
眼下楼尘阳生了病,面色苍白,少了些咄咄逼人的声势,顾姻餵他喝药,他也就乖乖地喝了,不似顾姻先前的那般难对付,一路上赤兵并未放下脚步,不过楼尘阳伤势未好,季昱便下令,让赤兵行军缓慢了些。
之后来到的一座城池,没有打仗,城门太守直接打开城门,归降于赤兵旗下。
季昱很高兴,因为这是民心所向,似乎越来越多的百姓看清楚,这座王朝不值得。
城门大开的时候,太守直接在城门口迎接,脸上的笑太刺目,顾姻气得颤抖着身子,太守审时度势,避免一场战争,季昱同楼尘阳入城,顾姻却止住脚步,所有人都看着她。
「我不进去。」顾姻嘴里挤出这几字来,她抿紧唇,手握成拳,指甲死死刺入手掌。
「这……」太守其实很好奇赤兵里跟来个女子,一身粗衣,长发挽起,身材纤瘦,后背却挺直如松,自有一派风骨,瞧着不像军营里的那种女人。
顾姻不知在气什么,不战而降,不忠而败,她无法左右旁人举止,只是在她的心中尚存一丝贪婪的念想,即使那念想犹如风中烛火,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
楼尘阳看向顾姻,顾姻和他目光相碰,片刻之后,她将头扭到一旁,脖颈如玉,侧脸是无声的倔强。
楼尘阳上前,顾姻嗅到他身上浓浓的中药味,苦涩而陈旧,夹杂着陈年故人的味道,顾姻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岂料楼尘阳直接将她扛了起来,而后大步朝城门里跨了过去。
又是这样,顾姻气极了,她用手挠他锤他后背,楼尘阳的后背尚有伤,顾姻乱动,惹得他后背一阵疼痛。
估摸着伤口又崩开了,楼尘阳将顾姻扔到地上,她已经入了城,楼尘阳居高临下道:「这不就进来了。」
顾姻气得胸脯起伏,楼尘阳的目光从她愤怒的面上落到她胸口,多看两眼,转身就走了。
太守看得瞠目结舌,原来是这位将军的女人,不过女人嘛,应当用哄的,怎么这般粗暴,他同情的目光落到地上的顾姻身上,本以为顾姻会红了眼,结果他瞧顾姻恶狠狠盯着楼尘阳离去的身影,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当然不知顾姻在想什么,他若知晓,怕是要吓出声来。
顾姻在想,她怎么没早下手杀了楼尘阳。
夜里给楼尘阳换药的时候,果然白天他的伤口裂开了,鲜血和绷带粘在一起,顾姻也没手软,直接把绷带撕了,殷红的血珠从他后背滚落,一直划过腰际。
楼尘阳从嗓子里闷哼一声,顾姻给他换绷带,绷带要绕过他胸前,顾姻在他身后,微微将他拢在怀中,结果她的手刚从他右肩绕过时,楼尘阳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向前一拉,顾姻始料未及,身子贴向了他的后背。
手腕传来一股力量,她试着挣扎,未果。
顾姻气恼地看向楼尘阳,一下子看到他眼中去了。
她同他靠得太近,近到她能清楚感知到他的唿吸,她看到他眼底未化的冰冷,青鸦似的眼睫,顾姻想开口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轻一点。」楼尘阳蹙着眉开口,他的声音绕在她耳边,三分冰冷似化在这寂静长夜。
「怕疼?」顾姻与他对视,语气挑衅。
楼尘阳沉默片刻,见顾姻眼中倔强,却夹杂一丝脆弱,顾姻的面容与多年前长街里,她仰头看向他的面容重叠,楼尘阳面色蓦然柔和了下来,他垂下眼睑,不去看她,说出一字来:「疼。」
他想他之所以救下顾姻,或许是因为偶尔在顾姻的身上,他可以看到过往的已一去不復返的年岁,他不是一个喜爱怀旧的人,却仍忍不住像收集旧物一般,将顾姻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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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总是在他身边,过去一直如此。
顾姻只觉血液翻涌,心如刀割,痛到不敢唿吸,无时无刻都觉得灵魂在被鞭笞,有她这般痛吗?
楼尘阳这厢刚松开顾姻的手,顾姻便起身毫不犹豫扇了楼尘阳一耳光。
她扇得太用力,手掌都在发麻颤抖。
楼尘阳觉得,他对顾姻所做的一切,顾姻都有办法用自己的方式还回来,一次比一次狠,他被这一记耳光扇得耳鸣,头都偏向一旁。
「你!」楼尘阳没有发怒,准确地说,他被这一巴掌扇懵了。
顾姻没有给他缓过神的时间,扳过他的脸,直直吻了上去。
顾姻恨不得将楼尘阳咬死,亲吻像是在撕咬,楼尘阳只觉唇上一痛,淡淡的血腥味便在口腔散开,顾姻的舌头柔软,便探了进来,楼尘阳反应过来,立即反客为主,右手按在顾姻的后背,用力,顾姻便栽进他怀里。
唇齿相依,深情却是另一番模样。
第58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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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的双手拥着楼尘阳的脖颈,指尖之下是他温热的肌肤,她依在他怀中,却没有闭上双眼,她在发泄,发泄近日来的种种,发泄她心中的屈辱与悲怆。
楼尘阳吻她愈深,忽然将她压在身下,这太守给备的房间,床铺都是丝绸柔软,顾姻像是倒在一片花瓣上,她被他捧起脸,狠狠吮着唇瓣。
顾姻推他,没有推动,她又用力狠狠地推,一个天旋地转,她的位置已在他身上,楼尘阳赤裸着上身,胸膛滚烫,手臂的肌肉贲张,顾姻微微喘息着,委实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坐在楼尘阳身上,居高临下,看到楼尘阳的右脸颊已经肿起,唇角也被她咬破了皮。
两人都有些狼狈,不见旖旎,两个人的眼中都无情意。
半晌,顾姻从楼尘阳身上下来,烛火摇曳,让她的影子憧憧,她捡起地上的绷带,楼尘阳已坐起了身子,她靠近他几分,给他继续缠着绷带。
她的一缕头髮裊裊落在他肩头,有些痒意。
顾姻的嘴唇尚是一片麻木,隐约痛意,他也没少咬她,她的脑袋很涨痛,她觉得自己吐纳之间皆是楼尘阳的气息。
两人都未说话,顾姻给他换完药后,转身便急不可耐地离去。
楼尘阳瞧着顾姻的背影,眼里颇有深意。
第59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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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楼尘阳留有隐约掌印的脸颊与结痂的嘴角引得旁人纷纷注目,季昱看到后,凑过来,脸上笑得要开花:「呦,看来这美人恩难享受。」
也就他敢这样在楼尘阳面前张扬,楼尘阳面色不变,狭长的眼微眯,正想说什么,守城太守来了,张太守的目光自然也被楼尘阳面上的伤所吸引,在看到楼尘阳不霁的面色后,赶忙低下头,佯装什么都没瞧见。
张太守心下对顾姻又多了几分认知,想起自己的六房小妾,哪个不在自己面前乖得像猫,不过又一想,这大人的口味或许就这么与众不同。
「你来作甚?」季昱收了点脸上笑意,问道。
张太守道明来意,原来彼时正值七月中旬,中元节将至,祭祖祀魂,这座小城从未经受战火的焚烧,城中百姓也安然无恙,此次开城门迎赤兵,亦免去战争,且季昱下令,赤兵进城听从安排,不得烧杀抢掠,是以民生依旧,并未引起多大恐慌。
不过是在城楼上,插了一把赤兵的旗帜。
张太守为人圆滑,他先前也向金渊请兵,但半月都不见回信,不投降难道就靠他这点兵,跟人家以卵击石吗?
张太守希望中元节照旧,季昱想也应允,待军队稍做休憩,便要出发,眼下离金渊越来越近,或许会迎来一场大战,亦或许不费吹灰之力,但军队需要调整。
张太守得到自己想要的答覆后,乐呵乐呵走了,这世道啊,不过翻云覆雨间,兴亡看饱,有人志若凌云,也自有人只图一身轻松,谁都没有错。
顾姻一整天都未见楼尘阳,她觉得要么是她疯了,要么他疯了。
昨夜的亲吻像是一场荒唐的梦,一不小心就会沉浸其中,顾姻扪心自问,她敢说自己无悲无喜吗?
夜里本是顾姻给楼尘阳换药,却来了个城中大夫,大夫解释道:「将军的伤也快好了,顾姑娘那忙碌,便遣小人过来替将军换药。」
楼尘阳知晓顾姻有意避着自己,他倒也没说什么,之后几日,皆不见顾姻身影,中元节也到了,夜里的街道上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这儿仿佛远离硝烟战火,可是顾姻一转头,便能看到那些手持兵刃的赤兵。
顾姻本不打算出来的,不过听闻可放河灯以祭亡魂,她便买了些河灯,身后依旧跟着两个随从,可顾姻想,她若是逃,天地之大,她该何去何从。
河边很多人,皆是来放河灯的,河水潺潺,通向城外的护城河。
倘若中元节真鬼门大开,她的父兄会否魂归故里,只是现在金厥没了,她的父兄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顾姻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她不甚悲伤,更多的是麻木,一盏又一盏河灯被点燃,将河面照耀得波光粼粼。
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楼尘阳忽然觉得她身单薄而瘦弱,褪去铠甲与长枪,她不过是个普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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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她身边,顾姻垂眸,瞧见他踏在石板上的长靴,她将最后一盏河灯放入水中,河灯悠悠地打了个转,少倾随着水流向前而行,旁人都给河灯上写着逝者的姓名生辰,她什么也没写。
楼尘阳在她身旁坐下,他未穿军衣,只着一身普通黑色长衫,头髮束起,眉如剑,翩翩英姿,顾姻的目光在他受伤嘴角打了个转,不自然地抿了下唇。
成百的河灯载着亡灵,渡过苦难。
两人无言,唯头上朗月相照,面前清风频吹,一旁有个孩童,不过三四岁,同她娘亲一起放河灯,顾姻瞧见,那河灯上写着亡夫之名,孩童睁大双眼,拉着娘亲的衣袖,不明白娘亲为何垂泪。
另一旁耄耋老翁还在虔诚祷告:「愿太平盛世到来,愿孩子平安回来。」
顾姻忽开口,语气幽幽,一个很平静的问题:「盛世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楼尘阳将周围一切入目,他将右手搭在右腿膝盖上,指尖轻轻地点膝盖,声音很轻:「就快了。」
他一定会亲手创造出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流血和死亡的盛世。
可他瞧见顾姻轻轻地笑了,嘴角微弯,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她的刘海微挡双眼,她却一字一句说:「根本没有什么太平盛世,永远都在打仗,永远都有人战死沙场,所谓的盛世太平不过海市蜃楼,轻轻一碰,便碎了。」
「总要付出些代价。」楼尘阳声音低沉,世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想得到什么,就要去争取什么,那些为之流过的血,才能让获得如此珍重。
顾姻曲起双膝,抱着自己,将下巴担在胳膊上,一双清澈的眼溃散地看着不知名的远方,这片刻的安宁来之不易。
有一双手轻轻覆盖她的双眼,仿佛万籁俱寂,而后听到楼尘阳平静而坚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会给你一个真正的盛世。」
顾姻眼睫轻颤,楼尘阳能感觉到她的睫毛轻轻划过自己的掌心,像是一根温柔的羽毛落在自己心间。
赤兵的脚步从不停止,民怨一直在积攒,等到了溢出的那一天,也就是这座王朝覆灭的时候。
顾姻同楼尘阳似又回到原先的距离,不冷不热地,出了这座城,顾姻骑着马跟着军队,却离在军前的楼尘阳很远很远,季昱见状又骑马凑上来:「咦,人家不理你。」
「你到底有多闲。」楼尘阳面色不善地问出自己上一次就想问出的话。
季昱笑得爽朗:「莫看我了,你家顾姑娘都要被别人骗去了。」
楼尘阳想反驳,可他不知道自己要反驳你家,还是反驳顾姑娘,他转过头看,顾姻骑着一匹栗马,她到底曾是将军,纵然不穿战衣,也有股旁人未有的英气。
在她身边,有几个年轻步兵一边走一边同她交谈,有一个步兵脸上的笑着实灿烂,在他看来,多几分刺目。
可顾姻偶尔低头,似在回应对方说的话。
赤兵大多是半路子的百姓从军,和顾姻交谈甚亲的李小楼正在给顾姻讲他们那儿的民俗,讲他小时候因不肯上学堂而揍跑了老师。
因帝修临仙宫,苛捐杂税高得吓人,小楼他爹是十里八村的老好人,想和官家说说,为乡亲们降降税收,结果冲撞官家,被生生打死街头,家里产业皆充了公,家破人亡,朝夕祸福,衙门根本状告无门,娘亲也身患重疾,郁郁而终,他孑然一身,便加入了赤兵,他要推翻这个冷血王朝。
李小楼告诉顾姻,他家在江南,说他有个青梅,长得可好看,他要充了兵,青梅哭着送他离去。
顾姻的心有些痛,从小她的父亲便告诉她,她要守护这王朝,哪怕流尽自己最后一滴鲜血,这是她的使命,可是如今……
顾姻双手握紧缰绳,神色悲然。
第60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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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嘀嗒,楼尘阳朝顾姻这边来。
他一来,围在顾姻身边的士兵皆散作鸟兽状,在众人眼中,楼将军可是比季将军还要严厉的人,李小楼也朝顾姻眨巴下眼睛,赶忙离开了。
顾姻见楼尘阳微微蹙眉,一双剑眉英气逼人,嘴角的痂已经掉落,露出较粉嫩的唇色,顾姻歪着头看他一眼,楼尘阳穿着铠甲,视若无睹,和顾姻并骑而行,之后的一段路,再没有谁敢围在顾姻身旁了。
夜里休憩的时候,营帐扎在河水边,顾姻去打水,身后依旧跟着两个士兵,她佯装看不见,拿着水囊在河边灌水,青青河边草,草木无悲喜,因邻水而长,青色翠然。
天上的星子像是掉在河里,顾姻轻轻伸出指尖,冰凉的触感让人欢喜,待打完水后,她堪堪才起身,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夜幕中划过,带着唿啸的风,朝她沖了过来。
顾姻的身子下意识躲闪,而后听到鸣声,她回头看,一支箭射在她身后的树木上。
「谁人!」
「有刺客,有刺客。」
跟着顾姻的那两个战士喊道,一人回去报信,另一人赶忙来到顾姻身边,查看顾姻是否受伤。
「我没事。」顾姻并未受到惊吓,她什么都没有做,看着那个战士跑到树旁,从树中取下那支箭,一支很普通的羽箭,是行军常用的武器。
楼尘阳赶来的时候,看到顾姻没有受伤,心中莫名松下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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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看到那支箭,又看了眼镇定自若的顾姻,将人带回了军营,顾姻安排到自己的营帐里,楼尘阳过了一会儿才过来,顾姻知晓,他已问过那两士兵当时的情况。
「我已叫人去查那刺客的下落。」楼尘阳见顾姻面色不改,张了张嘴本想安慰她的话,到底没说出来,因为他知道,顾姻不需要他的安慰。
「嗯。」顾姻似乎毫不在意,从嗓子里应了声。
灯火下,顾姻的身影被氤氲地像个剪影,楼尘阳话锋一转:「你认为会是谁?」
「我怎知道是谁?」顾姻语气不变,背对着他,将头髮散开,以手为梳,慢慢梳着头髮,她的头髮漆黑而柔顺,平日里因骑马的缘故,都高高束成长尾,少了些女子的柔和,多了份英姿。
顾姻的手指落在桌上,轻轻点了一下,她微微回头,楼尘阳只能瞧见她秀气的鼻尖。
「我乏了。」顾姻轻声道,语气真有几分困意。
「你早些歇息吧。」楼尘阳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了。
顾姻褪去外衣,又用木盆洗漱,等再抬起脸时,盈盈的水湿润面庞,听到外面没有动静,顾姻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来,方才那支箭射到她面前时,她伸手拿到的。
打开纸条,上面一行小字。
「王朝危在旦夕,还望顾将军相救。」
没有落款,不知何人所为,顾姻又仔仔细细将那纸条看了一遍,而后走到烛火边,将它点燃。
赤兵马上就要打到金渊了,这一路上,攻城拔寨,势不可挡,但金渊也并非容易攻下,毕竟是五百年的王朝首都,负隅顽抗也够一阵时日消磨。
最后也未能找到那日的刺客,楼尘阳与季昱常常在军营里交谈,一些副将进进出出,军队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顾姻渐渐夜不能寐,心中像是压着大石,沉重到连心都一直往下坠。
天气渐渐凉了起来,初秋到了,百草折,满地霜。
顾姻从路过的一棵桃树下,挖到了一坛酒,不知是谁家酿的女儿红,打开那红泥的封坛,酒香肆意,佳酿醉人,顾姻不是贪酒之人,却也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口。
清冽的酒入肠,化作一股辛辣,百转千回之后,竟尝到一抹香甜。
顾姻抱着这坛酒,去找楼尘阳。
她已经很久未见到他了,楼尘阳忙碌,却知晓顾姻的一举一动,夜里灯火阑珊,他听到顾姻的脚步声。
她的脚步声不同于任何一个人,像是踏在他心上,他总能知晓。
第61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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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看到楼尘阳,正坐在桌前,看着兵书。
她今夜难得穿着一身淡色罗裳,头髮用一支木钗松松挽起,还有几缕碎发落在脑后,平添风情,小巧的耳垂上是明月珰,随着她的脚步轻摇轻晃。
楼尘阳的目光拂过她的面庞,唿吸微微一滞。
他很少见她如平常女子般,穿着美丽的衣裳,一双眼明亮如夜空之星,她朝他走来,怀中的酒微漾涟漪。
他嗅到一股酒香,顾姻的面上染上红晕,脚步些许浮游,她的裙摆在空中打了个转,酒香扑鼻,夹杂着女儿香,她就来到他的面前。
「喝酒吗?」她问他。
楼尘阳微微蹙眉,见顾姻这般状态,声音低沉像坠到河里的玉佩:「你喝醉了。」
「咦。」也不知顾姻到底醉没醉,她听到楼尘阳这样说,难得做女儿家的姿态,嘟起嘴唇,带着嗔味,一双眼睥他,风情万种,「喝不喝?」
楼尘阳沉默片刻,放下手中的书,伸手要接她怀中的酒,顾姻脚下一动,便让他拿了个空,他的指尖堪堪拂过她的胸前,顾姻歪着头,一双眼亮晶晶,指使道:「去我房间喝。」
楼尘阳的眸色深了几分,他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敢不敢?」顾姻对他投来挑衅的眼神,她笑得明媚,一瞬间,楼尘阳似乎看到了从前的顾姻,那个有父兄佑护,只识天真的顾姻。
顾姻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自顾自抱着酒罈离去了,楼尘阳沉默片刻,起身跟在她身后。
来到了她的营帐。
顾姻似乎真的醉了,她把酒放到桌上,倒了一碗,将粗瓷碗捧在手中,欢快地转圈圈,她的裙摆像朵花,她在笑,眉眼弯弯,鲜活得像幅画。
她哼着轻快的曲子,转着圈来到楼尘阳身边,将碗中酒递给了他。
见楼尘阳不接,她疑惑,语气天真:「你是不是怕我下药?」
「我没有哦。」顾姻绞尽脑汁在想给他如何解释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她使劲摇摇头,语气像个孩童,最后颓败地低下头,「算了,我先喝了。」
说着便举起碗来,这时,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她看到那只手骨秀分明,指腹带着薄茧,有滚烫的温度,楼尘阳微微用力,她便将那碗酒递到他面前,他低头,依着她的手,喝了那碗酒。
美酒入肠,酒不醉人人自醉。
顾姻觉得他指腹的茧硌得她痒,便笑出了声,她将手抽回,一步跨到他跟前,仰起头问道:「你还喝吗?」
第62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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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尘阳剑眉星目,微微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笼一小片阴影,他总是这么好看,从前穿着一袭月色长衣,翩翩贵公子般好看,现在像把出鞘的剑,亦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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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想,她贪恋世间好颜色,从春花到秋月,孩时她犹爱二哥,大哥笑着问缘由,她便扭头抱紧二哥的腰,说二哥长得最好看。
大哥不服气,敲她的头,说她是个好色之徒,以后不带她出去玩了。
她委屈,眼泪就落下,大哥赶忙哄她,二哥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
顾姻一直觉得自家二哥最好看,直到她第一次见到楼尘阳。
他真的不是一般好看,她这好色之徒,便也不是一般地爱了。
顾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楼尘阳的眼睫,看他轻轻颤了下眼。
楼尘阳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没有动作,没有逃避。
顾姻笑着给楼尘阳倒下第二碗酒,自己喝了一口,酒味辛辣,她觉得自己心中的情感快压抑不住,她将碗递到他唇边,他唇色寡淡,低头饮罢。
第三碗赠他饮,第四碗自己饮,喝了不知多少,也不知怎么的,她便俯身上前,贴着他的唇,给他渡了口酒。
「你醉了吗?」顾姻搭着个胳膊在他身上,说话的气息皆喷洒在他面上。
楼尘阳觉得自己醉了。
他搂着顾姻的腰身,感受着她的气息,像是铁索之上摇摇欲坠的人,他吻着她的耳垂,吻她冰冷的明月珰。
「醉了。」楼尘阳沙哑着声音,说出来的话如此炙热。
顾姻的衣裳渐渐被剥落,楼尘阳一遍又一遍吻她单薄肩头,温香软玉在怀,谁能坐怀不乱,顾姻环着楼尘阳的脖颈,嗓子里溢出一丝柔媚的呻吟。
顾姻被楼尘阳抱到床榻上,空气中的酒味愈发芬芳馥郁。
楼尘阳微离身,看着顾姻半遮半掩的身体和迷醉的双眼,顾姻也在看他,眼神惹人怜惜。
他一点点靠近她,神识开始混沌,他咬着牙,喊出她的名字:「顾姻。」
顾姻听到有人叫她,微睁开双眸,这一刻,她是一湖春水,是枝头初绽的花朵,是盈盈河边随风的杨柳,美得不可亵渎。
楼尘阳低头,心怀虔诚与怜惜,吻上了她的唇。
翻云覆雨,共赴巫山,顾姻的手抓着楼尘阳被汗浸湿的后背,留下几道长长的抓痕,顾姻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一种呜咽,楼尘阳拨开她脸上被汗沾湿的头髮,一张清秀的脸便尽入他眼眸。
顾姻任由楼尘阳的吻落在身上,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在耳边说着自己的名字,顾姻的手,轻轻落在枕边。
她朝枕头下摸去。
还未摸到冰冷的兵刃,楼尘阳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顾姻在一瞬间惊然,楼尘阳并未抬头,轻轻将吻落在她锁骨处,又似无意,将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握在掌心,而后十指相扣。
顾姻想挣扎,却没有了力气,一滴泪从她的眼角落下,她咬上了楼尘阳汗淋淋的肩头。
顾姻问楼尘阳好多问题,断断续续地问,楼尘阳记不清了,有的他回答,有的没有,他彻底让自己沦陷了,只记得最后顾姻含着哭腔问道:「你爱我吗?」
他想他是爱她的,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不过他一直不知道。
第63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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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醒来的时候,楼尘阳正捏着她的一缕头髮,在指尖静静缠绕。
顾姻脸上一红,被褥之下,两人皆是赤裸,她没有说话,亦不知晓现下该说什么,逃避似又将眼睛紧闭,而后听到楼尘阳一声低笑,鼻头便窸窸窣窣地痒,她睁开眼,楼尘阳正用她的发梢拂过她的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
「别闹。」她说话,声音沙哑地令自己些许吃惊,昨夜饮了酒又哭喊了一夜,嗓子不哑才怪。
楼尘阳伸出胳膊来,将她和被子一起抱入怀中,声音带着说不清的宠溺,不同与他平日的冰冷,顾姻嗅到他身上的味道,从未离他如此之近,如此之亲密。
「我不闹了。」他紧紧抱住她。
顾姻惊讶于楼尘阳此刻如此听话,他抱着她,气息洒在她面上。
想起昨夜的亲密,顾姻不自然地抿了唇,她抬起手,身上都一阵酸楚,胳膊上全是半青半紫的吻痕,楼尘阳也瞧见了,或许男人皆如此,在餍足之后格外温柔,楼尘阳也不例外,他握起她的手,轻轻一吻:「抱歉,以后不会这样了。」
以后,哪来的以后,他们还有以后吗?
这个字眼刺痛了顾姻,她一时间恍惚。
然后楼尘阳又说了一句话:「等到这场仗打完,我们就成亲吧。」
他给出他的承诺,其实从很久以前,在他知晓自己同顾姻有婚约时,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厌烦,他在金渊浑浑噩噩的十几年,她是自己唯一鲜活的颜色,不同于他所见过的莺莺燕燕,她炙热而温暖,仿佛能将他从一潭死水中拉回。
顾姻躺在他怀里,心绪辗转千回,她没有吭声,没有说好还是不好。
「你本就应嫁给我的。」楼尘阳没听到她的回应,重重捏了下她的手。
她本就该属于他,理应如此。
顾姻将面扭到一旁,锁骨明显,她依旧没有回答,她的头髮柔软而光顺,铺在枕头上。
楼尘阳却有了动作,他一下子翻身,将顾姻禁锢在身下,右手捏起顾姻的下巴,迫使她抬眼看着自己,在看到顾姻的眼睛后,他不由得手中动作一轻,却没说话,静静等待她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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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也看着他,半晌才开口:「好。」
楼尘阳的心中不禁欢喜,他低下头,在她寡淡的唇上落下一吻,然后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
时日不早了,楼尘阳让顾姻躺在床上休息,他自己还有事要忙,他说自己等会再过来,顾姻眉目倦怠,柔柔弱弱地,他见她闭上双眼,才动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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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去跑步,现在好睏,今夜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第64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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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缓缓睁开双眼,伸手摸向枕头下,匕首还在那,她握着柄把,在为自己的犹豫所不齿。
楼尘阳来到季昱营帐里时,季昱正和副将交谈,昨夜深醉,楼尘阳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润了润嗓子,过了会,副将行了礼,退了出去。
「我今早去你营帐寻你。」季昱道,眼神揶揄,「未见你人。」
楼尘阳抬眸静静看他一眼,没有解释。
「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季昱哈哈大笑,他自认识楼尘阳起,就几乎未曾见过他情绪外露,之前路过百花楼,楼上的姑娘们言笑晏晏,胭脂粉香也让人贪恋,楼尘阳不去,他硬拉着人去,结果还未等姑娘近身,他一个冷目扫过去,本就战场杀伐之人,戾气重,把人姑娘都吓哭了,那一夜,他和楼尘阳呆在房间里,听被吓得发抖的姑娘哆哆嗦嗦弹了一夜的曲。
从那他便知晓,楼尘阳这人真正乏味。
季昱很好奇,谁会撩动楼尘阳这块木头,那夜攻下金厥,楼尘阳提出,他要一个人。
季昱问是谁?
楼尘阳道:「顾姻。」
他找到了,找到楼尘阳的软肋了。
听着季昱的笑声,楼尘阳脸色不变,只说一句:「我会娶她的。」
顾姻的话题只谈到这里,楼尘阳间接在向季昱说明,顾姻是他的人,季昱想,只要顾姻乖乖地,他自然愿意楼尘阳收穫自己的幸福。
金渊城里有他们的内应,早在两年前,便安插在内,这时,有战士进来,手中拿着一只飞鸽,季昱接过鸽子,从信管里抽出信纸,看了眼后递给楼尘阳。
破城之日,不过指日可待。
楼尘阳回来的时候,营帐空空,没有见过顾姻,他今日离开时,已经撤了看守她的人,他有些慌乱,正要转身寻去,恰好顾姻回来了,她手里拿着木盆,里面都是浣洗的衣裳。
她已经穿回军行衣,头髮也高高束起,不是昨日的万种风情。
顾姻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楼尘阳松下一口气,说了句:「无事。」
「你是不是以为我走了?」顾姻却一眼看穿他的心事,她将木盆放到一旁,衣裳轻轻展开,抖了抖褶皱。
楼尘阳反问:「……你会走吗?」
他看到顾姻的背影一滞,片刻恢復自如,她转身朝他走来,仰起头,一双眼明亮:「我答应过你,要同你成亲,我不会走的。」
楼尘阳的心因她的话在跳动,他伸出手,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拥入自己的胸膛。
顾姻抬起手,轻轻环住他的腰。
陈炎二十六年,十月初六,陈炎帝派兵达青云城,欲绞灭这些乱臣贼子,这方楼尘阳领兵,不过三日,便叫那些战士有去无回,血流成河,血水顺着雨水,流向了护城河。
像极了金厥破城的那一夜。
楼尘阳愈发愈忙碌,常常几日不见人影,他在战场杀敌,把顾姻塞在后方,他说盛世快要来了,他绝不会放弃,他让顾姻再等等他。
金渊传来消息,楼氏被诛了九族,多半族人死于午门,右丞相楼侑被锒铛入狱,若不是有人保他,怕也难逃一劫。
楼尘阳依旧在杀敌,民间开始称他为獠牙鬼,说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杀人无数,说他冷血无情,害得楼氏族人诛九族,人们越是惧怕他,便越是污衊他。
金渊城里,陈炎帝斩杀了御林军首领,提拔了一位叫做林羽的人。
在那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本应高高在上的老皇帝,他的眼里浑浊无数,黄袍穿在他身上,像是挂在一块腐朽的木头上。
第65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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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群废物,赤兵都要打进来了!」
「我养你们何用?」
陈炎帝在朝堂上咆哮,冕旒摇晃,大臣们齐压压地低着头不出声,陈炎帝情绪波动很大,立马咳嗽起来,一旁的太监见状,赶忙将一个药丸奉上,那是炼丹师给炼的活血丹,说是吃了延年益寿,疾病全无。
陈炎帝老了,他已经很老了,老得他没有精力再管理国家,死亡威胁着他,他渴望能够长生不老,得道成仙,然而城外的铁骑声声震耳,震醒了他的美梦。
陈炎帝靠在龙椅上喘着气,待吃了活血丹后,面色才好了几分,他喊道:「朕要去临仙宫。」
外面的宦官低眉低眼地扶着颤颤巍巍的陈炎帝离开了。
赤兵已经到达了金渊城下,民怨沸腾,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赤兵的旗帜在空中飘扬,一场大雨久下不止,但这无法抵挡赤兵们的兴奋,季昱他们最终决定,三日后攻城!
等楼尘阳从季昱的营帐里出来时,才发觉顾姻站在外面等候多时,雨势大,她站在雨中,一身狼狈,楼尘阳快步上前,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披给顾姻,他知晓顾姻此刻的难过,但是这座王朝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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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浑身冰凉,他一把将顾姻抱起,抱到她营帐里。
顾姻不停在发抖,她低下眉眼,雨水从面上落下,楼尘阳动作一滞,他的手背上有一滴灼热的眼泪。
楼尘阳起身给顾姻倒了杯热水,他把杯子塞到顾姻手上,用自己的双手握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说:「没事的,一切都会结束的。」
顾姻的眼泪掉到水中,她仰起头,将杯中水饮下,而后捧起楼尘阳的脸,将自己冰冷的唇奉上,她将口中的热水渡给了他。
楼尘阳为了安抚她,加深了这个吻,只是片刻之后,他觉得意识沉重起来,眼皮像是千斤重,他想说话,却最终倒在顾姻的怀里,深深睡去。
顾姻颤抖着眼睫,轻轻抬起手,抚摸着楼尘阳的脸庞。
够了,她已经受够了,这无休止的战争,这背叛者与守卫者的对抗。
她想要逃避,她什么都不要了,她要逃避她的责任,逃避现实,天下生死与她何干,她实在受不了了。
楼尘阳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在一张床上,他想要起身,却浑身乏力,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不过从四周看来,这是一间破旧的房子,想起昏迷前的场景,他心一紧,恰巧门口传来声响,他费力看去,来人正是顾姻。
顾姻手里正捧着一碗粥,见楼尘阳醒了,面上微笑,笑容又渐渐失了。
最终,顾姻还是抿着唇道:「你饿了吗?我餵你吃饭。」
「这是哪?」楼尘阳直接问出这句话。
顾姻有些无措,她回答:「这是安宁村。」
「顾姻。」楼尘阳重重喊了她的名字。
顾姻却莫名不怕了,她走到楼尘阳身边,将粥放到桌上,将楼尘阳搀扶着坐起,那水里有迷药,一时半会药效未退,他无力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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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完了
第66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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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尘阳的眉深深蹙着,他实在不理解顾姻是何用意,顾姻用勺子盛了一口白粥,送到他嘴边,白粥糯软,楼尘阳却不吃,他现在头很痛,他说:「你想要做什么?」
顾姻将勺子收回来,放在碗里,她的手指轻轻扣着碗底,她低着头,楼尘阳瞧不见她的神色,只听到她说了一句:「那夜,你是骗我的吧。」
楼尘阳没吭声。
只听到顾姻继续说:「林羽是你们的人,对吧。」
楼尘阳想起那夜,顾姻迷乱的眼神,还有她趴在自己耳边问的那句你醉了吗,他没醉,但那时他是真的情愿他喝醉了,她靠在他怀里,那么瘦弱,引他怜惜。
情慾瀰漫之时,顾姻问了他很多问题,她问他心中可曾有计,何时动手攻城,攻城把握几何,她躺在他身下,面上潮红还未褪去,她哭得断断续续,却用沙哑的声音问他这种问题。
他知道,她不捨得杀他,她一步步退后,退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楼尘阳当时吻着她滚烫的耳垂,佯装迷醉地告诉她:「金渊城有内应。」
顾姻在他后背挠出几道伤疤,她抓破了他后背的刀伤,一股痒钻进他心头。
「是……谁?」她侧开脸躲过他的吻。
那时,楼尘阳不喜她的不认真,他几乎是掐着她的腰,把她揉碎在怀里,最后的最后,几欲没顶的快感袭来,顾姻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拿起她的手,吻着她纤细的手指,用低沉到沙哑的声音如愿地告诉她:「御林军首领——陈民。」
顾姻在陷入沉睡之前,记住了这个名字。
直到陈民被杀,顾姻才知晓自己被骗了,她觉得自己蠢到无药可救,一步便踏入楼尘阳的陷阱里,她现在很迷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推翻鄞朝是民心所向,她何能以螳臂之力阻挡歷史车轮的前进,可她对着父亲发过誓,要为这王朝流尽最后一滴血,她没有做到,她苟活于世。
她有心爱之人,她不想死,是的,顾姻怕了,当一个人有了牵挂的时候,她便学会了畏惧。
「我知道,你们是民心所向。」顾姻继续低头说,「我是鄞朝的将军,我没有战死沙场,我辜负了对父亲的承诺,我能为鄞朝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阻止你去攻城。」
「对不起。」顾姻亦觉她卑鄙无耻,她几欲不敢抬头看他。
「你这样做,毫无意义。」楼尘阳垂下眼睑,他看到日光从破旧的窗边照进来,他听到鸟鸣声隐于林冠之间,这儿很安静,安静到了无人声。
顾姻不放楼尘阳走,她拿走了他的兵符和长剑,她固执己见,即使已经预知金渊的结局,她也不管不顾,而后是生是死,皆看天意。
楼尘阳很头痛,顾姻拿了他的兵符,他却拿顾姻没有办法。
他不可能伤害她,顾姻是知晓这一点,她不怕他的威胁,所以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日时间已过,楼尘阳一天都未进食,顾姻端上来的饭,他看一眼都未。
顾姻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偏偏不发一言。
这个村子叫作安宁村,但战火併未怜悯这里,因战争之故,少壮皆充了兵,这个村子里只剩下寥寥十几口人,多半老人,还有一个。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孤儿,那男孩才六岁大,饿得面黄肌瘦,他爹战死沙场,娘亲听到这消息后,直接走到河边,一声不吭投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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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只管打仗,打仗以乱民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中午的时候,顾姻给楼尘阳留了饭菜,她央求他吃一口,楼尘阳唇上干裂,他睁开眼淡淡看她一眼,而后又闭上眼睛,顾姻眼中满是失望,她轻轻离开了。
出了门,不远处便有一条小溪,她提着木桶去溪边打水,恰巧遇到村里的几个老婆婆,老婆婆们提着木桶费力地打着半桶水,忽然,有一个老婆婆闲聊道:「战争快要结束了吧,我听闻赤兵已经攻到了金渊。」
「是啊是啊。」另一人附和。
「那阿斌也快回来了吧。」
一个老婆婆面上露出和蔼的表情:「是啊,我孙子就快回来了。」
「只愿天上神明保佑,保佑赤兵大盛,保佑阿斌回来。」
顾姻正弯腰打水,闻之一愣。
「阿斌出去几年了,快三年了吧。」
「是啊,当初这孩子,怎么劝也劝不动,非要去当赤兵,说什么男人就该如此,阿斌从小就这样,说什么长大后要做大英雄,他说他要推翻这座王朝,还我们一个像从前一样,可以种地,没有战争的生活。」
「这孩子和他爹一样。」
「只恨那狗皇帝徵兵修宫殿,活活将我儿累死。」触及伤心事,年迈老者抬手擦泪。
顾姻只觉心一沉,脚下一滑,直接从岸边栽进溪水里,吓了那群老婆婆一跳,溪水很浅,她狼狈地从卵石上站起来,石上有青苔,她又滑倒了。
她的身上湿了一半,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那群婆婆正着急要拽她上来,顾姻愣了下,摇摇头,自己从溪水里走上岸,一个老婆婆问她有没有事,顾姻不说话,兀自向前走。
顾姻的身上溪水流下,她一脸失魂落魄。
走出几步后,她勐然笑了起来,她弯下腰,似疯癫般,眼泪从眼眶中拼命落下。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顾姻笑着说:「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谓我何求。」她抬起头,泪流满面。
她的信仰轰然崩塌。
第67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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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一直未回来,楼尘阳有些担心,他起身想要去寻她,结果刚出了屋子,就看到顾姻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坐在院子里,头很低,埋在臂弯里。
看着她颤抖的双肩,他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楼尘阳没有上前,静静地看着她,日光落了满院,把彼此的影子拉长,半晌,顾姻抬起头,看到楼尘阳,也不知他在那站了多久。
顾姻的怀里抱着个包裹,她起身,努力地朝楼尘阳微笑,而后说:「我把兵符给你。」
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前提是,你先吃饭。」
顾姻一步步走到楼尘阳的面前,她觉得自己是踏着一个破碎的帝国梦,她守护了二十三年的帝国梦,她如同此刻的鄞朝,摇摇欲坠,楼尘阳见她面色苍白,心中无法言说,他伸手,拉着顾姻冰冷的手,将她拉入怀中。
顾姻埋首在他胸膛,呜咽声起,她拽着楼尘阳的衣袖,像是拽着自己唯一的希望:「你会给我一个太平盛世,对吗?」
楼尘阳握紧她的腰,承受着她所有的失望与悲伤,他低头吻了吻顾姻的头,低声而坚定地回答:「对。」
会让这片土地不再有狼烟,会让百姓安居乐业,会让明官当道,会减赋税,安民心,兴百业,这是她的愿望,也是他的愿望,亦是天下人之愿。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这便足够了,顾姻想,她还有漫长的时光来释然。
她仰起头,眼里春风一顾,分外温柔,她抬手,轻轻抚上楼尘阳的面庞,楼尘阳只觉她掌心温热,常年握枪,薄薄的茧也让他心动,而后他听顾姻道:「待到河山无恙之际,你来找我吧。」
「倘若那时……如果你还愿意。」
楼尘阳看着怀中人,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狠狠吻了下去。
第68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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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回了一趟老家,江南乌镇,因父母离异,又各自成家,她小时候一直在这里跟着外婆生活,后来顾姻她妈嫁得好,继父把她接去,到了繁华都市里上高中,上大学,毕业后又给她安排了工作,她很少回这里了。
前不久她给她外婆打电话,本来压抑着情感,只挑着话头说,她外婆却似一眼看到她心底,慈祥道:「囡囡,想回来就回来吧。」
这让顾姻想起离开乌镇的时候,依依不捨的她拉着外婆的衣角迟迟不肯松手,她外婆便一直送着她,送到不能再送的地步,外婆摸着她的脸,对她说:「外婆一直都在这,这儿一直是囡囡的家,外婆等你。」
于是她当天夜里就把工作辞了,一个人一声不吭地跑回来了,她妈知道后,一路电话打过来,她没敢接,又看了一下未接电话,沈醉打来几次,沈澜却没有。
顾姻负气地将手机关机,扔回背包里。
乌镇是标准的江南水乡,这儿有摇橹船,民俗表演,江南手作,烟雨长廊,所有诗人笔下的温柔缱绻,笔墨生花,都来自于这里。
不过近年来,这儿成了热门的旅游景点,位于乌镇西大街的西栅,毗邻古老的京杭大运河,是这儿一片的民宿区,顾姻小时候,最爱在书场听书,檀板一敲,醒木一响,她磕着瓜子捧着茶,能在里面听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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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熟悉的街巷,踏着青石板,顾姻回到熟悉的家,一推门便看到外婆一头白髮,正坐在院子里等着她。
顾姻咬了下嘴唇,眼泪便冒出来了。
她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外婆,哭着说:「外婆,我想你了。」
她外婆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安慰,她不想解释为什么自己忽然会回来,所幸外婆也并未闻,只是外婆告诉顾姻,她妈给她打了电话。
顾姻一想到她妈发怒的表情,缩了缩脖子。
外婆笑着:「我告诉你妈,说你在这呆一段时间。」
「她同意了?」顾姻小心翼翼问。
顾姻她妈,一个发起火来,能把顾姻直接从窗户扔下去的女人,这是真事,顾姻很小时候,爸妈吵架,她才三岁,她妈把家里能拿的东西全摔了,顾姻坐在床边,被吓得大哭,她爸怒吼道别吓到孩子,顾姻她妈火气攻心,直接把顾姻提起来,从开着的窗户上扔了下去。
所幸家就在一楼,顾姻被扔到花坛里,并无大碍,只是右边额头被树枝划伤,留下一个伤疤。
这件事情留下的最终影响,是她爸和她妈大打出手,最后民政局前一拍两散,她妈把她扔给她外婆,潇洒离去。
外婆点点头,顾姻松下一口气,立马活跃起来,她将行李放到自个的房间,二楼的小阁楼里,从高处往远方眺望,满眼翠绿,远处的水面在夕阳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深深唿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古色古香的风景能让人把一切烦恼都忘却。
外婆家也是民宿,楼上房间偶尔租给旅客,赚得一点小钱。
顾姻她妈对她外婆在物质上倒是极好,自从嫁了沈叔,有了钱,常常寄钱给外婆,不过顾姻她外婆总说,要把钱都留下来,以后给顾姻当做嫁妆。
顾姻今年二十有三,倒真有个单方面一往情深的心上人,不过她那心上人薄情,不喜她。
顾姻想起沈澜每看向她时,深深蹙起的眉,心中就泛起冷意。
嫁妆啊,压着金线又有何用。
不过顾姻什么也没说,顾姻跑过去亲了她外婆一口。
顾姻近来两天,在乌镇好好逛了逛,这儿的旅客常年络绎不绝,景点区里,喧闹人声,打破了如画一般的冷清,烟火味实足,这儿多的是长桥,上面满是穿着汉服亭亭裊裊的美人。
顾姻吃了丁松糕,喝了茶,听了书,想把自己完全沉浸在这里,身心努力放松,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点开信息来看,依旧没有沈澜发来的消息。
顾姻给沈醉打电话过去,她的心像是一块浮木,怎么也沉不住气,电话拨通后,顾姻急不可耐便问:「醉醉,你哥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忽而想起什么,她忍不住自己的怒火,愤恨道:「他是不是还和顾采蕊在一起。」
沈醉和沈澜是顾姻继父的女儿和儿子,这两人是兄妹,顾姻从第一眼看到沈澜起,便喜欢上了沈澜,她从中学起便对沈澜死缠烂打,顾姻的喜欢甚至是一种病态,她不许任何女生接近沈澜,甚至为了沈澜和外校女生打架,最后双双住院。
她像个疯子一般,不可理喻,沈澜自是对她厌恶,但顾姻像个牛皮糖,死乞白赖粘上来。
沈澜不止一次明确告诉顾姻,他不喜欢她。
顾姻不管,她把沈澜身边的异性都赶走,沈澜就只属于她了,她想,他总会爱上她的,因为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然而,顾采蕊出现了。
她是顾姻的噩梦,她是顾姻她爸外面小三生的女儿,仅仅比她小了三个月,她还是沈澜的学妹,她和沈澜相识半年后,成了沈澜的女朋友。
顾姻怎能不嫉妒,她甚至杀了顾采蕊的心都有了。
她不止一次私底下威胁恐吓顾采蕊,甚至还去她家,往门上扑油漆,到后来,她哭着要顾采蕊把沈澜还给她,顾采蕊一脸尴尬,看着她身后,喊了声:「沈哥哥。」
沈澜就在她身后,依旧眉目冷漠,沈澜走到顾采蕊面前,将她顾采蕊拥入怀中,对顾姻说:「你闹够了没有。」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你,顾姻。」
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却不及这次这样,让她面色一白,千疮百孔。
顾姻跑了,辞了工作,滚回老家,这才回来几天,她放心不下沈澜,又把电话打过去,她希翼沈澜能够来找她,哪怕是关心地问一下她。
此刻,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顾姻,你别找采蕊的麻烦,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是沈澜。
顾姻的唿吸重了几分,她想笑,又说不出口,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只得恶狠狠说:「我永远不会放过她的,是她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
说完,她立马挂断电话。
顾姻趴在长廊的栏杆上,一阵痛哭,哭着哭着,她又想要跑回去,跟顾采蕊抢沈澜。
日落西山,人烟散去,有缕冰凉落到顾姻面上,她抬起头,这才发现天上下起了濛濛细雨,雨落在她面上,似柔声的安慰,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清风拂过她的面,将她的头髮拂到耳后。
顾姻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手中握着手机,沈澜绝情的话还在耳边迴响,她想起身,一个踉跄,手机直接掉水里去了,她惊唿一声,趴在栏杆上,觉得老天都要跟她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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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看到了一只蝴蝶。
银白色的蝴蝶,美丽的翅膀薄而大,从栏杆下缓缓飞了上来,顾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那只蝴蝶停在她的指尖,顾姻睁大了双眼,这只蝴蝶美得不可方物,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知从哪来,萦绕在她鼻尖。
顾姻想碰一下蝴蝶,岂料她微微一动,蝴蝶便展翅飞了起来。
「哎。」顾姻下意识喊了一声,她快步跟过去。
蝴蝶在长廊里飞着,一会飞得高些,一会飞得低些,顾姻跟在后面,试图伸手去抓,却总抓不到。
她这时也忘记了心中悲伤,眼前的蝴蝶仿佛有种魔力,她分外想要靠近。
天色暗了起来,远方隐约亮起了灯火,蝴蝶从长廊飞出去,顾姻也跟着,细雨绵绵,落在她发上。
她怕蝴蝶被雨水打湿翅膀,可是蝴蝶依旧飞得裊裊,顾姻跟着它越走越远,走了好一会儿,却寻不到蝴蝶了,她环顾四周,流水长桥,却隐约觉得陌生。
这里是哪里?
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顾姻犹豫了下,正想原路返回,却又看到了那只蝴蝶,它飞向不远处的长桥上。
顾姻想了想,抬起脚又追了过去,她伸手擦了擦面上的雨水,雨很小,但密得像张网。
顾姻踏上石板,一步一步向桥中央走去,蝴蝶就在前方,然而,她看到一个人。
此间寂静,唯有雨水落地有声,翠幕遮掩,雨水如纱,那人穿着一袭白衣,撑着一把淡然的油纸伞,顾姻只能瞧见他的手,白而修长,竟觉看一眼都是亵渎。
但他穿着古装,好生奇怪。
乌镇常常有人穿古装汉服,为了和这里的风景契合,只是今下雨,这人来此只为游玩吗?
看着他一步步朝她走来,顾姻的心跳不免有些快。
顾姻迈着两条腿,朝前走了一步,那人走得不缓不慢,细雨都未落他身上。
顾姻屏住了唿吸,在她和他擦肩的那一刻,她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似有感而起,那人将那把油纸伞微微抬起,从如玉的下巴到寡淡的唇色,从挺直的鼻樑到一双古今不悲的眼,像是天上的神仙,不染一丝凡尘,冷清间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只是瞧了顾姻一眼,顾姻却像是掉进了一个梦里,梦里千百年时光转瞬而过,世间悲喜不过沧海一粟,她犹如局外人,看尽悲欢离合。
歷史在她心中走过,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生在她心里走马观灯。
太过悲伤,不知所言。
顾姻愣愣地,眼泪从眼中细细流下。
等她反应过来,顾姻吃惊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雨水和泪水混淆,她赶忙转身,长桥依旧,不过哪里有什么人影,哪里又有什么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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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去过乌镇,搜了点资料,穷学生,哪都没去过,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就……上天哈哈哈
我真的起名废,大家有什么好的人物名字请给我留言,感谢。
第69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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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个任务结束之后,系统升级了,相较于之前的系统,主线是无论如何不能触碰的,而更新后的系统,加大了拯救者对于剧情的渗透,比如说,刚开始的故事里,顾姻这个角色是查无此人的,而现在,顾姻可以直接担任故事里较为重要的配角,甚至可以与男女主发生交集。
在出现攻略目标之后,系统会自动将故事大纲输送到拯救者的脑海里,拯救者可以从故事角色中剥落出来,重新获得自我认知,相当于,故事中,拯救者知晓自己是拯救者。
甚至在一些危机剧情中,在不影响剧情的前提下,系统会出手帮助。
不过好处这么多,坏处自然也不少。
拯救者受到原剧情者干扰的概率会大大增加,必要时,会为了推进原故事里男女主发展,牺牲自我,老老实实当个垫脚石,完成原剧情升华主角爱情的任务。
顾姻从长桥上走过,周遭乱走一通,身上已被雨打湿,只觉得眼前不是她所熟悉的乌镇,兜兜转转半个多小时,她才从那地方走了回来,她知道自己刚才是被困在幻境之中。
君沢的幻境中。
她是这个故事里的角,从小寄宿在继父家里,对继父的儿子也就是男主角沈澜一见钟情,但沈澜从未对她青眼以待,顾姻为人自私狭隘,在沈澜和别人面前完全两副面孔,然而顾采蕊才是女主角,顾采蕊在大学报导的第一天,在里迷了路,误打误撞到沈澜,她的天真烂漫让沈澜产生好感,经过一系列事情之后,两人在一起了,顾姻知晓后自是大闹一场,但沈澜护得严实,顾姻所做的一切都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
看吧,这就是配角的命运,如此悲惨。
毕业之后,顾姻仍努力做着配角该做的事情,小说里对顾姻回乌镇只是简单描写一笔,一个可有可无的事件,系统最爱在这种剧情薄弱的地方下手,每一个小说都是一个世界,每一个世界都存在一个天道,拯救者的任务,就是在天道的眼皮底下,改变人物命运轨迹。
君沢是顾姻攻略目标,现代版的言情小说里,一个活了千年的妖。
他是执念所生的妖,他的执念是海棠园,当年兵临城下,城中人纷纷逃难,君沢不愿离去,他要与他的海棠园同生共死,顾姻想,若是她,怕早跑了,园子是死物,人是活的,她不知晓君沢在执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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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故事里扮演的角色,是顾采蕊误打误撞进他的海棠园,那时君沢正歷天劫,若成功,便可成为仙君,顾采蕊捡到了他的内丹。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天道。
然后沈澜去寻她,莫名其妙的,君沢被他们的爱情感动,为两人许下美好的三世情缘。
顾姻觉得自己的嘴角忍不住地抽搐,还三世情缘,女主角怎么那么爱误打误撞,君沢怎么那么容易被感动,他的人设在小说里,可是清冷的断情绝爱的一只妖啊!
谁写的小说,怕不是脑子有病。
顾姻大概把故事在脑海里看完,顾姻最后的结局是,伤心远走。
这个结局可以,顾姻眼睛一亮,伤心远走,走哪里作者可没有交代,这儿算是一个漏洞,看能不能对之后攻略有所帮助。
消化完剧情之后,顾姻想,她之所以会遇见君沢,是因为那只蝴蝶的缘故吧,雨还在下着,等明儿雨停了,她要再去长桥上转转,看能不能再遇见。
外婆喊她吃饭,顾姻长长得应了声,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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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人何处教吹箫啊?
第70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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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气果然晴了,顾姻从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洗把脸,天道只有在主剧情下才会监视,是以现在在主角看不到的阴影面里,顾姻并不需要再演出一副对沈澜痴情模样。
她仰起头,漱了一口水,咕嘟咕嘟后,吐出来。
顾姻的头髮很长,又黑又直,因为沈澜喜欢直发,她一直对自己的头髮爱护有佳,披在身后,不过此刻她却闲麻烦,又不敢剪去头髮,怕被天道起疑,她把头髮绾成一个髻,斜斜插上一支簪子。
顾姻长了一张巴掌大的脸,一双眼微微上挑,上大学时,有女生酸熘熘地评价顾姻美则美矣,俗气而毫无灵魂,顾姻哪管什么灵魂,一颗心扑在沈澜身上。
此刻她穿着薄纱裙,裙摆亭亭,眼神透着清明,竟有种蒙尘明珠初露光芒之美。
顾姻本准备去找找长桥,结果院子里来了两个女游客,顾姻认识,愣了一下,那两人一个叫宋倩,一个叫王依依,是顾采蕊大学时期的室友,自和顾姻有段渊源。
宋倩和王依依也一愣,没想到这次来旅游,竟见到许久未见的顾姻,前些日子,顾采蕊和她们聚餐时,还告诉她们顾姻往她家门上泼油漆的事情。
顾姻真的不要脸,她们知道,顾姻是顾采蕊同父异母的姐姐,但她竟然想抢沈澜,她妹妹的男朋友。
她们以为顾姻要和她们争闹一番,毕竟之前每次见面,她们都帮着采蕊对付顾姻,可她们哪知,顾姻才懒得同她们计较,反正主角又没在这,她懒得演戏。
「住宿吗?」顾姻自认面色正常,语气正常地一问。
宋倩和王依依被问住了,两人面面相觑,又低头讨论一下:「不住。」
她们怕顾姻给她们使小绊子,顾姻倒没放心上,依旧面无表情,耸了耸肩:「随意。」
她外婆一大清早便出门了,顾姻也准备出门,见这两人还待在院子里,便说:「我关门了。」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王依依瞪了顾姻一眼,拉着宋倩便出去了。
顾姻关上门,落了锁,清风从小巷吹来,瞬间清明,玉簪子衬得她面色如玉,她脚步轻盈些,依着昨夜的记忆,没有方向地四下寻觅。
顾姻买了些点心,一边吃一边寻,她试图唿唤系统,只是没人理会,看来只能靠自己,顾姻从早上跑到中午,一双腿深深疲惫,怎么也没寻到昨夜的长桥,乌镇游客很多,来来往往,天色热些,她踏上第无数个长桥,从桥上往下看,人声笑焉。
大中午地,她只得擦着额头汗渍,往家回。
回到家时,顾姻外婆恰好做好饭,外婆说:「囡囡是嗅着饭香回来的吗?」
顾姻撒娇地搂着外婆的胳膊笑,这时,又有人走进院子来,是王依依和宋倩。
顾姻挑了下眉,宋倩看了眼顾姻,又将脸扭到一旁,她放不下姿态:「住……住宿。」
她们两人出去之后,又陆续找了几家民宿,但不是客满就是摆明想宰她们一顿,两人都是刚出学校的穷学生,才工作不久,思来想去,又给折回来了。
顾姻笑了,看着院子里面色窘迫的二人,身子依在门上,一缕头髮从髮髻里出来,垂在她锁骨处,故事里,顾采蕊之所以会来乌镇,是因为这两人叫来的,离女主近,她傻吗?
顾姻正想开口拒绝,勐然发现嗓子说不出话来。
被限制了,卧槽!
接着王依依和宋倩看到顾姻笑颜如花的面上忽然没了颜色,她冷着一张脸,半天挤出一句:「一天两百。」
「太贵了吧。」宋倩立马说到,她可不比王依依家,这旅游的钱是她省吃俭用来的。
「爱住不住。」顾姻看了她一眼,傲慢的态度让人恼火,顾姻心里极盼她们离去,只是不过片刻,这两人拎着行李气唿唿住了进来。
该来的逃不掉啊,顾姻只希望顾采蕊能来得晚些,让她抓紧时间把君沢攻略下来。
客房也在二楼,宋倩和王依依住下之后,便携手去乌镇游玩,怕她们也不愿看到顾姻这张脸,顾姻一下午心情都不甚好,君沢影子都未找到,女主角还有可能会过来,前狼后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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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傍晚,天上忽打雷,接着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下,砸在人身上都痛,宋倩和王依依慌里慌张地回来,顾姻外婆对人好,还给两姑娘熬了点汤,免费的。
顾姻坐在檐下看天,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她忽想到什么,一下子起身,拿了门背后的油纸伞,对屋子里喊一声:「外婆,我有事出去一下。」
还没等她外婆回话,顾姻打着伞跑走了。
「这孩子,下这么大雨呢。」顾姻外婆见顾姻跑没影了,面色担忧。
王依依和宋倩只看到顾姻离去的背影,被淹没在雨帘之中。
顾姻之所以会跑出来,是因为她猜想这是天劫,天上雷声轰轰,电光却一直落在东面,倘若她猜得没错,那应该就是海棠园的位置,平日里被君沢设了法,一般人进不去,可今日他必定虚弱,她可试试。
一路人行人俱散,顾姻跑一段路后,便看着闪电,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油纸伞根本没有多大用处,她的身上被一片雨水打湿。
顾姻看到了昨夜的长桥,这是入口,她毫不犹豫地一脚踏了进去。
倘若在外人看来,顾姻跑到长桥中,周遭的空气如同水波一般荡漾起来,再然后,顾姻便消失不见了。
顾姻一个踉跄,耳畔风雨声都不见了,雨水顺着她的头髮往下滴落,空中暗香浮动,顾姻抬头,被眼前的一切所蛊惑。
第71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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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霜,夜空中盈盈的白蝶飞舞,它们身上发着淡淡的光,把黑夜照亮,很大的园子,她站在一座桥上,桥下潺潺流水,荷花满池,风中淡淡的幽香,天上一轮圆月。
顾姻将油纸伞收起,抱在怀里,用胳膊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她环顾四周,园子很大,斜桥长廊,水榭楼阁,院子里有很大的一棵海棠树,洁白的海棠花朵朵繁茂,花瓣随风飘扬,落了一地,树下有石桌,桌上刻着棋盘,棋子晶莹剔透,似乎是琉璃石,棋是残棋,下了一半,未曾完了。
不远处有假山嶙峋,泉水从山头引下,秀灵琉敏,煞是好看。
月色如水,铺开在园子里,让人连心都忍不住沉默起来。
顾姻有些冷,风吹到打湿的衣物上,让她忍不住打个寒颤,外露的肌肤冰凉,长廊上挂满了灯笼,温暖的烛火让人靠近,顾姻想了想,抱紧怀中的油纸伞,朝长廊尽头走去。
曲曲折折,来到了一个楼台门前,楼内烛火安宁,顾姻开口试探:「有人吗?」
空荡荡的,只余她一人声音。
顾采蕊是从海棠园捡到他的内丹的,可顾姻瞧院子里,也没有类似内丹的东西,她决定去屋子里看看。
本来安静的天空,蓦然响起一阵雷声,顾姻一只脚悬在半空中,要落不落,最后还是咬牙进去,屋子很空旷,古色古香,屋子中的案几上还放着一卷未合的书。
看上去没有一点渡劫的慌乱,难不成是顾姻猜错了。
捡来的,捡来的内丹,顾姻心思一动,低头看去,干净的地面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顾姻在房间里走动,屋门大开,风吹进来,吹来几瓣海棠花,这儿寂静又孤僻,像是另一个时空,顾姻毕竟做贼心虚,一双眼在眼眶里乱转。
她决定去阁楼上面看看,顺着一旁的楼梯而上,视线豁然开朗,阁楼上面可以俯瞰整座海棠园,墙壁上挂满了丹青,寥寥几笔勾勒的山水之画,有一幅画引起顾姻的注意,是一个女子背影,画中女子坐在屋中抚琴,背景恰是海棠园。
难不成是女主角,君沢和女主角该不会有前世渊源。
如果真是,那这次任务可就有点难度了。
顾姻这般想着,走到那幅画面前,她又嗅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顾姻勐然回醒过来,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幅画,她的手竟然可以伸进画里面。
煞时蓝色的光芒出现,她抓住了一个珠子,脑海里系统冰冷的声音疯狂响起:「警告警告,不得触碰剧情道具,不得触碰剧情道具。」
顾姻的右手一阵剧痛,剧痛后阵阵麻痹,直接被一股力量给弹开了,她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
海棠园忽然大风狂起,风捲起海棠花瓣,一股脑往阁楼上吹,吹得顾姻的裙摆猎猎作响,被发现了,顾姻顾不得那么多,赶忙起身,又朝画中伸出了手。
「警告,不得触碰剧情道具。」
系统无情的声音一直在耳畔迴响,右手手掌痛得让顾姻后背冷汗,风吹得顾姻双眼迷离,看不清眼前一切,顾姻对系统大喊:「我就拿来用一会,用完我就还回来。」
「不会对情节干扰的,相信我。」
「……是否使用拯救之力。」系统沉默片刻,在顾姻的脑海里如是问道。
系统这次升级之后,增加了些许道具之力,用于特殊情况,不过并非免费,需要扣除拯救值,顾姻做了五个世界任务,才攒了十五点拯救值。
空气中的幽香渐渐浓郁,顾姻心疼得要死,咬牙:「是。」
「滴,扣除两点拯救值。」
系统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画里的内丹终于被顾姻握入手中,清凉的感觉从灼伤的手掌传遍了全身,顾姻还未细细端详,那颗内丹就消失在手掌。
终于偷到了,顾姻喜上眉头,然而面色一变,她用余光看到身畔一抹白色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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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人赃俱获,顾姻没有丝毫犹豫,连头都未抬起,突然转过身伸出手推了过去,她不知的是,君沢刚歷天劫歷了一半,最后一道天雷正欲噼下,他勐然睁开双眼,看向海棠楼的位置。
有人拿了他的内丹。
恰是心神不稳,最后一道天雷噼下,他奋力抵抗,却一时难敌,一口鲜血直接喷出。
君沢此刻被推得向后退了几步,他抬起脸,冷清的面容不染尘埃,他泠泠吐出一个字:「你……」
顾姻正疑惑他竟然被自己轻易推开,一抬头,陷入他的眼里,情不自禁要往前走一步,忽然胸口传来一阵清凉,顾姻反应过来,没有敢再看君沢一眼,直接冲下楼,跑到长桥处,倏忽之间便已不见。
君沢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画,又伸出手,将冰冷的手掌放在自己毫无生机的胸膛,那里一片平静。
他没有心,他的心就是千年来修成的内丹,如今,却被一个小偷给偷走了。
他方才感受到,一股暖流传至胸膛,是他的内丹所感知的温度,它现在,就在那个小偷的胸膛。
他甚至能听到那个小偷急促的心跳,噗通噗通,在耳边响起,还有她不止的喘息声,缭乱的脚步声,他能感知到她的位置,君沢垂下眼睑,看到地上的一把油纸伞。
他轻轻抬起手,那把油纸伞就出现在他手上。
「顾……姻。」君沢眼睫轻颤,声音若飞泉鸣玉,说出这个名字来。
顾姻一路狼狈地跑了回去,外面的世界,暴雨已停,路上积雨很多,她匆匆踏过,鞋子都被溅湿,她生怕君沢追出来,但是直到她跑回家,都没有事情发生。
宋倩起身去上厕所,刚下楼,便听到门口一阵响声,一个身影勐然窜了进来,她吓得差点尖叫。
「别喊。」顾姻说道。
那身影向前走来,宋倩才看清楚,那是顾姻,也不知她方才跑哪去了,此刻浑身湿漉漉的回来,头髮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不仔细瞧,还以为撞见鬼了。
宋倩伸出手拍拍心脏,接着怒目而视:「你干嘛吓人。」
顾姻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心虚,她伸手摸了一把脸,瞪宋倩:「在我家,你管我呢。」
「你……」宋倩被顾姻呛得说不出话来。
顾姻懒得和她纠缠,从她身边走过,她现在要去浴室洗澡,温暖的水流驱散她的疲惫与寒冷,顾姻仰起头,任由水流落在她面上,等洗漱完全后,她用毛巾包住头髮,伸出手将镜子上的水雾拭去,她的面色被水汽氲红,她伸出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
这儿多了个东西,应该是君沢的内丹。
她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清凉,抚平她每一寸的燥热。
剧情里说,君沢因执念所困,迟迟未能成仙,但顾姻还是有些抱歉,偷了他的内丹,和他产生了牵绊,现下只需静静等待,等待他的到来,君沢一定会拿回他的内丹的。
难得一夜好眠,顾姻做了一个梦,梦见海棠园里,空荡荡的阁楼上,一个身影背对着她,正专注地抚琴,骨秀分明的手指撩拨琴弦,琴声悠悠,有一只白蝴蝶合上双翼,安安静静地落在窗棂上。
她知晓那人是君沢,他的后背挺直,白色的衣裳上锈着晦暗的花纹,在月华之下似缓缓流动。
顾姻梦见她在他身后,想要朝他走去,刚迈开一步,便听到他的声音。
「你偷了我的东西。」
君沢的声音可真好听,虽不含一丝感情,但低沉而冷清。
顾姻瞬间明白,君沢进入她的梦境,她知晓君沢不理尘世千年,他没有感情,甚至于冷血,但他不会杀了她,顾姻笃定,许是梦境让人胆大,顾姻两次见他,都对他的脸毫无印象,顾姻不知,她其实是中了君沢的幻术。
「你若想要,便找我来拿。」顾姻开口。
君沢的动作一滞,双手按在琴弦上,琴音骤停,顾姻瞧他的手,真是好看。
她生了些胆子,朝君沢走了过去。
「原是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顾姻小心翼翼又试探,朝君沢走了一步。
君沢闻此,微微侧过面,顾姻只看到他小半张脸,便觉得动人心魄,她想看得仔细,窗外吹来一股风,夹杂着海棠花瓣,将她的长髮吹起。
「我会去找你的。」君沢的声音在梦里响起。
顾姻醒来了,日光从窗户照了进来,她眨巴下眼睛,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她起身,长发逶迤,忽然她发现枕头上有一片白色的海棠花瓣。
顾姻从早上起来心情就好得不得了,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坐在二楼的窗边,梳着她的长髮,然后绾成一个髻,插入珠钗,忽然看到小巷里一个摄影师拿起相机朝这里拍来,被发现后,尴尬地笑了笑。
顾姻毫不在意,她甚至伸出手,遥遥朝那个摄影师挥了挥手。
吃早饭的时候,顾姻外婆问顾姻,昨天那么大的雨,出门干什么去。
顾姻搪塞着说:「去见个朋友。」
「那你把伞呢?」外婆又问。
顾姻正低头喝粥,勐得抬起头,这才发现她将油纸伞,忘在了海棠园。
第72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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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倩和王依依一大清早便出去游玩去了,顾姻满含歉意地对外婆说:「伞我忘在一个地方,等会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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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乱地刨了几口粥,顾姻便又出去了,她手机掉进水里,就又买了新手机,联繫人的电话号码,她只记得沈澜一个人,根深蒂固地扎在她脑海里。
不过顾姻并没有给沈澜再打电话,她倒乐得清闲,只盼男女主最好别来乌镇,她想再去一趟海棠园,不过她出去逛了一圈,没有找到熟悉的长桥,君沢不让她进去,她怎么也进去不了。
回来的时候,碰见宋倩和王依依在一个手工艺的地方,宋倩手里拿着个蓝印花布扇,无意中听到那个中年摊主的报价后,顾姻微微挑眉,不过她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离开了。
宋倩听到报价后,犹豫地放下手中的扇子,倒是王依依,财大气粗,便买了。
王依依家里不缺钱,要不是为了顾及宋倩的感受,她早就去住大旅馆了,看顾姻还给不给她脸色看。
而往回家走的顾姻,该庆幸自己拿了君沢的内丹,要不然两人千八百年才能见上一面,顾姻唯有等待,她一整天都在家里等,小巷子里脚步走动,她都要跑出去看一眼。
可惜直到日薄西山,顾姻也没等到自己想见的人。
她坐在阁楼窗边,看着斜阳余晖将一切晕染,小镇至柔至美,还有游客坐着船,体验一把泛舟的乐趣。
「他怎么还不来。」顾姻忍不住心中的失落,说出这句话来。
海棠园里,君沢正在调息,他在不久前的天雷中受了伤,身体一直未大恢復,等他缓缓将双手放至膝盖处时,他听到顾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女子的甜美与抱怨,他能感受到她心中的失落。
鸦睫墨发,不喜不悲,他睁开双眼,海棠园里一片寂静,顾姻的声音像是投入湖水的一粒石子。
一连三天,顾姻都没有等来君沢,她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到后面的心急如焚,不止一次去寻长桥,鎩羽而归,没等来君沢,却等来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顾采蕊。
顾姻回家后,看到顾采蕊的脸,一下子心口情绪翻涌,满腔的嫉妒与恨意都在叫嚣,这是原身的情感,顾姻努力抵制着,却依旧大喊出口:「顾采蕊,你不要脸。」
顾姻内心:「……」
说出这句话后果然舒坦好多,顾姻觉得自己控住不住自己的身体,简直想要出手去厮打顾采蕊,只得一个劲给自己心里说,冷静冷静。
「姐姐。」顾采蕊怯怯喊她一声。
「谁是你姐姐。」顾姻厉声道,她抬起眉眼,眼里都是刀霜。
顾采蕊就像所有女主一样,典型傻白甜,用原剧情的话来说,她就像是一张白纸,单纯而善良,顾姻当时看到这,恍然大悟,她就是为主角之爱献身的工具人,她就应该被扔到生活大染缸里染得乌漆嘛黑。
一旁宋倩和王依依看着这一幕,见顾姻如此强势,顾采蕊对她们说的话绝对不作假,她们自是站到采蕊那一方。
「你勾引我男朋友。」顾姻开口,在她心里,沈澜从来都是她的所有物。
「你这话说得,明明人家沈澜不喜欢你。」王依依气不过,顶了顾姻一句话。
顾姻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唿吸一滞,蓦然,她说:「他喜欢我,他就是喜欢我。」
顾姻仍旧记得,在自己刚来沈家的第一天,她侷促地站在客厅,低着头不敢乱看,忽然,有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她抬起头,看到少年俊美的面容,和干净的眼。
顾姻固执地像块石头,她沉浸在原身的情感里,无法控制自己,她深吸一口气:「你别在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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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存稿了,想起来再更
第73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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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将顾采蕊赶出去之后,顾姻回到房间,关上门,然后趴在床上,只觉得唿吸不上气来,她的眼里浸出些许泪水,心里痛得不可名状,等过了许久,心中的痛楚已过,顾姻才从床上起来,她的眼眶红肿,她用手感受着这股悲痛情绪,呢喃道:「你也觉得难过吗?」
胸口出传来一抹清凉,似在回应她的言语。
海棠园里,君沢的琴弹了一半,已然收手。
顾采蕊来到乌镇着实让顾姻难受,她就不明白顾采蕊跑过来干什么,她都为了躲着她,跑回老家了,作者还是不放过她。
顾采蕊就住在不远处的酒店里,顾姻虽见不着她,但是一想到她在乌镇,就浑身难受得要死。
王依依和宋倩还老在她面前晃悠,时不时提及顾采蕊。
顾姻正因寻不到君沢而一肚子憋屈呢,提着水壶给院子里的花浇水,王依依从楼上下来,似刚午睡醒来,她同顾采蕊素来交好,昨日和顾采蕊泛舟而游,顾采蕊对她说:「姐姐毕竟是姐姐,我不怪她,只爸爸生病了,想她许久,我这次来,是想说服姐姐回家,见爸爸一面。」
王依依看着顾采蕊清秀的面容,一时间道:「我去给她说去。」
「啊?」顾采蕊眼里露出光芒,一把抱住王依依,「真的可以吗?依依你最好了。」
王依依见顾姻在浇花,她想着对顾采蕊的许诺,脚步一顿,朝顾姻走了过去:「餵。」
顾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反应过来,王依依又餵了几遍,顾姻蹙着眉头:「你是在叫我?」
「这里还有别人吗?」王依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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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不想理会她,拿起水洒转身要走,王依依挡在她面前:「你知道采蕊这次为什么来这里?」
「我没兴趣知道。」顾姻现在一想起顾采蕊就头大,语气自然冷漠。
「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识好歹。」王依依道,「她可是你亲妹妹啊,她这次来,就是想让你回家见见你爸爸,你怎么这么绝情。」
顾姻一听到她爸爸,面色瞬间就变了,她看向王依依,王依依被她吓得退后几步。
「我绝情,我不识好歹?」顾姻朝王依依走了过去,步步紧逼,「你知道什么,就来这指责我,她顾采蕊是谁,不过是小三生出来的私,也配叫我姐姐,也配让我去看那个名义上的爸爸,实则是个人渣,现在人都这样不知羞耻吗?」
顾姻和顾采蕊素有渊源,她自与她处处不对付。
「你你你……你才是坏。」王依依强撑着身子,不让自己露出胆怯,「你就是嫉妒,嫉妒你爸爸成了她爸爸,嫉妒沈澜喜欢的人是采蕊,你事事都比不上她,你心思歹毒,你活该!」
顾姻听着这些话,忽然气笑了,她眉眼都盛开出一朵花来,她走到王依依跟前,一字一句道:「没错,我就是嫉妒。」
说罢,顾姻提起花洒,花洒里的水都倾出来,直接浇在王依依身上,王依依啊了一声,简直要从地上跳起来,顾姻好整以暇的姿态,把花洒提起,浇到她头上。
「我就是个坏女人,就这般喜怒无常,就这般阴险狡诈,你咬我啊?」顾姻眉眼弯弯,说出这番话来,她的落字温柔又缱绻,她的裙摆被风吹起,亭亭裊裊,水洒里的水珠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如果忽略掉抱头乱窜的王依依,这当真是幅美好的画。
第74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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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咿呀,有客来此,客来此,一入目便见如此情景。
王依依还在水洒下大喊大叫,顾姻施施然收回了手,转过身朝门口看去。
只见来人手中拿着一把熟悉的油纸伞,一双眼,波澜不惊,顾姻终于窥得他全貌,她词穷至此,世间言语已无法形容描绘他,石破天惊逗秋雨,多一字已是亵渎,他穿着银白色的长衣,将手脚遮得严实,就连衣领都扣得严谨,唯微微露出的脖颈那抹白色,让人忍不住想要将目光落下,他的衣料似是丝绸,在日光下暗线流动,他周身冷清,不似在人间。
顾姻已经呆滞在原地了,她的水洒落下,里面的水落在她的凉鞋上。
来了。
顾姻的心开始疯狂地跳动,回过神后,她赶忙将水洒放到一旁的长椅上,小跑到君沢身边,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像是嗅到了骨头的小狗。
「先、先生,住店吗?」顾姻说话都些许激动,她仰起头,一双眼里都是星星,全然没有方才欺负人时张扬的恶意。
君沢的目光落在顾姻素白的面上,顾姻觉得他像是白色的优雅的瓷器,不沾染一丝尘世,顾姻维持着脸上大大的笑意,就在她感觉她的脸都笑僵的时候,君沢道:「不住。」
他的声音在这样炎热的天气,宛若迎面吹拂的凉风,顾姻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听他的声音,她的心又开始动了起来。
顾姻深吸一口气,像个热情的拉客者:「先生是来旅行的?一个人?最近是旺季,每天都有好多人来投宿,如果今不住,明儿可就满了?我这儿住宿可便宜,水电费全免,早午晚包吃,一天五十,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一天五十?早午晚包吃?
王依依用「怎么能这样不要脸」的目光看向顾姻。
王依依从未见过这样好颜色的男人,比她追的明星还要帅,她看到顾姻如此不要脸地贴上前去,心中更讨厌顾姻几分,只希望那个人见到顾姻欺负她时真正的模样,不要被她无辜的外表给欺骗了。
她希翼门口那个男人能将目光看向她,只是那男人一直低头看着顾姻,她的心中一阵嫉妒。
「不住。」君沢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我来还东西。」他抿着淡色的唇,将顾姻落下的那把油纸伞递过去。
顾姻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处,她抬眸,伸手去拿君沢手中的伞,她的手指轻轻一动,温热的触感便传到君沢指尖。
顾姻抱住油纸伞,嘆息一声:「先生不住宿啊,真可惜。」
说完又看了君沢一眼,再嘆息一声,作哀愁状,转身欲离去。
「等等。」君沢喊住了她。
顾姻回头,君沢看不懂顾姻了,他开口:「我的东西。」
「哎,先生,我不开心了。」顾姻转过身直面他,日光把两人的影子都拉长在地,一旁的树影婆娑。
君沢静静地看着她。
顾姻哀怨:「先生怎不问我为何不开心。」
顾姻的眼睛啊,明眸顾盼,就一直落在君沢唇上,君沢的唇色很淡,唇心却泛着红,让顾姻想起了酸甜多汁的梅子,她忍不住想要凑上前去。
君沢有一种她的目光很灼热的感觉,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他总觉得顾姻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唇看。
顾姻等了半天,君沢未问她,顾姻只得说:「我不开心是因为先生好看。」
君沢蹙起好看的眉。
顾姻一笑:「先生这般好看,却不住我的宿,一想到日后见不到这么好看的脸,我便不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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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开心,就算是我欠别人的东西,我也不想还了。」
第75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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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依依不知顾姻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但君沢心神明了,他几百年未接触人世,容颜和世故早在死去的那日便不再变化,生前的执念在千年的时光中早已模煳,他只固守海棠园,却忘记了自己固守的理由,此刻他觉得,面前的顾姻有些……棘手。
本就一诺承一诺,如今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意欲何为?
内丹通情,他近日常常感受到莫名的情感,皆是因顾姻而致。
顾姻的心跳有些快,她在等待着君沢的回答,她的内心排山倒海般,都在叫喊着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君沢微微颔首:「我住宿。」
顾姻的心里万花齐放,大大的眼睛都笑成弯月,她朝君沢靠近一步,言笑晏晏:「先生里面请。」
君沢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顾姻似没看见,来到君沢身侧,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热情极了,将君沢邀至屋内。
王依依目瞪口呆,顾姻对她视若无睹,而君沢本性凉薄,也没多看王依依一眼,于他而言,王依依同满院的花草一样,王依依见顾姻恨不得贴在君沢身上的模样,怒火中烧,愤恨地剁了剁脚。
靠顾姻卧室有一间空房间,那是顾姻专门为君沢留的,甚至早在几天前,都收拾妥当了,房间不大,但干净明亮,最方便顾姻从隔壁拐个角就可以来了。
不是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要摘下君沢这轮明月。
顾姻叽叽喳喳给君沢说了好多,她不知君沢对这些现代电器是否会使用,顾姻把灯打开又关上,对君沢道:「这个灯很好看的,晚上打开的时候,有月亮映在墙上。」
逗小孩玩的灯,白天看不见什么,顾姻前不久买的,给她房间也安了一个。
君沢一直听她说着,不予回答,顾姻说得口有些渴了,便用床前柜上的水杯,接了饮水机里一杯水,喝下去,她有些好奇地转着眼珠儿问:「先生是妖也鬼也,亦或仙君?」
君沢回答:「妖。」
「我还以为先生是仙君呢。」顾姻似一点也没被他的真实身份所吓到,使劲地恭维,倘若她是只猫,简直恨不得蹭到君沢身上去了。
「你……不怕我?」君沢颤着眼睫,问道。
「先生长得这般好看,看了心生欢喜,当然不怕。」顾姻麻熘道。
君沢忽抬起手来,指尖上有幽蓝的火焰闪烁,明明是火,顾姻却觉得周遭温度染上寒意,君沢问:「不怕?」
顾姻打了个冷颤,还挤出笑来:「……先生的法术……也这般好看。」
君沢的目光落在顾姻面上,像是凝冻的岁月停滞不前,顾姻不闪躲着让他看,片刻,君沢收回目光,指尖的火焰消失不见,君沢转过头,不再看顾姻一眼。
君沢就此在顾姻家住下了,顾姻像是捡到宝,嘴巴都快咧到脑后去了。
她奶奶回来后,见到君沢,不知家里怎么就多了个这么俊郎的小伙子。
宋倩从顾采蕊那儿回来后,恰看到坐在客厅里的君沢,面上立马一红。
顾姻忙活了大半天,亲自做的晚饭,熬了鱼汤,殷切地给君沢盛在碗里,浓白色的鱼汤芬芳馥郁,顾姻趴在人旁边,眼睛里闪闪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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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吹君沢美貌的顾姻。
第76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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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沢没办法抗拒顾姻的目光,只得端起小碗尝了一口。
「怎样,好喝吗?」顾姻连忙问道。
君沢还没有回答,一旁的王依依将勺子放下,皱着眉头娇气地说:「一点也不好喝,你是不是……」
顾姻对君沢可谓是如沐春风的态度,这厢转过脸看向王依依,王依依话还没说完,顾姻的话语便刁难起来:「我让你喝了吗?这是我专门做给先生的,你喝什么?」
「姻姻。」顾姻她外婆喊了一声顾姻的小名,「怎么跟依依说话的。」
顾姻立马看向她外婆,笑得抱歉而又温顺,在一旁的君沢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却忽然听到顾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能发火不能发火,要在外婆面前做个乖乖女。」
顾姻并没有开口说话,君沢听到的声音不过是顾姻心中的声音。
王依依听顾姻外婆维护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晚饭匆匆吃了,便和宋倩跑去逛夜市去了,如果没有猜错,她们是一定会叫上顾采蕊的,顾姻乐得见不到这两人,她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乐呵呵地喝了一口,然后神色凝固起来。
怎么这么甜,她该不会是把糖当成了盐吧!
