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背后的腹黑质子》 第1页 《将军背后的质子》作者:安随缘【完结】 简介:代国皇子软萌小白花,被魏国陛下最器重的儿子、杀伐决断的大将军,作为质子带回长安城。 不想小质子变身黏人体贴、钓系少年疯狂撩妻。世事变迁,质子一朝白切黑,从忠犬到恶狼. 将军高岭之花跌下云端被践踏成泥,两人歷尽生死,再歷种种磨难,相互治癒、相互救赎,最终打破宿命,绝地反杀。 第1章 驰援 骄阳如火,耀目的阳光照进未央宫前殿,只是这前殿极为宽阔、宏伟,阳光从门而入却也仅仅只能照到大殿的后端。 更多阳光是从青色的直棂窗射入,忍冬纹环环相扣雕于窗框之上。 椅上透雕飞天巨龙,弯曲盘旋,龙椅涂以华贵金漆,仿若黄金制成,魏国的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上问询众臣。 「昨日,收到代国的求援消息,众爱卿都知,燕国攻打代国已有多日,代国势弱,现在看来是国内无力抵抗,愿提供质子一名,寻求我朝援助,众爱卿如何看待。」 众卿庄严肃穆,太师、太傅、太保等立于第一排,各诸侯王列于第二排……,文官站于右侧,武官立于左侧。 众人身着朝服,根据官职高低,颜色分为黄、绛、皂、青、白五色,朝堂威仪,众臣严谨有度、屏息而立。 「臣认为,不应去救,出兵救援,兵马必然有损失,粮草、辎重、军饷所耗巨大,实无必要。」觐见的是中书监。 「臣复议,打仗必然有人员伤亡,战士们为魏国而死是尽忠,但是为它国而死,确实极不值得。」是尚书令。 「臣复议,此事确实不值得,这几年与燕国的战事,代国也没有助过我们,为什么我们要去助他们。」散骑常侍。 …… 朝堂上意见纷纷,多数的意见还是不去救援。 「臣以为」说话的是当朝丞相,「臣以为还是应该去救,代国位于燕国后方,如果被燕国攻打下来,燕国就没有后顾之忧,举国之力一心对外,必成勐虎。」 「现在代国请求救援,我国发兵去救也有理由,他们提供质子一名,与我国建立联盟,长久的看是有百利的。」 魏国皇帝陛下,略有思虑后决定「出兵救援!」 大军已经行进多日,几万人马在官道上列队前行,宛如长龙。一位将军骑于战马之上,那战马四肢强健,正预跃起嘶鸣,将军勒紧了缰绳。 「大军一天才能行进30、40里(约15-20千米),代国离此尚远,大军行军如此速度,赶到的时候,代国怕不是都攻破了。」将军抬头望向远山。 「车骑将军,预备如何?」说话的是副将。 「我领2万精兵先去救援,行军速度得加快,粮草、辎重留给剩余的步兵。轻装上阵,一定要在城破之前赶到。剩余步兵、粮草、辎重随后尽快赶到战场。」 「末将,得令!」 代国城池已被围攻多日,城中将士死伤无数,多日的守城之战,兵士们已经精疲力竭,一直没有等到的救援,让人感受到无望的恐惧、狂躁。 投石机上的巨石「轰!」的一声,砸在城墙之上,顿时尘土四起。女墙上的兵士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重器攻城车一下一下的撞击城门,城门上的铜钉在一次次的撞击下松动、木渣飞溅。 无数的攻城兵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涌上城墙。拼杀中不断有战士坠落。攻城日以继夜,根本无法安葬城墙下的死尸,尸体越累越高,层层叠叠,尸臭飘散。 忽的远处地平线上,冲出无数身穿甲冑,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他们一字排开气势如虹。 骑兵阵前是一名身穿银色铠甲、头带护盔、手持一柄银枪的将军,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之上,铁盾一般的重甲披在马身之上,战马嘶鸣。 他的脸上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看起来狰狞无比。此时晨光已退,艷阳高照,阳光照射在骑兵们的光明铠上,光明铠正背两面心口处各有一块护心镜,在阳光照耀下灼灼其华,如同神兵天降。 将军在马上,高举银枪「众将士们,随我杀敌!」 将军纵马而来,银枪从上至下贯穿敌人身体,枪尖破膛而出,抽出银枪动脉里的鲜血喷溅而出,呲在将军银甲之上。一人一马,手持银枪。 将军骑马立于这战场,风姿威仪、似临渊而立的死神,眼见无数死尸、灵魂翻滚坠落,熊熊地火吞噬一切。 车骑将军苻玉珩,当今魏国陛下的嫡子,先皇后的第三子,天潢贵胄、年少成名,俯仰于天地之间,拼杀于战场之上。他少时便随着父亲四处征战。初时只是跟着父亲学习战术,慢慢长大父亲才敢让他亲上战场。 见有援兵前来,代国兵士士气大振,打开城门出城攻击。 此战大胜,斩获敌军无数,俘虏上千名,斩获敌方将领多人,战士负责清理战场,副将苻北荣站在将军身旁。 「胜败已分,你点些兵士,随我进城!」将军说到。 「将军,带多少人马进城?」 「带百名亲兵即可,毕竟是别国的城池,我们带太多兵士进入,反让代国皇室、重臣,担心我们别有所图。」战争四起,国与国之间力量犬牙交错,各个国家之间势力权衡,将军是怕人带的太多进入了城池,会给对方带来威胁。 第2页 「这么少的人,万一……?」副将担心,进入代国皇城,就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代国人手上了,万一……。 战乱,各国都有自己的纵横捭阖之术不得不防。 -------------------- 第2章 初见 进入城中不久,就见到代国的皇帝陛下与群臣出宫迎接。皇室、重臣皆出宫相迎,确实是礼仪隆重。 身穿银甲的将军走在百姓的欢唿、簇拥中,他的个子很高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虽有铠甲在身也能看出身材修长、巍峨挺拔。一身银甲在璀璨的阳光下,泛起点点亮光,银甲上的血迹斑斑驳驳是他得胜而来的见证. 走到代国皇帝陛下拓跋十羽近前,将军单膝跪地。 「魏国车骑将军,苻玉珩,见过陛下。」 代国陛下立即上前扶起将军:「燕军大举进犯,将军于危难之时,带着魏国大军前来解围,代国免了屠城之困、救万民于水火,代国上下深感魏国大义,将军何须这般见外。」 皇室成员心中都清楚,今日整个代国皇室倖免于难、免于受辱、免于囚禁都是靠这位将军千里施援。 苻玉珩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脸既俊又秀。那张脸甚是年轻,看着不过是十七、八上下,因为带兵打仗,这张脸上完全没有柔媚,剑眉星目。 阳光照在脸上,光泽的皮肤是少年独有的俊俏,积石如玉、郎艷独绝。 「苻玉珩,见过各位!」 因为周围的众臣也多,少年将军没法向每一个人见礼,只能步履从容、端立己身,恭敬施以长揖礼,人群中见到唯一一个孩子,看衣着应该就是此次提供的质子吧? 拓跋楚燃站在父皇身后,此时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因为是质子的关系便也在这次相迎的队伍中。 苻玉珩看了看孩子,鲜卑族天生就有血统优势,是当世几个族群中最漂亮的人。 这孩子又是皇家血脉,几代人优良基因不断延续,眼睛大而灵动,皮肤白皙、粉雕玉镯的一个小人儿,年龄虽幼却是皇后第三子。 入夜,皇后殿中,天阶夜色凉如水,三支盘铜灯的光照亮整个寝殿,绣有滕花纹样的纱幔上装点宝石、流苏,此时正被风轻轻吹起。 代国的皇后娘娘拓跋落桐哭着求陛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陛下,为什么非要选我的儿子去,代国中有那么多孩子,母子连心,没有别的孩子可选了吗?非要我们的亲儿子去?」 娘娘脸上泪痕未干,「陛下,我不想楚燃去,没有、没有一个妈妈会愿意的,这不是去打猎游玩,是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也不捨得的对吧?」 长长的睫毛上挂了泪珠,泪滴再一次顺着面颊滑落。 皇帝的儿子众多但只有皇后嫡出为质,才可体现结盟的迫切和诚意。孩子的可爱、母亲的眼泪都不能改变国家的抉择。 皇室礼节,安排饮宴、歌舞,仪式欢迎,而后玉珩被安排在驿馆。 此时尚早,晨光初醒落在驿馆周遭的白墙之上,罗汉松层层叠叠修剪的错落有致,与假山对应成景、花木与亭台交辉,绿植与楼阁相应。 少年将军在出升的阳光中练枪,铠甲已脱,穿一身品月蓝浮云暗纹锦锻长衫,袖口扎紧。简单地高扎马尾,一个银制冠用一根同色银簪固定,如松柏高洁傲立于这明媚朝曦之中。 银枪在手中上下翩飞,漾起寒芒点点,出枪时枪尖锋芒逼人,收枪时自如畅快。 银色的枪身在晨光的照耀下,反出冰冷光泽,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清晨的阳光明媚而柔和,照在这位少年将军的脸上是温暖的光泽。 在代国的这几天其实也没啥事,仗都打完了就剩客套了,其他还好就是代国递上一张质子随行人员名单,玉珩粗略看了一下有几十位,照拂的大臣、教习课业的官员、随行的护卫…… 战国时质子就是常见的外交手段,是可以带多人服侍的,但是现在是战乱四起的时候,苻玉珩作为一个武将,攻城略地只是习惯。 进了代国都大致判断了这座城池的布防、兵力分布,这还只是他和众将士的职业习惯,并非有意窥探。 这么多人去魏国皇都长安城,就是皇室重视这个孩子,怕这孩子会受委屈,这么多的男子也不能断定他们中有没有细作、探子,坚决拒绝了,只能带些女婢和少许护卫。 苻玉珩不知道的是这些人员安排,都是皇后苦苦央求陛下的,就是想保护自己这个小儿子,去了魏国不要受苦,有人照拂。 -------------------- 第3章 亲近 玉珩准备反程,代国皇室准备了仪仗送质子,楚燃的父亲帝王风范没多说什么。只是揽孩子入怀「去了长安,千万要小心克制、处处隐忍,不要如现在这般自由随性。」便不在多说。 皇后却是拉着、摸着、抱着、搂着拓跋楚燃说个不止。 副将上前,「将军,时辰不早该出发了,是否催促?」返程不像出征讲究比较多,但是日头毒辣说这许多时间,玉珩也是觉得不妥。 玉珩的母亲并不是当朝的皇后,他的亲生母亲去世的早,连皇后位份都是死后追封的,母亲一共生下四子,其中一个哥一个弟相继夭折,所以他与自己的太子哥哥之间,其实还有一兄、一弟,不过夭折的比较早。 第3页 看到这个场面,玉珩也不经回想自己的母亲,真的只能想起宫中画像上的样子。 母亲去世时他还太小,连母亲的记忆都是模煳的,能想起的长辈之爱就是父亲,父亲也曾这样揽他入怀,也曾哄他开心,虽然后来称帝多少不在像从前,但是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回程见到自己的父亲,这位少年将军也是期待的。 「算了,舔犊情深,母子一别不知何日相见?我们早些晚些也不着急。」 烈日下,大家都是军仪齐整,玉珩是没穿铠甲却也觉得天气毒辣,坐进马车又不甚礼貌只得站着等。 最后还是陛下也觉得不合适在旁催促,不催可能还不要紧,这一催拓跋楚燃的妈妈,代国的皇后原本还在克制,保持着皇后的凤仪。 此刻分离在即,再也忍不住,哭的不能自已,是自己亲亲的孩子啊?长这么大就没有离开过,抓住孩子不放。 「为什么?为什么?一国荣辱到头来,会是你这么小的孩子担着,阿母捨不得,怎么办呢?阿母也捨不得燃儿。」 小楚燃本就捨不得父母,捨不得离开代国,这会听阿母这样说,更是大哭起来。苻玉珩离的不远,也能切实感受到虽然是一国之君,一国之母但是面对此事,一样是无力的。 玉珩之前也认为这样联盟是最好,但是现在放到人身上却是母子生离,质子非魏国允许不得归国,私自返回便是死罪,经此一别,何时復见呢?小小孩子命运当如何?母亲自然是无比担忧的。 玉珩想了想走上前去,向代国皇室行揖礼准备返程,长痛不如短痛。代国皇帝陛下似也是思考良久,终是愿意放下天子威仪。 「将军,小子拓跋楚燃一直在他母亲身边长大倍受其母疼爱,近日皇后苦苦相求,求我一定转告将军,望将军在魏国能给予这孩子照拂。」 「让他在魏国不至受苦。请将军看在孩子尚小,母爱深重的情分上,能照拂一二。」这样请求对于一位陛下而言,确实是屈尊降贵了。 苻玉珩尚年轻,此时尚未有子但也能懂一个母亲的心,母亲的券券爱子之心便是贵为一国皇后也是一样的。她当然也知道苻玉珩是根稻草,他国的将军求之未必有用,但是母亲爱孩子的心就是一根稻草也是想抓住的。 玉珩回礼,心想这代国皇室真是多虑了,我魏国再不济也不至于苛待一个孩子啊!復又思索,不知这孩子要在魏国待多少年?前路漫漫也确实不知道命运如何?如果两国起了战火,这孩子死在魏国也未可知? 「陛下、皇后放心,虽为质子但是按照魏国典章也会以礼相待,本就不至于让质子受苦。」苻玉珩施礼。 「皇后既有所託,日后玉珩定会留心小皇子,给予照拂,庇佑他健康成长。也望陛下遵守盟约,两国敦睦邦交,合力抗燕,不起战火,小皇子自有返回之时。」谁都知道话是这样,可是何时才会团聚? 代国自有准备送皇子的仪仗,也因为有这支仪仗,玉珩放慢了行军速度,却也能听到不远的马车里,那孩子哭声,论谁也不会觉得畅快啊! 还是个小孩子却要被拉来干这事,如果放在普通人家,现在应该承欢膝下、在父母面前快活的年纪,玉珩嘆了口气。 过了一阵那孩子在随从的跟随下,要上了玉珩的马车。玉珩想是那孩子有事要说,便由那孩子上了车。 「哥哥,我要多久才可以回魏国,再见我父母?」 这个玉珩不知道,要看两国的外交关系了,如果敦睦是可以到了一定年龄,代国潜使节提出归还要求,没什么事情自然也会送返。 但是如果两国发生了战争,也可以杀了这孩子泄愤,便是仁慈些不杀也就任他在魏国自身自灭了。 秦始皇的父亲异人就是质子,后来秦国还是和赵国交战了,赵国就想杀质子异人,还好有吕不韦帮着异人逃了,不然就真被杀了。 但是这么复杂的事情,这孩子怎么能懂也不能这样说,但是也不能说谎,骗小孩子玉珩也是干不出的,只说将来会回来的。 「将来是多久?」 玉珩没有说话,小楚燃眼泪掉了下来却没有哭出声,玉珩也是无奈,只能好言好语的哄。 真是不曾想自己一个将军,还要干这种哄小孩的工作,不过胜在是个孩子,说说魏国的有趣,说说魏国的民风,再看看车外没见过的风景、转转他的注意力也能哄住。 玉珩是将军但本身也不是成人男子不过少年,这孩子也是个半大的,如果抛开身份,这马车里就是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了,终于是哄好了,原来我还会哄小孩? 玉珩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有这个本事,不只会打仗而已。 至此回京本就是许多天的路程又带着楚燃的仪仗,还有陪同的侍女、随从,漫漫长路走到什么时候? 楚燃这孩子,动不动就来玉珩的马车上玩,因为礼节玉珩自也是不能拒绝的,楚燃就问东问西,话说个没完。 「哥哥,长安城大吗?」 「长安城当然大了,自汉、王莽、晋、赵多次修葺,很大的一座城。」 「哥哥,长安有没有代国好玩?」 「好玩,街市热闹有很多小孩子喜欢的东西,竹马、小糕点,只是晚上要宵禁,夜里不能出门就一片寂静了。」 第4页 「哥哥,长安有好吃的吗?」 …… 问的多了,玉珩也是没了心思回答,后来就是对、嗯、好,行……,玉珩感觉车厢里就是进了十只麻雀,也不能这么吵。自己又不好提出让这孩子下车,多少有些失礼。 车内有木制小案,楚燃母亲为孩子准备了各色小食,楚燃也拿到了玉珩车上却也堵不住这孩子的嘴。 玉珩倒不是少年老成只是经歷的事情多了,早就养成了处事稳妥、少言慎行的习惯,杀伐决断的事情做多了,自是话少,你见过哪个能成大事者是个话痨的? 身边长年打交道的又多是将士,一群大男人和个将军在一起,自然不可能唠家常、嗑瓜子啊!也是有事汇报,无事干活的类型。 这小小一个,眉清目秀的一只,坐在你身边,拉着你、靠着你,说个没完,马车本就小,因为路程长彼此又是常常相见。 小东西也愈发亲近玉珩,马车上坐的离玉珩越来越近,哥哥,哥哥,叫个没完。 这小东西你挨我这么近做什么?但这是个孩子,哪在乎那么多。活泼可爱的一个,眉目灵动的样子,熟悉了之后更是不管,完全是哪里离玉珩近就坐哪。 楚燃觉得哥哥的脸稜角分明,目若朗星,让人不由的想多看两眼,又忽然想到一件事,张口就问「哥哥,你上战场带面具,是想保护你漂亮的脸,不受伤吗?」 玉珩听着被逗笑了,孩子就是孩子什么都能想的出来。 「我是要去嫁人吗?还是去后宫做良人,需要一张漂亮的脸。」 「你想想,如果是你在战场上拼杀,看见我这样一张脸,会是什么感觉?会觉得有杀气?威慑吗?」玉珩看向楚燃,脸离楚燃很近。 自司马家的晋朝时起,汉人开始着重男色,男性会把自己打扮的非常美,出门注重仪容,男性自己也会化妆,敷粉、打腮红、擦唇彩,薰香服饰。 是以当时非常的重视男子容貌,貌似潘安、看杀卫玠、傅粉何郎,都来自那个时代,虽然过了百年,但这种风气没有完全褪去。 所以自己这样的一张脸,苻玉珩并不是很喜欢,因为他是武将,这样的长相实在是没有凛冽之感、缺乏震慑对方的力量。 「戴面具是为了威慑敌人,作为将领过分的俊美并不好。如果可以我想长成苻北荣的样子。」苻北荣是将军最信任、最得力的部下,此时也在将军马车的附近。 这许多日的相处,楚燃是认识的,苻北荣对他很客气,但是、但是那张武将杀气勃勃的脸,那大鬍子,确实挺男人的! 楚燃心里嘀咕如果哥哥长那样,自己还会不会喜欢?再一想,喜欢哥哥是因为哥哥救了整个代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因为有哥哥,自己今天哪有命坐在这里! 因为楚燃的仪仗,这队伍真是走不快,相处的越久,楚燃越发熟悉哥哥,一日楚燃想了想,还是问了。 「哥哥,是你帮着你父皇夺权的吗?你那时多大啊?」还在代国宫里,楚燃就听到大臣在与父亲讨论这位少年将军,别看玉珩年纪轻轻,小小年纪时就敢随着他父亲发动宫廷政变。 这话一出,连玉珩也是惊了一下,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没准备瞒谁。但是绝不会有人问出来,父亲的皇位确实不是继承,而是他帮着父亲兵变得来。 -------------------- 第4章 喋血宫变 两年前,当时的陛下是魏晕帝苻扩萧,这是个极其残暴的人,这个人先天就瞎了一只眼。 魏38年,当时的苻扩萧还是个孩子,因为混闹被自己的父亲打了一巴掌,这孩子站在那非常怨恨的哭。 正好高祖皇帝过来了,想哄哄孩子就开玩笑的说「我听说瞎小子哭,只会一只眼睛流泪呦!让爷爷看看是不是真的?快让爷爷看看?」 谁知这孩子,当时就只是个几岁的孩子而已,操起身旁的利器就从那只瞎眼上划下来,当时就血流如注,这孩子异常冰冷的说:「爷爷,你看这不是泪流双行吗?」 爷爷大惊,没想到一个孩子,小小年龄竟会如此残忍,便命人拿来鞭子教训,这孩子抽打多时居然一声不吭,根本不求饶。 爷爷一死苻扩萧的爸爸继位了,就是玉珩的叔叔魏景帝,这位魏景帝功勋卓着、带着魏国兵士开疆扩土,才能不断地壮大魏国,有了今天的魏国天下! 也不知道,这位景帝到底喜不喜欢他这个残忍的儿子?但毕竟是嫡出长子,喜不喜欢都是嫡长子继位。 嫡长子继承制是天下正统,从周朝起便开始了,「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晋朝开国皇帝司马炎开创了太康盛世,英明神武最终还是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傻儿子嫡长子,导致八王之乱,五胡入侵,好好一个大中华分裂成多个碎片,形成这样一个大乱世。 史书有云「饿殍遍野、十室九空、赤地千里、活人相食。」 朝上,中书令上奏魏昏帝,天有异象不出三年内,国内将有大丧。 不想魏昏帝说「有大丧,皇后与我是同等礼制,她死就是大丧;太傅、车骑将车、僕射都辅佐与我,亦可谓是大臣,如果他们都死了是不是可以应验了天象?」 想想又觉得还是少了,便还杀了侍中、丞相及其九个儿子,二十七个孙子,满朝震惊,但是大家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自己不知道哪天死?怕白天有命去上朝,晚上没命走回来,度日如年一词,就出在这个朝代。 第5页 陛下的舅舅实在看不过去,又觉得自己是皇后的弟弟,陛下的亲舅舅,实打实的长辈,便在朝堂上觐见「陛下为当世之君,受万民敬仰,做事理应为民着想,为天下着想,天生异象,陛下可以施以仁政、也可祭天告慰,这样处事太过残忍。」 但魏昏帝不仅不以为戒,反而觉得他这个舅舅是蔑视自己,命武士上前当场捆住自己的舅舅,让武士用凿子凿开这位舅舅的头盖骨,拿在手里把玩。 「这样当面训诫我,我倒要看看你的脑子里有什么?」 皇太后,魏昏帝的母亲,听后直接晕死过去,是自己亲亲的弟弟,他儿子的亲舅舅啊!觉得自己怎么能生下如此残暴的儿子,又是怎么教育他的?不久便羞愧的含恨而终。 在这样的皇帝身边生活,可想大臣们都是什么感受,胆颤心惊。 一日,宫中传来一封私信到玉珩的父亲手中,当时还不是皇上的东林王苻鸿义。 父亲与当时也还不是丞相的王修己看到书信后,思虑不多时便叫了玉珩前来,玉珩当时还不带兵,只是小小的一名武官,父亲将信递给玉珩,王修己在侧并未说话。 「今日,在宫中听到陛下对你多有不满,请多防备。」 宫里传出的消息,大惊! 当今陛下残忍之极,妻可杀,舅可杀,自己的母亲因己之过而死却毫不愧疚,对至亲的人都是如此,对外人更是视为蝼蚁,父亲必然难逃一死。 父亲声音不大但如雷贯耳,玉珩至今不忘,父亲说的是「珩儿,宫中禁军首领苻泽宇与我交情深厚,早就对当今陛下恨之入骨。此事要当机立断,在陛下杀我之前,先杀了他,方可保一命。我儿可敢跟我一同,胜则为王,败则必死。」 玉珩那时不过弱冠,还处于成人、孩子之间。但已是东林王苻鸿义几个儿子中,最为优秀的,军事才能已然展现。 玉珩跪地,「孩儿的命都是父亲给的,今日若为父亲而死在所不惜。父亲,根本不用问敢不敢!」 随后,父亲安排了一下玉珩政变的策略便让玉珩下去了。 室内只剩下父亲与王修己,父亲当时正值盛年,王修己大父亲十余岁,父亲向王修己一拜。 「先生,博览群书、精通兵法有不世之才、堪比管仲,今日我父子身陷困境。今夜宫变,生死一线。赢,可得天下,败,必累及三族。先生为我谋士非我同族,现在可速速离开,若明日我兵败身死。当今乱世,先生可另投明主;若胜了,先生再返还府中,亦不至于累及先生性命。」 东林王苻鸿义与王修己可谓知己,如今完全是发自真心,怕宫变失败会连累了他的性命,王修己当即跪地。 「我与殿下识于微时,修己不过一介草民、出生贫苦,不过略读了几本书,能得到东林王赏识,已是此生大幸,东林王欣赏我的才华、真心待我,今日东林王遇到如此大难竟还在考虑我的安危,修己何德何能?」 「当今天子不仁、暴虐无度,山河倾頽、社稷沦丧。人民流离失所、百姓易子而食。修己一心辅佐殿下,立不世功业。胜,将辅助东林王成千古明君、扫清河山、还百姓一个太平;败,修己愿随东林王一同伏诛,修己不才但也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深夜万籁俱寂,一切悄无声息,父亲带着府里的护卫、往日培养的门客,父亲与玉珩所带之人不过千,人数上完全没有优势,但是胜在入夜行事且宫中禁军辅助,最重要的是魏昏帝实在是太不得人心,也无人愿意为他死,大获全胜。 次日清晨将这位暴虐成性,残忍无双、杀人无度的皇帝斩杀,宫人们在其死后竟将其身体剁成肉泥,因为他对宫女、侍从、宦官更是残忍,随意虐杀、羞辱,使大量宫人丧命、致残,宫中侍从才是大恨他的人。 父亲在这样的人手下做官,称帝后每日坐在朝堂之上,就能想起大殿上魏昏帝命人凿开自己亲舅舅的脑袋,也是坐在自己现在坐的龙椅上把玩头盖骨的样子。 对其恶行深恶痛疾,立志不能重蹈覆辙,宽以待民。 重用王修己,竟连续五次晋升其官职,中书监、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都督中外诸军事、最后官至丞相。王修己本就是汉人,大力推行儒家汉文化、启用汉人官员、选拔贤明。 父亲施行仁政,自己以身作则,命令宫中一切用度节俭、禁止大兴土木,释放大量宫女回乡,与民休息、开垦良田。 大魏这才能国力恢復,这才能有兵力自保,方能用兵驰援他国,驰援虽是各方实力角逐、相互博弈的过程,但是他毕竟救了眼前这个话很多的孩子。 「这样的话,怎么敢说出口,只能问哥哥,不许跟别人说,听到没有?会杀头的。」玉珩也是紧张,这孩子怎么敢问这个。 「嗯,父皇交待了,到了魏国,谨言慎行,做什么、说什么都要小心,所以我才只问哥哥的。」玉珩是楚燃的救命恩人,楚燃心中尊敬他、信赖他,亦是真心敬仰这个哥哥,真心想对这个哥哥好。 看着楚燃的小脸,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心机?这样的国家博弈、权利角逐,就被利用来做质子。玉珩这么大在做什么? 虽然没有阿母,但是有父亲照顾,父亲也是武将出身,常年带兵四处征战,练的一身好武艺,从小便培养玉珩。玉珩心中很是崇拜自己这位有勇有谋、敢作敢为的父亲。 第6页 这么许多日过去,玉珩也明白了一件事情,拓跋楚燃是皇后最小的孩子,这辈子不可能与皇位沾边,估计也就是当闲散王爷养着了,所以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性格,但是这样的性子到了长安城,人多嘴杂怎么自保呢? 大军返程,驻扎在城外中军驻地南、北郊大营,不能带回京师,带回京师则视为谋逆。 玉珩只带了少量将领、亲随回了京师,长安城门口十里外就有仪仗在迎接将军凯旋,热闹非常。 -------------------- 此段歷史确实发生在当时,此人虽没有名气,比起后世的昏君不常被提起,但是以上描述确实是真的,我看完也是觉得,这太离谱了吧!但是残忍的偏偏是真的,以及那27个孙子都是真的。 但是这个人的死法,有些不同,他被抓住提出要喝酒大醉,苻玉珩的父亲同意了,给了很多酒。后来,后来就真的醉死了,你没看错,真的喝多了醉死了。才二十多岁,感觉是不是比小说还小说,但是是真的,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查一下这段歷史。歷史上叫他独眼暴君。 第5章 应对自如 进入长安城(与后世的唐长安不是一个长安),已经是偏下午了,长安城真的是极大,气势恢弘,是汉、后汉、晋、赵多朝的首都。 长安城12座城门、南北向8条大街、东西向9条大街,楚燃和玉珩所行的街道长的一眼望不到头,沿途是贵族宅府、宗庙、官署等建筑,占了整座城的一半。 远处可见未央宫巍峨耸立、金碧辉煌、前殿的阙楼直插云霄,处处透出王宫的庄严。一路上街道热闹、繁盛,民宅主要在城北,西北角是市场、上林苑等建筑。 虽然现在的魏国是小国,但是长安城仍可见当年汉时风貌,便可遥想汉朝时,这座城必然是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征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玉珩领着楚燃,随行的还有大鸿胪的官员,楚燃奇怪一件事情,长安城的街道上,大多都是牛车,而非自己坐的马车。 一行人去了楚燃的住处质馆,比起长安城沿街的建筑,质馆确实朴素的多,只是普通的宅邸,因为代国是小国,而且又是在代国生死存亡边向魏国求助提出联盟,愿意提供质子一枚,自然楚燃的身份、待遇都不是特别重要。 所以魏国也没有给以高规格的待遇,居所根据身份而定,自是一般的,质馆大小、内部结构布置相对简单,肯定不是简朴、寒酸的会丢了魏国的脸面,但是绝对说不上精緻、奢华。 玉珩大概也知道,大鸿胪会把楚燃安排在哪里?这种外交之事都是遵从王朝礼制,也就是如此。 这里与楚燃在代国皇宫的居所,当然是有天差地别的,但是喜的是这孩子居然没有表现出失落,这倒是让玉珩有点……。 一路上这孩子都随性散漫的,玉珩以为他多少会有些不懂事但是楚燃一点没有表现出来,很有礼的向大鸿胪官员道谢,得体得安排自己的僕从入驻,多少有点小大人的意思了,玉珩想还是接触不多,不能完全了解这个孩子。 回京后大军得胜,凯旋而归仍是各种的祭祀仪式,祭天地、祭先祖,庆功宴、封赏,玉珩有点忙就没有去过小楚燃那,这一路常常相见又许多天时间,是时不时的会想起那个粉雕玉镯的孩子。 按礼节质子是应该要上殿觐见魏国皇帝陛下的,也就是玉珩的父皇,不知是因为楚燃的身份不过是求援国的质子,还是因为楚燃自己也是个半大的孩子,父亲安排官员不需在大殿上觐见了。 但毕竟是代国的皇家嫡子,如果太轻慢也绝对是不合适的,酌大鸿胪卿负责设宴款待,大鸿胪卿属于中央九卿之一,相当于是现在的外交部部长,接待拓跋楚燃官职上也是合礼仪的。 毕竟拓跋楚燃是个半大的孩子,进未央宫前殿也是怕这孩子会殿上失仪,毕竟不是成人使节。大鸿胪卿接待也不会落人口实,仿佛我大魏国不懂礼仪,毕竟父皇尊重汉家文化、王丞相也是汉人,魏国一切礼制从习的都是汉朝礼制。 玉珩知道这件事情后,想想楚燃这几日与自己的相处,这孩子的性格实在是天性活脱,这样的款待,虽说是款待也代表了国家的风范。 那孩子会不会胆怯?会不会说错话?会不会问出上次问自己的话「哥哥,你父皇是篡位吗?」。那这孩子就有大麻烦了,觉得还是不妥,找了大鸿胪卿在参宴名单上加上了自己。 在宴席上,楚燃看见哥哥自然是喜不自胜的,有好几天没有见过哥哥了,他自己也一直是在质馆,虽然偶有去长安街转着玩,但是却没有贸然拜访玉珩哥哥。 楚燃当然知道玉珩哥哥住在哪里,但是哥哥战胜归来要参加各种仪式、庆典、去见他的父皇,小楚燃就没有去过。最重要的是这里是魏国、玉珩哥哥是皇子,是将军,他是质子,这毕竟不是在回城的马车上。 这好几天了,再见到哥哥真是开心的不行,毕竟整个魏国他就认识哥哥这一个人。但是他忍住了,这宴席他代表的是自己的国家啊! 只能学着大人的样子一板一眼、像模像样的与大鸿胪卿交谈,有问必答,交谈也是进退的当、虽是孩子说话也不紧张、怯懦。 皇家嫡子,代宫中自是有人教习,有些皇室风度和仪态在身上的,本身这孩子就生的好看,小小年龄就可以看出眉目姣好的模样,说话也不紧张、不失礼,所答皆合适。 第7页 玉珩多少是有点惊讶的,这和马车上那个缠着自己的孩子真的太不一样了! 宴席结束返程,哥哥和楚燃本是两辆马车,楚燃态度恭谦,行了叉手礼问玉珩,「玉珩哥哥,我可以上车吗?」(两手交叉放于胸下的一种礼,多见小辈向长辈行和女性行礼)玉珩这几天没看见他,再见自然也是开心的「当然可以。」 上了车,这孩子倒是放松了,不像刚才一板一眼的。 「哥哥,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哥哥,我刚才好紧张啊!你知道吗?我说话的时候都是想了好久的,揣摩过才说的。」 「哥哥,你摸我的手,手心都出汗了。」说着伸出自己的手去握玉珩,确实是手心湿湿的,手掌却是冰凉,玉珩把孩子的两只手拉过来,用自己的手捂着,半大的一个孩子受这些罪。 「这么紧张吗?倒是看不出。」 「当然紧张了,我在代国也不经常面对这样的场面啊!就是需要面对,还有我父皇,还有我哥也不用我啊!我也是想着想着答的,还好没说错话,没丢人。」 玉珩笑了笑,问道「你在别人面前,倒是装的很认真、很像个样子,在哥哥这里倒是什么都敢胡说、乱问的。」 楚燃见哥哥笑,眉眼盈盈一笑间真是好看,楚燃知道哥哥这样说是有笑话他的意思了,便认真说「楚燃也不是傻孩子,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对谁该怎么说话。我父皇、母后交待了我很多遍了,就怕我在这里过的不好,惹出祸事来。」 「那你跟哥哥说话,就可以这么随意?」其实玉珩想说的是,那你跟我就可以跟个麻雀似的,唧唧喳喳就不需要刻意些、不需讲礼仪了? 「那怎么一样,哥哥是楚燃的救命恩人,父亲说过如果城破了,燕国攻入,我们这些皇子命运难测,我当然知道,可能是活的不了。 可是哥哥来了,哥哥是楚燃,是父皇、是整个代国的救命恩人,不然我现在怎么可能坐在这里和哥哥说话?楚燃的命都是哥哥救的,如果对哥哥还要小小翼翼、虚与委蛇、口是心非,楚燃做不到。 哥哥是楚燃的救命恩人,楚燃自当全心全意的对哥哥好,全心全意盼着哥哥好,绝不存虚假才是。」 楚燃虽然还小,但是这话说的正式,完全不似平常般贪玩。 玉珩的心里也是暖暖的,还是自己不够了解这个孩子,玉珩虽然年龄轻但是征战沙场、那些虚与委蛇的人见的太多,所以总在用成人的视角观察这个孩子,现在看来是自己不对,这孩子对自己是满满的真情实意了。 代国的宫廷夜宴,有很多人都也对玉珩说了感谢,但是说的粉饰精緻、冠冕堂皇,成人间就是彼此权衡,分析利弊。 无论魏国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去救的,但魏国毕竟是出兵救下了他们,死在战场上的魏国兵士是真的死去了,他也是用性命拼杀,才救下这个孩子。 楚燃的这感谢满是真诚,玉珩也是动容的,觉得楚燃的手热了就放开了他的小手。 「哥哥,你知道吗?在你们魏国当质子,有好多的规矩。」 「知道一些,大鸿胪跟你交待了?」 「前两天有位官员提点了,第一是肯定不能私自返回代国,这是死罪;第二是可以在长安城内走动,但是不得出城。出城必须有负责的官员同意,不然不得出长安城,出了也是重罪。」 这个玉珩是知道的,楚燃来魏国这些规矩肯定是要交待的。 「第三是在此处我如果犯了法要按魏国律例处罚。」这个很重要,玉珩提醒楚燃,「父皇、丞相一直主张乱世用重典,你自己要克己,还有就是要严格约束你带来的这些人,他们受罚,你也不好受的至少是管束不严的罪过。」 「哥哥,楚燃知道的,但是还有一条,我就觉得很不合理了,楚燃寄出去和收到的信,都要由大鸿胪的官员省察,不能透漏关于魏国的重要信息,也不能在信里说两国信息的内容。」 这是怕楚燃会泄露魏国的相关信息,怕他会成为代国的细作,这点和玉珩不让楚燃带那么多的随从也是一个意思。 之外,还说了些其他的,小小的孩子来魏国做质子,当然没有那么多自由,很多事情都有约束。 玉珩想想刚才楚燃说的话便又说,「你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来找哥哥,问问哥哥该怎么办?哥哥可以告诉你。」 楚燃一下好激动「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你在长安城里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只要不出城就行。」 「对了,没有安排你课业上的事情?」 「没有。」这点玉珩觉得不太对,这孩子年龄还小,正是要学习课业的时候,没有安排吗?会荒废掉的? 路也不长,玉珩先送的楚燃回质馆而后才回自己府上。 -------------------- 此章内容不胡讲,事实来源于南北朝前秦,第三个皇帝,以上除了最后的死法,全部真实。因为是父皇的亲子侄,父皇让他死的比较体面。这位皇帝最后说,他要喝酒,父皇赐了他很多的酒,最后大醉而死!没有看错,大醉而死。但是我觉得如果我写大醉而死,本来就没几个收藏,估计就更没了吧!就借鑑了另外一个皇帝的死法。 第6章 你家,我能常来吗? 没过几日,宁安王府就收到了拜匣,拜匣是一个斑漆檀木雕刻忍冬纹长方形盒子,玉珩打开拜盒里面是小楚燃的拜帖。 第8页 拜帖要本人亲自写才显得尊敬,这孩子活泼洒脱但字却规规矩矩,玉珩笑了一下温柔缱绻「请他进来」。 管家问;「带去正厅吗?」 玉珩说「不用,带来书房就好。」 「书房?」古人接待客人一般在正厅,那里比较正规、严肃,家具陈设也会更庄重、华贵;熟悉一点的带到花厅,只有亲切的才会带来书房。 玉珩是觉得正厅往往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朝中重臣,书房才是属于自己的静匿之处、接待小楚燃这样的孩子是最合适的。 小楚燃这是第一次来哥哥的宁安王府,王府位于长安城大街上,门楣上是「宁安王府」四个大字,不经通报楚燃根本不能进门,僕从也没见过他并没有特别的礼让,只让楚燃等在门口,等了一阵才可以进来。 僕人引着从正门进来,府邸庄严气派,院落比起质馆大的太多,整个府邸占了大半条街,府里僕从也规规矩矩,一路上楚燃很是收敛,处处谨慎,一句话也不多说。 王府飞梁跨阁、重楼迭起;花林松柏、亭池山石;楼台水榭、烟柳朱楼,园林景色优美华贵,走过几个游廊,曲径同幽而后到了哥哥的书房,这里和前院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周围也没有僕从。 因为是在自己的府邸,楚燃也无官职又是自己很熟悉的孩子,所以玉珩只穿了便装。 一个青玉的雕花发冠将头髮梳起高扎马尾,如果见朝中官员必是要全束在束髮髻里的,身穿天水碧暗云纹光明锦长衫,繫着云月白芙蓉纹腰带,左侧悬着一块青色玉佩。 整个人身材修长、身姿唯翠竹能比,站在庭院中阳光里。些许碎发在脸旁无法梳进马尾,肤质白皙、英气逼人,鲜衣怒马少年郎。 看到楚燃,玉珩浅浅一笑,那样美的脸这一笑似暖阳、春风,因为没外人楚燃就放松多了。 「哥哥,你的居所好漂亮呢!」小楚燃一脸羡慕,玉珩也没有在书房里,而是在书房的外面园林处。 此处没有雕樑画栋、金碧辉鸿的奢华,而是亭台楼阁,映在青松翠柏之中;藤萝翠竹,衬出池馆水榭之美,是种松柏环抱、整洁宁静的雅致,居所的气息往往与人相符,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感觉。 「漂亮吗?」玉珩住在这宁安王府时间已久,自他大婚离开皇宫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听小楚燃这样一说,知道他应该是在对比自己住的质馆。质馆是大鸿胪所安排,是没有精心布置、妥帖装饰,园林景观自然是比玉珩所住之处简陋的多。 「如果你喜欢这里可以常来。」玉珩说的是发自真心,以前玉珩一直以为小楚燃就是个闲散王爷,父母没有好好管教所以活泼散漫,叽叽喳喳没个完。 但是慢慢接触下来,发现这孩子天资聪慧、品性端正尤为重要的是他真心待自己,知礼数、懂进退也只对他才这般活跃,内心里确实是喜欢这孩子的。 「真的可以经常来,天天来吗?」 天天来不好吧?你当这是你家了吗?玉珩心想,但是又觉得他在长安城无亲无故,自己是他唯一熟悉的人,一个小小孩子来异国他乡为质,甚是孤独。 「天天可能不行,哥哥有时会去上朝,有时也会去京郊北大营或者南大营监督将士操练、阵型演练,如果去京郊大营督导,可能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你来的时候,我未必都在。」 「哦!」小楚燃有些失落,玉珩也看出了孩子的失落。 「如果不去南、北大营督导,只是上朝一般不会回来很晚,这个时间之后,没有特别的事情,哥哥就会在。」小楚燃听了復又开心。 玉珩觉得楚燃是孩子安排了下人,不一阵见一个女婢用貊盘端上来一些小食放于盛放食物的圆形斑漆雕花楠木棜案上。 楚燃看了看是石蜜,外形如冰,入口极化就是太甜了,还有一个银钵盛的蜜渍是逐夷,精緻的器皿里装了一些三星枣,一些霜桃,奈、林檎,挑了几样来吃。 「哥哥,为什么城里大家都坐牛车?而不是马车?」 见楚燃好奇,玉珩就想楚燃不熟悉魏国,还是要好好解释一下,让他也好早日融入魏国风俗,「汉朝时就有用牛车,汉宣帝外祖母就曾坐牛车,被人笑为黄牛妪,当时用牛车还是贫穷的标志。 但是起,天下战乱马匹少了,牛车就多了起来也没有特别高贵。但是从司马家的晋起,牛车便慢慢成了华贵的交通工具,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让牛车有了玄学的意味,汉人贵族都喜欢使用,而牛车要稳于马车,有皂轮车、云母车大而华贵。 后来牛车就被追捧,晋朝石崇和王恺斗富比谁的车快,比的就是牛车。父皇注重儒家文化,国内越来越多的人就开始用起牛车了,你如果喜欢,我可以安排人送你一辆。」 楚燃来自代国是鲜卑族,并没有接受太多汉文化教育,哥哥说的这些他也不是很懂,王恺、石崇是有听过,司马家的晋朝时他们经常斗富,但是觉得哥哥真的懂好多东西,心里也是佩服的。 「我不坐牛车,我习惯马车。」玉珩笑了笑,他也喜欢马车,他是骑马打仗的人,戎马生涯不用牛车。 「对了,还有以后不用递拜帖了。」玉珩想虽然拜帖是基本的礼节,但是小楚燃没有官位、没有品阶,来见自己实在没有必要这般正式。 第9页 「我会和门房说,让他们记住你,只要我在,你就可以进来,不用再写拜帖这么拘谨。」 「哦!谢谢玉哥哥。」楚燃内心是很开心的,小小的孩子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玉哥哥?这是什么叫法? 「哥哥,这是你书房啊?」 「哥哥,那边是哪里啊?」 「哥哥,你鱼池里的这条鱼,翻肚子了,死的不能再死了,要不要捞出来?」 「哥哥,这花开的好漂亮?」 玉珩平时是个连话都不多说的人,王府的下人平日里也是安静本分,整个书房被这孩子吵的,突然热闹了起来,还好从代国接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这个明眸皓齿的孩子,天趣自成没多久就熟悉了书房这片位置。 「哥哥,你已经成年,以后要去自己的封地吗?」 「哥哥因为善于军事,父皇就一直没有让我去封地,留在了京城。」 楚燃想也对,哥哥是将军,如果在地方做刺史、州牧、太守,也就没人来救他了。宫廷政变后,父皇就意识到玉珩的军事才能,没有安排他去封地做刺史或者州牧。 「哥哥,你没有夫人吗?为什么这府里没有女眷。」 「哥哥的夫人,前几年因病离世了。」 「哦!」楚燃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哥哥的夫人去世了,不是件好事,知道自己问错了。 其实玉珩的夫人去世多时,他一直没有续弦,整个长安的人都道他人美长情,惦念妄妻不愿再娶,不知道多少世家女子都在等他续弦呢?陛下也有在考虑此事。 楚燃在这府里玩了多时,「哥哥,我饿了。」这是准备在我这宁安王府里又吃又玩了吗? 现在还是一日两餐,有婢女上来铺了菀席(类似草蓆子),在楚燃和玉珩的席上各摆放一张水滴纹金丝楠木食案,四边有金银压成的薄片镶嵌装饰。 玉珩和楚燃跪坐在案前,案上放置食物和器具分别据案而食。玉珩想如果是朝中的官员,是要安排酒饮方显尊重的。 当世的酒也非常特别,有松叶酒「方欣松叶酒,自和游仙吟」;还有竹叶点清酒「春叶竹、沾着唇、甜入颊」;菊花酒也是很特别的,「坐开桑洛酒,来把菊花枝」,还有用石榴和花椒酿的酒,度数都不高,味道也是清雅的。 玉珩因常年带兵没嗜酒的癖好,只是与父皇、大臣宴席的时候会喝点,如果是招待朝廷官员,此时应该要唤歌妓出来歌舞了,歌舞助兴,但是想想楚燃是孩子就只吃东西吧!酒、歌舞都算了。 看着楚燃跪坐下,跪坐的方式也不对,父皇大力推广儒家文化,代国却不是,此时胡床、椅、荃蹄(细腰高级坐具,类似于今天的坐墩)已经在其他国家贵族之间开始使用,家具慢慢由低矮家具往坐着的家具发展,所以两国的生活方式并不是全一样,小楚燃自然不是都懂。 怕楚燃日后被人笑话又教了楚燃该怎么跪坐。「你看着哥哥,双膝併拢跪在蓆子上,臀部刚好落在后脚跟处,跪下时不能双膝同时下跪,要先左腿后右腿的跪下,起的时候要先右腿后左腿的起,记得了吗?」 玉珩又示范了两次,楚燃学了两遍,没记清楚哪条腿先起? 玉珩觉得孩子有趣,缕了缕楚燃的头髮,笑着说「没关系,你是孩子坐下来能起来就是了,不要一下子坐下去,一下子站起来,身子别颤抖就行了,谁也不会特别关注你是左腿先,还是右腿先的。」 玉珩是关心楚燃,礼仪是从周朝就开始延续的,他自己早就习惯成自然了,这孩子还要新学。 楚燃看几案上的食物,这次倒是不甜了是几张胡饼,一碗肉粥、几份烤炙肉食其上略有血丝,几样菜品一样是冬葵,一样是蔓青、一样是韭菜都用不同的方式制作。 几种精緻的器皿分别盛饭,还有几块肉脯,楚燃小不知道烤的是什么肉?味道还是很好的,玉珩吃的出其中一种是鹿肉、一种是獐子。 因为要招待孩子,饭菜准备得丰盛了些,「哥哥,你们长安城的食物,和我们那不大一样?」 「哥哥,这是什么肉?很好吃。」代国和魏国相距甚远,自然饮食习惯也不同。 「那你喜欢吃什么?哥哥告诉厨子,下次你再来,做你喜欢吃的,好吗?」 「谢谢,玉哥哥。」楚燃是代国皇室,教养是极好的,虽然顽皮好动但也不是熊孩子,不惹人讨厌是那种活泼的小孩。 如果说有什么是玉珩不能适应的,怕就是话有点多,玉珩也是被吵到了,安安静静的宁安王府,一直以来就是平静的,这份静匿平稳因这孩子生动了起来。 小楚燃却也知道礼节并不可能天天的来,但是真的是宁安王府里最常见的客人了,他现在进出玉珩居所都不需要人带了。 「哥哥,我要开始习课业了。」话说的无精打采,玉珩心想,你在代国皇宫肯定是要教习功课的,从路程上算起到现在,你有多久没教习功课了?现在不觉得欣喜,还一脸的无精打采,敢情也是不喜欢学习的?想想自己小时候背书,也是学得渐天打手心,又问「是去国子学吗?」 「国子学?不是的,是有夫子专门在质馆授课。」专门给楚燃授课,大鸿胪一定不会这样上心的安排,必然是受了圣意,估计父皇没空想这点小事是王丞相的意思吧? 第10页 因为战乱多年,教育基本是停滞的状态,父皇执政后大力推广儒学,父皇开设太学,广修学宫,要求贵族子弟必须学习儒学知识,加强整个魏国的儒学氛围教育。 而国子学是士族大家、一定品阶官员的子嗣才可以去受教的地方,楚燃是代国皇子去国子学是合适的。 单独受教这样安排就别有深意了,是想增加拓跋楚燃对魏国的好感度,将来拓跋楚燃回了国,做决定时会偏向魏国。他现在是皇帝的儿子,将来是皇帝的弟弟偏向魏国,当然是对魏国有利的,就是以后没有质子输出,联盟关系也可以缔结。 当然这是以楚燃在魏国待的愉快为前提,战国时期燕太子丹就在秦国当质子当的很不开心,后来逃回了燕国去,后来就有了荆轲刺秦,当然刺秦的原因很多也不是这一个。 战国时也曾有强国辅助在本国的质子,归去后当了国君的史实,都是为了联盟稳固。 丞相确实和父皇汇报过楚燃受教一事。只是除了玉珩分析的,还有楚燃是质子,国子学里面都是高官显贵之子,一是可探听的消息太多,二是贵戚、世家的孩子仗势欺人惯了。 拓跋楚燃是质子,年龄又小身份低微,不过是个人质,以后欺辱这个孩子是可以预见的。质子受了欺负、侮辱,魏国也不能不管不问,单独授课吧!找的是国子学里才高八斗、德高望重的博士。(一个职位和现在的学歷不同。) 最初玉珩对楚燃亲切,也有着对两国未来的长久考虑,对楚燃的好也带着国家谋略在其中的,初时并不只单纯因为喜欢。 他也想将来楚燃返程,两国间能相交敦睦,只是后来发现楚燃品性端正、活泼,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真心对自己好。这些都是之外的事了,玉珩此时比较关注的是「那你要认真些,你应该赖了很久的功课了。」 楚燃想习了功课,就没有这么多时间来看哥哥了,就得好好听夫子教习,又想真是走到哪里都要学习,当质子还要学习,代国学习,魏国学习,这也算是出国留学了吧?走到哪都要学习,管你爱不爱学习,硬摁头学习就对了。 -------------------- 第7章 长安城法纪治理 未央宫、宣室殿 未央宫前殿是父皇接受百官朝拜的地方,重大宫廷活动也会举办于此。 宣室殿是父皇私下召见臣子议事的地方,因为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大殿上与群臣讨论,故而会在宣室殿单独宣召,单独讨论,此时殿里只有陛下和王丞相两人。 「陛下登基执政已两年有余,之前是因为执政时间短,根基不稳,但是现在丞以为是时候,整顿国内法纪了。 城中皇亲国戚、功臣元老居功自傲、居高位而不体恤民情,食俸禄却不知忧君忧国。贪赃枉法、为虎作伥,京兆府尹邓若泽最近查到城中一小史都敢肆无忌惮的贪污受贿、欺男霸女。 已定下死罪,如此小事竟有若干求情之人,可见背后关系盘根错节。 臣以为现在正是整治朝野上下的时候,长江以北有赵国、代国、燕国、仇池、霍烨匈奴……,长江以南有南朝……。我魏国不过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如果不先整顿内部,健全法制、国家想日渐强大也是不可能的。 臣主张乱世用重典,对一切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严加处理。首先就是要整顿整个长安城的风气、天子脚下,岂是他们为非作歹之地,由此推广到魏国各州、郡、县,方才能日渐强国。」 这位王丞相,陛下是非常、非常欣赏的,当时王修己还在山林隐居,陛下当时还是东林王,亲自登门去一间陋室拜访的。 与其相谈之后发现此人有不世之才,堪称当世诸葛,一直以来都是非常的器重,连宫变大事都是与王丞相先商定好,才叫来玉珩执行的。 陛下登基为帝后,也是不顾朝臣意见,将王修己连升五级直至丞相。现在听他这样说自是支持,「爱卿做事,我向来信任,此事酌京兆府尹邓若泽,依法办理,爱卿督导国内法度执行,只管放胆去做,我定然支持。」 宁安王府,楚燃居然是跑着进来的,「哥哥,哥哥,你知道吗?我来你这时,听说柴市(那时候不叫菜市场,叫柴市)有人要执行鞭刑,那么多人跑去围观,我来的时候好多人都在往那边赶着去看,你去吗?我们一起去。」 玉珩也是好笑,看热闹真是人之天性啊! 「你们代国不公开处刑的吗?」 「我在代国皇宫里住也不可能到处走动啊!」未成年的皇子非特别是不能离宫的而且楚燃还小,他父母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肯定也不能让他到处去跑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到处去,没人管我了。我想去看看,你不知道,好多人都往那边去,可热闹了。」 看楚燃激动的样子,玉珩笑出来,终究是个孩子这么个事情,也如此的感兴趣。他见过的血腥太多,战场上各种死法的都有,这种场面他是不喜欢的。 想想自己去柴市口看热闹,这个场面也是很尴尬的。一个将军、一个皇子,我是叉着腰站呢?还是捂上脸围观,还是带上块面纱?凑这个热闹。这个长安城里是没有自己在乎的人了吗?碰见个人怎么回答呢? 碰见一熟人「将军也来了?」 「嗯,过来凑个热闹。」光是想想就尴尬,肯定不能去啊! 第11页 「我不去。」玉珩严肃拒绝。 「哥哥,哥哥。一起好吗?我们一起。」 「我不去。」 「哥哥,哥哥!」楚燃来拉玉珩的手左右摇晃,又把小脸挨到玉珩跟前,「哥哥,哥哥!」缠的玉珩也是没有办法。 「我不下马车的,我不出去看到了柴市口,你不要再拽我了。」 「不碰哥哥了,一定不碰的。」楚燃一下松了手。 叫了个下人来,「去,找苻北荣,让他听到口信就去柴市口。」玉珩觉得柴市口乱糟糟的,楚燃要去看热闹,一个人钻进人堆里,他是不放心的叫苻北荣跟着,护楚燃安全。 柴市口果然是满满的人,确实是在准备鞭刑一个小史,有人在宣读他的罪行,这般一个小史居然也能贪赃枉法几百两,压榨下属、剋扣百姓、聚众敛财罪行的确是大,可见背后一定有人,区区一个小史背后要是没有人,怎么敢这么做? 而且贪赃枉法一定不是一时了,不然不会这么多,几百两,要知道当时的魏国境内,百姓多还是在用铜钱,不知道这是多少人的民脂民膏、血泪钱了。 苻北荣匆匆赶来,玉珩才让楚燃下了马车,楚燃还想拉哥哥一起。 「你刚才说了什么?一点点大也该知道,大男人要说话算数,你自己去!」玉珩知道他又想来拉自己,这孩子真心是熟了吗?现在是见我见多了,觉得我不厉害他就无法无天了吗?少年顿时严肃了起来。 楚燃只好悻悻的下了马车跟着苻北荣一起走了,玉珩早先就安排过苻北荣,在自己不在时要护着楚燃。 以前是因为楚燃是代国的质子要看护好,现在是觉得这孩子实在有趣,是他让整个孤寂的宁安王府活跃起来。 围观的人非常多,鞭刑一下一下的打,那个小史初时还求饶,还喊疼。 楚燃看到一半就回来了,倒是没了初时的兴奋,老老实实的一个,他没有见过公开行刑,如今当面把一个人打的血肉模煳,这会他知道是怎么样了? 多少是怕了的,那人慢慢就没了声音,最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了,直到有人上来确定鞭刑至死,方才结束行刑。周围的百姓才慢慢散去,鞭刑至死,这就是要震慑百官的,做给其身后那些人看的,打的是小史,打的就是你们这群人的脸。 事情没两天,未央宫前殿群臣朝拜之处一片热闹,鞭刑至死,这些背后的人肯定是要跳出来的,此事主抓是京兆府尹,但是背后督导长安城法纪整顿的是王丞相。 「小史贪污是有不对,但是鞭刑至死也是太过。」是中书侍郎苻康。 「王丞相做事,残暴凶厉非仁臣所为。」居中宿卫苻信提。 「小惩大诫就好,如此行事天怒人怨」散骑长侍苻挺。 …… 玉珩心想都是苻家的老人啊?背后是谁还能是谁?父皇开启太学,启用汉人大臣时间不久,新上任的汉人官员各个屏息敛气还来不及,不是你们还有谁? 父亲是篡位称帝,不是正统继承,确实处处置肘。你们这些人各个视自己是皇亲国戚,觉得父皇名不正言不顺,不将父皇放在眼中,才敢横行百姓,贪赃枉法,玉珩觉得这时候不站出来说话,可能也没人会帮王丞相,毕竟苻氏才是这朝堂上的正统。 「父皇,王丞相所为一切皆符合律法,那小史贪污确实金额巨大,依律当斩,鞭刑至死只是震慑众人,儿臣认为理当如此,无可厚非。」 之后,之后才有新晋汉人大臣的支持之声,这些汉人大臣入朝不久,是不敢带头公开叫板苻氏元老的。 …… 父皇问王丞相,声音和煦「爱卿,你怎么看待?」 王丞相说的话,真心是玉珩也觉得,这个人太值得钦佩、太硬气、太有骨气了。 他说「这大魏国内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欺男霸女、强抢民宅之人何止上万,今天我才杀了一个,就觉得我残暴,还有上万的违法者,臣还要一个一个去诛。那时你们再说我残暴吧!」 难怪父亲欣赏王丞相,玉珩的心里满满的也都是钦佩,当场折服。难怪父皇常说王丞相有治世之才,这样的勇气、魄力、才干,不畏强权。玉珩自认自己是没有的,玉珩的才干也确实不在治世上。 群臣嘈杂,一片非议之声。 父皇说:「一个小史不至于如此,王丞相所为皆依法度,无甚非议!」 玉珩上朝回来坐在马车上,实在觉得王丞相这句话说的太让人钦佩了,父皇表态更是一绝,贤君明臣了。 至此之后,柴市口经常在处决违法之徒,或者枉顾人命、或者欺男霸女,楚燃倒是老实了再也没去看过。 -------------------- 第8章 崑山之玉 一日,玉珩在街上看见一个小玩意甚是可爱,觉得稀罕便买了下来,等着楚燃来了送给他是几个泥哨,都是动物形状、有鸡的、牛的、狗的。 一吹就会响是孩子会喜欢的玩意送给了楚燃。楚燃倒是很喜欢,毕竟是哥哥送的礼物,之前还有毛笔、砚台、衣物,哥哥送的楚燃都有妥善珍藏。 但是玉珩送出一会就后悔了,因为实在是太吵,楚燃就拿着吹个没完,这里吵、那里吵的,玉珩暗想下次再不能给他买这类会响的小玩意了。 多日后,楚燃来府里,玉珩递给楚燃一块玉佩,其实从代国来魏国的马车上,楚然就见过玉珩哥哥身上的玉佩,系在腰带上非常的别致,不过哥哥这样人神仙之姿,就是配个瓦片也好看啊! 第12页 古代贵族男子多会佩玉也是身份的象徵,朝服上也有专属的玉器,荀子说,玉有七德,自古就有「比德以玉」的说法,是故「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就是说没有特别的事情,玉是不摘掉的,当然也只有贵族、世家才佩玉。 玉珩打开一个黄金雕花如意纹六角小方盒,楚燃见盒子就如此精緻,可见玉器之贵重,好好看的一块玉佩! 「哥哥,这玉佩好漂亮啊!我头一次见这样的玉佩。」楚燃一个孩子当然不知道这玉佩的贵重。 这块是崑山之玉「金出丽水、玉出崑崙」,此种玉传说中是在张骞出使西域,打开了丝绸之路后,由西域慢慢进入汉家天下,此玉玉质通透、洁白无暇,雕工极为精緻、繁琐是一枚通体洁白的云形镂空双螭纹玉佩。 玉珩见楚燃并不佩玉,既然来了魏国还是应该入乡随俗。楚燃虽是质子但是在代国也是身份高贵,战乱多年,崑山玉早就极为罕见了。 就是连玉珩都找了很久也找不到,最后还是央求了他父皇,在宫中才找得如此精美的一块玉佩,这样一块玉佩,比这个黄金盒子贵重的多,在这长安城中买间大宅都是可以的。 「是崑山之玉,一定要小心佩戴。」不放心又交待了一遍「是贵重的配饰,一定小心。」哥哥是皇室子弟,连哥哥都说了两遍贵重,可想是多贵重了。楚然拿回去也没有捨得带,小心小心的收好了。 最近一段时间苻北荣都跟着楚燃,因为之前玉珩交待过,他不在的时候都要好好保护着楚燃。所以没有战事,将军无其他安排,苻北荣就被安排在了质馆,倒也不是时刻时刻,夜晚还是回自己府上的。 一日苻北荣过来汇报「将军关于楚燃小公子,有件事情还是想跟你说一下。」 「你说。」 「这孩子动不动跑来你这,质馆里的课也不好好上,我觉得这样终归是不好,还是应该告诉你。」 玉珩听了,盘算了一下最近的一段时间,楚燃最近是来的频繁了,一问就说是夫子病了没人来教习课业,玉珩对楚燃是不疑的,看来是这孩子说谎了。 他父母不在跟前就是有课不上,夫子也没地告去。魏国的官员没有管这质子是不是认真学习的道理,这又不是违法,代国来的都是随从,自然没人敢管楚燃。 玉珩问询过这夫子是国子学的博士(官职名),也是才高八斗的学者了。 想想就很是生气,自己虽不是他父母但整个魏国,玉珩是他唯一的依靠,哥哥一般的人,他不去管还就没人管这个孩子了,这样下去不养坏了,差人叫了楚燃过来,等的越久更是生气。 楚燃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来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看见哥哥脸色也知道不是好事情,声音就低了下来。 怯生生的叫了声「哥哥!」 「你夫子经常生病吗?」 「也不是经常,是有时候。」见楚燃还在为自己圆谎,更是生气。 「你还敢撒谎,是你逃课业吧!」玉珩对楚燃很少有严厉的时候,这也是第一次,楚燃也是头次见哥哥发火也是害怕了。 「哥哥。」楚燃猜到是什么事情了,声音就软了。 「这长安城就这么有意思,有意思到你连课都不愿意上?」玉珩是真的生气了,他虽然年轻但干的都不是寻常少年做的事情,所以养成了沉稳的性格,很少有什么事情能激怒他。 「哥哥,对不起,你别生气是楚燃不对。」楚燃终归是个孩子,见哥哥生气也是怕的。 「不对?知道自己不对?长安城里有多好玩?你不怕就这样荒废了?」越说越是生气。 「哥哥,你不要这样,楚燃知道自己不对。」 「说,你是干什么去了?」 「课业没开始前,我就去长安城里玩过。后来逃课业都是来见哥哥了,等着哥哥下朝回来再进府。哥哥,你不要生气了,楚燃没有乱跑。真的没有!」 玉珩有一点心动,这孩子孤孤单单的生活在这个城里,就是出来也只到自己这里,这么大的城他也只有自己。 「这就是你的理由,来找我就没有错了,就可以不听夫子教课,这个城里是没有人管你了,是吗?」 楚燃再没有说话,第一次见玉珩这么生气就跪了下来,「哥哥,楚燃不对,你不要生气,楚燃不敢了,绝无以后。」玉珩也是蓦了一下先把这孩子捞起来,他的身份跪自己是不合适的。 「你站好,谁让你跪的?」 「在代国,我父亲教训我,就是让我先跪下。」 我是你父亲吗?玉珩本想这样说但是终没说,楚燃一直在叫他哥哥,哥哥,长兄如父,终是自己没有管好他。他经常来府里,只要稍用心思都应该能猜出,夫子不会动不动生病,自己都没有怀疑过,差个人问一下都可以知道的啊?并不是都是他的错,越想越觉得很气,更气自己。 玉珩站在书房的外面,楚燃站在他对面,玉珩的身材本就修长提拔,更衬的楚燃小小的一只。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弟弟,站在哥哥面前唯唯诺诺的。 楚燃倒也没有哭,看着是害怕了,鼓起勇气来拉玉珩的衣服,玉珩没有穿朝服,下朝回来他就换掉了,穿的是身天水碧芙蓉暗纹列明锦长衫,衣袖很大飘然垂落,腰间系的是晴山蓝芙蓉暗纹腰带,所有头髮用一个青玉束髻冠束于头顶,一根同色青玉雕花簪穿过其中。 第13页 因为是全束髮,所有头髮扎进发冠里,整张脸五官、眉眼更为鲜明,就是很厉害的哥哥在教育一个不好好学功课的弟弟。 「以后少来我这里。」玉珩本想说以后别来我府邸了,又觉得不能这样说。 「哥哥,我错了,哥哥,你别这么生气,千万不要因为生气了,再不让楚燃来,哥哥,求你了。」 楚燃这会是一下就哭了,「楚燃不怕哥哥罚我,你打一顿也可以解气,但是求哥哥不要拿不让来见你,来罚我。」 「我没说不让你来,我说的是为什么不好好习课业的事情。」 「我不会了,哥哥,楚燃不敢了。」 「手伸出来,在这里等我。」 玉珩去找竹竿,记得自己小时候父亲就是这样打自己的,但是他的房子里怎么会有竹竿?那拿什么打呢?竹板,太疼了吧? 自己不捨得。笤帚,更疼,没找到趁手的东西,他又没有孩子,哪有教育孩子的东西呢?他自己也只是少年啊! 看玉珩回来,手里没有东西,楚燃猜是哥哥没有找到。玉珩心想给他买的什么小玩意,找什么玉佩,就该多买几把戒尺、找几根竹条备着,现在才好收拾你啊! 「你不要以为,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管你就肆无忌惮的。哥哥会跟你夫子说,以后你干了什么就告诉我,我会教育你的,你不要以为这个魏国就没人管你了,听到没有。」 「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会了,再不敢了……你不要生气。」 一听这话本来更生气,但是看着孩子哭的满脸泪,哭的说话也不连贯了,这么久的相处,楚燃天天哥哥、哥哥的叫,叫的玉珩也觉得自己是他哥哥了,更觉得自己没有管好他。 终还是没有打,让楚燃回去了,「你以后不用动不动来我这,我可以去看你,再让我知道你不好好习功课,看我不教育你。」安排了马车,苻北荣送的楚燃回去。玉珩安排了下人出去买戒尺,不行再买个竹竿,短一些的那种。 -------------------- 第9章 陈尸闹事 京兆府尹处 一老妇跪在堂上「大人,农妇一家人死的好惨……死的好惨,求大人为民做主。」 问询后知道是当今皇太后的一位子侄,也就是玉珩的一位表兄弟,确实是关系比较亲近的一位皇亲,一日外出遇到了一个漂亮女子,心生淫念就抢了那少女,少女的父亲肯定是不愿意的,自然要带女儿走,结果老头子厮打了起来,几拳两脚的就给踹死了。 贵族子弟欺男霸女习惯了,就是长安城里、天子脚下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件。走在路上看见了觉得貌美,心里生出龌龊就想占有,玩弄了再看要不要?不要就扔回去,要就一直霸占着。 狠心的就是先姦污而后直接掐死,而后往哪里一扔一埋的事情。这样的恶行放在普通人身上,自然是要秋后处决的但是贵族子弟,哪个官会因为这样的一条贱命,去得罪权贵呢? 无非就是装装样子给堂上的人说,你先回去,我们一定惩治,而后,而后,就没有而后了……,老妇不过是个普通人能干什么,活在日復一日的痛苦中罢了,还真能洗刷冤屈? 这样的事情最终还是会不了了之,没有一个人会为了一条贱名,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去得罪皇亲国戚。 这样的事情落在谁的头上,都是飞来横祸、家破人亡。有人多问吗?没有,这样的小事本该如此,就该这么烂在风里、烂在这世道里、烂在这大乱世里。 无人问津、无人再提、少女的命、老者的命就如同飘落的树叶,没有人会在乎一片落叶,树叶只能被踩在脚下,附在鞋上都嫌脏。 妇人看见最近长安城内在严肃法纪,觉得就是自己死了,这个事情成与不成终要再试试,就又一次来到京兆府(类似现在的北京公安局)。 京兆府尹也不是当年的京兆府尹是丞相选拔的人才邓若泽,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事情不大但是牵扯皇族又是旧案,京兆府尹邓若泽报了王丞相。 第四天,长安城的柴市口,人流窜动、车水马龙、人们接踵摩肩,这次楚燃没有来,自那以后他就在质馆好好习课业了,不准他到处跑着玩。 有官员宣读罪行,「苻北近,抢占民女、草菅人命,其罪罄竹难书、罪犯滔天,斩立绝。」刽子手行刑,大刀手起刀落,犯人血溅当城,脖子里的血咕咕流出,落下的头看着周围,片刻后才盒起双眼。 大股的血从断头处沖向地面,感觉就像用盆子泼水一样,最后远远的流成一条红色的小河,血液甚是粘稠,红色的血混着泥土,再也没有什么皇亲国戚就是一具尸体。 王丞相有要求,京兆府尹也没有立即收尸,陈尸于闹事。阳光下,京城的百姓都在围观是一双双的眼睛,一个个的头颅,头颅里装着各种的想法,有人拍手称快;有人贊圣上英明;有人感怀终遇明君;有人却再也容不下恨意,这是皇室近亲,冠的是苻姓,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史。 满地的鲜血会有专门负责此事的小史,拿泥土、灰烬覆盖掉,因为是柴市,长安城中最繁华的大街,黑色血迹斑斑驳驳终是难堪,但是现在更难堪的是皇室一族的脸。 有下人将此事汇报到了质馆,为什么汇报到质馆是因玉珩在质馆。因为上次的事情,玉珩对楚燃更加上心了,不仅会问夫子楚燃的学习,隔几天得了空也会来质馆看楚燃,省的他老跑去看自己。 第14页 但是玉珩知道这件事情后多少有些惊讶,抓了苻北近是有几日了,整个京城的贵族都知道这个事情,求情的人多了。 但是按照律法,自汉朝起,死刑也是有审核流程的,死刑定罪后要当面告知犯人量刑,犯人喊冤允许重审。朝廷和地方官也会不定期的检查各地大狱,尤其是死刑也是会多加关注,发现是冤案可以责令重审。 官员也要将死刑案件上交朝廷再进行断案,确定无误才可秋后处决,为的就是怕错杀、烂杀、慎刑之意。 没有说杀死就杀死的道理,斩立决于闹市步骤不对。而且苻北近是皇亲,杀也要父亲定夺,所以朝上求情的人极多,皇太后也就是玉珩的奶奶,叔伯之类的都有求情。 这个事情时间拖长了,最后还是会不了了之,所以大家抱着的都是关一关就放掉的想法。真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的斩了,这么快,还是陈尸闹事,这等于是给朝堂之上苻氏一族当面一个耳光,之后的日子朝堂上不会安生了。 果不然,朝堂之上都是指责王丞相的,说的理由五花八门,事情就一件要求惩治王丞相,这次斩的是皇族近亲,站出来的人都是当朝重臣,太子詹事、尚书僕射、黄门郎……。 父皇也是耐心的听完,说了句「人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样?还能怎样?陈尸闹事了都。父亲又说「人既已死也符合法度,无需非议。」 群臣不知的是,几天前苻北近刚被抓进京兆府。宣室殿里,王丞相就已经求见过父皇了,详细汇报了此事。父皇说「义则君臣,亲逾骨肉」意思就是,我和你是君臣之名,但是情分可能还要高过对我儿玉珩,你的意见,我通盘接受,依你所为。 王丞相比父皇长十余岁,父皇对丞相的尊重、欣赏,完全是一位君王对一位臣子的赏识,完全是对一个人才干的认可,给予的是一位君王的完全信任。 长安城内最近主要是国内法制整顿一事,确实人多拥挤,比之既往是乱的多。 玉珩刚下了朝正在马车上,就听到有人急声来报,「将军,不好了,不好了,楚燃公子遇袭了。」 玉珩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心里似乎被一只铁手狠狠地捏住了,急急的说「人怎么样?危及性命吗?」玉珩此刻只关心一件事,就是楚燃的生死。 「刚才质馆有人来通报宁安王府,说的就是小公子遇袭。将军上朝未归,管家让我去找将军报告此事,生死不知?」 报信的人就是认识楚燃小公子,但也根本不关心死活,更不会问伤在哪里?在哪里遇的刺?只知道将军下朝要走此路,看见宁安王府的马车就迎了上来。 「都不知道吗?」话问的有些生气。 「只说了遇袭。」玉珩眉头紧皱再没有继续问了,急忙下来马车,内心难以平静。 应该不会死,如果是死了就直接报死讯了,也不一定,也可能伤的严重生死未卜?心里就像有块石头压了下来,这么小的孩子。 长安城里最近是乱了些但也不至于有人为难一个孩子。骑了来人的马飞奔而去,这长安城人多、街市热闹,玉珩是极少在长安街骑马的。 皇亲国戚、英俊少年在城中放马疾驰,总会生出一种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感觉。但是这会管不了飞驰而去,朝服的衣角在风中翩然翻飞。 策马疾驰停在质馆门口,不跟任何人通报直接进府,看到将军焦急而来连朝服都没有换,苻北荣就快速禀报「没有死,在里面。」玉珩焦急的赶进来,眼神里的焦急是谁都能看出,就先汇报了没死。 「你先治疗,我等会看你。」便匆匆进了楚燃寝室,那半大的孩子躺在床上,看见玉珩进来,本来还是小声的哭,一下大哭了起来,根本不管头上伤着径直跑过来,一把抱住玉珩。 「哥哥,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我以为自己必是要死了。」玉珩不是第一次见他哭,前一次是他犯错,看这孩子能说话,能动,能抱着他哭,知道伤的不重,应该无大碍。 压在心口的石头才松动了,但是血顺着楚燃的脸流了下来,赶紧拿衣袖擦,一看才发现是朝服,朝服庄严不能脏了,就改用手擦,医官递了玉珩一块麻布,血还是擦不完,止不住,医官示意将军让楚燃躺下。 「乖,听哥哥的话,好好躺着接受诊治。」楚燃不动,依旧抱着玉珩。 轻轻拉了一下,楚燃还是不松手。玉珩只得蹲了下来,正面看向楚燃,半大的人玉珩蹲下来倒是没有楚燃高,孩子的脸煳的都是血迹,「乖,听哥哥的话,好好治疗,哥哥陪着你,哪也不去,好吗?听话。」 楚燃才乖乖的回了床上躺着。 「怎么样?严重吗?」玉珩仔细看了,头顶上髮髻里到脑门有一道伤痕极深。 「不至于伤及性命。」看到额头、头顶上的伤痕,划开头皮,可以看到头皮下的肉,心里就恨。哪里来的人伤这么个孩子? 楚燃一直很怕,躺在床上也抓着玉珩的手不放开,抓的紧紧地「哥哥,我想我阿母,你可以叫她来看我吗?」内心深处被触动了,肯定是不行,这是国与国的行为,你母亲怎么能来? 「楚燃,没关系的,你有哥哥不是吗?哥哥,陪着你,一直陪着你。」话说的很温柔,如三月暖阳。 第15页 「他没有大碍吧?」玉珩问医官。 「身上无碍,就是额头了。」 「额头上的伤会留疤吗?」玉珩问,这么漂亮的孩子,伤在额头,这么漂亮的一张小脸,虽然是个男孩,容貌不是最重要的,但是也不得不问一下。 「头皮里的长长可以癒合,额头上的伤口不长,不好说会不会留疤,他是孩子要看癒合的情况。」老医官说。 楚燃躺着没有乱动,老老实实地一只,看着更是捨不得。这个事情应该有人会报到宫里。 「疼吗?」玉珩声音轻柔又是一阵捨不得,小小年纪受这样的罪。 「哥哥,我真的好害怕,我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再也见不到你,见不到阿母、阿父。哥哥,我想我阿母,我想回代国。」说着就又开始大哭,玉珩上手去擦楚燃眼泪,看到手上血迹换了只手。 -------------------- 第10章 城中遇袭 想苻北荣应该治疗的差不多了,唤来问情况。 「四人,今天是公子休学的日子,他们应该已经盯了多日了,算好的时间。我还在路上,突然间有路人从后面紧挨着我上来,常年打仗有人逼近,立即就感觉不对。」 「公子在马车里,我叫公子不要下来,但是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四个人。挨近自己的那人持了匕首被我夺过反杀一个。车夫是公子从代国带来的,拼死抱住一个。车下一刺客防护,一刺客上车,我被防护的刺客拦住,只能先与其搏杀,为了速决便一刀捅死那人。」 「再上车戳死车上一人,上车后公子已经伤了,我是被车下防护的人所伤。」汇报的精炼、快捷,果是自己用惯了的人,知道将军讨厌听废话。 四个人杀一人,如果是普通护卫一定稳赢,但是苻北荣是什么人? 那次看柴市场鞭刑觉得乱,就将苻北荣安排给了楚燃,苻北荣不是普通的护卫,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武将。杀人都是一刀毙命的,宫廷政变的晚上就有苻北荣,跟着玉珩南征北战打了多少仗,所以才会派给楚燃,战场上杀过的人少少几百人了,四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怎么伤的你?」玉珩问的和声细语。 「我听到苻校尉说让我不要下车而后就很吵,我感觉是有人在打架,有个人好兇的拿着匕首上来,我就往马车最角角里躲,我看那人拿着匕首,迎着我而来就赶快低头躲了。那人划到我的头上,而后苻校尉上来一刀戳死了那个人。」 楚燃是孩子低于成人又窝在马车的最边缘里,割喉必然是最快捷的能一刀致命,楚燃躲了才会划到头上。 「用的都是匕首。」 「是」刺客一般都用匕首,用剑背在身上,老远就看见了,能不防着吗?用匕首藏于身上、藏于袖中都方便,第一人一定是想一刀先杀了苻北荣,苻北荣提前感知,这才能得到机会,一整个翻盘反杀。想想确实真是危险,如果今天没有苻北荣,看见的就是楚燃的尸体了。 「有活口吗?」 「一个没有,仓促之间,性命攸关,力求一击毙命,全部击杀。」这也是对的,不一击毙命,只是伤了站起来还能再缠斗,岂不是危险更大? 「我安排马车,送你回去,好好休息,今天都依赖你了。」 「那楚燃小公子,谁护着?也不知道这些刺客,有几个人?是一批?还是几批?」 「不管几批?你都先回去,好好养伤,我会看着他。你好好养着,我不找你,你就在家好好休养着。」 苻北荣是玉珩最信赖的下属,看着他受伤,玉珩也是不捨得的。但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武将倒也是无大碍,就安排了苻北荣回去。又命人回宁安王府,取了自己的便服来这才将朝服换了。 一头黑髮用一个银制掐丝镂空双鹤造型的束髻冠挽起,一身西子蓝银丝暗纹浮云锦长衫,腰间繫着莲花暗纹霜色腰带,左侧坠一块浅色玉佩,一双剑眉、五官分明、整个人如松柏般挺拔,真真是一个玉面郎君。 约到下午,大鸿胪卿亲自造访,慰问伤情而后忐忑的走了。再晚点,宫中有潜宦官来,送来些贵重药材、礼品,代表皇室进行了慰问。医官早就不在房子里了,是白天楚燃也没有睡,问玉珩「哥哥,你晚上会走吗?宵禁了,你是不是就走了?」 白天呆在质馆确实也没什么?晚上也不离去是不合适的。倒不是玉珩觉得自己身份高贵,皇家贵胄,将军住在质馆不合礼法。但是楚燃一个人在这质馆养伤,自己是不放心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贼人再来?也不知道这些下人照顾的好不好?也不知道孩子夜里怕不怕? 「不会,哥哥不离开你。」玉珩抓了小楚燃的手,抚了抚他的头髮,「哥哥不走。」 天色渐渐暗下来,宵禁时间快到了该回府了,玉珩还是决定把楚燃抱回宁安王府。从床上抱起时孩子是睡的,半道上醒了过来,迷迷煳煳的见是哥哥抱着又用手搂着玉珩脖子,钻进怀里继续睡了。 玉珩将孩子放在自己的寝室,小楚燃也没有醒,就选了不远处的偏殿睡下。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晚上睡的就轻,夜晚听到楚燃大哭,便匆匆穿着禅衣(单衣)过去。 「阿母,阿母……!」 「不怕,哥哥在旁边的房间,你一叫我就来了,你不怕。」 见了玉珩过来,抱着哥哥哭个不停,「我想我阿母,我想我阿母,哥哥,我想我阿母,我想回代国。」玉珩听了,心里不忍,双臂环抱住楚燃。 第16页 「楚燃别难过,有哥哥在,哥哥陪着你,不伤心了。」感觉心口被人狠狠地戳了一下。这一刻玉珩觉得带这个孩子来魏国是错的,小小的孩子不该受这样的苦。宽慰很久,孩子还是哭个不住,也许越是晚上越容易放大悲伤,孩子也是一样的。 「哥哥再不走,行吗?」 「楚燃乖,哥哥一夜都可以陪着你就在这,但是哥哥解禁后就要去上朝,但是下朝一定早早回来,这期间我都陪着你。」小楚燃就一直抓着玉珩,哭着哭着又睡着了。 玉珩也没有离开,轻拍孩子的背。 解禁了他还要准备去早朝。 下朝后,有宦官告知让玉珩去宣室殿,而后引领着过去,其实玉珩很想回府去看楚燃,但是也知道父皇留下自己必然是有事的,估计也是楚燃的事情。 宣室殿,王丞相也在。 「昨日,质子拓跋楚燃遇刺一事,你怎么看?」父皇问道。 「没有留下活口也只能靠判断,初时我认为应该是燕国,燕国攻打代国本来胜券在握,却不想我国援助,燕军大败。代国原本与我国并不亲近,经此反而达成联盟,他们肯定是恨的。」宣室殿内一室明亮。 「这种情况对燕国不利,所以燕国想破坏这联盟。但是又觉得未必,也许有人想用这事让魏国、代国更加仇恨燕国,日久可达到引战的目的,这样一来最可能的就是赵国,坐收渔翁之利,乱世当前,人死无凭,儿臣只能是判断。」 「此事,一个质子就是遇刺,死在我国内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代国不至于为个儿子死了就出兵,而且又不是我魏国杀的。不过质子被刺死于魏国,我魏国确实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然会使联盟破灭,两国之间生出间隙,相交敦睦肯定做不到了。」 王丞相又说「虽然此事最像是燕国所为,但是我偏向是赵国,因为对他们最有利,最好的结果可以引战,不好的结果也可以破了联盟,毕竟哪一国做大,对别人都是威胁。」 玉珩没有说话,也默认王丞相说的对。 「请父皇嘉奖儿臣的下属,校尉苻北荣,昨日拓跋楚燃能侥倖得活,全是依仗苻北荣保卫得当,捨命相互,故请父皇给予奖赏。」 「你的下属?你早有防范?」王丞相问。 「玉珩并非早有防范,只是当天恰巧安排。」质馆里的人多是楚燃从代国带来的都是熟面孔,一伙刺客进入是藏不住的。唿救声传出小小的质馆,他们往哪逃?还真都能飞天遁地的,那是武侠小说。 所以贼人才在街市动手,得手后便于四散潜逃,长安城近期在整治城中风气,他们正好乘乱行事。但玉珩也不能说,乱是因为王丞相造成的啊!只能说恰巧。 「父皇,那质子受伤,质子府里保卫单薄,珩儿擅自做主,将拓跋楚燃带回府里养伤,一是觉得自己府中条件较好,适合那孩子养伤。一是不能肯定,这些刺客失败后会不会再另有图谋。故请父皇应允让质子拓跋楚燃与我府中养伤,伤愈后自会送回质子府,可加强布防,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伤好后返回也不会太久,毕竟宁宁安王府还是安全的多,还好那质子没死,死了也会影响两国关系,王丞相也默许了。 丞相提醒,「我会酌京兆府加强城中防卫,搜查刺客余党,看能不能有所获?但是将军日后要注意在宅中,勿要谈及军国大事、国策方针,所有书信妥善存放,虽是个孩子……」 话讲到这就非常明白了,你好心留那孩子,那孩子别做了代国的细作,玉珩心想王丞相终是没有与那孩子相处过的,小楚燃是他喜欢的好孩子。 因楚燃伤着,玉珩嘱咐了管家,饮食上要丰富些,白天就是缠着玉珩,晚上也是不松手,「哥哥,哥哥,这是你的房间,你晚上住哪?」 好一点了,想起我住哪了?昨晚捉住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哥哥也是要睡觉的?昨晚几乎没睡,玉珩也是有些困,「哥哥,这是你的房间,我和你一起睡吧?」 「我不,你自己睡。」玉珩多大了,这些年都是一个人睡的,没习惯和人一起睡,回了自己的偏室。 「哥哥,我那房子有鬼,头髮老长了。」玉珩也是可笑,谁的房子有鬼,他自己的房子都不可能有鬼,他是将军啊!斩敌无数,鬼是吃太饱,嫌命长吗?不对,是嫌做鬼不开心吗? 「你又骗人!」见哥哥笑起来,清风朗月般明媚,管你愿不愿意,楚燃就挤到了哥哥床上,小小的一只倒也不占地方,想抱玉珩,玉珩推开他的手。 「自己好好睡,让你上来就是不易了,你还想抱着我,男孩子这么大了还要和人一起睡。你不羞吗?」 楚燃哼哼唧唧半天终还是抱着哥哥睡的,哥哥的床也和代国的胡床不同是张矮床,床上有及其华贵的帷帐,是月白色暗纹羽宝流苏花纹的纱制成,这种纱价格昂贵。 帷帐上部点缀有华丽珠宝作为装饰,下部装饰层层叠叠,流苏、璎珞、珠链,珠光宝气、熠熠生辉。不过这样的帷帐楚燃见过并不是只有哥哥床上有,建筑外檐、室内的梁、坊下也是有的,不过有些质地是锦、有些是纱,这是魏国的常见装饰。 床的上部有床顶,一周有可以摺叠的多折多面屏风,魏国的屏风有高、有矮,哥哥用的是矮屏风,屏风正背两面都有彩画是四组图,每组都是人物,一副是「和帝后」、一副是「灵宫夫人」剩下不认识。 第17页 床的装饰也是极为复杂,楚燃认得还是佛教花纹偏多,当时佛法已经世所普及,佛寺也是很多的。魏国皇帝陛下亦曾请佛教高僧来魏国弘扬道法,所以家具里很多都使用佛教莲花纹饰。 (这个时代佛法盛行,此后的不多年里,一位高僧乐尊,就开始在大漠敦煌开凿莫高窟了。) 一晚上玉珩睡的一点也不好,不安静、不踏实,他一个人睡习惯了,有个人睡旁边动来动去的,抱着他,是完全不适应,真想把这臭孩子拎出去。 可是此后的每天晚上都是「哥哥,你的房间有老虎。」、「哥哥,你的房间好可怕。」