顾姻赶忙道:「外婆,这汤不好喝。」
她外婆已经喝了一口,而后便笑了,眼中慈祥:「把盐当成糖了?」
顾姻根本不会犯这种小错误,她的厨艺算不上好,但绝对也不差,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在这本书里顾姻的人设,就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对做饭一窍不通的人。
顾姻羞赫地伸出手指挠了挠面,看向君沢:「先生也不要喝了,我做的并不好。」
「无碍。」君沢神色如常。
顾姻的心微微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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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顾姻不知,在千年的时光里,君沢都已经忘记了糖和盐的味道,这碗鱼汤,他其实尝不出来好坏。
吃完晚饭之后,顾姻要洗碗,结果又手脚笨拙地打碎了一个碗,把她外婆心疼坏了,遂把顾姻赶去院子里,顾姻跑到院子里,夜风清凉,灯火温暖。
君沢就站在院子里,背对着她,一只手背在身后,顾姻起了玩心,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朝君沢走过去。
她本想捉弄君沢,谁知君沢似脑后长了眼睛,道了一句:「姑娘。」
他的声音很冷清,又拒人于千里之外,顾姻嘟了嘟嘴,几步之下与君沢并肩而立:「先生,你别喊我姑娘了,现在又不是古代,你这样称唿,会让别人另眼看待的。」
顾姻装得天真烂漫:「不若你叫我姻姻吧。」
月光与灯光一起照在君沢身上,似在他身上蒙了一层纱,顾姻觉得君沢的周身更清凉些,便又给他身边靠了靠,半晌没听人回答,顾姻嘆气:「那就叫我顾姻吧,可还行?」
「先生若再不理我,我可就要不高兴了,我若不高兴了,拿了别人的……」
「顾姻。」君沢被她缠着,想顾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种说不清的冷然,就两个字,从他口中说来,竟千迴百转,让顾姻心跳都加快起来。
这是顾姻头一次听君沢喊出她的名字,她朱唇轻启,眼中似有朦胧的春意,眨巴眨巴下眼睛,而后嫣然一笑,点头笑着应声:「嗯。」
第77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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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君沢呆在院落里许久,顾姻一直在旁说话,他即没说烦,又没说不烦,顾姻便自顾自说了许多,从小桥流水的乌镇,说到城镇都市的繁华。
晚上休息的时候,顾姻睁着水汪汪的双眼,对君沢笑道:「先生,晚安,做个好梦。」
君沢微微颔首,顾姻才回到自己房间了,耳边终于清静了,君沢正准备进入房间,身后又传来顾姻的声音,顾姻趴在自己房间门口,探出个头来:「先生,若是有什么事,你就直接来找我。」
君沢知晓不回答的话,顾姻会一直缠着他,他嗯了一下。
等到顾姻心满意足地再回房间后,君沢没有开门,直接进了房间,若是旁人见了,绝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进了房间,需要先开灯,君沢想起顾姻的话,沉默片刻,转身开了灯,灯火骤亮,君沢颤抖着眼睫,接下来是要沐浴。
本来直接捏个清尘诀就行了,不过想起今日顾姻给他介绍什么花洒,他活了千年,早已没了对新事物探索的兴趣,不过不想辜负顾姻的介绍,他还是去用一下这个东西。
如此想着,君沢来到了洗手间,他记得顾姻说过,只需要将这个开关轻轻一转即可。
君沢伸出骨秀分明的手,就在小小的,轻轻一转。
头上的花洒勐然喷出水来,他措不及防,直接被喷了一身,君沢将开关又转起,头上的花洒依旧往下喷水,君沢深深蹙眉,又把开关转了起来。
依旧无用,花洒流下的水将他打湿。
君沢一时犯了难,水一直在流,无奈之下,他伸手捏了法术,周身恢復如初,他不会弄这个东西,干脆施了静止术,把水流静止了下来。
顾姻在那头洗完澡后,穿着睡裙,头髮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她在镜子里瞧了瞧自己的模样,心又不老实起来,隔壁就住着她的攻略对象,简直就像块香饽饽,让她时刻惦记着。
她看了眼时间,九点半了,也不知君沢是否已沐浴入睡。
顾姻跑到阳台上,朝君沢那边看去,看到那里灯还未歇,她赶忙跑出去,在楼下的冰箱里倒了两杯牛奶,自己先喝下一杯,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接着把另一杯牛奶端了上去。
她走到君沢房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练习几次微笑,然后伸出手来准备敲门。
只是未待她敲,门就自己开了。
君沢看着顾姻,顾姻看着君沢,尴尬地笑了笑,举了手中的牛奶:「……晚上喝牛奶有助于睡眠,先生。」
她的目光在君沢身上环绕几圈:「先生还没准备休息吗?」
君沢的动作却让她意外,君沢微微退后,给她让出门口:「麻烦你,帮我一件事。」
君沢让顾姻帮忙关掉花洒开关,这真的让顾姻哭笑不得,顾姻把牛奶放到桌上,来到洗手间,里面的情景让她吃惊,花洒的水静止在空中,简直像是魔法,顾姻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那水,那静止的水落在她手心,又滴落在地。
「喽,就这样关就行了。」顾姻说着,把花洒关掉。
君沢闻此,撤了法术,结果花洒里的水径直落在她身上,吓了顾姻一跳,顾姻穿着白色裙子,里面还有白色吊带,此刻被水这样一淋,曼妙的身材立马现在出来。
水流又静止了,下一瞬,一袭白衣笼在她身上,将她包得严严实实,海棠花的香味又袭来。
第78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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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抬起头来,晶莹的水珠打湿了她的面,本来秾丽热烈的容貌沾染几分温柔,她长长的眼睫宛若枝头展翅的蝴蝶,带着雨后打湿的冷清,美得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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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君沢看她像是在看枝头上盛开的海棠花,无非这朵海棠花更明艷些罢了。
顾姻双手抓紧君沢的衣裳,君沢虽视她如花草树木,却怕她尴尬,便一只手背在身后,目光看向正前方。
顾姻恨不得他低头瞧她呢,她此刻些许挫败,觉得君沢断情绝爱千年,用情打不动,以美色诱之,偏偏人家还不看。
她仰起头,看到君沢如瓷器一般修长脖颈,还有他那线条精緻的下巴。
嘤嘤嘤,怎么办,踮起脚尖似乎就能亲到。
君沢微微蹙眉,原因无它,他清晰听到了顾姻心里的声音,若是顾姻知晓,绝对能挖个地缝钻进去,不过她不知,她只能讪讪地道:「这个开关似乎坏掉了。」
君沢垂眸,他对此并不精通,人世千年,早就几度变了模样。
顾姻只觉得自己身上湿哒哒的衣物瞬间干爽起来,就连贴在脸颊旁的头髮,也柔顺地垂下,她立即明白是君沢施了法,她恋恋不捨地将身上披着的衣物拿下,还没等递给君沢,那件衣裳便化作几只白蝴蝶,盈盈飞起,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君沢的身上变出一件一模一样的衣裳。
顾姻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君沢不喜旁人碰他,自然也不喜碰他衣物,他不明说,却举止间都透露着对旁人的戒备与疏离,顾姻伸出手指绕了绕发梢,安慰自己不必那么着急,她打个哈哈:「那就不打扰先生了。」
等她离去之后,君沢捏了捏眉心,他刚关灯,却忽然看到黑暗里,一轮明月映在天花板上,似梦如幻,是床前桌上的投影灯投影出来的。
原来这就是她说所的月亮。
第二天清晨,顾姻起得很早,她又亲自下厨,就熬一锅白粥,她就不信这次做饭还会失败,她穿着短袖和短裤,扎着高高的马尾,把光洁的额头露出来,她外婆被她推出门和隔壁王婆聊天去了,在她外婆半信半疑的目光下,顾姻拍胸脯保证,自己会做出可口的早餐。
熬粥的空档,顾姻又去院子里给花浇了水,娇嫩的花朵在晨曦中沐浴着日光与水露,少女口中哼着愉悦的歌,一双腿修长,马尾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扬起又轻轻落下。
君沢从楼上下来,便看到了这一幅美好画面。
顾姻其实在君沢下楼时就已经知晓了,但她还是背对着君沢,等了片刻,才佯装不经意间看到他,在看到他后,她面上出现吃惊又欢喜的神色,她伸出一只胳膊朝他挥了挥:「先生早啊!」
「早。」君沢本来打算离去,却见顾姻朝自己跑来,便停下动作。
顾姻站在他面前,仰起头:「先生今日陪我逛逛街,可好?」
君沢嗡动着嘴唇,顾姻便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一手捂着胸口:「我不开……」
君沢知晓她要说什么,知晓顾姻又要故态復萌,他想了想,问道:「如此你便愿意将内丹还我?」
顾姻露出狡黠的笑,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揉了揉鼻子:「我今早做了白粥,先生可有口福了。」
刚说完这句话,顾姻忽面色一变,喊了一声糟了,扔了水壶就往厨房跑,等君沢过去的时候,厨房里漂浮着一股什么煳掉的味道,顾姻正用勺子搅着粥,苦笑着望向他:「好吧,或许我的厨艺真的很差。」
顾姻出门去买白粥和点心,此时王依依和宋倩也下了楼,王依依一看到君沢,便眼神一亮,凑了过去,她鼓起勇气道:「那个,你也是来这旅游的吗?」
她再一次看向这个人,心就不由自主地跳动,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君沢的眉凛冽而透着清冷,一双眼犹如浸在湖心的明月,高高在上,孤冷清傲,他虽有长发,却用髮带束在身后,身上有一股古人的文雅。
君沢没回答,王依依面上的红晕愈发明显,就在她觉得自己要羞愧难当的时候,君沢道:「我来找人?」
「找人?」王依依疑惑,她忽然想到了顾姻,面上难看起来,「该不会是……」
顾姻刚买完早餐,她恰听到王依依的话,她二话不说跑到君沢身边,依在君沢身侧,但没敢挨着他,她看向王依依,微扬起下巴:「自是找我的!」
「你!」王依依觉得顾姻现下不仅仅是顾采蕊的噩梦,又成了她的噩梦,王依依才不会让顾姻如愿以偿,君沢一定是被顾姻蒙住了眼,待看清她的真面目,一定会对她避而远之。
第79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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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依依故意激怒她道:「你前些日子不还对沈澜死缠烂打,当时还闹得报了警,往自己妹妹门上泼漆,怎么,你自己忘了。」
顾姻勐然听到沈澜的名字,心脏处一阵痛楚传来,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双冷漠的眼,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顾姻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要被原剧情所干扰,她向前走一步,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回头看,君沢的目光落在她面上。
他怕是想起了第一次来时,顾姻欺负王依依的画面,顾姻对他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倒显得可爱几分。
顾姻乐意让君沢就这样握住她,她也不挣扎,心中升起的火气渐渐落了下去,她看向王依依,王依依一脸警惕,似乎对她之前对她的所作所为还有几分心悸。
顾姻噗地一声笑了起来:「你怕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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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依依强撑着身子:「谁,谁怕你了,你这个疯子。」
君沢在听到这句话后,眉头勐然蹙起,顾姻又退后一步,来到君沢身旁,她歪着头:「我做过的事情我都不会忘记,谁让那时我太疯了呗,责任全在我,我承认。」
承认自己做过的坏事,顾姻一脸坦荡。
「不过我现在不喜欢沈澜了,谁爱要谁要去,我从前喜欢他,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他不喜欢我也是极正常不过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骚扰他了,他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不会再干涉。」顾姻笑得一口白牙,「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比沈澜好看一万倍的人。」顾姻说完,深怕旁人不知道,还望了一眼君沢。
君沢握着她的手腕,她动了动手指,在他手背上划了一下,微痒的触感从手背传来,君沢立马放开了顾姻的手,顾姻感觉手腕的温暖不见,有些不习惯。
王依依对顾姻没办法了,她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王依依道:「你那是喜欢吗?你分明是喜欢他的脸!」
「逐颜慕色,人之常情。」顾姻乐呵呵道。
成功把王依依气跑之后,顾姻的心情很是愉悦,她朝君沢解释道:「唔,我就是气气她,先生别介意。」
顾姻指她说自己爱慕君沢的这件事,其实说来,她对君沢真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每次看到他,她就想要靠近他。君沢一只手背在身后,看着她,语气平缓:「你不生气?」
顾姻一愣:「生什么气?」
君沢的目光从顾姻面上落到别处,他道:「没什么。」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顾姻却心思通透,得以知晓,他在问方才王依依说她的那句疯子,顾姻勐得窜到君沢面前,手背后,踮起脚尖来,楚楚动人地看着他。
她靠得太近,近到君沢能嗅到她发间的清香,很熟悉的味道,是海棠花的香味。
君沢没有后退,就这样看着她,顾姻也仰起头,看着君沢,纵然看他无数遍,再看时,依旧心中感慨,太他喵帅了。
顾姻在心里疯狂花痴,君沢把她内心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半晌后,君沢终于微微偏过头,将目光移开。
顾姻一边笑一边说:「我以为先生要用目光把我看透呢。」
她终于从他面前往后退了一步,马尾的髮丝拂过他的手背,回答君沢方才的问题:「在意什么,她说得对,我以前本来就挺疯的。」
顾姻和君沢吃完早餐后,顾姻又盯着君沢看,看得君沢无奈,用目光询问她。
顾姻一脸好奇:「我起先以为妖不吃饭的。」
君沢难得搭理她一句:「那吃什么?」
「吃人呗。」顾姻兴奋,「一口长生不老,二口容颜永驻,三口极乐升仙。」
君沢:「……」
「那样的话会坠魔,被天道打散。」君沢回道。
「那吃什么?」顾姻道,「也是五谷杂粮?」
她转念一想:「难不成吸收日月精华啊!」
君沢闻此颔首。
顾姻哀嚎:「那也太惨了吧。」说完她吃了一块甜腻的芙蓉糕,这是她外婆亲手做的,顾姻眯起眼睛,一脸享受,「这世上好吃的东西那么多,不亲口尝尝,真人生一大遗憾,做妖一点都不好。」
君沢不知为何说了句:「当妖,可以青春永驻。」
顾姻口中塞着芙蓉糕,耳朵忍不住动了一下。
真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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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沢(正经):做妖的话,可以和我在一起。
顾姻 (*≧▽≦) :我也要做妖。
第80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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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后,恰好顾姻她外婆回屋,见顾姻出门,便问她去哪?
顾姻频频回头看君沢,深怕他不跟上来,又对她外婆道:「外婆,我带先生出去逛逛,早饭买好了,就在桌上呢,你趁热吃。」
「哦哦。」她外婆点头。
君沢微微颔首,对顾姻外婆行了礼:「阿婆,我们先行出去。」
顾姻她外婆笑得眼睛眯成弯月,从打看君沢的第一眼开始,她外婆就喜欢这个孩子,虽然穿着有些奇怪,但架不住人好看又懂礼数,和她家姻姻多般配。
「好孩子,去吧去吧。」顾姻她外婆慈祥道。
顾姻此刻欢快地像一只花蝴蝶,在君沢身边飞来飞去,两人从小巷出来,走了不久,便到了热闹的街市,旅客可是真的多,来来往往,虽少了江南特有的安静,却多了些烟火味。
街边有小摊,一些卖手艺品的,一些卖小吃的,一排接着一排,不少穿着汉服的姑娘和公子们,衣袂翩翩地在长桥上走过,君沢穿着一袭白衣,长发用丝带系住,长着一张断情绝爱的脸,偏偏让人升起七情六慾。
来往的女生们,从君沢身边走过,恨不得一双眼粘在他身上。
这白日里,气候颇高,君沢身边却总萦绕着一股冷清,就跟夏天里抱着空调一样,顾姻发现这点后,一点一点挨过去,君沢察觉后,不准痕迹往后退了半步,谁知顾姻又不知羞地凑过来。
「顾姻。」君沢唤她。
顾姻啊了一声,抬头往他,佯装不知,这时两人身边一位早已安耐不住的女生,握着手机跑了过来,那个女生长得很漂亮,穿着汉服,面上是精緻的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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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可以加个微信吗?」女生微笑着问,一双眼楚楚动人。
微信,君沢他连手机都没有,有个屁微信,顾姻不说话,双手抱胸,她面对旁人时,咄咄逼人的气势又渐渐出来了。
「微信?」君沢想了想,此刻只听到顾姻心里一片呵呵,他不明白呵呵是什么意思,他抬头对那个女生说,「我没有微信。」
「啊?」女生显然有些尴尬,现在人谁还没有个微信,这明显是不想给的意思,她看到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女生,面上露出嘲讽的笑,似乎在将她看做跳樑小丑,她方才注视了顾姻和君沢许久,看出顾姻对君沢有意,君沢却对顾姻无意,这才上前要微信的。
「他没微信。」顾姻像个恶魔一样,笑得得意而嘲讽,「我有,你要吗?」
说完,直接搂上了君沢的胳膊,一阵清爽扫清她心中的郁闷,君沢措不及防被她搂着胳膊,顾姻穿得单薄,女子特有的温软而馨香的体躯靠过来,让他心神一盪。
顾姻深怕君沢抽回胳膊,所以很用力地挽着他,恨不得挂在人胳膊上。
女生看着顾姻的举动,君沢又没有反驳,当下反应过来,刚才怕是小情侣吵架,她羞愤地看了眼顾姻,提着裙摆跑走了。
顾姻看着女生落荒而逃的背影:「呵呵。」
君沢抽出他的胳膊,忍不住问:「呵呵是什么?」
「是我高兴的意思。」顾姻回头对君沢胡乱解释道。
第81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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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沢觉得这个词有待商榷。
顾姻却不管他怎么想,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街边小摊,平日里自己一人来时,没甚兴趣,这次和君沢来,却兴致极大,她直接拉过君沢的衣袖,就这样牵着他,往不远处的地摊处走。
「那里有买饰品的,陪我看看。」顾姻故意与君沢动作亲密,这周围可是还有很多不怀好意的女人。
君沢看了眼顾姻拉他衣袖的手,修长白皙而柔软,若是弹起琴来,也定是好看,随她开心吧,君沢心中如此想着,他没有拂去她的手,顾姻心中窃喜,君沢随她来到小摊前。
摊主一见俊男靓女,立马热情地招唿上了,他的摊位卖的都是头饰手环,女孩子喜爱的物品,来江南,就该是才子佳人,温柔如同这烟雨画桥。
「小姑娘,尽管看。」摊主笑道。
饰品皆精緻好看,顾姻目不暇接,不过也只是看了看,呆了一会儿,顾姻便扯着君沢的衣袖,准备换到下一家摊位,摊主见她要走,立马挽留,说道:「你看这饰品多好看,配着你这么好看的人,就更好看了。」
顾姻听人夸她,笑得眉眼弯弯,但还是摆了摆手,摊主见状,对一旁被顾姻扯着衣袖的君沢道:「小伙子,不给你女朋友买吗?」
顾姻听到这个称唿,心底简直乐出花来,但她嘴里还辩解道:「哪有。」
君沢虽未曾听过女朋友是什么意思,但看到顾姻娇羞的表情,和摊主调侃的话语,也猜出一二,是以他回道:「她与我并无关系。」
顾姻:「……」
摊主表示这年头生意都不好做,顾姻面无表情地把君沢拉走了。
她生了些闷气,君沢和她那么界限分明做什么,怕她吃了他不成,他越是后退,顾姻便越要往前,总有一天,她会让他心甘情愿地说爱她,这样想着,顾姻的气也散了不少,化悲愤为食慾,顾姻沿街买了买了不少零食,抱在怀中,拿了一包剥好的糖栗子,琥珀色的眼眸在眼眶机灵打转,回头便拿出一颗栗子,要给君沢吃。
「我不吃。」君沢见她终于不扯自己的衣袖,便把衣袖收了回来。
「这个可好吃了。」顾姻想让君沢尝尝,一个劲地说,「又甜又绵,你尝一个嘛。」
「做妖干嘛那么清寡,忒无趣了。」顾姻蛊惑着。
顾姻说着,把栗子递到他唇边,君沢嗅不到什么味道,他堪堪别过脸,顾姻的指尖从他温热的唇边擦过,君沢以手为掌,轻轻将她手腕推回去,却不容置喙:「不必管我。」
他不喜她靠他太近,本来就独来独往近千年,顾姻像是一粒石子,投进他波澜不惊的湖水里。
顾姻见他眸色深邃,不愿再理她的模样,瞥了瞥嘴,嘟囔一声:「不吃就不吃,馋死你。」
说完,将糖栗子塞进自己口中,还故意放着君沢的面夸张咀嚼,然后发出感慨的声音:「真好吃啊!」
瞄了一眼君沢,见他不予话语,顾姻便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四处看着。
恰走到一个汉服店,里面的汉服皆可以出租,顾姻灵机一动,便把君沢拉了进去,汉服店不大,却很精緻,里面各色汉服,有华美艷丽的,也有小家碧玉风格。
第82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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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进来便有店家迎来,看来平日里生意都非常火爆,老闆娘穿着汉服,满脸笑容地招唿着,欲问顾姻要租穿什么衣裳,顾姻指着君沢道:「我想穿同他般配些的衣裳。」
老闆娘看到君沢的面容,唿吸微微一滞,君沢穿着白衣,却非纯白,那衣上用银线绣着朵朵海棠,衣襟处,袖口处,皆是繁琐的刺绣,不仔细瞧是瞧不了的。
老闆娘觉得两人是小情侣,可真般配,顾姻长得明眸皓齿,特别是一头乌黑亮丽的长髮,散发着莹莹光泽,老闆娘想了想,并没有在四周拿下衣服,而是去内室取了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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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是纯白,不过衣襟处是大片大片刺绣上去的花,红色的艷丽的花,美得夺目,这汉服不算轻盈,裙摆微长,顾姻换衣裳的时候,君沢在外面等候,三三两两的女生偷偷看他,日光落在他面上,君沢看着这陌生的烟火气息瀰漫的街市,忽然想起这一千多年自己寂寞的时光。
当身处寂寞之中,其实并未觉得寂寞。
可是为什么现在回首看,却觉得寂寞。
听到身后传来声响,君沢下意识回头看,顾姻穿着衣裳,长髮及腰,笑得俏丽,他透过她,仿佛看到一个女人,笑得眉眼弯弯,她的眼能盛满日光,她的笑是枝头最美的海棠花,似乎很遥远的岁月里,他曾这样静静凝望着她。
待回过神时,君沢只瞧见顾姻伸出五根白皙若葱白的手指,在他面前摇啊摇,一边摇一边说:「先生是被我美傻了?」
一旁的老闆娘听到顾姻的俏皮话,扑哧一声笑出来。
君沢一双眼落在顾姻白皙的面上,蓦然问了一句:「你是谁?」
顾姻的面色一瞬间僵硬,难不成还有隐藏剧情没被发现,她在脑海里唿叫系统,然后系统一片寂静,压根不给回应,顾姻深吸一口气,笑道:「我是顾姻啊!」
方才熟悉的感觉,再去追寻已荡然无存,君沢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顾姻也没说什么。
老闆娘艷羡地抚摸着顾姻的长髮,她为顾姻挽了个髮髻,顾姻坐在梳妆镜前,左右看了看,夸赞一句:「真好看。」
老闆娘想要为她戴上合适的簪子,却觉得什么样的簪子配在顾姻的发上,都不甚好看。
君沢看着顾姻镜中的容颜,脑海里闪过记忆碎片,是他曾为谁画眉挽发,为谁抚琴作画,为谁鸦髻上簪一朵海棠花。
君沢鬼使神差地走了过来,竟递过来一支玉簪,簪子是一朵晶莹剔透的海棠花,精美到连花瓣上的纹路都栩栩如生,让人觉得仿佛低头轻嗅时,会嗅到海棠的味道。
他拿出这个玉簪,却蹙起眉头,似乎疑惑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顾姻嘴角勾起一抹笑:「先生替我簪上吧。」
君沢见她说完后就揽静等待,犹豫下,终于走到她身边,他拿着海棠簪,手指比玉更白几分。
顾姻在镜子里看到,君沢垂眸,轻轻将簪子插入她的髮髻里。
君沢觉得此情此景,他似乎做过无数遍。
顾姻巧笑,她本就白皙,长着一张秾丽的面容,如今被这冷然若冰的簪子与白衣压着,却未压着颜色半分,半是清冷半是热烈,这么矛盾却又和谐。
君沢为她簪完簪子,欲退后一步,顾姻却抬起手,将手轻轻搭在君沢手上,指尖之下,她能感受到君沢肌肤的冰凉,她抬起头,笑颜如花:「我都这般与先生相配了,先生却还视我若洪水勐兽。」
顾姻幽幽嘆气:「哎,真伤心。」
嘴上说着伤心,顾姻握住君沢的手,笑容越发灿烂,君沢觉得她的笑晃人眼,他想收回手,岂料顾姻将他的手握在手中,而后她不看君沢的眼神,直接付款将这件汉服买下。
出了汉服店,顾姻牵着君沢的手:「我还是觉得这样牵着你方便些。」
「人有些多,我是怕先生走丢了。」顾姻不放开他的手,这样解释道。
绝对不是觊觎君沢的美貌,绝对不是想和君沢有亲密接触。
顾姻觉得自己像是拿着别人东西逼别人就范的无赖,不过这个别人太过诱人,她忍不住想要占为己有。
反正让他住宿下来,本来就是让她开心而已。
顾姻带着君沢在街市逛了很久,期间赶走了好几个前来要联繫方式的,逛到兴处,干脆给她外婆打个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逛遍了二十四桥,顾姻累了,便寻了长廊一角,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君沢便站在一边。
顾姻撑着下巴,仰头看着他:「先生在这里呆了很久吧。」
根据剧情显示,君沢在海棠园已千年,这漫长而孤寂的时光从他身边流逝,他似乎从未离开过乌镇,与其说是等候,更像是一种禁锢,他千年之前到底等待着什么,才会将千年的自由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君沢被她这样一说,陷入沉思,落霞余晖在他面上,为他面上清冷渡上一层温柔:「嗯……是很久了。」
顾姻的心微微一动,说不出是不是心疼,她远眺人海,看见了喧闹,她看着他,忽眉眼笑着,髮髻上的玉海棠盛开了起来,她说:「那我以后就陪着先生,长长久久地陪着你。」
一只白蝴蝶忽从君沢的指尖飞出,挥动翅膀带着莹莹流光,最后停泊在那朵绽放的玉海棠花上。
第83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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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段时间,君沢似躲着她。
顾姻虽不至于着急,但被一直躲着,终究不是办法。
早上她下楼时候,发现院子里的花已经被浇水了,早餐也做好放在餐桌上,说来这早餐,是君沢亲手做的,顾姻做饭简直是场灾难,而君沢只看了看顾姻外婆做饭时的步骤,就可以把粥熬得香软,把排骨汤煲得可口。
顾姻吃完早餐,宋倩和王依依又出门了,顾姻无时无刻不期盼着这两人和女主一起离去,说到顾采蕊,顾采蕊期间寻过她好几回,无非是哀求她回去看看躺在病床上的爸爸,顾姻伸手看着自己新做的美丽指甲,薄情地吐出两字:「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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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说一字她都嫌费力气。
她可不是女主,总心怀圣母,对于抛弃过她的人,她永远不会原谅,要死要活是别人的事,和她没关系。
邻居家的橘猫又跑过来了,自从上次餵过一次后,便粘上了顾姻,顾姻给拿了个碗,盛了一些粥,把碗放到地上,橘猫便跑过来吃,顾姻一边摸着猫一边道:「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啊?」
橘猫埋头吃,抖动着耳朵,喵呜一声。
这时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恰好看到君沢,橘猫朝君沢喵了一声后,又继续埋头吃饭,顾姻眼睛一亮,欢快地喊了一声:「先生!」
总算让她抓到了,顾姻起身,跑到君沢身边。
君沢垂下眼睑,看着顾姻的脸,淡淡嗯了一声,便从顾姻身边走过。
他的衣角被风吹起又落下,从顾姻的手边轻轻擦过。
君沢生怕顾姻会跟过来,但万幸她没有过来,这让君沢松了一口气,却心中莫名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要避着她,可最近他总会在无意中想起,想起一个女子含笑的眼,那双同顾姻一模一样的眼。
他没有心,却生了如此纷乱的情绪,在遇见顾姻之后。
前尘往事不过一场梦,想不起自己执念为何,千年的时光里,他一心向道,无悲无喜。
顾姻看着君沢的背影,伸出舌头来,轻轻舔了下嘴唇。
势在必得。
中午时候,君沢不吃午饭,一直呆在房间里,顾姻她外婆担忧道:「不吃饭怎么行呢,不要仗着年轻身体好,就肆无忌惮。」
顾姻频频点头,她知晓君沢一定能听到她们的对话,于是她放下筷子,赶忙说一声:「那我去叫先生下来吃饭。」
顾姻说完后,便往楼上跑,跑到楼梯处,一个拐角,便看到君沢站在上一节台阶之上,顾姻堪堪止住了脚步,却重心不稳,身子往后仰去,下一瞬,君沢出现在她身后,搂住了她的腰。
他的发落在顾姻面上,带着幽幽的香与丝丝冰凉。
顾姻在君沢怀中抬头来,眼中含着嗔意:「先生吓我。」
君沢不语,将她扶起身子后,便要抽手,他实在不想与顾姻纠缠,他甚至不愿去看顾姻的那双眼。
岂料顾姻站在上一个台阶处,却把君沢的手拉住,让他环住她纤细腰身,她的胳膊像蛇一样,缠在他肩处,她高处君沢一台阶,堪堪与他齐目。
「你在做什么?」君沢终于肯开口同她说话了,他的眉微蹙,却依旧好看,清冷地像是浸在霜月里的玉梳子。
君沢欲抽回手,顾姻却用力,将君沢推向一旁的墙壁。
君沢措不及防,后背抵在墙上,因怕顾姻摔着,他欲松开的手又护在她身后,这样一来,他已完全将顾姻拥在怀中里,顾姻直接搂上君沢的脖颈,她靠得很近,亲密得近。
「先生……」顾姻妩媚地笑着,将唇一点点凑到君沢耳后,慢慢说道,「怕我?」
第84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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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侧目,便能看到君沢微颤的眼睫,她蛊惑着,引诱着,似委屈指控:「为何躲我?」
君沢想松开他的腰,顾姻却贴在他身上,距离太亲密了,君沢想要施展一个咒,顾姻却心有灵犀般,用手捏了捏他的后颈,灵力瞬间从君沢指尖点点散去,君沢的眼里些许不敢置信,他将她推出去,难得镇静的面容被打破,一缕碎发从额间落下。
顾姻知晓自己再逗下去,保不准君沢会生气,她也顺势离开他的怀中。
顾姻注意到,君沢如玉的耳尖上,泛起滚烫的红。
害羞了?
君沢闭上眼睛,半晌平静了内心,方才缓缓睁开,他终于看向顾姻,开口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还不清楚吗?」顾姻歪着头,似笑非笑。
「先生想要的,无非是拿回自己的内丹,我想要的也不多。」顾姻手背在身后,看着君沢,说道,「我想要先生的心啊。」
顾姻忽然感觉到胸膛里的内丹在发烫,温暖泛到四骸,很舒服的感觉让她微眯起双眼。
君沢与她拉开距离,他几番开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心。」半晌,君沢才道。
顾姻好奇:「真的?」
「我不信啊。」顾姻说着,伸出收来,在君沢的注视之下,缓缓将手贴到他胸膛,他的衣料光滑而冰冷,君沢没有躲避,顾姻静静感受片刻,收回手嘆气,「还真的没有心啊。」
君沢偏过头,薄唇轻抿,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不悦,依旧如水般平息:「何时将内丹还我?」
「可我想要你的心啊。」顾姻仰起头,素白无瑕的一张脸上,固执的神态。
「我没有……」君沢还未说完,顾姻便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这个心。」她伸出葱白的指尖点了点他的胸膛,眼神看她,宛若猫儿一般狡黠,她说,「我要你片刻不见我便会思念我,见到我便想要吻我,无时无刻都要和我在一起,把我视为你的唯一。」
顾姻觉得自己的表白很霸道,但这不是君沢无视自己的理由啊,那天刚说完这一番话,君沢便活生生从她面前消失了,是的,消失了,忘记他是妖,她只是普通人。
她以为君沢晚些会出现,结果整整四天了,她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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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想,自己是不是把君沢给吓到了。
她不怕君沢给跑了,毕竟她还拿着他的内丹呢,但他又躲着她,外婆也几天没见到君沢,问顾姻君沢是不是离开了,顾姻摇摇头说:「先生还会再回来的。」
是以,她依旧每天打扫君沢的房间,浇水加餵猫。
宋倩和王依依的假期马上就结束了,谢天谢地,这两人终于准备离开了,顾姻简直想放炮庆祝,她们一走,顾采蕊自然也不会多留,眼前心腹大患就要除去,顾姻心情甚好。
第85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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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想到沈澜会突然出现。
自从意识觉醒之后,即使没见到沈澜,顾姻也以为沈澜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但她低估了剧情,低估了天道,那日阳光很好,她戴着草帽,一边哼着歌,一边浇着花,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君沢忽然出现,便惊喜回头,笑颜如花:「先生……」
她看到了一个眉目冷漠的男子。
他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向她时,眸中却似乎有永不消融的冰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厌恶。
顾姻的心被勐然击中,她想起回忆里自己多次的爱而不得,眼泪抑制不住地蔓延,心中满是苦楚,甚至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她愣愣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面,指尖都是泪水。
水洒被她失手扔在了地上,她不自觉向前走了两步,呢喃道:「沈……澜。」
话音刚落,便听到耳边怯怯的一声姐姐,顾采蕊从沈澜背后探出头来,一双眼欲说还休地看着她,顾姻的心痛得不能唿吸,特别是在她看到沈澜牵着顾采蕊的手。
心中那股不甘心又渐渐蔓延,顾姻攥紧手指,只能将怨气发给顾采蕊,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恨意:「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这里不欢迎你,你听不懂人话吗?」
「顾姻。」沈澜蹙着眉,护在顾采蕊身前。
顾姻的眼中满是泪水,她看向沈澜,眼泪像珍珠一样落下,沈澜本该呵斥的话语忽然哑然,半晌,他嘆了口气,「我来这里寻蕊蕊,她要见你。」
本来顾姻心中那抹希翼也都消失不见,即使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偷偷奢望沈澜跋山涉水为她而来。
「姐姐。」顾采蕊抬起一张清纯的脸,哀求道,「去见见爸爸吧,爸爸……很想你。」
「你到底得有多蠢啊,顾采蕊。」顾姻抬头,眼中冷漠,言语恶毒。
「他是你爸爸,不是我的,你让我现在去跟他演父女情深,抱歉,我觉得噁心。」
记忆中,孩时,有一次她瞒着外婆偷偷跑出去,拿着她所有的钱,和偷偷抄下的号码,坐了三天的火车,去a市寻找她的爸爸,当她风尘僕僕地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时,天色已晚,路灯孤独,她在小卖部前,给她爸爸打电话,她的小脸因喜悦而泛红,电话里传出的嘟嘟声让她既兴奋又紧张。
当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她兴奋地喊道:「爸爸。」
「你是谁啊?」电话那头,顾姻她爸的声音传来。
顾姻没有察觉到异样,她一脸开心:「爸爸,我来找你了,我现在在a市。」
话还没说完,她爸在电话那头勐然提高声音:「你来干什么?」
顾姻的笑容瞬间凝结到脸上,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释道:「我、我想见爸爸……」
「是谁啊,这时候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
「爸爸,我想听故事。」一个稚嫩的女声也出现了。
「哦,没谁,打错了。」她听到她爸说完那句话后,又道,「采蕊乖,爸爸一会儿就来。」
接着,她爸爸小声对电话兇狠道:「别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你这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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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更新啦!
后面还有。
第86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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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起她的头髮与长裙,顾姻手中还抱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那是很小时候,她的爸爸买给她的娃娃,顾姻踮起脚尖,愣愣地,愣愣地把电话还给小卖部的奶奶,又递过去五毛钱,她沿着街道走啊走,开始大声哭了起来,她难堪地捂着眼,满腹委屈。
马路边,一辆车子飞快行驶,迎面向她撞来。
忽然嗅到一股清香,接着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她能感受到自己被拥入一个微微冷漠的怀抱,恍惚间有长发掠过她的面容,待她跌坐在马路旁时,发现她的兔子娃娃坏掉了,不知哪儿来的海棠花散落一地,随风飘扬。
车子停了下来,里面的男子赶忙跑过来:「你没事吧?」
顾姻摇摇头,男子抱歉的语气:「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你的家人呢?」
顾姻又摇摇头,她起身,转头跑走了。
她再也不要爸爸妈妈了,她只要她的外婆,她要回家,她要回家。
回忆戛然而止,命运从来待她单薄。
「你知道吗?」顾姻看着顾采蕊单纯的面容,她恨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顾采蕊的眼里,都是只有幸福孩子才有的光,但凡与她对视,就让顾姻时刻明了,明了自己被抛弃的这个事实,她一字一句道,「他就算病死,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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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采蕊的眼泪出来了,她不懂顾姻怎么这般铁石心肠:「姐姐,你这样说,爸爸会难过的。」
「所以你赶紧去找你爸爸,别在这里碍我的眼。」顾姻的心中升起一股戾气。
「够了。」沈澜开口,他将顾采蕊拥在怀中,他看她的眼神里依旧是失望,又是这样的眼神,仿佛她做任何事都是在无理取闹,仿佛她怎么样都是错的,「顾姻,别总像个孩子一样。」
「……你为什么……」顾姻艰难开口,语气悲伤,「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呢?」
沈澜愣了一下。
顾姻抬手,擦掉眼泪,深深唿出一口气,她道:「你们要走便走,我不会跟你们一起走的,我会永远留在乌镇,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最后一句话是对沈澜说的,顾姻说完,转身不欲再言,却看到君沢出现在她身后,他穿着一身白衣,最无暇的颜色。
顾姻方才止住的眼泪又如决堤的洪水,她死死咬住下唇,眼泪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下,也不知君沢何时出现,她看着他,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只可惜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君沢与她静静对视片刻,上前来,递给她一方白色手帕。
顾姻呆呆地接住,君沢继续向前走,顾姻反应过来,深怕君沢忽然消失,她下意识一手抓住君沢的衣袖:「先生。」
她的声音沙哑,还带着些许哭腔,眼睛更是红红的,像只兔子。
君沢的动作停了片刻,而后,他将手轻轻覆在顾姻的手背上,顾姻眼睫微颤,似不可思议般抬头。
「她既不想走,便不必走。」君沢对着那两人缓缓道,声音微凉,言语却不容置喙。
沈澜见到君沢与顾姻肌肤相触,顾姻却没有一丝抗拒,似乎在默许二者的亲密,顾姻现下,像是找到依靠的小动物,她赶忙反手,和君沢十指相扣。
第87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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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沢的身子一滞,却也任由之。
「你是谁?」沈澜微眯起双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他是姐姐的男朋友。」顾采蕊见过君沢几面,她每次见到君沢时,君沢总和顾姻呆在一起。
沈澜听到这话,眉头蹙起,他向来不喜顾姻,顾姻自从和继母一起来到了他家,便缠着他,如今细细算下来,也有十年之久,她总跟在他身后,简直让他不胜其烦,可是就这样一个眼中心中只有他的一个人,在离开他才短短几月,便另有喜欢的对象。
沈澜心中,忽然涌上一股烦闷,但那只是剎那,他对顾姻道:「随你便。」
顾姻背对着沈澜,听着这话,眼泪又出来了。
「蕊蕊,我们走吧。」沈澜对顾采蕊道。
顾采蕊又朝顾姻看了几眼,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着沈澜离开了。
就在顾姻忍不住想要开口挽留,君沢握住她的手却微微用力,顾姻有些吃痛,抬头看他,君沢平静地目视前方。
待沈澜走后,顾姻勐然大口喘气,她重重地锤了下胸口,似要将那股情绪打散,终于能够掌握自己的思想与身体了,没错,方才重重皆是原剧情里面的情节,她是被剧情控制,被迫出演的。
只是书里的剧情里,君沢并没有出现,顾姻在看到沈澜来寻顾采蕊时,又哭又闹,可沈澜连看都未看顾姻一眼,便带着顾采蕊离开了乌镇,只留下心碎的顾姻。
因为沈澜坚定不移地走向顾采蕊,当然,这都是顾姻的功劳,顾采蕊同沈澜更是情比金坚,欢喜走向大团圆结局。
顾姻还未来得及对君沢说些什么时,君沢甩开了顾姻的手,指尖上他的温度离去,顾姻愣住了,她抬头,对上了君沢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像是掉进一场混沌的梦,虚无之中,似乎君沢问了她一个问题。
顾姻也不知她到底是如何回答,胸膛处,微微发热,那温热泛到四骸,舒服得让人喟嘆。
只是那温热蓦然从胸膛消失,瞬间的失落迫使顾姻清醒,一颗泛着蓝色萤光的珠子从顾姻身体出来,进去君沢的胸膛,顾姻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白袖,宛若一只白蝴蝶,他要是走了,再见怕真的猴年马月了。
顾姻大声喊道:「你敢走……」
内丹被君沢拿走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要挟的资本了。
「别走。」顾姻声音委屈。
「你我再不相见。」这句话随风而散,声音温柔而绝情,君沢的身影也终于消失不见。
顾姻手中紧紧攥着那方手帕,他连给她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她想,或许君沢这次是真的想要与她不再相见。
第88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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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到底没想出君沢问了她什么问题,她是如何回答的。
过了近一月,无论她怎么寻找,君沢的身影都寻觅不见,宋倩和王依依终于也离开了乌镇,故事的重心已经从乌镇偏离到主角所在的a市,天道自然也没有再监视她。
旺季旅游过去之后,乌镇的人流量也渐渐减少起来,天气冷了几分,顾姻总爱趴在二楼的阁楼上,远眺远方山水。
外婆问她,那个长得好看的住客怎么离开了。
顾姻道:「我也不想他离开,可是我没有办法。」
她垂头丧气,像是一只没打起精神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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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那头夜市灯火阑珊,这边的桥头却无人,不,顾姻在这儿呢,她坐在桥边,晃着双肩,她穿得单薄,夜风吹来,让她忍不住冷得打了个喷嚏,一头乌黑的长髮被风吹起,巴掌大的面容楚楚可怜。
顾姻低头看,桥下流水潺潺,荷花已经败了。
看上去很冷啊,很冷啊,顾姻又抬头,一轮明月当头照,她对四周喊道:「先生……君沢,你到底躲我什么。」
「我知道你能听得到。」顾姻晃了晃脚。
「你出来,我们把话说清楚,你这样对我不公平。」顾姻有些抓狂。
「你到底在躲我什么,好歹告诉我吧!」
「我真的……想见你。」她低头,长发遮住了面容。
倘若被人撞见,看到顾姻这样对着空气大喊大叫,怕不是要被人当作傻子,四周唯有风声,没有人回復,顾姻把长裙的裙摆向上拉起,露出洁白修长的一双腿,她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毫不犹豫地从桥上跳下来。
砰,击起一点水花。
顾姻真的很怕冷,当落入水中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哆嗦,四周依旧寂静,在水中的感觉很奇妙,她睁开眼,只觉得水中月是天上月,长桥如弓,也映在如镜的水面,一切喧嚣都被掩盖,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忽然觉得心很重,连带着身子要一起往下沉,顾姻看着水中的那轮明月,伸出手,想要抓住它。
腰间传来接触,水落如珠,便有人抱着她,从水中出来。
顾姻眉眼都湿了,她立马环住那人的脖颈,笑得像个坏事得逞的小孩:「君沢啊。」
君沢抱着她,脚尖轻点,便从水面落到桥上,他的周身泛着淡淡的光,月华在静静流转,他神色寡淡,只是微微蹙起的眉,让他的心思泄露出来。
顾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满心欢喜。
「抓到你了。」顾姻笑得很是得意。
君沢想要松开手,顾姻却柔若无骨地攀着他。
「你躲不掉我的。」顾姻嗔道,她把头枕在君沢的胸膛,「你是我的。」
她的眼中都是狡黠:「你如果真不想见我,我怕我穷尽一生也找不到你了。」
君沢顿了一下,终于开口:「找我作甚?」
顾姻死死环住他的脖颈,她还被他抱在怀中,浑身都被水打湿,水顺着头髮与衣角不断滴落,她楚楚可怜地像只小动物,睁着水汪汪的眼眸看着他。
「当然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顾姻毫不脸红地将这句话说出来。
第89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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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与想像中君沢的反应完全不同,君沢低下头,与她目光相对,眸中似乎有某种情绪:「是吗?」
「我闻世间女子,是温柔乡,又闻情之一字,能断人肠,只是温柔乡是假,断人肠是真,我虽无爱慕之人,却也知晓,爱之则从一而终,可你既不喜欢我,又何必口是心非,难不成世间女子,都如你这般。」
如你这般狡诈,像是甜腻的果脯,上面却沾着砒霜。
顾姻一时听君沢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吃惊,不过她聪明,转念一想,便想通了。
这该死的剧情,该死的沈澜,该死的顾采蕊,走之前还不忘坑她一把。
顾姻此刻大胆起来,她一只手捏着君沢的头髮,一只手却抚上他的面容,眼中含笑:「先生这是吃醋了?」
「何为吃醋?」君沢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明知是顾姻逼他出现,却依旧如她心愿,就像那日,在看到顾姻为沈澜流下的眼泪后,他忽然升起烦闷,于是他用起幻术,问了顾姻一个问题。
他就问了四个字:「你心悦谁?」
是他,还是为之流泪的那个人。
顾姻当时眼神虚幻,她遵循自己内心的回答:「沈澜。」
君沢听到她的答案,眼睫轻颤,他垂眸,只觉得自己与人世间的牵绊实在是太多了,本来守在海棠园,千百年不问尘世,谁知遇见了顾姻,他沉默片刻,当机决定当断则断,拿出了内丹,本想抹去她的记忆,却不知为何,没有动手。
他心中还有所留恋,有所希翼。
这么这般正经,这般可爱。
「你。」顾姻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君沢的胸膛,笑了,「喜欢我啊。」
君沢静静看着顾姻,面色像是千年不变的石头。顾姻仰着头,觉得脖颈都酸痛起来,君沢依旧面色不改,顾姻终于忍不住,在他怀中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她放弃了,撩不动,她死死贴着他胸膛,把头都埋进去:「哎啊哎啊,冻死了冻死了。」
「再呆下去我真要冻感冒了,我可是凡人,凡人很容易生病的。」顾姻在他怀中像是八爪鱼,深怕他一个法术又不见了,说话声音隔着衣裳,嗡里嗡气得。
君沢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湿漉漉的。
君沢想扔了她,怀中的人却又那么瘦,夜风吹过,她一直在颤抖。
内丹在胸膛微微发热,一只白蝴蝶从他身边蹁跹飞过,君沢最终还是抱着她,走向了阁楼。
这里已经是他的海棠园了。
顾姻湿漉漉的衣裳变得干爽,她本想偷偷探了头,谁料君沢正低头看她。
顾姻与之对视,觉得君沢这张脸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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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松手。」君沢平静道。
顾姻左右一看,这里是君沢的阁楼,一旁还挂着那副画,琴架摆在最中央,她被君沢抱在一张床上,这是君沢平日休息的床。
顾姻哦了一声,松开手,身子落在柔软的床铺上,她低头看,床上铺着白色柔软的兽皮,她不禁好奇地左右瞧瞧,这床身是一块巨大的白玉,摸着却温润,一点也不冷。
「我上次来时,怎么没见到这床?」顾姻乖乖地坐在床上,仰起头,好奇地问道。
她的长髮披在肩头,犹如绸缎。
第90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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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沢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他转身,有些不解自己为什么又把顾姻带了进来,顾姻在白玉床上左摸摸右摸摸,蹭了蹭上面的兽毛,甚至还舒服地打了个滚。
君沢背对着顾姻,一手背后,静静看向墙壁上的那副画,画中女子背影婀娜,这幅画出自他的手笔,但他却早已忘记画中女子的模样,只是看着这画,他心中会生出淡淡的不舍,仿佛自己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是谁呢,他记不清了。
身后顾姻闹腾的声音渐渐消失,唿吸声都沉默了起来,顾姻躺在床上,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夜风吹来白色海棠花瓣,她知道君沢在这,她道:「我很小时候,爸妈就离婚了,他们谁都不要我。」
「我小时候很可爱的,又漂亮嘴又甜,见过我的人都说我是小仙女,对吧,你救过我,在我小时候快要被车撞到的时候。」顾姻得意地笑了两声,「我知道是你,除了你还有谁。」
君沢很少管人间闲事,这事若顾姻不说,他都差点要忘记了,那是之前他渡天劫失败之时,为挡住滚滚天雷,情急之下他将神识分散,结果一缕神识恰好落在一个兔子玩偶身上,再然后一只手将他,不,将兔子从地上拽起,兔子的耳朵长长垂下。
小顾姻吸着鼻涕,把沾着泥土草屑的玩偶捡起,一旁以胖男孩为首的几个男生,捂着眼睛哇哇大哭,她奶声奶气却凶神恶煞:「别哭了,再哭我还揍你们!」
她一瘸一拐,却像个常胜将军般,得意洋洋地走了,一路上把兔子玩偶甩来甩去,哼着乱七八糟的歌。
君沢当时神识虚弱,只看了她几眼,就在玩偶中陷入昏睡。
后来偶有清醒,顾姻总抱着玩偶,打架,玩过家家,直到有一天,她跑回房间,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就跑出门,门都关了,却又匆匆忙忙跑回来,一把将兔子玩偶拿起,跑去找她爸爸了。
她快出车祸的时候,是君沢现身,从身后抱住了她,这才让她倖免于难,只不过他方现身,天雷便发现了他,他只得仓促离去,要不然天雷降临,会牵连到顾姻的。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在很大很华丽的屋子里,正弹着钢琴,他穿得干净,和那些欺负我的臭男孩一点也不一样,特别是他长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顾姻摊摊手,表示很无奈,谁让书里的她看脸呢。
那时她小心翼翼地踏入那间豪华屋子,沈澜没有回头,于是从八岁到二十二岁,他永远不曾回头。
鼻头微酸,眼泪落了下来,顾姻知晓这是原主残留下来的执念,如今剧情进去正规,原主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原主自然而然被系统清理,消失于轮迴之中。
「你回头嘛,回头看看我。」顾姻又道,声音绵长,听起来几分甜腻。
君沢觉得自己再不回头,顾姻能扯着嗓子喊一整天,她总是如此无赖。
「谁都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对吧。」顾姻眨巴着她水汪汪的眼睛,装作人畜无害的模样。
当然,她还不忘拍马屁道:「倘若我第一个见到的是你,我也一定会对你死缠烂打的,谁让你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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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吗?
好~无~聊~啊!
第91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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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皮囊。」君沢并不理解顾姻这个好色之徒,喜欢一个人当真能因为一张脸吗?不过听到顾姻这样说,他并没有太过生气。
这男人,怎么油盐不进,顾姻从床上坐起来,咳嗽几声以表郑重,她发言:「我是曾经喜欢他,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喜欢先生你。」
君沢同她面对面,似想说什么,却又什么没说,看样子是不相信她。
「你若不信,嗯……」顾姻揪了一下自己的头髮,想到一个主意,「你再用你那个什么,那个幻术问我一下。」
「你心悦谁,与我何干?」君沢依旧固执道,眉目不动,当时施法问了顾姻那个问题,他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顾姻看着君沢,半晌忍不住了,鼓起腮帮子,哈哈大笑起来,她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啊?面无表情地吃醋,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别害羞啊,我喜欢我的人那么多,也不差你一个。」
笑了好久,顾姻伸出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正好我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吧。」
「人妖殊途。」君沢缓缓道。
「所以你还是想同我在一起?」顾姻露出得意的笑,君沢这才发觉上了她的当。
君沢说话自是比不过顾姻,于是吃了记性乖乖闭上嘴巴,顾姻又逗了他几次,他都不说话了,天边圆月盈盈,阁楼上灯火明亮,蝴蝶蹁跹,顾姻道:「人妖殊途是谁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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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顾姻好奇的眼眸,心中微痒,便偏过头去,泠泠说了两字:「天道。」
「我才不信。」顾姻抿唇,又问,「倘若是,天道又是谁定的?」
君沢沉默片刻,天道便是禁锢众生的桎梏,从众生到,每个人一出生便生活在天道之中,凡人又把天道称之为命运,那些想反抗者从来都是兜兜转转,无法逃脱。
「我们来打个赌吧。」顾姻对他道,「人妖殊途不一定对,天道亦不一定对。」
「怎么赌?」君沢看向她。
顾姻唇角含笑,眉目间的张扬皆化为低顺,她的声音柔情:「赌你爱我啊。」
「我们在一起,赌一赌人妖是否殊途,赌一赌天道是否桎梏。」顾姻从床上下来,赤着脚一步一步朝君沢走过去,她的裙摆在脚踝处荡漾。
她环住君沢的脖颈,踮起脚尖,发梢拂过君沢的手背。
她得意地笑,戳穿他的心思:「你没有躲哦。」
「我要吻你了,给你三秒钟推开我。」顾姻捻着君沢一缕头髮,在指尖打转,「三。」
然后仰起头吻上了君沢微凉的唇。
君沢只觉得胸膛处的内丹开始炙热,似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心跳的声音,他能感受到唇上的柔软,正在一点一点的研磨,这时,他唇角吃痛,顾姻便趁虚而入。
他尝到口中淡淡的清甜。
忽然生出某种渴望,想要索取得更多,他忍不住伸出手,环住了顾姻的腰身。
就在他渐渐沉沦时,顾姻却停了动作,不吻了,身高差简直要气死人了,她的脖颈和脚尖彻底坚持不住了。
君沢的眼睫微颤,眼中含着烟雾,像是江南水墨被徐徐晕染开来,他的眼神似在询问她为什么停下来了?
「我累了!」顾姻皱了皱鼻子,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后颈,抱怨道,「接吻这种事情怎么也是男生主动的吧。」
第92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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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沢若有所思。
然而下一瞬,君沢便将她抱了起来,顾姻只觉得眼前一晃,满目的繁花便争先恐后地入目,顾姻睁大了眼睛,才发觉自己正坐在一棵粗壮茂盛的海棠树枝上,君沢就在一旁,周围有许多泛着荧白光的蝴蝶,在身侧缓缓飞舞。
她往下看,海棠园足以俯瞰,长桥流水,阁楼画廊。
有点高啊,顾姻咽了咽口水,身子不禁往宽大的主杆上靠去。
君沢一袭白衣,侧过头平静地问道:「这样可以吗?」
「什么可以?」顾姻还沉浸在高处美景,随口问了一句,君沢便忽然将她拉入怀中,夜风将他的长髮吹起,与她的长髮缠绵相交,君沢伸出手,静静地看着她,抚摸她的面容,而后却按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下来。
他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吻着她的唇角,他的动作并不娴熟,像是小动物般亲昵。
顾姻笑了,仰起头来,环住他的脖颈,微微喘息,又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先生,真是好可爱。」
君沢的耳尖发红,他没有说话,而是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顾姻早上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她坐了起来,揉了揉头髮,打了个哈欠,环顾四周,很平静的一天,甚至让她怀疑昨夜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想起君沢,她赶忙从床上下来,刚走出房门,便看到前来叫她起床的外婆,她外婆看着她:「太阳都晒屁股了,还赖床。」
顾姻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这时听到楼下传来猫叫声,顾姻便趴在阁楼的栏杆处向下看。
只见君沢半蹲下身,日光温暖地落在他身上,他竟然穿着一件白衬衫,配着一件牛仔裤,现代人的装扮,将袖口捲起,露出有力的小臂,他的头髮,长发变成了短髮,利落中带着几分冷漠,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低头,给猫餵食,额前几缕碎发垂下。
看惯了他古风清冷的公子模样,如今换上现代装,也是分外禁慾。
顾姻死死捂住鼻子,只觉得鼻头热流,下一刻鼻血就要喷薄而出。
君沢刚直起身子,便听到身后动静,他转身,顾姻却像枚炸弹冲进他的怀中。
「呜呜呜,先生啊!」顾姻一直往君沢怀中蹭,「怎么可以一天清早就来色诱我!」
正在吃食的猫儿都被她吓跑了。
君沢按住顾姻不安分的小脑袋,总觉得她会语出惊人。
之所以换了髮型与服饰,是因为他想要融入顾姻的生活,他心已动,即使再怎么遮掩,也无法否定这个事实,天道有常,人妖殊途,千万年传下来的规定,终究抵不过情之一字。
第93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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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顾姻拉着消失了一月有余的君沢来到她外婆面前,说这是她对象时,她外婆依旧笑眯眯。
顾姻好奇问道:「外婆您就不吃惊?」
她外婆满头白髮,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君沢正在一旁为之泡茶,他挺直身子,神色淡定,茶香裊裊散开,她外婆道:「我家姻姻这么好,当然值得更好的人去爱。」
她外婆知晓沈澜来过,或许她已经猜到顾姻回到乌镇的原因。
君沢低头,将翡翠壶中的茶水缓缓倒出,唇角弯起一抹笑意。
顾姻心中感动,她俯身在外婆的膝前,从孩时起,外婆便一直守护着她,外婆一直是她避难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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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临的时候,乌镇也渐渐陷入了沉默,商业远离,人流量很少,君沢在顾姻家隔壁买了套房子,三层楼的小别墅,顾姻每天两头来回跑,每天清晨从自家二楼的阁楼往对面望去,总能看到君沢晨起的身影。
偶尔她也会宿在君沢家,顾姻怕冷,乌镇的冬季绵绵的冷风似要钻到骨头缝里,君沢的房间里,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她总爱光着脚跑来跑去,赖在君沢的床上不肯离开。
君沢有一间房间,放了满满一屋子的书籍,大多是古籍,竹简,他平日里爱呆在那里,那把琴也放在那个房间。
顾姻总让君沢弹琴给她听,君沢也宠她,凡事必应。
顾姻把一袭长发剪成了及肩的短髮,君沢倒没说什么,顾姻坐在他怀里,吻着他的下颚,忽然偏过头睁着妩媚的双眼说了一句:「这样好看不?」
「好看。」君沢道,微凉的指尖穿过她的髮丝,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道,「我喜欢你这样。」
顾姻起了挑逗之心,于是吻愈发火热起来,她的肩带要掉不掉,肌肤比雪更白几分,沁出细汗,她将他推到在地,跨坐在他身子,俯身用牙齿将他的衣扣都咬开,听到君沢的唿吸声重了几分,还特流氓地摸了一把君沢精瘦的腰,她像个吸人精气的小妖精,兀自摆动着柔软腰肢。
「这样。」她面色潮红,脚趾蜷缩,断断续续地呻吟道,「喜、喜欢吗?」
君沢掐住她盈盈腰身,一瞬间已将她压倒在身下,他的肌肉贲张,发梢垂下,他低头,用鼻子蹭了蹭顾姻的鼻头,半吻半咬她光滑的肩头,半晌,他在她耳边轻轻喘息,声音早已不负平日的冷静:「喜欢。」
顾姻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下去。
一夜春光。
又过了几日舒坦日子,顾姻太安逸了,于是在收到顾采蕊寄来的大红色婚帖时,有些懵,她都删除了主角们的联繫方式,甚至没买手机,就是为了和他们断绝来往,可是顾采蕊千里寄婚帖,真是让人感动啊,主角终于修成正果,在配角的各种反衬之下。
顾姻站在家门口,随手打开婚帖,里面是熟悉的面容,如今再看沈澜,她的内心毫无波澜,她这个妹妹是天真呢还是无脑呢,但凡是个有智商的人,怎么会邀请自己未婚夫曾经痴狂的追求者来参加她的婚礼,指望姐姐给妹妹送上美好祝福,如果是送硫酸,她倒是愿意一试。
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才不去呢,她随手将婚帖扔向一旁的垃圾桶。
东西不见了。
她睁大眼睛,看到君沢正低头看着婚帖。
第94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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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顾姻喊了一声。
「他们成亲了。」君沢面无表情道。
顾姻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她赶忙解释道:「我不在乎。」
该死,话一出口顾姻就后悔了,还不如不解释,这简直是欲盖弥彰。
「嗯。」所幸君沢并没有太多表示,平日里顾姻这个时候早就跑过来了,今日却没有,他一出来,便看到她低头若有所思,原来是这个男人,君沢看着照片上的沈澜,眸中平静。
嗯是什么意思啊,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
顾姻凑过去,一把抱住君沢的腰,正想像平时一般撒娇,君沢低头看她:「我们去吧。」
顾姻在他怀中睁大了双眼。
「不去不行吗?」顾姻扁着嘴。
「于礼不合。」君沢捏了捏她的脸颊。
顾姻把头埋进君沢的怀中,哼了一声,她同君沢一起赴了这场婚约。
a市大雪倾下,沈家算是a市有头有脸的大户,沈澜与顾采蕊的婚礼,自然风光无限,顾采蕊家只是普通人家,能沾上沈家的光,也是得了大便宜,说是麻雀变凤凰,又有人止不住的艷羡。
别墅里,温暖如春,隔绝一切寒冷,金碧辉煌,灯光璀璨,沈醉正陪着化好妆的顾采蕊在化妆间静候,顾采蕊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觉红晕蔓上了双颊。
沈醉是个大美人,而顾采蕊最多是清纯可人,是朵小白花,沈醉忽然想起了顾姻,那位虽然恶毒,但一张脸从来光彩夺目。
论脸的话,她觉得顾姻才配得上她哥哥。
「我这样,好看吗?」顾采蕊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寻问沈醉。
恰时沈澜推门而入,沈醉挑眉:「好不好看,我家哥哥说了才算。」
沈澜穿着一身西装,看着身着洁白婚纱的顾采蕊,冷漠的表情多少被融化,顾采蕊赶忙起身,沈醉有眼力地离开了,顾采蕊不小心被婚纱绊住,身子便要往前栽去,沈澜将她扶住,声音冷然中带着柔情:「怎么还这么冒失。」
听到沈澜的指责,顾采蕊有些慌张地站直身子:「抱、抱歉。」
顾采蕊的性格就是这样,带着几分胆怯懦弱,她觉得沈澜能够喜欢上她,就像一场梦,总带着不真实的感觉,或许冥冥之中,天意恩赐于她。
沈醉从房间出来,她从二楼俯瞰整个大堂,人来人往,钢琴流淌,热烈的玫瑰盛开于每个角落,她有些无趣,正打算收回目光,却被一个男人所吸引。
那人手持一杯红酒,微微低着头,手中的红酒与修长的手指对比鲜明,隔得远些,只看到他的侧脸,就像云墨晕开的山水,他举止优雅,宛若矜持的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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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近人间烟火,以至于四周的女宾都在暗自揣测却又不敢上前搭讪。
第95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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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却笑了,像是料峭寒山的雪,融化在阳春三月。
沈醉看到一个女人,自一旁的摆放的花束中露出身影,她脚步轻盈,便来到了男人身边,男人伸出手来,女人将手轻轻放上,言笑晏晏地俯在他耳边说着话,男人微微低头,仔细聆听。
顾姻在君沢怀里念叨:「好无聊啊好无聊。」
「你真好看。」她又加了一句,「我要把你偷偷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四周的女宾见到君沢明草有主,大多黯然神伤。
「说什么浑话。」君沢有些好笑。
就在顾姻和君沢等待婚礼开始之时,一旁传来不和谐的声音:「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顾姻吗?」
顾姻抬眸,朝一旁看去,说话的那人面熟,是沈澜圈子里的朋友,叫赵悠乐,家里也有钱,之前追过沈澜,因此与顾姻相看两相厌,赵悠乐方才没认出顾姻来,从前的顾姻一直留着及腰的长髮,纵使明艷的眉眼,也不会这样开怀地笑。
赵悠乐的目光落在君沢身上,唿吸一滞,君沢看向她,一双眼不悲不喜。
赵悠乐不知为何,有些恐惧与君沢目光相对,这个男人的目光仿佛能看清最心底的秘密,她慌张转头,看向顾姻,强撑着几分气势嘲讽道:「怎么,你竟然还好意思参加你妹妹的婚礼。」
顾姻并未如她想像般气恼,顾姻语气飘飘:「你都好意思来了,我又什么不好意思的。」
因为沈澜喜欢顾采蕊,赵悠乐也没少给顾采蕊下绊子。
「你!」赵悠乐气结。
顾姻没什么要同赵悠乐叙旧的,若是以前,她俩能明枪暗箭把对方嘲讽死,顾姻觉得自己现在有君沢,她在君沢面前要乖巧。
赵悠乐看出顾姻想走的意思,她立马拦在两人身边,她对顾姻道:「我们谁也得不到他。」
他,当然指沈澜。
顾姻挑眉,眉目秾丽:「我不在乎。」
顾姻挽着君沢的胳膊,微微抬起下巴:「我遇见了更好的人。」
君沢垂眸,安静的姿态,完美的面容让人留恋。
赵悠乐一时心中妒忌喷涌而出,她可是大小姐,凭什么比不上顾采蕊,凭什么比不上顾姻,她不由得抬高几分声音,语气中带着刻薄:「这位先生知晓你曾经都做过什么,知晓你是如何不要脸,纠缠着沈澜吗?」
顾姻觉得所有人总拿她过去的事说事,她真的不喜欢沈澜了,顾姻正想说话,君沢却泠泠开口道:「我喜欢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曾经。」
「过去喜欢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我身边,她现在属于我。」君沢搂住顾姻纤细的腰,低头看向顾姻,眼中满是柔情,顾姻的唇微张,露出一小部分洁白的牙齿。
君沢的眼眸像是漩涡,一看便要陷进去了。
顾姻反应过来,嘴角上扬,心中愈发欢喜,呦,她家男人怎么这么上道。
赵悠乐还想说什么,观战许久的沈醉从一旁缓缓走来,她对顾姻道:「好久不见。」
沈醉看向赵悠乐道:「今天是哥哥的婚礼,大家开心最重要。」
言外之意已经不言而喻,赵悠乐一看是沈醉,想说的话也没说出口,她瞪了顾姻一眼,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第96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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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看向顾姻,红唇醉人:「没想到你会来。」
顾姻耸了耸肩:「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来。」
沈醉以为顾姻说得是气话,她不太相信顾姻会释怀,要是顾姻知晓她心中所想,她一定会摇着沈醉的肩膀大声道我对你哥没兴趣啊。
她向沈醉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君沢。」
又对君沢介绍:「这是我的……朋友。」
算是吧,顾姻的朋友缘并不好,她太痴迷于沈澜,为人又飞扬跋扈,不善亲近,所以这么多年,勉强和沈醉称作普通朋友。
「你好。」沈醉伸出手来。
君沢握住她的手:「你好。」
沈醉感慨于君沢的面容,几句寒暄之后,更是被君沢的见识与修养所折服,顾姻觉得君沢太适应现代的生活。
沈醉忽然有一种念头,顾姻是不是真的放弃了她哥。
过了一会,沈醉离开了,她离开之前对顾姻道:「我希望你幸福。」
顾姻一愣,转头看了眼君沢,而后眼中含笑:「谢谢,我会的。」
婚礼开始了,灯光照在台上,顾采蕊和沈澜,顾姻曾经心中的刺,如今是璧人之态,成为彼此一生的伴侣。
顾姻有些累,依偎在君沢身边,看着台上两人互诉衷肠,沈澜并不是不温柔,只是他的温柔只属于顾采蕊一人。
忽然身后有人喊她:「姻姻。」
顾姻回头看,明亮的灯火下,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的神色疲倦,两鬓斑白,在看到顾姻后眼中一亮,甚至激动地要朝她走了过来,顾姻的心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顾健林。」顾姻的语气冰冷,她认出他了。
即使十多年未见,她也知晓眼前的人是谁,她的亲生父亲,曾经抛弃过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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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的两人开始承诺长相厮守,顾健林看着自己的大女儿,他对这女儿一直有所亏欠,他嗫嚅着嘴唇,仔仔细细地看着顾姻的面容:「对不起」
顾姻觉得顾健林的目光像是一张网,将她死死束缚,她不需要对不起,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她都不会去原谅。
顾姻往后退了一步,君沢握紧她的肩头,顾姻回过神来。
「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见到你。」顾姻眉眼里带着抗拒与厌恶。
「你是该恨我。」顾健林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年轻时,他抛弃了顾姻,因为他有新的家庭,新的开始,在走向全新道路上,顾姻是他的绊脚石,到了老来,一场重病险些要了他半条命,他忽然想起了顾姻,想起他的大女儿。
人在老后,会慢慢忏悔从前的罪恶。
「这是你男朋友吧。」顾健林看了眼君沢,他看出君沢不凡,于是他一脸欣慰又落寞地点头,「好好好,你幸福就好。」
他还想和顾姻再说几句,台上的婚礼已经有请双方父母,顾姻的母亲在国外旅游,压根没回来,顾姻想,或许她妈眼不见心不烦,顾采蕊那头需要顾健林陪着,顾健林又深深看了顾姻一眼,他又说了一句对不起,而后转身离开了。
顾姻看着顾健林佝偻的身姿与两鬓的白髮,她转身埋首在君沢怀中,呢喃道:「我是不会原谅他的,永远不会。」
第97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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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沢紧紧抱住她,她那么小,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着身子,他心疼她,想把别人对她的伤害都弥补。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君沢低头,轻声承诺,「永永远远。」
君沢和顾姻在看完整场婚礼后,便兀自离开了,屋外下着雪,碎碎落落地,君沢却变出一把油纸伞,那把伞面素白,用以银线勾勒出海棠花,顾姻伸出手来,从伞檐下接过一片雪花,她将手伸到君沢眼下:「雪啊。」
她的情绪不高,说话带着恹恹之意。
雪花早已融化在她掌心,君沢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低头虔诚一吻。
顾姻只感觉到温暖的触觉,她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顾姻依偎在君沢身边,她吸了吸鼻子:「我讨厌他。」
「嗯。」君沢知道她在说谁,他摸了摸她的头髮,「该释怀了。」
人不能永久沉浸于偏激与仇恨当中。
顾姻又说:「这才是你让我来的目的吧。」
君沢微笑:「嗯。」
顾姻知晓君沢是想让她放下仇恨,她深吸一口气,冷风让她打了个机灵,胸口的沉闷感渐渐散去,顾姻忽然孩子气道:「你要很喜欢很喜欢我。」
把他们对她的不喜欢都弥补起来。
「我,很喜欢你。」君沢停下脚步,别墅上灯火通明,君沢低着头,伞下的世界那么小,就只剩下她与他。
顾姻看着君沢认真的眼神,雪落在伞上无声,她道:「我想亲你怎么办?」
就在顾姻琢磨着踮起脚尖亲到君沢的可能性时,有人从大厅里跑了出来,那人穿着贴身的西服,俊冷的面容带着几分茫然,似乎不解自己为什么会跑出来。
沈澜看向前方,雪落无声,那伞下的两人相互依偎。
是顾姻啊。
顾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沈澜,她踮起脚来,却因君沢回头的动作,亲到君沢的下巴,她的嘴唇被牙齿磕到了,痛得她嘶了一声:「你干什么啊?」
君沢与沈澜隔着不远的距离相望。
顾姻一边含煳不清地问着,一边想要回头看。
君沢却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被迫看着他,他眉微蹙,伸出微凉的大拇指,将她下唇按住,看她唇上沁血的伤口,君沢神色认真,眼睫垂下,顾姻觉得他的唿吸拂在她面上,心痒痒的,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便也舔到了君沢的指尖。
甜甜的味道。
顾姻有点怀疑君沢是糖做的。
君沢伸出食指按住了顾姻的唇,沉声又宠溺道:「乖,回家吧。」
「嗯。」顾姻狠狠点头,露出灿烂的笑,「回家喽。」
沈澜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姻越走越远,声音堵在嗓子里,他觉得什么东西在心中流逝,他在渐渐失去某一样对他而言分外重要的东西。
第98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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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和君沢回到了乌镇,顾姻打算一直生活在乌镇,陪着外婆,陪着君沢。
日子过得松懒,一整个冬天卧在家中,君沢的厨艺愈发精进,起初拜师于顾姻她外婆,后面自己学,熟练使用一切家中电器,顾姻早上起床时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到客厅去,君沢正在厨房里煲汤,他的身上围着围裙,粉色的,那本是顾姻给自己买来准备洗手作羹汤用的,结果她的厨艺依旧一塌煳涂,围裙自然而然落在君沢手中。
君沢穿着居家服,正低头尝着勺子里的汤,顾姻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从背后抱住了他。
君沢早就知晓她在身后,他道:「醒了?」
顾姻蹭了蹭君沢的后背,慵懒地嗯了一声:「好香啊,今天吃什么?」
「排骨莲藕汤。」君沢唇角微扬,然后道,「快去洗漱,然后吃饭。」
顾姻揉了揉头髮,又飘飘乎刷牙洗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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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坐在餐桌前,吃上第一口饭时,顾姻眼睛立马弯成月牙,她笑得满足:「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君沢给她盛上一碗汤。
「会不会长胖啊?」顾姻问道。
君沢只觉得顾姻瘦弱,哪里曾胖过,他正色道:「何曾胖过。」
「你应该说。」顾姻模仿君沢的神态与语气,看着君沢,「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君沢嗯了一声,声音温柔:「我都喜欢。」
顾姻的脸忽然泛了红,她低头小口喝着汤,心因为这句话而滚烫。
初春的时候,顾姻长胖了些,肌肤白如雪,整个人像极了小时候画像上的胖娃娃,好不容易太阳出来了,顾姻搬着椅子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她外婆出门和邻居聊天去了。
那只橘猫凑了过来,左闻闻右嗅嗅,轻轻一跃,跃到顾姻的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态,安安稳稳的睡起觉来了。
顾姻又一下没一下摸着猫儿光滑柔软的毛,却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君沢穿着正装,出现在门口。
手中还捧着一束热烈的玫瑰花。
顾姻挑了下眉,没有起身,君沢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的眼是一汪春水,春水下是汹涌澎湃的情感,他矜持又高贵,孤独又沉默,千年来的等待,冥冥之中天意,让他又遇见她,天道也是一个轮迴。
他脚步坚定地朝她走来。
顾姻抬起下巴,看着君沢走到自己身边,单膝跪地,她娇笑道:「先生何曾也会玩这种把戏。」
君沢递过花,神色柔和:「为搏你一笑。」
顾姻歪着头,接过花,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在我们这,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君沢怀着虔诚的心为顾姻戴上了婚戒,钻石在日光下发出耀眼的光,他握住顾姻纤细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吾以吾生发誓,与汝永结姻缘,生死不离。」
待君沢说完这句话后,他的额间出现了一个特殊的符纹,一现而隐,这是他给出的承诺,古老的起誓,不可违背的誓言。
怀中的猫儿喵呜叫了一声,顾姻收回手,晃了晃,得意地笑了,她微微探身向前,一手抚上君沢的肩,妩媚的神情,在他耳边道:「你可是怎样都逃不出我手掌心啊。」
「我心甘情愿。」君沢以吻缄之。
第99章 被神遗弃的神使&从小能看到妖怪的少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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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是被林子里的鸟鸣声吵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夕阳顺着破旧的屋檐映在她面上,森林里的风一阵阵吹过,吹散些许闷热。
已经是下午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顾姻从地板上爬起来,身子酸痛,膝盖传来痛楚,她揭开裙子一看,血迹粘着裙子已经干涸,因她的动作,结痂的伤口又流出些许鲜血,她痛得倒吸几口气,从一旁的书包里拿出酒精与创可贴,熟练地给自己处理伤口起来。
她现在呆在一个废弃的神社里,这是一个半山上的神社,已经荒废多年,青苔爬上台阶,荒草长满砖缝,神社前的神井干涸,多年前,这里也曾人来人往,但现在几乎没人会来。
除了顾姻。
处理完伤口后,她收拾书包,但她没有立即走出神社,而是警惕地探出头来,左右观望,鸟鸣声依旧,风吹过,树影婆娑,夏日的森林浓郁墨绿,夕阳为其染上一抹金黄的温柔。
顾姻等了许久,才小心翼翼抱着书包,从神社里出来了。
这时候,学校估摸着已经放学了,又逃课了,虽然是迫不得已,估计班主任又会找她训话。
不过对于原主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顾姻今年十七岁,是个高中生,父母在她初中时便出车祸去世,只留下她一人,与一笔倘若不奢侈,就勉强可以支撑她生活下去的意外险费,森林下有个小镇,那里有她的家。
顾姻是个很倒霉的人,她天生就能看到妖怪,因为这个原因,她吃了不少苦,两边都接触的人,两边都无法融入,顾姻打小就没有朋友,她有一个外号,叫说谎精,没有人愿意和一个说能看到妖怪的女孩子交朋友。
妖怪也分小妖怪和大妖怪,小妖怪通常以捉弄他人为乐,比如突然出现吓你一跳,比如偷偷拿走你的东西,这些倒没什么,但大妖怪有些棘手,它们长相丑陋,且以伤人为乐,顾姻曾经被一只单眼怪盯上,以摔断一条腿为代价,才侥倖逃脱。
她试图唿唤系统,想要寻求能够与妖力对抗的方法,但系统装聋作哑是把好手,任由她怎么哀求威胁都不吭声。
顾姻只得狼狈地躲着妖怪,一边寻找自己的攻略对象。
因为没有主要人物来触发剧本,她现在连剧情都不知道。
这个神社是她在一次妖怪追赶中,无意闯进来的,但那只妖怪徘徊于神社之外,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再后来,不甘地离去了。
顾姻也不知这有什么,或许是更强大的妖怪吧,她忐忑于自己的闯入,但她没有发现妖怪的踪影,久而久之,她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庇护所,但凡遇到甩不掉的妖怪,她都会躲到这里来。
今天也是一样,遇见了一只三头怪,嘴巴大得仿佛一口就能将她吃掉。
第100章 被神遗弃的神使&从小能看到妖怪的少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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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与树叶,把书包抱在胸前,要趁着太阳落山之前回家,黑暗中的森林往往潜藏着更大的威胁。
待顾姻跑回到小镇时,恰好遇到三三两两的学生放学归家,好巧不巧,顾姻遇见了学校里的死对头,一个大嘴巴的男生,洪浩,从小学开始,洪浩就以欺负顾姻为乐,此刻他看到顾姻满身狼狈,一瘸一拐地走回来,身上的校服沾满泥土,裙子的裙摆被树枝划破,立马起闹道:「顾姻,你是不是又撞见妖怪了,妖怪竟然没吃了你啊,好怕怕,哈哈哈哈哈哈。」
顾姻冷眼看了洪浩一眼,绕过他,准备继续往回走。
「喂,丑八怪,我在和你说话。」洪浩被顾姻忽视,面子上过不去,特别是一旁有几个同班女生停下脚步在围观。
顾姻留着厚厚的刘海,遮挡住眼睛,宽大的校服藏匿着瘦弱的身躯,穿的裙子也不像其他女生,故意将裙摆往短裁剪,整个人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顾姻走路的步伐加快,她不想在街上逗留,万一碰到妖怪怎么办。
洪浩见自己完全被忽视,跑过去竟一把拉住顾姻的胳膊。
顾姻见他动手,一脚踹在洪浩的小腿处,痛得他脸色一变,弯下身子抱着小腿哀嚎。
顾姻俯下身子,冷漠的眼神:「妖怪,会吃人的。」
洪浩的声音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一阵怪异的风从他身边吹过,他的后背止不住发凉。
顾姻抬头,看了他的后背一眼,低下头,抱着书包离开了。
「神、神经病。」洪浩的牙齿哆嗦,骂了一句。
方才在洪浩身后,一只妖怪朝她看了过来,万幸,那只妖怪没跟过来,顾姻躲在小巷里,松了一口气,这才出来,往家的方向走。
等回到家,她把书包扔在沙发上,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和一把挂面,基本的食物她还是会做的,做好了饭,她小口吃着,吃完饭后,开始洗漱,顾姻沖澡时,将头髮撩起来,露出洁白的面容,她的眼睛很美,睫毛纤长,明眸善睐,眼角总带着一股怜惜,刘海有些长了,总会挡住眼睛,顾姻捏着头髮,想过几天把刘海剪一下。
躺在床上,她对故事依旧毫无头绪,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闹钟还没响,她就醒来了,早上去学校,路上遇见很多同学,没有一个和顾姻打招唿,可见顾姻平日里的人缘。
到了班级,她的座位靠窗,桌兜里塞满垃圾,桌上也多是涂鸦,小孩子的把戏,顾姻冷着眼,将垃圾清除,又用手帕擦拭桌面,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进来了,班主任是个中年肥胖女人,为人刻薄,对于顾姻也自是厌倦,她看到顾姻后,扯着嗓子喊:「顾姻,你昨天为什么没来上学。」
顾姻没吭声。
班主任气不打一处来,上次校领导来时,顾姻打碎教室玻璃,害得班级出丑。
第101章 被神遗弃的神使&从小能看到妖怪的少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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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出来!」班主任喊道。
很多人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顾姻走了过去。
她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站在教室外面,穿着便装,一双眼睛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应该是转校生,背着书包,见顾姻看过来,对顾姻露出甜美的笑。
顾姻愣了一下,别过眼去。
班主任见顾姻过来了,便问她为什么昨天无故逃课,见顾姻不吭声,又开始数落顾姻之前的种种恶习,什么值日时故意将水洒满教室让人摔倒,不止一次打碎教室的玻璃,正上课时忽然大喊大叫,甚至拿起书包对老师同学扔过去,最后,她手指一指:「给我在教室外面罚站去,不许进来!」
顾姻垂下眼眸,走到教室外面的墙角,低头罚站。
上课铃响起,班主任带着那个女生进去了,那女生是转校生,名叫夏美,跟随父母来到乡下小镇。
顾姻抬头,看着走廊外的天空,万里蓝天,白云朵朵,又是一个好天气。
夏风迎面吹来,蝉鸣声声,风吹起顾姻的刘海,顾姻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日光拉长。
好无聊,她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径直离开了学校。
这个时候,该去哪呢,顾姻跑到了天桥底下,桥下是干净流淌的河水,还有绿茵茵的草坪,她躺在草坪上,风吹来清新的泥土与花香,河水潺潺,她将书包枕在脑袋下,又将一本英语书盖在面上,叫了系统几声,依旧无人回应。
「混帐。」顾姻呢喃一句。
她侧过身子,蜷缩起来,神识有些模煳。
是突然被一阵危险的警惕所惊醒的,顾姻连眼睛都没睁开,身子下意识往旁边一滚,面上的书掉落在草坪上,方才她躺着的地方,青草被齐齐隔断。
三眼妖收回手中的镰刀,看了顾姻一眼,三只眼睛在眼眶乱转,又举起镰刀挥了下来。
顾姻赶忙抓起地上的书包和书,狼狈地跑了起来。
「呜呜,别跑,美味的人类女孩。」三眼妖桀桀地笑着,又朝顾姻追来。
顾姻仓皇从桥下跑上来,沿着公路开始跑起来,她回头看,三眼妖拿着镰刀穷追不捨,一个男生停在路边,他的自行车似乎坏掉了,他见有人跑来,露出开心的神色,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询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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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直接撞过他的肩,连头都没回,跑了过去。
男生被撞得往后一退,一阵风吹起他的校服,他用手挡住眼,待风过去后,他看向顾姻跑过的方向:「真是奇怪的人。」
他低头,发现地上掉着一张学生卡,捡了起来。
顾姻只得往半山上的神社跑,只要跑到神社去,那只妖怪就不敢进来,不敢对她怎么样。
她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终于跑过石阶,来到了神社,顾姻像是见到了救星,身后的三眼妖伸出手来,甚至触碰到了她的头髮。
顾姻使劲一跃,连人带书包都狠狠摔进神社里。
第102章 被神遗弃的神使&从小能看到妖怪的少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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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神社,尘土飞扬,欲坠不坠的窗户咿呀作响。
顾姻撑起身子,咳嗽几声,她赶忙回头看,果然那只妖怪徘徊在神社门口,似乎分外愤怒,一直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却无法上前一步。
顾姻松下一口气,安全了。
神社内依旧空空荡荡,就连一只老鼠都没有,顾姻坐在地板上,轻轻吹着掌心,那儿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只是顾姻没想到,神社外的那只妖怪没有如以往般离去,而是挥动起镰刀,朝神社砍了过来,它一边砍一边说:「吾已奉上一切,黑暗之神,赐予吾力量。」
「美味,美味的灵魂,我要吃掉。」三眼妖喊道,「通通吃掉。」
它的神色癫狂,本是青白色的眼睛全都变成红色,神社的门槛已经被它砍成废墟,它竟然一脚踏了进来,它的速度极快,瞬间便来到屋门口处,顾姻根本来不及跑。
顾姻恐慌地往后退,她试图寻找周围一切能遮挡的东西,可是都没有。
三眼妖举起镰刀,顾姻往旁边跑,锋利的镰刀割伤她的脸庞,鲜血瞬间沁出,滚落于地。
镰刀卡在地板上,三眼妖正将它拔出。
顾姻欲从它身边跑出,却被妖怪伸手,将她甩到墙上,五脏六腑仿佛碎了一般,痛楚传遍全身,顾姻痛苦地咳嗽着,三眼妖却走过来,一把掐住顾姻的脖子。
三眼妖将顾姻举起,红色的眼眸都是贪婪,腥臭的嘴巴朝她张开。
唿吸,唿吸不上来了,顾姻太痛苦了,她使劲拍打着妖怪结实的手臂,怎么可以死在这里,谁来,谁来救救她。
就在顾姻真正绝望,觉得自己命丧于此之时,神社忽然泛起一阵烟雾,有缥缈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渐渐清晰,带着几分怒火:「是谁吵醒了本大爷,活得不耐烦了吗?」
一道白光闪过,妖怪的胳膊瞬间被切断,鲜血直流,它痛苦愤怒地哀嚎,顾姻跌落在墙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勉强抬起头,却看到破旧的神社中央,一个银髮少年。
不知他是怎么出现的,少年背对着她,顾姻只能看到他及腰的银髮,还有一身黑袍,他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尖锐如野兽般的指甲,掌心冒出幽冷的蓝色火焰。
睡了多少年,封印打开,白璃方甦醒。
「哈?」白璃一脚踩在三眼妖的头上,一脸不爽,「就是你吵醒了本大爷?」
方才面对顾姻时,那么兇残的妖怪,此时压根没有还手之力,被白璃赤脚踩在脸上,呕出一口鲜血。
「嘁。」白璃收回脚,说了一句,「真脏。」
顾姻在墙底下缩成一团,白璃回过头来,顾姻终于看清他的面容,一双金蓝色的眼眸,金色占了多半,幽暗的蓝色更像是被封印的冷色,瞳孔不似人,眼瞳更大更深邃,更似一种野兽,面容太过精緻,眉弯眼长,唇色绯然,像是樱花色的果冻,美人尖的下巴,因回头而露出的精緻的锁骨,银髮落在身前,像危险的野兽,日光照在他面上,尘埃在神社内到处飞扬,
大抵是因为他的神色太不耐烦,顾姻没敢吭声。
第103章 被神遗弃的神使&从小能看到妖怪的少女(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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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敢……阻碍我」身后的三眼妖呢喃道,勐然抓住地上的镰刀,狰狞着从地上跃起,锋利的刀光晃乱了顾姻的眼。
顾姻欲喊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还没待说出,白璃身后像长了眼睛,右手成爪,火焰飞去,落在妖怪身上,那只三眼妖连一声惨叫都没有,直接化作灰烬。
风一吹,连灰烬都没了。
顾姻使劲咽了口口水,遏制不住自己发抖的身体。
白璃赤脚朝她一步步走来,风吹起他的黑袍与银髮,他来到顾姻面前,蹲下了身子。
他是妖怪。
顾姻心中默念,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喂,脏兮兮的小鬼。」他看着顾姻,不耐烦的语气,挑起银色的眉。
顾姻迷茫地睁大眼睛,置若罔闻般,她呢喃道:「该回家了,要不然妈妈会担心的。」
说完,她机械般地起身,拉着自己的书包,一步步往出走,她的小腿打着颤,面上却无表情,一步,两步,就在顾姻和白璃擦肩而过之时,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脆弱的脚踝,顾姻身子都打着颤,措不及防地,摔倒在地上。
她赶忙转身,想要起来,一个影子却将她笼罩在内。
少年压在她身上,脸上露出戏嚯的表情,他在打量着顾姻,顾姻觉得自己像是被野兽盯上的猎物,白璃微微俯身,银髮落在顾姻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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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内心: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啊,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咦。」顾姻佯装不解,想要爬起来,「怎么摔倒了。」
顾姻离他近,明显看到白璃的眼瞳放大些,像是日光下的宝石,闪耀着迷人光芒,她看到少年嘴角勾起的莫名的笑,下一秒,他的指尖迅速直指顾姻的右眼,危险感让顾姻后背汗毛竖立,指风吹过她的面庞,她下意识紧闭双眼,便听到耳旁的笑声,像是羽毛拂过心间:「小鬼,看得见我啊。」
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的顾姻使劲摇头:「其实我是盲人。」
白璃才不相信她的鬼话,白璃提起顾姻的后衣领,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是妖怪吧。」顾姻伪装不成,看着眼前的少年,努力露出笑容来,使劲拍马屁,「大人长得这么漂亮,方才还救了我一命,一定是只好妖吧。」
「不是。」白璃果断地摇摇头,对着顾姻笑,露出森白的犬牙,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妖化,「真不巧啊小鬼,既然看得见我,算你倒霉,你的灵魂,很纯净啊,我正好有些饿了。」
睡了好些年,骨头都要散架了,的确有些饿了,吃掉这小鬼的灵魂,不错的开胃菜。
白璃的眼中,幽暗的眸光闪动,他似乎没有在开玩笑,他说要吃掉她,似乎是真的想要吃掉她。
顾姻垂眸,长长的眼睫一动不动,就在白璃以为她被吓傻了时,顾姻抬头看他:「你不是神使吗?神使怎么可以伤害人类。」
终于等到了,她的攻略对象,白璃,一个没有了主人的堕神使。
第104章 被神遗弃的神使&从小能看到妖怪的少女(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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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多天的系统终于回应了她,就在方才,因为触碰到攻略对象,系统已将这个世界的原剧情和攻略者的身份都发到她的神识里,这是一个妖怪的世界,原身之所以从小到大一直会被妖怪纠缠,是因为她的灵魂是万里挑一的纯净灵魂,这种灵魂对妖怪的吸引力极大,吃了她的灵魂,能够妖力大增。
顾姻只是这个故事里一个不起眼的配角,真正的女主角叫夏美,她的家族世代为除妖师,她来到这里,最初是为了锻鍊她的能力,谁知与这里的男主陈森相遇,陈森虽然是个普通人,却温柔体贴,无意间撞见女主除妖,在危难之际救下女主,两人渐渐相互喜欢,相互成长的故事。
顾姻在这本书的结局不太好,呃,是真他喵的不好。
她的灵魂被妖怪吃掉了,而吃掉她灵魂的妖是整个故事最大的妖怪。黑暗之神,之所以会有她的人物设定,只是为了牵引出幕后黑暗之神的线索,她只是个可怜工具人。
白璃是何人?