……一次次的玉珩也回了自己房间睡,最后没理由了「哥哥,楚燃想代国的好吃的。」玉珩也是气结,除了浅浅的笑笑,没有再说话,看着孩子的眼神都是明媚笑意、春风般和谐。 -------------------- 第11章 王丞相———王修己 朝中,法纪整顿一事已经不是殿上觐见了,整个一剑拔弩张的局面,苻氏旧臣树大根深。他们的利益是既得利益,已经吃到嘴里的肉,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现在这样整顿贪污不行了,没人敢受贿了,谁不怕被鞭刑、谁不怕陈尸闹事,现在斗争就是个如火如荼。本来是苻氏与王丞相的矛盾,这日子长久慢慢演变成苻氏与新晋进入朝廷的汉家臣子的矛盾,大殿上又有人再告王丞相,说的也是极为刻薄了。 「王丞相此人心胸狭窄、嫉贤妒能,残忍暴虐,陛下不该听信谗言听之任之,这大魏江山是高祖皇帝打下来的,是我苻氏一族,戎马半身打下来的。这些臣子刚入我朝,陛下就任由他们指点我们大魏江山,这是不祥之兆啊!」 父皇勃然大怒,说话的是当今玉珩的一位远房哥哥,玉珩的同辈苻定已,说这个话他是够资格的,但是玉珩猜测这话不是他说的,应该是有人教的,因为这话说的太好。 必然是准备多时的,只是这话说的太直接了,教的人肯定是不想公然站出来直接与父皇起冲突,但是苻氏一族有年轻人可以说啊! 所以借人之口说出来。玉珩没有猜错,这多天里苻氏勛贵早就多次商议了,只是今天苻定已说了出来而已。其实背后真正说这话的是玉珩的伯伯和多位长辈,不过不是亲伯伯是父亲的继后,当今皇后的哥哥,督天下诸军事的苻则柯。 父皇当然知道,自古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其实也不尽然。得江山就非常的难,打了多少年的仗,多少场仗,死多少人。数以万计肯定是不够的,以十万计,几十万计的将士,一具具尸体足够铺平多少个长安城,才能得下今天魏国江山。 这还只是时当今乱世中小小的一片疆域,当年确实是高祖带着苻家,带着铁血男儿们打下来的。 苻氏一族在打江山时,确实是流血牺牲,立下汗马功劳的,可谓是家家戴孝,才有了今天的长安城和大魏。但是魏国不能故步自封,从小小的一支力量,不断学习汉家制度,在沿袭汉、晋治国制度,才能使一国得以延续,才能不在这乱世里被燕国吞併! 父皇言语极为严厉「国之重臣岂是你等,可以随意攀咬的,廷尉应该怎么罚。」 站出来的是廷尉王太则,是王丞相向陛下推荐的人才,一路提携成为九卿之一的高官。廷尉掌国家法度「此事没有证据、随意攀咬、构陷朝中重臣,应使大杖,杖则50。」 你可真是敢建议啊!杖责,分大杖、法杖、小杖,大杖是用又宽又重的木板,法杖用的略轻些,小杖是荆条,大杖击打犯人臀部那绝不是简单的打伤。 30基本就是重伤,熬过50的不多便是没死下半身也是废了,100就是往死里打的程度,没准备让这个人活着离开刑场,便是万幸活过来也是废人一个。 廷尉是掌管法度但是量刑的时候可以自己掂量着量刑啊!此人上任不足两年,虽然苻定已不是重臣,但是血缘关系是硬硬的啊!就算是丞相举荐的你,你又不是丞相,后面打击报復你咋办呢? 玉珩心想这个人……怎么说呢? 真是执法公正、体面无私了,丞相推荐的人都和丞相品性差不多,又勇又敢说又敢做,幸好父皇不断的招纳贤才,引入了很多这样的汉人才子,如果一味都是苻家人……,幸好国家有这样刚正的人。 父皇一听大仗50也觉得太多,估计是把人打废了,毕竟是自家实在亲戚,上次就死了个自家亲戚,回宫后不知道太后、那些个叔伯亲戚又要来说多少话,听多少唠叨? 玉珩也看出父亲的想法,「儿臣认为,苻定已是初犯,说话之时必也是冲动,绝无攀咬之意,应酌情轻判。」 父皇听了这句话,问廷尉「轻判是如何?」 「轻判也需30。」 朝上自然是各种声音,求情的、说不能打的,说没错的,种种、种种,父皇不与理会。 「回廷尉狱领罚吗?」 「不,就安排在广明门外,廷杖处之。」众臣现在所处的是前殿,也就是前殿外的大广场上,百官上下朝的必经之地,此地处刑可见父亲就是想震慑百官,不允许再有人污衊、弹劾、攀咬王丞相,为丞相立威。 让苻族权贵不敢、不能再这般轻蔑王丞相,那王丞相自然就能在朝廷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如此大魏才能疆山稳固、长久。 第18页 回了宁安王府,这许多日楚燃确实是好多了,孩子就是孩子,恢復起来还是快的,头皮里的伤因为有头髮遮住,看不出来。额头上的就不行了,红色的痕迹非常明显,玉珩在宫里找了平復疤痕的药膏,天天的给楚燃涂抹,别人他也不放心。 把楚燃叫到自己面前,自己坐在榻上楚燃比来时又高了些,轻轻地一点点的上药,。这个漂亮的小男孩,还没有到弱冠的年龄是不用束髮的,不过也没有按照汉家髮式扎,遵循的是代国风俗是将头髮半束,用一个玉簪挽在脑后,虽小小年纪头髮也是黑长了。 小脸比刚见面时略略显出大人气了,脸部的稜角已经开始显现,眉眼端正尤其是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孩子气实足,皮肤白皙却不是女性化的柔美,带着一种英气。 鲜卑族有血统优势天生就漂亮,楚燃又是皇室,皇家血脉,祖祖辈辈的漂亮人一辈一辈的基因融合,确实是天生就五官极美。右侧脸颊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酒窝不该是左右两侧都有吗?为啥他只有一个? 玉珩一直觉得,男子的脸是重要但绝不是最重要的,对于男人重要的是品性、能力、与他是军事能力、单兵搏杀能力。战场上搏杀时血溅到脸上,一张好看的脸根本没有用,生死相搏靠的是武力、是拼杀。 所以他一直也没有非常在意楚燃的容貌只觉得是个好看的孩子,但是现在看来,生出巨大的惋惜。 这么好看的小脸,疤痕好像是收了一点,但是红痕确实惊人,抚痕膏是宫中美人们用的,应该是有奇效的吧?只能这样了也没办法了。 轻轻地点在红痕上,薄涂一层再缓缓的揉开,两人在玉珩自己的寝室中,阳光从窗口宣洩进来,满室都是温柔,一片光亮中是一个俊美少年和一个半大孩子。 府中园林,风吹过松柏,松柏不动如山,吹过繁花,繁花浅咛含笑。 朝堂上,本以为因为当场廷杖了苻定已,朝堂上的纷争该结束了,不想总有人这么执着还是不依不饶,而且不依不饶的人还更多了。这次是玉珩的亲叔父苻以,估计也是被上次的处罚真心气到了,才会如此硬气。 「陛下,王丞相所做之事,天怒人怨,已招至天下百姓厌弃。长安城中,路边老弱妇孺,三岁孩童都在唱,修己修己,修人不修己,天怒人怨终灭魏的童谣。可见此事已经昭然天下,陛下应趁早剪除丞相等人,护我魏国万年江山。」 这首儿歌玉珩也是听过的,确实满长安都在传唱。这是古代搞谣言传播的老操作了,就像每一位了不起的皇帝都会说自己天生异象,母亲生他的时候二十个月生不下来,怎么可能呢? 二十个月母亲、孩子都早死了,坟头的草都两尺高了。说皇帝出生时,宏光万丈,周围八千里可见,怎么会呢?是太阳掉下来了吗? 但是古人非常信这个,因为这是天象,所以很多歌谣、谶语都会起到作用,现在看来不过是有人花了钱,找人四处扩散,拿钱的人多了,扩散的多了,形成了蝴蝶效应,最后就可以杀死谣言中的这个人。 玉珩自也知道,这歌谣从何而来,花这么大的力气,动用这么多的人,造这么大的声势,搞的满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是要借着歌谣、谶语将丞相至与死地。就像当面魏昏帝斩杀大臣以应天象一样,就是王丞相不死,也绝对是要降职、下放。 王丞相跪下,声音洪亮有万钧不可敌之感,「陛下,一字之褒,宠逾华衮之赠;片言之贬,辱过市朝之挞,臣所作为,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庭上的汉人文臣都知道此话引自《春秋语》,意思就是一句话的褒奖胜过皇上送的衣服;一句话的贬低,比把一个人拉去柴市口公开处刑还丢人。 我现在声名在污泞里无法自辩,但是我所做无愧于天地,好与坏自有后世评说。 这歌谣王丞相也是听到过的,自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说的如此严重,群众运动做到这,死倒不至于,贬职是一定的了。 「修己修己,修人不修己,天怒人怨终灭魏」,父亲重复了这句歌谣。 「魏,灭不灭不在于歌谣在于朕,在于治世之臣,在于众卿。尔等不思忧国忧民、振兴朝纲,却为自己私利争斗不停,今日竟要至王丞相于死地,终是留你不得了。」 没有问询廷尉,着卫士将苻以带出去当庭处斩,就斩于苻定已上次廷杖的地方,两个人,一个廷杖、一个处斩,父皇护着王丞相,支持汉人大臣的做法,已然不可动摇。 处斩于前殿广场上,就是告诉所有百官,再有对王丞相存异议者,妄图杀了他的人,都是一死以处之。 而后,朝堂再无异议,一切都风平浪静,至少表面没一个人再说、再提、不说一团和气,至少是相安无事。 治安整治一事,长安城内再无阻拦,皇亲国戚、士族大家、富贵,一个个都屏息凝气、安守本分、遵纪守法的活着。 对他们而言也是这几年间,头一次这么老实。死,谁不怕啊?不能为所欲为了,不舒服但是比起死,老实的活着还可以喝酒、吃肉、看歌舞,日子还是能过的很好。至此,治安整治推广至魏国所有州、郡、县,魏国一国,风气大好,乱世用重典,果然是行之有效。 -------------------- 第12章 血洗护国将军府 第19页 小楚燃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不过不是彻底好了,额前的疤还是明显。楚燃当然不想走,天天赖在玉珩这里,玉珩要送他回去质馆,楚燃就渐天的各种理由赖着不走,算了也捨不得他走就又呆着了,没人过问就先呆着吧!玉珩知道这样做不好,不好就不好吧!也不会呆太久。 一日,楚燃拿了一小包的东西,兴沖沖的跑来给玉珩看,「哥哥,你见过这个吗?听说这东西很有名,南朝都以服用此物为平常。」 楚燃走近手里是一小包药粉,玉珩辨认后也是惊讶,他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这是五十散,五十散很早的时候就存在了,主要兴起于曹魏何晏,这个何晏是曹操的女婿是个美男子,有傅粉何郎的美誉,到现在死了快一百年了。 这五十散就是从他那时起被世人广泛知晓,这东西吃下去是会让人产生短时间的幻觉,而后神清气爽但是此药有毒,长期食用会中毒,自古中毒致残、致伤、致死之人太多。 玉珩是将军本就习武又极为自制,肯定是不碰这种东西的,但是今天看见楚燃拿这东西来很惊讶。 「你吃了吗?」问的很是着急,这才是玉珩最关切的。 「没有,我就是好奇想看看。」听到没吃,这才放心了。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这东西很有名气的!哥哥,你不知道吗?」 「我是问你怎么会有这个?」玉珩有些生气。 「我听过这东西的名气就很好奇,央了人买来看看。」楚燃也看出哥哥生气了,语气还这么严厉。玉珩把楚燃叫过来抱入怀中,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拂起他的头髮又仔细的看了他额头的伤,痕迹的到现在还是没有完全褪去。 「额头上的伤,你不要太在意,哥哥会想办法给你抹掉的。」想起在代国,他第一次见这个孩子就觉得清秀、可爱,心生喜爱。回了魏国也没有照顾好他,让他遇袭,让他死里逃生,这伤痕又生在额头,心里当然是自责的。 「哥哥,这个痕迹,我不在意的。」楚燃是孩子当然不在乎,倒也没有因此生出自卑。 「你记得,这个五十散不能吃,会死的,千万不要碰,听到了吗?」 「嗯!」摸摸楚燃的头。 「去玩去吧!」话出口又觉得不对,楚燃不是小孩子啊!怎么跟哄小孩似的,改说「去习课业吧。」 楚燃听到可以去玩还是很开心的,又听到习课业就乖乖的习课业去了。 而后,玉珩重罚了一干涉及买药的下人,「这种东西,如果再有人敢带入我宁安王府,绝不轻饶。」这种教训下人、处理僕妇的事情,完全不该玉珩过问,应是有家里女主人管着,但是这府上没有女主人。 没有女主人也有管事的,如此细枝末节的小事、府中的琐碎根本不该玉珩插手、根本不该一个将军上心,但是因为事关楚燃,他管了,涉及楚燃的事情,他断不能放任。 之后不久,京郊北大营的统领病重告假,玉珩必须去京郊大营督导了,他也不用亲自带兵训练,但是也是要去盯阵法演练、士兵操练的,这是玉珩的工作之一。 此次回了魏国,因为有小楚燃牵绊着就一直没有去,因为自己是皇子又是车骑将军陛下没安排去,也能由了自己。现在是不去不行了,丞相加派了质馆的人手,他又留了苻北荣在楚燃身边,这才去了京郊北大营。 流水落花春去也,时光流转,宣室殿中,父皇屏退所有的人,殿室内仅有陛下、王丞相。 「玉珩,我有一事安排给你要不动声响为之,力求一击毙命。」 「一击毙命?」 丞相经密报得知,京师内护国将军苻克与在杏城的刺史,高祖的孙子苻可最近书信往来密切,根据秘报调查护国将军家中确实藏有甲冑。 甲冑(铁质铠甲)?你想干什么?古代可以带刀具、带剑、带防卫用具上街。但就是不能私藏甲冑,上战场的辎重里,也就是上战场的后勤保障里,肯定是要提供铠甲、刀具、剑、弩的,但是铠甲战后必须要收回来,为的是什么? 第一那个时代的制铁工业还是不足,怎么可能造的出无数的甲冑,大部分战士上战场,还是没有那么多甲冑的。铁质铠甲数量少,多是藤甲、札甲(一种层层甲片的甲)、皮甲,向玉珩的银甲更是只有身处高位的将领才能用的不能普及。 而且如果是大战,上战场的人很多,人手一件铠甲也是做不到的,这样的乱世里去打战能保障饭人手一碗,就是很好的了。 刀可以干活,在家噼个柴啊!切个肉啊!防个身啊!但是铠甲留家里能做什么?私制铠甲又想干什么?而且这是京城,总不是因为喜欢搞收藏吧?就是想造反。 玉珩当年不就是这样和父亲杀进未央宫,杀了魏昏帝吗?而且他们当时还没有甲冑,因为事发突然。 汉时的周亚夫就是平定七国之乱的大将军,最后也是因为家中私藏甲冑被告发,还是纸做的类似丧葬制品的甲冑,最终还是入狱,这样的大将军功勋赫赫、盖世英雄,最后绝食而死。本朝沿用汉制,私藏甲冑者死。 但是这样的秘密丞相是如何得知的?玉珩也是惊讶的,甲冑这样的东西,不可以放一进门的桌子上啊?一定是藏在最秘密的地方,这么秘密的地方,丞相是怎么发现的?丞相是有监察百官之职,但这监察的也太细了吧? 第20页 肯定是先发现端倪而后安排人进府查查看,玉珩不由的想了想自己府邸,要重新查一下这些下人、婢女了,不过自己又没有反心,忠心父皇、忠心大魏,随便查吧! 「这样一个人又在长安城里,包藏祸心,一定要在形成事态前快速剪除,先下手为强。我猜测护国将军与高祖之孙子苻可,定是有图谋的,不过现在手中证据不足,不能断定是他一人所为,还是多人所为,牵扯多少人更是不得而知?」 王丞相略停了一下继续说,「此事不易用律法、处理起来他慢,今夜将军带兵血洗护国将军府,最重要的是查抄所有书信,留下证据,要知道到底想干什么?早下手为强。」 「珩儿,此事秘密,关乎国家安危,务必要一击及中,不得有私逃,书信等如有务必留好。」 「孩儿知道,请父皇放心。」 玉珩心中盘定,人马、将领、时间、围堵方式,而后去了宿卫营。此事不需太多人,如果从京郊中军抽人马进京师必然动盪,打草惊蛇,命人去传了苻北荣、高以达、柯泽飞等几个自己最熟悉的将领来将军府议事。 (玉珩的府邸是宁安王府,他有自己的办公地址是将军府,玉珩的职务是可以开府的,办公议事都在这里不在家里。有时也要去南、北大营督导)。 宵禁后的长安城与白日的长安城是完全不同的,白天里街市热闹、人来人往,但是夜里一片寂静,绝无嘈杂之声,空无一人。 整座城如果有人敢在宵禁时间出来,无论贵族、皇室、平民都要受罚,除非是重大节日或者是宫廷夜宴,重大事项,陛下会有专门安排,或者昭谕方可返家才不会被城中防卫抓住严惩。 (汉时就有的制度,首先古人没有夜生活,夜生活开始在宋代,宋唐盛世时夜晚确实是繁盛的,但是汉、魏晋、南北朝都不是,宋唐乱世时也是要宵禁的,大晚上宵禁了跑出来干啥?不是小偷就是强盗,反正不会是好人。) 丑时(夜晚1到3点),所有的人都入睡了,整个长安城在一片黑暗中,护国将军府周围宿卫军如黑夜中的猎豹在潜伏,也是刚得到消息不久但是集结速度相当之快。 苻北荣、高以达、柯泽飞白天就知道行动安排,每个人带多少人,进府后分别做什么?压制将军府中哪些方位的力量都是确定、分配好的。 玉珩穿着银色铠甲,头髮全束于头顶用的是银制掐丝束髻冠,一根同色银簪固定其上,此次不是战场未带青面獠牙的面具,露出的是张风姿卓绝的脸,这样一张脸就是在汉代,皇帝看见也会收为男宠的脸却在这深深的夜里带兵嗜血。 宿卫军如狼如虎一般的沖入其中,便听到有人大喊,「进贼了!进贼了!」,而后是「官兵带人杀进府里了!」。护国将军府里的人,这会当然反应过来要干什么了?也知道此事败露意味着什么? 护卫、僕人抵抗者一律当场绞杀,有人拦住玉珩去路,此时讲的是一击毙命。不是战场玉珩未持银枪,使得是一柄寒霜宝剑是陛下赐给玉珩的,剑体纤长、银光熠熠,剑宽两指由精钢打造。 剑鞘上点缀绿松石、蓝色琉璃宝石,剑柄、剑鞘均雕刻流云纹,故称青霜流云剑。汉朝时贵族佩剑是一种礼仪,但是陛下赐玉珩此剑,就是为了在不便用银枪的时候可以用此剑防身。 但是玉珩还没有上手,韩定就从背后冲出,韩定长的斯文、纤巧,但杀起人来倒不心慈手软。对方喉管里的血喷溅而出,溅到玉珩的脸颊上,溅到他银色的铠甲上,这身铠甲已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一府中上上下下总有百余人,女子全部擒获,男子除抵抗斩杀的一律羁押,但是护国将军苻克反抗激烈,誓死不从已经斩杀。 这样的人知道今天兵临府内,必然是事发了,抓住死的更惨,可能车裂、可能斩首,如果是魏昏帝执政就是刚生的孩子都要杀死,是律法也是君王的主张。 书房着起火但是已有人去快速扑救了,有些烧为灰烬,部分都以保存。 玉珩浅浅的笑了一下,烧了,听到喊声立即就烧了吗?有这脑子何必叛乱,是觉得父皇愚蠢,还是丞相愚蠢?有人死了,有人活着,没有直接屠你满门,是因为你们中还有有用的人啊!烧几张书信,就没了说话的嘴吗? 夜已经深了,玉珩也没有时间脱下铠甲,深夜宫门已经下钥,玉珩还是能进宫的,因为父皇在等他,汇报完后回了宁安王府。 这么深的夜,门房打开府门,玉珩回了寝室,楚燃并没有躺下睡靠在床边上。玉珩知道楚燃是在等自己,等的等的熬不住睡着了,叫了下人伺候着脱铠甲。 吵醒了靠着床边的楚燃,一下子扑过来要抱玉珩,玉珩拦住了楚燃,他的身上有血迹,不想碰到孩子身上,「别动哥哥,哥哥身上脏。」 楚燃也看到了血迹有点怕还是一把抱了上来,「哥哥、哥哥,你一天都没有回来了?一天从早上到下朝,你都没有回来。你做什么去了?」血迹此时已经干涸形成赤色。 看见玉珩身上的血迹「哥哥,你去杀人了吗?」玉珩哑然,是啊!说的对,是去杀人了! 次日,护国将军府被绞杀,就是城中传的最快的消息,不下半日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 廷尉狱,有人痛苦煎熬,有人摁下手印,有多少人主子都死了还会铁齿钢牙。 第21页 -------------------- 第13章 人乳乳猪宴 宣室殿 事情如然与王丞相所料,不是就简单写写信,聊聊你最近好不好,身体健不健康的事。 高祖皇帝有好多个儿子,儿子又生了很多的儿子,这些儿子的身份与之前的那个极昏庸的魏昏帝是一样高贵的,虽然不是嫡长子但也是身份显贵、血缘更近。就是篡位,这几个玉珩的叔叔都是第一顺位皇位继承人,应该先由这几个人中挑一个继承而不该是父皇。因为算起来父皇只是魏昏帝父亲的弟弟,位份上、亲疏关系都不该先轮叔叔,应该先轮儿子,父皇是篡位不正,既然父皇可以篡位不正,那儿子更应该可以篡位,亲疏关系更近、更加名正言顺。 以前为什么不篡位呢?因为当时朝中铁板一块都支持陛下,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陛下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他们的既得利益受到了侵犯,而且父亲不惜廷杖一人、斩杀一人,支持王丞相、支持汉化改革,这些人心里怎么会服、怎么会不恨? 成年人了恨埋在心里,地方藩镇的这些个皇帝儿子,因为成人都封了官去驻守封地了,掌一城兵马。此次叛变的一共是四个王,分别镇守杏城、樊城、合色城、资阳城称四王之乱。与晋朝的八王之乱差不多,都是因为驻守封地的皇亲手中有兵权,都是儿子们觉得我才是最该当皇帝的那个,为什么要在封地里做个默默无闻的王。 此案牵涉之人甚多,关押犯人交待,京城中有不少与护国将军往来较多的人,朝中与地方势力勾结都在等着翻天的那一日。证据确凿的一律捉获、剿灭,证据不足的再审定性后斩于柴市口,至此京城得以平安。此次按律例所有参与叛逆之人,一律连坐即是诛灭满门,女眷沦为官妓,向来谋逆都是大罪,没有轻饶的。 四王此时也得到消息,虽然情况已经暴露不利于自己但是已经如此了,再不发兵打下长安,杀了当今陛下,大家就只有等死的份了。三路先发兵,一路后发,兵分四路往长安城发兵,对外说是二十万人,便是父皇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担忧的。 玉珩回府,居然看到楚燃在自己读书,读的是四书,四书中的《大学》。有点惊讶这孩子现在自己可以看懂儒家书籍了吗? 「你看的懂啊?」 楚燃病好些了,玉珩就请了夫子来府,在府里开始授课了,来了这魏国许久他应该是学了不少东西的。 「可以看懂啊!学了这么久上次被哥哥打的那么惨,怎么敢不学?」说的顽皮。 「不要胡说,我没打你,上次我只是口头教育,没有打你,不要胡说。」 「你房子里的竹条,我都看见了再不努力些,不是自找的挨打吗?」玉珩听后,笑的明媚如朗月入怀。 楚燃心想,《诗经》中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就是形容哥哥这样的人吧! 玉珩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楚燃的脸,这孩子好可爱尤其是一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右脸上有一个小酒窝,又特别又有趣,为什么少一个呢?酒窝不是一对吗?头髮半束在脑后,一些用一个浅色青玉簪固定,一些黑髮散在身后。看着人又长大了一些,只是额上的红痕依旧明显,是比初时淡了些,但是并没有完全褪去,擦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好转? 他们两人都没有进书房,楚燃在书房的园林中坐着看书,绿植青翠、花草葱郁,阳光洒进这一片静匿、祥和中,光照在玉珩的脸上,稍稍有些刺眼了,玉珩退进房檐的黑暗里,楚燃却没有关系仍旧在这光里读书,两个人之间可能就只有这片祥和了。 这次是自父皇取得帝位后的最大一次动盪,风雨欲来风满楼。因为上次刺杀丞相一直在城中查刺客,但是好像就这四个人似的,毫无踪迹可循。所以玉珩限制了楚燃出府,外出必须和自己一起。但是现在的情况比王丞相治理长安风气的时候,还乱、乱的多,城中已经有人在传打不过的消息了。 大军还没有压境、还没有打过来,就有百姓开始准备逃难了,也是战火一旦烧进长安城,现在逃是对的。百姓们现在还可以躲的掉,但是父皇、玉珩、丞相是躲不了的,四处发兵直指长安城,打败了大家都得死,必然是诛族。 大魏江山纷纷扰扰,本就是乱世小国,生活在夹缝中已经这么艰难了,旁边是疆土巨大的燕国、然后还有赵国、霍烨匈奴、仇池……。对玉珩、对百姓而言,就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又要打仗了,此次打在自己的疆土上,又要死多少战士、死多少平民、死多少无辜的人?乱世中的性命就是落叶,飘落一片,没有任何人知道,哪管是战死、还是饿死。自己人打自己人,多少人又要家破人亡,死于路边,无人埋骨,这天下就安静不了。如果这次败了,这疆土,这长安都会保不住。 但是他可以保住楚燃,不能让他活在魏国的乱世里。 楚燃见哥哥不说话,便没有在看书,「哥哥,你想啥呢?带楚燃出去玩好不好?」 玉珩笑笑了,「不去,我安排下人,做些好吃的给你。」端上来的是烤乳猪,小小的一只烤的外焦里嫩的,色泽金黄,有油脂渗出。 「这个故事我知道!」楚燃好激动的样子。 「你说来我听听。」 「好多年前,当时晋国尚未衣冠南渡长江,整个华夏都是司马家晋朝的,当时的晋武帝去王济家,王济上的就是这个菜。晋武帝吃了觉得非常好吃,很是赞嘆问了做法,结果上来十几个乳母,人人怀里抱着一只小乳母,这些乳猪竟然是人乳餵的,得名人乳乳猪。」 第22页 「对了,他们还斗富在家里用糖水洗锅、命令下人拿蜡烛当柴火烧。王恺为了炫富,在自己家门口的大路两边,夹道40里,用紫丝编成屏障,王恺得了一株珊瑚树,结果石崇拿出几十株更大,更漂亮的珊瑚树。」 楚燃还是读了些史书的,这段歷史发生离现在不过百年,这种奢靡的风气一时无两。 「后来呢?」玉珩想问问楚燃,看他学了多少? 「后来有人上疏,说这样的奢靡风气,比天灾还严重,会动摇国家基石。再后来几十年间八王之乱,晋国就去了长江以北了,后来慢慢又成了南朝。当时的首富石崇依山傍水建巨大无比的豪宅金谷园,山水为骨、园林为辅;高树巨林、深溪湖景;叠石构山、跨水为阁;争山海之富、建石林为居。用金银、玉山、象牙、玛瑙装饰室内。成百的僕从、无数的家妓,穿梭在巨大的宅院中,装饰奢华、富贵无边,安席置盏、置酒放台、歌舞昇平。富贾、贵族穿梭于各大豪门宴席中,而穷人穷的连饭也吃不上,破衣烂衫,饿死路边。」 「多少是学了些东西的!」这话算是奖励了,楚燃见受了表扬颇为开心。 「父皇非常厌恶这种奢靡的风气,此时与现在不过百年,谨记晋国亡国教训,前车之鑑。国内绝对禁止皇室、权臣、世家大族奢华无度,鼓励国内大力推广汉文化,你多读读书是对的。父亲要求我朝百姓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会一艺就可以得到朝廷奖励,官员六艺一艺不会是要辞官的。你也要好好的,一个皇室贵族品性端正,切勿骄奢淫逸。」 楚燃想了想,我还是个孩子,骄奢可能还沾点边,淫逸现在说早了点吧? 未央宫宣室殿,父皇、王丞相、玉珩和几位将军,商议此次的迎战计划。 镇北将军苻奇:「要趁早出兵,不能让他们打到长安来,不然太被动了,现在及时出发去打,趁着对方羽翼未丰,还在行兵,打个准备不及,可能还可以赢。」 镇南将军薛復起「兵分四路而来,其中南边的一支,两路已经汇合了,这支汇合了杏城、合色城两城的人马,人数最多、最为难打,两支没合併的时候可能还好打些。」 王丞相说:「现在不只是迎敌的事情,国内大乱,南边的燕国一定不会观望,要打四王之乱,还要防着燕国趁机偷袭我大魏。」 玉珩「孩儿愿意带兵去打杏城和合色城这一支,这一支离燕国最近,早早打下来才能余出力量防卫燕国。」 商谈时间较久方案定了下来,玉珩打杏城和合色城这一支兵马,苻奇打杏城一支,薛復起打樊城一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古打仗都是最费国库的,兵部准备各类的辎重,铠甲、武器、刀剑……,后勤保障要开始了。 -------------------- 第14章 莹莹一笑眉眼间 楚燃当然知道玉珩哥哥要去打仗了,求了玉珩好多次,要一起去。 「哥哥,你带上我。」 「哥哥,你要去打多久?」打仗谁能知道多久?要看遇到的情况,可能几个月、半年、一年……,带几万人去打仗又不是大家在操场上跑步,那么多的人列队行军,后勤的粮食、辎重一天也就是行30、40里(约15、20千米),这一路走过去要多长时间?走到了战略布置怎么样?能不能打下来?一次成功,还是打好几次?还是就打不下来,会死在战场上都是不一定的。 玉珩说不上时间,整个魏国的兵力本就不足,四王叛乱集结的兵力又多,他一个人打杏城和合色城的两路,还要考虑燕国会不会投机来偷袭。如果败了,杏城和合色城的兵直逼长安城,他的父皇、这繁华的长安又将落在战火里了。 「哥哥,不知道要打多久?不能告诉你明确时间。」 「哥哥,你一定会回来,对吗?」玉珩也没有回话,出征,他又不是军师,亲自上阵拼杀,谁能担保一定不死呢? 见哥哥没说话,楚燃更是难过,他知道打仗是怎么样的,他的国家就是战火烧到脚下了,自己居住的城都被围了。他怕哥哥回不来,感觉又要哭了。 「哥哥,你带上我,好不好?」 「楚燃太小,哥哥不能带你,哥哥,不是去玩的。」 …… 玉珩不能带他去,他还是给孩子,自己都是抱着要打到一人不剩,也要保住长安城的心出去的,他怎么能保住楚燃。 「楚燃,你要回质馆住了!这段时间我不在,来宁安王府也没有意思。」 「为什么?我不回去。」 「你伤好了,我当时向父皇所求就是,你伤好了就回去。」 「我没有好,额头的疤没有消掉。」玉珩去北大营,楚燃确实回了质子府,但是玉珩回来,小东西每次来,每次就不走了,能赖一次是一次。 楚燃扶了下前额的头髮,确实是痕迹还在,略略淡了一点。 「哥哥,没法照顾你,你要自己管好自己,要好好擦舒痕胶,好好吃东西、好好习课业。」玉珩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交待,实在是不太吉利,改说「哥哥,会回来,肯定要回来的。」 ------------------- 出征前多日,玉珩已经去丞相府拜託过王丞相了,楚燃回了质馆,请王丞相加强楚燃的防护,又一次安排苻北荣留在了楚燃身边,苻北荣已经升职了,全赖于玉珩上次的保举。 第23页 「玉珩,此去必会为国尽力,烦劳丞相多多关照拓跋楚燃。他毕竟是代国质子,死于我魏国,终是对我国不利。」只字未提,自己对楚燃的喜欢。 「我自当关注这个代国质子。」 「丞相」玉珩作揖,「如果这次大胜则皆大欢喜,若是玉珩回不来,之后你打算如何安排这个质子?」玉珩问的坦诚。 「回不来?」 「将军必将旗开得胜。」王丞相也是真心相信玉珩是可以得胜的,他是有军事能力的人,做事沉着冷静、熟读兵法。与燕国在边界交战多次了,不说从无败迹,至少都没死,最终反败为胜。 「我是问如果,此次?」 丞相是何其聪明的人,此时已经明白玉珩在说什么?「此次四王同时作乱,彼此沆瀣一气、一丘之貉,之前部署我有信心此战不会败。如果,如果……真如将军所忧,我会提前安排,没必要让小小一个孩子捲入长安城的战火。」 玉珩知道王丞相会帮自己,王丞相此人品质高洁、才能过人,确实有父亲说的治世之才,虽年过40。但是整个人谦和儒雅、举手投足处处彰显文人智慧,又胆识过人、果敢善断,极善谋略。玉珩就知道找王丞相,他一定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王丞相送玉珩出厅,安排管家送出府,这个陛下最小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跟着陛下宫变,这几年多次与燕国在边界上交战,表现出优秀的军事才能,但是他这般的为一个质子谋划,是否过了? --------------------- 宁安王府 离开京师去出征前的最后一个夜,玉珩没有睡着,小楚燃睡在身边,玉珩心里在盘点出征的种种,是否有遗漏,是否差了点什么?应该怎么打?又不想影响楚燃入睡便起了身,随手拿了件披风是翠微绿银丝边莲花暗纹披风,天已入秋,这战打的久了必然入冬,天寒地冻。 寝室前的围院,秋日清浅,月光似清纱穿过浮云洒下来,洒在这清朗少年的身上,立若芝兰玉树。 「哥哥,你在这做什么?」楚燃的声音迷迷煳煳的。 「我吵醒你了吗?」玉珩声音轻柔。 「楚燃好害怕哥哥走,就很怕,哥哥一离开我就醒了。」看楚燃穿的淡薄,玉珩解了自己的披风给楚燃穿上,自己就穿了单衣。玉珩不是很想进去,既然睡不着何必强迫自己,而且这月光确实美,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哥哥,我会很想你,怎么办呢?你要不要送我个丝帕、香囊什么的?」 玉珩一下笑了起来,盈盈一笑眉宇间,这孩子真的是什么时候都能把他逗笑,「哥哥是女子吗?时刻都带块秀帕在身上?你又是女孩吗?需要香囊慰相思?」想想这话说的不对,跟相思有什么关系呢? 楚燃挺失落的,看着孩子的表情玉珩又说「明月皎皎照天地,星汉西流夜未央,如果你很想哥哥就看月亮吧!再远的山水都是这一片月光,睹明月而思人。」 楚燃点点头觉得月亮没有丝帕、香囊好,但是哥哥没有也只能这样了! 「楚燃你知道所有的将军里,我最钦佩谁吗?」 「楚燃不懂兵法,夫子的课里没有这个?」 「没有吗?」也对,儒家文化是不教兵法的。 「那你自己可以多看看兵书,这样的乱世里,将来你回了代国,估计也是要与燕国交战的。」毕竟这孩子就是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转而又说「你还是做个文官好,这样安全些。」 「对了,哥哥最钦佩谁?」 「楚燃,你知道汉朝时的骠骑将军霍去病吗?霍将军当年才18岁就能封狼居胥,饮马瀚海,你知道什么是狼居胥吗?狼居胥是一座山,是当年匈奴祭奠自己先祖的地方,霍将军带汉家大军一直打到狼居胥山下,没有得到汉武帝的同意,便自行在狼居胥山封禅,在匈奴祭祀自己祖先的地方,祭祀汉家先祖多伟大。」 「封禅是歷来只有皇帝才能做的事情,霍将军擅自封禅,但是汉武帝却一点没有怪罪,这对臣子是多大的信任。至此以后多年匈奴人彻底怕了大汉□□,再不敢踏上我汉朝土地。你知道瀚海湖在哪吗?在北方的土地上,那里的人称那个湖叫贝加尔湖,你想想这得是多大的一片疆土,多大一片疆域。」 「我从来没有希望过要有那么大的疆土,也没有那样的野心。我只是希望,这个天下不要再不断、不断的打仗,人民不在易子而食、百姓不在析骨而炊。农民可以好好耕种、士农工商都能在魏国的这片土地上,平凡而普通的生活。每个人都能好好的活着,不是说能过的多富裕但是百姓至少可以好好活下去。但是这日子好像就过不上,是永远得不到的期盼。」 楚燃看向玉珩哥哥,每一个人吗?每一个人都好好的活着?农民可以好好耕种?玉珩站着,楚燃坐在寝室前的石阶之上,玉珩修长、挺拔的身姿,挡住了皎洁月光。什么是理想?什么是希望?楚燃觉得好像是在这一刻突然就懂了,如果那是哥哥希望的,那也是楚燃希望的。 玉珩低头看向楚燃,眉眼、鼻樑小小年纪就生的这般好,长大了必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样子吧?将来应该是个纤纤君子的文臣?脑海里闪过楚燃长大穿朝服,上朝的样子。希望王丞相、苻北荣能护你安好。若是我重伤不治或者无法回来,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成长,好好的生活,愿君安好,春祺夏安,秋绥冬禧,长乐未央。 第24页 --------------------------- 出征之前,极为盛大、隆重的祭天仪式。 有人大声宣读出兵诏书「应天顺时、收兹明命,昭告于天下吾皇登基,德充帝王、绍天明命、山川告祥、人神和协、岁月兹着……」诏书为中书舍人草就、黄门侍郎、给事中等修编都是儒学大家、文采斐然的当世之才,而后才能昭告天下。 这很长的一大段,意思就是现在的大魏皇帝继承是正统的,之前的帝王残暴不仁,父皇登基受命于天。你们这四个王现在来攻打,根本就是犯上作乱、违逆天道,你们是不对的。我方才是受命于天,天地定会庇佑,一定要打的你灰飞烟灭,辞藻华丽,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父皇站在最前,丞相、文武大臣以及各位将军,玉珩穿着他银色的铠甲站在父皇身后。他全束髮冠,银色的束髻冠在阳光下闪耀灼灼华光,少许碎发拂过他的脸。这位翩翩少年的脸,眉目如画,姿容隽爽,在阳光中无比俊美、英气蓬勃、高大俊朗的少年将军,巍峨而立他又一次要为父皇、为江山、为大魏出征。 祭天、祭地、告庙、祭军神均行九叩之礼,所有人庄严以待,告慰天地、告慰祖宗、告慰军神(一说是轩辕皇帝,一说是蚩尤),杀牲,以杀牲血涂军旗、战鼓、而后是陛下誓师。 面对数以万计的将士,身穿甲冑、银光闪闪,如此多的将士,却是万籁俱寂,父皇的声音庄严、宏大,身姿巍峨。 「众位魏国的铁血将士,英勇男儿,江山需要你们,长安城、魏国各州、郡的无辜百姓也需要你们,叛军犯上作乱,你们愿意看见血染长安、生灵涂炭吗?」 「不愿意!」 「愿意拼死保卫大魏,保卫自己的家园热土吗?」 「为大魏而战,为陛下而战!!!」 气势恢宏、声震如天,而后是战鼓雷响,五百里外可闻。 太庙中,父皇召见各位出征的将军及本次出征的将领,受下虎符与诏书,汉朝虎符就可以调动兵马。各地刺史、太守见虎符就知道是皇帝要调兵打仗了,见虎符便可以同意调兵,没有虎符就是丞相去了也不能调一兵一卒。本朝除了虎符,调兵还要有诏书,奉皇帝命调兵出征,整个国家除了皇帝陛下,所以人都不可以调一兵一卒。 -------------------- 第15章 斥候 杏城、合色城的两支汇合多时,天也确实越来越冷,如果是在长安城可能没有这么冷,这是往北走越走越冷。 大军要保持队形,严守军纪,这又不是郊游想怎么走怎么走,行军队列中是不能说话的有军令要求,一边聊天一边行军肯定不行啊!早早的就要派出侦查兵,因为并不知道敌军走到哪里了?所以要一路侦查敌情,(不然就会发生,大家都不知道对方到哪了?突然看见了就开打了!)。 包括侦查周围环境,水源、适合驻扎的地方,(也发生过大军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比如草原,侦查没有搞好结果迷路了的事情,当然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的。)敌军也是此般也要知道对方军队伍走到哪了?周围情况如何? 队列的排列也是有章法可循的,数十万的大军,光是队伍行走都可以绵延数千米,还有辎重□□、箭矢运输、粮草供给……,「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所以一日行军不过30-50里(约15千米-25千米),本来是初秋出发,慢慢就是冬季了。 侦查军发出信号,知道是碰到杏城和合色城的兵马了,侦察兵汇报人看起来非常的多,带兵的是玉珩的叔叔安南王苻贾和平西王苻泽,以及这几位叔叔的孩子,玉珩的同辈苻鹤、苻义、苻起。这些人如果在朝堂上相见,玉珩是要跪这些长辈的,今天却骨肉相残都是曾经的一家人。 对方号称有十万大军,玉珩猜测没有这么多。一般都会多报些,参加战争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一个一个去数,多报一些会打击敌军的信心,增强自己军心 但是可以根据作饭的烟火数量、人数的扎营情况,甚至是粮草车的数量,大概估算一个数量。 玉珩自己知道,此次自己的带兵数量低于对方,因为中军力量不足而且兵分三路、地方州、郡是有补充,但是人数上不占优势,而且北方的天气战士们不适应,太冷了。 营帐中众将讨论打法直到深夜,玉珩出来查看营防,看见月光明亮抬头看了天是一轮圆月,那孩子应该搬回质子府了,这会应该也睡了。 这样的天气就是他,一个年轻将军、血气方刚都觉得确实是冷,打仗尤其是冬天极为艰难。 积雪过脚面、士兵冻烂皮肤、冻坏手脚、尤其是受伤后再加上天冷死伤严重,自古就有「六腊不兴兵」的说法,但是这次是对方要开战的,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不能说这会不行,明年开春再来打,这不由的魏国选择、玉珩选择。 营中,对方居然递来战书,战书往往是强势方递过来,因为玉珩的叔叔安南王苻贾和平西王苻泽他们认为,第一是自己人数占优势一定打的赢,第二是他们觉得自己占据道德至高点,他们是高祖更近的亲人就是想通过这种方法羞辱玉珩。 玉珩知道这就是对自己的羞辱,因为战书中大部分在说父皇篡位,手段何其龌龊、执政后何其歹毒、如何天怒人怨,用词之尖酸、话语之锋利,而后才是战争的其他内容,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递归你们递,我还是执行我的安排。 第25页 玉珩安排高以达先带1000骑兵,去对方的阵营前探探虚实,主要是看对方到底排的是什么阵? 自己才好根据对方的布阵,判断自己的布阵。高以达中等身材,满脸的络腮鬍、皮肤黝黑,骨骼粗壮,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样子领命而去。 第三天的拂晓,大军从营中出发,列成10人一排,宽为4里(2 千米)的方阵,一排排战士稳步向前,前方的几排是重甲士兵穿着铁质铠甲,每件都在十几斤重,手持方形盾牌和长戟,而后的步兵穿的是普通藤甲,最后几排没有铠甲。 各个都手持环首大刀,为的就是方便上阵搏杀,最后是督战队,防的就是有人在战场上当逃兵,如果有逃兵可以当场斩杀。 清晨的阳光翻过东面的高山,整个战场瞬间大亮,阳光的照耀下,每一支长戟的枪头都反着银光,阳光普照到每一位战士的战甲上,高头大马、银色铠甲、一张张性命相搏的脸,使整支队伍犹如神邸一般。玉珩骑着战马带领着这支如同神邸般的队伍,战鼓擂响、鼓声震天。 激盪在每一位战士的心,所有的人都在想,为大魏而战、为长安城而战。那里生活着他们的家人,他的孩子、夫人、母亲。 「前进!」是玉珩的声音,他再一次带上了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从一个英俊少年,又一次、一次次的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怪兽,只知嗜血的杀人机械。 魏军阵营中发出惊动天地的吶喊声,「前行……」步兵们提起手的首环大刀(刀的头部有一个环),骑兵们身下的战马嘶鸣着。 无数箭矢从天而降、一个个闪着寒光的箭头沖向魏军,玉珩用银枪拨开迎面而来的铺天箭雨,沖在前侧,左侧是高以达、右侧是柯则飞,三匹马呈品字型杀入敌军阵中,大家都是一手握住马缰,一手持长枪。 玉珩的长枪是从小父皇管着练出来的已经异常纯熟,马蹄扬起灰尘很快被对方倒下的战士尸体覆盖,尸体的脖子里涌出的鲜血咕咕流出,地上是横七竖八的死人。 而玉珩的身后是几百、几千的重骑兵、轻骑兵,被箭雨射伤、射中的骑兵,只要没死仍在奋战,奋战在这片阳光中,而后再远是一排排的步兵正在向前。 敌方第一排也在用长戟抵抗,从盾牌甲阵中不断的刺出长戟,有敌方持弯钩型的长戟可以割断马腿,有魏国的战士倒下,但是还有更多的魏国战士冲上去。盾牌甲阵被沖开缺口,玉珩带更多的重骑兵从缺口沖入,而后是一批批的重骑兵、一批批的轻骑兵。 这时敌方的重骑兵也沖了过来,两方的重骑兵就像是战争的机器,轰隆隆的向对方撵去,不是你撵死我,就是我撵的你血肉模煳,1万重骑兵是大魏的铁骑,是大魏的守护神,沖向这片战场,与敌军的铁骑搏杀。 不断有人从战马上摔落,重重的坠入满地的鲜血里,步兵沖入敌军右翼,排出5个圆形阵列,有人长戟对外,有人持连弩,根据阵型不停的从内到外的旋转,玉珩在中军大营一遍遍的检验过这种阵法,将领们一次次的操练过这个阵。 冲破了敌军的方阵,使其慢慢不能成阵从而溃散,溃散的队伍中,渐渐有人开始后逃,最终大量的人开始溃逃,玉珩知道这个时候已是胜了。 重骑兵、轻骑兵一起冲上去,从背后斩杀溃逃的战士,斩杀溃逃战士几万人,彻底打掉安南王苻贾和平西王苻泽主力力量。 从清晨打到下午,耗时虽然不长但所有的人,都没有计算时间,以命相搏的生死时刻没有人会在乎时间,只在乎能不能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战场胜败已分,尸骸遍野,都是魏国的将士、有玉珩带的将士、有安南王苻贾带的将士,有平西王苻泽带的将士,这么多人的性命都魂断在这片土地之上,战场收拾干净,尸体全部掩埋。 风沙覆盖血迹,阳光普照一切如初,消失的生命却是永远的失去了,是,人都会死,但是有人18就死了,有人80才死,谁的一生不是一生。 玉珩没有追讨溃逃力量,由其他将领带着去,他回了大营在等汇报,等待多时后有将领来报,经敌方俘虏辨认斩杀安南王苻贾以及儿子苻鹤、苻义,此次斩敌过5万人。 但是没有人知道,安南王苻贾以及儿子苻鹤、苻义也在战场上拼死搏杀,死战到底,最后见到大军溃败,安南王苻贾对儿子说,「你们速速撤离此地」。 苻鹤说「父亲在哪?孩儿就在哪?孩儿不会舍父亲而去。」苻义说「此战大败回去躲着也是一死,现在战死也是一死,孩儿愿意陪父亲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苻贾看着自己两个忠义的儿子对天大喊,「好儿郎,对天无愧于忠,对父无愧于孝,养儿如此,为父甚安。」而后战死在这边阳光普照的战场上,他们的血从身下涓涓流淌,被阳光照耀反着光。 每一个人都在坚守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父皇推翻了残暴的魏昏帝,大快人心、以慰万民但是在他们这就是错的,山河、疆土,一块块土地上,洒满了热血男儿的一腔鲜血。与他们是、与玉珩也是,与魏国的千千万万战士也是。 玉珩已经安排军中的文官幕僚,起草战况,简要描述了此战大捷,以及歼敌数量,斩杀敌军将领情况,八百里加急传回京城长安。 部队继续前进,追讨余孽,直至攻下杏城、合色城两城,因为主力军已经斩杀、城中不过小股力量,不足为惧,还没有打就有人斩杀平西王苻泽及其子苻起,提头投诚,至此,此战大获全胜。 第26页 除了宫中接到捷报,还有质馆的楚燃也接到书信,是玉珩写来专门交待转交与小楚燃的,「哥哥一切安好,战事已结束,哥哥不日将返程,楚燃勿挂念,哥哥亦为能再次见到你而欣喜,不要忘记课业、天凉注意衣物增减,不要过于挂念哥哥。愿君安好,春祺夏安,秋绥冬禧,长乐未央。」 楚燃觉得心里好暖,哥哥在远远的地方打仗,还能想起自己。 杏城,父皇的诏书到了「此次四王之乱平叛,车骑将军玉珩居功至伟,现樊城战况焦灼,故命车骑将军迅速驰援,以合围之势歼灭资阳城叛军。」 同时收到的还有一封书信,「我儿玉珩,此次大获全胜,为父甚为骄傲,但是此次叛乱也是为父心慈手软造成,为父刚当政时,王丞相就建议过我将年龄长、兵马强、兵多将广的同姓王召回京师,剪除其势力,党羽因尽早除之以绝后患。 为父思虑都是自己的亲人,高祖之子故而没有动手,今天造成如此后果,动用大量兵马镇压此次叛变,实为不智。 现命你只留苻泽的三个儿子,(战场上死的,家里还有活着的小儿子。)给高祖皇帝留下一点血脉,剩余此次叛乱地的所有参与未参与此次叛乱的,苻氏子孙全部不留尽数屠灭,以绝后患。 之后再有攻城略地,所有皇室直系(我用了现代词,好表述)三族皆不留,全部诛连绞杀,这一役根本就是拿上万、几万、无数将士的鲜血,为我的仁慈做代价,如此代价我之后的岁月中将不再有。 心慈手软不是一位君主、一位将军该有的品性,站在高处的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要用最少的人命得到最大的稳定,我一人仁慈,上万战士、上万家庭覆灭,父亲深感不安,亦为死去的战士忏悔,我儿玉珩切不可有此妇人之仁。」 看完信后,玉珩也是难以平復心情,按时间算应该是2年前,父皇刚刚登基,王丞相就提了剪除同姓王的建议,如果当时这么做了,今天也不至于战场上血流成河,玉珩实在是不忍心去杀自己的小侄子们,但是皇命已下不能有违,只得安排了高以达监斩。 玉珩带兵驰援樊城,路上也再想,燕国这次居然没有乘火打劫,这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好时候啊?玉珩此刻还不知道,此时燕国的朝堂上刚上任了一位新皇室,自己内部还斗的如火如荼!实在没力气管别人国家的事情。 大军又到了樊城因为分兵两路,两路夹击,最后也取得了胜利又进驻樊城,稳定城镇安防,开展布防事宜。 玉珩去信汇报了战况,并提前汇报了可否返回京师,又等了几日,诏书到同意返回才开始返回,大军在外是否还有别的安排,要听父皇、丞相的整体安排、调遣。 大军凯旋的消息传遍整个长安城,楚燃当然也知道了,但是他不了出城,没有大鸿胪官员的同意,他离开长安哪怕一步,他都是重罪。 楚燃闹着要去迎接玉珩回来,其实苻北荣也很想去,但是因为之前的刺杀,他现在怕了带楚燃去人多的地方,告诉楚燃你就是去了也只能远远的看他一眼,那么多的人,人山人海迎接将军凯旋,将军也看不到你,安心在宁安王府等着,还能说上话,楚燃不愿意,架不住苻北荣不让出门,只能度日如年的等在宁安王府,焦急的坐不住。 大军不能带入京师,驻防在了京师郊外,在离京师不远,就有人向玉珩禀报,太子殿下带来京中部分官员在长安城外二十里处,高奏凯歌,迎接大军凯旋得胜。 太子哥哥,自己同父同母的太子哥哥,玉珩很是开心,这个京城他就想念三个人,父皇、楚燃、哥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哥哥。 太子苻玉凡看见自己的亲弟弟也是开心的,他这个弟弟太得父亲宠爱,自身也是能力出众,一母同胞,玉珩却生的极为英俊,明明自己也是出色的人啊! 但是想到这个弟弟出去将近一年,为国而战也觉得自己这样想不对,握住玉珩的手问,「弟弟、此次可有受伤,可还好。」 「谢谢哥哥关心,不曾受伤,一切安好!」 …… -------------------- 第16章 五色缕 玉珩回京要祭天、祭地、告慰太庙,参见父皇,同时也拜见了王丞相。父皇依旧帝王威仪,但是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孩子打仗回来,平安归来也是喜不自禁,帝王天家在这对父子身上,没有显现出他的冷酷,更多的还是温情,这个长相英俊,军事能力过硬的儿子,从来都是父皇最爱的那个。 王丞相变化不大,朝服下是一个成熟、智慧的男性该有的儒雅,形态清瘦、丰姿泰然、睿智沉稳。 丞相似是半玩笑的说「幸不辱命。」 玉珩听懂了,丞相说的是当时他拜託丞相护好楚燃一事,心里真的是开心,特别的开心,孩子似的开心。 「谢谢丞相。」 「珩儿,你开心什么呢?」 「珩儿开心,此战大胜,能回来见到父皇,见到丞相。」心说还有自己挂念的人。 父皇还想和玉珩说说话,看玉珩着急的样子就猜他有什么事情,便放了他回去,復又问王丞相「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如果有就给他续个弦。」 王丞相心里想,这都是哪和哪啊? 从宫里出来玉珩策马飞驰去了质馆,长安大街,玉珩又一次策马疾驰,他的马术是极好的,长年征战马术不好,打的什么仗。但是确实不喜欢在长安大街上策马,不过这是他的以为,大街上谁看见他不嘆一句,公子只应入画、人间岂能得见。 第27页 玉珩到了质馆没有见到楚燃,问了人说是跟夫子告了假,一早就去了宁安王府,玉珩也是觉得好笑,这都能错了地方又回宁安王府,是以天色都晚了。 还没进府门就看见楚燃在等自己,近一年不见,他长高了,明显长大了,算了算年岁,他再有些时候就该弱冠了(15岁),下了马楚燃就跑过来抱着哥哥,看样子是准备哭。 「等等,多大了,还准备哭,好好的,哥哥不是回来了吗?」蹲下来轻抚楚燃的小脸。半大的孩子,不对,是介于孩子和少年间的样子,楚燃的脸已经显出成人模子了,下颌稜角分明、脸颊上的孩童稚气在慢慢的消散,果是将近一年时间没见着了。 玉珩看着这张脸生出一个想法,这孩子长大了一定比自己还要好看,拂过他前额的碎发,仔细地看了看额头,额头上还是能看见浅浅的疤痕,但是一眼看过去是看不到了,仔细看就能看出来,一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消散了。 「你有没有在好好的擦舒痕膏?」 楚燃不好意的笑笑了「有的。」 玉珩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果是自己不在身边他就放任自由,如果自己在府里天天给他擦,怎么会还有痕迹?但是转念一想男生又不是活一张脸,好不好看就那么回事。 楚燃觉得哥哥还是那个哥哥,一点变化都没有,少年将军,英姿飒爽、皎如玉树、惊才绝艷。 入夜,两人准备在宁安王府就寝,玉珩一定是睡自己的寝室,但是奇怪的是楚燃也开始脱衣服,嗯!你等等!小东西,你是跟哥哥睡习惯了吗? 「你做什么?」 「跟哥哥一起睡啊?」 「宁安王府就我这一间房子吗?没地方让你睡了吗?非要和我一起睡?」 「哥哥,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以前你多大,现在你多大?出去偏室睡去!」 「哥哥,偏室里有鬼,有女鬼,好可怕的。」楚燃故意说的慢慢的,玉珩也是笑了起来,他总是有办法逗笑自己,人是长大了些,内心还是孩子。因为此次征战将近一年时间,其实战场时间不长,但是路途长又进城池、又驰援樊城,又部署了后期的布防,确实花了些时间,回来的如此晚,所以内心里他是很想这个弟弟的。 「你不要赖,今天就睡着吧!明天回质馆去,不能一老赖在王府,不合礼法,听到没有?」 「不听,不听,都不听,我要天天赖哥哥这。」真是宠的过分了现在连哥哥的话也不听了,玉珩心想却也涌起甜甜的喜悦。 之后从王丞相、苻北荣处了解,确实还有刺杀,对方见一次不成,半年后还有二次,但是因为机警提前发现,这次有活口是赵国,怕魏国、代国联盟,日久天长会对自己不利,毕竟都是接壤的国家,这乱世中,哪一家做大对别家都是危机。 四王之乱前就肃清了京师中的势力,父皇又派大魏铁骑彻底剿灭了同姓王中最强的力量,四地城池中滚落的人头、割破的喉管、噼烂的身体,吓破了所有心存异想之人的胆,已经让整个朝堂,整个魏国看清了风向。 让无数的人知道一个不可撼动的事实,那就是,谁才是这个大魏英明神武的君主,谁才是这个大魏真正的主人。同时明白的还有皇帝陛下对王丞相的信任是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至此绝对的中央集权开始了,整个大魏上下政通人和、治安良好、典章清晰、法条明确,父皇天子威仪覆盖整个大魏。 -------------------- 宁安王府,玉珩收到一个帖子,是军中的一位偏将齐兹柳,玉珩打了胜仗回来,府内的请帖不知道多少?都是请过府宴赴宴的。这样的宴请玉珩不想去,不想造成一种在朝中结党营私的感觉,而且父皇提倡勤俭、忌奢华、铺张,他又是皇子又是将军,这两年更是战功赫赫,但是这位偏将齐兹柳的家他是要去。 这个偏将虽然现在职位低下但是长久相处,发现此人孔武有力、作战不一般的英勇,在这次四王之乱中更是表现突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次大战获胜,父亲的封赏里就有他,是玉珩专门做了提点的人,此人识过些字,玉珩一开始以为是他家境不错受过些教育,不想竟是后来学的,也是极上进的人了。玉珩想过此后若再有战功,慢慢可以升此人为荡寇将军。(从三国起就战火纷飞,为了奖励有军功的人,就封官、封将军但是将军分正牌的、杂牌的,如玉珩这般的是正二品,还有正一品,但是有些是为了封赏,即使是将军也是杂牌的,正五品、从五品、正六品、从六品,虽然是将军都是职位不高。) 玉珩知道是偏将齐兹柳喜得贵子,应该是去打仗前怀上的,打仗回来后孩子都好几个月了,头胎得子可喜可贺,齐兹柳虽然是个偏将,但是军中的偏将何其的多,又不差这一个。玉珩是皇子是将军,亲自到场是屈尊降贵了,但是玉珩觉得自己戎马生涯,又不是朝中的文臣,对职级、尊卑看的没有那么重。玉珩自己本就不是个站在后面的军师,一直在阵前拼杀,而他的将领都是与他肩并肩战斗的人,没有人会轻视身后捨身忘死的战士。 玉珩对自己的将领虽然话不多,从不嬉笑,更不会与他们随意攀谈、聊家常。平常也是有事汇报、没事干活的类型,与他们相处的时候更多的是严肃、严谨、认真的,太多的柔情、太多的温和是没法治军的。这与他和楚燃的相处是完全不同的,也许这也是为什么,楚燃会这么容易走进他的心里,被他关爱、被他照拂,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独立于世、淡然静匿。 第28页 不予将士太多温情、太多的柔和并不意味着他对自己的下属没有感情,他心里是尊重这些铁血战士的,不因为自己是皇子而轻慢谁、低看谁,谁会轻视战场上与自己浴血奋战的将士呢?他们都是拼了性命不要,站在自己身边的将士们啊! 因为是私宴,玉珩早早通知了楚燃从质馆前来,楚燃现在已经长高不少,身高也趋近成人但是他穿的太华贵了。楚燃的吃穿用度,魏国会管一些但是不多,只能是衣食用度的水平,更多的还是靠代国在财力上的支持,他阿母对他心疼的不行,自然就一味的担心给少了。这些年也就是玉珩仔细的管着,才没有生出富贾纸醉金迷的习气,楚燃平常也不与太多人接触,人际交往干净,自也是谦卑有礼、待人恭敬。 但是因为楚燃财物充盈、衣饰着装都是顶华贵的,此时他还小没有进行冠礼,头上是一个掐丝镂空芙蓉纹束髮髻,用一根同色同纹银簪固定,高扎马尾,少年的俊秀迎面而来,穿的是湖水蓝暗绣捲云纹锦缎长衫,服饰上捲云纹绣制极为繁杂、锦缎光丽灿烂,绣花之精美堪称人间巧艺夺天功,在当世有寸金寸锦的说法。袖口宽大翩然垂落,腰间是法翠色暗纹腰带,左侧悬挂着一块玉佩,就是自己送的那块崑崙玉云形佩,小玉佩价值不菲。 楚燃衣着之华贵,再加上这孩子生的冰肌玉骨、小小年龄明眸贝齿,确实是一个极漂亮的孩子,但是这样去一个低阶将领的家着实不合适。楚燃出门时这身衣服是女婢们准备的,因为是哥哥安排所以特意选了一身华贵的,玉珩想想有时间上的考虑,也没让他回去换了。 贵族宅府、宗庙在中城最热闹、繁华之地,百姓主要居住在城北,多是低矮民宅。齐兹柳的宅地不大与占了大半条街的宁安王府是比不成的,但也是干净、整洁的宅院,因为下贴请了将军,而且将军回贴会前来,他早早的就出门迎接了。 玉珩的身份极为尊贵,齐兹柳其实没有下帖请玉珩的资格,是在战场的时候玉珩听有人说起,齐兹柳夫人怀孕觉得确实可怜,喜得贵子是人生大事,女人产子夫君却不在身边,战场拼杀能不能回来?谁又可知?这孩子将来会不会有父亲?孩子会不会是遗腹子?战场上满地的死尸,确实是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而且齐兹柳的夫人还是玉珩安排的。 玉珩当时有说会送孩子一份礼物,齐兹柳就下了帖子给将军,本以为将军只会命人将礼物带到,但是没想玉珩回贴会亲自前往。玉珩是谁啊?是皇帝的嫡亲子嗣,对他这样的低阶将领而言,不是蓬荜生辉,是三生有幸,故而早早的就迎接了。 看见马车到便知道是将军,因为满大街都是牛车,将军的车架就极为显眼,将军到府门口,自己先下车而后牵了楚燃下车。 齐兹柳看见这么一个粉雕玉镯的小少年,模样已可见长大后一定是极好的,稜角分明,肌肤白皙。再看看将军,玉珩是习武之人完全没有女气,整个人如松柏般挺拔、英气逼人、眉眼俊逸,两个人都是通身的华贵气质,立与这普通民宅街市间,此二人真是只因天上有,人间怎得见! 楚燃看了看齐兹柳,此人四十岁以上,生的魁梧高大、器宇轩昂,让人看了有种力可举鼎的感觉,一下就生出安全感,和苻北荣的感觉相似就是站在这人身边,一定不会有半分危险。 楚燃看见张灯结彩、热闹祥和,很是开心,但是齐兹柳不知如何称唿,也不知此人是谁? 玉珩看出「可唤他小公子」,楚燃在魏国没有职务,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任何职务,以后回了代国他会是代国的官吏,所以叫什么都不合适,王府上下都唤他为小公子,所以玉珩也让齐兹柳这样叫。 「小公子!」 进府,府里已经热闹,分席而坐,分席而食有礼乐,玉珩拿出的礼物承在一个漆面极好的檀木托盘上,是一个极为精緻的五色长命缕以其一些金银小物件,长命缕由五色丝线编制,古人崇尚五色,以五色为吉祥色,五色长命缕意求小孩子可以避鬼避灾避病疫,平安长大。五彩缕不仅可送孩子,当世的女子还可以带在臂上既是点缀又求平安。 楚燃是想留下多玩一会的,他来魏国还没到过普通人家,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有趣的?只是听说孩子周岁的时候会抓周、女子分娩后如果是男孩会在家中门的左边悬挂一把弓箭,如果是生女孩会在右边挂上佩带。 玉珩送完礼物就准备离开了,不是嫌齐兹柳家宅普通,也不是嫌饭菜低微是因为身份,他虽然欣赏齐兹柳但是如果留下来,周围所有人都会紧张。每一个人都会战战兢兢而且他终是皇子,这样做已是对低阶将领极大的青睐和重视了。楚燃当然是不想走的,他还准备玩一会呢!如果被哥哥提熘走了。 -------------------- 第17章 齐兹柳 齐兹柳将将军送出极远,直至马车看不见为止。心想自己不过烂命一条,不过是个孤苦伶仃的穷人家孩子,那个时候还不是当今陛下,天下大乱,那会他也不生活在长安是在益县…… 那时一个人占一个城池,就说自己是应天大王。明天有人建个国,也说自己是皇帝,今天这支队伍打的陈国大旗杀过去,明天那支队伍打的梁国大旗又杀回来。 那些大兵就从庄稼地里踏过去,青青的苗,青青的苗啊!哪有人管啊?谁在乎那点粮食。这些庄稼今天是苗,秋天就是人的命! 第29页 小小的苻北荣,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流那么多眼泪,阿母就坐地里哭的没有办法,她摸着小北荣的脸说「荣四,我们以后吃什么?我咋养你啊?庄稼就是穷人的命,这世道,咋就不能给人条活路!要把人往死里逼才行。妈妈要把你养大,咋样也要把你养大。」 苻北荣有3个哥哥,现在都记不清楚了,穷人家的孩子能养大的有几个?病死、饿死的。 齐兹柳记得小时候家里没饭吃,就是饿,饿的走不动路,就睡觉,见天的睡觉,因为太饿,没有力气走动! 小小的弟弟走几步摔倒了躺地上不动,父母一看是饿死了,阿父不哭,阿母就哭的啊!捶着地「咋活呢?这叫人咋活呢?」、「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去。」但是说归说还得活着,把弟弟埋在土里,连个棺材都没有,没钱啊!草蓆都买不起,哪来的棺材? 那以后就没人了,大家都去逃难了,但是往哪去逃呢?哪里都在打仗?当时的徵兵叫「三丁制」,3个人里就要出去一个打仗。 3个人无论怎样的条件,无论家里能不能出来人,就要三人出一个去打仗,出门的时候,大人们都知道去了就不可能回来,因为战打个没完。 爸爸走的时候摸着北荣的头说「小的时候,我妈说,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我那时还小听不懂,现在懂了。荣四啊!你说生你,干啥呢?这世道,人活一辈子,都活了个啥?」 徵兵的时候,荣四抱着爸爸的腿,哭的不放开「我要阿父,我要我阿父」,徵兵的大官过来就是一脚,「滚远点」踢的苻北荣鼻血流的满身,阿父就被拽走了。 地里颗粒无收□□开始了,史书形容「赤地数千里,草木尽枯,人畜飢疫、死耗太半」。 大人们开始易子而食,妈妈不捨得北荣「北荣啊!只要妈妈有口气在,妈妈就一定要拉扯着你,妈妈死了,你哪还有活路?」原来,人再饿,还是可以流泪的,饿的快死了还是可以哭出来的。 后来他就懂了,什么叫「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因为饿死了太多人。逃难的路上,我妈说她累,很想坐一会,这一坐就再没站起来,阿母身上真的是只有骨头,哪里有肉,就是那么饿。 再长高一点,他就到了大人的胸被拉去当了兵,大军里是能吃上饭的,能吃上饭就是好地方。 再后来就成了魏国的战俘,我这种没有根的人,谁家的兵,谁家的俘虏,没有关系的,能吃上饭就可以,打仗可怕吗?可怕?但是吃不上饭更可怕。 现在的陛下是位明君,整个大魏百姓的日子好过太多了,就是穷也不至于穷的吃不上饭。齐兹柳那会就想,如果阿母也活在这魏国,是不是可以不死?再后来魏国将兵制改成「十丁制」,十个人里才出一个。 玉珩将军带兵严谨但凡路过庄稼地,都会明令三军不得踩踏,将军说粮食是穷人的命。这话就跟阿母说的一模一样,我就想起阿母,那时她坐在庄稼田里哭的样子,那么多的眼泪,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 玉珩是大魏皇子、天潢贵胄,他居然知道这个?从齐兹柳活下来,就活的人不如狗,真的不知道,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 更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有今天,还能有媳妇、孩子,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想起阿父、阿母,想起自己倒下去就站不起来的弟弟。想起那些他见过的死人,那些死绝了的村子,想起将军说粮食是穷人的命,他明白了为什么要活着,因为要保护更多的人活着,在魏国好好活着。 ------------------- 楚燃好不容易告假一天,跑出来参加宴席,当然是抱着宵禁才回去的想法,结果待了没一会就走了也是一万个不开心,坐在马车里不怎么说话。 玉珩看他的样子,知道这小屁孩还会生气就安排马车停下,停在了闹市里,因为有玉珩管着,苻北荣没有来了,玉珩带着楚燃在街面上走,吩咐马车先回。 街上东西倒是很多,玉珩看见一只竹马,就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那个竹马。是前段形状雕的像马头,后端是一根竹竿的竹马。 玉珩拉楚燃过来,「买一个给你,别不乐意了。」口气是问询,更多却是在哄这臭孩子。 楚燃一看更是一脸的不屑「哥哥,在你的心里我几岁?哥,你觉得我几岁?」 玉珩听完也觉得好像不合适,他确实过了玩这个的年龄那算了。 「不过,你要是买,我也能收下。」楚燃说的赖赖的,玉珩看的出,他心里是想要的。 「好,买给你。」付了几个铜钱与商家。 楚燃当然不好意思骑了,这么大不丢人吗?就拿在手里。 「哥哥,你记得这玉佩吗?」 玉珩看了看「怎么会不记得!」然后笑了,清风霁月之美。 楚燃说「初时我小不敢带着,怕万一摔了,一直都小心小心的收着,后来你去了战场,我很珍惜、很珍惜的把它带上。你不在的时候有这玉佩在,就感觉哥哥也在身边,因为哥哥是君子,如圭如璧、如琢如磨。」 玉珩听到楚燃这样夸他,有些不好意思,有匪君子、如琢如磨、如圭如璧出自《诗经》,自己哪有这么好,真是胡说了,摸了摸楚燃的头,「再不胡乱用诗词,哥哥哪有那么好。」 「哥哥当然有,哥哥就是那么好。」 第30页 …… 两个人就这般走回宁安王府,突然下起了雨,马车又回去了,两人手上都没有伞只能匆匆避雨,玉珩怕淋了这孩子会着凉,把楚燃拉近怀里,用手搭起一个小棚,护着孩子躲进屋檐下。 雨顺着屋檐落下形成一道道白线,楚燃伸手去够雨,玉珩急急把他拉了回来,拂了拂楚燃前胸的衣服,「都淋湿了还往雨里站,小小年龄别着凉了。」 楚燃退回来站在哥哥身边,一个如松柏苍翠,一个若粉雕玉砌,一个高大挺拔,一个到他肩膀,都被困在这绵绵细雨中,天街小雨润如酥,绝胜烟柳满皇城。 见着楚燃一日一日的长高,玉珩觉得是该教他骑马了,一个男子怎么能不会骑马?玉珩带着楚燃去了魏国皇家马场,因为是魏国皇家马场不在长安城里,玉珩跟大鸿胪请示后,得了批准方才能带楚燃出城。 马场宽广无边,完全没了长安城中的拘谨、约束,周围群山连绵起伏、草甸苍翠绵延,苍茫天地间,人微若浮尘,旦见空中一轮圆日、远处云海翻涌,竟生出天苍苍、野茫茫,世间万物辽阔、高远之感。 「你学过骑马吗?」玉珩看向楚燃。 「之前,在代国学过骑小马。这许多年倒是没碰过了。」 「不怕,哥哥教你。」 其实,楚燃心里多少是怕的,他小的时候确实学过马术,那时还小,自己还没马高看见就怕了,但是现在是玉珩哥哥教,心中那个欢喜,什么害怕都忘记了。 魏国皇家马场,玉珩小时候就是在这个皇家马场里学的驭马之术,当时父皇还是东林王,父皇以前也是武将马术精湛。一个武将教玉珩骑马的时候,倒是一改彪悍气息,非常的小心、仔细。 骑马是大事,小小的孩子教不好摔下来是可以致伤的,严重的可以致残,胳膊或是腿残疾。但是大乱世骑马打仗是一个武将的基本功,玉珩小时候父皇先给他找了匹性格温顺、调教成熟的小马,慢慢骑小心的驾驭,了解马的习性、脾气。 「接触马前要轻柔,动作要小,切不能在马上跳动、打闹……」 「千万要抓紧缰绳,夹马腹不能太紧,一定要小心摔马,一定不要掉下来,掉下来,千万要迅速躲开,防着被马踩了……」 「上下马时,动作要干脆利落腿抬高,不能碰到马臀部造成马匹受惊,就是马受了惊也不要慌张,抓好缰绳别掉下来……」 …… 「递马鞭时,马鞭要从背后拿住,抓住缰绳稳定马匹,要防着马匹紧张,更不能骑着马突然接别人递来的马鞭……」 玉珩那会还小,不能明白一样寡言的父亲,怎么会说这么多的东西。父亲那时还不是父皇,一边事无巨细的说,一边贴身防护的教。 现在想来,父皇这样一个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的人居然有时间、有精力如此细心的教自己,玉珩也真是很感动。 见哥哥笑,楚燃拉了拉哥哥衣袖「哥哥,要骑这么大的马吗?」此时楚燃的个头已经长起来了,也不用从小马教起,官员牵出的是匹调教过的枣红色大马。 此时汉朝的高桥马鞍已经不断成熟,马镫也开始成熟使用。玉珩多年征战,骑马可说是如履平地了,飞身上马姿态既轻盈、飘逸,又有男子的果决、刚毅。 因为要骑马他只用一个简单的雕花青玉发冠将所有头髮高扎马尾放在身后,唯有碎发拂在额前,修长的身姿在马上像显得俊朗不凡,天水碧的浮云锦长衫衣角,被风吹起烈烈摆动。 楚燃在马下也如玉珩般用有一个银制镂空螭纹发冠高扎马尾,穿的是云山蓝芙蓉锦长衫,腰上系的是同色同纹腰带,他长高了不少,少年气满满,容貌之美堪称天人之姿,谁家少年郎,惊动满皇城。 玉珩略略拂下身子,拉起楚燃的手:「上来,哥哥带着你!」而后引着楚燃上马,坐在自己的前面,玉珩将楚燃抱在怀里。马场宽广、天地辽阔,苍茫大地两位少年尽情而恣意,大风起,云飞扬,金鞍美少年,苍茫云海间。 -------------------------- 「不怕,哥哥就在你身边,自己先慢慢骑两圈。」玉珩自己骑了匹白色的骏马,就跟在楚燃的左右。 「哪能我一直带着你呢?要自己学不怕的,哥哥在跟前,护的住你……」 什么也不能一天学成,骑马也是。 「没关系,你记得哥哥说的要点,千万不要惊着马,不能夹马腹太紧、你初学还是不要用马鞭……」 「一定抓紧缰绳,实在惊了马,一定小心摔马。先就是松缰,不能一直拽着,尽量滚落在地,一侧身体或者背部先着地,不要伤了胳膊、腿……」 玉珩这会算是明白,父皇当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叮嘱了,就是关心怕摔坏了马上的少年郎,真心是觉得今天一天说的话,比他打一场仗说的都多。 此后,经常带着楚燃来马场,有悟性的孩子还是好教的。 -------------------- 第18章 种田文的开始 大魏政通人和、国内一片祥和,本以为该国泰民安了吧!可惜并没有连续三年大灾,大旱、蝗灾,好像战争、天灾就是和这边土地过不去似的,难是吧?就让你更难才好? 国内大面积受到侵害,粮食产量极低,很多地方颗粒无收,人民再一次吃不到饭,但是这次却没有哀嚎遍野。因为父皇下令全面降低宫中开支用度,用以救济灾民,自己都开始穿布衣,那群臣自然也都要节俭用度、穿布衣。 第31页 宫中的贵妃也就是玉珩的后母们,有人没有及时上行下效,仍有人穿着锦缎衣物被陛下当面训诫。 玉珩自己当然是再也不会穿锦制、纱制的衣服了,堂堂一个将军、天潢贵胄也穿的是葛布麻衣。麻布衣颜色单调,服饰简单,自然是失了绫罗绸缎的贵气,不过胜在五官俊美、身材修长、气质高贵,就是穿个麻袋也是好看的。 可爱的是楚燃这孩子,高了不少呢?现在肯定是不能穿远山蓝暗绣捲云纹锦缎长衫了,跟着玉珩穿葛布麻衣。 头髮不用掐丝镂空双鹤银制束髮髻了,改用一个样式及简单的束髮髻,一根木簪,高扎马尾就好了,少年模样已然展现,不再是粉雕玉镯的孩子了,透出了英姿勃勃的少年气。 父皇考虑如此灾害下,百姓一定是欠收的,就下令减少税收,先以百姓能吃上饭为前提。 各州、郡、县都要开粮仓救济百姓,本地没有粮食可以调拨,如果再发现易子而食的残事,当地官员必有严惩。各级官府节约开支,适度的降低了官俸,所有节约下来的钱粮,全部用来救灾,要求所有皇族、世家、门阀、大族、富户必须施粥救济百姓。 因为大灾一直连续了三年,为了能多重粮食多产粮,父皇在宫里开了一片地自己种植粮食,以此带动朝中勛贵、皇室节约的风气并要求自己的儿子们也以此执行。 玉珩对父亲的要求当然是严格执行了,在民间领了片地开始种植粮食作物,(怎么写成种田文了?)可爱的小楚燃,不,这个时候已经是少年楚燃了,当然也是跟前跟后的跟着玉珩,两个人一个是将军,一个是皇子,哪会做这个啊! 玉珩自是一身麻布衣,最近他经常这样穿都习惯了,除了上朝穿朝服和去京郊大营督导兵马操练换衣服外,基本就是穿布衣了。 自是楚燃实在是可爱,因他是鲜卑血统,皮肤实在是白而细腻,带了帽子整张脸晒了后还是会变红,但是却不会晒黑,汗水从雪白的皮肤滴落,脸颊、脖间、喉结上都有汗水。 有点累就站了一会,玉珩离的稍远些见他站着,以为他是累了让他去乘凉,他反而到玉珩跟前「哥哥,你说如果我不是皇子,你不是将军,咋们就这样一对兄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多好,我种地,你养猪。」 玉珩一听简直没笑死,你真是什么时候都能把我逗笑。「为什么是你种地,我养猪,为什么不是你养猪、我种地?为什么脏活归我干,你不是我弟吗?你咋不养猪?」 这个孩子、这么多年,已经完完全全走进他的心里,他以为这是对晚辈的喜欢,就这样一直宠着楚燃。 楚燃摸头笑了「我觉得,养猪可能挺脏的。」 玉珩更是笑的开心,笑起来似春风拂面「就你觉得脏,哥哥就不觉得了,养起来应该还要餵草吧?」两个人一个是将军、一个是皇子种地都是第一次,怎么会知道这些。 此次的灾害不只因为天旱还因为蝗灾。古代,蝗虫是一种非常厉害的害虫,现代可以用农药祛除。但是当时就没有,一起来就是唿唿啦啦的一大片,遮天蔽日的来,覆盖在地里,所到之处颗粒无收。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个时代,人们都认为蝗虫是上天派下来的虫子,因为蝗虫的肚皮上有三横,类似一个王字,所以称之为蝗。 这样的虫子铺天盖地的来,老百姓也不敢去灭,认为是天降灾祸,是大不吉之兆。还有一个原因是蝗虫非常能生一年里可以多次繁殖,古代人生育率低下,生下的孩子很难养活,所以还有人为蝗虫建庙拜祭它们,取子子孙孙无穷尽的意思。 我朝之前,就有朝代因为蝗虫带来的□□,人民逃难、流离失所,成了灾民、流民后因活不下去起义了,最后推翻整个王朝的,所以此事对一个帝国而言是大事,天大的事情。 大家都不敢去扑灭但是朝中王丞相不同意,坚定的认为蝗虫就是虫子,危害粮食作物的虫子就应该扑杀,又是反对声一片,理由是蝗虫是上天派下来惩罚魏国的不能扑杀,扑杀了会遭天谴的,种种、种种。父亲和丞相的意见是一致的,一律扑杀! 而后派遣专人去蝗虫密集区扑打、火烧,所派去的官员也是个人才,说应该奖励灭蝗虫灭的好的农户,以灭蝗虫的数量给予奖励,一斗的大蝗虫可以奖一斗粟米,一斗的小蝗虫可以奖一斗糙粟,那时的天下北方还是以粟为主。 在丞相的主导下蝗灾方才扼制,王朝才得以继续,长安城的百姓才得以生活,魏国的人民才没有再一次尸横遍野、村庄才不至于一个一个的灭绝。 此后的多年里魏国一直不断推进汉化改革、鼓励农桑,大力发展农业、将农业生产当做第一要务。 不久淮河流域发生水患,丞相派遣得力官员前往,自己实地督导,修復、新建堤坝、责令官员不断开垦良田,大大提升了魏国粮食产量,几来新增多个大型粮仓,各地粮食储备丰盈。在牧场饲养大量的战马。国内再没有饥荒、饿殍、易子而食的事情发生。 ----------------------- 王府的书房内,楚燃端正跪地在水滴纹金丝楠木书案上写字,握笔的手白皙、骨节分明、十指纤长是双极美的手,这般漂亮的一个人是该生出这样漂亮的一双手方能配,身形甚是挺拔、优美。阳光通过直棂窗照在他的脸上,少年极致的美,玉珩看见心跳竟也无端的漏了两拍。 第32页 楚燃写的是「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玉珩看了知道是来自《庄子》,玉珩屋内的纸张,自然是当世极好的纸张,自汉朝蔡伦发明纸到现在,已经过了几百了,纸张不断的推陈出新,楚燃写字用的是凝光纸,纸张白洁、细腻,但是价格也是极贵的,绝非普通人能碰。 回想以前,那时楚燃人还小,刚住进宁安王府时间不久,字写的是端正,但是缺乏刚柔并济之美,刚是说字要铁划银钩,柔是说字要行云流水;八面出锋,讲的是要自然的显出墨色浓淡、淡中有干、干中有湿、浓中有淡、淡中有浓……而楚燃的字就是端正。 玉珩初时是一笔一划握着楚燃的手教的,横如千里阵云,竖如万岁枯藤,钩如劲弩筋节,楚燃的悟性是极好的,那时的楚燃还小,还没长大只是个孩子,那时书房里光阳正好,照在这两个人身上,两人跪坐着,一人教,一人写。 金丝楠木的小案上,鎏金镂空博山炉雕刻云风纹,形状如山峦般层叠而起,淡淡白色轻烟飘入空中是淡雅的灵犀香,两个人清浅、美好。 字写的多了就常常碰到玉珩的手,发现哥哥的手也非常好看,完全不似一双杀人的手,根本不是割人喉管、血溅当场的手。整只手骨节纤细,手指修长似白玉般,握笔的时候更显纤巧、十指流云。 后来时日久了楚燃的字,玉珩再也教不了了,便寻来些大书法家的真迹或是拓本,让他自己临摹,再后来就到了楚燃教自己的地步也是尴尬。 很多东西确实是悟性,年龄长几岁也是没用的。还好的是骑马玉珩一直比楚燃强,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若是连骑马都不如楚燃,那真是没脸在长安城里呆下去了。 但是看楚燃写这句,也觉得他这般小怎么会写这个?再一想他哪里小了,他已经长大是个少年了。而玉珩虽有岁月过去,但是他的脸上并未有沧桑,这位少年将军更加成熟、英气蓬勃、男子气概愈发突显,时光从不败美人。 璀璨的阳光从书房的窗口直灌而入,照亮在白色铺地砖上而后四散在一整个书房间里,楚燃的脸已经完全褪去稚气,从孩子到少年白驹过隙,他的美如果要和玉珩比较,你很难说谁更英俊,只能说两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独绝、世无其二。 ------------------ 玉珩的王府有一处湖景在府里的□□。柳树低垂、松柏伴旁,阳光铺在水上,碎一湖春波;微风起兮,推满池春水送于这对少年面前,风景是极美的。 但是这般美景下干的却不是什么好事情,玉珩在考楚燃学问。楚燃长大了,丞相安排的国家义务课程结束了,夫子也不用再来授课了。 但是玉珩觉得学业不能荒废,还是让楚燃多看看书,自己平时有了空也会教,自然也要测测学问。本来义务教育学完了,楚燃以为没事了还挺开心的,结果开心了没几天。 玉珩初时是世子,东林王也是请了很好的夫子教习。后来王丞相来了,受了父皇之託也教习过玉珩。再后来成了皇子,教授他的都是儒学大家、不世之才。最讨厌的不是这个,是父皇时常也考他的学问,父皇自己就是个从小习儒学的,对儒家文化造诣颇深,小时候的玉珩也是没少被收拾。只得好好学着,刚好这一套东西拿来教楚燃,也是驾轻就熟,经验都是现成的。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出自哪?何解?」 「出自《中庸》,最隐秘、最细微的言行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品质,君子便是一人独处也应当恪守、自制。」 ……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出自哪?何解?」 「出自《尚书》,这是儒学十六字心传,人心变化莫测,道心中正入微,人要不变、不改自己的理想和目标,最后人心道心合一,执中而行。」 …… 「与敌相当,战合而走,击金无止。三里而还,伏兵乃起……」 「玉哥哥,你这个就太赖了吧,考文化课就考文化课嘛?怎么还考兵法,这也太多了吧?」楚燃不愿意,考儒学还考兵书。两人穿的都是云门蓝(浅浅的淡蓝)交领蜀锦长衫,用发冠高扎马尾,楚燃走到玉珩身后去摸玉珩的头髮。 「哥,这样不好吧?」表情就是一脸的赖。 「走一边去,少耍赖,想偷懒啊?我小时候不也是这样一本本兵书读过来的,今天都记得呢!」楚燃依旧缕着玉珩头髮。 「一边去,再别动我头髮,我又不是动物,哪个要你这样缕着。」 看玉珩坚定,只得好好的对答,来自《姜太公兵法.文韬篇》…… 也还行,学问十之七、八答的上,「楚燃,你记得,一个人的品性、理想、心中所愿一旦定了,任风起云涌、宠辱不惊、一念始终。」 两个少年就这般一个立若翠竹,俊逸挺拔。一个背靠大树,懒懒洋洋。玉珩想让楚燃端正态度,好好学的又见他都能答上也不追究了,一池春水轻似梦,飘然而立恰少年。 -------------------- 第19章 老丞,助你得胜而归 朝堂上有大臣上奏「北方赵国作乱,不断骚扰我边境多日,现已带兵深入我魏国境内。 先犯我猎余壁、武川两村坞(类似于现在的村、镇子,无高大城池防护,由人们自然聚落形成,有些筑有坞堡防护)。 第33页 之后掠夺粮食、强抢财物、奸*□□女,村坞之内血流成河,防守人员奋勇抵抗,官员战士头颅皆被悬于城墙之上,现正欲南下……」 「赵国羌族,常年兹扰我边境,近年来,除了南方燕国偶有来犯,朕派军抵御外,国内一直养兵蓄锐、与民休息。 便让他们生出了狼子野心,屡次犯境,谁愿意领兵北上打下赵国。」父皇声音低沉却满是帝王之威。 众臣回想刚才描述之惨状皆愤怒不已,多位武将纷纷站出,陛下想了想还是点了玉珩。 「车骑将军苻玉珩,命你带兵5万,北上攻凉,你带兵打仗多时,此次攻凉必要一次攻破,速速拿下。」 下朝后,陛下还是觉得不妥,专召了玉珩进宫,王丞相也在。 「珩儿,你心中可有盘衡?」 「玉珩已有盘衡,所带将领也已确定,请父皇放心。」攻赵国玉珩是极愿意的,还因为当年行刺楚燃的是赵国,如今攻克以后楚燃在京师行走也就安全了。 「父皇望你此战,还是能速战速决,周围各国、群雄虎视,时间太久夜长梦多。」 玉珩知道父皇所虑及是,想想父皇此时正值盛年又有王丞相辅助,魏国修养生息多年、厉兵秣马,玉珩确实有段时间没有带兵出征了,相信自己的战士必能旗开得胜。 「玉珩知道,定不辱命。」 陛下看看这个儿子,抿了抿嘴唇,还是走到玉珩身边,玉珩体形纤长、身似翠竹,两父子这般站着,玉珩比陛下还略高些,陛下拍了拍玉珩的肩说了一句话。 「珩儿此战,定要注意,我望你凯旋而归,但更盼你平安归来。」 便是帝王也是担忧儿子安危的,谁说天家无父子,当今的陛下、他的父亲就一直都对玉珩很好,玉珩心里很暖。 王丞相看看这位又要出征的少年将军,说了一句「老丞在此,助将军得胜而归。」而后一笑,依旧是睿智谦逊、温文尔雅。 父皇又说「还有一事,我听说那赵国有一员勐将,名为姚復安,此人骁勇善战、所向披靡。 此次若能劝降活追回来,为我魏国效力是最好的,虽是敌国武将,只要我大魏善待于他,能为我大魏所用是最好的。」 玉珩听父亲这样说,略略思考了一下。「捉住应是不难,就是不知他的心意如何?会否愿意?」 陛下说「当今乱世,广纳贤是极重要的,魏国也需要能争善战的将才,守卫疆土、与燕抗争,所以父皇望你能劝降他将他带回,战场之上,一将难求。」 「真正能打仗的将军,都是从多少场战役里,实实在在拼杀出来的,战火淬鍊了他们,人才还是要善待的。」 父皇说的是对的,天下乱世,广纳贤才才是壮大自身的依仗,丞相就是父皇广揽的人才之一,方才有了如今的魏国。 三国时期就有珍视战将的先例,曹操就非常的敬重能征善战的武将,多次收降将在自己麾下,父皇想留下姚復安也是想壮大魏国。 「父皇,儿臣一定尽快拿下赵国,力争带姚復安返京。」 陛下看着玉珩背影,这孩子英姿勃发、战功赫赫是所有儿子中最像自己的。 只可惜不是嫡长子,将来也只能是一名将军,留下的必是能争善战、攻无不克的美名吧?终成不了帝王。 宁安王府阖府上下都在说又要出兵打仗了,大家都神色凝重,将军从不无端打骂、□□、虐杀下人,是故下人们也会发自内心的尊重主子。 但楚燃很是激动,他认为自己这次一定可以跟上玉珩,哥哥出征一定会带上他,因为他大了! 攻打四国之乱时是因为当时自己还小,但是现在不小了。这长安是皇城,说话做事都要小心翼翼,去哪里玩?见什么人?怎么说话? 都要想想好,确实是束手束脚的。打仗虽然危险,但是玉珩是长胜将军,怕什么?跟着哥哥离开京城出去看看总是好的。 但出征日期越来越近,楚燃见玉珩每次都交待他些课业上的事情,提都没提出征的事,真是忍不住了。 「哥哥,这次你要去打赵国啊?」玉珩正跪坐在金丝楠木书案前,这书案刷了绿沉漆,少许金银薄片镶嵌书案四周。 便是玉珩跪坐着背也似松柏般挺拔,只自己一个人也没有歪七扭八的坐像,举手投足间都是一个俊逸将军的气派。 楚燃迎面向他走了过来,看他在翻看一本兵书,楚燃离的太近,头挡住了玉珩面前的书,不由得可笑。 用一个指头把这孩子的头往旁边怼了怼,楚燃这才发现是挡了玉珩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这孩子跟着自己如弟弟般的生活了这些年,虽也时常住在质馆,但是心里是极亲近的,楚燃灵动活跃,除了动不动就来烦他,其它都挺好,嗯,来烦他也挺好。 看玉珩笑盈盈的望着自己,楚燃也笑了起来,那笑容是未经世事的明媚,有青葱少年独有的纯质。 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既有少年的纯澈又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明媚,配上右脸的小酒窝更觉得可爱,玉珩觉得有什么撞了自己一下,心里痒痒的,这是怎么了? 「哥哥,你是要带着楚燃一起去赵州的吧?」 「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将来去做个斥候(探子),打听一下敌情,肯定是一把好手。」 第34页 知道哥哥是在笑话自己,楚燃更赖了,抓住玉珩的手轻轻地摇了摇。 「会带我,对不对?」 之前玉珩是不想带的,这次去打仗不是解围城之困、平四王之乱,一路长途跋涉不说,此次灭他人之国,不想便可知抵抗会有多强烈,必定是殊死一战,带上这孩子? 但想想他将来怕也是要常年面对燕国侵扰的,军事能力还是靠实战,带上战场了解一下也是应该的,有自己、苻北荣护着问题不会太大。 还有一个旁的想法,就是这几年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从那么一点就带回来,尽听着他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没完,这一战路途遥远少则半年,多则说不上,如久攻不下,还需要多些时间? 上次就是将近一年,不带楚燃也确实会想他。 这样一想觉得自己沙场多年,便是杀敌也不眨眼的,怎么生出了这柔软的心思。算了,楚燃也大了,带上吧?不带?带上吧? 纠结多日,还是去了文与大鸿胪卿,也是多加运作,与丞相处反覆解释,终得回復,可带。 按照之前礼仪,祭天地、祭先祖、授虎符…… 大军出行,天色渐暗根据地理位置、人数多少、水源远近、安全情况等,最终决定在一片向阳的略高处安营扎寨(扎寨讲究很多,啥都要考虑,此处不赘述)。 因为还在魏国的地界上,离前线战场还有很长距离,比较安全就只使用了木栅营法,没有在周围挖壕沟、挖陷马坑、也没有砌女墙,又不用担心暴露行踪、敌军夜袭。 便自在的烧起一堆堆篝火,战士们也很的搭起营帐。一切与当年四王之乱扎寨时,两军对垒的紧张氛围天差地别,那种两军对垒,明日开战的压迫感、紧张感是最重的。 有个小都统请示,玉珩同意才允许,结伴去了远处的林子里,楚燃以为是去勘察地形。 玉珩说不是,是刚来的时候看见远处的那片林子里有羊。 「派几个士兵去捉羊不行,还要将领去?」 玉珩看着楚燃,摸了摸他的头,揉了楚燃头髮有点乱,又觉得不好又帮他缕平。 「如果派几个战士,进了林子生出想法当了逃兵,怎么办?我要不要去捉?还没开战就当逃兵,捉住了必是一死,没捉住别的战士看见了也会效仿。 所以只敢让将领去都是身边的老人了,战场上歷了生死的,就是我死也只会战死在我身边的人,断不会逃了的。」 「战士们家里有妻儿、老小,怕会死在战场上,进了树林自己一个人,很容易生出当逃兵的想法。 而且如果他们趁机逃了,跑回去也会被抓起来,可以根据参军地记录把他抓出来,到时候他的家人都要诛连,死的就不是他一个了。 这也是为什么无论是上厕所还是外出,都不能一个战士出行的原因。如果不请示擅自离开营地也是有军法处置的,懂了吗?」玉珩看向楚燃,眼神了是宠溺。 楚燃想哥哥也不过二十多岁,居然知道这么多,眼睛亮亮的满是羡慕,走近了玉珩,这般近的距离玉珩无端端生出些许紧张,退后了一点。 「哥哥很小就跟着父亲上战场了,当时还没你高吧?那时父亲也不让我上战场,但这些带兵打仗的知识都是那会手把手教出来的。」 「陛下也会打仗?」 「我父皇在没有登基前也是武将,在边境上多次阻击燕国,就是那时带上我的。」 「哥哥,那时比我现在还小吗?」玉珩点了点头。 「孙坚18岁一战成名,周瑜18岁平定江东,霍去病18岁战功封侯,我都20多了,战功还差的远呢!」 楚燃挺不愿意的「哥哥是长胜将军,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玉珩笑了一笑,眉目如画的人笑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满身鲜血的将军。没上过战场的人,估计都会这样想吧?长胜不败? 玉珩正色说道「拓跋楚燃,你要记得,歷史上那么多青史留名的将军又有几人长胜了? 常年征战的人只要没死在那片战场上,败了就再打回去啊!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死在那一片战场上就不行了。」 「是胜败乃兵家常事的意思吗?」 「对,胜败乃兵家常事。」 约莫半个来时辰,将领兴沖沖的从林子里冲出来,手里提了只羊。 「将军我在林子里打了只羊,晚上我们烤羊吃。」 「我们几个?」玉珩轻声说了一句。 「就这么只小羊,我们几个将领打打牙祭,战士们一起吃,塞牙缝都不够呢。」参将一手提着羊,笑呵呵的说道。 玉珩想想觉得不好「再派几个信赖的一起去林子里看看,羊是群居动物应该不只一只,有几只抓几只。我就不吃了。」 玉珩对将士们说话和跟楚燃说话是完全不同的,更是的是爽朗、是直接、是命令。参将不好意思转身抓羊去了。 说完玉珩便往营地去了,楚燃颠颠的跟在身后,玉珩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已走远的将领说。 「记得给楚燃割点羊肉,这孩子现在长身体,跟着我们风餐露宿的,过不了几年他也该成家了。」 此话一出,大傢伙都笑了起来,楚燃反而红了脸,小声的在玉珩后面叨叨,谁要娶妻了?谁要成家了? 我要一直跟着哥哥,这句玉珩听见了。心想一直跟着,哪能一直跟着呢?哪有弟弟一直跟着哥哥的道理? 第35页 -------------------- 第20章 坞堡上的人头 大军行进多日从长安到了武川,赵国兵知道大军压境早就撤回了,赵国人倒不是为了攻城略地,这与燕国屡犯边境是为了攻占城池倒是不同,骚扰边境只是为了掠夺,本民族生产、农耕落后,一旦遇个灾年,抢粮食、抢金银,处处杀人放火。 村坞确实与报朝廷的状况一致,整个村坞都空了,能抢的抢完了,能烧的烧光了。能逃的捡了条命逃了,逃不掉的死在当场。孩子、妇孺都没有放过,小小的孩子砍了头,血从脖子处流了一路,千余人的村坞一片寂静。这么多的死人,处理尸体没有那么快,城里到处都飘散着尸臭。楚燃第一次闻到这样大的尸臭味道,多少是有些反胃。 玉珩望向村坞,心里仇恨腾的升起,坞堡(民间防御性建筑)上的人头还没有摘下来,杀了人把头挂在墙上是一种威慑,可那些人头也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是坞堡的军民也曾一腔热血,保家卫国而现在身首分离,老战士的心中是怒火,新参军的却是恐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赵国人竟是这般残忍? 玉珩命令在镇外扎营,安排部分人进城帮着收拾尸体,早些挖坑埋藏,这么多尸体不及时处理很容易带来瘟疫。夜里整个营地,如村坞一样寂静。夜深了,玉珩躺在床上却也没有睡着,倒不是白天的场面,比那更血腥、更残忍的战场他见过太多,早就不去数自己打过多少场仗,死尸堆里走出来的人,不生出颗铁石一般的心是打不了仗的,慈不掌兵。只是每次上战场都是这样,估算太多睡不安危,倒不是紧张、害怕,就像是生理习惯一般,脑子里是行军路线,攻打方案、突发情况处置…… 军帐帘子掀开,涌进来的风吹的烛火忽明忽暗,烛光照应在少年的脸上是楚燃,清晰的脸部线条,灵动的眼眸以及他讨好似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哥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不能,你多大了?怎么好意思和我挤一张床。」说的是拒绝的话,但想的却是楚燃见了这么多死尸可能是怕吧? 楚燃自顾自的跑到床边,夜晚的风终是凉的,他穿了薄薄的白色禅衣(单衣),玉珩虽不愿意却也让他上了床,楚燃就这样背靠着挤进了玉珩怀里,初挨着时感觉凉凉的,玉珩把被子往他身上多盖了些。 「不能一直睡着,过会要离开,这是军帐像什么话?要来也不说多加件衣服,你当这是长安呢?生了病多的是太医给你治?人参、鹿茸的伺候你,这荒山野岭的,随军医官虽能治疗,但是一点小病也能要了你的命。」这话里有责备、有关怀,楚燃听的出来了,满是开心一下转了身子,眼睛、鼻子这么近的挨在玉珩跟前。玉珩一下就心慌了,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自从他意识到楚燃长大了,就不让楚燃和自己一起睡了。 「你转过去。」 楚燃怎么肯这么一张剑眉星目的脸就在自己眼前,这么近的看着怎么捨得转身,越看越觉得好看,玉珩眉目里的英气,完全不是那种文弱书生可以比的气魄。突然好想伸手摸一下这张脸,一把被玉珩捉住想挣脱但又转念一想,这双手也不是谁都能摸到的,便觉得挺开心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弯弯的,笑进了玉珩心里。 玉珩语气里有些着急,「你笑什么?钻进我被子里就老实些,又摸又笑的想干什么?」这句本是随口说的并没有多想,出了口就觉得不对,觉得脸上有点烫。楚燃这么近距离的看着,自然能发现玉珩的脸有点红,有一点奇怪无端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点不对劲,本就是浓烈的敬爱现在更加剧了。 「你起来就现在,出去,自己睡觉去。」玉珩把楚燃赶下床,还专门抓了件云月白披风给他披上,「别凉着」尤其特别认真的交待他「再不要进来和我睡觉,听到没有?」把他赶了出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是挺不对劲的,心里竟生出□□,燎的人难受,真心是羞愧难当。自己对男女之事一直不怎么上心,习武之人往往专注于战事并不喜欢眠花宿柳的事情。 之前是想着战事睡不着,这会是等着心里的燥热下去睡不着,反正怎么也睡不着了,便下了床取了张凝光纸,写了幅曹植的《洛神赋》。玉珩虽是武将但与其父亲一般,非常喜欢儒家文化,写的一笔好字,字如其人刚劲有力,但是比楚燃写的差些。 楚燃回来自己房间也是觉得怪怪的,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早起听到外面操练的声音,哥哥十年如一日的在练枪。银色的长枪在晨光的照耀下,反出凌厉的寒光,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银色的长枪在他的手上,灵活翻飞,朝曦的阳光明媚而柔和,照在他脸上呈现出温暖的光泽。 哥哥习武结束,楚燃就跟在身后,与哥哥前后脚进了帐子,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哥哥倒是如常。楚燃低头看见书桌上的《洛神赋》,看见「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瑰姿艷逸」,心里觉得不太开心又觉得这字行云流水、入木三分,便偷偷收了起,玉珩抬眼看见却也没说什么? ------------------------ 离近钟离、萧城,玉珩持虎符、诏书调了兵,此次战役除了中军主导,还有钟离、萧城两处地方守军增员。 「钟离城守军校尉李庆兹,见过车骑将军!」 第36页 「萧城守军校尉扎可贴,见过车骑将军!」 两人均是一身甲冑,单膝行的军礼。李庆兹30岁左右,一张方脸、肤色黝黑、脸颊处生着麻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材高大、魁梧,结实的双臂、宽厚的胸膛一看就是保经战火洗礼的武将。 扎可贴约莫40岁上下,古铜色的皮肤,虽是武将却有文人的谦和,身形没有李庆兹壮硕、魁梧,比李庆兹矮了半个头不止,虽才40却是一脸的风霜,玉珩连忙上前扶起两位。 这二人自然知道这位将军是当今陛下的皇子却不知生的这般英姿飒爽,今日一见果真是剑眉星目、英雄出少年。 「我受陛下之命,全全负责此次攻赵一事,我虽是车骑将军,但对赵国周边地域、地形,羌族民风、战法并不熟悉,两位将领长期驻守周边,应与赵国军队多有交手,望能不吝赐教。」李、扎2人知道这位车骑将军苻玉珩,是陛下嫡子且常年征战在外是年轻人一辈的佼佼者,内心都想过可能会是蛮不讲理、盛气凌人之辈,不想说话时却这般谦和,但毕竟是皇子,说的可能都是场面话,故作样子罢了,便虚以为蛇的客套了几句。 玉珩帐中,李庆兹、扎可贴、玉珩最得力的将领高以达、苻北荣、齐兹柳、柯泽飞……都在,玉珩也没有摒除楚燃,让他坐在了远处听着,面前是一张地图。 「此图所绘是赵国部分地貌,是我军探子借买卖、通商机会所绘,虽非赵国全貌但已十之八九」李庆兹说道。 玉珩知道这是他不想把话说满了,这副地图看似只是薄薄一张,却也是我军中专门担任勘探一职的战士,偷偷潜入他国,冒着杀头的风险偷绘出来的,今天方能派上大用场。 李庆兹指着地图一处说「这几日,我军的探子在20里范围内打探未发现敌军,我猜测他们必然是准备在此处山谷做伏击。此处山谷叫裂山峡,这小小的赵国,多年来不能被灭,除了羌族身形高大、勇勐异常以外、就是因为有此处天然屏障,此处山谷是我军必经之地,山谷虽宽,8-10人可横向通过,但是前后蔓延30余里(约15千米),易守难攻,要想攻下赵国,必需大军强攻此处。」 李校尉的话指出关键,玉珩看着地图「如果是我在此处设伏,必然在此处设堵击,这两侧设侧击、这里设尾击,待众人整个进入伏击圈后,在从此处投下巨石,树干等大物,既可以分割敌方阵型,使部队首尾不能相顾,又能分个包围、各个歼灭。」 大家都是长期带兵打仗的人,说的听的都能明白,只有楚燃一头雾水却也不好插嘴,玉珩示意他一边先坐着听。 李校尉说:「我在此驻守多时,与赵国羌族时有对战,蛮夷甚是彪悍,但是我认为他们不会使用巨石、巨木分而击之,这些武器的准备起来没这般迅速。」 「他们主要还是会利用山形优势,从制高点放箭,前后30余里,箭矢漫天遍野不是好对付的。」李校尉的意思是,这绵延不断的山谷,哪里埋伏着人?多少人?哪些地段会放箭矢,未可知。 「陛下要求此战要速战速决,不得耽误时间,我估计出了山谷,等我们的才是真正的赵国主力,山口的出口正好可以迎击少数逃出山谷的败兵。所以我们的人马一定不能在山谷中死伤过多,山谷处才是真正的战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这次羌族的领兵是姚復安,听说此人骁勇善战,陛下有安排需生擒,大家通传下去,此人要活捉带回大魏。」 众将士们就着地图说了很多,楚燃就注意的听哥哥说的了,「安排多些探子上山,近距离刺探一下敌情,能确定山上有没有埋伏?究竟埋伏了多少人?有没有巨石、巨树?兵分两路,一路上山由扎可铁、高以达带领击灭山上的伏击,一路由我带领走山谷,两路人马攻山一路先行,山谷一路后行。」 玉珩看着地图接着说「如果能保障两侧山顶,均无箭雨落下是最好的,此次行军山谷全部人员穿铠甲,携盾牌前行。山道太长一直都顶着盾牌,所耗时间太长危险更大。安排人员随时观测两处山顶,不能为了避箭雨龟缩前行,影响行军速度,长时间困于山谷中也是极危险的,反而有被敌军阻击的风险。」 「山谷长且曲折,如果是骑兵,万箭齐发,马匹会受惊,一旦受惊就会有踩踏更影响队伍进行,骑兵还是不合适过长峡谷的。」李庆兹说,玉珩知道李庆兹的意思,是说山谷中万一遇袭,马匹大乱,自己带进山的几万人受到惊慌,几万人你推我搡的,自己就会溃不成军形成踩踏,自己人把自己人踩踏死。 「山林、险阻、坡泽本就不适合骑兵,重骑兵更是难行,此次我没带很多骑兵。」玉珩回答,不是平原战场玉珩也知道骑兵用处不大。 「还有一事,属下认为将军不易带领山谷人马前行,稳妥期间最好在部队的后方,我军全歼敌人后再亲至战场,这样方能保障安全。」让玉珩首当其冲,万一死了怎么跟陛下交待,这可是嫡子啊!陛下南征北战的儿子万一死了,官位还要不要了,不对,是脑袋还要不要了?说话的是扎可铁。 玉珩的得力战将高以达、苻北荣、齐兹柳听后,都不自觉的彼此对视笑了一下,就他们这将军,你让他等到最后,大战都打赢了,战士们都死完了,报功劳的时候他跑上来,怎么可能! 第37页 -------------------- 第21章 羌族 考虑此次作战又有伏击又要正面对敌,最后确定玉珩在队伍中间,考虑主帅安全问题玉珩同意了。作战计划落定大家便散去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楚燃。 「过来,我给你仔细讲,兵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我觉得不难懂啊!」说着宠溺的笑了起来,摸摸楚燃的头,这时的楚燃还是矮他一些的。 哥哥讲解了《孙子兵法》、《姜太公兵法》等兵书,之前哥哥让他学,楚燃是都学过的但是不懂,玉珩结合自己的实际经验、战略、战术,听着就容易明白的多。 楚燃问:「哥哥,为啥我们不现在就去攻山上的伏击?」 玉珩笑了如芝兰玉树;「敌人是活的,你现在攻,他们会做出反应,他们也会改变战略,如果又布置了一批人呢?如果今夜就偷袭了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要掌握对方的布局而后谋定而动。不是打草惊蛇,他变化了战术,我们不知道反而被动了。」 入夜渐深,玉珩在等楚燃走,楚燃完全没有走的意思「哥哥,好晚了,我回自己帐篷还要好久,我就睡你这吧?还能多睡一会。」说着就没有管玉珩愿不愿意,开始脱鞋、脱衣服往被子里钻。 「我说过,你这么大了,别过来跟我睡。」楚燃一声不吭装着睡着。安营扎寨的时候,喊着叫着把自己的帐篷安在玉珩旁边的,几步路的事情就往我这赖吧!玉珩不由的想起了上一次,觉得是偶然,不想回去就睡这吧! 玉珩脱了衣服也上了床,背对着楚燃睡,楚燃翻过来,手搭在玉珩的身上。 「哥,你转过来嘛!」 「你不是睡着了吗?」 「哥,明天要打仗,你怕吗?」 玉珩想了想「第一次、第二次、前几次都很怕,后来仗打多了会好些,但是多少次也还是会怕,人都是惜命的,担心自己会不会死?会不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也怕会看不见你?也怕看不见父亲、哥哥?」玉珩这话显然是认真想过的,说的轻柔、缓慢又觉得说话背对着人不好,转过身来和上次一样,楚燃贴的那叫一个近。 楚燃的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亮亮的,既有少年的无辜感,又是神采飞扬的。安营扎寨夜里绝不熄烛火,这是玉珩的习惯了,万一有突发的事情好直接应对。这样的光下可以清楚的看见楚燃的脸,少年的皮肤细的看不到毛孔,眉眼似雕刻般的好看,尤其是他很喜欢笑,一双桃花眼是谁都掉进去了。跟玉珩说话的时候,一直带着笑容,右侧脸颊上的酒窝很明显,玉珩又看了看左边,确实只有一边有。仔细看楚燃前额头划伤的地方,这么近的看是可以看到一条极细的白色印迹。是又长个子了吗?如果这样一直窜个子,很快就要高过自己了。 楚燃也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他伸了手,这次玉珩没有去捉这只手,他就这样用手摸玉珩额头、脸颊、眉毛、眼睛,轻抚过他脸上的每一处,突然有一种特别的冲动,好想、非常想、特别想就这样吻上去,那吻一定是软糯的吧?那吻一定是温热的吧?玉珩的唇一定是柔软的吧?楚燃泛起这个想法,真的吓了自己一跳连忙收了手,慌张的转过身子去,再不敢说话装睡着。 「楚燃、楚燃」是玉珩的轻唤,楚燃只能装听不见,实在不敢应声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孩子就是这样瞌睡的时候就跟晕过去了似的,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睡着了。玉珩想着明天的战事,算了算还有没有纰漏的地方,竟也感觉到瞌睡,沉沉的睡过去。 带兵打仗生物钟是极好的到点一定会醒,一睁眼那孩子的脸就在自己面前,眼睛闭着睡的很沉,这么长的睫毛吗?平时确实没有看的这么仔细,用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这个不由自主的动作之后,玉珩下了决心,清清楚楚、一字一句的告诉自己,是自己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是了,早就不是了,再不能,绝不能、绝对不能再一起睡了。 玉珩下了床,先去习武了,走前不忘盖了盖楚燃的被子。毕竟是在营地,楚燃也不敢一直睡,听到外面有声音就赶紧醒了,昨晚是一起睡的吗?心里泛起喜悦。 ----------------------------- 探子回报山上确实有弓箭手,具体数量不好估计,山谷太长又曲折,而且有树木遮挡视线,离的太近斥候(探子)怕暴露,被擒获无法将消息传回来,难以判断具体数量,只能靠估算万余人总是有的。 根据情报众将又盘衡了一下昨天的计划,带队到达山顶,再加歼敌军估计要一天时间,两批出发,攻山的由扎克铁带队、高以达同行,2万兵马即刻向两侧山上出发;步兵后走,李庆兹带前军前进。玉珩带中军,柯泽飞带后裔,全部穿铠甲,因为明知山上有埋伏,玉珩也穿的普通战士铠甲。这个时间、山上都是埋伏,还有人身穿银甲、高头大马的,真有人射箭,谁都知道先射将领啊!不直接射成刺猬了。 普通铠甲为筒袖铠用鱼鳞纹甲片前后连接,头戴兜鍪(一种铁质帽子可以护住头)两侧有护耳,这种普通的战士铠甲,比起玉珩的全身银甲保护力是差了很多。玉珩把楚燃安置在身边就在自己前方,全员进山谷也只能将楚燃安置在队伍里,挨在自己身边吧!苻北荣也离的不远,进了大山谷,行至大段也没有发现弓箭手,可见攻灭伏击的一路人马效果不错。 第38页 行至山谷后半段,突然有无数箭矢从身后射出,(为什么不从前面射吗?因为前面看见了之后肯定要用刀挡开啊!要等队伍进入埋伏圈以后再袭击。)因为山谷太长,一直举着盾牌前行,行军速度太慢迟迟走不出山谷,危险性反而更大。 有观望战士高喊有箭时,玉珩的第一反应是往前走了几步先护住了楚燃,箭雨扑天盖地只允许你反应这一次,听见喊声的那一刻只是本能的想要先去护楚燃却忘了自己身为将军的职责,他应该用手中的武器去避开箭雨但是他没有,反应竟然来的比思维快。 突然感受到有什么撞了自己一下,不一时便有战士将盾牌护在玉珩身上,这突然来的偷袭让人防避不及,不知是敌方发现山上埋伏遇袭增加了弓箭手,是还攻山的一支遭遇了激烈的抵抗,盾牌形成防护,铺天盖地的箭雨落在了盾牌上,「先别动,低一些会撞着盾牌。」楚燃听出玉珩的声音里有些抖不似往常的平稳,便见到玉珩的右肩重了流矢,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周围的战士很慌张,「中箭了,将军中箭了。」 「勿喊!不要声张!」话说的很急促。 楚燃起身后看向玉珩,他确实是中箭了,右后肩中箭,普通战士铠甲是鱼鳞纹甲,可以防护但却不能如银甲一般,而且就是银甲也做到刀枪不入,刀枪锋利、连弩劲大、箭雨铺天盖地,哪有铠甲真的能刀枪不入?一场阵打下来,怎么可能不受伤?不过是受了箭伤、枪伤,不死就继续再战而已。 楚燃也不知玉珩内里伤的如何,只见玉珩左手转后,抓住那箭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用劲将箭从肩膀上拔了下来,一气呵成绝对不是第一次这样做。等了许久再无箭矢,战士们才復又顶着盾牌缓缓起身,确实没箭了才敢站直身子。 玉珩没多说什么?表现上也是如常的,队伍周围的斥候将情况报给了李庆兹,身经百战的他也生了紧张,这可是皇帝的亲儿子,扎可贴攻山去了,肯定不能让他死在自己跟前啊!还想不想活了? 知道前面山谷处才是真正的虎狼之师等待之地。高以达整理部队,损失不算太大伤多亡少,毕竟反应迅速下来几波箭矢就拦住了。整装后部队列好队伍继续前行,山体上有扎可贴校尉在布防,之后确实再没有伏击,只听山顶有人高喊「将军!快列阵!!!」 队形根本来不及变化阵形,就听得山谷前方巨响「沖啊!」,赵国羌族人纷纷沖了上来,甚至等不及玉珩他们出谷,就是想乘着山谷地形狭窄、魏军不能完全列阵前冲进来。羌族着装与我军士完全不同,头髮梳成辫子系在头上,故称索头部。他们脸上涂着各种混合的颜色,满脸都是狰狞,有的上半身没穿衣服,有的半裸着上身,和脸上一样涂着恐怖的颜色,而且他们身躯高大,壮硕非凡,感觉像鬼又像野兽,给人一种真实的视觉压迫感,就像一群野兽正奔涌向你冲来,不是要杀了你而是要撕碎你、活吞了你。 他们拿着大刀、长矛,杀气腾腾的,那么多的人杀气腾腾的冲来,掀起来的热浪扑在了楚燃的脸上。而且他们不是一个人、两个人、那么多人,前前后后、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望无尽全都是人。一张张恐怖的脸、一个个画的无比狰狞,感觉是扭曲了似的。前赴后继的都是这种怪物,那么多的人头,那么多张狰狞的脸。敌军「沖啊!」的吶喊声巨大,无数的回音在山谷中震盪,无数的野兽随着这声「沖啊!」奔涌着冲到你的面前,各个拿刀是要砍死你的冲击力。 只听阵营中,玉珩在用极大的声音道:「将士们,大魏需要我们的时候到了。」 而后是大魏将士的怒吼「沖啊!」所有的人,提刀向前,两军近距离短兵相接、贴身肉搏。 -------------------- 第22章 重伤 离山谷出口还有一段距离,玉珩变化了位置去了前军李庆兹那,安排了苻北荣将楚燃带离自己,要求苻北荣让楚燃站在队伍的中段并做了详细安排。 如果战败了就及时撤退带楚燃离开,大军的中段因为前后都有保护往往是最安全的。 从刚开始的害怕,再到听到玉珩的声音,这才从这种铺面而来的震撼中醒过来。 楚燃抽出了属于自己的环首长刀,身边站着的是苻北荣和一些熟悉的亲兵。 苻北荣,一直都是苻北荣,什么样的危险下,不是哥哥,就一定是苻北荣。 这个玉珩信任的将领,此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一尊杀神般,将大刀摆在自己身前,竟然微微的抽了一下嘴角,是那种将要嗜血般的兴奋。 楚燃看向站在大军前面的玉珩,他感觉时间停滞了,哥哥又带上了青面獠牙如魔鬼般狰狞无比的面具,遮住了那俊美的脸。 这一刻玉珩不再是那个他熟知的温情脉脉的哥哥,笑起来如朗月入怀的哥哥,是鬼、是野兽,是从地狱中钻出来的恶煞罗剎,要把对面所有的人拖进地狱,放进无尽的熔浆里炼化。 也是那一瞬那,楚燃突然明白为什么玉珩可以所向披靡,不是他真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因为他自己就不怕死,因为他就这般如神邸一样,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魏,为了他的父皇,他死了,大魏还有更杰出的将领会替代他,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拼死打赢每一场父皇交待下来的战役。 第39页 他不会贪生怕死,不会躲在所有的将领、战士身后。他是武领冲锋陷阵、生死难料。 天潢贵胄、陛下的嫡子,站在这里如神邸般拱卫他身后千千万万,如武川村坞里一样平凡的百姓,乱世中总有人要豁出性命,拼一个安宁。 敌人就这样冲到眼前短兵相接、近距离肉搏,楚燃只记得自己用长刀噼向面前的野兽,一刀砍在那人的右肩。 而后他就看见那人的胳膊掉了下来却又没有全掉,丝丝拉拉的挂着,那人疼痛想杀他,但是刀却在那只挂在身上的手里,现在也跌落地面。 他看见苻北荣一刀上去砍掉了这个人的头,头落了,身体却没有立即倒下去,脖子里的血不是流出来,是呲出来、喷出来、是迫不及待的涌出来,溅了拓跋楚燃、苻北荣一脸,血是热的味道有点像铁。 苻北荣拉了楚燃一把,一个迎面扑上来杀他的人,刀落了空,楚燃一刀插进那人肚子里,那人很壮实,像一堵山一样。 但是楚燃没有想到这一刀这么容易就可以捅进去,感觉不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那刀居然磨柄穿透了那个人。反到是拔的时候需要用些力气,要一脚把那人揣向后面,那人仰身倒下,刀才完全拔了出来。 那人像是一座山倒了般,轰然落地,没有灰尘溅起,满地的血,地面就像下过雨一样是潮湿的,满满的都是红色。 有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滚到楚燃脚边是个人头,一个汉人的人头,年轻的面孔,他踢开了那挡在脚前的头颅,用长刀去噼迎面冲来的那个人。 他就像个杀人的机器般,将一个一个迎面扑来的人剁碎、坎烂,他没有想起玉珩,甚至都记不起自己是谁,迎面是一张张痛苦、扭曲、最终倒下的脸,不是对方死,就是自己死。 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冲过来,感觉对面的羌族人是无尽的、无尽。 有刀冲着楚燃的脸划过来,而后楚燃冲上去,一头披向那人的人头,原来极大的力气下,人头真的可以被噼开。 那人的一半脸从身边上滑落,楚燃看了一下原来脑袋里是白色的,软软糯糯的像豆腐一般,这是他一次看见这个。 而后是苻北荣大喊左边,楚燃没有多的反映就是把手里的刀往左边划,然后听到不是很大的一声,而后是一个人的尖叫,刀噼到那个人的腰间,楚燃看过去,那个人年龄不大,比自己是差不多的。 看见刀已经横着半个没入那人腹部,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他觉得刚才只是轻轻的横过去而已,如果用力噼过去会不会把人拦腰砍断? 楚燃没时间想,因为苻北荣用自己的刀,一把噼下了那人拿在手中的刀,刀和紧握刀的手一起落地,那人也终于不动,楚燃抽刀没抽出来,苻北荣一脚踢翻那人,刀就好抽多了。 一具具倒下去的尸体,一张张陷入痛苦的脸,一滴滴鲜血汇成小溪,往地势低洼处流去,竟然也能汇出一大滩聚合在死尸的身下。 整个战场躺下的人越来越多,比站着的还多,有一瞬间楚燃觉得自己是不是摔倒了?或者这个世界颠倒了?躺倒的人怎么会比站着的人还多?到底是自己躺倒了,还是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恍惚间听到有人大喊,沖啊,大魏万岁!!!两侧的山上有人冲下来,是扎可贴负责歼灭伏击的队伍,下山汇合了,高喊着为大魏而战! 持续了多少时间,楚燃是没有感觉的,他只是看到有人在往山谷出口方向跑,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 他感觉到有人很大力的在拍他是苻北荣,他看到苻北荣的嘴在动,在跟他说话却感觉听不清楚,声音慢慢变大,苻北荣再说,停手吧!我们赢了! 楚燃才有时间停下来,周围站着的,倒了的,半跪的,躺下的,满眼望去都是人,一具身体趴在另一具身体之上。 楚燃抬眼望天,天居然是蓝色的,特别的蓝,阳光美好散在大地,撒在每一具尸体上,红色的液体反射出亮亮的光芒。 楚燃听见苻北荣说,「快去看看将军吧!他受伤了」。自这句话起,楚燃才感觉自己慢慢清醒过来,想清楚自己是谁,在干什么,最在乎的人是谁? 「在哪?」 「在那处阴凉里。」苻北荣指了过去,楚燃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玉珩站在队伍的前部自然受到的袭击更多,楚燃想柯泽飞、齐兹柳不是在护着他吗?怎么会?为什么此时会躺在地上? 苻玉珩就这般一动不动的,躺在地面上的尘土中,身下没有垫任何东西,就这样躺在泥泞的地面上。 没有任何呻咛,铠甲已经卸下,他那样安静的躺着,楚燃从没有这么害怕过,真的不敢想哥哥若是没了,自己会是怎样的万念俱灰?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这个世上什么是他最在乎、最重要,他突然从心底里生出恐惧,他要失去这个于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了吗? 他慢慢蹲下跪在玉珩身边,他去抓玉珩的手是没有凉,又把自己的手放在玉珩面前,想去试他的鼻息。 「将军没死是伤的太重,将军右臂中箭,右手拿不起长枪,是齐兹柳一直护着他,也算尽忠了。」柯泽飞说道,无不懊悔的说了一句「我被冲散了!」 当时大军兵分两路,一路歼灭伏击,一路山谷行军。李庆兹从展开激战到战事结束,看见车骑将军苻玉珩躺在地上的那一瞬,整个心跳都停了。 第40页 他以为将军死了,他出城前太守就给他看了诏书,除了调兵安排还有一句「钟离、杏城两地援军将领,务必护我儿玉珩周全,此战中,切要保护我子平安,万不能令他受伤,切记。」 所以这一路他和扎可铁的头是不是自己的还不一定,要是死了更完了,不过扎可铁不用担心了,因为扎可贴死了,只有他的未来尚未可知。 楚燃这才有时间看向周围,不远处趟的是齐兹柳,他的铠甲被噼开有一道极深的伤痕,是重器从胸口切到腹脐,肠子流了一地。 这就是玉珩说的便是我死了,也会拼死一战的人,楚燃想起齐兹柳的孩子,玉珩和他一起给他的孩子送了五色缕,那婴儿还那么小!扎可贴死了,李庆兹坐在一旁也受了伤。 「随军医官去弄药了,我们要赶快组织队伍,清点人数,安营扎寨、做好防备,避免夜间羌族的偷袭,防范羌族再有反攻。」 说话的是李庆兹,他慢慢的起身,显然伤的不轻。早先战略谈论上就战略部署过,若玉珩出事则有李庆兹掌管大军控制权,李庆兹出事是扎可铁,因为他们是本地人,熟悉情况。 而后是高以达、齐兹柳、苻北荣,如果皆死则是下一级的将领。 苻玉珩他会与战士们共进退,也会为自己的死做好准备,打仗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死?又会死在哪里? 刚刚结束战斗,大家都已疲累,营帐扎的离战场不远,但是因为已经深入敌方地界,营地是按最高规格防御的。 在外围放置带尖刺的木拦,多道壕沟、壕沟中布置地刺、机扩,挖掘摔马沟,为的就是防凉军偷袭,探子也要布在较远处,时刻观察是否有敌方突袭。 营地里的医官在检查玉珩伤情,褪下外衣楚燃才发现,玉珩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的旧伤,一道復一道的。 这许多年的战场上,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受伤,冲锋陷阵有多少人能全身而退,活着已经是恩赐了。 背上的箭伤不是很深,严重的是腹部,是有利器划过腹部,不过因穿着铠甲没有划穿或是齐兹柳护的及时,这方才能保住性命,齐兹柳却因护主而死,他的夫人,他的孩子还那么小。 -------------------- 第23章 守护 「箭上无毒,我已为将军上了药,目前看来还好,但是伤口太长还是有危险的。还要看伤口会不会溃脓,但将军年轻又常年习武,体质非寻常人可比。老夫会时刻汤药伺候着,如是在宫中伺候的条件好些,将军这伤康復起来把握会更大,但营地条件简陋。」随军医官说道。 围在周围的众将也知道,谁都看的出将军伤的严重,这样的伤,若是普通战士后期清理战场会以为是死尸埋了,或是躺在战场上自生自灭。若是发现了救回来,也未必会给予治疗,因为要先治有可能活下来的,是死是活全凭个人造化,战场之上谁的命又不是捡回来的,胜在玉珩身份尊贵,所以接受了最仔细的医治。 「医官,将军多久会醒?」 「老夫已经用药了,约莫半夜,或者一日、两日。」 众将虽关心将军伤势,但还要清理战场、小心布防、避免夜袭,加强巡逻,楚燃自是什么都不干,就留在这里照顾哥哥。 入夜,军帐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因为玉珩是主帅,他的军帐在营地最中,规格要大些,营地里一切从简,一张蓆子,一架兰绮(放武器的架子),几样小物,烛火也不是王府里的镂空青釉陶瓷灯。 楚燃就这般窝在哥哥床前,这样候着,楚燃相信哥哥一定会醒,他的哥哥不会有事,就是为了他也不会,他在魏国平安喜乐都是因为哥哥,玉珩不会留他一个人在魏国生活。 玉珩已经去了束髻冠,楚燃将哥哥漆黑的头髮放在脸旁,发梢此时已沾了血,垂落在木枕边(王府里的应该是玉枕),失了血色的皮肤白的异常。头髮披散下来似乎身上的英气也散掉了是一种脆弱的美,楚燃听见哥哥细微的声音在说「渴」。 玉珩快醒了吗?楚燃惊喜的跑去倒水,差点被帐子里的全台(一种坐墩)绊倒。哥哥还没有睁眼,却有一个问题盘旋在楚燃脑子里,该怎么餵呢?哥哥没醒是抱起来喂,还是自己喝了对嘴喂,哥哥没醒自己喝下去能喝多少?自己对嘴餵应该喝的多些。 刚准备对嘴喂,玉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楚燃惊的慌忙把水咽了下去,自己反倒呛的咳嗽起来。玉珩刚醒觉得看一切都不真切,脑子里天旋地转,印象里是在混战中,突然冲过来敌方的战士,躲闪不及用大刀划伤了自己,腹部一阵剧痛。 而后齐兹柳出现噼死了对方,随后自己跌落在战场上,在睁眼就是营帐,而后就是楚燃的脸离自己这么近。而后就是袭上全身的剧痛,是可能比死了还要尖锐的痛,不自觉得想哼出声但他忍住了。看着玉珩隐忍的脸,楚燃知道哥哥一定非常的痛。 「你先扶我……起来……喝点水。」声音是缓慢的,断续的,楚燃小心的半扶起玉珩,伺候着餵了些水,喝的并不多。 「哥哥,叫医官来吧?先看看你是不是好些了?」 「不用……,你先叫众将前来……,我要问一下……。」说的断断续续。 「现在问?还是先看看伤情吧?」 「你通传下去……叫他们来,让所有将士们……都知道我醒了……,伤的不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楚燃不会知道玉珩现在有多疼,真的是死了也不过这么疼! 第41页 楚燃知道哥哥的用意,军营里兵将重多又不可能人人都知道主将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将军伤了,有人说是伤的很重,有人说是快死了,也未必大家都关心将军的死活,但是这对稳定军心是重要的。 玉珩平日治军虽严却绝不苛责战士、不打骂下属,更无贪腐军粮、军饷之行,如此才能军纪严明、作战英勇,是以也没有什么战士会盼着他早死。将军转好,对在他国领土上征战的,今天又是拼死一战的将士们而言,是有利稳定的。 「楚燃,你……扶我起来」 「哥哥,你伤的这般重,坐起来可行?」 「我实在不想……躺着和他们说话……,感觉自己年纪轻轻……就快死,……如交待遗言一般。」不过是哥哥不想大家担心,也不想众将觉得自己行将就木。 楚燃半扶着玉珩坐起,众将领都在营里巡视,听见将军醒了自是欣喜,尤其是苻北荣、高以达,他们也是担心不已,而李庆兹觉得自己的头在肩膀上稳当多了。 「将军伤势如何了?」多人问道。 「无大碍……」玉珩回。 玉珩刚想问话,高以达就开始汇报情况,玉珩心想终是自己最贴心的将领,知道自己伤着,不想让他说太多话。楚燃扶着哥哥坐在床上,能感觉到哥哥身体轻微的抖动,他背后的伤口因为拉扯开始流血了,虽然有麻布护着,但是有热热的东西沾在了自己的胸口。 「我军营帐已经搭建完毕,按最高规模戒备,安排兵士在挖摔马坑了,机扩也放入地沟,现在各处巡逻严备。我军探子在前方打探,方圆数公里内未侦查到敌军。我军战士,此次战役损失过半人,对我军整体实力有一定损失,清点战场后估算此次杀敌5万余人,敌方部队在谷口处已经全歼,此战获胜。」 「我等诸将已商议,现在有以下几种可能,一是赵国此次战败,正在集结其他队伍往我处奔袭而来,现在尚未发现。如果是骑兵突袭,今夜可至,如果是步兵增员赶来,按行军速度估算要到明天或者后天;二是赵国人数不多,军事力量比较薄弱,此次一役已经打掉敌国主力,他们再无部队可集结;三是对方自知打不过我方后退出赵国,我们估计应该会往柯泽山方向逃窜。」 柯泽飞道「现在担心的是粮草问题,在进入山谷前,粮草运输一直在我魏国境内,安全有保障,但是现在已经进入赵国境内,我军孤军深入往前,赵国皇室居所离此尚远,就怕他们会诱敌深入,突袭我军断了粮道,我军则陷入危险。」 「还是一事,羌族战将姚復安……可生擒了?」玉珩问。 高以达回復「已生擒。」玉珩身上很疼,也没再问抓住了就行,先看好。 「把他看好,陛下……说需善待于他……派出更多探子打探,……确定周围是否有夜袭的敌军,……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要求钟离、杏城再做增员。剩下的……明天。」玉珩感觉自己再没有说话的力气。 楚燃知道玉珩应该是疼的说不下去了,这么近的挨着他,玉珩的脸就在自己眼前,看着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密,脸色越来越苍白,感觉玉珩身体都慢慢烫了起来,应该是自己也坚持不下去了。众将士们退下,玉珩眉头紧皱,看着就能感觉到他的痛苦,众将出去随军医官进来做了检查。 修书钟离、杏城两地太守,因为之前就有虎符、诏书可以增兵,重点提了车骑将军受伤一事,陛下的诏书大家一清二楚,两地太守看到伤情严重几字,眼皮都跳了一下。皇帝的亲儿子死在自己配合的战役里,就是没有自己的直接原因,以后日子也不太好过,估算了城防人数后增员,算了下路程日夜兼程,估计一天可赶到,地方增员往往是离的比较近的城池。 ------------------------------ 随军医官重新又包扎了伤口,开了些汤药命人出去熬煮可助于止血。给了楚燃一包药粉,「今天是第一天,将军必然疼痛难忍,此药可缓解一定疼痛,但是有微量致幻效果,请公子夜里一定小心照顾。」 「致幻?为何会致幻?」 「此药里有生草乌,少量曼陀罗,疼的难以自制便可服用此药,虽不能完全止疼,但疼的紧了能睡着,总是比醒着强的。」 楚燃小心的给哥哥餵了药,粉末撒在哥哥脸上,楚燃用手擦干净。自是如医官所说,第一天必是疼的难以自制,楚燃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只能捉住哥哥的手,放在自己脸旁。 喃喃自语「哥哥,你护我做什么呢?那箭中了我也未必会死,但是哥哥要统领全军,若不是你中了箭,怎么会没法使枪,怎么可能有人会近距离伤到你。」 玉珩感觉到手被楚燃握住,却也没想挣脱「护着你……是本能,并没有……多想。」玉珩当然知道带兵出征,责任是什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次错的有多离谱,但是感觉到箭矢射来,其实也不知道会不会射到楚燃身上,只是第一反应想护住他,只能说身体的本能反应竟比思考对错来的更快。 因为中了这一箭,直接导致自己拿不起长枪,才会改用刀近身作战,受伤的风险就变的极大才导致现在的局面,万幸的是没死,不然如何对的起父亲的信任和自己带来的将士。 「齐兹柳、扎可贴伤的……重吗?我刚才没有……看见他们。」玉珩问。 第42页 也不知道这样的战场上,齐兹柳是怎样保护了他的将军。那样的混战中,不是人杀了你,就是你杀人了,没有折中。楚燃站在部队中,厮杀起来都没法去顾哥哥,更不知道齐兹柳是怎么保护的将军? 只有一种可能就看见羌族军队冲过来的时候,齐兹柳就一直站在将军身边,抱着的就是一死也要护主的心,想到长安齐兹柳的家,想起他那个虎头虎脑的儿子,想到出来的时候是活生生的丈夫、父亲。回去的时候,就再没有回去的时候了,通知他家人死讯的时候,该是何其的痛苦。 齐兹柳愿意站在身后保护将军的那一刻,估计已经在心中和他的妻、儿告过别吧?楚燃想起齐兹柳躺在地面上,肚皮翻开,肠子流了一地的情景,想起那个将领的孩子,还有五色缕。 楚燃顿时觉得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今天是他第一次真正的上战场杀敌,那样的境况下,他根本没精力去数自己杀了多少人,但确实是第一感受到正面迎敌的恐惧,大家争夺的不是某样东西,是命,是我有命活着,你就得死的真实。 看到楚燃落泪,玉珩知道齐兹柳、扎可铁没了,几万条鲜活的生命就像烟尘一般,散落在那个山谷中,战场会被清扫、地面的血迹,会被雨水沖刷、会被尘土掩埋。若干年后没有人会记得这个山谷中死过这么多人,阳光依旧、风霜如常,更是死了的人真真实实的死,他们又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不知道过了多久,哥哥睡了,安静的躺在床上,散落的黑髮,印着失了血色的面孔,静静地睡着,如此俊逸的面孔却站在离死亡如此近的地方,一次又一次,楚燃不由的生出小心思,这次不会再突然醒了吧?恶向胆边生,他把脸凑近了玉珩,在玉珩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便这样一直守着玉珩。 -------------------- 第24章 守护 哥哥是次日清晨醒来的,醒来时楚燃已经再给玉珩准备药了。 不一时就有将士通报可否入内,进来的是李庆兹和高以达等几人,大家说了一下情况,一致判断昨夜偷袭是最好的时机,赵国却没有人来,不然是他们作战安排失误错失时机,不然就是他们的军事实力薄弱,一时间组不起第二支队伍。 「那就在此休整,等待增员……而后攻下赵国……部族领地。」二日后增员赶到,部队汇集一处继续往前,玉珩这般骑马肯定是不成了,在外打仗哪有什么仪仗?只能找辆简单的马车前行。 但是不好的是玉珩发起烧来,浑身烧的滚烫,白皙的皮肤都红了起来。医官来看过是感染所至,背后的箭伤汇了脓,行军途中没法治,只能等在安营后了。 「哥哥,你醒着吗?」 玉珩烧的迷迷煳煳的,连眼睛都没有睁眼,雪白的皮肤烫的泛起了红色,嗯了一声,应该是醒着。 楚燃扶他起来,餵了点水,哥哥却也不喝。想问哥哥吃不吃点东西却又没了回答,玉珩就这般一路上昏昏沉沉的靠着楚燃睡着,挨到玉珩的脸都觉得烫,楚燃第一次看见这般柔软的哥哥。 李庆兹知道情况后,再一次感觉自己的头不是很安稳了。 入夜安营,楚燃在床前,一向英气蓬勃的玉珩却也有今天这般,需要时刻护着的时候。微闭着的双眼,不断有汗冒出,额前的碎发沾在脸上,楚燃在温水里搅了一下绒巾(不是毛巾,是古代的一种团圈棉)。 除了轻拭汗珠也做不了其他,他一直以为哥哥醒过来就会没事,是他想的太简直了。 医官告诉他,打仗会死人而战后那些伤员如是轻伤还有活路,如是重伤一旦感染基本就是一死,若是在家里有人小心看护或许还能活下来,但是营帐往往脏乱,行军途中重伤能活下来非常难得。 玉珩,这一路我都小心、小心的护着你,你不会死,对不对? 医生拿出小小的一把弯刀,在火上烤过开始挽箭伤周围的溃脓和烂肉,这刀划下去鲜血便涌了出来,玉珩之前不知道喝了什么汤药,一直晕睡着。但这一刀、一刀的挽,终也是疼醒了,身体轻微的抖动。 玉珩分辨不清是一刀,还是两刀,火辣辣的疼痛感窜上整个后背,如灼伤一般,以为疼的紧了就会麻木,却不是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皮肤被切开,能感觉到尖锐利器在挽肉,锥心刺骨的疼,可以感觉到血顺着身子流下,整个身体都觉得冷,一头的汗却也咬住嘴唇硬是一声不出。 楚燃在旁,以为会听到玉珩叫出声来却也一直没有,只有急促的喘息,「小公子,一定要尽心照顾着将军。」医官说。 -------------------------------- 部队一路再遇到的只有小规模抵抗,再没有需要拼死一战的主力队伍,又走了几日才到了赵国中心郃城,早有侦察骑来报,赵国国主以及皇室往柯泽山北遁。探子报来时,早已安排了人马去追,终堵在柯泽山一战除少数俘虏,重要皇室成员全部斩杀。 乱世小国便是如此,国内人少自然可以集结的军事力量也少,可见山谷前的大军就是他们的主力,击溃后便再无可以调动的队伍,与大魏不同便是此次此支队伍打没了,还可以在其他城池,集结其余力量再战。 大军进郃城,怎么说是个城呢!根本就是一个大型的聚居地,与长安城池坚固,皇宫巍峨,街市繁华根本没法比,皇族出逃车马齐备又有多少百姓能迅速逃掉? 第43页 玉珩在马车里,高以达来报,「将军,赵国劫掠我大魏村坞可是屠了城的,寸草不生,血流成河。妇孺皆不放过,我们可需屠城?」 楚燃听了此话,想起抚宁镇的惨状。 「暂不。」玉珩就回答了这两个字,不是不杀而是暂不。 进了郃城,玉珩有伤便直接去了皇室住所,与长安的皇宫相比,这里只能说是豪华些、巨大些的房间。但是终归比马车、营地好了太多了,外伤没更快的方法,只有慢慢养着才能好起来,不过玉珩毕竟年轻,常年习武身体恢復起来还是快些。 楚燃端来药给玉珩喝,这几天这孩子,为了自己忙前忙后,夜不能寐,一个男生居然还会照顾人又想起前几日听了苻北荣描述楚燃在战场上的表现,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确实很出色,不由的笑了一下。 虽是病着,皮肤是惨白的,人也是脆弱的,但好看的人笑起来还是好看,只是此时多了柔弱、无力感,激起一种保护欲。 玉珩现在受着伤,没了往日的英气,感觉整个人柔弱了,居然需要被人照顾,被人保护。楚燃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另个玉珩,一个脆弱的玉珩,现在看他对自己笑,心中更是泛起涟漪,这一段时日的照料,青仓愈发的意识到一件事情。 --------------------------------------------------- 「将军身体可好些了?」李庆兹关切到。 「略好了。」玉珩示意李庆兹坐下。 李庆兹前来绝不是单纯关心是有事要说,问完这句却又不吭气了,玉珩知道他想单独说。 「楚燃,你出去一下。」见楚燃走了,李庆兹才道明来意,主要是「钟离、杏城两地援军将领,务必护我儿玉珩周全,此战中,切要保护我子平安,万不能令他受伤,切记。」的事情。 这两句话玉珩也是看见的,现在被提起觉得心里很暖,父亲平时语言不多,不会像普通平民人家那般的亲切,毕竟是帝王,毕竟是皇家,先是君主而后才是父子,但是诏书上简简单单几个字,满满却是父亲的绻绻爱意。 玉珩回想自己领兵出征时,父亲也没说什么,只是几个字「我望你凯旋而归,更望你平安归来。」都说帝王无情,不会像普通人家般温情喜乐,但儿子去打仗了,父亲既怕儿子会受伤又怕儿子会战死的心和普通人家是一样的,越是仔细去想,玉珩越觉得心里很暖。 见玉珩一时没有说话,李校尉有点紧张,不由考虑自己此举是不是不合适,但是这段时间与玉珩相处,他也知道这为车骑将军为人,谦逊有理。羌族虎狼之师他竟然不惧,他早料到山谷处会有伏兵,怎么都有时间逃掉的,也可以找些人保护自己避着不战,竟敢自己迎击,确实是英雄出少年了。 所以才敢来找他,此战告捷大家自有封赏,但车骑将军身受重伤,实属自己保护不利,扎可贴已死能罚的只有他,所以特意前来。 这一路到郃城,多天的路程玉珩虽还是没法下床,但已经可以不用靠着人,自己依着床边坐下,「李校尉无需紧张,出外征战,哪有不受伤的道理。」 「玉珩常年带兵打仗,受伤也不是一次、两次,我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战场厮杀,谁又能保护的了谁?父皇不过是关心儿臣。」 他看向李庆兹,多日相处此人城府颇深,思路清晰、审时度势,话是极少但军事才能还是有的。对战略的判断也很准确,此次作战亦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就是不知其官声、品性如何,对下属、百姓是否苛责? 还要在判断一下,确认以后才能向父亲举荐,毕竟他一直布防在赵州附近、对周围民风、动向熟悉的多。 「从此处返回京城也需要些时日,见到父亲时身体也应有所恢復,我必保住你不会受到责难。此次虽获胜但难保赵国不会捲土重来,我进城没有屠城是我觉得两国作战,百姓本就可怜,流离失所。但是这样做并不利于防备,这些人中也许有探子,也许还有专门留下就是为东山再起的。」 「皇室是死了,忠心的大臣、能战的将士没有死绝,人员混杂,你自己好好防范,不屠城不意味着不杀,你自己掂量大局,先是要甄别人员。」 「我走后,慢慢钟离、杏城增员的队伍会撤走。赵国没有城池防护,我回朝后会与父亲详细汇报此处情况,将此处改为赵州,谏议李校尉驻防此地,毕竟我们之中你最熟悉这块地方,切要时时做好防备,若我返程后此地出了异动,是你担不起的罪责。此次你又战功立下战功,父皇必有封赏,千万不用担心。」玉珩看着李庆兹笑了一下,算是提前恭祝他吧! 李庆兹听完这些话,心中喜不自胜。既因为此次会有封赏,不用担心自己受罚,还因为他攀上了一个人,搭上了陛下的亲儿子,国家的车骑将军,对于他这样的地方官员,即便再有才能也很难被发现。陛下眼前的人都在等着晋升,朝廷怎么会发现他这么个细枝末节的人,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对于他这样的人,一丝机会都可以挣出一片天光。 李庆兹的出身是低微的,读了点书但是读的不好,这就失去了文官提升的机会。天下乱世,孔武有力的他就只有从军、靠一个一个敌人的人头建立军功。 这许多年晋升缓慢,到现在才是个校尉,听到朝廷要打赵国,他是自己请缨的,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就敏锐的嗅到了立功的机会,如果敌国破了,他必是大功,这么多年头别在裤腰带上为的是什么?肯定不是韬光养晦呀!为的是功名利禄、加官进爵,一起来的扎可铁死了,那是他命不好,他短命,但是他李庆兹命是好的。 第44页 玉珩身体不好,公文由文官幕僚编纂,将此次战况,斩敌人数、自身损失、作战大概、接下来布防打算,一一做了汇报,并上报了将于近期班师回朝,此为献捷。随又写了封家书与父皇,只是说自己一切安好,让父皇切勿挂念,自己也甚是想念父皇,八百里快马加鞭,传回皇城。 而后,叫人传了姚復安,姚復安是个武将,应该是气宇轩扬的,或者向齐兹柳一般孔武有力的,但是看到他的第一眼,玉珩觉得他是个审时度势的人。此人确实也是奋战到了最后,但眼看着败了,被我军的人抓住,也没有要以死报国、自愿投降,生死面前怕死也是人之常态,人生短暂谁都想活着。 因为此人年龄远大于自己,甚至略大于父亲,又是敌国的将军便说;「老将军,在我魏国营帐里住的可还合意?」 玉珩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但是对方认为此话另有它意。「姚復安见过车骑将军,姚復安此前已对魏国仰慕已久,对魏国心嚮往之,望将军、陛下能给予我姚復安投诚的机会,必然为魏国鞠躬尽瘁。」 玉珩说了不到两句,这人已经表了态,玉珩本身也有伤,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要去仔细揣摩,但是玉珩现在没有这个力气,「将军愿意归顺我魏国就好,当今陛下求贤若渴,特意让玉珩一定劝降将军,你能归顺,陛下一定甚为欣喜。」 「小人,还有些英勇的将领,也在此次战役中投降,希望也能为大魏所用,定当勇往无敌、所向披靡。」 玉珩想,你和你的将领起先肯定是要杀了我的,见赢不了、杀不过又不想死就投降了,现在说什么所向披靡,但是「老将军,所向披靡,有万夫莫敌之勇,你的部将能不能用?还要看陛下如何安排,我暂时回復不了,但是他们可以随我回京师,交由陛下定夺。」 两人间又说了几句,姚復安问了下玉珩的伤势,略略表示关切,随后也就告辞了,玉珩心里告诉自己,这种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当世名将。 安排了人好生伺候此人,妥善对待他的部下,都是要盯牢的人。毕竟父皇说了要善待他,先带回京师再说吧! -------------------- 第25章 返程 入夜,军营,楚燃端了盆水放到哥哥身边,这些日子,玉珩身上的血迹擦拭、逐日上药都是楚燃在做,玉珩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身体弱了?大军虽然尚未到达京师,但是受伤到现在怎么也有月余,还是天天躺着,马车上躺着、营帐里躺着、白天躺着、夜里还让他躺着,真心是难受的不行。 他一个带兵之人是受了伤没有错,之前这样的伤也不是没有受过,只要感觉略好便可下地,只待慢慢復原就好了,这次可好有楚燃在,看见他走动就问,你怎么不躺着?你起来做什么去?初时,玉珩觉得这是关心,但于玉珩这样天天的躺着真是受不起。 楚燃拿了绒巾,手轻轻地温温地从玉珩身上擦过,触到哥哥皮肤的指尖都是烫的,玉珩倒是没多想,军中无随军女子,照顾自己落在最亲近的人身上也是应该,但是楚燃却不能不知道自己。 那一日,他看见哥哥濒死整颗心都是崩溃的,也是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喜欢这个人。而这一段时间的照顾,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到哥哥身体,太多次搂起哥哥喝药、扶着哥哥坐起,一次次擦拭哥哥身体,尤其是治疗背后溃烂那次,整个床的血迹、哥哥所有的衣服都是楚燃换的。 初时哥哥伤重,自是生不出别的想法,一心盼他快快好起来。好起来后自然更是开心,但是他也明白了一个事情,那就是他对哥哥的喜欢绝对不只是敬重,这喜欢中是带着男女之情的那种□□、那种思慕、那种眷恋的。 哥哥身体渐好后再频繁的触摸到哥哥的肌体,他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玉珩的身体确实是漂亮,皇家子弟,气质华贵,而他身材本就修长挺拔如松柏般、长身玉立又每日习武,身上没有多余的肉,宽阔的胸膛、紧实的腰身、结实的腹肌确实是非常漂亮的身体。如果没见过楚燃还能觉得自己和哥哥只是兄弟之情,见的多了,触摸的多了,亲近的多了,真是生出遐思、意乱情迷、难以自持。 有时看到哥哥的唇甚至能生出,去亲一下的想法,配着现在这种错乱的想法,自己的心意就渐渐清晰了起来,这样不可思议的畸恋,这一辈子估计都不能说出口吧? 突然听见哥哥说话,楚燃才停了擦拭后背的手。 「楚燃,我认真的告诉你,我没你想的那么娇弱。我好多了。」转头看楚燃,这孩子怎么这么娇羞的样子,脸红个什么劲,大家都是男生。 大军不能带回长安,归于中军营地驻守在京师之外的郊区,带回京师可视为犯上作乱。玉珩只带了自己的少数亲兵回京师,离京师不远,马车上高以达便在向玉珩汇报,太子殿下带了京中部分官员在京师城外,军乐队高奏凯歌,迎接大军凯旋得胜。 玉珩心里很是喜悦,迎接自己的是亲哥哥苻玉凡,太子苻玉凡。玉珩早些便下了马车,好更早些见到哥哥,向哥哥行礼,若是到了跟前在下车,对哥哥太过不恭敬。 楚燃看的出玉珩很高兴,心里有些没落,毕竟当朝太子才是他的亲哥哥,自己这个叫的很欢的弟弟,终不是嫡亲血脉,不过又觉得不是嫡亲血脉也挺好的。 第45页 玉珩见了哥哥甚是开心,父皇孩子很多,但是同父同母的哥哥,比起其它皇子实在亲近太多,行了礼后往哥哥身边又站近了点,但是明显感觉到哥哥的深分,看着是喜悦的但是并不真切。 「恭祝弟弟凯旋而归,弟弟真是名副其实的长胜将军。」 「哥哥,哪的话,为魏国而战,是国家也是家事。」 「国是国,家是家,哪能混为一谈,国有父皇,天家皇族,先君后臣而后是父子。」玉珩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可能是这么久没见哥哥确实想了,有些忘形了吧?哥哥又问了些其它的,便所有人一起返回皇宫,整个过程里居然一句都没有问玉珩,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危险? 而后是很多、很多繁杂的礼节,如出征前一般复杂,先要祭祀太庙、太社,祭祀天地,感谢天地帮助我大魏才能打下大胜仗,而后感谢祖宗庇护,谢谢祖宗保佑,我们才能打赢。但是不管别人祭奠的谁?玉珩心中祭奠的是在此次大战中,英勇牺牲的每一位他知道姓名和不知道姓名的战士,一场战争的背后是多少无辜的生命,是魏国人的生命也是赵国人的生命,希望有一天,这个乱世能不在你打我,我打你。 而后是献捷献俘仪式,献捷是向天地祖宗报告,我们此战胜利了;献俘是献上此次在赵国取得的战利品,大军攻下郃城,玉珩就安排专人点过王宫里的财物,专门命高以达负责造册、登记、带回全部战利品。献俘,其实也可以不献俘虏,最早的时候可以带敌国战士死尸上的头颅、耳朵、鼻子之类,但是现在天热带回来都臭了,就带了些俘虏回来都是普通人,姚復安和他的部将不在其中。 父皇比较仁慈,下令开释,侍臣传旨释了这些人的束缚,被俘虏者上前三唿万岁,跪谢不杀之恩,随后在场的所有文武百官也三唿万岁,叩谢皇恩浩荡。也是可以决定杀死的,然后带出去在法场处决。 楚燃觉得这真的太累了,感觉比打战还累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熬下来的,又站又跪了多少次,哥哥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只能熬着,有时看到他站不起来是真的想上去扶,但是哥哥是主帅啊!站的陛下身后,就站在那高台之上。 车骑将军,陛下的嫡子苻玉珩,这个英姿蓬勃的将军,面若冠玉、品性高洁、一心想庇佑百姓的少年,穿着他银色的铠甲,站在云端,受万人瞩目、万众仰望,那才是他的哥哥玉珩。 就这几乎是一天。晚上设「饮至」就是庆功宴,宴席开始后,吃饭当然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论功行赏,加官进爵。 封,高以达,威远将军,正六品,比两千旦,赏白银100两,绢30匹 封,苻北荣,宣威将军,从六品,千石,赏白银50两,绢20匹 …… 追封,齐兹柳,广武将军,正五品,两千单,赏白银200两,绢40匹 楚燃听到齐兹柳的名字,知道一定是玉珩给陛下汇报了,要对齐兹柳进行追封。 一切结束,陛下专门留了玉珩,宣室殿中。 「累吗?你先歇一下。」 「父皇,儿臣不累。」 「胡说,受了伤还坚持了一天,怎么会不累?」 「受伤?」玉珩有点不好意思,原来父皇知道的。 「也不知道你想袒护谁,我虽派钟离、杏城驻防守军助你一同讨伐赵国,你要求增兵并受伤一事,却是早已报至我处,怎会不知?不过能好好地回来,为父也不想苛责谁。」 听到父亲这样说,玉珩便也提了起来「父亲,我觉得李庆兹这人可用,官声也清廉。赵国破了,我并未屠城,只是诛杀皇室,可是羌族人多,赵州必要留下守军,方能长期为我所有。」 「为政之道、德化为先。灭一座城,屠城杀尽,终不是治天下的方法,我儿所做不错。」 「儿臣谏,将现在的赵国设为赵州,可安排李庆兹任赵州刺史。」 「赵州刺史?升迁太快,如果我儿觉得此人可用,可任命为太守已是升迁,后记在斟酌其表现,进行任免。」 「珩儿,你不是不思量、胆大冒进的孩子,有这么多将军、校尉,不需你亲上战场,万一?」父亲没有说出,万一死了怎么办,父亲一定会难过,对吗?玉珩觉得好暖。 「父亲,这次过山谷伏击里就有损失,那是赵国的国境,是谁都会拼了死命保护自己的家园,这场战本就难打。」 「那羌族虎狼之师,连儿臣身经百战,都觉得他们如野兽一般。如果我再不鼓舞士气,站在前面往后缩着躲起来,战士们会如何想,主将都贪生怕死。孩儿不是军师,不是幕僚,冲锋在前也是父皇教的。」 「如果回撤,羌族乘胜追击,估计这些人连山谷都跑不出去,就会被斩杀殆尽,山谷太长是适合追杀的。二是时间上我耗不起,二遍再走山谷,战士们会怕成什么样子?父皇说了要速战速决,我就不能打不下这赵国,大败而归。」玉珩也承认,这次自己有做错的地方,将自己置于险境,将大军置于险境。 父亲又赐了许多珍贵药材、婴儿小腿般粗的人参、硕大的灵芝……,叫带回去熬药喝,玉珩听着就受不了。天天喝药,天天喝药,楚燃比医官还认真,什么时候,什么点数都不忘记让自己喝药,现在真是看见汤药就受不了。 第46页 出来皇宫已经很晚了,马车在等,楚燃在车边转来转去,一看见玉珩就笑了眉目舒展,急急的就跑了过来「哥哥,你晕不晕?是不是不舒服?有没有难受?我熬了汤药带了过来。」 玉珩心想又是汤药,哪有那么多汤药要喝。 楚燃发现后面的宦官,抱着这许多御赐的珍品,开心的不得了,「哥哥,回去我都给你熬上,你每天在多喝一碗,这样好的更快。」 「我不喝,你喜欢,你自己喝。我好了,都好了,哪哪都好了,我不喝。」楚燃听着,一脸的纳闷上了马车,硬逼着玉珩把捧盒里的汤药喝了,竟也还是热的。 玉珩不知道的是这一碗汤药,楚燃命王府僕役熬了三、四碗了。一天的仪式里哥哥就没有喝过药,他一直在担心。一出宫就酌人去熬药了,药一直放在金丝楠木雕如意云团纹,金饰嵌边捧盒中(捧在手里的极华贵的单层食盒,现在看就是个大些的原木盒子。古人装东西用的不只可以装食物。)小小心心的注意着药凉了就重熬,怕药凉了也怕药洒了。 -------------------- 第26章 心意 一 终于回了宁安王府,实在是太累了,玉珩回自己的房子,楚燃也跟进来。 「说了不许跟我睡的。」 「哥哥,我帮你脱衣服。」 「我自己可以」 「你今天这么累,我帮你。」 「不用。」 「哥哥,客气什么,这段时间你生病,哪天不都是我帮你脱衣服,穿衣服,擦拭身体的,你哪里我不知道。」 玉珩听见这话,也是……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急忙解释「我是因为生病,你是因为要给我上药,啥哪里不知道了?」 「哦!」但是楚燃的手还是伸到了玉珩腰迹,开始解腰带,这孩子又长高了些吗?他已经是个少年再不能孩子、孩子的叫了,那么点大就跟着我。终是幸不辱命,平平安安长大,将来回代国也不復我的承诺,不过不想他回代国,回去就极难再见了。 幸好庆功宴上换回了朝服,一直穿铠甲不得累死,好几十斤的傢伙,楚燃先脱的是外衣而后是内衬,朝服就是这样,里里外外好几层。衣服已经脱的只下最后一层,薄如蝉翼,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楚燃手的温度,温热、温热的,是手心出了汗吗?为什么觉得有些湿。 玉珩刚想回身,楚燃突然从腰间抱住他,玉珩心都少跳了一拍,这孩子怎么了?转过身来,今天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吗?想起之前有人嘲笑他质子身份,今天又碰见了吗?玉珩转过身,低头看着楚燃,真是漂亮,小小的时候就好看,现在长大了更是丰神俊逸、既俊又秀。 「你今天受欺负了吗?」 「哥哥,我今天一天都在担心你,担心你会累,这么多礼节、怕你辛苦也怕你晕倒。」 「傻孩子,你在想什么呢?哥哥是将军啊!又不是柔弱无骨的美人,怎么会晕倒?不被人笑死。受伤到现在多久了,哥哥养好了。」听楚燃这么说,玉珩也是笑起来,喝了这么多的汤药都是白喝的,不过这孩子真是什么时候都能逗笑自己。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是那种会硬撑着的人,什么都忍着。」 听得玉珩一头雾水,什么都忍着?忍什么了? 「赵国,你高烧不退,医官先是刮肉而后上药,你都不吭气,你怎么可能不叫出声来。」 原来是这个事情,治疗嘛!哪有不疼的,不叫出声是不想周围的人听到,一个将军、大男人的治个病,这般软弱、娇嗔,一个治疗也大唿小叫的,不丢人吗? 玉珩低头看着楚燃的眼睛,人居然可以生出这么美的眼睛,仿佛将星光揉碎,全部藏在了这双眼里一般,既有少年的纯质又有明媚光彩。这孩子从小就这样粘着自己,在意自己、关心自己,竟比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对自己还好,是真心的,没有丝毫杂念的关心,于这世间也是极为难得。 「哥哥,我好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我也很喜欢楚燃。回去睡吧,哥哥确实是好了,你不用这么担心。」 「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这么担心吗?」 就像小时候每一个晚上一样,楚燃都会跑来找玉珩,哥哥我那房间有老虎、哥哥我那房子有女鬼,哥哥我不想一个人睡。 两人都是侧着身子睡的,本有些距离,玉珩迷煳间感觉楚燃贴了过来,身体整个贴在自己身上,胳膊搂住他,本来是轻轻地搭住,后来是整个搂住,玉珩能感觉到身后,年轻男子身上血气方刚的热,他叫了一声「楚燃」没人答应,这孩子是睡着了吗? 睡了就不叫醒他了,但是这样抱着,抱的玉珩怪怪的,真的是特别的怪,感觉自己也在升温,不是那种抱在一起出汗的热,是心里痒痒的那种热,是要去做点什么的焦躁。自己能清楚的感觉到真的很不对劲,真心是,脑子里尽生出想转身去抚摸楚燃身体的冲动。都是什么?是魔怔了吗?是太久没碰过女子了吗?真心是大晚上的都要去洗个凉水澡了。 玉珩轻轻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楚燃,确实是睡着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这都生出的是什么想法?你就说龌不龌龊,下不下流,都在乱想些什么?是该续弦了,不行这个太慢,还是要快一点解决这个奇怪的感觉,居然对楚燃也能生出这般想法,玉珩深为自责。 第47页 想起今天庆功宴后,给侍郎王提已给他说:「微臣家中有个极美的家妓想送给将军,不知道将军可愿笑纳。」 当时自己拒绝了,现在这样想来,这个方法还是要快些的,明天就差人去接那姑娘来府里。玉珩又站在床边看着楚燃,想了这一堆有的没的,大晚上的唤下人洗澡,不够折腾人的,算了去楚燃房间睡吧,一个人睡一会应该就没事了。 玉珩出了房间,楚燃就睁开了眼睛,玉雕般的脸,明眸间却是悲伤,「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瑰姿艷逸」,玉珩终归是喜欢女人的。自己对玉珩生出如此龌龊的心思属实不该。他说过魏晋时代就盛行男色但是他不喜欢,也不喜欢自己那张极美的脸,但是这种心思一经生出,再也掐不灭了,又该怎么办?有些东西,你一旦意识到就根本掐不灭、拔不除,自己都没法克制。只能什么都不做,怎么能让玉珩知道,自己存了这么个心思。 听说将军愿意接下自己送的家妓,给侍郎王提已很是高兴,这就意味着可以攀上将军这层关系。皇室嫡子自己好处太多又把那家妓带来,仔细的交待了一些事项,而后送到宁安王府。 这好些年,宁安王府都是空荡荡的,自夫人死后,将军一直没有续弦,大家都道将军是长情。今天进来这样一个女子,暂时也不好说是什么身份,下人们多少是有些奇怪的。那女子进门楚燃就知道了,心想哥哥终是喜欢女人的,自己也没什么可以说的。 入夜,玉珩去了那姑娘的房间,姑娘是鲜卑族,鲜卑族天生的血统优势,一族人都很漂亮肤白貌美。此前百年的晋朝斗富的石崇有一位家妓叫绿珠,说是美的让人见之神昏,意思就是见过的人就会失了神志,眼里只能看见这个美人。现在也只能猜测了,什么样的美人可以美的让人神昏?只是那绿珠璀璨年华跳楼而亡,而眼前这个女子的美也是令人一见惊艷的。 那女子向玉珩行了嵇首礼,举手齐眉、双膝跪地、头伏地,略停片刻而后直身起仍是举手齐眉……,过程里姿态裊裊、娉婷婉约。嵇首礼属九拜中最重的一种,周朝时此礼只能拜见君王、天地,后世也可能跪拜身份显赫的重臣。 云间月是家妓自认身份低微,他认为玉珩是皇子又是重臣,便施了这般的大礼。玉珩见女子行礼周正又施的是如此大礼,就知道必是在给侍郎那里认真教习了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唤云间月。」 云间月,取自卓文君《白头吟》里,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确实是个好名字。玉珩心想,这女子确实担的起这个名字,容貌清丽脱俗,气质婉约动人的确是个美人。也是,官员为了巴结上级,赠送家妓当然要非常漂亮才行。 先妻自进门后身体就不太好,一直病体沉重,约莫三年就去世了,之后一直没有续弦。平时带兵打仗也都是和将士们在一起。玉珩已是很久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了,突然不知道先该做些什么?反是云间月说「将军,可喜欢听曲,云间月可为将军弹琴,将军喜欢听高山流山吗?」 「也好。还有,下次见我行肃拜礼即可。」云间月刚才的礼,玉珩觉得不合适,此礼太大,与他来说是僭越了。 …… 楚燃在院子里,没有回自己房间,他自然知道哥哥去了哪里?暗戳戳的生气,你不是不纳妾,你不是悼念亡妻吗?听到屋里曲子响起,不觉得更是气闷,你倒是挺有情趣的还听曲子,想想又难过又生气。 房子里,玉珩是真的在听曲子,真的在听,他实在没生出什么想法、冲动。云间月确实漂亮,是普通男子都会喜欢的美人,问题在自己竟然真的没生出什么冲动,玉珩自己也是奇怪。 曲罢,云间月自是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吹了灯便上前去帮着玉珩脱衣服,先褪外衣。玉珩不竟想起楚燃帮自己脱衣服的时候,受了伤自己穿、脱衣不便,楚燃也是这样,轻轻地脱开衣服,温温的手触及自己的上身,皮肤都能感觉烫了一下。搽身体时也是这样,绒巾(不是毛巾是团圈棉)一块一块皮肤的擦过去,擦到哪里玉珩心里就生出一种怪怪的感受,云见月的手慢慢拂过玉珩的脸。 云间月也是苦命出身,一直以来颠沛流离,慢慢长大点,生出一张姿容艷丽的脸便有了作用,被父母卖了人,开始吃好的、穿好的,学习舞蹈、学习乐律,而后便奇货可居的等着当礼物般送人。 这次被送给玉珩,她听给侍郎王提已说是个将军,想的一定是凶神恶煞、面目可憎,不曾想是个翩翩美少年。自知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给侍郎王提已也交待的很清楚,知道一定是要好好伺候的,不然还不知自己的命运如何? 楚燃在院里看见灯也灭了,真心想进去,肯定不行啊?便在想有什么理由叫哥哥出来。 玉珩真是没生出什么特别的感觉,心底里也不想与这姑娘共枕,便对云中月说「姑娘,我还有点事情,今夜先不陪你了。你自己先睡,夜晚我不过来了。」 至此,玉珩自己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以前他没有注意过,或者是没有碰到过能走进自己心里的人,现在他知道自己多少是有点问题的?出了云间月的房子,看见楚燃站在院里,两个人各怀鬼胎,一见面都很尴尬。楚燃觉得不说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自己会站在这里?就说了句话「这么快就出来了?」 第48页 楚燃年轻,这个事情没有经验,但是玉珩知道啊!这句话的意思,不太好吧?是笑话自己吗?想解释一下又觉得为什么要解释这个事情。一下有点尴尬,月光下光影绰绰,楚燃也没有看清,也没意识到自己都问了些啥?反正内心里是气唿唿的。 各自回了自己房间,两个人都没有睡着,一个气自己怎么会这样;一个气对方怎么那样。 -------------------- 第27章 心意 二 未央宫,宣室殿 陛下诏了姚復安进殿,因为姚復安是玉珩从赵州战场带回来的,所以也诏了玉珩一起。 姚復安见到魏国皇帝陛下,立即跪下行嵇首礼,父皇本是坐着,走了几步将姚復安亲自扶起,很是尊重了。 陛下看着姚復安比自己年龄略大,多年的行军打仗,孔武有力、身材健硕,脸上已生出沟壑,但是一双眼睛却显得精明、冷静,满是经歷风雨后的坚毅。 「将军,一路舟车劳顿,初来魏国可能还不甚熟悉,我酌人为将军安排的府邸,将军可还习惯?」陛下问。 姚復安是降将,初来京师,必然是落魄潦倒的。能保住性命,不被斩首就是很好的运气了,陛下还能对他给予这般的照顾,可算是天恩了。 「臣很满意。臣一届降将,陛下能给了活路,不予枭首,臣已是万分感谢,现今还能得到陛下眷顾,更是感激涕零。此再造大恩,臣没齿难忘,定当以身相报。为陛下、为大魏捨生忘死、肝脑涂地……」说的倒也是情真意切。 「为政之体,德化为先」这一直都是父皇对各地域、各民族的执政理念,也一直这般践行于百姓。 「占一地屠一城之人、得一城毁一城生计,终不是治理这乱世的办法,为帝还是应该关爱百姓、关爱各族。将军虽非我同族也曾是敌军将领,但是若你愿你真心归顺,我会让你在魏国建功立业,好生生活的。」 姚復安再次叩首,「臣,感陛下大恩,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粉身碎骨以报之。臣还有些跟随的将领,可否一併留在长安。」 「可!」 陛下又说「将军的家人,应该还在赵州吧?」 「在的!」姚復安答道。 「酌人接到京城来,你也可一家团聚,在长安城好生生活,我暂时授你折冲校尉一职,后继如再有战事,便可令将军出征。拜已更高的官职,将军可在我大魏好生生活,无有顾虑。 」 姚復安入了长安城,如果不授官就是平民,陛下便早早给了他官职。 姚復安又再次叩首,「臣感陛下不杀之大恩,恩同再造,定当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报答之。」 -------------------- 上朝回来,玉珩有事要出门,楚燃跟着出来,玉珩经过昨晚,多少发现自己的异常了,本就没准备和楚燃一起去。但是楚燃问都没问就上了马车,他也不好赶下去只得坐在马车里一起出行,马车里狭小,两个人都别别扭扭的。 楚燃当然是问昨晚的事情。 「你要纳妾吗?为什么要领那个女子进宁安王府?」 「就是这样的风气,会送漂亮的家妓拉拢关系。」 「漂亮的家妓,那姑娘很是好看吗?长的很好看吗?」 玉珩看看楚燃的脸,想说「没有你好看,在我眼里,这天下的人都没你好看。」想想又觉得不合适,改说「漂亮,就是因为漂亮才会命运更坎坷。」 楚燃倒没有想到哥哥会这样说「为什么这样讲?」 「这些女子往往出生于贫寒家庭,父母吃不起饭就会卖儿卖女,还有些直接就是个。其中长的好看的便有了其它价值可以养做家妓,好好教习识的些字、善歌舞、懂乐律,存在的意义就是供主人娱乐、更多的是供主人的客人娱乐。帮助接待客人的同时,还要让客人开心,地位及其低贱。」 「若干年前的晋朝石崇为了让一个自己宴请的客人喝酒,那客人地位高权重,不给面子不喝。石崇就一连杀了数个端酒杯的家妓,只为让那客人喝下一杯酒,一杯酒、数个女子,花容月貌的年纪,父母生养长大只为一杯酒就命丧当场。」 「她们的命运不悲惨吗?司马家的晋后期,非常看重家庭背景、人的出生是最重要的,九品中正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人的家庭出生决定了这个人。家庭出生不好,是布衣几乎就断送了这辈子,没有出头之日。父皇不允许这样,朝廷里用人看的是才能、本事、学识,根本不在乎出生,王丞相就是出生布衣。」 「但是这些女子的命运却还是没有改变,在官员、贵族、世家的眼中,她们不过是买下的东西,她们的命根本不值钱。她们在别人的眼中不过是礼物,由一个男人送给另一个男人的礼物,不管对方是耄耋来人、还是变态至极。她一个家妓的命运只能是接受,因为她们相当于是私人财物,根本不被重视,这个人送给你拉拢一下你,那个人送给我拉拢一下我,所以我说她们可怜。」 楚燃听了也有几分惊讶,玉珩本想摸摸他的头,但是又收回来了,他最近实在不太敢和楚燃太亲近,「我早就告诉你要多读汉书,多读史书,学习儒家文化,不要光读兵书,你都读了没?我父皇说汉文化是修身治国的根本。你学了吗?」楚燃当然学了只是歷史故事那么多,他不可能都知道啊! 第49页 回到原来的话题,「哥哥,你昨晚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玉珩一听又是这个问题也是气笑了,这孩子倒是什么时候都能逗笑他。讲了这么多都扯到学习上了,还能扯回这个。又不好怎么说只说昨天听了曲子就走了,楚燃这才高兴随着玉珩去办事。 入夜,玉珩在想还要不要去云间月那里,正想着云间月自己来了,云间月这次简单的行了个肃礼。 云间月倒不是多喜欢这个翩翩将军,她这样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希望,哪敢生出什么喜欢,不敢妄自高攀。 「将军,喜欢看歌舞吗?」 「姑娘,不用这样,我不太喜欢歌舞。」 「那我陪着将军,帮将军研墨。」 「姑娘,不用如此,自己安睡及好。」 「将军是不喜欢云间月吗?是我貌丑,将军看不上吗?」云间月问,声音里带着哭泣。 「不是,姑娘是美人,只是我最近军务较多,没法陪姑娘,不然,明日我送姑娘回王提己那,可好?」 「不,不要,求将军不要。」云间月瞬间跪下开始磕头,玉珩完全没有想到这姑娘会这么紧张,便问为何? 「我如果回去就说明将军看不上我,我也没有起到我应该起到的作用,给侍郎会打死我的。我以前就见过被他打死的家妓,求将军不要,千万不要。」家妓只能算做奴,是私人财物,打死也不算犯法。 玉珩说「你不回就算了,我不逼你,你先在府里住下吧!也无需这般忐忑的伺候我,日后做个普通的歌妓在府里待着就好。」古代,大户人家豢养无数年轻貌美的家妓、女婢,在家教习而后送人或者伺候生活,但是穷困男子却要做一辈子鳏夫,因贫而终身不娶到老婆。 「先这般吧,若日久天长你生出离去,或者愿嫁他人的想法,我也是同意。」 玉珩让云间月退下,夜也深了,准备入睡。门被人推开,玉珩以为是云间月去而復返,结果进来的是楚燃。 「什么事情?这么晚过来。」 「哥哥,我能和你睡吗?」 「和我,今天又是什么理由?」 「没有理由,就是想和你睡。」 这都是什么词?为什么要和我睡?但是想想自己那次,也许只是偶然,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一定要再证明一次再看看。 两个人躺在一起,玉珩竟然生出紧张,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些,楚燃也感觉到了,为什么要睡的这么远?就往哥哥跟前凑,玉珩又往后退一下。 「哥哥,你怕我吗?为什么,我靠近,你就后退?」 「没有,只是觉得热,不想离太近。」 「以前不热吗?之前不也是这样。」玉珩不想让楚燃发觉,自己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想表现的平常一点便又靠近了。这么近的看着楚燃,看着这般漂亮的一张脸,眼睛温柔明亮、嘴唇红润温暖。玉珩突然在想,这样漂亮的唇,吻上去会是什么感受?一定很柔软,很温暖,很好亲。如果真的吻上去,定然是缠绵的,长久的,自己一定不会捨得放开,一阵脸红心跳。 玉珩就是再后知后觉,到现在也该明白自己的取向出了问题,不竟自问我当初是想的凉国邦交敦睦,让楚燃偏向魏国。后来确实是喜欢的,但是怎么能把你养的明眸皓齿,还顺带着把自己也带进去的? 记得自己早先有夫人的时候,也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早些也没有和男子如此亲密的相处过啊?前些年也没有遇到什么自己属意的男子?不知道是现在这样的,还是一直都是这样的,越想越觉得想不清楚。 这真是,真是……我把你养的眉清目秀、面若冠玉、现在却把自己倒贴进去了,硬生生被这张俊美的脸、可爱的人掰弯了。 楚燃看着玉珩脸上红潮上来了,本来皮肤就白的一个人,这红潮红的及其明显,甚至是耳根都是红的。皮肤温暖滑腻,烈火般的灼烧人心,如此便是玉珩也是惊了一下,勐然推开楚燃,急急起身出了寝室。 「我出去乘凉。你自己睡!」披了衣服就出门了。 站在院子里吹凉风,真是好久没有这么脸红心跳的感觉了,心跳的极快。玉珩想了想,他这一生短短的二十余年,好像没有这样的时候,生死边缘倒是常有,一尺一寸的距离没躲开,迎来的刀剑便是一死,但是这样又甜蜜又紧张的时刻呢?确实没有,他的夫人是父皇赐婚,目的是稳定王朝统治。 自己喜欢过谁吗?只有楚燃,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是普通、正常的喜欢,就是对一个弟弟的喜欢,现在看来不是的!这喜欢可以带着爱念、充满情*欲,自己的情*欲居然可以被这样轻易的挑逗、撩拨,竟然连身体都起了反应。 凉风吹了许久,所有的悸动过去,玉珩意识到这件事如果真的发生会有多难堪,他是魏国的将军,带兵打仗征战四方。楚燃是代国的质子身份特殊,而且自己为兄、为长、为师一直在教他礼义廉耻,今天对楚燃生出这样的感情,实在是让人不耻、让自己羞愧。 ----------------------- 从赵国战场回来,玉珩就一直想去看一下齐兹柳的家人「你要与我同去吗?」齐兹柳楚燃是铭记于心、深感其恩的。赵国战场他为保护玉珩而死,利器划破了整个腹腔,若不是他拼死保护,今天死的怕就是哥哥了。楚燃想起那天眼睁睁看着玉珩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时,当时心里是万念俱灰的。 第50页 「去的,哥哥。」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上楚燃一直想跟玉珩说话,但是感觉哥哥心不在焉,两个人在马车里就也无言。 车停到齐兹柳家门口,是上次玉珩、楚燃都来过的百姓生活区,离长安城的中城已经远了,百姓民宅主要在城北,那时庆贺他喜得贵子但没想到再来竟是悼念。 齐兹柳一步步从士兵升到偏将,再到现在追封广武将军,军旅生涯都在追随将军,家门口的几面丧幡看着让人心生悲凉。车夫进行了通报,因为齐兹柳没有别的家人,所以只能是他夫人作为丧主治丧,也是批麻戴孝的,楚燃明白了为什么玉珩会一路上心不在焉,因为他知道要面对怎样的悲凉。 女子玉珩是认得的,如果是平常前来必然是受宠若惊,可现在更是难过,反而是眼泪止不住的流。看见将军前来弔唁更是伤心,哭的不能自己。怀里小小的孩子却是什么也不懂,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外面,胸前的五色缕刺激了玉珩。此情此景,楚燃不由的更感激齐兹柳,他是怎么舍了对这世间的万般牵挂,在战场上拼死一战的? 玉珩进前上了香,他身份尊贵是站着上的,楚燃想起齐兹柳救了哥哥,对他一拜也是应该,便下了跪,毕竟他是代国的世子在魏国也只是质子身份,玉珩也没有拦着。就是悼念亡者,皇室血统、尊卑秩序,也不是能僭越的,僭越会给这家人惹来祸事。 玉珩掀开一个楠木托盘上面是些金银,「此次战斗在西北,路途遥远,齐兹柳为国而死却不能将其尸骨带回,落叶尚且归根,忠魂却只能埋骨他乡。」 女子哭的满脸是泪却说「没关系啊!……没关系啊!……打仗嘛……我也想到了,可能回不来……」再没说下去哭的撕心裂肺,楚燃站在一旁也觉得无比难过。 当你难过的时候,其实不怕别人说你、训你、责难你,如果别人这样做,你可以说他、可以反驳、可以不承认,但是对方说没关系啊!你没有错是我们应该如此,你就一下忍不住了。深深的愧欠,会觉得对不起,会觉得人家失了丈夫,孩子失了个父亲,却还在跟你说没关系,你别难受,这种感觉就让人愧欠极深。 「这些银两,你拿去置备些田产。齐兹柳一去,你们的处境怕是会更难些,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如果以后你们遇到难处也可到宁安王府通报。」楚燃看了看,大魏还是多数用铜钱,银两用的还少,这些银钱怕能置备不少田产了,孤儿寡母也有了条活路,再想想战场上的那些尸体又有多少这样的家庭? 马车上,玉珩问楚燃「你还记得《孙子兵法.始计篇》吗?」 「记得。」 「那你背一下道者那一段。」 「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意思呢?」 「只有让民众和君主的意思一致,战时民众才会为君主而死,不存二心。……将领所需有的品质是智慧、诚信、仁爱、勇勐、严明。」 玉珩说「一个将领,只有自己勇勐才能带着战士们勇勐,自己贪生怕死,你何以要求战士。别的将领怎样我不管,我自己是做不到战场之上畏缩在大军之后,领功时排在第一。同样的严明不只对战士、对军纪也对自己,一个将军只有自己严谨自制,恪守自身,道德上无可指摘、私德上无有瑕疵,才能带好队伍,你懂吗?」 「懂得。」 「你能懂就好!」 -------------------- 第28章 兰月兰 连续一段时日,玉珩都没怎么和楚燃说话,一日看着玉珩在书房,楚燃就想进去一起但哥哥也拒绝了。平日里上朝回来也刻意避开,吃饭时也说不上几句,楚燃明显的感觉到玉珩在疏远自己,具体原因两个人心里又怎能不知?此战回来楚燃就很少回质馆,玉珩也是想过安排他回质馆的,但是心里又捨不得。 两个人都感觉不大好,平日里亲近惯了的一双人,硬生生拉开距离也是很不自在。宁安王府有假山、湖景是大,但也没有大到两个人会见不到面的地位,吃饭总是要碰见的。这许多年里只要楚燃来宁安王府,吃饭总是在一起的。 「最近有好好读书吗?」 「有的,最近在读《中庸》和兵法方面的书。」 「兵书切记只读道理,一定要去结合实战看,长平之战、巨鹿之战、围魏救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都要结合着实际发生去看,不要纸上谈兵,白白折损了赵国40万人马,最后一败涂地。」 「楚燃有仔细的研读,按着哥哥说的方法去学。」 「你将来回代国,抗击南方燕国必然是你们代国长久的治国战略,我虽未教你习武,但是军事战略和军事才能是这乱世里你必须有的。」 「楚燃知道。」 而后吃饭,玉珩就没有再说话,倒是楚燃没话也要找些话,不然实在尴尬。 「哥哥,近几日就是兰月兰了,兰月兰是个大节庆,哥哥要去宫中饮宴吧?」 「兰月兰是大节,祈福避灾宫里必是要做筹备的,这天不宵禁,你可以去街面上转转,哥哥回来会晚些。」兰月兰是自司马家的晋朝就有的一个大节,是自两汉时期就有的汉人民俗。父皇接受各民族的风俗、各民族的习惯,在宫中也是延续的,这几年国富民强,这一类的庆典活动更是会提前筹备,父亲的意思是与民同乐。 第51页 兰月兰这天哥哥下朝也没有回来,应该是被陛下留在宫中,一直等到晚上夜宴了。长安街市也是非常热闹,但是楚燃没有去,这样的节庆,万家灯火、每逢佳节倍思亲,哥哥从来都在宫里度过。以前楚燃住在质馆,也会接楚燃来王府,再晚也一定会从宫里回来陪楚燃一起过节,玉珩知道楚燃的孤单,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宫廷夜宴玉珩也是喝了一些的,是菊花酒酒劲不大,但多少也会醉人,毕竟父皇高兴,群臣自然也多喝了几杯,玉珩多少是有些模煳的。下了马车回到府里楚燃还在门口等他。 看见哥哥就连忙去扶,玉珩不让,楚燃就只能跟在玉珩身后,看样子是又准备跟进自己房间,玉珩现在怎么敢让他再进自己的房间,再和自己一起睡。 「你别进我屋子,我没事!」楚燃看见哥哥雪白的皮肤,泛起微微的红色甚是诱人。 「哥哥,你喝酒了,有没有不舒服?」 「还好。」玉珩加快了脚步。 「需要我帮你脱朝服吗?」 「不用,有下人伺候。」 「现在已经晚了,楚燃就可以伺候哥哥,帮哥哥脱衣服啊!」 为什么老要脱衣服?玉珩喝了酒更是怕和楚燃独处,别说现在就是平时两人独处,都怕自己会管不好自己。因为越是两个人时越是能明白自己有多喜欢这个人,玉珩知道自己是硬生生被掰弯了。坐在马车里看见这样一个,秋水为神玉为骨,心里会生出欢喜;府里他笑意盈盈走来,一双桃花眼弯弯的,任谁都会掉进去。 以前也是一直喜欢的,但那时认为是对弟弟、对晚辈的喜欢,喜欢的理所应当、理该如此但是现在明白这喜欢是不同的。现在喜欢的是这个人,这个人的相貌、品性、灵魂,甚至是这个人的身体。因为明白了这件事,明白了自己,就当知晓这件事的扭曲,所以相处起来就变的极其刻意,一直在避免和楚燃单独相处。 玉珩拉着他让楚燃出自己的房间,楚燃一下觉得难过了,这么多天哥哥对自己都如此冷淡、话都没有多说过几句。 「哥哥是厌弃我了吗?」听到楚燃这样问自己,再看楚燃满脸的委屈,玉珩心里一下就不忍心了。 「这个长安是大、是繁华,但是这里不是楚燃的家,楚燃就是一个人,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再大的繁华也不属于楚燃、再大的热闹也不是楚燃的。哥哥是楚燃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唯一喜欢的人,唯一的依靠。哥哥如果厌弃了楚燃,楚燃在这长安城里就什么都没有了。而这长安城根本不是我想离去,就可以离去的地方,哥哥不知道吗?」玉珩的心一下就软了,刚才顾做的镇定也烟消云散了。 再大的节日、再晚的夜里玉珩都会回来陪楚燃,每逢佳节倍思亲是人之常情但楚燃是质子,这样的皇家夜宴宾客是定好的,玉珩是没法带楚燃去的,所以只能再晚都回来陪着楚燃,但那是小时候,那时彼此的感情不是现在这样的。 看着楚燃的委屈,玉珩也让步了「你想脱就脱吧!」这话怎么这么别扭,玉珩又解释「脱朝服」。 这次楚燃站在正面先褪下了外衣,然后伺候着哥哥睡下,很自然的准备脱自己的衣服一起睡下,玉珩是不愿意的。楚燃也看出来便说「我等你睡着就走」,两个人又一次离的这么近,可以清楚的听到对方的唿吸,玉珩毕竟是喝了酒,躺下一会就模煳起来。 然后感觉到楚燃轻轻地在吻自己的唇,玉珩醒了睁开双眼,看着楚燃在面前吻自己,感觉不是心里少跳了一拍,而是整颗心在狂跳,真的是狂跳,自己都能听到的那种狂跳。楚燃也知道玉珩醒了,而后手十指交叉握住了玉珩的手,这个吻热烈而绵长,激烈而温暖,楚燃身上的味道、热气都萦绕在自己身边,玉珩想推开楚燃,但这样深邃的一个吻,他自己也深陷其中,毕竟这样的一个吻,他自己也是幻想过的。 楚燃在试探,发现哥哥没有推开自己的意思,而后伏在玉珩耳旁,轻声的呢喃,「哥哥,我能碰你吗?」,而后热切的亲吻落在玉珩的喉结、耳畔。 「楚燃,你……。」玉珩话说的急促,紧张,但是他松开了楚燃的手坐了起来。 「你出去,离开我的寝室。」 「哥哥,你对我明明是有感觉的,明明是喜欢的。你最近的表现,你应该比我清楚?你最近见到我就离开,为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这话问的戳到了玉珩心中最大的隐秘,楚燃果然猜到了他的心意。感到楚燃又准备来亲他,如果这次再亲过来玉珩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抗拒,克制住自己? 「是我意乱情迷,是我把持不住,是我不对,你出去。」 「哥哥,这有什么错?我们彼此喜欢,这种事情战国、汉朝就是常有的,龙阳之好、断袖之癖难道少吗?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楚燃说的很直接,因为他年轻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楚燃,你不要再引诱我,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想说的是把持住自己,但终是没说出口。 「是,这种事情自春秋、战国就有,但是哥哥问你,留下的名声是好的吗?你既然读史,就应该知道这件事情是极不光彩的。终是再爱、再喜欢,汉哀帝喜欢到要把整个国家都想送给自己的男宠董贤,肯定也是爱到骨子里的,最后呢?谥号汉哀帝,被定性为昏君,董贤举家吊死结局好吗?」 第52页 「那是皇帝,哥哥不是帝王,我也不是皇帝。」 「你将来终是要回代国的,何必如此行事?」 「我可以不回,我可以永远呆在长安,可以永远留在哥哥身边。」 「胡说!你的未来呢?而且这喜欢不至于那样深,需要你舍了自己的家国来喜欢。」听到楚燃这样说,玉珩是生气的。 「你不是我,你怎知这喜欢不深?」 「楚燃,你太年轻!」停了一下继而说,「哥哥首先是父皇的儿子而后是大魏的将军,最后才是你的哥哥。不管战国、汉朝是什么风气,哥哥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想想父皇、想想大魏的脸面。哥哥的名誉就像我的羽毛,我不能自己脏了自己的羽毛,不能这样做。」 见楚燃还是不愿出去,玉珩沉静了一下「如果你再敢这样诱惑我,再敢夜晚进我寝室,再敢帮我脱衣服,你就住回质馆,我们分开居住。」 此时的楚燃来长安为质,已经很多年了,在玉珩的管教下,从未出现过潜逃或者擅自离城的事情,大鸿胪对楚燃的管理也完全不似当年般严格。当年遇袭,陛下口谕让楚燃去王府居住,为晚上住哪这般的小事,上疏参玉珩一本也是没必要,所以大鸿胪也不太过问夜居何处?只要不跑了就行。 听到玉珩要赶自己回去,「哥哥,我不走,我不离开宁安王府,也不离开你。」 「不离开,就不能、就不要这样来诱惑我。你出去!」至此声音已经极为严厉。 话已至此,不能不离开了。闹成这样玉珩怎么还睡的着,想着这个充满□□的吻,又想着十指交叉,又想着楚燃手触碰到的位置,以后该怎么见面?硬是到了大半夜才睡去。 楚燃肯定更睡不着了,是诱惑吗?诱惑你就不该克制啊!哪有这样子的,既然喜欢就该坦诚啊?喜欢一个人是有什么错吗?便是这个人是男生,只要自己喜欢就好啊!不是吗?但是也知道哥哥是说到做到的人,说的出来必然也会这样去做,但是离开哥哥去质馆,他是不愿意的。 -------------------- 我这是写了啥了锁了两次文了,真是脖子以下不能写啊! 第29章 霍烨匈奴 之后的日子真的是相安无事,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却看起来一切如常,玉珩的态度是鲜明的,所有做法与往日没有不同但是又处处不同,不是冷若冰霜但绝对有在刻意疏远。不再是那个温情的哥哥,连吃饭都不下一起了,在府里呆的时间也愈来愈少,甚至去了京郊大营。楚燃自还是热情的,在府里看见哥哥还是想迎到他面前去,但是玉珩一看见那双桃花眼,就会匆匆离开。 玉珩当然知道楚燃会伤心、会失落,但是他更知道自己,自己首先是父皇的儿子而后是大魏的将军,最后才是他自己。 时隔数月,宣室殿 陛下、王丞相、玉珩,「之前赵国一战,我儿旗开得胜,现在我军士气正胜,父亲想趁此时机,将霍烨匈奴一举拿下。」 显然父皇和王丞相已经达成一了,王丞相说「霍烨匈奴紧挨赵州,现在攻下赵州,我朝的大后方就只有此地需要顾虑,属实是我魏国心腹大患,匈奴骑兵汉朝时就经常肆虐,现在虽没有犯我疆土,但是未雨绸缪总是对的。但是我们现在出师,多少有点师出无名?」古人打仗很在乎出师有名,出师有名将士们、士兵们就往往信心更足,也不容易产生厌战情绪,就像打赵国对方都屠城了,我这边出师自然是理所应当,众将士们也恨之入骨,战斗情绪高昂,四王治乱,几个同姓王犯上作乱更是如此,但是现在却是攻入他国,开疆扩土,首先就要想的是以何名义出征?但这些是丞相需要筹谋的,不是玉珩。 玉珩跪地「父皇、丞相,玉珩愿领兵北征,为大魏开疆扩土,为父皇除去这心腹隐患,也相信大魏的将士,玉珩所带之兵必然所向披靡。」战争就是这样,皇权的剑指向哪片土地,哪片土地上就会金戈铁马,一切只为帝国利益,无论是玉珩、将士还是数万、数十万的大军,都是皇权的剑而已,只有陛下才是这背后握剑的手。 最终出征诏书上将出师理由定位,「霍烨匈奴长期来犯,兹扰边境、杀我边民、为正国威,方才出兵」。玉珩带中军3万,集结荆州、颍州地方军2万出兵霍烨匈奴。下诏出兵后消息就满城皆知了,而后是各种祭天仪式、物资准备、粮草辎重等。之前楚燃与哥哥的关系和谐,只要磨着哥哥就可以跟上一起去,但是现在必然是不行了。 书房里「哥哥!」。 玉珩只是淡淡的道「何事?」 「我想跟着你去。」 「上次上过战场,就应该知道战场的可怕,现在还要跟着我?」 「要跟着的,楚燃想跟着哥哥。」 听了这句话玉珩心里也生出温暖,是有好久没有和楚燃好好说话了,虽然在宁安王府共处,但是因着自己的原因,他对楚燃却是冷漠了很多,两人共处一室,单独说话的机会也少了。 「我不愿意,上次带你去就已经不合适,还好没伤着你,这次我不愿意。」 「哥哥,来之前我也想过了,你会不愿意,但是上次我去了,就知道打仗是怎样的?我不可能不去,我也不愿意离开你那么久。」说话的声音很是硬气。 这许久,玉珩装着冷漠、装着疏离、拉开彼此的距离,但是真的明白自己心意后,对楚燃怎么可能真的冰冷起来,但说出口的却是「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第53页 「如果楚燃就是要去呢?」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也不是孩子了。」 「这个事情,不是哥哥说不行就不行的。哥哥走了,我会跟着,如果我没有哥哥看护,擅自离京是重罪,哥哥也能担待下来?哥哥在战场上也有时间分精力回护在京城的楚燃?」口气比刚才还硬气。 玉珩没有回答,他说的是对的之前城中混乱、四王之乱他找苻北荣看护这孩子,心里就是担忧的。赵州是自己也想带上他,得丞相批准后才带着楚燃去的赵州。现在如果楚燃独自离京确实是重罪,自己人在战场,怎么可能回护独自在京城的他? 见玉珩没有说话「那我当哥哥是默许了。」因了哥哥最近冷淡他,便没有敢过来亲近,自顾自欢、欢欢喜喜的走了。 玉珩端正的跪坐在金丝楠木书几旁,身姿亦如往常修长、挺拔却依旧没回话,真心是气结却莫名有一点开心,开心他会来央求自己要一起去。他当然也不想将楚燃一个人放在长安城里,大军长途跋涉,这战谁能说清要打多久?半年、一年,这孩子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皇城无亲无故,谁护着他? 而且那么长时间看不见,怎么可能不想他。气的是楚燃现在还会威胁人了,威胁堂堂一个车骑将军,更可气的是自己还真被他威胁到了,真心是自己的死穴,冷着他又想护着他。 霍烨匈奴在大魏的北面,现在赵州的西面,匈奴人擅长骑兵、马上射箭,汉朝时就是朝廷的大患。卫青、霍去病都是打匈奴时一战成名。尤其是霍去病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就路过这片土地,不过自己此次出征打不到狼居胥山也打不到瀚海湖。 霍烨匈奴的盘踞之地没有那么远,但是有一个关键的问题,玉珩一直带的是步兵多,骑兵往往是破阵的助攻。尤其是歷史上的汉家经典打法,长途奔袭闪电战,就是只带少数人马,一夜快马驰骋,急行3000-4000里(约1500-2000千米),直抄敌军大本营,夜袭拼杀、杀敌于不备、打的就是措手不及,但是玉珩不善于长途奔袭闪电战,经验不足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没有实战经验,靠的只能是歷史战役的分析,战略战术的学习。但是等自己到霍烨匈奴早就没有人了,大片的草原牧马之地,匈奴人善于骑马,看到这么多的魏军当然是先跑,跑着打,魏军就没法打了。 但是匈奴的主力队伍毫无损失,魏军一撤退,他们再打回来又没有高大城池可守,有没有营垒固防,这片土地很容易又回到霍烨匈奴的手上,所以很多队伍打到这里而后无功而返,最后往往又回到霍烨匈奴手里,这就是这片土地的问题。 营帐里,荆州、颍州的地方军来的是校尉姚可为、慕荣时,姚可为没什么特别的是汉人将士,但是这慕容时是鲜卑慕容的将领,是与南燕打仗后,南燕投诚的降将。父亲的执政策略是皇室贵族不能留以绝后患,但敌国英勇的将士,军事能力卓着的勇将、朝堂上的治世贤才可以留用,这样的乱世与三国时代差不多,战绩赫赫的将领愿意降是可以留下的,就像当年吕布三姓家奴也是这个道理。 大帐中,大家各自说出自己的意见,「末将认为,如果我军一直这般到处乱走,这块地是打不下来的,霍烨匈奴看见我魏军人多,整个草原的骑马到处乱跑。这块地这么大,咋们也抓不住,等几个月,天气一冷下了大雪,就该回家了,还打个啥劲可以直接带兵回去了。」说话的是慕荣时,这话说的和玉珩平时听到的确实不一样,平时的将士说话多数比较严谨,这慕荣时二十多岁年龄较轻,长的也是眉目姣好,年纪这样轻又是慕容鲜卑,估计性格不拘束,没有好好研究儒学,话说的比较随意但是话确实没有错。 高以达的意见是「此时最好的办法是将队伍分散形成多路深入草原,见一支霍烨匈奴的队伍,拖住一支就打这一支,其它队伍迅速驰援,大举击破,骑兵主要打辅助。」 孤军深入确实是风险大,但是又能如何?这么大的草原,几千里、几万里的大草原,探子探到敌情跑回来半路上都被杀死了,怎么还能回来通报?霍烨匈奴在哪里都不知道?带着部队在草原上跑一大圈而后无功而返。 带兵出征,人马、粮草、军费都是巨大开支的,自古打仗都是最费国库的,这样巨大的军费开支出去了,但是敌人没有遇到,这么多人公费出差,草原上几月游,天冷了而后带大军一起返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玉珩是做不到的。 便商议着5万人马分5路打,规划了整个草原上大家的行军路线,彼此路线相互辅助又能分布整个草原,由不同的将领带队深入茫茫大草原腹地,几支大军路线规划适宜,不可能都不遭遇,遇一支打一支其他部队迅速驰援。 议事结束所有人散出营帐,楚燃没有走,想起上次是自己给他讲的兵法,玉珩以为这次也是没有听懂,想留下来再学一次。 「哥哥,我听懂了,但是太危险了,我要和你一起。」 玉珩就没想过要楚燃跟着别人,当然危险,怎么能不危险?打仗只要你想赢就没有不危险的,古人打仗更多的还是谋略,当然也要实打实的拼杀,但是谋略还是起到很大作用的。 这是霍烨匈奴的地盘,人家的家,霍烨匈奴能不熟悉自己的家吗?所有地方霍烨匈奴都了如指掌,但是带兵打仗就是这样,知道危险就不去了?知道会死就不来了?所以每一次玉珩出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一定能活着回来。父亲才会万般叮嘱,也是怕自己的儿子回不来。 第54页 但是兵很多,善于带兵的将领不多,能打胜仗又如此可信,重兵在握、征战边疆却又不担心造反的将领就更少了。但玉珩恰巧就是这样的将领,忠于父皇、忠于大魏,一定不会造反,这是陛下深知的,所以每一次军事安排下来,玉珩毫不推辞。 「我没有想过让你去别的队伍,你跟好我和苻北荣,一步不离的跟着。」这会玉珩又开始后悔,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么反覆,出来的时候想带着他,战场上又后悔为什么带着他,这种纠结的情感对他一个杀伐决断的将军是少见的。 「刚才的军事计划,你听懂了?」 「听懂了!」 「多少还是学了点东西的。」玉珩挺满意浅笑了一下,这样的眉眼,这样的笑,温暖而美好。楚燃刚想说话,玉珩立马就阻止了。 「你出去,我想自己一个人睡,你出去!」 楚燃实在觉得好笑,这里是军营大帐,他就是胆子再大,在这里也是什么都不敢做的,外面有巡夜的士兵,周遭有护卫的战士,他要干什么?他又能干什么? 但是哥哥的表现确实好笑了,多少有点守身如玉的意思了,玉珩看他一双桃花眼笑的弯弯的,这样美的少年满脸笑意,「笑什么笑,出去就现在,这是命令。」 楚燃出去了,看着他笑的开心,玉珩也是有点尴尬的,自己这是怎么了?楚燃一句话也没说,自己就想着之前种种,觉得他一定又会提出要求跟自己睡?哎!先入为主。 -------------------- 第30章 霍烨匈奴(二) 孤军深入最困难的就是后勤保障粮草提供、辎重供给,辎重也就是箭矢、铠甲、武器、军帐一类的物资保障,本来一支很大的队伍运送粮食、辎重,现在需要分成多支,当然后勤保障也薄弱了,只能多储备一些在队伍里。这也是这个计划的弱点,但是如果什么都想的万无一失,这就不是打仗了,除非对方已经一盘散沙,不然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 听着楚燃的安排「我没有想过让你去别的队伍,你跟好我和苻北荣,一步不离的跟着。」就更是有理由站在玉珩的身边了,不由得欣喜。上次赵州哥哥也是这样在自己身边的。许是因为在战场上,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比在宁安王府亲近了些,大家都在战场上置身于危险之中,情爱总是要放下的。 克该山周围,一直有探子来报前方没有敌情,按原计划前进。突然有人来报「将军,将军,后方,后方有匈奴骑兵追击,距离就是几十里。」匈奴骑兵,善于骑马,几十里很快就会到,迅速排兵布阵,以战车围成阵地,团成一个大圈,持盾牌的战士在前、持□□的战士在后,全员在盾牌的防护中,组成自汉朝起一直存在的,防御骑兵的经典步兵防御阵式。 不一时便有大量的匈奴骑兵,从后方奔袭而来靠近后分散,一批人与魏军骑兵相杀,骑兵激战多时,但是匈奴人有备而来,人数上是有压倒性优势,有个别骑兵想逃去寻求支援,尽皆被追上,杀死,骑兵厮杀的地方都是魏军、匈奴人的尸体。 另一批匈奴骑兵四面八防的冲击过来,匈奴善骑射,弓箭是主要武器,不似魏军善于近距离用刀枪剑戟搏杀。霍烨匈奴人马靠近阵地,将士们便万努齐发,魏军的弩已经是连弩了,无论射程还是力度,还是速度,还是连发性能,都胜于霍烨匈奴手中的弓箭,所以虽然来的人多,也沖不过由战车围成的阵。 匈奴人毕竟人多,下马再战死一排再上一排,挨近战车时,持长戟的战士用长戟攻击,刺死靠近盾牌的匈奴战士,确保战车围的阵不能被冲破而后再是千弩齐发,虽然被围困但是霍烨匈奴人也是损失惨重,霍烨匈奴在此一役,损失数千人,匈奴的将领是右贤王也根本没想到已经为围困了居然不怕、不慌,还能这般冷静的防守。 匈奴右贤王见一时攻不下只能先让人马退后,玉珩看好时机,安排几个副将带部分兵士追击出去,长枪长戟近距离混战中又杀死匈奴部分人马,但杀出去的这部分兵马也没有再回来。 匈奴人军帐里 玉珩阵营里刚才冲出来的战士,有没有死的,被活捉的几个战俘。 「说,将你魏军的情况都说出来也免的折磨。」 「我虽是个小兵也知道做人要忠义,要对的起大魏,我啥也不知道。」只是普普通通的战士,真的是普普通通的人,貌相、样子、形象都是普普通通,但是就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魏国战士也是忠勇的,知道要忠于国家、忠于魏国。 「我啥也不知道!」 「不知道,好个不知道。」一个匈奴将士上来,一刀划开这个兵士的咽喉,血呲到旁边的士兵身上,这个士兵都能感觉到这血的温热,尸体倒下扑向他的方向,血潮水般的涌向他跪着的膝盖。打湿了膝盖、小腿部分的衣服,对死亡的恐惧感,铺天盖地的蔓延全身。看着鲜活的一个人,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一下就没了,就死了,自己膝盖上的血居然还是温的,整个人慌掉了,所有的毛孔都缩了起来。 「知道,知道,我知道的,我都说。」 「此次大魏派兵5万,带兵的是皇帝的二儿子车骑将军苻玉珩,本来大军是一起的,因为多日找不到你们踪迹,才决定分兵前进,其他的小人不知了。」右贤王给那个将士使了个眼色也是一刀,不过是个叛徒当俘虏都浪费粮食。 第55页 然后匈奴这边定下作战计划,此战只要捉住皇帝的儿子、部队的主将,大军和皇帝都会受制,抓住了再谈。皇帝那么多的儿子也未必在乎这一个,不在乎就杀了,在乎那就更好,先要退兵而后看是要金银还是要土地?今天魏国大军进到自己的国土上,不可能让出国土逃遁,必是要拼死一战。匈奴决定增兵此处,古人的智慧是无尽的,仗打起来往往拼的是智慧,这个作战计划就是玉珩自己知道了也是要认同的。 但是右贤王也明白皇帝的这个儿子也不是个废物,多少是有点本事的,不然不会围而不乱,团团围住还能打。此次,匈奴兵死伤甚重,魏军的损失更是严重,冲击出去死亡的,阵中被箭射伤的,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是后勤保障,敌军从后面冲上来,意味着粮草和辎重的供给就没有了。 就是说粮草、连弩里的箭都没人再供给了,因为是孤军深入,随军是带着些的,但是长时间坚持不了。玉珩当然知道自己这次被这么多人围困,风险有多大,见匈奴人一时没有动静只能先安顿下来,后方应该知道自己的情况了,支援的人应该会赶过来吧?希望他们没有遭到阻击。 夜里,匈奴人没有破阵的把握又一时没有妙法,再就是他们定了计划,皇帝儿子的这支队伍,只要没有粮食供给,坚持困住就是渴死、饿死也终是要投降的,就一边打一边困等着活追。夜里玉珩让大家先安营扎寨,困守此地怎么安营呢?不过就是几个将领有地方休息,大部分人席地。 「大家先下去宽慰一下自己的战士吧!鼓励一下战士,告诉他们援兵很快会来,毕竟还有四路魏军,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情况。」众将士下去,玉珩也没有心情在帐子里呆着,毕竟周遭情况危险,也不确定匈奴人会不会夜袭。出了帐子不远就看见楚燃,刚才没有叫他,他自然不能进来参会,看着楚燃,玉珩心想他就这样一直待在自己的帐子边吗? 楚燃看见玉珩,马上走过来「哥哥,你看!」,楚燃指向天空,玉珩抬头也是惊讶了,居然这么美!大漠草原,天地辽阔,真不想这里的星空居然这么美,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星河。漫天的繁星,布满穹顶,连银河带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一颗一颗清楚的就像长安城里的灯笼一般明亮,星星点点挂满一整个苍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星空。 「你倒是有闲心,在这看繁星。」虽然这样说但是没生气。 草原上除了营帐里,再就是远处的匈奴营帐,剩下的地域都是一片的漆黑,死寂般的漆黑,「楚燃在这里等的久了,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出来,这才发现了这星空。」楚燃现在住的离自己比较远和其他几个将领一起住,也不知道在此等了多久。 「哥哥,我们要在此困守多久?」 「我不知道?我已经安排了将领去鼓舞士气了,但是其它四支援兵,一支在南边离咋们太远赶不过来,能赶过来的,如果和咋们一样也遭到了围困……就是没有围困,匈奴人看到有人来救咋们也会攻击,剩下四路的打法大差不差,就是有人来救援也要先打的过围堵的匈奴人才行,希望不至于都过不来。」这些话,玉珩肯定不会说给别人听,但是告诉楚燃,他觉得没什么?和他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告诉你别来,你不听话现在好了,还不如你偷跑回代国去。」玉珩是笑着说的这话,营地的火把照亮了他的脸。 「哥哥,你笑话我。」楚燃有点不好意思。 「孩子似的威胁人。」脸上是笑意盈盈。 玉珩继续说「其实我本心也想带你上战场的,将来你回了代国,估计和南燕摩擦还多,我也不一定能再去救你。」楚燃知道,哥哥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乱世之中军事能力是自保的手段,你自己可以不上战场但一定要知道仗怎么打?自己心里一定要清楚,你回了代国,哥哥不能在处处护着你要靠你自己了。不过放心,这次哥哥一定能等到援军带着你回去。」 满天的繁星是草原上特有的美,远处的大地都是一片漆黑,天空却是这般的璀璨只是不知道这片土地,最后属于谁? 第二天,玉珩命人用干草起火,准备的湿木头堆在一起点燃,火没有着大,起的却是浓浓的黑烟,翻涌着直上云霄,这是商定的联络信号,茫茫草原也不知道慕容时他们能不能看见,但是总是有希望的,后勤补给也会传递消息。但是匈奴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们再等增员,既然要活捉,怎么会让你等到增员?而后是第二天的全面攻击。 第三天,等到的依旧是匈奴第三轮的袭击,能用的方法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办法,但是今天不能在驻守了,击退匈奴后按照地图上的标註去寻找水源,再没有水源也不用打战了,自己就败了。两天的战斗,大军受伤、死亡更多还是没有人来救援。按照当时的作战计划,最近的救援应是慕容时的那支却一直没有来。玉珩当然不知道,慕容时的这支正在另一处与匈奴激战。 -------------------- 第31章 霍烨匈奴(三) 第四天还是没人来救援,匈奴右贤王大喊;「车骑将军苻玉珩,我知你是魏国皇子,如此困守有什么意义呢?刀箭无眼,你要是死了,皇权富贵都没有了。与其拼死抵抗不如投降,你等的救援是等不到的,其他几支队伍自己还难以自保,没人会来救你,我们不会杀你,还可以和你父亲谈谈,好好送你回大魏。」而后就是第四次的大举围攻,无数的箭矢射向大魏,还好有盾牌可挡,不然就射成刺猬了。 第56页 这几天的围困,魏军、匈奴死伤个半,战士们也更多转移为防备,大家都没了力气,主要还是防守,匈奴人的箭矢射来,玉珩和楚燃都躲在盾牌下。 「哥哥,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在诈咋们?」 玉珩心里清楚,慕容时的部队不会来的这么慢,必然是匈奴拦这了他的队伍。知道自己是皇子却不强攻,打的就是活捉的主意,拦的住一支救援部队自然就拦的住其它,不是大军不想来救援,是实在过不来救援。 当年刘邦和匈奴打,被匈奴围在白登七天后重金贿赂对方将领才得以活着回去,匈奴人战斗力是不弱的。 「哥哥,我不投降的就是死也不投降。活着、死了都要陪着哥哥。万一被捉住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哥哥呢!」这话说的就是玉珩再狠的心也松动了,又是这样的时刻。 夜晚万籁俱寂,营地里的人每天都在减少,苻北荣过来汇报玉珩情况,这次带来的将领,死的死、伤的伤。 玉珩问「今天,匈奴人那样喊话就是想我们早日投降,你怎么看?」 苻北荣,冠的是苻姓都是同族,一族同胞。是宫廷政变的那个夜里父亲安排给他的人,从那以后一直跟着玉珩,只要是玉珩打的仗一场都没有落下过生死之交了,之前,他安排苻北荣照料楚燃安危,也是因为非常信任。 「末将,一直跟着将军,定与将军、与拓跋楚燃公子共进退。」 「战士们呢?有投降的想法吗?」 「将军,战士们,战士们……」战士们肯定有想法,不然玉珩不会问这个,投降意味着会活着,顽抗最后只能突围,突围,这里是大漠草原,往哪跑呢? 「此次带出来跟着你的一万将士,都是中军中最优秀的战士,是同族的血性男儿,就是被抓住戮了脖子,都不会多说一个字,更不要说投降了,就是死了也要面向我大魏国都而死。」苻北荣再说不出来话来。 战士们都是这样更何况玉珩,死也不可能投降,抓住了还不知道会怎么要挟父皇?只是楚燃,他还这么年轻。 大家都知道援军一直没来意味着什么,楚燃也觉得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的感觉了,便常常围在哥哥跟前都这会了,管你是个什么态度呢?管你怎么对我呢?玉珩觉得对他有愧欠也不管他,随着他干什么。 「哥哥,幸好我跟着你一起来了,如果我一个人在京城,消息传回长安,我才知道!我该怎么样?现在在哥哥身边,反而觉得一切都很安稳。」楚燃确实是长大了,整个脸尽展少年英气,脸部的稜角、挺拔的身形,围困中用连弩还是长戟,他都可以熟练掌握。射连弩的样子甚是少年英雄、英姿飒爽,鲜卑族的少年天生就是善战的,悟性不只在读书写字,已经完全不是当年自己带回来的小孩了。现在看来,救了他的是自己,害了他的也是自己。 玉珩还是伸出手,摸了楚燃的脸。 「终是哥哥对你不起了。」话说的凝重而诚恳,楚燃笑了起来是小动物受宠后的表情。笑的灿若骄阳,眼睛弯弯的,说星星好看的人,一定是没有见过这双眼睛。这一笑少年的英气一下就散了,是极明媚的宠溺。 「哥哥,若不是因为你,楚燃早就死了,多活的这些年是哥哥给的,你怎么会对不起我。」楚燃想抚玉珩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玉珩抽了回去。 之后几天,还是没有人来,每天都有烟火在升起,但是每天都没有人来,死亡、伤重越来越多,减员也十分严重。 夜里,玉珩看了看众将士的伤势,食物没多少了后援被断,粮食吃完就没有了,箭矢也没了,箭一用完连弩就不能再用了。再没人来救那就只能突围了,突围只能往克该山跑,跑进山里可能还有一线生机,看能不能先藏住,再拖几日等增员。这么久,离此最近魏国的州郡是赵州,赵州不知道收到父亲的诏书没有,收到再来也赶不及的。 叫来苻北荣商量如果突围,怎么安排?按现在的情况算,明天粮食就没有了,箭用完已经两天了。 最近战斗的时候做防守,不战斗的时候,楚燃就跟在玉珩周边,感觉就是活不了几天,所以更要时刻跟着似的,也是很好笑。 「楚燃,你还记得小时候你问我,哥哥是长胜将军吗?」 「记得的,哥哥说,将军哪有长胜的,说不过是败了别死,再打回去再打胜,这就是胜败乃兵家常事。」 玉珩笑了,这么久的事情,难得他还记得这么清楚。看见哥哥笑,楚燃更觉得心里很甜,俊朗的人笑起来竟是这般好看。「记得还挺清楚,这次哥哥可能打不回去了,我也不知道,父皇要怎么和代国交待?」 「我这辈子」突然觉得自己的这辈子好短,不过二十几年,「哥哥,很少做没有道理的事情,对你所做的事情却常常没有道理。带你来战场,现在看来更是不分轻重的厉害,白白害了你。」 楚燃笑了起来,那是少年的笑,清风明月、微风拂柳的笑,听到的是楚燃一字一句的说「能遇见哥哥这般惊才绝艷的一个人,便是人生很短亦是圆满。拓跋楚然这一生的情爱,能始于哥哥、终于哥哥,也是极好的。」 「我哪有你说的这般好!」 「比我说的,更好。」 一生的情爱,始于我,终于我,那我确实辜负你了。 第57页 夜里准备突围,带来一万人已经只剩千余还伤的极多,其余都死在每一天匈奴的围攻中,匈奴也死伤很重,但是他们毕竟人多。其实知道突围进入克该山,不过是多拖几天,冲出去与匈奴人混战,而后多杀几个匈奴人就是战死杀场,总比困死在这阵里,等着被活捉,好吧? 战车阵打开,玉珩在楚燃的旁边,大草原上漫天星斗,玉珩听见楚燃对自己说,「哥哥,能死在你身边,也是极好的。」 那一刻玉珩后悔了,是爱他的啊!心里是爱这个人的啊!为什么要拒绝呢?总应该表明自己的心意啊!让他不至于这般空等到死,他还这样的年轻! 人这一生看似很漫长,其实重要的就那么几步、几件事,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要藏起来,都不敢承诺?此刻在想想先是父皇的儿子、大魏的将军,为什么不能先是自己,就是自己,就是苻玉珩呢? 玉珩说「我也这样想!死之前有你陪着,确实是极好的。」天空中漫天繁星,铺满苍穹,映照整个黑夜,最后一次看见这样的美景了吧? 突围开始,「魏军突围了,我们抓活的。」就感觉后面铺天盖地的都是马蹄声,玉珩抓了楚燃的手,苻北荣依旧坚守着自己的使命,围在楚燃周围,谁都知道生死未卜,不过是不想困死阵里,束手就擒。 匈奴人骑在马上,蹂起套绳像准备套马、套羊一样的扔向他们。玉珩抓了楚燃的手腕,茫茫草原,天地辽阔,繁星遍布苍穹、银河盛大璀璨,照亮他们人生最后的路程,苍茫人海我遇见你。 玉珩,你摘下面具的一瞬,是我这一生见过最美的风景,从此山河明媚,日月生辉,此时亦是你抓着我的手,一同赴死,一生的情爱,始于你、终于你,唯你! 只听到匈奴喊,「前方有救援,前方有魏军的大军」。远远的看见有一队骑兵,看不清来的人是谁?但是看到那远处火光沖天,玉珩看到火光听到匈奴人的喊声,知道有救援的人来了。一人骑马飞奔而来竟然是赵州守军,现在的太守李庆兹,就是当时一起打赵国的那个将领,因为玉珩保举了他,现在他是赵州的太守,但是他的上面一直还没有任命刺史,实代了刺史的职。 赵国在霍烨匈奴东侧是接壤的只是没想到他会来救援,他接到虎符和圣旨了? 「将军上马,我们赶快回赵州。」玉珩想前面满满的都是火把,说明增员很多,为什么不现在回去给匈奴一个迎头痛击,刚好可以一雪前耻。 看着赵州军骑拉上了楚燃、苻北荣,还有部分战士,玉珩觉得这样的打法不对,问李庆兹「为什么要返回?」 「将军,等会就知道了。」果真一会就知道了,因为跑近才发现草原上插的只有火把没有战士。原来李庆兹根本没有带多少人来,这一个个只是火把根本就没有战士,但是李庆兹赌匈奴人不敢追击过来,所以火把点的到处都是。造成一种魏军漫山遍野来增员的感觉,匈奴人觉得人多自是害怕,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夜里看不清这才不敢追过来。所以现在真的是要快快赶回赵州,回去方才安全些。 一路飞奔,两日才到赵州城,第一件事情就是修书给父皇汇报战况,提及大军攻打霍烨匈奴此战不利,要求提供更多增员,而后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和李庆兹好好谈谈了。 「李庆兹,你接到朝廷的出兵诏书了?」 「末将没有接到。」这点玉珩是想到的,毕竟战事不明,就是有后方的人汇报给朝廷,来来回回诏书应该不会这样快,就是真的这么快也赶不及李庆兹带兵来救。地方官员没有朝廷诏书,陛下虎符就敢带兵出征相当于谋逆了,你一个地方守将,带兵去别的地盘,想干什么?攻城略地,这样的乱世里想自称为王吗?所以他根本不敢带大量兵士出征,只带了极少的人马。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被困住了?」 「末将有留意霍烨战场的消息,将军这许多日在战场上却没有捷报传出,我猜测情况不好。」是很多天了,大军压境,从找不到对方主力,到分兵前行,再到被困,确实是很多天了。 「末将派人在草原找了很多天,终于发现将军行踪。」 「看见烟火了?」 「发现我几天了?」 「两天!」 「两天?!你就藏匿在周边?」 「是的,末将带的人手太少,如果和匈奴人正面进攻,是没有胜算的,白天藏匿在克该山中,他们人多,我的人手太少。」 「你就一直候着,你就相信我一定会突围。」 「根据平日行军的习惯,我猜测了将军的粮草、辎重大约还能用几天,将军不会一直困守在阵里,那样只有死路一条,突围至少不用困死,所以末将一直在等将军突围。」 「你就确定,我一定在夜间突围?」 「将军也知道困守就是死路一条,将军不会等着束手就擒,只有突围,逃亡克该山里才是唯一出路,方才能不至于被活捉。」 「你就确定是夜里?」 「不可能是白天。」玉珩也觉得自己问的多余,那样的情况下,谁会白天突围?夜里跑趁对方不知,还可以拉开距离,黑夜里也有藏住的可能,定是不会选择白天突围的。 「这点火把的计策是个好计策!」 「兵不厌诈。」李庆兹自赵州一役就知道车骑将军是自己最大的依仗,是升官发财的唯一途径,所以霍烨匈奴的战场,他时刻都在关注。如果玉珩死了,他升迁的路就断了,未必是有多想去救玉珩,只是想救一救自己的未来。 第58页 无诏调兵被参上去是死路一条,一家人都要掉脑袋,但是与其卑微的活着,李庆兹涂的是更大的富贵,富贵险中求,今天他又一次赌对了,他的计策、他的谋略、他的打法都是对的,而今天他是二皇子的救命恩人,是大魏的功臣,他都能看见泼天富贵向他铺面而来。 -------------------- 第32章 心意相通 玉珩不是不知道,李庆兹打的什么主意,他不是自己一直带的将领,只因为打了赵州一仗,就结出需要对方拼了身家性命来救的情义,说出来玉珩是不相信的。但是李庆兹确实是冒了大险的,他可以选择不为所动,我没有接到诏命,我就在赵州等着。 皇子战死了,大军打败了,与我何干?这场仗我本身就不该参与。诏命下来,我再去救,玉珩死了,大军败了,我也是奉皇帝命行事,理所应当,但是他现在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做事,还是把未来拴在自己身上了。 「玉珩,谢谢李太守,救命之恩。」李庆兹现在已是太守了,「大魏也会感谢李大人的。」玉珩补了这么一句,彼此相视一笑,彼此都明白以后会怎样了,玉珩从来不是个话多的人。 诏书,八百里加急传回朝廷,这来来回回又是许多日,但是令玉珩也很惊讶的是,他等到的是假节钺,假节钺是一个青铜饰品,是个斧子的形状,始自三国时代,君王传给在外打仗的武将,可以不用告知陛下,不需要诏书、虎符便可以调动周边所有的军事力量和各州、郡、县的全部防御力量,免去了诏书传来传去耽误大事。 父皇也是知道这个儿子此次遇到这么兇险的战事,担忧的厉害,大恨了霍烨匈奴,狠了心一定要打下这个地方,才会如此行事。接到的还有父皇的家书「我儿玉珩可还安好,为父甚为惦念,此战是估量不足,调兵太少所至。绝非我儿判断不足,现赐假节钺,可调动周边所有布防,可斩杀不听号命之将领,望我儿平安归来。」 玉珩看后心中非常感动,父皇是大魏的皇帝,也是玉珩最好的父亲,这一阵至此损失惨重,自己都命悬一线了。肯定是战败了,战败必有处罚,可以降职、可以罚俸、可以囚禁、极大的战败可以处死。而这个诏书说明父亲都不与计较了,父亲将责任归于调兵太少,等于是将责任归于自己,和玉珩指挥失当没有关系了,这个世上最爱自己的终还是父亲。 父亲不计较那是因为玉珩是自己的亲儿子,但是玉珩不计较就奇怪了,这么多年打仗,打成这个样子,自己都丢盔卸甲了,要不是跑的快就交待在那片草原上了,也是少有的丢脸。根据近段时间的军情收齐,其他几支也受到了突袭,损失惨重几乎不復存在。慕容时、姚可为都没有活着出来,这次的战败,大魏损失惨重,几乎是大败了。 他霍烨匈奴就不惨重、就没有伤亡,这不可能!玉珩通调周围所有州、郡可参战的人马去打,人多不一定是好事,但是这次只能如此了又分兵攻入草原,歼灭匈奴主力队伍,擒获大量战俘。但是没有抓住匈奴主要皇室成员,因为发现此战已败,主要军事力量损失殆尽,向西边朝着东欧的方向逃遁了。因为匈奴善骑术,魏军没有追上,不,是根本追不上。 匈奴的计策好不好?好计策,可是就差那一瞬,主将跑了,一切就不同了.不然现在就是活捉玉珩,匈奴和大魏谈条件了,但是偏偏成败一夕间。 之后,就是战况汇报、捷报频传。白日行军、夜晚扎帐经了那样的生死时刻,楚燃能感觉到哥哥对自己已经不似之前,两个单独相见也不在是一片尴尬,四目相对时也没有了之前的窘迫,虽说不上具体事情但能感觉到哥哥带来的温暖復如当初。 但是想想之前,楚燃也不敢多做什么。直至几日后各部将在将军帐中议事也叫了楚燃。公事讲完,众人各自散去,玉珩叫住了楚燃「你先留下!」又屏退了左右的守卫,又仔细地拉了拉军帐的帘子。似是有些紧张的走到了楚燃身边,然后不知道是该先抓楚燃的手好?还是上去搂住他的腰好好?还是摸摸脸好?还是……最后只能站定了对楚燃说「那天你说,能死在我身边是极好的,是认真的吗?」 烛火映照着两人的脸忽明忽暗,楚燃看着玉珩的脸眉如墨画,觉得心里悸动了一下,而后、而后是玉珩主动的吻了上了来,这一吻情意绵长、爱意缱绻,温柔的亲吻中,玉珩微凉的舌尖滑入楚燃口中,舌尖不断在往深处探索,吸吮楚燃的唇瓣。楚燃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吻,他没有什么经验,就这般被玉珩带着,而这已是玉珩在此地能表达出的最大范畴,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以慷慨,这一瞬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一对美少年终成眷属。 一日返程行至黄昏,经过一处极美的地方是内陆不会有的风景是个湖,离水源也比较近,因为仗已经打胜了便没有那么危险,玉珩下令就地扎营。这处风景便是解池,也就是今天所说的盐湖,盐湖之大东西长60里地的样子(约是30千米),南北大约7里(约3.5千米),因为有盐不断地沉积在湖底,所以湖底是白色的一片。湖水不深,人可以走进去湖水刚刚没膝,因为湖底是白色的,形成一面完完全全的镜子。将一整个天空干干净净的倒影在镜湖里,天地一色,天还是在天上,但是湖不再是湖,而是镜面一般,将一整个天空映在湖里。 第59页 人站在湖里,有种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站在天上还是湖面的感觉,因为天上是一片碧蓝,白云点点,湖水里也是一片碧蓝,白云点点,有一种天地混为一处的错觉,美不胜收,落霞与孤鹜齐飞、长天与秋水一色应该就是这样的,天上和地下是一样的,蓝天、白天皆落于此。 玉珩用青玉冠扎着头髮,楚燃用的是银冠,简简单单的将黑髮梳成马尾,唯有一些碎发顺着额角垂落,一人着云月白长衫、一人着天水碧,因为繫着腰带更显得身材匀称、修长挺拔,微风吹起髮丝拂过脸颊,交领长衫下摆在风中飞扬。楚燃想靠在玉珩肩上,但毕竟在军营边不远,便站在玉珩身后,抓了玉珩的手中轻轻握住,这双手手指纤长,温暖细腻。站在这镜湖边看水天一色,本就是世所难见的两个美貌少年,又是在这般罕见的景色前,便是沉默不语也是惊为天人。 入夜楚燃叫了玉珩出来,白天是白天的景色,夜里是夜里的景色,满天的星斗净收湖底,站在湖里,天上是星光,低头脚下也是星光,「哥哥,如果将来有一日,你不是皇子,我不是质子,我们来这里住好吗?就我和你!」 人长大了说话还是孩子气,「哥哥可能不会是将军,但永远会是皇子,哥哥出身就是如此,永远改变不了是大魏的皇子。」 见楚燃不说话,玉珩想想又说,「你喜欢这里?我们将来如果还有机会,再来可好?」听了此话楚燃笑了,少年的笑无辜而美好,如此美的一张脸,笑起来如朗月入怀,尤其是这一双桃花眼,笑的弯弯的,望之意乱神迷。 ----------------------- 进入京师时,还是哥哥来迎接的,但是这次的哥哥比之前要冷淡的多,这份冷淡是玉珩远远看见哥哥就可以感受到的。战报上说了玉珩此次的情况,可谓是九死一生,但是哥哥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说了句「回来了,那进宫见父皇吧!」 玉珩思量,必然是假节钺的事情,假节钺的权柄太大,但是假节钺收回,调兵的权力也就随之收回了,哥哥真的如此在意? 大军得胜回来,依旧是之前的种种流程一如往昔,但是楚燃知道自己和玉珩不同了,从那一吻开始就不再相同。 夜晚宁安王府,玉珩寝室,玉珩也在想,楚燃没什么经验是对的,自己不该啊?为什么也这么紧张? (此处有好大的一段车,我上传了3遍,改了3次都审不过去,我也是够了,大家自己脑补吧!他两那个了、开车了。简直气死作者了,我连一个部位都没有写呢!氛围感都不行!也是够了。) 恍惚间听到楚燃在耳畔轻声低语,「你可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多少个夜里我都在想,有没有那样一天,你也会亲口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 我真的服了,我写啥了,我写啥了?我啥都没有写好不好,写的这么素!未成年都不会写的这么素,锁了我几回了!真心的不只车,见到有车灯光都不行了,是吧! 第33章 马车之上 玉珩回宁安王府后几乎天天都可以收到帖子邀过府赴宴,玉珩当然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宴请,因为此战告捷,此战告捷的也不光彩,损失是惨重的,几万人全部殒命大漠草原,长安城内几乎要家家戴孝了。 玉珩也在想,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战场终是用百姓的命去搭建的,无论胜利还是失败,最终都是草原上一具具没法归还故土的尸体,是一个个不能磨灭的思念,最终都会化成白骨,化成泥下的尘土,而今天我们踏着的这片土地,哪一处又没有埋过白骨,千百年的战阵,青山处处埋忠骨。 一批一批的人死在这壮美的山河之上,是,谁都会死,但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生,区区几十年与歷史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但就是这几十年也想活的好一点,也希望它是有意义的不是吗? 诸多的宴请是因为这场胜仗,更是因为战时的假节钺身份,他可以带父皇行使君王权利,朝中的大君都是何等的耳聪目明,一叶落而知秋是最基本的敏锐性。 这样的宴席玉珩一般是不去的,父皇的疆山、大魏的稳固才是他最在意的,不只皇位他不想去争,任何不该自己得到的东西,他都不想去争。一个将军靠的是军功,稳定边陲、平定战乱这才是他的本事,不是拉帮结派、不是朝堂党争,他是大魏尊贵的皇子,战功彪炳的将军,其它的都不屑。 但是也有不得不去的比如太傅王贺志,朝中大员,玉珩是推辞不得的。因为是受邀过府,玉珩怕楚燃无聊便带了一起。两个人同时出现在王贺志府里,玉珩穿的是皇家服饰,通身的气派,楚燃穿的是一身云水蓝圣叶纹锦缎交领长衫,质料为锦,袖口宽松飘然垂下,一根云月白祥云纹腰带将整个身形勾勒了出来,腰上坠着玉珩送给他的崑山玉云形佩,楚燃好像一直就喜欢这种淡青、浅蓝的服饰。 按照当时的习惯,头髮应该是全束起来,但是楚燃是鲜卑族他还是简单的高扎马尾,略有些髮丝飘散在脸上,配着他白皙的皮肤,鲜活的少年气质实在是赏心悦目,楚燃的美和玉珩的美是不同的,玉珩是天潢贵胄、俊朗将军、英姿勃发的美,而楚燃是气质活脱、飘逸脱尘的美,确实是一双玉人。 父亲执政后对儒家士子非常看重,很早就恢復了太学,召集天下满腹经纶的儒学大家授课,在民间开设学堂,从民间选拔优秀人员入朝当官,从不在乎门第、家庭出生,唯才是举,太傅王贺志就是儒学大家、家学渊源。 第60页 自晋起文人就喜欢清谈,讲些玄学话题论道,现在是魏国清谈之风已慢慢淡去,但是想一想他们这些武将拼着性命在沙场上一战,许许多多的战士有去无回。而这些人却在此,高谈阔论、推杯换盏、想想那些茫茫草原上的白骨,在看见周围送酒的美妾,真的是讨厌这种宴席,而一整个席上听到的都是各色恭维。这种粉饰精緻、拜高踩低的漂亮话,真心也是听的人累,没有一个人提将士英勇,都是贊玉珩出色,而这场战打的如何?玉珩自己还能不知道吗?真的是他整个生涯中……,都丢盔卸甲了,要不是李庆兹聪明,甩开了匈奴人,现在不是死了、就是俘虏,哪还能在这参加宴席。 但玉珩是皇家贵胄、天之骄子又不能失了皇族风范,一整个都是端端正正跪着,修长挺拔,这样跪着几个小时,除了偶尔起身也是挺累的。朝堂上皇族的旧势力、新崛起的汉人权臣、其它民族的大臣势力、归降的各民族人才……,真是每一句话都要想好再说,要说的恰到好处又要掩其锋芒,毕竟哥哥才是大魏的太子,他只是将军。 宴间有女子歌舞,领舞的确实美不胜收,终于等到宴席结束,只是临走时王贺志也提出要将刚才领舞的歌姬送给将军,歌姬确实很美但玉珩想想府里的云间月还没有安置,此时更知道了自己的取向,怎么还会收呢?楚燃当然也听到王贺志说的了,瞟了瞟玉珩看他要怎么处理,还能怎么处理?只能连忙推辞「最近身体不太好。」 入夜,一双璧人就这样相拥而眠,一对绝美少年就这样偎依在一起「那陪酒的女子,不是很漂亮吗?你不喜欢。」 「你故意的,你知道我喜欢你,还这般故意。」声音里尽是宠爱。 而后楚燃开始抚摸玉珩的喉结,趴到玉珩耳畔轻语「最近身体不好,我为什么没有发现?」 说着去亲玉珩的喉结,「不要动我了,我今天真的累了,要早点休息。」玉珩声音懒懒的,确实是累了。 「累吗?没关系,我不累,我帮你。」 「你现在是熟悉这事,有经验了吗?」 「嗯,都是哥哥教的好。」 玉珩听后也是气结,什么就是我教的?是你自己的悟性好。 楚燃一只手放在玉珩脸上,另一只手去褪玉珩的衣服,入睡本就穿的单,手慢慢的摸下去,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 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脑补。(写小黄文是犯罪行为,原谅我实在不敢,大家脑补。也没有水字数的嫌疑,大概需要这么多的字。) 一夜抵死缠绵,这一对俊美少年都累了才睡去,早上天还黑着玉珩就醒了,本想轻轻起身不吵醒楚燃,但是感觉身边的人起来了。楚燃也睁了眼,因为每天夜里都是和楚燃一起,嫌总还是要避的,要求阖府上下所有人,早晚不用伺候自己,整个后室都不留人,所以现在连个伺候梳髮髻、穿衣服的都没有了。 因着玉珩是皇子,他的朝服与武将的紫袍还是不同,是非常漂亮的正红色云锦交领锦袍,无任何暗纹,系一条嵌玉腰带,左右两侧垂落与自己职位、身份配备的大带,大带上规律缝制2正方、3长方小玉块,下端坠有玉珠流苏,大带可以抑制他的步伐、步速,一旦走快玉石碰撞会发出声响,则为仪态有失。这样的一身朝服再配他白洁的肌肤、英气蓬勃的气质实在是极好看的。 只是那朝服里里外外好几层中单、下裳、蔽膝、大绶、大带、革带、玉饰层层叠叠不要太多。也不知道楚燃什么时候学了这些?制银雕莲花纹梳篦,缓缓的帮玉珩梳发,黑色的长髮如瀑布般,先是固定脖颈、两侧的碎发,用雕花银扣扎紧,而后全束在发冠中,方才能梳的干净,没有满头的碎发。一层层的帮玉珩穿好朝服,直到收拾停当。是上朝马尾、半束根本不敢扎,只能是全束髮才符合礼仪。 水滴纹金丝楠木的案几上,铜镜正面光可鑑人,背面是繁盛、精美的宝相莲花纹,花纹环环相扣、精美绝伦。铜镜中映出两张极美的脸,「我记得书上形容男子容貌,肤如凝脂、目若点漆,有神仙之姿,应该就是形容哥哥这样的人吧?」 第61页 「叫你读书,你就读这些书?教你的兵书、史书你都记了没?」玉珩笑着,点了点楚燃的额头,美人笑起来就是好看。 玉珩本想自己去上朝,楚燃非要一起,想着坐马车去也就让他跟着了。马车里,两个人挨着坐下,楚燃慢慢靠近玉珩很突然的亲了一下玉珩的唇,玉珩一点准备也没有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真是什么时候都能逗笑自己。 「不要闹,这是在马车上,长安城的大街,让人知道了像什么样子?」 「帘子我都拉上了,谁会知道?」说着身子往前凑又一次亲到玉珩嘴上,这次更张狂,楚燃将舌头伸进玉珩嘴里温暖、湿润,而后上手去摸玉珩的喉结,他知道这个位置是玉珩很敏感的位置,摸到的时候感觉玉珩往后缩了一下。 玉珩连忙推开楚燃「你够了没有,我要去上朝有正经事要干的。」说的却很温柔。 「哦!正经事,那咋们先把不正经的事情干了。」说着顺势将玉珩按倒在马车的座位上,「这是在长安城的大街上,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说着又亲了下去,玉珩推他也不起开,其实玉珩用力怎么会推不开,不过是自己也由着楚燃任性。 不过这任性确实过头了,楚燃的手伸到了玉珩的心口,一下一下的在他心脏位置划圆圈,挑逗的意思极为明显,玉珩这次真的紧张了,勐的起来碰到楚燃的头,两个人都一疼,楚燃停手撞的是真疼,玉珩说了句「你过分!」,这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劲,怎么这么女孩子气。 「真的别闹了,我要去上朝晚到、姿容不妥、仪容不整、行为有失,被御史台记下一笔都是要领罚的。」一听这话楚燃老实了,赶快帮玉珩揉额头,把他的朝服又仔仔细细的收拾了一遍,抚平了两侧的大带,缕顺了下端的玉珠流苏。 「下次再不会了」。 玉珩看着又觉得有些不舍,想想刚才的事情下马车前,很深情、很深情地长吻了楚燃才走「不要下车来,被人看见不好,等我回来。」 -------------------- 第34章 银杏树下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玉珩觉得和楚燃过的每一天都很寻常却又很美好,生活是简单地上朝、下朝、议事,京郊南、北大营也是少去了。他们两人在一起也不是能光明正大公开的事情,楚燃是代国的皇室、这般俊秀的少年,他们之间的爱清澈、纯粹。玉珩是从心底里害怕,这关系若被世人所知,定会诋毁楚燃是为了滔天权势、皇权富贵才会攀附玉珩,甘心当将军的男宠。 玉珩怕楚燃会背负这样的污名,他是从心底里爱这个洁净、聪慧的人。所以彼此小心翼翼的维护这秘密,两人都身份特殊,一旦他们的□□泄露,流言势必难堪而且一定是楚燃更难堪,因为玉珩有权有势、有皇家庇护。所以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生活,看起来一如平常如旧,觅一人而得白首便是如此吧? ---------------------- 天色略暗,玉珩外出回来见寝室里没有烛光,想的是楚燃不在,推门而入,刚进门便有人从背后捂了自己的嘴,被捂住的瞬间,玉珩是慌了一下的,转念一想,整个王府里有谁敢这么大胆。 而后楚燃俯身,从背后轻柔的吻玉珩耳畔,低声呢喃「哥哥,我好想你,从早上你出门就一直在想你。」脸颊贴在的玉珩耳边。 「朝朝、暮暮、日日、夜夜都在见的人,怎么还会那般想。」玉珩笑了,心想男孩子撒起娇来也是这般缠人、可爱。 「真的很想,哥哥不想楚燃吗?」声音从耳畔传来,楚燃的鼻息就在耳畔,一阵酥麻感袭来。 「想的,我也很想你,上朝的时候在想,走路的时候在想、出门的时候也在想,一直在想你,和你是一样的。」玉珩是真的想了,上朝那么严肃的地方竟也会想起楚燃,想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手,也只有这般漂亮的人才能生出那样的一双手,指节纤长、骨节分明是少年的手有力但纤巧,楚燃整个人肌肤白皙,手也依然是一双极漂亮的玉手,再想起与这双手十指交缠,再想他们……。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朝堂严肃,玉珩穿着一身正红色的朝服,本该是很严肃的,可想起楚燃时心中自是开心,不自觉的就会有笑意浮在脸上,笑的这般甜蜜。父皇坐在龙椅上望向朝臣,大家都一脸严肃,恭敬肃然,就自己这个儿子笑的这般甜蜜,这是我的傻儿子吗? 苻玉珩,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众臣议事,好好听我说话,你这个样子一看就不像在想正经事,可真是我的好儿子。若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就叫御史台记下来罚你的俸。想想是亲儿子,算了由着他开心去吧!是该给他再娶个媳妇了。 「你也这般想我?」 「和你一样,离开了就很想你。」玉珩转了脸亲在楚燃脸颊上。 「哥哥,你喜欢特别的吗?」 「特别?」 楚燃一张倾世的脸,眼睛里满是热切的挑逗,手指游移在玉珩的颈窝。 浓烈的□□蔓延上来,楚燃走到玉珩面前,手反覆轻触玉珩的嘴唇。现在的楚燃只比玉珩略矮,勐的吻过来,真的是有一种压迫感袭来,玉珩心里生出一点小慌。这吻充满攻击性,是那种我不问你愿不愿意?就是要吻你的霸道。舌尖顶开玉珩牙关向深处探索,疯狂的攫取对方的味道,彼此舌尖纠缠摩挲,便是玉珩对这样的吻也是无法抗拒的,吻的快要忘了自我。 第62页 而后这炽热的吻落在玉珩耳垂,轻声低语:「哥哥,你也想要的,对吧?」唿吸是灼热、急促的。 「你可是有经验了,现在还来挑逗我?」 「怎么是挑逗呢?玉珩,你可以不要的。」楚燃眼里是满满的欲擒故纵。 「你倒是什么都一学就会。」 楚燃听后更是用手轻触玉珩嘴唇,反覆游移;而后是喉结,热切的吻落在喉结上急切而灼热,急急的去解玉珩的腰带,手处到玉珩的腰上,皮肤烫的灼到了玉珩。 「你等等,天都没黑透,半亮着呢!总不能白日吧?」 「如果不是要避人,我就大白天要了你,也好清楚的看见你的脸,你的身体。」 光线虽暗了,却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对方的身体,如此漂亮的一张脸起了红晕,身体的每一处……,眸底涌动的……,楚燃更年轻、更直接,想要也不愿等到夜晚。 玉珩将楚燃压在……,急促的唿吸,指腹抚过…… (动作场面不让写,自行脑补。这段都不知道能不能过审呢?) 楚燃在书房里看书,玉珩刚刚下朝回来,进门换了朝服很是喜悦的样子,拉了楚燃的手「走,跟哥哥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哥哥这般着急,楚燃也不知道哥哥是要带自己去哪? 「去哪啊?哥哥。」 「去了就知道了。」 出了宁安王府两匹骏马已经被下人们牵了出来,一匹是玉珩长骑的枣红色战马,那马是陛下赐给玉珩的非常漂亮,身型匀称、肌肉结实、步态优美,尤其是一身的皮毛极为光亮,阳光照下来反着光。那马显然是跟了玉珩多年,极有灵性非常的认主。自玉珩教会了楚燃马术,也为楚燃寻了一匹骏马也是枣红色的,只是这马和楚燃并不熟悉。 玉珩踏了马鞍便飞身上马,楚燃磨蹭了一会,玉珩心里算了一下写字、接吻、还有那个事情,你都快胜过我了,还好骑马我是多年经验能赢你的。想想又觉得很奇怪,这是比什么呢?又想起楚燃吻自己的时候,这臭孩子是挺有悟性的,吻个人都能让你欲罢不能。 长安城里人太多便是骑马也不快,一路要小心着行人,直到长安城城门,「哥哥,你要带我出城去?」 「哥哥得了大鸿胪同意,方才能带你出来。」 出了长安城两人便可以策马奔驰于这辽阔天地,玉珩的马术是多年作战累积的经验确实是驾轻就熟,还是怕楚燃御马不熟练便一直在等他。金鞍美少年、策马飞驰去,谁见了不贊一声鲜衣怒马少年郎。 玉珩带楚燃纵马而来的地方离长安城很远,路过一个巨大的寺庙,因为是策马而行只看到寺庙依山而建,规模甚是宏伟,山上有石窟无数,山下建有大雄宝殿、十三层浮屠塔锁尘世悲欢。 而玉珩带楚燃来看的并不是寺庙,而是极远处的两颗参天银杏树。这两棵银杏树不知道是哪一年种下的?极为高大真的是参天巨树,光是树干都需四、五个人才能抱的过来,现在是秋天一树的银杏叶全部金黄,在阳光的照耀下,每一片树叶都仿佛在发光,楚燃抬头,仰起脖子才能看到树顶,层层叠叠极为繁茂,枝枝丫丫上都是金黄的银杏叶,每一片银杏叶都黄的晶莹剔透,而树下飘落的是一层一层的银杏树叶,层层黄叶如毯般覆盖了周围一里地。 因为是出来游玩,玉珩也没有全束髮,现在只要不是正式的场合,就都如楚燃这般用个银色镂空发冠,简单的高扎马尾,楚燃也是只不过是用的是青玉发冠。玉珩着雪月白浮云纹交领长衫、楚燃着暮山紫长衫,楚燃的暮山紫颜色非常之美,是一种云烟沾衣、海棠破碎、星云缥缈之色,我携世间春色、踏万千山水而来,是这天地间难得一见的美少年。 因为系了腰带身材更显得修长、挺拔,楚燃在前、玉珩在后,两人就站在这参天的银杏树下,踩在这一地的金色银杏叶上。玉珩走近十指交叉紧握住住楚燃的手,两人并肩站在树下,巨树参天,黄叶飞舞,两位少年姿容俊逸、身姿提拔。只能说于这一片金黄里,此二人美到极致。 玉珩看着漫天的金黄树叶说「远处的那个佛寺,汉朝时就有,算起来应该有200、300年了。父皇曾请佛教高僧来魏国弘扬佛法,就是在这那个大寺里。我当时就来过这里,远远就看见了这两颗银杏树,当时就在想这世上还有这般参天巨树?听寺里的禅师说,这树要秋天来看才漂亮,秋天来树会变成金黄色是极美的。我当时就想,这么大的一棵树,满树金黄该是有多美,就一直想着到了秋天一定要带你来看。终是从春天等到秋天,这方才等到树叶变黄,你觉得好看吗?」玉珩看向楚燃,他们一直在避讳外人,好像很少这般十指紧扣的站在一起。 「哥哥,来过很多次吗?」 「之前来过两次都没有完全变黄,就一直在等,等到我也觉得非常美了又怕数叶都落完了,就赶快带你来看。」楚燃觉得很暖,来了好几次了吗?只为等银杏叶都变金黄,专门带我来看吗?这里离长安城不近呢! 高处飘落下一片银杏树叶,玉珩伸了手,金黄色的银杏树叶,缓缓飘落被玉珩捉在手里,递给了楚燃。为什么只有银杏的叶子是扇形?金黄的一片竟是这样的别致。 「楚燃,你知道吗?这银杏也有雄雌之分,听禅师说高的是雄的,矮一些的为雌。」 第63页 「树还有雄雌?」 「我也是听禅师说的,你说两棵树,一雌一雄可以在一起几百年,歷人世沧桑、百年烟火,就这般一直在一起,也是让人羡慕。」 「哥哥,我与你,不也是觅一人而得白首!」玉珩看着楚燃笑了,笑容如夏花之绚烂。 「楚燃,这里漂亮吗?你喜欢吗?」 「当然漂亮了,哥哥等了这许多季节才带我来的地方,我当然喜欢!」 「你不能离开长安城,其实哥哥好想带你去很多地方。带你看尽世间美景、享尽人间繁华,只可惜每每都是在战场。其实受困于长安城的不只是你,哥哥要上朝、要在南、北大营督导,也一样不能轻易远离长安,所以只能带你来看这百年银杏。」哥哥说这话时神情是低落的。 「哥哥怎么会这样想,楚燃喜欢这世间的风景,喜欢人世繁华,但是楚燃更喜欢哥哥,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玉珩怎么会不知道,楚燃有多喜欢自己,这般清澈、灵动的一个人。 「哥哥,楚燃心中这世间万物都没有你生的漂亮。它们都不及哥哥好。哥哥不用这般费心,便是在宁安王府。不,便是黄沙千里、大漠孤烟……,只要有哥哥在身边,那里便也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漫天的黄叶飘落一对绝美少年迎风而立,他们紧扣十指立于这美景中,愿人生永如今日般美好。 远处的寺院传来钟声阵阵,钟声凝重、悠远,仿佛真的可以穿透这个凡尘、人海,渡人入六道轮迴…… 「哥哥,你信佛吗?」 「哥哥这样的人,满手、满身的血,怎敢信佛?若是,哥哥应该是罗剎吧?才会夺了这许多人的性命。」玉珩说这话时,表情是悲哀的,他打的战太多,杀的人太多,这是他的命、他的宿命。 「哥哥怎么会是罗剎呢?」楚燃笑起来,那笑灿若骄阳。 「哥哥品质高洁、一心护佑百姓,宁静致远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罗剎!」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有的,哥哥是个很特别的人,哥哥温润如玉,但鲜血溅在脸上也是常事;哥哥品质高洁,可累累尸骸才能铺成你要走的路;哥哥心怀百姓,却要踏破漫天箭雨而生。」 「哥哥就像从血海里捞出来的一块玉。」 「周遭都是血腥、都是杀戮,但哥哥却是这血腥里的玉。玉不染尘、玉不沾血。」 「楚燃,你要知晓,这世间每个人都希望自己人生顺遂,能过好。哥哥也这样希望。但是很多时候往往事与愿违,满怀希望却一无所得,摆在你面前的更多是一路艰辛,一路血腥,血腥就不走了吗?」 「哥哥觉得,旦问自己,旦问初心,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旦问所为、莫问前程。」 「旦问所为、莫问前程?」楚燃还是少年,没有经歷过那么多磨砺,那么多对与错、成与败,不是很能听懂哥哥的意思,却也明白哥哥说的是对的。 「楚燃,没有遇到你之前我没有担心过生死,父皇有哥哥照顾,。我自己孑然一身,又时常战场拼杀,总要看淡生死才行!不过一条命,疆山需要那便给个了这疆山,未来不过是忠骨埋青山。但有了你,我现在会担心!也会希望真的能有魂魄,这样若战杀沙场,魂魄也可以陪着你,护好你。」 想起赵州战场,哥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楚燃也是怕了,「哥哥不会死的。哥哥,我们一定会有很好的以后。哥哥想过以后吗?」 「以后?平生所愿,不过凡尘烟火、恬淡度日。以后天下太平,战场不需要我了,我就跟我父皇或者哥哥觐见去封地生活。到了封地,我应该也没啥事情可干,就每天写写字、种种田。」 「种田?为什么又要种田?」楚燃想起他和哥哥好些年前确实是种过田的。 「那不然干啥?不上朝、不打仗、不带兵、不操练的,我干什么呢?种种田,给自己找点事做,总不至于太无聊。」 「那楚燃希望哥哥的封地,离代国近一点,我以后也要求去镇守封地,到时候我可以常常去见哥哥,和你一块种地。」 「又是你种地,我养猪吗?算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哥哥,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养猪,你种地,行了吧?算了、算了,脏活、累活都归我,好吧?你就坐着,蹲一边坐着玩,看我干活,好吧?我把你养的白白胖胖,这样行了吧?」如此美好的少年,说出这般幸福的未来,一切都美的不像话。 玉珩听了开心,逗楚燃「我自己种的地,能产多少粮食?还要管你吃?我管不了。」 「如果是哥哥养我的话,我可以少吃一点,我还可以自带口粮去和你过日子。」 玉珩听到过日子,也是觉得很幸福,小夫妻吗?一起过日子?银杏树周围没有人,玉珩用双手捧起楚燃的脸,这样漂亮的一张脸,被自己捧在手心,「楚燃,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特别的喜欢,你是比我性命还重要的存在,你懂吗?」 楚燃怎么会不懂?而后吻了上去,轻轻的吻着玉珩的唇瓣、轻轻的顶开牙关、轻轻的探向深处,轻轻的舌尖纠缠,玉珩的手挽过楚燃的腰,阳光之下一树银杏叶金黄、风起黄叶漫天飘落,两人在这空无人迹之处尽情相吻,这般恣意、这般忘我、深深相爱…… -------------------- 第64页 第35章 质子返程 宁安王府 有公公来宣读诏书,嗓音尖细、刺耳,「应天顺时、收兹明命,顾念魏、代两国敦睦邦交,垂拱而治,边境从无战火、两境不起刀兵,贸易往来繁盛、两国互通有无,念及拓跋楚燃现已成年,安排返代,酌大鸿胪筹之。」 宁安王府邸,楚燃在前,玉珩在后叩首接旨。刚进书房,楚燃从身后一把抱住玉珩,下巴放在玉珩肩上:「哥哥,你能去跟你父皇说,让他收回旨意吗?我不想回去,不想离开你。」脸就贴在玉珩的耳畔,可以清楚的听到楚燃的唿吸。 