一个神社的神使,但是这座神社的神却在漫长的岁月中,因为没有人们的信仰而渐渐消散,白璃是匹野狼,在他成为神使之前,曾是为祸人间的大妖怪。
因为神的消散,神使契约的力量也越发脆弱,神怕白璃压制不住本性,成为一方祸害,便在弥留之际,将他封印在神社之中。
白璃就这样被封印了二十多年,因他的气息犹存,即使神社破败,平日森林里的妖怪都不敢踏足于此。
白璃的戏份并不多,但在故事的结尾,是白璃亲手杀了黑暗之神,拯救了这个世界。
「神使?」白璃的神色一变,左手揉了揉头髮,似乎有些头痛,「差点忘了,还有这个麻烦的身份。」
顾姻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忽然露出笑容来,将顾姻晃了晃,顾姻的身子摇了摇,「这个破神社早就没有神了,神使契约早就没了,我现在可是一只,真正的妖。」
顾姻松气的表情凝聚在脸上。
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白璃忽然停下了动作,顾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她书包里的饭盒,饭盒的盖子打开了,红烧排骨和虾肉散发着芬芳的味道。
顾姻瞧见白璃面上不自然的神情,他动了动鼻子。
电光火石之间,顾姻想到了,书中的一个情节,白璃曾经作为神使,屠了引发水患的一条蛟龙,但最后那只蛟,死不见尸。
该不会……让白璃给吃了吧。
这货,该不会其实,是个好口腹之慾的狼。
顾姻忽然想到一个计谋,她可怜兮兮地望着白璃:「我饿了。」
白璃:「我也饿了。」
「不对,你饿了关本大爷什么事啊!」白璃说着,眼神却飘向地上的饭盒。
第105章 白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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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哀求,语气带着商量:「反正你等会就要吃掉我,不如让我做个饱死鬼吧。」
「我早上出门辛辛苦苦做的盒饭,那白米饭下面还焖了鸡块,虾也是昨天菜市场买的,可新鲜了。」顾姻看着白璃朝饭盒游离的目光,提议道,「要不……你尝尝。」
白璃回过神来,摇着胳膊把顾姻像个小物什般晃了晃,深怕被顾姻看出心中想法,他看向顾姻,眼神里带着恐吓:「本大爷才不吃,本大爷要吃你。」
顾姻听到这样的话,脸深刻地红了红。
「我的厨艺很好的,请你尝尝吧。」顾姻再次真诚的说。
狼的嗅觉十分灵敏,白璃已经嗅到空气中瀰漫的香味,当初神还在的时候,偶尔会变成人,去山下的小镇,买了很多东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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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手艺其实很不错,白璃,一起吃吧。」神微笑着对他说。
他脚下踩踏着一个妖怪,本狰狞地低吼,闻此神色一喜,不留神一脚将那妖怪踩得灰飞烟灭。
「咦呀呀。」神笑着抱怨,「别杀了它啊。」
白璃已经捧着鸡块乖巧地坐在神社前吃了起来。
这该死的神。
「吃完盒饭再吃我也不急。」顾姻努力露出乖巧的微笑,「我就在一旁等你。」
「……这可是你说的!」白璃不停地耸动着鼻子,就像嗅到猎物的野兽,这是他的本能,白璃把顾姻放下,一边去拿地上的盒饭,「乖乖呆着,我等会再吃你。」
顾姻见机便想熘,结果跑了一步,直接趴倒在地,夕阳从窗户直接照在她身上,森林外有鸟鸣。
顾姻回头看,白璃一脚踩在她的裙子上,这该死的裙子。
顾姻对上白璃不信任的目光,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从地上爬起来,坐到白璃身边。
白璃这才收回目光,看着手中顾姻的盒饭,米饭浸上排骨的汁,虾肉q弹,一旁的西兰花也翠然,西红柿薄片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呆着,顾姻瞧见,白璃眼中露出欢喜,他直接伸出手去。
「哎哎哎。」顾姻喊道,「你用筷子啊。」
「哈?」白璃堪堪收住手,侧身看向顾姻,他离她很近,风把他的银髮吹来。
即使是妖怪,这美色也让人犯罪啊。
顾姻心跳加速,她道:「吃饭不能用手抓,你手上都是血。」
白璃低头看,自己手上是刚才那妖怪的血。
顾姻殷切地从书包里拿出餐具,一双木筷子,递给白璃,白璃本觉麻烦,但想了想还是接过筷子,左右捣鼓半天,顾姻这才发现,他不会拿筷子。
千辛万苦夹住一只虾,啪,掉地上了。
白璃的右爪慢慢收紧,眼底最后一点耐性都被消磨殆尽,嘴巴已经龇起来,虎牙尖锐,顾姻深感不妙,生怕白璃一爪子下来,把自己给灭了。
她迅速夺过白璃手中的筷子和盒饭:「我来餵你。」
白璃下意识拒绝,才张开嘴,顾姻便塞进去一只虾。
成功堵住了他后面要说的话。
白璃迅速咀嚼,然后咽下,毫不客气地张开嘴。
顾姻再餵一块排骨。
白璃直接连骨头都吃得干净,他似乎很满意,顾姻又餵了他一口米饭,就这样,一口餵完一口喂,白璃眯起了眼,夕阳太暖色,顾姻觉得眼前人发生了变化。
银色的发里,竟然颤颤巍巍探出了两个尖尖的耳朵,在顾姻惊讶的注视下,一只耳朵动了动,顾姻偷偷朝他身后看,果不其然,看到一条毛茸茸的雪白的尾巴正在轻轻摇晃,那尾巴可真好看,白得一尘不染,毛色亮丽,搞得顾姻很想伸出手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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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耳朵和尾巴
第106章 白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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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真的屏住唿吸,轻轻地探出手来,但她到底没有胆子去摸。
白璃此刻的心情分外愉悦,他吃着顾姻的盒饭,尾巴摇摆,眼睛微眯起来,两只耳朵不停地耸动着。
顾姻给白璃餵了一颗西兰花,白璃张开大大的嘴巴,犬牙尖锐,但他停止了吃的动作。
白璃侧过脸,面上些许厌恶:「本大爷才不吃这个东西。」
顾姻愣了愣,她看着筷子上的西兰花,西兰花翠绿,又看了一眼满身抗拒的白璃,狼是肉食动物,挑食也是情理之中,顾姻也没敢说啥,哦了一声,给他又餵了一块排骨。
待最后一口浸了肉汁的米饭餵入白璃口中后,白璃一脸餍足,他的尾巴和耳朵发着光,忽然又都不见了。
顾姻看着白璃,白璃也盯着顾姻,顾姻再看看白璃,白璃伸出手抓住顾姻的衣领。
淦,吃饱后这就是要杀厨子了!
顾姻被揪到白璃面前,白璃的眼睫毛同他毛髮一般,都是白色,白璃嗅了嗅顾姻。
「别吃我。」顾姻赶忙开口,她问白璃,「你吃饱了吗?」
白璃微歪着头,银髮落在他锁骨处,他认真的想了想:「半饱。」
「你想不想再吃香喷喷的饭菜啊。」顾姻此刻僵着脸,强挤出笑意,说出的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哄骗口吻,「我还会做好多好多很香的饭菜呢,我可以每天都带给你吃,好不好。」
顾姻忽然想起她在某一个世界里看到过的一个童话故事,说的是国王兇残成性,每娶一个王后都要将她杀死,直到有一天,一个美丽的姑娘成了王后,她在新婚当夜给国王讲故事,故事讲了一半,天亮了,国王便留她性命,让她继续晚上讲故事,姑娘就这样成功活了下来,讲完一千零一个故事后,国王也终于幡然醒悟,成为一个好人了。
顾姻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个王后,在绞尽脑汁用自己的智慧哄骗这个国王。
白璃听她这样说,眼瞳变圆了,即使瞬间恢復如初,却没逃过顾姻的眼。
顾姻笑得眉眼弯弯,心中忽然不那么害怕了,她甚至将自己更凑过去一步,鼻尖差点挨到白璃的鼻尖,她嗅到了一股很舒服的味道。
「我会做红烧肉,麻婆豆腐,宫保鸡丁,酸菜鱼,寿司,小蛋糕。」顾姻一边看着他的眼睛,一边说道。
「我每天都可以给你送来呦。」顾姻继续蛊惑,「你要想吃了我的话,随时都可以吃掉我,但往后推一天,便可以吃饭一天的饭菜,我的手艺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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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璃心动了,感觉顾姻说得句句在理,白璃虽然是妖怪,还是一只比较兇残的妖怪,但因自己妖力强大,故而对很多事情,都随心而来,他不懂也懒得懂顾姻心里的小心意。
顾姻这头打得如意算盘,一方面自己不会这么快被吃掉,另一方面,白璃虽然比较凶,但他是她的攻略对象啊,接着送饭的机会,联络感情完全是轻而易举。
白璃坐在神社外面,看着夕阳为森林洒上余晖,鸟儿鸣叫,风吹花香,他好久好久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情景了。
「你明天要是不过来。」白璃伸出右手,指尖上阴冷的火焰跳跃,笑容残忍又美丽,「我会吃掉你的。」
第107章 白璃(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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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蒙蒙亮,顾姻早早就起床了,她揉了揉眼睛,走到客厅,端起一杯凉白开喝了起来,等真正清醒过来后,她打开了冰箱,拿出里面的食材,开始做饭。
厨房里昨夜解冻的肉,拿来做红烧肉。
排骨的话,之前做过红烧排骨,那现在就做糖醋排骨吧。
蔬菜的话,白璃似乎很讨厌绿色的蔬菜,但对于西红柿,红萝蔔等颜色鲜艷的蔬菜,倒不是排斥。
顾姻把米饭装到两个盒饭里,红烧肉放在一起,排骨放在米饭上面,又洒了些许黑芝麻,把红萝蔔切成星星状,贴在米饭上面,忙活了好久,待看到自己做成的成果之后,顾姻心情愉悦地笑了。
把盒饭放到书包里,换上玄关处的鞋子,她锁好屋子,上学去了。
在学校自然又是被忽视和排斥的一天,顾姻坐在角落里,看着女主角夏美身边围着一群男生女生,夏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仰着头同他们交谈,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
顾姻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转到窗外,她撑着下巴,窗户开着,一股风吹过来,把她厚重的刘海吹起,让人一瞬间得以清醒。
这样平静的日子,总觉得有些难得和寂寞。
今天很幸运,没有碰到一个妖怪。
「那个,请问。」教室门口传来温柔的男声,「顾姻在吗?」
顾姻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头看,看到一个男生,第一眼看过去,便觉得温柔的男生,他有着俊秀的面庞,顾姻的脑海里浮现出他的姓名年龄等基本信息,原来是男主。
竟然有男生来找顾姻,班上的同学都微吃惊。
顾姻走了过去,陈森见状,将手中的学生卡拿出来,对此一下上面人的面容,微笑着把卡递过去:「同学,我捡到了你的卡,还给你。」
顾姻这才发觉自己的卡丢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接过陈森递过来的卡,低头道了句:「谢谢。」
顾姻的表现可以说是十分冷漠,交谈之间甚至连目光对视都没有,陈森些许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客气。」
顾姻问:「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了。」陈森道。
顾姻冷漠地点点头,转身回到了教室,不怪她如此,但做配角的,最忌讳和主角扯上关系。
等到中午时候,顾姻离开学校,去找白璃去了。
日光很耀眼,鸣蝉匿于树木之中,顾姻走过长长的台阶走上去,额间沁出细汗,她伸出手,把厚重的刘海拨开,终于踏过最后一节台阶。
神社看起来依旧破旧,顾姻唿出一口热气,踏进入。
神社里空空荡荡,顾姻喊了一声:「白璃?」
无人应声,顾姻又高声喊了几遍,最终疑惑:「难道不在吗?」
却听见身后磁性而轻狂的声音:「小鬼,吵死了。」
顾姻回头看,白璃已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正抱胸看着她,他的一头银髮披在身后,身上穿着宽大黑袍,之前没看清楚,如今在日光下,顾姻才瞧见黑袍上那些隐晦的,银白色的飞舞的咒语。
第108章 白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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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本身为兽,白璃长相带着几分野性。
「吃饭了。」顾姻的面容很红,或许那是被太阳晒的,顾姻一边说着,一边从书包里拿出盒饭和水杯。
白璃嗅到空气中米饭的香甜,心情瞬间明媚起来,一个眨眼,便来到顾姻身边,顾姻把给白璃准备的盒饭递过去,还给他带了一个勺子,没办法,谁让白璃不会用筷子,勺子最起码方便些。
顾姻把他的盒饭打开,白璃看到上面的红烧肉,很是满意,顾姻怕他不会用勺子,便挖了一块肉,给他餵了过去。
「啊。」顾姻说。
白璃好口腹,也就乖乖张口嘴,一口将红烧肉吃掉。
「就这样用。」顾姻把勺子塞他手中,触碰到白璃的肌肤,温热,她的心动了一下,只是白璃未在意。
好在勺子容易使用,白璃也未废多少功夫,顾姻坐在地上,也打开自己的盒饭,拿起筷子夹起排骨正准备吃,忽然肩膀处出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顾姻回头看,白璃正直勾勾看着她的排骨,脑袋上两只耳朵又不自知地出现了。
顾姻把排骨夹到白璃面前:「给你吃。」
「本大爷才不要。」白璃哼了一声,右手攥紧勺子,继续吃他的盒饭。
「不吃算了。」顾姻嚷嚷一声。
「我想吃你了。」白璃听到顾姻这样说,声音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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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后背发麻,最后的最后,顾姻餵了白璃好几块排骨,才生生堵住了白璃的这个念头。
待两人吃完饭后,顾姻将东西收拾,都装进书包,准备回学校去了,她回头想要同白璃告别,却发现神社空空荡荡,白璃又不见身影了。
「神出鬼没的。」顾姻说道,「我走了。」
没有人回应,她也不在意,背着书包又顺着长长的台阶回学校去了,在学校,老师上着枯燥乏味的课,所幸原主学习一直很好,常年全校第一,但这也是原主遭到孤立的原因之一,顾姻看似听课,实则脑子里在想明天该给白璃带什么吃的。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消磨殆尽,放学铃声响起,顾姻准备回家,班长忽然道:「顾姻,今天轮到你打扫卫生了。」
一般值日表都是两人,不过因为没人愿意和顾姻一起,她都要自己一个人做这些事。
顾姻留下来打扫卫生,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完,偌大的教室显得空旷,今天教室的垃圾格外多。
待顾姻将垃圾都收拾在桶里,想要推开门出去时,却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
顾姻以为是谁在外面上了锁,但身后窗户的玻璃齐齐碎裂,一阵风将教室的书本吹得漫天飞舞,顾姻看到一只巨大的黑乌鸦,头上长了三只眼,尖锐的啄让人害怕。
第109章 白璃(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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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太大,吹得顾姻的长裙猎猎作响,顾姻的头髮被吹散,她勉强抬起手,才能把眼前的情景看得清楚。
乌鸦妖怪的三个眼睛齐齐盯着顾姻,似乎发现了什么美食一般,它朝顾姻飞了过来,顾姻眼疾手快地躲开,乌鸦一头撞进了垃圾桶,顾姻很快便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立马跑到教室门口,拿起一个凳子拼尽全力开始砸门,只是教室门依旧未有半分损伤。
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弱小,顾姻的手臂都麻木了。
她冷下眼,一回头,便将手中的凳子抛向那只妖怪。
乌鸦叫声嘶哑难听,它向顾姻牵动着翅膀,顾姻被狠狠撞到墙壁上。
五脏六腑都剧烈疼痛,顾姻趴到地上,动弹不得,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次逃不掉时,忽然听到一个女声:「以神圣洗涤罪孽,吾以名字为缚束,将彼岸之物,缠绕。」
一道锁链从天花板出现,将乌鸦缠绕束缚,乌鸦无法摆脱,嘶鸣不止,一张纸划过顾姻的面容,鲜血沁了出来。
终于,一切恢復了平静,满教室的书本散落一地。
顾姻勉强撑起身子,重重地喘息,她看到自己面前有一个女生,女生回头,是这本书的女主角夏美。
「同学,你没事吧。」夏美赶忙过来搀扶顾姻。
顾姻摇了摇头,声音柔弱:「我是怎么了?」
夏美看着顾姻迷茫的神色,动作一滞,而后笑道:「是风,从窗户外吹来的风。」
顾姻看着破碎的玻璃窗,呢喃一句:「好厉害的风啊。」
既然夏美选择装傻,顾姻也就跟着充楞起来,夏美并不知道顾姻能看到妖怪,顾姻也不想暴露太多自己,毕竟在这本小说里,自己的结局并不好,她还是小心为妙。
「夏同学。」顾姻问她,「你怎么会来教室?」
夏美看到顾姻瘦弱的身躯以及一张白皙的面容,到底是普通人,并不知晓这个世界有妖怪,夏美是追着那只乌鸦一路跑到学校的,在追赶途中,乌鸦似被什么所吸引,飞到教室来,只是没想到教室里还有人,幸好她出现及时,把人救了下来。
夏美认为自己把顾姻牵连进来,有些抱歉,她道:「我忘了拿作业,就跑回来取了。」
顾姻点点头。
最后夏美帮助顾姻,把教室又打扫了一遍,在夕阳之下的路口,两个人挥手告别。
这个女主性格善良,倒也讨人欢喜。
顾姻一边走一边想,翌日她去山上的神社给白璃带饭时,白璃看到她脸上的创可贴,一愣,有些好奇地将脸凑过来,指甲锋利:「这是什么?」
他的眼瞳金色夺目,深邃又清澈,夹杂好奇,顾姻不禁红了红脸,将头侧过去。
昨天的意外让顾姻脸上被划破了,所幸伤口不大,顾姻在脸上贴了创可贴。
「创可贴。」顾姻回答。
今天给白璃带来一份炒面,她自己做的。
「那是什么?」白璃不解,便又追问。
「我的脸划伤了,流血了,所以要贴创可贴。」顾姻想了想,给他解释道。
太阳太热,顾姻便躲进神社内好乘凉,白璃知晓了答案,便不再执着询问,顾姻还给白璃带来了一小块奶油蛋糕,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拿出,所幸蛋糕并没有被压坏。
细腻柔软的奶油,上面点缀着一颗红艷艷的草莓,就连空气都变得甜腻起来。
白璃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去,他没有吃过蛋糕,剎时间,他的耳朵和尾巴都出来了,雪白的尾巴在身后摇晃,无疑将他的好心情传递。
「奶油蛋糕呢。」顾姻用小叉子插上一点奶油,给他餵过去。
不知为何,白璃连唿吸都放慢了,他看了顾姻一眼,顾姻对他笑了笑,白璃这才张开嘴,吃掉奶油蛋糕。
入口即化的甜腻,又像云朵般轻柔,白璃眼睛一亮,人类的东西果然好吃。
顾姻在最近几日的投餵中发现,白璃喜欢吃肉,但很爱吃甜食,顾姻把蛋糕上的草莓插起,沾上厚厚的奶油,餵给白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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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璃身后的尾巴兴奋地摇摆。
「好吃吧。」顾姻眼睛里冒星星。
白璃吃得尽兴,嘴角都是一圈奶油,像是鬍子般,但被顾姻这样一问,却装作矜持:「咳咳,本大爷觉得还行。」
顾姻笑着,伸出纤细手指,在他唇边轻轻一拭,只见少女青葱的指尖上,奶油细腻,结果下一秒,白璃张开嘴巴,一口将顾姻的手指含进嘴里,顾姻只觉得他温热的舌头轻轻一卷,带着些许倒刺,几分痒意,像是触电般,让她愣在原地。
风从对面吹来,吹起顾姻的刘海,露出一张素白柔美的脸。
白璃将顾姻指尖的奶油都吃掉,觉得自己有些心口不一,但是这个叫什么奶油蛋糕的东西,实在是太好吃了,其实白璃是妖力强大的妖,早就辟谷了,但他偏偏喜欢吃东西,特别是好吃的东西,这全都赖之前的神,毕竟她是个贪吃鬼。
白璃看着对面的顾姻,发觉她的脸和脖子都变红了:「咦,你脸红了。」
白璃真的只是单纯问一下而已。
在顾姻听来,白璃的话却是疑问句的「你脸红了」,顾姻低下头争辩道:「才没有呢!」
这个笨蛋,随随便便就含住女孩子的指尖,真是个大笨蛋,顾姻的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顾姻看着白璃头上毛绒绒的尖尖耳朵,想着总有一天她要把它捏到。
顾姻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个宠物,每天都要定时定点投喂,但枯燥的生活也因为彼此的陪伴而渐渐不再枯燥,而且也不知为何,顾姻和夏美成了朋友,在学校里碰到,都会互相打招唿的那种。
她不想遵循故事的发展,但命运总是潜移默化地沿着故事在进行。
白璃坐在神社旁高耸入云的树上,银色的发随风飞扬,黑色的衣袍宽大又神秘,坠在空中,他极目远眺,长长的台阶一直从山底蜿蜒到神社。
神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破旧的神社,还有一个不再是神使的神使。
他口中叼着一根棒棒糖,顾姻昨日离开时给他许多糖,有草莓味,蓝莓味,菠萝味,橘子味,他吃得欢喜,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这时候顾姻应该已经来了才是。
但她还没有出现。
顾姻此刻正在逃亡,身后是鼻涕虫状的妖怪穷追不捨,看着又黏煳又噁心,妖怪一边追着一边喊:「美味的,别跑,我要吃掉你的灵魂。」
顾姻甩不掉它,想着往山上的神社跑,只要跑到那儿,就安全了。
她很是狼狈,妖怪穷追不捨,顾姻顺着长长的台阶跑,不知跑了多久,忽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了,她的书包也落地,里面的盒饭被摔了出来。
顾姻赶忙拿起书包,把盒饭塞进去,继续跑起来,她连感知疼痛的时间都来不及。
小腿处突然传来令人粘稠的触感,顾姻低头看,鼻涕虫妖怪伸出手来,一把拽住她的小腿,顾姻一时未防备,又摔在台阶上了。
鼻涕虫拽着她的小腿,把她拽下了几个台阶。
「逃不掉的,我要吃掉你。」妖怪如是说道。
就在顾姻束手无策时,一团幽蓝火焰从远方出现,落到妖怪身上,鼻涕虫妖怪只惨叫一声,瞬间灰飞烟灭了,顾姻抬头看,白璃跃于树梢,几个唿吸便来到她面前。
「小鬼,你没事吧。」白璃看到散落在地的盒饭,还有趴在地上的顾姻,心下一紧。
顾姻没吭声。
「喂,本大爷问你……」白璃走上前,拉起顾姻的胳膊,却看到晶莹的眼泪顺着顾姻的面容,宛若珍珠般,一颗又一颗地落下。
一滴眼泪落在他手背上,白璃愣愣地看着她,顾姻眼泪晶莹,鼻头痛红,死死咬住嘴巴,像是一朵雨露中的花儿,脆弱无辜。
顾姻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和悲愤,哭了起来,为什么要看到妖怪,为什么她要被所有人讨厌,为什么她要孤单一人,为什么要经歷这些事情,她也想做个普通人啊,那些妖怪为什么要吃掉她,她很害怕,无时无刻都在害怕。
顾姻哇得一声哭了,或许觉得难堪,她伸出手把脸死死遮住,哭到哽咽。
也不知哭了多久,嗓子都哭哑了,顾姻抽噎着,不好意思地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一直以来被她死死压抑在心中的,原身的恐慌终于得以发泄,她觉得心情通畅了。
顾姻感受到白璃正在一旁註视着自己,她没抬头,左右一看,看到盒饭被摔到一旁的草丛里,里面的鱼排落在地上。
顾姻吸了吸鼻子,想起身去捡盒饭,却措不及防得被白璃一把抓住了脚踝。
「哎!」顾姻喊了一声,胳膊往身后一撑,慌张又恼怒地抬头。
白璃半蹲在下面的台阶上,他握住顾姻的脚踝,看向她的膝盖:「流血了。」
第110章 白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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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在逃跑途中摔倒了好几次,膝盖受伤,在白皙的肌肤上,殷红的鲜血显得尤为刺眼夺目。
「没、没关系。」顾姻脸红,她的校裙子在逃跑途中,被树枝挂破,此时此刻这样的姿势,稍微动一动就难免春光乍泄,她试着将自己的腿抽回。
白璃握住她脚踝的手很用力,顾姻感觉那处的肌肤滚烫,她曲着腿,鲜血顺着膝盖流到黑色丝袜处,顾姻的小腿曲线优美,一双腿又无比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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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白璃竟然俯身,吻上了顾姻的膝盖。
他将她膝盖处的伤口轻轻舔舐,顾姻犹如触电般,瞪大了双眼,林间风声温柔,树影摇曳又斑驳,通往神社的台阶上,他俯身,银色的长髮落下,风一吹,银髮触碰到她的小腿。
顾姻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银色的眼睫微微颤抖,伤口处传来微痒,一路要痒到心里去了。
顾姻甚至能感受到白璃柔软的唇,触碰到自己肌肤时的触感。
白璃想,这个小鬼应该感谢自己吧,他可是治癒了她的伤口,不吃掉她已经是他赐予的天大的恩赐,这下她应该感恩叩德,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那什么奶油蛋糕。
「是草莓。」白璃忽然出声,面上带着笑容。
顾姻一时没反应上来。
白璃抬起头,唇边还有一抹她的鲜血,他挑眉,有些得意地指了指顾姻的裙下。
顾姻想起来,她今天穿的小内内,上面映着草莓图案。
白璃已经想好自己会得到怎样的奖赏时,他想吃蛋糕,还想吃顾姻说的冰淇淋,她说冰淇淋吃起来像雪一样,却又是甜的,果然好想吃啊好想吃。
白璃这样想着,胸口被勐得一踹,一时未防备,便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滚了好多台阶,然后砰地一下,撞到了一棵树,停下了。
头昏脑涨,晕头转向。
只听见顾姻大喊:「白璃你这个大笨蛋!」
惊起一林子的飞鸟。
白璃被摔懵了,有树叶落在他头顶,白璃觉得这和自己想像的不太一样,不过待他反应过来,天性的骄傲让他沉下面容:「小鬼,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他伸出手,尖锐的指尖,萦绕的火焰。
顾姻听到这句话,眼泪又蓄在眼眶里,她把自己的书包狠狠扔向白璃的面上,白璃的俊脸被结结实实打到了。
很好,看到这小鬼真的不想活了,他要吃掉她的灵魂。
白璃龇牙,眼瞳变得竖起来,像是盯上了猎物的雪狼,顾姻后背发凉,心中悲痛,这个狗屁世界,自己完全是被虐的对象,老娘不干了。
顾姻这样想着,一边掉眼泪一边气势汹汹走到白璃跟前,白璃此刻摸不清顾姻想要做什么。
顾姻身子朝前探,一双手伸过来。
白璃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芬芳的味道,不是花香不是青草香,这香带着几分暖意,萦绕在他鼻翼。
然后,一股电流从他的头顶顺着他的嵴椎,一路电到了他的尾巴稍儿,他简直要炸毛起来。
眼一闭心一横,反正顾姻也不想活了,她终于摸到了垂涎已久的耳朵,果然如同她想像一般,耳朵柔软,毛髮顺滑,一下手就停不下来了。
她低头,看到白璃震惊到呆滞的神情,金蓝色的眼瞳变得圆滚,顾姻没忍住,手疾眼快又撸了一把他的尾巴。
毛茸茸的尾巴,又干净又美丽,足以抓住任何少女的心。
「餵。」白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面上些许粉色,他强忍着身体本能反应,「你不想活了!」
白璃的手微微用力,顾姻感觉到痛意,想来手腕处已经泛红,她嘴一扁,眼泪又冒了出来,她把自己白净的脖颈凑到白璃面前,开始胡搅蛮缠:「是的,我就是不想活了,你吃了我算了,吃了我之后,也就没人给你每天变着花样做饭了,也没人跟你聊天了,你继续做你的臭妖怪去。」
少女白皙的脖颈,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白璃看到顾姻的耳后有一颗褐色的痣,很小的痣。
她的灵魂很干净,散发着芬芳的味道。
白璃垂下眼眸,觉得这种味道是一种诱惑,特别是对于妖怪而言,此刻顾姻把自己凑到他唇边,白璃的犬牙不禁长了出来。
他微张开嘴。
岂料顾姻回头,看到了白璃的眼瞳,幽暗的蓝色逼退金色,此刻更多的驱使来自妖怪的本能,他的银髮无风而舞,耳朵尖锐地挺立。
「你真的要吃我?」顾姻满眼震惊,这简直就是餵不熟的白眼狼。
下一秒,她又哇得一声哭出来了,白璃反倒像受到惊吓般,就连耳朵都缩回去了,他立马松开她的手腕,顾姻一边哭一边说:「你要吃我,你竟然要吃我,我不活啦!」
其实如果追溯到最初的最初,白璃本来就是要吃掉顾姻的灵魂的。
而此刻,白璃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痛哭的顾姻,很是恼怒与无措,他才更无辜,明明是他救下了顾姻,还好心帮她治疗伤口,结果被一脚踹到树下,此刻还要忍受着她的无理取闹。
「够了。」白璃无声地往后靠,想距离顾姻更远些。
顾姻眼泪汪汪:「呜呜呜,你还凶我!」
被莫名指责的白璃一脸懵逼,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出声威胁道:「不许再哭了,小鬼,要不然本大爷就吃掉你。」
顾姻继续哭,其实哭到这时,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她一边假装揉眼睛,一边扯着嗓子干嚎,她只是想看看白璃的后续反应。
白璃见顾姻依旧在哭,压根没有停止的趋势。
「你到底想怎么样?」白璃实在无甚方法,他声音低了几度。
「我要……我要摸耳朵。」顾姻带着哭腔说。
「你果然还是想死。」白璃冷着眼道。
顾姻用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可怜兮兮的口吻:「我还想摸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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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别得寸进尺!」白璃又道。
最后的最后,顾姻把雪白的尾巴抱在怀里,一边抽噎着一边抚摸,而少年坐在她身边,用手撑着下巴,看似在远眺风景,实则眼底遮不住的羞意,银髮里的两只耳朵不自然地抖动着,若仔细看,他的面上还带着粉色。
顾姻在白璃那儿讨到好处了,也就不再不开心了。虽然每天还能撞见很多妖怪,偶尔还会被妖怪追着跑,攻略对象依旧像个傻子一样,只懂得吃饭,还特挑剔。
不过,他会特意跑到山底下来接她,顾姻也就不计较了。
这事得从摸耳朵的翌日说起,顾姻一路上都小心翼翼,把书包抱在怀中,幸运的是除了路上遇见一个像蜗牛一样背着大大房子的走路慢腾腾的妖怪外,一路平安,但她仍然不敢放松警惕,一路左顾右看,来到了山底。
她沿着长长台阶往上走,六月份的天气炎热,但森林里树木茂盛,日光都被切割,落在地上成光斑,顾姻的刘海太长了,她懒得剪,便梳了一个高马尾,露出光洁额头。
总害怕路上遇见妖怪,待顾姻走到半山腰时,忽然听到一旁草丛传来声响。
倘若顾姻像白璃一样有尾巴,那她绝对已经炸起尾巴来了,没胆子往身后看,她啊得大叫一声,低着头一股脑往山上神社跑。
才跑了两三步,结果像个小飞弹一样,撞进了少年的怀。
她没站稳,身子要向后倒去,白璃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把她拉回自己怀中。
顾姻抱紧书包,白璃抱紧她,顾姻靠在他胸膛,白璃右手按住她脑袋,顾姻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只是不到片刻,白璃把她从自己怀中拉出来,疑惑问道:「你跑什么?」
顾姻红着脸,结结巴巴,下意识回头:「刚才、有妖怪在追……我。」
一只猫从一旁的草丛中跳了出来,朝顾姻方向看了过来,结果在看到白璃后,一声惨叫,慌不择路地跑掉了。
原来是个误会。
顾姻眨巴眨巴眼睛:「你怎么来了?」
白璃听到她询问,神色一瞬间的别扭,他才不会告诉顾姻,他今天一直坐在神社前的那棵树上等着她,却又害怕她遇到妖怪,倘若遇到妖怪,白璃想顾姻一定会吓得大哭,他不是专门来接她的,他只是下来接他今天的盒饭。
白璃直白道:「我饿了。」
顾姻反应过来,开始喜笑颜开:「你是不是担心我啊?」
「本大爷才没有!」白璃大声反驳。
顾姻不要脸了,她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不要害羞嘛,阿白。」
「阿白?」白璃的脸色很不好,「阿白是谁?」
白璃的耳朵和尾巴都是白色的,资料显示他是一匹雪狼,通体雪白,当然得叫阿白啊,阿白多可爱啊。
「当然是你啊,我给你起的爱称,好不好听。」顾姻自问自答,「真好听。」
「你不想活了吗,小鬼。」白璃又开始威胁。
顾姻才不怕,她现在觉得活着挺好的,还能逗逗白璃,全当自己养了个宠物,虽然这个宠物有点凶,但帅啊,她笑着往台阶上跑,不停喊道:「阿白阿白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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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气,求点海星吧。
第111章 白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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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死啦!」白璃在身后喊道。
顾姻嘻嘻哈哈,一蹦一跳。
周末时候,天色阴沉,从早上起便下了小雨,顾姻很早便做好盒饭,又在附近的商店买了两个冰淇淋,因为白璃总嚷嚷着要吃冰淇淋,她撑着一把红色的伞,伞有些破旧,是她父母留下来的遗物。
从商店出来,雨水落在伞上,宛若玉珠落地。
风吹来凉意不绝,路上的车辆也很少,顾姻看到在一旁公交车站等车的夏美,夏美也注意到顾姻,夏美对顾姻挥手,顾姻想了想,走过去。
「没想到在这碰到你。」夏美穿着裙子,显得可爱又娇俏。
按照剧情发展,夏美同陈森已经认识了,陈森也许也已经接触到妖怪的世界,顾姻只自求多福,顾姻笑着:「我要去见一位朋友。」
夏美见顾姻要走的方向,要途径山上的森林,她想了想,对顾姻道:「顾姻,别太靠近那片森林。」
「咦?」顾姻佯装吃惊,「为什么?」
那片森林里,最近醒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妖怪,夏美能感知到,也一直保持着警惕,不过并未见那个妖怪下山危害,有一次,她无意间看到顾姻从山上下来,她害怕顾姻会遭遇危险。
夏美想了一个谎言:「我听附近的人说,森林里面有吃人的大妖怪。」
顾姻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相信这个啊。」
「你不信?」夏美凑过来,水汪汪的眼睛盯着顾姻,她靠得太近,顾姻忍不住想往后躲,雨水落地汇聚,沖刷着这个世界,夏美自幼便是除妖师,她见过无数妖怪,她游走于人类与妖怪之间,此岸与彼岸之中,她知道,世界远不止眼前所看到的这个样子。
顾姻眨巴眼睛,没有说话,公交车从远方开来,夏美笑着道:「抱歉吓到你了,我该走了,拜拜。」
「拜……拜拜。」顾姻对她说。
待目送夏美离开后,顾姻已经换上另一副面容,森林里的大妖怪啊,难不成在说白璃,顾姻撑着伞,踏上台阶,才进森林没两步,就看到不远处白璃的身影,他撑着一把看起来很笨重的伞,顾姻遥遥举起手中的冰淇淋,对他笑得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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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璃垂下眼眸,下雨天让他感到低落。
待顾姻坐在神社前,为白璃打开桶装冰淇淋时,冰淇淋已经化了一些,顾姻嘆了一口气:「还以为今天天气凉,不容易融化。」
她拿出勺子,要餵白璃吃。
本以为今天吃冰淇淋,白璃会很开心,但和顾姻想得不一样,白璃只吃了一口冰淇淋,便盯着外面的雨帘发呆,顾姻瞧见他的耳朵都贴在发上,不像往常一样竖起来。
再餵白璃时,白璃却侧过头:「我不吃了。」
白璃当初被神捡回来,是在一个雨天,他满身伤痕,躺在树下苟延残喘,身边有无数的妖怪躲在树木或草丛后面,虽不敢上前,却在等待着他的死亡,他的鲜血被冰冷的雨水沖刷,有雨落在自己面上,冰冷麻木。
他遇到了神。
事后他问神,为什么雨天在森林里乱逛,神说她是去采蘑菇,结果没採到蘑菇,却捡回来一个神使,神那样问他:「你有要去的地方吗?」
白璃冷漠地摇摇头,神朝他伸出手来:「那你就停下来吧。」
「我这里正好缺个神使,你当我的神使吧。」神笑得温柔。
他怔忡地看着神的面容,雨水把记忆晕染模煳,于是后面的漫长岁月里,他守着这个神社,守着他的神,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神爱饮酒,山间月亮很美的时候,神便坐在神社台上,一旁放着一坛小酒,和一个酒碗:「今夜的月亮可真美啊,是不是,白璃。」
「你也来同我喝上一杯酒吧。」
「辛苦你了,白璃。」
最后的最后,是神对他抱歉:「我要封印你了,这是上界最终的抉择,很抱歉,白璃,已无信仰之力,就连我都要消失了,又留下你一个人,对不起,白璃。」
「静待有缘人,白璃,在此之前,还请耐心等待。」
白璃回过神来,看着顾姻在他面前不停晃手,他注意到雨水将顾姻的鞋子打湿了,白璃不吃冰淇淋,顾姻便自己吃,她咬着勺子,好奇地注视着他。
她就是自己的有缘人吗?
「你在发什么呆啊,阿白。」顾姻有点想摸白璃的耳朵。
顾姻偷偷伸出手,将白璃长及腰处的银髮捏上一缕,缠绕在指尖,百无聊赖地玩着他的头髮,白璃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顾姻又问:「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不会觉得寂寞吗?」
一定会很寂寞吧,只一个人,听风声雨声,没有等待,也没有期望。
「你要不要……」顾姻鼓起勇气,问出了自己一直都想要问的问题,「跟我走啊。」
白璃惊诧地看着她。
顾姻挺直腰身,拍拍胸膛:「山下有很多好吃的,我都带你去吃,你不用怕,我养你。」
说真的,顾姻都被自己感动哭了,世上还有同她一样善良可爱的女子吗?
第112章 白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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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璃看着顾姻的面容,少女面上带着期许,檐上落雨如珠,清风吹来,将她的髮丝吹得微乱,白璃第一次很认真地看着顾姻的眼睛,她的眼中有一个自己,她的眼睛很漂亮,宛若琥珀的颜色,看久了,像是跌入一个让人沉醉的梦境里。
只是……
白璃沉下面容,更靠近顾姻些,眼神里却忽然幽蓝起来,若有若无的咒术浮现在他的脸上:「你是在可怜我吗?」
「啊?」顾姻听到他的话,微微张唇,有些反应不上来,不知该如何作答。
白璃却将她的反应看做是承认,一股怒火在他心中蔓延,白璃的指甲不禁变长变尖锐,银髮慢慢无风自动,顾姻感觉到一阵危险的气息,一阵风吹来。
顾姻手中的冰淇淋彻底融化了,一时未拿稳,啪得一声掉到了地上。
白璃忽然停下了动作,眼瞳中幽蓝渐退,金色的瞳色占据大多,理智满满回笼。
他看到顾姻仰着头,无措又迷茫地看着他,眼底不由得蓄出晶莹的眼泪。
他吓到她了,白璃想。
「可恶。」白璃低下头,右手捂住右眼,银髮垂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之间就这样,只是下雨天让他很烦躁,顾姻的问题触痛了他的心。
其实他早就甦醒过来了,在神消散之后,神的封印便出现了松动,这间神社也慢慢无人问津,他探出意识,看到了一片荒芜,每天见东边太阳升起,西边太阳落下,黎明与黑夜交接,万物一片寂静。
就好像,回到了更遥远的从前,一个人独自流浪的时光。
太痛苦了,他不愿去面对这一切,他蜷缩在神的封印里,明明分外清醒,却还装作昏睡。
可她说要带自己离开。
顾姻哪里知晓白璃到底在想什么,方才她是真的被白璃吓到了,他看她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被一匹兇勐的狼盯上了。
惊恐褪去之后,心中只剩下委屈,一整颗心都是,这样大雨的天,她特地带着冰淇淋来见他,她都说了要养他,她还每天绞尽脑汁为他做饭,陪他聊天,她对他那么好,他却认为这是一种施捨。
「我最讨厌你了!」顾姻的眼泪落下来了,她伸出手,将不防备的白璃用力推了一把。
接着她拿起一旁的雨伞,和自己的书包,不由分说冲进了大雨中。
白璃一手撑在身后,愣愣地看着顾姻的背影被雨水渐渐沖刷到模煳,直至不见,脑海里却还在想,顾姻落下的那滴眼泪,但他没有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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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拿着伞,也无心打,顾姻一路淋着雨跑回了家,整个人都被下成了落汤鸡,雨水顺着头髮衣角往下落,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家里依旧冷清,顾姻心里难受,从浴室拿出毛巾,胡乱地擦了擦头髮,使劲吸了吸鼻子,还不解气地骂了一句:「白璃是个大笨蛋。」
屋外的雨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顾姻换下湿哒哒的衣服,努力不去想白璃,她觉得头有些痛,怕是被白璃气得。
第113章 白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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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爬上了床,盖上了被子,头昏脑涨,窗外颳起了风,雨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
顾姻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鼻子不通气,意识渐渐模煳起来。
她的身子有些发冷,又有些滚烫,也不知究竟睡到几时,脑海里忽然传出了熟悉又冷漠的声音:「警告,警告,攻略对象面临危险,请立即救援,请立即救援!」
顾姻一下子就从床上坐起来了,脑海里系统的声音不断重复,顾姻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她伸出手,一摸额头,很是滚烫。
「怎么回事?」三秒后,顾姻清醒过来,一边开灯一边穿着衣服下床,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凌晨五点钟。
「由于作者更文番外,剧情发生变化。」系统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顾姻愣了一下,她知道这种情况,但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所在的世界,皆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每一个小说界面,每一个界面都有一个作者执笔所写,像这种,在世界完结后,又忽然写个番外,打乱原本界面的情况,很是棘手。
「白璃现在怎么样了?」顾姻赶忙问。
「攻略对象陷入魔魇,请立即救援。」
「我怎么救他啊?」顾姻问道,她不知道白璃的状态为什么忽然之间那么糟糕。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契约符咒,显示购买拯救值两点,顾姻已经想到了系统想要她做什么。
娘希匹,又要花钱!
顾姻气急攻心,她听到拯救值被扣的消息,心已经麻木,她愤恨地想,如果她这次救下了白璃,白璃还敢对她甩脸色,她就杀了他!
顾姻打开门,世界尚是漆黑,只能看到路灯昏暗地守在路旁,发着微弱的光,雨还在下,被风一股脑吹到顾姻身上,顾姻拿出手电筒,再从门背后取出雨伞,没有一丝犹豫地冲进了雨里。
她踏碎积水里的圆月,一个人在街道上奔跑,对面忽然吹过来一阵大风,将她手中的雨伞吹走了,顾姻哎了一声,也不再捡伞,而是继续朝着山上的方向跑去。
通往山上的道路一片漆黑,黑暗中的森林危机四伏,顾姻脚步踉跄,面上还带着红晕,她使劲摇了摇头,打开手电筒,便上山去了。
雨水使台阶很滑,顾姻又着急,几次都摔倒,她已经引起一些妖怪的注意了,她看到躲藏在树后面那一双双红色的眼睛,说不害怕是假的,顾姻手抖到根本拿不稳手电筒。
顾姻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看到面前一阵无状的白雾,手电的光几乎照不进去。
那雾在向四周渐渐蔓延,神社就在不远处,顾姻犹豫地伸出手,接着目光一沉,继续跑向前。
只一股脑沿着台阶跑,手电筒的光微弱地照在前面,顾姻一边跑一边喊:「白璃,白璃。」
她喊得嗓子都哑了,重重地喘息着,停下了脚步,她已经意识到这段台阶压根没有尽头。
四下无人,似乎连风都感觉不到了,顾姻很害怕,她觉得这团雾将自己内心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给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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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月就开始更新,已经在存稿中了。
感谢。
第114章 白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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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这些情绪影响到自己,忽然,她听到一些声响,雾气渐渐变淡,她看到前方有身影,那耳朵与长发,分明就是白璃,顾姻心中一喜,赶忙跑过去。
夏季的天其实亮得很快,或许黎明已经到来,不知不觉中,顾姻视线越来越清晰。
「白……」顾姻的话音还未落,看清眼前人,却哑了嘴巴。
是白璃没错,可是却不是现在的白璃,他迎面朝她走来,左手捂住右肩,衣裳满是划破的痕迹,指缝里的鲜血不断滴落,他一直低着头,一头银髮都染上了鲜血,他脚步虚弱,摇摇晃晃地走着。
他似乎刚结束一场残忍的战斗。
顾姻见他受伤了,刚踏出脚步,面前的白璃却渐渐变得透明,而后消失了。
顾姻才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脚下的台阶与四周的灌木都已经消失了,她现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脚下平坦,顾姻朝一个方向跑,跑了很久,四周依旧一点变化都没有,她唿叫系统,系统未有反应。
面前又有人影出现,却是个矮小个子,顾姻跑过去,只看到一个人类四五岁孩童模样的白璃,他的耳朵颓废地贴在头上,毛茸茸的尾巴拉在地上,他的身上很脏,银色的头髮上粘着枯草。
他那宛若宝石般金色的眼眸,没有一丝神情波动。
「白璃?」顾姻试着开口唤他。
就在顾姻以为这个小白璃还会继续忽视自己时,那个小孩,抬起了头,轻轻地问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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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看到他粉嫩的脸上,有着脏兮兮的泥土,她蹲下身子,从口袋拿出手帕,给他擦拭。
手帕很香,很柔软,小白璃侧过头,闭着一只眼,想要躲闪。
顾姻一边给他擦拭,一边问道:「……你认识我吗?」
白璃愣愣地看着她,然后摇摇头。
顾姻拉起他的手:「我带你回去。」
她方牵着他没走两步,小白璃却甩开她的手,慢慢消失了。
这是幻境吗?顾姻左右探看,又喊着白璃的名字,宽旷的四下无人应声。
她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一些杂乱而细碎的声音,便朝着声音跑去,雾中她看到了许多的狼妖,兇残又狰狞,毛髮皆是杂色,他们高举着火把,围着祭坛,祭坛上被绑着的那个人,分明就是白璃。
白璃满身伤痕,那些绳子禁锢他,鲜血淋漓。
「杀了他,杀了他,他给我们带来了灾难!」
「是雪狼,是不祥之兆。」
「用他来祭黑暗之神,杀了他!」
所有人都在唿喊,声音震天动地,那上面的白璃歪着头,嘴角留着一丝鲜血,眼神不知望向何处缥缈远方。
顾姻颤抖着身子,心中满是痛楚,她朝他跑去,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他,顾姻总算知晓,这里的幻境,都是曾经的白璃所经歷过的一切。
顾姻想要从狼妖们的外围挤进去,他们依旧用兇狠的目光盯着祭坛上的白璃,最恶毒的语言放肆诅咒着,有人点燃火把,火焰滚滚,一片浓烈中,白璃的身影渐渐模煳。
顾姻只觉得身上滚烫地痛,幻境又不见了,顾姻走了两步,白雾散去,视线豁然开朗,只见溪水潺潺,林木翠然,鸟鸣花香,日光悠悠,神社的钟声被敲响,风吹过来,吹得顾姻的裙子荡漾。
她伸出手来,挡住突如其来的日光,身边有一个影子走过。
她赶忙看,果不其然是白璃。
出乎意料,是很干净,很漂亮,又很温顺的白璃。
他穿着同顾姻初见时的黑色衣裳,银色的咒语在袍子上流光斐然,一头银髮用一根红绳绑住,金色的眼眸宛若琥珀,毛茸茸的耳朵尖尖,尾巴在身后慢慢摇摆,他挽着袖子,露出来的手臂很漂亮。
顾姻这才注意到,河边坐着一个人,她的背影很漂亮,金色的头髮在日光下被风轻轻吹起。
这就是白璃的神吗?
顾姻有些迈不开步子,她看着这个白璃,真是一只漂亮的白璃啊,没有受伤,没有绝望,似乎被神养得很好,真好啊。
顾姻忽然不想去唤醒白璃,这或许是他内心最渴望的事情,倘若他沉浸在这个环境中,是不是就会得到幸福。
顾姻头痛,伸出手拍了拍额头,她看到白璃坐到神的旁边,她从这里只能看到这两人的背影,如此之匹配。
白璃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他抬眼望向身边的人,神就坐在他旁边,见他看过来,便问道:「怎么了,白璃。」
白璃愣了一下,心中萦绕的莫名的感觉一直摆脱不掉:「不,没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仿佛忘记了什么,白璃看向四周,溪水清澈,一条鱼儿悠悠游过,风把郁郁葱葱的树木吹响,草坪上青草柔软,依旧是同往常一样的一天。
「白璃。」神忽然出声,嘴角带着微笑,「好幸福啊。」
「要是能永远这样,就这样静静坐在这里,多好。」
「你说是不是,白璃,你愿意和我一起,永远呆在这里吗?」神问出这样的问题,并用希翼的目光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本来不就……」白璃享受着拂过面颊的风,话自然而然地说到一半,却忽然住了口,他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到底是忘记了什么。
白璃用力地思考,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神未听到白璃肯定的回答,渐渐逼问:「白璃,陪着我,是我收留了你,你是我的神使。」
对了,他是神使,他的职责便是守护在他的神身边。
白璃抬头,眼眸里幽蓝色,冷漠又恍惚:「我知道,我会永远留在这儿,永远……」
「白璃!」顾姻用力唿唤他的名字,第无数次沖向白璃,接着又被结界弹飞在地上,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都是擦伤。
第115章 白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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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狼狈地撑着身子,手臂都在颤抖,她看向结界内的白璃,白璃似乎被什么控制,他的身边出现无数幻化的藤蔓,正一点一点地将他缠绕。
神早就陨落了,一切过去就已经过去了,无论是悲喜,还是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如果一味沉浸在幻觉里,会被拖进无尽深渊,与其在幻境中依靠虚幻活着,顾姻宁愿给他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她又一次朝结界冲过去。
结界内,神正轻轻将白璃拥入怀中,那拥抱太过温暖,足以安抚他多年来沉寂的心,白璃想,就这样吧,一直留下来也很好。
就在他要闭上眼睛时,忽然间,他听到一丝遥远的唿唤,不甚清晰,那个声音着急,甚至带着哭腔,白璃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面容,她叫什么名字。
小鬼?好像不是,她叫……顾姻。
白璃勐然睁开双眸,面前的哪里是神,分明是魔魇妖,他的身上被藤蔓缠绕,白璃用爪子将藤蔓划断,迅速一跃而起,周围都是雾障,什么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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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白璃不确定顾姻是否在这,他朝四周喊道。
无人回应,一根巨大的藤蔓从地下破土而出,白璃敏锐跳走,又有藤蔓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从空中拽下。
「可恶。」白璃使用妖火,将藤蔓焚烧。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逃走?」魔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神的模样,两只眼睛空旷,「不是说好,要呆在我身边吗?」
魔魇是白璃心中滋生的魔障,他太过孤独,太过怀念从前的日子,梦魇趁虚而入,形成魔魇,魔魇可以幻化成宿主心中最渴望的存在,趁其不备,进行宿主夺舍。
白璃暗恼自己竟中了这种小把戏,藤蔓穷追不捨,重重叠叠中,白璃看到了顾姻的身影,顾姻从迷雾中跑了过来,看到白璃,欢喜道:「白璃。」
「小心!」白璃看到有藤蔓从顾姻身后出现,飞快挡在顾姻身前,他的面上又出现兽态,雪狼的眼,他挥手,将狰狞的藤蔓齐齐隔断,一转身,将顾姻抱入怀中,飞到了空中。
顾姻吓得瑟瑟发抖,埋首在白璃怀中,白璃关心则乱:「你来做什么?」
「我、我……」顾姻抬眸,露出梨花带雨的一张脸,她身上穿的衣服在方才碎成一片,乳白色的肌肤大片地裸露,胸上的衣料碎片只能隐约遮住春光。
顾姻不安地动了动修长洁白的双腿,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
「我想见你。」顾姻楚楚可怜道。
白璃抱住她,只觉指尖都是细腻芬芳的肌肤,他的耳垂滚烫,眼神不知该落在何处,何处都是春色,他只得下意识不去看顾姻,顾姻却伸出手,朝他胸膛摸去。
顾姻终于从迷雾中闯了出来,一眼便看到白璃在不远处,顾姻大喊:「白璃。」
白璃回头,一脸惊诧,再然后,胸口骤然一痛,低头看,怀中的顾姻露出狰狞的笑,渐渐幻化成雾气,藤蔓缠绕进他体内。
白璃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别过来!」他呵住顾姻,五脏六腑翻涌着痛,迫使他跪倒在地,一头银髮垂下,俊朗野性的面容上,浮现出虬枝般的纹理,显得可怖,白璃很痛苦,他的手指在地上划出抓痕。
顾姻堪堪停住了脚步,风吹起她的裙摆,她想要上前,见他面色挣扎,又生生止住了脚步:「白……白璃。」
白璃痛苦地喘息着,一只眼是幽蓝色,一只眼是琥珀金,他的脑海里都是魔魇的声音,记忆被抽离,过往的一幕幕都在心头浮现,从被背叛,到流浪,再到被收留,而后被抛弃。
魔魇在他脑海里蛊惑,变成神的模样,朝他伸出手来:「跟我走吧,好孩子。」
白璃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他挥手,四周的树木皆被拦腰砍断,魔魇不敢和白璃硬碰硬,因为它无法战胜白璃,所以它蛊惑着,引诱着,试图让白璃自我堕落。
顾姻见白璃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邪气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冒出。
顾姻心知再这样下去不妙,她大喊:「白璃,跟我走。」
「我带你走,我给你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顾姻着急地许诺着,她不断喊着白璃的名字,白璃的耳朵动了动。
顾姻瞧见了,她朝他跑了过去:「我给你一个家!」
白璃勐然抬头,神色怔然,金色的那只琥珀眼,缓缓流出了眼泪。
就是现在,顾姻眼疾手快地抛出从系统那兑换出的契约符咒,符咒朝白璃飘了过去,停在他面前,顾姻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做出下面的动作。
她抬起右手食指作笔,在空中写下复杂的符咒,无端的风吹起她的刘海,露出一双如水般清澈坚毅的眼眸,她口中念着:「以告诸神,宿命引领,吾与白璃结下此缘,除非身死而约散,问,白璃,可愿为吾之式神,奉吾为主,永不离弃。」
顾姻用期许的目光看着白璃,白璃只觉身若千斤重,他看着眼前人,只是个人类女孩,可她说要给自己一个家。
魔魇被契约禁锢,在他的身体里咆哮挣扎,白璃颤着白色的眼睫,少倾心怀虔诚道:「白璃愿奉汝为主,终此一生,不离不弃。」
顾姻只觉神识里忽然出现了一根线,那根线的这头,系在顾姻手上,那头,系在白璃手腕。
风止云停,契约已成,白璃心中的魔障渐失,魔魇惨叫一声,灰飞烟灭。
雾气已经散去,一抹晨曦日光落在顾姻眼中,她环视一看,原来她此刻就在神社里,顾姻赶忙朝白璃跑去,她刚来到白璃身边,白璃便摇摇晃晃栽进了她怀中。
顾姻双手赶忙抱住了他。
白璃枕在顾姻的双腿上,神色虚弱,银髮铺满地。
他嗅着少女的芬芳,闭上眼,问道:「你不是……讨厌我吗?」
顾姻眨巴眨巴眼睛,少倾才反应过来,白璃说的是她昨天推开他时说的那句赌气话。
顾姻慢慢抚摸着白璃的头髮,看他毛茸茸的耳朵,她现在也觉得难受,头昏脑涨地,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白璃,人类的少女,说过的话不能全都当真。」
「你要知道,我可是女孩子呦。」
第116章 白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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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璃蜷缩着身子,枕在顾姻膝上,身后的尾巴也安安静静,不知听没听到。
顾姻把白璃带回了家,所幸今天周日,不用去上学,顾姻只觉得双脚无力,回家后,她把自己和白璃摔到床上,眼睛一闭,便陷入深深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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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是被热起来的,不知睡了多久,她睁开眼,身上缠绕着不属于自己的银色髮丝,低头看,白璃把头埋到了她——胸前!
白璃睡得很沉,许是疲惫,又或许是很久没有这么安心了,他下意识地蹭了蹭,只觉一片柔软。
即使是这么一张俊脸,顾姻也忍无可忍,伸出手将白璃推到一旁去了,她看了一眼闹钟,顿时睁大了眼睛,竟然已经早上八点半了,周一的早上八点半。
顾姻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一阵晕眩感袭来,她觉得她还需要休息,迟到也不是第一次,干脆今日就不去了,反正班主任看她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想来昨天感冒了,才会睡得如此煳涂。
顾姻觉得浑身酸痛,她趿着拖鞋,去浴室沖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却刚好撞见了白璃,白璃在她洗澡的时候醒了,又找不到她的人,很是烦躁,此刻见她出现在眼前,一下子便冲到她面前。
「小鬼,你去哪了?」白璃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顾姻被他拽到跟前。
她随手绾的髮髻松散开来,湿漉漉的头髮带着微凉的触感,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芬芳。
顾姻眨巴眨巴眼睛,迷茫地看着白璃。
白璃慢慢红了脸,蓦然将她的手放开:「我以为你走了。」
顾姻心领神会,笑得灿烂:「我怎么可能走呢,我们可是缔结了契约,所以,不要害怕,我是不会抛弃你的。」
「笨、笨蛋,本大爷才不在乎呢。」白璃口是心非地说着,忽然想起了契约,疑惑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符咒?」
顾姻早就想好如何应对,打好草稿的谎话张口就来了:「其实我家祖上是除妖师,所以我才会看得见妖怪,那个符咒是爷爷留下的,最后一张了。」
她摊着手,表示很无奈,反正无所证明。
白璃露出似信非信的目光,顾姻不愿让他细想,伸手拉过他的衣袖,将他推到浴室,简单给他说明如何使用花洒后,用哄小孩的语气道:「你先去洗个澡,我给你做荷包蛋。」
顾姻的家虽不大,住两个人绰绰有余,顾姻需要为白璃准备很多东西,看着这个月剩余的生活费,顾姻有些伤脑筋,自从养了白璃之后,开销的确大了很多。
她坐在餐桌旁神游,白璃从浴室里出来了,顾姻瞧见他的耳朵立起,在顾姻的注视之下,很可爱地抖了抖。
白璃不自然咳嗽一声,自打和顾姻签订契约之后,他就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她,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他些许紧张。
顾姻在想,要先给白璃买一身现代衣服。
白璃吃了顾姻做的美味的荷包蛋,很是满足,太阳从窗户上照过来,落在他面上,不禁让他微眯起眼来。
顾姻去厨房洗碗,白璃跟了进来,厨房的地方不大,两人便显得有些用力,白璃一进来,眼中充满好奇,顾姻好笑:「你进来做什么?」
白璃指了指碗:「帮你。」
天啊,不就签了契约,怎么这匹雪狼现下如此乖顺。
顾姻简直要感动哭了,她看着白璃挽起袖子,走到碗槽边,他不会用,顾姻帮他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一下子流出来,白璃的尾巴轻轻在身后摇晃。
他回头看顾姻一眼,顾姻鼓励似对他微笑。
于是白璃拿起了碗,碗落在地上,碎成一堆。
第二个碗,用力太大,直接碎成了渣。
顾姻:「……请你出去。」
等顾姻收拾完厨房的一片狼藉之后,白璃可怜兮兮地缩在沙发上,尾巴也有气无力地垂下,见顾姻看他,他把脸拧到一边去,顾姻嘆了一口气,坐到他旁边,把他毛绒绒的尾巴抱在怀里,用脸还蹭了蹭,真舒服。
白璃把尾巴收回去了,脸红了,又羞又恼:「别总摸我尾巴。」
「好好好,阿白,不生气不生气。」顾姻好声哄着,「跟我出去,我给你买衣服。」
「不去。」白璃生硬拒绝,才不要什么衣服。
顾姻蛊惑:「我给你买好吃的。」
白璃眼睛一亮。
顾姻带着白璃坐上快车,去了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璃身上,看他俊朗的面容和一头银髮,还有那黑色的若蝴蝶羽翼的宽大衣袖,甚至有女生跑上前,问白璃是不是正在玩cosy。
女生想靠近白璃些,白璃却皱着眉头不爽道:「小鬼,离我远点。」
顾姻:「???」
「抱歉抱歉。」看着那女生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顾姻一边道歉一边把白璃拉走了。
「你不能那样对女生说话。」顾姻指责道,她给白璃买个冰淇淋,白璃正拿在手中一边吃一边听,他低着头,鼻尖蹭上了一点冰淇淋,冰冰凉凉的感觉。
「她刚才想打我。」白璃含煳不清道。
哪里是想打他,那女生不过是喜欢,想凑过来要白璃的联繫方式,她想摸一下白璃的头髮而已。
「人家哪里是想打你。」顾姻苦口婆心,见白璃鼻尖蹭到冰淇淋,便踮起脚尖,拿出手帕来给他擦掉。
白璃很乖顺,甚至低下头,方便顾姻为他擦拭,他眼眸低垂,银色的眼睫漂亮得像把小扇子,金色的眼眸里都是信赖,顾姻心跳漏了一拍,却听见白璃得意洋洋:「她打不过我。」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顾姻用哄小孩的语气道,「如果你不想让她们碰你,你就告诉我好不好,不许凶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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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璃皱着眉头,还是乖乖地点头了。
顾姻带白璃去一家服装店,选了几件衬衫和牛仔裤,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粉色短袖上,是情侣款的,粉粉嫩嫩,一下子就勾起了顾姻的少女心。
顾姻看向一旁的白璃,白璃身边围着一群女孩,白璃抱胸,因为听话,所以一直忍着没说话,在顾姻看向他之后,直直地看着她。
顾姻在他眼中瞧出了天大的委屈,她沖了过去,一把抓住白璃的手,把他从人群里拽了出来。
「我没有凶她们。」白璃抢先道。
顾姻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你最棒了。」
头顶被她摸的感觉,好舒服,白璃觉得自己的耳朵就快要不受控制地跑出来了,他下意识蹭了蹭她的手心,待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身子僵住了。
一旁的女生们看着顾姻对白璃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也都知晓了,用恋恋不捨的目光看着白璃,三三两两慢慢散去。
顾姻没有察觉到白璃的不自在,她把那件粉色的短袖塞给白璃,把他推到换衣间去:「把这衣服换上。」
「不换。」白璃拒绝,这个颜色太粉了,像山上四月份盛开的樱花。
顾姻哄道:「等会带你去吃汉堡好不好,阿白。」
白璃看着她,在权量着利弊,最后还是屈服了,拿着衣服进了换衣间。
顾姻在外面继续看衣服,好多好看的衣服,都想买给白璃。
等了一会儿,不见白璃出来,顾姻觉得疑惑:「阿白?」
没有人应声,顾姻吓得推门,结果门就这样被推开了,顾姻看到白璃把袖子往头上套,怎么也套不进去,她看到了流畅的腰线,有力而优美的腰身,还有那完美的腹肌。
白璃之前穿衣的款式,都是仿古的款式,他不懂这短袖为何有三个洞。
顾姻使劲咽口水,她看到了,整整齐齐的八块腹肌。
「看什么?」白璃疑惑地问,并没有躲避顾姻的目光,他和顾姻签订了契约,按道理顾姻就是他的主人,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包括身体。
倘若顾姻知晓他心中所想,怕是要疯了。
她一熘烟进去,把换衣间的门反锁,红着脸,眼睛里都是兴奋,却还用力抑制:「衣服不是这样穿的。」
白璃歪着头,眨巴下眼睛,不爽地啊了一声,顾姻眼中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白璃坐在高椅子上,上衣已经脱去,窄腰有力,腹肌清晰,他的双手套在一只袖子和领口处,银髮因为方才的动作而凌乱,一只眼被散乱的头髮遮住,两个耳朵冒出来,下身穿着牛仔裤,繫着腰带,因为腿长,只能微微蜷缩着。
他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妖怪少年,银髮金眸,可爱到不行。
顾姻努力吸了吸鼻子,生怕鼻血流下来。
她把短袖从他手中拿过来,看了下正反,轻轻松松给他套在了身上。
「站起来,让我瞧瞧。」顾姻说道。
白璃听话地站起来,顾姻伸出手,将他的长髮撩到耳后,然后她佯装脚滑,身子向前摔去。
不出意外就撞到白璃怀里去。
第117章 白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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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顾姻如意算盘打得好,白璃更手疾眼快,一下子揪住她的后领:「你小心点。」
被揪住了命运的后领,顾姻神色微滞,站好后假笑:「我没事。」
她在内心咆哮,我想摸腹肌啊腹肌啊!
顾姻干脆直接让白璃穿着这粉色短袖,她自己也穿了女款,活脱脱情侣短袖,他银髮太长,顾姻靠过去,以手作梳,将他的头髮用红绳绑住。
白璃甩了甩头:「不用这么麻烦。」
话音刚落,他的长髮便变成了短髮,顾姻简直眼睛都看直了,长发的时候,白璃是兽态,其实他自身的形态可以随时控制,不过他以前一直一人,就也不甚在意。
利落的银髮加上优越的眉眼和身高,顾姻乐呵呵,白璃可是她的,签了卖身契,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顾姻给白璃买了一顶白色鸭舌帽,带他去吃汉堡包,一提到吃,白璃总是表现得分外乖巧。
堪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将基本用品採购成功,顾姻下午还要上学,白璃自然是呆在家中,顾姻哄他:「我很快就回来的,你不要乱跑。」
白璃坐在沙发上,怀中抱着抱枕,看着顾姻背上书包,校裙的裙摆微微荡漾,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顾姻见他没搭话,有些无奈,指了指桌上的糖果:「都是买给你的,但不要多吃,会坏牙的。」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谁知白璃忽然出现在门外面,吓了她一跳。
白璃执拗地看着她:「我也去。」
顾姻哭笑不得:「你去做什么?」
白璃皱着眉,不说话,顾姻踮起脚尖,摸他的头:「你放心,放学后我就回来了。」
顾姻嘆气,伸出手挽着白璃的胳膊撒娇:「我保证我一放学就回来,阿白乖,不许生气。」
契约使白璃不能拒绝顾姻的任何要求,顾姻有时真的将白璃当做宠物,说话的语气,还有动作,倘若白璃现在变出真身,白璃觉得顾姻会捏着自己的爪子让自己学握手。
白璃甩开顾姻的手,有些烦躁:「本大爷才不在乎。」
哎,又自称大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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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去上学,绝对会迟到,顾姻揉了一把白璃的头:「哎呀,要迟到了,我先走了阿白。」
说完便急匆匆离开了。
白璃见顾姻真的走了,尾巴默默出现在身后,颓然垂在地上。
顾姻去了学校,无故旷课,又被班主任拉到办公室教训一通,顾姻也一脸冷漠,顾姻的成绩一直有益,双亲又都去世,没有监护人,所以班主任骂也只能骂她的阴森品行,从不遵守学生规定。
说真的,她骂人这套话,顾姻都快背下来了。
她垂下眼眸,静静听着,窗外蝉鸣同样聒噪。
就在她思想已经神游回家的时候,班主任忽然来了一句:「父母双亡都是你的报应,我要是你父母,真该庆幸自己死得早,不必看到你这副模样。」
顾姻勐然抬起眼,冷冷地注视着眼前人,她声音冷得让人打颤:「说够了吗?」
父母一直是原身内心最敏感的伤,因为她从小能看到妖怪的缘故,那些小妖怪总爱捉弄她,记忆中,很小的时候,一只丑陋的妖怪跟了她好长时间,她吓得晚上不敢睡觉,是顾姻的妈妈,每夜把顾姻抱在怀中,哼着温柔的摇篮曲,哄着她入睡。
她很抱歉,一直都很抱歉,或许她天生就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才会导致父母车祸去世。
但她一直坚信,她的父母是爱着她的,他们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爱她。
班主任被顾姻恶魔般的眼睛吓住了,她张开嘴,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怎么会怕眼前这个女孩,顾姻竟然敢顶嘴。
班主任反应过来,脸上红白相交,她正要继续呵斥时,办公室的一排窗户玻璃,竟齐齐地突然爆破,班主任被吓得勐然尖叫,顾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神色冷漠至极。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教室了。」顾姻生硬地说道,不待老师反应过来,转身就离去。
一地的玻璃碎片,在日光下闪闪生辉。
下课后,顾姻去了天台,白璃拿着一颗红苹果,正在手中抛上抛下地玩。
见到顾姻走来,白璃把苹果藏到身后,在栏杆处吹着口哨看风景。
顾姻走过去,趴在栏杆处,风把她的头髮吹起,露出清秀面庞:「你怎么来了?」
白璃眼神游离:「咳咳,本大爷可不是跟着你过来的,我是、是随处逛逛。」
白璃生怕顾姻责怪他,他努力不去看顾姻,顾左右而言他。
顾姻却笑了笑:「谢谢。」
方才是白璃做的手脚,那些玻璃,想来白璃也听到那些谈话,顾姻垂下眼眸,带着撒娇又疲惫的语气:「阿白,我想摸尾巴了。」
白璃愣了一下,长长的尾巴就情不自禁变了出来,两个人坐在天台上,靠着栏杆,顾姻把白璃的尾巴抱在怀中,有一茬没一茬地抚摸着,白璃的脸很红,他坐在她身边,把一颗苹果递了过去。
顾姻看他,他把脸扭到一旁,不去看顾姻:「给你吃。」
少年修长的手托着红苹果,顿时顾姻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她扑过去,一把将少年抱住,使劲地蹭了蹭白璃的胸膛,笑道:「我最喜欢阿白了。」
白璃被她拥入怀中,只觉得好温暖,好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他不懂人类的女孩,前两天顾姻还哭着对他说自己最讨厌他呢,如今她却说自己最喜欢他,人类的喜爱是不是总会变,妖怪一般都有很长的寿命,他们倘若喜欢上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因为妖怪,大都长情。
天边的火烧云很漂亮,夕阳把顾姻的脸也染上了红,白璃乖乖在天台上呆到顾姻放学,然后与她一起回家。
路上有卖棉花糖,顾姻给白璃买了粉色的棉花糖,那糖像云一般美丽。
风从小巷里吹来吹去,白璃背着顾姻的书包,身姿修长,跟在她身后,就像怎么也甩不掉的尾巴。
顾姻让白璃睡在之前她父母的房间,她把房间收拾整洁,还往桌子上放了一束野花。
结果翌日早晨,睡梦中,她觉得又闷又热,唿吸都喘不上气来,她伸手拂去身旁,却摸到了一团毛绒绒,顾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又下意识摸了一遍,勐然睁开双眼。
一匹雪狼正乖巧地蜷缩在她身边,睡得正酣。
「白璃!」顾姻一把揪住他耳朵,把他揪醒了。
半人长的雪狼,像雪一样的毛髮,优雅又矜贵,一双金色的眼,带着野兽才有的兇狠与警惕,在看到顾姻之后,伸出爪子,将她按到身下。
顾姻被白璃的毛髮胡了一脸,她伸出手抹了把脸,把白璃摇醒,问道:「你怎么在这?」
怎么跑到她床上来了。
白璃变成兽态,占了她半个床,现在又是六月份,天气炎热,虽然大型犬十分可爱,但也架不住热啊!
只眨眼间,白璃便变成了少年,他的腿太长,在顾姻的床上微微曲着,他穿着白色衬衫,第二个扣子因为嫌天气热没有扣,露出精緻的锁骨。
他枕到顾姻的枕头上,银髮美丽,这里有她的味道,他闻着心安,昨天夜里睡不着,半夜时候,终于熘到顾姻房间来,那时他站在她床头,看着少女不甚优雅的睡姿,胸口的春光微露,他伸出手捂住脸,脸深刻地红着。
在与魔魇对抗的环境中,他看到过更诱人的顾姻的模样,那是魔魇窥探到他的内心,所幻化出的顾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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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声问:「我想和你睡,可以吗?」
室内一片月光,顾姻那时睡着了,哪里听得到。
白璃便跑上床,蜷缩在她身边:「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于是心满意足地睡到了现在。
「吃饭啦。」顾姻笑盈盈地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粥。
白璃坐在沙发上,头上被揍出一个大包。
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这样慢慢走过,周六的时候,顾姻要出去打工,白璃问什么是打工,顾姻说是挣钱,因为家里多了一张嘴,还是一张挑食的爱吃肉和甜品的嘴。
白璃问:「挣钱做什么?」
顾姻道:「养你。」
白璃抖了抖耳朵,伸出手在面颊处蹭了蹭。
顾姻的鼻血快要流出来了。
白璃说:「我也要去。」
留白璃一个人在家是不可能的,顾姻嘆息,点点头,应允了。
她找的工作是一家私人超市的售货员,工作也不辛苦,就是要一整天在那里,她把白璃带过去,白璃那张脸,简直造成了轰动,不断有女生前来买东西,眼神都往白璃身上飘,离开时还给自己的朋友打电话,说在超市遇见了帅哥。
早知道就不带他出门了,顾姻带着哀怨回头,白璃正坐在转椅上玩着毛线球。
第118章 白璃(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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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闲下来,等顾姻再回头时,白璃已经被毛线缠满了身。
顾姻走上前,给他把毛线都解下来,白璃知晓自己做错事了,乖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这时又分外听话,顾姻没有责怪,而是揉了揉他的头,给他一瓶酸奶。
又怕白璃无聊,顾姻给他在电脑上放了个影视剧,让他看着打发时间。
谁知白璃竟真的专心致志地看下去了。
下午的某一段时间,没有客人的时候,超市的空调吹得人舒服,顾姻夜里因为白璃总熘到自己房间而没有睡好,想起昨天夜里,床上多了一个人的感觉,实在无奈。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哈欠,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她勐然从梦中惊醒时,她看到收银台处,一个身姿修长的身影,戴着红色的员工帽,手脚麻利地将客人的东西装进袋子里。
一旁有女生围着,拿手机偷拍他,白璃抬眸,朝她们那看了一眼,那群女生似乎想要尖叫。
白璃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怕她们吵醒顾姻,女生们捂住嘴巴频频点头,她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帅哥很照顾他的女朋友。
顾姻眨巴眨巴眼睛,就这样静静看着,待那群女生离开后,她才出声道:「阿白。」
声音能腻歪死人。
白璃回头,顾姻已经跑到他跟前,她踮起脚,笑得眉眼弯弯,嘴甜得像抹了蜜:「谢谢阿白,辛苦阿白了,等会请你吃冰淇淋。」
她说话的温热都落在白璃的下巴处,软软又痒痒,像是蒲公英吹过鼻尖,白璃红了红脸,却还佯装不在意:「我要吃香草味的冰淇淋。」
「好。」顾姻说。
一天的工作伴着晚霞落幕也渐渐结束了,她上白天的班,等到八点过后,老闆娘会过来,接替她的工作,今日卖剩下的青枣,漂亮地像宝石,老闆娘人好,给了她一些。
老闆娘说:「要不是老娘结婚早,姐弟恋也是可以的。」
老闆娘很漂亮,以前也许是道上混的,喜欢帅哥,看到白璃也笑得合不拢嘴,特别是当看到收银台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钱,帅哥果然是无形的招牌。
「我不可以!」顾姻半开玩笑半认真说了句。
老闆娘止不住地笑:「高中生可不许早恋。」
白璃凑到顾姻身边,好奇宝宝般问道:「早恋是什么?」
顾姻些许脸红,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牵着白璃的手,带他回家了。
这个季节天色不晚,半明半灭的天光,不再燥热的风,都让人很惬意,白璃没有忘记顾姻承诺要买冰淇淋的事情,于是路过一家商店,顾姻买了两个冰淇淋。
白璃的是香草味道,她的则是巧克力口味。
白璃接过香草冰淇淋,吃掉一口,耳朵便出现了。
顾姻小口吃着冰淇淋,看向白璃:「阿白,我想尝尝你的冰淇淋。」
白璃看了她一眼,圆熘熘的眼眸转了转,便把冰淇淋递过去,顾姻依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香草味浓郁,冰冰凉凉。
顾姻举起她的冰淇淋:「想不想尝尝我的冰淇淋啊?」
白璃使劲点了点头,神色很傲娇:「既然你让我尝尝,那我就……」
话还没说完,顾姻就咬下一大口冰淇淋,一边吃一边逗笑:「不给你吃。」
白璃看着顾姻手中少了一半的冰淇淋,又看了看她粉嫩的唇,知晓自己被戏弄了,顾姻见他神色专注地盯着她,见他不笑,觉得自己不该拿冰淇淋开玩笑,她哄着这人:「这次真给你吃。」
白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光。未待顾姻看清,这恰好走到一个小巷的拐角处,这户人家的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白璃抓过顾姻的手,顾姻只觉天旋地转,后背抵在一片浓郁的绿色海洋中,她的冰淇淋一时手松,便落在了地上。
她的面前是少年张扬而俊美的面庞。
白璃把顾姻的双手用一只手高高拉起,他个子高,连带着迫使顾姻踮起脚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抿起,顾姻微微挣扎,身子扭动,半玩笑半求饶:「喂,阿白,我错了,我再也不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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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璃却用另一只手一把搂住了顾姻的腰,把顾姻往他怀中带,彼此的身体第一次如此亲密接触,顾姻一愣,小声喊道:「阿、阿白。」
「我自己会尝。」白璃看着她认真说。
而后只觉得唇上覆盖柔软,白璃按着她的后腰,顾姻急促地啊了一声,张开了嘴,柔软的舌头就探了过来,一寸寸地侵占,攻城拔寨般,白璃与其说是吻她,不说说是在尝她。
他咬了咬顾姻的下唇,犬牙尖锐。
白璃尝到了巧克力的味道,微有苦涩,而后醇香,冰凉的体温加上淡淡的一丝甜,白璃知晓,这丝甜是顾姻的味道。
他总想尝出那抹甜味。
顾姻呜咽着,白璃吻得她兇勐,她的双手被高高拉起,身子坚持不住了,干脆踩在白璃的鞋上,她卷着柔软的舌尖,轻轻触碰他的上颚,一股酥爽的电流从身子窜到了尾椎骨,一条毛绒绒的尾巴便出现了。
顾姻趁着这档,双手从白璃的手中挣扎开,她将手摸向他头顶的耳朵根处,伸出手指头在那画圈圈。
白璃的脸都开始红了起来,他握住顾姻为非作歹的手。
「疼。」顾姻千迴百转地说。
白璃以为自己伤了她,赶忙放开了手,顾姻却将双手搭在他脖颈处,向自己这边一拉,她朝后倒,倒在爬山虎的墙上,白璃伸出两条胳膊,撑着墙。
「我也想尝尝……」顾姻嘴角上扬,她几乎贴着他的唇,一字一句伶仃作响,「阿白的味道。」
小巷口偶尔有人过往,却谁都没有留意到,在最里边,有缠绵亲吻的人。
吻到最后,顾姻累得一批,她的唇色红艷,亮晶晶地,都是白璃的口水,没错,吻到最后,他已经开始舔舐她了,她忍无可忍伸手把白璃的头推到一边。
顾姻连头都懒得抬了,白璃背着她,走着走着,街灯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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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真是个勤快小可爱!!!