质,以物相赘,抵押物的意思,现在两国交好多年无战事,魏国日渐强盛,燕国也不敢轻易出兵,这几年里代国也一直在潜使节,表示近年来与魏国敦睦邦交,现拓跋楚燃已经成年,请求魏国应允让质子拓跋楚燃返回代国。 当年代国交出质子时,彼此本就没有约定质子返回的时间,但质子终归是质子,虽然一直有自己在护着,但代国终归是楚燃的家,他长大了是要回家的。 「孩子气,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哥哥也没法改变的。」 「这很多年来,我一直在哥哥身边,书法、兵法、骑术都是哥哥教的,我不离开。」 玉珩想转身却被楚燃抱着又这般的紧,「你先松了哥哥,哥哥又不会跑掉。」楚燃这才松了手,把头抬了起来。 玉珩转身,明媚的少年眼里都是不舍。楚燃在魏国能有什么呢?官职、地位什么都没有,他是质子,魏国不会授他官职,一生都要以质子身份活着。 回了代国,他就是代国皇族,拓跋十羽的皇子将来可以授予王爵、官位,堂堂正正、受人尊敬的活着。拓跋楚然终是男子,一直跟着自己以后呢?长期这般下去与男宠无异了,这是玉珩不能接受的,他的拓跋楚然终是要建功立业的。 「我知道你的心意。」这孩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他的,第一次爱人、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欢好,他对自己的情意有多深,依赖有多重,玉珩不可能不知道。他自己的喜欢、不舍是一样的,但是这喜欢不能毁了楚燃,爱一人不能爱的这般自私。 「哥哥只是一个人,代国有你的家人、你的一族、你的国,不能为了哥哥一个人放弃这一切。」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情份,楚燃接到这个旨意,该是多喜悦呢!一定是欢喜的不行,不知道该是多迫切的想离开。 「……」楚燃没有回话,在异国为质这许多年,他怎么可能不想父母、不想兄弟、不想家,只是这里有他喜欢的玉珩。 「你不能做一辈子的质子,圣旨都下了,万般不舍也该回去,这般对你是最好的。」这句话说给楚燃听,也说给玉珩自己听,代国不是长安城,不是质馆与宁安王府,今天走了明天还可以再来,天高路远再见极难,而且代国是他国,一个魏国将军不可能说去就能去,万般不舍又能怎样呢?爱,不该那么自私。 夜晚,一张床两个人都知道未来会是如何? 「哥哥!」楚燃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翻身搂住玉珩。 「嗯!」 「我就是想叫叫你,我怕以后叫你,会没人再答应。」 玉珩也是同样的,看向楚燃,这样爱的一个人,从此天高地远,何日復见? 「我上奏父皇,看能不能担任使臣送你回去,这样我就能陪着你回代国。」 「能吗?那当然最好了。」玉珩心里想着,这事应该是不能的但还是想去试试。 而后,楚燃吻了过来,嘴唇轻软,舌尖温暖,这个吻霸道、激烈、不舍,连玉珩也承认,有些东西是悟性,譬如接吻,真的是一教就会,吻的他也是难以自拔。 楚燃开始脱玉珩的单衣,手游动在腹部…… 次日,宣室殿。 「质子拓跋楚燃此次返回代国,孩儿想陪同作为使节送他回国。」 陛下听后,这孩子有多久没说过这般不着边际的话了?「你堂堂一个皇子、国之重臣,从一品将军,送一个质子返国,此话说的未必太不着边际了,珩儿。」 玉珩也知道自己这样觐见,确实不着边际,大鸿胪调个从五品官职就可以送行了。自己的身份、官职都不适合做这个事情,但还是很想送楚燃。 「儿臣,确实想送那孩子返代,请父皇应允。」 「那孩子是在你府中养过一段时日的伤,和你的感情如此亲厚吗?至于你要送他回去?」陛下眉头微簇,玉珩竟愿送个质子回去? 又说「你若是对他颇为关心,可送他至京师城郊,去代国一定不可。」国与国之间总是有着各种的微妙关系,对方会怎样看待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送一位身份低微的质子归国?玉珩是魏国皇帝的嫡子,代国会不会有质押下来的想法?都是需要考虑的,什么事都不能贸然而行。 玉珩也知道这个要求提的确实大为不合理礼制,质子返回代国潜使节按照质子归国的礼节相送,已经是很大的尊重了,不送自己回去都是可以的。上次是因为驰援便由玉珩带回,现在送回去还是将军送,就显得逾越礼制了。 送楚燃返代国定在月中,太史令(古代管风水、推衍的官职)选了个比较吉利的日子送返,也已潜人提前告知代国质子归期,而后是任命官员带仪仗队伍送楚燃返程,护卫、僕从仪仗约莫百人,已算甚为隆重了。 第65页 玉珩也只能按旨将楚燃送到长安京郊,一次次出征从这里离开,一次次归来从这里进入,是想过有一天必要分别的,只是不敢仔细的去想,很多东西都非人力所能为。只是觉得能一晌贪欢,那便贪的这一晌欢;幸福也就是这般,能享一时便是一时,谁又能妄图一辈子。 赵国战场、霍烨匈奴,那么危险的时刻,命悬一线都在一起,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玉珩愿君安好,春祺夏安,秋绥冬禧,长乐未央。」这句话以前玉珩向楚燃解释过,就是祝一个人春日幸福平安、夏日喜乐安康,秋日吉祥安好,冬日幸福康泰,就是一年有四季,四季皆顺遂,长乐无止境。 马车远去 时光只解催人老, 不信多情,长恨离亭, 泪滴春衫酒易醒。 宁安王府重归寂静,岁月如初,一切美好到头来,復归寂寥。而玉珩从这寂寥中来,却再难回这片寂寥中去。一直寂寥便也习惯寂寥,尝过喜悦如何復归?这宁安王府终成牢笼。 ---------------------- 代国知道世子回来,在代国城郊就安排了欢迎接待的仪仗,毕竟楚燃是陛下和皇后的嫡子,是皇后娘娘的小儿子身份尊重。这许多年不见,父母亦是万分思念,迎接队伍一直引领着去了代国皇宫。楚燃离开代国已有多年,楚燃的父母、亲兄弟、亲姐妹都是万分高兴,孩子长大了,父母却老了。在楚燃的记忆里还是他离开时父母的样子,现在復见却真的发现他们苍老了,这么多年,岁月过去,每个人都在得到、失去。 楚燃的母亲,代国的皇后娘娘拓跋落桐,这许多年不见自己的儿子,蓦然再见已经长高、长大是个少年了,陌生感其实是多于重逢的。毕竟走的时候是个孩子,归来已是少年。一国的兴衰、存亡让一个孩子去担着,做了这么多年的质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委屈,日子过的好不好?在魏国有没有被人冷眼相待,虽有书信往来尽报的是喜悦、平安,却也不能缓解母亲的爱子、忧子之心。母亲就这般一直拉着儿子的手,始终盼着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今夜宫中设宴,款待魏国使臣。」代国皇帝陛下拓跋十羽下旨。 夜晚,代国宫中宴席结束,母亲就没有放自己的儿子回去,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你小小年纪就去代国做质子,如今才归来,好儿子,你一定受尽委屈了吧?」、「妈妈怎么捨得你去魏国,当年、当年……」哭的已经是泣不成声,楚燃多年未见母亲也是甚为思念,直到夜深方才离开。 住的还是多年前自己的寝宫,他未娶妻不需离宫而居,居室略有变化,毕竟时日已久,这才觉得物是人非。以前的自己就是自己,而现在的自己心里塞了个人,整颗心角角落落都是那个人,离开时那么痛。楚燃站在月光中想起以前玉珩说过,如果想一个人,实在很想就去看月亮,因为那个人也会在月光中想你。 ---------------------- 之后,魏国一直休养生息、厉兵秣马,直到下诏攻打仇池。 未央宫,宣室殿 姚復安行嵇首礼,一脸庄严、肃穆,面对陛下是满脸的虔诚、忠心。 「此次拜姚将军为扬武将军出征仇池,望你能立下战功,一举而全胜。」陛下态度甚为温和。 「姚復安,一定不辱使命,报陛下再造之恩,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此次陛下对姚復安的任命是连跳几级的,足见陛下对这个人的认可、信任,陛下自己也是武将出身,识英雄重英雄,所以给了姚復安,这次领兵出征为国效力的机会。 「家人都在长安城安顿了?」 「安顿好了,感陛下天恩。」 姚復安投降而来,投降时还带来了他几位战将,陛下欣赏有才能的人,投降的文臣、武将,他相信只要大魏善待他们,这些人也是可以归顺大魏、为大魏所用的,陛下也一直如此,「为政之体,德化为先」,所以也接纳了姚復安带来的下属。 玉珩对这个人谈不上欣赏不欣赏,不过是战败不想死,求活路而已忠于大魏就好。但姚復安确实是有军事才能的,不愧是老将,在大魏的兵马、粮草、国力支持下,仗打的毫不费力。比起玉珩打霍烨匈奴,姚復安打的确实是轻轻松松,摧枯拉朽一般。一是仇池国更小,一是玉珩比起这样的老将,终还是年轻。 -------------------- 第36章 宏图霸业(一) 玉珩与楚燃之间偶有书信,一个是代国的世子、一个是魏国的将军,当年的护国将军就是因为书信往来密切被发觉的。玉珩和楚燃之间的书信往来过于频繁终是不合适,质子的书信是需要被官员检查才能寄收的,楚燃在代国的许多年,每一封书信送出、收到都要接受审查。 但玉珩是将军,没有人会查他的书信,就因为没人查,才更是会让人生出猜测,让人猜测这些书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因为假节钺的事情,太子对玉珩已经明显不同以前,玉珩是可以感觉到的,一个人一旦开始讨厌另一个人就是所有做法丝毫未变,但你还是能感觉到的,尤其这个人还是一起长大的亲哥哥。 初时苻北荣还会问问玉珩,楚燃现在如何?后来也不太问了,岁月绵长,寒暑易节,楚燃终是一去不回。 但是人的记忆却是长久的,赵州的夜晚,军帐中的床上,玉珩转身看见楚燃亮亮的双眼;霍烨匈奴楚燃说「哥哥,能死在你身边,也是好的。」;宁安王府里,玉珩对楚燃说「对不起,楚燃,让你等了这么久,到现在才能给你。」 第66页 记忆里的点点滴滴,在每一个月光普照的晚上,都揪着这两个人的心,人与人终是不同的,有些人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终是见不得朱颜辞镜花辞树,红颜未老恩先断。但是有的人却矢志不渝、愿觅一人而得白首。 ----------------- 近日边境又有战况,但不是魏国的边境是燕国的,南朝北渡长江,打到了燕国的边境,此事对大魏是再好没有的事情,隔岸观火,真是可以敲锣打鼓、举国庆祝了。 燕国是魏国大敌,早年魏国国弱,就多次想倾吞魏国,幸亏国内同仇敌忾才保下江山,励精图治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帮代国解围而后带了楚燃回来做质子,也是因为当时燕国围困代国,这才出兵去救的。 父亲下旨,要玉珩迅速去议事,玉珩知道与战事有关,到时宣室殿王丞相亦在。 「玉珩我儿,这次南朝打燕国,实在是件大快人心之事,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机会?偷袭燕国的机会吗? 「此时,趁着南朝打燕国,我们得到了极好的机会,可以趁此攻打代国,一举灭了代国。」王丞相说。 此话一出,真是惊的玉珩也说不出话来,代国楚燃的母国,发兵代国。 「父亲、丞相,为什么要去攻打代国?代国从未犯我,为何要灭了代国?」玉珩慌忙下跪,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这样做不合礼仪,父皇、丞相何必如此?」玉珩慌张跪下,拜在陛下跟前。人慌了人话也未仔细思考,代国那是楚燃的家啊?多少年前他就是在代国初见楚燃的,国破屠族是惯例,那是楚燃的父亲、哥哥、弟弟啊!怎么可以?一时慌了用了不合礼仪几个字。 「礼仪?战争、灭国、屠戮需要讲礼仪吗?当年魏昏君要杀死父亲的时候讲礼仪了?之前,魏国薄弱燕国攻打我魏国时又讲礼仪了?」父皇声音里带着不满。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南朝北渡打的是燕国的北面,我们现在出兵,代国处于燕国的南面,燕国南北受袭,首尾难顾,投鼠忌器只能先保自己的领土,不可能在顾上代国。」王丞相说。 代国国土确实不大,在没有打下赵国、霍烨匈奴、仇池前,魏国也不大但是现在不是了。代国与魏国、燕国都接壤,谁夺下这块土地谁都会大大增强自身实力,这块土地谁也不会放任不管,但是现在燕国没空管了。燕国自己的土地上打起仗,哪有精力管别人家,所以这个时候打代国确实是最好的,因为燕国根本没精力开两处战场。 「灭代国我不贊成,这个事情,我做不了,我也不会做。」玉珩真的是控制不了,只觉得一定要阻止这次出兵,带兵去灭楚燃的家他做不到。声音很大,语气也特别急促,这样对陛下说话已是大不敬。 丞相以为是代国于我魏国一向交好,现在去宣战,玉珩觉得有失仁义。「将军可有想过,此时出兵对魏国是最有力的?」 「为什么一定要灭代国?为什么一定要不断地扩张国土,代国也没有来侵犯我们啊?」 陛下也是第一次见玉珩这样,不受皇命,违逆天意,心中很是不悦,表情也冷峻了。 「珩儿,父亲不是想灭代国一国,灭赵国一国,父亲要灭掉的是整个长江以北所有的国家。自晋朝八王之乱后,这片华夏大地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五胡入华后更是不将汉人当人,屠杀北方汉人数百万不止,只要是汉人就可以杀死,不需要理由。羯赵政权称女性为两脚羊,拿人当做军粮来吃,没有吃的就可以吃人。」 停了一下「现在这样的恶行,在一些地域仍没有停止,我们五胡之间氐、鲜卑、匈奴……也是摩擦不断,父亲不是想谋代国还是赵国,不是想图一个霍烨匈奴,父亲所图的是整个天下,一个大大的国土。如同汉,如同汉文帝时期,无为而治、天下大同,民族与民族之间没有差异、国与国之间没有战争,因为就只有一个大大的国,一个国君,所有百姓都可以自在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耕者有其田、士农工商都能在这片土地上欣欣向荣,没有人需要再打仗,更不会有人易子而食、析骨而炊,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 「为什么是现在?不能再等等,就差一个代国。」至此玉珩也知道父亲是不会改变主意了,这个梦想太大,这个理由没有人能推翻。这么多年的战乱,多少人痛苦的死了,多少人生不如死的活着,多少人易子而食,多少人饿死路边,多少村庄荆榛遍地,一个村庄一个人都没有因为死绝了。尸体躺在路边,为野狗、豺狼所食却没有人收尸,因为死的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了,只能曝尸荒野。 「这许多年,陛下励精图治、与民生息,魏国上下齐心,国力日益增强,国库充盈、粮草充沛、战马强健又相继攻下赵国、霍烨匈奴……,现在魏国国内兵源充足、士兵英勇,其他小国怎能比拟?是时候图谋整个长江以北了。」王丞相说的平静坦然,停了这乱世征战、止了这屠戮血腥、还众生一个太平、一个盛世,从不是一时的想法是王丞相平生夙愿、人活于世的意义。 玉珩急急的说「我是说还有梁国,还有燕国、还有其他国家,玉珩可以先带兵去打其他国家。」玉珩现在能想到的就是这样,如果现在不去打代国而是去打别国,总能拖一时是一时的。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趁着燕、南朝两国混战,我们要拿下这一城。」丞相分析的是对的,天时、地利、人和都算尽了,此时甚好,但玉珩的心里是绝望的。 第67页 「我不去,我不带兵去代国。」玉珩说的坚定,眼神中是他心意已定的决绝,那是楚燃的家人,玉珩从心底里做不到。父皇与丞相不知道玉珩和楚燃的关系,只当玉珩是顾念楚燃,却不知两人关系这般的亲近,以至于肌肤相亲。 「让你去,一是因为你驰援过代国战场,对那片战场非常熟悉,当年你在那片战场打过燕国,二是你进过代国城池,对城池布防有所了解,应该会事半功倍。而且此次带兵人数太多,交给外臣终是不称心。」丞相的判断是对的,那年玉珩进代国因着一个武将的习惯,他进城后就观察过城中布防、兵力分布,当时也暗自思索过,如果自己要攻城,该怎么攻?但这不过是一个将军的职业习惯啊!他们不放心外臣,皇子控着兵权自然是最稳妥的。 「我不去,我不会去,这事我做不了。」玉珩一想到,自己需要站在代国的土地上,代国的城墙下攻打代国,一想到自己曾经在那片土地上带走那个纯真的孩子,一想自己和楚燃的点点滴滴,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杀楚燃的家人,更没有勇气去杀楚燃。 丞相见玉珩如此坚决,声音不甚恭敬。这是皇家不是百姓家里,父亲和儿子吵架,吵过了就算了,抗旨不从是可以杀头的,便是皇子当面违抗圣意,也是大不敬之罪! 王丞相猜测,玉珩会如此抗拒还是因为楚燃经常出入他府上,这事有人向他汇报过,但是他并不知道玉珩和楚燃已经到有身体之实的地步!这个事情是任谁都想不到的,在他们的心里玉珩品质高洁,不会和男宠扯上关系,而且他们苻家上下就没有出过喜欢男色的人啊? 「如果你不去,父皇会派别人去,这样攻打的时间会长些。我预计十四万大军压境,耗下时间去打,还是可以攻下这代国的。」父亲说,玉珩想起自己的假节钺身份,想起赵国、想起霍烨匈奴,想起地上滚落的头颅,想到这些头颅中可能有楚燃的就真的怕了。 丞相思索了一下「代国城墙高大,城防坚固,易守难攻,久攻不下,终会粮草断绝破城,估计那时代国城中将士所剩无几,皇室一族包括那个质子拓跋楚燃,不是战败投降就是拼死一战,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只是会平添我代国战士性命。」丞相专门提到拓跋楚燃。 他的楚燃怎么会投降,在霍烨匈奴楚燃就说过「哥哥,我不投降的就是死也不投降,活着、死了都可以陪着哥哥。」那最后能看到的就是魏国的大军压境,而后沖入宫中,而后是剿灭皇族近亲。那最终看到的就只能是捷报,魏军斩敌数万,代国国君、皇子、皇族百人尽皆伏诛。不能那样,那就只能两个人战场相见了?从前的恩情,现在的情义,在代国这片战场上,灰飞烟灭,那还不如就死在霍烨匈奴的那个夜里! 「车骑将军苻玉珩,你无论因何原因不去,你都要明白,这天下之事无事能与疆山社稷并提,宏图霸业面前所有都是浮尘。」父皇的声音雷霆万钧,不再是商量、询问而是皇权的威仪、天子的威仪。 「传镇北大将军苻以科进宫议事。」父皇的近前的李公公听到,诺诺动身,准备下去通传。玉珩知道父亲是想安排镇北大将军苻以科进宫,玉珩不愿意去但是这大魏疆山多的是愿意去的人,多少人等着这功业飞黄腾达、加官进爵、高官厚禄。 如果是别人,打的越久,死伤会越众,而且楚燃一定会死,他是皇族是代国国君的嫡子,这样的亲疏关系,屠族时必无可活。 「儿臣愿意领命,依父皇、丞相之计,一举攻下代国。可否将代国皇室愿意投降者,给与合理安置,不屠灭皇室?」玉珩重重的下陛下面前磕了一个头。 陛下想了想四王之乱再一次重申了自己的治国方针,「斩草不除根,势必带来祸患,皇室尽数屠灭。能臣、武将有愿降者可留观、待用。」玉珩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用。 多少年来,玉珩在宣室殿听父亲和丞相一次次授命与他,多少次欣然接旨、多少次凯旋而归。但这次是玉珩最崩溃的一次,接了什么旨?受了怎样的命?这许久他都没有见过楚燃,收到的只有书信。 「玉珩,你可安好,楚燃在代国一切顺遂,唯对你颇为思念,你呢?我猜亦然……」 「玉珩,我最近见过到小孩子玩竹马,就是那个「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竹马,你送给过我的那个,祝君安好。」 「你送我的崑山玉佩,我一直有戴着,我送我的东西,我都有珍惜。」 「玉珩,你可知道代国的月亮真美?」 …… 玉珩一直在想,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楚燃?没有想到的是机会,竟以这样的方式而来。日日思君不见君,今日却要以这样的方式相见。真如父亲所说,宏图霸业面前一切情爱纠葛都是浮尘。 出宫门时都没有注意,险险被门槛绊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宣室殿走到宫外马车上的,满脑子里都是各种念头。要去攻代国,要去打下代国的江山,要去屠戮楚燃一整个皇族,他一直以为乱世中,可怜的只有百姓,现在方才明白,这每一个活在乱世中的人都一样可怜不只有百姓。 -------------------- 第37章 攻城 而后一切,与之前的每一次出征一样,祭天、祭旗……此次调兵十四万,父皇亲自安排了几位副将,因为不断打下新的疆土,不断招揽各国战将,现在魏国武将实力大大增加、人才济济。不再需要玉珩冲锋在前,父皇明确要求不可亲上战场全力督战。 第68页 上次霍烨匈奴玉珩差点丧命,这让陛下今日想起都心有余悸,是帝王也是父亲,明确要求玉珩不许上战场。还是中军和地方军一起,还是粮草、兵马、辎重,不同的是玉珩的心境,以前的每一次都是抱着必胜的信念出征,此次…… 十四万大军分三路攻代国的三座城池,其他城池较远,不会形成支援,大军主力攻代国皇城中山城。其他两支攻另两座城池,这两城没有必须要攻下来的意思,主要怕这两城兵马会驰援皇城只做牵制进行佯攻,保障不驰援代国皇城中山城就可以。 大军压境,站在代国的城池之前,望不到头的兵马,阵列严谨,气势恢弘,玉珩还是那个一身银甲的将军,此次安排左将军范毅攻城,此次同来的还有扬武将来姚復安,就是赵国的大将后来投降的那个。攻城前的计划,玉珩基本上没出什么主意,主要是范毅和姚復安计划的,报于他定夺,姚復安确实是战术战略过硬,经验丰富的武将,所有的打法切合战场。 楚燃也知道了这次攻城的主帅是玉珩,陛下一向是信任玉珩的,这次攻城人马甚众,自然需要皇族督导战事才能安心,很久没有见到玉珩了竟是已这样的方式。此次魏国来势汹汹,国内也有请降之声,但是代国自祖辈建国至今已三代人,绝不可能投降灭国。 城墙上楚燃能看见那身披银甲的将军,只是太远看不清楚,但是可以一眼认出那就是玉珩。上次一别已是经年,玉珩的书信还一张张放在屋内的锦盒中,但是今天却要灭代国一国,楚燃是文官没有安排他上战场,他当然希望代国能赢,此时国家存亡大于所有情爱。 魏国兵马此来,代国早已知悉,大队人马攻城没有不知道的可能,早就竖壁清野,将城池外围烧做焦土、让敌人无处可隐身,城外的散户、房舍、村坞、寺庙烧的一干二净。准备箭矢、滚木、雷石,在城池外的小河、河道里投毒、发动城池内所有人员参战,释放轻犯参与战争,在城池周围多处设置地沟内藏机扩、地刺。 打的就是代国城池坚固,易守难攻,魏国如果久攻不下,粮草跟不上,终会撤兵的想法。玉珩这边床弩、云梯车、井阑、攻城车、投石车……,所有汉、三国、晋时期的攻城武器都用在这片他曾经援助过的土地上却也仍是攻不下来,当年燕国也是因着城池高大,久攻不下才给了魏国驰援的机会。 玉珩凭着当年进入代国的记忆,记得这座城池的北处,当时是有一个城门的,根据现在的战况汇报,分析是这几年因为城防安全需要,将这个城门堵上了并重新修葺粉刷。便只能抓个俘虏来问具体位置,确实如记忆中一致,城池也不是固若金汤,这里是个突破口,用攻城车勐攻这个位置,城门先破从城门进、此处先破从此处进。 代国大战前,丞相、父亲与玉珩议事时,丞相还说了一件事「多年来,我一直在想该怎样用最少的人灭了代国,代国实行的是乡里制度,「同乡为邻、皆为邑里、郡县之宰,既为居长」,这就会造成一个情况,城中是可以混进去习作的,这些年我一直有抽选优秀的将士,安排其藏匿与代国。」 「时间已久但是人数不多,太多极容易被发现,你们可佯攻多日,待代国守军人困马乏,我军的细作再在城中放起大火,城中大乱之时,你们再攻会有所帮助,攻城之时代国一定会小心防备,无法互通消息见火光为号。」可见丞相想攻下代国,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之功了。 玉珩也将此事告知范毅、姚復安,兵士们攻城多日,后又改为日夜攻城,代国防守已是人困马乏,数日交战更是死伤惨重,守城的将士们精疲力尽。 又等了几日才见城内火光四起,因为没有办法互通消息,猜是城内布防严格,现在代国守军不断减少,城中防卫越来越少,细作认为时机已到,这才敢在城中放火作为内应。 虽有内援但是代国城内守军处置得当迅速斩杀,魏国细作根本不能从内部打开城门。 拉锯数日后,最终还是靠的攻城车轰开了城墙上的薄弱点,魏军得以大批鱼贯而入,从城内展开厮杀,就算是这样城内守军都没有束手就擒,拼死搏杀展开巷战,一条街一条街的杀,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占下来。 直到次日天微亮才打开这座城池大门,而此时城门周围的死尸已经堆的半人多高,这么多日魏国的战士们一批批想爬上城墙去,一批批摔死跌下来,还是不断的有魏国士兵爬上去,再有魏国士兵掉下来,层层叠叠的死尸,有魏国的战士,有代国的战士,死了就掉下来,正在打仗又没人处理尸体,就只能一层叠一层,一具摞一具了,城池高大、坚固除非投降,哪有那么好功克的? 有些城池无法功克,就会派很多的兵士强攻,就是要打下来为止,最终这些城墙下的死人,可以堆的和城墙齐平。而后攻城的队伍,踩着这些死尸去攻城,将死尸作为楼梯,最后打下一个城池来在古代也是有的,不过这样的战争就太惨烈了,也可见要攻下一座城池的态度是多坚决。 城池大门打开,玉珩领兵队伍入城,魏国的军队攻城是攻城,城攻下来后不肆意杀戮、不□□妇女、不烧杀劫掠。这是父皇和丞相定下来的国策,要秋毫无犯是必须执行的军纪,所以每一支队伍无论打到哪?都是一样的。不伤百姓分毫、不碰百姓财物、若有人□□妇女当即处决。 第69页 ----------------------- 战前,破城后的安排 此次参与攻城的所有将领、副将都在营帐中,玉珩说:「此次破城,搜索代国皇宫,缉拿代国皇室成员的任务,全部由我和苻北荣负责,其他人一律不得参与。皇宫破后收集、登记、造册所有战利品的事项,我会全全负责。不需任何人插手,不允许非苻北荣、高以达、柯泽飞以外的任何将领带队进入皇宫。」语气非常果决,身上是主帅不容质疑的威仪,没有一丝一毫与众将商量的意思,就是告诉众将,我的安排你们听也的听,不听也得听。 姚復安、范毅等几个副将心下,都认为是苻玉珩不信任他们,皇宫中宝物、珍玩、贵器无数,不想让他们进入皇宫是防着他们也自然不敢多话,一切听由苻玉珩安排。 故此第一个带兵沖入皇宫的就是玉珩,身后跟着的是苻北荣。柯泽飞、高以达二人的任务是缉拿皇室余孽,并开始收缴皇宫中战利品。玉珩进去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楚燃,一定要他在以死相拼前擒住他。 所以进宫后玉珩也是非常焦急,代国皇宫他是来过的,但是这次他一身甲冑,腰间的青霜流云剑用作防身。时日久远他也记不清代国皇宫中的方位了?宫中又是一片杂乱,妃子、皇家子弟慌忙逃窜;宫女、宦官没头苍蝇般的四处乱跑,一地的物饰扔的乱七八糟,有些人趁机抱了满满的一怀宝贝,想乘乱逃出宫去。 玉珩没空管这些,苻北荣抓了个宦官带路。不能确定拓跋楚燃在哪里?先去的只能是楚燃寝室,人不在! 又抓了几个逃跑的宦官来问?看见符北荣恶鬼一样的,吓的话都说不清楚,有一个人见过拓跋楚燃。 「前殿、前殿,看见…他…跑……前殿……」宫人也是吓的要死,看见这群人个个甲冑森严、大刀滴血的,吓的腿都软了,生怕一句话讲错就把自己给噼了。 「走,带路去前殿。」符北荣抓着宦官的脖颈说,像拎小鸡般拎着那宦官。 一进前殿,玉珩也是惊了一下,大殿上一人穿着龙袍,已经躺在血泊里,看来是死了一阵子了。一身的血已经流干,全部涌到地面上,满满一地,血红血红的一大片,玉珩离的远,血不可能染到他脚上,但他还是不由的往后退了退,那是楚燃的生生父亲啊!他怎么能不畏惧、不愧欠?整个大殿上是浓郁的血腥味、铺天盖地的袭向玉珩,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玉珩也知道拓跋十羽就是不自尽,也是死路一条。一个皇帝不是他苻玉珩能保下来的人,他是皇子,终还是臣,诏书天言那是皇帝谕旨。可一想到这是楚燃的阿父,玉珩心里就难受的厉害。 再一想到楚燃来过这里,他是亲眼看着他父亲自杀的?还是进来时他父亲已经死了?终是个少年看着自己的父皇自尽面前,那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了?心里该是有多恐惧?他在哪呢?这么久了都没有找到?越想越害怕。 「说,还可能在哪?」被抓住的小太监本就吓的要死了,见符北荣恶神般,问的这么凶,吓的双腿都在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这位军爷饶了我。」小太监被抓着,吓的只想下跪。 「去皇后宫里,快点!」玉珩猜有可能在他阿母拓跋落桐那,皇宫这般大如果不在就只能继续找。楚燃,什么事情都有迴旋的余地,你不要乱想,不要妄为,千万好好的。 那小太监被符北荣提熘着,腿都快软了,哪能走的快,脚不过是尖点着地走的呢。 一群士兵金刀铠甲的冲到皇后宫里,玉珩一眼就看见了楚燃,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上苍保佑,他没死!」,但看见楚燃身上的血,心又被揪了起来,是受伤了吗?自己是第一批进宫的人,范毅、姚復安的人都进不来,柯泽飞、高以达接到的都是活捉命令,谁伤的他?伤的重吗?心又被狠狠的攥住了。 楚燃抱着她阿母跪在地上,城破时楚燃先去了前殿找他阿父,进去时父皇已经自刎。 楚燃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父亲已经自刎的事实,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宫中一片纷乱,到哪找御医?哪还有御医?连忙自己跪地,用手捂在他阿父的脖颈上,想捂住流出来的汩汩鲜血,处到阿父的身体还有微热。楚燃觉得他阿父还是活着的,血从阿父脖间大股流出,像河水流淌一般那么多、那么急。 楚燃用手捂住阿父脖颈上的血口,绽开的脖颈,楚燃甚至可以看见他阿父切断的气管、喉管,那是脖颈大血管啊!一旦割开血是如喷泉一般的,在血压的作用下,喷出来四散翻涌,一瞬间如水泼了一地般到处都是。楚燃用双手也捂不住,血从指缝、从手边、从四面八方、从各个地方流出,根本捂不住,徒劳之功。阿父的血沾在楚燃手上、衣袖上、下襟上、下摆上处处都是。 「阿父,阿父,你等等楚燃啊!等等楚燃啊!……」 「阿父,你不要着急的走,楚燃一会就去找你。」 「阿父……」 这哭声、这悲鸣在偌大一个前殿里迴响,是谁听见都会落泪、是谁看见都会心酸,但是这个曾经繁盛、宏大的宫殿里,除了拓跋楚燃再无活人。 看见阿父死在自己面前,还是以这般惨烈的方式,楚燃的心里是崩溃的,他的父亲不过中年尚且年轻,如果不是此次灭国,他还是可以关爱百姓、含饴弄孙。但为了保全皇室体面、为了不枭首示众,选择自刎与皇宫大殿之上。这一地的血给代国皇室,保留了最后的一点尊严。楚燃哭的不能自已,一下想起了他的母亲拓跋落桐,生怕母亲知道消息后也会跟着自尽。 第70页 楚燃是了解玉珩的,他不会伤自己的女眷,他不会这么做。楚燃的母亲、姐妹,玉珩不会伤她们。所以赶紧离开前殿去了他母亲那。 这些破宫而入的大兵会怎么做?拓跋落桐也是惊慌的,城破了最可怕的就是她们这些女眷,如果是乱兵,□□是一定的。见到儿子拓跋楚燃进来,一直搂着她方才好些。 知道有人冲进来,楚燃抬头第一眼便看见是玉珩,一瞬间也是无言以对,他们多久没见过面了?离开长安城一年多了。这个从小就照顾自己的人,常年来一直在自己身边,为兄为长为师,他们那般相爱,漫天繁星、银杏树……这个自己最爱的人,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人,现在……。 玉珩看到楚燃手上、衣袖上的血,担心他是不是伤了连忙上前去查看。刚单膝跪地准备检查楚燃的手,还没有挨到,楚燃用手狠狠的把玉珩的手打落。 「不要碰我!苻玉珩!」 「拿开你的脏手。」 玉珩抬头,看见楚燃眼里泪光仍在,但是那恨意灼人,太灼人,说是滔天恨意都不为过。直逼得玉珩低头,根本没办法直视对方。 「不要伤我母亲,我伏诛。」这是楚燃见到玉珩说的最后一句话。 玉珩愣了一下,也明白拓跋楚燃终是恨透了自己,也是应该这么恨。这眼神里的恨,比刀还锋利,万年冰霜也就这般寒,一整个直戳人心,寒的玉珩整个人冷了。 左右兵士押了楚燃出去,身后是楚燃母亲,曾经的代国皇后拓跋落桐痛苦的哀嚎。 「求你,放了我儿子。」 「求你们别杀他。」 「求你们,求求你们……」 拓跋落桐哭的一脸的泪,也知道此刻一别是诀别,再无復见日,一下扑上来死死的抓着楚燃的胳膊就是不松手。 「阿母,松手吧!他们不会伤你,你和姐姐要好好的。」声音眷恋、缱绻。 楚燃看着他阿母,眼中是无比的悲楚,泪止不住的掉落,「楚燃谢过阿母,生养之恩。」 依旧是符北荣,拉开了拓跋落桐抓着楚燃胳膊的手,两名兵士押着楚燃出去。 「你们两个,不,你们四个、你们六人,照顾好皇后。看好她,若是伤了,军法处置。」玉珩说,说这话时玉珩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被刚才楚燃眼神中的恨意灼到了。那恨意太浓烈,寒的刺骨,他们之间应无以后了。 「符北荣,把他带去羁押的地方,看好他,一定看好他。」声音是毫无气力的无可奈何。 -------------------- 第38章 决绝 要办的事情还多,既然已经找到楚燃,他还活着还是要先处理紧急的事情,玉珩没法一直顾着楚燃,先让符北荣照顾。 城池中的房舍里玉珩和几位将军商议,接下来城中布防、处置事宜。柯泽飞、高以达进来汇报,已将捉获的皇室成员全部斩杀、除个别逃窜仍在缉拿。玉珩本在一间屋舍内,听到事情已经办妥竟生出心灰意冷,听不下去了。 一个人走出屋舍,阳光一下刺入玉珩的眼睛,如此耀目的阳光竟让人一时睁不开眼,天那么蓝犹如水洗,这样好的天气,很多人再也看不见了,包括楚燃的两个哥哥。玉珩一直知道自己是剑,是父亲握在手中的剑,剑今天居然生出感情,难过的无以復加。 很多事情根本无需汇报、无需玉珩过问已经办妥,魏军的军纪严明,上下通畅,一切进行的如此利索。该屠戮的人、该砍落的人头、该死去的人都已经在这阳光中尽数死去。皇族的鲜血浇灌了,他们曾经观赏过的松柏、抚摸过的兰花。血喷溅在皇宫园林的假山之上,山石可能会永存,但是昨天还在说话的人,今天就成了无头尸被整整齐齐的,一具垒一具,一层叠一层的码在木架之上,蔚为壮观。 这么多的尸体,挖坑埋太慢,有战士过来递给玉珩火把。 「拓跋十羽的尸体区分了吗?」 「区分出来了。」 「安排人在代国皇陵埋葬,无需皇帝礼节但是也要好生安葬,毕竟是曾经的帝王。」这个代国终还有人活着,楚燃总要有个可以祭拜的地方。 火把点燃尸堆,大火熊熊燃烧,滚滚黑烟滕的窜起,一股浓重的焦烤味道,四面八方的飘散去。旦听得城中各处、各个角落,密密麻麻的都是哭声,满是苍凉。入土为安,但这里是城区,人员密集,尸体会带来瘟疫要尽速处理掉。 楚燃被囚禁在皇宫外的别苑里,因为玉珩的交待选择了一处较好的房室单独囚禁。 苻北荣站在门口,玉珩已经脱了铠甲是一身云月蓝(极淡的蓝)长衫,头髮全束于冠中,整张脸干干净净的显露出来,满满的都是焦灼。走来的路上想了一条路,那一眼的恨意,让玉珩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根本面对不了。那么恨,利刃般的恨意要怎么面对?想退,但是终要一见,终要告诉他后面要怎么生活。 「在里面?」 「在,不过,我们捆住了他,他发现我们没有杀他的意思,就闹着要出去,这个时候怎么能出去?」符北荣回答。 玉珩想楚燃应该是想陪着她阿母,所以才会闹着出去。 苻北荣仍是在外候着,玉珩进屋,看见楚燃被捆的结结实实,此时的楚燃穿着一件天水碧的交领长衫,因为是皇室服装,衣着华贵、刺绣工艺极为繁杂,碧色的衣服衬的他整张脸,白的毫无血色。 第71页 楚燃坐在榻上就靠在床角哭泣,那样美的一张脸满满的是泪,哭的肩膀都在抖,那哭无依无靠、痛彻心扉、悄无声息。他一定哭了很久,所以才会这般不能自以,玉珩心里满是钝疼,身经百战却从没有今天这种感觉,比每一次战场自己受伤都疼。 这样站着,玉珩居然觉得自己走不过去,真的是没有那个勇气、没有那个力气走过去,咫尺天涯就是这个意思了吧?玉珩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该来,但是他还是要过来的,知道楚燃恨笃了自己,这时来给不了他任何的安慰,不是这时,是今生都不能再给他任何安慰了吧? 感觉到有人进来,楚燃抬了眼睛,满眼是泪戳痛了玉珩。现在一个还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一个却是阶下囚。楚燃勐然动了一下,可是捆的太结实根本动不了。动不了的是身体,流着泪的眼睛,那利刃般的恨意一直追随在玉珩身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终是躲不过去的,玉珩走近拔出了青霜流云剑。楚燃满眼的恨意看着玉珩抽剑,青霜流云剑剑芒逼人,楚燃在猜玉珩有没有这个狠心能杀了他?这个自己曾经那么爱的人,真的是爱到骨子里的人,在宁安王府的朝朝暮暮、在府中的嬉笑欢闹、他们在床上倾吐对彼此自己的爱意,抵死缠绵,今天一切成空,也好死在哥哥的手上也是成全。 青霜流云剑只是划开了楚燃身上的绳子,楚燃身子一松,只是一瞬就紧紧地掐住了玉珩的脖子。玉珩没有抵抗,楚燃用大力一把将玉珩推向墙,后脑「哐」的一声撞在墙上,撞的玉珩生疼。现在的楚燃已经高过玉珩了,玉珩手中有剑但是他没有用,可以躲开但是也没有躲,剑掉在地上。 楚燃脸上是愤怒、是决绝,眼睛里蓄着泪,眼神里却是要玉珩死的恨意。 「我寄给你的最后一封信,还在问你是否安好,望你长乐未央。你没有回信!这么久的思念、等待,等来的是什么?等到的是什么?为什么来的是你,你是以怎样的心境来到这片战场上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是在这座城、就是这座城里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怎么会这样?你不来,我死去,大家彼此思念,留对方一点念想,不好吗?」楚燃从没用过这样决绝的语气和玉珩说话,这般愤怒的声音都是第一次。 念想,留下念想的只能是玉珩,怎么留,用一生去留吗?岁月绵长,永远都记得曾经得到过的幸福,用一生埋葬这记忆吗?所以他来了,无论楚燃会有多恨他都来了,终是要面对的,躲了,楚燃就是捷报上的一个数字。 楚燃的手是用了全力的,手上的筋脉清晰可见,紧紧的掐住玉珩的脖子,玉珩不得已扬起了脸。觉得自己都快被提起来了,不得不用脚尖站住,脖颈处深疼已经喘不上来气了,用手去推楚燃的手,真的是快要窒息了,想推开楚燃的手,因为缺氧已经失了力气推不开,想说:「楚燃,你松开。」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就这样被一直死死地掐着。 「你现在进来,一切都办好了,对吧?该杀的杀尽了,要死的死绝了?」楚燃知道这个时候一切都该结束了。 「大军压境,十几万人马,兵分三路,两路佯装攻城,看似攻城门,主力在攻城墙处不牢靠的地方,你的打法倒是和你教我的一样。」楚燃也没有勇气杀了玉珩,但也知再这样掐下去,他是受不了的,终是下不去手还是松了,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咳嗽。静默了许久,玉珩才停了咳嗽。 「对不起,我也不想如此。」 「不想,不想……你可以不来,你可以劝你父皇改变圣意。你做了什么?」 「你哪有不想来的意思,哪怕一点点,有,你就不会站在这里!」 「楚燃,我……」 「不要再叫的名字,听到这名字由你叫出,真让人噁心。」话说的这般难听,决绝。 玉珩还是忍住了,他放下自己所有的骄傲、尊严,用极卑微的语气说:「对不起,楚……,对不起,我真的不想,我确实是来了,我……」自己竟然也说不下去,无法解释。 玉珩就这样看着楚燃,他用最冷酷的语气说话却哭的满脸是泪,「这么大的筹谋,我不信是一时的?你魏国攻天下的宏愿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打赵国的时候,还是攻下霍烨匈奴的时候?」 「你父亲的心思,你不会不知?怀着这样的宏愿和我亲热,辅助你父亲筹谋灭了代国。今天却不杀我,你以为我会感恩吗?你从不觉得这样做很下作吗?」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江山、社稷、一统天下、宏图霸业是父皇的,不是玉珩的,玉珩想要的只是守土固疆、百姓安乐。 玉珩还是与刚才一般,极卑微的语气:「我魏国初期积贫积弱,父皇又是篡位登基,宫内宫外一片动盪,初时不过是自保。后来父皇、丞相励精图治才一步步江山稳固,父亲是生了一统疆山的心,但是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下作。」 语气极轻极缓「如果一开始我就生了这样的心,我根本不会照拂你,爱上你。今天也不会让自己这般痛苦,难以抉择,悖逆父皇。」虽然楚燃愤恨,但是这样诋毁自己的情意,不是这样的,我对你的爱,绝没有你说的这般下作。 「说的真是,父慈子孝、正气凛然。苻玉珩,你该不会还指望我相信你吧?你究竟做了什么?」 第72页 「我们之间可还有一丝情义?」 「这座城,这些人命是我欠你的,我现在还不上,但是……」玉珩想说,但是我爱你的心意是真的,又觉得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欠我的、还不上?」这一城里有我所有亲人的性命和我一家人的血,是你一个欠字就包含了?这要怎么还?用你的命还,还是用你父皇的命还? 楚燃转身去捡刚才掉落在地的青霜流云剑,玉珩想楚燃必是想拿剑杀了自己,「我一条命不足惜,也该让你杀了我平这恨意,但是你不能这么做!我父皇对我有多疼爱,你不是不知道。这雷霆之怒最终会落到谁的头上?你杀了我,我父皇会杀人泄愤。这样的乱世屠城不为过。」楚燃知道玉珩不是怕死的人,这样说绝不是贪生,说的确是事实。 楚燃拿剑在手上,背对着玉珩「难以抉择、悖逆圣旨,屠城不为过?」楚燃知道此时玉珩都不杀他,是根本不想杀他了,那他之后面临的必然是永无止境的□□。 「我拓跋楚燃是亡国之臣、是战败俘虏,但也是代国皇室,是拓跋氏嫡亲血脉,一族男子尽死,我也不会受你们魏国欺辱,苟延残喘、摇尾乞怜。」楚燃说这话的时候,提起手中的剑,玉珩一直站在楚燃身后,见他捡剑以为是要杀了自己,听他这样说一下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是剑在楚燃的手里,又是背对着自己,争夺间伤到他怎么办?别又伤了这孩子。 玉珩便从身后将自己的手,掌心向内,手背向外轻轻放在了楚燃的脖颈上,护住了他的咽喉,玉珩以为因自己护了,剑一定不会落下,拓跋楚燃不会捨得伤了他。 楚燃是感觉到了玉珩手的温度,也知道他是要护自己,他是可以停下但是他没有,因为这一刻他觉得噁心,特别的噁心,无比的厌恶,是这只手逼死了他的父亲,楚燃的衣袖、下襟上现在还有他父亲的血迹未干,他杀了哥哥,灭了代国,这只手居然还敢碰他,还能碰他,凭什么碰!苻玉珩,你自己就不觉得自己噁心吗? 就这样决绝的、毅然的划了下去,一瞬间玉珩整个手背皮开肉绽,青霜流云剑是陛下所赐,皇室珍宝精钢打造,其锐利可想而知。手背本来皮肤就薄,皮肉翻开,血一下就滴落了,刚划上的时候不是很疼,但一下间就疼的直窜心头。玉珩另一只手夺了剑,远远的扔开,流着血的手才从楚燃脖子上取下,血滴在楚燃天水碧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这青霜流云剑是陛下赐给玉珩防身用的,楚燃不是不知道,竟用这把剑伤玉珩。 玉珩也没管自己的手,孩子终归是孩子,这般年轻,打击是大,这样大的打击面前先想到的就是死吗?死是容易的活着才难,「拓跋楚燃,我是这样教你的吗?教你一场仗败了就要去死吗?」玉珩其实很生气,但是他还是尽量控制了语气。 「你还有母亲,还有姐妹,你一族还有女眷」。自古战败,男性的处理往往更残酷些,但是女性因为性别原因一般不会杀,可以转为营妓就是给部队里的士兵使用,或者充当官妓就是□□供人□□,幸运的可以赏给功臣人家做下人、奴婢,也有妥善处置的。 「如果你死了,你家的女眷,我一个都不顾念,一个都不,她们悲惨的处境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楚燃想起自己的母亲、姐姐。 「你不会!」 「如果你活着,我一定不会;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不要在与大魏为敌,你的家人都在我手上,不要再想着死。你再敢伤害自己,你活着的家人,我一个都不善待。」玉珩想如果你死了,自己必然是万念俱灰,但是你的家人活着的我必然妥善安置。 「不要再跟魏国作对,已然灭国、已然家破、你还有母亲、姐姐,还有活着的亲人,不是吗?」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玉珩说。 那是好多年前了,楚燃那会还小,玉珩在书房里给他解释过这句话,这句话出自《论语.子罕》,玉珩给小楚燃说;「这句话的意思是,逝去的人、逝去的时光都过去了,活着的人应该珍惜日月、珍惜星辰、珍惜凡尘美好。」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楚燃看着玉珩,眼神里满是关切。这个时候,玉珩做了这样的事情,眼神里竟还是关切。看着他的手,上次赵国因为背上受伤,手都使不了长枪,现在手伤的如此严重,满手的血顺着指尖滴落。 「你、我就该死在霍烨匈奴突围的那个夜里,何必活到今天!」这话是楚燃发自心底的感受。 看着玉珩伤了的手,这个人灭了他一族,现在能伤了他,竟还是因为他爱自己,现在能活着也是因为他保下了自己。对于楚燃而言这恨是真的太恨,灭族之恨;这爱也确实太爱,深入肺腑。胸口好疼,真的特别疼,疼的不能自以,疼的,疼的居然站不住,就这样在玉珩的眼前,在玉珩的身边,一下倒了下去,玉山倾倒一般。 玉珩见楚燃倒下,这个他喜欢的少年啊!这个灿若骄阳的少年,这个他爱到心里,爱到骨子里的人,就这样在自己身边摔了下去。慌忙去接,终是把楚燃抱在了怀里,颓然的跪在地上。看怀里楚燃紧闭双眼、眉头微簇,这般喜欢的一个人受到如此大的折磨,竟都是自己造成的。 「苻北荣,你在哪?快点,快点,叫御医。」玉珩慌的什么都来不及考虑,只是让叫御医。 第73页 -------------------- 第39章 「护好他」 苻北荣在门外,将军进了楚燃的房间,实在是担心但将军又不让进,只能在门口等着。跟着将军这么多年,从没有听到他这样惊唿,满是惊慌连声音都变了,在这样的血腥杀戮之后,将军单独见楚燃,高以达以为是将军想杀楚燃不成,被楚燃反杀在唿救。 苻北荣从站在门口起,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既担心将军杀了楚燃又担心楚燃伤将军。他保护楚燃这么多年,心里早以不当楚燃是质子,就是将军要求保护楚燃,到现在也是发自内心的保护了。听到唿声的这一刻他犹豫了,不对,他一直在犹豫,进去了他一定会护楚燃的,那就违了军令。 苻北荣知道,将军比自己更疼爱楚燃,但是皇命难违是谁都一样?当年秦国太子扶苏,始皇帝的亲儿子!不是一张假诏书就自刎了,有没有怀疑过诏书是假,应该也是怀疑过的?但是上面盖了玉玺,盖了玉玺的那就是天命,陛下下诏书不由的你不听。 因为自己受了将军的命令,只要将军不在的所有时刻,他都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护着楚燃,初时也不喜欢这份差事,但是一路看着这孩子长大,这份差事已经习惯成自然。在赵国战场奋力拼杀护他,在霍烨匈奴要以死殉国时也护他,一直想护住的人如今这般。 听到将军这样急促的唿声,苻北荣知道发生了大事。看见剑在地上,楚燃连胸前都是血,玉珩将军抱着楚燃跪在地上,他也跪了下来。玉珩将军也没有动,就这样一直抱着把人叫进来,却也没有安排只是这样呆呆的抱着。楚燃没有受伤,这哪来的一身血?看到玉珩手上的伤,就明白血不是楚燃的,这孩子怎么生出这么狠的心,伤将军这么重。该做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是晕过去了吗?叫医官,赶快叫御医。 玉珩的声音似是失了所有的力气,微微的说「找个民间的郎中,不要大张旗鼓,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把门关好,我刚才没有想好,不要叫御医。」玉珩自己手上伤着,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是谁伤的。 「他应是今日受了太大的刺激,晕了过去,让郎中看看吧。」玉珩想抱楚燃起来,触到楚燃的身体,手就痛的抽起来,是苻北荣把楚燃抱到床上的。 来的是个普通郎中,破城后魏军没有伤百姓分毫,郎中也就不难找,「应该无大碍是急火攻心,有一股血淤积在胸,吐出来就好了。」父亲、兄弟一夕之间都没了,挚爱拿他母亲、姐妹威胁,所有的感情在一夕间,全部崩坍,这一天应该是他这一生中,最不堪的回忆吧? 「你先出去吧,不得向任何人透漏此事,我会有安排。」苻北荣松了口气,将军终是捨不得。 玉珩独自坐在床边看着楚燃,想去握他的手。自己右手满手是血,这满手的血,是自己的血,也是楚燃家人的血,也是代国的血。到底是手疼还是心疼,好像也分不清楚。 看着楚燃静静地躺着,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容貌还是那般俊秀,突然想起楚燃说过,他是在赵国战役时发现自己的感情,绝不是单纯的尊敬,是那种想睡在他身边,想揽他入怀,想一边亲吻,一边告诉他,我好爱你的那种爱。 应该也是现在这样吧?面前的人肌肤似雪,长眉入鬓,这张活脱鲜亮、俊逸脱尘的脸以后再难见到了吧?不由的低下头,轻轻地吻在楚燃额头上,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竟在床边痛哭起来,两个人这一点倒是一致的,再伤心的哭泣都不会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燃轻轻地咳嗽,转身便有血从嘴角流出来,玉珩用手去擦,自己还是满手的血就换了左手,看楚燃有转醒的样子就出去了,出门让苻北荣进来照顾,玉珩记得前次苻北荣进来时,那般的慌张,他是真心待这个孩子的吧?会对这孩子好吧? 「你照顾好他,他醒后应该不会再闹了。」 韩定看见将军伤了手,真的是心疼「他怎么这么狠心?伤你这么重。」着急着来看玉珩的手。 玉珩看看确实是疼,一直都灼烧一般,「不要再提此事,有人问起就说今日外出,遇逆贼行刺,当场斩杀。我防范不及划伤所至。」玉珩是皇子这般伤他,其罪可诛,所以玉珩根本不敢让其他人知道。 ------------------- 楚燃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是这样的境遇。一个人的人生看似很长,但是重要的只有那么几步,而这几步就是人生的方向,他的脑子里不断地浮现父亲的、哥哥的脸,他的代国完结了。 次日,苻北荣按照玉珩的要求,早早就带了楚燃去见他的母亲,拓跋楚燃本以为自己的夫君、所有的儿子都死了,哭的肝肠寸断,现在看到还有一个活着的儿子被押来,生活里还有那么一点希望。 阿母,上上下下看了楚燃好几遍,这是他儿子,还活着的儿子,唯一活着的儿子,哭的不能自已,一个女人一夕之间失了夫君、失了儿子,也是人生中难以承受的痛苦。看到楚燃活着,扑到楚燃身上,摸着楚燃的脸,确定他是活的,眼泪滴落地面「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真好,真好。」姐姐也扑了过来,抓着楚燃的手却悲伤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燃对玉珩还是恨、非常恨,但是也知道玉珩说的是对的,你还有母亲、还有姐姐并不是所有人都死绝了,如果想活着就不要与魏国为敌,不要轻举妄动。 第74页 单独囚禁楚燃的房舍,苻北荣来看楚燃,楚燃也是默不作声,苻北荣想说些什么,但是看楚燃的样子也知道说不了什么。他按照玉珩的安排,听到汇报说楚燃滴水不进,本来是想来好好安慰他的,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但是见到之后就觉的千言万语都没法说,曾经这样漂亮的一个人,丰神俊逸、皎如玉树,现在灰败成这般,张嘴想说的,但是这样的事情怎么劝呢? 「你的身体,自己还是要当心。」苻北荣说。 而后,而后是一片寂静,那个曾经活泼灵动的人一片寂静。 --------------------- 城中秩序慢慢转好,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只是以前能看见的脸消失了,父亲或者兄弟,又或是郎君,他们现在都埋在土里、烧在火中,最后化为灰烬。 战争已经胜利,代国已破,代国另几个城池,魏国潜了使者进城去谈,看看是否愿意投诚?不投诚的就强攻,代国国都都破了,皇族处决,乱世之中多的是识时务的俊杰,愿意归顺的归顺,不顺的安排强攻,倒要看看这世间有多硬的骨头。 至此第二封战报去了京师,大获全胜。 对外玉珩说是奉陛下口谕,楚燃在魏国为质多年,学习儒家文化,深感魏国大恩。心底纯善、品性端正,父皇开恩、酌情留用。国破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要杀了,就像姚復安、慕容时,愿意归顺可以留用,父皇是惜才的,混六合为一家。 因是陛下口谕,玉珩又是皇子倒也无人质疑,只有玉珩知道这样的弥天大谎,欺君之罪他是逃不掉的。 代国的事情处理完毕,大军准备开拔、返程。对代国的百姓确实秋毫未犯,与知道攻城略地的那些贼寇相比,确实大不相同,百姓们心中也是有一桿称的。 --------------------- 这许多日,玉珩没有去看楚燃,不是他不想去,是上一次的剑拔弩张、生死决绝,让他知道去了只能平添仇恨,他现在恨笃了自己,还怎么相见? 苻北荣被通传至玉珩面前。 「他们母子相见了?」 「见过了。」 「他和他阿母相见,两个人都有了支撑,方能生出活下去的盼头。」玉珩轻嘆一口气。 「他现在可安好?」玉珩知道肯定不好,很不好、特别不好!但还是想问、想知道。 「比前几日好些,没有那么激动了但是不说话,一直都不说话也不吃饭,不好。」和玉珩想的差不多,那孩子确实会这样做,他还太年轻,但是世事就是这样,残酷你也必须受着。 苻北荣,冠的是苻姓,和苻玉珩是一族同胞,宫廷政变的那个夜里父亲安排给他的人,从那以后一直跟着玉珩,只要是玉珩打的仗,除了在保护楚燃之外一场都没落下。这个世上如果只能选一个下属相信,那这个人就是苻北荣不会有别人。玉珩曾经以为,这个人会一直跟着自己,但是今天跟不成了,他要去保护比他自己还重要的人。 「我不准备带你回京师了,你留在这里,这样安排确实不对,但是现在也有迫不得已的事情。」 「将军不带着我回京了吗?」 「班师回朝后,代国会改为代州,我会谏父亲安排你在此为地方官员,但我只能觐见做不到任命,还要看朝廷、丞相、父亲的安排,但是我会在父皇面前大力保举。」朝廷任命官员还是要考察能力、逐级提拔,魏国是自己的家,但是官员的升迁、安排是朝廷的事情,丞相管理大魏,制度严明。就是自己是皇子,是将军,也还没有到可以随意任命官员的地步,但是玉珩品性端正、身边的人也没有行为龌龊的,陛下是会尊重他的意见,就如李庆兹没有任命为刺史,但是也没有安排新刺史,职位不高但掌着实权。 「你安守此处,我会关注你的升迁,亲眷日后我也会安排你们团聚。本不该是这样的流程,但是现在只能这样安排了,别人我不放心。」苻北荣是玉珩带出来的将领,理应回京城,就是有认命也应该从京师出发,而不是在此由玉珩认命。 苻北荣也是惊讶,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靠军功一步步晋升,没想到会这样但也知道将军如此安排必有原因。 「属下听将军安排!」 玉珩沉默了一会。 「不用叫我将军亦不用当我是皇子,我有一事相托,全当我们是生死之交,我对你的所求!」 苻北荣立即下跪,「苻北荣,身份低微、不足挂齿,处处受将军关照、提携,怎么敢跟将军称生死之交。不过是大魏的忠僕,将军的忠僕,怎么敢让将军有所求,将军尽管交待下属,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自楚燃还是孩子之时,我就要你护着他,这许多年,除了我,他在魏国最亲厚的人便是你,此次我走以后,我想把他留下来由你照顾。」 苻北荣知道将军至此都没有杀楚燃是打定主意不杀了,估计不只,应该是从命令下达就不准备杀,不然怎么会这样布置,但是不杀楚燃已是有违皇命。 「皇命是我违的,我会一力承担,你不要担心。父亲一向相信我,绝不会派人盯着我,只要我汇报战况时不提此事,其他将领并不知其中真伪,没人会质疑一个主帅传达的上谕,我回去自会与父皇禀报此事。」 「你时时看好他等事态平息,定要好生安置他,让他们母子团聚。他此后就是平民,他没有谋生手段,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会长期资助于他,你帮他时不要提及是我所资助,不然他不会接受。」玉珩想过以后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第75页 「将军有违圣意估计难以逃脱,陛下知悉,楚燃还是一死。苻北荣愿意担看守不利之责,偷偷将楚燃放出,让他出逃,将军也不至于如此为难。」 玉珩笑笑,他的楚燃,他了解,他母亲还活着,他怎么会自己去亡命天涯。就这样留在代国,这里有他的母亲、有他的姐姐,他还可以活下去。 「不了,你按我说的去做。消息不透漏,此事还有转圜余地,我当尽力一试。」 -------------------- 第40章 跪求 苻北荣向玉珩汇报楚燃的情况,「将军你要不要再去看看楚燃,他滴水不进,整个人……」 玉珩知道苻北荣的意思,似有尖刺戳了自己的心,却也只能说「他现在对我,恨之入骨,见了只能激起他更大的恨意,我实在怕他再做什么?让他安静的想想吧!日久天长,他会明白世事往往残忍。」 「见了,莫若不见!」 韩定又来给玉珩手上上药,第一天时就叫了随军医官来看,医官也不敢说癒合后会如何,但是还好手筋没有割断。玉珩后继回想自己的手都放到了楚燃咽喉处,他定能感觉到,定知道的,完全可以停手却没有停,可见这恨意有多重? 一次次的给将军上药,韩定仔仔细细看了这伤口,每一次韩定都觉得触目惊心,尽割的这样深?他知道将军与楚燃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一直是将军的亲随,常常伴将军左右怎么可能不知道?看到这么深的伤口,感觉比自己的心划伤了还难过,这几日见将军吃饭都尝试着在用左手,心中就觉得拓跋楚燃,你不是爱将军吗?你究竟是怎么爱的?如果是自己,断是不捨得伤将军分毫的。 再看玉珩的脸色也是非常的不好,整个人都是憔悴的,感觉又累又无力,韩定以为是将军手伤太疼,难以入眠造成。 「将军,这般憔悴,不要太过忧虑,有医官看护着,手会医好的,不应有大影响。」 玉珩也知道自己最近憔悴的厉害,从进入代国皇宫以后,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一安静、一闭眼,就看见拓跋十羽死在宫殿上,他的血翻涌着溢到自己脚下,根本躲不开;那般浓郁的血腥味,紧紧的包裹着自己;就看到楚燃眼神里满满的恨意,利刃袭来一般;看见楚燃倒在自己的身边,根本睡不着连续多日都是如此。 「哥哥,我好喜欢你的!特别喜欢你」是楚燃的笑脸,还是那般的眉眼,一双桃花眼弯弯的,笑的明媚又无辜。玉珩去抓楚燃的手,近在咫尺,他看见楚燃的手上满是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下。玉珩抬头竟然看见楚燃拿出了青霜流云剑,哭的满脸是泪「哥哥,你是怎么出现在这片战场上的,你是以怎样的心境出现在这片战场上的?」。玉珩看见楚燃将剑放在脖颈,匆匆上去拦,这次没有拦住,楚燃划开脖颈,初时只是一道红痕,而后脖颈间的血一下涌了出来,溅到玉珩脸上,仿佛是开水般烫了玉珩的脸。 「不,不要,楚燃!」一下就惊醒了又是这样的梦,又是这样的噩梦,就是偶然入睡都是这般的噩梦,梦见楚燃自刎,梦见自己没拦住,每每惊醒玉珩就根本无法安枕。 每天都沉浸在这种焦虑又无可奈何中,许多天日日如此,日子久了竟觉得身体都出了问题,心口闷闷的,无端端的疼。夜里醒着心口处疼的更为剧烈,翻身时疼的尤为尖锐,连带着唿吸都急促了,白日不休、夜晚不眠,一日日如此,怎么会不憔悴呢? 「你帮我问问医官,有没有可以安神的汤药,把药量下重些,之前的不行,我确实是累的厉害。」玉珩也是没有办法,话语里都是疲惫。白天手抚在额头上,眼睛闭上都能觉得困意袭来,可是睡下却又难以入眠,确实煎熬,不曾有过的煎熬。 「卑职,这就去与医官说。」韩定说完退下了。 扶额头用的是左手,右手不敢碰东西,玉珩也担心自己的手,经此以后不会就这样废了吧?他是要战场拼杀的人,马上作战靠的就是长枪,一手长枪练了十几年了,如果手废了长枪都拿不起,以后再怎么冲锋陷阵? 因为伤的是右手,现在真的是提笔写字都觉得皮肉拉扯的疼,吃东西也换了左手更是不便。看到手就会想起楚燃,那个伤好了都要天天催着自己喝汤药的孩子,能下的去手伤他,真的是恨透了自己。若不是那天自己讲了后果,也真是存了心想杀他吧? 睡前,喝了韩定递过来的安神汤药。 「将军,是换了方子的,应该有些效果。」 喝下去,苦味就一整个漫在嘴里,玉珩心想,求它了希望这药能有点作用,真快熬不下去了。 -------------- 多日后,大军返程,玉珩终还是放不下,去了囚禁楚燃之处,楚燃抬眼看见是他。玉珩听苻北荣报告过,但是实在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大,他已经脱了那件沾着血迹的衣服,没了华美的衣饰气质也没有之前华贵,但令玉珩没有想到的是,楚燃的整张脸会这么快瘦下来,整个人看着都单薄了,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不在了。 楚燃看见是玉珩,只觉得他看起来特别累,却也难压下心中的恨意,眼睛直视着他没有说一个字,巨大的压迫感让玉珩待不下去。 但是他还是继续说了「我安排了苻北荣照顾你,你顾好自己不要糟践身体,你活下去是你阿母的希望。」楚燃没有说话,依旧直视玉珩,眼睛中的恨意灼人又看到玉珩的手,他的手用麻布包了很多层。那天、那时真的是特别恨、特别恨,但此时看见却完全不由己的生出想法,也不知道这手伤的如何? 第76页 「经此一别,我们应再无重见之日,你在此地好好生活,玉珩愿君安好。」见楚燃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得离去。 一片静匿。 --------------------- 返国后,依旧是各种的庆典,祭天的时候,玉珩真的不知道,该祭奠谁?一场胜仗却能让他如此灰败。 第二天,他就去了丞相王修己处,这个事情一定要快,纸里包不住火。如果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人能救下楚燃只有王丞相。 「将军昨日凯旋,府上去庆贺的人还不够多吗?今日来我这里?」父亲登基初时,大魏被魏昏帝治理的乌烟瘴气,现在兵强马壮、安居乐业,王丞相居功至伟,而且王丞相也曾帮过玉珩照顾过楚燃,虽然现在情况变了,但是凭着父皇对王丞相的信任,只要丞相愿意帮忙一定有办法。 玉珩觉得跟王丞相这种聪明人,实在没有必要说无谓的话,便实打实的跪下了。一个皇子这样下跪请求,玉珩必有大事,以玉珩的身份什么事情需要他这样来求?王丞相快走了几步来扶「将军,不必如此。」 「丞相,我破代国时没有杀拓跋楚燃,我把他留在了代国了,求丞相能帮我保住他。」王丞相扶了玉珩,但是玉珩没起。 「我知道你们关系亲密,大鸿胪有来汇报过,那质子拓跋楚燃常常住在你府里。这种小事,我训诫、严惩一个将军实在不合适,告知与你父亲也是小题大做。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有分寸、知进退的人不过照拂一二。你竟然不分轻重、情感用事到这个地步了?你现在竟然这么大胆?你真是长大了!」丞相比陛下还要年长,完全是玉珩的长辈。 「灭了他一族独把他留住?你就这么自信,他不会杀你,不会恨透了你。他终归是代国人是个质子,我不会帮你保他的。我非但不保,还会将此事禀告陛下,此人不可留。」王丞相说的坚定。陛下众多的儿子里,王丞相最喜欢的便是玉珩,这孩子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容貌上俊朗不凡,忠于陛下、忠于江山,治军严谨却不苛责下属,军功显赫却不骄纵。但现在一犯错就敢犯这么大的错,那是代国皇室最亲近的血脉,其父自杀、兄弟俱死,怎么能放过他? 「丞相,玉珩,没有那个狠心,实在拿不出那样决绝的勇气,那孩子在我身边待了这许多年,我做不到。」玉珩想起楚燃那绝情的模样,想起他晕倒在自己面前,感觉整颗心都疼了起来,那种绝望、那种破碎又一次袭来。 「做不到?你没有这个狠心自己下不去手,别人也下不去吗?你的校尉呢?你的裨将呢?就是士兵都可以啊?你若想杀一个人,那人从生到死,你都无需过目,让你亲手动手杀了吗?」 「我自始至终就没有生出过杀他的心思。」 「那日你不愿意,復又答应,我以为儿女情长与江山社稷,你分的清楚,现在看来,你领命的时候就打了这个主意!这个忙我不帮,绝不姑息,你欺骗圣上的罪更当严惩。」 「丞相,你们觉得那孩子有用就让我接他回来,当时朝廷尚未稳定,内乱未平,外战又起,我对那孩子确实有一直照顾,你们也是知道的。当时那孩子对魏国有用可以照顾,现在那孩子没用了,成了祸患就要他一死。对,是该这样,但是人呢?感情呢?这期间的付出呢?你们为什么不算进去?」想到往日种种,痛苦纠葛,情感羁绊都浮上眼前。 「算到的、没算到的都应该以大局为重。王朝更替父杀子、兄杀弟笔笔皆是,现在只不过让你去杀一个外人,一个外人,怎么会做不到?你杀不了有人杀的了!我会安排人去处理此事,你无需关注了。」 王丞相拒绝,这事就再无转圜,玉珩真心是绝望了只淡淡的说,「如果那孩子死了,玉珩必会死于下一次的战场,这个大魏多的是将领想去建功立业、加官进爵,也不差玉珩这一个。」玉珩说的是真心话,他杀了楚燃一族又救不了楚燃,硬生生逼死了自己最爱的人,这愧疚、忏悔、噩梦日復一日,他活不下去。 楚燃的事情,瞒一时可以,瞒一世不行,如果父皇不同意,终是一死不过早晚。但是当着父亲的面这样说,玉珩做不到,父亲疼爱自己玉珩一直都知道的,父皇听了会是怎样的心情,万一勃然大怒便再难为楚燃争取。 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玉珩出了丞相府,甚至没注意到后面有人追来,「将军,丞相请你回府再续。」 ---------------------------- 未央宫,宣室殿 玉珩跪在地上「有一事孩儿求父皇原谅,孩儿在代国没有杀拓跋楚燃,玉珩对那孩子照顾已久,实在是下不了手杀他。」 「没有杀?还活着?」 「嗯!」 「那孩子身份特殊,一族俱死,他活着必然是祸端。」 「孩儿求父亲放过楚燃,他是这其中最无辜的。」 「没有放过的道理!」 「父亲,孩儿求你。」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看在孩儿一直为大魏打江山,一直在生死边徘徊,看在我死去的母亲面上,我求你,父亲,我求你,孩子没有在阿母身边生活过多久,那孩子也是,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和我是一样的,故而分外疼惜。我求父亲了,如果那孩子死,珩儿,真的会伤心,父亲,我求你了。」这些话,虽是之前就校对过直击父皇痛点,但是这样说出来,两个人都一下伤了心,玉珩的母亲斯人已逝,玉珩今天居然利用死去多时的母亲来求父皇。陛下想起他死去多年的髮妻,大家居然都说不出什么。 第77页 玉珩的母亲,陛下的髮妻,帝王必然是三宫六苑的,但当时他还不是帝王,结髮妻子,谁能不记忆由深?彼时,陛下也不过是个少年,洞房里看见那个玉人般的娇妻,玉珩长得太像她妈妈了,整张脸几乎是一模一样,不过玉珩是英气蓬勃的而他阿母是婉约秀丽的。 陛下当时就在想,一定要和这个人过一辈子,白头到老,后来才明白能不能白头不是人愿、要看天意,她死时还那么年轻,她拉着自己的手说「这一生能嫁给夫君这般情深义重的人,是妾身这辈子最好的机缘,我以为这机缘应是一生,没想到居然是一时……」 「夫君,对不起,妾身实在熬不住了。得君深爱,妾身何幸!」 「只是我那孩子太小,我捨不得,他们都没有长大,还那么小,我是照顾……不了了……」 看着妻子在自己的怀里离去,苻鸿义哭的不能自已,直至抱凉了都没有放下,他小小年龄就学习儒家文化,早已深度汉化,也热爱汉文化,崇尚的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执念。 那时的玉珩还小,苻鸿义不想伤着孩子,只是说阿母是睡着了,看见棺材玉珩拉着苻鸿义的手问「阿母藏在箱子里,是要跟珩儿追迷迷吗?」 那么多年过去了,苻鸿义以为这些记忆早已沉封,没想过今天玉珩会提起,过去的一幕一幕竟能如此清晰的浮现,她的脸,她笑起来的样子,她在自己怀里慢慢冷却的冰凉。 再看眼前的儿子已满脸泪痕,记忆里玉珩长大后,就极少提及自己的母亲,就是母亲的生祭、死祭都是默默不语的。后陛下登基追封其为皇后,赐谥号温慧,仁良好礼曰温,慈恩广被曰慧。 看着玉珩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首,脑袋撞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他的儿子,大魏国的车骑将军,哭的肩膀都在抖。苻鸿义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一直以为玉珩从他身上继承的只是勇勐、无畏、果敢、刚毅,现在发现他还继承了礼贤下士、情意绵长。 他这儿子虽然带兵打仗却不是杀人如麻、内心残忍之徒,那质子他多有照顾,自然是有感情的,现在看来还不止是有情感应该是深厚的。但是质子就是质子岂能用了真情去养,深情如斯,普通人捨不得杀也没错,但是一个将军应知自己该干什么,何所为、何所不为?更该知道国家利益重于一切。 今天竟然搬出自己过世多年的母亲当盾牌来救那孩子,他的母亲是他自己都不愿提及的过去。这般果敢的儿子,常年杀伐决断的一个人,绝不会这么煳涂,分不清疆山社稷、儿女情长孰轻孰重。 -------------------- 第41章 返 「吾儿!」成为君王后,父皇就很少这样叫玉珩,这位宏图远虑的帝王缓缓说「一位将军国之重臣,最先要明白的就是什么是大爱,什么是小爱?大爱爱的是这国家里每一位子民,爱的是你身后每一位提刀而战的兵士,爱的是家国、是疆土、是天下。」 「小爱爱的才是人,你便是再喜欢一个人,再捨不得一个人,当你发现这个人在你心上扎了根,但却影响了你的思维,左右了你的决定,而你明知那个决定是错误的却还要一意孤行时,就该意识到这个人不能再活了。 而不是放纵自己的情感。这些软弱的情感,普通人可以有,一个将军国之栋樑,不该存。」 玉珩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从赵国,本能的帮楚燃挡箭雨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犯了错,大军和楚燃,他本能的选择救楚燃。 这错误、这柔软在他心上扎了根,那个时候就应该情根深种只是自己不知道,现在非要拔,拔不出来了,一定要拔只能是一条命都拔了去。 「父亲,我没有别的乞求,我只求他活着。」额头上已经破了,星星点点的血。平时高大威武的将军,此刻缩在地上不住磕头,是卑微、弱小的一个,一如犯了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完全没有往日的威仪。 父亲没说话,玉珩就一直跪着,整个宣室殿内一片寂静。 「陛下,丞相请求觐见。」 王丞相不是外人,有事不在朝上说着急着来此,应该是有大事。 「宣!」 王丞相进来,看到这个场面却也没先开口,先汇报了些自己的事项,商议完又看看玉珩,欲言又止。 陛下也觉得,玉珩跪着满脸的泪,头上又有伤是应该解释一下的,便讲了个中缘由。 丞相听后也是略有惊讶「将军这般做确实不该,领了皇命又不执行。」 想想又说:「不过,君臣父子为一个外人,为这样一个质子失和,确实不值得。将军和那孩子共处多年,有些感情也是人之常情,但将他放在代国万万是不可,他若联络旧部也是麻烦。」 沉思片刻,「押解回长安先关在质馆,此处与代国天高路远,他一个人能有什么作为?若他想活着就该知道何所当为。区区一个亡国之臣,蝼蚁何能,焉撼巨树,陛下与将军失和却会动摇国之根本。」说着去扶玉珩。 前日里丞相提出楚燃是亡国之臣,又是有违皇命侥活着应算作俘虏,回来也应该关入牢中。玉珩坚决不同意,多番争执,这才同意关回质馆,但是规模、等级都要按最低标准配置。 玉珩未起,丞相之言确实是当前的良解,所出计策也确实合适,陛下想了想,拓跋楚燃留在代国终是祸患,放在长安不过蝼蚁,玉珩现在这般护着那孩子,杀之确实会伤了他的心,迁离属地此番处理也合宜。 第78页 「把拓跋楚燃从代国领土上押解回长安,依丞相之言安置于质馆,若有异动格杀勿论,车骑将军,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父皇的声音,不怒自威。 「孩儿,叩谢天恩。」玉珩低着头,不知怎么就想起,赵国时的那份诏书,「钟离、杏城两地守军将领,务必护我儿玉珩周全,竭尽全力护他安好,切记。」 玉珩方才起身又听「将在外更应视军令为山,如此忤逆,便是我子也不得不罚,下去廷尉处领罚吧!」 丞相在侧没有言语,看着玉珩告退。他的心里认定这件事,绝不是长期照拂这般容易,照拂到愿一死抗命,没有这么简单。 乱世用重典是魏国一直以来的治国之策,父皇建国初期,国内动盪,治安极差,皇亲国戚在长安城里为所欲为,贪污受贿、欺男霸女,王丞相便是秉持这个治国方针。 只要有人在长安城内违法,无论是皇亲国戚、世家门阀、富贾阔商都是依法处置,毫不留情,便是玉珩,纵是将军、就是皇子也是一样的。 玉珩背跪着在行刑室内,上身□□、皮肤白皙但却遍布伤痕。手上的麻布虽然拆了,但是刚长好的红痕依旧醒目。 「将军,恕罪了。」行刑手说,而后就是一下一下的抽打,一鞭一鞭的下来,落到身上便是皮肉开裂,落下便是鲜血淋漓,抽到身上,每一下都让玉珩不由的倒吸一口气。 但是没有赵国受伤时那么疼,当时是那孩子前前后后的照料着,现在那孩子看见这般一定会解恨吧?现在的拓跋楚燃不知道多想自己死,没关系了,只要他能活下来就好,可以见到他了,真好,便是鞭刑也没有那么疼了。 一共30鞭刚停下,亲随韩定就着急的过来,拿着披风赶紧给将军披上,披风挨在伤口又是一阵疼。 「将军可还能走路,需要韩定背吗?」 这个韩定长得秀秀气气是那种柔美的长相,说是早些年受过严重的伤,好了后便不在能在上战场打仗,只得安排了些后勤的工作,运运粮食、点点兵器,再后来就调给了将军做随从,人很聪明用着也是顺手便带在身边做个亲随,跟着自己有些年头了。 见他这样问终是觉得好笑,虽然身上很疼竟也轻笑了一下「我没那么弱,你扶好我就行了,马车在门外吗?我不想让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现在的样子,确实和平时的将军判若两人,依然的剑眉星目、长眉入鬓只是面色苍白,满头都是细微的汗珠,一整个背鲜血淋漓。就是不让人看见,车骑将军来廷尉领罚的事情也满朝皆知了,朝中都知道是将军有违陛下皇命。 廷尉王太则接到这个差,查阅典籍大杖50,这个廷尉还是之前的那个廷尉,当年皇室成员苻定已构陷王丞相,陛下问该怎么罚,他上来就说大杖50的那个。 根本不怕把皇亲国戚打废了,最后连陛下都觉得多了,玉珩出来求情的那个廷尉,长期负责大魏律法的制定、执行。 杖刑击打犯人臀部绝不是简单的打伤,30基本就是重伤,熬过50的不多便是没死下半身也是废了,100就是往死里打的程度,没准备让这个人活着离开刑场,便是万幸活过来也定是废人那个廷尉。 廷尉王太则官职很高属九卿之一,此时已有四十,因为一直掌一国刑罚,是不苟言笑、气质冷峻的一个人,又因着家学渊源、不畏强权一直颇受人敬重。 此时正缕着自己的髯须,手边的一碗茶汤冒着热气,因为想的过于专注,饮茶时没注意到茶汤温度,将自己烫了一下,皱了眉放下茶汤。 权贵他是一向不怕的,当时在朝堂之上,罚苻定已50大杖,也不是随口而出是考虑过的,血口喷人,皇亲国戚又能怎样? 当今圣上圣明、文治武功,能看不明白你们这些人的蝇营狗苟,就是要帮着丞相,灭了你们的气焰。 但是苻玉珩不同,带兵打仗的武将,听闻从不龟缩于大军之后,陛下嫡子却真真是拼了命杀于阵前是个大好儿郎,如此重刑是否太过了? 还是要再商榷一下。正在思索该如何处理,陛下下旨「车骑将军此番作为,视自身职责于不顾,视君王命令为轻,实难宽纵、理应严惩,但念及常年征战在外,战功赫赫、功绩彪炳,现各国虎视眈眈,中原之地累年战乱,顾从轻发落、鞭刑30,以观后效。」 马车里,玉珩知道这处罚已是最轻,父亲是不捨得处罚他的,但是不日拓跋楚燃回来到达长安,整个朝廷都知道自己所为,所犯之错昭然若揭。 对别人乱世用重典,对自己儿子无视法纪,这不是父亲、不是丞相所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才是大魏能蒸蒸日上,在短期内迅速崛起的一个原因,律法严明,绝无偏袒,便是这样父亲还是偏袒了自己。 回来宁安王府,赶快去太医院请了御医给将军诊治,开了些外敷的药,韩定拿在手里帮将军涂抹,怕手太冰激了将军,专门把手搓热,轻轻地将金创药涂在伤口上。 让玉珩想起在赵州的时候,楚燃也是这样轻轻地为自己上药的,只是那会还不明白自己原来也是喜欢的,还以为是哥哥对弟弟的情感,现在才明白,才发现为什么懂楚燃、懂自己都是这么晚,如果早一点开始,今天是不是会好一些便还是会一样,但是幸福总会开始的早一些,对吗? 第79页 --------------------------------------------------- 代州,苻北荣手中有一封书信,八百里加急送达是将军的,「楚燃我已保下再无性命之忧。不日,将有一队人马押解楚燃回京,随信送达的还有部分金银,你记得好好款待押解人员,切实做好打点,他现在身份不同形同俘虏,切勿令楚燃在回城途中受到欺辱,到达长安后一切有我。」 将军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保住的楚燃,必然不会容易,想着这个消息也该告知楚燃,但是他也不想直面楚燃,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符北荣便差了人递消息过去。 自将军走后楚燃及家眷早已团聚,只是不住在皇宫。玉珩早就看过、选好、买下一处妥帖的住处,庭院大小、园林布置也是甚好又安排符北荣及时採买僕从,留了大笔银钱给符北荣,交待他定不能委屈了楚燃,此时楚燃一家人早已入驻,因着玉珩说不要提起自己,楚燃当是符北荣的顾念。 长安,楚燃当然是不想去的,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你愿不愿意,自己也觉得不对,玉珩临别时说「经此一别,我们应再无相见之日。」是陛下要把自己押解回长安吧? 不几日,公告就贴满了代国「代国罪臣拓跋楚燃,罪大恶极、实难宽恕、故押解回京,以儆效尤。」楚燃母亲哭的是肝肠寸断、代国旧属也纷纷猜测拓跋楚燃此去必然凶多吉少。 之前是代国世子、质子身份,现在是亡国俘虏,身份大有不同,没有精緻的马车而是囚车,陛下说的很清楚押解回京,长路迢迢自然是囚车,但是押解人员收了好处,一路还是优待楚燃的。 -------------------- 第42章 相见 玉珩算着日子往返也要一月有余,楚燃应该在这几日就会抵达长安。之前就与大鸿胪少卿交待过,要给楚燃安排一个好一点的住处,规格、等级低些也可以,房舍小也行,位置偏僻些也同意,但是要敞亮、通透、宁静。 大鸿胪少卿也不傻,知道这是个逢迎的好机会,比送几个歌姬都有用,安排的居所还是不错的。玉珩又比照自己府邸,安排人对园林整个重植、重修。 花木新栽,园中小桥流水、假山叠石,松柏青翠、芍药微香(那个时代也是有松树、芍药、菡萏等的,可见同时代古人赋诗。) 主人虽没到但整个庭院、园林焕然一新,景观与宁安王府有些相似。代国已破再不会有人给楚燃供给财物,他又是俘虏,魏国也不会对他提供资助。 屋舍内不过提供应有物件,其他的生活物品、绫罗绸缎,玉珩都差了人採办,样样件件价值不菲。大鸿胪也有安排人手照顾、不过一、两个,玉珩不满意自己增加了伺候的女婢、侍从、僕役,前后来看了多次,觉得满意方才离去。 楚燃是几时进城?几时进质馆?玉珩都清楚但是却不敢去看他,相见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对自己的恨还是那么深吗?还是一句话都不想跟自己说吗? 两人月余未见,上次晕倒以后身体好了吗?天长日久,他的仇恨减轻一点了吗?他应该明白凭他一己之力,想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这乱世中本就如此,死的人太多,死的皇族太多,侥倖活下来又能怎样,就能、就能復国,怎么可能?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楚燃瘦了太多,形销骨立的瘦,苍白的脸,无力的神情,一张纸般的脆弱。 楚燃一路是被囚车羁押来的,猜测自己必是要关进大牢的,应该是廷尉狱。当日他失了活下去的希望,也是不想后半生都在牢狱中渡过。 没有想到的是来的居然是质馆,不过不是当年所住。又住进质馆?来来回回都跑不出这个质馆。多少年前就该死的一个人,多少年后却还活着,不知道该感谢命运的恩赐,还是憎恨这多给的岁月。 更不曾想这质馆竟是这般的清爽、素雅,魏国真的国富民强到对一个俘虏都这般好了?又觉得园林风格与宁安王府有几分相似。 有僕人伺候端盆倒水,给楚燃递上了帕子。命运的齿轮转向新的方向,他没有见到玉珩,不见也是对的,是在担心自己还会杀他吗?他的性子是不怕死。 时至今日他便是再不懂事,那时的冲动也该冷静了,他当然明白这是帝国的决定,这个不断崛起的大帝国,它要将这华夏大地上,因五胡入侵而造成的四分五裂拼在一起,凑成一个完整的大帝国,一个有巨大疆土的魏,赵国是第一片捡起的,而后是霍烨匈奴、仇池,现在是代国,之后是燕……,魏国陛下要的是一统江山。 玉珩只是剑,扫平周遭的剑,持剑的人是陛下而自己到今天还能活着,完全依赖玉珩保护。 ---------------------- 多日后,玉珩刚下朝,从长安大街回宁安王府,听到赶马车的随从说:「将军,是小公子。」 小公子,王府里的人只会叫楚燃小公子。心里便生出喜悦,忙忙的拉开窗帘果然是楚燃,从离车不远的前方走来,玉珩立刻下了马车,虽然一个是将军,一个是降臣,这长安大街,人来人往,但是玉珩还是非常、非常想见楚燃。 楚燃见到自己会怎么做?不会还是冲动的想要杀我吧?过了这许多日,理智应该回来了吧?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楚燃看见是宁安王府的马车,这马车他太熟悉了,在这车上,他们欢笑、相拥、相吻,楚燃也看见了玉珩,离的不算远,可以清楚地看见玉珩的样貌、五官、衣饰,只是衣袖挡住了手。 第80页 但是楚燃转身了,转身返回了来时的路……看见楚燃转身的一瞬,玉珩明白他的恨,恨意依旧! ----------------- 镂空青釉陶瓷灯里烛火闪烁,光从七个圆孔里投射出来,金丝楠木的案几上铜镜依旧,那铜镜中曾经映照两个翩翩美少年。小几上的鎏金镂空博山炉依旧升起淡淡白色轻烟,连香气都是楚燃喜欢的味道。 白天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各样各样的嘈杂,但是夜晚就只有安静,太安静的时候,人就容易生出孤单、脆弱,在这个房间里,满满的都是两个人缠绵的记忆。 「哥哥,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好喜欢,平身一顾、至此终年」,「楚燃,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到现在才能给你。」玉珩的手放在楚燃的腰上,两位美少年在汗水中、在燥热里,在对方的身体里彼此沉沦、彼此深陷。 如果今天没有看到楚燃,也许还能用理智控制自己,不去见他,但是今天看见楚燃的那一刻理智被彻底击碎,化作一地齑粉。 离宵禁的时间越来越近,玉珩还是决定去趟质馆,因为质馆的下人都是车骑将军安排的,知道车骑将军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并未多言。 到了楚燃寝室门口,入夜不久楚燃也没有睡,站在窗前,月光清亮落在这张绝美的脸上,灼灼其华。听到有人推门,楚燃转过头来看到进来的居然是玉珩,心里还是生出一阵悸动、漾起期待,下意识的想往玉珩那里走,但是他没有动。 玉珩还是那样的挺拔高大,只是俊朗的容貌也清瘦了、憔悴了,楚燃告诉自己他的玉珩,在攻破代国的那天,在他满手的鲜血里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只是屠戮了他一族的魏国将军苻玉珩。 窗下的绝美少年是他的楚燃只是瘦了太多,整个人形销骨立像一张纸似的单薄,这样瘦的脸上,眉眼、鼻樑、轮廓更为鲜明仍是那样的眉眼,但是看向他时却没了喜悦,以前伴在他身边时,时刻洋溢在身上的喜悦荡然无存。 在赵州、在宁安王府,在他身边的每一个夜晚,他转过身都能看见的那双亮亮的桃花眼消散了。那个鲜亮的少年,鲜衣怒马少年郎完全消失了,曾经活泼、喜悦会缠着自己的少年郎如今只剩无力、萧索。 玉珩想走近,不想楚燃竟然准备行顿首礼,已经双膝微曲,玉珩心里生出寒意,上前一把拉住了楚燃胳膊,「你做什么?你想要跪我?」玉珩的声音居然生出颤抖。 两个人离的那般近却没有丝毫温情,「拓跋楚燃,现是是罪臣、是降臣,见到魏国车骑将军,下跪顿首自是应该。」 他们之间竟会到这个地步,玉珩心中生出疼痛,「我不需要你跪我,什么时候都不需要。」声音里甚至能听出怒意。 楚燃被拉住也没再跪,说的是:「感谢大魏天恩,感谢将军恩赐,饶降臣不死,降臣必当时刻谨记,时刻感谢陛下不杀之恩,感谢皇恩浩荡。」 楚燃说的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但是这话让玉珩无法在靠近他,慢慢松开了拉着他的手。 之前在代国他还不会这样,那时恨是真的恨,眼睛正正的看着你,死死的盯下去,是那种想让你死的恨,是真的想掐死你的恨,就现在、就此刻,就要杀了你的恨。但那情感是真的,现在呢?在自己的面前,他连真实的情感表露都没有了吗? 玉珩对此时相见并不抱幻想,但是如现在这般,他也没有想到,没有吗?怎么会没有,这么多天,相见会如何?在他脑子里过了无数遍,清楚的知道会怎样,所以才不敢来。 但是今天白天见到楚燃,他的心就乱了,整个脑子都是他们之间的种种,无论是怎样的情况,他都会来,他真的没办法再忍下去。 「我们之间连好好说话都不能了吗?你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想跟我说吗?」是乞求的口吻。 「降臣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我不信,我们这么久没有见面,从你返代国开始,我们之间分开了多久?我不信,你见我想跟我说的就只是这句,叩谢天恩?」 「那将军想听什么?你认为我该说什么?降臣可以做到,将军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玉珩没有说话,整个寝室里一片寂静,无人般寂静。 「降臣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发自肺腑、绝无虚言,降臣时刻感念大魏天恩,感念将军不杀之恩,在此叩首谢过将军。」 说完再次跪了下来向玉珩叩首,头碰到地上的声音如此清晰就像撞到玉珩心里,不知道楚燃有没有听到,玉珩听到了,心里哗的一声碎的四分五裂,看着这个小小年龄就跟在自己身边,哥哥、哥哥叫个没完的孩子,现在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降臣。 成年后一直跟着自己,生死一线也会说「哥哥,能死在你身边也好。」现在却向自己行叩首大礼,跪在自己的面前,他知道代国城破他们再无以后但还是来了,真的是来自取其辱,玉珩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可原谅,也没有乞求原谅,但还是这般的来了。 「我对不起你,你也理因恨我。是我来的不对、不该来。」 玉珩脸上悲伤、灰败,楚燃净收眼底。 但是他还是说:「降臣,谢将军不杀之恩,何敢谈恨。」 玉珩想说什么但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心口堵的生疼,「是我打扰你了!」 第81页 楚燃抬头,他们的人生还有别的路吗?既然没有,那他能说的只有这些,说爱吗?怎么还有爱?代国的尸骸,他阿父的喉管开裂着,是爱能说的口出,还是想能说的出口?说爱、说想,是对他一国、一整个皇族的背叛,这罪恶太重。心像被一手牢牢地攥住,硬生生疼的难受。 玉珩走到大门处,门防说「将军,你要现在出门吗?已经宵禁了啊!这个时间出门如果被宿卫郎官发现是不得了的重罪啊!」玉珩才想起来已经宵禁了,宵禁是周朝时就有的制度,经秦、汉两朝歷代沿用,我朝沿用宵禁制度,除重大节日、庆典,陛下特许外,一更开始、五更结束禁止夜晚在街道上行走,违者重罚。 刚才出来的时候脑子里是一片空,甚至都没有想到这些。 「安排间偏舍吧!」 「在下帮将军领路。」 看着玉珩出去,楚燃是想提醒他宵禁了,不能在街上走动,但是却没有说出口。想看一下他的手,却一直被衣袖遮住看不到。现在听到不远的偏舍里有响动,知道必然是住下了。各自都熄了灯却没有人睡下,离的这般近却如隔了千山万水一般,彼此痛苦却只能在各自房间默不作声。 鲜血翻涌着扑向自己,玉珩一直在往后退,但是血还是涌到脚下沾湿鞋面;躺在地上的尸体是拓跋十羽,楚燃从他身后冲进大殿,看见阿父的尸体,楚燃转头看向玉珩,「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片土地上!」楚燃眼神里是滔天的恨意,玉珩一下被这恨意惊醒坐在榻上,四周一片的漆黑,今夜没有喝安神汤又是这个噩梦便是一夜无眠,熬到五更。 解禁玉珩便出了门,今天得骑马了,不然赶不及换朝服上早朝,出门时望向楚燃的寝室,这次应该没有吵醒他,而屋内楚燃早也醒了。 -------------------- 第43章 流言 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同一个太阳一日一日升在天空,阳光照耀在同一片土地上,以前在代国不远万里,可现在同一个长安城里,不过十几里距离,但是仇恨堵住了大家通向对方的路。 「将军,楚燃公子病的厉害,整个人都烧的迷迷煳煳,昏了有几个时辰了!」质馆管家,匆匆来报。 「迷迷煳煳,你现在才来报?早怎么不说,我早就说过有什么需要,有什么事情及时告知我?」 「公子不让通报你,但是老奴害怕病的如此严重,实在不敢不报。」寒暑易节,长安已冬季,天气确实是冷了,再想想楚燃瘦的形销骨立的样子,觉得一刻都不在能等,就算楚燃厌恶他,就算再次自取其辱也一定要去。 再次进入这座府邸竟然已有两季了,当时是夏末,现在是深冬。楚燃确实病的严重甚至进来人都不知道,浑身滚烫,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人,脸颊轮廓清晰,线条凌厉分明,比上次见他时更为消瘦。 真的一下就火了「你们就这样照顾他的,就这样伺候人的!」 屋子里有几个下人齐齐跪下,「将军息怒,小人们都是尽心伺候的,公子对饮食根本不感兴趣,常常彻夜不眠,我们做下人的也是管不了的。」听完再未吭气,如果不是自己的所做所为,他怎会这个样子,现在怪下人也是本末倒置。 「找人看过了吗?怎么个病情?」 「郎中说是着了风寒,天气这般冷,公子却常喜欢站在窗下看月光。吃了几日的汤药都不见好。」 「看月光吗?」看月光看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玉珩还不知道吗?这孩子就是这么犟。匆匆遣人去宁安王府,让宁安王府的管家去请姚御医,姚御医是宫里医术最好的,虽不如华佗能起死回生但医术了得,御医为陛下、皇后诊病是份内之职、陛下安排也可为重臣诊治,但是诊治楚燃这般身份确实不合礼制,完全是因为车骑将军来求,便也没多说什么。 「严重吗?会怎么?」玉珩问,甚是焦急。 「倒无大碍是外感风寒,内里郁结所至,我开些方子,就是药材贵重,未必是这民间药铺能有的。」 「最好在辅以人参、鹿茸一类补药,温补气血,慢慢条理,方能康復。」 古代,医疗条件不足,一点小病也会要了人的命,玉珩问「会危及性命吗?」 「普通人家家境贫寒,没钱诊治吃药,自是难活下来的,孩子太小身体孱弱也是兇险,但是公子已成人又有将军这般管护,5、6天内会有起色。将军无需太担心。」玉珩心里这才好些了。 让屋里下人按着药方去抓了药,想起当时打下赵国,父亲赠了很多人参、鹿茸之类的补药,那会玉珩实在是喝不下去汤药了,楚燃这才没有熬制,现在都存在王府,就差人全部搬了过来。 玉珩身份高贵常年来都是别人在伺候他,赵州受伤也是楚燃一直在照顾自己,照顾起别人却是第一次,多少有些笨拙,端碗药汤也能烫着。怕楚燃会再受冻,命人将屋内炭火烧的更旺,温度渐渐升高,屋内确实热了很多,自己的脸也热红了。吹了一阵才把汤药吹凉,端起来扶楚燃喝药,楚燃是烧的迷迷煳煳但也不是一无所知,见玉珩餵药,轻声说「楚燃,不需将军照料,自有府内的僕人伺候。」 这个时候还嘴硬,玉珩也是气了「如果你知道我是车骑将军,你就应该知道在此处,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就是罚你,你也要领受。」 第82页 楚燃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一个是将军,一个是降臣,身份悬殊。玉珩把楚燃扶在自己胸前,端了药餵在嘴边,看着他喝下去,扶楚燃躺下又取了薄巾帮楚燃擦了脸,在代国后许多时间过去,不曾想他们之间居然还可以有这样亲近的时候,现在这般是他病着,如果好了一定又会拒人千里。 入夜,玉珩自己也困了又不想离去,就睡在了楚燃的身边,怕挤着楚燃又往外面移了移。 感觉楚燃是睡了便伸出手,轻抚这张熟悉的脸,确实是瘦了太多,惊为天人的美貌也因为太瘦失了往日神采,但还是自己爱的那个楚燃啊! 这张脸,玉珩有多久没有看过了,真的好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忽然想起代国那层层叠叠的尸骸,想起自己手拿火把,想起大火熊熊所有尸体化为灰烬,只是掖了掖楚燃的被角。躺在一场床上离的这么近,近在咫尺,可彼此之间的鸿沟却是谁也跨不过去的,那鸿沟里是腥红的血液,是代国城池里那一具具死尸,是行刑台下滚落的一颗颗人头,是喧嚣、是哭喊、是求饶,是假山上的血迹,是他自己下的屠戮命令。 「我们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吗?」玉珩轻声说。 此次差了人,宵禁前就将朝服拿来,五更便出门了,不确定楚燃什么时候会醒,差了僕人在屋里小心伺候着,匆匆出门,这次楚燃病的难受,到天大亮才醒来。 「将军走了?」 「五更就走了。」 昨夜里的事情,他记得不多,大约记得是玉珩餵的药,模模煳煳中记得玉珩在侧,抱着他入睡。 下了朝,玉珩就去了楚燃处,楚燃虽还病着,但是已经醒了,两人相见,楚燃只说「我病虽未康復,但也大体好了,将军不用费心,不用再来了。」 玉珩气结但也不走,就不管不顾跪坐在室内金丝楠木的小几旁,「我说过,在此处我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看着楚燃喝药、看着楚燃喝粥,一个屋内两个人,彼此都不说话,仿若对方不存在。入夜玉珩去了偏舍睡,次日清晨依旧早早离开。而后都是宵禁前才到,解禁后及走,每次都来看楚燃,也不说什么就是夜宿偏舍。 大殿之上,「陛下,臣有事上奏」说话的是太常少卿李子逢。 「车骑将军,在破灭代国时不斩杀代国世子拓跋楚燃。」这点举朝皆知,陛下也下诏压拓跋楚燃回长安并惩罚过玉珩这点无可摘指,但是下面所说确是满朝震惊。 「车骑将军与那代国降臣拓跋楚燃苟合,长安百姓人尽皆知,无不耻笑我大魏威仪且那拓跋楚燃是代国降臣,夜夜娇宠之时都不知共谋了什么事情?车骑将军身为国之重臣,手握重兵却毫不知节制、廉耻,做出如此之事,将敌国世子养为男宠,那孩子从小就与他亲切,现在看来并不是一日之功,那孩子幼年就该是车骑将军所养之娈童,现在大了才会这般念念不忘。车骑将军此般作为,实在有辱大国威仪,臣奏卸去其车骑将军之职。」 每一句话都直指要害,一针见血,每一个词都苦心揣摩、力求极尽龌龊下流却又无懈可击。最让玉珩不能忍受的是他用了「娈童」,娈童是小小年龄便养来与人发生关系的美少年,他竟然诋毁那个白玉无瑕的孩子,玉珩手指蜷缩成拳,捏的指关节都发了白,真恨手中没有刀剑,才会让他在这殿上大放厥词。 春秋、汉朝之时就一直有豢养男宠的陋习,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等词便形成于那个时代。我朝更有官员饲养男宠却也不是什么特别新鲜的事情,如果放在普通朝臣身上,不过是当庭训斥和罚俸的事情。但是玉珩位高权重、手握兵权,而且太常少卿说的非常清楚,拓跋楚燃是敌国降臣,是代国皇室嫡子,身份的特殊远比男宠更为关键。 玉珩仔细想了想,这位太常少卿李子逢应该是四王之乱时平西王的旧属,主僕情深还是另有所为?今天会愿意冒丢官的风险诋毁自己,但是夜访玉珩已是非常注意宵禁前才到,解禁后及走,他派人盯着自己吗? 「车骑将军,国之重臣,若是污衊,定有严惩。」男宠,陛下是不信的,自己好好的儿子,相貌品性样样俱佳、对大魏战功彪炳,不捨得杀了自己一直照拂的孩子情有可原。但他肯定自己的儿子不会弯,主要吧!还是他自己取向非常正常,从没有别的想法,他的儿子玉珩带兵的将军,绝无可能,更何况娈童、男宠,无稽之谈。 「臣有证人,请陛下宣召。」还有人证? 「宣!」 过了一阵,有两个侍女、一个僕人前来跪在殿上,慌慌张张的行嵇首礼,天子威仪、众臣在侧,这3人都敛声屏气、战战兢兢。 「你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旁边的宦官,尖着嗓子问道。三人都不说,「你先说」宦官指了指最左侧的男子。 那男子就不能不说了,「小人是拓跋楚燃府上的下人,一直伺候拓跋楚燃公子的饮食起居,车骑将军近十几天,每每深夜来公子府上,两个共处一室,次日解禁才会离开。小人及周边侍从都有看见,还能听见房内有不雅之声,并不是小人一人看见、听见。他们也看见了。」 旁边两人怕也叫自己说,慌的应承「小人,小人也看见看见了。」、「确实如此」几人慌的跪地磕头,口中一遍遍说着「小人所说都是事实,都是事实。」 第83页 玉珩一直站在殿上,看着眼前一言未发,这几人说的如此夸大、香艷,这词一定是有人教的。这几人都是自己安排照料楚燃的,当时就查过他们身家清白,应该是有人一直盯着自己或者府里有下人内外勾结,这几个下人才敢冒死作证。做的如此费心,绝不是太常少卿李子逢一人所能为之,而且事情直指车骑将军职务,这个人是谁? -------------------- 第44章 流言(二) 人证俱全做实了男宠一事,至此陛下也知道此事便不是全真也真了大半,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这么优秀的儿子竟然改了取向,以前也有夫人啊?什么时候改的呢?真心也是气结,我这个父亲很正常啊?我对你母亲情深义重啊!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攀咬国之重臣,可知其罪」说话的是王丞相。 「玉珩,可有自辩。」是父皇。 「父皇,这几人所证之言有真有假,儿臣奉父皇旨意,养了那孩子多年,南征北战都带在身边,这许多年大半时间在军中,各位可有人听过,我与那孩子有丝毫风言风语。 军帐之中人多眼杂,如有这种事情,怎会不传的满城风雨。这许多年,朝里很多老臣看着玉珩长大,玉珩带兵打仗、岂会龌龊到豢养娈童。」 「那你去拓跋楚燃居所是真去吧?一整个宵禁都是在那里度过的吧?」太常少卿问。 「我是深夜到访拓跋楚燃府邸,那孩子是质子,又曾经遇刺我考虑他的安危,确实对他多有关爱,但之后又受命屠戮了代国所有皇室,杀了他所有亲人,内心不忍想宽慰与他。」 「那何以夜半而来,清晨不亮又走。」太常少卿追问。 「我说了身份不同,恐惹来非议。」玉珩没有提病的事情,不然更是坐实此事。 「那哪来不雅之声?」这句□□太重,大臣们都屏息倾听。毕竟八卦大家都喜欢,将军英气蓬勃、目如朗星,那拓跋楚燃大家也有人见过,肤若凝脂、目如点漆,让人心生遐思,此时听这些,真是让人面红心跳,不甚喜悦。 「这就是我说的,证词有真有假,拓跋楚燃所住之处是大鸿胪以质子规格安排的,房舍较大又不似百姓屋舍,小小一间。 这样大的房子,这3位人证都是趴在窗角下听的?还是3个人都能听到。前面他们也说了,我深夜来、清晨走,他们都不休息就等着听这些。是否不太合适?我来居于偏舍并未与拓跋楚燃合住,根本不存在不雅之说。」 「人证确凿,你可知在吾皇面前,说谎是欺君大罪。」太常少卿急急的说。 「我是去过拓跋楚燃居所,但是拓跋楚燃对我只是恭敬、对大魏更是感恩戴德,丝毫无敢僭越,他此时此刻是我国降臣,被禁于长安。怎还敢有丝毫把柄落于人手,他不怕死吗?」玉珩其实本想说,我与他之间是灭国之仇,杀了他一族所有男性皇族,逼死他父亲。楚燃对我的恨滔天也不足为过,但却不能这样说,这样的话一出口楚燃必然丧命。 太常少卿正准备说什么? 王丞相说话了「车骑将军带兵剿灭代国,杀了那降臣一整个皇室,将军怎会让这般的人做男宠?车骑将军品质端正、为人高洁,怎会昏聩至此。为臣相信将军如此做,不过是依循陛下混六合为一家的治国理念,对降臣的安抚。」陛下点头同意此话。 玉珩抗命不去打代国,又不捨得杀拓跋楚燃,还敢冒欺君之罪把拓跋楚燃救下,丞相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是多有照拂这么简单,今天一听有十成的把握可确定这事是真,也是震惊,好好的孩子什么时候这样的? 「将军此番作为确实不妥,这才给了外人恶意杜撰的机会,更不惜找人做假证,攀咬将军,使将军威名受损,此人心机歹毒,不可谓不恶,建议将这3名证人押至京兆大狱,太常少卿李子逢即刻发配。」 「丞相所言极是,若再有人因此事,攀咬将军清誉,严惩不待。」周围众臣有求情的,有附和的,父皇都没有理睬。 退了朝,丞相听召去了宣室殿。 「你怎么看此事?」王丞相和父皇,彼此相互信任,情谊深厚。 「此事恐损玉珩清誉,对他以后带兵会有所影响,他一带兵打仗之人,有这种谣言对威信影响极大。」王丞相道。 陛下又说「此事我知,太常少卿李子逢一人之力,事情不可能做的这么周全,这才是我不愿看见的。」 王丞相回「陛下认为是谁?」 「朝堂之上我观太子,弟弟蒙羞他却一言不发,竟不知站出为他弟弟辩解?他们是一母同胞,他竟旁若无事,隔岸观火,是不是他?这般所为也不是哥哥该有。」 「陛下可有实证,这样怀疑太过臆断。玉珩失势,太子确实是最大得力者,当日你赐玉珩假节钺,可代行君王旨意,调周边所有布防,我就觉得不合适,权利下放太大。太子必然有所惊慌,内心惶恐有所作为也是常理。玉珩的兵权还是要制约的。」 陛下突然语重心长的问王丞相,「你觉得太子和珩儿,谁更适合太子位?这江山传谁更利于基业稳固。」大皇子用的是太子,但二儿子用的是珩儿,如此问答案昭然若揭。 王丞相即刻下跪「嫡长子继承制是国之根本不可动摇,汉朝时刘邦想立刘如意为太子,吕后阻挠最终没有立成。而后吕后专政,戚夫人为削成人棍,幼子被毒杀。观史可知更立太子,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且太子已立多年又无错处。江山纷乱,内部统一才是正道,请陛下万不可有此想法。」 第84页 「更请陛下日后对玉珩兵权有所控制,方能保住玉珩不在树敌。我也知太子不如玉珩,但太子之位稳固,国家才能稳固。切不可善动废立的想法,动摇国之根本。」话说到这也无需再多说。 「那拓跋楚燃陛下准备如何处理?」 「及早斩杀。」 「万万不可,此事如果有背后之人推动,不日就会喧嚣尘上,这时斩杀拓跋楚燃更是坐实了谣言,将军与拓跋楚燃之事更难自辩。现在最好是按兵不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丞相想起当日玉珩说,「如果他死了,玉珩也必死于下一次的战场。」当时就觉得两人关系绝不一般,现在看来板上定钉了,哎……好好的孩子。 --------------------- 若干天前,太子宫内 李子逢跪在太子面前,说的畏畏缩缩「殿下,此事太大,车骑将军身份高贵又是朝廷重臣,这般做微臣怕是担不起这罪责?」 「现在担不起顶多流放,以后回来,当然不会是官復原职。日久天长,你还怕没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吗?」苻玉凡本是坐着,这会起了身,走到李子逢身边,直视李子逢的双眼,脸上浮现笑意,拍了拍李子逢的肩,「想想以后!」 这李子逢,前任主子平西王倒台,因为他并不是受器重的下属没连累到他,但是他苦心经营、四处联络,这才做了京官,后得了太子赏识才一步步得以晋升。 今日这事,他当然知道利害关系,但是靠山已经找了,今天说不愿意,日后如何自处,虽然今天所为能为日后的飞黄腾达铺路,但这风险他不想担,可是太子已经提出,拒绝总是不行的,又没有折中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富贵险中求,图将来的大富大贵吧! 太子也知道凭父皇的宠爱,此事一定搬不倒玉珩,但是这事的好处,就是可以让他不在那般受人尊敬,白玉染污、凤凰啼血,脏了玉珩对他是最好的。 玉珩的战功赫赫、玉珩的假节钺、玉珩如此受父亲器重,早就让他生了危机感,早就在想该如何去做,结果他发现了这件事情,拉一个人跌下尘埃,流言总是最好的。 ------------------- 因为有人在背后推此事,事情虽然发生在朝堂之上但流言却比风来的还快,一时间将军的龙阳之好、男宠的姿容之美,两个床榻上的癖好,飘散在整个长安城里街知巷闻,所言之污秽、传言之下作,这种香艷故事本来就喜闻乐见,但是也会让身处流言中的人无比难堪。 这个世上就是这样,一个坏人做了一百件坏事,多做十件没人会说;一个人白璧无瑕,生出些许裂缝,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些年死在玉珩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宫廷政变时、夜洗护国将军府时、四王之乱时,死在玉珩手上的都是苻世一族、朝中重臣、王侯贵戚;这些年他功勋卓着,挡住了多少人的路;他一手提携的将领、官员又有多令人眼红。 之前美玉一块无可指摘,现在这些嫉妒全成了攻击、污衊他的利剑。他这样一个极为自制、爱惜羽毛的人竟会落于这样的污言秽语中也是万般难看,但他自己却觉得还能忍受。 当时霍烨匈奴,玉珩明白自己的心意去吻楚燃时就知道要承担日后的一切责任、包括官声、包括清誉。但是想到楚燃,如此难以入耳的谣言,他一个降臣,身份低微要怎么忍受这些非议。 流言四起,诋毁侮辱楚燃的自是更多,他是俘虏身份低贱,必然是为了将军的滔天权势、魏国的皇权富贵,才会用了卑劣手段,用了身体勾引将军,攀附将军能得到的好处不要太多,所以才会这般不知廉耻,放荡□□的做了将军的男宠。 想到这样的污名,这样洁净、通透的一个人。玉珩日夜都觉得焦灼,还是决定白日里去了楚燃府里。看到玉珩现在还敢来,楚燃自己也是惊了一下,现在这般时候,他真是完全不在乎了吗?官声、名誉都不要了吗? 「此事的风波,我确实始料未及,我从来都是宵禁前才来,解禁后及走,我没有想到此事竟会有人参奏在朝堂上,幕后必有人针对我,但连累到你,让你如此难堪,我……」玉珩不知道该说抱歉还是愧疚,从楚燃要回长安开始,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出自本心,全无算计,才会防不胜防。 「所传虽然难听但也没有错,我本就是你的男宠,你喜欢我的男色,我受你的资助,方才能在这长安城里,如此体面的生活。」楚燃以前做质子时,资助来于代国,那时他是代国的皇室自然是阔绰的,母亲又心疼他只怕少给了。 但是现在代国破了,皇室沦为平民,楚燃的家人已不再能过上以前锦衣玉食的日子,全部依赖符北荣的照顾、依赖玉珩的照顾。更何况是他自己?而且他现在还是俘虏,魏国没有养着他的道理,府里上下一应开支,确实都是玉珩在负担。 这一句话真的是杀人诛心了,「你真的是这样想?我对你的感情?你居然是这样认为的?你认为我是在豢养你?」玉珩问的悲凉,不可置信。 「不是吗?这居所的物饰、家具、仆童、奴役,哪一笔不是将军所出?」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在这能住的舒服些,有人可以好好照顾你。」 「照顾?时至今日,我还能期盼将军的照顾?将军每次来都是住在偏室,如果入夜将军要来我房中,将军想要的拓跋楚燃都可以提供,满足将军所有身体上的需求,男宠本就该满足将军的身体需要。」 第85页 此话一出真的刺激到了玉珩,他快步走到楚燃面前,用右手掐住楚燃的脖子,左手将他推到墙边,两张脸离的如此之近,他们之前曾用这样的姿势相吻,现在却这般决绝。 「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真的这样想我?」 「不然呢?」 「代国的一切是我欠你的,但是我对你的爱是真的,深植入骨、发自肺腑,这些你都感受不到?我不信你感受不到?」 「感受的到又如何?从你领兵攻入代国的那一天起,从你下达杀戮命令的那一刻起,我和你之间的种种,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是我的耻辱。」 「我的耻辱,你懂吗?」楚燃问的一字一句。 「如果你真的这么决绝,为什么还会带着我送你的玉佩。」那是楚燃初入宁安王府,玉珩送给他的崑山玉佩,离开代国时楚燃拿上了,许久以后又復带上,便一直没有再摘掉,是以现在腰间挂的还是这块玉佩。 楚燃看看这块玉佩解了下来,而后拿在手里「这块玉佩吗?我带着不过是习惯,将军这般看重,我是该让将军知道这玉佩对我毫无意义。」楚燃将手中玉佩用力置在地上,玉佩是雕花镂空根本不能摔,又是这般用力,坠地时摔的四分五裂,碎成多瓣。 玉珩想起楚燃说;「哥哥送的我每一份礼物,我都会好好收着。」 「初时我小不敢带着,怕万一摔了,一直都小心小心的收着,后来你去了战场,我很珍惜、很珍惜的把它带上。」 「你不在的时候,有这玉佩在就感觉,哥哥也在身边,因为哥哥是君子,如圭如璧、如琢如磨。」 「玉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这玉佩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它就跟你一样。」 …… 现在被摔成这般,想起楚燃的话如此难听,此时也知道他不可能再进这间屋子了,他也有自己的骄傲、自己的骨气,他放下一切来找楚燃,知道楚燃不喜欢他靠近,就一直住在偏舍里。 虽然是一样的两人分开,但是至少知道这个人在自己身边,离的那样近,但是楚燃把话说到如此,他已没法再来。 玉珩走到碎玉的跟前,蹲下身子一块块捡起碎掉的玉佩,想起楚燃说的每一句话都这般难听,每一句都和刀一般,眼泪再也忍不住。 不是个会哭的人,但是为了楚燃,他一次次的难过,一次次的落泪。这次再忍不住,眼泪慢慢汇在眼前,而后汇成一滴,而后温热的划过面颊,而后滴落地面,原来疼是可以忍住的,但是当一个人悲伤到无以復加,眼泪是忍不住的,而后是两滴、三滴慢慢滴下。 玉珩捡起地上所有的玉佩残片握在手中,迎面看向楚燃,楚燃没料到玉珩会哭。他也是毕生头一次见玉珩在他面前落泪,内心是极痛苦的,但是他没有说话,玉珩看向他,眼睛里是泪、是悲伤、是哀莫大于心死。 玉珩说:「你就是再恨我也应该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这爱深入骨髓、痛彻心扉,原没有你说的这般龌龊不堪。代国之后,你的心里,我付出的真心是不是都在自取其辱,你也不用觉得自己低贱,我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这个将军将他全身的傲骨碾碎,才会这般卑微;这个将军用他所有的真心去爱一个人,才会如此卑怯;今天所有的骄傲,所有的骨气,都跟着崑山玉佩一般,被彻底的击碎了。 「我欠你的,我死了才会消弭,是吗?」 看着玉珩这般的痛苦,眼睛里的绝望无以復加,楚燃想说不是,但一开口却说的是「将军,确实无需再来。」满城的流言蜚语,满城的风流韵事,玉珩,你的名誉,你的官声是都不要了吗?你这般自持自制的一个人怎会执迷不悟跳进泥潭。 「此地我再也不会踏入。」 走到门口处,玉珩又说「你若再这般糟践自己,我要是知晓了还是会来。」这样一个人,这样的时刻,还能卑微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楚燃也知道,他爱自己确实深入骨髓、无可自拔。 看着玉珩离去,楚燃知道只要自己好好的,他们应是不会再相见了。 -------------------- 第45章 慕容逸、慕容泽(一) 桃李春风一杯酒,王朝夜雨已二年。 宣室殿,父皇、王丞相、玉珩 父皇的面前是魏国谷城太守杨位单的一份奏报,内容是燕国的头号武将,正一品,当世整个华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燕国抚军大将军慕容逸,现已至魏国谷城愿意投诚归降。 同时而来的还有一封投诚书「臣慕容逸,现穷途末路、生死一线,愿归降大魏,望……」的投诚书。此事说来话长,要从两年前,南朝攻打燕国说起,魏国趁着燕国和南朝打,没时间管代国,大举进犯代国,剿灭了楚燃的所有家人。 燕国这十几年了,自己内斗个没有完,其实多的是机会可以攻打魏国的,之前四王之乱是好机会吧?不打!后来国内三年灾害是好机会吧?不打!发兵去攻赵国的时候也是个机会,你打别人,我可以趁机打你啊!但是都放过了,不是说燕国捨不得打,只是燕国自己内斗的太厉害。 燕国的开国国君非常的精明神武,后面几任儿子也很优秀,所以多年来打的魏国损失惨重。玉珩也记得好多年前,这位将军曾经带兵长驱直入,打进魏国境内,国内譁然,人们纷纷逃难。 第86页 当时的父亲还不是陛下是东林王,魏昏帝派父亲领兵迎击,当时对战的就是这位将军,那时的玉珩小,自己都没有长枪高,怎么上战场?只是跟着父亲在战场上学战术打法、增加实战作战经验。 当时打的父亲也是招架不住,后来还是魏国的百姓,自己的家园马上要被别人打下来了,是祖祖辈辈的故居啊!是魏国的疆土啊! 打下来大家就是亡国之民了,而且当时燕国屡次来犯,周围的老百姓也是恨的不行,纷纷配合魏军,递情报的,送粮食的、自愿杀敌的,兵力源源不断地得到补充,所有人同仇敌忾,这才没有打进长安城。 打仗归打仗,武将归武将,父亲多次与此人在战场上厮杀,战士们杀成一片,武将之间都希望能快速杀了对方,斩敌方首领于马下,便可以早日获胜,父亲与这位慕容逸也是实打实交过手的,你一枪来刺中我护心镜,我一枪直逼你咽喉,你想使我摔落于马,我想趁你落马将你斩杀,打的你死我活。 最后还是因为燕国长时间异国作战,确实孤军深入粮食、辎重供给出了问题。也就是父亲用计,断了对方的粮草运输,别国境内,百姓们恨燕国早就把地里的庄稼、方圆几百里能吃的东西收的颗粒不剩,能放火烧掉的房舍,都一间不留的烧完了,哪能找到吃的呢? 燕国大军十几万人,不能都摘果子、烤鱼充飢吧?一个人还可以,这么多人后来只能返回。但是父亲确实对这个人、这个武将记忆由深,军事能力、军事谋略、战术打法、单兵作战,确实是人中翘楚,有当年三国时吕布的风采,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当世英豪,生了钦佩之心。 现在也知道了吧?为什么玉珩会一次次的不计自身安危沖在一线,会一次战在队伍的前端,那是因为他父亲就是这样作战,这样教他的。 「一个武将,每场战役都藏于大军之后,论功行赏时站出来,抢头功,加官进爵,那是奸诈小人所为,不是为父能做出来的。军功都是带血的,带兵之人要用自己的勇气震慑四周、用自己的威仪鼓舞将士。我们不是军师、不是谋臣幕僚。 靠的就是武力,冲锋在前,阵前杀敌,保卫大好河山才是一个武将该做的,马革裹尸才是一个武将的归宿、青山处处埋忠骨,我们死了不需要谁祭奠,山江会祭奠我们。」 那是很多年的一个夜里,玉珩怕父亲上了战场回不来,抱着父亲问「阿父,你会不会回不来?会不会死?珩儿好怕,好怕没有阿母,也会没有阿父。」 当时苻鸿义就看出他的几个儿子里,大儿子文弱、其他几个儿子也不善军事,而玉珩是其中最有勇气的一个,小小年龄就善决断、品性端,他的孩子都习武,但是带出来的却没几个,唯这个儿子枪法大成、军事能力大成、决断果敢,当然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他最优秀的孩子,以后会喜欢男色,这都是后话了。 回正题,慕容逸为什么会投诚呢?此之后的燕国国君不是不英明,是太小,几任的年龄都小,小就容易病,也没有证据是不是毒死或密谋害死的,这些魏国不知道,燕国对外一律称病死,死了再立。 而皇帝的不断更替是国家大忌,因为朝堂上必然争的一塌煳涂,权臣、外戚、重臣、世家、门阀,都想拥立自己想拥立的人当皇帝,将来自己才好升官、从一品、正一品、进爵、侯爵、国公. 但是王只能皇室才行就如玉珩是宁安王,他的父亲没有登基前是东林王一样。自汉朝刘邦以白马为盟,「非刘姓不封王、无功不封侯」,死时又立遗嘱「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至此基本上,异姓都不封王,魏国亦遵循此策。 各派系都想拥立的人成了帝王,才好掌握国家实权,才好把持朝政,才好从攫取更大的财富,也是宫廷争斗老套路了,但是这套路千年还就是这样,只不过各朝代的方法不同,结局不同。 皇权整个国家的命脉,哪个人站在身边不想得到?帝位一国的生杀大权,谁不想自己可以把持?脑袋会掉、身家性命赌上都值得一拼。 和四王之乱是一样的,这些权臣、重戚也是一样的,野心、欲望是人之常情,只是有些人站的太远不敢想,有些人站在太近,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而这位燕国抚军大将军,从一品,慕容逸就是这样,他不是当今皇帝的近亲,是燕国小皇帝的叔叔的同辈的叔叔的……,就是关系不近。 但是他这个人也是从小能征善战、机智勇勐,果敢过人,这样的乱世,孩子们都是从小就培养马术、武力的,一个王这么多夫人,再生十几、二十个儿子,其中定有优秀的。慕容逸就是其中的杰出者,一路靠军功提上来,之前在于南朝的交战中,一起举歼灭南朝主要军事量。 打的南朝退回长江以南,大获全胜,举国欢腾,走到哪里都是百姓夹道欢迎,一时风头无两,成为燕国最大的功臣。 这本是件很好、非常好的事情,如果是玉珩自然是好的,但是这是在燕国,党派林立、争斗不断,功高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功高震主。 玉珩不会震主,因为玉珩是当今陛下的嫡子,父皇从不担心、怀疑玉珩。但是燕国纷乱、党派林立,就不断地有人向小皇帝进言,这位抚军大将军不可留,将来必然作乱,慕容逸是重臣又是武将,所以小皇帝的娘家,外戚就不得不权衡,一次次的进言这位大将军也感觉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压力。 第87页 慕容逸府邸,书房内。 「父亲」是慕容逸最出色的嫡子,慕容家这几代人里,年轻将领中极为杰出的一位,骁勇刚毅、多谋善断,这几年的战场之上,满是他父子二人的赫赫战绩,排行第三的慕容泽。 「今日朝廷,皇帝陛下的外戚对我们恨之入骨,是您不死,他们不休的地步。世到如今总不能坐以待毙,一家人等死吧?」慕容泽停了一会。 「我儿怎么看此事?」 「孩子想,我们可以借出城操练士兵的机会,逃回龙城去,父亲曾在那里当过刺史,那里是我们的老家,都是我们的旧臣,逃到那里我们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许久,慕容逸说了一句「现在还没有到要死的时候,还能斡旋。」 「父亲……」 慕容逸知道儿子想说什么?慕容逸、慕容泽二人常年在外多年打仗,军中将士跟随他们攻城略地,受他们提携之人实在太多,亲近的将士们根本都是心之所向。 况且当今陛下年龄又小,如今形势他二人就是没有虎符,调几千人的亲兵也是可以调动的,几千人身穿甲冑,这个皇宫,没有攻不克的道理! 但是慕容逸不想这么做,我是慕容家的重臣、冠的是慕容姓。这是先祖打下来的江山慕容家的天下,万千将士开疆扩土而死,要我夺了这江山确实做不到,如果要兵戎相见,宫变不可能只杀陛下一人,多少皇室都要剷除,必然是一场血洗,江山是慕容家的,手刃陛下,自毁江山,慕容逸做不到。 「无需再说,下去吧!」慕容泽还想说,但是慕容逸一点也不想听,只能走了。 而后,一切如慕容泽所料往最坏的情况发展下去,终是躲无可躲,只得以去京郊练兵的名义,带着自己几位重要的家眷、几位亲信,逃出燕国京师邸城。其实根本就没有打算来魏国,魏国是强敌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与魏国交战多少次。 当今的魏国国君都曾是战场上的强敌,怎么可能归顺魏国,本事想去龙城的但是被人告密,燕国士兵一路追出来,追的慕容逸无处可逃,抓住必是一死,最近的是魏国谷城。 燕兵不敢随意踏出他国之地,逃到谷城被城池卫兵抓住,慕容泽大声说,「此乃燕国重臣大将军慕容逸,我乃其子慕容泽,今天愿归顺大魏就此投诚,望大魏能得以收容。」 谷城的太守杨位单知晓此事后,事关重大,杀与不杀绝不是自己可以擅自决定的,便将慕容逸与其子、家眷、亲信妥善安置、严加看守,酌人八百里加急奏于陛下知晓,而后由陛下定夺。 这才有了,父皇手中的这份奏摺。 -------------------- 第46章 慕容逸、慕容泽(二) 这是件大事,朝堂上也是商议过的,众臣的意见主要是两大类,此人声名赫赫,留下恐有变故;有人意见是,刚好,投诚必要表诚意,可以让他们燕国自己人打自己人,他这样的武将,必然能旗开得胜打下整个燕国疆土。 故而父皇又安排丞相、玉珩一起,看看他们二人如何思虑,一个是武将,一个是谋臣,国之基柱、栋樑之材。 「老丞认为,此人可留,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用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是最好的。」 「他们走投无路,穷途末路现在来投,在我大魏亦如蝼蚁,现在还是可用的,我与丞相意见一致。」 乱世中,慕容逸这样的英才,刘邦建国、三国时期大多如此,或者认为自己所投之主不够精明另投明主、或者走投无路、或者被猜忌造反改投明主也是常有的,因为确实战功赫赫,所以被留用也是非常多的,吕布、英布都是如此。 父皇对这个人的欣赏由来已久,今日此人来投,陛下心里是非常喜悦的,下诏妥善带来京师长安。而且父皇还有一层深意是,这样曾经的强敌,我都能留下,那天下没有我大魏不能留下的勐士,连刘邦都曾感嘆过安得勐士兮守四方,父亲还是想通过这个方法广纳贤才。 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父皇决定亲自迎接,在长安城郊外,这是多大的殊荣啊! 古代皇帝出宫又是这样的乱世,防备非常之严格,长安城里宿卫军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卫,百姓是可以不驱散,有机会得见天颜,但是都必须站在几里以外,侍卫一旦发现有人手入怀,或者被判断为有攻击意图就可以当即擒获或者斩杀。 所有高处均有侍卫把守防卫避免有人射杀,「乘高窥者亦射之」就是如果有人站在房顶、树上,可以直接射杀无论此人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谁让你这个时候爬树、修房顶了。主要是怕有人偷袭。 多少宿卫军士卒,将长安大街里里外外防护起来,玉珩的父亲、当今的陛下才能到长安城郊外迎接此人,这是连玉珩都不能有的殊荣,当然玉珩是儿子,也没有这个道理被父皇迎接。 君臣父子,就是再关心这个儿子,皇家有皇家的礼法!其实太子规格都有些高,但是是亲兄弟,陛下也是有深意的,让玉珩能第一眼就看见自己的亲哥哥,血浓于水! 慕容逸早早就知道,大魏天子苻鸿义亲自来接,极为感动,与其子慕容泽早早下跪,「臣,不敢当!……」 玉珩也是非常的惊讶,这两个人真生的是龙章凤姿,古书上常说,有些人长的英武不凡、姿容瑰丽,一看就非凡人,必能成大事。 第88页 玉珩是不信得但是现在信了,此两人在这样的处境下,生死不明却还有这样的风度。慕容逸年龄约莫40岁,堂堂八尺将军,高大魁梧、龙眉凤眼、目光如炬、好个血性男儿,真生的一副盖世英雄样貌。 那儿子慕容泽,生的是气宇轩扬、面若冠玉、在世潘安,怎么说呢? 就是有一个食馆,里面有30、40人在吃饭,吵吵囔囔,大家说个不停,突然间门口进来一位客官,渐渐的大家都不再说话了,整个食馆一下安静了,无人再说一句话,因为所有人都在看这个人,这个人生的实在太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了。 非凡人之姿、有神仙之貌,就是这么不同,就是这么漂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此人容貌、气质吸引,就是这般的姿容瑰丽。 玉珩心里掂量了一下,鲜卑族果然是血族优势,竟能生出这样美的人,此人的容貌与自己应该无出左右,但是比楚燃还是要略差些的,因为楚燃比他们都小,没有上过那么多的战场,没有杀过那么多的人,楚燃的身上有种无辜感,是少年的明媚,脱尘之感,但是现在也没有了。 楚燃,他的楚燃,他们真的很久没有见面了,根本无法相见,多少次经过质馆周围,玉珩都想进去看望,但是没法进去,因为楚燃说「从你领兵攻入代国的那一天,从你下达杀戮命令的那一刻,我和你之间的种种,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是我的耻辱。」 因为楚燃说「我本就是你的男宠。」 想起自己说「这爱深入骨髓、痛彻心扉,原没有你说的这般龌龊不堪。」想起自己去捡碎落的玉片,心中的痛苦便不敢再进去,两个人一座城,困住二人,终是谁都没法靠近一步。 迎接的人里还有王丞相,王丞相不仅懂军事、还懂治国、还懂诗书礼乐,还懂天文地理,博览全书,可谓无所不知,但是他还懂一个那就是天象观星之道、识人断面之术,那慕容泽身上只是俊美,这慕容逸身上的绝对不是俊美,那是王皇之相及帝王相。 回朝之后,慕容逸举家安置于护国将军府,对,就是之前玉珩带兵剿灭的护国将军府,家中男子或灭于府中、或斩于柴市,女子一律沦为官妓,但是宅邸怎么办?宅邸位于长安城中繁华之地,而且宅邸是极大的一处宅院,园林造景非常美,总不能一把大火烧了吧?就收缴归于国家。 此时与当年已经时隔久远,因为要安排人入住,当时烧过的书房、满地的血迹、损毁的地方,已经装饰全部焕然一新。 院落中的花木、园林、景观、水榭全部翻新、打点,一切如新甚至规格更高,无论是皇宫还是院落,无论是房顶的琉璃还是园中的假山,它们都不会死,死的只会是人,住在这里的人,或死于宅内,或死于柴市。 如同这巍峨耸立的未央宫,由汉朝重臣萧何监造,修建此宫殿之时,刘邦曾说;「天下未定,成败亦无定论,为何要修建如此宏大的宫殿?」萧何答:「天子富有四海,只有这般宏大的建筑,才能彰显您无比的威严」,而未央来自《诗经》「夜如何?其夜未央」。 未央,长乐未央,取没有灾祸、长乐无尽之意。5万平方千米,周长8800米,由多座恢弘的楼宇构成,经多个王朝使用,不断翻修扩建才有今天的壮阔,才能配的起如今这般繁华的长安城。 有多少人在这巍峨的宫殿中死去,多少人在这巍峨的宫殿中出生,死去的皇帝、死去的贵妃,死去的宫人他们都化作尘土,但这宏伟的宫殿依然屹立,在这繁华的长安城中,宫中的阙楼永远直插云霄,也必将万世万代的屹立下去,成为灰烬的只可能是人,是岁月,是时代,是歷史长河中翻滚坠落的一切。 安排住在护国将军府的意见,不是陛下拿的,是王丞相安排的,护国将军是因为叛逆绞杀,让慕容逸住于此地,就是要时时提醒慕容逸,不得生出叛逆之心。 「陛下,臣认为,慕容逸此人实在不易久留,应尽早斩杀,此人日久必为大患。」王丞相说。 「爱卿,何所言?」 「那慕容逸面貌堂堂,绝不是凡品有王皇之相,将来必成大祸。」 「他的样貌确实是铁血男儿应有的长相,但是一个人长的好,就说他有帝王相,因为这个理由杀人,不妥吧?」 父皇对天象不是不信但不是尽信,所以攻击丞相的谶语、扑灭蝗灾,他都做了并不怕天象。他不是魏昏帝,会因为一句天象之言,杀了皇后和多位重臣以应天象。 「是,老丞也知道这个理由确实不妥,但此人紫气缠身,这是古书中的帝王相啊!」 「紫气缠身?」相传老子过函谷关,有人见天空紫气从东边裊裊而来,后世则有见紫气有圣贤一说。 「那也只能说明,他是圣贤之人,慕容逸确实世所难有、一代豪杰,有紫气也正常。」 王丞相还想说话,陛下说;「爱卿,现在是乱世,人才才是当世所需,汉高祖有韩信、萧何、张良,我有你,但这是不够的,我也不能只有珩儿一人,他是我亲子,本次他出征,我都担心他不能回来。」 「他若死了,我只有屠城泄愤,还能做什么?这天下该有更多的良臣归顺大魏、从民间来到大魏,我自己亦是求贤若渴,此人归顺是我之大喜,如此做方能招安天下名士,这样我大魏才能日渐强盛。」 第89页 丞相当然知道陛下说的是对的,但是…… 「爱卿,我知你忠于大魏,忠于我,是不世出的奇才,但是慕容逸确实是一代英豪,他来降我,毫不过错杀之,确实是没有道理,会为天下所耻,以后谁还来投奔我大魏?我做不出此事。」 王丞相再未说话,现在确实不是时机,也会令天下英才所耻,此后不久王丞相拜访了曾经的护国将军府,现在的慕容逸府,丞相是一代贤臣,整个大魏都是他的美名,而且以现在的情况,丞相这般礼贤下士,慕容逸更需妥善招待。 ---------------- 这慕容逸归顺时是带了家眷和个别亲随的,其中就有慕容逸的妻子(慕容泽的后母)、慕容泽的夫人。慕容泽的夫人面容极美,因为鲜卑族血统优势,天生貌美,就如同拓跋楚燃、慕容泽是一样的。他们虽然一个是慕容氏、一个是拓跋氏,但是他们都是鲜卑族。而她慕容若芙是慕容皇室的清河郡主,少年时便嫁给了慕容泽,而那时朝堂上还没有现在这般你死我活。 这女子将所有黑髮挽在脑后,从左侧后脑斜出,形成飞云流星的样子,这是自汉朝起女性就长梳的飞云髻。带了支掐丝点花流苏金动摇,五官明艷动人,尤其一双眼睛生的极好,凤目潋滟,朱唇起,齿若贝,气质是仙子般的灵动温婉。 一颗水滴形宝石光华夺目有银丝繫于发间坠于额前,但是根本不压其姿色,因为这张脸没有宝石可比,天下之华不及其婉约动人的风韵。 此前道教兴起、佛法涌入,所以当世服饰追求的是灵动飘逸、女子服饰更追求柔美,轻飘飘的袖衫,宽大飘逸,如同雾般缥缈,女子腰部缚有抱腰(类似于宽腰带,束在腰上),更显的腰肢纤细,身姿娇俏妩媚. 上身是云月白暗纹芙蓉云锦交领(类似于现在的鸡心领)宽袖衣,两袖上用银丝绣的大朵菡萏花样,下身是同色同纹间裙,间裙上有同色同纹飘带,此时有风穿堂而过,此女衣袂、系带、飘带、裙角在风中飞舞,更有仙子飘然欲飞的美感。 这样的美人,笑起来应该很好看,但是她的脸上满是愁容,她这样的乱世女子,以前是身份尊重但是现在……自己的命运也没有办法掌握的,她是慕容泽的正妻,这样的处境下,她这般的容貌,一旦有人窥视起了占有之念,以他们现在的处境,无力自保,这般乱世强占□□古来有之。 有人推门而入是郎君慕容泽,这世间,一对夫妻有的是夫人非常美但是郎君差些,有些是郎君在世潘安但是夫人却不如人意,但是这一对佳偶,放眼望去这整个长安城内也未必能找出一对这般的神仙眷侣。(咋们的楚燃和玉珩是男男,不比。) 「夫君,在这大魏,我们能活下去吗?这是咋们之前的敌国。以后他们会如何对我们?」若芙的声音一如她的长相、清丽柔美。 「也是连累了你,若芙,与我这般颠沛流离!」慕容泽的眼里尽是温柔。 「乱世之中,我定是要随着夫君的。」 若芙抬头看着慕容泽,郎君的姿容真是看了多少年都不会厌弃,完全生不出腻烦之感。每一个清晨睁眼,看见这般好看的一张脸,都会觉得上天对自己真是厚待,而且慕容泽不只是容貌俊秀,品性也是极好,从不三妻四妾、眠花宿柳,就是常常随父征战,让人担忧不已。 自己怎么能嫁给这么好看的一个人,真是谢谢上苍保佑。所以这次出逃,她想都没想就跟上了,她的心中此生得遇良人,足矣。 「我等降臣,忠心侍主还是能留下的,魏国皇帝陛下,非常尊敬父亲,我们应也能活下来,勿忧。」 听后,若芙仍是愁眉未展,慕容泽走过来,抚了抚若芙的眉头,「娘子,无事,有夫君在!无事,有夫君。」 床上,若芙看着沉沉睡去的夫君,用手拂过他的脸、他的鼻樑、他的唇,此生何幸,得遇夫君。 时光知味、岁月沉香,匆匆又是一年,这一年父亲又派兵攻打了北边的冉然、这次的战役也不是玉珩带兵。 父皇拜慕容逸为征西大将军带兵出征,当然还有他善军事的儿子慕容泽也去了,因为有魏国的强大支持,这几人又确实骁勇善战,作战经验那不是丰富,那是太丰富了,真的是马到功成、摧枯拉朽。 -------------------- 第47章 出征燕国 朝朝暮暮、尔尔年年,玉珩虽不与楚燃相见,但是送入质馆的礼物却是连绵不绝,最新下来的果品柑子、芭蕉、桃;各种的干果榛、栗子、胡桃;夏季有各种扇子刺绣蝴蝶图案乌木雕花柄合欢扇、可摺叠飞云形腰扇、博山锦刀扇(半面扇)、周围一圈点缀兽毛的麆扇. 每一季的新衣,尤其是冬天,只要入冬就有各种的披风、袍子,冬衣是青狐裘、白狐裘……,颜色都是楚燃喜欢的东方既白、晴山蓝、品月兰、山岚、青白玉;还有一些字画都是当代难得的珍品。(大画家顾恺之、大书法家王羲之、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都生于魏晋南北朝时期。)…… 当今陛下极宠这个儿子,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再贵重的东西都不足挂齿。 不能见你,玉珩就下了狠心般的宠这个人,长安城里什么特别、什么贵重,就送什么进楚燃府里,大把大把的银钱流入楚燃府里,楚燃不愿意要,就给了管家让他看着买,买尽世间万般荣华、买尽长安无边富贵……,直到楚燃自己也看不下去方才出面制止了。 第90页 苻玉珩,你自己不是说不要骄奢淫逸的吗? 这世间,爱一个人不该如此吗?爱了,我便尽我所能的爱,全心全意的爱。 整个北方魏得大半,在丞相的治理下,父皇的支持下,已完全不是当年在样子,「长安大街,夹树洋槐,下走朱轮、上有鸾栖,英彦云集,诲我萌黎」一个繁盛、富强的时代正在来临,这个时代再不会路有尸骸、白骨遍野、食不果腹。 而此时的燕国斗的差不多了,丞相带头卖官卖爵、残害忠良,外戚家族又没有一个如王丞相这般通晓古今、博览全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治世能臣。燕国从内部就败落了,自古大家族都是自己从内部败落的,赫赫扬扬最终败落一地。 国家亦然,一个国家,君主贤明、臣子能干、朝内团结、群英汇聚,铁板一块是任谁也不能轻易推翻的,但是国内君昏臣恶,战乱四起、灾祸饥荒、尸骸遍野,人民过不下去,外部再有强国来攻,便是一个王朝也没办法延续。 父皇决定要攻燕国了,这个长江以北土地面积、人口数量甚至超过魏国的硕大国家,这慕容家几代人建立的庞大皇朝,魏国的铁骑已踏上征程。 这次征战,路程之长,所破之城池太多,绝非三城、五城,是十几城、几十城,征战面积之大、各地州调兵力之多,确实是整个魏国前所未有的。 故此次拜玉珩为镇国大将军(正一品),可自行处置将领无需通报,可享用九锡(古代为了奖励有功的大臣,赐的几样礼物,车马、衣服、乐县、朱户、斧钺等,一共九样。)金印紫授,之前玉珩因为流言颇受攻击,陛下管不了流言,不能把传谣的人都杀了。 但是我要让整个朝廷、整个长安、整个大魏都知道,这个儿子仍是我最为器重的儿子。 此次的战役确实太大、太重要,又安排王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一同前往。安排了大将军苻期、慕容逸的儿子慕容泽、扬武将军姚復安、荡寇将军范毅等等诸多人手,大举进攻燕国。 经过了这许多年的励精图治,又不断打下周边国家,魏国日益强盛再不是打赵州时、霍烨匈奴时只能调4万、5万人马的时候了,此次攻打燕国,全国集结兵力21万,8万骑兵、13万步兵,此次主要是平原战场,中军占主力,地方州军力配合,全力攻燕。 准备战略物资、辎重、调兵、祭天等等,玉珩都忍住了,没有去见楚燃但是出征在即,这一次又不知道走多久,之前就是再远危险、再危险,玉珩出征都要带上楚燃。不,每每都是楚燃求着自己带他去战场,这次楚燃不会了! 玉珩递了拜盒,他实在没有勇气踏进楚燃府邸,也不知道他再会说出什么话。当年他说「我不就是你的男宠吗?」、「你对我的好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是我的耻辱。」 这些话伤的玉珩已经没有勇气再见楚燃,现在都能记得捡起玉佩时的感觉,哀莫大于心死,原来有些记忆是不会磨灭的,对玉珩是,对楚燃也是,无法磨灭、刻骨铭心。 但这是去打仗啊?打这么大的燕国,要多久?能不能回来?会不会赢?如果败了会不会一败涂地?玉珩也不知? 「将军,公子请你进去。」老僕带着玉珩,去了楚燃书房。 楚燃也知道又要打仗了,魏国这些年好像一直在打仗、一直在打仗就没有停过。他的心里当然是恨的,感同身受的恨,但是知道玉珩又要去打仗了,他去过战场两次,他知道有多危险,不可能不关心,就是说自己不关心也是假的,这关心发自心底,不由个人。 楚燃看着玉珩,还是那样一张英气蓬勃的脸,只不过不再是初见时的少年将军,反而更显成熟、果决,看起来还是年轻,意气风发、依旧高大挺拔,他是大魏的皇子,陛下最器重的儿子,不想连光阴都不捨得对这张脸下手。 楚燃,他的楚燃,久未相见,这次他居然是全束髮的。楚燃冠礼的时候,玉珩怕楚燃看见自己会更添厌烦没敢进府,只是送了极为贵重的礼物,金银、玉器、字画盛满多个托盘庆贺他冠礼。如果没法让你知道我的爱,那我只能用银钱狠狠的宠你,让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楚燃一头黑髮扎起,由一个白玉雕花束髮髻固定,露出一张光洁的脸,只有少许碎发拂在脸侧,眉眼依旧只是没了曾经的光亮,是淡淡的厌世神情,却仍是那般的倾世独绝。 四目相对,谁都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从哪句先说?话在脑子里、心里盘衡了很多遍,先说出口的是楚燃,说的却是「又要去打仗了吗?为什么又要去打仗?你们魏国这样架长车踏破别家山河,使利刃毁了他人故土,你能不能体会到别人的痛苦,体会到那片土地上的人,他们的痛苦?」 之前楚燃跟着玉珩打赵国、打霍烨匈奴,楚燃没有觉得也不能感同身受,但是现在他知道了,知道这种家破人亡的感觉,所以他要问问玉珩,你是什么感觉?你觉得很好吗? 玉珩没想到,楚燃让自己来却是为了问这个,强大的灰败感再次袭来,停了一下才回答. 「我是皇室,一直养尊处优,没有过过食不保腹的日子,但是我见过一个个荒芜的村庄,出征时走过白骨遍野的土地,我父亲跟我说,一定要重视农业,粮食是穷人的命;也听齐兹柳说过,他的童年就是国与国的混战,百姓家破人亡,人民易子而食,国与国之间的战乱,最终是百姓付出生命。」 第91页 「父亲的治国理念是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这个大华夏,自三国时代起就一直在战争中,司马家的晋国进行了短时间的统治,而后衣冠南渡过了长江,战争就没有停过,每一天都有人在这片土地上因为飢饿、因为战乱而死,百姓流离失所、人民无以为继。」 「这个天下不该是这样的,这天下应该如大汉一样,有一个伟大的君主,有一片完整的疆土,每一个生活在这个大帝国里的人都能平安的生活。」 「耕者好好种地、士农工商都能在这片土地上平安的生活,每一人不一定过的多富裕,但是他们应该像个人一样活着,不再打仗,不再饥荒,不再有人易子而食、有人析骨而炊。」 「我不能造这样一个大大的盛世,但是我父皇可以,我自当尽己所能辅助我父皇,让这世间得一个太平,便是粉身碎骨也是不惜的。」楚燃没有说话,这个理想太大,这个宏愿太大,是谁听了都无法反驳。 「也不会在有我这样不停出征的将军,更不会有你这般国破家亡的皇子,我们之间本不该如此。」玉珩的语气卑微而清浅。 两人没有说话,玉珩见楚燃没有说话,便想他还是亦如以往,那般恨他,恨魏国,恨魏国燃起的战火,同意自己来也只是想问自己这些,便只说「我走以后,你照顾好自己,苻北荣在代州,我留了柯泽飞在京城,他会保护你。」而后什么也没有再说,准备离开。 然后听见楚燃轻声说「将军上次伤了手,长枪可还能用?你能不上亲上战场吗?」这是屠了他一族的人,他实在不该盼着他回来,但是心底里,他希望、他想,玉珩你会回来,对吗? 时间过了如此之久,他能活到现在全部是因为玉珩护着,长安城中虽不相见,但是他知道玉珩的真心。源源不断送进府的礼物,如此的挥霍奢华,这有违玉珩的处事原则,他一向恭谦慎行,会这般只因为喜欢。彼此之间隔了代国和魏国的仇,但是这爱、这恨搅做一团,难以分清。 玉珩听见这句话,明白了楚燃的心意,楚燃的心里是捨不得自己的,生出万般惊喜。径直的走了过去,站到楚燃面前,两个人的脸这许久再没有这样的挨近过。 今夕何夕得遇良人,玉珩吻了下去一只手抚在楚燃身后,就这般义无反顾、不计后果的吻了下去。楚燃初时是想推开的,但是推了几下终是停了。 这吻实在使他无法思考、不能思考,他也沉静在这日復一日的思念中,绵长、温柔、细腻的吻,充满柔情却也在往更深入探索,贪婪的攫取属于楚燃的气息,舌尖纠缠苦苦煎熬,朝思暮想的人,终是控制不住这无尽的诱惑。 玉珩扬起另一只手拂到楚燃的脸上,多久他没有再触摸过这张脸,指尖温润的感觉一如既往,不曾忘却,楚燃并没有睁开眼睛。 但是玉珩要看着,记住与他的每一刻相见,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他也是第一次主导,他也不知道一次次的攻城中,他能不能回来?如果不能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次甜蜜,人的一生总要有些东西被铭记才好,就是终场也该是幸福的。 繁盛的阳光由青色的直棂窗射入屋内,整间书房都在阳光中,阳光照射在小几的玉花插之上(玉打造的花瓶),玉器透出微亮的光,瓶内是菡萏含香,青釉镂空香薰炉里飘出沁人心脾的灵犀香,这样两位美少年,时光煮酒,他们终是真爱对方,才会这般的痛苦、煎熬。 最终是楚燃推开了玉珩,「将军,请自重!」人不可能永远沉沦,终是要醒来,醒来后这一切都是背叛,对他整个家族的背叛,他的家族被血洗,而他在和灭国的将军拥吻,何其难堪! 玉珩看着楚燃「我灭了代国那般残忍的事情,你不能接受,但是我可以等,等到你淡了,等到你放下、等到你可以再次接纳我,我可以等,可以长久的等,等你愿意放下过去,好吗?」 楚燃终是没有说出那句,「将军,不用等了,此生只要我活着,就不可能放下。」 -------------------- 第48章 慕容泽 军事布置由大家讨论王丞相制定,这位可治天下、谋略过人的能臣,根据掌握的情况,兵分两路由不同的将领带领,一路攻晋阳而后往北不断推进由玉珩带领、一路攻壶关而后往南推进由丞相带领,最终将在燕国的皇城邺城前形成合围,而慕容泽便被安排在了玉珩这一支里。 慕容泽的名字在他来投奔前,玉珩就是知道的,知道这位将军是燕国的国之栋樑、在慕容氏几代人中都是极优秀的,军事才能超绝,而今相处才知道确实不是徒有虚名、浪得其表。 首先做事就极为稳妥,话少而果决,他父子二人此次逃来魏国非常仓促更不敢告知他人,所以只有几个亲随跟着,致使他根本没有亲近的将领。 一日,营帐内有军士大声喧譁,有人汇报是军中都尉李耳与慕容泽起了争执,玉珩猜测以慕容泽沉稳的性格绝对不会与下属发生争执,了解后得知其实是一件极小的事情开始的。 这位都尉李耳挑事,慕容泽来投魏国后,因为父亲非常敬重慕容逸,不仅赐他大量金银、锦缎……,并且在职位上也给予了很大的照顾,拜慕容逸为征西大将军带兵打了冉然,慕容泽为牙门将(正五品),这样做也是没错的,同时也做给天下看,一个敌国的将军投诚,我都给予善待,此举也是鼓励天下有志之士可以效力魏国。 第92页 而且他父子二人来我魏国,如果没有官职就是平民,如何自处呢? 但是这也导致了今天的事情发生,我魏国的将士也是靠军功晋升的,都尉李耳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次,为魏国杀敌无数至今也才是个都尉(官职较低),但是慕容泽只是投诚而来,什么也没做,还曾经是魏国的敌人,不知道带兵打仗杀了多少的魏国人。 一来投降所授官职竟然高过这些魏国苦战多年的战士,这种不平衡也是可以理解的,大家都靠人头攒军功,而你攒出来的人头都是我大魏将士的人头,现在居然还在我们这些人的职位之上,这种不服气、这种愤恨的情绪非常大,所以当有一个人起头挑衅开始,周围没有人再帮慕容泽,因为他是燕国人属于异己。 其实玉珩应该帮魏国人但是他是欣赏慕容泽的,年轻将领、少年成名,而且站在军法的角度上,他确实该罚这位都尉李耳。 军纪里是有讲不能以下犯上,但是实际带兵中,这种事情也是多的,临阵不听指挥、临阵要官、临阵投敌……不说常见也是有的,如果严惩李耳,魏国将士会心寒,但是如果不处理,慕容泽在军中便会没有威信,以后如何指挥?便按照军法处置。 「都尉李耳,撤去其都尉一职,重打二十军棍。以儆效尤,慕容泽投诚我大魏,今天也愿领兵攻燕诚心可表,陛下求贤若渴,广纳贤臣,今天他已然投诚,各位需给予尊重、支持而非这般仇视。」 「慕容将军本就年少成年,你们如是不服,如也能立下如慕容将军这般战功,若也能如慕容将军运筹帷幄、攻城略地,来日我也可奏秉陛下,为各位加官进爵。」 玉珩是此次主帅位高权重,兵士们自然无话可说,但心中肯定是不愿意的,这件事确实也不公平,大家都是本土的,突然来个空降的,还是敌国空降的,放谁头上谁也不服气啊!但是没人敢说话。 此事是小事处理完毕,不多时慕容泽便来了到玉珩帐中,玉珩的事情他是知晓的,先了解此次的主帅也是功课之一,基本都是正面的,只是听说豢养男宠,这样英气蓬勃的一个人? 「今天之事,谢谢将军解围。」 「不能算解围,只能说是军法如此。」 「慕容泽,谢过将军。」这个俊美的男子向玉珩作揖,拓跋楚燃、慕容泽都是鲜卑族,拓跋一支、慕容一支只是两个不同的部落经几十年、百年,占据两处地方形成了两国。 追本溯源同根都是鲜卑族,脸型与楚燃是有相像之处的,皮肤白皙也是一样的。见谢过了却没有走,玉珩知道慕容泽还有话要说。 「末将认为,李耳都尉以下犯上,违反军规是该罚,今天打他军棍已是惩戒,但是没有必要免去他的官职,官职靠的是军功,是人头,是他在战场上提着头拼杀得来,将军这样罚他,对我而言确实可以树立威信。」 「但我认为,我的威信不需要以惩戒树立,我相信我上了战场,必然可以得到大家的尊重。」玉珩知道他的意思,他的勇气、他的武力、他的枪法是他得到尊重的原因,他不稀罕靠罚别人得到尊重。 玉珩笑了一笑「我都罚了,不会再改,就是不罚他,他也不会记你的恩情。」 「末将做事,从不计较自己曾经施恩与谁,也不在乎他是不是领情!施恩不图报,本就是此意。」玉珩想他父子为将多年,为燕国立下汗马功劳,最终还是被逼入这样的境地,国之基柱居然也会难以存活被逼出逃,这燕国也是灭的应当了。 「军令已下,我不会改,你也不用在意,此战得胜回去后,朝廷会论功行赏,我会注意他的,用性命得来的职位,我亦不会轻视。」 安洛城,太守带兵迎击也不是所有的城池都会固守,有些将领会觉得愿意出战迎接,直接厮杀岂不更痛快,何必畏首畏尾,所以认为自己有胜算的,或者就是想力敌的会主动迎战,一定没有赢的机会才会固守城池等待救援。( 在此可能有读者会问,为什么不能饶过城池去,一定要一个一个的打,是因为古代军队好几万人,排队走那是多长的队,你还没饶过去,城门打开打你个猝不及防。最重要的是粮草线,你的大军是走了,粮草线还在后面,人家这时候跳出来,你怎么弄,粮草跟不上还是死。所以没法饶,只能挨个打。) 安洛太守,手持长枪,骑着高头大马在阵前大骂;「慕容泽,你生为燕国人,冠慕容姓氏而今居然叛逃燕国,今日还敢来攻燕,你还有脸活着?我若是你定当在此以死谢罪!」 知道内情的人都想问,这位兄台,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是呆下去就死路一条了,怎么是叛逃?是被你们燕国逼的呆不下来了啊? 「宵小,你敢出来与我斗将吗?我今天必将你斩于马下,让你以死谢罪。」斗将由来已久,三国的时代非常盛行,两方将领在马匹上,两人单打独斗、单挑,斗个你死我活。」 「但是我朝不这样,没人会这样做,战火多年都是要把对方一兵一卒全部打完为止的,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带兵一起拼上阵弄他死就好了。但是这位将领,明显就是把慕容泽看成燕国叛徒了。 那武将看起来40岁样子,穿着铠甲骑在马上显的高大魁梧、体格壮硕。玉珩叫了慕容泽过来,「不想去就别去,毕竟还是危险的,我们直接带兵迎战,不跟他玩这个。」 第93页 但是慕容泽应战了,「安阳太守慕容安非,你听清楚,父亲与我不是叛逃,我们是被逼无奈已无活路方求自保,绝不存在叛逃,你不要污我父亲清誉。」 而后骑战马奔嚮慕容安非,两人都身披甲冑,盔甲上泛着寒光,慕容泽俊美的一张脸此时都是杀气。首先是慕容泽一计长□□嚮慕容安非的咽喉处,因为大家都穿着铠甲,露出来的重要部位就是脖子,所有杀气都凝集在这杆冰霜长矛之上,两人身边居然生出万里冰封之感,慕容安非驱马后退,推过长枪。 「无耻小儿,就是陛下赐你一壶毒酒你都该快快喝完,谈什么无活路方求自保,还不是叛逃。」 玉珩也听到了这句话,简直就是愚忠!皇室都这样了,还忠于陛下、终于燕国?愚忠也是忠,你也算是条汉子,还敢出城迎战。 旦见慕容泽拿着长枪的手一挥,长枪直戳对方面门而去,那慕容安非挥舞长戟来挡,这一挡使了全力,意在搏掉慕容泽手中的长枪,慕容泽常年习武,看着体格匀称,但是手臂上是有力量的,用了全力将慕容安非手中的长戟蹩了下来。而后勐一松劲,那慕容安非颤了一下,险摔下马。 …… 来来往往多个回合,慕容泽举起长枪朝慕容安非的胸前刺过去,此一击用了全身的力气,长枪尖端锐利,居然能穿透胸前铠甲,那人重伤坠地。 慕容泽走近那人跟前,慕容安飞已经无力反抗,慕容泽骑在马上,从高处如死神般的看下来,用的是看死人的眼神,「父亲与我都不曾想过叛逃燕国,是燕国容不下我们。」 而后用长枪一枪扎在那人脖颈处,长枪拔出,颈动脉的血呲出来,那是喉管、是颈动脉,完整的身体里一个大血管被破开,血呲出来有一本书立起来那么高,淌的一地都是。 这是个好时机,要赶在对方逃回城门前赶快冲过去,如果对方将领死了,对方全部逃窜回城里,城门一关那就难打了。 「沖啊!!!」玉珩骑重甲第一个冲出去。 对方兵士见主将死了纷纷开始溃逃,准备跑回城池中,幸好这城池门前一片平坦,重骑兵、轻骑兵马匹狂奔,跟着玉珩的战马冲杀过去,从背后对燕国士兵展开弒杀,因为对方没了主帅,人马已经无人指挥一团慌乱。 打仗最怕的就是兵士们乱做一团,会自己踩踏死自己人,会完全失去作战力量,所有人只顾逃命,哪还有人会作战呢?队伍就完全失了战斗力,沦为了被人屠戮的羔羊。 此战大胜,军中战士看慕容泽的眼神也不再那么敌视了,斗将时慕容泽所展现出的勇气、枪法、驭马能力、以及他说的话,都在像战士们传递一个信息,我慕容泽不是靠叛国换高位,我本身就有这个实力身居高位,我的荣耀也是我用命拼出来的。 -------------------- 第49章 奇谋 而后是攻城略地,一如以往每一次的战场。攻到一处泽阳城,依旧是城池高大,依旧是易守难攻,正在研究战略部署。 慕容泽说「这个城,我来过,我记得城的背后有条河,城中众人都是靠此河饮水,如果强攻无论城中众人,还是魏国将士都会损失惨重,只需找到此河的上游投下毒药,河中鱼尸四起,城中百姓就知道水不能喝,临渴掘井,现在才挖井未必来的及。」 此计胜妙,《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意思是最好还是靠计谋取胜、最坏才是去攻城。玉珩听伺候(探子)汇报周遭地形时,想到的也是这个办法,两人不谋而和,两城人马都可以将损失减至最少。 城中无水顶多十几日必然崩溃,我军再强攻几次,必然可破城,如果一直等着会无法及时与丞相汇合。玉珩揣测慕容泽用这个计策,还是想救城里的将士和百姓,将损失降到最低。 但是没有等到攻下安阳城就接到了丞相急报,燕国主帅带30万大军前来,先攻晋阳一支需急速配合,玉珩不相信会有30万。 燕国前两年才跟南朝打过一仗,怎么可能凑的出30万了,慕容泽估算30万确实虚高了,但是燕国17-20万的兵力还是有的,毕竟是大国人口数量在那里,自然能打仗的年轻人也多。 留下部分兵马守住泽阳城,一直要逼到泽阳城坚持不下去,攻下泽阳城才行,不然这几天的攻城就白费了,城下死了的战士也白死了。 迅速驰援晋阳,玉珩算过应该是来不及的,大军的行军速度一日40-60里,两地距离如此之远,赶到都可以收尸了。可那支队伍里有王丞相啊!只能带了部分骑马弃了辎重先赶过去,斥候(探子)报来的情况让玉珩也是挺惊讶的,燕国带兵的主帅是外戚中的重要一人慕容安,此人就没有什么打仗的经验,依照现在的情况看,简直可以说是不会用兵了。 玉珩和丞相兵分两路打,主要还是想迅速攻城略地,怕的就是后方补给线太长,而且如果久攻不克,后方粮草不足。也只能撤兵回去,没办法深入敌国长时间作战,对方也是这样想的,我是本土作战,我的粮草供给线短,我可以耗的过你,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等你粮草不足,自然撤兵。 想的是好的,可是真实的情况是,就是玉珩会粮草不足、供给线太长,但是也不是现在就扛不下去了啊? 魏军此来一共21万人马,还兵分两路,你在人数上有压倒性优秀又是本土作战,如果此时开战几乎就是稳赢了,不仅可以击败敌军,甚至可能活捉丞相,但是你却等着了。 第94页 玉珩叫来慕容泽讨论战略,慕容泽是何等聪敏之人,对战略战术的把握更是到位「此时,不攻晋阳这支,真是更待何时? 如此大好时机遗误,带魏军两军汇合成加击之势,这战打起来会费时费力而且胜败难测,如此时机竟然不知抓住。」 因为慕容泽最了解燕军,所以玉珩一直带他在身边,慕容泽投诚不久,还没有改了站在燕军角度说话的习惯,玉珩也不生气,只是内心更是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善待慕容逸、慕容泽,他们两个来投,简直是给魏军大开大门。 现在出征时机太好,他们自毁长城,自己最能打仗,军事能力最强的人,你们怕别人功高震主。王朝内斗,争权夺利,如此优秀的人才你们容不下,连慕容泽都看的出的时机、打法,他父亲怎么会看不出?如果此战是他们父子带兵,此战绝赢不了。 玉珩也不介意,慕容泽站在燕国的角度上去讲打法,玉珩现在是主帅,慕容泽曾经一直都是习武出身,常年带兵,不是会将一句话记恨在心的人,没有再说话,想听听慕容泽他是什么战略? 慕容泽继续说,「此时魏军已经攻了好几座城池,兵马上必然有损失。除了安阳城不费力,其他城池攻守,大概也可以估算出来,出来时带的21万,不知道丞相那边如何? 但这个是可以估算出来的啊?我估计应该有15万左右,而且打下一座城池还要安排人留守,占住城池,做好布防,防止城池得而復失,15万人应该会再少一点,按留守布防人员最少分析,再估还剩11万人!就是合一处打都有赢的机率,现在还兵分两处,如此大的破绽、如此好的时机,都不知道慕容安在等什么?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而且最重要的是魏军长线做战,已经打了这么久了,而燕军根本就没有打过,此时燕军的体力、耐力、精力都是最好的,简直就是蓄势待发,你不打,等着,等的我军泄了气再打吗? 真心是,都是什么打法,等着人粮草不足自己退兵,我打了这么多年的战,就没见过不战而胜的时候。这打的什么啊!」慕容泽毕竟是燕国人,看见这样的打法,也是气的不行,声音也自然高了。 所有想法和玉珩完全一致,这是最好的时机,燕军主帅慕容安,这机会简直和送的一样。燕国你们将如此好的将领送给我魏国,就是为了让自己早死吗? 玉珩实在不好意思在慕容泽面前笑出来,也明白武将失了君王的信任,真的是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了。可是为什么要把这样优秀的人,往死里逼呢? 慕容泽见玉珩没有说话,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刚才所说生气了,毕竟刚才所说是站在燕国的立场上说的,他的母国。 「没关系,你才投诚,身份上转换不过来,无碍。我不计较。」 「谢过将军。」慕容泽弯腰作揖,玉珩真的是惋惜这个人,如此优秀的将领,之前也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在魏国的军营里何须如此卑躬屈膝与人,必也和自己一般处处被人尊敬! 「你不用如此紧张,更不用如此畏惧,我不是那样在意的人,我们相处时间短,你不了解我,」 玉珩对慕容泽是一种识英雄、重英雄的想法,优秀的人才确实值得被人尊敬、善待,父亲也是一样的吧?求贤若渴、识英雄、重英雄。 还是快速奔袭去了丞相那里,不能将他一人置于危险之中,这个时候了,燕军都没有前来,玉珩匆匆去面见了王丞相,讲了他这一支的情况及伤亡。 玉珩说话简单明了,没有废话几句也讲完了,丞相看这晚辈大晚上的赶到,所带骑马又不多,不过万骑。就知道他是怕自己陷入围困,轻装上阵、救人为先、一路奔袭而来的。 如果慕容安真的带着三十万大军打下来,他做的就是杀入两军之中营救的心思,这孩子就是这样。定下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要来救人,风险、生死就都不考虑了。这么匆匆的来就是怕我受困其中吧! 「你倒是来的快,我算你要2天后才能到,斥候(探子)来报时,也觉得来的真快。」王丞相很是满意,玉珩这孩子他是真心的喜欢,优秀的晚辈。 「玉珩见消息时,担心慕容安会迅速开战,怕我军人数不敌,故而带的人少,速速来援。」 「你怎么看?」 玉珩所讲与日前慕容泽所见,几乎完全一致,同一片战场,大家的看法不过是英雄所见略同,都要谋定而后动。丞相的意见相同,贻误战机。 等到玉珩的一支全部到齐,慕容安都没有打过来,真也是确实不会打仗了,外戚不是没有出过优秀的将才,但是也得真会打仗才能带兵啊! 是个人就封将军出来打战,他们这些将军玉珩、姚復安、慕容逸都是从小就带出来打仗的,日积月累的经验、策略,多少场战火淬鍊出来的,多少将领死了而他们一直没死锻造出来的。 -------------------- 夜晚,丞相突然来到玉珩帐里,官职上丞相监察百官比玉珩的职务、权力都大,生活里丞相德高望重,他对玉珩通传就可以了,亲自前来? 「你安排下去,今夜无论谁进大营?谁出大营都不要拦着,适度盘查就可出入。