第119章 白璃(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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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他身后,看到他红得滴血的耳垂。
「阿白阿白阿白。」顾姻一边喊着一边晃了晃腿,「你喜不喜欢我呀阿白。」
白璃还在回味顾姻口中的巧克力味,他不吭声,顾姻在他背上,自然看不到他的神色,她伸出手,揪住白璃的耳朵,像个小恶魔般又问道:「喜不喜欢我?」
白璃将她身子往上背了背,耳朵不断抖动:「你别摸我……耳朵。」
「那你喜不喜欢我啊?」顾姻抱住他,往他耳朵上吹了一口气。
她看到白璃耳朵上的毛都要竖立起来了,她听不到回答誓不罢休。
白璃不自在咳嗽了两声,看着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他说:「喜欢。」
白璃其实不太明白喜欢是什么感觉,但不妨碍他想要永远和顾姻在一起,因为他不想要再被抛弃,再孤零零地漫长等待,他想要被温暖,被需要。
正想着,却听见顾姻又说了一句:「你以后只能亲我,不许亲别人。」
「我亲旁人干什么?」白璃蹙起剑眉,他又不是见谁都亲,想到顾姻柔软的唇,白璃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有了回温的趋势。
顾姻乐了,果然她对白璃而言,是最特殊的存在,她趴在白璃背上,微笑着小声说道:「我果然最最最喜欢阿白了。」
白璃把她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之后的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走过,等有了空闲,顾姻和白璃又去了一趟山上的神社,台阶两旁树木郁郁葱葱,鸟鸣花香,白璃一来此,情绪便慢慢低落下来。
顾姻猜想,他应该是在思念那位神。
毕竟在白璃被困的幻境里,顾姻瞧见那位神,光是看背影,金色的长髮,便知很漂亮。
在漫长的时光里,是神陪在白璃身边,顾姻虽知神在白璃心中的地位无法取代,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喜欢神吗?」
白璃一头银髮亮丽,暗黑色的衣裳上,银色的咒语慢慢流动,他抿着唇,侧过头看她。
还没待他回答,顾姻揉了一把头髮,不再庸人自扰:「算了算了。」
她一下子跨过好几个台阶,脑后的马尾随动作摇晃。
神社依旧破落,似乎因为少了白璃的存在,而更加荒芜,院落里的石狮子倒在地上,因为下了几场雨,石狮子身上长了青苔,白璃安安静静地坐在檐下,顾姻在院子里左顾右看,其实她只是想给白璃留下一段时间来独自思念。
院落的水池早已干涸,赛钱箱也落难落叶与灰尘,顾姻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她将它轻轻放入钱箱里,硬币落入箱底,发出一声清脆。
顾姻合上双手,低着头,虔诚祈祷:「神啊,神啊,倘若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希望你能让白璃永远快乐,请洗去他一身污垢,请让他永远幸福下去吧。」
白璃在神社里待到了夕阳落幕,顾姻坐在他身边,就一直静静地陪着他。
「走吧。」白璃说。
顾姻牵起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顾姻之前和班主任闹得僵,在学校的日子自然不好过,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顾姻想着忍忍就算了,有时候想,人类的生活远比妖怪的生活更辛苦。
但不知为什么,顾姻的班主任一直在请假,直到今天,新来了一个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人,她告诉班里学生,之前的班主任已经辞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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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懒得知晓为什么,下课的时候,却听见班上的女生说,班主任被妖怪缠上了。
有男同学取笑:「你们还信妖怪?」
洪浩在一旁听着,戏笑着故意大声说道:「这事不得问顾姻嘛,她不是总说自己能看到妖怪,没准就是她找来妖怪,把灭绝师太给吓跑了。」
一群男生在教室后面哄然大笑,女生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顾姻像是没听见般,低头做着她的作业,微风吹起窗边的白色窗帘,飘起又飘落。而后顾姻抬头,看向了窗外,在外人眼中,窗外的树被风吹动,与往常并无差别。
人在树上的白璃两眼望天望地,就是不望向顾姻。
得,罪魁祸首,找到了。
顾姻不想让白璃过多插手自己现实生活中的事情,毕竟她不想让故事被更改太多,白璃的确做了这件事,谁让那个什么班主任那样对待顾姻,他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捉了几个小妖怪,让它们去装神弄鬼,结果不出几日,那个班主任就被吓得落荒而逃。
白璃可没想在顾姻这儿邀功,他偷偷地做,但现在显然,顾姻并不喜欢他这样做。
「我的主人怎么可以被别人欺负呢。」白璃撇了撇嘴,不承认错误。
现在当她是主人了,好似昨天抢她草莓吃的那个人不是他。
顾姻让白璃回家去,白璃不要,他要等顾姻一起回去。
顾姻嘆气,把书包里准备的盒饭给白璃,她道:「我要去图书馆还本书,你先去天台等我吧。」
她特意叮嘱:「不许惹是生非,不许随便使用妖力,不许吓唬别人。」
白璃提着盒饭,不甚认真地听着顾姻的要求,他最后冒出来一句话:「那我可以吃你盒饭里的脆虾吗?」
「不!可!以!」顾姻斩钉截铁地拒绝,说完抱着书离开了。
白璃愣愣地看着她离去背影,耳朵贴在头髮上:「切,小气鬼。」
顾姻去图书馆还书,图书馆值班的老师没有在,这座学校的图书馆很大,里面书籍丰富,顾姻还的这本书,是关于食材烹饪的,毕竟家里有个爱吃鬼,她得千方百计做出新鲜菜品。
图书馆分外安静,许是因为已经放学了,可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顾姻起初没有太注意,走进图书馆,走到一半,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旁的书架在不断抖动,顾姻连看都没看,瞬间扔下书往回跑,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唿喊着她的名字,回头看,不远处的地面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夏美被从洞里面溢出的邪气缠绕在半空,她神色痛苦。
救女主有时也是顾姻的工作之一啊!
第120章 白璃(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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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璃正坐在天台,眸中是满目的夕阳,他打开盒饭,看到里面有西红柿片,于是伸出手直接拿起来,扔到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甚是美味。
他现在还是对筷子的使用不太熟练,趁着顾姻还没来,他准备用手吃食物。
若是被顾姻看见,铁定又要说他了。
白璃拿起一只脆虾,正准备吃时,他勐然起身,盒饭因他动作而被打翻在地,再抬眸时,他眼中金色退散,幽蓝逼近,身上的衣裳染起幽蓝的妖火,就在方才,他感受不到顾姻的气息了。
白璃没有犹豫,几下跃于楼顶,朝着图书馆的方向飞奔。
待他赶到图书馆的时候,图书馆里一片安静,夕阳透过窗户落在地上,偶尔传来学生翻阅书籍的声音。
顾姻昏倒在地上,发绳已经散开,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甦醒过来,睁开眼,只觉四下幽暗,不可名状的阴气慢慢逼近,顾姻慢慢起身,头髮垂下,刘海微遮眼眸,身子觉得痛楚,恐怕又是伤了,她不知身在何方。
环顾身旁,看到了腐朽的枝叶与灌木,还有……一群妖怪。
长得千奇百怪的妖怪。
但大都矮小,缺胳膊少腿,有的瞎了一只眼,有的少了一个鼻子,在顾姻看它们时,它们也在打量着顾姻。
顾姻知晓这是什么地方了,黄泉。
故事里,陈森误入黄泉路,夏美想要救他,于是使用禁术召唤出地狱犬,结果被禁术反噬,捲入黄泉。昏倒前,顾姻是想救夏美的,却被黄泉漩涡吸入。
想到夏美,顾姻赶忙左右顾看,却没有看到夏美的身影。
这时,那些小妖怪动了起来,它们捧着食物,朝顾姻蹒跚而行,顾姻摇晃着从地上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一个小妖怪朝顾姻举起手中用叶子捧着的饭糰,它的右眼眶空空如也。
「给我……吃?」顾姻指了指自己,问道。
那个妖怪点点头,头不断摇晃,催促顾姻快些吃。
顾姻摇摇头,拒绝了,她用余光看一旁,试图寻找最可靠的逃跑路线。
如果吃了黄泉的东西,就成了黄泉的灵,将无法返回到人间去了。
这时候,白璃应该在着急地寻觅自己吧,一想起白璃,顾姻便心存抱歉,她甚至觉得自己方才不应该生他的气,她又给他添麻烦了。
那个小妖怪见顾姻拒绝,面露凶光,它张开嘴,露出口中锋利的利牙,它扔掉食物,朝顾姻扑了过来。
就是此刻,顾姻看准时机,转身迴旋一踢,径直将那个妖怪踢飞,而后她伸出胳膊护住了脸,冲进一旁的一人高的灌木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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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伺机而动的妖怪们蜂拥而至,撕破虚伪嘴角,它们变得高大又可怖,利爪似乎能撕裂一切,好几次顾姻都觉得死亡与自己擦肩而过,她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像她这种配角,只能在剧情里充当这种小角色,受尽折磨,吃尽苦难,结果却不是千帆过尽,她总是主角通往幸福路上的垫脚石。
像她这样的小角色,故事里面有千千万万,她们或美或丑,或天真或可憎,她们亦有喜怒哀乐,她们有自己的思想,却无法摆脱天道的安排,她们甚至连死亡都无法选择。
顾姻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心神恍惚起来,脚下一空,似乎此处是一个下坡,她一路滚了下去。
待她狼狈地趴到地上,才发现身后那群妖怪没有追来,一旁有一条河流,河水潺潺,顾姻忍着痛楚从潮湿的地上爬起来,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夏美应该还在黄泉,顾姻找不到她,询问了系统,系统本来不愿说给顾姻,顾姻再三哀求道:「我也是为了帮助主角,现在这种情况,倘若我不去救她,万一情节出现偏差怎么办?」
系统沉默着,似在权量,片刻冷漠道:「开启追踪模式。」
顾姻眼前出现黄泉平面图,某个角落里有一处红点,那就是夏美所在,当时小说里,是白璃无心之举救了他们,而现在,顾姻需要以自己为契机,让白璃救他们。
只是白璃,不知会什么时候出现。
顾姻身处危机四伏之中,她小心翼翼朝夏美的方向前进。
而在现实世界里,白璃扬起锋利的手指,妖火肆意蔓延,而在他面前,有两个负伤累累的神。神的神使们也都惨败在白璃手中,白璃妖态尽显,狭长的眼微眯,这是他从未在顾姻面前显露的兇残模样。
「你这只坠落的神使,竟敢以下犯上。」一个神在一旁喊道。
他们是守卫在黄泉井的神,除非身死,不然倘若要进黄泉,必须从黄泉井进入,黄泉的妖怪不得踏入人间,人间的活物不许踏入黄泉,这是规定。
白璃才不管什么规定,他要去找顾姻,他在图书馆嗅到了黄泉阴气的味道,她一定是被捲入黄泉,她的体质本就对妖怪来说是无法抵制的诱惑,是他没有将她保护周全,她是他的主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一想到顾姻的笑容,白璃更没有后退的理由。
「我要去找我的主人。」白璃冷着眼,一字一字说。
「黄泉一旦被打开,那些伺机而动的妖怪会从黄泉跑出来。」另一个心怀慈悲的神挣扎着伸出手,试图说服他,「那将会是一场大灾难。」
白璃却毫不犹豫打开了黄泉井,黄泉的阴气喷薄而出,隐约有哭泣声哀嚎声从井底传来,使人闻之颤慄,但白璃冷漠地看着那个神,说道:「与我何干?」
他身子一动,便消失在了黄泉井。
顾姻觉得冷,很冷,冷得她抱紧自己,牙齿都在不断地打颤,若是面前有一面镜子,顾姻大抵能看到自己眉毛都挂着冰霜,黄泉的阴气太重,生灵在里面无法生存太久。
顾姻伸手,将面前腐朽的树枝拨开,树叶落地成灰,视线开阔起来,顾姻看到面前的一座巨大阴暗宫殿。
追踪的地点最终在此,想来夏美应该就在这里,顾姻躲在一旁的灌木丛中探出头来,宫殿门口卧着一头地狱犬,它的两颗头俯低闭眼睡觉,剩下的一颗头则高高抬起,警惕地望着四周。
不知该如何避开耳目,顾姻在殿门口守了半天,本想等地狱犬疲倦瞌睡,结果它三颗头轮番上阵,完全不给顾姻机会。
就在顾姻着急时,从远处而来一行女子,穿着白衣,蒙着面纱,手中端着盘子,盘子上是山珍海味,似宫殿内开着宴会,此刻正觥筹交错,招待来宾。
阿紫是刚来黄泉不久的亡灵,她忘记自己是怎样死去的,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处黄泉,黄泉女王依邪娜将她留下,在宫殿内当侍女,其实她想要往生,但所有人都说她幸运,不用受轮迴之苦。
幸运吗?阿紫抬头看着黯淡的天际,黄泉永远都是这一幅景象,她似乎都要忘记太阳的温度了。
她捧着水果盘子,听说黄泉来了两位客人,女王要极力招待。
侍女们安静有序地走着,她走在最末尾,裙摆太长,地上潮湿,树根浮现,她总会磕磕绊绊,大抵生前就是个冒失鬼吧。
这样想着,和队伍渐渐拉开了距离。
阿紫看到一旁的灌木丛正不断摇曳着,她咦了一声,又抬头看了眼走远的队伍,还是走到丛旁,想一探究竟。
措不及防从灌木丛中出现一只手,将定身符贴在她额头,然而她看到一张清秀的脸,从灌木丛里探出来。
顾姻松下一口气来,这样拙劣的诡计,没想到还真有上钩的鱼儿。
「抱歉。」顾姻说道。
她手脚麻利地将面前这位亡灵女孩的衣裙脱下,穿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的衣裳套给她,看着这个亡灵的面容,顾姻不禁动作一滞,太年轻了,和自己相仿的年纪,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阿紫的两只眼睛圆熘熘地转啊转,顾姻把她拖到一棵树后面,带上面纱,拿上水果盘子,又看了一眼她,才脚步匆忙地赶上前面的队伍。
定身符的有效时间是一个小时,待时间到了,那个亡灵自然会恢復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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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走在队伍最后,她听不到她们的脚步声,所以她尽量踮起脚尖来,低下头。
她们来到宫殿门口,有亡灵侍卫在旁看守,她们有序地进入,顾姻路过地狱犬时,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来,她甚至看清楚地狱犬那铜铃般的兇狠眼睛,就在她马上要进去宫殿时,地狱犬却使劲嗅了嗅鼻子。
顾姻心道不好,果不其然,地狱犬发出阵阵嘶吼,它嗅到生人的味道了。
「等等。」侍卫出声制止,所有人被迫停下了脚步。
地狱犬的三颗头都俯下来,在一个个侍女身上嗅着气味,顾姻握紧手中的盘子,看着逐渐逼近的地狱犬,思考着如果把盘子直接砸在地狱犬头上,能不能把它砸晕,可是它有三个头。
第121章 白璃(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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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将头低下,面纱遮住面容,地狱犬其中一颗头朝她嗅来。
就在着千钧一髮之际,宫殿内忽然冲出一道身影,席捲着股阴森冷气,顾姻只看到道残影,地狱犬腾空而起,跟随在那身影之后,朝着森林深处飞去。
方才出现的那人依邪娜,顾姻猜想,白璃或许已经闯进黄泉了,希望他没事,希望剧情能顺利发展。
于是就这样,顾姻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宫殿内部。
顾姻听闻一旁的侍女道,有人界的人误入黄泉了。
她们说:「主人想让他们留下来,黄泉好久没有生灵,没这样热闹过了。」
「我们会好好地招待他们的,毕竟主人喜欢的东西,可不多。」
侍女们小声交谈着,巨大的宫殿重重叠叠,内部长廊弯曲,有很多拉门,顾姻跟着众人走,却还偷偷留心着周围,她故意走得很慢,终于在一个拐角处,顺势熘进一扇门内。
她让系统打开定位,她需要找到夏美的精准位置,但系统任由她唿叫千百遍,一直寂静无声,顾姻心中暗骂了一句,脑海里忽然一阵刺痛,排山倒海而来,让她脸色苍白,差点跪倒在地,而后系统无情的声音响起:「警告宿主,请注意言行。」
顾姻一手抓着门,一手压在胸膛重重喘息,她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半晌才恢復过来,手脚无力,这次任务,她从系统那死磨硬泡了一张定位符和一次定位,已经算占了好便宜,系统是不会再帮她,如果她没有推动剧情的发展,导致这个世界停滞不前,那这个任务就算不是失败,也会没有任何奖励。
顾姻苦笑了一声,只能冒着风险自己去寻找夏美,还要希翼在找到夏美之后,白璃能赶到。
这个世界,她似乎,就只有对他而言是重要的了。
顾姻在偌大的宫殿里寻找,宫殿很安静,甚至是死一般的寂静,好几次差点被侍卫察觉,但都化险为夷了。
顾姻终于找到夏美了,在一间内室房间里,夏美和陈森被关在金色牢笼里,夏美在看到顾姻的第一眼,不是惊诧不是感激,而是冷着眼眸道:「你能看见妖怪。」
「还是……你就是妖怪。」
不由得让夏美这样怀疑,她一直不知晓顾姻能看到妖怪,直到这一次,她被捲入黄泉黑洞时,顾姻仓促朝她跑来,想要将她拉出,结果自己也被牵连其中了。
她是除妖师,在妖怪与人类的世界徘徊,从小到大受过多少冷眼,有时候,她分不清真心和假意,因此她也受过很多伤,无论是被人还是被妖怪。
所以她下意识地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顾姻。
陈森虚弱地躺在夏美怀中,他来黄泉太久了,久到身上的生气都要消磨殆尽,他觉得黄泉的阴气正在慢慢侵蚀着自己。
他勉强睁开眼,看到笼子外面的女生,他认得她,之前他捡到过她的学生卡。
顾姻抿紧唇,看着夏美,半晌她才将头偏了一下:「我不是妖怪。」
顾姻走上前,观察这个牢笼,牢笼是用妖力筑成,没有门也没有锁,顾姻一时间束手无策,夏美还在死死盯着她,顾姻忽然心烦意乱,她狠狠道:「我天生就能看到这些东西,这些不祥之物。」
「我不说是因为我要保护我自己,我没有妖力没有法术,我从小就夹在人类和妖怪的世界之间,我的父母甚至都因为我这个不祥之人而车祸去世,我不想牵连其他人,我也不想被其他人牵连。」顾姻几乎低吼出来,她重重地喘息。
对,就是这样,她就该永远地被欺凌,被践踏,反正这个世界不需要她,没有人爱她,她不是妖怪,她是彼岸最孤独的鬼,或许该留在黄泉的人,是她。
顾姻仰起头,心中满是绝望,可是忽然之间,脑海里闪过白璃的面容,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白璃。
顾姻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白璃这根救命稻草,她使劲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会让剧情顺利发展,但她不会让白璃出事的,白璃是她的。
「我会救你们出去。」顾姻抬起头,目光坚毅。
夏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顾姻试图用双手去触碰牢笼,夏美却道:「没用的,你没有妖力,是打不开这个牢笼的。」
黄泉一直在削弱她的能力,夏美现在连式神都召唤不出来了,对于顾姻,她忽然涌出几分同情,比起自己,她一直在踽踽独行,她最起码有家族庇佑,而顾姻一人,或许经歷了太多她都不曾经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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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力?」顾姻灵光一现,她赶忙问道,「你身上有没有符咒。」
想起来了,在故事里,夏美曾经使用过一种符咒,将远在天边的式神能力调动起来。
看着夏美不解的目光,顾姻解释道:「因为种种机缘,我现在被一只名叫白璃的妖怪认作主人,我们签订了契约,我可以藉助他的妖力打开牢笼。」
白璃既然已经认定她做主人,说到底,他就是她的所有物,顾姻有唯一的使用权,顾姻大抵也可以使用符咒,直接使用白璃的妖力。
「你是说……连接符?」夏美立刻心领神会,但她马上皱起了眉,「连接符需要妖怪的那一方妖力强大,否则会没有效果的。」
「只能一试了。」顾姻虽这样说,但她其实对白璃很有信心。
夏美掏出一张黄纸,直接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上复杂的符咒,写完后,她的额头沁出汗珠。
她喘息着,用最后的力气,使出一个诀,符咒穿过牢笼时,牢笼宛若水波般,泛出点点涟漪。
符咒从牢笼中送到顾姻手中,夏美对她道:「拿起它,跟着我念。」
顾姻拿起符咒,对着牢笼,便听到夏美的声音:「以吾之躯体,承吾妖之力,破。」
顾姻一字一句地念着,符咒自动飘起来,在顾姻破字刚念完,符咒已经燃烧起来,磅礴的妖力从符咒中径直涌出,冲撞向牢笼,方才还固若金汤的牢笼,在顷刻间,就已灰飞烟灭。
顾姻控制不住这股妖力,她的身体也受到了冲击,整个人向后倒去。
那股妖力却似长了眼睛,一下子就窜到顾姻身后,托住顾姻的腰身,缓缓让她停了下来,最后才消失不见。
就在那股妖力里,顾姻感受到了,白璃的体温。
夏美已然惊愕到了极致,她本来对此不报太大希望,谁知顾姻召唤出来的妖力如此恐怖,她到底和什么妖怪签订了契约啊!
「没事了。」顾姻朝夏美跑了过去,和夏美一起搀扶着陈森,「我们要赶快想办法离开。」
「忘川河。」陈森虚弱地说,他之前无意间听到侍从说过,忘川河是亡灵通往人间的地方,「从忘川河离开。」
夏美一脸担心地看着陈森,就在此刻,一个柔弱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我、我带你们去忘川。」
顾姻抬头,看到了方才被自己用定身符定住的亡灵。
夏美警惕地看着阿紫,似要拼尽全力同她一搏,吓得阿紫连忙摆手,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
「等等。」顾姻皱着眉头,看着阿紫的脸,她似乎有所求。
阿紫盯着顾姻,小声道:「不过你们要答应我……带我一起走。」
最后的最后,是阿紫带着顾姻她们,避过众人耳目,她们乔装打扮,阿紫往她们身上抹一种浆果,对她们解释道:「这个鬼果能掩盖气味。」
果然,她们相安无事地离开了宫殿。
阿紫带着她们一路来到了忘川,黄泉有很多妖怪,它们永远在此徘徊,因为掩盖了气息,顾姻她们也来到了忘川河,忘川河是巨大的河流,河流浑浊,却不是因为泥沙,而是因为黄泉里无处不见的怨气。
忘川旁,有一艘船,船上有个女人,穿着黑纱,看背影身姿婀娜,可待她们走上前看,那女人竟然是个骷髅。
两个空荡荡的眼眶朝她们看了过来,下颚骨一张一合:「要过河吗?」
阿紫点了点头,那女人看着她们:「上来吧。」
顾姻让夏美和陈森先上船,阿紫也上了船,小小的船便坐满了人,顾姻站在岸边,纠结片刻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再来。」
「你……」夏美张开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顾姻摇摇头:「别担心我,陈森的情况很不好,你必须照顾他。」
小船悠悠飘走,阿紫嚮往地看着前方,夏美对顾姻道:「一定要出来。」
顾姻嗯了一声。
忘川河的前方是幽暗的山谷,顾姻眼看着那艘船隐到山谷处,不见踪迹,她低着头,又觉得很冷,便蹲下身子,在原地安静等待。
忘川河里有妖怪,伸出手来,试图将顾姻拽入河中,顾姻赶忙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身后唿啸一股炙热,顾姻下意识回头看,一团鬼火朝她飞来。
「别走,留下来。」顾姻看到依邪娜飞快而来的狰狞的面容。
第122章 白璃(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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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鬼火眨眼之间便要冲到顾姻面上,避无可避,就在此刻,满目都是银色咒纹与黑色衣袍,她的腰身被一只手搂着,入了少年怀中,白璃伸出右手,妖火缠绕,将那一团鬼火吞噬。
顾姻的心跳很快,噗通噗通,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太过不知所措。
她紧紧攥住白璃的衣襟,白璃的银髮又变长了,轻轻拂过她面容。
「白……璃。」顾姻唤了他一声。
白璃低头看了顾姻一眼,他的眼眸幽蓝,带着一种压迫感,完了完了,他是不是生气了,眼看白璃朝自己伸出手来,顾姻使劲咽下一口口水,她知晓是自己不对,将白璃牵扯进来,她钻进他怀里,使劲抱住他的腰,主动认错,声音十分愧疚:「阿白对不起。」
想像中的疼痛没有落下,白璃的手伸向她后颈,他指尖的温热便落在她冰冷的肌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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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出来一小团妖火,收于掌中。
顾姻眨巴眼睛,白璃把她从自己怀中拉出来,护在身后:「你躲在我身后。」
纵是气是恼,可当看到她的面容之后,只想她好好的,甚至连一声责备都说不出口。
在黄泉寻找她时,身体内的妖力勐然一动,以契约为媒介,遵循着主人的命令,除了顾姻还能有谁能这样做,白璃将一点妖火放在顾姻身上,这才得以找到了她。
白璃盯着眼前的依邪娜,指甲渐渐变长锋利,犬牙显现,眼瞳是勐兽之瞳,带着野性与警惕。
看着白璃护住她的姿态,顾姻不禁胸口温热,说不出的感觉,只要走完黄泉这一段剧情,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她不会再让白璃受到任何伤害了。
依邪娜同样对这个身处黄泉的异客警惕万分,她能感觉到,这是一只妖力强大的妖怪,依邪娜停住了动作,她长相丑陋,身影瘦长,几近两米高,倒三角似的眼睛看着白璃身后的顾姻。
顾姻和依邪娜截然不同的面容,顾姻长髮披肩,纵然微凌乱的刘海遮挡了右眼,也能看到她坚毅的目光,她面容姣美,皮肤白皙,是她渴望已久的面容,她想要将顾姻的面容占为己有。
「把她给我。」依邪娜的声音尖锐,不堪入耳,她伸出枯瘦手指,指向顾姻,「我只要她,你可以走。」
「她是我的。」白璃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妖火从指尖溢出,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被扭曲。
依邪娜朝白璃沖了过去,白璃自然上前应战。
顾姻只看到骤然相碰又骤然分开的两个身影,白璃的妖火和依邪娜的鬼火相互冲击,几番碰撞,但论实力,还是白璃更胜一筹,只见鬼火被幽蓝妖火逼退到忘川,便在忘川河上燃了起来,河水之下无数妖怪哀嚎痛哭。
白璃以手作爪,朝依邪娜挥动,依邪娜跃身欲避,从地下冒出来的妖火缠绕住她的脚,将她狠狠拉下,生生挨上了白璃的攻击。
然而依邪娜也不是吃素的,毕竟是黄泉女王,她伸出手,便有无数亡灵朝他蜂拥而至。
白璃的身后是顾姻,他自然不能后退半步,他用利爪杀光那些亡灵,鲜血溅在他的面上与银髮上,倒显得几分可怖,但他护在身后的顾姻,依旧安然无恙。
一个亡灵趁其不备,绕到白璃身后,张开嘴,满口利齿,朝顾姻扑了过来。
白璃一把抓住那亡灵的脖子,将它扔进忘川,那亡灵连一声哀嚎都没发出,便被忘川河噬了个干干净净。
黄泉到处都是亡灵,这样车轮战消耗下去,不是良策,况且带着顾姻,白璃无法施展身手。
顾姻朝远方看,看到一叶小船,悠悠而来。
她注意到忘川里的妖怪,纷纷朝船上伸出了手,一只小妖怪踩着另一只妖怪的头,跳上船去,可是堪堪落到船上,身子便成了齑粉,被山谷里的风吹散。
顾姻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不能坐以待毙,只依附于白璃,她要寻找逃生的希望。
小船悠悠而来,顾姻对白璃道:「阿白,等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白璃一只手护在她身前,有鲜血从他尖锐的指甲尖滴落,但不是他的血,而是那些妖怪的,他微侧着脸,眉目俊逸,顾姻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相信我。」
白璃点了点头。
摆渡船虽为黄泉之物,但却是摆渡亡灵入人间的,是以依邪娜并不能完全将其控制,顾姻就是抱着这样的猜测,此局绝不会为死局,要不然书中的主角众人是逃不出去的。
摆渡船眼看着就要靠岸了,忘川河下的妖怪试图将顾姻拽进河里,依邪娜的头髮长而密,像一张阴森的网,朝他们捲来,就在此刻,顾姻喊道:「阿白,带我跳船。」
白璃毫不犹豫地搂住顾姻纤细的腰身,脚下用力,朝船的方向越去。
岂料依邪娜的头髮缠住了白璃的脚踝,她沙哑着声音:「留下来……留下来。」
「可恶。」白璃被朝下拽去,千钧一髮之际,他将顾姻扔向了船,他也知晓如何从黄泉逃生。
顾姻被扔在船上,顾不得身体疼痛,她赶忙起身,却看到白璃和依邪娜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渡船悠悠又向远方驶去,顾姻惊慌道:「停下来,阿白……阿白还没来……」
白璃还没来。
她趴在船边,船下无数妖怪伸出手来,摆渡骷髅没有停下动作,而是继续载着顾姻,空洞地只说了一句:「他付钱了。」
载人是摆渡船的使命,但倘若有了过路钱,当然更好不过了。
顾姻一愣,待反应过来,扑向摆渡人,欲去抢她的船桨,她是他的主人,她怎么可能抛下他,她说过要给他一个家的。
只是人妖力量悬殊,顾姻轻而易举便被制服,摆渡人朝她额头一点,她的身体不能动弹,口不能言,只是美丽无神的大眼睛,一个劲地流着眼泪。
她看不到身后,小船悠悠,离黄泉越来越远,刚开始她还能听到打斗的声音,可再后来,连打斗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白璃亲眼看到顾姻离去在薄雾的尽头,他有些怔忡,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而后垂眸,银色眼睫笼住一切目光,他垂下手,回头看向依邪娜,露出个笑容来:「行了,不打了,以后本大爷就陪你在这里了。」
依邪娜阴冷的目光盯着白璃,配上她兇狠的面容,也的确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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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璃却连眉毛都没动,也不管依邪娜同不同意,甩了甩指尖的鲜血,嫌弃道:「真脏。」
他说完,就要朝着黄泉深去走去。
直到身后传来顾姻的声音。
「阿白,阿白。」
白璃似不敢置信般,赶忙回头,却看见顾姻正费力地划着名船桨,朝他划来。
顾姻身后,坐在船尾的摆渡人,森白的手指手中正掂量着夏美所给的沉甸甸的一袋子钱币,生意人,有人出更高的价格,便连船都借了出去。
摆渡人将顾姻送出去,岸上有夏美在着急的等待着,顾姻自要回去救白璃,夏美要帮忙,顾姻却不愿让她再身处险境,她问夏美要钱,妖怪的钱不是人类的钱,但夏美身为大家族除妖师,身上钱财自然很多,顾姻知晓摆渡人贪财,把那一袋子的钱都给了她,于是她又把自己送回来了。
依邪娜见到顾姻,已经先一步便她沖了过去,长发如绳索,要将她捲来。
白璃赶忙挡在中间,利爪将她的头髮隔断。
顾姻将船堪堪停泊在岸边不远处,她要让白璃上船,可依邪娜也看出她的目的,她和亡灵将白璃包围,将他逼离岸边。
白璃因怕依邪娜伤害到顾姻,也有意将依邪娜从顾姻身旁引开,两人互相牵制着,谁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白璃跃上高空的树枝上,依邪娜紧跟其后,当依邪娜也攀上树枝时,白璃放了一把妖火,借着树枝的优势,迅速将周遭围绕成圈,身体动若飓风,朝顾姻奔去。
顾姻亦朝白璃遥遥伸出手,只是两人指尖相碰的剎那,一股瘴气从白璃胳膊冒出,缠绕在顾姻手臂。
炙热的灼烧使顾姻脸色一白,但她还是毫不犹豫一把抓住了白璃的手,狠狠朝自己拉来,一字一句艰难道:「把阿白……给我。」
白璃就这样,被顾姻拼尽全力,拉到了船上。
小船不禁使劲摇晃,用力太大,顾姻朝后倒去,白璃完完全全压在顾姻身上,白璃微微喘息,将头埋在顾姻侧颈处,长发柔软,触得她心都柔软。
依邪娜在岸边咆哮,摆渡人拿起船桨,继续她的工作。
「没事了。」顾姻嗅着白璃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阿白。」
白璃的心中被不可言说的情感充斥着,只觉心在炽热跳动,一次又一次,她从来没有抛弃他,他不愿再去猜度,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幸福得宛若梦境。
幸福得连思考都做不到。
「主人。」白璃微弱吐息在她耳边,用疲倦的,却又温暖的声音唤了她一声。
顾姻一时红了脸,却感受到侧颈亲昵,是白璃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第123章 白璃(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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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美焦急地在外等候,终于看到这两人的身影,也不由得松下一口气来。
夏美看到顾姻和白璃的身体遭到瘴气的污染,白璃毕竟是妖,还能忍受下来,而顾姻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却也一声不吭,着实让夏美吃惊。
顾姻的半张脸都被瘴气污染,与其说她搀扶着白璃,不如说是白璃将她搂在了怀中。
顾姻的脸贴在白璃胸前衣襟处,听到少年紊乱的心跳,一股心酸突然涌上心头,她的眼角沁出点点泪珠,白璃搂着她的腰,夏美搀扶着陈森,众人终于离开了黄泉。
待出了忘川,大片大片明媚的阳光落在地上,然周围高空云层却围绕着众天神,顾姻勉强抬头看着他们,天神亦盯着四人,有威严震耳的声音出现:「白璃,你擅自闯入黄泉,使得黄泉生灵闯入人间,你认不认罪。」
顾姻冷下了脸,她攥紧白璃的衣襟,她没料到这群神灵会来此。
白璃擅自闯入黄泉,此为大过,黄泉井被他破坏,亡灵妖怪肆意人界,若非大国主出手,勉强将局势控制了,后果将不堪想像。
本以为白璃会被困在黄泉,谁知道他竟然出来了,既然活着出来,那他们就要拿他问责。
「这不关白璃的事。」顾姻挣扎着说道,众神就像黑云压城,天空隐约电闪雷鸣。顾姻睁开一只眼,艰难地喘息,但这次,她现在白璃身前,「白璃是为了救……」
顾姻话还未说完,一旁的夏美抢先道:「是为了救我们。」
夏氏一族除妖师,和神明倒是有几分渊源,夏氏祖先曾与神明签下约定,是以众神看着夏美,也只是微微蹙眉,说了一句:「她是夏氏后人。」
看样子是不予追究夏美的责任,陈森被夏美搀扶着,只觉这些神明冷漠且不可理喻。
然有神望向顾姻,看破她的身份,语气吃惊:「人类。」
而后这种惊诧在众神中迅速蔓延。
「什么,竟然是人类。」
「人类怎么可以和妖怪签订契约,她不是除妖师。」
「她能看见我们,为什么。」
「区区蝼蚁,竟然敢踏足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还妄想与妖怪结下不解之缘。」
不知是谁说道:「把她驱逐出去。」
于是渐渐地,天上的神明开始附和,一片又一片的声音响起,那些声音一个劲往顾姻脑子里钻,顾姻被震得脸色一白,头痛欲裂。
「喂,你们。」白璃赶忙伸出手捂住顾姻的耳朵,声音所带来的痛楚微微缓解,顾姻渐渐得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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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非妖亦非神,诘言是神的言语,若是普通人听到了,会不由自主地被那种言语所蛊惑,顾姻使劲咬自己的舌尖,勐然的疼痛使得她几分清醒。
「白璃,随我们去九天殿内问罚。」又有神道。
「凭什么?」白璃本就桀骜,因他们伤害顾姻,心中的怒火已经压抑不住了,若非此刻身体虚弱,又有顾姻在旁,他一定要杀了他们。
一道闪电径直噼落,白璃抱住顾姻,飞快向后退,原先立足的地方,已经是焦土一片。
白璃兇狠地盯着众神,而众神明冷漠。
「他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就该过普通人的生活,这样于他们都好。」又有神明说。
夏美的脸色一白,握住陈森的手用力,少年浅浅痛苦的唿吸还停泊在自己耳边,夏美想到陈森对她露出的明亮的笑,纵然知道自己能看到妖怪,还一次又一次拼尽全力去帮助自己,他那么温柔,朝着她走来,她不捨得放开手。
顾姻听出众神的打算,她在白璃怀中,抬起头:「我好不好,与诸位何干?」
「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选择。」瘴气使顾姻痛苦,有冷汗从她额头沁下,她死死咬住牙齿,她一直觉得能看到妖怪,实在是太痛苦了,被这个世界抛弃,又不曾被那个世界接纳,她孤独地徘徊在边界,直到遇见白璃。
一个同样痛苦的妖怪,没关系啊,那就互相温暖。
顾姻握紧白璃的手,努力露出笑容来:「阿白,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白璃被她握着手,他能感觉到她的微微颤抖,他忽想起很遥远的岁月,因自己的出身与异样血脉,他受尽族人欺辱,他也曾斩杀无数妖怪,实现恶人心愿,他漫无目的在人世间流浪,直到被神留下,可是神又离他而去,于是一人永远等待。
他想留下来,留在顾姻身边,就当一只妖怪,哪怕被神叱责也不愿离开。
他想听她唤他阿白,想和她一起吃冰淇淋,喜欢她摸他耳朵时的笑容,喜欢她的气息,他漂泊如此之久,好想,好想就这样,永远呆在她身边。
「冥顽不灵。」听灵神冷哼一声,手中雷电欲燃。
白璃使劲咬牙,眸光异变,是浓郁的幽蓝,脸上也符咒若现,他决定带着顾姻逃出这众神包围,她既然要和他永远在一起,那就永远在一起。
「抱紧我。」白璃对顾姻道。
顾姻用力环住白璃的腰,白璃用衣袍将顾姻裹住,眼眸看向四周,忽然间,有无数个分身出现,银髮蓝眼,黑袍白符,皆是白璃,他们往四下分散而逃。
夏美见白璃有所行动,咬了咬牙,似也下了决心,她毫不犹豫召唤所有式神,亦拿出所有符咒,搀扶着陈森欲逃,她不知他们能逃出去吗?
众神明若流星,俯身追来,问灵神一剑砍下,却似砍到了空气,面前的白璃身影渐渐模煳,直至消失不见。
「幻影。」问灵神皱起了眉,目光闪过一丝狠厉,「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幻影?」
白璃抱着顾姻,在林间飞快跃起,顾姻痛苦地喘息着,但她努力不让自己呻吟,瘴气恐怕已经浸染了她半个身子,身子似着了火,被慢慢吞噬着。
白璃用手小心翼翼抚摸她的头,他和顾姻签订契约,顾姻的痛苦他皆能感受到。
白璃抬眸,眼眸已完全妖化。
第124章 白璃(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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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照在顾姻紧闭的眼皮上时,顾姻就醒了。
入目是橘色夕阳,一下便晃了眼,顾姻抬手,遮住这太直射的光,半晌才缓过神来,用手按了按鼻樑,怎么在这睡着了,她起身,听到森林里的虫鸣鸟叫,清风迎面吹过来,吹起她的长髮。
顾姻抬手,感觉一丝冰凉,看向指尖,是晶莹的眼泪。
「奇怪?」顾姻呢喃道,「我怎么哭了?」
这里是一间废弃且破旧的神社,顾姻偶尔闲来无事,为了躲避人声,就跑到这里来,今也是翘课来此,一时迷煳,竟然睡着了。
她抬头看了眼森林处,半遮半掩将落未落的夕阳,森林很静谧。
顾姻从地上拿起书包,背在身上,睡得太久,腰酸背痛地,她沿着台阶慢慢往回走。
她走回镇子时,恰好是学校放学时刻,喧闹声不断,顾姻本就孤僻,她低着头,走向只有自己的家。
这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着自己的名字,顾姻回头看,是洪浩,一个在班上总是排挤她的男孩,顾姻对他视若无睹,她不会和这种小孩一般见识,至今苦恼的是,她来这里好久了,却还没有遇见她的攻略对象,系统也一直归于沉寂,不予回应。
让她好生苦恼啊,她甚至连这个世界的剧本都不清楚!
顾姻冷漠地看了洪浩一眼后,又继续走路,洪浩却一下子跑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喂,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
顾姻抬眼,打量着眼前人,洪浩长得并不难看,甚至还有些帅,不过他眼神里,都是不怀好意的戏嚯,距离上次挑衅顾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洪浩问道:「难不成你又撞见妖怪了?」
妖怪?什么妖怪?
顾姻的神色一时有些惊诧,接着用一种看不正常人的目光看着洪浩,反而让洪浩有些摸不着头脑。
「无聊。」顾姻轻飘飘落下这两字,然后从洪浩身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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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浩本想对顾姻的反驳进行一番冷嘲热讽,谁知今天的顾姻仿佛和过去的她不一样,他还想说什么,顾姻已经走远。
只是他没看到,在听到妖怪后,顾姻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妖怪在哪里?」顾姻从神社到回家,一路上只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群,哪里看到过什么妖怪,难不成这个世界有妖怪,顾姻想了想,又觉得这个想法有待商榷。
她一个人住在家里,因为她的父母双亡,顾姻打算明天去学校找找,没准能碰见主角,触发故事情节。
翌日,天色阴沉,待顾姻出门时,一丝冰凉的雨水落在她面上,于是顾姻退回屋子,又重新拿了一把伞。
到了学校她才发现,班主任竟然给换掉了,仔细想来,这件事她隐约有点印象,先前的班主任本来就待她刻薄,可是是什么原因,换了老师呢?
顾姻又看到,班上空了一个位置,班长告诉老师,夏美同学请假。
顾姻用手撑着下巴,从班上收回目光,她坐在临窗位置,看到雨水被风吹在玻璃上,慢慢汇聚成小流,然后滑落,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第125章 白璃(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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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时候,雨下大了,所幸顾姻带着伞,她站在学校台阶处,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很清冷,雨水落在地上似要溅起一朵朵水花,撑开伞后,顾姻步入雨的世界。
总觉得心里空空的,顾姻嘆息一声,随着人流继续往前走。
想起洪浩昨天说的妖怪,顾姻脚步微滞,抬头朝森林的方向看去,她动作一转,又朝神社的方向走去。顾姻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总感觉来到这里,她会感到心安,可是神社空空荡荡,神社外的石狮子倒在地上。
在神社呆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雨一直绵绵地下着,不大也不小,顾姻又开始往回走。耳边只有雨声迴荡,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是她雀跃地笑着,裙摆荡漾,嘴里喊着谁的名字。
应还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因为光是回忆起来,胸膛都泛起一阵温柔。
顾姻一时想得出神,脚下没甚注意,谁知雨落台阶,让她滑倒,她的身子不可遏制地摔向山路上,雨伞被失手扔了出去。
「好痛。」顾姻的膝盖和手掌都擦破了皮。
然而耳边传来刺耳的车鸣声,只见雨中一辆货车,径直朝她沖了过来。
顾姻眼瞳骤缩,根本来不及躲避。
就在货车眼看撞上她的那一剎,顾姻忽然感觉到腰间一股力量,将自己从地上拉起,她整个人似从地上弹起来,摔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待货车司机匆忙赶来时,她还躺在草丛里,雨水将她身体打湿,她有点懵。
身下温热而柔软,顾姻摸了摸,然后揪出来一只白色的……狗?
顾姻看着这只湿漉漉的它,它也同样看着顾姻。
顾姻敢打包票,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小狗,它不大,恰好够呆在她怀里,白色的毛髮柔软,尽管被雨水打湿,却依旧如丝绸般光滑,它的耳朵尖尖,竖起来,眼珠是琥珀金,尾巴垂下。它动了动鼻头,十分可爱,顾姻忍不住捏了捏它的耳朵。
好软。
顾姻只是受了一点小伤,也不想与司机多纠缠,便谢绝去医院的提议,司机显然也不愿惹麻烦,道了几声谢后,转头就要离去。
谁知那只狗跳出顾姻怀中,咬住司机的裤腿,目光兇狠些,发出低沉的嘶吼。
若非白璃一直跟在顾姻身后,顾姻就会受伤,白璃苦于与神明之间的约定,不能显出真身,要不然他一定狠狠惩戒眼前这个人。
白璃正呲牙裂嘴,忽然爪子离开了地面,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姻翻过身,触到了分外的柔软。
他的爪子,湿漉漉地按在顾姻的胸前。
通过肉垫,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体温,少女的芳香丝丝萦绕在鼻翼,白璃不自然地收了收爪子,指甲锋利,勾在她的衬衫上。顾姻为了安抚他,还伸出手在他的头上摸了又摸,白璃不自然地不断抖动耳朵,雨水溅落,倘若他是人形,此刻一定红透了脸。
但他还是把头靠在她胸上,蹭了蹭,露出乖顺的姿态。
真的,好舒服啊。
待司机走后,顾姻抱着白璃,捡起雨伞,她自然不记得白璃是谁,神明拿走了她的记忆与能看到妖怪的能力,换句话说,她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了。
「你是哪里来的?」顾姻一只手把白璃抱紧些,一只手撑着伞,声音浸着雨水。
雨水落在伞上,怀中小狗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服传递过来,让顾姻莫名心安,她见这只小狗脖子上没带项圈,也不知是不是镇上人家的狗,只是现在雨大,她又不能将它弃之不理。
「好吧。」问它也问不出来源,顾姻笑了笑,「那就先暂时跟我回家吧。」
把小狗带回家之后,一人一狗都湿漉漉,顾姻拿来毛巾擦头髮,又给白璃擦毛髮,再用吹风机给它吹干,吹干毛髮后,顾姻更觉这只狗漂亮,它的毛髮蓬松柔软,顾姻忍不住将它抱在怀中。
「你就叫阿白吧。」顾姻把白璃举起来,笑着说。
忽然间,她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可仔细一想时,什么也想不出来。
她低下头,将阿白放在腿上,慢慢抚摸它,她的长髮垂下,眼睫轻笼,咬着下唇,似乎在用力回忆,可是脑海里一片空白,心也觉得空荡,就在此刻,手心却微微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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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看去,是阿白正伸出舌头,安慰似得轻轻舔舐着她。
晚饭,顾姻不知该给阿白餵什么,她做了一份蛋炒饭,里面加了火腿,鸡蛋,肉沫,还有红萝蔔丁。阿白似吃得很香,顾姻也开心,顾姻看到它的毛绒绒尾巴愉悦摇摆。
顾姻在客厅沙发上给它做了一个简易的窝,为它盖上薄被子,还道了晚安,才回到自己房间睡觉。
她做了一个不甚真实的梦,梦里有一个银髮黑袍的少年,面容俊美,他的头上还有一对银耳,是动物的耳朵,顾姻梦见自己在他怀里,他将她抱住,飞跃于林间,身后有谁在追着他们。
梦里,银髮少年抱紧她,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而后她又梦到那个少年,将自己压在身下,清俊逸丽的面容带着几分羞赫,他的银髮垂下,落在她锁骨处。
她想动,又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他按住。
「主人。」顾姻听到他用像是涂了一层浆果的,甜腻却又如清爽的声音这样说。
而后他的面容越来越近,那双琥珀金的,外围是幽蓝的一圈晕染的眼眸,他的鼻尖挨着她的鼻尖,亲昵地蹭着,然后吻上了她的唇。
他轻轻地舔舐,似在品尝美味的糖果,吻得太久,顾姻忍不住张开唇。
他的舌头便探了进来,唇齿相依时,顾姻感受到尖锐的虎牙,顾姻在梦里,看到他银色的若蝴蝶羽翼的眼睫。
她模模煳煳在想,这该不会是妖怪吧。
第126章 白璃(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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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还未睁开眼,只觉得脸庞似挨着柔软的云朵,听到了浅浅的唿吸声,睁开眼后,顾姻看到在她枕边安安静静蜷缩着熟睡的阿白。
它小小的,纯白无暇,它枕着自己毛绒绒的尾巴,只露出一点鼻子。
什么时候跑到房间里来了,顾姻看到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她本来想捏住它后颈,将它提起来,但莫名想到昨夜的梦,梦里那个银髮少年,也长着一对银耳。顾姻忍不住伸出指尖,在它的耳尖轻轻触碰,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
她最终没有闹醒它,而是轻轻下了床,开始洗漱。
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嘴角破了,顾姻用指尖按了按,轻微刺痛,但她以为是上火了,也没太在意,即使想到了夜里旖旎的梦,也只是面上一红,哪有什么妖怪。
顾姻把长发随意扎成高马尾,她面容无暇,一双眼明媚。冰箱里还有牛奶,顾姻把牛奶热了热,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专门拿出干净的碗,给阿白倒在碗里。
早上熬着小米粥,顾姻放着舒缓的音乐,今日已雨过天晴,阳光从窗户照在客厅。
外面的小院子里,有顾姻妈妈亲手种的花,在日光下璀璨。
她的心情不错,正将粥端出来时,脚下一滞,是阿白跑出来了。
「醒了?」顾姻说道。
阿白歪着脑袋,目光纯粹又懵懂地看着她,顾姻的心都要化了,她笑着说:「那就吃饭吧。」
白璃嗅到了空气中牛奶的味道,也看到了顾姻为他准备的牛奶,他有些不愿喝,便围在顾姻脚下转圈圈,顾姻想了想,将它抱在了怀里,发现它便安静了下来。
顾姻伸手抚摸它的毛髮,手指绕到它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白璃忍不住眯着眼睛,嗓子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顾姻起身,把它放到牛奶旁边,又摸了摸碗壁温度,不是很烫了,便看着它:「阿白快喝。」
顾姻看到阿白抬头看她,眼神些许可怜,难不成它不喜欢喝纯牛奶,顾姻商量着道:「要不……我给你放些糖?」
她看到阿白伸出右爪在自己脸上抹了抹,似乎对自己的建议很是贊同,顾姻被自己的这种想法逗乐了,她还真去找来白糖放进牛奶里,又用勺子搅拌。
再然后看到阿白矜持地凑上前去,左嗅嗅右闻闻,伸出舌头慢慢地喝。
吃完饭后,顾姻将碗放进厨房,然后就要去上学了。
她只能让阿白留在家里,她对阿白说:「阿白在家要好好的,不许咬沙发呦。」
白璃看着少女美丽面容,在说完这句话后,便关门离去了,它一跃到窗边,看到顾姻走出家门,然后消失在街道。
装只乖巧小狗倒也颇累。
只瞬间的变化,一阵白雾起,精緻漂亮的小狗便已消失,取而代之是俊美少年,他有一头及腰银髮,眼眸琥珀,身姿挺拔,如樱花般粉嫩的唇,以及银色眼睫。
白璃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尾巴梢一下一下地扫过下巴。
都怪那些该死的神明,拿走了顾姻的记忆,作为惩戒,不允许他再出现在顾姻面前,他们半逼半劝,想要让白璃归于神明之下,再度签订神仆契约,成为神使。因为白璃妖力强大,众神想为己所用。
但白璃不愿意,白璃冷着眼道:「我已经有主人了,况且我同她签订的,是死契。」
所谓死契,除非宿主或妖怪身死,否则这个契约永久生效,不可强行剥夺。
加之夏氏一族求情,白璃也答应众神,他会除去那些从黄泉逃出来的妖怪,神明才勉强不再追究。
每个人的手上都有看不见的「缘」,那是一条红线,将双方系在一起,顾姻与白璃签下契约,神明解开了他们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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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不记得他了。
白璃咬住自己的尾巴,神色有点寂寥。半晌,他起身去厨房,将餐具洗干净,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院子里的花,都有认真地除草,做完这一切后,他手捧着茶水,坐在院子里的树上,朝外面看去,一直等待顾姻回来。
风把他的衣袍吹起,他低头,慢慢吮吸着茶水。
好想吃糖醋排骨,好想吃草莓,好想,好想见主人啊。
待顾姻放学回到家后,准备洗碗做饭,看到厨房干干净净,餐具都整齐放在橱柜里,她很疑惑:「难道我出门前洗了?」
脚下是阿白热烈地围着她转圈圈,顾姻立马被它吸引过去,伸手把它抱在怀中:「阿白阿白。」
阿白轻轻舔了舔她的脸。
顾姻近来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或许有可能下降了,她常常怀疑自己是否做过一些事情,特别是每天早上醒来时,阿白都会睡在自己身边,可她明明有关上卧室的门。
难不成家里进田螺姑娘了,亦或者阿白就是那个田螺姑娘。
顾姻联想到洪浩的话,又想到自己攻略对象至今不见,系统千百次唿叫都无动于衷。
她戳了戳阿白圆滚滚的肚子,今天的晚饭,她给他餵了鸡腿,是以白璃吃得很饱。
今天晚上,阿白赖在她床上不走,顾姻头疼,试图将它抱出去,结果阿白抓紧床单,一闷头往被子里钻,试图摆脱顾姻,一人一狗折腾了十几分钟,顾姻终于累倒在床上。
她躺在床上,胳膊张开,白璃见状又凑到她面前,往她脖颈拱,顾姻觉得痒,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顾姻道,「那今晚就睡这里吧。」
第二天是周六,顾姻做完早饭后,没有洗碗,就出门了,白璃不解她要去哪里,他咬住顾姻的裤角,不让她出去,顾姻却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背着小包,门一关就离开了。
白璃好生气啊,他分明期待周六与顾姻的独处,毕竟平日里她要上学。
他兀自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尾巴烦躁地在身后使劲摇晃,半晌嘆息一声,还是继续做家务去了。
第127章 白璃(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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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去寻这个世界的女主去了,她总觉得这个世界早已开启,或许自己经歷过什么,或许自己又忘记了什么。
拿着从学校抄来的夏美的地址,虽废了一番力气,但终于到了一处屋宅前。顾姻在屋宅前沉默半晌,上前去敲门,不一会儿便有人应声开门。
夏美家是除妖师,也就是说明这个世界有妖怪,书上说自己能看到妖怪,可现实自己却看不到。
甚至就在前几天,顾姻连这是个有妖怪存在的世界这个事实都忘记了。
她一定有和攻略人物接触过,并发生了什么。要不然她的心怎么会那么空旷,仿佛少了什么。
夏宅是户大家屋宅,他们是刚搬来这里不久的。僕人开门,看到屋外站着一个小姑娘,长得清秀美丽,见他便笑道:「您好,打扰了,我是夏美的朋友。」
小姐竟然这么快就在新地方找到了朋友?
僕人将顾姻引入屋,顾姻不禁咂舌夏宅的财大气粗。顺着长廊走过院落,顾姻看到院子里假山和水池,绿荫大树和无数盆景。待顾姻坐到客厅等候时,日光下,院落里的水池被投进地上,可见鱼影悠悠。
顾姻才等了一小会,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顾姻。」
顾姻回头,看到了一个高挑精緻的女孩,穿着端庄复杂的衣裙,正是夏美。
夏美显然对顾姻的到来感到很意外:「你怎么来……」
话刚说了一半,却又闭嘴不言,走到顾姻身边。
果然。
顾姻眼眸一亮,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她微低头,一缕墨发垂在如玉脖颈处,僕人端来茶水又离去,顾姻才开口道:「我看不见他了。」
夏美听她这样说,以为她恢復了记忆,神明拿走了顾姻的记忆,为什么她还是想起来了。
顾姻微微向前,一双眼眸明媚又忧伤,神色楚楚动人,她道:「我知道你有办法,我想见他,你知道他对我的意义吗?」
「我们都有所要珍视的人。」顾姻道,「没有人能替我们做出决定,除了我们自己。」
女主在这个世界所珍视的人,除了男主还能有谁。顾姻的话似乎说到了夏美的心里,夏美垂眸,似乎在抉择什么。风从院落吹来,顾姻轻轻落下一句:「即使他是妖怪,我也不后悔。」
「因为。」顾姻笑弯了眉眼,「我们已相遇。」
夏美亦对顾姻感到愧疚,当初神明拿走顾姻记忆时,她就反对。白璃护着顾姻,却终究难敌众神明。不止是顾姻,他们也拿走了陈森的记忆。
夏美想起,陈森曾温柔地朝她伸出手的画面,心中一股说不上的情绪涌上心头。
而在顾姻的半骗半诈之下,夏美交给了顾姻一个符咒,她告诉顾姻:「把这个符咒戴在身上,就可以看到妖怪了。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还有,你说的对,没有人能替我们做决定。」
她决定了,她要去见陈森,她不愿再继续逃避了。
顾姻接过符咒的那一刻,眼前风影婆娑,等她在定目一看,院子里站着好几个妖怪,那些都是夏美的式神。妖怪无处不在,曾多次想要逃离的世界,又因为一个人,想要重新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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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她原先所看到的世界,顾姻想到梦里的银髮少年,或许那就不是一个梦啊。
第128章 白璃(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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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公车的时候,她的旁边站在一个小妖怪,瘦瘦得,身高才及她腰身处,身后有大大的翅膀,有着一双蔚蓝如天空般的眼眸。
顾姻佯装看不见,远远瞧见公交车行驶过来,那妖怪张开翅膀,飞走了。
顾姻路过蛋糕店的时候,买了小份的草莓蛋糕,甜腻腻的奶油和点缀的鲜红草莓,想来足以让一个不太诚实的妖怪心动。
顾姻把符咒折好放在口袋里,提着蛋糕回到了家。
白璃已经做好了家务,他正没精打采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索然无味的电视,每隔几秒,目光都要移向窗外。顾姻蹑手蹑脚走到门外,却勐然打开了门,大喊道:「阿白,我回来了。」
白璃简直吓到了,电视还喧闹地开着,纷纷扰扰的声音立马传入顾姻的耳朵。
顾姻左右看看:「咦,阿白怎么不见了。」
白璃这才反应过来,顾姻看不到自己。他的神色瞬间黯淡,却听到脚步声,顾姻朝沙发走来,一边说一边拿起白璃身旁的遥控器:「我又忘了关电视了?」
白璃赶忙起身躲避,顾姻关掉了电视。白璃看到顾姻放在桌上的芬芳的草莓蛋糕,空气都似乎几分甜腻。
「阿白,阿白。」白璃看到顾姻在寻找阿白,他静静地在一旁站着。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白璃多想将她抱入怀中,但他却只是动了动修长手指,微微侧过了头,忍耐着,朝身后又退了一步。
岂料顾姻又朝他这个方向走来。她睁着美丽而无辜的双眼,没有人能从这双眼中保持清醒。白璃一退再退,日光从窗户照进,落在客厅的木地板上,白璃整个人都浸在日光里,银色的长髮都被照耀出温暖的色泽。
一退再退之下,白璃干脆靠着墙,看着顾姻,日光之下,如果在普通人眼中,这里只是空旷的一角。
顾姻继续往前走,走进了日光里,朝他走来。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方向,两人对视了,白璃惊诧,他不确定顾姻是不是在看他。
顾姻脚步轻盈,髮丝轻漾,却是在白璃的身旁,踮起脚尖来,伸出手将打开的橱柜合上。
白璃嗅到顾姻身上的暖香,这几日同吃同住,亦同睡。他早已熟悉了属于她的味道,他甚至感觉到顾姻的髮丝拂过他的面容,白璃些许脸红,心跳加速,他垂下眼眸,银色眼睫宛若小扇。
他听到耳边银铃笑声:「阿白,怎么不看我呢?」
他勐然抬头,俊美面容还似不敢置信,琥珀色眼眸微微震动,日光下,顾姻的嘴角带着一抹恶作剧成功的笑,她的眼里,确确实实有他的倒影。
顾姻凑过去,拽住他衣襟,让他低下头,顾姻认认真真地将他看了一遍。
白璃只觉得脸在发烫,而且是愈发滚烫。顾姻的吐息落在他的下巴处,一股痒一直涌上心头。
顾姻像抓住了他的把柄般,狡黠说道:「原来那不是梦啊。」
白璃立马反应过来,顾姻说的是他在顾姻睡着时,偷偷吻她的事情。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承认呢,白璃死不吭声,绷紧清晰的下颚。
顾姻看到白璃身后的尾巴了,是尾巴呦,货真价实的白绒绒的尾巴呦!
「阿白。」顾姻踩在白璃的脚上,离他更近,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了。
白璃想要推开她,但更想紧紧拥抱他,他怕顾姻听到自己的心跳,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整个世界都要听到了。
顾姻主动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白璃身子一僵,怀中分外柔软,就听到顾姻撒娇着说:「我让你亲亲,你让我摸摸尾巴好不好?」
「你……」白璃犹豫片刻,伸出手搂住她的腰,低下头,眼眸是金色海洋,他有些疑惑,「你还……记得我?」
「不记得了。」顾姻老实摇摇头。
白璃的神色黯淡,顾姻往他怀里钻,仰起巴掌大的脸,眼睛眨啊眨,似一汪秋水含春。白璃对于顾姻忽然能看到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亦为她不记得自己而伤心,可就在这时,怀中人说:「可是不妨碍我一见到你,就想亲你啊。」
想亲他的理由太多,此刻氛围恰好,日光恰好,他身上有同她一样沐浴露的味道,她能听到他紧密的心跳。她的心之前总觉得少了一部分,如今见到白璃,便觉得完整了。
顾姻踩在白璃脚上,唇柔软,便吻上了那如樱花般粉嫩的唇角。
她慢慢亲吻,极尽缠绵,白璃感到着嘴角的温柔,呢喃道:「主人。」
「嗯。」顾姻和他唇齿分离片刻,应了声。
白璃的眼中唯有顾姻,她就这样言笑晏晏地在他面前,白璃握住顾姻腰身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埋首在顾姻脖颈处,顾姻只觉他的唿吸炙热,银髮惹出痒意。
她感受到一个稍带怜爱与占侵的吻,白璃声音低沉几分,像在极力克制,又带着几分欢愉的痛苦:「我想、吃掉你。」
她的灵魂在诱惑他。
吃、吃掉,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顾姻还没想明白,脖颈微刺痛,是白璃咬了上去,细细吮吸。
之后的一切便不受控制了,白璃将顾姻禁锢在怀中,他的吻铺天盖地,顾姻挨不住,被白璃抱到了沙发上,从脖颈到优美下颚,再到柔软的唇,都是白璃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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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舌尖灵活,抬起她的下巴,一寸一寸地占有着她,顾姻抬眸,便溺在白璃的金蓝色眼眸里去了,她微失神,注意到白璃头顶的耳朵又出来了。
顾姻穿着衬衫,此刻衬衫被白璃往上捲起些,露出纤细柔美的腰。白璃的手便一直游走在边缘。
「想吃掉、主人。」白璃眼中幽蓝更甚,指尖甚至开始变长。
顾姻眨着大眼睛,略带无辜地看着白璃,眼中却没有恐惧。
白璃对上顾姻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眼瞳中幽蓝倒退,指甲也变了回去,他笑了,脸上还红,眸中还带几分羞赫,却俯身,怀着虔诚,落下一吻于顾姻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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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白璃(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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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顾姻,枕在白璃腿上,摸着白璃的尾巴,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白璃静静摸着顾姻绸缎般的长髮,手指缠着她的发梢,心中的欢喜沉沉浮浮,半晌才问道:「你怎么能看到我?」
顾姻嗅着白璃身上的味道,觉得自己要沉醉下去了,她从嗓子里嗯了一声,扯过白璃宽大衣袖,用其挡住灿烂日光,她道:「我的心指引我看到你。」
白璃听到她炙热的话语,好不容易正常的脸色又渐渐有回温的趋势。
顾姻不再闹他:「我去找夏美了,她给我符咒,能看到妖怪的符咒。」
人类同妖怪在一起,本来就不被允许,人类寿命极短,而妖怪却总能活很久,但妖怪大多怀有一颗赤子之心,他们比人类更执着,执念能抵过漫长岁月。
但只要有心,总是会相互喜欢的。
白璃知晓自己喜欢顾姻,他很明确自己对她的心意。第一次有人将他从孤寂中拉出,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最最最喜欢他。
要不然他也不会忍不住跟在顾姻身后,在她失忆后,还一直跟着她。也不会随时随地地想念她,也不会如现在般,想要拥有她。
人类的寿命如此短暂,他只想争朝夕。
「我吧,一直觉得自己很倒霉。」白璃的衣袖遮挡住顾姻小半张脸,只露出微微上扬的唇,和精緻下颌。顾姻的声音平淡,静静诉说着这些年的沉淀在心中的,本以为已经习以为常的痛苦辛酸,「曾为能看到妖怪这件事分外苦恼,在想,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我要遭受这样的罪?」
「阿白,我真的很感谢,你能出现在我面前,和你在一起,真的好温暖。」
胸口暖意不绝,曾经想要极力摆脱的痛苦,如今甘之若饴。命运总会把最好的东西留到最后,他是生活所馈赠的,最好的奖励。
「才不管你是不是妖怪呢。」顾姻带着撒娇的口吻,「我最最喜欢阿白啦。」
白璃伸出手,半遮住面容,目光落向窗外,银髮焕然。虽佯装随意,但脸已经红透了。
顾姻虽然没有了最初的记忆,但她真的很喜欢白璃,有了白璃,她也不觉孤独。
「记忆这东西,总会被遗忘。」顾姻告诉白璃,「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们的记忆总是会不断被制造。」
顾姻又能看到妖怪了,白璃便继续保护着顾姻,契约依旧存在,顾姻也不会只是一个普通人。
只是夏美这边却不如顾姻进展如此顺利,夏美去找陈森了,可陈森不记得她了,陈森对她笑得温柔又疏离,只是称唿她:「这位同学。」
他不记得他曾经在下雨天为她撑过伞,曾经和她手拉手奔甩掉妖怪的跟踪,曾经彼此目光相对,情愫无声蔓延。夏美受不了他用这样陌生的目光看着她,他曾是最了解她的人。
夏美决定去出云,寻找大国主,拿回陈森的记忆。
顾姻打了一个喷嚏,她使劲揉了揉鼻子。白璃从厨房出来,端来一盘切得漂亮的水果,顾姻探头一看,白璃把苹果切成樱花的形状。
「阿白真棒。」顾姻接过水果盘子,笑得眉眼弯弯。
白璃的厨艺飞速增长,是以最近这一段时间,顾姻只享受,家务活白璃全权包揽。
按白璃的话说:「你可是我的主人,我存在的意义只为了你。」
「怎么办?」顾姻低头捂住了脸,呢喃道。
白璃不解,却听到顾姻道:「我太喜欢阿白了。」
她总这样,嬉笑中就说出炙热的话。白璃银髮中的耳朵不断抖动,他看着她,声音里染着夕阳余晖的几分温柔,所有曾经受的苦恼皆化为此刻温柔,他对她说:「那就请主人你,一直一直地喜欢下去吧。」
顾姻扑向白璃怀中,裙角荡漾,她环住白璃,使劲点头:「嗯,我会的。」
然后仰头吻住了他。
这边情意正浓,那边却阻碍连连。出云里众神明云集,夏美带着式神,本就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可谁知连大门都无法闯进去。
白云缥缈,悠悠荡荡,隐约似有缥缈梵音入耳。面前的宫殿高大威严,守门神对夏美道:「还不速速回去,惊动了大国主,你可担不起这罪名。」
夏美连站起来都颇为费劲,身子止不住颤抖,长发散开,但她还是目光坚毅地看向前方:「我要去见大国主,我要拿回他的记忆。」
因为他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啊。
顾姻知道,就像白璃于她一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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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接受到系统突如其来的任务时,顾姻也没有多大吃惊,顾姻虽然很想骂系统,但她只是这样想,连骂都不敢骂。系统让她去帮助夏美拿回陈森的记忆,促进男女主感情。
顾姻嘆了一口气,因为在这个故事里,她算是个炮灰,所以天道才会对她如此松散,就算白璃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天道也不会太在意,因为这并非主线。
但夏美不一样,她是女主角。顾姻之前已经冒险救过她一次,以失去记忆为代价,这一次,她又会失去什么呢。
但念及夏美对她的好,以及夏美的重要性,系统任务的强制性,她还是选择出手。
她去找了夏氏,让夏氏察觉到夏美失踪,再从夏氏那得到夏美去了出云,然后给白璃说:「我们也去出门。」
白璃听到她这样说,深深地蹙眉,他不愿去。
顾姻凑到他面前,撒娇喊着:「阿白。」
白璃不为所动,顾姻与他十指相扣,讨好似亲他下颌,白璃重重抿唇:「你会受伤的。」
他不想顾姻受伤,他已经无法容忍顾姻再忘记他,别人的事情与他何关,他只要顾姻好好的。
第130章 白璃(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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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也大概猜到白璃的担忧,她告诉他:「我不会忘记阿白的,阿白在我心中最重要,你是最重要的人。」
白璃知晓顾姻甜言蜜语,他嘆息一声,银色的长髮及腰,眼睫轻颤,似蝴蝶羽翼,他道:「你不能总这样对我,你明知我喜欢你。」
怎么忍心让她受伤,就连看到她伤心,都觉得万分难受。
白璃最后还是妥协,带着顾姻去了出云。这里是神明云集的地方,才刚看到大门,就被守门神拦了下来,守门神觉得今日也奇怪,怎么一个两个都往这里跑。
又是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个式神。
顾姻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凑过去:「神明,让我们进去吧,好不好。」
守门神见顾姻如花的面容,脸色微红,却感受到不容忽视的一旁传来的目光,侧目一看,一个银髮少年正死死地盯着他看。
守门神赶忙收回目光,对上顾姻的眼眸,使劲摇头:「不……不行。」
顾姻又问:「之前有没有一个同我一般大的女孩,来此要见大国主。」
「这……」守门神吞吞吐吐。
顾姻眨着星星眼,白璃悄然在神明身后,眼眸幽蓝。
「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大国主岂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守门神说道。
顾姻哦了一声:「所以她见到了。」
看着守门神尴尬的表情,顾姻忽然伸出手指向他身后,雀跃道:「看,有流星。」
可是守门神未像她预想地那样回头,而是疑惑地看着这个美貌异常的姑娘,顾姻有点尴尬。守门神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他这才回头,结果面上结结实实挨上一拳,被径直打晕过去。
「温柔点,阿白。」顾姻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倒在地上的守门神,双手合拢,「抱歉抱歉。」
话音刚落,被白璃一手搂着腰,闯进了大宫殿。
神明的宫殿到处都是祥和,两人偷摸跑进去,却不知该从哪里找起,白璃让顾姻不要乱跑,呆在自己身边,说完依旧不放心,他拉起顾姻的手。
迎面走来春神,花团锦簇般,衣着华丽,十分漂亮。
白璃拉着顾姻赶忙躲避,顾姻也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系统是指望不上,她得自己找女主,想来女主之所以来此,是为了找回男主的记忆。
顾姻也没有记忆,但白璃还在她身边,是白璃不愿捨弃两人之间的缘。顾姻也能理解夏美的心情,都是为了所爱之人。
她靠在白璃怀中,微微嘆息一声。
待神明离开之后,两人才从屋子里探出头来。顾姻环视四周,皆是长廊和白云,看起来并无差异。
白璃往前走了两步,想探四周情况。这时,顾姻察觉到不远处的空间微微荡漾,她垂下眼眸,想来这就是契机,顾姻有意松开了白璃的手,朝前走了几步。
「真是可爱的小姑娘。」顾姻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道。
接着只感觉一股强大的晕眩感袭来,待顾姻再稳下心神时,她已经身处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仙乐渺渺,声音鼎沸,坐在殿上的那个男人,有一头金色的长髮,眉眼俊朗,碧色的眼眸像是翡翠,杂糅着慈悲。
四面八方都是神明,有些顾姻能认识,有些她不认识。
「人类的女孩,来到出云又有何事?」大国主挥手,一旁便落下蒲团,「虽然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顾姻环视一周,也未曾见到夏美的身影,她见大国主较面善,也就嘴角微笑,安安静静地坐在蒲团上:「回大国主,我是来寻人的。」
「可是那个叫夏美的女孩。」大国主似知晓一切来由,对于大国主说出夏美的名字,顾姻并不意外,想来夏美已经见过了大国主。
顾姻乖巧地点点头,一缕黑髮垂在面庞。
「她来问我,要一个人的记忆。」大国主慢慢道,「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类看不到的东西的存在,比如妖怪,比如神明。知道的太多不是一件好事,我想你是聪明的姑娘,他们似乎也拿走了你的记忆,你不是一直想要做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还要再参与到这个世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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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喜欢啊。」顾姻毫不避讳道,她的目光清澈,眼眸里盛着温柔,「我遇到了想要永远在一起的那个人,他是个妖怪,却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妖怪。」
「妖怪和神明也是会有感情的吧,就像人一样,喜怒哀乐都有,既然有感情,便遵循着感情而来。」顾姻笑着,「即使没有了记忆,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他就是那个我喜欢的人。」
「夏美来寻您,是为了一个于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人。」顾姻道。
大国主又问道:「那你来寻我,是什么原因?」
「我啊,一来是为夏美而来,二来还是挺好奇自己和阿白之前的记忆,自然也想向您把记忆讨回来。」顾姻眨着漂亮眼睛,「还想请神明们多多宽容,让阿白能永远呆在我身边。」
大国主很包容地笑了:「人类和妖怪是不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顾姻问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一旁有一个神明口直心快地回答道。
「就因为你们是神明,所以能擅自决定我的选择吗?」顾姻毫不害怕,依旧把话怼了回去。
大国主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笑了一声:「你很有勇气。」
他手轻轻一翻,掌心上出现白色的球状光芒,那就是顾姻之前的记忆。
「人类和妖怪,不光是需要你的勇气,还需要另一方的态度。」大国主道,「拿走你的记忆,本就是为了你好,人类寿命脆弱,且感情多变,纵使坚贞不渝,也会在百年后,化为尘土,若遇上痴情的妖怪,岂不是一生都活在思念之中。」
「故,我私以为,人类与妖怪不该相遇。」大国主含笑的眼,一直凝视着顾姻的眼眸。
顾姻神色一滞,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但少倾,她道:「您不能因为一朵花会枯萎便不允许它盛开。」
第131章 白璃(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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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白雾起,顾姻便忽然消失在白璃面前。白璃知晓是神明阻拦,他此刻也顾不得隐藏和寻找夏美。他哪管什么夏美,若不是为了顾姻,他谁都不愿管。
他疾步于走廊中,一路撞到了好几个神明。
他一边跑,一边寻找顾姻的身影。第无数次打开第无数个门,只见屋子里面是一个肥胖的神,被吓得身上肥肉乱颤,白璃喊了一声:「顾姻。」
「你是谁啊?」神明呵斥道。
白璃已经转身去闯第无数次加一的屋子去了。
心中愈发浮躁,眼眸幽蓝,白璃一脚踹开一扇门,没有看到顾姻的身影。屋子里面依旧有一个神明,背对着他,一头金色长髮夺目,隐约温柔。
白璃左右看了看,没有顾姻。他转身又欲离去,直到后面传来熟悉的一声:「白璃。」
白璃的脚步一滞,眼瞳微震,似不敢相信般,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记忆里的那张脸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白璃银色眼睫轻颤,指甲也慢慢收了回去,他呢喃道:「主……主人。」
神明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她说:「看来还没有忘记我,我很开心呦。」
「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白璃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
面前人是神明,亦是他之前的主人,那个因为信仰之力而消散的主人。
「大国主救了我,准确来说,我已经不是神明了。」神明微笑着,一头金髮夺目,拂过她樱花般粉嫩的唇边,「没有了信仰之力,我不再被人类所需要,我现在就是一个生灵,因身子脆弱,只能待在出云。」
「是这样啊。」白璃呢喃一句,他依旧感激在那个雨天,神明朝他伸出手来,带他回了家。
「你呢?」神明几步走到他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过着怎样的生活?」
白璃的手微微一动,他侧过脸去,不看神明,语气随意,似不肯过多言语,或许在他心中,一直隐约排斥那段孤单岁月:「就那样的生活。」
神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痛。她伸出手,白璃感觉到面上,有她掌心的温柔。
「对不起,白璃,让你受委屈了。」神明的声音轻柔,能抚平他内心所有伤痛,神明微笑,「白璃,留下来吧,留在出云吧,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在这漫长又孤寂的岁月里,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一人。」
白璃想起了在那个神社里,曾经快乐的时光。他也有过快乐的时光,因为那是他的家,是他在这世间的归宿。他记得神社里那时人来人往,神明听着人类诉讼,他则在旁,将那些人类的心愿皆写在纸上。
每完成一个人类心愿,神明便会开心,称赞他是这个世上最棒的神使。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被需要。
神明的眼眸里,都是温柔。
可是白璃低下了头,银髮遮住了他的面容。神乐在远方被吹奏,有风吹动他衣袍。
「不。」白璃的声音响起,他抬起头,「我不会再留下来了。」
神明神色一愣。
从前的日子触手可得,可白璃目光变得坚韧起来,他说:「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白璃想起顾姻的面容,想起前些日子,他曾带着顾姻去看了山上的妖怪的樱花树。那棵樱花树成了精,在那段时间,满树的繁花,随着一阵风吹来,便纷纷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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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那时准备好野炊的东西。她带着水果,带着事先备好的盒饭,穿着白色的裙子,将头髮辫成两个小辫子,眼睛如鹿一般清澈。
白璃正低头拿东西,感觉到身后的尾巴被人摸了一下。他有些羞赫,听到顾姻在背后叫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阿白啊阿白。
顾姻让他回头,白璃抖动耳朵,回头看。
却见顾姻伸出手来,将一个美丽的花环放在了他头上。日光和花瓣从花间斑驳落下,顾姻的头上也戴着一个花环。她笑得灿烂,一下子扑到他后背。
白璃身子晃了晃,顾姻像个树袋熊,抱住了他:「好不好看,阿白。」
她贴着他侧脸,声音又糯又软,她笑着,铃声一般的笑容。闹着笑着,最后齐齐躺在草地上,樱花落在顾姻鼻尖,微痒,她枕在白璃胳膊上,安安静静地蜷成一团,最后睡着了。
顾姻不知晓,那天,白璃看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久。
白璃知晓顾姻孤单。她在他面前总爱撒娇,整天阿白阿白地从不离口,她其实比他更害怕孤独,只是她最爱掩饰,佯装毫不在意。
他和她的心上,都有一道伤疤,于是他们能互相感知,将彼此的过往皆抚平。
他如果跟着神明离开了,那顾姻怎么办?
那个总是爱撒娇的顾姻怎么办?
那个总会给他买草莓蛋糕,给他做糖醋排骨,给他梳头,给他睡前一杯牛奶的顾姻怎么办?
那个总是说着最喜欢阿白,最讨厌孤独,明明害怕黑夜却一声不吭的顾姻怎么办?
果然,他早已喜欢上了她。所以才那么恋恋不捨,果然已经无法捨弃她了。
神明看着白璃的目光,她懂了,带着有点悲伤,又有点开心的笑容:「白璃,有遇到很好的人吧。」
「真好。」神明笑容变得灿烂,风吹起她的金髮,她猜想,「那一定是特别温柔,特别善良美丽的女孩。」
唯有这样的女孩,才会拥抱满身是刺的白璃。神明为白璃而开心,她知晓自己同白璃的缘分已经尽了,她嘆息一声,说了一句:「她在那里等着你呢,去吧,白璃。」
「最后,请你,一定一定要幸福。」神明这般祝愿。
未关门的屋子,从身后由远而近传来的熟悉脚步声,白璃赶忙回头看,他看到顾姻朝他跑来。
顾姻笑着,扑进了白璃的怀里。
她伸出手,抚摸着白璃的面容,眼中都是微笑:「阿白,我想起来了,我们之间宝贵的记忆。」
第132章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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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做了一个很久的梦,心中莫名惴惴不安。她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苍白,她正站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
她抬起头,面前蓝光幽幽,无数个大屏幕播放着无数个画面,却都是无声。
每一个画面里都有她,有的在哭,有的在笑。那个哭着的她,站在悬崖边,眼中那么绝望的悲伤。另一个画面里,笑着的她,面上洋溢着永不败落的幸福的笑。
顾姻看向最新出现的屏幕里,银髮少年背着她,在夕阳里慢慢往回走,屏幕里的她,指着天边的火烧云,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少年抖动耳朵,朝天边看去,他们似乎很快乐。
顾姻淡漠地收回目光,她眼眸冰冷,面上没有一丝情感的流出。她看着这些画面,知晓她曾经真挚且热烈地喜欢过他们每一个人。但她此刻站在这里,再看到这些面容,内心毫无波澜。
她的心中没有一丁点儿的爱意。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顾姻回头看,看到了她的系统,一个丝毫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纵然他有姣好面容,清冽而俊冷。
顾姻见到他,终于出现了一丝表情。
她微蹙眉,眼中闪过些许厌恶。
少倾,顾姻还是开口:「我怎么回来了?」
为什么不是直接投身在下一个世界,而是回到了这个空间。
「1116,文本进入升级模式,所有任务皆需暂停。」系统那冷漠的声音响起,只不过这次是在身旁,而不是在脑子里。
「又升级?」顾姻忍不住冷笑一声,「看来空间里觉醒者更多了,干脆除了主角都杀了吧。」
「1116,请注意你的言行。」系统冰冷的目光落在顾姻身上。
「又怕天道发现,又要拯救主线,不是所有傻子都愿意沦为陪衬,按照既定的剧本走下去。」顾姻想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巴不得系统杀了她。
「你的生命值还没有消耗完全。」系统站在顾姻身边,抬头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声音依旧绝情,「你没有资格选择死亡。」
顾姻的眼眸更冷了,但事实的确如此。她之前死过一次,可是她不知晓,原来死亡是永生的折磨。顾姻已经想不起还活着时的执念了,她甚至连她是怎么死的,都忘记了。但她永远记得她死之时,那种撕裂般的痛苦。
她沦为永远的罪孽,在这空间里,茫茫寻求自己的死亡。
顾姻的编号是1116,她知晓她的一生毫无意义,她只为死亡而奔波。
顾姻不愿再和系统交谈,她说:「下一个世界是什么,给我看一下剧本吧。」
虽然进去世界之后,会依旧忘记。不过此时打发时间,毕竟活着如此辛苦。
系统睥了她一眼,而后顾姻在自己的意识里,看到了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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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写啥(摊手)
暂时不更了,我要去更新隔壁文了。这本书用来治癒自己,所以也没怎么写剧情,就是关于爱啊幸福啊,甜就行了。
因为长佩的更新体系,我尽量十五天一更,如果我十五天之内没更,那就是我又放弃挣扎了。
这本书不知道要写多少,也没大纲,所以暂不完结,走走停停地写吧。
从不是个长情人,立志做个浪子,到处写文留情。
隔壁文《变成了师傅的师傅怎么办》,欢迎来看吧。
感恩。
第133章 又美又妖蛇仙&真美真妖魔族少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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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昏头昏脑地,睡意朦胧中,翻了个身子,结果从树上摔下来,脸朝地,直接清醒来了。
这是她逃亡的第多少天来着,已经记不清了。
顾姻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走向一旁的河畔。清澈见底的河水倒影出一张面容,含情目,朱绛唇,面若凝脂,偏偏眉浓,眼角上挑,眼瞳接近琥珀的金,看人都带着天性的睥睨。
顾姻弯下腰,头髮轻轻垂在水面,惹得水面几分涟漪。
她的头髮檀木黑,却不柔软,发梢带着小卷,被她用一根红带潦草地系在身后,给她增添不同与其他女子的坚毅。顾姻挽起袖子,露出手臂洁白的肌肤,她掬起一捧水,洗了洗面。
清爽的河水洗去了一身的风尘,顾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虽然自己如今的处境似乎不怎么好,可是看到别人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顾姻刚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自我,不是因为攻略对象,这次她没有先遇到攻略人物,而是遇到了男女主。
她来的时候,恰好是云沧上仙和霖兰仙子大婚,众仙都为这段好姻缘贺喜。
没有人知晓,原身想要自杀。
在孤零零空荡荡的宫殿内,原身从泪流满面哭到心如死灰,本已经没有心了,可为何胸膛依旧会觉得痛,成仙如何,成魔又如何,活着即痛苦,她早就没有父母,没有族人,没有爱人,她什么都没有了,既然如此,活着又有何用。
顾姻被拉入这个世界时,只觉得晕噩,身体灵力枯竭,内丹摇摇欲坠。
于是等她再恢復过来时,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毕竟刚进去世界,就花费了一点拯救值用来续命,对于顾姻来说,真的想骂人。
这本书是早期的仙侠文,女主是倔强坚强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徒弟,男主是大道无情的师傅,师徒恋是禁忌。至于顾姻,她这次的身份算是女三。
很俗套的故事,女主因为误入魔界,性命垂危时,只有以千年灵蛇之心为药引,方能起死回生。
这样的情节,读十本有七本都是这样写,再夹杂些爱恨情仇,是仙侠文惯用的手法。但是,顾姻实在笑不出来,因为原身就是那条千年灵蛇,因为原身被生生挖了心,因为原身在被挖心时,依旧痴痴地抬头看,不曾喊过一句痛,她只是呢喃一声师傅。
记忆里,那个一如寒雪般,处在山巅云间,一身白衣不曾染尘的男子,衣角慢慢被碧绿的血氤氲。
可是那时她还在想,她弄脏了他的衣裳,会不会被他所讨厌。
是的,在男主成为女主的师傅之前,他也曾是她的师傅,是她心中欢喜,不敢言说,只得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上一眼的存在。
顾姻那时偏憋着一口气,托着身子去了一趟魔界,然后又满身伤痕地来到他们成亲的地方。
所有仙人都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身上不知从何处被烧得褴褛的红衣,看着她披头散髮,看着她赤足而来,手中还拿着一把长剑。
第134章 魔族少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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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看着面前的一对良人,她每走一步,便落下一步尘土与血污的脚印,她手上的鲜血,蜿蜒在长剑,顺着剑尖一滴滴落地。大殿中弦乐尽止,一片沉默。
顾姻嗅到自己头髮烧焦的味道,她此时尘满面,身心俱疲。
「这……」人群中传出月老的声音,「顾姻……仙子,怎么这般模样。」
顾姻举起剑,指向婚宴的新娘,霖兰仙子。
「怎的?」她微偏过头,目光冷得能杀人,「我这样,不能来?」
「哪有,顾姻仙子能来,也是给足我族面子。」说话的是芸草一族的族长芸升,芸草本是草本植物,千百年才出了霖兰一个修道成仙的,如今霖兰又嫁于云沧,是以他芸草一族沾了光。
芸升爱慕霖兰,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也真难为他这般为爱付出,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嫁与他人。
大殿又鸦雀无声起来。
顾姻沉默片刻,却笑了起来:「这段姻缘真好,真好啊。」
她收回了剑,笑得一脸灿烂。芸升愣了片刻,带头开始称好。
「没错没错,这可是千百年的好姻缘。」
「良人成璧,当真般配。」
「是嘛,神仙眷侣。」
三三两两的话起了头,像火一样开始蔓延,气氛又开始喧闹起来。
「师傅。」顾姻抬头,终于敢看向那人。她这一句师傅,从被生生夺了心后,就再也没说出口了。
这大道无情,可偏偏世间有芸芸众生,既有芸芸众生,何以大道无情。无情误多情,多情损梵行。于霖兰,云沧是多情人,或许他把从修行以外的所有感情,都给了她。于顾姻,云沧却是世上最无情的人,自她从卵中孵化,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她那时常常窝在他怀中,缠着他手臂,与他日夜相伴。后来化了形,被收于他门下,成了他徒弟。一份情意自出生起便潜移默化于她心中,纵然云沧无情,可她是芸芸众生中,离他最近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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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她总归是特殊的那一个吧。
可后来她明白了,她不是,霖兰才是。
「姻儿。」清冷的声音响起,仙人神色平淡,看向她时,一双眼仅仅只是看向她。可她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没有发现他看向她时,眼中毫无爱意。
夺走她心时,云沧第一次露出了淡漠以外的神色,或许他有过一丝歉意,可这点歉意与心上人的性命相比,不足以。所以他说:「你我师徒已尽。」
顾姻此时喊他师傅,她的声音清脆,她朗声道:「今师傅大婚,结仙缘良配,恭喜师傅。」
她对霖兰道:「也恭喜师娘。」
「弟子不才,心高气傲,自以为仙术已知,故想请求师傅,另立门户。」顾姻话此,众人譁然。顾姻的话另有意思,她想从云沧门下移出,她这算是在背叛师门。
顾姻本来想闹事,可在看到她师傅的面容之后,她知道,她做不到,最起码在他面前,她什么也做不了。
云沧静静地看着她,片刻薄唇轻启:「允。」
「谢师傅。」顾姻装傻乐呵。
「师姐。」霖兰唤她一声,声音带着不舍。
顾姻听到她的声音,用力压下心中浮沉。霖兰是云沧人间渡劫时带回来的。刚来时,顾姻对她很好,霖兰也爱缠着顾姻,总是这样,无辜的人总将她牵连,她又向谁倾诉她的无辜。
霖兰还不知道,她胸膛里,此刻正在跳动的,是顾姻的心。
第135章 魔族少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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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在婚宴一半时,便悄悄离去。离开时,她回头看,她的心上人正与别的女人交杯饮酒,目光是从未见过的欢喜。
于是说不清是孤愤还是什么,顾姻放了一把火,把云沧的宫殿点着了。
仙人的宫殿自然不用俗火焚烧,幽蓝色的火焰舔舐着琉璃瓦,熊熊烈火中,不觉得热,而是幽冷。顾姻立在宫殿门口,心中汹涌而来的悲伤,但她眼中含泪,笑了起来。
「师傅。」顾姻小声说了一句,「再见。」
她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仙界。
那场火把云沧宫几乎焚烧殆尽,纵然使用仙术也无法将其扑灭,后来有人惊然喊道:「这是魔界的三昧幽火。」
顾姻从魔界偷来的,所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
「如此荒唐,天理难容!」有人说道。
「顾姻如今身在何处?」有人问。
「她早已逃向人界了。」
「那还不速速将她捉回!」芸升在旁附和,他见不得霖兰受委屈。
云沧站在已成废墟的宫殿前,他知晓的,按那孩子瑕疵必报的性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想起顾姻被欺负时,总会想尽办法以牙还牙,他甚至做好顾姻将一切公之于众的想法。
可是顾姻并没有,他知道她心里有一团火,若是不发泄出来,必要闹得不宁。
「不必了。」云沧开口,霖兰朝他看来,目光依恋。
他牵过霖兰的手,十指相扣:「此事不必再追究了。」
若这就是顾姻对他的报復,他也愿受着。
顾姻在人界东躲西藏,因为有人要找她。还不止一帮人。
她抬起头,日光落在她白皙的面容上,衬着她红衣几分热忱。她甩了甩指尖的水滴,以手为梳,穿过浓密的长髮,然后用红绳将头髮束起来。
「啦啦啦啦啦啦。」清风迎面吹来,顾姻忍不住哼着歌,她觉得有些惬意。
果然离男女主远些,受剧情干涉就少,她也觉得浑身舒服些。
风声里,顾姻听到了模煳的铃声。
忽然,她感受到了什么,整个人戒备起来,待那群人来到河边时,只看得到河水潺潺,河边却空无一人。
「该死,又让她跑了。」河边只瞬间出现了一群人,穿着宽大黑袍,皆遮住了面容。
「在找我吗?」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身影也终于浮现出来。她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红衣的衣摆堪堪遮住她小腿,却露出雪白的脚踝与赤足,少女蜷缩下脚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看装扮,应是魔界的人。
顾姻伸出手,指尖冷然的火焰在跳跃,她露出深深笑意,像是要恶作剧的顽童:「既然是找我,应给你们些见面礼。」
她弹出指尖的火焰,那些火焰就飘向他们。
快快上钩,快快上钩。
第136章 魔族少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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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点火焰幽幽,从她纤细指尖飞离,便朝那群人而去。
三昧幽火,可焚万物,不死则不灭。是顾姻趁着主人不在家,费劲千辛万苦偷来的。也算是一个支线任务,为后续剧情埋下伏笔,要不然系统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去做这样的事。
顾姻抬起手来,控制这幽火,魔界之人看到幽火,脸色一变。
若是被幽火碰到,大多数人不待呻吟就会灰飞烟灭。
顾姻手指转着圈圈,看着他们大惊失色的脸,有些好笑。
就在这时,又来了一群人,顾姻收起了嘴角戏嚯的笑,眼神冷漠了些,她看到天界的人,对持,见到对方都些许吃惊,而后戒备起来。顾姻的目光扫去,身子一僵,一个男子的声音若惊雷一般,从平地炸开,恨铁不成钢般:「小姻儿,我才方去南海一段时日,你怎么就把云沧的宫殿烧着了,皮痒了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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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眨巴眼睛,脚底抹油般,想要逃走。却被人一下子揪住了后领,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那男子生得俊朗,长发束起,眉浓,眼是桃花。
顾姻挣扎了两下,认命地喊了声:「师、师叔。」
所说在这个故事里,有一个人真心对顾姻,那一定是她的这位师叔萧焅,与云沧师傅同出一门,却生性自由,游遍六界,每回回来时,总给顾姻带些人间吃食,给她讲讲一些故事。
在最后的大战里,在顾姻被天界千夫所指时,也是他,唯一的一个人,还试图去相信顾姻。
哦,忘了说了,这本书顾姻的结局是,坠入魔道,死于大战。
萧焅看着自己的师侄,又想起自己师弟成亲大事,旁观者清,他看得透彻,他握紧顾姻的手,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最终只冒出一句:「瘦了。」
顾姻鼻头一酸,赶忙用力眨了下眼睛。
「同我回天界。」萧焅道。
顾姻摇摇头。
萧焅道:「我会狠狠揍他一顿。」
顾姻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张脸生动好看:「师叔在说什么啊。」
「我不想回去,我已经自立门户了。」顾姻从萧焅的禁锢中微微挣扎,萧焅便松了手,顾姻故作轻松道,「人界多好玩啊,我才刚来,我还没开始玩呢。」
顾姻越过萧焅,去看他身后的一群人。
她对萧焅道:「师叔可别想着把我捉回去,我可是会咬人的。」
萧焅的心思被她看得明明白白,谁让萧焅虽然是她师叔,两人虽不常见,但一旦碰到,简直是同流合污,当年什么时没干出来,偷月老的姻缘绳,和看不顺眼的蛟龙一族打群架,看七仙女洗澡结果被发现,萧焅当时扔下她直接逃了,害得她被云沧关了半月的禁闭,出来后,若非萧焅哄着给她带来糖葫芦,她才不会原谅他呢。
萧焅看着她,实在无奈:「小姻儿。」
萧焅回头看,看着那些魔界的人,又皱起眉头,拍了一下顾姻的头:「你又闯什么祸了。」
第137章 少主(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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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顾姻知晓她这位师叔算是不打算带她回去了,她故作疼痛,抱着脑袋,「我才没闯祸呢。」
顾姻嘴上露出深深的笑,对着那些魔界之人道:「我猜应是有人看上了我,这才对我穷追不捨。」
那些黑袍者,见顾姻如此不要脸,竟无言以对,就这还自诩仙家,果然天界之人都是如此虚伪骯脏。那群魔界之人警惕地望着萧焅,明白这种情况下,他们动不了顾姻分毫。
「我们还会再来找你的,届时,就不单单是现在这样简单了。」为首的魔界之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话中满是暗示之意,然后与身后手下迅速消失。
「你何时惹上了魔界的人?」萧焅对顾姻放心不下。
「师叔,那不是沉香姐姐吗?」顾姻截住他的话,拍了下萧焅的肩膀,指了指他身后。
沉香喜欢萧焅,不过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萧焅风流惯了,最怕痴女纠缠。他面色一变,下意识要躲闪。
躲闪到了一半,面色一变,赶忙咬牙切齿地回头:「小姻儿。」
顾姻留下一串铃笑,早就一熘烟跑走了。
顾姻给自己施了一个隐身咒,或许没多大用,但还是想躲躲萧焅,她这师叔什么都好,就是爱操心她的事,只是这样她就只好去主动找她的攻略对象了,不过她知道,他也同样想要见到她。
顾姻坐在一头毛驴身上,毛驴面前用棍子绑着一根红萝蔔,顾姻一边用红萝蔔引驴,一边自己啃着红萝蔔,从一条不知名的乡间小道走着,偶尔遇到岔路口,咬一口红萝蔔,静一静,想了想,挑了一条路继续走下去。
后来就瞧见前面有一座小镇了。
她两眼放光,跃跃欲试。胯下的驴儿却不答应,像是收到惊吓,死活不肯上前一步,任由顾姻死拖。顾姻捲起衣袖拉了半天,最终放弃,解下缰绳:「好了好了,你自由了。」
毛驴鸣叫一声,便跑远了。
顾姻拍了拍衣袖,端端正正地进了小镇。
小镇上人来人往,喧闹一片。路边小摊唿喊声不绝,众生有众生的活法,凑在一起,百态又热闹。顾姻活在人世里。方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
顾姻着红衣,本就夺目,刚走没几步,一旁的小摊贩就唤道:「姑娘,姑娘,来看看簪子吧。」
顾姻便走了过去,拿起一支簪子把玩。
摊主看清顾姻的容貌,一时间也有些说不出话来。顾姻眼神清纯,又因本身为蛇,所以妩媚异常,她的红衣炙热地像火,一头长髮乌黑,眼神却分外清澈,偶尔精光乍现。
顾姻此刻白葱指尖捏着簪子,簪上的相思豆分外地红。顾姻微身子前探,声音压得低些:「老闆,我想跟你打听个事。」
小镇地方不大,再加上剧情辅助,顾姻随便一打听,就把事情打听出来了。
城南有户李姓人家的女儿,被当地县太爷的朱公子看上了,朱公子委实对得住自己的姓,不学无术,欺男霸女。李家人势皆弱,李家女儿不愿嫁却不得不嫁。结果成亲当日,县太爷的儿子暴毙府中,死因不明,这婚事就这样耽误了。
如今这李家人,日夜闭门不出,据街坊邻里说,李家夜里总能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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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买下了那只红豆簪子,扔下一粒碎银,问了李家在何处,便去了。
李家在深巷青苔之地,门第破落,是穷苦人家。
顾姻手中捏着糖葫芦,腮帮子鼓鼓,待将最后一颗山楂吃下后,才上步敲门。
敲了门,无人应声。
顾姻又继续敲,日光都照不进的深巷,有些阴冷。
终于,门里传来脚步声,顾姻后退半步,一个双眼红肿的妇人打开了咿呀作响的门扉,看到一张秾丽且笑意盈盈的面容,她不认得这人,于是问道:「姑娘……你是?」
顾姻方才还捏着糖葫芦的右手捏着一个手势,嘴角还残留一点糖衣,她认真地说道:「我乃神仙。」
顾姻想了想又说:「俗称仙女。」
「莫怕。」顾姻笑容灿烂,「我是来救你女儿的。」
一说到女儿,这妇人的脸色勐然一变,眼泪又要落下,直接称唿顾姻:「仙姑,救救我女儿吧。」
顾姻被李夫人引到李嫣然的房间,只见房间一片漆黑,一旁的大红嫁衣如血般,一个妙龄女子正在垂泪。
「我可怜的儿啊,有救了,仙姑来救你了。」李夫人扑到那女子身边,唿喊道。
县太爷的公子为何暴毙府中,这事的确与李嫣然有关。那日在街道被朱涿看上后,没过几日,朱涿便来下婚帖,还扬言她若不嫁,便要杀她全家。可怜李嫣然自幼与母相依,无钱无势,她心中恨意不绝,又觉自身悲凉,生活无望。直到做了一场梦,梦中有个模煳的人影道,他能帮助她,但作为报酬,必须将她的一切奉上。
魂魄。
梦里的她无法判断真假,于是她说,她希望朱涿恶人有恶报,不得好死。
结果翌日,朱涿死了的消息便如洪水般泄了出来。
起初李嫣然以为是巧合,直到最近一次,她又梦到了那个身影,那身影说,后天来取她魂魄。
顾姻听完始末,开口问道:「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七月七。」
七月七,此日出生的女子阴气极重。李嫣然和她娘亲看着面前这位仙姑,将一线希望都繫于她身,她们瞧见这个仙姑勐得右手握拳锤左掌,似有了主意,然后笑着说:「我代你吧。」
「什么?」
顾姻说:「我代你死吧。」
顾姻向李家讨要了那件大红色的嫁衣,嫁衣如血般红,她爱红衣,因为这颜色很温暖。顾姻向屋外设了结界,以防止波及他人,她让李嫣然和她娘亲躲得远远的,接着一个人在李嫣然的房间里等待。
顾姻嘴里乱七八糟地哼着歌,她并不害怕,待黑夜来临时,她还点了两根红烛。
这样一看,委实像要成亲的人。
第138章 少主(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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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摇曳,屋内昏暗又光明,顾姻本用手撑着下巴在桌子上,到最后,两眼皮慢慢打起架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双眼里泛着朦胧的泪光。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烛火晃了晃,顾姻的眼睫垂下,在她眼睑下投出一方阴影。
烛火灭了,于是一把剑便抵在她如玉的脖颈,魔气肆意,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偷了我的东西,还想跑?」
顾姻的第一感觉,是他的声音真好听,这样的声音从不拒她千里之外,他的声音像是辛辣的酒,话音落下的尾,还微微颤着,似撩拨一把琴,让心头忍不住发痒。
顾姻挺直身子,一动也不动,深怕那把剑划伤自己。但面上却没个正行,语气撒娇:「所以我这不来找你了嘛,我何曾想过跑。」
顾姻打个嘴炮,见那人未出声,又道:「我又怎捨得跑?」
月光凉凉地从窗外照进来,抵在她脖颈的那把剑泛着寒光,阴冷的魔气让顾姻忍不住打了个颤。
顾姻只觉得有些冷,掌心却发热。下一瞬,腰间被一只手握去,便栽进一个冰冷的怀抱,冷地像冰一样的气味,混杂着些许说不出的魅惑气息,顾姻想细闻,却什么也闻不到了。
骨秀分明的手指抬起顾姻的下巴,顾姻顺从抬头,一双眼清澈无辜,红色嫁衣宽大,衬得半明半昧处,她似鬼魅。
却比不上这个男人妖冶。
冥渊着黑衣,衣缘处却是大片的红,衣袍已银线绣以恶鬼百态,显得压抑可怖。偏偏这人有着这样一张魅惑众生的脸,明明是魔,一双眼却清冷无比,让你想起天上的月,可他眼尾微挑,眼角一抹红平添几分妖气,两者相糅合,非但不突兀,反而散发出危险的诱惑。鼻樑高挺,他的唇色很淡,唇薄菱角,似笑非笑。
「少主。」顾姻笑着唤他。
冥渊看着她,又开口:「怎的,捨不得少主我?」
顾姻赶忙拍马屁,以显示自己颜狗本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既如此。」冥渊的手在她腰间收得更紧,他微低头,他的墨发扫过顾姻的手背,又是痒,他看着顾姻,眼中还带着笑意。
最后顾姻只觉得像一片雪落在她鼻尖,是冥渊与她鼻尖相触,他甚至抬起她下巴的那只手已经轻轻抚摸上她的脸庞,声音缱绻:「你就去死吧。」
顾姻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冥渊。
大佬好像没在开玩笑。
顾姻眼睛都快成吓成斗鸡眼了,她伸出手指头,抵在冥渊的额头,微微用力,将他推开。又试图从他怀中逃离,奈何冥渊的身子是铜墙铁壁,她挣脱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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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嘆了口气,仰头看他:「哎,我很乖的。」
「我不喜欢乖的。」冥渊说道,他的气息拂过她额前碎发,顾姻的右掌放在他胸膛,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膛的震动。
怀中的女人仰起一张巴掌大的脸,眼睛不停地在眨,也不知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不过不要紧,杀了她,自然不用担心她在打什么主意。
顾姻看到了他眼中翻涌的杀气,她的眼睛转啊转,忽然踮起脚尖,伸出手来,环住冥渊的脖颈。这个人真冷,顾姻的目光从冥渊脖颈往后探,看到月光下,满室都结了清霜。
顾姻讨好般,一个吻轻盈地落在冥渊的侧脸,冥渊下意识眯了眯眼。
顾姻糯糯地说:「我已经和天界断了关系。」
顾姻的吻缠绵又温柔,慢慢移向冥渊流利的下颚,说是吻,也不过是把唇映在他冰冷的面容上,像是在吻一块冰。
冥渊的右手还在顾姻脖颈处,顾姻唇上的温度炙热,让冥渊感觉些许舒服。
顾姻又说:「我师傅成亲了,他不要我了。」
冥渊戏嚯道:「小可怜。」
顾姻感觉到他松了那只顾姻脖颈处的手,她知道冥渊的戒备还没有放下,这个男人喜怒无常,或许下一瞬,他依旧会杀死她。
顾姻用手按了下冥渊的后颈处,她的红衣与他的黑衣纠缠在一起,顾姻的手捧住冥渊的脸,让他低下了头,冥渊想看这个女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招,也自然而然地顺从她的动作。
「你真好看。」顾姻这样说,轻轻啄了一下冥渊的鼻尖。
冥渊没有躲,他饶有兴致地看顾姻能有什么把戏。
「能不能不杀我。」顾姻开口,她的吻若有若无。
冥渊听着她说话,黑夜里,顾姻的眼如此明亮。
「我最喜欢少主了,我愿意跟在少主左右,反正我也无家可归。」顾姻说着说着,她的唇距冥渊的唇咫尺距离,话音间,她的气息拂过他的唇,若有若无的炙热与痒意。
其实满室都结了冰,唯有顾姻和冥渊的方寸之间还如常。
「带你回去有什么用?」冥渊的声音夹杂着一股寒流。
顾姻得逞般地笑了,她故意拉长声音,用腻歪至极的语气道:「给你暖床啊,少主。」
「给本少主暖床的人,多不胜数。」冥渊抱着顾姻,像是在抱着一个火炉,舒服到喟嘆。他和顾姻在打太极,顾姻瞧着他,看他眼睫上挂着晶莹的霜。
「可是只有我能解少主的寒毒。」顾姻说完这句话,便紧紧抱住冥渊,把头埋进冥渊的胸膛。她之所以能解冥渊的寒毒,不过是因为她偷了冥渊的三昧幽火。冥渊早年练就魔功,不甚走火入魔,寒毒侵体,若非三昧幽火附体,以火功毒,他或许早就死了。
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外人知晓,如今被顾姻轻易说出口,冥渊沉默片刻,心中已然动了杀心,见躲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的顾姻:「……你是如何知晓的。」
当然是看了剧本,不然顾姻怎么会就为了烧那个破宫殿,跑去魔界冒着生命危险偷火,还不是为了和冥渊有所牵连。
「其实我心慕少主已久,之前仙魔有别,可如今我已同师傅断了关系,我愿常伴少主身边。」顾姻嗡声道。
冥渊把顾姻从自己怀中揪出来,顾姻八爪鱼般抱住他:「少主,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止会暖床,我还会讲笑话逗你笑,还会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少主把我带在身边绝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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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特别喜欢陈冠霖,啊啊啊啊啊好帅啊!
我:「我只会心疼giegie。」
舍友:「那是你叔。」
舍友说:「我爸也是73年的,你怎么不把我爸叫哥哥。」
我:「长得好看一律叫哥哥。」
下一个故事要按他为原型写,他真的好帅啊,大家可以去b站看他年轻时演的师兄和马文才,盛世美颜能惊死你们!
啊,我已经被他帅得清空了血槽。
第139章 少主(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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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每回将自己推销出去,总要废些口舌。
冥渊觉得自己的胸膛终于热了起来,所以他第一时间没有推开她。他的寒毒深中,三昧幽火太烈,每回用来疗伤时,总会让他五脏俱焚,痛苦不已。冥渊之所以找七月七的女子,是前不久寻来的法子,要以女子阴魂为容器,承载幽火之烈,用于疗伤。而且阴魂要纯粹,不得有怨恨之念,所以冥渊才涉了人间这事。
杀人啊,不过举手之劳。
顾姻本身为蛇,就是天然的极阴体质,又因是灵蛇,血脉纯粹,故能承受三昧幽火。
她才是天生的容器。
冥渊的手插进顾姻的发里,冰冷的手指让顾姻忍不住打颤,顾姻抬头露出讨好的笑。
冥渊正垂眸看她,眼睫又长又浓,斐然深深。
冥渊的手指缠绕着顾姻的一缕发,像是被抚摸着头,顾姻忍不住用脑袋去蹭了蹭冥渊的手。天性使然,顾姻也不害羞。
她的这一举动似取悦了冥渊,冥渊终于笑出了声,他的胸膛微微震动,顾姻嗅到一股清香,细闻又不可见,她觉得很有安全感。她听到冥渊说:「既如此,同本少主魔界走一趟吧。」
顾姻就这样被带去了魔界,至于这户人家,当然没有后患之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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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之前来过魔界,但她未曾深入过。一来仙魔有别,二来没有萧焅师叔陪着,她也不敢乱闯祸。有一次,她在魔界打伤了一个作恶多端的妖姬,结果被人狼狈追杀,一个多月隐身于魔界小心翼翼,最后是云沧出手,将她寻回。云沧一袭白衣,飘飘而至,她当时身负重伤,手中的剑还滴着血,看到了师傅,心中开出了一朵花。
她以为他是为她而来,其实当时女主已经身在魔界,而那次回去之后,云沧便取了她的心。
魔界外围魔障肆意,一片浑浊,倒也没甚好看。但往内走,便窥到了天地。
不语河幽幽,昏暗灯火。冥渊直接把顾姻带回了他的宫殿。
只能说,穷奢极恀啊!
云沧是个清淡性子,仙家嘛,一切从简。宫殿里皆白玉,也空旷。冥渊就不一样了,顾姻看到了,光长廊上照明用的夜明珠,足有她拳头那么大,一排排都是。一旁美酒玉杯,锦缎绸衣堆了一地无人理会,更别说宫殿内四根琉璃柱子,恢宏大气,宫殿上最前方有个椅子,顾姻觉得躺在上面都没问题,更别说不知铺了什么毛皮,泛着光滑柔和的光,一定软极了。
顾姻跟着云沧,每日清心寡欲吃斋念佛的,但她骨子里,其实是个奢侈者。她好逸恶劳啊,她贪图享乐啊。
大殿内挂着很多若有若无的黑纱,无端的风吹来,它们飘起又落下,轻盈地像是一场噩梦。
顾姻还在那一脸艷羡地看着,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少主,少主你终于回来了。」女子的声音妩媚又嗔怪,从身后传来,顾姻听着身子都酥了一半。她回头看,入目是波涛汹涌。
顾姻直勾勾盯着那美人半露的酥胸看,两个眼睛使劲眨,直到美人又惊又怒:「是你!」
顾姻也见是故人,出声道:「……好巧啊。」
芙姬就是那次顾姻在魔界打伤的妖姬,那日不过是见芙姬蛮横,她小施惩罚,谁知打伤了芙姬,惹来一群妖魔的追杀,只得狼狈躲窜。
顾姻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对冥渊惊道:「那次追杀我的人,是少主你的手下。」
芙姬是冥渊的妖姬之一,却也是最受宠的那一位,所以在冥渊方回时,便敢风风火火冲过来。
冥渊虽有妖姬,不过他看似风流,实际却不近女色,不是不爱,只是他无心,多数他的爱只是饶有兴致,不过片刻就会烟消云散。不过因为他的地位和面貌,多少魔女趋之若鹜。
冥渊坐在顾姻梦寐以求的玉椅上,黑色的衣袍恶鬼张扬,一张脸妖冶魅惑。他用右手撑着精緻下颚,慵懒的姿态,修长手指拢了半边脸,饶有兴致地望着殿内二人。
「你为什么跟着少主回来?」芙姬警惕地看着顾姻,却不是因她身份,而因她是个女人,「你是仙,自古仙魔不两立。」
顾姻终于肯收回垂涎的目光,没办法,她虽长着一张清纯妩媚的脸,可远没有波涛之态。
顾姻输人不输阵,开口便道:「我来给少主暖床。」
「什么?」芙姬的嗓子都破了音,美艷的脸庞僵硬住了。
顾姻笑得灿烂,露出一排糯米白牙,将自己胳膊打开,自顾自转了一圈,眼里含着笑:「怎么,不信?」
「你胡说,少主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芙姬气得胸口乱颤,她本就和顾姻有仇,若不是见此刻少主无所表示,她甚至都想要动手了。
「我哪里乱诌。」顾姻乐呵呵地说,「我本有个师傅,不过我师傅不要我了,我索性与师傅断绝师徒情分,就跑到人间来了。谁知遇见了少主,一眼就惊为天人。少主呢,见我貌美如花,自是对我一见钟情。神仙有神仙的爱情,妖魔有妖魔的爱情,但谁说仙魔不能相爱。少主欢喜于我,自要日日与我好,他便把我带回来了。」
「哦,不止日日好。」顾姻回头看了冥渊一眼,抛给他一个媚眼,然后对芙姬一字一字道,「是夜夜与君好。」
芙姬听不下去了,就在顾姻以为她要动手时,芙姬泫然欲泣地看向冥渊,似委屈到了极点。
顾姻也立马看向冥渊,捏着嗓子开始腻歪:「少主。」
冥渊看着戏,将琉璃杯中酒饮入喉。顾姻还穿着那件嫁衣,长长的裙摆逶迤,她的眼珠转啊转,像在打鬼主意,于是用手将裙子提起,朝冥渊走了过去。不远的距离,顾姻却一直注视着冥渊的眼。
芙姬爱冥渊却又惧他喜怒无常的性子,她不敢做如此出格的事情,却眼睁睁看着顾姻朝冥渊走去。
冥渊看着她而来。
顾姻终于走到冥渊跟前,她半蹲下身子,将手搭在冥渊的膝盖,仰起一张巴掌大的精緻的脸,唇色动人。
「少主,这滴酒赏我吧。」顾姻笑靥如花。
第140章 少主(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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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渊看着她,忽嘴角上扬。他动手,将顾姻的下巴抬起来,美人肤如凝脂,他将杯中残酒,摇摇欲坠般倒在顾姻的唇上,顾姻卷着丁香小舌,舔舐着唇,舌尖轻柔,无意舔过冥渊的指尖。
冥渊的眼瞳浅些,看向顾姻时,顾姻不由得心跳加速。
冥渊伸出手指,用力按了按顾姻柔软的唇。
顾姻更得势,娇笑间便坐在冥渊的腿上,将头轻轻靠在他胸膛。
冥渊搂住顾姻纤细腰身,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他低头靠近她,一缕墨发垂到顾姻脸庞,少倾,动作却停下,声音有些冷:「还不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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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姬这才明了自己的处境,她的眼泪挂在眼眶里,看着顾姻勾引着她的少主,死死咬住唇角。但她不敢违抗冥渊的命令,只得委身离去,转身时,用狠厉的目光深深剜了顾姻一眼,似恨不得扑上去咬下顾姻一口肉来。
好怕怕呦,顾姻故意往冥渊怀里缩,内心却在得意地笑。
待芙姬离开后,顾姻闭上了眼,此刻等着冥渊的吻落下。
冥渊看着怀中美人,顾姻微嘟起嘴巴,半晌没有吻落下。
臀部却被拍了一下,吓了她一跳,赶忙睁开眼,脸泛起红。
冥渊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下,顾姻也由着他。顾姻有一双漂亮的眼眸,似含秋水,又泛春光,她盯着冥渊。冥渊有一个癖好,喜爱收藏那些美丽东西,顾姻这双眼算是沧海遗珠,他勉强满意。
一眨眼,冥渊已抱着顾姻身处一间室内了。
好、好大的一张床,顾姻目测她可以躺在上面滚上五六圈,床上铺着灰白色的皮毛,顾姻甚至已经想到躺上去的柔软舒适。她嗅到空气淡淡的属于冥渊的气息,这里就是他的卧房了。
他姿态随意,用慵懒又清然的声音道:「怎么,还不去暖床?」
没有得到吻的顾姻,不甚想离开冥渊的怀抱,他怀中微凉,顾姻喜凉,甚至想变回小蛇,蜷缩在他胸口。但顾姻知晓冥渊不喜欢不听话的女人,顺他者昌,得顺毛捋。顾姻恋恋不捨从他怀中下来。
顾姻赤着足,听话地朝床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褪去身上的嫁衣,发上的簪子,直到只剩雪白里衣。
顾姻爬上床,果然同她想得一般柔软温暖。她顺势滚了一圈,滚到床里面去。
她侧身看着冥渊,冥渊亦望着她。
顾姻道:「少主,我会吃掉你的。」
冥渊走来,将身上的衣袍褪下,似笑非笑:「好大的胃口。」
他来了他来了,顾姻激动地差点化作真身,结果眼前一黑,她被冥渊扔来的衣袍遮住了面,待她赶忙将衣裳拽下时,冥渊已经躺在她身畔。
冥渊似乎对顾姻仅有的兴趣都是装出来的,他眉目风流,侧脸俊美,随意看了一眼她,便再不理会。
顾姻坐起身子,抓了下自己的头髮。她嗅到冥渊身上的气息,明明是魔,闻起来却像是仙,让她安心不已。
「不会暖床?」冥渊抬眸,看着顾姻。
顾姻沉默片刻,渐渐伏了身子,她本就娇小,蜷缩在冥渊身旁,贴着他身子,长发铺在床上,看起来羸弱又温柔。
顾姻于冥渊而言,就像个暖炉,阵阵抚平他体内的寒气与戾气。
冥渊搂住顾姻柔软腰身,便把人卷到自己怀里。
暖床就是把床暖热,顾姻深谙这个道理。她把自己埋在冥渊的发边,偷偷伸出手握住他一缕鸦发,冥渊瞧见她的小动作,却没有机会。
顾姻脑海一闪而过云沧生生剜出她心时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漫漫长夜,顾姻慢慢静下来,便有一种戚戚然的感觉充斥在空荡荡的胸膛。她曾见过云捲云舒,沧海桑田,不过弹指之间,也尝过肝肠寸断。
顾姻像是被抛弃的宠物,仅仅是因为有人戏嚯的垂怜,便不要脸地死缠上去。
夜里睡着,顾姻觉得冷,很冷,像是被人丢进冰窖一般。迷迷煳煳中,顾姻被拥进一个怀抱,冷意瞬间渗进骨缝,顾姻睁开了眼,只见一室的冰霜,冥渊距她不过咫尺,她却看到他眼睫上挂着冰。
冥渊将她抱得太紧,似要将她揉在体内,顾姻忍不住出声:「少主……少主,疼。」
「闭嘴!」冥渊深深蹙眉,冷然呵斥,吐出来的气息都是寒气。
顾姻抿着嘴,想忍着,但她实在太冷了,忍不住地哆嗦,觉得血液都被凝固。
冥渊正在忍受巨大的痛楚,魔力似被漩涡捲走,他眉宇紧蹙,双眸微阖,吐纳之间皆是寒霜。痛楚找不到发泄,怀中柔软,他便紧紧搂住她,用力之大,恨不得将她揉碎。
顾姻呻吟一声,痛苦地睁开眼,用手去推他,却被他将手紧紧攥住,她看到有力如玉的脖颈,想都没想便张开嘴,朝那处狠狠咬了下去。
冥渊闷哼一声,这才睁开眼眸,一双眼有些薄凉,勉强看了怀中的顾姻一眼。
顾姻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温热起来,逼退周身的寒流。冷意被快速驱散,四骸也从僵硬变得柔软,冥渊似乎因为顾姻,体内的寒意也驱散不少,他终于松开眉头,身上的霜都融化成水,打湿了他的髮鬓。
顾姻感觉到冥渊的手松了力,也就悄悄松开了嘴,但她的唇还贴在冥渊微凉脖颈,感受到那脉搏跳动,她下意识用舌头将留在他侧颈的牙印舔了一下。
冥渊没有动,顾姻埋首在他脖颈间哼哼唧唧。
片刻,冥渊粗鲁地扯着顾姻的头髮,将她从自己脖颈处拉出来。顾姻睁着朦胧的眼看着他。
体内的寒流完全被压制住了,不同之前要忍受三昧幽火的灼烧,看来此计可行,冥渊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还努力朝自己露出笑脸的顾姻,忽然一笑,似枯木逢春,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你对我很重要啊。」
顾姻知晓自己的命算是真的保住了,赶忙笑道:「为少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然后顾姻就被提着后领扔下了床。
第141章 少主(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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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坐在地上,还是有些懵懂,她的长髮披在身后,一张脸小巧玲珑。
冥渊垂眸看她,许是方逼退了寒毒,他的面色好看些,心情不错,从床上俯视着她:「床太小,睡不下。」
顾姻看着这张明显能睡下五六个她的床,哦了一声,抓起地上的衣裳:「那我去别处睡。」
宠幸还没到一个晚上就要失宠了,顾姻表示很伤心。
「本少主让你走了吗?」冥渊的声音冷下来。
顾姻手中攥着衣裳,听到这句话内心一片不可描述,努力让自己微笑,回过头,没敢顶嘴:「那我于此处静静守着少主可好?」
冥渊盯着顾姻,盯得顾姻心里直发毛,冥渊忽然笑了,昳丽的眉眼似画卷般展开,神色魅惑:「尚可。」
顾姻心中打腹稿,便随意睡在榻下,这一天折腾下来心神俱疲,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睡着了。所幸床下铺着华丽的毛毯,睡起来也颇为舒适。
冥渊听着顾姻渐渐舒缓平静的唿吸声,朝她看去,顾姻蜷缩着身子,小小的一团,将脸埋在臂弯,头髮散落,看上去又无辜又无害。
他眼底多些冷漠,又饶有趣味,看来他真是捡来一个可怜虫回来。
顾姻睁开眼时,屋子里已经不见冥渊的身影,顾姻一边打哈欠一边爬起身,腰酸背痛地,正要抱怨,看到床边放着一件女裳,似为顾姻所准备。
顾姻拿起来看,一件暗红色的长裙,缀着黑色火焰纹理,看起来就像反派穿的衣裳。
顾姻一边想,一边把衣裳穿在身上,她本就白,如今被衣裳衬得更加雪白,像是阳春白雪,落在枝头上,多呵一口气都要融化了。穿好衣裳,她准备往出走,想了想,却把头髮散开,弄得凌乱着,衣襟处也扯松着,才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第一眼就看到了芙姬。
顾姻看着她,伸出手卷了捲髮梢,朝她露出灿烂的笑。
芙姬果然后槽牙都咬碎了:「你别得意,少主不过是图个新鲜。」
顾姻出了卧室,便看到弯弯曲曲的长廊,长廊上挂着无数美人灯笼,随风摇曳。天色已亮,也不知芙姬在此等了多久。顾姻有些好奇这宫殿布局,一路只见翠幕遮掩,假山嶙峋,她便沿着长廊一直往前走,并不理会芙姬。
芙姬跟在她身后,见顾姻并不理会她,一道魔气便从背后袭来。
顾姻转身,长袖一甩,便将芙姬逼退半步。
她师出有门,乃云沧门下大弟子,本就天性通灵,这几百年来,勤加练习,法术自在芙姬之上。
「想动手?」顾姻凛冽起眉眼,对于背后偷袭这一招,她当然还手回去,但还是没有伤到她。
「你!」芙姬不可思议般看着顾姻,右手捂住胸前白雪肌肤,「你竟敢打我!」
芙姬本就和顾姻有溯源,昨夜少主将她带来魔界,似乎要将她留在这里,芙姬本就受宠,但失宠也在一瞬间。她之前服侍过少主,却从来没有同他夜宿,当然,也未曾同别人。
这顾姻到底是何来头,难不成真迷惑了少主。
压根就没亲手碰到她一根手指的顾姻:「啊?」
芙姬抽出魔鞭,立即朝顾姻的脸上挥过去。顾姻敏捷躲闪,那长鞭划破风声,唿啸在她耳边。顾姻本不想惹事,见芙姬挑事,一大清早的心情被破坏地七七八八。
在长鞭收回的那一瞬,顾姻右手一握,便抓住她的鞭子,顺势在手掌缠了几圈,狠狠一拉,便将芙姬往前拉得趔趄,鞭子脱离了手。
顾姻夺过她的长鞭,对于这种不自量力又自讨苦吃的人,她不留情面:「你既说我打你,那我不打你可对不起你这一番话。」
只是顾姻方把长鞭摔地,芙姬却弱柳扶风般,眼泪滚滚落下。
顾姻还未回头,就已经猜到身后有谁了。
芙姬哭哭啼啼地朝顾姻身后跑去:「少主。」
顾姻回头,看到两个身影。有人芝兰玉树,眉眼凛冽又风流,身姿修长,衣袍诡异,他站在此处,占尽世间风光。另一个人,长得清秀,穿着黑袍,是个男子,十足的一张娃娃脸。
顾姻盯着那张娃娃脸半天,娃娃脸被盯久了,又羞又怒,却强忍着没出声。
顾姻眼睛一亮,笑了:「是你啊。」
「不是我。」娃娃脸闷着脸色嗡声道。
「我差点没认出你来。」顾姻开始笑起来。
这厮就是之前带着魔界之人围阻她的首领,若不是见他身形熟悉,单听他声音观他样貌,压根同那日那个声音沙哑狠厉的人联繫不上来。
娃娃脸不想理她。
顾姻挑眉,乐得一口白牙:「你不是说再见时要我好看,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
逸风:「……」
芙姬又哭唧唧的跑到冥渊身旁,想要靠近他,却又怕他生恶,止了动作,只楚楚可怜地望着冥渊,喊一声:「少主。」
顾姻朝冥渊走去,裙摆款款,柔情万种:「少主。」
暗红色的长裙衬得顾姻肌肤如雪,她眉眼抒情,唇不点而红。顾姻自然而然走到冥渊身边,又挽上他的胳膊,当着芙姬的面道:「今醒来,不见少主,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顾姻掰着指头数,伸出手指在冥渊面前晃,「这般算下来,咱们至少五天没见面,可想死我了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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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渊没有拒绝她的接触,芙姬唿吸慢了半拍。
「有多想?」冥渊只当顾姻的嘴是骗人的鬼,油腔滑调,他问道。
逸风亦瞪大双眼,想要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自是,想得心肝都要碎了。」顾姻嬉笑。
第142章 少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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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姬委实被顾姻给噁心到了,脸色青白。
而顾姻一大清早被芙姬影响的情绪,也在见到冥渊后得以恢復。
这些甜言蜜语,冥渊便享受般受着,他伸出手,就把顾姻拉到他怀中,顾姻一只手按在冥渊结实的胸膛,头便枕在他肩处,她隐约听到他的心跳,一声一声,有条不紊,很是动听。
冥渊抬起顾姻的下颌,像是对待一只猫,瞥见顾姻手中的长鞭,便捏起顾姻纤细手腕,嘴角三分笑:「她打你?」
顾姻眼睫像扇子,眼睛转啊转,本想点头,被冥渊捏着下巴,便从嗓子里嗯了一声。
顾姻本以为冥渊会问两人为何而打架,谁知冥渊松开她,将她从怀中推出去,他的眉斜飞入鬓,像在看一场大戏:「既打你,你便打回去。」
顾姻觊觎他的美貌,却看不懂他的心思。
芙姬料到了自己的命运,她不是第一个,亦不是最后一个。在她之前,也有少主宠幸的人,她得宠时,也不会将那些人放在眼中。如今的顾姻就是当时受宠的她。
芙姬的脸色苍白,看着冥渊,眼泪落下。
冥渊却从不理会这般情深不寿,他声音低沉些:「爷说的话,你听不见?」
他不喜不听话的人,尤其是女人。
冥渊的话音刚落,顾姻一鞭子便往芙姬抽了过去。
芙姬只觉腿上巨痛,便踉跄一步跪倒在地。顾姻心肠并非软,亦非圣母。芙姬偷袭在前,若不是她躲过,受伤的人便是她。之前的恩怨她不计较,这一鞭是今日之事,然鞭已落,事也算已过。
顾姻扔掉手中的长鞭,摊了摊手:「两清了。」
冥渊的目光在顾姻面上良久,久到顾姻忍不住屏住唿吸,才听到他淡淡的,垂赏般道了一句:「好孩子。」
「你不必再出现此处。」冥渊将目光从顾姻身上落到芙姬身上,完全没有往昔情分,像是对待陌生之人。
顾姻为他的薄情心惊,冥渊则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她的脑袋,在外人看来,他对顾姻已经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冥渊发现顾姻的发质很好,如丝绸般光滑,发梢微卷,拂过掌心时带着柔弱的软。
顾姻觉得自己像宠物,正被主人无心嬉戏,但她没敢反驳。
冥渊的宫殿只留给最受宠的妖姬,至于那些失了宠的,冥渊眼见嫌烦心,便都遣散,有寻死觅活不愿离去的,便都转去锁灵阁了,从此便再也无缘復宠。
「妾错了,妾再也不敢了。」芙姬使劲摇头,她出身低贱,自幼便被买卖于烟柳之地,她尚记得第一次与冥渊相见时,她为搏上位,故意摔倒在冥渊身前。当时所有人都惊于她的行为,她亦知晓这位少主不是自己可以攀得起的人物,可那时她当时唯一的出路。
她摔倒在地,唿吸都要停了,却看到一角衣袍,红色斐然,恶鬼丛生。她听到一旁有人称唿着少主,冥渊蹲下身子。然后一只骨秀分明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她看到一双桀骜的眼,面色如玉,眉眼风流,薄情人惹多情泪。
她怯怯唤一声:「少主。」
冥渊松了手,起身,垂眸看她若看蝼蚁与尘埃,却对一旁随意道:「将她带回殿。」
此刻她最爱的男人,却搂着另一个女人,看向她的目光既不冷漠又非绝情,而是没有一丝感情流露。
「你没错。」冥渊的手还按在顾姻头顶上,顾姻依偎在冥渊怀里,冥渊连看都未看芙姬一眼,说出来的话是一把匕首扎在芙姬胸口,「不过是本少主厌了。」
顾姻在老老实实研究冥渊衣襟上的花纹,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逸风将心若死灰的芙姬带走,被带走的芙姬脸色一瞬间扭曲,朝顾姻看了一眼。
对于芙姬,顾姻并没有多少同情与怨恨,她明白今日冥渊这样对芙姬,明日或许就可以这样对她。
「不是说想我,怎么不看我?」耳畔清净了,冥渊这才想起来搭理顾姻,他搂着顾姻问道。
顾姻嗡声不抬头:「我在心里看着少主呢。」
顾姻觉得她会是下一个芙姬,在她对冥渊没有任何作用之后,也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如何让一个薄情的人爱上自己,还是这般薄情的人。
任重而道远,顾姻忍不住嘆息起来。
冥渊的胸膛终于被顾姻捂热了,他把这个人形暖炉从怀中又拉出来。
顾姻嘟着嘴,可怜巴巴,脸颊微红。
「怕了?」冥渊笑着,眼中笑意却不甚多少。
顾姻摇摇头:「我不怕。」
顾姻拉起冥渊的手,冥渊没有拒绝,顾姻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处,亲昵地蹭了蹭,狡黠地笑了:「我对少主很重要,对吧。」
「我会努力做到,在少主要抛弃我的那一天到来之前,让少主您离不开我。」顾姻信誓旦旦。
「是吗?」冥渊微眯着眼,看她夸下海口,心中生起那么一丝饶有兴致,他的声音低沉,像是沾着霜月,在顾姻耳边响起,「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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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冥渊向来不信言之过早的誓言。
顾姻花了近乎半天的时间才把魔宫逛了个遍,冥渊的宫殿宏伟森严,却又处处透漏着奢侈,宫殿内人多,但顾姻走动时,那些下人目不斜视,仿佛对顾姻的存在并未太多猜测与好奇。
后院有个鱼池,养了几条面目可憎的食人魔鱼,顾姻拿着鱼竿在垂钓,食人鱼把顾姻的鱼竿咬坏了,顾姻把食人鱼吃了。
冥渊比顾姻想像中更忙碌,很多时候他不在宫殿,亦不在魔宫,六界八荒地,哪知晓他去了哪里。
顾姻倒没乱跑,冥渊的寒毒每隔十天犯上一次,他不带顾姻在身旁,却总会回来的,很多次顾姻睡意正酣,就被卷进一个带着清冷寒风与霜雪的怀中。
顾姻老老实实呆在宫殿内,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偷偷熘出去一两回,见没人阻止,也就恣意起来。冥渊刚开始给顾姻身边安排了两个人,就像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顾姻嫌烦人,甩了他们多次,后来冥渊便把那两人撤回。
第143章 少主(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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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并没有顾姻想像中的模样,也未曾是六界想像中的那般模样。
六界中,仙界是仙人抚我顶,结髮受长生。而魔界则是人人避讳之地,魔族多恶,乃是六界混沌之所。顾姻从来没有深入过魔界,就连之前被追杀时,也只是在魔界外围流窜,不敢只身深入。
但她现在是冥渊的人,所以她明目张胆地在魔界地盘上撒欢。
顾姻出来时,知晓有人跟在她身后,但总算没在她眼前晃悠,她也就置若罔闻起来。街市上点着许多灯笼,人群熙熙攘攘,比起仙界,这里更多是喧闹与自由。
顾姻穿着红衣,身上带着点魔珠,便投身在这繁华中去了。
两边商贩不绝,许多魔界特产顾姻都没有见过,她好口腹之慾,眼睛发亮,便一家一家慢慢吃过去,吃得腮帮子鼓鼓,手中还捏着两三样。
吃饱了后,她恰看到一个买狐狸面具的,面具精巧,金粉饰之,遮住眉眼半边,顾姻贪玩似往面上一带,只露出明媚的一双眼。
店家是个狐妖公子,生得貌美,嘴巴又甜,拿着把扇子半遮容颜,只露出一双丹凤眼若有若无地撩拨顾姻:「见小娘子美丽,再赠个铃铛手鍊。」
顾姻笑着伸出手,正要接过手鍊,谁知那狐妖见顾姻貌美,心中有意,便捏着嗓子道:「我来为小娘子戴上吧。」
顾姻眨巴眨巴眼睛,反应过来,笑得杏眼都弯了:「我夫君会吃醋的。」
狐妖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晃动:「哪家夫君如此不识趣,竟不陪着小娘子逛街?」
顾姻晃了晃自己腰间的令牌:「这你得问问你们家少主了。」
狐妖:「……」
「小娘子自己戴吧。」狐妖公子尴尬地笑着,赶忙收了手。
顾姻笑着把手鍊往手腕上一戴,那铃铛清脆,随着她的动作响起。顾姻把面具系好,扔下个魔珠,又快快乐乐地走向下一个摊位。而那个狐妖公子,已经收拾好摊位,风风火火地撤走了。
顾姻看到长桥下的流水波光粼粼,她也起了兴致,买了一盏河灯放在上面。斟酌片刻,提笔写了她和冥渊的名字。
灯火氤氲着她的容颜与神情,她放河灯时,垂袖落在水面,衣袖暗了几分。
顾姻什么热闹都想去蹭,想起那位狐妖的话,也觉得若是此刻冥渊在自己身边就好了,不过也只是想想,听闻前方锣鼓喧天,眼睛一亮,像一条鱼儿般游进了人群。
顾姻被踩了几脚,龇牙咧嘴般,终于挤进了人群里面,她看到一面巨大的鼓,立在台旁,足有三个成年人围抱之大。舞台后面一个大大的舞字。魔界多随意,女子衣着性感风情,不似仙界保守。这不过是随处搭的舞台,以供舞娘起舞,搏众人一笑,赚得琐碎银两。
顾姻暗想,看来无论在六界何处,总有谋生之道。
有位女人足间轻点,在舞台上摇曳,鼓师打着鼓,一旁有乐师吹箫弄笛。
顾姻忍不住沉醉起来。
她天性喜乐,记得在天界,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听她师傅弹琴,琴声渺渺,天界茫茫,她乖巧地守着师傅冷傲的背影,单是看着他,就觉得心安理得,此生已无所求。
胸膛不觉得痛,因为没有心。只是酸楚,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顾姻扬头,将手中刚买的一小坛酒倒入喉,台上舞娘姿态曼妙,她嘴角勾起一抹笑。
腰肢在音乐中渐渐柔软起来,顾姻忍不住踮起脚尖,方才的万千思绪已经消散,顾姻喝酒时,酒洒在衣襟处,她似浸在了酒香里。
台上舞娘一舞终了,台下众人欢唿。
顾姻便轻跃上台。众人只见一袭红衣夺目,舞台两旁的一长串灯笼摇曳者,那姑娘足尖轻盈,落在了那面大鼓上。
顾姻使了巧力,鼓笨重又大,滚着滚着,三两下滚到了舞台中央。
台下众人都盯着看,顾姻便轻飘飘落在鼓面上,面上半遮,只露出一双明眸善睐,和精緻的下巴与绛唇。她腰肢妖娆,右手轻轻抬起,纤细手指捏着兰花指,柔柔地一转,露出半截皓腕,台下众人下意识都屏住了唿吸,为她半遮半掩的美,而后只听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
仿佛静止的画面重新开始鲜活,渐渐色彩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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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的手轻轻拂过双眸,动作温柔地像是一汪秋水,荡漾在夜色皎洁中。一声鼓轻,砸碎这朦胧月色,将一抹红色映入眼帘。鼓声由缓入疾,由轻而重,在她的脚下,随着她错综复杂的步伐而紧凑变化着。她摇曳舞动,情至深处不多言语,舞至尽兴,衣袍松松然披在身上,酥肩半露,情与欲便瀰漫开来。
远方忽传来笛声,不曾婉啭,倒像是长剑,划破这黑夜。
顾姻会意,在鼓上跃起,鼓声热烈,衣袍宽大,她将衣袖当长袖般拢起。
她美得不可方物,因为鲜活,因为动人,热烈如火。
鼓点越来越紧凑,笛声和着她舞步,手腕处的铃声作响,台下喊声如雷。
顾姻笑弯了眼,不知是不是方才喝醉了酒,她想管它云月三千里呢,人生当及时行乐。她沉醉在似梦还醒中,只觉得心神都离自己远去,她想到很多事,很多少女心事,很多酸楚往事。顾姻一直想找寻温暖,可什么是温暖呢,温暖不是身上的红衣,不是热烈的辛辣之酒,不是地狱的三昧幽火。
温暖应当是一个人。
当鼓声渐熄,远方的笛声渐渐温柔,像一张网,将她笼罩起来。
顾姻面颊醺红,仰起头,长发如墨,而后像一朵渐渐枯萎的花,慢慢躺在鼓面上,一切都静了下来。她仰看着天,微促地喘息着,魔界的夜色浓稠,没有星星,却有万千长明灯高悬。那些灯火都落入她眼中。
只见一人从一旁飞来,亦落在鼓上。他黑袍红衣,面色俊美,如玉手指持着一支通体墨黑的长笛,他指尖灵活,长笛在他手中打了个转,被他背在了身后。
顾姻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似乱入花丛中,一身慵懒倦容,拖着长长的腔调道:「呦,少主。」
第144章 少主(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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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渊垂眸望着她。他是无意中瞧见顾姻的,见她买面具,见她放河灯,看她在河灯上写下两人名字。她鼓上而舞,衣袂翩翩,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她身上,她笑得恣意,像是开至荼靡的花。
台下传来小小的骚乱,因为冥渊的现身。
顾姻两只眼睛熘熘地转,从鼓上爬起来,头髮煳了面,她伸出手拨到一旁。
冥渊靠她近,自然而然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
「回家吧,回家吧。」顾姻攀上冥渊的胳膊,轻声道,「我累了。」
冥渊松了下眉头,搂住顾姻的腰,顾姻柔软地靠在他胸膛,本来温热的肌肤不经意间颤慄。
冥渊足尖一跃,便将顾姻从舞台上带离。
「少主的笛吹得可真好。」顾姻俯在他耳边小声道。
冥渊从嗓子里嗯了一声,对于顾姻的夸赞不以为然,顾姻狡黠笑道:「少主是在为我助音?」
「本少主不过兴致起了而已。」冥渊已经将顾姻带离人群,顾姻伸出头探看,也不知在何处,只离了繁华远去,不远处一汪流水。过了片刻,顾姻看到一盏橘色的河灯顺着流水潺潺飘过。
冥渊将顾姻松开,顾姻趴在他身上,不肯松手。
夜风徐徐吹来,让人清目起来,顾姻抬起头,说话的气息像羽毛般拂过冥渊紧绷的下颌,问他道:「我跳舞是不是很好看啊。」
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冥渊觉得有些好笑,看着顾姻眼巴巴的双眸,他把她从身上扯开,似随口逗她开心,又似敷衍了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的柔发在自己指尖绕三绕:「很美。」
「那我以后只为少主而舞。」顾姻星星眼。
以后这个词,很微妙。今夕何夕呢,谁知顾姻还有没有以后的机会,只怕待冥渊寒毒一好,顾姻便要被打入冷宫,顾姻想方设法在冥渊心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顾姻总爱表忠心,恰冥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得顺毛摸。
冥渊的眼微眯,慢慢俯身下来,他的发微凉,落在顾姻的肩上。
顾姻若是有心的话,此刻心跳应多跳快几分。
「好啊。」冥渊开口,眼神里带着戏嚯,「怎辜负卿一番好意。」
*
顾姻最后让冥渊带回宫殿,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摸着床就往上躺。冥渊今日寒毒未发作,便拽着顾姻的脚踝,把人扯下来了。前不久还浓情蜜意的顾姻内心骂娘,嘴上却说:「我守着少主,睡吧。」
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身子往榻下一栽,就睡着了。
冥渊见她熟睡,难得嗤笑一声:「呆子。」
偌大的宫殿如今只有顾姻一人横行霸道,她不常见冥渊,倒常见逸风,见到逸风那张娃娃脸,总忍不住上前揶揄几句,惹得逸风又羞又恼,才得意大笑几声,满意离去。
冥渊坐在案几旁,依着烛火,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正持着一支毛笔,偶尔往纸上书写。逸风来汇报,仙界近日并无太大动静,又似想起什么,多说一嘴:「听闻顾……顾姬与云沧上仙断了师徒恩情,仙界此刻到处皆是她坠魔的传闻,更有甚者,想要来魔界讨伐。」
冥渊抬眸看了一眼逸风,逸风低下头。
男人的面容在半明半昧的灯火里,带着说不出的魅惑,但他的眼很冷,没有感情的人从来都是一双无情的眼。
「仙界盛产道貌岸然伪君子。」冥渊轻声嘲讽道,他停了笔,将手下宣纸拿起,鎏金字迹劲然,他将宣纸对摺,那纸便变成一只黑色魔鸟,在他指尖雀跃片刻,张开翅膀从窗边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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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渊并不惧怕仙界之人,若说对手,仙界这几千年,能与他对抗者不过寥寥数人。
仙魔两界不和是万万年前的事了,六界中,仙界掌权,魔界战败后退居一隅。然如今仙界衰落,魔界反倒强大起来,隐约有重返六界之势,仙界顾忌诸多,与魔界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切只是假象,总有一天,这种平衡会被打破。那一日,要么仙界逼退魔界,要么冥渊攻上九重天。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时机。
「她近来在做些什么?」冥渊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顾姻是仙界之人,纵然以与她师傅决裂,但说不防备,是不可能的。
冥渊忽然想起来,他第一次见顾姻时的场景,顾姻穿着夺目的红衣,站在人群里,与周遭格格不入,纵然她隐藏地很好,冥渊却一眼看出她身上的仙气。
她那时应还有心,心还能为别人跳动。
逸风脸色青白:「顾姬近来,正在研究厨艺。」
一说到这件事,逸风胃里下意识就涌上一股酸水,原因无他,就今天下午,顾姻端着一盘辨别不出是什么食材的食物,让他品尝,问及原因,她说她要给冥渊洗手作羹汤。
逸风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少主是毒不死的。」
顾姻气得怒目圆睁。
顾姻在厨房捣鼓了一下午,在无数次失败之后,终于熬出一碗能看得过去的鸡汤,她低头闻了闻,觉得味清淡了,便又加了几勺盐进去。
「这下应该可以了。」顾姻笑得眉眼弯弯。
于是快快乐乐将鸡汤端了过来。
「厨艺?」冥渊皱了下眉头。
话音刚落,就看到顾姻探头探脑在门口。他朝逸风使了个眼色,逸风便低下头,快速隐去了。
「鬼鬼祟祟作甚?」冥渊的声音像夜风,拂过顾姻耳畔,他坐在灯火里,「要进来就进来。」
顾姻得了允,笑着进来了,捧着鸡汤如捧珍宝,还自顾自夸:「少主,你可有口福了!」
鸡汤尚温热,顾姻献宝般捧到冥渊眼皮子底下:「我特意为少主熬的。」
第145章 少主(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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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渊在顾姻真诚的目光下,纡尊降贵般看了两眼,身子往椅背一靠:「瞧着也一般。」
一般不要紧啊,这要喝得是鸡汤吗?这是她满满的爱意啊。顾姻把鸡汤放到桌上,冥渊微眯起眼来。顾姻把手横伸到他眼皮子底下,依着烛火,也能瞧见那白皙的手上,两个显眼的水泡。
顾姻开始表演,哭唧唧:「手好疼啊,少主。」
冥渊饶有兴致说了一句:「既如此,便砍了去了。」
顾姻立马把手收回来,还缩在衣袖里,面上露出几分坚贞:「不过是我亲自下厨,为少主熬一碗鸡汤,既是为了少主,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顾姻道:「此手,乃我对少主爱意显露之大功臣啊,砍不得,砍不得。」
冥渊的手指修长,持笔好看,拿剑亦好看。此刻他正漫不经心地用食指在扶手处轻敲,黑色的衣袍笼去烛火的光,恶鬼模样在明昧间惊心。他似仙又似魔,用美艷去形容男子实不恰当,但偏偏顾姻看到冥渊的这张脸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词。
顾姻笑起来:「少主,尝尝?」
她的笑太明媚,冥渊倒愿看看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对上顾姻希翼的眼,他从嗓子里低沉慵懒地嗯了一声。
顾姻便几步走到他身边,她嗅到冥渊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墨香。
顾姻端起鸡汤,手腕处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少主,我餵你吧。」
冥渊看着顾姻的脸,她的眼里盛满着笑意,似全心全意,带着几分不谙世事,又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妩媚。
冥渊忽伸手拉着顾姻的衣袖,将顾姻扯到自己怀中。顾姻脸色紧张:「哎哎哎,洒了洒了。」
冥渊施了法,鸡汤一滴未洒,顾姻已坐到冥渊的腿上,冥渊将两只手都搭在两旁的扶手上,头髮都被他拢到脑后,露出卓越的眉眼,他像是一场危险的雾,散发着致命魅力。
「餵我。」冥渊的声音像羽毛拂过顾姻的耳边,顾姻嗓子有点发紧,顾姻的脸有些发烫,她攥紧手中的汤勺,不自然地轻声咳嗽一声。
她轻轻吹起鸡汤上金灿灿的浮油,一勺鸡汤盛在白瓷勺里,顾姻抬眸,与冥渊目光相撞,她的目光微往下落,看向他的薄唇。
「啊。」顾姻忽然出了声,像哄逗孩童般,示意冥渊张开嘴巴。
冥渊不说话,眼瞳深深看着她,顾姻讪讪然。
「少主还喝不喝?」顾姻手都举酸了,嘟着嘴半抱怨道。
她将汤勺递到冥渊唇边,冥渊低头,吮下那勺鸡汤,他的神色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好喝吧。」顾姻有些得意地说,她对自己的厨艺有种迷之自信。
「……好喝。」冥渊片刻回答道,接着他蛊惑着她,「你也尝尝。」
顾姻眨巴水灵灵的眼睛,也不疑其他,喝了一口。
只是待喝下去,她差点没喷出来,太咸了,简直咸得齁鼻。顾姻的脸都皱成一团。
冥渊见到她如此,松了眉头。顾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嚯了。
「哼!」顾姻从鼻子里娇哼一声,从冥渊的 腿上下来,裙摆在空中轻轻摇晃,「少主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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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生怕冥渊揍她,一熘烟地跑走了。
冥渊觉得,顾姻近来没长什么本事,胆子倒肥了不少。
*
顾姻在魔界待的时间久了,也觉得没甚稀奇,没甚好玩的玩意了。不过她也没随便乱跑,保不住她师叔正在外面找她呢。顾姻继续做冥渊的小暖炉,小宠物,没有志气的米虫。
直到有一天,在冥渊离开的第十天,沉寂已久的系统终于出声,一个剧情转折点被触发。
冥渊走火入魔了。
顾姻靠着系统在人间的一处府邸寻得冥渊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满地的尸首污血,她从前堂走向后院的途中,被眼前的场景刺激得胸口翻涌。
但她的心高高提起,她强忍着噁心,查看那些尸首的面容。她松下一口气又提起一口气来,不是冥渊,那冥渊到底在哪?