此事做好保密,将盘查人员全部换成可信的士兵,一点风声都不能走漏。」 两军对垒关键时刻又是常驻此地的打算,营地是按最高规格防御的,在外围修筑女墙,放置带尖刺的木拦,多道壕沟、壕沟中布置地刺、机扩,挖掘多道摔马沟,为的就是防偷袭,营地进出管理更是极为严格,适度盘查就可出入?这不是菜市场,必有事情!玉珩看丞相不想说,知道是机密的,自己也不问做了仔细的安排。 第95页 夜晚玉珩有留心,想知道会是什么事情,夜里有一人策马而来,玉珩不认识,那人神色匆忙,按理这个人进不来,但是因了安排,轻松进入营地,看方向是去了慕容泽那里,而后约有一个时辰,慕容泽匆忙外出牵了马,驾马而出,与哨卫说了什么?匆匆疾驰而去,看方向并不是慕容安的大军方向,而是直奔燕国皇都邸城去的。 玉珩心里确实算不出这是个什么事情?但是也知道慕容泽深夜离去,而且去的是皇都邸城方向,多半是不会回来了,应该是叛逃了,玉珩心里起了极大的不安,如果是叛逃…… -------------------- 第50章 智计 他去寻了王丞相,王丞相所说也是令玉珩惊讶,便是玉珩带兵多年,这样深谋远虑,如此布局精緻的计谋也是少见。 自王丞相观到慕容逸身上的王皇之相,再一接触发现这个人真的是志存高远、当世豪杰,这样的人留下对魏国实在是威胁,他便多次进言陛下因趁早除之,不要留下祸患。 但是父皇说:「如今我们要攻打燕国,他父子二人对我们有大用处,他们熟知燕国地理、城池,有他们必然是如虎添翼的。」 「魏国还有玉珩,还有老丞、还有苻氏的将军,以及很多的才俊,为什么一定是他?缺这两个人不会影响大局。」 一次次的觐见终是不成,但是理由改为了;「此人不远万里来投奔我,实在没有理由无端端的就杀了他,慕容逸这个人无论军事能力、谋略、才智都是极好的,他一点错都没有犯,怎么杀了他,杀了让天下人怎么看? 王皇之相,这天下相貌英伟之人何其多?这个理由杀人,天下人如何信服,这样的人才都杀了,以后谁来辅助我们开创盛世?」 陛下说的当然没错,没有正当理由就杀了这样一个盛名在外的英雄,确实会让天下人耻笑,那好我给你找个理由。 而后的一年里,丞相与慕容逸交情一直尚可,当然不可能很好,毕竟丞相是丞相,为高权重,慕容逸也是小心翼翼的提防着,毕竟慕容逸是叛臣身份放在那里。 一年后征战燕国,有意没有叫上慕容逸,理由是攻打自己的家乡,多半内心不忍,就只安排了他儿子慕容泽出征。 出征三日前就叫了慕容泽去中军大营集结,而后出征的前一天亲自上门拜访慕容逸,慕容逸当然感动,丞相权势滔天,而且今日的魏国盛世,丞相居功至伟,歌姬、舞蹈、盛情款待。 室内香薰环绕,三支盘铜灯(树杈似的三个托盘的落地铜灯),几盏托盘鸟柱灯盏(一个托盘上面有个鸟形放烛火的灯),将室内照的一团明亮,舞姬们香衣云鬓也是惬意,多杯石榴酒过后,慕容逸真心託付:「慕容逸在此相托,战事起,烦请丞相能照顾我的儿子,那孩子机敏、善战,请丞相照拂。」 见慕容逸说的真诚,这本就是自然,自己的儿子姿容出众、为人果敢,必然很是宠爱的。 丞相说;「那是当然,父母拳拳爱子之心,老将军托在下,我当全力照拂。」 有略有难色,「但是你的儿子,我并不熟悉,儿子现也不在身边,无法当面交託,他对我难免不熟悉。」丞相说的很委婉了,其意是慕容泽也是不孩子了,已然成年,没有道理会亲信与他,小心防备就无法照顾了。 「这样吧!你这可有什么物饰可以赠与我,我去征战也可睹物思人,常常的想起将军。」 慕容逸听后觉得并不可,一样小物件又是丞相开口,给太低贱的东西不合适,便给了丞相一把祖传的金刀,金刀刀体是精钢打造,刀鞘是纯金镶宝石按北斗七星排列,一看就是极贵重的物品,丞相推辞了一下;「如此贵重之物,赠予我,不太合适吧?」 「丞相何出此话,此物是我家传宝物已传几代人,故而随身带来魏国,现赠予丞相聊表心意。」虽是聊表心意,但是东西贵重,慕容逸想托丞相照顾儿子的心也是诚心实意了。 而后更是相谈甚欢,次日丞相出城,随大军出征。 一路打到现在的晋阳城以西的聊城,据此不是太远就可以打到燕国皇城邸城,皇室自然是要迎击的调拨23万人,安排慕容安领兵防御。 进到军营、进到慕容泽帐中,来人是慕容逸的亲信慕容金迪,来人急忙下跪,神色慌张。营中烛火被帐外窜进来的风,吹的忽明忽暗,终不如皇宫里的铜灯明亮。 「公子,公子,我有大事情相告。」军帐之中,父亲的亲信如此匆忙的前来,可见事大却也不慌张提问。 「说何事?」慕容泽仍是冷冷静静的一个人。 「老将军(慕容逸)最近接到邸城慕容皇室带来的口信,现在魏军长驱直入,已经打到了皇都边上,情况非常危急,皇室上下悔不当初,当初自断双臂实为不智,现请老将军回朝,必当重用共克时艰,燕国终还是你父子二人的家。」 「我父如何处理?」慕容泽从容依旧,谋定而后动! 「老将军当日也是无奈叛逃的燕国,心中自是对燕国难捨,现在燕国皇室愿意重用与他,老将军愿意不计前嫌,而且老将军在魏国处境并不好,皇帝虽然相信他,但是朝中大臣斗争极多,想让他死的人也不在少数,长久是不是得活也是未必的,趁此机会,老将军愿意返国,帮燕抗魏、共克时艰。现在已经借打猎之名再回燕国的路上了。」 第96页 至此慕容泽心里已经盘衡多遍,确实所有的动机、时间点都可以对上,现在打到皇城家门口了,皇室担心灭国,担心诛族,想起我们父子二人是有用之人了,想叫我们回去帮忙此点对的上;父亲是被逼出逃,还是心系燕国的,此时燕国皇室认错,父亲肯定是心系燕国想回去的;但是,但是这个人说的话,可能尽信? 此时,慕容安拿出父亲慕容逸的金刀,这是慕容家的祖传之物,刀鞘上点缀七星宝石,如此贵重之物非一般人能仿造。 很多年前的夜里,慕容泽还小小的,非常想要这刀。家中儿子众多,只有这个孩子最类己,「好孩子,这刀将来一定是你的。」此刀非父亲同意不会轻易落入他人之手,至此一切再无二法,所有的动机、时间、理由,一切以金刀为凭。 慕容泽决定追随父亲而去,燕国毕竟才是他的家,魏国终不是。这才会策马而去,本来也是出不了营地的,但是丞相提前就说了,出入皆可,适度盘查,就是等着他去投奔燕国的。 此计打的就是信息不对称,我知道而你不知道,慕容泽几天前就被调走了,丞相就是断定,慕容逸不会为这点小事去找慕容泽,告诉他我给了丞相一把金刀。 而慕容逸也没有想到,丞相会歷时一年设下如此计谋,慕容泽现在离长安十万八千里,绝无可能去问父亲真假,所派之人又是父亲亲随、所持之物又是祖传金刀,绝对可以让慕容泽信服。(这么出色的人,就是吃了没有手机的亏。) 丞相一封信立即去了京师长安,只在慕容泽出城后片刻,寥寥几字「慕容逸之子慕容泽,临阵叛逃,投敌燕国,陛下需严惩之。」 慕容泽临阵叛逃的消息,终是有人传到了慕容逸长安府宅,慕容逸也是大惊,慕容泽这孩子做事稳妥、冷静如何会做出如此鲁莽之事,置一家人生死于不顾? 只能连忙带家人骑马逃遁,其中就有慕容泽的夫人慕容若芙,这个身份高贵、容颜倾城的女人,因为其姿容绝艷,已经是长安街知巷闻的美人了,又一次义无反顾的踏上追随夫君的路上。 陛下知道此事立即派人去追,此是长安城,周边都是魏国的城池,怎么可能跑的掉,约有一日追上,擒获。 慕容逸一家上下惶惶不安,知道此次必死。 -------------------- 未央宫前殿之上 慕容逸就是天纵奇才,此事也没法自证,儿子临阵叛逃,倒戈相向,他现在都没法确定儿子为何如此?慕容逸此时根本不知,丞相用金刀做了什么? 慕容泽叛逃证据确凿,无论原因如何,慕容泽都已经到了燕国土地之上叛逃无疑,这件事难以自证,百口莫辩。 丞相是如何精明之人,博古通今、才智无双、如此计谋,他从慕容逸来魏国时就开始布局,歷时一年之久,非一日之功,所用之心机复杂、布局之周密,点于点严丝合缝,面与面毫无瑕疵,这就是歷史上自汉朝「推恩令」之后的。 天下第一奇谋「金刀计」,只有两人参与,却可以让慕容逸一家、一名当代枭雄,因叛国罪皆被斩首,「金刀计」至今为后世奉为经典,实在是太绝,就是可以活活逼死你,你却百口难辩、无法自证。 没有错处,不能杀他,那我就找个错处至你于死地。 ---------------------- 未央宫壮阔恢弘,大殿内庄严肃穆,慕容逸跪在大殿之上。父皇坐在龙椅上,帝王威仪,杀死眼前的人简直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魏国境内每一个人的生杀大权都在他的手上,他让一个死易如反掌。 魏昏帝就是在这个大殿上凿开自己舅舅的头盖骨,血流一地的,陛下的天下想怎样都可以,皇权天授、中央集权、生出魏国的每一个人,生命都在他的手上。 慕容逸也是一代枭雄,如此之时,一般人都磕头如捣蒜了,但是他没有,他跪在地上形如松柏,深深的给魏国皇帝苻鸿义行了嵇首礼,「微臣绝无叛逃之意,此事我并不知情,我记得陛下恩情。 在生死一线同意我一家归顺魏国方才能活到今日,陛下出城迎接,慕容逸深感陛下的恩情,但是我子出逃一事,我确实不知,今天离城情非得已,不过求保命尔。」 王丞相在战场,殿上陛下身边有李公公,他也是一心欢喜看热闹,陛下隆恩对你一个降臣出城相迎,赐了你一个降臣高官、府宅、金银、田产,对你已是仁至义尽,我们都是魏国人,常年跟在陛下跟前,又得到了什么?你也配,今天如此,恐怕是活不了,真好! 慕容逸继续说:「陛下恩德,出门相迎又赏金银数万,臣莫感难忘,必将在日后效犬马之劳,但是如今我子犯下如此大错,实难弥补,臣难逃一死,只求不斩于柴市口,为臣、为燕国保留些颜面。」 -------------------- 第51章 叛逃 陛下看着此人,如此处境下还能不磕头求饶,不痛哭流涕,所有表现也确实是当世枭雄所有,他在燕国没活路,方才投奔于我,如此人才只因为孩子叛逃、只因为莫须有的王皇之相,就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确实也不是仁君所为,得天下者应有容人的胸襟,海纳百川的气度,投奔自己的名将、良才无错杀死,终非有道明君所为,终非儒家大道传承。 父皇帝王威仪,「你子叛逃,而你现在才得到消息,此时逃出京城,时间上可见,你并不知情。你是你,你子为你子,一代武将、叱咤风云,不该因你子叛逃而连累你殒命,在大魏好好待着,忠于大魏,我不为难于你,回去吧!」 第97页 此话一出连慕容逸自己都觉得是刀下留人了,一身冷汗打湿衣襟,生死一念间,此时他也承认为什么燕国毁灭,主昏君奸,如何能不灭国,而魏国短短时间迅速崛起,君主承袭汉家法制治天下、丞相文武全才、文能安邦、武能治国,苻鸿义却从不怀疑丞相,在外带领大军作战,毫不担心功高镇主,这对君臣,一个英明神武、一个鞠躬尽瘁,燕国亡的不冤枉。 邸城燕国皇都,城池下慕容泽回来,因是夜里城中宵禁、城门封闭,只能等到第二天解禁城门大开,负责城门守卫的将领是认识慕容泽的人,只是这个俊逸的武将,一直是高高再上,往日侧马去京郊大营,但是今天,他不是叛逃了吗?怎么会回来?立马摁住,捆绑、下狱,几时慕容泽也知道,自己必是被人陷害了。 燕国皇室认为慕容泽叛逃燕国已为大罪,但念其后悔返回,又是慕容皇室成员(非皇帝三族),便也没有安排处死于柴市,只是发配流放苦寒之地掌恆山,永世不得召回。 但是慕容泽知道如果自己不回魏国,不为父亲证清白,就这样在燕国待下去,他的父亲、他的家人后果难知,每每想到父亲、夫人,想到他们会因自己而死就心焦如焚,京师、晋阳、邸城路隔千米,战火纷飞根本不可能通到信,谁会给他传递消息?这就是为什么,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天天打战,只要分开就很难知道对方的消息,知道了也可能是对方活着时传过来的,你收到信那人已死去多时。 一定要回去,这就是慕容泽的想法,一定不能让父亲因自己连累而死,押解过程中慕容泽发现一个机会,想趁着士兵松懈逃掉,但是现在的他没有长枪在手、没有一身银甲、没有高头大马,没有了一切,皇室成员、贵族身份、将军职位、戎马一生不过28岁,他比玉珩大一些,但是玉珩,但是他…… 他已被羁押多日,体力自也是下降了。兵士又多,一边逃一边打终是被士兵斩于乱刀之下,鲜血从胸前汩汩流出,染到他倾世独绝的脸上,打湿他的黑髮,如此一个人才智、品德、胸襟……这般悄无声息的寂静死去,一片落叶飘下,径直落在他的身畔,阳光大好、晴空万里。 慕容泽的消息,日久天长先传回的是战场,日久天长慕容安还在等着,等着魏军粮草不足自己退兵。 听到慕容泽的消息,玉珩是黯然的,英雄惜英雄的悲伤,如此一个人几辈人中才出一个的优秀将领,一个面若冠玉、容貌当世无双的贵族,一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威风凛凛的将军,最终却以这样的方式死于乱刀之下,没有战死沙场、没有马革裹尸、没有青山处处埋忠骨,他才28岁,时光大好、惊才绝艷的一个人就这般的死了,玉珩扪心自问,如果提前知道,他会怎么做?会不会拦住慕容泽的去路,也许会吧?也许不会?慕容泽才华横溢,日久天长,确实不知他会如何,他又有那样一个父亲。 此时已是入夜,望向圆月时,盼望人归来,突然就很想楚燃,楚燃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无论他的父亲是谁?无论他将来如何?都是自己会不惜性命也要保住的人,我出来这么久,带过去的信楚燃有看见吗?他会怎么想……相思入骨岂不知。 世事如棋局局新,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样子?前路漫漫,命运如何,无人知晓? 慕容安还是抱着他的战略就是等着,等着是不行的,他们燕国确实等的起,但是魏国等不起,这要等多久、半年、一年这样等下去,确实是粮草吃完了就得回家了,这不是王丞相和玉珩所为。 白日,军帐中玉珩和王丞相在讨论战略。「这个位置是燕国的粮草存放点,为今之计,只能派千余骑兵死士,火烧粮草了,不然对方一直不出战……」 见玉珩没有说话,似是愣住了,玉珩想起慕容泽也说过,燕国屯粮一定是这个位置,又想起那个芝兰玉树的年轻才俊,也是在这地图上,说过自己的打法,但是这么年轻就死了,真心惋惜这样一个人才的死亡,真的识英雄、重英雄的怜悯。又想王丞相绝对不是一个心机深沉、歹毒如斯的人,他大刀阔斧的治理长安城、整个魏国的风气,连皇家子弟都敢陈尸闹事是何其的勇勐,为魏国广纳贤才也从无嫉贤妒能之事,怎么会?想的出如此毒计。 和太聪明人的在一起,就是有这样的悲哀,一点点情绪流露出来,对方就能猜测出你的想法,「那慕容逸,绝对不是泛泛之辈,我不说王皇之相,他现在是落难,迫于无奈委身与我魏国,他雄心壮志,这样的人焉会屈居人下?」此时陛下没有因叛逃罪诛杀慕容逸一门,王丞相和玉珩已经知道了。 「当今陛下,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海纳百川、汇天下人才,这没有错但慕容逸却绝对不可留下,他只是一时攀附,不过是蛰伏等待时机,你父皇太过仁义留着他们终将养虎为患。」 停了一下又说「对威胁魏国的人、对威胁陛下的人、对威胁皇权的人,就是他们伪装的再好、隐藏的再深,只要我能找到机会,这样的计谋我还会再用,我耐的下心,除掉他们,还有羌族终也是大患。」不是慕容泽不优秀、不是王丞相太残忍,不过是各为其位、各尽其忠。 魏军安排一队骑兵死士偷袭了燕国的粮草囤积处,火光沖天,火势之大连皇宫中都可以看到。粮草被烧,燕国皇帝慕容淮,就觉得慕容安不会打仗,是,慕容安不会打,你就会打了?要求当时就出兵,粮草都烧了现在出兵?燕国的军事操作真是「神助攻」,怎么说呢?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帮魏国的?如果慕容泽带兵,怎么会不重兵把守看好粮仓,如果慕容泽打这场仗,魏国都已经败北而返了,也许王丞相都生擒,玉珩都战死了呢!如果,没有如果,慕容泽死了,那样优秀的人确确实实死在最好的年华里,死在烂泥之上,不可能不惋惜。 第98页 燕军所列阵势为10人一列,洋洋洒洒铺开十几里,15万人可以列出多少个方阵?魏国重铁骑、轻骑,玉珩、姚復安、……苻氏多个将领,新投奔而来的武将,冲撞阵列、斩杀无数,马匹、战士、长戟、盾牌、拼杀、鲜血、头颅……最终化成几十万的尸体躺在这大平原之外,一具一具都是尸体,负责清理战场的士兵都没有下脚的空地,只能站在尸体上一具具的往旁边挖好的万人坑里扔,这么多的人尸体不快些处理会带来大瘟疫。 一天前,他们还活着,在说话、在吃饭、在太阳光下行走,这一切都没有了在今天划上句号。负责清理战场的士兵毫无表情,见怪不怪这就是他的工作,这样的战场、这样的死尸,他见过太多,远远的喊了一起干活的士兵。 「你说,这次尸体是不是多了点?」 「费什么话,快点收拾,还要去吃饭。」 想起吃饭是要快点,麻利的开始扔尸体。 ------------------- 燕军溃败,主帅慕容安骑马只带了几十人逃回邺城而后坚守不出最终城破,屠灭燕国皇室,着急找的不是皇室的金银财物而是燕国会要(这个名字,各朝不同,我用的不太对,翻资料没有明确说这个叫什么?)一本记录燕国有多少人口,人员分部概况、人数统计的典籍。大喜,燕国的人口居然这么多,古代的城市都不大,绝没有现在的百万、千万人口,主要还是连年战乱、人很难活下去,小孩子又难以长大,看了燕国会要简直是大喜。这么多的人口,人是第一生产力,会给魏国带来多少财富?这是赵国、霍烨匈奴这种小国做不到的,这一切要感谢的是燕国国君和带兵主帅以及燕国皇室,这种大国不是从内部呜呜泱泱的败了,任谁的铁骑都是踏不破的。 玉珩返回魏国,父皇加封丞相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冀州牧、镇守邺城,留下督燕国各州、郡的治理,这片土地太大又刚刚打完仗,百废待兴。王丞相是治国的能臣,负责治理燕国旧地待一切恢復,方可返回。各城池中留守了一定量的兵力,此战高捷,近两年时间,从离开到踏上长安的这片土地,玉珩心里只有一个人,默默的问了自己一句,他好些了吗?有没有放下,哪怕那么一点点?他会不会担心我? -------------------- 第52章 慕容若芙 回京流程依往昔,连太子哥哥的态度也是一样的,冰冷的让人没法靠近。 大军返程带回了慕容泽已死的消息,慕容逸听到并未多说什么?蓦然的独自返回自己的寝舍,这位父亲、当世英豪,掩面痛哭、竟然也哭的不能自已,这是自己最钟爱、最器重的儿子啊! 怎么会在这样的年龄里死去,他才28岁,如此的年轻,脑子里都是他去出征前的样子,慕容泽跪在自己面前,行三叩之礼,「父亲,放心,孩儿此次定会小心,一定平安返回,父亲千万不要太过挂念……」 慕容泽的死讯一时间府里上下都知道了,她的夫人慕容若芙也知道了,听到时…… 但是却也没有过多的伤心,府里上下都说她薄情,慕容若芙的美貌,此时已经传遍长安城,有歌谣唱「有女名芙、艷冠长安,芙之貌美,凤凰来朝」一个人的美貌,能被人传唱,可见这个女人是有多美,美的无以復加、美的倾国倾城。 慕容泽的后母小康氏知道后「她年轻貌美的,死了个丈夫算什么,再嫁一个丈夫不就好了。我们慕容家,早不復在燕国时的风光,她可能早就后悔了。 现在慕容泽死了,她生的一张好脸,求她改嫁的人还不踏破门槛,她嫁个重臣之儿,日子照样过,荣华照样享,风风光光的哪里不好了?日子说不定比现在还好,心里估计正高兴地呢?」脸上满是讥笑。 这小康氏是慕容逸先夫人死后,慕容逸后娶的夫人,说话是难听了一些,但这是大乱世啊!经常的打仗、死人,改嫁的女性很多,只要不带走男方家的孩子就可以。三国时曹操就有好几个妾是寡妇,曹□□后更是留下遗言「顾我万年之后,汝曹皆当出嫁。」 如今天下战乱,女子死了夫君,改嫁也是常态,有「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更二夫」的说法,但是自周朝起就礼乐崩坏,更何况现在这个大乱世,二臣朝堂上多的很!更何况这慕容若芙还没有孩子,生的又这般好,不消多久,求取改嫁的人,肯定是要踏破门槛的。小康氏话说的是难听,但是理倒是没有错。 深夜,天边是一轮满月,月亮太圆月光太亮,竟也可以照的屋内一片明亮,便是不点灯也是一切可见,慕容若芙一直没有睡下坐在床边,她已经着了丧服,通身的白,白的扎眼、白的吓人,她的脸泪痕满满但是却让她的脸更显美貌。 因为来了魏国,便梳的是魏国常见的惊鹤髻,所有头髮梳于头顶,顶上的髮髻分在左右两侧,形状像是两扇鹤翼,好似仙鹤惊飞欲展翅的样子,来了魏国入乡随俗,只能改了之前的发样,头上一点饰物都没有,也有倾国倾城的美。 眉如翠羽、肌似羊脂,一弯柳眉配她极美的眼睛,鼻樑高挺却不失秀雅,朱唇微抿,芳泽无边、铅华褪尽,她起身取了一段白锦置于室内云顶檀木的大樑上,这个世上有些人太好,你见过就念之不忘,那样一个人,谁都会见之不忘的。 若芙和慕容泽是在康宁王府第一次相见,没有什么特别的爱情故事,就是偶然相见。 第99页 一个见少年郎如此英俊,想这世间怎么能生出这般好看的人。 一个见了对方便心生欢喜。 那个时代,战乱频发,婚姻也相对自由,民间男、女已有择偶的权力,朝廷已经颁布法令不能近亲相婚、以正人伦,他们不是近亲但毕竟是皇室,还是要在意些的,也不可能月下相会、亲亲抱抱举高高啊!只是那以后慕容泽就成了王府的常客,只要若芙知道慕容泽来了,总会有点什么事情要办,总是能看见的。 王府院内,园林山水,水榭楼台,一株兰花开的正好,习习微风,吹动两人碎发,慕容泽走近,若芙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慕容泽塞给若芙一个掐丝莲花流苏金步摇,是汉家女子喜欢的样式。 下次又来装作无意碰见,见多了就敢说话了。 「小公子又来我家吗?」若芙故意问 「嗯,又来?是又来,想见你,所以老来。」慕容泽那时也是刚刚少年,真的是谁家白玉郎,惊动满京城。想见你,所以老来,说的若芙脸都红了,整个面颊漾起绯红,漂亮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后面再来,塞张小字条「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若芙知道这是汉家诗词《凤求凰》。 再后来慕容逸家上门提亲,因为战乱频繁已经淡化了三书六聘、纳采、问名的,而且他们又是鲜卑族,就是一场盛大的婚宴,两人成婚。 慕容若芙一身云雪白吉祥八宝纹嫁衣,头戴黄金花树状步摇,这步摇高约30厘米,整个置在头顶,头饰完全如树状,黄金树枝、黄金树叶、树叶用小金环固定在树枝上,走动时枝叶摇动,美不胜收。 树可通天,是天、地、人的媒介,象徵生命生生不息,若芙知道这是想多子多孙之意。经了男女九叩、交拜之礼,嫁了慕容泽。(那时的嫁衣主要是白色,有文献显示慕容氏很喜欢步摇。) 最美好的爱情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你遇到一个人,一眼便知此是良人,结秦晋之好、百年好合,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若芙体寒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劝慕容泽再娶,慕容泽毫不在意,悄悄在若芙耳边说;「没关系,我们年轻,经常造小孩,总会有的。」笑的一脸春风得意,羞的若芙低头。后来家里人不断的催,慕容泽说「如果一直都没有可以过继个哥哥、弟弟的孩子养在身边,没关系的。」 言犹在耳,感觉每一句话都在耳边,可是现在……,那时以为这恩爱会是一辈子,没想到连半生都没有,生如夏花之璀璨,死如秋叶之静美。 在这样一个男女相对平等、妇女还没有被约束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时代,这样一个容颜倾城的女子,追随慕容泽而去,一个人一生中不该遇见太惊艷的人,因为今后很难从这个人的繁盛中走出来,而她的夫君又是那样一个人,日月难掩其华。 玉珩在府里还是先写了拜帖,差人送去质馆。玉珩今日也听闻慕容泽之妻自尽了,慕容逸来时是带了女眷的,见没见过这个女子,他是不记得了? 慕容泽如此年轻,想必他的夫人也一定年轻而且慕容泽说过他并无子嗣,想必定是会改嫁的,竟然追随而去了。可见这女子对慕容泽用情至深,更想起慕容泽为人,他的品性值得一个女子对他用情至深,这样的一个人……,便越发的想念楚燃,人生真的是猝不及防,你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天人永隔。 等了多时,玉珩才等到回帖,此时已晚按礼节是不该造访的,但是玉珩不想管了,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了,战场之上也没有那么多书信往来,这想念从踏上长安城就开始了,不,从踏出长安城就开始了。 再一次这位俊朗的少年,鲜衣怒马、芝兰玉树策马奔驰在这长安城大街上,乌黑的头髮束在精緻的白玉冠中,玉冠两侧飘荡着丝制冠带,风吹动落在面上的碎发、轻抚这张脸,香车宝马、皇权富贵、声名赫赫他都有,甚至连时光、连时光都不忍让他老去,美好的容颜不曾离开过他。 匆匆下马,质馆的管家看见正准备说:「将军,您回来了。」玉珩已经进了府里。 这个质馆,他太熟悉每一处的景致,每一处的花草、每一处的装饰都是他看过选出来的,先去了书房楚燃不在,而后去了寝室。 楚燃站在月光中,皎洁月光洒了他一身,楚燃比在代国时,比之前见时恢復了些神气,终是没有形销骨立的感觉了,除了气质不再是那般灵动外,那个他还是之前住在王府里的他,还是那个他爱过的人。 楚燃在月光中说;「玉珩,你回来了。」一切美的不像真的。 玉珩想说什么但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径直的走了过来,左手搂住楚燃,右手放在他的脖颈后,着急的吻上这张温润、柔软,他期待已久的唇,玉珩并没有多温柔,撬开他的牙关,深深的吻。 炽热缠绵,不停的再往更深处而去,用力的探索这唇中的香气、贪婪的攫取两个人的美好,缥缈岁月、缱绻半生,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刻,好像都是和楚燃在一起,都是,每一个过去,每一段记忆都被深藏,却从不曾被淡忘。 「是的,我回来了,你在等我吗?」 「在等。」 而后楚燃拉了玉珩,一起坐在榻上,楚燃抓起玉珩的手,看了右手上的伤已经淡了很多,轻抚过这伤痕,问:「会影响你打仗吗?当时很疼吧?我不该这样伤了你。」 第100页 玉珩低头看了看「没有,不是很疼。」这手初时是一直不能用的,养了很久才好起来,做仔细的事情不行,多少是牵扯到筋脉了,但用长枪、长戟还可以,毕竟只要能握紧就可以,还好终是没有影响他阵前厮杀。 楚燃温柔的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坐在一起温情的说话,他们之间好像一直都在伤害,不,只有楚燃会去伤害,上一次这般还是他返回代国之前。 「楚燃。」 「嗯」 「就是想叫你的名字,知道你在我身边。」玉珩侧身拂了拂楚燃的头,想起好久以前他也这样拂过楚燃的头,那时楚燃会露出小动物受宠般的笑容,真好他是放下了吗? 「你去征战,这么久我很担心你。」 「这次回来,以后应该不会再走了。」玉珩想战事该结束了。 「玉珩,我有一件事情想你帮我?」 「你说,你说的我都可以帮你。」玉珩看向楚燃,不打战了,我们以后都可以在一起了。 「我想回代州,离开京城。」玉珩一下愣住了,这与自己以为的完全不同。如果你这般温情,就不该会想着离开。那与我这般的亲热,只能是示好、是想让我帮你离开?因为你知道只有我能做到这件事情,所以你在示好? 玉珩看着楚燃,此刻的温柔都是装的?「你这般温情、缱绻,就是想我帮你离开,是吗?」语气是试探、是卑微、是不相信。 而后,楚燃起身对玉珩作揖,是低眉顺眼的在求「我是想此次能离开,此次战争结束,丞相没有回来,这于我是个机会,离开的机会。」 「离开,回去代国?你此次回去,就再没有回来的道理。下定决心离我而去?还是根本不用下决心,你就想离开我?」 「你终是不原谅我,对吗?我等下去永远都不会有结果,是吗?这就是你的心意,现在的温情是怕我不答应?所以示好?哄着我答应你吗?」玉珩见到他今天这般亲近,难得的亲近,现在想来是怕不答应,才会这样示好。 「那你刚才问我的手,说你在等我,都是假的?就是为了求我。这么久,我以为过了这么久,你等到你的原谅了。」 「玉珩,我问你手上的伤是真的愧疚;说在等你,也是真的怕你会死。但是我想回去也是真的。」楚燃的脸俊美如昔,此时都是恳求的表情。 「你不必这样做,不必示好,我不答应,我不会帮你,我没有帮你的道理。」玉珩是生气但是这些话是事实,我不帮你,你走不了,哪里也去不成,你只能困守于此,是自私、是占有,我就是不想你走。 「玉珩,我是怕你会不答应,我是有所求,你想想我的处境,你在想想你自己都做了什么?我今天这般求你难道有错吗?我知道你的等待,你等不到的。你欠我的不是一点财物、一样东西,你欠了我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虽是哀求的话语,却不是哀求的语气。 你想想我的处境,你在想想你自己都做了什么?玉珩不用想,不用想也记得,记住的不只有美好,记住的还有屠杀、还有灭族,所有刚才的温情、喜悦、期待、欢心,一瞬间崩塌,化为灰烬。 「我在你没有回来之前,就收到我阿母的家书,她老了,她盼着我回去,我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和你亲近,我真的要回去。这个质馆、整座长安城就是囚我的牢笼,你不知道吗?你就这般只想着自己,留我在这里。」 这般只想着自己?玉珩的心被利刃似的寒风颳过,「我只想自己,是吗?那我告诉你,你完全不用这样,你便是冷冷的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便是修书与我传个口信,我都会帮你。完全不用向我这般示好,让我白白的以为,我等到了……」这话说的那样慢、那样轻,似是失了说话的力气。 楚燃没有动容,「现在王丞相不在,我求你帮帮我,好吗?」神情中是急迫。 「楚燃,你不用求我,与其这般,你可以直接写个帖子告诉我,何必这么强求自己,讨好于我。」 玉珩灰败的走出质馆大门,这么久过去还是一样的。我欠你的不是一点财物、一样东西,确实也还不清。王丞相不在,去督燕州重建了。 你这样示好求我,也是难为你故作温情。玉珩来时是骑马的,突然就不想骑了,夜色已起离宵禁不久了,长安城一片空寂,这般热闹的城,原来也有空空荡荡的时候,再高贵的出生,都有你得不到的东西。 -------------------- 第53章 离别 玉珩不想去,根本不想去求父皇,让楚燃离开长安城,这样至少两个人还在一座城,但是也知道楚燃说的是对的,他的心意便是再不舍,我也同意。 宣室殿 「父皇,儿臣请放拓跋楚燃会代州,他几年来在魏国,他毫无错处,从无叛逆之言更无反叛之意。现在的大魏已风调雨顺、人民安泰,燕国也已攻下,儿臣希望能放拓跋楚燃回代州,任他安定城太守一职。」因为楚燃现在是降臣的身份,没有一官半职,回去后也是无法生活,玉珩已经想好了他的以后。 「拓跋楚燃。」陛下知道,上次的事情他就知道,他这个儿子和拓跋楚燃之间,绝对有点关系只是不想说破。之后他多次跟玉珩说起再娶妻的事情,玉珩都各种推脱,必也是因为这个人,现在送走也是正好。他连慕容逸都没有杀,更不可能杀这样一个寂寂无名的降臣。 第101页 「是,父皇,之前的那个代国质子。」 他这个儿子做事识大体,这般所求?「现在魏国实力强盛,攻燕国又一举获胜,天下大定量他也做不出什么?不过一个降臣,同意放返。」玉珩听到自己所求成了,却也不喜悦,一点也不。 「不过,那拓跋楚燃都离开了,你的续弦之事是不是该办了?」玉珩知道父亲又要说再娶的事情。 「孩子南征北战,娶了夫人不是耽误人家吗?何必如此呢?孩儿不想,孩儿府上也有美妓,不用再娶正妻了,孩儿军事要务也很多。」 「家中美妓,那为什么不见你有一儿半女?」 天下间,父亲要儿子娶妻、生孙子的心真是走哪都不变,繁衍子嗣真的是件大事。 之后说了老半天,玉珩才得以从宣室殿出来。不过,父亲说那拓跋楚燃都离开了,这话听的怎么这么不对劲,父亲猜出来了,真也是脸红…… ------------------ 宫里来人宣了诏书,楚燃没想到的是,玉珩还为他求了官职,做这么多又能得到什么呢? 玉珩没有来,一直没有来,直到楚燃准备好一切,他都没有来。想到自己此去再也不会回来,他们之间此生不知还会不会復见?终下不去这个狠心不告而别,还是直接去了玉珩的宁安王府。 经了下人通报,被下人带着进了王府,其实这么熟悉的地方,如此熟悉的道路,他从小到大在这条路上跑了多少回,怎么需要带? 宁安王府,可以说是他长大的地方了,今天是要说再见了,这里有多少他们之间的记忆,他在这里挨罚,在这里和玉珩吃饭,在这里和玉珩玩闹,下人带楚燃直接去了玉珩的寝室。 因为是在自己府邸来人又是楚燃,玉珩穿的也很随意,美人霁色的一袭浮光锦长衫,美人祭是一种介于红和粉之间的颜色,色似少女酒醉面颊飞红,故称美人霁。 袖口宽大翩然,腰上系的是同色同纹腰带,左侧悬挂镂空白玉佩,用一个银制发冠固定头髮全束入冠中,简简单单。 楚燃看见这样的玉珩,也是第一次见他穿这种颜色的交领长衫,但配他真的是很好看,玉珩身形本来就高挑又如翠竹般挺拔,身材修长、匀称,皮肤白皙,眉目鲜明。这样的颜色衬的他整个人更加高挑、明亮,确实是好看的紧。 玉珩看见楚燃,他们之前没有任何的行礼,就是这般站着,楚燃来的略晚也是挣扎了一天该不该来?熬到快要宵禁了,觉得明天就要启程最后才来的。 两人就这般站着也没有人说话,是玉珩先打破了沉默:「如果是要道谢就不必了,我对你所做的一切,无需道谢。」 楚燃是准备先道谢的,听玉珩如此说便也没有说谢的话,「我明日要走了,无声无息的离开终不符合礼节,还是觉得应该当面拜访一下,跟你道别。总好……」又没说下去。 「明天吗?」 「明天几时?」 「清晨及走」玉珩算了下应该正在上朝,也是送不成的。 「该带的都带了吗?」玉珩其实很想上去抱他,终是不敢动。 「有些物件不便带走便留在了质馆,你送我的,我都带了。」听到楚燃说,你送我的我都带了,玉珩心里蛮开心的。 「天色已晚,吃些东西再回去吧?」 「嗯,好。」两个人都知道,这时候吃啥东西呢?两餐一餐在上午9-10,一餐在下午15-16点,吃过了都宵禁了,还怎么回去?不过是大家都想多待一会。 (原谅我用了现在的时间,怕大家不理解,所以时间上用了现代文,其实通篇严格上来说,用词应该更严谨、他们的对话应该更多古文,之乎者也,但是怕大家读起来费劲,就用了很多通俗的文字。) 就这样跪坐在席吃东西,确实也不是饭食是早先吃过的石蜜,银钵里盛的蜜渍是逐夷,一些肉脯、一些盐渍的梅干,一些山楂、梨子,特别些的是这次上了羊酪。 吃完后果然回不去了,其实楚燃也想留下来的,此去经年,不知归期。今夜一别以后的事情无人知晓,能不能復见?何时復见都不可知? 果是入夜了,玉珩轻声、试探的问;「你住于偏舍?」楚燃回的是:「也可,也可住于此处。」 床上仍然是珠光宝气的帷幔,周围仍旧是合围屏风,屋里的陈设变化不大,玉花插、鎏金博山薰香炉、宝相莲花纹铜镜…… 终是要与这里说再见了,楚燃对长安城都是厌恶的,长安城再大也就是囚他的牢笼,若不是玉珩,他应该囚在狱里。 明日终是要走了再也不回来,如果有什么将深埋于心,那就是这宁安王府和他的哥哥苻玉珩,一个人一旦见过、爱过、得到过,这样一个惊才绝艷、品质高洁的人,此生就不会再遇良人。 玉珩的好不是因为容颜,相反他的好里容貌可能是最表面的,他的品质、勇气、心性……,这才是他最明媚的地方,不是空有皮囊。最好的人已经遇到,世间再无良人。 两人合衣而眠,从楚燃质子返国后,这流逝的时光里,他们第一次同枕而眠,楚燃面向外侧躺着,玉珩侧身面向楚燃,谁也没有动只是安静的躺着。 是玉珩先起了身,用手开始触摸楚燃的脸颊,手缓慢的扶过楚燃的额头、眉角、眼睛、嘴唇,手这般的轻柔又是这般的温热。 第102页 楚燃睁开眼竟然第二次看见玉珩落泪,哭泣却没有声音,只有泪水滴落在楚燃的脸上,楚燃整颗心都振了一下而后他也落泪了,彼此是这么的喜欢,这爱根植入骨、痛彻心扉,不是谁说弃了就能弃了的,可是又能怎么办?谁又能怎么办?事情已经发生,一切无力返回。 此去经年、復见何日? 是玉珩先褪去了楚燃的衣物,楚燃并没有拒绝,而后是纠缠不休的吻,没有温柔、没有甜美,是急切的、灼热的、霸道的、是谁也不愿意分离的,彼此纠缠的身体,彼此纠缠的爱恨,彼此纠缠的痛苦与煎熬。 …… 滴落的汗水,灼热的眼神。 …… 玉珩伏在楚燃的耳边,低声呢喃:「你不能不走吗?我们不能就这般吗……」 楚燃没有回答。 …… 手轻抚过耳畔,唇落在喉结上。 …… 滚烫的皮肤,沉沦其中,无可自拔,没有救赎。 …… 急促的唿吸,而后是俯身亲吻。 …… 急切的抚摸,点燃心中的慾念。 …… 手顺着腹部慢慢向下。 …… 一切沉默而隐忍,痛苦而焦灼 …… 解禁,玉珩是要去上朝的,不想扰到楚燃,但楚燃也醒了,帮玉珩穿朝服,一件一件、里里外外多几层,慢慢的穿戴、一层层扶平,直到抚平了大带才结束,正红色的朝服衬的玉珩极为高挑、挺拔,皮肤白皙。 这么多的衣服里,楚燃认为玉珩穿朝服是最好看的,因为正红配他实在太好看。好希望时光就这般停住,再无以后。 鎏金博山炉里慢慢泛起白色烟云,丝丝缕缕升入空中,风吹过一切飘散,终是无形。 玉珩说;「你自代国……」玉珩想说自代国被灭后,终是没说出口,「就一直糟践自己的身体,回去若是冷了,记得多加衣物,我送你的衣物中,有件吉光裘是极为暖和的,日后我再遇见这样的御寒之物,都会着人带去给你。」(吉光裘,传说中是一种生活在大泽的神马,后世泛指名贵毛料。) 楚燃知道他说的是,代国破了以后,自己形销骨立的那段时间,他记了这么久,楚燃没有回应。 昨夜终是玉珩先的,楚燃也一直没有说一句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他们之间终是有天堑鸿沟。 很突然的楚燃跪了下来,「玉珩,经此一别,我们应该再难相见,人生总该有点回忆,既然是最后的回忆,那应该留点温存、留点美好,用来追思。」玉珩默然。 「这些年我和哥哥在一起,见过水天一色的盐湖、漫天繁星的草原、一树璀璨的银杏树,方才明白这一切之所以美好,是因为有你在身边,良辰美景不如你,万里疆山不如你,世间万物都没有你生的漂亮。」 「你教我骑马、教我兵法、教我练字;第一次喜欢、第一次爱人、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欢好都是你。」 「我的情爱,始于你也终于你,唯你。」 「拓跋楚燃承认,此世永生都不可能割捨下你,根本做不到。但是有些事情,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样的,你等了这么久,我还是一样的。 只要靠进你、只要与你亲近,我就觉得这是对我母国、对我皇族血仇的背叛,每一次都一样,连昨夜都是如此。这深深的罪恶感我逃不脱,这罪恶我背负不起,拓跋楚燃今日与君,在此诀别。」 「朝朝辞暮,尔尔辞晚,岁岁念安安」而后叩首。这句词前两句来自战国《高唐赋》,玉珩记得那是好多年前,当时楚燃还小,此句晦涩他不能懂就跑来找玉珩,就在书房前的园林处。 松柏青翠、兰花盛开;水榭潺潺、阳光正好,玉珩将小楚燃揽入怀中,告诉他此句是说:月月年年、朝朝暮暮、白日黑夜,我都祝君平安喜乐、无病无忧…… 太阳冲破地平线,眨眼而已,天地之间明媚一片。初升的骄阳尚不耀眼却也能照拂大地,长路茫茫,便是走的再远、便是走的再久,也走不出两人的天堑鸿沟。 玉珩在朝堂上算,这个时间楚燃应该出了长安城。楚燃坐在归去的马车上,朝阳洒了一路…… -------------------- 第54章 丞相去世 自攻下燕国后,现在的大魏拥有天下大乱之后最大的疆土、人口,长江以南尽归魏,是无可比拟的巨大疆域,人口数量更是史无前例。 当魏国的军旗飘荡在行军队伍的上空时,那些小国不过是颤慄的羔羊、是看见屠刀的牛群,是一个个急急下跪的膝盖,是一张又一张哭着求饶的脸,着急着归顺于魏,便有不从在魏军铁骑面前也都是齑粉,一吹泛起漫天的尘埃,你只会轻轻拂一下衣袖,说一句哪来的灰尘。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匆匆三年已过,王丞相为魏国殚心竭虑,终是积劳成疾。初时陛下和玉珩都以为是不严重的小病,修养一下会好,毕竟丞相不过中年。 但却病的很重、一病不起,魏国能从一个乱世小国一路崛起,成为今天的长江以南尽归魏的大国,王丞相绝对是居功至伟。他整治整个魏国的风气,重视农业发展,兴修水利,力排众议提出一定要人为灭蝗、亲自出征燕国,殚心竭虑重建战后的燕国秩序……。 他这一生中,可能只有金刀计确实过于恶毒,但是对于他而言,完全出于公心,对于魏国而说也是完全正确,只是与父皇以仁政治天下的理念不同。 第103页 丞相是什么人?必定是要名垂千古的,不惜后世骂名也要去做这样的一个局,这样做是完全不在意后世褒贬了。但是这样的工作太累了,所有的心思、脑力、精力全部都在为陛下、为魏国着想,殚心竭虑,身体终是熬的油尽灯枯、无力回天。 丞相府邸,位于长安城里极好的位置,玉珩知道丞相病重,早早就递了拜帖,准备了些极贵重的药材前去。 前一次玉珩为楚燃之事去求王丞相是在前厅,而此次被下人带着进来寝室,玉珩没有想到王丞相的内宅,居然这般的简朴。他身为当朝重臣,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应是无数,而这一路走来,山水园林景致尽不如宁安王府,清雅简朴与他的人一样大公无私、清廉正直,后宅内甚至是僕从、下人都是极少的。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王丞相确实都做到了,位极人臣却恪尽职守,身居高位却节俭躬行,选拔人才却不结党营私。 见到王丞相,他尚还能下床,玉珩急急去扶,「丞相,何必起身,玉珩不过晚辈,根本无需相迎。」便急急将丞相扶回了床榻之上。 玉珩,丞相是从心里喜欢的,这孩子小时便勇敢、果决,知是宫变生死一线却也毫不畏惧,屡立战功,才貌俱佳,当今陛下儿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出色是好事,但是最……,出色的超过太子? 丞相说话有些吃力,语气中完全没有之前,朝堂上的中气,声音很轻「玉珩,我这次未必能熬的过去,你一定谨记一事,日后在朝堂上定要韬光养晦、一定不能结党营私、培植势力,切不可有僭越之举。 谨言慎行再不能让人寻到你的错处,对你哥哥要谦让恭敬,你定要谨记我之言。」玉珩看到丞相消瘦的太多了,之前的儒雅气质被这病折磨的也日渐憔悴,心中很是不舍。 「丞相不用太过忧虑,父皇已经指派了最好的御医、用了这天下最好的药材,您的病一定会好的。」玉珩回的一片真心,当年楚燃的命就是王丞相保下的,此事玉珩一直感怀于心。 「我是问你,听到我的话没有?」丞相说的这般正式。 玉珩急忙行礼,「玉珩,谨记,必当时刻不忘。」眼前的玉珩,以不是丞相当年刚进东林王府时的样子,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就是孩子都恭谦有礼,每每见到我都是这般行礼。 他将那拓跋楚燃任了官职放回代州,我是知道的,他这般的品性,喜欢一个人必是真心真意的。想那天他说「如果那孩子死了,玉珩必死于下一次的战场」,这孩子怎么下的了狠心,说这样的说话。若他不与太子起争端,不起夺嫡之心,如今天下昇平,他是能求个稳妥的。 陛下自是时时关怀丞相病情,宫中一直有宦官来问病情,后更是自己出宫至丞相府亲自探望。 多次探视却仍不见好转,内心实在焦虑,一国之尊亲自去宗庙、社稷坛乞求神灵保佑,保佑丞相安泰,而后又差遣大臣,前往黄河、五岳名山乞求诸神照拂,能挽救丞相病体,最后竟然不顾重臣劝阻,决定释放全国非死刑的犯人为丞相积福。 丞相闻之深感愧疚,几日,陛下又来探视。丞相此时以病的无法下床榻,整个人已经是油尽灯枯、形容枯藁了。连依着榻半坐都不行,只能平躺在榻上,这个为陛下尽忠、大魏为忠、心怀苍生的能臣,终是时日无多,就是这般躺在床榻上,还不忘对陛下劝谏。 「陛下,如此行事,有违律法。」 陛下关切,连忙说「爱卿,你身体能好才是最重要,这般小事,切勿劳神。」陛下确实是一心盼丞相能好起来,他们君臣共事已久,君臣之间情义极深。 「臣的命授命与天,陛下这样做却是开天闢地从未有之,老丞不过区区一个臣子,何德何能?不过是对陛下、对大魏敬忠。」丞相想坐起向陛下行礼,却根本挪不动身子。 「老丞未与陛下结识之前,不过一介寒微,困顿于草舍之内。少时靠编制草鞋为生,天下大乱几百年,百姓困顿、生活无望,饿死、战死、流离失所无所。咳咳……」丞相忍不住咳了起来。 「这个天下,鸟兽可活、蛇虫可活,人却不活得。老丞,那时就在想,能为这天下做什么?老丞这一生视功名、荣华为云烟。天下战乱四起,百姓流离失所,臣不过略读了几本书,与这天下又能做什么呢?咳咳……」 「幸而得遇陛下这般的明君,陛下亲自上门至臣的茅舍,陛下宏途伟愿、心怀天下苍生,一心要为万民谋福祉。当时老丞就知道这天下,我要等的明君终是等到了。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了这位名垂青史的老人说话,便是如此才智,也逃不过生老病死。 「陛下对臣这般信任、这般赏识,治国、兵马、出征陛下从不疑心。对老丞毫无猜忌,自古难见。臣方能得以施展才华,造福百姓创一个安稳盛世。当世大能何其之多?有几人能被人寻得?建下功业?老丞哪有功绩?都是陛下信任。」王丞相已经是将死之人,说话都是免力为之,又停了一阵,方才能继续说下去。 「陛下是自古少有的仁君,臣怎么能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唯一能做的就是兢兢业业的辅政,如临深渊般的谨慎,时刻为陛下照看好这大魏江山,保百姓安宁康乐。」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涕然。从陛下还是东林王起,这位老丞就辅佐自己,宫变之时生死一线,也愿誓死追随,这般的信任是坚不可摧的。 第104页 十几日内,陛下两次来丞相府探视,王丞相人之将死,心里还是陛下,还是疆山稳固,还是百姓安乐,仍不忘叮嘱坐在榻边的陛下。 「陛下,千万不能起了攻打长江以南的念头,南朝现在上下齐心,铁板一块。反倒是魏国国内势力纷杂,打下来的地方人心未必真心归顺,一定不能自己挑起战争,发生内乱让人有可乘之机。」 「朝堂上,一定要剷除鲜卑、羌族势力,他们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我观他们绝不会久居于人下。陛下仁政,认为不该猜疑忠良、无故诛杀武将,陛下是仁德之君,但是未必人人都是仁德之臣,陛下定要防着他们……」 而后再也无力说下去撒手人寰,这位陛下及其欣赏、无比信任、极度仰仗的重臣,就是生命最后一刻,都在忧国忧民忧天下的臣子,终是驾鹤西去,终年不过49岁,为了陛下、为了魏国、为了天下百姓殚心竭虑、熬的油尽灯枯,才会这般早早去世。 陛下为此多日罢朝,百官都不用上朝议事,父皇这样一个勤勉政事的人,也会因为太难过而无法上朝,可见其痛苦。要求以皇家规格安葬丞相,陵寝之大占地面积之广,陪葬物器之多。 自三国时期,魏武帝曹操提出薄葬的概念「殓以时服,无藏金玉珍宝」,就是说葬的时候放点衣服就行了,不要放贵重物器。 当世已经开始普及厚养薄葬的丧葬制度,生的时候让他过的好,死后不陪葬太多金银玉器,但是父皇不愿意,将各国收缴的战利品、陪葬入丞相墓中,并赏赐无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于王丞相家人,并亲自参与了王丞相的装殓、入棺。 陛下、皇后、皇室宗亲、所有文武百官一律参与弔丧,一个臣子一生能得到这样的信任、这样的尊崇,歷史上这样的臣子都是极少的,父亲就是用这样的信任对大臣、这样的仁政治天下的。 父皇赐丞相的谥号为「武」、武,威强睿德曰武,刚正理直曰武。 时光过的很快,白驹过隙一般,这五年里,玉珩听了王丞相的话,韬光养晦、谨言慎行,彻彻底底成了朝堂上的孤岛,再没有人能与他亲近。哥哥对他的防备依旧,但是因为已无战事,玉珩也没未再领兵,没有再得到殊荣,与哥哥的关系也能安然无事、略有冰释。 五年间,父亲一次一次的提起要玉珩娶妻,终是不愿,父亲送了许多的美妓、娇妾统统塞进宁安王府,因为是父亲送的,玉珩也没有办法只能收进府中。 几年过去终没有得个一儿半女,慢慢也就算了,觉得这个儿子怕是有啥隐疾?专门安排了御医给他诊治,也没诊治出个啥结果来。也就再不提此事了,算了他想干什么干什么吧? 玉珩觐见,要升苻北荣为荆州刺史,陛下就知道他下一步是要升拓跋楚燃为代州刺史。如今魏国强盛、国富民强,偌大的版图上,偶有叛乱也会快速镇压形不成大战;偶有灾荒,现在国家版图这么大,各地可筹集粮食救援,人民虽不说过的锦衣玉食,但也丰衣足食、生活安乐、山清河彦。已是天下大乱后最好的日子了。 长江以北只有一个国,国泰民安。魏家铁骑兵强马壮,所以也不担心拓跋楚燃会有异心,丞相故去也无人阻拦,故任命拓跋楚燃为代州刺史,听闻他官声良好,将代州管的安定、祥和,陛下想怎么也是我这个儿子带出来的人是该如此的。 玉珩之前有给楚燃写过书信,偶有回之也是寥寥数语,不在长安城中也做不到送他人世繁华,只是见到精緻之物就会收集起来送去楚燃那,一入冬就有御寒之物送往代州,楚燃也只是略表感谢,下人带话回来「楚燃并不缺此些,请宁安王勿放心上」。 玉珩也明白他终是放不下过去的,便常常写信于苻北荣,经由驿站送至代州,后来苻北荣升迁便也再不知楚燃的情况。只知代州治理的很好,风调雨顺、人民称赞,终不愧我教了你这许多。 -------------------- 第55章 临终遗言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可以抚慰一切、也可以忘掉一切,包括王丞相的临终遗言。 未央宫,骄阳如火,刺眼的阳光透过青色直棂窗照进大殿,大殿内庄严肃穆,臣子们上朝的阶梯层层赤色。涂着金漆的金丝楠木龙椅,背后是泥金屏风。父皇正对着光的方向而坐,不过那光却止步不前,完全照不到这深深大殿、照不到父皇。 「众位爱卿,南朝一直孤悬在外,多年来天下未能得到一统,实乃朕之心病。朕预备渡长江攻打南朝,天下理应大同,四海皆应融入同一版图。」父皇雄心壮志,朝堂上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的是玉珩,丞相说过南朝上下齐心,与燕国是完全不同的,燕国确实是魏国打下来的,但功不在魏国。是燕国自己从内部烂掉的,这与现在的南朝完全不一样。 而且魏国的江山,刚稳定没有多少年,内部力量犬牙交错,攻占下的国家不过臣服于魏军铁骑,未必是真心归顺,现在这个时间去攻南朝,全部力量调走,这长江以北谁守? 「我估计整个长江以北,可调集的兵马在80万左右,我们可号称百万,胜算极大。」陛下说。 「父皇,此事还需斟酌?打仗向来不是以人数取胜,歷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数不胜数,我魏国泰民安不久?为何又要打仗?」 第105页 「南朝孤悬在外已久,一直是为父的心病,版图需要一统。现在我魏军多年未战,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是攻打南朝的大好时机。」 「臣也认为现在时机正好,大魏成平日久,攻南朝民心所向,战士们这些年,摩拳擦掌就在等此一战,一统天下。陛下,圣德之君,是该立下这般前所未有的大功业。」说话的是姚復安,这许多年来,父亲一直没有杀他,父亲对百姓是仁,对他们是信。 「臣也认为,陛下此时南下极为合适,以臣多年经验,此时出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臣认为百万之众南下,打下南朝,不过吹灰也。」说话的慕容逸,父皇也没有杀他。 「臣认为极不合适,王丞相遗言就不能攻打南朝,现在国内鲜卑、羌、匈奴、羯……余孽未除,仍盘踞在其原有地域,未完全根除,此时不易南下开战。」说话的是老将苻期,鲜卑、羌、匈奴余孽未除,说的就非常直白了。 而后是苻氏皇室诸多老丞,朝堂之上多是文臣、武将反对的声音,只有慕容一族和羌族积极支持。 一时间也不好抉择只能退朝,玉珩急急去了宣室殿。 「父皇,此战一定不能去打,一是丞相临终遗言,您忘记了吗?二是国家稳定时间不长,内部并不齐心,这时候大战,长江以北的稳定就难以稳固了。」 …… 玉珩说了许多,却说不服父皇。 「镇国大将军,我认为你所说还是片面,我们百万之师攻不下个南朝?你过虑了,退下吧?」 父亲再不想听,玉珩只能出来,见殿外还有几位老臣等着觐见,玉珩知道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 朝廷之上,多日都是关于渡长江攻南朝之事。 「攻南朝一事,我意已绝、无需再议,酌中书舍人编写出征诏书,准备出征事宜。」 父皇渡长江攻南朝心意已决,任谁也无法改变,玉珩觉得真的是雄途霸业、一统江山的野心沖昏了父皇的头脑,连丞相的遗言都忘了吗? 宣室殿 玉珩再一次去恳求父皇,是去恳求父皇,「父皇,我们不攻打南朝,行吗?为什么一定要此时开战?」 「南朝孤悬在外已久,版图一统是父皇的心愿,你是知道的。」 「我们可以再等十年、十五年,内部稳定而后一统江山」 「朕等不了!宏图霸业、江山一统,为父要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在自己这一代就完成。我等不了十年、二十年。」 「父皇,渡长江打的是水战,当年魏武帝曹操火烧赤壁大败,就是在长江之上,我军长期生活在陆路,根本没有水战经验,都是陆地战役,水战中如何用兵?要领是什么?关键是根本不知道?这般怎么渡江去打?」 「百万雄师,一人一根马鞭,都可以投鞭断流,怎么会过不去区区一条长江,而且为父也有安排水军训练。」 「父皇,长江风大浪急,渡长江我军没有经验,而且我军的水兵才刚训练不足一年,人数又少起不到多大作用。」玉珩声音已经是无比卑微了。 「百万雄师,没有不胜的道理。」 「父皇,是有百万人,但他们来自鲜卑、羌、匈奴……真正我魏国的中军战士,有多少?你也看见了,那些降臣,他们都贊成,他们为什么贊成?」 「无非是想让大魏乱起来,他们好找到机会,如果一直无战事,大魏铁板一块,他们没有机会的。一旦打仗,这些降臣他们未必是忠心拥护魏国的。」玉珩简直是卑微的恳求了。 「我不认为,一切如你所说,此战必胜。」 「父皇,不要去,我求你,不要去!儿臣这么多年带兵,这场仗胜算机率太小,时机不对。」玉珩甚至是带着哭腔了,感觉眼眶都热了。 「你可以不来,我也不用任你做主帅,还有老将苻期,你不会打水战,他可以。」 「父皇!为什么一定要攻打南朝?」 「此次我亲自督战,一定能攻下南朝。你下去吧!此战参不参与?皆由你。」 玉珩只能退下。 性格就是这样,性格的本身也是有两面性的,譬如一个妇人节约,喜欢省吃俭用,想存些钱给孩子娶媳妇,节约是对的,是美德,是好习惯。 但是她生病了最开始只是咳嗽,她不想去看,怕花钱请郎中;后来发展到胸疼,她也不治自己忍着了;再后面是吐血,她还是不治,一样的就是怕花钱。 家人终于发现,赶紧请医官治疗,花的钱不是五个铜钱,是十个、十五个、一两、三两,最终还是人没了,家里还是一贫如洗。 再譬如一个人胆大,胆大当然是好事,值得大家称道。 一天,他发现一个商人身上带着50两白银,别人也看见了却没有他胆大,怕杀头都走了,但是这个人胆大啊! 恶向胆边生,入夜提刀,三下五除二杀了商人抢了钱,因为是赃款也不敢花,还想先藏一下等风头过去再花,但没几天官府捉住了他,50两白银归还苦主,他自己斩立决,老婆、孩子在柴市口领了他的尸身回来,转来转去,还是那50两,两条命没了。 你说雄心壮志好不好?父皇,一代有为明君、一统长江以北的帝王,建下这泼天的功业但他终归是个人,是人就有缺点,雄途霸业让他没办法看清眼前的事实。 第106页 事实就是长江天险,当年魏武帝曹操就在这里一败涂地,最后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事实就是南朝现在铁板一块,明君忠臣,各个都要以死报国,这个时候怎么去打?怎么可能打的下来? 但是玉珩知道,这个时候说的再多都是无用,父亲已经铁了心要打南朝,被自己的宏图霸业迷了心智。一个人有宏愿是对的,但是这个宏愿,也会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 玉珩能做的就是一定要去参战,赢了最好,不论输赢都要尽全力护好父亲,这个世上他现在还爱两个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楚燃,但是楚燃走了,不能復见,那就尽全力护住父亲。 出征仪式一样,这次父亲亲自督战,玉珩是必定要去的,只是因为和父亲争议太大,父亲没有任命玉珩为主帅。任命老将苻期为主帅,苻期是父皇的一位弟弟,玉珩的一位叔叔,拜为镇国大将军,拜玉珩为骠骑将军只做副将,为了玉珩安全,还是不让上一线。父皇,你这么关心儿子,为什么不听儿子的劝诫呢? 本身也没有百万人马,而且人马从各地州赶过来,离近长江的州、郡兵马到的早,远处的还在途中,其中有很多鲜卑慕容氏的人马,还有羌族的,先期到达约有25万人。大战之地定在泾阳,而南朝只有8万人迎战。 这个地理位置和玉珩以前打仗的场地不同,玉珩以前的战场往往都在平原,平原宽阔,再大的阵仗都可以排开,往往是前后10人一列,左右排开20里(好几千米)组成多个大阵。 左右有骑兵防护,但是这块地方离长江太近了,整个战场就很小,战士们就排不开,人与人挨的非常近,说是胸贴胸都不为过。 此次大战人数太多,铠甲护具根本不足,只能保证部分将士死战穿着,其他后面的人保障不了,魏军与南朝军马相对而望,长江天险谁也过不去。玉珩想这样也好,对方不来,我们过不去,大家就这样对峙,这么多的人,粮草消耗巨大,最终返程也是好的。 但是父皇着急,责令众将想出个策略,此时有个叫李翼的将领提出:「我本是南朝人,现在投降了魏国,自然应该为魏国出力,我愿意去跟南朝谈谈,劝降他们。」 父皇同意了这个意见,但此人本来就是南朝降臣,进入南朝军营后将我军弱点都说了出来,而后拿回来的作战方案是,让我军往后退几里,晋军渡江过来和我军打。 父皇觉得此法合适,玉珩想说自己的意见,父皇根本不予理会,不予採纳,玉珩也没法说下去,野心终是迷了父皇的眼。 -------------------- 第56章 一场繁华终落幕 次日,我军准备往后退三里(约1.5千米),因为泾阳这个战场,本来就小,我军25万人汇聚与此,25万啊!那是多少的人,战在这不大的战场上,本身就是人挨人站了根本排不开。 25万人多少排的人,多少人站在这小小的战场上,前面的人往后退,最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该不该退?为什么要退? 突然有人大喊「魏军败了!魏军败了!魏军撤退了!」25万人啊!退的退,跑的跑、撤的撤、不知所措的,你推我搡的形成大面积的踩踏,溃不成军,一夕之间完全丧失战斗能力。 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个,是此次带兵心意不齐,有羌、鲜卑、羯……都是各个国家之前战败的民族组成的队伍,各怀鬼胎,本身就不盼望魏军能胜,更是奔逃四窜,甚至趁机作乱,趁机斩杀了主帅苻期。 兵败如山倒,此话不假,南朝军队见我军中计,阵营已乱,上船北渡长江,我军自己已经乱作一团,哪来的防御能力?坠江而死、自相踩踏,慌不择路,南朝军士上岸后更是势如破竹,大杀四方,轻松斩敌数以十万以,尸骸遍野。 战事至此再无转圜余地,只能快速奔逃,部队大乱如此,再指挥也是无用,战士们根本听不到声音,也无暇听指挥。玉珩因为不是主帅并没有站在阵前,父亲在远程的阿耳山上观战,也并未到战场跟前,玉珩望向山的方向去找父亲,第一反应就是要在这乱军中护住父亲。 果是有人趁势作乱,父亲一直站在阿耳山上,玉珩看见有人带队在往父亲方向去,这么乱,哭喊的、奔逃的、到处都是人。玉珩只能用力推开挤在自己身边奔逃的士兵,乱军人与人挨着身子在挤着过,如此大量的人数在奔逃,穿行极为困难。 玉珩从无数奔逃的人中,硬是挤出一条路来,自己也是差点被人推倒,还好韩定一直在身边,从后面上来一把抱住了玉珩,方才稳住了身子。 这样乱的人群里一旦摔倒,就不可能再站起来,会被后面的人直接踩过去,最终踩踏至死,根本没有再站起来的机会,自己身后被冲散的、被推开的、被踩踏的,能跟着他的亲兵为数不多,随着他往阿耳山方向去。 父亲站在山上,手边人马只是护卫自己的亲兵,也知道应该迅速撤离,但是如此乱境,父亲还是想等着玉珩,一直没有离开。 看到有人上山,便知不好带着周围的护卫准备迎敌,拼杀间见玉珩带人从山下杀上来,但这些人敢此时行动,所来之人也非善类,就是要父亲死在当场的,各个甚是勇勐,拼杀一阵后长刀划来时竟是韩定拼死相护,缠斗一阵才终得以逃脱。 玉珩看韩定伤在背后深可见骨,因为玉珩不上战场,在后方配合就没有穿铠甲,身后都是护卫,本来此次参战的士兵就多铠甲不足,他们只是后方的护卫也没有配铠甲,25万人参战,哪里凑的出25万具铠甲?先紧着一线供应。 第107页 玉珩眼见韩定的伤如此重,必然是活不成了,但是没死就一定要带走,玉珩用肩膀架着韩定往前,脱了队伍下山的速度,父亲赶紧叫人一起去扶韩定,山下有骑兵,是魏国本族战士的骑兵,铁血男儿是忠心护佑陛下的,人也不多千人左右,加上玉珩的亲兵不足2000人。 大家上了战马,玉珩放韩定在身前,就见他背后满满的血,伤口处甚至可以看见嵴椎骨结与骨节里的粗大筋脉。突然在想起这个眉目清秀、身材纤长的男孩,当自己亲随很久了,他在战场上并没有什么功绩,所以一直没有得到提拔。 只是自己的亲随,亲近程度和苻北荣、高以达完全不可比,竟如此忠诚与自己?关键时间竟愿意用命相护?现在这般嵴椎骨都可见,甚至是嵴椎白骨都噼伤了的程度,整个后背满满的都是血,玉珩生出心疼,这般年轻的生命。 一路奔逃,方才从泾阳战场跑出,寻一处安全的地方坐下,也没医官也没有药,只能先抱着韩定下马,伤在嵴椎,地上这么脏,玉珩觉得直接放地上太脏,就这样抱着准备寻棵树把他靠着树放下。 韩定气若游丝的说「将军,你终于可以看到我了。」 「看到你了?」 「我一直都是你的亲随,只配站……在将军身后……今日将军终于可以……正眼看我。」玉珩想了想,这孩子一直是亲随,跟随在他身后,对他确实关注不多。 「将军记得,你曾经……从死人堆里……救过我吗?」 玉珩很仔细的想了,他没有过,他一直都是将军,不是站在阵前,就是在后方做指挥,处理后期战场不是他的工作,实在是想不起来。 但是韩定记得很清楚,那是多年前了,魏与燕国边境的战役,燕国大举来袭,来势汹汹,双方几万人马拼死一战,魏军获胜。 大战结束所有人都在为战争的胜利欢唿,只有少数战士在清理战场,战场上满满的都是死人,韩定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有具死尸压着他,死尸的血就滴在他的脸上,黏黏腻腻的胡了他一脸,想推开这死尸站起来,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想伸手擦掉脸上这血,胳膊还平放在地上根本抬不起来。 他想大唿;「这里,我在这里,我还是活的,救救我,我还是活的。」 但是张口发现,这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清楚,根本只是能睁开眼睛,躺在地上看清周围的程度。全身都是麻木的,无力控制这具身体,人就像掉入一个无比恐怖的梦魇,周围都是尸体、都是死人。 你很清醒的知道周遭发生的一切,你的身体很疼,面上的死尸压的你喘不过气来,但你就是动不了,就是没法把死尸推下去,没有办法自己站起来,告诉众人你还活着。 终于等到负责清理的战士来到跟前搬动他,韩定以为自己有救了,终于有人可以将他从这个梦魇中救出来了。不曾想这个人大声的问远处「这个兵士还有温度应该没死,不过眼看就剩一口气了,救不救?」 旁边的人说「马上就死的就不用去医馆了,去了也是死,受伤的人那么多,活的都治不过来,哪有时间治这快死的。」被认定为无需要救治的伤员,韩定被扔在了战场旁挖出的万人坑里,等待战场上尸体处理完毕一同埋葬。 玉珩一直有个习惯,他会拜祭死亡将士,胜利是喜悦的,大家喝酒吃肉是应该的。但是这些死去的人就此死去,他们在这个世界的痕迹就会被抹去,对于滚滚的歷史长河而言,他好像就没活过一样,不会被任何人记住,但是他们来过啊! 他们一如每一个不被歷史铭记的人一样来过,并且活生生的生活过。玉珩觉得不论他们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他们的努力,带来魏国的胜利,让活着的人可以过的更好。 是他们用血肉、用生命保卫了自己的国土、保护了这边土地,保护了这片土地上现在和以后生活的人。而他们甚至不知道,以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自己曾用生命保护过的人叫什么名字? 玉珩祭拜的时候,看到有只手在轻微摆动,知道那里还有个活人。 「那里有只手在动,还有个活人。」 身后一将帅说话,「将军,连声音都发不出救回来也活不下来。」 玉珩转身,凛冽的目光扫过一众未动的将领「我,就是这样带各位的?各个就是这般爱兵如子的!」声音里满是寒冰。 「不听、不动、不去?!」 身后站的人都是将领,何其耳聪目明,知道刚说的话是错到家了。话到这份上还能站住不动的,那就是作死嫌命长,简直是自找着军法伺候了,赶忙跳下死人堆把韩定翻了出来。 匆匆送到医馆,因为是将军带回来救治的人,他被重点救治,方才有现在这条命救将军,他一次次的站在将军身后,却不曾被将军重视,不曾被将军看见,既没有战功又没有出色的表现,不过是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兵士。 但是站在这个位置,他看见的更是一个体恤民情、军纪严明,恩威并施、不贪污受贿、不剋扣军饷的将军。 韩定一直都知道将军与拓跋楚燃的□□,但还是没法不去关爱将军,默默的注视、小心的护着、深埋于心的倾慕,终是无法说出口,将军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玉珩还没有把他放下,刚在马上的颠簸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玉珩把他放在树边,胜仗还能把韩定埋了,可是现在,休息一下还要奔逃,只能找了块布把韩定盖了起来。 第108页 泾阳战场那么多的尸体,也不知道谁人会埋葬?玉珩不知道的是,因为战败所有人四处奔逃,南朝军士以少胜多,尸体太多要挖多少万人坑呢? 没有这么多人挖,有些直接扔入长江顺江入海,为鱼虾所食,有些埋了,有些弃置不顾,最后发臭腐烂在路边,为秃鹫、勐禽、野兽所食,终是尸横遍野、白骨埋道。 ----------------------- 天色渐暗,玉珩和父亲及少部分亲兵上马奔逃,实在是人困马乏,从泾阳一路骑马回长安,路途不是一天就能到的。人不休息,马也要休息啊! 在一处民宅休息,是户庄稼汉也是老实人,能做出来的食物也就一点东西。玉珩说不饿出去了,真的就是觉得心酸,明知道打不胜,终是没劝住父亲,现在搞成这样的局面。 父亲是一代帝王啊!能召集百万雄师攻泾阳,现在却……这一路还长,大军里有多少是当年燕、羌、仇池等国的人,乘乱敢杀主帅,敢杀父皇。现在的情况下,溃败而逃,燕、羌、仇池……报仇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进了长安城方才安全。 也不知有没有人再追,如此好的机会,现在真的不知道,这一路还能不能逃回长安?是以远远的就看见一队人马过来,少说人马在两万人,全部是骑马。 兵败如山倒,这么混乱的局面下,居然还有人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以这么快的力量集结出如此多兵马?玉珩心想恨恨的想,刚才的战场上,这人根本就没有参战,一开始就是存着保存实力的野心,居于大军之后,避战! 这么乱的局面下,玉珩着急着来救父亲,根本就没想集结队伍。主帅已死,无人指挥战场,而且如此之乱也未必召集的了兵马,所以周边只带了自己的随身亲信。 这人如此这般心机深重、蓄意保存实力,大队人马、来势汹汹紧随父皇而来,玉珩心定了,今天这里就是他的埋骨之地了。 匆匆进屋,看见桌上有些金银也没多想「父亲,有人追来了。珩儿,不追随父亲了。父亲北去至长安城城郊,就有我大魏中军兵马防护,必可保父亲平安。珩儿在此,叩谢父皇养育之恩。」说完就准备跪下,父皇拦住了。 父亲叫那小农先逃,杀戮开始无需连累平民百姓。 那是多少年前就是现在这样吧?他问「珩儿,我准备就在今夜,在他杀我之前,先杀了他,我儿可敢跟我一同,胜则为王,败则必死。」 玉珩说「孩儿的命都是父亲给的,今日若为父亲而死,在所不惜。父亲,根本不用问敢不敢?」这孩子又是抱了一死的心吧? 屋里只有一盏煤油灯光很暗,农舍也是破败,屋顶的稻草垂了下来,跟未央宫的宣室殿一比,简直是折辱了父亲,一位帝王委身在此等简陋的农舍里。 父皇轻声说「不必了,珩儿,我也曾是北方的一代雄主,也曾能聚百万雄师南攻。如今兵败,不过是天不佑我,大势已去,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何必追逃死在马下,那般零落寂寥呢!」 「父亲。不必如此,珩儿手上是人马不多,但是阻他们一时是阻的住的,前方也非一片平原,是可以躲藏的。快,不耽误时间,我去牵马。」说着就要退出房间。 昏暗的光下,玉珩的面貌还是这般好,完全褪去了少年面貌是个英俊儿郎,多年来东征西讨,才能打下这么大的江山。出征前他苦劝我,整个人卑微恳切,甚至能看到眼中的泪光,我却一意孤行,今日落败如此。 他今年不过二十来岁,如此大好年华,我知道他与那拓跋楚燃之间必有私情,不然玉珩不会一次次姑息那孩子,跟我起争执;一次次为那孩子求官,我因豢养男宠,会连累他的声名。 把拓跋楚燃打发的远远的,不让在他身边,到头来孑然一身,如今还没有子嗣。陛下想到这真心觉得心疼,心疼自己这个儿子。今天我们父子二人,都要殒命于此了? 「不用了,珩儿,天命不佑罢了。」玉珩知道是劝不动父亲了,轻嘆了口气。幸好楚燃已是地州刺史,离开了长安城。若我一死没人护他,他一个人偌大的长安城,也不知道会是怎么个境况? 幸好他自己要回代州,代州离长江非常远,战败了,他的兵马还没有赶到,知道战败必然返程,不用置身险境。 一场繁华终落幕,缱绻情意皆成空 -------------------- 第57章 返程 来的尽是慕容逸,就是之前王丞相使金刀记,一直要除掉的那个慕容逸。王丞相一直提醒父皇要防着他们,可是父皇一直秉持「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的治国理念。 关爱这长江以北之上,所居住的各族人民,汉人,匈奴、鲜卑、羌人……所以他认为慕容逸、姚復安一直没有过错,不能因为他们是鲜卑、羌人,是降臣就无端杀了他们。 而慕容逸、姚復安也确实韬光养晦,谨小慎微没有在朝堂上出过错,时时都是一副肝脑涂地的忠诚,后期的战场上又屡立战功,适才父皇才没有找到理由杀他们。怎么会没有理由? 帝王杀人需要理由吗?魏昏帝杀人讲理由吗?不是想杀就杀,父皇不是没有理由,父皇就没有想杀他们的意思,他一直是惜英雄、重英雄的,只是这次他的野心蒙蔽了他的理智,被一统江山沖昏了头脑,酿成大错。 第109页 慕容逸队伍发现了陛下的行踪,骑兵来到农舍边,慕容逸一步步挨近父皇,周边竟有劝诫「主上,现在大好机会,他人少势微,趁此机会杀了他父子二人,他那留在长安的儿子文弱,将来不足为惧。」 玉珩就站在父亲身前,紧贴着父亲。他也知道,自己的命就在这个人一念之间了,玉珩心内告诉自己「楚燃,我欠你的可以还了,你恨可以解了。」一只手握紧了青霜流云剑的剑柄。 然而慕容逸下跪了,行的是君臣嵇首礼,他来此的目的,确实也不是为了追杀陛下,他是在大战中避战了,也确实保存了自己的实力,但也不是为杀了陛下。 如今魏军大败,他也没有准备回魏国,而是准备往他的旧国燕国而去的。此时魏国没有武力可以约束他,他想回燕国旧地去,而不是回魏国。 但是他心里也确实没有追杀陛下的意思,是走的同一条路大家正好碰上了,此刻看见大魏皇帝苻鸿义也是略有惊讶,但他们还是君臣,就行了君臣叩拜之礼。 慕容逸说「陛下,微臣是你的臣子,我定会护你回长安城,王丞相确实奸诈,不惜设金刀计构陷与我,更害死我的儿子慕容泽。 但是陛下却多次维护与我,当时完全可以要了我一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却没有,后期也一直真诚待我,出城相迎、赐我田产、宅院、金银……,慕容逸深感陛下隆恩,陛下以仁政治天下,微臣也绝做不出弒君之事,必保陛下平安返回长安城。」 「但臣一直想问陛下,你可有想过?你大力推广汉文化,主张以儒家文化治天下,可这个四分五裂的大时代,五胡匈奴、鲜卑、羌……」 「各个民族入主这块曾经属于夏、商、周、汉、晋的华夏大地。一个个都是血性的汉子、一支支都是彪悍的民族,连正统汉氏都衣冠南渡,南渡时「衣冠坠涂炭、舆辂染腥膻」,你夺一处杀戮三族。」 「但是整个鲜卑、整个羌族,你怎么可能屠戮的完?灭十族都是没有用的,仁政、仁政安能统治这个乱世?怎么可能一统的下来?大家各保一方不好吗?享一方荣华富贵、做一方霸主,也不至于你今天陷入这般的绝境?」 「陛下是仁君,微臣也不会做佞臣,必保陛下一路平安返回长安城。」慕容逸此话虽然说的尖锐,但是说话的态度是极恭敬的,是一个臣子对陛下说话的态度。 陛下没有回话,天不佑我,经此一役天下不知如何? 不过慕容逸说这样的话又是在这样的时刻,慕容逸士兵数量胜出多倍,要杀就是现在。能这样说话是真的打算放过他们了,玉珩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握着青霜流云剑的手也松了劲。 慕容逸不杀不意味着他的下属也这样想,玉珩不放心,叫了多人一同防卫在父亲的农舍外围,深夜直至确定无碍才敢坐下,这样杀机四伏的夜,有一点异动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是一切安静下来,明月夜,思故人,本次调兵因为是南下作战,楚燃的代州兵马在北方应该还在路上?此时不知道是否知道到了战败的消息?楚燃会是什么感受,开心高兴吧?魏国毕竟灭了他一族。那是希望我死还是活着?玉珩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此时战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拓跋楚燃处,他也确实带着代州人马在路上。他是担心的,魏国集结百万雄师攻打南朝。楚燃当然也希望此战能败,毕竟是魏国灭了他一族,但是又不希望败了。 如果败了,玉珩生死难知,他是担忧的,深深的担忧,大战胜败难知?想起之前玉珩受伤,躺在地上生死一线的样子,他的内心就升起不能控制的恐惧。 他怎么会希望玉珩死,玉珩所做种种,他怎么会不知道、不明白,不懂。这个人到底有多爱自己、付出种种终是等不来回应的。玉珩你欠我的,终不是一点财物、一点情义,是我所有的亲人,但是爱你的心意也是磨灭不了的。 楚燃走出军营是一轮圆月高挂,月光柔美,苍穹之上薄云飘浮,远不是霍烨匈奴繁星遍布可比,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玉珩你定要等我,等我赶到。 ----------------- 慕容逸说话确实守信,一路护着父亲回了长安城,慕容逸神情肃穆向父皇行了嵇首礼,这位当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枭雄。 这些年来一次一次向陛下叩首,他想起第一次到皇都,陛下出宫相迎;想起因慕容泽叛逃,他被追兵追回,跪在未央宫前殿;想起陛下曾赠他的金银、绫罗…… 「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形同再造,我当年被慕容皇族逼迫失了活路,是陛下收容臣,后我儿慕容泽叛逃,陛下也放过微臣。陛下用国士之礼待我,陛下大恩,臣没齿难忘,定当铭记于心,永感大德!」而后重重的磕头在地。 头跪在地上,慕容逸心中是真的敬重陛下,也敬佩他文治武功、善待天下百姓「为政之道、德化为先」,但是心里仍然认定虽是慕容皇族逼我入绝境,但是我冠的是慕容姓。 燕国是我的家、我的国、是我慕容鲜卑一族几代人的心血,终不能让他毁于一旦,叛主、佞臣、恣睢之臣……,臣终是对不起陛下的天恩了。 这段时间从泾阳战场大败的魏军,慢慢也在聚拢,已有万余人,眼见着慕容逸准备带兵返回燕国旧地。此时身边的大臣李康舵进言父皇。 第110页 「陛下,此处离长安中军驻地已经不远,快马加鞭调动中军,玉珩将军再带上聚拢的兵士,人数上势均力敌,追上此人一定可以将其斩杀,如果此人返回鲜卑旧地,一定会大乱,以后燕国旧地未必拿的回来了。」 玉珩在路上也想过这个事情,李康舵说的没错,更知道慕容逸回去,必然是会收復旧山河,那是鲜卑旧地,一旦回去必然放虎归山。如果此时搬兵去追,斩杀慕容逸绝对是来的及的,虽然不能必胜但值得一试。 父皇看了看李康舵,缓慢的说了一句话:「我知你说的是对的,我也想到了。但是这一路如果不是慕容逸几万骑兵护送,我怎么能回到长安?」 「现在自己得以安全,就派骑兵追杀他,人家救了你,你再反杀救你之人。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父亲常年学习儒家文化,用的是魏武帝曹操的话。救下自己,反杀之,确实也不是父亲所为。 李康舵復又进言;「陛下,这是重小义而轻天下。」 「我终是做不出,这般有违道义之事。」陛下能广揽天下英才,十年间夺下整个长江以北,丞相去世后天下仍能被管理的山清河晏、百姓丰乐,怎会没有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不过是性格的两面,惜人才得了江山,信人才毁了江山。 途中,拓跋楚燃也知道了战败消息,知道主帅死于战场,但主帅不是玉珩,出征前就已昭告天下,拜苻期为镇国大将军,玉珩为骠骑将军只是此次的副将,不知他可安好?他那样不怕死的性子,没有得到一点关于玉珩的消息,有没有伤着完全不知……。 回到长安城,此次泾阳之战大败后消息传遍天下,初时还好,不久天下復又大乱,曾经归顺于魏的国家,纷纷扯起大旗自立为王、天下復又生出乱世之相。 -------------------- 日月掷人去,宏图终成灰。眼前种种父皇忧思成疾、气滞郁结、慢慢身体也不如以前康健,玉珩时常去探望父亲病情,这个世上除了父亲就是楚燃,他没有别的人了。偶也会碰见太子苻玉凡,每次碰见这个哥哥,玉珩都是恭谦行礼、谨言慎行,时刻谨记丞相给他的忠告。 甘泉宫(皇帝的寝室),赤色内柱金龙迴旋盘绕、栩栩如生,重檐庑殿顶(双层金顶)彰显皇家威仪,殿外一座假山怪石嶙峋,旁边柳树枝叶繁茂、层层叠叠、自然垂落,倒影在这廊庭水榭里。 父亲是腹痛,御医诊断腹内生了痢(肠胃炎),见父亲尚行动自然,生活如常,玉珩才稍稍放心。 「珩儿,你的孝心为父知道,如此小病不需你天天探视。」因为泾阳大败,天下纷乱,父亲一直深感自责,身体、气势不比当初,竟然显出了衰老之相。整个人又因为病情影响,居然也不再是巍峨挺拔、气宇轩扬的了,竟然生出颓势。 「父亲,不要太过忧心,待你病癒,孩儿还可以与父亲重拾基业。」 玉珩安慰父亲,他也知现在的魏国,军事力量大不如前,泾阳一战损失中军兵马极多,其他各地地方军回本地,但是此次大败魏国失了掌控天下的能力,只有苻氏各王、老臣、汉人臣子驻守之城方还牢固,重拾基业谈何容易。 父亲也知道玉珩是在安慰自己,这一年来,他一直反思自己,泾阳大败,确实是自己被雄途霸业蒙蔽了双眼,忘记初心,对形势做出了极大的误判。好好的天下,四海昇平的日子没有了……。 泾阳大败后,父皇下旨免了泾阳战场上,死去将士的家庭所有赋税、徭役,也望这些家庭,日后能不至于太过困苦。 玉珩见父亲不说话,知道他在忧思天下,「父皇,珩儿还在。珩儿会天天来探视父亲,珩儿,相信父皇一定会身体康泰的。」 这个孩子真的是极好的,比太子好太多,可是如今天下纷乱,根本不是改换太子的时机,这孩子也只能是国之基柱,栋樑之材…… 「珩儿,我赠予你许多姬妾,为何还不见你有子嗣?」 玉珩也没料到,怎么会说到这个事情上,「父皇,孩儿会努力的。」而后,就没有而后了。 直到一日父皇坐在龙椅上,一手紧握龙椅的扶手,一手捂住腹部,疼的大汗淋漓不能起身,需周边宫人扶起方能回宫时,玉珩真是心都揪到一起了,下朝经了通报方才去了父亲的居所甘泉宫。 