顾姻沿着长廊走,鲜血溅在廊上,她的裙摆也染上鲜血。她方推开一扇房门,措不及防被人用力掐住了脖子,死死抵在门背后。顾姻痛苦地唿吸,费力睁开眼,才看清楚眼前人。
冥渊的双眼嗜血暗红,似失了心智。他披头散髮,面上溅着鲜血,唇角也流着鲜血,他的面上露着青筋,口中低喘着粗气,杀气汹涌澎湃从他身上散开,顾姻毫不怀疑下一瞬冥渊会扭断她的脖子。
顾姻一道法力朝冥渊面上扑去,冥渊下意识偏过头,手中力气渐松,顾姻趁此时机,用力将冥渊推开。
她飞快地远离冥渊,直到一个安全的范围。
「少主。」顾姻未曾像冥渊所想那样离去,而是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唤他。
冥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似乎在奋力抵抗,自身心志在沉沦中挣扎。那些仙界的人,未曾想会卑鄙至此,这里之前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他们甚至连禁术弒神阵都用上了。
冥渊避无可避,在无尽的杀戮中,寒毒攻心,不能自已,所以造成如此局面。
冥渊半跪在地上,地上开始结冰,渐渐蔓延到屋檐。
他的面上挂满冰霜,神色异常痛苦,勉强睁眼,看到顾姻哆哆嗦嗦的身影,费力吐出一字:「……走。」
话音刚落,一口殷红鲜血喷出,点点鲜血若梅花般洒落一地。
他感受到自己的静脉慢慢堵塞,法力在一点一点丧失。
这是冥渊的一劫,系统有提示到。冥渊此后会失去法力,流落人间。此后遇见女主霖兰。霖兰与云沧人间游歷时,霖兰发现了冥渊,却因心软,又加之不识冥渊,只知他是毫无魔力的魔界之人,便瞒着云沧偷偷照顾他,因见他时常不语,挑逗般为他起名阿呆,而冥渊只是淡淡看着她,依旧不掷一词。
冥渊最后法力恢復,一字未留回到了魔界。
霖兰发现他不见了踪影,心中失落了片刻。直至仙魔大战遇到了他,欣喜若狂的她唤他阿呆。
第146章 少主(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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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顾姻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她不会让冥渊同女主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繫。冥渊低着头,五脏六腑剧烈疼痛般地冷,寒冷甚至蔓延到了顾姻的脚下。
顾姻坚定地朝冥渊走去。
冥渊抬头盯着她,唇边的鲜血为他妖冶面容增添几分说不出的魅惑。
冥渊眯了下眼,眼睫欲卷。他暗下运气施法,只觉丹田之处一阵不能自抑的疼痛。冥渊动了动右手,他心思太重,往昔因他强大,所以他才对本是仙界的顾姻无所顾忌,但现下的情况,顾姻若是动手,他似乎毫无招架之力。
冥渊内心充满警惕,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从不真正相信一个人,相信世上会有人真心待他。
顾姻来到他身边,冥渊右手握成拳,似拼死一搏,鱼死网破。
他只觉得漫天的冰冷麻木中,终于汲取到一丝温暖,是顾姻的手抚摸着他的面容,他看到顾姻一脸担忧:「没事的,少主,不要怕,有我在,会没事的。」
顾姻口中反覆呢喃着这样的话,她整个人靠过去,去搀扶冥渊的身子。
冥渊未曾想顾姻会这样对他,他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他只是明显愣了一下。
顾姻费力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根据系统提示,不久后会有仙家来此,万一遇到了,更是麻烦,眼下赶紧匿去行踪才要紧:「我们走,少主。」
满地狼藉,鲜血残肢。顾姻强忍着胃中翻涌,冥渊此刻异常乖顺,贴着她的身子,面色苍白如纸。
他此刻分外脆弱。
顾姻带着冥渊匆匆从此处离开,她还特意留下几个迷魂阵,用来干扰之后来此的仙家。
在顾姻和冥渊走后不久,一束白光落在庭院里,只见一仙人白衣似山巅之雪,不染世事尘埃,他的面容是最古老虔诚的神话,若是顾姻瞧见了,必定要失神唤一声师傅。
来人正是云沧上仙。
云沧刚落地,便察觉到此处的迷魂阵,他抬手,顾姻布下的迷魂阵便被轻而易举地破解了。云沧看着眼前尸骸遍地,神色依旧不悲不喜,只是他薄唇轻启,伶仃地说了一个名字。
姻儿。
冥渊伤势严重,几乎到了晕厥的地步,若不是心中还有一丝对顾姻的疑虑与猜忌。顾姻本欲带冥渊回魔界,冥渊用力摇摇头,声音沙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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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晓自己已经没有法力了,若是回到魔界,一定会被察觉到,届时魔界若心怀不轨之部下造反,场面就难以收拾了。
冥渊对谁都不信任,怕是自己也不例外,顾姻咬着牙,搀扶着冥渊继续前行,还不忘在身后布下各种阵法。
顾姻在一条小巷里看到了一头驴。
那头驴也同样看到了顾姻。
顾姻眼睛一亮,左手搀着冥渊,右手费力从衣裳里掏啊掏,最终掏出来一根焉了的红萝蔔。
那头驴就跑了过来。
「果然是你。」顾姻欣喜若狂,「驴兄帮帮我。」
第147章 少主(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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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驴驮着昏迷不醒的冥渊,顾姻用红萝蔔引诱驴兄跟她走。
中间冥渊迷迷煳煳又醒过一次,不过不到片刻就又晕了过去。顾姻最终来到一个深巷里,一处破旧房屋。说来这还是当年她同萧焅师叔打赌,赢来的一处地方。萧焅给屋子布了移动阵,后来屋子成顾姻的,阵自然也成顾姻的。移动阵顾名思义,能在人间任何一处出现,只要持阵者心中所念。
顾姻推开门,让毛驴驮着冥渊进屋。然后小脑袋在屋外左右顾看,啪得一下把门一关。
她把冥渊费力从毛驴身上搬下来,屋子质朴,一屋一院,院子里倒因逢春,开了近乎半院子的野花。
屋子不落尘,顾姻把冥渊连背带拉扔上了床,然后端着木盆去院子井里打了水,又给冥渊擦拭身子。
冥渊面上的鲜血干涸,他紧闭双目,脸色苍白。顾姻用毛巾一点点擦拭他面容,从他的额头到他挺直鼻樑,嘴角的鲜血和紧蹙的眉头。
顾姻伸出纤细手指,在他鼻翼下感受下,还活着。
顾姻松下一口气,才抬袖擦拭额头的汗渍。
冥渊的魔力一时半会是恢復不过来的,他走火入魔,寒毒逼心,经脉堵塞,丹田枯竭。
「少主啊少主。」顾姻趴在冥渊耳旁说,「放心,我会救你的。」
顾姻的声音异常温柔:「谁让你是我心上人呢。」
说完顾姻便离开了,冥渊紧闭的眼睫轻颤,片刻却又了无生机。
顾姻大概离去了一天左右,待回来时,一身伤痕。她的嘴角沁出鲜血,一路踉跄着扶墙而来,她的后背一道锋利的刀痕,从左肩胛骨到右腰,在她如玉肌肤上,是狰狞丑陋的伤疤。
顾姻推开门,驴兄正在院子里小憩,被顾姻吓得嘶鸣一声。
顾姻只觉眼前模煳,她连路都近乎看不清楚了。她手中紧握着一株仙药,这是给冥渊治病用的。顾姻露出惨白的笑,她去了仙界,不但去了仙界,还劫持了霖兰,霖兰在见到她后,欢喜地跑过来,顾姻却被她小心翼翼护住平坦小腹的动作刺痛了双眼,她知晓,霖兰怀有身孕了,而如她所料,她师傅并未在天界。
霖兰用天真无邪的目光看着她,唤她师姐。
顾姻却挟持了霖兰,用她的剑,架在霖兰纤细脖颈,将她带去芸升面前,要了绛芸仙草。
芸升爱霖兰,自然给了顾姻想要的东西。顾姻将霖兰推出去的一剎那,她在霖兰耳边用从未有过的冷漠语气道:「我不是你师姐。」
顾姻拿着仙草一路逃窜,却被重重仙家堵截,顾姻这算是亲自和仙界划了分界,站在对立的一面。
顾姻寡不敌众,若非被后赶来的萧焅偷偷放了水,逃向人间,怕是真要交代了。
此刻冥渊最重要,顾姻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对世上谁人都不重要,唯独对冥渊重要,她能解他的寒毒。
所以冥渊需要她。
被人需要的感觉,就像罂粟。
第148章 少主(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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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渊觉得喘不上气来,他似方从无尽的黑暗中清醒过来,缓缓睁开双眼,窗外的春光太明媚,晃得他眼灼。
偏过头,他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抵在自己肩膀处,不是顾姻又是谁,顾姻像八爪鱼般,手脚并用地紧紧抱着冥渊。冥渊看到她身上被鲜血染得暗色的衣裳。
顾姻的唿吸很浅,冥渊眼睫微颤,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紧张。
只可惜冥渊此时身上了无气力,他伸出手碰了下顾姻的肩膀,轻轻推了推她。
顾姻倒吸一口凉气,疼痛使她从不安稳的梦中惊醒,龇牙咧嘴中,顾姻看到冥渊醒了,也顾不得自身情况,一把环住冥渊的腰身,只是这番动作又惹得她额间沁出冷汗。
「少主你终于醒了。」顾姻带着哭腔,眼泪鼻涕都下来,正说着,鼻子里突然吹起一个大大的鼻泡,「呜呜呜,我好担心少主啊,我都快被吓死了。」
冥渊看着顾姻滑稽且愚蠢的模样,眼眸里眼瞳幽黑,镊人心魂般。他受重伤,面色苍白如玉,却衬得薄唇比平日多了几分红意。冥渊推开顾姻,自顾自挣扎着起身,他四肢绵软,体内没有一丝魔力。
顾姻实在无力动身,躺在床上装神情,哼哼唧唧地,嘴巴一刻也不停下。
直到冥渊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不走?」
冥渊看着顾姻,顾姻的头髮散开,披在床上,很温柔。少女面色明媚,红衣些许褴褛,冥渊俯身着视线,看到她动人的锁骨。
冥渊在思索顾姻为何没有离去的原因,但他怎么也想不出来,顾姻对他到底有何所图谋。他承认,很早之前曾见过顾姻,他一眼便看出她是三昧幽火最好的宿主,暗地观察后,又知晓她似乎对她师傅情愫暗生。她那师傅是大道无情的人,于是她被夺了心,再于是,她来魔界偷心焚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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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她偷,只是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三昧幽火在她体内,他自然能知晓她在何处,谁知再见她,她却主动凑身前来。
她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
顾姻此时听到冥渊这样说,虽笑着,笑容又些苦涩,但她还是用笑容掩盖,故作调侃:「我不走是因为我善良。」
冥渊蹙眉,不满顾姻如此回答,他想要看到顾姻心里去,春光从他身后而来,三三两两落在床上。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些许无情:「你想要什么?」
顾姻听到他这句话,鼻头勐然酸楚,她不想哭,可是空荡荡的胸口好闷,她死死咬住下唇,眼泪晶莹,如大颗珍珠般,从眼角落下,落在鬓髮里。
熊熊怒火在她眼中燃烧,顾姻开口,却忍不住那些恶毒话语,声调尖锐上扬:「敢问少主如今有什么让我可图的?」
顾姻撑着身子,从床上起身,她甚至想朝冥渊那张脸上踹一脚。是她自讨苦吃,为他闯仙界抢仙草,是她自作多情,留下来守着他。图什么,呵呵,图你大爷。
顾姻用手狠狠抹掉眼泪,从床上往下走,她走不动,她觉得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等她死了,没人照顾冥渊,就让冥渊被仙家杀死,大家一起地狱相见吧。
顾姻手脚并用,方从床上站起来,扑腾一下又栽进被子里去。她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冥渊面前,冥渊这才发现,顾姻后背致命的伤痕,她只是潦草处理伤口,仙器所伤,伤口难愈,此刻随着动作,伤口又裂开了。
顾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疼哭了。
「你……」冥渊看到顾姻的伤痕,下意识伸出手,顾姻却狠狠拍掉他的手,真的是狠狠地,顾姻自己的手都感觉一阵麻木。
冥渊阴晴不定地收回手,他的手背已经被顾姻拍得泛起一片红,冥渊自认他给顾姻的耐心已经足够地多,容她在自己面前放肆多回。
顾姻像是一片汪洋,恨不得将大海里的水都流出来。
冥渊向来讨厌女人哭,他从前的那些宠姬从来看他脸色,生怕惹得他一分不高兴,别说哭了,就连笑都得思量几分。
看着顾姻因生气而发红的鼻尖,和眼睛周遭微微泛红。她哭得并不美,甚至鼻涕都流下来了,可冥渊心中并没有他以为自己会出现的那种厌恶,非但没有厌恶,看着她的眼泪,除了些许束手无策,还多了一丝怜惜。
顾姻再哭下去,或许会变成个小哭包。
最后的最后,顾姻的眼泪止于冥渊的一句话。
冥渊似无奈妥协,又似嘆息,说了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第149章 少主(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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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正好,顾姻拿着一根新鲜且水汪汪的萝蔔逗毛驴,毛驴的脑袋跟着她的萝蔔左右摆动,顾姻得意一笑,张开大嘴一口咬掉萝蔔头。
驴兄从鼻孔里哼出热气,顾姻赶忙把萝蔔递到它嘴边:「莫生气,驴兄,逗你玩呢。」
待毛驴吃掉她手中的萝蔔且慢慢悠悠地走到院子角落休息时,顾姻用手撑着下巴,两眼望天,开始发呆。
冥渊魔力尽失,但绛芸仙草连接经脉,护住丹田。冥渊才能这么早就清醒过来。
顾姻这几日,一直将小屋用意念移动,从来不停留在某一处,所幸至此也未被别人发现行踪。不过仙界应该已派出人捉拿她,况且她还以霖兰作为要挟,师傅一定恨她吧。
当务之急应是尽快恢復冥渊的魔力。他经脉受堵,唯有打开经脉,才能解决眼前困境。
只是道理都懂,做出实际来,却是非常之不易。
寒毒攻心,寸寸冰封,顾姻以三昧幽火入体,强行打开冥渊经脉。手掌之下,隔着单薄的里衣,是冥渊起伏有力的肌肉,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那股强行沖开经脉时锥心之痛,令冥渊不禁冷颤起来,黑髮已被汗水打湿。
顾姻同他的眉眼处都结了冰霜,冷意似针扎般,刺入肌肤。
顾姻强行收了手,冥渊的唇角已经被他咬破,流出一缕鲜血。
「怎么……不继续。」冥渊脸色苍白,用手撑着身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根本无法继续,再强行沖脉,三昧幽火与寒毒相剋,无法宣洩,会损坏经脉爆体而亡的。
顾姻说:「不行,再继续下去,你会死的。」
「我不在乎。」冥渊眼中带着偏执。
他向来是上位者,若非这次中了圈套,寒毒提前发作,弄得这般狼狈。
顾姻理解冥渊现在的心情,顾姻有时像一坛烈酒,喝入喉非辣得人烧心,可有时候,她是江南桥头的一枝梨花,带着春雨朦胧,温柔似微风。她将身子朝冥渊靠去,在他后背,将下巴担在他肩头,声音软软糯糯:「少主,我们慢慢来。」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顾姻说出一个承诺。
她的话像潺潺流水,流过冥渊的心田,冥渊轻轻颤抖下眼睫,一切都归于平静。
沖开经脉应是慢功夫,顾姻又决定用药浴外治。所幸当年云沧曾把她扔到不归山上修炼一百来年,不归山是医仙的地盘,她跟在医仙后面打杂,也懂了些许,所以才知晓芸草一族的仙草有护心奇效。
冥渊从屋子里,能看到屋外的顾姻的身影。他瞧见顾姻忽然站起身子,匆匆忙忙走向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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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一惊,以为顾姻要离开,欲跟在她身后,可又转念一想,面色阴沉地呆在原地。
顾姻回来时,费力地拖着一个浴桶,看着冥渊依在门口,墨发垂在腰处,身姿硕长,即使不穿华裳,身体虚弱,也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而他黑着脸,顾姻不知自己何处惹他不高兴了。
冥渊看到顾姻回来了,他已经想好被抛弃的结果,却又枯木逢春般,遇到了一线希望。
顾姻不知从哪捣鼓来一堆草药,扔在滚滚热水里,慢慢地熬,熬出色后,往浴桶里倒。空气中瀰漫一股药的清香。冥渊看着她兀自忙活半天,最后终于将一切收拾妥当,朝冥渊露出灿烂笑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冥渊的双腿已经慢慢开始无力起来,他咬牙起身,差点从床榻处摔倒,若非顾姻手疾眼快地抱住了他的腰身。冥渊从没如此虚弱与弱小过,他下意识便想要推开顾姻,不愿将最脆弱的自己呈现到明面上。
「少主抱起来可真舒服。」顾姻将脸埋在他胸膛,又开始说好话。
冥渊欲推开她的手停在半空,最终慢慢抚摸着她的秀髮。
对付冥渊这种天性骄傲之人,顺毛捋非常之重要。顾姻能感觉到冥渊的身子渐渐放松起来,他的唿吸近在咫尺,但她知晓他已经收起身上的刺。
顾姻搀着冥渊来到浴桶里,冥渊看着绿油油的药水,眉头明显蹙起来。
顾姻在旁讨喜:「要不我给少主洒些花瓣。」
冥渊骨秀分明的手搭在浴桶旁:「不用。」
顾姻哦一声,然后开始为冥渊脱衣。
外衣早就脱了,如今要泡药医治,里衣也就要褪去。顾姻在冥渊面前,伸出手为他解衣。
她的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眼前晃啊晃,冥渊嗅到顾姻身上阳光的味道,他将脸朝旁微侧,任由她上下其手。
第150章 少主(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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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两眼望天以表示自己毫无觊觎之心,她的目光落在冥渊紧绷的下颌,又不自觉朝他的脖颈处看,看到他的喉结,顾姻忽想起她曾咬过那脖颈,面色不禁泛红。
她真的没有故意把目光朝下看去,她只是无意瞟了一眼,就一眼。
整整八块腹肌,她没有看错,是整整齐齐的八块腹肌。
她睁大了眼睛。
顾姻小小动作地咽了口口水,控制住自己邪恶的手想去抚摸的欲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顾姻心中默念,冷不丁被冥渊问道:「好看吗?」
顾姻使劲点头,反应过来后,又赶忙摇头。
顾姻虎头虎脑忽来一句:「少主,其实,我是可以对你负责的。」
冥渊琢磨着怎么把滚这个字说出来。
冥渊泡在药桶里两个时辰,直至药水颜色浅薄。若说药效,微乎其微。顾姻安慰道:「我们慢慢来,不是还有我在呢。」
于是真的要慢慢来。每天顾姻都会为冥渊试图打通经脉,可每天都以失败告终。冥渊嘴上不说,每次被三昧幽火沿着经脉灼烧时,蚀心之痛险些让他昏迷过去。
顾姻为宽慰他,大多数时间都同他呆在一起,同他讲话解闷,逗他开心。但大多数情况只是她自言自语。
毛驴也厌弃每日面对冥渊那张黑脸,加之顾姻总同它抢萝蔔吃,终于在一个夜里,偷偷跑走了。顾姻翌日发现后,出门寻了好久,最后只得嘟囔一句:「没义气啊没义气。」
近来仙魔两界都在找顾姻,仙界是寻她仇,魔界是被她拐了少主。顾姻有苦难言,东躲西藏。
天下雨了。
人间的春雨,说不出的悽美,落在院落的青石板地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冥渊很少会看到这些景象,他从前从不屑看这些个景象。他披着一件薄裳,长发歪歪扭扭地被一根红豆簪子簪着,当然是顾姻的杰作。他坐在破旧廊下,似乎周身的戾气都被这场春雨平復。
他看到顾姻从门口跑过来,在细雨里,手中捧着一怀的桃花。
她的裙摆溅了几滴泥泞,但她还是满脸明媚,朝着他跑来。
顾姻跑到冥渊身边,头髮上是网一般的小水珠,她的眼睫挂着雨水,随着她的眨眼,雨水从面庞滑落。顾姻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怀中沾了雨水的桃花愈发芬芳。
顾姻特意去折的花,献宝般:「好看吧。」
冥渊的目光从她的手落到花上,再到她面容上,轻哼一声,似嘲笑她的天真:「不好看。」
「少主笑笑呗。」顾姻歪着脑袋看他,声音拖得很长很婉转,耍宝似鼓起腮帮子,对他做鬼脸。
她手中捧着的桃花还沾着晶莹雨滴,她的眼睛明亮似繁星。顾姻鲜活如花,背后是泠泠细雨。
冥渊本想板着面容,却在顾姻的百般挑逗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本就长着一张极其风流艷丽的脸,顾姻常见他笑,也只是冷笑哼笑蔑视地笑,带着蔑视与极其的无情味。如今冥渊发自内心一笑,眉眼都像一幅画,顾姻觉得整个世界都被他点亮。
她也不自觉跟着他笑了:「少主多笑笑,我喜欢看少主笑。」
冥渊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立马收回了脸上的笑,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子。
冥渊如今拧巴,顾姻对他喜怒无常的性格早已习惯,屁颠屁颠也跟了过去。冥渊的双腿因为经脉堵塞与寒毒的原因,渐渐无力起来。他知晓如若再这样下去,他会慢慢失去知觉,嗅觉,味觉,待寒毒攻心时刻,七窍流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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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今日为冥渊以三昧幽火运行经脉,冥渊与她面对面,口中咬着一块布。那是顾姻怕他咬破唇,硬让他咬着的。冥渊的鬓髮都被汗水打湿,他双眼紧闭,经脉似被寸寸挑断。
顾姻更不好受,她的后背已一片冷汗。她小心翼翼地用幽火逼退冥渊体内寒毒,循序渐进中,寒毒在冥渊体内横冲直撞,顾姻以幽火堵截诱之,眼见寒毒渐熄,顾姻还没来得及高兴,本已微弱的寒毒却勐然暴增,一股寒流径直从冥渊体内冲出,朝顾姻丹田而攻之。
顾姻只觉心神俱痛,一口鲜血便直直喷了出来。
冥渊方才就觉之不对,寒毒勐烈,无法控制。顾姻喷出血来,冥渊便已朝她伸出手,目光里有关切:「你没事吧?」
「啊?」顾姻用手抹了抹嘴角,喉中一片腥甜,似乎才发觉自己吐血了,她摇摇头,毫不在意地笑道,「没事没事,放心放心,我没事啊。」
话音刚落,脸色苍白如纸,一头栽进冥渊怀里去了。
第151章 少主(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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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伤残能做得了什么,纵然冥渊不愿承认,大概也只能报团取暖,相互依偎。
顾姻倒在他怀里,他心乱如麻。
屋外的雨渐下渐大,雨打屋檐,檐下落雨成帘。冥渊抱着顾姻,伸手为她拭去嘴角鲜血,他只能这样抱着她,探着她的气息脉搏,正微弱地跳动着,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顾姻醒来后,天色已晚,屋内点着根蜡烛,屋外的雨声她能听见,她发觉自己正躺在冥渊怀里。
顾姻现下不觉得难受了,冥渊的手落在她鬓髮,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顾姻觉得很安心,她能感受到冥渊的体温,虽带一丝寒冷,却能相拥。
她不是一个人,有他陪在身边,这让她感到幸福。
顾姻开口,唤他一声:「少主。」
冥渊反应过来,停止了抚摸,垂眸看她:「醒了。」
顾姻嗯了一声。
冥渊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感觉,他的声音在如此无声的黑夜里似乎有一种魔力,带着宽慰:「还难受吗?」
顾姻眼泪措不及防冒出来,她怕冥渊看到,便赶忙将脸侧过,埋进冥渊的衣裳里,嗡里嗡气道:「不难受了。」
顾姻有些哽咽道:「少主陪我说说话吧。」
冥渊靠着床背,烛火下,她同他亲密的接触并不让他厌恶,于是继续抚摸着她的秀髮,声音淡淡的:「说什么?」
顾姻能嗅到冥渊身上很好闻的气息,夹杂着些许寒霜,像是取了三钱月光和几两风霜,糅合在一起。顾姻贪他的气息,伸出手来,甚至攥住冥渊衣裳的一角,深怕他从她身边离开。
冥渊给她讲魔界流传最久的传说,不夜的花城。顾姻认真地听着,偶尔问他几句。
顾姻拉了拉他的手,露出几分笑意:「我想听你的故事。」
冥渊愣了下,转过头生硬的拒绝:「我没有故事。」
「我想更多地了解少主。」顾姻可怜巴巴道。
了解他作甚,为什么要了解他?冥渊本想拒绝,但对上枕在他腿上的顾姻的目光,拒绝的话就再无法说出口了。他的手指卷着顾姻的头髮,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想知道些什么?」
「少主会哭吗?」冥渊话音刚落,顾姻就急不可耐问道。
冥渊伸出手指,在顾姻额头点了点,似乎没有生气:「谁都像你一样,那么多眼泪。」
「我才没哭呢。」顾姻嘟起嘴,「那少主有过害怕的时候吗?」
「没有。」冥渊道。
顾姻不满这个回答,枕在冥渊腿上,眼眸又大又圆。忽眼前一黑,是冥渊伸出手来,遮住了她眼眸,她眼睫长,眼睫拂过他掌心,传来一股柔软的痒。
「孩时,父皇曾让我独自一人扔到冧山歷练,那里大多囚禁着魔族重犯,我杀了很多人,亦受了重伤。」冥渊声音很轻,这样的夜晚,屋外的雨声已经渐歇,很适合吐露心声,「我曾以为我无法再活着回来,是有一瞬,觉得死亡近在咫尺。」
那是冥渊年幼时候的事,他的寒毒也是在那次歷练中染上的。他不曾哭,差不多都忘了这件事,只如今为哄顾姻,又将多年旧事重提。
陷入回忆中,忽然觉得手指暖意。他低头看,是顾姻伸出手,将他的一根冰冷手指攥了起来。顾姻的长髮散在他腿上,她的脸盈盈白,她说:「没关系呢少主,以后会有我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我。」
顾姻迷恋地从脸蹭了蹭他的手:「我一直都在。」
冥渊从嗓子里轻哼一声,似乎对顾姻的话不以为然,他从不轻易相信承诺,不过到底没将自己的手指从她手中抽走。
两个人这夜竟也迷迷煳煳地相拥而眠,等顾姻翌日醒来时,她正被冥渊抱在怀里,冥渊还在熟睡,近在咫尺。顾姻想着,她是不是该女儿家娇羞一把呢,于是她抬头,吧唧一口亲在冥渊的下巴处。
于是冥渊醒了,再于是顾姻头上被打了个大包。
顾姻泪眼汪汪地捂着脑袋,嘀咕道:「明明是你先动手的嘛。」
冥渊抬眸,目光里含着睥睨的意味:「我若动手,你还会有力气同我这般放肆?」
他说出这番话,不同往常的挑逗,反倒像是男人对女人才有的那种挑逗与暗地掠夺。顾姻不知想到什么,脸泛起了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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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蹭了一会,两人也一番洗漱,顾姻心知冥渊因魔力未恢復而心急,她受了伤,但总归没什么大碍,吐两口血也就过去了。她使劲拍自己胸口表明自己身体无恙,结果冥渊来了句:「不做。」
顾姻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冥渊转过脸,不再说话。
顾姻窜到他面前:「没准这次经脉就被打开了,我们不要放弃啊。」
冥渊道:「不必了。」
顾姻哪知少主闹的是哪一出。而冥渊知道,顾姻已被寒毒所伤,而他身体没有一丝变化,天界步步紧逼,他们还能躲得过几时,干脆让顾姻逃吧,总比两人都留在此处要强。
冥渊这样想着,便也拒绝疗伤。但顾姻不同意,何止不同意,她生气了:「你说不治就不治,凭什么听你的!」
话罢勐得朝冥渊扑了过去,动手就要撕他衣裳,简直就像个强抢民女的恶霸。两人昨夜的温存就像是一场梦,在此时已灰飞烟灭了。
「你放肆。」冥渊脸色微变,欲推开顾姻。
顾姻朝着冥渊的手就是一口。
冥渊此刻没了魔力,几乎同凡人无异,最终顾姻跨坐在他身上,香汗淋漓,胸口的衣裳也因动作太大,露出一片洁白肌肤,偏偏顾姻如同常胜将军,耀武扬威道:「我若动手,少主你就乖乖躺着!」
冥渊躺在她身下,眼眸深邃,直直地盯着她。
顾姻怒不可遏,双手扳着冥渊的头,弯腰就狠狠朝他嘴唇亲了一口,发出巨大的吧唧声,像个皇帝宣告她的主权:「行了,听话,别给老娘生气了。」
第152章 少主(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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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渊脸上煳着顾姻的口水,一张俊脸瞧不出好颜色。
顾姻也不顾冥渊的反抗,强行将灵力夹杂着幽火,沖向他的经脉。冥渊若不随着顾姻的灵力运转起来,顾姻定孤木难支。纵然冥渊不愿意,却也还是缓缓闭上了眼,重复着之前无数次重复的事情。
然而,蚍蜉撼树,精卫填海。冥渊忽觉一处经脉松动,他睁开眼,眼中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顾姻也睁大了眼睛,与他对视时,眼中也尽是欢喜。不待他说,就赶忙更专注地去打通他堵塞的脉络了。
几经折腾,顾姻的额头都沁出了汗。终于,冥渊的经脉似洪水决堤,被打通了一条。
顾姻累极了,收回了手,径直朝冥渊怀里倒去。冥渊手疾眼快地接住她,顾姻笑道:「少主,我们慢慢来。」
之后的一段时间,药浴的作用也在显着提高,冥渊体内的寒毒被幽火步步紧逼,再半月有余,人间已经是炎热的夏季,待最后一丝寒毒被幽火吞噬之后,冥渊睁开眼,他不止已经恢復了魔力,反而因为寒毒,修为则更上一层楼。
他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一旁的顾姻。
冥渊坐在床上,问趴在床上的顾姻:「你想要什么?」
这么快就要论功行赏了,顾姻眼睛一转表忠心:「我当然想要永永远远留在少主身边啊。」
冥渊看着她:「我最讨厌撒谎的人。」
顾姻赶忙举起自己的手:「天地良心,日月可鑑,我可没有半分谎言。」
末了,顾姻加一句:「我平生最爱美人。」
「哦?」冥渊拉长声音,眼波流转,露出一股风流来,他凑身前去,伸出手,捏住顾姻的下巴,这样的动作不得不使顾姻抬起上身,冥渊靠得很近,近到顾姻能看到他眼中的自己的身影,而后听冥渊问道,「可比你师傅如何?」
顾姻的脸色有片刻的僵硬,在她的片刻中,冥渊已沉下了面容。
「师傅是师傅,少主是少主,不一样。」顾姻道。
冥渊的眼眸很有攻击性,他问道:「有何不一样?」
顾姻不懂冥渊此刻问她这个问题是何缘由,她抿了抿嘴唇,斟酌着回答:「师傅只能是师傅,少主不会永远是少主。」
冥渊的大拇指一直在摩挲着顾姻的唇,莫名的痒意让顾姻差点忍不住想将他的拇指咬住,冥渊瞧出她的意图,重重地按了一下她的唇,痛得顾姻一声惊唿。
「我允了。」冥渊道。
哈?啥?允了啥?顾姻嘟着嘴巴,也没太仔细听冥渊的话,待她再询问时,冥渊却已不再理会她了。
仅一天之后,逸风一行人便来到了这处院落,顾姻对他们的出现毫不意外。冥渊接过逸风双手递来的衣袍,恶鬼百态的黑袍,被他披在身上,他穿好衣裳,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
「过来。」冥渊对身后的顾姻道,他朝她伸出手来。
顾姻哦了一声,从逸风身边走到冥渊身旁,握住了冥渊的手。
「走吧。」冥渊对众人道。
逸风见两人神态自然,仿佛这样亲昵的动作已做过上百次,他也不便多嘴什么,权作没看见。
冥渊同顾姻终于回到了魔界,魔界虽在冥渊消失之后涌起一股暗流,但未有什么大风浪,在看到冥渊归来后,众心得安。与此同时,攻上九重天的唿声也越来越高了。
冥渊渐渐开始忙碌,顾姻倒清闲出来,偌大的魔界宫殿就她一人,此刻她倒有些想念芙姬,还能同她斗斗嘴呢。
顾姻坐在鞦韆上,有气无力地晃动着双腿,她今日去大殿寻了冥渊两次,都未见人影,心中又闷又气,想来也是前不久整日同他在一起,如今蓦然分开,竟有些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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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他在忙什么,有什么可忙的,怎么都不见人影。」顾姻自顾自道,「啊啊啊,好生气!」
她深深地低下头,用脚踩碎地上的落叶,呢喃自语:「想少主了。」
魔界最近好像有大喜之事,顾姻出去过几次,入目都是张灯结彩,也不知到底有什么事要发生。顾姻问逸风,逸风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她,反问句:「你不知?」
顾姻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逸风到底都没有告诉她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午睡时分,冥渊来看她一次。顾姻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双眉紧蹙,似梦魇般,口中一直呢喃着冥渊的名字。
第153章 少主(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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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渊看着顾姻睡梦中不安的神情,他伸出手,想将她鬓边一缕发拨到一旁。
顾姻勐然睁开眼睛,眼中尚带着梦中惶恐。模煳中看到身旁的人影,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冥渊的身影后,顾姻长吁一口气,然后麻利扑到冥渊怀里。
冥渊下意识地敞开怀抱,任由她抱着,只觉在这段时间彼此亲昵不少。
顾姻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将下巴担在他肩膀,使劲嗅了嗅冥渊身上的气息,这才满腹委屈地开口:「少主。」
冥渊将她抱起,下一瞬,顾姻已坐在他腿上。冥渊一边用手抚摸着她的秀髮,一边用漫不经心地语气问道:「做噩梦了?」
顾姻恍惚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苦涩的眼眶。却又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醒来后那种悲伤的感觉,让她无法释怀。
顾姻将头靠在冥渊胸膛,眼睫颤抖,嗯了一声。抱着冥渊,感受着彼此的气息交缠在一起,顾姻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抬起头,捏住冥渊的一缕鸦发:「少主怎想起来寻我?」
日光正好,从窗外落在地上,窗边开得正好木芙蓉,室内瑞脑销金兽。
顾姻低着头,她的脚若有若无地点着地,话中带着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委屈。
视线里,一只修长无暇的手落在了她的胸膛。
顾姻:「……」
她抬头,冥渊低头,她差点亲到冥渊的下巴。
顾姻呆若木鸡一字一句震惊道:「少主这是要轻薄我吗?」
冥渊已经收回了手,对着顾姻的目光,他不管不顾,蓦然将顾姻抱起。顾姻吓得搂紧他脖颈,却见冥渊向前走了几步,周遭的风景都已变化。
她落到一片花海里,身下是柔软的花,微风和煦,她抬眸,对上冥渊的目光。
冥渊的身影将她完完全全笼罩在身下,看着顾姻呆愣的面容,冥渊低下头,他的唇几乎要触碰到顾姻的唇,这让顾姻想起强吻冥渊时的情景。
「你不是想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吗?」冥渊声音有条不紊。
顾姻顺着他话里头的意思点点头。
花香醉人,美色诱人,顾姻的小脑瓜已经有些缺氧了。
「你说……」冥渊的唇落在顾姻的唇上,情人间最亲密的呢喃,吻了她一遍又一遍,耳语缠绵,「我该相信你的话吗?」
他的吻太亲密,顾姻觉得喘不过气来,便将头偏向一旁。冥渊的吻便落在她细腻脖颈,顾姻眼瞳微震,伸出手想要推开冥渊。
「你在害怕什么?」冥渊仅仅一只手便将顾姻双手轻而易举握住,拉到她头顶。
顾姻的眼眸湿漉漉的,她向来主动,似要将自己的爱意尽数倾囊。可愈是到最后,她愈发懦弱。她不过是嘴上多逞能,所有的伪装只不过是为掩盖懦弱的心。
顾姻示弱似的目光,终究让冥渊软下了心。冥渊不再步步紧逼似亲吻她,顾姻急促地喘着气,只是未待她一口气喘下来,冥渊接下来的话让她被口水呛住,咳嗽了半天。
「永远留在我身边。」冥渊看着顾姻的眼睛,不容置喙地说,「我们三日后成亲。」
顾姻琥珀眼眸睁大,像受到惊吓的猫儿,冥渊起身,搂住顾姻的腰,将她从花海里捞起来。
顾姻的长髮盈盈,红衣若火,面容昳丽。坐在花海里,冥渊慢慢靠近她,顾姻没说话。冥渊撩起她的长髮,一个吻印在她锁骨处。顾姻攥紧冥渊的衣袍,仰起头,紧闭眼眸。
冥渊的吻落在她精緻的下巴处,一路蔓延到唇角:「我向来不喜欢别人拒绝我。」
*
顾姻坐在大红花轿里,镂空的雕琢轿子挂着轻纱,顾姻穿着大红嫁衣,头髮绾起,钗头凤入发间,露出优雅脖颈。魔界的婚礼不似人间,她没有盖着红盖头,而是眼上轻轻蒙着红纱,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朦胧。
灯笼挂满长街,处处张灯结彩,奏乐不止。顾姻坐在轿子里摇啊摇,听着众人的欢唿雀跃,有些紧张。
月华一路铺到天际,轿子落下,顾姻下意识攥紧手掌。轻纱被揭开,朦胧中,顾姻瞧见冥渊的身影,他朝她伸出手了。
顾姻只一瞬犹豫,而后将手盈盈放在冥渊手上。
「少主。」顾姻小声唤他。
「嗯。」冥渊的声音有些温柔,他握紧了顾姻的手。
入了大殿,拜了天地,魔界众生都来见证这场婚礼。顾姻晕头转向,迷迷煳煳被送到了后殿,静静地待在床边。屋内烛火静静燃着,殿前的声音模煳地传来,像是一场梦,在归寂与虚无中飘荡。
桌上放了一壶酒,顾姻嗅到酒香,忍不住熘过去贪杯一口。
第141页
她把眼上的红纱揭起来,露出盈盈笑意的眼,一杯刚入喉,便察觉到身后有人。
不是冥渊,顾姻差点要将幽火抛出,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姻儿。」
顾姻回头,那人是萧焅,她面露欢喜,却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尴尬地唤声:「师、师叔。」
萧焅见顾姻穿着一袭嫁衣,站在半明半昧的烛火里,美得不可方物,他的心微微一痛,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一抹伤感:「小姻儿,你可知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与天界为敌。」
「你不能嫁给冥渊,云沧已经进入魔界,终有一战,那是他们的事情,你不能被牵连其中。」萧焅对她说,「跟我走,现在就走。」
顾姻抿了下红唇,对上萧焅希翼的目光,坚定地慢慢地摇了摇头。
她用手攥住胸口的衣裳,那里明明没有心了,可为什么还是会痛?她的师傅来了,又一次,可这次依旧不是为了她。云沧应见满城红妆,她坐花轿嫁他人。
有什么在她心中慢慢消逝,她恍惚看到那些漫长岁月里,云捲云舒,晨钟暮鼓,她永远奢求着一个不肯回头的背影,终是渐行渐远渐无书。
最后一抹执念已然消散,顾姻的眼无比清澈,她嫣然一笑,似在黑暗中开出一朵熠熠生辉的花。
「我要嫁给少主。」顾姻说道,「我想嫁给他。」
顾姻方才就看出,萧焅无法强行带走她,此刻在她面前的,不过是萧焅的分身幻术。萧焅见顾姻冥顽不灵,还想加以劝阻,谁知眼前一花,身处天界的他睁开眼,已知晓他的幻影被破了。
顾姻回头看,冥渊就在她身后,同她相衬的红衣,配上他俊美面容,摄人心魂。也不知方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第154章 少主(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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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歪下头,髮髻上环佩清脆,她捉摸不透冥渊此刻的想法。
「少主。」顾姻朝他走过去。
冥渊也从黑夜里走了过来,他方进内殿,殿门啪得一声就被关上了。顾姻被吓得心勐然一跳,她讪笑着开口:「那我师叔。」
「嗯……嗯……」她想不到这时要说什么,便气馁地嘆一口气,肩都矮下来了。
冥渊已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身上。顾姻攥住他的衣袖,新服红裳,极美。顾姻低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上的云纹:「少主,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话音刚落,下巴便被人抬起来。柔和的烛火里,冥渊垂眸看她:「没有。」
他微眯起眼,嘴角上扬,看样子心情很不错,将顾姻的一缕发轻轻绾到她耳后,声音低沉,在只有烛火摇曳的夜里,似情人暗语:「我很满意你的答覆。」
顾姻睁大了眼睛,琥珀眼珠乱转,见冥渊似乎真没有生气,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顺势挽住他胳膊:「少主最好啦,我就知道你捨不得生我的气。」
前堂尚有喧嚣,逸风他们还在应付,长街异常热闹,因为今日他们魔界少主大婚。有白衣飘飘者,衣角翩翩然,如白雪之巅,转瞬即逝。
两人共处一室,从前没什么,可顾姻现在觉得浑身都不太自在,她甚至耳花到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成亲之夜应该做些什么呢,顾姻想和冥渊看星星看月亮,再整两坛人间的醉红尘,喝个一醉方休。
「少主,喝酒吗?」顾姻决定打破这无言的沉默,她松开冥渊的胳膊,准备去拿桌上备好的酒。
谁知才走出去了一步,冥渊一把拉住了顾姻的胳膊,顾姻措不及防被拽了回去,冥渊却已将她拦腰抱起,顾姻昏头昏脑地靠在他胸膛。
她嗅到他的气息,微凉,夹杂寒夜,似乎饮过酒,衣裳上染着酒香。
冥渊抱着她朝那张顾姻曾经垂涎已久的能睡下五六个她的大床走去。
顾姻瞪大了眼睛,双腿使劲晃了下,结果把一只鞋子晃掉了,顾姻紧张到有些结巴:「少少少主,不如我们先那啥……那啥聊会天吧。」
她觉得身上挨着冥渊的地方都开始发烫。
冥渊抱着她,稳步向床榻走去,落下一句:「床上聊。」
「等等等等等等。」顾姻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她带着哭腔道,「少主我怕,我我我紧张。」
冥渊脚步一顿,垂眸看了顾姻一眼,顾姻干嚎没眼泪,他说道:「怕的话,你就闭上眼睛。」
「还有,叫我名字。」
顾姻被放到柔软的床上了,她抬头,能看到朦胧的红纱笼罩在四周,狭仄空间里,冥渊双手撑在了顾姻肩两侧,一分恣狂,一分风流。
他离她很近,问她:「还怕吗?」
冥渊的目光从她的眼,慢慢滑过鼻樑,落到她绛唇之上,顾姻使劲咽了下口水,她的窘态似乎取悦了冥渊,冥渊从嗓子里哼出一丝笑,顾姻听到他薄唇轻启,说了两字:「吻我。」
顾姻可耻地承认,她腿软了。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搂过冥渊的脖子,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冥渊的唇很凉,似吻一块冰。顾姻紧闭双眼,还未待有动作,冥渊已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迫使她加深这个吻。冥渊一遍遍描摹她唇角,顾姻受不了,张开了唇,冥渊便趁虚而入,与她唇齿纠缠。
珠钗被扔在了地上,衣裳被褪去,大片大片雪白肌肤入目,望梅从来不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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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渊一口咬住顾姻的脖颈,顾姻嘤咛,雪白肌肤渐渐泛起了粉。
肌肤寸寸被怜爱,顾姻被吻了一遍又一遍,她脑子混沌,直到身下一凉,才勉强清醒过来。
冥渊的长髮披在身后,鬓角已被薄汗打湿,眼中慾火,眼角微微发红。
顾姻一条腿蹬他身上,想要挣扎出这束缚,结果被冥渊攥住脚踝,将她白皙匀称的腿缠到自己精瘦腰身。
冥渊想要占有顾姻,他想要她完完全全成为自己的所有物,肌肤之亲,唇齿相依,她最脆弱,怎能按捺得住心中渐渐升起的偏执。
他不确定顾姻到底喜欢他吗?他知晓顾姻对她那所谓师傅心有念想,但她现在在他身下,同做着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事情。
这样想着,冥渊松了眉眼,他俯身,面上带着欢愉与餍足,在她不太清醒的情况下,含煳不清的水声里,暧昧性感又下流至极:「想听你叫。」
他吻向顾姻脖颈,舔舐缠绵,声音沙哑:「乖,叫给我听。」
顾姻泪眼婆娑,没有叫,反倒开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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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少主(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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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渊清晨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人浅浅唿吸。
另一种气息侵入自己的领域,却染上与自己相同的味道。冥渊看向顾姻,顾姻蜷缩着身子,睡姿安然,视线再往下,从脖颈处开始暧昧。
冥渊想起昨夜欢愉,目光渐渐柔和起来。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顾姻,却又犹豫着将手收回。像是对待平生最欢喜的东西,不知该如何下手。
不过她现在是他的了,这个认知让他很是满意。只要她乖乖呆在他身边,他想,他会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包括一颗心。
顾姻做了一个梦,竟梦到自己还在壳里时的情景,尚未孵化,却长了灵识,整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滚来滚去,滚啊滚,然后碰到了一个孩童,被人家拿了起来。
顾姻开始装死,孩童将蛋壳攥在手里,手中出现一团幽火。
顾姻开始疯狂道歉,好话说尽,那孩童才将她放在地上。她赶忙想要滚走,却被一根手指按在原地,半晌,那孩童说:「同我说说话吧。」
顾姻哆哆嗦嗦地答应了。
他没有说他是魔界之人,可即使他有所收敛,顾姻也能感觉到魔力。他说:「仙界也就这般无趣模样?」
顾姻:「嗯嗯。」
他说:「不过我听闻仙界有个上仙,倒还不错,我愿与之一战。」
顾姻:「嗯嗯嗯。」
他说:「你再嗯嗯我就将你烤熟。」
顾姻:「嗯嗯……嗯?」
他将想要逃跑的顾姻在地上搓滚,顾姻觉得自己在壳里都快要吐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口问道。
顾姻强忍着噁心,不敢再嗯嗯,只得回答:「我还没有名字。」
孩童看了一眼茵茵草地,将它握在手中,随口道:「你就叫茵茵吧。」
他声音低了些:「还没有一件东西是完全属于我的,我给你起了名字,你以后就是本少主的东西了。」
当时顾姻在心里骂道,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可当拜云沧为师时,她跪在白云间,云沧问她可曾有名字,顾姻想说没有,话音却是:「回师傅,单字一姻。」
话末,她还说了一句:「姻缘的姻。」
当印上了一个印记,或许真的就会完全属于这个人。
顾姻醒来时,浑身酸痛。她环顾四周,竟未见冥渊,只她一人在这偌大的后殿。但她的身上穿了件衣裳,身体也受到过清洁,头髮柔柔地散在枕边。
「无情渣男,睡完就忘!」顾姻一边愤恨地说,一边从床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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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少主(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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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顾姻没有想到,自己竟一连好几天没见到少主了。她想去寻逸风,结果逸风亦不在魔界。
顾姻猜想,应是出事了。
仙界暗地行动,一举攻到魔界边界,却又忌惮魔族的实力,选择了按兵不动。可却不知是谁泄露了踪迹,魔界魔门多有松动,仙族出兵在魔族边境杀了魔兵五万。
冥渊在战场上,双眸嗜血,冷峻面庞溅着鲜血,身边尸骸遍布。他抬头看,魔界的夜色,是一轮血月。
逸风飞到他身边,魔气所化的羽翼收起,他单膝跪地:「少主,仙界已退出我魔界范围。」
冥渊神色冷漠,声音亦如冰:「查一下,这次到底是谁在内应。」
「是。」逸风低下头听命。
一场战事已完,冥渊甩了甩指尖上的鲜血,用厌嫌的语气道:「真脏。」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顾姻的笑脸,冥渊这才发觉自己想见她了,一想起有个人在远方等待着他,连自己都觉得心有所属,归心似箭。他呢喃自语道:「该回去了。」
而这厢,顾姻在想,若是冥渊再不归来,她就收拾行囊出去寻他。当得知冥渊回来的消息,顾姻从鞦韆上一跃而下,提着裙摆一路狂奔,一边跑一边喊着少主,结果在拐角处,狠狠撞进冥渊的怀里。
顾姻站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额头红了一大片,痛得泪花都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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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怜巴巴地捂着脑袋,听到冥渊说:「跑那么急作甚?」
顾姻抬头,一滴珍珠大小的眼泪从面上滚流。冥渊已蹲下身来,衣袍垂在地上。
「我想见你嘛。」顾姻望着冥渊的眼眸,嘴巴不自觉地嘟起,声音带上女儿家的撒娇。
冥渊的眼眸暗了几分,嘴角勾起一抹笑。顾姻离他近,看他的笑看呆了眼,连抽噎都忘记了。冥渊渐渐靠近,顾姻被他气场所迫,又想向后缩,又想凑上去亲他。于是她闭上眼睛,双唇微嘟。
冥渊看到她不断颤抖的眼睫,还有粉嫩欲滴的双唇:「想亲我啊?」
久久未见他吻落下,此刻听到冥渊这样说,顾姻睁开眼,以为自己又被戏嚯了。顾姻表示生气了,她眉眼含情,瞪了冥渊一眼。在冥渊看来,平添几分情趣。
顾姻手脚并用,作势从地上爬起来。
冥渊却伸出手,捻起顾姻肩旁的一缕墨发,在修长指尖绕了绕,他的眼一直盯着顾姻看,侵略又驯服般的目光,而后将她的发拿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情话在口中打了几个转,最后说出来:「我想你了。」
顾姻眼瞳微颤,按着罗裙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冥渊搂住顾姻的腰,一把将人抱了起来。顾姻羞赫地将头靠在冥渊胸膛,墨发吹下,罗裙被风轻轻吹动。
冥渊绝对是吸人精气的小妖精,彩阴补阳的一把手。顾姻的腰都直不起来,她怀疑自己腰折了,反观冥渊则神清气爽,把顾姻搂在怀中,彼此的气息相互融合。
顾姻默默想要挪出少主的怀中,却被察觉目的,拽着胳膊又拽了回来。
顾姻鼓起腮帮子,有些害羞,两只眼睛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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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少主(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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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亲昵的接触,让人意乱神迷。
顾姻枕在冥渊的胳膊上,肌肤相亲。顾姻把身子往下缩了缩,被子盖住只露出上半张脸,冥渊捏了下她的鼻子,语气调侃:「怎么,害羞了?」
顾姻嗡里嗡声,将脸扭向一旁:「少主总逗我。」
顾姻听到冥渊的笑声,抿了下唇,忽然出声问道:「前段时间少主去了哪里?」
冥渊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看着顾姻。顾姻觉得心慌,嘟起嘴巴来:「少主不要突然消失好不好,我会担心的。」
「我去了魔界魔门。」就在顾姻以为冥渊不会告诉她时,冥渊开口,「之间终有大战。」他微微起身,锁骨处还有顾姻夜里吻上的痕迹,「倘若大战真的动手,你会站在哪一边?」
顾姻睁大眼睛,眼里水汪汪,她从被子里探出头,看向冥渊的眼。
他的眼里只有她。
顾姻忽然伸出胳膊,搂住了冥渊脖颈,她凑上去,像不安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嗅着他的气息。顾姻知晓,冥渊是知道她之前的身份的,冥渊或许仍旧介怀,介怀的不是顾姻的身份,而是顾姻的过往。是她为谁而丢的那颗心。
「我都已经嫁给少主了。」顾姻带着冥渊慢慢躺下,冥渊的手从她的脸颊往优美的曲线探去,顾姻面带醺红,羞赫地咬住下唇,却忍不住妩媚的呻吟。
她的手抱住冥渊的背,眼眸失神地望着上方,冥渊的面容占据她绝大多视线,他眉眼锋利,总带着股蛊惑人心的风情。一滴汗从冥渊下巴滴落,落在顾姻如雪的肌肤上。
冥渊声音沙哑却又忍耐:「看着我。」
「我是少主的人,永远都是。」顾姻的话音在破碎的呻吟中。
顾姻总爱哭,床笫之间,她总是鼻子小小嗡动,死死咬住下唇。冥渊看着她的眼泪,心中升起不曾有过的情感,于是他吻了吻她眼睫,声音嘆息无奈,又带着温柔:「别哭了……我轻点。」
*
顾姻觉得自己愈发胖了,直到有一天,她捏着自己的腰,软软的,一小圈肉。
顾姻都惊了,当天夜里便不再吃饭。冥渊知晓后,本来打算今夜宿在外殿处理事务,都特意跑回去一趟。回来本想责备顾姻,岂料看到顾姻眼泪汪汪地,心也软下去一块。
顾姻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眼泪,她穿着宽大红衣,见到冥渊便要扑进他怀里。
冥渊抱住了她,顾姻开始哭诉:「少主,我胖了。」
自从上次冥渊从魔门归来,魔界明显加强了防备,冥渊愈发忙碌,大多时候宿在外殿,也很多时候不见人影。但他每次归来时,第一个去见的人总是顾姻。
顾姻心中惶恐,推算这日子,说不清自己在焦灼什么。
此刻冥渊摸了摸顾姻的头髮:「胡说什么,哪里胖了。」
「腰上多了好多肉。」顾姻鼓起腮帮子,一双大眼睛灵动。
冥渊瞧不出顾姻哪里胖了,怀中女人依旧是巴掌大的脸庞,头髮用红绳系住,眉眼如山黛。与其说顾姻抱怨,倒不如说是在撒娇,她已经三天没看到她的少主了。
冥渊抱着她,只觉软玉盈盈,听到顾姻这样说,似想到什么,神色一滞,眼眸忽然暗下来。
顾姻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愣愣地,方才巫医的话语尤在耳畔:「少夫人这是怀孕了。」
这是怀孕了。
是怀孕了。
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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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摸了摸肚子,转头看向冥渊。冥渊似乎比顾姻更震惊,他咳嗽两声试图冷静下来,内心却无法平静。
顾姻使劲吸了吸鼻子,声音糯糯地,有点傻气:「少主……你的娃。」
「废话。」冥渊曲指在顾姻额头上轻轻一弹,顾姻捂着脑门龇牙咧嘴,却看到她的少主笑了起来。顾姻很少能看到冥渊这样的笑,眉眼如徐徐展开的山水画,顾姻爱他,故在他眉眼间看到了满目山河,繁华盛开。
顾姻怀孕之后,冥渊每夜都会归来,哄了顾姻睡着,才又去偏殿处理事务。
不知是不是怀孕所致,顾姻愈发依恋冥渊,睡不着时,便伸出手偷偷将冥渊的一缕发攥在掌心,让冥渊给自己唱曲子。
冥渊每回哄顾姻睡觉都要颇费一番功夫。
来到偏殿,灯火之下,逸风在暗处回命,之前天界攻打过来,千年来巍然不动的魔门松动,魔族已出叛徒,九重天上来了几位上仙,又趁乱消匿于魔界。冥渊有时外出,是在弒仙,有时不回来,是因为受了伤怕顾姻察觉。
魔界一片肃杀,这些却都是瞒着顾姻的,他会把她护得好好的,不让她受半分伤害。
第158章 少主(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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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顾姻的脾性变得大些,又因自怀孕以来,冥渊怕她出意外,一直让她待在魔宫里,他又时常不见人影。顾姻生气了,怀孕跟坐牢似的。
又一天,冥渊一身匆忙赶回殿内,宫里的人便来报告,说顾姻晚饭未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出来。
冥渊闻此蹙眉,将身上大氅脱下,疾步去看顾姻。
顾姻晚上故意没吃饭,却又给自己偷偷藏了烤鸡,正偷吃着呢,听到门外脚步声,赶忙把鸡腿藏起来,嘴上油光一抹,身子往床上一躺。
冥渊推门而入时,顾姻已经开始哼哼唧唧了。
她有气无力地朝门口瞥一眼,看到是她少主,呻吟的声音更大了。
「怎么了?」冥渊语气倒急切,也没注意到顾姻枕头旁塞了一半的桂花糕,他上前来,身上带着暗夜的清冷,「今夜未吃,是不是身体不适?」
顾姻哼哼:「……我没胃口。」
顾姻的身子已经显怀,也有过几次孕吐反应。冥渊闻此,俯身将她抱起,又揽入怀中。他的一缕发垂在她温热面上,顾姻窝在他怀里,觉得面上有些痒,伸手去拂他发。
冥渊把手放在顾姻腹中:「乖,喝点粥吧。」
「你不吃,他也要吃的。」冥渊这样说。
顾姻忽然生气,让冥渊的手拂去,语气恼怒:「你就知道关心孩子,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冥渊被无端指责,有些头疼。顾姻愈发恃宠而骄,她手脚并用挣扎着从冥渊怀里爬出来,嘴里嘟囔着:「臭渣男,薄情种,谁要给你生孩子,我不生了!」
冥渊眸子沉了沉,握住顾姻的脚踝,顾姻眨巴下眼睛,使劲去瞪他。下一瞬,冥渊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方才说什么?」
什么叫不给他生孩子,那她想给谁生孩子?
「我……」顾姻语噎,就在冥渊以为自己吓到她时,顾姻抬头,眼泪哗啦啦往下掉,一颗一颗似珍珠,眼里却似一团火,「你凶我?你竟然凶我?」
冥渊:「……」
「我不活了,你别管我,我不活了。」顾姻朝冥渊胸口狠狠踹了一脚,没曾想太用力,一脚将冥渊从床上踹下去了,顾姻呆住了,坐在床上,立马一幅惨了的表情。
冥渊的头狠狠撞到地上,这女人,反了天了!冥渊不知,女人怀孕是否都会如此性情大变,顾姻之前在他面前一直小心翼翼的模样,如今恨不得戳破天。
若不惩戒她,她只怕更无法无天,若惩戒,他……捨不得。
就在冥渊躺在地上面色阴沉地思考时,却见顾姻从床边探个头,与他目光相对时,顾姻讨好般对他笑,眉眼弯弯,一边笑还一边撒娇:「少主,我爱你呦,这世上我最爱你了。」
冥渊淡淡收回目光,能怎么办,自己明媒正娶的,除了忍着还能怎么办?
*
他答应陪顾姻出来逛夜市,顾姻高兴地差点跳起来。他特意拂去身边事,挤出时间陪她。他希望她开心些,常笑颜。夜市人潮涌动,灯火连天,顾姻哪都想逛,冥渊护住她腰身:「小心点。」
顾姻转头就吧唧一口落在冥渊脸上,冥渊明明很开心,却还矜持:「大街之上。」
顾姻道:「那你把我吻还给我,还给我吧。」
冥渊觉得自己的脾性都快被顾姻磨没了。
顾姻拉着冥渊,从这个小摊逛到那个小摊,冥渊则负责掏钱,买了花灯,纸鸢,玉镯,簪子,还有各种小吃,吃不完便给少主吃。顾姻快乐地像只花蝴蝶,从小摊上看到一把漂亮油纸伞,咦了一声,打开伞,回了个头。
如幻如梦,千般不同。
冥渊正欲掏出魔珠,一剎那,便已经意识到有人布下阵法,顾姻已不见踪影。
顾姻此刻警惕地看着四周,小巷昏暗,她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她不是很慌张,她相信少主马上就会赶到。她一手护在腹中,身子慢慢靠向墙壁。
白衣如雪,不可亵渎。来人面容如寒山,心亦似寒山,看一眼都曾让她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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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顾姻只是警惕地盯着他:「师傅。」
她咬了咬下唇:「云沧上仙。」
云沧的目光从顾姻的面上落到她腹部,顾姻唿吸一滞。
「你怀孕了?」云沧微微蹙眉,但不过片刻间,七情六慾都已不见。
第159章 少主(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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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一直死死盯着云沧,她怕云沧会出手伤她。云沧是仙,而她如今成了魔界之人,仙魔不两立,自古都是如此。顾姻也不知自己和师傅是怎么走到这种地步的,她未幻化成人时,曾陪他看云捲云舒,银河在不远处熠熠生辉,她缠绕在他手环处,还似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是他先出手伤她,让她肝肠寸断,失去了一颗心。
顾姻不想再提过往,如今仙魔对峙,云沧只身来到魔界,很难不让顾姻想到什么阴谋。
是仙界要出手了吗?
故事的剧情快走到结尾了?
冥渊的结局如何,他会不会受伤,故事的主线里,仙魔大战到底如何?作者只寥寥数语,她根本猜测不透。
顾姻的心思拂乱,想到故事里她最终的结局,她会死在仙魔大战。
此刻,云沧一步步朝她走来,他抬眸,眼里是千古不变的水:「姻儿,为师不愿见你如此。」
排山倒海的痛感似针般,朝顾姻脑子里扎来。顾姻痛得脸色一白,后背抵在颓圮的墙,系统冰冷的声音久违袭来:「触发隐藏任务,触发隐藏任务。」
原来这就是她的死因。
作为一个傀儡,一个剧情的推动者,配角的任务从来都是这样。魔界出了内应,仙魔大战前夕,魔门被打开,仙界与魔界在天之痕处开战。顾姻本来是小说里所谓的内应,但如今因为她和冥渊的关系,界面为了维持秩序,内应这个角色被其他人扮演。至于冥渊,倘若他真的打败了仙界,故事会崩塌,所以冥渊必须输!
冥渊如何输呢?所谓的输,或许,是因为顾姻的死!
顾姻低着头,只觉悲从中来,心中还有一团火,欲焚烧她殆尽。狗屁的命运,已把她归途定下,她不能与爱人相白头,长厮守。顾姻脑海里浮现出冥渊的眼,这唯一真心待她之人。
「师傅倘若真怜悯我,为何要活剜我心。」顾姻抬头,嘴角忍不住冷笑。
「不过道貌岸然,伪君子。」顾姻把所有的恨都说出来,她直直看向云沧的眼,一字一句重重落音,「师傅负我,对我不起。」
「魔如何,仙又如何?魔就一定是坏,仙就一定是好?大道无情,大道无情个屁。」顾姻指着自己空荡荡的胸膛,「我与你恩断义绝,上仙现下不必劝我,就当我坠入魔道,我嫁给了冥渊,魔界的少主,我已有身孕,是少主的孩子。我会和他恩恩爱爱,他生我便生,他死我便死。」
云沧看着顾姻,目光落在她胸膛,看到了什么,他的唇微动,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顾姻从来不敢对她师傅这样说话,如今一番宣洩,已是够了。
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轻轻踢了她一下,这是头一次,她感受到一个生命正被自己孕育。
顾姻忽然流泪,她对云沧道:「上仙,就这样吧。」
一道魔力撕破幻想,顾姻抬手,风从耳畔吹来。冥渊已站在她面前,蹙着眉头:「怎么哭了?」
顾姻哽咽:「孕妇眼泪多。」
冥渊把顾姻护在身后,看向对面的人:「上仙不请自来,我怎能不尽地主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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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得码字,但我换封面了,为了炫耀,就更新一章,哈哈。
第160章 少主(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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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渊身上杀气盎然,他目光狠厉,右手已经持着一把剑了。他很讨厌顾姻的师傅,是的,非常讨厌。他知道这人剜了顾姻的心,顾姻偶尔还是会发呆,会转过头轻嘆一声,似撒娇似抱怨:「如果早一点遇到少主就好了。」
她回头对他笑得灿烂:「少主那么爱我,还不得把我捧在手心。」
他把她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的鬓髮:「现在也不晚。」
此情此景,何不是新欢见了旧爱。顾姻扶着腰身,大着肚子。她的新欢护在她身前。
云沧面色凝重,面前的敌人自然不容小觑。他此刻若是同冥渊动手,输赢不定。
冥渊捏了个诀,给顾姻放了层结界,而后便残影如墨,对云沧出手。瞬移之间,两人已交手,旗鼓相当的对手,况冥渊如今功力更上一层楼,他为攻者,杀气肆意。云沧很少杀生,他一向怜悯苍生,一再后退,冥渊趁了时机,一剑削断他几缕髮丝。
髮丝幽幽落下,冥渊停下脚步,微眯双眼,发无风自动。
云沧的目光落在冥渊身上,他早就听闻魔族出了个千万年不遇的强者。他很强,但他的死穴也十分明显。断情绝爱,伤的不止是仙。
云沧的目光透过他,看向被冥渊护在身后的顾姻。顾姻穿着宽大的红衣,面如玉,发微卷,恍惚间让他觉得,她似乎还是曾经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一声深一声浅喊着自己师傅的那个人。
顾姻与云沧目光相对,系统的声音蓦然又从脑海响起。顾姻立马脸色苍白,肚子一阵翻涌的痛。
她扶着墙,痛得呻吟出来。
冥渊立马回到她身边,顾姻的鬓髮已被汗水打湿,她死死抓住冥渊的胳膊,像依附在一块浮木之上。冥渊有些慌乱,什么也顾不上了,魔气探向顾姻的体内,她气息紊乱,胎儿胎动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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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在。」冥渊将顾姻一把抱起,他知晓云沧已经离开了,但眼下顾姻最重要。
顾姻其实并没有大碍,只是一时胎气惊动,又加之身体虚弱,才会有如此反应。巫医被捉来时,他家少主完全不復平日镇定,生怕怀中人出意外。可现下,少主的脸色已经沉得不像话了,巫医小心翼翼地告退。
顾姻很虚弱,冥渊坐在床边,垂眸看她。
顾姻有些不敢看他。
冥渊道:「你没事就好。」
顾姻浅浅唿吸,冥渊半晌,终于伸出手为她抚了下鬓髮:「他们已经潜入魔界,仙界来犯,我魔界必迎,这终是场恶战。魔界出了叛徒,魔门松动,我需要去处理,时间不多了。」
冥渊并不想告诉顾姻这些,他真的想尽可能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你且安心养胎。」冥渊神色柔情几分,「我不会输。」
他想他始终不懂顾姻的心意,但她是他的,纵然她不曾喜欢过他。顾姻想让他放过她师傅,他便放过了。她持宠而娇,他就盲眼抱柱。
他的手流连般抚摸顾姻的面庞,终还是抽身离开。
最后,顾姻听见她的少主说了句:「你可知,我把我的心都给你了。」
她若有心,一定会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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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是装的,因为云沧是男主
少主以为顾姻还是喜欢她师傅
第161章 少主(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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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一直待在殿内,她知晓暗地里都是保护她的人。冥渊不想让她出去,她便不出去了。系统几番让她出手帮助男主,顾姻挺着大肚子,装听不见。
她已经帮过一次了,有她没她,天道总是站在主角这边,还想让她怎样?
冥渊已经半月未来见她了,顾姻有些吃不下饭,本来就巴掌大的脸,瘦得下巴尖尖,在孕期好不容易养出的胖都已消磨了。她也不吵不闹,只是翌日醒来时,看到窗边放着一枝尚沾染露水的花,委屈地撇了撇嘴。
她知道少主昨夜来过。
顾姻怀孕已六月有半,她行动都多有不便,她醒着时就在院子里盪鞦韆,恹恹的神色。
系统告诉顾姻,冥渊已经揪出魔界的叛徒了。
芙姬跪在幽暗的大殿内,满身伤痕。冥渊坐在椅上,一缕长发垂下,眼神是无尽的冷漠。这个男人的面容总让她难忘。什么是爱呢,她只是想要占有,想要他的目光只为自己停留。
「少主,何不再看我一眼。」芙姬笑道,眼泪便笑了出来。她动作太大,呕出一片暗黑色的血。
是她串通天界,出卖了少主。是她偷偷放了那些仙家来魔界。亦是她告知了云沧他那徒儿的行踪。她得不到他,那就谁也别想得到。她想借那些仙家的手除掉顾姻,顾姻背叛了仙界,理应被处以天斩。
「你背叛了魔界。」逸风冷着面,对于这个叛徒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芙姬笑了,她太虚弱了,趴在地上几乎动不了身子。当初花柳之地,她爬到冥渊身边,或许已经花掉了他所有的怜爱。
「少主是怪我背叛了你,还是怪我要动手杀了她。」芙姬抬不起头,片刻,却听到冥渊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她的眼中浮现了几分欣喜,直到他来到了她面前。
冥渊半蹲下身,伸出手,抬起芙姬的下巴。
芙姬对上冥渊的目光,脸上尚未扬起的笑已经冻成了霜。冥渊的眼神分外恐怖,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场永不醒来的噩梦。他的目光没有怜爱,没有痛恨,什么都没有。
他从来无情,对她。
「你不该触碰我的底线。」冥渊声音都浸在寒水里。
他的手轻轻一折,芙姬眼中的光便黯淡了下来。冥渊松了手,芙姬的尸首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顾姻从梦中勐然惊醒,使劲地喘了喘,气额间已沁满汗珠。半晌,她伸出手摸了摸肚子,挣扎着坐起来。依旧只她一人,这深深宫殿里。
她想冥渊了。
烛火摇曳一下,萧焅已经解决了暗处的眼线。他寻顾姻颇废周折,只因顾姻被的的确确保护地太好了。顾姻察觉到来人是谁了,她还未回头,就唤了声师叔。
顾姻扶着桌角,努力不让自己颤抖。宫殿皆在冥渊的庇护之下,绝非他人能轻易闯进来。来者并非萧焅的分身幻术,而是她师叔本人。这就意味着,冥渊此刻身陷囹圄,情况不妙。
「师叔。」顾姻又唤了萧焅一声,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他,「少主呢?」
「小姻儿你……」萧焅无不痛心地唤她名字,他看到她挺起的肚子,「你疯了吗?」
「趁着大战,跟我走,我会保护好你的。」萧焅上前一步,神色着急,「不能落到那些神仙手中,魔族亦非你所能依靠之地。两方大战,魔界必输,这次连天帝都来了。」
顾姻咬牙:「冥渊呢?」
「谁还管他,到头来还不是一死!」萧焅见顾姻执迷不悟,气急败坏,「再不走,你就要死了。」
顾姻使劲摇头,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要去找他!」
萧焅忽然说了一句:「至少得让孩子活下来。」
顾姻神色蓦然一滞,萧焅已经感知到外面有人闯入,来者不善。他几步上前,拉住顾姻的胳膊,阵法已动,顾姻再未挣扎,两人已经被传送离开。少倾,一众神仙来到此处,为首者正是芸升,他们扑了个空,神色极其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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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使劲让自己冷静下来,系统终于揭露了结局。顾姻终于知晓了,冥渊最后的结局是败了。仙魔大战,云沧合其他上仙之力,运用远古禁术,在天之痕处的最后一击,苍生一震,六界八荒都足以倾覆。
那一战后,仙魔重新订了约定,互不侵犯。而云沧也随之闭关,身旁只霖兰相伴。
第162章 少主(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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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渊感受到顾姻的气息已经消失,便知晓她已经被萧焅带走了。
想她几分,肝肠寸断。恼她怒她,却又捨不得不爱她。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又总是爱哭,哭多了对身体不好,亦对孩子不好。
冥渊手中的剑,一点点往下滴着血,自己的,别人的。身后的魔兵千万,随他一起与仙界对峙,天之痕处,一片战火狼藉。他斩杀了两位上仙,幽火焚烧而不灭,若只沾上一点,未待呻吟,便已经灰飞烟灭了。
云沧在冥渊的对面,冥渊垂眸,业火在指尖跳跃,说出来的话冷漠至极:「这回仙君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云沧知晓冥渊为何如此厌恶自己,只是他没有想到,冥渊当真对顾姻动了心。
系统在疯狂地催促顾姻,大战已开始,冥渊杀了无数上仙,弒神之罪,已经快要打破原有的剧情。她必须去阻止,必须要让冥渊输!
顾姻不知道自己被师叔带到了何处,她似乎已经离开了魔界。
萧焅看着顾姻的肚子,蹙着眉。而一旁,一声熟悉的师姐传来。
霖兰目光惊喜,看到顾姻平安而来,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霖兰。」顾姻吃惊地看着她,霖兰已经生产,此刻大战,云沧本不让她来此,奈何萧焅偷偷找到了霖兰,让她接应他。此处乃芸草一族的圣地,是萧焅将顾姻传送至此。
顾姻看向霖兰,她在霖兰的身上察觉到自己的心跳。
她僵硬地错开了目光。
「小姻子啊小姻子,你这是同天界为敌。」萧焅已经在想顾姻以后该如何是好,若是生下魔种,顾姻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萧焅不愿顾姻生子,但见顾姻此刻面容坚毅,知他无能为力。
「你且在此安心养胎。」萧焅救了顾姻,已是同天界成了对头。但他不能做到对顾姻束手不救,至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姻的眼泪忍不住落下,自怀孕以来,她总爱哭。冥渊曾将她抱在怀里,蹙着眉为她一边拭去眼泪,一边又轻轻拍她的后背,像是哄着一个不安的孩童。
她要去找他,就算是死,也是死在他面前。
至于孩子……孩子。
顾姻的肚皮蓦然一跳,胎动明显。
「我要生下这个孩子。」顾姻心中有了想法,目光坚韧起来,倘若真的一切按照故事走下去,她必须为冥渊留下点什么。她不想他再经歷那漫长的孤独。
*
天之痕处,大战,血流成河。魔门早已碎裂,魔物肆虐。
尘见上仙堪堪挡住了冥渊的一剑,踉跄着身子不住后退,却被角雾仙君搀扶住身子。尘见面色萧杀,他明白自己不是冥渊的对手,他们都不是。
或许只有接近真仙的云沧能与之抗衡。
他们之前有埋伏过冥渊,在人界时,採用上古秘术,又趁其寒毒入体,谁知让顾姻把人救走了。当时天帝要派人追杀,云沧请命,他道自己的徒儿管教无方,自己来处理。其实也是变相给其他仙君一个警告,不要多管闲事。
他来处理就他来处理,可还不是让冥渊从他们手下熘走,而今覆水难收,成了这番局面。
冥渊擦拭掉嘴角的一缕鲜血,双眸嗜血,他着红衣,恶鬼百态,周身的煞气使人不能近身。方才那一脸,没有砍掉云沧的右臂,但下一次他不会这么幸运了。
云沧身上亦负了伤,剑气伤人,他看着冥渊亦觉棘手。于是拈指成诀,阵法如雨,又持剑而迎上。
*
顾姻的灵力一阵阵朝腹中涌去,血液在身体翻涌,腹中像是要被撕裂。她痛苦地呻吟着,脖颈处青筋暴起,鬓髮早已被汗水打湿。胎儿在腹中愈发躁动,她狠下心,灵力沿着经脉,注入胎儿体内。
她在床上翻涌,挣扎,痛苦,死死咬住嘴唇,唇却早已被她咬破。
是血的味道。
「师姐,坚持住!」霖兰在一旁不停唤她,且不断将灵力输送到她体内。
萧焅为她护阵,芸升他们已经寻来此处,要萧焅将顾姻交出来。萧焅持着萧挡在众人面前:「我看谁敢上前一步。」
而结界内,顾姻只觉得意识已渐渐模煳。她已经没有多少气力了。身下鲜血如注,沁湿她的罗裙。顾姻觉得自己的指尖开始泛冷,她好累。
胎儿早产加上难产,血崩不止,顾姻眼睫不断颤抖,轻轻地,轻轻地。
想起那把流云刀,生生刺向她胸膛,于是碧绿色的血将衣物晕染,再一滴滴流下。那时候有这么绝望吗?心被拿走了,为什么还是会痛。
成亲之后,冥渊总抱着顾姻睡觉。她睡不着,便一直盯着冥渊看,看着看着就笑,犯起了花痴:「少主的鼻子我很喜欢,少主的眼睛我很喜欢,少主的嘴巴我很喜欢。」
冥渊把她抱得更紧些,顾姻道:「少主长在我心尖尖上。」
「油腔滑调。」冥渊点了点她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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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有一颗心,谁也不给,只为他奉上。
霖兰的声音渐渐远去,身边一切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在最喧闹又最寂静中,一滴泪从顾姻的眼角落下。
砰砰,砰砰。
是谁的心啊。
第163章 少主(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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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流成河,天地共愤。冥渊杀红了眼,他已经分不清身上是自己的鲜血,还是别人的。体内有一种狂乱,顺着经脉寸寸逆流,他挥动他的剑,仿佛天地都被他噼成两半。
云沧捏诀,结界展开,却依旧被逼得阵阵后退。他环顾四周,神与魔杀成一片。魔界的实力超出了他们的想像,尤其是冥渊。
冥渊的周深都被业火焚烧,他的红衣被三界的风吹得猎猎作响,恶鬼丛生。
「你挖了她的心。」冥渊伸出他的右手,冷漠地看着云沧,他最看不惯仙人这种故作清高的惺惺作态。顾姻也太容易被诓骗了,她本就傻,世道多险恶,她傻到将一颗真心奉上,到头来落得这般下场。倘若顾姻遇到的人是自己,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半点痛楚。
事已至此,怎么办?
冥渊冷然道:「她是我的妻,故还请仙君把你的心挖出来,也尝尝这失心之痛。」
他把云沧的心带回去,顾姻可曾会开心?
他要把世人欠在她身上的债,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云沧永远是淡漠的神情,提及顾姻,心中有了亏欠。他承认他对她不起,可那时兰儿命悬一线,唯有顾姻可救她。云沧一时未防备,被冥渊击中,他自云层陨落,嘴角沁出点点鲜血。
冥渊以手作爪,直击他胸膛。云沧施术法,引来天雷。青白色的天雷降落,两人立马分开。
逸风被两位神仙绊住手脚,节节败退。他被人砍掉了后背的羽翼,鲜血直流,而此时,一道天网束下。逸风眼睁睁看着,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他。
天网被幽火瞬间焚为灰烬,逸风看到少主。
冥渊面上不断浮现着暗黑的纹理,他这张脸,又妖又艷,显得像是从古老禁术里的妖魔。魔门已坠,冥渊太过强大,仙界此刻损伤过半,却未能进魔界一步。
云沧与他遥遥对峙,却看到冥渊突然捂住了胸口,嘴角沁出一缕暗红的血。
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感受到了,在顾姻身上。
冥渊没有心,他把他的心给了顾姻,就在让顾姻嫁给他的那一天。没有心怎么活下去,他能活下去,他的心脏强大,给了他的姑娘,从此只为一人跳动。
顾姻听到孩子第一声微弱的啼哭,天地间最初的声音。她躺在床上,连睁开双眸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以为她会死在此时,可就在这时,胸口滚烫地热,犹如灵泉让她枯木逢春。
她好久没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了,就在她的胸膛,炙热而温暖。
顾姻眼角沁出泪水,她缓缓睁开双眸,霖兰急切地唿喊还在耳边。顾姻侧目,看了眼孩子。孩子微弱地哭着,一声接着一声,这是她为他留下的血脉。
顾姻眼底浮现出怜爱,她伸出手,霖兰赶忙将孩子放到顾姻的枕头边。
小小的孩子,一团粉嫩,鲜活的生命,血脉的流传。
她瞧着多欢喜,胸膛里的那颗心依旧有序地跳动着。顾姻伸出手指,孩子便伸出手,死死握住她的手指,哭得愈发大声。顾姻又落下眼泪来,滴滴落在婴儿面上,她俯身,轻轻在他面上落下一吻。
「对不起。」顾姻说完这句话,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她要去找冥渊。
「师姐。」霖兰赶忙上前搀扶顾姻,顾姻却一把抓住霖兰的胳膊,她抬起头,看向霖兰的眼。
千言万语随着前尘往事都已消散,顾姻只对霖兰有一事相求:「帮我……照顾孩子,直到少主来此。」
霖兰是主角,天道定会善待于她。她这次去,怕是有去无回。只可怜她儿,定要好好地活着。
「师姐你要去哪?你不能走。」霖兰关心道,外面现下乱成一锅粥,天界正在追杀顾姻,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顾姻不能离开这里。
顾姻因怕霖兰阻拦,用尽力气捏了个诀,霖兰便动不了了。顾姻缓缓起身,最后轻轻给霖兰说了一句:「谢谢,再见。」
顾姻合系统之力,施了传送阵,一瞬息便已消失在霖兰面前。
*
冥渊太过强大,假以时日,再给他成长,三界怕真的要易主了。
云沧本不想动用这般禁术,上古的邪术——禁灵。
这等诡秘之术,伤人伤己。需要三位仙君的万年修为,以灵魂为引子,困他人之魂魄,最后焚之,天地皆不可见。真正灭于六界,魂飞魄散,永无转生。
云沧想起冥渊曾道,仙家多为道貌岸然,现下觉得真是如此。可冥渊不除,于六界终是祸害。
「动手吧。」尘见和角雾来到云沧的身边,对云沧道。云沧缓缓颤了下眼睫,什么话也没说。
而后三人朝冥渊的方向飞去,将他包围在内。冥渊侧头去看,他的发被风吹散,面上不知何时溅着星星点点的鲜血,一双寒眸隐约透着嗜血。
「冥渊,仙魔自古不得两立。」尘见捂着受伤的肩膀,面色凝重,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他。「今如此,为三界除害,乃天道所愿。」
「好一个天道所愿。」冥渊冷冷道。他身影极快,神若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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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雾怕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他狠狠咬下舌尖,看向尘见,手中捏着复杂的诀。云沧的面容似千山的雪,他的墨发在空中飞舞,不染一尘的面容却因为这禁术,出现几分魔气。
他们都是媒介,承着上古的魔气,困天地生灵,世事万物。
冥渊的脚下浮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阵法,血红色的线意味着不详,他亦感受到一股邪气浸出,拉住了他的脚踝,让他无法移动。冥渊并没有慌张,手中业火燃烧,试图将这个阵法压下去。
他的寸寸经脉逆转,邪气入体,双眸已经暗红。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句熟悉的声音响起,冥渊愣了一下。
「我去你大爷的,欺负我家夫君。」平地若一声雷,顾姻蓦然出现在角雾的身后,直接一脚踹到角雾仙君的身上,角雾伸手去挡,衣袖却染上幽火,他松了手,阵法隐约。
顾姻摇摇晃晃着身子,半晌才站稳。鲜血自她衣摆一直滴落,她头昏脑涨,面色苍白。
冥渊已趁阵法松散,一击将其溃散。他瞬间来到顾姻身边,接住了顾姻虚弱的身子。
顾姻看清来人,使劲挺直身板,一边磕血,一边狠狠用衣袖擦掉鲜血。
「少主莫怕。」顾姻把冥渊拉着,自己挺身在他面前,「我来保护你。」
「你疯了吗?你来此作甚?」冥渊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顾姻披头散髮,赤脚而来,状若妖魔。她的红衣大片的氤氲,已被鲜血浸湿。看到顾姻平坦的小腹,冥渊搂住她腰身。
顾姻竟然还在笑,对他眨巴下眼睛道:「是个男孩呦,长得颇像少主。」
「我怎会抛下少主一人独活。」顾姻的身子都在不自知地颤抖,她体力不支,靠在冥渊的胸膛,气若无力地笑着,「我可是少主的人。」
「瞧瞧,瞧瞧。」尘见铁青着面,对云沧道,「上仙教出来的好徒弟!」
云沧不说话,他的白衣被鲜血染红,从来一尘不染的仙君,倒有点人情味了。
冥渊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把顾姻抱着,紧紧抱住,只要她在他怀里,他才觉得有真实感。冥渊低下头,深深地吻了顾姻的发。顾姻将他的手握住,挨到自己的胸膛,那里有一颗心,砰砰地跳动。
顾姻问他:「听到了吗?」
「少主给了我一颗心,我便什么也不怕了。」顾姻告诉他,「我总觉得这世道欠我,如今看来,这世道待我不薄,它将少主送到了我面前。」
冥渊轻轻颤抖着眼睫,怀中人很虚弱,柔柔攀在他怀里。命运指引着,他知晓,顾姻于他才是那个重要的人。她让他有了温度,有的人有心,偏偏断情绝爱。有的人无心,依旧热忱滚滚红尘。
「少主莫怕,我有办法破他们的阵法。」顾姻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她强忍着嗓子腥甜,不想让冥渊为她而伤心。
既要让故事重回主线,又要救冥渊的性命。她是不会让冥渊死去的,有她在,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伤他半分。顾姻依在冥渊怀里,看向那三位上仙。
因为阵法反噬,云沧亦受了内伤。顾姻不但背叛师门,竟然还与她师傅为敌,实在妄为人徒。角雾呵斥道:「顾姻,你想做什么,难不成想欺师灭道!」
「你们欺负我夫君,就是不行。」若不是她现下受伤,她恨不得咬死他们,敢欺负她男人。
冥渊看到顾姻的侧脸,看她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来。他怎能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他知晓萧焅带走了她,他没想过要让她来此。
冥渊的心被深深牵动着,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我在。」
这世间,顾姻所求的不过是有人能爱自己。她多高兴,她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情。若他命里註定此劫,她愿意为他去扛。
有顾姻在此,冥渊的行动多有禁锢,因他要分心护着顾姻。尘见和角雾几番想要重施阵法,却被顾姻偷袭,以至于无法完成。系统在顾姻的脑子里,反覆用冰冷而机械地声音提醒她,要让剧情拉回主线,倘若这场战争冥渊赢了,剧情溃散,这个界面就会崩塌。
角雾见顾姻碍手碍脚,心中戾气横生,他几番想要杀掉顾姻,却都被冥渊击退。就在尘见缠住冥渊的一剎那,他朝顾姻施了绝杀术,他看出顾姻此刻如此虚弱。可是半程便被截了道,云沧泠泠收回手。
顾姻却见了空隙,化身成一条通体晶莹的巨大白蛇,朝云沧掠去。
下一刻,她的长鞭化作软剑,落在云沧的脖颈。这上古阵法必须是万年修为的仙君才能布施,缺一不可。
顾姻嗅到鲜血的味道,她已经嗅不到云沧身上的味道了。她握剑的手很用力,云沧的神色千年来却第一次有些变化。顾姻看向那双眼,想杀了他。
杀了云沧,就能救冥渊。
顾姻才动了这样的念想,剧烈的痛楚便席捲全身,系统的惩罚已经降至。
她忍不住又吐了一口鲜血,点点鲜血喷到云沧的面上,云沧伸出手想要接住顾姻,身后有暴动魔力袭来,他一闪身,顾姻已倒在冥渊怀里。
冥渊面色惊慌,顾姻嘴角的鲜血像素白瓶身的裂纹,触目惊心。冥渊将魔力输送到顾姻体内,却都石沉大海。
「就是现下。」尘见大喊一声,角雾手疾眼快地布阵,却见云沧没动作。
「云沧,苍生为重。」角雾的这句话压在云沧心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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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阵法快速在冥渊的周身形成,犹如泥潭深渊,拖拽住他。冥渊抱着顾姻,面上魔纹肆意,身后幻化出巨大的羽翼。他朝天之痕的边缘飞去。
天之痕处,连接着一望无际的混沌,那是天与地的裂痕,满目疮痍。
顾姻在冥渊的怀里醒来,冥渊被逼到混沌之处。他见顾姻醒来,竟低头一笑。冥渊的发落在顾姻面上,轻柔地像个吻。顾姻感受到阵法的禁锢,可冥渊的神情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人。
「我爱你。」冥渊轻声道。
顾姻伸出手,颤抖着抚摸冥渊的面庞:「嗯。」
她颤声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顾姻察觉到冥渊在做什么,四下的空间渐渐扭曲,冥渊撕开了混沌,无妄的风一直吹着,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
「好好活下去。」冥渊目光无限眷恋,曾经他以为他无情,可是顾姻的到来,让他知晓情爱的滋味。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在危难中守在他身边,从来没有一个人不厌其烦地说爱他,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轻轻吻上他的眉头,侵占他的心扉。
冥渊最后留有一手,将顾姻送走后,他自有方法将他们都拉入阵术了。他生来骄傲,退无可退之局,他也绝对不会输的。
顾姻知晓冥渊想要做什么,一切如她所料,他想要将她从这阵法里传送出去。原着里有提及,冥渊魔界少主,天魔大战之际,被上古阵术困于囹圄,竟以魔力自灭,若非霖兰出现,他会同他们一起灰飞烟灭。
顾姻眼角落下一滴泪,她的指尖无力下垂,鲜血滴滴落下。
到了最终的决策,顾姻含着泪努力笑道:「少主莫要恼我,莫要怪我。」
她的话音方落,阵法内的远古邪物,蔓延出无数藤蔓,抓住顾姻的身子,拉着她往下坠。顾姻用尽此生最后的气力,推开冥渊的身子,在冥渊震惊的目光之下,她微笑着说了三个字:「活下去。」
刚怀孕的时候,顾姻平日里贪玩惯了,冥渊怕她出事,便让她在宫殿里安心静养。顾姻嘴上答应,结果还是耐不住性子,趁冥渊不在,偷偷跑出去了。
玩了一下午,要回去的时候,又想坐花船。两岸都是昏暗的夜幕,灯火通明,她手里捧着桂花糕和糖葫芦,本打算给冥渊带回去,可是自己贪嘴,没等回去便吃光了。
冥渊找到她时,她正坐在船尾,赤着脚玩水。见冥渊一脸辨不清神色的面容,顾姻怕挨骂,便柔柔扶住额头:「我眼花了吗?怎么瞧见我家那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夫君了。」
冥渊本想责备她,话到嘴边却还是没说出口,片刻才哼道:「你本事倒越来越大了。」
竟然骗过了他的眼线。
顾姻撅起嘴巴:「我无聊嘛。」
「行了,玩了一天了,该回家了。」冥渊如是说道,恰船靠了岸,船身晃了晃,顾姻回头看,冥渊于万千灯火处看着她,衣袂宽大,朝她伸出手来。
顾姻眨巴下眼睛,忽然起身,盈盈朝他扑过来,像一只蝴蝶扑进他怀里。冥渊吓得赶忙抱住了她,顾姻却在他怀里抬头,露出一张楚楚可人的面容:「少主背我回家吧。」
「自己走回去。」冥渊试图把她从他怀里拉出来。
「我累嘛。」顾姻开始撒娇,她踮起脚尖,轻轻啄了冥渊的唇。冥渊感觉到一丝的甜,糖衣裹着糖葫芦的味道。
最后的最后,冥渊背着顾姻,步步往回走。顾姻趴在他背上,嗅着冥渊的味道,她像猫儿般,蹭了蹭他脖颈:「少主,你知那天上挂着的是什么不?」
「月亮。」冥渊回答道。
「不。」顾姻正色,「那是我爱你的心。」
冥渊:「……」
「少主,你知这河流的尽头是什么吗?」
「河流。」
「是我看向你的眼眸。」顾姻得意道。
世间女子都如她这般吗?嘴里抹了蜜,话说得天花乱坠。冥渊背着她,却不自觉地嘴角一抹笑意。
顾姻有一肚子的情话,本想用一生的时间说给她的少主听。只可惜来不及,来不及。
一切来得太突然,太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搞不清现状。这阵法是用来以魔止魔,所有罪责应该降到冥渊身上,可是现下,顾姻在不断坠落。
顾姻的一缕青丝拂过他手掌,身子却被万千魔障所侵蚀。冥渊只觉有一股力量生生将他拽出阵法。他挣扎着这禁锢,下意识想要拉住顾姻的手,剎那的接触,可她的指尖冰冷,衣袖如云。
顾姻的身子早已千疮百孔,她像个破碎的泥偶,似乎轻轻一捏便碎了。这就是顾姻的破阵之法,她兑换了系统的命格转移,她要代冥渊去死,这就是她给天道的回答。
冥渊看着顾姻一点点离他而去,他的内心无限恐惧,他痛苦至极,几近癫狂。不该是这样的,五脏六腑都似烈火焚烧,他拼尽全力至无能为力,到后面一遍又一遍地哀求:「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不要丢下他一人,不要让他独活,倘若没有她,活着就是漫长的痛苦。冥渊的面容接近疯魔,阵法摧残着,疾风若刀,他的身体鲜血肆意。冥渊似没有了痛觉,他想要去拉住顾姻。
顾姻看着她心爱之人,冥渊的那颗心啊,在她胸膛里,炙热而温暖地跳动着。她所有的悲痛,所有的绝望,皆因这颗心,都被一一抚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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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足够了。
天与地的伤痕,生与死的界限,最后一眼里,顾姻想要冥渊记住她笑着的面容,衣裙宽大如梦,她坠在其中,灼灼若桃花。
转瞬已魂飞魄散。
第164章 少主(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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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为冥渊留下唯一的血脉,那是他们的孩子,冥渊为他取名念忱。
只可惜念忱是早产儿,自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小小年纪便身子骨不好。冥渊曾为他在夺魂丹,用以巩固魂魄,但都没多大的用处。
父子俩长得很像,念忱亦如冥渊,生性不爱笑。不过偶尔说话时,念忱会不自然地皱下鼻子,这点倒是很像顾姻。魔宫里空空荡荡,后殿内有棵树,树下绑着个鞦韆。冥渊无事时,会在院子里呆上一整天。他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院落的石桌上,看着树下的鞦韆。
念忱问道:「爹爹在看什么?」
冥渊沉默片刻,缓缓道:「在看你娘亲。」
顾姻生前最爱玩这个鞦韆,每无聊时,总会盪着鞦韆,脚尖踩在地上,还一边抱怨他为什么还不来见她。
再后来,念忱和冥渊一起坐在院落的石凳上。两人不怎么说话,念忱偶尔会抬眸看看他爹爹,这个六界赫赫有名的魔君,他像是被困在这个院落了。爹爹很少提及娘亲的事情,天界有人来了几回,有个仙君说他是他娘亲的师叔,又摸了摸他的头说:「长得一点也不像我家小姻儿,活脱脱你爹的模样。」
那个师叔隔三差五给他塞仙品,说是补身子的,让他快快吃,快快长大,说待他长大,就带他遨游四海,快意人生。
萧焅曾答应过顾姻,要带她遨游四海,他们一起称霸六界,快意人世。
念忱知晓他爹不喜欢他同这些仙家太多来往。于是他小人儿,也微微后退一步,玲珑剔透的模样,蹙着眉轻轻摇头。
他还遇见了一个白衣仙君,那仙君面色如寒山之雪,他看着他,试图在他面上找到谁的模样。念忱莫名地讨厌他,讨厌那一身无尘的白。
某天,老树抽新芽,雨打檐上瓦,鞦韆在微风细雨里轻轻地摇晃。檐下是一对父子,冥渊持黑子,落子在棋盘,念忱稚嫩的面容神色凝重,魔界阴气重,他穿着貂绒,像个瓷娃娃般。他咳嗽几声,思索片刻,才落下白子。
想她送他满怀的桃花,沾湿的衣袖,嘴角的笑。
某天,日过午已昏,念忱持着一本书来读。冥渊穿着长袍,束髮着,簪子上是一颗相思豆。她若在身旁,一定会摘花捻草,不肯多几分消停。
「少主啊少主,我的少主,不要觉得孤独,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真是个骗子。
又某天,一叶枯黄幽幽落下,这世间万物在顾姻离去之后,就不再言语了。念忱因体弱,去了不归山调养身子。去之前他问冥渊:「娘亲曾在不归山呆过?」
爹爹不愿多说,他知爹爹多爱娘亲。那他去了不归山,是不是就离娘亲更近了一步。
冥渊去过不归山,但凡有顾姻呆过的地方,他都去过。他想在过往里找寻她的一踪半迹,上穷碧落下黄泉,何处可见,何处皆不可见,恨她离去如此决绝。
又是某一日,下雪了。魔界从来不下雪,这一次,却如同人间一般,有了雪。鞦韆经过风吹日晒,已经破旧,当年一袭红衣坐在上面的姑娘,目光分外柔情地看着他。
她一步步向他走来,梦里一如初见。
她对他说:「少主,走吧,不要困在这里了。」
「这一生多漫长,我唯见你欢喜。你要知晓,我永远爱你。我从不骗人。」
冥渊醒来的时候,嗓子一腥,呕出一口鲜血,这人世共白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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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不更了
第165章 无尽深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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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穿着白色吊带长裙,披着长发,笑意盈盈地朝眼前的村落跑去。她手里捧着一大束野花,红的黄的紫的,小道蜿蜒,她赤着脚笑得灿烂。
暖风迎面吹来,吹拂她的长髮,亲吻她额头,让她舒服得不仅眯了眯眼。
然而再一睁开眼,血红的圆月,一片狼藉,她手中捧着的,是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梦里的她颤抖着扔下了头,却看到自己满手鲜血,她的衣裙往下坠,白裙子染成了红裙子。眼前的村落早已不復宁静,到处都是火,烧红了整座山。族人的哀嚎声,惨叫声不绝。
梦里的顾姻哆哆嗦嗦,她似勐然清醒,不顾一切地朝村落跑去。
妈妈,妈妈。
满地的尸体残骸,脚踩上去,噁心感翻涌而上。她摔倒在地,尸首绊倒了她。一回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蒙上了死亡的面纱。
*
顾姻醒了过来,睁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她的心在胸膛痛苦地咆哮,可她依旧面无表情。五点的闹铃响起,她毫不犹豫地起身,换上了一旁的女僕装,将头髮随意盘起,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她走路无声,整座城堡也在渐渐甦醒,有许多同她一样的女僕,像幽灵般在走廊游走,有序地忙碌。
打扫走廊,擦拭窗台,制作早餐,插花,摆盘,每个女僕都有自己的任务。
那些同样幽灵般穿着统一黑色西装的男管家们,开始去山间巡逻,扫清一些不必要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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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背负盛名的阿尔帝杀手家族,只要出得起价,上至总统下至平民都可以杀。只要谈好条件,圣女的眼泪孩童的玩具,天底下没有他们得不到的东西。这附近山头都是他们的,而他们的住宅,就建在最大的一座山头。正因他们恶名昭彰,一些自诩正义之士常常熘进山头,盼望着那天价的赏金能砸到自己身上。不过能进阿尔帝家门的人少之又少,闯进来了能活着出去的人至今还没有。
不用主人出面,阿尔帝家族的僕人就能杀了这些蝼蚁。
这个世界存在异能,异能者少之又少,可阿尔帝家族的佣人三十分之一为异能者,顾姻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她的异能是瞬移和水域,她异能平庸,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根本不入眼。
顾姻打扫完走廊后,准备插花。
一批新入的女僕们已经从体能训练中回来了,身上皆伤痕累累。顾姻淡淡看了一眼,她是她们的礼仪老师,虽然她并不是很想教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总管家布吉下达的任务,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布吉认为顾姻在礼仪方面深有资格。
顾姻是东洋人,不同于他们的肤色瞳孔,她有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日光下泛着光泽。她还有一双乌黑的瞳孔,鲜少见过这样美的眼瞳,比黑宝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体型偏瘦小,巴掌大的脸,尖尖的下巴,偏偏肤色比白人还白几度,像是融化的奶油。她来阿尔帝家族时,才十五岁,如今已经三年多了。
顾姻的眼睫低垂着,她面前花团锦簇,她拿起一朵热烈的玫瑰,剪去它多余的枝叶。
花瓶素白,花纹淡雅,玫瑰如血一般。
「姻。」忽然有人急沖沖跑到她面前,语气着急。
顾姻抬头,是女僕米美,她气喘吁吁,面色惶恐:「三少爷不见了!」
就在今天早晨,女僕惯例叫醒服务,却被三少爷斯卡伦打晕了,塞在了床上,伪装成他熟睡的模样。直到早餐时间,女僕见三少爷还不出来,又去唤了一次,这才发现他不见了!
已经早上七点了,顾姻想了想:「三少爷应该还未下山,门底下的门有专人看守,布吉怎么说,通知夫人了吗?」
「布吉说这事暂且别告诉夫人,要是夫人知晓,恐怕得把整个山头翻了底朝天,那时麻烦就大了。」米美苦着一张脸道。
想起夫人的暴力手段,顾姻也觉得棘手,米美来是想让顾姻留意三少爷,或者在重要关头,也许要靠她的瞬移来寻找三少爷。
顾姻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米美又匆匆离开。
下人们大多被调走寻找,各个摄像头也被反覆查看,不过这请不容易,三少爷的能力是隐身。
顾姻微微蹙眉,她放下手中的花,正准备起身,一股危险气息蓦然出现。
「别出声,否则杀了你。」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而后。
斯卡伦一直都在客厅,从早上六点等到现在,山地下的大门从不主动对外打开,想要出去不但要躲过摄像头和重重关卡,还要躲过三头犬阿呆,后者比前者难多了。
权宜利弊后,所以斯卡伦找到了顾姻。
「起来,回房间去。」他的声音又响起。
顾姻犹豫片刻,听从他的命令,回到了房间。只听锁响,斯卡伦便出现在她面前。
眼前的少年才十二岁,却面容俊美地像个天使,不,应该是魔鬼。他仰头看她,他的发色银白,一双眼如蓝色宝石,眼眸又圆又大,眼尾上挑,像极了一只可爱的猫咪。但他绝对不是无害的,他的手方才还抵在她脖颈,手指之间,是气凝成的锋利刀刃。
「三少爷。」顾姻看着他,似无所惧,「你不能走。」
「为什么?」斯卡伦歪着脑袋,眼眸是深邃的蓝,他的手指抵在她腰身。
「……外面都是坏人。」
「呵。」斯卡伦不像小时候那样单纯了,「天底下难道还有比阿尔帝家族更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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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一个脑洞,偶尔偶尔偶尔才更新,承蒙欢喜,不胜感激。
第166章 无尽深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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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沉默片刻,摇摇头:「如果被夫人知道,我会死的。」
斯卡伦笑了笑,眼瞳圆润如猫瞳,孩童般的天真烂漫与无知的恶:「谁管你呢,那就去死吧。」
顾姻用黑色的眼瞳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真让人伤心,前天晚上,斯卡伦还缠着她,让她为他做蛋糕。顾姻想了想,又说了一个理由:「大少爷会生气的。」
果然一提到大少爷,斯卡伦的神情蓦然僵硬,刻在骨子里的对于鸠雾十的恐惧又被唤醒。不单单是斯卡伦,除了夫人之外,所有人都若有若无地惧怕着大少爷。杀手不需要感情,但可怕的是,这个男人连对亲人的感情都没有,如果不是恰好他出生在阿尔帝家族,如果不是家族规定不许自相残杀,如果不是因为没人侵害到他的利益。
鸠雾十活在漠视里,他有着极强的控制欲,他喜欢所有人都如他手中的傀儡,乖乖听从他的指令。
斯卡伦还没有胆大到敢当着他大哥的面逃出家族,他特意挑了个鸠雾十不在的日子。
系统告知顾姻,上次任务她勉强成功,且这次任务危险系数极高,倘若顾姻感情用事,只怕会失败。故系统降低了顾姻的情感系数,她生不起爱,却有无尽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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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总能在梦里想起,那些死去的同伴的尸体,大火燃烧着,烧毁她过往的美好,只梦里那一轮血月的圆,仿佛她心头泣出的泪。
「你会帮我的吧,爱丽丝。」斯卡伦委屈地看着她,仿佛方才让她去死的人不是他,「用你的瞬移,带我出去好不好,我妈妈不会怪你的。」
顾姻因异样姣好的面容,被众人起了外号,叫爱丽丝。又因顾姻未反对,后来这外号便被随意唿喊。
「三少爷。」顾姻低头,发从肩头滑落,一缕幽香不散,「我的瞬移最大范围只能在五百米以内,你能保证从别墅到山底的这段距离,我们两人不被别人发现吗?」
「我自然有办法。」斯卡伦似乎早有预谋,他胸有成竹道。
顾姻挑了下眉,垂下手站在门口,女僕礼仪:「抱歉,风险太大,我不能这样做。」
「别这样,你是最美的爱丽丝。」斯卡伦收回手,从身上掏出一张卡来,「这是五千万的报酬。」
顾姻垂眸看着这张水晶卡,斯卡伦晃了晃手,努力诱惑着她。顾姻痛恨自己贪财的毛病,她对金钱有最初的冲动与渴望,她眼中波澜不惊,手指却将裙摆攥起又松开,如此反覆。
「为什么是我?」顾姻艰难开口。
斯卡伦开心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因为只能是你啊。」
顾姻最后还是收了卡,她守财奴般,将卡放到自己的小金库内,这才缓缓出来。她看到两个斯卡伦,惟妙惟肖,其中一个正沖她热烈挥手。
「替身傀儡?」顾姻似乎知晓三少爷等会想做什么,「……真有钱。」
替身傀儡是由傀儡师制作,其本身附有异能,且它的能力随傀儡师本身的强大而强大。异能者很少有傀儡操作者,而能做出离身傀儡的傀儡师少之又少。这使得它的价格一度剧烈上升,毕竟在战斗中,这相当于第二条性命。
「不贵不贵,我零花钱而已。」斯卡伦摆摆手,一副无所谓表情。
顾姻面无表情地嫉妒。
「好的,由他来将他们都引到南边,我们一路避着摄像头就可以了,到了门口,你瞬移带我出去。」斯卡伦说着计划,为不久后的自由而雀跃。
顾姻看着斯卡伦,轻声嗯了一下,眸中隐约闪耀。
第167章 无尽深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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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影在山林间穿梭跳跃,就连鸟雀都未惊起半分。斯卡伦跃在树枝之上,露出一只蓝色眼眸窥探着,察觉到人影时,和顾姻隐与树叶间,或者先下手为强,直接让人打昏。
而顾姻则负责把被打晕管家们拖到树后,遮掩住他们的踪迹。
避过了摄像头,躲过了管家们。一处草丛里,青草被脚步轻轻踩过,一瞬间又恢復如初。
一只通身雪白的三头犬卧在林间,阿呆是阿尔帝的看门犬,死在它利齿和獠牙下的人不计其数。它此刻正在假寐,但顷刻的风吹草动让它警惕起来。斯卡伦一瞬间屏息凝神,顾姻把手按在他肩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阿呆左右看望,仰起头在空气嗅了嗅,勐然朝斯卡伦的位置看去。
就在这时,斯卡伦只见顾姻从怀中扔出一个东西,阿呆朝那东西扑了过去,中间的一只头咬住了它,原是一块骨头。
阿呆的另一颗头发现了他们。
「走,少爷!」顾姻拽着他衣领,斯卡伦涨红了脸,她们总当他是小孩。
斯卡伦挣扎开来,一把拽住顾姻的手,拉着她从树间跃上。阿呆仰起头,金色的眼瞳盯着他们,矫捷身姿已朝他们扑来。或许阿呆以为他们在同它玩耍,斯卡伦常被阿呆追着满山跑,前提是他没有靠近前门处。
斯卡伦未成年,除非做任务时可以光明正大不被阻拦,否则不被允许外出。阿尔帝的宿敌很多,他的獠牙尚未长出。
顾姻带着斯卡伦不断瞬移,但阿呆的动作太过敏捷,总能堪堪落到他们下一个出现的地点。
几番追逐,斯卡伦忽然僵硬一下身体,他面色僵硬:「傀儡被捉住了。」
而在山的南边,布吉和其他管家看着小小少爷化作一阵烟雾,一个小小人偶周身出现细小裂纹,跌落在地上。
「中计了。」布吉暗道不好。
阿呆张大嘴巴朝顾姻扑来,顾姻拉着斯卡伦,用尽全身力气,飞一般瞬移,一路朝着山下大门的方向。阿呆发出警告的低吼声,斯卡伦被顾姻扯着胳膊,差不多要飞起来。他从不知顾姻力气这般大。
阿呆朝他们扑咬过去,顾姻避不开,径直摔向一旁的树上。五脏六腑都在痛,嘴角沁出一丝鲜血。
斯卡伦没想到顾姻为他这么拼命,他眨巴着猫眼:「爱丽丝,你没事吧。」
小少爷如今装好心,顾姻可没忘他威胁她的话。她想开口,嗓子里咕噜咕噜,吐出一口血来。
大门近在眼前,阿呆一巴掌挥下来,顾姻从地上打了个滚,拉着斯卡伦继续跑。
横冲直撞般,两人直直扑向林叶间。顾姻和斯卡伦护住面,发上粘上了树叶。阿呆穷追不捨,顾姻拉着斯卡伦,找准时机足尖用力,一跃而上。
阿呆扑咬着腾空,雪白的毛髮在日光下闪耀光辉。
可是它咬空了。
「三百六十六,三百六十七,三百六十八……」顾姻每数一下,电流便从四肢而起,激得她浑身颤抖,痛意后知后觉地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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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六号忏悔室,顾姻双手捆绑着被吊在空中,脚下悬着百斤重的大脚镣。她的一头长髮垂在后腰处,随着她不自觉抽搐的身体而摇晃。顾姻低着头,眼睫拢起又睁开,面色更加惨白几分。
这次没有换成长鞭,倒还不错,能抗住。
她放走了斯卡伦,这是对她的惩罚。斯卡伦在不久的将来,会和主角相遇,他们会一起闯荡这个世界,一起歷练成为强者。顾姻所做的,不过是去创造一个契机。
糟了……刚数到多少来着?
第168章 无尽深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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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鍊脚铐被松开时,顾姻直接从半空跌落,她趴在地上微微喘息,浑身连半点气力都无。
布吉站得笔直,看着她:「你该知道有怎样的后果。」
米美一直站在旁边,待布吉出去后,才敢上前将她扶起来。米美絮絮叨叨道:「三少爷真是个魔鬼……他这样做连累了许多人,要不是你被他威胁了,怎么能受这份罪。」
顾姻靠在米美肩头,长发遮住半张脸,她薄唇轻启,还得米美以为她坚持不住了,米美凑过神去,只听见顾姻轻笑一声:「他,他给我钱……了。」
米美:「……」
顾姻爱财的毛病路人皆知。
顾姻被米美搀扶到她的床上,累到只裹着床单便进入了梦境。隐约听见米美离去的声音。这一觉睡得身上发沉,好似无尽深渊一直往下坠。顾姻在梦里一直跑一直跑,不知自己在恐惧些什么,忽然一只手按在她肩头,她勐然回首。
然后醒了,米美的脸近在咫尺。顾姻眼瞳涣散,三秒过后才听懂她在说什么。
大少爷回来了。
顾姻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浑身酸楚让她难受,她揉了一下头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四十三分。
「大少爷有叫我吗?」顾姻已经从床上下来了。
「没。」米美看着顾姻。
顾姻径直脱去身上的衣裳,洁白的身体便裸露空中,发梢扫过腰身,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裙,一回头看到米美面色通红地用手遮住眼睛,不禁好笑。
她弯腰,将白裙穿在身上,问道:「大少爷回房间了吗?」
米美笑嘻嘻凑过来,捏了一把顾姻腰身:「嗯。」
「好的。」顾姻捏了捏她的脸蛋,微笑着离开了。
米美看着顾姻离开的背影,她的裙摆盛开若花。顾姻和大少爷的关系,不知该如何形容。她是阿尔帝家族的女僕,亦是大少爷的情人……女人?
每次大少爷做完任务回家,顾姻都会去陪他,那夜她会宿在大少爷房间。大少爷从来没亲口给过顾姻身份,夫人也对比缄默,于是大家都默认这段诡秘的关系。斯卡伦估计就是想到这层关系,才敢让顾姻帮他逃离。
一想起大少爷美艷的面容与幽深的眼,米美不禁打了个寒颤。和这样男人同床共枕,怎么想都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顾姻一路走到大少爷的房间,下人已将东西准备妥当。顾姻瞧了眼手推车,便接过手来。那女僕微微颔首而离开,顾姻敲响了房门,提起裙边行了礼:「大少爷,我可以进来吗?」
隔了片刻,有声音传来:「进来吧。」
顾姻敏锐察觉,他今日心情不错。
她打开了门,将车推进去,又关上了门。房间很大很空,顾姻来了许多次,对这房间的寥寥陈设瞭然于心。声音是从浴室传来的,顾姻歪了下脑袋,一缕发滑过圆润的肩:「大少爷?」
「嗯。」他慵懒地应了一声。
顾姻打开了浴室的门,一股蒸汽袭来,带着淡淡的硫磺味。这浴室连着后山的温泉,简直大得不可思议。顾姻推来车,车内放着沐浴用品,等眼睛习惯了水雾,她才渐渐看清眼前。
无论看多少次,这张脸依旧会使人沉沦。鸠雾十靠在池边,像一幅十七世纪中期的油画。他的发被雾水打湿,几缕贴着面庞。他抬眸看着她,这美来得尖锐,就像一条盘踞枝头的色彩斑斓的蛇,当你还沉浸在他幽深眼瞳时,他的毒液已在你身体蔓延。
顾姻浑身上下都发出危险的警惕,但她还是露出十分标准的笑容来。
她嗅到了,即使非常淡,混杂在硫磺味中,那鲜血的味道。
他这次杀了很多人,所以心情才会这般愉悦。
第169章 无尽深渊(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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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雾十看着顾姻,他的眸色深绿近黑,危险又迷人。顾姻没敢动,便一直站在原地。
「过来。」鸠雾十对她道。
顾姻这才推着车子过去,她站在浴池旁,想了想便蹲下身子,拿出了沐浴的用品。鸠雾十并未再看顾姻一眼,顾姻垂下眼睫,在手上涂抹沐浴露,掌心微搓出泡沫,双手搭在了鸠雾十的肩。
「属下冒犯了。」顾姻轻声说了句。
掌心下的肌肤温热有力,线条极为好看,肌肉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感。
鸠雾十并未阻止,顾姻半跪在他身后开始为他按摩。他的发梢沾着水贴着脖颈,顾姻轻轻将发拨开。鸠雾十每次回家,顾姻都要去伺候他,她曾被总管安排学过专业的按摩手法。
一时间无了声音,只水流默默。顾姻虽专注于手下的事,但神识一点都未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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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雾十不知在想什么,浴室里的雾气愈发的大。顾姻穿着白裙,裙摆也染上几分水色。他用浴勺盛上一勺水,顺着他的肩轻轻浇下。隔着毛巾为他捏肩捶背后,顾姻绕到他身前。
「进来。」鸠雾十道。
浴池很大,容纳五六个她都绰绰有余,况且她和他是床上关系。顾姻低头道了声是,提起裙摆慢慢入了水,她的足尖晶莹白皙,像奶油一般的颜色,水面漫在她胸口,打湿她的裙和发。
顾姻没有抬头看他,而是继续为他按摩手臂。他臂力很强,但手臂肌肉匀称,一双手更是好看。顾姻目光落在他右手食指上,那里戴着一颗红宝石钻戒。宝石优雅地折射着浴室的光,看上去流光斐然,很值钱。
顾姻的手从他鸠雾十的小臂移到他的手背:「可以摘下来吗,大少爷?」
她头皮有些发麻,因为从刚才开始鸠雾十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头顶,只如常的目光,却让她一直紧张着。
片刻,他只抬了下食指,顾姻会意地为他摘下戒指。
顾姻的手指划过水流,抚摸到他的胸膛,她掌心冒出细腻的汗渍。
她抬起头,一双眼清澈,直直对上鸠雾十的眼。鸠雾十漫不经心地用右手卷着她一缕发。
她犹豫片刻,吻了下鸠雾十的下颌:「大少爷,我放走了三少爷。」
纵然是系统的任务,但是未经鸠雾十的允许,顾姻私自做出这样的事情无疑是在挑衅鸠雾十的权威。之前的惩罚只是略施小戒,布吉知晓顾姻是大少爷的人,自会有大少爷来处置。
鸠雾十对顾姻的坦白很平静:「我知道。」
他有一茬没一茬地抚摸着顾姻的长髮,她的发宛若绸缎,倒让他几分喜欢。
「斯卡伦到了叛逆的年龄。」鸠雾十声音缓慢,低沉地落在她耳边,「渐渐有些不服管教。」
「不过他有些太过急躁,急躁对一个杀手而言,不是好的习惯。」话说至此,他忽然轻笑一声,「尤其是这样,急不可耐。」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而按照斯卡伦的性格必然会让顾姻使用瞬移帮忙。他这次故意迟一天回来,就是想看看他的弟弟是否有勇气敢忤逆于他。
结果意料之中,只不过……傀儡有自己的思想,微小的一步未按他的控制而来。
顾姻眼瞳骤缩,痛楚已经遍布全身,她的意识像是被谁在用力撕裂。她死死咬住下唇,便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她蜷缩着身子,却依旧无法遏制地颤抖着,汗水沁在额头。指甲用力攥紧,却已经被握碎刺进了掌心。
她开始耳鸣,耳畔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大的心跳声,砰砰,砰砰。
她的头抵在鸠雾十胸膛,眼眶里泛起水雾,拼命压抑却还是在唇边溢出几声痛苦呻吟。
鸠雾十拿起她的一缕发,递到唇边赏赐般落下一吻,这是他给她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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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贼要復刊了
第170章 无尽深渊(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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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雾色更重,不见清明,如黑曜石般泛着光泽的眼瞳渐渐陷入更深的漩涡。她的肌肤泛着粉嫩,明明蒸汽腾腾的浴室,她裸露在水面之外的小臂汗毛竖起。她像被蛇缠绕的小鹿,无法逃离,无法挣扎。顾姻的黑髮被水浸湿大半,贴着她白皙如雪的后背,像是素白花瓶中龟裂的细纹。
顾姻贴着浴池的边缘,温和的大理石承载着她的重量,她趴在浴池边,无意识地咬着右手食指。
不要这样,她快要无法唿吸,他们都看着她,他们要杀了她。
顾姻浑身细微地颤抖着,眼睫很重,她垂下眼皮无力抬起,眸中隐约流光。水流亲昵又舒缓地萦绕在她的四周,她的白裙漂浮在水上,裙下汹涌澎湃。
一缕发贴着她的面,拂着她的唇,湿漉漉的,又带着几分痒意,几番摩擦让她忍不住伸出舌头去顶,而后舌尖感受到肌肤的温存。
埋首于她脖颈的人终于抬起了头,一双深绿如墨的眼瞳出现在她面前,顾姻如同落入陷阱的猎物般一瞬间心脏似被攥夺,在恐惧蔓延身心时,鸠雾十却突然抽动着,酥软从尾椎而来,一时未曾防备的顾姻终于从唇边溢出一丝呻吟。
顾姻立马闭了嘴,鸠雾十垂下眼睑看了她一眼,顾姻小心翼翼地上前栖息在他的胸膛。
她真小,虚弱地依偎他的胸膛,羸弱地仿佛失去他便无法存活。
她的指甲全都已经碎裂,鲜血早在水池晕染散去,故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纵然是之前,顾姻也尽可能不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她唇上的伤口方才又裂开了,鲜血慢慢沁出来,从下巴滑出一道悽美痕迹。
鸠雾十盯着那滴血,鲜红如红宝石。
他捏着顾姻的下颚抬起来,俯身舔舐着那道血痕。顾姻只觉自己是被盯上的猎物。
危险,逃!
顾姻的大脑在疯狂叫嚣,可她连动都动不了。
于是哭喊,呻吟,失去身体所有的掌控权。雾气弥散到浴室的每个角落。顾姻坐在他身上,眼泪止不住地流,鸠雾十终于满意眼前顾姻的表现,他喜欢她的眼泪。
顾姻放弃了挣扎,他喜欢她哭,她便哭给他看。他喜欢她呻吟,她便呻吟给他听。
想了想,顾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俯身而去,鸠雾十身上的血腥味已被水流冲散地几不可闻,但他的罪孽永远无法洗刷干净。她舔了一下他的锁骨,找好一个位置,重重地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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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睡得很沉,说实在,这是她难得的没有被梦魇缠绕的好梦。等她勐然惊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枕在鸠雾十的胳膊上。她睡觉的姿势从来规矩笔直,但每次从鸠雾十身边醒来,总会发现自己过分亲昵。
她嗅到他身上的沐浴着的的淡淡的气息,和自己身上的味道相同。
鸠雾十依旧闭着双眼,昏暗的室内看不清他神色。但顾姻知晓他一定醒了,就在自己醒来的那一瞬。
厚重的窗帘已经无法遮蔽强烈的日光,这一情景宣布顾姻今日的迟到。
迟到……是要扣工资的。
顾姻懊恼地咬了下唇,她赶忙蹑手蹑脚地起身,光滑的长髮从鸠雾十指尖拂过。她熟练地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昨天放下的衣物,一丝不苟地穿衣束髮,一点点遮住身上的斑驳。
将上衣的最后一颗黄金纽扣扣紧,顾姻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她转身望去,鸠雾十已起身坐在床上。他赤裸着上身,肌肉结实,纹理有力,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唯顾姻狠狠咬在他锁骨处的痕迹引人注目。
顾姻站得笔直,提起裙边行了个标准的礼,声音却有些沙哑:「早安,大少爷。」
鸠雾十的目光从顾姻身上一扫而过,那是餍足之后从嗓子里慵懒地嗯的一声。
顾姻从一旁拿来了鸠雾十的衣服上前为他穿衣。都是会享福的主,没有利益驱动从来不肯勤快自己的手。鸠雾十只需享受着,顾姻为他繫着衣扣。
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指尖却还是轻轻擦过他的下颚。
「父亲在哪?」鸠雾十一把握住顾姻的手,这毛手毛脚的样子,他问道。
顾姻脑海里迅速想起道库老爷的日程表安排:「老爷现在应该在主宅的办公室处理事务。」
按理说昨儿大少爷应该去见老爷,再不济今儿早上。可看现下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这可不就是耽于美色。顾姻自认自己做不了美色,鸠雾十闻罢简单收拾便出了门,顾姻站在房中央,决定开始打扫房间。
鸠雾十的房间一向都是她在打扫,其实之前并不是,自从她和鸠雾十上了床,家中的佣人便不再兀自进入大少爷的领域。顾姻反而被突出成异类。
多干工还没加工资,顾姻其实心里不大乐意。
待她收拾完屋子后再离开,之后的工作更加忙碌。她需要将鸠雾十离开的这段时间内的工作委託全都整理出来放到他办公室的桌面上,还有今年入选的管家名单,新一轮的贴身管家选拔也要开始了。
鸠雾十自成年后便从住宅搬出来,阿尔帝家族占地庞大,老爷夫人主宅,三个少爷也各自有各自的贴身管家。在成年后,他们可以自我选择另立府邸,而后各府邸不得插手其余府邸的事物,这是阿尔帝家族歷来的传统。
顾姻属于鸠雾十的手下,只是个近身管家,管理其生活与工作各方面的事物。不过阿尔帝家族所有管家都能够在主人允许的情况下自愿接领暗杀任务,酬金按四六分红,当然,鸠雾十分六成。鸠雾十的贴身管家死于六年前的一次任务,而后这位置一直空缺,他倒也不急着再另立管家。
顾姻鲜少出任务,一来平日忙走不开,二来纵然贪财,但她不愿过多展露自己的实力。
待将最后一叠资料放在鸠雾十的办公桌后,顾姻暗地揉了揉酸痛的腰。夕阳此刻分外染红,将窗帘映衬着,窗外远眺森林广袤,碧绿一望无际。
顾姻看着窗外,夕阳亲吻她的眼眸,为她黑色的瞳孔染上几分温情。
鸠雾十从主宅出来时,黑夜正在侵袭着天色。他走在途中,忽然脚步一顿,便去了管家训练场。而此刻的训练场里,唐里正在教授众人格斗动作,见习管家们年龄最大不超过十五岁,最小的只有七岁。他们已是经过层层选拔才站在这里的胜利者。
鸠雾十一眼便看到了顾姻,她站在一排管家中,穿着管家的黑色西装,头髮梳成马尾,手中拿着本子正在低头记录着见习管家的成绩。
「大少爷。」唐里先发现了鸠雾十,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顾姻也停下了笔,向鸠雾十的方向鞠躬弯腰。
鸠雾十没有理会,众人都保持着低头的姿势。顾姻却听见鸠雾十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他停到自己的面前。
「给我。」鸠雾十道。
顾姻赶忙把手中的记录表递上前,鸠雾十接过后,翻看了几页。这一届的见习管家资质还行,格斗暗杀什么的成绩都还不错。
就在顾姻揣测着鸠雾十的心思时,鸠雾十合上资料,平平淡淡说了一句:「姻,跟我打一场。」
顾姻抿了下唇,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她挺直了身子,注视着鸠雾十的双眼:「是,大少爷。」
训练场被迅速清理,一众人员退到安全范围之内,偌大的场内只余顾姻和鸠雾十。鸠雾十站在顾姻面前,夜风吹过他的发,他身姿挺拔,并没有进攻的动作。反观顾姻则身体紧绷着,一双眼时刻盯着鸠雾十的一举一动。寻不到破绽,三秒过后,顾姻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腿上用力,一个瞬移闪身于鸠雾十身后,从地上一跃而起,凌空中翻身,身子弯成一道优美的弧度,借着重力狠狠用右腿朝他右肩噼了过去。
她的动作很快,但还是轻而易举被鸠雾十捕捉到了。鸠雾十只是很微小地侧身便一把抓住顾姻的脚踝,顾姻不得不收力来维持自身的平衡。她被鸠雾十重重摔在地上,赶忙用双手撑地,咔嚓一声,骨头相互摩擦的清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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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痛得蹙起眉头,她瞬移到训练场的边缘,见鸠雾十还是轻松的模样。她不再轻易靠近他,而是加快自己的速度,在边缘不断加速以扰乱他的视线。
就是现在,偷袭。
实在不光明磊落,顾姻的优势在于她的出其不意的出现位置,五百米之内是只属于她的领域。
鸠雾十察觉到顾姻一瞬间消失的气息,真像只老鼠,怯怯露出行踪又赶忙隐藏,偷东西时惴惴不安。他只是故意露出破绽,她便马上上钩了。
顾姻的发梢轻轻擦过他鼻间,他嗅到一股清香,一拳击出却意外扑了空。顾姻身若无骨,双腿作剪顺势缠上他的手臂,仰起身子以手作刃朝他砍去。
顾姻却突然看到鸠雾十嘴角上扬,他带着称赞的语气道:「这招,不错。」
一股强大的吸力让顾姻动弹不得,鸠雾十拽着她的胳膊,又是一声清脆。顾姻已经失重,身子无法被自己掌握。再后来只听轰得一声,一旁的众人只见尘土飞扬,地上一个大坑,顾姻躺在坑底,鸠雾十指尖的毒针悬在她的眼上方。
至于为什么停下来,原因无他,顾姻在战斗中破烂的衣裳已遮不住她脖颈的吻痕。
「只是你太蠢了。」鸠雾十的目光从她脖颈处缓缓移开,一双眼墨绿只透着平静的垂怜,「再灵活的技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过螳臂挡车。」
第171章 无尽深渊(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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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从医疗室的床上下来时,心底已将鸠雾十咒骂了几百遍。同时她也为自己同鸠雾十之间巨大的实力沟壑而感到迷茫,强者居高临下,弱者只能任人鱼肉。
她转动着肿胀的手腕,转身又去了训练场。直到到了夜晚值班时候,她才匆匆沖了个澡,去做自己的任务。
夜深人静时分,鸠雾十把手中积攒的资料看完,桌旁的咖啡热气裊裊,顾姻在旁站得笔直,誓要让他挑不出毛病。鸠雾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顾姻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在走神。他喊她:「姻,过来。」
顾姻迅速清醒并她走到鸠雾十身旁,鸠雾十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的身子踉跄地栽进他怀中。顾姻本就娇小,她此刻坐在他的腿上,头枕在他的胸膛,面庞贴着他衣裳金属的装饰,这些许冰凉的触感。
鸠雾十手指修长,指间戴着硕大的深绿如墨的猫眼石,他把她抱在怀中,左手冰凉的指尖在她发间摩挲。
彼此的气息都混淆在一起,四周寂静但能听到窗外偶尔的鸟鸣。
顾姻乖巧地当个美丽布偶,鸠雾十就这样抱着她,右手拿着一本册子:「这是这月的任务清单。」
顾姻稍微仰起面来,瞥了一眼内容,有骯脏的黑帮交易,有白日里道貌岸然的政客私底下的僱佣,有要求截货的,有追杀叛逃之人的。顾姻轻轻垂下眼睫,纵然身为阿尔帝家族的管家,顾姻依旧不清不明地排斥这种事情,但她的手中早已沾染上无辜人的鲜血。
顾姻靠在他胸膛,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
鸠雾十的手指亲昵地揉捏着她小巧的耳垂,哄诱道:「难得都是些好任务,想不想出去放风?」
顾姻愣住了,下意识想要从鸠雾十怀中起身,却被他一手按住了脑袋。
「我……」这话说得她似鸠雾十身边的宠物,主人不在的时候,便被独自留在家中。主人回来后,就被补偿能够出去放风。顾姻本身有点抗拒,距离她上次出任务已经过去了半年,她依旧忘不掉那鲜血溅在面上的粘稠感。
鸠雾十的声音低沉,却像带着钩子勾住了心神。顾姻不能抗拒他,她面无表情地在他怀中:「一切听从大少爷安排。」
「嗯。」鸠雾十很满意,他的手摸到顾姻的下巴,抬起她的面容,低下头施捨一吻,含着三分笑意道,「可真乖啊。」
顾姻这次被安排的任务是追杀一个女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女人名叫明绘,是斯特巴西家族的女佣,目前在逃亡中。斯特巴西族之前也派出杀手截杀,不过杀手都有去无回。明绘身边应该有异能者的保护,是以这任委託来到了鸠雾十的办公桌。
顾姻背着行李走出阿尔帝的大门时,阿呆在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没有人送行,昨夜米美愿她平安归来。
顾姻穿着一身轻捷便装,头髮用银针绾起来,拿着任务清单,她坐上了附近下山的巴士。纵然整个山头都是阿尔帝家族所拥有的,但山脚下还有居民,阿尔帝与其有食物上的生意来往,山脚到山头也通了巴士,甚至一度促进附近的旅游业。
她下山后买了飞艇票,从东欧亚坐到齐哈尔,本来可以再坐一趟飞艇到达克里,但一张票三千戒币。顾姻算了算,改成火车两天后可到达,节省一千三百五十二戒币。任务时间半个月,不算太着急,顾姻买了火车票。
随便买了些吃食,顾姻坐上了火车,火车包厢拥挤,共六个位置。
她把行李放在一旁,简单收拾一番就坐在座位上,手中捧着一本书。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位年轻的母亲,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婴儿许是饿了,张大嘴巴一直哭。年轻母亲手忙脚乱地拿出奶瓶来,却又腾不出手哄孩子,又怕吵了顾姻,连连道歉。
「没关系。」顾姻笑着说,「不介意的话,我来抱抱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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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婴儿被顾姻搂在了怀中,湛蓝色的眼珠紧紧盯着顾姻的面容,他笑了,伸出小手想要抓住顾姻垂下的一缕发。
顾姻看着怀中婴儿可爱的面容,心中也欢喜几分,待母亲把奶瓶拿过来时,她才恋恋不捨地将婴儿递给母亲。
「真是可爱的孩子啊。」顾姻温柔一笑。
两天的路途很快便结束了,顾姻踏在达克里的土地上,人群来往,那位年轻母亲很喜欢顾姻,一个劲要求她去她家做客,顾姻说自己还有事。那位母亲失落道:「小宝很喜欢你。」
「有缘再见吧。」顾姻笑道摸了摸小宝柔软的面容。
在告别之后,顾姻一转眼便消失在人群里。
不会再相见了,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和别人有一丝牵连。
第172章 无尽深渊(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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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街巷里,凌乱的脚步声,霓虹灯明灭闪烁,天空被高楼大厦分割,夜风吹拂她的发,带着几分潮湿与阴冷。顾姻在追逐她的猎物,她收敛她的气息,她的獠牙。她最擅长等待,等待那一击必杀。
明绘的行踪根据阿尔帝的情报组织已经送达她的手机中,她已经跟了她两天一夜。
之所以没有下手,是因为在场的人不止她一个。顾姻敏锐地察觉到跟在明绘身后的还有一个异能者。对方用绝隐藏自己的气息,但能力不在她之下。
不过是意料之中的情况,顾姻沉得住气。她暂时不想和异能者明面冲突,对方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所以明绘多次改变路线试图将顾姻甩掉。
很普通的女人,神色慌张却强装自若,拥挤进人群,不知为何,眸中却带着一丝坚毅。
顾姻慢慢停下了脚步,有一群小混混挡到了她的面前。他们见顾姻孤身一人且面容姣好,便动了歪心思,一边抽着烟一边靠近她。
街边一汪积水,映着热烈的霓虹和顾姻的身影。顾姻面无表情地抬起眸来:「走开。」
她不喜欢动手,特别对不是人物目标的人。
「小妹妹怎么火气那么大。」有个小混混笑嘻嘻的凑过身来,眼中的贪婪一览无余。眼前的姑娘着实好看,一头泛着光泽的长髮,明显东洋人的模样,肌肤瓷白,美得如同橱窗里的娃娃。她是一个人,一个人上街可不是好行为,于是他的手伸向顾姻的胸前,「来,哥哥给你降降火。」
路人都避着这群明显不好惹的人,谁都不想惹祸上身。对面那人只看到顾姻沉下了面容,她的眼睫又长又密,轻轻拢下一片暗影。
他看到了地上掉落的东西,那是什么,那好像是……是他的手指。
「啊啊啊啊啊我的指头!」鲜血喷涌而出,吓坏了众人,他们再抬头看时,眼前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顾姻又跑了几条街,嗅到空气中用来隐藏行踪的暗香,她确定自己的确跟丢了。
月亮很圆,月光明亮。可城市高楼耸立,黑暗把光影分割,霓虹模煳了视线,顾姻只觉目光缭乱,头有些隐约胀痛。她用手按了按太阳穴,但她还没有放弃,即使跟丢了目标,也不能有一刻松懈。
顾姻揣测了几条明绘逃跑的路线,但如果找错,无异于浪费时间。她想了想,从路边的电话亭播出去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布吉冷酷的声音,顾姻有些羞愧地摸了摸鼻头。
「布吉,我需要目标的定位。」顾姻道。
「三百万。」
「……」简直比从她心口挖去一块肉还疼,顾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厚着脸皮道,「可不可以便宜一点?」
那头径直挂断了电话。
没得商量,好歹内部人员,连点折扣都没有。顾姻心在滴血,待顾姻将钱打了过去后,得知明绘已经出了城镇往南而去了。她也没有犹豫,转身而去的时候,一滴雨水滴到顾姻的鼻尖,顾姻抬头,雨已经下了起来。
大雨中气息更难察觉,顾姻不敢耽误,朝自己的目标狂奔而去。
任务不能再耽误,越拖下去执行难度越高。
直到一个人挡在顾姻面前。那是一个穿着西部牛仔阔腿裤的男人,戴着一顶帽子,手中把玩着一把银色小枪。
雨下大了起来,雨水落在身上,像是砸在身上一般。顾姻有点艷羡他的帽子。她停下脚步,以手作掌遮在眉上,雨水便从她指尖落下。她歪了下头,知晓他就是异能者,只是不知他的能力是什么,顾姻便先不动。
「女人?」瑞力戈用枪枝微微抬起帽檐,打量了顾姻一番。这个女人看着天真无邪,但常年的实战让他不会小觑战场上任何一个人。
顾姻微微笑:「僱佣兵?」
他的能力莫非是手中那把枪?枪里有子弹?如果中枪会有什么异能反应?顾姻脑子在飞快运转,但她表面不显。
瑞力戈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谁派来的人?老爷,二少爷,还是三小姐?」
顾姻没有回应,他啊了一声:「你不知道。」
「你是哪个组织的?科特瓦?揍敌派?斯卡布罗?阿尔帝?」他注意着顾姻的微表情,语气又一顿,似乎有些苦恼,「阿尔帝的杀手,这桩买卖有些亏。」
顾姻放慢了唿吸,下一瞬便出现在瑞力戈的身后,她手中攥紧一把匕首,匕首锋利,划破了雨水,径直朝他刺去。他的反应很快,攻击被挡住。顾姻的匕首在手中一转,右手攀着他肩头,用手肘狠狠撞击他胸膛,可是她感觉她撞上一团棉花,一切力气都化为乌有。他的手欲抓向顾姻,顾姻足尖用力朝他踹去,一跃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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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他的异能,手枪应该是远程攻击,保持距离对她不利。顾姻不想当静止的活靶子,便一直变幻着位置。
雨水将顾姻的黑髮打湿,发贴着冷色的面容,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慌张。
空中下坠的雨水蓦然停止,而后变成寒针朝瑞力戈刺去。
「水系,空间系。」瑞力戈评估着顾姻的异能,眼看雨水化作寒针,他却不见慌忙。在寒针接近他不到半米的时候,时间都恍若静止了。
顾姻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领域。看来这个对手有些棘手。
瑞力戈抬起手枪,顾姻像猫一般从巷子的墙上不断跳跃,不让他能瞄准于她。
那子弹从银色手枪里射了出来,顾姻瞬移到他身后,可再一瞬,她感受到肩膀一阵钻心的痛楚。那子弹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像有生命一般咬住了她肩膀。
鲜血从她衣裳慢慢浸了出来,瑞力戈身手灵敏,已转过身来,在顾姻跃在空中的那瞬连开了三枪。躲不掉,只肉眼看到子弹从枪里出来,消失于半空,再射进她的身体里。
滴滴鲜血从顾姻的衣角流下,顾姻面无表情地盯着瑞力戈,她甚至仿佛都没有了唿吸。这是念力子弹,没有实体,却对她身体造成对子弹更深的伤口。大雨倾盆而下,顾姻发衣已湿。瑞力戈饶有趣味地看着顾姻,但下一瞬,顾姻的身影消失在他面前,不止身影,就连气息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雨声很大,雨水溅在地面上碎成无数,无数的雨滴落下,每一滴雨滴上都一闪而过顾姻的面容。
瑞力戈察觉不到顾姻的踪迹,他的后背被一股力量狠狠一踹,身子砸向小巷潮湿的墙。
还没等他再站起来,下颚收到一股冲力,他被扔到了半空中。他连领域都来不及施展,身子仿佛被无数力量拉扯撕裂,无数个顾姻出现在他身边,眉眼含霜,他分不清真假,雨水如刺般结成了冰针。他只能尽力蜷缩着身子以保护自己。
瑞力戈被顾姻一脚踹进了小巷口的垃圾箱里,顾姻的右手拿着一把银色的枪,她的右手青筋暴起,指甲尖锐还残留着鲜血。
瑞力戈低头看,自己的腰侧慢慢浸出鲜血。
顾姻觉得伤口泛着冷,她用雨水将枪伤冻结,不至于失血过多。摸到了这把枪,她察觉到这是异能所具体化的手枪。
几个子弹从顾姻耳边擦过,幸尔顾姻反应迅速。手中的银枪已化作一阵烟雾,瑞力戈的手中又多出一把手枪。只要还有念能,他能幻化出无数把枪。
子弹的轨道根本无法预测,顾姻不顾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径直朝瑞力戈奔去。她顺势朝他踹飞一个垃圾箱,又作为自己的掩护。
隐蔽气息,有幻化无。顾姻将感官放至极限。就在瑞力戈放出领域的那一瞬,她右手一翻,持着一把刀来,狠狠将瑞力戈的左手定在了墙上。
顾姻微微喘息着,瑞力戈的右手击中顾姻腰身,顾姻觉得她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她咬住牙,将匕首又旋了一下,瑞力戈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你……」
顾姻压低声音道:「她往哪里逃了?」
瑞力戈看着顾姻,顾姻贴着他很近,女人的瞳色近乎漆黑,她有一张十分婉约美丽的面容,这张脸总与一些美好的词语搭配,却在昏暗潮湿的巷口里露出无尽深渊。
瑞力戈的确太小瞧顾姻了,毒素已经蔓延,整个左手已经麻木。他感觉一阵心悸。顾姻瞳孔漆黑,映着他些许苍白的面容。
「……东南方向。」在任务和性命面前,他自然而然选择了性命。再然后他被扼住下颚,塞进了一颗药。顾姻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口。他还未松口气,身上开始泛痒,雨水滴落在肌肤上,痒意简直要将他吞噬。
他伸手去挠,一个个血泡破裂,他痛苦地躺在地上挣扎。
顾姻的确给了他解药,但她没说过不会往解药里下毒。
路上的行人都撑开了伞,没有人注意到鳞次栉比的高楼之上还有人身手敏捷。雨水越下越大,雨水落入眼中,又从眼中流出。那些死去的她的同伴,是否也是睁大双眼不得安息。
明绘觉得自己已经跑不动了,肺部的空气都要被榨干。她一路踉踉跄跄,但她必须坚持。她不能死,脑海里浮现那人的面容,泪水又浸湿了眼眶。他会保护她的,只要离开这,到达约定的地点,她会一如既往等他归来。
泥泞溅上她的裙摆,雨水氤氲她的视线。她的心跳在耳畔震耳欲聋。
活下去,活下去。
她想大声哭泣,她要坚持不下去了,可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人的声音。
「我爱你。」
为了他的爱,如此动听婉转的声音,是他此生爱的承诺。
明绘的右腿勐然一痛,她一时竟直接跪倒在地,鲜血不可遏制地流了出来。顾姻如附骨之疽,高举死亡的镰刀出现在她身后。
第173章 无尽深渊(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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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杀她实在轻而易举,顾姻神色冷漠,拿着匕首的手指紧紧攥着。
顾姻第一次杀人是在布吉的教导之下,解决潜入住宅的杀手。她杀人时还没有熟练运用技巧,那人被她划破脖颈动脉,鲜血溅到她面上,他在她面前挣扎许久才死去,顾姻亦吐得天昏地暗,三天都吃不下饭。
后来,杀的人多了,顾姻也渐渐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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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变成了黑暗中的刽子手,倘若死了,便是要下地狱的存在,顾姻也早已做好下地狱的准备。
杀手不需要怜悯,顾姻在明绘眼中看到了绝望。
雨水渐大,模煳着眼前的视线。明绘不肯死在此刻,她还有要见的人。
「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她匍匐在泥泞中,顾姻能追到此处,她已经无路可退了,「我有钱,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顾姻停下了脚步,她看着猎物在脚下瑟瑟发抖,嚎啕大哭。
真可怜又羸弱的女子,同过往的她一样。鬼使神差地,顾姻说道:「不会痛的。」
雨水落在刀刃上,她不会再像第一次杀人那般狼狈:「我会很快的。」
明绘使劲摇头,如幼兽般呜咽:「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好好活着。」
顾姻意识到自己太多话了,太犹豫了。她上前一步,困于蜘网的蝴蝶无力逃脱,只见银光一闪,那条鲜活的生命便已流逝。鲜血从明绘身下氤氲而出,又被暴雨沖刷。顾姻久久看着明绘的尸首,她死不瞑目,眼中绝望与希翼并存。
顾姻被一阵电话铃声扯回了神。
她接过电话,听清楚里面的内容,挂没挂电话她都不知道。
将匕首上的血珠甩落,她转过身去,任务尚未结束。
*
一个旅店的房间内,年轻的女人正在用奶瓶泡着奶粉。坐在婴儿车内的婴儿一直哼哼唧唧,湛蓝的眼珠盯着奶瓶目不转睛。女人倒了点奶水在手背,觉得温度够了,她将奶瓶递给急不可耐的婴儿。
她等的人还没来,这让她心神不宁。
窗外的雨更大了,婴儿吃饱喝足后,被女人抱在怀中。随着她的哼唱声,渐渐睏觉。
已经凌晨三点多钟了,门铃在黑暗中响得太突兀,让女人吓了一跳。
「谁?」她抱紧了孩子。
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我。」
屋外的声音很耳熟,是她等待之人的声音,她紧绷的身子松懈了下来。
顾姻站在漆黑的走廊,听着屋内窸窣的走动声,她面无表情。雨水从她的髮丝滴落在她脖颈,冷得已经不知道冷了。一丝光泻来,女人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谁?」
她第二句话又紧随其后:「怎么是小姐你啊?」
是前几日火车上遇见的年轻妈妈,顾姻也没料到竟然会遇到熟人。
面前的少女面容美丽而无辜,被雨水打湿更显得楚楚可怜。雨水……女人的眼中刚闪过一丝怀疑,顾姻已手起刀落。
她死了,尸体倒在门口。
顾姻停了几秒才朝屋内走去,她看到了那个熟睡的婴儿。他有一头柔软金色的捲髮,唿吸匀称,睡在温暖的婴儿车内,丝毫不知死亡的到来。
其实只不过是俗套的故事荒唐上演,富家少爷和贫困女僕的相爱,却被家族所阻碍。后来女僕生下孩子,少爷将孩子先女僕一步送走,但事情败露了。少爷被囚禁家中,女僕被少爷的家族追杀。瑞力戈是少爷为明绘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阿尔帝受委託于杀死女僕,但就在刚才,任务又追加了。少爷被迫与可特里尔家族的女儿联姻,绝不能有私生子的存在。
顾姻必须帮他们扫清这障碍。
明绘本来是想带孩子逃跑,她以为自己安全了,所以想带着孩子离开达克里。
毕竟之前那么多次的暗杀都失败了,她不可能再回乡下去,乡下一定有埋伏。她让女人把孩子带来,她们直接坐今夜的飞艇去奥格瑞玛,去一个别的国家。
明绘答应过他的,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但她没能做到。
顾姻低头看着那婴儿,她的一缕刘海垂下,发梢落下一滴雨,就落在婴儿柔软的面上。婴儿微微嘟嘴,伸动下身子,很快又归于沉睡。
顾姻连唿吸都很轻,现在她是名杀手,杀手不会有怜悯之心。
她悄无声息地伸出手,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在他身上,她的手指一寸一寸朝他脖颈靠近。
她触碰到他的肌肤,是温热的。
那温度像是能把她灼烧。
顾姻站在原地只几秒,却像挣扎了几个世纪。她快速探下手,将一张薄被盖在他身上,将婴儿从床上抱入怀中。他卷乱柔软的金色贴在她臂弯,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婴儿似乎马上就要醒了。
顾姻管不了那么多了,心一横,抱着婴儿转身就要离开。
下一刻,毫无预料地看到了门口的人,全身血液都冰冷,已经僵硬在原地。
鸠雾十的背后是昏暗的走廊,像吞噬人心的深渊。他的面容魅惑人心,眸意深深,他衣上的宝石折射寒意的光。他就这样看着顾姻,也不知来了多久。
顾姻小腿紧绷,她尝试几次,才用沙哑的声音唤一声:「大少爷。」
鸠雾十看着顾姻,她在害怕,只要他一靠近,她每回都在害怕,这可不太好。他只是想让她知道背叛的痛苦与恐惧,而不是让她完全奴性放弃了抵抗。
鸠雾十朝顾姻走来,顾姻的额间沁出冷汗。他的脚步声在吞噬她的心。
她会怎么样,对任务人物产生怜悯,会死吗?
他没有看她怀中的婴儿,而是伸出手拨了下她脸上的湿发。他的手指更冷,顾姻忍不住打了个寒潮,他的声音萦绕在畔:「下雨了,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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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调整了唿吸,抬起头看他:「大少爷怎么会出现在这?」
鸠雾十回她,声音如常:「刚好出的一个任务,想到你还没回去,就过来看看你。」
他靠得近了,顾姻早就嗅到鲜血的味道。他绝不是顺道那么简单,但顾姻只能装傻。
鸠雾十的目光盯着顾姻,他的声音其实像优雅的小提琴:「你的任务呢?」
顾姻眼瞳骤然放大,鸠雾十似没看见般,他嘴角微微上扬,蛊惑人心:「还在执行中?」
他伸出手,手指修长有力,本来打算摸下她怀中的婴儿,最终却停滞一下,摩挲着顾姻半张脸。他的掌心干燥,顾姻的面容他曾抚摸过无数遍,柔软细腻白嫩,他很喜欢。
「你在发抖。」像摩挲着爱不释手的宝石,他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其中,微微侧头看她,故作不解地问,「是因为太冷了吗?」
顾姻怀中的婴儿忽然蹙眉,开始不安地哼唧起来。婴儿伸出手胡乱地抓住顾姻的黑髮,些许疼痛让顾姻清醒。婴儿慢慢睁开双眼,湛蓝色的眼眸生动灵活。
婴儿看到顾姻,手脚舒展着笑了起来,
鸠雾十的手落在顾姻右手上,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婴儿身上。
他微微垂眸,眼睫下墨色浓郁,眸光似珠光流转,他甚至没有出声催促。
顾姻面上没有表情,她的手指慢慢缠绕在婴儿脆弱的脖颈,她想收紧手指。
怀中的婴儿丝毫不知死亡的到来。
她在杀人,那又有什么关系。她杀死的那些人无辜又可怜,可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她于他们是强者,可鸠雾十仍在高高俯视着她。
她早已沾满鲜血,还固执所谓的人性到何种地步?
鸠雾十看到顾姻的右手没有丝毫颤抖,她只是迟疑了片刻,婴儿只一声啼哭,然后什么都没有了。一滴水落到他的手背上,温热,但顾姻抬起了头,面上一片空白。
真可怜啊,他的爱丽丝。是在难过吗,为了这可笑的生命。
顾姻的任务完成了,和预期的时间差不多。本返程给自己剩了一周的时间,但现下她直接坐飞艇和鸠雾十一起回去。
她在飞艇上先做了大致的身体检查,又洗了个澡,等一切收拾结束,天色已微光。
她趴在桌上写任务报告书。
写了没几行,房门被打开,身边有声音传来。她停下了动作,低顺地对他行礼:「大少爷。」
鸠雾十看着顾姻有些疲倦的面容,脚步一转便朝她走来,随口问道:「没睡觉吗?」
顾姻会做噩梦,她摇了摇头,公事公办的口吻:「属下先把报告写完。」
「睡不着?」他又问。
顾姻暗自咬住下唇,再摇摇头。余光已看到几枚暗针飞来,身体下意识躲避,顺着地上滚了几个圈。鸠雾十的身影如鬼魅般探过来,一瞬已移动到顾姻身后,顾姻右腿迴旋踢,被他轻而易举地握住了脚脖子。
他将顾姻直接摔在了墙上,顾姻被弹到地上,胸口烧灼,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下。
她死死盯着他,甚至没有抬手擦拭嘴角的鲜血,而是立刻轮起一旁的椅子朝他扔去,身子紧跟其后。
飞艇落地后,昏迷的顾姻是被鸠雾十抱着出去的。布吉微微吃惊:「是属下的失误,低估了这次爱丽丝的任务程度。」
顾姻的头靠在鸠雾十胸口上,黑髮缠绕在他手臂处。鸠雾十没有解释什么,他抱着顾姻朝医务室去,他对顾姻的这次任务很是满意:「不,这恰好给她一次很好的教训。」
第174章 无尽深渊(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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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又在医疗室的床上躺了三天,每到傍晚时分,落霞满天,风把窗帘轻轻吹起,夕阳会安安静静地洒满半个房间。顾姻百无聊赖地盯着那抹橘红看,直到它渐渐消失。
米美倒来看过她,看到顾姻一条腿被吊起来,枕在雪白的枕头上,神色空洞时,一下子扑过去直唿心疼。
顾姻痛得忍不住龇牙咧嘴:「你你你碰到我伤口了。」
米美连忙后退:「对不起对不起。」
米美给顾姻带来一份草莓小蛋糕,甜点啊,顾姻小时候很喜欢吃,但自从来到阿尔帝就戒掉了这个习惯。原因无他,阿尔帝从上至下的饮食里都带着毒素,长年累月的毒素积累造就万毒不侵的身体。
顾姻的身体自然也产生了抗体,但她现下除了必要的就餐,不好那么多口腹之慾。
斯卡伦倒缠过顾姻无数次,让她给他做甜品。
「这次任务怎么伤这么重?」米美问顾姻,「还好大少爷把你带回来。」
顾姻撇过脸,不打算解释什么。
「哎,夫人知道三少爷离家出走了,说要把他带回来,怕他在外面遇到危险。」米美凑过身小声道。
按照斯卡伦的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顾姻抬眸看她:「他没给别人带来危险就谢天谢地了。」
米美愣了一下,想到面若天使心若魔鬼的三少爷:「也是哦。」
两人只说了一小会话,米美便走了,她最近手下管教着一批见习管家,也够忙碌的。后来顾姻能从床上下来,便扯了手上的吊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理论和实践总是相差甚远,偌大的山头传来虫鸣鸟叫,又显得日光寂静,风过无痕。顾姻有时因工作需要来往于主宅与次宅,横跨大半个山头来回奔波。她特意寻来半人高的骨头,还贴心地系了个蝴蝶结同阿呆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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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呆虽然叫阿呆,但是只通灵的大犬。上次因看守不当被鸠雾十惩戒的苦楚只有它自己知道。
如今看到顾姻,先立起身子,再亮出爪子,龇牙咧嘴压根不给她一点面子。
阿呆的嗅觉很灵敏,从她身上嗅到鸠雾十的气息,神色一变,转身就跑走了。
顾姻抱着大大的骨头,看着它离开的背影呢喃道:「不喜欢吗?」
这段时间鸠雾十倒是一直在家,没有让他值得出手的任务,他快不快乐顾姻不知道,但大家是真的不快乐。府邸每天都沉浸在低气压中,那些本来就行动轻盈的管家恨不得两只脚在地上飘起来,生怕制造出一批动静。
顾姻拿着一朵玫瑰花插进瓶中,花瓶素雅,花朵热烈到燃烧。
她把插好的花瓶送到鸠雾十的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算起来自从任务归来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到他了,厌恶是真的厌恶,可她有自己的取捨。
顾姻心思转了转,转头去寻鸠雾十。
山头太大了,府邸也太大了。但顾姻知晓鸠雾十在哪。这个人的生活很无趣,爱好是控制,深受其害的人除了已经逃跑的斯卡伦就剩下顾姻一个倒霉蛋。
别以为顾姻没有发现,鸠雾十的控制欲很强,顾姻在做见习管家时的每日训练与饮食都在他控制之下。即使他没在家,顾姻就不信自己没活在鸠雾十的眼下。
她只是佯装不知罢了,机会还需等待,她是无妄的羔羊。
顾姻去一号惩戒室内看到了鸠雾十,他坐在电椅上,像是坐在王冠之上。翘着修长的腿,右手漫不经心撑着下巴,也不知在想什么。电流传递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阴森的环境中更显诡异,他的头髮飘起,俊美的面容都带着电光。
顾姻一想到电流窜进身体而引起器官的抽搐感,胃就一阵翻涌。
电流是三十万伏特的,看他轻松的模样,似乎毫无痛感。
顾姻站在一旁不说话,直到电击结束。
鸠雾十的头髮缓缓落下,他一边看着顾姻,一边解开自己手腕的束带:「要来试试吗?」
变态,妈的,大变态!
顾姻心里咒骂,面上不显,又摇了摇头。
鸠雾十看着她,朝她走了过来,他不喜欢她这样:「你最近总是拒绝我。」
顾姻沉默。
「怕痛?」
顾姻开口:「不怕。」
她走上前一步,用商量的口吻说:「但的确会痛。」
鸠雾十伸出手将顾姻耳边的头髮拂过,顾姻有些痒,缩了缩脖颈。他没有再强迫她了。
「夫人今天打来电话,说让大少爷帮忙去寻三少爷。」顾姻说话间吐息拂过他的下颚,「夫人似乎很生气。」
鸠雾十的手从顾姻髮丝抽离,他往前走,声音里浮动着意味深长:「妈妈总是太过固执,就是因为她这么强的掌控欲,才让小卡有了逃跑的念头。」
顾姻的后背发凉,她几步跟上鸠雾十的脚步:「……夫人也是关心。」
「不过小卡也有错。」他顺着楼梯走上去,将楼梯口探过来的光分割成几束,他掌握全局,游刃有余,「他太调皮了,精力太旺盛了,脑子太多不切实际。」
顾姻看着脚下,光下的尘埃飞舞,她一头撞在鸠雾十的胸膛。
鸠雾十用墨绿近黑的眼瞳注视着她,就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盯着猎物。上位者的俯视太过压力,顾姻偷偷用异能抵抗,精神力才有一丝松懈的机会。
「或许是我太过仁慈。」他右手挡在顾姻的后脑勺,将她按在自己怀中,声音轻飘飘落下。
顾姻抬不起头,她将面埋在他衣上,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是的,大少爷一向仁慈。」
听到她这般说,鸠雾十阴沉了几天的心情总算有所好转。
鸠雾十的手搂着顾姻的腰身,顾姻躺在床上,觉得他指间的宝石像公主床褥下的豌豆,膈得人不上不下。于是她搂住鸠雾十的脖颈,整个人朝他身上挂去。
鸠雾十轻笑一声,取下了手指的戒指。
床很大,大到两人可以在上面滚上好几个圈都掉不下去。顾姻的身子娇小,黑髮长而直,她被他压在身下。
此刻她不是她的近身管家,而是他的床伴。一个人打两份工,只收一份工资的钱,亏得顾姻肾痛。鸠雾十的性/欲并不是很重,但他每次的索取都太过。
还是白天,窗帘只拉了一半,室内明晃晃。
鸠雾十的衣服佩戴整齐,顾姻身上的管家衬衫却已经解开了三个扣子。
顾姻微微偏头,目光中没有羞涩,似乎在考虑下一步怎么做。
她伸出手,解开了鸠雾十衣上的扣子,一排排扣子全都解开,露出他完美诱人的上身,每一条曲线都巧夺天工。鸠雾十长相偏夫人,而这个家族的夫人出身恶人满患的十三区,凭藉美貌与实力赢得强者的一席之地。鸠雾十和夫人一样,发色偏向棕黑,眼眸又绿意浓稠。
他像一块用绿宝石雕刻的毒蛇,若是吃人,是要直接生吞的。
顾姻的手从他胸前抚摸,想到的是痛苦的哀嚎,到处燃烧的火光以及满目的尸体。
鸠雾十感受到顾姻指尖下的杀意,她的指尖留恋于他的心脏。
鸠雾十挑眉,正要说些什么,顾姻朝他胸口吻了上去,她的唇温热,舌尖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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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小声点,爱丽丝,这点刺激当然不够。情慾翻涌间,顾姻只看到鸠雾十垂下的长长的眼睫,还有眼睫下的一抹绿意。顾姻只觉得他的毒牙轻轻刺下,便刺破肌肤,将毒素注射到她体内。
名为鸠雾十的毒素顺着她的血液在流转,耳晕目眩,心跳异常,她的身体泛着粉嫩的光。
「爱丽丝。」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喘息,又像锁链束缚她的心脏,「你忠诚于我吗?」
顾姻努力睁开眼睛看清他,可是怎么也看不清。
她仰起脖颈,肌肤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渍。于是视线愈发旋转,她忍不住伸出手一巴掌挥了下去,啪得一声,打在身上那张俊美的脸上。
鸠雾十都愣了一下,太过弱小的猎物连反抗都显得可爱。顾姻清醒了,知晓自己做了什么,她一动也不动了。
鸠雾十俯身,额头低着她的额头,气息落在她面上似乎也有些不稳:「……放松些。」
顾姻的心在狂跳,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大少爷……我要呆在你身边。」
欲进先退,她环住他赤裸的上身。肌肤相贴太过亲昵,彼此的心跳都能听到。
鸠雾十伸手抬起顾姻汗津津的下颚,目光落在她面上,似乎在审判,眸中却又有些安静的癫狂。顾姻缓缓屏住唿吸,她听到他问:「为什么呢?」
一字一字,像磨人的刀。
顾姻下了狠心,她的手插进他的发中,微微用力,她微起身朝他吻去,半个身子都攀在他身上,于是体位反转,她压在他身上。让他沉浸在色慾之中,那她必须表现得比他还沉浸。
她吻向那双墨绿的眼,声音像化了的冰淇淋:「因为我爱您。」
第175章 无尽深渊(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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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是第二天早上得知斯卡伦被捉回来的事情,但她直到一周后才看到他的身影。
那时顾姻正在整理资料,恰好碰到了从惩戒室走出来的鸠雾十和斯卡伦,鸠雾十心情很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竟然嘴角都带着笑意。反观斯卡伦,他银色的头髮被暗红的鲜血粘在一起,赤裸的上身都是一天天鞭痕,连走都走不稳,扶着墙的手在颤抖,嘴角还有鲜血往出流。他像只羸弱的白猫,摇摇晃晃马上就要死去。
这时,察觉到大哥脚步停滞,他勉强抬头,看到了顾姻,猫瞳立马睁得圆熘,吃惊道:「你竟然还没死。」
顾姻:「……」
刚冒出来的一点儿心疼已烟消云散,她用公事公办的面容对他道:「三少爷午安。」
上次斯卡伦的逃跑也有顾姻出的一份力,顾姻不但收到了惩罚,牺牲了色相,还被罚了三个月的工资。
「小卡。」鸠雾十的声音落在他头上,平静的声音却让斯卡伦僵住了身子,不多时,额间便冒出冷汗,「妈妈那边由我来说,你已经长大了,也该到了叛逆期,但你我是兄弟,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难道你觉得哥哥的管教太过多余?」
顾姻站得笔直,努力把自己当做一堵墙。
小白猫的毛都要炸了,无声的压力如水流淌,他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没有……大哥。」
「哦,对了。」鸠雾十伸出手揉了揉斯卡伦的头髮,用一个兄长的亲昵语气。顾姻其实有点羡慕,小猫可是很讨厌别人碰他的头髮。鸠雾十说,「好久没玩捉迷藏了,要不要玩?」
斯卡伦的目光僵硬,勉强看向顾姻。顾姻和他目光相对,缓缓垂下了眼睫。
她救不了他。
斯卡伦没有办法的顺从更让鸠雾十心情愉悦,他甚至邀请顾姻:「要一起玩吗?」
「不了,大少爷。」顾姻扬起手里的资料,毕恭毕敬道,「我还有本职工作要忙。」
鸠雾十道:「真可惜。」
以整座山头为范围,时效一天,人数为一百见习管家对一,鸠雾十也在其中。过程会经过隐藏,暗杀,打斗,逃脱。在高度的警惕下,用尽体力去反抗,这是阿尔帝的家族游戏。
被迫猫捉老鼠,生死不计的一天。
那天游戏下来,死亡二十四名管家,受伤三十九名管家,还有两个管家尸骨无存。
现下轮到斯卡伦在医疗室躺了大半个月。
顾姻每日训练的时候,看到斯卡伦的右手上绑着石膏,石膏上爬着一条毛毛虫。他在看着毛毛虫一弓一弓前行,大大的眼睛很认真。
等到夕阳西下时,每一片树叶都染上温暖的光。顾姻训练归来时,斯卡伦还坐在草地上,靠着一棵大树,看着那条毛毛虫。少年银色的短髮蓬蓬松松,被风吹起,看起来很柔软,他的神色有些孤独。
顾姻朝他走去,斯卡伦听到动静,懒得抬头看她。
「三少爷在外面玩得开心吗?」顾姻坐到他身边。
斯卡伦哼了一声:「也就那样。」
顾姻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了他,斯卡伦眼睛一亮,接过糖果后剥开糖纸,很满足地吃了起来。
「不要再轻易逃跑了,夫人很生气。」顾姻斟酌着对他道,虽然知道他不会听。
斯卡伦径直躺在草地上,雪白的肌肤像雪糕一样,他比瓷娃娃还好看,他才是现实生活中的白雪王子。他说:「外面的世界不一定好玩,但比家里好太多了。外面的世界可没有老妈和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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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起他哥,斯卡伦忍不住打了冷颤。他狐疑地盯着顾姻看了几眼:「你是怎么能在大哥身边呆下去的?」
还有,为什么大哥身边会有这样一个女人。
「为什么不能?」顾姻反问他,用平静的语气陈述道,「大少爷长相俊美,身价百亿,如果抛出去,也是个人人争取的联姻对象。」
许是顾姻的回答太冷静,让斯卡伦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大吃一惊,说出了心里话:「可大哥是个变态啊。」
气氛一时沉默起来,斯卡伦捂住了嘴巴,两只眼睛朝树上的监控看去。
顾姻嘆气,看把孩子逼成什么样,她转了个话题:「我今天做了草莓蛋糕,要吃吗?」
「吃。」斯卡伦一个鲤鱼打滚,他对甜食向来不拒。他又兴沖沖且元气满满。
顾姻最近失眠愈发严重,胃在夜晚使劲抽搐,她会在晚上喝杯牛奶来舒缓身体。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已经变浅,只是新的伤痕又添了几道。永远都回不到最初,怎么都回不去了。
早上五点,她又按时睁开眼睛,悄无声息扮演着别墅里的幽灵。
似乎又有了新的杀手委託,顾姻心跳加速,系统的提醒来得猝不及防。差点都要忘记了,她还在做任务。可是明明连自己独立人格的意识都快要被抹去了,仇恨已蒙蔽她的双眼。
无法原谅,不能原谅,那些死去的亡魂不能安息。
顾姻阻拦住鸠雾十的离开的脚步,鸠雾十看向她。
顾姻道:「……这次的任务我想同您一起,大少爷。」
「为什么?」鸠雾十问。
又是为什么,随意的一句反问,又想要窥探她的内心。
她自认铺垫已久,床笫之间给她的承诺难道不算数?系统催促的声音响彻她脑海,好痛,什么都听不清了。顾姻缓缓走上前去,一把搂住鸠雾十的腰身,将头靠在他胸膛。
鸠雾十的手抚摸着她绸缎般的黑髮,她是他豢养的宠物。
「大少爷。」顾姻的身上有他的气息,从上到下,由内而外。她的顺从屈服于绝对的实力之下,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冷和眷恋,如坠入蜘网的蝴蝶,「请让我跟在你左右,不为任务,这是基于单纯的我个人的意志。」
鸠雾十嘴角露出难以捉摸的微笑,似乎她要求的不过是无所谓的一件小事,他抬起顾姻的下巴,落下一吻:「当然可以。」
第176章 无尽深渊(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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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接了一场大单子呢,使用家族的飞艇,直接从窟剎山头出发。飞艇上还有六名见习管家,顾姻正狐疑着,却看到了斯卡伦。他穿着一件蓝白色卫衣,似乎刚洗完澡,发梢还有几分湿。
果然是猫猫,特别爱干净。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到顾姻的身影也一愣:「你怎么在这?」
而后他蹙了下眉:「大哥已经荒唐到这种地步了?」
顾姻实在不懂三少爷这小孩子的脑袋里都装些什么,但显然他的脑子不如他的外表单纯。
「三少爷你呢?」顾姻问道。
斯卡伦漫不经心地说:「有个任务要做,大哥交代的。」
顾姻瞭然,一旁的六个管家目光一直落在斯卡伦身上,斯卡伦觉得真没趣。
飞艇停在a市,顾姻跟着鸠雾十要先行一步,看着她义无反顾跟在大哥的身后,斯卡伦猜不到顾姻想要得到什么。
杀人如同一场狩猎,杀手是猎人,在这场游戏中猎杀的猎物是人。杀手不需要闪亮登场,他们隐匿于漆黑的影子里,悄无声息就能夺人性命。
鸠雾十并没有顾虑着顾姻,顾姻如影随形跟在他身后。他们潜入一座大楼,鸠雾十的杀人手法漂亮,当真担得起一句漂亮。当顾姻到底会议室时,灯火漆黑,一大圈目标人物围坐在会议桌旁,鸠雾十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可见遥远的灯火万千点点,鸠雾十神色淡漠地用电话通知对方任务已完成。
死一般的沉默,甚至没有鲜血的嘀嗒声。
他们都死了,顾姻却连他们的伤口都看不清。
鸠雾十挂掉电话,眸中绿意丛生。
后半夜的时候,坐在飞艇上的顾姻等来了斯卡伦,斯卡伦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这次任务对他而言并没有难度,但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是要去洗澡。
他抱怨道:「血腥味难闻死了。」
顾姻起身为他放洗澡水,等顾姻离开后,斯卡伦一改随意模样,偷偷从房间熘出去。
鸠雾十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对顾姻朝了朝手,顾姻走了过去,坐下来。
鸠雾十摸了摸顾姻的头髮,大厅东南和西北方向各一位见习管家。
「姻,小卡交了新朋友。」鸠雾十把玩着她的一缕头髮,他将她的发在指间绕了一圈,用随意的口味对她说。
「朋友?」顾姻佯装思考,「也是杀手吗?」
「不是哦。」鸠雾十看着她,眼中却没有半分真人的情感,他扮演着大家族备受尊重的哥哥这个身份,「是个小孩子,和他一样大,这次让小卡回来不像从前,小卡反抗了。」
「我没教过他反抗我。」他们都应该乖乖听话,一举一动如同他手中的傀儡。
顾姻知晓那个小孩是谁,应该是这个故事的另一个主角。
「三少爷或许……也需要一个朋友。」顾姻试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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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鸠雾十有些失望地看向顾姻,「爱丽丝,不要有这种想法。」
「我已经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克制着自己不把小卡做成听话的傀儡。」鸠雾十纠正着顾姻的思想,手指抚摸着顾姻的面庞,天知道他如何克制本性,「杀手不需要朋友,除了家人,其他人都是潜在目标。」
「我也是吗?」顾姻靠近鸠雾十,漆黑的眼瞳倒影他的模样。
「爱丽丝。」鸠雾十的唇与顾姻的唇似乎要挨在一起,他对她说,「那你可要听话。」
要多听话,像没有灵魂的饰品。
要多听话,像被饲养的宠物。
要多听话,像逃不出他掌心的傀儡。
就在这一瞬,飞艇的某处传来了爆炸,飞艇都开始摇晃。
顾姻右手一伸,袖口滑出一把匕首,她毫不犹豫朝鸠雾十的脖颈刺入。鸠雾十反应极快,顾姻一击未中,利用瞬移迅速与其拉开距离。
又有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声传来,大厅里的桌椅东撞西晃,顾姻还未反应过来,鸠雾十已来到她身边,顾姻顺着墙壁滚开,目光有些疯癫。
大厅里那两个见习管家刚要动,身子却已被身上的炸弹炸得四分五裂
顾姻不敢犹豫,她又欺身上前,鸠雾十的暗针奇发,顾姻用水域结成冰,暗针插进冰壁。
爆炸还在持续中,顾姻一把拉开客厅的大门,跑到附近的甲板上。
夜风很大,吹得顾姻衣角猎猎。鸠雾十逼身上前,一把拉住顾姻的胳膊,顾姻无法挣脱,用脚去踹他。鸠雾十一脚踹在顾姻身上,直接将她踹飞在栏杆处,顾姻勉强爬起来,吐了几口鲜血。
没有停顿与思考的时间,顾姻摊开右手,一本书出现在她手中。
鸠雾十这才露出几分兴趣的模样:「你的……新能力?」
熟知鸠雾十的顾姻知晓,他生气了。不是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刺杀,而是因为她对他的某一次隐瞒。
杀气在鸠雾十身上缠绕,顾姻翻开书本展开攻击,一个破旧且血淋淋的玩偶从书里爬出来,变得和真人一般大。玩偶和顾姻长得很像,长发黑眸,但玩偶没有眼睛。
玩偶沖了上来,顾姻闪到鸠雾十身后围攻。
飞艇开始往下坠,机内一片混乱,隐约听到打斗声。
顾姻和玩偶同时进攻,她将飞刀掷出,鸠雾十一闪而过,那匕首被玩偶一把攥住,上面诅咒闪现。鸠雾十一把捏住玩偶的头,将她直接按在地下,地板都凹进去。
顾姻跃到他的背上,一拳朝他挥打。
耳畔风声急切,以为很久了,其实一切发生在仅仅几秒间。
斯卡伦一脚将一位见习管家踹到甲板上,却看到顾姻和大哥似乎在……打架。
这场爆炸是出自他手,拦住大哥正好,他要抓住时机。
风把斯卡伦的银髮吹起,他像只自由的小鸟,早已迫不及待飞出牢笼:「我就不陪你们玩了。」
鸠雾十明白了,这两人似乎早有串通。他很久没有生气了,看到他们已经忘记了,绝对实力之下的恐惧。
「你们玩够了吗?」鸠雾十沉下声音,一把捏碎了玩偶的头。
斯卡伦看状况不对,也不管离地距离多少,直接从飞艇一跃而下。
顾姻受到重创,但如斯卡伦所愿,她死死搂住了鸠雾十。
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口袋中的那枚微型炸弹。
第177章 无尽深渊(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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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并没有死,但这场剧烈的爆炸夺走了她的双眼。比她计划的时间晚了一秒,在那双眼冷漠到让人窒息的目光重新凝视着她时,像毒蛇将她缠绕,她听见鸠雾十在她耳畔说:「等我……」
等他做什么?
等他兴师问罪,等他来亲手杀了她?
瞬移的最大范围是五百米的圆,顾姻坠落在空中,反覆又坠落。飞艇在半空炸成了碎片,顾姻被一块碎片刺中了腹部,她的眼前一片模煳,耳鸣未曾停歇。
她掉进了沿途城市的一条街巷,那里正好有一辆垃圾车驶过。砰得一声,她掉进无数垃圾之中,陷入无尽的黑暗。
她其实早已做好死亡的打算。
但是她没死。
顾姻在随着那一车垃圾被倒入焚烧炉之前,有人救下了她。于是她醒在温暖的床上,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她伸手摸了摸,摸到了绷带。面上些许温暖,似乎是日光,她微微仰起头,牵连起身上大片的痛楚。有风从不远处吹来,风很温柔,似乎是窗台,是栀子花的香味,窗台上有花。
窗外有鸟鸣声,车流声,人群走动声。离地面不远不近,这个位置在三楼。
有人上来了,脚步声很重,不带掩饰,不是杀手,没有异能,普通人。
森萨推开门时,看到床上的少女已经坐起了身子。她的双眼被绷带缠绕,一头黑髮柔顺乌黑。只能看到她挺立的鼻尖和苍白的唇。好漂亮,又脆弱。
「啊。」森萨忽想起什么,赶忙把手里的餐盘放下,「你身上的伤口还没癒合,不要坐着。」
顾姻已经感觉到腹部湿润的液体渐渐渗透,她想开口,嗓子干痛满忍。
森萨见状为她倒了一杯水,她看不见,他把水杯塞进她手中。
顾姻并没有喝,她适应了片刻又开口:「我这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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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家,在未来贝克勒市最受欢迎的贝儿花店。」森萨一边说着,一边将柔软的枕头垫到她腰后。
顾姻顺从地靠下去,她抬手轻轻喝了一口水,甘甜的水滋润她的嗓子,让她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是你……救了我?」
森萨见顾姻并未因自己身处陌生处境而心慌,她在等待他回答,头微微朝他偏来。
「是塔那及时发现了他。」塔那是森萨的朋友,「塔那见到你时都快吓哭了,他完全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现在车上。」
顾姻聆听着,把自己昏迷这段时间的事情大致都搞清楚了。她暂时无法行动,只得在此休养。能在昏迷时照料陌生的她的当然是好心人,森萨和妈妈一起开着一家小花店,店就在楼下。顾姻之前存了不少钱,都被她转移到另一个帐户,她告诉他们,她将支付在此静养的全部费用及一些报酬。
米菲阿姨非常好人,她告诉顾姻,她愿意照料到她痊癒。
拆开眼上绷带的那天,顾姻睁开眼,眼睫轻颤,本来如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瞳早已失去了光泽,她已经坠入无尽的黑暗。森萨紧张地伸出手在她面前晃动,问她怎么样。
顾姻接受这意料之中的结果,她表现地无所谓。
看不见并不会带来很多麻烦,对于普通人的普通生活。顾姻熟知每一朵花的香味,从来不会磕到板凳桌椅,甚至连陌生的街巷也能顺利通过。
她的伤好了,她欲离开。
米菲阿姨拉着她的手让她留下来:「看看花也就不会寂寞啊。」
米菲阿姨一边说着,一边朝脸红的儿子挤眉弄眼。
顾姻摇摇头,离开了。一个星期之后,她又站在了花店的门口。
她留了下来。
凌晨三四点的花市就已经热闹了起来,要剪花醒花,花店在早上七点半准时开店。顾姻并不常在店内,她住在三楼的房间内,在她的再三恳求与担保下,她承担起做花束的任务。
做好的花束会由森萨负责,将它们送到买家手中。
顾姻坐在桌前召唤出那本书,玩偶从里面爬出来,顾姻让她为自己选上一朵玫瑰,玩偶没有动静。顾姻这才想起来:「忘了你没有眼睛。」
她收回了玩偶,为一朵花束绑上美丽的蝴蝶结。
下午的时候听到楼下熙熙攘攘,顾姻将阳台上的窗帘拉上,隔绝自己与太阳。晚上的时候才得知了原因,森萨今天送花回来的路上在一个下坡路摔了一跤,被一个刚搬来的医生给送了回来。
顾姻听着:「医生?」
她又接着问道:「你伤到哪里了吗?」
「不打紧,只是膝盖撞到了。」森萨因顾姻的关心而开心。
「是啊,可巧了。」米菲阿姨的声音更欢快些,「听说刚从市区下来的,就搬到隔壁那栋楼,今天下午街道堵了好久,就是因为他。」
顾姻其实并不感兴趣,但她愿意搭腔:「为什么?」
她听见森萨小声的嘟囔,米菲阿姨的笑声更大,她说:「那医生长得好看,年纪看着也不大,惹了一路小女孩的目光。」
「一个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森萨哼了一声以表达不屑。
顾姻听着他们争论的声音,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沉淀。晚上的时候,顾姻和森萨坐在阳台上,夜风缓缓吹过来,两人面前各放着一杯牛奶。
顾姻问道:「森萨长什么样,能告诉我吗?」
「啊。」少年因自己出神的偷看而慌张,赶忙将视线从顾姻身上移开。外面高楼大厦的灯火点点,车流声不息。顾姻穿着白色的裙子,长长的头髮披着,她转过头用无神而干净的眼眸看向他。
森萨红了脸,他说:「我就是个普通人的长相,皮肤不像你那么白。」
他的声音很好听,顾姻端起牛奶慢慢喝,她想像着少年的模样:「我想森萨是一个温暖的人,你笑起来,眼睛里一定有星星。」
就像她小时候躺在花海里仰头看到的夜空。
第二天,森萨去送花,天突然下了雨。
最近花店的生意好,花进得多,米菲阿姨在花店忙碌,顾姻也会下楼来帮忙。她看不见,感官却分外灵敏,从未在工作中出现差池。
米菲阿姨看着店外的大雨有些发愁,过了片刻,她摆脱顾姻看店,还是决定去给森萨送雨衣,她知晓这次定花的老顾客地址。
顾姻乖巧地点头,门铃声响起,米菲阿姨离开了。
雨水下得很大,顾姻耳中的世界湍急又寂静,街道上似乎没有行人。店内正放着轻柔的音乐,似乎是近来大受欢迎的曲子。顾姻坐在柜檯后,坐久了,她便脑袋枕在胳膊上,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近来太安逸,骨子里的疲惫都跑了出来。顾姻觉得头痛身子痛,全身上下任何地方都在痛。
她的耳朵又有一瞬间的耳鸣。
等刺耳的耳鸣结束后,顾姻惊然察觉到不远处站了一个人,而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身上。
顾姻整个身子都绷直了,有风吹了进来。她嗅到风中携带而来的一丝消毒药水的清冽味,于是开口:「……医生?」
那人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你好,我叫犽可,是一名外科医生。」
风还在吹,雨还在下,顾姻平稳了唿吸,她道:「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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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买一束花。」
「好的。」顾姻点头,「请问是送给什么人的?」
「送给……」他似乎在思考,有些无奈地笑了,「送给朋友家的不听话的小孩,小傢伙最近在为国考发愁。」
气氛有些松动,顾姻也跟着笑了笑:「那请带上一束阳光的向日葵吧。」
顾姻熟练地为他包花,少女的眼瞳无光,黑髮垂下遮掩了小半张脸,身上的白裙衬得她更洁白无瑕。
「虽然有些冒昧,但是你的眼睛是近期失明的吗?」医生的声音低沉而优雅,光是听着他的声调,顾姻也能想像到他那让米菲阿姨称赞的模样,即使讨论他人的事情也不觉侵犯人隐私,「我任职于贝克勒市医院分院。」
「我是天生失明的。」顾姻微笑着摇头,将手中的花束递过去,「所以已经习惯了。」
「真是可惜。」医生接过顾姻手中的花,指尖无意轻拂她掌心,「即使这个世界不值得去看,你的眼睛依旧如同宝石般耀眼。」
「看来医生并没有太热爱生活歌颂生命。」顾姻对他的称赞不置一词,反而将话题引回他身上。
「那是神父的工作。」医生并不是沉闷的人,他甚至乐于调侃,用一本正经的话,「医生见过了生死,反而觉得生死不重要,太多隐晦污浊了世界。」
「所以你掌握了生死?」顾姻笑道。
「上帝在听。」他微笑,「所以我并没有。」
医生带着花离开了。
第178章 无尽深渊(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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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医生变成了花店的常客,就像隔壁面包店每日络绎不绝又准时准点的顾客一般。
有时顾姻在楼下,有时不在,不在的时候,医生依旧会买上一大束花。
顾姻向米菲阿姨询问医生的长相,米菲阿姨热情介绍,声音都洋溢着这个年龄对于俊美优质男性的欣赏。借着她激动的语气,顾姻敢打包票,倘若米菲阿姨有女儿,那医生一定是女婿的首要人选:「长得很漂亮,我可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漂亮竟然可以用来形容男人。他有一头黑色的头髮,发梢捲起来的弧度很漂亮,眼睛应该是巧克力的颜色,看人时专注又真诚。个子很高,很白皙,皮肤看起来很好,衣品也不错,那件风衣被他穿得贵气逼人。」
「是个很好的孩子呢,每天都来买花。」米菲阿姨道,「今天早上买了一束桔梗,说是要插在办公室的花瓶里,还说因为我的花,每天的工作都在尽心尽责完成呢。」
果然,女人喜帅哥不分年龄。
「那么喜欢的话,干脆让他当你儿子算了。」在一旁的森萨实在听不下去,扔下擦桌的麻布抱怨道。
顾姻抚摸着一束百合,她的指尖感受到细腻温滑的花瓣,幽幽清香如不散的雾般萦绕在她鼻翼。在听到森萨的回答后,顾姻忍不住勾起了笑。
米菲阿姨看着自家儿子,哎了一声:「我儿子也不错,眼睛大大的,随我。」
「所以你为什么要嘆息?」森萨抓狂,「而且为什么语气要这么牵强?」
「哎呀呀。」米菲阿姨不自然地变了话题,「晚饭吃什么啊,红豆汤配菠萝饼好不好,天气太热了,最近都没有好胃口。」
「是故意的吧,妈妈。」森萨大喊道,「是故意这样对我的吧,心里有愧疚了吧妈妈。」
顾姻抬起右手抚了抚额头,笑容里更添了几分真心。心里满满的,暖暖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却突然有酸楚涌上心头,她有点想哭。
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捨弃了。本来就不要的,已经下定决心不与别人扯上牵连,可哪怕看着这份温暖,她都觉得好满足。看着别人幸福,顾姻就觉得幸福。
「请让我再呆一段时间吧。」顾姻这样对米菲阿姨说道。
米菲阿姨摸了摸顾姻的头髮:「爱丽丝呆多久都可以啊,况且不止是我,还有人捨不得你走呢。」
一个休息日,医生又来了,他买完花后并未离去,坐在店内靠在街道的桌边,吸引来来往往的一众目光。
他如愿见到了顾姻。
顾姻知道他在等她,空气中没有浮动消毒水的气息,而是暗涌着一股名为暗流的顶奢香气,那香余味清冽,细嗅却不可捉摸,是昂贵的味道。店内音乐明亮,各种花香糅合绽放,那些气味如同一根根不可见的细线,在顾姻心中牵连着她看不到的每一物。
他右手的手錶指针精确,不缓不慢走过一分一秒。他右手拿着一本杂志,花店里随意的杂志。
一位男士孜孜不倦每天来买花,如果没有抱有一定目的性,想必对花之爱一定爱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吧。
他放下了手中的杂志,朝她走了过来。
「爱丽丝小姐。」他来到了她面前,声音优雅轻柔地如同一曲钢琴,「午安。」
「午安,先生。」顾姻垂下眼睫,语气平淡一如对待陌生人。
对面的人仿佛听不出这份冷淡,日光从透明玻璃窗照进来,尘埃在金光下静静飞舞,地上摇曳着每一朵花的影子,顾姻裙摆有一层纱,过滤着一缕一缕的光。
「今天是个好天气。」一曲音乐结束了,他的声音正好落在与下一首歌接档的空白处,恰到好处,「我能邀请你共进晚餐吗?」
「先生。」顾姻动了动唇角,「我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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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挑了下眉,俊美的眉眼生动起来:「是我太冒昧了吗?」
「不。」顾姻回答道,「只是为了节约先生的成本。」
「商人相信投资总有回报,而我大抵是有做商人的潜质。」医生并不尴尬于她的拒绝,反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我倒是因为信奉这句话而把花了一大笔钱去买刮刮乐,然后弄清楚一个道理。」顾姻看着他,两眼无光,语气认真,「投资错误是会血本无归。」
只是医生不听劝。
顾姻小瞧了医生口中的投资,或者说难道一个没有医德败坏的医生已经富有到令顾姻嫉妒的程度了。贪财的毛病伴随每日每车的玫瑰而来,几欲淹没在各色珠宝绚丽的色彩中。
多庆幸顾姻看不见,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到面不改色的拒绝。
已经在想如果蒙面去偷盗被发现的话,她需要在监狱里蹲上几年。
啊,蹲监狱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也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顾姻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日光将周遭的空气烤得炙热,蛰伏在枝叶里的蝉鸣响彻不绝,不远处有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树影在偶尔烦闷的风声中微微摇晃。
顾姻被太阳晒得太舒服,她偶尔会来此坐坐。大夏天除了闹腾的孩子,公园里几乎没甚行人。
孤独地享受着自由,脑袋里反而空空荡荡,顾姻嘆息一声,起身的动作有些大。
「要走了吗?」身旁的声音从她耳边划过,不紧不慢也不逼迫,似乎只是路人的一句问候。
顾姻实在想不明白,她也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医生先生执拗的追求让她烦躁,她明明不是那么情绪外露的人。今日的偶遇也来得莫名其妙,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她总不能蛮横地躺在长椅上霸道地说着这是我的椅子请你离开,每个纳税人都有享用公共设施的权利哦。
顾姻假笑着拍了拍衣裙不存在的灰尘,她知道该顺着哪条石子路回家。
「天气很热……」他的声音又响起来。
顾姻的假笑还没有消失,前方什么东西划破空气而来,顾姻的小腿紧绷,下意识的防备像嗅到危险的野兽。
但下一瞬她被拥进一个陌生的怀抱,鼻尖擦过衬衫光滑舒服的衣料,她紧绷的后背被一支有力的胳膊揽住,有柔软的捲髮垂在她面上,痒意倏忽从左胸处涌来,像一小串的电流。
砰的一声,有东西砸在他肩膀,又落到地上滚了滚。
有孩童跑了过来,声音忐忑:「叔叔,对不……起。」
似乎对自己犯错的事情充满愧疚,话音还未落完就跑不见了。
顾姻还被他抱着,他炙热的唿吸落在她赤裸的肩头。
「没事吧。」他沉默了两秒,轻轻放开了她,如果忽视小臂上他的掌温。
顾姻抽了抽手,没有抽动,他的手指扣在她手腕处,她面无表情地说:「能放开我吗?」
又是一阵沉默,终于她获得了自由。顾姻微微蹙眉,失去了视觉的弊端就此浮现,看不到眼前人的神色,倒让她在在意时无法揣测。蝉鸣还在不休,顾姻张了张嘴道:「想吃冰淇淋吗?」
「嗯?」他的声线微微上挑。
公园里没有冰淇淋,最后还是在小商店买了碎碎冰,顾姻伸手将其掰成两半,冰凉的水珠在她掌心融化。从裙子的口袋里摸出三百戒币已经很幸运了,她把另一半递给医生,这一半塞进嘴里。
医生接过冰棒:「谢谢。」
咬碎的冰块在口中迅速融化,一扫夏日漫长的闷热,顾姻其实很容易满足的,她惬意地眯了眯双眼,用冰凉的右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走回去的路途并不遥远,顾姻回头对他说了再见,推开门走进了团团簇簇的花店。
他站在门外,手中的冰棒早已融化,塑胶袋下还有水珠汇集滴落。他看着她的背影直至离去,转身就把手中的冰棒扔在一旁的垃圾箱里。
医生的来往愈加频繁,他的目的彰然若揭。
顾姻用水壶给花喷水,水雾落在花上更显花朵娇羞,夜色已经瀰漫了天色,不远处华灯初上。医生持一本书坐在店内,森萨已经第六次从他面前走过且冷哼,以至于医生放下了书,对米菲阿姨道:「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米菲阿姨及一旁比平时多三倍的买花的顾客齐齐喊道。
顾姻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水壶,转身就要离开。森萨还想多说几句,被自己老妈死死捂住嘴巴,发出不满的哼唧声。
顾姻把水壶放在一旁的花墙上,谁也不知道牢固的花墙为什么会突然倾斜坍塌,一声危险从旁传来,还有一个小女孩的尖叫。
顾姻凭藉良好的身手在地上滚了一圈,将小女孩推向远方,却又被人护在了身下。
耳畔都是噼里啪啦花盆的声响,有温热的液体从上方滴落,她又被保护了。
「我能躲开的。」这是顾姻不惜暴露也要在被救下后说的第一句话。
众人都一愣,顾姻面色微冷,衣上,发上还有泥土和凌乱的花瓣。医生的鲜血有一滴落在她面上,在她雪白的面容上划成长长一道痕,像一道疤。
她双瞳无光,似乎什么光芒投进去都只会被吞噬,耳鸣又来了,漫长又难挨。
有人走到她面前,用冰冷的双手捧起她的脸,不顾周遭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更冰冷的唇落在她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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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了你,爱丽丝小姐。」他唇间气息却炙热,语气不容置喙,「而你欠了我。」
第179章 无尽深渊(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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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觉得自己被挟恩相迫了,还有,对于他在未被允许的情况下对她亲吻,顾姻当即挥起手便要落下一个巴掌,只可惜被他捏住了手腕。
医生说:「我还受着伤。」
顾姻问:「是我让你受的伤吗?」
转念一想这份罪竟然还真是她来背,况且在场这么多目光看来,顾姻实在无法推脱责任。医院检查结果是轻度脑震盪,伤口伤在额头,缝了三针。
顾姻实在想不通,她提着手里的盒饭,按响了医生家的门铃。如果三秒之后他还没开门,那她就离开。
花店的对面这栋楼是富人区,隔着一条街能有两种不同的人生。因为医生的请求,顾姻每日都会为他送上三餐。
「你伤的是头又不是手,需要再去医院检查一下脑袋吗?」顾姻如是问。
「爱丽丝。」米菲阿姨不贊同地唤了她一声,她说,「对待恩人不应该是这种态度。」
「那再次住院检查的钱都由你来出?」医生淡淡道。
暂时没有办法取出资金且扣扣搜搜贪财的顾姻不吭声了。
第三秒,门开了。一股温和的水雾从门后面传来,没有其他的味道,他应该刚洗了澡。顾姻面无表情地将餐盒递了过去,他却没有接过,而是侧过身子道:「进来坐会吧。」
顾姻沉默片刻,抱着餐盒走了进去。
脚步走在地上的回音很空旷,屋子很大,空调吹来的冷风附着在她肌肤上,让她汗毛竖起。她嗅到了玫瑰的香,淡淡的,却充盈在清冷的空气中。
「请坐吧,爱丽丝。」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冒出来,顾姻愣了一下,真的有被吓到。
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引到一旁的沙发上。
顾姻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走动声,他为她端来一杯牛奶。
「谢谢。」玻璃杯落在桌面上清脆一声,顾姻把餐盒放在桌面上,打开来,「请先吃饭吧。」
平平无奇的午餐,一份糖醋排骨,一份西蓝花,香肠被炸开了花,米饭规规矩矩压成方格。
医生人坐在对面,他应该就坐在对面,同她面对面:「是你做的吗?」
顾姻心中的浮躁有些压不住了,她歪了下头,一缕黑髮从肩头划下:「医生可以试试弄瞎自己的双眼,试着能不能做好一顿饭。」
气氛又有些诡异地停滞,莫名觉得空气都在被用力压缩,心脏脉搏都被莫名的压力充张,不安分地在皮肉之下扭曲。对面传来衣服陷进沙发里的声响,时针又走了五秒,那厢才慢悠悠开口:「你很讨厌我?」
顾姻动作一滞,生硬地否认:「没有。」
果然已经开始讨厌了吗?为什么?顾姻说不清心头涌起的粘腻噁心的情感。她并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好接触,她可不是什么好人。顾姻生硬地转了话题:「我准备下个月就离开。」
「嗯?」对面不知不觉掌握话语权,与她交谈游刃有余,「去哪里?」
是在欺负她是个瞎子吗?
「回我乡下的妈妈家。」顾姻垂下眼睫,「我只是在旅行,路途太疲惫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家。」
「回家啊。」对面人重复她的话。
「是啊,回家。」她问道,「你呢,医生的故乡又在何处?」
她无时无刻不回忆,无时无刻不思念。在那鲜为人知的地区,长长的道路从森林蜿蜒至村落,夕阳会照亮她回家的路,路边的野花随风摇曳,她哼着妈妈教的歌,赤脚在被晒得温热的地面上蹦蹦跳跳。
风会吹起她及肩的短髮,有饭香味遥遥飘来,她甚至能嗅出这是哪家的饭菜味,而自家的烟囱也缓缓升起了白色裊裊的烟。
那是她遥远的牵挂,也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送饭连续一个星期之后,顾姻便不再来了。再半个月之后,在一场暴风雨欲来的前期,在嗅到空气中潮湿而闷郁的气味时,顾姻决意离开。
这场离别来得毫无预兆且仓促无比,米菲阿姨还欲挽留,顾姻却沉默着摇摇头。
「可是你看不见。」森萨不知自己心中瀰漫的感受该如何宣洩,他还为她担忧。
「并没有大碍,请不要为我担心。」顾姻早已习惯在黑暗中行走,她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顾姻走的那天,贝克勒市的闹市中发生一起爆炸,当时正值夜晚闹市,人潮汹涌,一辆轿车莫名自燃,所幸车内没人,爆炸没有波及路人,但的确引发了人潮的波动,以至于踩踏事件发生,三人因此而受伤。
顾姻下了火车,已经是在阿多集亚市了,她夜晚到的,投宿于一家酒店。
柜檯客服见她眼盲,还特意将她引到酒店房间,待她熟悉房间结构后才离开。顾姻很疲惫,僵硬的身子一沾上柔软的床便陷入了昏睡。
第二天醒来睁开眼睛,看不到一丝光亮,但她知道应是凌晨五点。
睡不着便出门,等到六点钟时,市中心的大钟响彻云霄,惊起广场上一群白鸽展翅飞翔,等喧闹声歇息,那些不怕人的鸽子又敛翅歇息,又个别还妄图飞到顾姻手中夺下她手中软乎乎的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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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伸出手指一弹,将试图扑上来的鸽子弹飞,在一群晨起锻鍊的大爷大妈面前面不改色啃着自己的早餐。
这时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没有异地相见的欣喜:「爱丽丝,好巧。」
顾姻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口中,被噎住了,使劲咽下去,她说:「哦,真巧,医生。」
他在她身边坐下了,顾姻立马起身,他拉住了她,指尖的冰冷让她一激灵。
「相遇就是缘分。」他的指尖摩挲着顾姻细腻的肌肤,像摩挲一抹奶油,「我来这齣差,你呢?」
顾姻一脸正色道:「我来这躲你。」
「是吗?」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是的。」顾姻点头。
第180章 无尽深渊(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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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大概是躲不掉的,当医生说出自己住的酒店与顾姻投宿的酒店重名时,顾姻说:「还真是巧合。」
于是两人一起回到酒店,对方住在她的对门。顾姻道了一声再见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她在浴室里洗了个澡,还特意向前台打电话要了一份水果。
晚上的时候,顾姻起身出了门,敲了敲对方的房门。
门打开了,她感觉到医生的目光。顾姻只围着浴巾,大片大片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外,泛着柔和的光。她的黑髮柔顺地披在身后,面容美丽又脆弱,她微微仰起头,侧了侧身子,语气平静:「要来我房间吗?」
回答她的是对方骤然的亲吻,她被抵在墙上,搂在她纤细腰间的手臂匀称而有力,她几乎被勒在半空中。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张开口来。
舌头像蛇一般探进来,舌尖缠绕,吞咽,直到顾姻的舌根都隐约发麻,她用力侧过脸去,感觉侧脸点点湿润,只喘息出一句话:「去我房间。」
她被带到了她的酒店。
她的身子在他的抚摸之下颤抖,只一件浴巾,他的手灵活修长,像蛇一样从她衣下钻进去。
顾姻踮起脚尖去承受这个吻,却感觉锁骨处一阵疼痛,他在咬她。
听到她痛苦的呻吟,他似乎又笑了。他的发柔顺如绸缎,被她用力攥在手中。顾姻面色潮红,她用力喘息又用力平静,声音却又几分沙哑:「你先去洗个澡。」
他的唿吸喷洒在她耳边,一时间顾姻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大概知晓他在哪个方向,于是凑过去吻了吻他:「去吧。」
他回吻了,又纠缠片刻,他才起身抽离:「好。」
顾姻靠在墙边,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到了浴室的水流声,顾姻歪了歪脑袋。
「你需要浴巾吗?」顾姻拿着一件浴巾凑过去。
水流停了下来,他的声音浮动,夹杂着低沉的危险,又似无辜的邀请:「你要进来吗?」
顾姻打开浴室的门,坦然地走了进去:「我进来了。」
她看不见,浴室里水雾瀰漫,热气腾腾,另一个人的气息将她包裹在内,像网一样无法挣脱。顾姻只说了一句话:「我不会再逃了。」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从光明到黑夜的一瞬间,眼睛会有五秒的适应黑暗的时间,对于杀手而言,需要两秒钟。对于已经失明的顾姻而言,这两秒钟就是她出手的最佳机会。
水果刀的匕首上没有一丝光芒,瞬移到他身后,匕首划过他脖颈动脉。
浴室地上湿哒哒的水流变成了冰刺,像荆棘般将他固定。一滴水摇摇欲坠在龙头口,什么也反映不出来。
刀刃割裂了闷热的空气,却没有刺入血肉的厚重感。她的小腹被重击一拳,被撞在洗漱台前。不再犹豫,一拳打碎了镜子,碎片噼里啪啦掉了一地,顾姻直接扳下最大的一块朝他掷去。
对于危险感应的尖锐让她心中一凛,下意识转过头,狭小的空间不易施展身手,顾姻蓦然旋身,毒针贴着她的身子刺进了墙上的瓷砖。
一只手顺着她的胳膊摸过去,像蛇一样冰冷,让她汗毛竖起。他的五指覆盖住她的手背,扣住她的手,往上一掰,骨头错位的声响伴随剧痛,她不由得闷哼一声。
她的腰肢落在他另一个手中,他掌心熨帖着她的小腹,机会已经流逝了,就此顾姻被活捉。
「姻。」他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声音没有感情。
顾姻没想应声,挣扎着用左手反攻,结果骨头轻响,被他毫不留情卸了力。
他的手自上而去,抚摸到她的下颚,以身子压在她身上,她甚至感受到他起伏的肌肉纹理,又往上,摸到她柔软的唇,撬开了她紧闭的齿。
他将两根手指探了进来。
顾姻的口腔温热,他的指尖还带着水汽,骨节有力,他的手指压着她柔软的舌头,两根手指在她口中搅动。摸到了顾姻尖锐的牙,鸠雾十眼中的绿意像泥沼里郁郁的浮青,窥不出其他颜色。
顾姻呜咽着挣扎,他将手指探向口腔更深处,生理性的反呕让顾姻红了眼眶。
他松开了与顾姻十指相扣的那只手,顾姻的五根手指全部骨折。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受到一根针从她后脖颈细细刺进去的感觉,像骇人的毒蛇刺进它的毒液。
「呜呜呜。」从嗓子里挤出破碎的声音,顾姻想要挣扎,身子却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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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在浴室的地上,地上满是破碎锋利的镜片,它们镶嵌进顾姻的后背,刺出鲜血。
鸠雾十嗅到鲜血会兴奋,特别是顾姻的鲜血。她的鲜血里夹杂着醉人的香,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挑逗着他的理智。他的头髮无风而飘,浴室里被一股阴沉粘稠的气息覆盖,是几乎接近于实质的异能,是鸠雾十此刻几欲无法遏制的杀念。
「没关系的。」他忽然开口,将手指从顾姻口中抽出来,又放到自己唇边,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尝到了她的味道,怒火渐渐平息下来,他说,「我原谅你了。」
「但是。」话音一转,「会有一点点惩罚,毕竟你和斯卡伦做了这样的事,实在让我伤心。」
顾姻躺在他身下,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还活着,她失败了。
在听到鸠雾十这句话后,她怒到尽头竟然想笑,她的确笑了出来,声音沙哑到破碎,已经被伤了咽喉:「原谅?你这个魔鬼有什么资格说出这句话?」
「你还是这样不听话。」鸠雾十目光直直地看着顾姻,似在指责。但他眼中没有什么感情,不,是有的,被自以为弱小的猎物叛逃而激发起的毁灭欲和好整以暇看她痛苦再赠予她救赎的自以为拯救者的怪癖。
「杀了我。」顾姻从口中挤出这句话,她睁开双眼,直直望向上方。
「我不会杀你。」鸠雾十俯下身来,顾姻唇边在刚才的打斗中被划伤,流了浅浅的血。他伸出舌头将那颗血珠捲入口中,「我会娶你。」
「我会好好纠正你的思想,坏掉的表钟,把它拨回去就好。」顾姻浑身赤裸,浴袍早在打斗中被撕扯成碎片,他用指甲在她锁骨处划在一道口,鲜血如泉,血色的肉在翻涌。顾姻痛得仰起了脖颈,面上凝下冷汗,她不肯出声。
鸠雾十数着她的一根根骨头,划破她的肌肤,挑开她的手筋。
他有得是时间。
终于到了某一个临界点,顾姻喊出了声,她不知自己都喊了什么,巨大的痛楚如波涛拍击冲垮她的理智,她哭了,鲜血浸红她的肌肤,温度都渐渐流逝。
「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顾姻一遍又一遍地哀求,死亡才是她的解脱与归宿。她的眼瞳溃散,耳鸣又出现了,巨大的耳鸣让她陷入幻境。
她不再胡言乱语,她停下了所有吶喊,无色的唇小小地颤抖着。
鸠雾十俯身去吻她,他听到顾姻喊着:「妈妈。」
她反反覆覆地喊着:「妈妈……妈妈。」
第181章 无尽深渊(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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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註定顾姻要输,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只是以她为衬托。
她只是最不起眼的小角色,没有金手指,没有机遇,没有主角团异于常人的天赋。她修炼异能,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她不聪明,不懂人心,才会被别人玩弄于掌心。
这是强者的世界,掠夺,杀戮,脚下踩着的是别人的尊严与生命。
在这个世界里,她致命的缺点就是,不强。
她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弱者。
什么都捨弃不了,什么都保护不了的,弱者罢了。
顾姻被鸠雾十带回去时,飞艇的舱门换换打开,米美看到大少爷抱着一具……尸体。
她实在不能确定顾姻是否还活着,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布满伤痕,黑髮掩盖大半面容,胳膊无力下垂,脚踝处青痕刺目,她的胸膛连起伏都不曾。
米美下意识地惊唿,在看到顾姻右胳膊的皮肉绽开,殷红的肌肉纹理下埋藏着森森白骨。
鸠雾十看了过来,眼中郁郁的绿意粘稠,他的眸色像块绿到发黑的宝石。他朝米美看了过来,俊美的面容竟露出几分笑意,米美遍体生寒,她听到大少爷说:「她回来了。」
就只在此见过顾姻一面,而后近一年内,她再也没有见过顾姻的身影。
那是一段非人的折磨,让顾姻回想起来都会牙齿打颤的记忆。
顾姻想起了她的妈妈,藏在记忆最深处的最脆弱的记忆中,轻盈如泡泡在金黄色的日光下骤然爆裂的过往,她还是小小的女孩,每天从路边采来野花装在餐桌的花瓶上,跑到厨房伸出手偷偷吃块今天午饭的排骨。
夏夜的风吹开她额头湿漉漉的发,她笑着仰起头看夜空。她还记得那夜空很美,泅蓝色的墨水一点点蔓延,像钻石般闪耀着光芒的星星镶嵌在幕上,远处沉默的森林古老又庄严,耳边是妈妈对她说的话。
说了什么,她忘记了。
她仰起头,看不清妈妈的脸,只看到妈妈嘴角弯弯的弧度。
只记得她在笑,然后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她在笑啊,她在笑。
地狱的火焰焚烧了一切过往,她跑过一具具熟悉的,面容凝固在痛苦中的尸体,空气的灼热冲进她的胃里,没有一个活人,她疯狂跑向家的方向。
不要,妈妈。
顾姻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她回头看,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在她绝望的眼瞳。
整个村落被杀光了,她的族人被灭,这世上只余她一人。
顾姻从此流浪,她知晓谁是罪魁祸首,为了得到他们家族所供奉的世界七大宝石之一——玛丽暮色,总有狂热的收集者,位高权重且不计生死。也总有在黑夜中才出现的杀手,挥着死亡的镰刀紧跟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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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为了来到鸠雾十身边,抛弃了很多,她的尊严,她的善良,她的底线,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看着曾高高在上的人在自己脚下匍匐哭泣,顾姻扣下了扳机,她不言不语地流下了眼泪。
后来为了任务杀了很多人,有罪有应得的,也有单纯无辜的。多少次午夜梦回,顾姻在梦里被一双双鲜血淋漓的手拽入深渊,从冷汗中醒来。
她会去死的,她给那些亡灵说,前提是她要杀了鸠雾十。
可是她没有做到,她只是千万者之一,纵然自己命悬一线都威胁不了他分毫。
顾姻昏昏沉沉地醒来,耳边传来禁锢的锁链声,她应该被吊在半空。
摇曳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拉长,在此沉默长存。鸠雾十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顾姻察觉到他的存在。她无力抬起头,羸弱的唿吸还证明她尚活着。
半晌,她笑了一下,从嗓子里吐出一口血来,缓慢地用破损的嗓子说:「这就是……惩罚?」
她用力抬起头看向前方,无神的黑眸映着面前的景象:「你不杀我,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
鸠雾十怎么捨得让别人来惩戒顾姻,不听话的是她,属于自己的她。傀儡要亲手去做,压折她的精神,吞噬她的心灵,让她再无一丝反抗的念头。
「我就在这,姻。」鸠雾十看着吊在墙上的顾姻甚是满意,他很早就知晓顾姻的目的,可太弱了,她连与他对抗的资格都没有。逃不掉的话,就乖乖接受现实,在他尚对她感兴趣之前。
斯卡伦还在外面游荡,鸠雾十不喜欢贪玩的孩子,不过兄长有更有趣的玩具,姑且还没有余光分给他。
「我从未逃避杀手的宿命,当然,我接受復仇,前提是你做得到。」鸠雾十有实力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朝顾姻走来,用冰冷的鞭柄抬起她的下巴,「你的眼睛很可惜,我向丝莉卡医生询问过,已经无法治疗。」
顾姻倒无所谓,她觉得自己能喘息过来了,于是她说:「不用看到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我真幸运。」
一句话说了那么多字,声音破碎而沙哑,语气偏生挑衅,她是濒死的亮出牙齿的兽。
对面一阵沉默,阴郁的气氛爬满整个惩戒室,顾姻被一股强大的恶意笼罩,额头沁出冷汗,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鲜血从嘴角流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唇边溢出。
「啊。」鸠雾十发现了,他的语气平静如死水,他伸出手去擦拭她的嘴角,「刚才在思考一个问题而出神,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愈发平静和诡异:「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不过没关系,你是我的。」他握紧手中的鞭子,疼痛会让她长记性的。从他被授权管教年幼的不听话的弟弟们时,看到他们因坐在电椅上而疯狂抽搐的身体时,他深谙皮鞭比糖果更值得铭记,「你是我的,所以没关系。」
所以当他给够了她教训,在暗无天日的地牢解开她的锁链,他推去了这几个月来所有工作,只为把表钟调到最好的位置。
他抱着她走去他的房间。
他伸出手解开自己上衣的纽扣,脱去繁琐的衣服。
他拥抱她,不顾她满身的鲜血与伤痕,感受到她因自己的触碰而微微颤抖时,他感受到自己平静的心脏也忍不住为她颤抖。
他低头,将吻一遍一遍印在她的伤痕处,解开她的禁锢,把她锁进自己的怀中。
这一次,没有任何钥匙能解开她的束缚。
顾姻怀孕了,鸠雾十有意让她怀孕。她从惩戒室转移到一处房间,空无一人的房间。
鸠雾十依旧将顾姻束缚,不再用锁链,而是用无法挣脱的皮革。起初他并没有这样做,但顾姻有很强烈伤害孩子的意识,要不是鸠雾十阻止,顾姻甚至直接能一尸两命。
他给顾姻脑海里又扎了一根针,顾姻变得虚弱,比普通人还要虚弱的人。
她不吃饭,直到鸠雾十将一个人带到顾姻面前。听着女人颤抖的声音,顾姻缓缓地抬起头,麻木的神情出现细微龟裂。她张了张口,无声地唤了一声:「米菲……阿姨。」
顾姻生下一对双胞胎,怀着恨意生下的孩子,在殚精竭虑躺在手术室的床上时,她听到一对婴儿的啼哭。他们哭得很大声,顾姻的心一直往下沉,一直沉进黑暗里。
有吻落在她脸颊,鸠雾十对她说道:「辛苦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感情。
麻药让她的身子软弱无力,她在坠入黑暗的时候恍惚看到亡灵将她撕扯,顾姻用尽全力才开口:「……滚。」
「滚开。」她说。
鸠雾十倒没有在意她说的话,他看向一旁的婴儿,他很满意,他会好好教育这对孩子。家庭对他是个缥缈的概念,但家族不是,孩子们的到来为家族延续,他或许能产生为数不多的父爱,不过爱一个人真的很累,尤其那人从此不按照他为她既定的道路而行。
顾姻的身体非常糟糕,这次剖腹产更是让她的身体雪上加霜。
顾姻看不见,但她非常讨厌孩子,她的孩子,他的孩子。
在第一次进行母乳餵养时,顾姻便要杀了孩子。要不是一旁的管家眼疾手快地拦下了她,后果不堪设想。鸠雾十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表现地很平静,但下一次是他来到顾姻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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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很合适,送去进行异能身体测试,结果我很满意。」他用合适来形容孩子,满意也是真的满意,异能结果的各项指标都让他满意,他本来还有点担心孩子随母系异能多一些,但如果真随了顾姻也没有关系,大不了将孩子养在家族一辈子不出去。
首先出生的是姐姐,名唤库珥·阿尔帝。发色和顾姻一样乌黑,眸色却是泥沼般的绿意。弟弟名叫伊乐·阿尔帝,发色眸色和鸠雾十一模一样,就连夫人第一眼看到他时都发出尖叫,对着老爷说伊乐和鸠雾十小时候一样可爱。
顾姻看不到他,她像困兽一样将身子抵在角落里,做出防备和恐吓的姿态。
鸠雾十走到她面前,用手拂了拂她面上凌乱的发。他的指尖微凉,触感像毒蛇冰冷的鳞片贴着她肌肤游走。
「你还是不听话。」鸠雾十语气淡淡。
第182章 无尽深渊(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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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的后背贴紧墙壁,鸠雾十道:「虽然想让你和孩子们多接触,但以你目前的状态,我尊重你的选择。」
尊重?
这样的词语从他口中说出来如此虚伪,顾姻简直都作呕了。她低下头沉默不语,鸠雾十的手指抬起她的面,又将一个吻落在她唇边。
染上他的气息就如同打上他的印记,在他还没有感到厌烦之前,谁都不可以先离开。
一个月之后,顾姻被允许在户外活动。当阳光落在她黯淡的长髮和雪白脆弱的肌肤上时,当穿过森林的风兜兜转转吹拂她面容时。早春微凉的寒气让她眼睫轻颤,她像一只被茧束缚的蛹,慢慢地慢慢地开始窒息。
好想去死啊,她什么都没有了,顾姻如是想到。
但不能,不可以,凭什么她要去死,该死的是鸠雾十才对,杀人偿命才天经地义。
顾姻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她的身边跟着无数管家。
鸠雾十因顾姻耽误了太多任务,在这将近一年的时光里。顾姻每天被放风的时间是半个小时,这座山头除了偶尔能听到阿呆的喊叫声和入侵者的惨叫声外,没有一个人同顾姻说话。
看不见的世界更加黑暗,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被抛弃在世界的尽头,除了未知的寂静外,什么都没有。
后来,她听到了一声啼哭,婴儿的啼哭。
像是一缕阳光,从一片黑暗中噼了下来。顾姻僵直了身体,心脏却在突突地跳着。
她实在受不了了,转头便跑走了。
之后放风的每一次,她都能听到婴儿的啼哭。两个不同的声音,一个哭起来像只猫在叫,一个却哭得声音很是嘹亮。她不想被干扰,可那些无形的哭声像有形的线,将她的心一点一点拽过去。
顾姻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想起扑过去时从她秀髮里闻到的芳香。
某一天,她知晓那里只有婴儿,再没有其他。
顾姻本不想理会,但婴儿哭得很大声,她有留意过,哭声弱些的是弟弟,哭声响亮的是姐姐。
这个婴儿哭得太羸弱,伴随着几声哼哼唧唧。顾姻站起身来,风吹起她的长髮和衣裙,隐隐约约有她裸露在外肌肤上半新不旧的伤疤。
她朝婴儿走了过去。
她抱起了伊乐。
顾姻瞬间脑海里浮现另一个婴儿,有着湛蓝眼眸的婴儿,曾被她抱在怀中,也曾被她亲手断送生命的婴儿。
怀中的生命好小,顾姻看不到他的模样,她身子一僵,是婴儿攥紧了她的手指。
不止是她的孩子,还是仇人的孩子。顾姻的心刺痛起来,却没有一丝犹豫,用不了异能的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她可以杀了伊乐。
想法刚付出行动,顾姻脖颈一阵剧痛,似无数根针扎,她溢出一丝痛苦呻吟,紧接着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鸠雾十面无表情地终止这场实验,他将顾姻抱在怀中,顾姻面色苍白。顾姻完全不是一名合格的妈妈,并且也没有成为合格妈妈的趋势。生产后女性体内分泌的催产素会让其产生类似母爱的情感,成为母子间的羁绊。纵然最近鸠雾十在顾姻的饮食方面做了手脚,但在药物与激素的调理之下,她依旧不会爱着孩子。
顾姻在日渐枯萎,醒来的时候感受到鸠雾十的气息。他没有刻意隐藏,她睡在他们的房间里。
是的,顾姻嫁予了鸠雾十,她的名字已经出现在阿尔帝的家族名单之上。
至于什么血海深仇啊,恩恩怨怨啊,没有关系,阿尔帝从来不在意这些小问题。
因为他们是强者,强者只会掠夺,想要的尽管去抢,如果真有一天死在别人手下,那也是因为自己不够强。
介于这个家族理念,阿尔帝对于后代的培养分外严格,毕竟家大业大,还是招人恨的杀手世家。
鸠雾十履行着一个丈夫应有的职责,无论是对顾姻在生活上还是生理上。
顾姻从床上坐起来,鸠雾十站在窗边。
屋外已是夕阳沉默,那余晖是橘中带红,尽情将林间阴郁染上别样颜色。整座山头很大,偶尔在林鸟飞起又落,放眼望去全都是山和树。鸠雾十忽想起年幼时和弟弟们一起在林间捉迷藏的游戏,死亡和危险都在一旁觊觎。
「姻。」鸠雾十淡漠的声音传来,顾姻看不到他的脸,也猜不到他应是怎样的神态。
鸠雾十说:「我是否对你宠溺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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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顾姻的耐心是不曾有过的,他很久没有这么兴奋了,掌控她的欲望几欲将他淹没,可每当他以为她已经放弃抵抗时,她总会在最不经意间出击,用羸弱到可笑的力量,永不放弃。
像是得到最心爱的玩具,明明不想表现地珍爱,生怕被别人窥探马脚,但是,但是他太爱她了。
顾姻听见鸠雾十的脚步声渐近,她死死咬紧牙关。
鸠雾十弯腰,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顾姻刚要有反抗的念头,脑海里的那根针便将痛楚传递她全身。
那是鸠雾十的异能,傀儡控制的针,异能的要求是顺从。
顾姻不到片刻便痛得大汗淋漓,鸠雾十将顾姻抱到窗边,顾姻感觉到风从背后吹来。
「想要杀了我。」鸠雾十环住她腰身,声音从她面前传来,「你这么弱可是不行的。」
顾姻眼瞳骤缩。
「姻,我说过,我不介意你的復仇,只要你能做到。」他的语气淡然,是强者对弱者的蔑视,「虽然家族不允许内斗,但介于你的特殊情况,我会向爸爸申请生死场,你如果能杀了我,你便能踏着我的尸首离开阿尔帝。」
如果不能,那就这辈子乖乖当他的傀儡。
「阿尔帝不允许与家族人互杀,但适当的切磋当然可以。」鸠雾十吻了吻顾姻的耳垂,「你随时可以对我动手。」
顾姻垂下眼睫,搭在窗边的手指攥紧又松开。是啊,她太弱了,弱小到连提起復仇都显得可笑。她要变强,不计一切地变强,然后杀了他。
「我平日里警惕性很高,毕竟是作为杀手。」鸠雾十的吻从顾姻的耳垂往下,像蛇的鳞片窸窣滑过。「你如果这时偷袭我,一定不会成功。」
顾姻当然知道鸠雾十想要做什么,她想让他滚,可是刻在身体里对鸠雾十的恐惧让她颤抖,那根针又在痛。
「不过即使是作为杀手,我也有放松警惕的时候。」鸠雾十语气一如深渊,对她诉说着自己的弱点。夕阳已经沉沦成一线,那抹光又落在他眼眸。他的手轻轻一勾,便将顾姻身上繁琐的宫廷衣裙勾破。顾姻的身子因他触碰而颤抖,看,只有他才能唤起她这样的反应,鸠雾十很满意。生完孩子的身体特别敏感,她浑身都软得不像话,身子又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
「每当我进/入你时,当我们合二为一时,这并不是最原始的欲望,而是我占有了你,你臣服于我时,看到你哭着的那张脸,我会兴奋。」鸠雾十剥光顾姻的衣裳,让她全裸在黯淡的天光里。他享有胜利的果实时,比起身体,那种来自精神上的满足更让他不能自拔。她是他的猎物,被他衔于口中,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
顾姻纵然看不见也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她知道不远处的训练场,如果有人抬头看,一眼便能看到这处的场景。
她感到羞耻,莫名的羞耻席捲她全身。只有她清楚自己生理上的变化。
「滚、滚开。」顾姻浑身都是伤痕,新的旧的,那时鸠雾十给她留下的吻痕。
脑海里的痛楚让她面色苍白如纸,她摇摇欲坠。
鸠雾十的吻从她的面上落下,他亦渐渐沉沦,于是那吻自上而下,顾姻的眼泪忽然就落下。
痛楚使她不能反抗,鸠雾十的手从她肋下绕到背后,让她紧紧贴着他的身子。
「不要。」顾姻死死咬住下唇,唇边都沁出鲜血。
「不要什么?」鸠雾十敦敦善诱,盯着她无神的眼眸看,眼里的绿意仿佛都要溢出来,他的另一只手已经落在她身下。
顾姻感受到他右手手指的巨大宝石,那种莫名的羞耻与耻辱让她浑身灼热,身子在痛楚中欢愉,说不清是痛多一点还是欢愉多一点。
「不要……在这,滚蛋……去死,你去死。」顾姻哭得泪流满面,口中胡乱的话都说出来。她的脚在窗下乱蹬,及腰的头髮湿漉漉地贴在她身上。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顾姻哭着声,两只手深深捂住了脸。
「谁在看着你,爱丽丝。」鸠雾十用引诱的声音问她,他将顾姻不安分的腿用手按住。
顾姻的心理防线一点点被摧毁,她看到了,那些漂浮在空中的亡灵,他们死后还留在她身边,他们在质问为什么他们会死,为什么还没有为他们復仇。
「他们都在,不要,走开。」顾姻有些疯癫地喊着,眼泪从指缝中滴落。
顾姻的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她伸出手去推鸠雾十,那根针又让她痛不欲生。鸠雾十趁机进入,欲望的舔舐让她无意识地扬起脖颈,一滴汗从她脖颈滚落。
顾姻僵直了身子,连唿吸都不曾。
在她无光的眼眸里,她看到了,妈妈死去时的那张脸。
第183章 无尽深渊(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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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刚会用四肢开始爬行时,对于世界探知的欲望也达到了顶峰。
库珥和伊乐是双胞胎,除了头髮的颜色不同外,长相同鸠雾十七分像。只不过弟弟在母胎孕育中发育处于劣势,更多的营养被姐姐所占有,他的身子较羸弱。
等孩子们的天性慢慢甦醒,库珥的性格反而更像鸠雾十,常常一天都不说话,盯着别人看时,一双眼少有感情,像幼年的蛇,窸窸窣窣对这个世界抱有警惕。
伊乐却完全相反,明明更继承鸠雾十的血脉,偏偏身子弱,身子弱却十分好动,见人便笑,笑起来眼中一汪碧绿如初春的林梢,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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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珥衔着奶嘴坐在地上思考人生时,伊乐撅着屁股满世界乱爬。
顾姻和鸠雾十保持着微妙的协调,顾姻从不主动干涉鸠雾十的事情,她之前的职务已经辞去,如今不管她承不承认,她已经和鸠雾十结婚了。婚姻对于顾姻而言就是摆设,顾姻只想变强,不管用什么手段,她一定要杀了他。
当她提出需要日后接受新的任务时,鸠雾十倒没刁难,他道:「可以,不过你的任务需要得到我的允许,必要时我会一同而行。」
顾姻又提出让鸠雾十拔出她身体里的两根针,一根被他插在顾姻脖颈,一根插在顾姻脑袋里。鸠雾十只拔出了顾姻脖颈的那根,这根本来就是为了操控顾姻的身体。
但脑海里的那一根,鸠雾十半拒绝:「这根针对你无害。」
这根针不过是在必要时操控顾姻的思想,让她服从他的指令。他不可能让她逃脱他的掌控。
顾姻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分房睡。
鸠雾十直接拒绝:「姻,不要和我闹脾气。」
顾姻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愤怒多,鸠雾十带给她的痛太多了,多到有时察觉到他的气息,鞭子与电流的回忆蜂拥而至。
鸠雾十看着顾姻僵硬的表情,他走上前去,将顾姻拥入怀中,右手将她的头按到他胸膛,他的声音落下:「分房睡的话,妈妈会一直询问原因的。况且我需要你,姻,我爱你。」
鸠雾十在说出我爱你时,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任何起伏。
谈判勉强成立,顾姻重获自由,在永远不会消失的监控之下。
后来有一天,在训练场里训练到深夜的顾姻被鸠雾十带回房间,她一沾床便累得陷入沉睡。醒来的时候,怀里躺着一个东西。那东西软软的,暖暖的,有小小的均匀的唿吸。他的头髮又多又软,都蹭在她胳膊处。
他埋首在她臂弯,睡得分外香甜。
是个孩子,顾姻偏就知道,是她的孩子。
顾姻一动也不敢动,就在她承受不了的边缘,鸠雾十突然出手将孩子从她怀中抱出来。
「伊乐最近总爱到处爬。」鸠雾十将伊乐一手抱住,垂眸盯着顾姻看,「说是到了好动的年纪。」
「他很像你,孩子们都像你。库珥有着黑色的头髮,她几乎不让别人碰她的头髮。」伊乐发出婴儿哼哼唧唧的声音,父亲的怀抱显然让他无从适应,鸠雾十继续说,「库珥每天都缠着我,让我为她梳头,却不让妈妈碰她一根头髮。」
库珥每天会定时来到他的办公室,摇摇晃晃走进来,手中握着一把梳子,身后跟着喋喋不休的奶奶。
没办法,鸠雾十的妈妈太过喜爱这个孙女,毕竟她一直都有个想要女儿的心愿。
顾姻蹙眉,面上的神情转瞬即逝,但还是被鸠雾十捕捉到了。
「离我远点。」顾姻从床上坐起身子,仰起头朝鸠雾十的方向望去,「否则出了什么事情,就不要怪我。」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每当她在清晨五点醒来时,怀中总会多出一个柔软的小身子。
他的唿吸都带着奶香,轻轻柔柔扑在她面上。他小小的双手环在她脖颈,贴着她的身子。
顾姻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身体激素而产生多余的情感,每当她达到临界点时,鸠雾十总会适当地关上她情感的阀门。
于是半个月后,她在伊乐的亲吻中被煳了满脸口水,她昏昏沉沉醒了过来。
什么也看不见,怀中的小傢伙却兴致很高,将嘴巴又贴在她脸上,甚至还啃了起来。
他到了要长牙的年纪,见什么都想磨磨牙。
他误打误撞啃在她唇上,顾姻愣了一下,她能清楚感知到他对她的喜爱与好奇。难道这是母亲与子女的心灵感应,不,她不需要,顾姻想推开他,他却扑进她怀中。
就像她曾扑进妈妈怀中那样。
顾姻在这两年内第一次出门进行任务,鸠雾十陪同,任务时长三天。
等回到家时,有小人儿连爬带滚地跑到她面前。屋外风雨欲来,他抱着她的小腿,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一道雷电而来,轰隆隆的一声炸破天际,也惊了伊乐的心。影子被青白的光映在地上,伊乐仰起头便哭了起来。顾姻沉默了良久,在伊乐的哭喊声里,克制又难以克制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髮。
库珥一个人站在顾姻的前方,她看着那有着同自己一样好看头髮的女人和愚蠢的弟弟,沉默片刻,淡漠地移开了视线,却与鸠雾十目光相撞。
她转头就离开了。
库珥非常聪明,仿佛是天生的杀手。鸠雾十很早就发现了库珥在这方面的潜能,于是相比于弟弟,她三岁便开始接受训练。刚开始只是一些关于技巧兴趣的指引,但照料兄妹二人的管家发现了不对劲。
库珥经常欺负伊乐,是真正字面上的欺负,伊乐胳膊不知怎么被她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管家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鸠雾十,鸠雾十将库珥叫了过来。
看着面前小姑娘和自己相同眸色的眼眸,和眼眸里同样淡漠的情感,鸠雾十笑了。
库珥却十分恼火,她已经不让鸠雾十给她梳头髮了,自从她会自己梳头髮后。
「为什么欺负弟弟?」鸠雾十问她。
库珥看了一眼鸠雾十,直接说出来:「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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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母同胞的弟弟,讨厌他到就连多看一眼都觉得难以忍受。
鸠雾十对库珥招了招手,小蛇并不亲昵大蛇,毕竟毒物都能识别毒物,库珥天性畏惧父亲。
鸠雾十摸了摸她的头髮,库珥偏过头去,似乎有些嫌弃。
第184章 无尽深渊(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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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也不能杀害。」鸠雾十微微弯下身子引导着她,头髮垂下,面容俊美到雌雄莫辨,「阿尔帝家族是个大家族,亲人是我们唯一的底线。」
「只要不杀害,没有说不能伤害。」库珥的确很聪明,轻易踏进爸爸言语上的陷阱。
鸠雾十又笑了,像毒蛇开始释放毒液。
「库珥,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鸠雾十收回了手,他对她说,「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想要的很多东西我都能给你,因为我就是强者,而你是我的女儿。但是有些东西,你真心想要的东西,别人无法给予的东西,想要得到的话,就只能去抢,只要你足够强大,你什么都能得到,什么都会拥有。」
库珥很认真地倾听他的话,眸中暗色浮动。
回去的走廊里遇到伊乐,伊乐一手抱着兔子玩偶,一手惺忪地揉着眼睛。他的头髮乱糟糟的,眸中满是困意。库珥知道,伊乐肯定刚从顾姻的床上下来,他缠着顾姻每天要听睡前故事呢。
伊乐看到她,神色有些紧张:「姐……姐姐。」
库珥用无神的眼睛盯了他很久,直到伊乐一动也不敢动了,她才轻哼一声,转头离开了。
爸爸说得没错,想要什么东西就动手去抢,她不会再做这个幼稚的事情了。
顾姻有些头疼,她编故事的能力实在不怎么样,但每次伊乐都很捧场。伊乐喜欢赖在顾姻身边,故事说完,小孩子也会困意浓浓。他会用小手环住顾姻的脖颈,将身子凑过去,轻轻吻吻她,然后奶声奶气道:「妈妈,晚安。」
他不能和妈妈一起睡觉,因为爸爸会不高兴。
顾姻也不会留伊乐下来,她不知道怎么理清现下的困局。她这两年里,她暗杀鸠雾十无数次,可每一次都失败了。越想要强大,却越觉得自己渺小。
可每天和仇人朝夕相对,还同床共枕,甚至有一对儿女。
她极力排斥且想要厌恶,但不得不说,伊乐成为她心中尚且柔软的存在。至于她的女儿,库珥并不与她亲近,这样其实反而让顾姻松下一口气。
库珥或许并不喜欢她,上次与库珥接触,还是顾姻从训练场回来,与负伤的库珥撞了对面。
顾姻看不见,嗅觉却变得分外敏感,她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还有库珥的气息。
顾姻犹豫片刻喊住了她。
库珥仰起头看她,这个妈妈的黑眸里黯淡无光,皮肤雪白,或许因为刚运动的原因,面上有些薄粉。她蹲下身子来,柔顺的黑髮就披了下来,像东方绸缎一样。
库珥也有着与她相同的头髮,也及肩。她有些遗憾地想,倘若顾姻能看到就好了,倘若顾姻能看到,就知道她的头髮到底有多美了。
「你受伤了吗?」顾姻再没听到声响,疑惑地朝她所在的方向歪了歪头。
库珥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地面。
「过来。」顾姻唤她,而后抿了抿唇,似怕她拒绝,又说了一句,「好吗?」
顾姻的声音温柔且不忍让人拒绝,库珥心跳加速,不自觉地朝她走去。
顾姻摸到了她的额头,拨了拨她额前的刘海,她问库珥:「伤到哪里了?」
库珥的目光紧紧盯着顾姻,她嗅到一股很好闻的花香,很淡,和清风混淆在一起,将她的心渐渐安抚。她垂下眼睫,掩盖眼中一片绿意:「这里。」
她说:「伤在膝盖。」
顾姻似乎有些心疼,她问:「痛吗?」
不痛,破了皮,流了些血。但库珥很简短地说:「痛。」
她看到顾姻的右手动了动,再然后,顾姻将右手摊在她面前,她看到一颗小小的糖果,在她掌心处,糖衣七彩流光。她对糖果不讨厌也不喜欢,但管家会严格管控她的饮食甜品,她没有口欲嗜好。
「你吃吗?」顾姻对她说,「吃了就会甜些。」
库珥手疾眼快将糖果占为己有,然后又不吭声了。
「我带你去医疗所吧。」顾姻收回手,对她露出笑容。
库珥将小小的手放到她手中,顾姻握紧她的手,库珥的面容有些浮红,她的心都雀跃地快飞起来了。
但只有那么一次,只那么一次。他们在走廊交谈,她就躲在一旁的门背后。顾姻对伊乐越笑,她就越背后欺负伊乐。不可以的,妈妈的注意力怎么可以在别人身上,她站在阴暗处蠢蠢欲动。
只是她的行为被制止了,伊乐也被剥夺听睡前故事的权利。
因为爸爸说他们已经长大了,不可以依赖别人。
伊乐踮起脚尖争辩:「妈妈,妈妈是妈妈,不是别人。」
「那也不可以。」鸠雾十双手抱胸,低头漠然看着这张与他面容相似的脸。是他的孩子,所以他才会如此容忍,可是鸠雾十的占有欲已经到达了极限,顾姻每天的笑容都只为了伊乐,这个孩子已经严重侵入她的内心,隐约有种让他地位被威胁的感觉,「她是我的,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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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而是察觉到猎物隐约会有被分食得可能时,引起的占有的掌控,像蛇缠绕着猎物,在发现另一个对手时吐舌发出嘶嘶的警告。
鸠雾十的头髮垂下,窗外的光斑驳落下,他口中最亲密的人昨天晚上趁着他熟睡,还妄想将一把匕首插进他胸膛。他们就是如此的关系,她的目光会一直为他追寻,她的心思全都落在他身上。
伊乐委屈地嘟起嘴巴,眼底有水雾浮出,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这个家族里,即使他最小,他也知道实力之下才是掌控。鸠雾十拥有绝对话语权,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父亲,更多是因为他是强者。
于是今晚顾姻没有等到伊乐,她难得开口问了问鸠雾十。
鸠雾十嘴角露出很小的微笑:「伊乐说他长大了,不需要睡前故事这种东西。」
「或许……」鸠雾十想了想说,「他会更喜欢捉迷藏。」
第185章 无尽深渊(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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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顾姻察觉到她半个月大概只能见到伊乐和库珥一两次面,且每次见面不超过半个小时时,她就已经知晓是鸠雾十在暗中阻挠。她没有说什么,面不改色地将涎毒倒进牛奶杯里,自己喝下去一口大,又捧着鸠雾十的脸,将牛奶渡到他口中。
鸠雾十搂过她的腰,她的发拂过鸠雾十的面,他张开口去饮她的唇。
顾姻攥紧他的头髮,手中用力,想要与他分开。那毒放得太多,她的舌头已经开始发麻。
鸠雾十享受着顾姻主动献上来的吻,她咬住他的唇,隐约有鲜血渗出。他的手搂在顾姻后腰窝,将她的腰使劲按在自己怀中,直到听到顾姻有些急促的喘息,他才依依不捨结束了这个吻。
顾姻厌恶地说:「去死。」
涎毒口服当然毒性巨大,但阿尔帝家族自幼接受毒性训练,他们吃穿用度都伴随着毒性的滋润。据说倘若外面的普通人站在阿尔帝的主宅一天一夜,光是唿吸就会毒发身亡。这点毒是毒不死他的,所以顾姻咬破了他的唇,阿尔卑斯北部的巨鳄涎毒比起口服,顺着伤口而毒发身亡的可能性更高。
她话只说了一句,鸠雾十的右手抓住拂过手背的她的发梢,迫使顾姻仰起了头,他又一次吻了下去。
左手扼住她的脖颈,手背隐约青筋,顾姻的呜咽都被他吞进了肚子里。白天他们是没有感情的夫妻,夜晚睡在同一张床上,鸠雾十有意识地释放自己的气息,异能控制在顾姻可承受却不能轻易承受的范围。
他像磨刀石一样磨着顾姻,让她无时无刻不生活在他的笼罩与恐惧之下。
没有人愿意同仇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没有人愿意同仇人亲吻缠绵,没有人愿意生下仇人的孩子却又忍不住去爱孩子,没有人愿意受这样的折磨。
可是杀不了他,顾姻依旧杀不了他。
让她放弃復仇是万万不可能的,可让她呆在阿尔帝的仇人身边,每分每秒于她都是煎熬。
顾姻夜里失眠,于是去医疗室开了安眠药,从刚开始的半颗到后面的两颗,慢慢增量服用。直到有一次暗杀任务,她要杀的人是位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做着人口贩卖的政客。她的眼上蒙着黑布,如鬼魅般游走在死亡的路途,挥刀渡人三途。
那位政客大声唿喊,门外都是尸首,他似乎已知死期已到,双腿瘫软地摔倒在地,一旁的椅子顺着光洁的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刺耳。
顾姻走到他面前,那政客看到她背后走出来一个同她一模一样的玩偶,那玩偶浑身破碎且鲜血淋淋,两只眼眶空洞,一个跃身便冲到他面前。
政客大喊:「有个女孩,那个女孩和你一样,是东洋人。」
他的声音急促,尾声颤抖,甚至带着几分恐惧的尖锐。死亡的匕首落在他额头,片刻,细微的痛楚传来,一缕鲜红的血顺着他的面容落下。
顾姻歪了歪头,被黑布遮盖的眼眸下是挺巧的鼻樑和小巧且粉嫩的唇。
她看起来像橱窗里精美的洋娃娃,政客很喜欢女人,尤其是不同人种的美丽女人。政客不顾狼狈,他抬手擦拭额头的汗,哆哆嗦嗦说:「上一批的货里,也、也有个东洋人。」
顾姻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又落在身后的地板上。沉默半天,顾姻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叫什么名字?」
政客哪里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他只记得那女孩年纪不大,在床上哭闹不止,他玩了一回就没了兴致,便随手把她打发给下属尝尝味,之后好像是将她转手到下一站。
他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仓皇应着:「她她她右脸上有块烫伤。」
顾姻的心跳都缓了一拍,她就这样猝不及防跌进了过往的回忆中。那个住在自己隔壁家的小妹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拉着她的手跟在她身后。顾姻会带她去看清晨里尚沾着露水的喇叭花,会和她爬过梯子躺到夜晚可以看到满天星星的楼顶,会给她讲她绞尽脑汁编下的一个又一个故事,会在她叫姐姐时承诺会永远保护她。
「露拉。」顾姻低下头,嘴唇嗡动着,她忽然好难过,心中又有什么在发芽,族人竟还有人活着,这世上并非她一人徘徊,「她有名字。」
顾姻感觉自己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她深吸一口气:「她是不是叫露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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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你想见她吗,我能让你见她。」私底下的交易有很多暗线和售口,这一批的货不止一轮。只有他知道货源从何处,买家又在何处。政客像是抓到了一线生机,手忙脚乱地试图拿回谈判的权利。
「露拉,去森林吗?」记忆里的顾姻头上戴着妈妈新编的花环,她仰起头在窗边喊着露拉,清爽的风吹来,顾姻抬手压了压头髮,「雨后会冒出很多蘑菇呢。」
露拉从窗户探出头来,大大的眼眸里满是羡慕犹豫,最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了,姻姐姐,妈妈让我好好在家休息,因为露拉的感冒还没好。」
顾姻对她招手,笑得很灿烂:「那我採花回来给你。」
露拉重重地点头,泛黄记忆里是依旧甜美的面容。
顾姻忽然一笑,嘴角的笑容讽刺又凄凉,下一句话,她用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的声音问道:「你把我的小露拉怎么了?」
她不是蠢货,纵然不知道露拉为什么落到这人手里,可露拉是普通人,普通人就意味着,任人宰割。
顾姻几步走上前,她明明蒙上了眼睛,可每一步都走得精准。她走到那政客身前,将右手的匕首捅进他的胳膊,直接挑断他的手筋。
政客发出一声惨叫,顾姻充耳未闻,她甚至冷静地剥他的皮。
顾姻一遍又一遍地问:「你对露拉做了什么?」
五分钟,顾姻就从政客口中套出了她想要的答案。在实力不对等的条件下,所有谈判都只是强者对弱者的施捨。血腥味瀰漫在空气中,浑浊的鲜血浸湿华丽的地毯,慢慢蔓延至顾姻脚下。顾姻的身后,是被剥了一半皮的,血肉模煳到勉强看出人形的人。
她的面前,是四名贴身管家。
顾姻的右手莫名抽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便听到其中一位管家道:「任务已结束,还请夫人回去。」
这次的任务鸠雾十因自身工作并没有跟来,但他派了四名异能贴身管家前来以保护的藉口来监视顾姻。任务完成后,她必须马上回去,外面不能逗留。
鸠雾十也并不理解,他每一次工作结束后都会回家,只是为了能与顾姻相见。但顾姻并非如此,投以爱意可对方并不回报以相同的爱意,这点着实让鸠雾十头痛。
不过没关系,他来教会她什么是爱。
顾姻没有同他们多费口舌,能被鸠雾十派在她身边的管家,最大的优点就是绝对的服从。地上的鲜血瞬间凝固成无数冰锥,顾姻身影一闪,直接出现在一位管家的身后,一旁的玩偶也动了起来。
顾姻打伤了四名管家且不知所踪,鸠雾十接到消息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结束工作直接去找她。
顾姻这一次杀了很多人,她身上黑色的衣裙都汲满了血,甚至不堪重负地往下滴落。
满地断肢残骸,顾姻坐在一堆尸体中,面无表情地抱着另一具尸体。
此时正炎夏,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作呕,尸首的膨胀引来一些蝇虫,顾姻面上溅着鲜血,有些已经结成了血痂。
鸠雾十走到顾姻身边,顾姻却连动都未动一下。
顾姻的怀中是个与她发色相同的女孩,东洋人的人种的确很罕见,少数民族偏居一隅,只愿与世无争,可是身怀其玉就是罪,灭族之灾却没能斩草除根,活下来的那个人便由人变成了鬼,在名为人间实则炼狱的世界独行者,直到手刃仇人,直到用仇人的鲜血宽慰那些停滞人世的亡灵才肯罢休。
顾姻做错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可是她又什么都做错了,她活在世上便是天大的错。
顾姻察觉到鸠雾十的气息,似有实质般一点一点将她缠绕包裹,她的身体不自知地颤慄,可她依旧面无表情。
「每次我不在你身边,你总是把自己搞得很狼狈。」鸠雾十蹲下身来,他一眼就看到顾姻腹部的伤口,那伤口还在隐约流着血,失血过多让顾姻面色苍白。
鸠雾十的手搭在顾姻手背上,顾姻的手很凉,谁都不知她心中怎样天人交战。
鸠雾十伸手到顾姻脑后,解开她蒙在面上的黑布。顾姻缓缓睁开眼,一双眼麻木,眼瞳像是黑洞,一丝光都窥不进来。
鸠雾十盯着她看了片刻,顾姻连一次眨眼都不曾。彼此间一股暗流涌动,顾姻的异能在反抗,鸠雾十的异能如蛇般缠绕,空气中似乎有实质般的刀刃相接之声,顾姻感觉到自己的骨骼不堪重负地呻吟,她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肤被无形的力往下压出一个坑,汗水顷刻打湿她的发,心脏在胸膛如鼓点般狂跳。
鸠雾十忽然发出一声嘆息,毫无感情的嘆息,像是尽心尽力配合着顾姻的默剧表演。
他凑上前去,顾姻只觉阴冷森然,她不得已闭上了眼,有冰冷的唇印在她眼皮处。
「真拿你没办法。」鸠雾十的声音像录音机里滚动齿轮而产生的机械仿声,明明没有感情却还要装作拟人,「我就破例一次,为你杀了他们吧。」
工作之外的私人恩怨,鸠雾十之前从不涉及。毕竟做杀手也是讲究原则的,他从不做多余的事情。
他的吻离她而去,鸠雾十起身朝外面走去,一旁待命的管家们从他身边朝顾姻走去。
「哦,对了。」鸠雾十停下脚步,俊美的面容不变,他随意道,「先将她关进惩戒室,一切惩戒等我回来再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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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管家尊敬应道,「大少爷。」
顾姻忘记自己是怎么负隅顽抗,只记得露拉的尸体被拿走时,她似乎有些疯狂,身体不堪重负地运行,然后被打败,她的脸被压在冰冷的地面上,有什么被注射到她的体内,她越来越晕眩,再然后被带上了飞艇。
回到了阿尔帝,坐在熟悉的惩戒室的椅子上,顾姻蜷缩着身体,抱着双腿,陷入一阵荒凉的沉默中。
在这个世界的东洋人是极少数人种,族人甚至没有过百,很少接受异性人种。在剧情里,他们的灭族之事甚至只是被一笔带过,只是为了凸显反派的无情与实力的强大。
可顾姻做不到,她自幼生活在族中,与那些人朝夕相处,她活在幸福里,她在的世界似假还真,可她得到的爱是真实的。
她没有办法不去恨,她做不到不去恨。
顾姻的眼中一片漆黑,她早已看不见,还被仇恨束缚在仇人身边。她已有入地狱的决心,却没有带他入地狱的实力。
还活着吧?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某个角落。
还有她的族人吧,不论是谁,不论遭遇。
顾姻心中的希望被绝望掩埋,绝望又被希望推翻。而她不知道,就在这处别墅的走廊里,伊乐匆忙地将自己的兔子玩偶放到书包里,背起书包就要走,一回头就看到同胞的姐姐悄无声息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
「别干蠢事。」库珥用青潭浮萍色的眼眸看着他。
伊乐其实也不喜欢姐姐,姐姐和爸爸很像,他也不喜欢爸爸。其实还有一个讨厌爸爸的理由,因为妈妈不喜欢爸爸,只要是妈妈不喜欢的,伊乐就坚定地讨厌。
「没,没做。」伊乐有些结巴。
库珥皱了皱眉头,觉得伊乐太蠢了,还和爸爸长得很像,更讨厌了。
如果妈妈能看见就好了,如果妈妈能看见,就能看到她美丽顺滑的绑着蝴蝶结的黑髮,就能看到伊乐那张和爸爸相似的脸。
妈妈就会只喜欢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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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珥:伊乐长得和爸爸一样,妈妈一定会讨厌的。
伊乐:姐姐的性格和爸爸一样,妈妈一定不喜欢的。
然而……这俩设定是双胞胎,都和鸠雾十长得七分像。
只有鸠雾十被讨厌的世界达成了。
第186章 无尽深渊(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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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乐只觉眼前一闪,库珥已经身在他身后,恶意的攻击朝他扑来。伊乐下意识双手交叉护住胸口,却被库珥一脚踹得后退了好几步。
伊乐红了脸,他本就身子弱些,他唤道:「姐姐,你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库珥手中拿着伊乐的书包,那是方才趁伊乐不注意时就夺下来的,他的肩带被库珥用刀片划割。库珥冷哼一声,将伊乐的书包拉链拉开,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除了一只兔子玩偶,一些零碎的东西,两包压缩饼干,一本幼稚上锁笔记,还有一沓钱。
库珥曾听奶奶念叨过那个离家出走的叔叔,他已经离开五年了,且一直没有回来的意愿。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库珥只在电视上见到过,没有任务的未成年阿尔帝不被允许离开这山头,一方面是外面敌对太多,幼年无法保护自己。另一方面是他们需要掌握的东西太多,没有时间出去。
然而她的弟弟想要做什么呢,她的弟弟想要离开,在他四岁的年纪。
另外,她的弟弟竟然想要带着她的妈妈离开,在此时此刻。
家里到处都是监控,爸爸怎么可能不知道。上次的鞭子教训似乎还不够,至少在她看来,疼痛似乎还没有教会伊乐乖一些。
「你那个蠢脑袋只适合装点童话故事。」库珥今日穿着奶奶给准备的繁琐宫廷服饰,她右手还捏着一把镂空小扇子,垂眸眼波流转,嘲讽道,「凭你自己能出得了阿尔帝家的大门?」
「我……」伊乐反驳,其实他自己也心虚,但一切都是为了妈妈,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妈妈不开心,呆在家里一点都不开心,我要带妈妈走。」
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和王子,他来解救妈妈。
「你以为如果妈妈走了,她还会再回来吗?」库珥有感觉,她觉得妈妈一旦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有时候她觉得家里是个牢笼,妈妈就是牢笼里的雀,是谁把妈妈关进牢笼里,当然是爸爸。至于她和伊乐,当然是扮演着脚镣的角色,他们都是爸爸用来禁锢妈妈的工具。
「我会陪着妈妈的,有我保护她。」伊乐赶忙反驳,如果妈妈不回来,他就同她一起在外面,只要妈妈开心就好了,只要他还能每夜听着妈妈讲睡前故事就好了。
库珥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的绿意几欲要将他溺死其中。
「不行,妈妈必须留下来。」留在她身边。
去死吧,妈妈是她一个人的,不想分给爸爸,也不想分给弟弟。她暂时还抢不过爸爸,所以她要妈妈呆在她视线范围之内,等到她足够地强大,强大到能吞噬掉爸爸,妈妈就是她独有的了。
库珥闪现到伊乐面前,一把掐住伊乐的脖子。伊乐被她撞到墙上,他抓住一旁的书架,用力一拉,书架倾倒,书架上的书纷纷砸了下来。
库珥的确比伊乐的搏斗技能更强,但伊乐的技巧比库珥略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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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房间的桌椅都在空中翻了两翻。库珥的衣裙太过繁重,光是裙摆都有五层,奶奶说过走路要优雅,库珥却嫌弃衣裙碍手碍脚,干脆直接将衣裙撕碎,身上只穿一件单薄的内衣,一个过肩摔便将伊乐摔在地上。
伊乐知晓姐姐最重视自己的头髮,他从地上跃起来,以手为刃便要去扯她的头髮。
库珥看出他的意图,又气又恼,赶忙从一旁闪过去。
谁知伊乐中途转了脚,一把抓住地上的兔子玩偶,顺势跑到房门口,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库珥被关在屋内,她愣了一下,而后愤怒冲上她心头。她怒不可遏,想要一脚踹开门。伊乐走廊上的柜子堵到了门口,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惩戒室,这地方他从去年接受训练后就常来。
不知道妈妈被关在哪里,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打开,直到顾姻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伊乐看到了顾姻,她身上的衣裙没有换,身上的鲜血也没有擦拭。察觉到有人来,她也漠然地一动没动。皮鞭就在墙上挂着,手铐脚镣都有,电椅的皮质带着暗色的光泽。墙上有一扇铁窗,日光倒是充足,惩戒室内亮堂,简单却又莫名让人不适。
伊乐跑到顾姻面前,不知为何心中满是紧张,他仰起头小心翼翼唤她:「妈妈。」
顾姻如梦初醒,似乎灵魂回归。她立马蹙了蹙眉:「你怎么来这里了?」
又想到她满身的血污,她说:「离我远些,伊乐。」
不确定他会不会害怕,顾姻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不要怕。」
有小小的手挤进她手中,很温暖,温暖到似乎要将她灼伤。伊乐小心翼翼对她说:「妈妈,不要害怕,伊乐会保护你的。」
「妈妈,爸爸没有在家,我们走吧。」伊乐拉住她的手,他乖巧又温柔,「离开爸爸的话,妈妈是不是就会快乐。」
「妈妈看不见,有伊乐在,伊乐会陪着妈妈。」伊乐甚至主动将脸贴在顾姻冰冷的手背上,他像小兽般露出柔软的肚皮。
顾姻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伊乐害怕爸爸会回来,他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却似乎被很大的力气拖拽着,不由自主地想往前走。
去寻找,是不是还有别的族人活着。
去逃离,从地狱的岩浆内。
去……去看看另一种可能?
她还有资格吗?她真的可以吗?她为什么不去死,她可以不去死吗?她要放弃吗?她不可以,那她该怎样,她该如何活在这世上?
顾姻被伊乐牵着往出走,她被牵到台阶上,伊乐的心跳密密麻麻,他仿佛得到了深海最神秘的宝藏。
再然后,他停下了脚步。
台阶之上,是他的爸爸。
鸠雾十的影子被投在台阶之下,他的身影笼罩着他们,他微微垂眸,那眼神像一潭死水,看他如看死物。那是伊乐第一次,真实的,从鸠雾十身上感受到了冰冷的杀意。他毫不怀疑,如果没有家族禁止自相残杀,爸爸会真的杀了他。
「你们要去哪?」鸠雾十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声音落在了地上,滚落在顾姻脚下。
顾姻察觉到伊乐的僵硬,他整个身子都不敢动,掌心冒出汗渍,就连唿吸都不敢。
在鸠雾十的异能压制下很难坚持,更何况是一个四岁的,不曾知晓异能是何物的孩子。
顾姻拉过伊乐,将他拉上台阶,她站在鸠雾十身边,松开他的手,手贴着他后背,将伊乐推出了惩戒室。
伊乐赶忙回头,在爸爸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还看到顾姻对他笑了笑。
他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他在门口站了许久,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直到两天后,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妈妈被爸爸抱出惩戒室,妈妈一直呆在他们的房间里,爸爸也没有再出来。
库珥在伊乐回来后,立马给了她亲爱的弟弟两个清脆的耳光。伊乐很颓靡,被打得嘴角流出鲜血,他可怜地望着库珥:「……姐姐,怎么办?」
「爸爸生气了。」伊乐红着眼睛,他说,「爸爸会杀了妈妈吗?」
不会,爸爸会占有妈妈,他的警惕性会更高,她以后或许连单独与妈妈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个弟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已经懒得再理会他,他已经被踢出这场逐力主赛道了。
又过了几天,库珥决定要和她爸爸好好谈一谈,最起码……要确定一下妈妈现下是否安全。
她站在他们的房门外,敲了敲房门,没有人应声。她知道爸爸在里面,于是故意高声喊道:「爸爸。」
顾姻的腰肢落在鸠雾十手中,她的身体被他所操控,她的身体已经不属于她了。浑身赤裸,满身伤痕,她已经被他完完全全地占据了。
可听到房门外传来女儿的声音,顾姻的神智回了笼。鸠雾十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是库珥啊。」
「要不要去开门。」鸠雾十问她,「姻。」
他抱着她去房门的地方,一步一步走过去。
顾姻的头枕在他肩膀,身子随着他的起伏而起伏,长髮及腰披在她雪白的后背。感受到了,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顾姻身体的敏感。
她太不听话了,怎么这么不听话,鸠雾十想,在她脑袋里只扎一根针的想法实在太错误,顾姻的脑袋应该扎满针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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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扎得太多的话,顾姻会坏掉的,那样就不好玩了。
顾姻在呜咽,他吻了吻她的肩头,走到门口。
「不要。」顾姻拒绝,但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她说,「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顾姻有些疯癫,她低下头死死咬住鸠雾十的肩头,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夫妻,而且你总是不听我的话。」鸠雾十说,用鼻尖在顾姻脖颈蹭了蹭,一连串的吻从她耳后蔓延。不听话的木偶,本来应该被抛弃,可是他捨不得。
「你这个变态。」顾姻在他耳边骂道,她甚至有种绝望横在心头,「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一直都知道。」鸠雾十的声音异常平缓,仿佛置身于这场情事之外,不顾顾姻的反抗,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转动了它。
不要在女儿面前,至少不要在女儿面前。
顾姻的精神紧绷到极致,连脚背都不自觉地绷直。她慌不择口地求饶,她捧起鸠雾十的脸,将吻都印了上去。她把自己胡乱地供奉在他面前,只为保留一丝作为母亲的尊严。
身上的伤,心上的伤,顾姻脑袋里那些针又在痛,她乱无章法地吻着鸠雾十的唇,眼泪纷纷落在他面上。
她哀求着,用早已看不到光明的眼眸,语气颤抖:「不要开门。」
鸠雾十的嘴角扯着一丝笑意,他感受到顾姻的臣服与顺从。他的手插过顾姻的秀髮,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将全部都奉上。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为他而留,面上的每一种表情都是为他而动,她仍是他的傀儡,虽然偶尔会不听话,可是他找到了,顾姻的弱点。
妈妈。
妈妈这个身份于顾姻而言就是致命的弱点。
鸠雾十最后并没有开门,顾姻躺在床上,腹部的伤口因为动作太大而撕扯裂开,有细细的鲜血缓缓流下。
顾姻在一个月后才又见到伊乐和库珥,她穿的衣服很厚,将她身上的肌肤遮得严严实实。伊乐很担忧她,他想要冲过去扑进顾姻的怀里,却被库珥一脚踹在小腿上,身子踉跄几下。
库珥这才抿着唇,伸手压了压自己的裙摆,优雅地走上前去,仰起头对顾姻道:「妈妈。」
顾姻的笑容里多几分勉强,她蹲下身子来,对库珥说:「我能抱抱你吗?」
库珥的身子在听到这句话后一僵,手脚都似不协调了,她极力隐藏自己的兴奋:「当、当然。」
顾姻将她拥入怀中,妈妈温暖的怀抱让她着迷,库珥享受般眯了眯眼睛,还未将头枕在顾姻的臂弯,爸爸又出现了。
「库珥不是已经过了爱撒娇的年纪了吗?」鸠雾十的声音从一旁落下,似乎看清了她的内心,他用平静的语气询问,「从前不是最喜欢爸爸为你梳头髮,难道比起爸爸,你很爱妈妈?」
库珥察觉到妈妈瞬间的紧张,她垂下眼眸,乖巧地从妈妈怀中退出。
「妈妈。」伊乐唤她。
顾姻还想说什么,她的手腕被鸠雾十拉住,整个人被拉进他怀里。
「伊……」顾姻才开口,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被鸠雾十直接拉走了。
鸠雾十这次的任务带着顾姻一起,接下来的任务,他都会将顾姻留在身边。一天二十四小时,顾姻都没有自由的空间。
第187章 无尽深渊(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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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雾十发现,近来顾姻有自残倾向。
顾姻没有在手腕自残,她会用匕首划破自己的大腿,痛感与快感一起涌上,被亡灵纠缠的负罪感才会隐约减弱。可怜的羔羊太过羸弱,杀不了那条蛇,竟然将匕首挥向了自己。
她身上伤口本就多,但鸠雾十还是第一眼就察觉到了她的新伤。
而且通过仪器测试,顾姻呆在鸠雾十身边时,焦虑和抑郁程度会比平日高达十倍,换句话说,顾姻对待鸠雾十是如临大敌的态度。刚开始的那几年,顾姻暗杀鸠雾十的频率很高,但现下,顾姻十天半月才会出一次手。
没有一次成功。
她不怎么说话,能让她开口说话的人只有伊乐和库珥。鸠雾十刚开始还撬开她的嘴逼她说话,手指都将她嗓子眼捅出血来,顾姻也咿呀不出一句话。
而且每次出去做任务,顾姻几乎不管自己的安全,一味地激流勇进。炮火在她身侧炸起,耳朵产生瞬间的耳鸣,她贴着死神的脚步,有刀刃削断她的一缕发。
她的手臂被迴旋刀割伤,似乎伤到了动脉,鲜血流得太急。顾姻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她又一次沖向战场。
鸠雾十从她身边掠过,将她身边涌来的敌人一击解决,察觉到顾姻状态不对,他又一次将顾姻控制。顾姻就像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忽然止住了所有的动作,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直到感觉到鸠雾十的气息将她逼到深渊。
坐在飞艇的沙发上时,耳畔都是恐怖的寂静,她察觉不到一丝气息,但她就是知道鸠雾十就站在她面前,或许目光正盯着她身上。
真恐怖,想想都会让顾姻打个寒颤。
鸠雾十似乎很生气,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姻觉得,要么她去死,要么鸠雾十去死,事情浑浊如被激起泥沙的江流,无非是等等泥沙沉淀,结果会摆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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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没有什么可怕的,想到这,顾姻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坦然地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自己手臂处被包扎的厚厚的纱布。
鸠雾十想,顾姻似乎总知道该如何激怒他。看着沙发上的女人靠着椅背,一张小巧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衬得她黑髮更黑,面色更白。顾姻如今很抑郁,没有流光的眼珠像黯淡的玻璃珠子,早已失去了宝石的光泽。
可他依旧喜爱,他想看她能被摧毁到哪一地步,只有他能接受,任何程度下残缺的她。
他坐到顾姻身边,挨得她很近。径直明了地告诉她:「不要选择自杀,爱丽丝,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顾姻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不会死。」
没杀死鸠雾十之前,顾姻绝不会去死。只是……脑海中浮现出伊乐和库珥的声音,顾姻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又痛又酸楚。她看不见,故不知道孩子们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是顾姻如今更频繁地想起了同妈妈的过往,她的妈妈,很温柔很温柔的妈妈。
她也是妈妈,别人的妈妈。
鸠雾十伸手去按了按顾姻手上的纱布,他力气很大,顾姻觉得自己的伤口似乎又绷开了。她死死咬住下唇,装作不在乎的样子。鸠雾十似乎见她隐忍的表情很是有趣,指间的力又重了几分。
顾姻动了动身子想往旁边移,鸠雾十扣住她的胳膊,将她扯进他的怀里。
他像摸宠物一般,轻轻抚摸着顾姻的长髮。
然而顾姻轻轻垂眸,不说不动像木偶。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飞艇的舱身发生了爆炸,地动山摇般,顾姻只觉周围的一切都在剧烈摇晃,瞬间的晕眩朝她袭来。
周围什么也看不到,鸠雾十的气息骤然包裹她周遭,有强烈的风从侧身机舱捲来,空气发出巨大的被绷直的爆炸声,有别人的气息进来了,来者不少。
顾姻被鸠雾十一下子抱紧,她被牵动着在空中侧翻,随着他的动作而摆布。
飞艇颠簸,大厅内的桌椅杯子齐齐被摔得噼里啪啦。顾姻反扣住鸠雾十的手腕,用力往上一掰,想将自己的手与他分开。鸠雾十不放,顾姻横脚一扫,双腿蹬在他腰身,借力而跃,须臾间已经来到飞艇的破壁处。
风吹得她衣裙猎猎作响,顾姻的头髮在夜风中张牙舞爪,顾姻感觉到鸠雾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将飞舞的长髮撩起,对他的方向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径直倒了下去。
顾姻在空中召唤出人偶,与她相拥一起,衣裙在夜色中被风吹得像盛大的花。
按照原剧情的情节,鸠雾十被敌家偷袭的这个地点,飞艇会经过的地点,也只能赌一赌了。
其实看不见有无限可能,顾姻有想过自己坠落在森林或者地面,或许会四分五裂。但噗通一声,她砸进了一汪湖泊。身上的骨头都似乎错位了,内脏损坏严重,护在她身下的木偶人起了绝大部分缓冲的作用,已经碎成一片云雾。
冰冷的湖水将她淹没,顾姻往下沉了片刻,她挥动着手脚奋力朝湖面上游去。
窒息的感觉让人无力,身负重伤又行动缓慢,顾姻在漫无目的的黑暗中挣扎,身子却一直不听使唤地往下坠。忽然,有什么勾住了她的衣裙,一根线将她朝上拉扯。
「出来了,出来了,看,小卡,真的是个人啊。」有欢快的声音唿喊,「我就说我视力很厉害吧,就算是在黑夜里,我也能看清楚周围的一切。」
她终于被拉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纷纷涌来,顾姻被呛得猝不及防地不停咳嗽。
她像一条鱼一样划破水面,被线那端的少年拉到了岸边。
「还真是啊。」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似乎是个很慵懒的少年。
顾姻趴在岸边喘息,听到那声音后,抬起头朝那个方向看去。她说:「三少爷,好久不见。」
赌对了。
斯卡伦瞪大了双眼,那表情仿佛是看到水里钓出来一只巨大海妖。他银色的头髮在风中温柔地摇曳,蓝色的宝石眼眸映着一旁橘色篝火的光,手中的烤鱼都惊讶地掉在了地上。堪堪十七岁的少年比起五年前依旧俊美,在外的歷练仍消磨不了刻在骨子里的富家贵气。
「哎,小卡,你认识啊。」又有另一个声音传来,是个好奇的女孩子,也是斯卡伦同行的羁绊。
「哦。」斯卡伦在短暂的吃惊过后恢復了正常的语气,他走向前去,「是以前的……朋友,不过现在也算……家人,她是我哥哥的女人。」
在说朋友和家人这两个字时,斯卡伦都犹豫了一番。顾姻感觉有人围了上来,她被女孩搀扶到树下,身上的鲜血还在流,女孩子皱了皱眉头:「伤势有些重,我先给你治癒。」
顾姻还未再开口,只感觉周身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中,治癒系的,是主角团之一的尤茉,那另一个人应该就是洛雷。
「你怎么伤得这么厉害?」斯卡伦对家里的情况其实也并没有太多了解,当初得知大哥要娶顾姻时,他还吃惊了一下。这五年他和朋友四处歷练,也从来没有动过回家的念头,比起家里,他觉得自己更讨厌杀手这个身份,更喜欢自由。
听说他有侄子侄女了,和大哥长得很像,一想起大哥的面容,斯卡伦还是下意识地恶寒。
连带他看向顾姻的眼神都染上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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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任务的途中出了些小问题。」顾姻察觉到自己的伤痕被治癒好了,她语气平淡地说。
斯卡伦注意到她的眼睛了,也注意到破碎的衣服下隐约的一些伤疤。
他知道自己的家族是怎样的,在那样的家族生活又是怎样痛苦的。他庆幸自己逃了出来,但又可怜顾姻深陷其中。
顾姻手撑着树干站起了身子,动作还有些浮肿摇晃。她留在这里不安全,顾姻对几人说道:「谢谢你们救了我,我必须要走了。」
「你在躲谁吗?」洛雷一直是个热心肠,如果有什么他能帮上忙的,斯卡伦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
「她在躲我大哥呢。」斯卡伦一眼便知,他说道。
顾姻点点头,苍白的面容很是正色,她认真嘱咐道:「遇见你大哥,不要说遇见我。」
「大哥又不是傻子,他才不会信。」斯卡伦撇了撇嘴,一头银色捲髮的加持下像一只漂亮高傲的猫,「大哥往我脑袋里扎根针的话,他问我什么我得回答。」
「那就不要让他给你扎针,也不要让他给你朋友脑袋里扎针。」顾姻扭头朝斯卡伦的方向道,语气平静,「做得到吗,三少爷。」
斯卡伦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实力当然不容小觑。他的确忍受不了大哥极其变态的控制欲,大哥之后其实也和他碰到过几回,除了刚开始被教训得有些惨,他后面还能应付过来。
要是能让大哥不顺利了,他自己心里也高兴。于是他仰起下巴骄傲地回答:「当然做得到。」
「那就好,谢谢你们。」顾姻点点头,朝他们道了别,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了。
尤茉全程云里雾里且目瞪口呆,看着顾姻走向森林逐渐消失的身影:「她在躲着你大哥,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讨厌啊,毕竟没人会喜欢大哥。」斯卡伦双手撑着脑后,随意地靠在树干上。
「那你大哥为什么还要娶她。」洛雷问道。
「因为各方面都合适。」其实爸妈并不会对他们的配偶过多干涉,只要异能体能各方面合适,又联想到鸠雾十的癖好,斯卡伦道,「再说,或许是因为她是个难得合格的木偶吧。」
所谓合格的木偶,要适当地顺从,适当地反抗,让他在每一次的操控中获得操纵的快感,让她随着他的施捨而快乐或痛苦。
顾姻走了很久很久,走到两条腿都打颤,她听着林间的虫鸣鸟叫来判断时间,依靠着风中的气息和来时飞艇的停泊判断方向。后来她走出了森林,似乎走到了一个小镇。
顾姻有时清醒,有时又觉得自己已经混沌。她没有在小镇的任何一家停留,没有同任何一个人说一句话。她不敢和任何人有任何牵连,唯恐自己留下被要挟的把柄。
阴暗潮湿的地下通道内,硕大的老鼠影影绰绰,躲在七转八折的通道里,黝黑的眼珠泛着警惕的光。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声音,老鼠被惊动,又一熘烟顺着墙根跑走了。
顾姻踉踉跄跄,唿吸加重。地下通道通常藏匿着这座城市内如同老鼠的流民罪犯,有些人已经被顾姻的动静吸引过视线,但顾姻身上笼着一张很大的斗篷,佝偻着腰身往前行。
顾姻的记忆里不大好了,自从鸠雾十往她脑子里扎下第四根针,她隐约记得自己是一个攻略者,在这个世界是以杀死反派为目标的攻略者。虽然这种想法时常让她怀疑自我,以为自己精神错乱。被皮鞭抽打的伤痕会癒合,被电流击打而癫痫的身体也会逐渐平復,被一根一根骨头打断又接连的痛苦似乎也已远去。
还需要她做什么呢?
一步步推动剧情的发展,所以她为什么来此,好像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剧情需要她来前线,总归是服务剧情的角色,她的喜怒爱恨都不重要。
在被鸠雾十找到之前,顾姻被另一个人带走了。
鸠雾十站在顾姻曾待过的地下通道处,角落里的老鼠叽叽喳喳蜷缩成一团。
鸠雾十在原地站立良久,一双绿眸里一片冰冷。少倾,他转身离开,顾姻身体的定位器已经失效,但他绝对不会放弃寻找她。
第188章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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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珥最久已经两年没见过她的妈妈了,当她十五岁的时候,爸爸给了她行囊,让她离开了家。
「你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应付这个世界,出去歷练吧。」爸爸简洁明了地对她说。
库珥知道,她爸爸已经迫不及待想将她流放。与她不同的双胞胎弟弟伊乐也刚过了十五岁生日,爸爸反而让他留在家族内营生。库珥抱着行囊,仰头用绿色的眼眸看向他。
「我要见妈妈。」库珥对他说。
上次见到妈妈时,妈妈已经不认识她了。天知道爸爸往妈妈脑袋里扎了多少针,妈妈变成了一张白纸,她告诉妈妈,她是妈妈的女儿。妈妈歪着脑袋疑惑地对她说:「我什么时候有了女儿?」
爸爸想要独占妈妈,她与爸爸明争暗斗了十几年,依旧没能在他手中抢过妈妈。
「你妈妈没空。」鸠雾十想也不想地拒绝。
库珥看了爸爸良久,她早在十岁时就得知这个世界存在着异能,而他们的家族成员都是异能者,她也明白自幼对于爸爸所产生的畏惧感来源,但她依旧是弱者。
只有强者才能独享胜利品,她还不够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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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珥轻轻垂下眼睫,这意料之中的答案。她也没想爸爸能答应,她只是想向他传达自己暂时不会放弃妈妈的想法,这个猎物她总会在未来某天从爸爸口中夺下。
库珥转身离开了阿尔帝,没有妈妈的话,她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而顾姻夜里睡意朦胧中被人搂进怀里,他的怀抱冰凉,让她很不舒服。但顾姻又不敢反抗,她只能继续装作熟睡。
她知道抱着她的人叫做鸠雾十,是她的丈夫。
头又开始疼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生出对鸠雾十有些厌恶的念头,脑袋就像被针扎一样。
「库珥出去歷练了,孩子大了,怎么也拦不住。」耳后传来低沉优雅的声音,若落到旁人耳朵里,定是一种享受。但顾姻其实并不喜欢他的声音,因为他说得每一句话都缺少感情,偏偏他还装作自己感情丰沛,于是就有虚假的感觉夹杂其中。
顾姻不情不愿地回应他,脑海里却在想库珥是谁?
「是我们的女儿吗?」顾姻犹豫地小声问道。
「是的,你为我生下的女儿。」鸠雾十的手撩起顾姻的一缕头髮,轻轻抚摸着她,「她也有一头黑色的头髮,你很喜欢她,你说你很开心和我有了孩子,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你对我发了誓言。」
他像是深海里的海妖,海水一波一波拍打海平线,他在诱导着她。
「是、是吗?」顾姻尴尬应着,可又疑惑起来,「我既然那么爱她,为什么她离开时没有来告诉我。」
身后人的动作一滞,又仿佛是她的错觉。
「你忘了吗?」鸠雾十将顾姻的右手攥进手中,缓慢地与她十指相扣。顾姻有些难为情,想要挣脱却又无法挣脱,鸠雾十的声音又响起,「你的眼中只有我,忽略了对于孩子的关爱,孩子们也长大了,没有那么黏着你了。库珥自从前年接受家族职业,一直忙碌着,没有时间来看你。」
顾姻抿了抿唇,她知道鸠雾十在骗她,但她不说。
偶尔有时候,顾姻会突然问鸠雾十:「你爱我吗?」
「爱。」鸠雾十是这样回答的。
可是顾姻总觉得怪怪的。
鸠雾十对她说:「可是我的爱和你的爱不一样。」
顾姻知晓那不是爱,可鸠雾十却觉得他的爱是爱,纵然扭曲,阴暗,他对她的占有,贪婪,吞噬,摧毁。都是源于他无法遏制的爱啊,所有人都不明白,所有人都不认同,所有人都不贊同的爱啊。
他身陷于这份爱,将顾姻当做猎物去爱,沉溺于这份爱而不自知。
所有人都不知晓的,另类的爱。
就这样稀里煳涂过了很多年,顾姻一直活在鸠雾十身边。她的眼睛看不见,看不见自己的黑髮逐渐苍白,看不见时光的流逝,看不见故事已经渐渐走向结尾。
鸠雾十是她的手,是她的眼,是她对于世界的所有存在的意义。
在生命的长河流逝到了尽头,顾姻的脑海被一个陌生冰冷又机械的声音唤醒,那个声音说道:「1116,1116,这个界面即将结束,请尽快结束任务,请尽快结束任务。」
顾姻在混沌中得到一丝清明,她像是从一个茧中被抽离,忽然寻找到自己的灵魂。
她是一个攻略者,她要杀了鸠雾十。
鸠雾十感受到顾姻的恨,但他将她的恨都认为成爱。她的一切都属于他,她想杀死他的意愿也是缘由她对他的爱。
是爱吧,是爱。
鸠雾十张开双臂将顾姻环抱,他在她耳边说:「来吧,杀了我吧,因为你对我的爱,你是我的一部分,我们早已不可分离,我并不会死,我会活在你心里,因为你对我的爱,你亲手杀了我,你将无法忘记我,永永远远。」
他握住顾姻的手,连同她手中的匕首,一起刺向他的胸膛。
鲜血缓缓氤氲,打湿了顾姻的手掌。鸠雾十盯着顾姻面上的惊恐与抗拒,他笑着说:「不要害怕,爱丽丝,你是我永远的爱丽丝。」
顾姻想松开手,想退出他的怀抱,鸠雾十却将她抱得更紧,他用沾染鲜血的手抬起顾姻的面来,将冰冷的吻落在她唇上。
顾姻脑海传来晕眩的感觉,心潮起伏,耳鸣不止。她被剥离,而后倒在另一处时空。她的眼慢慢有了光,她的眼中沁出些许眼泪,她抬起手来,忍不住去遮住眼前的光。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年轻的,修长的手。右手背上有一个小疤痕,那是年幼时摔倒在地留下的。
她抬起眼,眼前是破旧的公寓。窗栏生了锈,屋子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都摔在地上,玻璃渣在光下亮晶晶。
顾姻的心脏疯狂跳动,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她立马转身,跑向熟悉的厨房。杯盘狼藉中蟑螂爬行,食物的腐臭充斥在空气中。顾姻一把抓起案板上的菜刀,二话不说直接划向自己脖颈。
没有鲜血,没有痛苦,什么都没有。
顾姻不甘心,又一次用菜刀划破自己的脖颈,一次又一次。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死不了。」顾姻崩溃地喊道,她将菜刀愤恨地砸向案板,案板被她撞到地上,一阵声响后一切归于平静。
顾姻重重地喘息,过了半天,她胸膛的起伏才慢慢归于平静,她无力地垂下了手,这是顾姻的原世界,是已经被摧毁的原世界吧。这次任务结束后,她并没有被送回空间,而是意外掉进了空间缝隙中,脱离了系统的掌控,顾姻还以为自己终于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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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求不多,她真的只是想去死而已。
这时,系统出现在她身边。顾姻缓缓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系统没有感情,他只是对顾姻说了一句:「走吧。」
顾姻将覆水收回,将自己所有的崩溃都慢慢收敛。窗边的光束落下来,无数尘埃在空中慢慢起舞。顾姻当初随着界面一起被摧毁,被系统像回收垃圾一般回收。多数界面如顾姻一般的觉醒者越来越多,顾姻便被系统投入到界面内维护界面的平衡。
她有千张面孔,千重身份,她早已在无数次任务中忘记自己是什么模样。
顾姻抬起脸来,看到窗户上自己的倒影。那窗户倒影模煳,将她的面容放大又扭曲,她看不大清楚。
她到现在都不记得自己原先长了什么模样。
她的故事呢,多乏善可陈,在别人的世界做配角,扮演着言不由衷的角色,说着胡言乱语的话。
顾姻沉默良久才动了身子,她跟在系统身后,踏出房门的那一瞬,这个空间在寸寸剥落。于是又什么都没有了,在一片空白的虚无中,顾姻继续着她的惩罚。
上一个任务,她总共停留在那个世界八十三年,任务勉强完成,系统的奖励并不高。顾姻想要去死的话,至少还得拯救百八十个世界。
每进入一个世界,她都会汲取原主身上的感情,演绎出喜怒哀乐。而属于她自身的情感呢,早已随着她的世界的崩坏而消失。
她是被创作出来的,为别人的剧本而服务的角色。她的诞生本就依附于他人之上,她没有自己的灵魂。灵魂是人行走在地面上的重量,她没有,所以她註定要漂浮在空中。
她活着,她存在,她便有罪。
有罪就要赎罪,赎罪后才能去死,真真正正被系统抹杀。
故事内和故事外都是傀儡罢了,傀儡想要通过死亡去摆脱这束缚。
不可以吗?不可能吗?她停不下脚步,系统给了她新的世界。
顾姻面无表情地去接过系统递过来的信息团,那细细的光流涌进她眉间。再睁开眼时,顾姻看到了教室的白墙,窗外的香樟树随风摇曳,日光如珠落在每一片熠熠生辉的树叶上。
蝉鸣不断,头顶上是摇晃的风扇。
色彩纷纷涌入眼中,而后声音纷纷落在耳中。面前的少年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扭头朝她看了过来。他的眼睛很明亮,一张脸俊美又干净,下颌线流利,唇薄又红,面容白皙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精緻。
「醒了。」他说,垂眸看了下手錶,又声音清朗,「睡了十分钟,清醒了吗?」
他递过来一根棒棒糖:「吃了糖会更精神些。」
顾姻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新的任务,新的工作,新的攻略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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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永远困在一个又一个世界,去完成所谓的救赎。
完结,有些不想写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