父亲此时躺在床上,玉珩也不禁难过,一个人怎么会老的这么快,有些人的老是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可是对于父亲他是一夕就老了,就在泾阳之战大败的那个夜里,那个父亲说天不佑我的夜里。 御医诊断开了药方,玉珩随御医而出。 「初时,陛下症状不明,判断是肠痢,但多日用药都未见好转,现在看来是恶毒之症,肠蕈(肠癌)」 「此病医治困难只能减缓痛苦,将军放心。微臣,定当尽力医治。」 很多事情终是天命使然,非人力所能改变,父亲这样一个人,孩童时便习儒学,从小就有宏图大志;少年时结识王丞相,当机立断推翻魏昏帝。 中年时与丞相携手,对内严肃法纪、加强农业生产,对外招揽天下英才、终统一整个长江以北,一生雄才大略,泾阳大败一败涂地。百姓重归战火,对他神思的打击,远比身体更重,玉珩心里怕急了。 探望频次增多,父亲病情却每况日下,不可挽回。 第111页 一日,玉珩陪在父亲身边,这位帝王,雄才伟略现在也被病情折磨的身材消瘦、垂垂老矣。寝室外园林里的假山怪石嶙峋,水榭中绿萍浮水,远处飞梁跨阁、一棵几百年的罗汉松高耸入云,见证了从汉朝到今日的朝朝暮暮。 「珩儿,你记得泾阳大败的夜里,在那家农舍里,那农户给我递了碗饭吗?」 此事发生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当时慕容逸追上来,玉珩认为那个农舍就是他的埋骨之地。「儿臣记得,饭食虽简陋,也是那农户能拿出的最好了。」 「为父吃完饭后想那农夫贫困,一定生活可怜,便将随身金银赠予他,他不要。」玉珩想起那日,确实见桌上有些金银玉饰。 「那农夫说,陛下与我等而言,是与父亲一般的存在,父亲在孩子这里吃了碗饭,我怎么能收自己父亲的钱。这几年天下昇平,我这样的百姓才能有条活路,有口饭吃、有件衣穿。若不是陛下,我等可能早就饿死路边了,今天又怎么能遇见陛下,小农,祝陛下安康、天下太平。」 「珩儿,你说说我做了什么?好大喜功、穷兵黩武才会落得今日惨败,天下復又大乱,我以为百万雄师渡江攻南朝,是我此生最宏伟的功绩。」 「现在看来当日你一力觐见,落泪求我不要去,坚决不让打南朝,那天、那时才是我人生真正的谷底。」至此再也忍不住,玉珩一直认为,败了只要不死,再打回去就好,怎么会一败而涂地? 战争只能得了土地,只能杀了皇室三族,根本灭了他们復辟之心。如果不打南朝,大魏一直强盛,他们绝不敢反叛,但是魏国大败已无力掌控天下,他们復又生出反心。 -------------------- 第58章 父皇崩殂 楚燃远在代州,天下之势他也已知晓,玉珩此战虽败,但听说毫髮未伤,楚燃这才放下一日一日的担忧。各地又一片纷乱,也有代国旧臣提议此时反叛,但是有汉人幕僚崔清建议:「此时,应筑高墙、广积粮、缓称王,天下大乱,现在称王?四处树敌。」 「眼前最重要的是积聚自身实力、积蓄力量。要打仗没有粮草、兵马、军饷、辎重,怎么打?不过占弹丸之地、鼠目寸光而已。」 楚燃觉得此人想法确实有些远见,乱世中积蓄力量最为重要,占一山头就称王,实在是目光短浅。 代州楚燃刺史府,此府也是繁华大宅,但是与长安城内城之中的宁安王府比确实规模太小、简陋多了。当年的代国皇宫,楚燃曾经的家因是皇宫旧宅,意义非凡不能住人,早已荒废。 府邸园林布置典雅静匿,翠竹落英配水榭楼台,有菊花繁茂,鱼戏绿波、松翠花淡的美感,尤其是清风拂过翠竹,鎏金博山炉升起裊裊白烟时,竟能感觉到宁安王府的风韵。 楚燃跪于精緻的檀木书案前,履了履宽大的衣袖,天晴蓝的长衫更显得他身姿修长挺拔,取了纸笔欲写书信,用的是当世已经普遍用于官宦、贵族人家的纸张玉叶纸,虽不如凝光纸白洁却也是当世较好的纸张了。 纤长的手指攥住毛笔,那字迹竟也有几分和玉珩的相似,不过只有寥寥数字心意尽现。「……祝君安好,切勿伤神,楚燃念你之安危,愿哥哥身体康泰……长乐未央」信却也没有送到玉珩手中,各地战火起书信也变的困难了。 甘泉宫,父皇躺与榻上,病体沉重完全没了往日威仪,甚至两鬓都完全斑白,脸上线条依旧稜角分明,但却面如灰土、行将就木。 病榻前父亲轻声唤了太子苻玉凡至自己榻前:「你要好好治国,护好大魏的疆山,顾好天下、顾好百姓,顾好你的弟弟,兄友弟恭做个明君。」 又唤了玉珩上前:「珩儿,为父已是油尽灯枯,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为父久病,早已被病痛折磨多时,痛苦难当,今天离去也是解脱,便不再受病痛折磨,一切不过天意,你等不用苛责太医,只是为父不能在庇护于你……」 而后话便并未说完就崩殂(当时帝王死亡的专称)于甘泉宫内,享年48岁,比王丞相还小一岁。玉珩悲伤痛哭,但就是这样的悲伤,这样的情难自抑。 玉珩都能感觉到身旁冰冷的目光,那目光太冷,冷的让人心生颤慄,就是这样的伤心都能感觉的到,那目光来自玉珩的哥哥,以后的新帝,曾经的太子苻玉凡。 「父皇连濒死最后一句话都是与你说,都是交待让我顾好你,兄友弟恭?看来我这个儿子,在他心中终不如你啊!」 玉珩正想解释,但是太子苻玉凡根本没有给玉珩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去,玉珩便不能再说,因为他的哥哥此后就是新帝。 -------------- 新帝登基不久, 玉珩便在府中接到了诏书;「应天顺时、收兹明命,宁安王苻玉珩,多次为国征战损伤其身,现免除苻玉珩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督西南诸军事……」。 免除了玉珩一切官职,幸好血统是改不了的,先帝嫡次子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因为是皇嗣他仍是宁安王、也只是宁安王。 陛下不敢放玉珩去属地当刺史、太守,怕他会领兵造反,不敢让他出长安。又怕他去了京郊南、北大营会带兵宫变,限制他与曾经的旧属、将领联络,将他彻底的囚禁在长安城中。 好在玉珩谨记丞相之言,从不结党营私,孤岛一般的活在朝堂之上。一向谨言慎行却也无有过错,陛下也不能无端端处罚一个毫无过错的皇族又是先帝嫡子、自己的胞弟。 第112页 而且他刚继位不久,就清算昔日战功赫赫的功臣,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而后玉珩就成了弃子,贬黜官职连早朝都不用上了,玉珩真的没想过,弃子这个词有朝一日会用到他的身上。 先帝,玉珩的父皇,谥号被定为宣昭,宣昭皇帝,昭,威仪恭明曰昭、明德有功曰昭,父皇是配的起明德有功的。 ---------------- 大魏皇帝苻鸿义的死讯,传遍当世,慕容逸自是知道此事,酌人安排了极为盛大、隆重的祭拜,当着群臣说:「大魏宣昭皇帝,与我实有大恩,以国士之礼待我,亲自出城相迎,数次救我性命,恩同再造,而我之报答不过十里取一,寥寥尔。 宣昭皇帝确实是这大乱世里对百姓、对民族最为关爱的圣贤,实不愧有为明君、仁德之主。」而此时他已经在燕国旧地称王,反叛大魏。 因为苻鸿义死了,他的余威也随风消散,天下更加纷乱,连长安城周边都有反叛的城池。 叛军来袭而这个人居然是姚復安,因为各地叛军四起,姚復安领命带兵出击,天下乱世,他出了长安城后不仅没有去攻打叛军,反而生出了自己为王的念头,领兵改道攻下长安附近的蔡城,图的是攻下一富庶之地,夺城称王。 至此王丞相死前的遗言全部命中,不能攻南朝、不能相信鲜卑慕容逸、不能相信羌族姚復安。王丞相死去多年,但是当时他就猜到后世如何,身前身后之事全部算到,算无遗策真的是谋略过人、旷世奇才。 只是父皇以仁政治天下,善待了这些「人才」,一直没有杀他们,这才酿成今日局面。 但是乱世里招兵买马需要钱,姚復安没有钱粮,但是……,但是长安城里有啊! 长安城是魏国的都城,多年来四处征战的战利品,每次灭国后他国的财物、金银、宝器、玉石、文玩、字画尽归国库、尽归魏国、尽在长安城中,长安城皇室、显贵、达官、商贾宅府不计其数,根本就是一个活着的军饷库,一座现成的宝藏堆,是令人垂涎的巨大军费。 外敌来攻,朝廷自然要派兵抵御。 未央宫,前殿之上 「我建议由宁安王苻玉珩带兵去反击,宁安王长年征战、经验丰富、败绩甚少。」是中书侍郎王安一 「臣复议,当今还是要相信自己人,不能再出个姚復安了,临阵反叛,自立为王,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最为可信,宁安王毕竟是先帝嫡子,陛下的亲弟弟,还是最为可信的。」僕射苻可家。 「臣复议,此时确实宁安王最为合适,他身经百战,终还是魏国最善谋略的武将。」司隶校尉苻钟。 …… 虽也有反对声音,但还是支持玉珩带兵的声音多,而后当今陛下苻玉凡问。「宁王出,若折,朕与宁,诸卿尊谁?」意思就是如果宁安王苻玉珩带兵出征,中途反叛朝廷,带兵反攻皇宫,你们听谁的?尊谁为帝?是不是都要认苻玉珩为新帝? 此话在大殿上说,当着满朝文武说,就等于是对天下人说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苻玉珩现在完全就是陛下的眼中钉,怕他、防他、惧他,怎会再启用他? 众人再复议,只得推荐其他人。 派的是几个之前参过战的将领,去击退姚復安叛军,均未击退。姚復安的叛军继续向前,迫于形势,无计可施,再不拦住就要打到长安城脚下了,只能再次启用玉珩。 宁安王府 有公公来宣出征诏书,「应天顺时、收兹明命,拜宁安王苻玉珩为荡寇将军,领兵二万与叛贼姚復安一战,必要击退、击毙叛贼姚復安,守护长安城,保大魏王朝安危。」 玉珩叩首,诏书相当于是陛下亲临,受诏也要行君臣之礼。 为什么不在未央宫前殿授命呢?因为陛下免了玉珩所有的职务,玉珩现在无权无势、无官无职,根本不配上朝。苻玉凡断了玉珩一切仕途,彻底将他赶出朝堂,玉珩很久没有去上朝了,当今陛下怕他、防他、惧他。这个时候启用他,不过是再无它法,迫于无奈自保而已。 大魏国力衰退,大军马上兵临城下慌忙自保,各种祭祀自然也是省了。荡寇将军仅是五品官职,与玉珩曾经的车骑将军、骠骑将军、镇国大将军相差太多,可见苻玉凡对他的日防夜防。 玉珩也知道苻玉凡在朝廷上所说,「宁王出,若折,朕与宁,诸卿尊谁?」一位武将失了天子的信任,其实就已经失去了安身立命之所了。 但玉珩还是心甘情愿的出征了,这是他的使命,他是武将便是父皇去了,哥哥厌恶他,他也仍要护卫魏国、护卫长安城,不因为谁是陛下,这是他的家,他的国。 两万人马?几乎是玉珩带兵最少的一次,连姚復安带兵来攻都是4万人马,一比二远胜玉珩的领兵数量。真真是以少打多用命去拼了。 两万人马?一是因为魏国现在中军兵马确实不多,父皇死后多地叛乱,魏国长期出兵攻打,确实人马损失很多。二是也是最重要的。 因为苻玉凡根本不信任玉珩,仍然担心他会领兵后折返、造反打回长安城。就是这样的危机时刻都留了自保的人马,没有全部分给玉珩。 玉珩自接诏时起,就明白这场仗很难打,现在的魏军早不是当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铁骑了。泾阳大败,中军精锐损失殆尽,天下各地反叛,这几年魏军四处在征战,中军人马越打人越少,败绩多于胜绩。 第113页 连打姚復安都连败两次了,战士们早就如丧家之犬、惊弓之鸟了,哪还有必胜的信念?几乎认为打仗就是去送死,早就没了之前的士气,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是过去了。 -------------------- 第59章 对战 打仗绝不是一个将领强就可以打赢的,谋略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所带领的队伍也要斗志昂扬、无坚不摧才行,以前的魏国有这样的一支队伍,自父亲说天不佑我之后,现在士气、国运都不在魏军这边。 此次出征,玉珩点了当时他所熟悉,还活着的所有将领也只剩柯泽飞、高以达,其他的将领在各地平叛的战役中,以身殉国。 开战之地离长安城,不过几百里。两军对垒,还是那个姚復安,那个一次一次向父皇行嵇首礼,一次一次对父皇说:「陛下对我恩同再造,姚復安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不足以报答陛下天恩」的姚復安,父皇封他官职、赠他宅院、妥善安置他家人的姚復安。 两军都是10人一列,横向排开几公里列阵。但是玉珩兵马少,更糟的是骑兵更少,重甲兵、轻骑兵都远没有当年的人数和气势,这样少的骑兵如何沖开多排多列的遁甲阵? 此次对战的姚復安,这个人虽忘恩负义、卖主求荣,但是军事能力是过硬的,战略打法是多年作战累积下来的,而且他比玉珩大的多,是玉珩父亲一辈的战将。 最重要的是他和玉珩一同作战多年。对玉珩的战术、打法、策略太过熟悉,如果第一次打姚復安,一开始就把所有兵马都交到玉珩手上,这场仗胜算是极大的,但是现在一次次的失败后,这么少的人马了再交到玉珩手里……。 苻玉凡所作所为简直是姚復安的神助攻,明明可以赢的战,硬生生让苻玉凡安排败了。 你不是兵马少吗?我就打你兵马少,打你无法与我近身战。姚復安的阵营里,改变了之前的打法,安排了无数排弓箭手、连弩大军,远远起就箭如雨下,铺天盖地的箭矢可以遮蔽天色,拿着盾牌都挡不住这铺天的箭雨。 玉珩和骑兵只能靠着自己穿了光明铠往前搏杀,毕竟骑兵冲锋的速度快,姚復安确实没有算错,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下魏军的步兵和骑马都有损失。以前玉珩带兵人多,损失了很快会有人填补上来,但是现在没有那么多人填补。 玉珩看着这漫天飞来的箭雨,自己也是没有招架之力,只能用手中的银枪拨开箭雨,靠着战马速度快,迅速的拼到姚復安阵前。 一路的箭雨过来,玉珩、高以达、柯泽飞身上都中了箭,冲破箭雨的攻击距离后,还是先要破开多排多列的盾阵。但打仗真的不是靠一、两个人英勇就可以的。 战场上的魏军因了箭雨、因了本身人数就少于姚復安,因姚復安人数优势可以几杀一,魏军杀的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后继的破阵战士根本补不来,光靠这些为数不多的骑兵,沖开阵很快就可以復原。姚復安的人数多,这个时候优势就体现了。 有一位战将骑马杀出是冲着玉珩来的,这个人玉珩认识是当年姚復安投降的时候,一起投降魏国的一个副将叫康忠,倒是个好名字,只不过只忠了姚復安,这么多年过去,便是父皇对他们再好,都不能让他们忠了魏。 玉珩刚才过箭雨的时候就身中多箭,幸而是穿了光明铠,不至于中箭而死,但是血已经随着胳膊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是一个一个红色的血点,身上的银色铠甲,并不只有别人的血,还有玉珩自己的,那是连天色都能遮蔽的箭雨,便是有长枪在手也没法都避开。 玉珩骑在他一直骑的那匹枣红色重甲战马上,看见有人袭来,受了伤挥动银枪力气也弱了,柯泽飞看见有人策马而来,柯泽飞自己也是身中多箭,但是他跟着将军多年,护好将军根本就是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趁着玉珩和康忠混战,加入战局二人战一人,银枪便是寒芒点点,最终是玉珩一枪挑了康中落地、柯泽飞狠狠一□□在康中腹部,玉珩甩了一下右臂,血流的太多抓银枪的手都滑了,满手滑腻腻的血腥。 「来人,围住他,杀了他,杀了主帅。」战场上又人高唿,而后多人骑高头大马冲上来,他们都是叛军自然认得玉珩。冲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越聚越密,里里外外、一圈一圈的,骑兵、步兵。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要靠人多,围住玉珩,让他殒命于此。 「将军我护着你,咋们几个人沖开这个阵!不然就围死在这了,我先沖开这个阵。」说话的是柯泽飞。 魏军中有几人驱马持长戟、长枪沖向包围圈而去,用长枪杀出一条血路来,有人用连弩射击,有人用长戟攻击马匹,一个士兵、两个士兵坠马,立刻有人围去,一枪戳死,血水流了一地。 柯泽飞在前,玉珩在后,还有些骑兵终是奋力杀出重围。放眼望去,整个战场姚復安的人占了大半,魏国战士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都已剩不多,死尸满地。至此玉珩也知道此战是败了,人数太少终是拼不过。 「将军,回长安城退守吧?长安城城池高大,只要你活着督战,能扛下去的。」玉珩以前就说过,这世上哪有什么长胜将军,不过是败了不死再打回去。现在撤返,返回长安城,借长安城城墙高大之利,确实还是可以守住的。 「柯泽飞,随我一起返长安城。」柯泽飞听到了,驾着马沖在玉珩之前,从万军之中杀出一个道来,未死的骑兵跟着杀出重围。 第114页 有敌方骑兵持长戟迎上来,柯泽飞躲避不及被那人用枪挑下马来摔在地上,此时的柯泽飞已经伤痕累累,坠地后也是摔的厉害,之前的箭伤而后拼杀时又被长枪所伤,体力消耗太大、身体疼痛,一柄长枪从高处掷下以万均不敌之力,扎入光明铠,戳穿柯泽飞腹部,一口热血吐在地上,当即而死。 其实战场上,真的没有那么多感人的场面,柯泽飞没有死在玉珩怀里,更不可能抱着玉珩垂泪交待「将军你要好好活着,替我们活着」,没有,都没有,一句话都没有,什么遗言都没有交待,就这样默默的死在了战场之上。 玉珩想报了柯泽飞的仇再走,是高以达驾马而来,「将军,我护你出去,先回长安城,这里有人挡着。」 后有骑兵沖向柯泽飞倒下的地方开始混战,你死我活,这战场上哪有报仇一说,不过是刀刀毙命的拼杀,有人一枪戳死了刚才杀了柯泽飞的叛将,而后又与其他人缠斗起来。 玉珩在高以达的护送下,往长安城方向返回,追兵源源不断的上来。高以达也明白,这些人就是要玉珩死在此处,杀了主帅以绝后患。 此时不大战一场拦住追兵,不拖延追兵的时间,玉珩将军一定会被追上,根本到不了长安城门。毅然决定带着少数人马留下断后,以极少数的人马硬生生拼了护主,血肉之躯拦住追击,与姚復安的人马缠斗在一起。 玉珩这一战确实多处受伤,但是也看出高以达是要死在此处的意思了。也不准备返回长安城了,不过就是一条命,自己倒也没多看重,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能活到今天已经是运气了。 玉珩微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太阳,只是以后不能再见楚燃了,没关系不久后你会知道我的死讯,也还了代国欠你的。天地高远,壮丽山河,好男儿怎会惜命。 高以达看出玉珩将军的意思,「将军何必,回了长安城,固守城池,长安城还有保下来的机会。」 而后被一□□穿腰部,一口血吐了出来就这般重重的摔下马来,未在挣扎侧躺在长安城附近广袤的大地之上,血像泉水一样从伤口里汩汩流出,真的是像泉水一样,汩汩流出。 玉珩骑马沖了过去,几番拼杀才刺中击杀那人,把对方从马上掀下去。有人追了上来用的是连弩,近距离在射连弩,连弩有巨大的冲击力,直射玉珩身上,直接刺透玉珩光明铠,腰部一阵剧烈疼痛袭来。 周围有人狠狠的抽了玉珩的马一鞭,玉珩的战马跟了主人多年,通了灵性直奔长安城而去,此时身边不过几余铁骑随行。 柯泽飞、高以达,许许多多的将士,他们一路随着王朝崛起而崛起、一路随着王朝衰败而衰败,一路随着王朝崩塌而崩塌,最后化成一地尘埃。 进到长安城时玉珩已经失了神志,他在箭雨中就身中多箭,不过如以往一般折断箭矢再战,最可怕的是被连弩近距离重伤,便是光明铠都没有挡住。身上、胳膊上的血,沾到枣红色的马匹上处处都是,腹部的血顺着马匹身上的重甲滴到地上,一滴一滴的。 整个人匍匐在马背上,手臂上的血随着他修长的指节涓涓流下,整个人完全昏死过去。 不得已被人抱起送回了宁安王府,管家也是吓坏了,头一次见将军重伤进府,此时的将军不要说英姿挺拔,便是连力气都没有的,整个人被将士抱着慌慌乱乱的放在榻上,而来人匆匆去宫里汇报战况。 宣室殿里 「大败,怎么会大败,他怎么会大败!!!」陛下气急败坏,大声训斥来人完全不在意来人还说了,玉珩将军重伤而返。 「叫他来见我,现在就来,立刻就来见我。」苻玉凡气的满脸通红,脚狠狠的呲在宣室殿内白色的铺地砖上。 「将军,重伤现在正在医治。」 「医治,他倒是活着回来了?」 -------------------- 第60章 罪 宁安王府 臣子重病,还是当今陛下的胞弟,王丞相重病时玉珩的父亲是亲自前往探视,又遣宦官询问病情、派了最好的御医探病,赐无数天下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治病。 但是轮到玉珩重伤无人问津。对朝廷、对当今天下而言,玉珩就是一个败将、一个无用之人、此番战败彻底无用。 如果玉珩的父皇宣昭皇帝还在,看见玉珩这般,伤的这般重,这般生死边缘、这般焦灼痛苦,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必是要心疼死的,不知道这位帝王能不能忍住眼泪,但是他的父皇不在了。 玉珩的寝室还是那个寝室,还是明亮如初,还是当年的宝相莲花纹铜镜、鎏金博山铜香炉……。 但是物是人非,所有对他好的人都离开了,他们或死或调离,父皇、丞相、拓跋楚燃、韩定、高以达、柯泽飞、符北荣……,唯剩玉珩一个人,一个人躺在榻上痛苦煎熬。 宁安王府只能自己去请太医来医治,来府的太医却也不是之前给楚燃看病的太医院第一的御医,来人非常之年轻,一朝天子一朝臣,拜高踩低也是常态。 而当年为楚燃诊治的御医不是不想来,是当今陛下猜忌、极提防自己这个功勋卓着的弟弟,御医怕无法自保、诚惶诚恐确实也不敢来。 玉珩本是晕厥的,但是这疼太疼,剧烈的疼痛袭遍全身,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在心口似的,万根利刃一刀一刀划过身体,也就是这样疼吧? 第115页 玉珩疼的醒了过来,太医也感到玉珩醒了。 「将军,你要忍一下,箭伤多处,我要把先箭头拔出来,是会疼的紧。」 玉珩疼的说不出话,只能哼一下。 之前,不是没有受过伤,但是之前从未这般大败过,以前骑兵多、兵士多,可以快速冲破阵营,但这次……。 太医从玉珩胸前、背部拔出箭头多枚,但是这次便是玉珩也忍不住呻咛起来,痛苦的轻声呻咛,感觉整个身体处处都在灼烧中一般,之后更是高烧不退,除了僕役再无人问津,再没有那个俊逸灵动的少年,会殷切关怀,处处叮咛。 魏军所有兵马退守长安城,现在只能靠城池坚固,坚守城池了,苻玉凡想周边也许会有魏军城池来勤王? 虽然叛军四起,但是各地城池还在,各城池中还有守军,各地城池中还有地方兵力,还有苻氏和支持魏国的臣子,当今天子苻玉凡还是盼着有人能来救他。 --------------------------- 第四天,陛下宣苻玉珩进宫。 玉珩此次可算是死里逃生了,浑身多处箭伤,怎么进宫?自己都无力走路,怎么进宫?但是皇命不由得你不听。 身上伤成这样,尤其是近距离被连弩所伤处最为严重,也只能由着僕人穿朝服,这般疼痛难以起身也还要梳冠,还要一件件的穿朝服,扎腰带的时候僕人都怕了,只敢松松的系住。玉珩疼的一头的汗,忍着自己的颤抖说;「没事……你扎吧!」声音都在抖。 而后由家僕扶着上了马车,再由太监扶着进宣室殿,还是那个宣室殿,以前玉珩和父皇、丞相私下议政的宣室殿,以前玉珩再这里无数次领命的宣室殿。 但是父皇不在了,丞相也不在了,现在只有他的哥哥苻玉凡。陛下屏退了殿内所有宫人,唯留玉珩一人。 见君王要行君臣之礼,要叩首,玉珩现在自己都站不住,只能控制着自己跪下、磕头,一路从宁安王府到这里,身上的箭伤伤口崩开,自己都能感觉到血涌了出来。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苻玉凡的声音里,全部是愤怒、满满的愤怒、不容人争辩的愤怒,那声音太大,这句话在整个宣室殿里不断迴荡。 玉珩伤的太重,走来都是不易,哪里有力气解释,不回话是不行的,不回话视为大不敬。 「臣……弟,没……有!」一句话都没有力气说全。 「你绝对是故意的,你平时出征,去打赵国、打燕国不都是得胜而归吗?你不是场场从无败绩吗?为什么这么关键的时候,为我而战你就败了,我左思右想此事不对?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故意的这三个字说的一字一句,眼神里的歹毒实在明显,只是玉珩没有看见,因为他低头跪着,直视帝王为不敬。 「因为我免了你所有的官职,你怀恨在心,故意败退,好让我陷入更难堪的境地。对不对?」 「臣弟……没有!」玉珩本就重伤,声音轻的几不可闻。 「那你为什么会回来?战败了,你却活着回来了?你为什么没有死在战场上?」 听到自己的哥哥这样问,玉珩本想告诉他,因为我认为长安城城墙高大,回城后好好防御,不一定会输。 但是玉珩没说,一是他太疼没力气说这么多的话,二是他哥哥这样问,就是在问他,你为什么活着回来了?你为什么没有死?对不起你了,哥哥,活着回来,做错了。 「臣弟……未死……是罪。」 「你一次一次的出征,一次一次的取胜。这次就败了,不是故意是什么?之前父皇在,你就是想借战功为自己铺路,想在父皇面前邀功,用自己的军功夺太子位。」 这事太大,玉珩也慌忙解释「臣弟,从……未有……此心。」 「你没有此心,父皇怎么会问,太子和珩儿,谁更适合太子位?这江山传谁更利于基业稳固?怎么会这样问?」这句话玉珩从来没有听到过,父皇?父皇曾经提过? 「王丞相还再世时,父皇曾经问过王丞相,我与你谁更适合当太子,你没有过这个心,你自己没有表明这个意思,父皇怎么会这么问?」 当日先帝是这样问过王丞相,王丞相说嫡长子继承制是正统,切不可善动废立的念头。这些话都是陛下身边的李公公转告太子的,毕竟谁有一个如此出色、德才兼备的弟弟都会防的日夜不宁、寝食难安。 这些玉珩都不知道,父皇从没跟玉珩提过易换太子的想法,但这个罪太大,一动就牵扯伤口但还是磕了头。「臣弟,没……有。真的……不曾……起这般祸心。」 玉珩看到伤口的血溢到朝服上了,正红色的朝服被血沾湿成了深红色的一块。 「没有,赵国打下来,你回来的时候,你说为魏国而战,是国事也是家事。」玉珩是记得这句话的,因为当时太子明显动怒了。 「国家、家事,这是谁的国?是父皇的国,是我的国!怎么能是家事,这是我的国,我的家!不是你苻玉珩的家!」 陛下此话声音非常之大,语气里是无边的怒意,快步走到玉珩近前,狠狠的一巴掌直接扇到玉珩右脸上。玉珩本就疼痛难当,对周边的反应没有那么快,又没有力气躲避,而且也不能躲避,躲避也是大不敬。 这一巴掌力气极重,扇的玉珩右脸整个一片通红。玉珩本身就弱,这一巴掌勐的扇过来,将他撞倒在大殿的白色铺地砖上,身上的伤一下疼的钻心,真是自己也忍不住的疼,控制不了的呻咛之声。 第116页 苻玉凡大声的怒问苻玉珩「疼啊!?」看到玉珩身上的血,有一瞬间他也觉得这是自己的胞弟,但是更多的是愤怒、嫉妒、无边的愤怒、无边的嫉妒,为他这些年的忍辱负重。 「这些年,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父皇面前唯唯诺诺,生怕他挑我一点错处,我为什么活的这么憋屈,我为什么活的这么难受。」 「我一个太子为什么要如此憋屈,还不是因为有你,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么个好弟弟!都是因为你!」怒火是滔天的,声音大的在这个整个宣室殿里迴荡。 --------------------------- 若干年前,陛下、王丞相尚未仙逝,李子逢在大殿上告玉珩日夜在质馆不归,拓跋楚燃是玉珩男宠时,将苻玉珩于拓跋楚燃的□□公布在未央宫前殿之上,公布在整个长安城里之时,是提供了三个证人的。 「小人是拓跋楚燃府上的下人……车骑将军近十几天每每深夜来公子府上,……小人及周边侍从都有看见,还能听见房内有不雅之声……」这三个证人后来被羁押在京兆大狱(相当是公安局的监狱,廷尉狱是羁押官员的,羁押的人不同。) 陛下当时下了谕要严审这三人,一定要知道是谁在背后针对他的嫡子苻玉珩,谁做的手脚?京兆尹也是不负使命,王丞相慧眼识金选拔出来的人,绝不会是昏聩之辈。 京兆尹将审讯结果上奏陛下,而陛下看过审讯结果,平静的跟身边伺候他的李公公说,「去传太子来,尽快来宣室殿。」 其实李公公一直在小心窥视这份奏摺,这李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了,他伺候了他苻家几代皇帝从魏昏帝的父亲、到魏昏帝、再到当今陛下。 想当年先帝苻鸿义得到宫中传出的信息,先发制人带着玉珩造反,「今日,在宫中听到陛下对你多有不满,请多防备」的字条,就是此位李公公从宫里传出来的,何等耳聪目明之人,审时度势、拜高踩地。 当年魏昏帝凿人头盖骨、一个天象就能杀几百人的时候,人人岌岌可危、度日如年,虐杀无数宫女、太监,而他还能安然的活下来,今日还有命得享高位伺候陛下,眼光是老道的,脑子是绝佳的。 这宫中的日日夜夜他不是混吃等死的,能让每一任陛下都认为自己无比忠诚是他的本事。而这次他站的是太子苻玉凡,而且也坚信他不会站错,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向太子传递消息。 -------------------- 第61章 苻玉凡 太子苻玉凡被通传来,跪在宣室殿上,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当那三人被下了京兆大狱,他就惶惶不可终日。 「你的太子舍人是叫李达安吧?」 「是。」 「他说是他自己安排的此事,自己要污衊车骑将军苻玉珩,是他自己自发的无人指使,就因看不惯车骑将军骄纵。」 「孩儿,不知道此事,确实不知道,玉珩是我的胞弟,孩儿不会这样做。孩儿不知道,他是私下行事,没有禀报过孩儿。」 陛下将京兆尹的奏摺狠狠摔在了苻玉凡的脸上,力道之大砸的太子蒙了一下,捡起奏摺细看,上面清晰的写了审讯结果:「太子舍人李达安威逼三人,若不作证,将……,三人畏惧家人受难……」 「你对你弟弟倒是使的好手段。」陛下说的很慢。 「儿臣没有,儿臣不敢。」陛下看着眼前这个儿子,穿着太子服制,生的甚是标緻,因为和玉珩一母同胞,彼此长的还是很像,不过太子更加文气,书生气更多些,英气不足。 还在说谎,到现在还在说谎,证据确凿还能说慌,一个太子舍人,一个低阶官员,吃了熊心豹胆敢这样构陷皇亲?陛下走到太子面前,陛下多年前也是武将,胳膊上很有些力气,紧抓了太子衣领。 一把将苻玉凡从地上拽了起来,「你还敢说谎,一个奴才他有天大的胆子?敢攀咬朝廷重臣、皇朕的嫡子。」陛下的愤怒是泼天的,这是天子、是雷霆之怒,是让你死你就要死的怒气。 陛下是什么人?他受够了魏昏帝的残忍,受够了魏昏帝的暴虐,眼睁睁看着魏昏帝凿开他舅舅的头盖骨,「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 所以他对天下施以仁政,对各民族百姓都很好。但是他是武将出生,天生就带着杀气,杀伐决断的一个人,战场上砍人头颅取人性命是常事,血溅在脸上都不会眨眼的一个人,尸体踩在脚下那才是他常走的路。 四国之乱高祖的孩子杀的只剩下三个,其他几十、几百人的连坐、诛族。护国将军一事,整个朝堂上受牵连而死之人上千,他只是不杀无罪之人。 但是他的父皇绝对不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不是个唯诺之人,他能造反篡位,能建下大大的功业,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父亲勃然大怒、紧抓着太子的衣领,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个儿子,这样一个威仪的人,如此愤怒的盯着你是令人发抖的,浑身都在颤抖,这样的君王之怒是连太子也怕的。抓着的不是衣领,抓的是太子的身家性命。 「自古天家无父子,史实里多的是子杀父、兄杀弟的恶事。我今天这般生气,不是因为玉珩,是因为你!你一个将来要做帝王的人,连这基本的兄弟之情、人伦之情,都不能容下,这个天下你能容下什么?顾念什么?」声音里是不容分辨的天家威严、雷霆之怒。 第117页 衣领被抓着,太子也无法下跪,但是根本不敢直视陛下:「儿臣,不敢了,儿臣不敢。子杀父、兄杀弟,儿臣更是不敢。」 陛下松了手,太子立即磕头下跪,叩头如捣蒜。 「你以为,我是因为玉珩,我不是。一个君王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能日夜提防,使得一手好手段,让他声名扫地、污名缠身,想夺了他的职?」 「玉珩是武将,是你的亲弟弟,根本不可能造反,这样的人你都容不下,你将来怎么治理这个天下?你能容的下谁?没有文臣谁帮你治理天下?」 「没有武将谁帮你打下疆山?靠你一个人,一人之力,治理整个天下吗?你一人之力管的了整个江山王朝!」帝王是严峻的,是威仪的,是不可凝视的,苻玉凡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儿臣知错了,儿臣不敢,儿臣会好好对胞弟玉珩,对朝中大臣,对天下能士。」 「玉珩是你的胞弟,你也能看出他没有夺嫡之意,这般嫉贤妒能。他的功业不在朝堂,他的功业在战场,他的理想也只是平定天下、百姓远离战火,一切平定他自会深藏功与名。 将来你封他一处封地,让他远离朝堂、远离纷争,他自也能修身养性、宁静致远的把日子过下去。」 「你这般咄咄逼人,心胸狭隘,完全没有一个君王该有的大义,完全没有一个帝王该有的宽容,一个没有容人之量君王的,将来如何做一个明君,海纳百川、俯仰天地。」声音里的愤怒,任谁听了都只想下跪、只想磕头。 「孩儿,知道错了,孩儿一定善待胞弟,善待玉珩。」 「此事因玉珩而起,但是我说的并不是玉珩,是你!是君王之道,是疆山稳固。」 「孩儿知错了,孩子一定包容苍生,有容乃大。」 「兄友弟恭是最起码的人伦,我再也不想看见,这种事情有第二次。」 陛下没有杀了太子的心,如今天下大乱,魏国的稳定、魏国的江山来之不易,易换太子等于是动摇江山基石,连丞相都不支持。 此次他只是想教育这个太子,端正己身、克己自制、海纳百川。此后,太子确实韬光养晦、谨小慎微,再不敢构陷玉珩。 不久,关于这件事的所有人,发配的李子逢、三位证人、太子舍人李达安……,包括京兆府关于这件事的所有书面记录和那份奏摺,全部都消失在了这个世上,李子逢终是等不来太子许诺他的荣华了。 -------------------- 岁月久远,但是这些记忆却没有消失,现在回忆当时也是在这个宣室殿里,就是今天玉珩躺着的地方,恨意依旧,这么多年的隐忍、憋屈。 而后是狠狠的一脚踹在玉珩身上,至此玉珩再无力起身,箭伤的血溢出沾湿了大半个朝服,是深红的一片,甚至漫延到大殿的白色铺地砖上。 「你每次获胜,都是我去接你凯旋,你知道我有多恨、多厌恶吗?」每次玉珩凯旋迎接仪式都是先皇安排太子去,确实也不该太子迎接,可交由太常寺办理,按礼制迎接就可以,但是先皇认为他们是亲兄弟血浓于水,一回来能见到自己的亲哥哥必然是更加喜悦的。 「你记得你持假节钺那次吗?」玉珩当然记得那次,那次几近以身殉国了,他还记得草原上漫天繁星。 「多大的权力,多大的殊荣,可调各地州兵马。你喜悦吗?是不是觉得权力巅峰,镇国大将军,你下一步做什么?做太子是吗?我不信你没有谋天下的想法?宫变,你有的是经验;攻城、打仗、战功本就是你的能耐!」 一个武将失了君主的信任,就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失了,越大的战功,越是能夺了他的性命。 玉珩混身灼烧般的痛疼却也尝试着起身,他这样的天潢贵胄、这样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一身骄骨的一个人只对楚燃卑微过,这般骄傲的一个人只对楚燃放下过尊严,只在楚燃面前卑微流泪,只在楚燃面前卑微的一片片捡起崑山玉的碎片,别人任何时刻他都不会卑微。 试着跪起,试图用手撑起自己,玉珩不甘心被人这样污衊、贬低,他的战功靠的是他的血、他的命,他身后许许多多战士的血,许许多多战士的命,从来都不是他夺嫡的工具,向上攀爬的阶梯,求取富贵的垫脚石。 他要的一直都是疆山稳定,从来只有百姓安乐。努力想起身,确实是做不到,便是用手撑地的力气都没有,溢出的血沾到他的脸上。 「这些年,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父皇面前唯唯诺诺,生怕他挑我一点错处,我为什么活的这么憋屈,还不是因为有你!」滔天的怒火似是可以燃烧一个人。 「我是先皇嫡长子,是整个大魏的太子殿下,身份何其高贵、地位何其尊崇。但是只因为有你这样一个好弟弟,这样一个光彩照人的好弟弟,那我的光彩在哪里?我的荣耀在哪里?这世间谁有你这样的一个弟弟,谁都是无法忍受的。」这声音是怒吼了,迴荡在整个宣室殿里。 又是几脚狠狠的踹在玉珩身上,踢在了玉珩被连弩近距离射伤的地方,这里本就是最疼的又勐地受了这样的重力正中伤口,疼的玉珩蜷缩了起来,实在是忍不住得呻咛,真的太疼,疼的玉珩整个身体都冷了,仿佛这个伤口又一次被利刃穿透。 觉得嘴里有一股热流涌出,自己也忍不住吐了出来,竟是一大口血,接着又吐了好几口根本忍不住。这处伤口确实太深,太医说怕是伤到脏腑了,本来就是极难养好的,苻玉凡这几脚又是使了全力的正中伤口位置,感觉五脏六腑都碎了一般灼烧的疼。 第118页 玉珩疼成这般,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想说。哥哥,你认定了就好,你是天子,你认定了就好! 血溢到玉珩头髮上、耳畔,玉珩也没有力气擦,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你说的都对,每一句都对,你是天子,你说的都对。 我就是你说的这般不堪,就是你说的这样狼子野心、就是你说的这样贪图皇权富贵。对,你说的都对,我就是这么下作、这么无耻的一个人。哥哥,你是天子,你说的都对,什么都对! 苻玉凡并没有停止伤害玉珩,一下接一下的只有更狠,「就连临死,临死也跟我说,兄友弟恭,让我好好对你,我没有想过好好对你吗?你是怎么打的仗?怎么打的这场仗?你是故意的,故意让我陷入困境。」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踹了多少下,看到玉珩奄奄一息、满地的血。陛下终于是解了气,「你此次战败,理当重罚,鞭刑40,羁押廷尉大狱,无我命令,永久羁押。」 今天已经把话说清楚了,这个弟弟他也已经完全不信任、恨到这般是断不能再让他领兵了,此次兵败更该重罚。 兵败该怎么罚并不是一定的,可以降职、可以免职、可以罚俸,大败是可以严惩也可以斩立决的,主要看帝王的决断。但是此次战败完全来自苻玉凡的不信任,完全拜他所赐。 他先派了几批人去打,就折损极多兵马。而后又派了那么少的兵马给玉珩,做出了极大的误判。一个不懂军事的人,外行领导内行,自毁长城,现在败了全部都是玉珩的错?如果一开始就信任玉珩领兵,一切到不了今天这步,但是这世间哪有如果…… 玉珩被拖着扔进了廷尉大狱,因为满朝都知道,当今陛下极厌恶自己这个弟弟,而且当今陛下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并非先帝,朝上更是无人敢提玉珩之事。 -------------------- 第62章 廷尉狱 玉珩根本没有气力站起来,被侍卫从宣室殿的地上拽起来,一路拖着经过宣室殿前的碎石小径上,血顺着朝服落在地上,蹭到小径边的花草上。 廷尉行刑室 玉珩朝服已经被血湿透,整个朝服是深红的湿漉漉的一身。整个粘在伤口上,朝服庄重,行刑前要脱下朝服,被人狠狠的拽下,感觉伤口上的皮肉都被揭下来一般疼的钻心。 因为自己站不住无法行刑,便被狱卒双臂张开弔在囚室内,脚尖勉强能够到地,□□着的上身本就有箭伤。 经了陛下的欺辱,伤口早就裂开,血顺着身体滴落地面,一张脸疼的完全失了血色,眼睛里的光彩被疼痛消磨,再不是那个英姿勃发的将军,也不是那个受尽宠爱的皇子,不过是骯脏牢笼里的囚徒。 鞭子是从正面打下来的,落下就是一道道血肉翻飞的伤口,打在之前的箭伤上感觉灼伤一般的疼,究竟是箭伤的疼,还是鞭刑的疼根本分辨不出来,只几下玉珩就挨不住了,晕死过去但是鞭刑没有停,整整40鞭,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被扔在大牢的草蓆上,不多时玉珩就烧了起来,整个人烧的滚烫,雪白的脸烧的泛红,他自己却也感觉不到冷热,整个人晕着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有人将自己扶起,方才撬开他的牙关灌了点水给他,嘴唇干裂确实已是渴了很久。根本无力起身,连翻动身体都疼的不能自已,更不要提起身央求人讨碗水喝。 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缓了一阵才认得清是间牢狱,发现扶起自己的是一个狱卒,狱卒小声说;「将军,是廷尉王太则大人,让我注意着关照将军。」 玉珩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这样的重伤只要醒来除了疼确实没有别的感受,他就这般窝在这个骯脏的囚室里,无人问津的躺在草蓆之上,不知道多久了?醒来也是疼的没有力气思考,思路集中不了,王太则……是廷尉,官职很高,无甚交集。 ------------------------ 许多年前,王丞相还活着,就欣赏王太则公正无私、不畏强权、家学渊源授此人以官职,而后将此人推荐给陛下,逐步提拔为九卿,担任廷尉一职。 当年王丞相治理长安城法纪的时候,苻定已在朝堂上指责「王丞相心胸狭窄、嫉贤妒能,残忍暴虐,……陛下就任由他们指点我们大魏江山,这是不祥之兆啊!」 而后陛下问廷尉王太则,王太则说「此事没有证据、随意攀咬、构陷朝中重臣,应使大杖,杖则50。」后来玉珩觐见改为30的那个廷尉。 王太则这个时候愿意帮玉珩,一是因为自己心中惋惜此人,二是因为他是王丞相引荐给陛下,才做到廷尉这样的高位。 ------------------------ 许多年前,还是王丞相没死的时候,但确实也是病重了,王太则去丞相府探视过王丞相,王丞相当时半依在榻上。 王太则看了丞相的脸色,整个人病态尽显,脸上没了血色蜡黄蜡黄的,脸颊凹陷,完全失了精神气。也知道这个算无遗策的大魏功臣确实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王丞相对王太则说:「我应该是活不了了,人固有一死也是天意。」听王丞相这么说,想到王丞相多次提携自己,方才能一路升到廷尉九卿之一的高官,全是因为丞相的赏识,内心真是不捨得。 「丞相,何必这样说,陛下派了最好的御医诊治,肯定会好起来的。」他对丞相的学识、智慧和丞相对大魏的忠心,对陛下的忠诚,是发自真心的敬佩,忧国忧民忧天下的一个智者。 第119页 「药能医体,安能改命?」此话一出,两人皆是无语。 「有一事,我请你将来一定要照拂。」 「丞相请说,太则定当全力而为。」王太则以为丞相是想让他帮忙照拂自己的晚辈,不想说的却是车骑将军。 「车骑将军苻玉珩年少成名,战功赫赫却谦逊恭敬,身份显贵却毫无傲慢,万一有一天,他获罪落入你的手里,你千万记得帮他酌情轻判,他对大魏是有功的,好儿郎,不该捲入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丞相的意思?」 「太子为人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绝非当今陛下。加以时日他未必能容下车骑将军,官员获罪必经廷尉,你要是能帮车骑将军则要帮他一把!」 这许多年之后,王太则明白了什么是无妄之灾?为什么是无妄之灾?这次与姚復安一役大败也是没有办法,谁去打谁都会败,将士士气、国运都衰败了,当今陛下又是个不会打仗的,完全就是神助攻,失败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挽迴避免的。 这样一个将军落到今天的境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白玉染血难以自保。王太则问了下属知道苻玉珩昏死不醒,滴水不进,所以还是决定安排个人来照看,但是现在的朝廷,不是先帝的朝廷,亲自前来被人密报给陛下,更别想保住苻玉珩。 狱卒说,「宁安王,我会照看着你的饮食,每日提供你饮水、食物,但是就医……」光明正大的给现在的玉珩看病,是谁都不敢这么做的。 当今陛下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他这个弟弟,而是鞭刑40,就是因为他不想担下弒杀胞弟的恶名。 毕竟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直接下令斩首或者鞭刑至死,天下人会怎么看自己,做实了残杀手足的恶行。歷代皇帝不是万不得已,都不想担下这样的骂名,毕竟是同胞兄弟、一母所生。扔进牢里,等着他自己死,非陛下所杀便无恶名。 那狱卒因了廷尉王太则的安排不敢怠慢,每天都会餵玉珩些水喝、粥喝,夜晚偷偷安排个郎中进来,还要装作是其它囚犯家属请来瞧病的,顺带给玉珩看一下,这才能有一顿没一顿的喝点汤药。 玉珩伤的这般重,怎么可能轻易復原,不过是胜在年轻,平日身体好硬熬着,痛起来只能蜷缩在草蓆上,硬生生的忍过去。 活的这般艰辛却也喜欢看向光的方向,竟也能想起之前种种美好,盐湖边楚燃握着他的手说「哥哥,将来我们来这住好吗?」;银杏树下他说;「哥哥,将来种田、养猪都归我,我就蹲一边看着我干活就好。」;漫天繁星之下,他说「哥哥,能与你死在一起真好。」…… ----------------------------- 姚復安因熟悉玉珩战术,此次大胜士气高昂,他要的一直都是长安城财富,所以直接进军长安城,但是他也知道强攻不行,长安城城墙奇高,而自己进军长安的消息一旦扩散,也许会有勤王的援军只能速战速决,姚復安这个人脑子是够用的,长安城还没有关闭城门前,他就已经开始他的谋划了。 他找了个人,这个人真是打破了头你都猜不出,居然是王丞相的一个儿子,庶子王顽皮。此人名虽如此但是一点都不顽皮,非但不顽皮,还心术不正、一心求取功名利禄与姚復安关系极好。 当时姚復安和他攀关系,也是想搭上王丞相的线,却不想王丞相非常不喜他的这个儿子,丞相是什么人?慧眼如炬、算无遗策,从小就知道这儿子心术不正、难成气候。 这个事情说来奇怪,虎父无犬子,但是优秀的人却未必生优秀的孩子,有些甚至完全两样,就好比杀人无数的魏昏帝,他的父亲就能征善战,为魏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王丞相更是算无遗策、从身前到身后无一处算错,但是儿子却如此的不争气。 这个王顽皮一心想升官,但是因为他的才能有限,心术不正,一直未得到王丞相的推荐,王丞相就是这样的人,推举官员的原则就是才能,这个儿子的才能、心术他根本看不上。 现在姚復安来了,姚復安与王顽皮关系一直要好,姚復安信中许他一品大官,「将来,我若是称帝,你必是一品大员」,这个诱惑相当之大,而且长安城已经如此了必然是要先保命的,他就按照姚復安的计划执行了。 还是老操作谶语,满城都是谶语「帝出长安去眠山,飞龙直上避灾祸。」这个苻玉凡当然是不信了,虽然被围但仍希望着有人会来救他。 这个姚復安背信弃义、忘恩负主,完全不顾当年是先帝救了他,给了他活路;完全不念当年先帝赐他宅邸、封他官职之恩。 先是下了死手要置玉珩于死地,而后重伤玉珩,如今又反杀长安城,真是有人为了自己的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什么救命之恩?什么恩同再造?都是烂泥一滩,踩在脚底我都嫌脏。 脑子不好的人是活不到最后的,这么多年他一副忠诚侍主、万死不辞的劲,一副要为大魏肝脑涂地的劲,先帝念他一直无错,又秉持「为政之本,德化为先」放过了他,让他一直活到了现在。 但是如果先帝知道他此时的作为,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有杀了他?他命士兵抓了几千只乌鸦放飞,全部盘旋在长安城的上空,几千只啊? 遮天蔽日,黑压压一大片,连长安城的太阳都挡了起来,天天叫的人心惶惶,而后落在长安城各处,落在皇宫、落在大殿之前,是谁的心都慌了再配上谶语。 第120页 打仗时是朝廷下诏、持虎符而调兵。而勤王,王都被围困了,还怎么下诏?怎么拿虎符出去?所以勤王,哪些人会来?啥时候到都不知道?苻玉凡也没有必胜的信心,勤王的人什么时候到?是谁?来多少?能不能解救他? 便传太史令,问询占卜天象结果,太史令是当时观测天象的,负责占卜的官职,不要小瞧这个职务,古代天象非常重要,古人都非常信天象,太史令也算出帝有大凶,一下就更应证了「帝出长安去眠山,飞龙直上避灾害」。 「帝出长安去眠山,飞龙直上避灾害」这句话的意思,是让陛下去长安城旁的一座山,叫眠山,意思是去那躲起来,就可以避过此次的围攻,等待将来援兵到来,再接陛下返回长安城。 长安城12座城门,不可能各个城门都遭到围攻,夜晚从不围攻的城门偷偷出去,逃到眠山逼祸,将来援兵一到再接回长安城,确实也是个避难的好主意,就算长安城被攻下来还可以再逃去别处,也不至于死。 而且又是谶语、又是乌鸦的,苻玉凡也就信了趁夜出逃。姚復安的人手盯着周遭,一见有人出逃,立即追击、一击得手,死讯很快传回长安城,皇帝都逃走了还被姚復安击杀死了,城中失了主心骨,自然就守不下去了,所以说封建迷信要不得。 -------------------- 第63章 江山故人 姚復安是为了满城金银而来,进城之后怎么会在乎军纪,到处劫掠财物,进去人家中就抢劫金银玉器。 一伙士兵们冲进齐兹柳的家中,本是想抢些值钱器物,这几年玉珩一直有资助她们,所以也有些财物,齐兹柳的夫人齐家娘子只想避祸,盼望这些兵士拿了东西能不伤她们母子赶快离开。 齐家娘子之前也是家妓,是别人送给玉珩当礼物的,长相也是美极。玉珩没有碰过养在府里做了歌姬,后来这女子歌舞时被齐兹柳看到,齐兹柳一见倾心、惊为天人、执意求娶,这女子也愿意嫁人做个正妻,就成了现在的齐家娘子。 自齐兹柳死后,这女子又年轻又漂亮又是教习过的,慢慢上门说媒的人越来越多,当世改嫁本就常态,但是这女子忠烈. 「我夫是个忠义有为的人,战杀沙场,我纵是女子也该如我夫君一般,不能让我儿唤他人为父,你们再不用来了,我誓死也不会改嫁,定要养大他的孩子,方才对的起他为国献身的忠义。」而后一直守着这孩子过日子。 齐家娘子现在是比之前老了但仍是漂亮的,这伙歹人抢了金银又想□□女子,自是不能放过她. 齐兹柳的儿子此时也有十岁了,见他们想强迫母亲就冲上去保护,被兵士一刀噼死,齐家娘子守着孩子过活,今见孩子死了就是个拼死不从,而后被直接掐死,一伙人败了兴致又去了别人家。 这个玉珩、楚燃都曾经来过的府邸,曾经欢欢笑笑的一家人,玉珩给小傢伙带上五色缕;曾经挂起丧幡,齐家娘子痛哭流泪,楚燃在这里跪地祭拜的府邸,以后都是一片死寂,蛛网满屋、落叶遍地、再无人语。 --------------------- 长安城被围困的消息传出后,周围地州有人来勤王,有探子来报已有勤王之师赶到附近时。姚復安就打包了未央宫中的旷世奇珍、珍宝古玩、黄金白银、绫罗绸缎跑了,他当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路上跑的极快,逃回自己的老巢蔡城。 勤王的队伍不多,主要都是苻氏一族和忠心于魏国的降臣,被安排在各个城池中驻防城池。这个世上就是有人忠心、有人反叛,有人记恩、有人记仇。 姚復安反了、慕容逸反了,但是来勤王的人也还是有当时的降臣,真心是不知道先皇在天之灵会怎么想?怎么判断谁忠?谁不忠?只能说大是大非面前,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选择,或对或错。 拓跋楚燃也来了,他路途太远但是来的并不晚,他就没有带步兵,全部骑兵,因为他从代州来实在太远,如果是步兵,什么时候才能赶到?他怕赶来也根本见不到玉珩,长安城的情况他一直在关注,天天在关注、关注的不的得了,因为玉珩在长安城。 玉珩兵败、长安城被大军围攻,消息就到了这。有消息说是玉珩将军死在战场了当场而亡,有消息说是逃了,逃回长安城,根本不知道哪个情况是真的? 他一定要来长安看一看,无论生死一定要知道个结果,求你了玉珩,求你了哥哥,千万不要死。好好活着,你还有我,千万不要死,求你了哥哥。 大雨中,楚燃的兵马赶到长安城,一路策马疾驰而来,初时天还是大晴,黑云自地平线而起,狂风吹着黑云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推进,那黑云太快袭过整个天空,便是连阳光都没有快过这黑云,大白天竟黑的如黄昏一般。黑云密布之后就是瓢泼的大雨,不是下雨是一盆一盆水在往下倒一般。 如此大雨中进入了长安城,不知道是天色暗,还是雨太大或者确实是这个世界变了。长安城完全不是当年的长安城,完完全全两个世界,山清河彦、百姓丰乐的长安城没有了。 姚復安是没有屠城,但是也没有好好管自己的兵士,跟魏军兵士入城是完全不同的,整个城里一片狼藉,起火的地方烧的长安城残垣断壁。长安城破败了,这就是楚燃的第一感觉。 但是这些拓跋楚燃实在无心关切,第一时间策马去了宁安王府,跑进书房、跑进寝室,没有人一片破败。因为姚復安的队伍也洗劫了这里,人跑空了、一片杂乱。 第121页 云间月也死于这次的洗劫,云间月无处可去,一直在宁安王府做歌妓,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她被卖多年,早就没了父母的音讯,宁安王府就是她唯一落脚的地方,她这般美、这般娇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活路?被多人糟蹋后…… 拓跋楚燃见府里没有可问的人,只能出门询问,战乱大家都躲起来避难,跑了几条街才见到一个人,躲在街边避雨。 「你知道住在宁安王府的将军怎样了吗?」 镇国大将军,长安城里是无人不知,「你说将军啊!将军早就下了大狱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可还活着?」 「这个不知道了,死活我们不知道啊?」 楚燃也是着急的煳涂了,不过是个百姓,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被自己抓住询问已经很惊慌了,楚燃也是没精力想事情。纵身上马,捉了?下狱了?必然是廷尉大狱,官员、皇族都羁押在廷尉狱。 长安城里街道上乱糟糟一片,兵荒马乱都是要躲着的,雨水顺着楚燃的脸流下来,如此大雨谁都不想出来,纵马而行却也不用防着行人,而这马术还是当年玉珩教的。 一世繁华终落幕,那么多优秀的人死了,繁华、安定也随着他们的死逝去了、消散了。 玉珩,你还活着对吧?你是皇室,是陛下的亲弟弟,他不会怎样对你,是吧?顶多是关着,不能把你怎样的?兵败受惩不会是重罚,对吧?你还好对吧? --------------------- 廷尉狱 楚燃飞身下马,他进城是带了亲兵的,大量的骑兵没有进长安城中,但是为了自己的安危,他还是带了兵的。一路上都在想应该不会如何吧?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玉珩现在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天潢贵胄,不是那个荣光万丈的将军了,他变的无足轻重、无人问津,只不过是被天家遗弃的阶下囚,一个武将失了皇帝的信任,是连安身立命之地都没有的。 楚燃跑过一间一间牢笼,长安城大乱,狱里早就没了卫兵、所囚之人也跑的精光,姚復安在长安城中烧杀劫掠的时候,城中的秩序早就荡然无存,哪还有人看守廷尉狱? 犯人也跑了个光,一间一间的囚室,楚燃从没有来过这里。当年是玉珩拼了命保住他,坚决不同意关拓跋楚燃入狱,在王丞相面前坚决要求必须是质馆,但是玉珩自己却这般孤寂、无人可护。 楚燃对廷尉狱的布局不了解,又没有人带着只能靠自己找,越找越心慌、越找越害怕,玉珩这样的身份若是死了,宫里一定会赐谥号,没有就说明还活着,为什么会找不到?会不会不在这里?宁安王府也没有?还能在哪里? 直到来到一间骯脏、昏暗、满是血迹、污渍的监牢里,楚燃看见骯脏的草蓆上躺着一个人,他不能确定那个人谁?而且他认为这个人不是他的哥哥苻玉珩,他的哥哥不可能这样狼狈、凄凉,但还是要去确认一下,他走近那人,缓缓翻转。 真的是玉珩,他的哥哥苻玉珩,楚燃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真的是他的哥哥苻玉珩。 一个曾经意气风发、英气蓬勃的将军,被帝王怀疑、被天家遗弃,会是这个样子鲜血淋漓的昏死在草蓆之上,毫无声息的等待死亡来临,如果不是楚燃今天来。 玉珩,那个如玉般品质高洁、拼杀于战场之上的将军就会这般无人问津的离世,最后报给陛下,随便赐个谥号、埋葬。 这个曾经的镇国大将军,那般意气风发的少年,皮肤白到近乎透明,人一动不动眼睛一直紧闭,楚燃进来玉珩都没有睁眼,翻动他都没有醒过来,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着。 穿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单衣上血迹早已凝结,处处都是、单衣上真的处处都是血迹,露出的皮肤上是一道道血肉翻飞的伤口。哥哥是什么身份,如果不是苻玉凡,谁敢私自用刑。 箭伤,还有好几处的箭伤,是与姚復安的战役吗?一直都没有好?现在已经溃烂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苻玉凡这终归是你亲弟弟啊!就是怕会效仿你父皇篡权夺位?怕他会起兵造反? 他终是什么都没有做啊?怎么能这样折磨他?楚燃的眼泪真的是夺眶而出,真的忍不住,玉珩被囚禁的这些日子里,囚禁了多少天?他究竟受了多少苦?想想便生疼。 楚燃浑身湿透凉的厉害,抱起就玉珩就觉得他浑身发烫,难怪他不醒这般的温度,是这个人都烧迷煳了。 而且令楚燃没有想到的是玉珩竟然这样的轻,他是从来没有抱过玉珩的,但是也确实轻到让他意外,完全没有想到会这样的轻。 玉珩个子高又常年的习武,再怎样也不该轻成这样。许是因为被抱起,拉扯到伤口实在剧痛,玉珩微簇起眉,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楚燃眼里泛起一抹亮光。 身上这般疼痛、心里却生出欢喜,他这样昏昏沉沉等死太久,完全不能分辨自己是活着还是濒死,说的气若游丝「死前竟……还能梦到……你!」还是玉珩的声音却完全没了中气,哪有一点战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声音缥缈到让人心生悲凉。 「是我,你没有做梦,真的是我,是拓跋楚燃,是你一直养在身边的孩子,是你一直喜欢的拓跋楚燃!」 曾经的少年将军,战场上拼杀的武将,今天被困顿在这骯脏、昏暗、满是血迹、污渍的监牢,若不是他来,玉珩就会死在这里。 第122页 楚燃说:「这许多年里,我一直在想你,特别想、一直想、每一天都在想,度日如年的想……。」 之后没有回答,玉珩只是挨着楚燃的胸口躺着,仍是昏睡,一动不动。 「玉珩,你千万不要死,真的是我。你的楚燃,我带你离开,我们去医治,好不好?」听到这些,玉珩也知道这不是梦,他想伸手去拂他思念多年的脸,但是他没有伸手的力气,终还是又昏了过去。 「玉珩,我求你,不要死。我求你,我带你去医治,你会好起来的。我求你,别死。」 曾经背负的仇恨,曾经的灭国,魏家铁骑踏破代国河山,杀了父亲、杀了拓跋氏三族宗亲。这些年里,这些仇恨、种种仇恨在此刻都消散了。苻玉珩,我只要你活着,求你不要死,求你了。 楚燃的脑子里是他小时候,哥哥罚他不习课业;怕他会食用五十散,抱他在怀里搂着他「听哥哥的话,这个东西一定不能碰」;是哥哥和他在盐湖看水天一色,他在哥哥身后抓起玉珩修长的手;是他在长安时玉珩送来的一件件衣服,是送他的人间繁华……. 这一刻他只想玉珩能活下去,所有的血仇都可以放下,所有的恨意都可以消弭。我是我,只是拓跋楚燃,在宁安王府里跑闹的拓跋楚燃,而玉珩只是他的玉珩,再无其他。 该去哪里?这个长安再大,想去的只有宁安王府,宁安王府已经破败不堪,玉珩被下狱,府中又没有女主人,早就开始四散,而后是姚復安的劫掠,整个长安城哪有秩序,更不要提王府,满满的是落叶、尘土、萧索、破败。 楚燃叫了自己的亲随,收拾了房间,将玉珩放在之前的那张床上,此时已经没有珠光宝气的帷幔、玉插花、博山香炉……姚復安的人洗劫了这里,除了院里的花草,他们劫掠一空,盆满钵满的带回了姚復安的老巢。 命人去请郎中,楚燃因为骑马自己一身衣服湿透,找到玉珩发着烧更怕会淋到他,回时找了马车一路有人打伞抱进了王府,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便这般在床边陪着玉珩,轻轻牵起玉珩的手。 好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守在玉珩身边,许是伤口太疼,玉珩轻轻的呻咛,那般小的声音,疼的楚燃心都蜷缩起来。用手轻抚玉珩的脸,有些头髮沾在脸上的伤口处,楚燃也不敢动,怕拨开头髮玉珩会更疼。 这样的近距离,以前只存在于他这许多年的幻想中,这样近可以清楚的看到玉珩身上鲜红的伤口和翻起的皮肉。 一日日的苦熬,玉珩瘦可见骨,胸腔、肋骨清晰可见。心疼的无以復加,是那种心被紧紧攥住,完全不让人唿吸了的疼。 还是那样一张俊美的脸,苍白如纸,不只是脸整个人都是苍白的,因为瘦的脱了形,这眉眼反而更突显了便是这般睡着,在楚燃心中也是剑眉星目,漫天星辰不可比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鞭打他,真的这么恨吗?玉珩这般的人怎置于你如此? 上一次玉珩这般柔弱还是在赵国,他受了伤整个人烧的滚烫,却不能不往赵国皇城奔袭,只能整个人倚在自己身上。 他突然想起,那样的深夜里,玉珩睡着,他曾经对玉珩说「你可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便好喜欢,多少个夜里我都在想,有没有那样一天,你也会亲口告诉我,你也喜欢我。」想到这曾经的所有仇恨崩塌,都化作齑粉随风而去, 这许多年,他的阿母也已去世,他再没有这般深爱的人了。如果玉珩死了,这个天下,他再没有这般深爱、眷恋着的人了。 他深深地、深深地吻了下去,这吻里有多少思念,多少不甘、多少担忧,担心泾阳战败了他会身首异处,担心与姚復安的对阵中他已经死了,担心他会死在廷尉狱里,多少爱意缱绻、多少造化弄人,多少悲伤与痛苦都在这个吻里。 玉珩没有醒,表情是煎熬的痛苦,楚燃握着玉珩的手,看见手背上的伤,这许多年伤痕已经变白,跌落在地的长剑、碎掉的云形玉佩. 「降臣,谢大魏不杀之恩」。此那以后他们之间再无温情,滴落在地面的泪是悲哀、是悔恨、是对之前所有不珍惜的忏悔,一切怎么会成了今天的样子,久别重逢竟比之前更伤感。 楚燃换了身干衣服又命人端来一盆温水,两人独处擦拭玉珩的身体,外翻的皮肤血肉混着形成一道道触目的红痕,真的是到处都是,哪哪都是。 触碰到伤口玉珩也不动,只是轻微的呻咛声,还是没有醒过来,这样的一个人战场上厮杀太久,便是再疼也绝不会唤出声来,他说过这样做会失了将军的风范,底下将士会觉他软弱。 郎中来做了诊治,只是说「外伤就这样重,内伤已深及肺腑,这身子怕是不行了,好好伺候着还能活些日子。」而后收了诊金就走了。 长安城破后到处烧杀劫掠,他见的伤患太多,更年轻的也是大把,医者父母心但是这样的乱世里,年轻、年老都要死,他连自己啥时候死也不知道,生不出同情别人的心,他连自己都同情不了还同情谁?不过是多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楚燃心里也知道,这般的严重是不可能彻底好的,在玉珩没死前赶到,见到的不是尸体,已经是天意恩赐了。但还是幻想好好治疗是能康復的。 涂了郎中留下的金创药,轻轻地抱起玉珩,把玉珩的头放在自己肩上,才能给背后上药,这具满是伤痕的身体他是受了多少折磨? 第123页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玉珩的身体很漂亮,身材匀称、腿部纤长,腰肌、腹肌紧实,是英姿飒爽、高大挺拔的,这样的剑眉星目才会有那样爽朗的笑容。 但是现在他兵败了,他的父亲去了,而后是种种折磨,现在的玉珩是脆弱的,生命也像云般虚无、是根本抓不住的存在。 药熬好,玉珩整个人都是迷煳的,只能抱着一点一点的喂,喝下去不及洒掉的多,一遍遍的安排人熬药,一次次的吹凉再喂,便这样一直守在玉珩身边,清晨那雨也才停了。 次日中午玉珩醒来,整个人都是漂浮的一般,看到楚燃在身旁,看到寝室的环境才觉得这是真的而不是已经死了。 楚燃看见玉珩醒了,竟是这般的开心,抓了玉珩的手「你醒了,我们回了王府。」玉珩没有说话,微微笑了下,这笑不再是灿若骄阳,而是凄楚的一笑,这笑里有多少等待? 「疼吗?身上的伤?」楚燃没有等到答覆,却等到玉珩的轻抚,手轻轻地拂过他的脸,微微的拂过他的额头、他的睫毛,那样的无力又不舍。 楚燃也不敢妄动怕会牵扯到他的伤口,眼前人已不似从前般英气蓬勃,他长长的黑髮被梳拢于脸侧,身上的伤口也因为玉珩的动作而牵动变的更为猩红。消瘦的脸上,双眸明亮,皮肤却像是透明般,他的哥哥,他的玉珩。 一日就这样在两人独处中过去,玉珩太弱总是睡着,便是两个人没有说话,也是这许多年里最长的相守。 之后楚燃在寝室的一处,发现了些许玉佩残片,是当年那块玉珩送他的崑崙玉佩,因为是碎玉根本不值钱,所以姚復安的人完全不在意,找到后就扔在了地上。 楚燃一块块捡起,仔细的拼凑,此次再也拼不出一块完整的玉佩了,哥哥居然收了这么久,就收在自己的寝室里? 当时为什么会生出那么多恨意,生出那么狠的心,所做所说真是句句如刀,件件伤他,现在想来玉珩对他,是竭尽全力在爱一个人了,尽自己的所有对他好,如今玉珩却伤的这般重…… -------------------- 第64章 我会保护你 而后多天见证新帝登基、面圣,他们就一直在这宁安王府待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就是这个意思,上一任的皇帝死了,下一任就要马上安排上,不管背后实际安排的人是谁? 皇帝总是明面上的,是苻家的,是玉珩的一个侄子,年仅5岁,这样的时候各方势力都想参加角逐,当然辅佐小皇帝最好,可以大权在握。 符鸿义死了、苻玉凡死了是四处都反了,但是魏国的国土还在,本土还是要领导的,还有很多人被分封为太守、刺史驻扎各地,虽然大家心意不同、心思不同,但是魏国还没有亡国。 楚燃还见到了一个人是李庆兹,现在已经是赵州刺史了,就是他当年救了玉珩和楚燃的那个。这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而来? 楚燃来是因为玉珩在这里,但是他来绝不是因为忠心!楚燃的判断是对的,这个人知道长安城被围了,便点了大批人马而来,因为他的嗅觉又一次告诉他,这一次不是泼天的富贵,而是天大的机会来了。 他此次带兵勤王,自己就是大功一件,他与玉珩有恩但是玉珩倒了、先帝死了。他需要攀附新的权贵,他一定会因为勤王而立功,这样就可以攀附到当今陛下。 到了半道知道皇帝死了,更是觉得这次是飞龙骑脸,一定会立新帝,他如果运作的好,可以留在京城成为京官,现在机会更大了,他李庆兹的运气从不是天赐,靠的全是脑子。 而楚燃就是在现在小皇帝的安排下要求返回,拓跋楚燃老远来勤王,祝你立为新帝,这时候杀了来勤王的官员,也是完全没有道理,再说拓跋楚燃不是慕容逸,没有树大招风到处处为人忌惮. 他只是文臣是代州刺史。所以小皇帝下了遣返的诏命,那拓跋楚燃必然是要回去的。 这许多日,有小心翼翼的照料,万般仔细地看护,有每天小心的伺候汤药,便是知道不能復原、不能长久,还是心存希望的。玉珩也是略好,他问了他的哥哥苻玉凡。 「你哥哥带了些人出长安城去了眠山。」 「他为什么会去眠山?」 而后,楚燃就讲了其中原委。 「出了不久就被姚反安截杀在了半路,先是被活捉,因为是皇帝,姚復安安排了两个侍卫将他缢死在山中,你伤着他不医治还下令鞭刑你,这般的死法倒是极合适他的。」 楚燃觉得他是死有余辜,虽然苻玉凡对玉珩是极恶毒的,但是苻玉凡必然是自己的亲哥哥,听到他死了,玉珩是有些悲凉的。 楚燃没有见过皇后毛氏,但是听传回来的消息,皇后毛氏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带着侍卫拼死搏杀竟斩杀百人,誓死不降最后被生擒。 姚復安见她生的倾国倾城又这般有勇气也是女中豪杰,反而不捨得杀她了,想饶她一命收她做个妾,她不愿意,大骂姚復安. 「我是什么人?我毛氏是大魏的皇后,堂堂皇后一国之母,也是你这种卖主、叛国、弒君之人能惦记的!我父皇在世时对你不好吗?你一个降将,我父皇当时要是想杀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但是我父皇封你官职、妥善待你,哪里不仁义了?哪里不好了?哪里不重贤才了?」 第124页 「让你可以好好在大魏活着,你不知感恩、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今天还杀了他的亲儿子当今天子,我手中要是有剑,现在就该让你血溅当场,我怎么能让你这样的人收了我做妾,太可笑了!」 「真真是太可笑了。凭你也配惦记我!也配碰我!如果我给你做了妾,我有何颜面活着,有何颜面见我死去的父亲。」 「我父亲一生忠于大魏,忠于先皇,忠肝义胆的一个人。索性他是死了,不然你这样的人,他是要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的,就你也配娶我。杀了我吧!我要是喊一声疼,下了黄泉都不配跪拜先帝。」 而后被姚復安杀死在眠山山角下,时年不过28岁,山中树林沙沙作响,终是黄沙掩白玉、红颜落黄泉。 这歷史上有多少这样侠肝义胆的女性,她们心存忠义、毫不畏死、她们的心里也有忠义、有民族、有气节,只是她们被歷史的长河掩埋,因为她是女性无法建功立业,平定山河,所以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只是皇后毛氏。 同时,埋葬的还有毛皇后带在身边的两个孩子,一个13岁,一个5岁,是宣昭皇帝的孙子。 这世间有人记恩、有人记恨,有人却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不知道姚復安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赵国战败他第一次被陛下诏进宣室殿,他跪在殿中叩首说. 「臣感陛下不杀大恩,恩同再造,定当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报答之。」现在,他杀了陛下亲子、陛下儿媳、陛下亲孙、重伤玉珩,真是肝恩人的脑,粉了恩人的身,砸碎了恩人的骨,好好报答了…… 楚燃没把这些说给玉珩听,他身体这般不好觉得不该告诉他,只说是奋力拼杀之后也被缢死了。 玉珩想起这个毛皇后是武将毛得玉的女儿,此前宫中就有传闻,说太子妃不喜欢女红,被他父亲养的也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鬚眉,竟还敢与姚復安的将士们拼杀也是女中豪杰。 毛得玉也是归顺的降臣但是一生忠义,最后为大魏战死,死得时候很是壮烈,被俘虏后誓死不归顺,「我这辈子,就恨杀不尽你们这些叛贼,报不了大魏的恩情,报不了帝下(玉珩的父亲)的恩情。 如果死前还是什么可遗憾的,就是遗憾的没把你们这些乱臣逆子都杀了!」而后血溅当场,后来这位武将赐了谥号为「忠」,危身奉上曰忠、杀身报国曰忠。 山河破碎风飘絮,每个人都在当下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父亲,您对大臣对各民族的文臣、武将都是仁和、包容的。 给了他们活路有人造反、有人弒君,也还有忠心不二、愿誓死追随,有王丞相,也有毛得玉,还有毛皇后……,也只有毛得玉这般忠义的人,才能养出如此忠义的孩子。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但是山河上的人不在了,只有青山依旧、绿水如常。 「廷尉王太则,可还好?」 楚燃对这个人印象极深,因为他曾经在朝堂上奏,「宁安王重伤濒死,战败也已受罚,可否赦免,将其放出廷尉狱?」 玉珩是新皇的叔叔又是濒死之境,朝廷便也免了玉珩的牢狱,同意他在府上养病,将死之人何足为惧。不然因先皇的处罚在前,玉珩未必能出廷尉狱,这才能在宁安王府中养伤。 「你一定记得,代我向他道谢,我能活着完全依赖于他照拂,才能见到你。」便又讲了自己昏死不醒,滴水不进,是廷尉安排了狱卒天天给他餵些水喝,吃点粥饭,后来长安城破狱卒都跑了,便也无法再管顾。 这般天大的恩情,楚燃必是记下得。「楚燃,一定记得,一定会重谢他的。」因为这个人,玉珩才能活着,他们才能相见,如此大恩没齿难忘。 而后楚燃说了他要回去的事情,玉珩想他回去也是应该,现在朝中纷乱,离开朝堂回代州去是最好的办法。 幸好那时父皇在世,自己还有依靠,能一步步的提了楚燃做到了代州刺史,当时的魏国国力强盛、整个北方尽归魏,强大到根本不担心谁会反叛,所以提拔楚燃并不困难,而且父亲认定,楚燃是珩儿的男宠,自然也没有多为难。 先是升迁了苻北荣,而后升迁楚燃为代州刺史,只是父皇还是逼玉珩娶妻,送了玉珩很多的美人、姬妾,只是这许多年过去也未见有子嗣,而后就是泾阳之战,而后就是大败一场,而后就是如今的样子。 「你是地方官员,不是京官。现在勤王结束是该尽快返程的,不然你本人和你的兵马都会引人猜忌,不杀你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你带的兵马就驻守在京郊,杀了你怎么收场?朝廷一向是忌惮掌兵马的人,代州你是该早些回去的。」玉珩虽然病着思路是清晰的。 「我回去?你怎么办?你不想想你自己?」楚燃其实是生气的,听他这样条理清晰的分析让他回去,你就不想想你自己? 「我终还是皇子,没有官职也是皇室,我哥哥死了,我自己现在也病的这般重,朝廷知道我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而且现在看来,新皇也觉得我是无用之人。」 玉珩是现在小皇帝的叔叔,完全可以派个宦官来探视、可以派遣御医来诊治,可是没有人来,竟也没人想起玉珩,之前是威胁,现在是弃子…… 「我回去?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宁安王府等死吗?」 「不可能的,我要带你走。以后只要我活着,就要带你在身边,绝不会让你一个人。」 第125页 「你在哪里我都不放心,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你可以写请辞、解官、致仕、写告老还乡,我们一起,我带你走,好不好?你还年轻,我也年轻,我们还有大把的时光,是不是?」楚燃说的声音都哽咽了。 玉珩想,年轻是真的,大家都这般年轻,但是大把的时光却是楚燃的幻想了,没有悄无声息的死在廷尉狱中,两人还有机会相见已是恩赐。 自己是好不了的,鞭刑是皮肉伤还能好,因了有光明铠在身,箭伤不是很深也可以復原,但是近距离的那一计连弩射在腹部,之前也没有那么明显的感觉,但自从宣室殿被苻玉凡重伤后,这处伤口每天都在隐隐作痛,自己弱成这般怎么可能好起来? 「还是孩子似的,告老还乡?长安城是我的家,我还乡也只能还长安。」离开长安,死后便不能葬在长安,将来也只能葬在代州,长安城往北有我父皇的皇陵,离开长安便是离开了我父皇。 「玉珩,我再也不想在月光里想你,再不想人生中永远都是月光,每一个想你的时候陪我的只有月光、就剩月光。玉珩,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这样的每一天于我都是痛苦的,每一天都是痛苦。」 「对不起!」楚燃没想到玉珩会说对不起,觉得更是伤心。 「哥哥,我求你,我们一起走!我带你回赵州,我掌赵州一州,有能力照顾你的。」 玉珩声音清浅,说「好吧!我只怕自己到不了赵州。」而后着人上疏,写的是病体沉重,时日无多,愿归隐山林,不问世时、挂冠求去。将死之人,无人问津,获准。 楚燃一路上非常小心的照顾着,车马劳顿还是回了赵州,玉珩太弱又是一路的颠簸,便抱着玉珩下马车,进了自己的府邸。 楚燃的府邸终是不能与宁安王府比,但是这里真的是清净、雅致,因为离了京师感觉连空气都是轻松地,但是不好的是玉珩的身体越来越差。 在长安城还可以走动,一日一日的过去,终是连走路都不行了,终日的低烧,每天都在低烧,有时候醒着,有时候睡着,楚燃也明白,这个人终是要离开自己了。 晚上,他睡在玉珩身边,玉珩病着他不该和玉珩睡一起,但是他好怕,好怕有一天早上进到玉珩的房间,怕玉珩已经……怕摸到冰凉的手……怕他什么都不叮嘱,默默死去。 这样陪在玉珩的身边,仿佛之前在宁安王府的每一个夜晚,玉珩躺着有时候醒着,就是不醒也会有呻咛,他腹部的伤口始终不好,终是溃烂累及脏腑,药石无效。 如果当时有好好医治,如果他的哥哥不伤他,愿意给他好好治疗,怎么会这样?不只不治还鞭打他,终是亲生兄弟,一母同胞,怎么会这么恨?怎么捨得? -------------------- 第65章 桂花树下 楚燃伸了手,放在了玉珩胸前,他能感觉到玉珩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是疼痛。 「哥哥,很疼吗?身上的伤?」楚燃没有等到答覆,却等到玉珩转身看着他,那么清瘦的一张脸,便是身体这样的疼,看向楚燃的眼里也是柔情、温暖。 玉珩的手轻轻地拂过楚燃的脸,睫毛、嘴唇,楚燃就这般由着这只手温柔抚摸,玉珩漆黑的长髮铺在身边。 玉珩轻声说,声音轻的戳疼人心,「我若死了,你的一生还那么长,你该怎么办?」楚燃这一生,全部的爱都在玉珩身上,他这一生就未遇过别人。 一句话真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他知道他的哥哥时日无多。 「我也不知道,玉珩,一生那么长,我也不知道?」眼泪随着眼角滑落,这一生楚燃只爱过一个人就是苻玉珩,所有的爱恋、亲吻、抚摸、□□……,一生中只有这一个人。 玉珩用那只曾经被伤过的手拭去楚燃的泪,「对不起,早知会如此,就不该让你这般深陷。」 真的是连哭声都忍不住,「哥哥,你不要这样说,你会好起来的,你还有我……」 「楚燃,你要记得,没有谁值得用一生困守,我亦然。」 …… 「要学着忘了我,不要频频回头。」 …… 「死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 这世间,想要拥有就会失去,妄想得到就会凋零。 后几日哥哥就好些了竟可以略略走动,楚燃以为这是转好的迹象,很是期待。 「哥哥,庭院里有株大叶佛顶桂花树开的正好,我带哥哥去看吧?」 这几天一直有隐隐的桂花香飘散在空气中,玉珩虽不想走动却也是闻到的,楚燃命人搬了小榻放在室外,桂花树高大挺拔,叶子翠绿极为繁盛,金黄金黄的小花开在绿叶中花团簇簇,生机勃勃。庭院中阳光和煦,天蓝的如洗过一般。 楚燃扶着玉珩坐起,让玉珩靠在自己身上,因为玉珩病着只是用一个青玉簪束了头髮。 穿的是素雅的风晴蓝浮云锦交领长衫,又怕玉珩凉着在玉珩的腿上盖了件云月白小光明锦的披风,是当年质馆玉珩送来的礼物。 玉珩看着桂花树,声音轻浅:「许多年前,我看见百姓尸痕……遍野、处处白骨埋道,村庄空寂……,我就在想他们死的这般……悄无声息、无人问津……与树上的落叶,有何不同……我那时还小就认定自己……一定要做大树,要辅助我父皇如大树一般庇佑万民。」 第126页 「很多年后的今天,方才明白,原来我也是这乱世里的一片树叶……只是当时站在高处,以为自己是一棵树罢了,慕容泽死时……我着实是难过的,……觉得他英年早逝,现在看来不过疏图同悲,……命运相同而已。」 楚燃听后很是悲凉,但是也忍住泪,强装笑意的看向玉珩,「哥哥,怎么会?你怎么会和慕容泽一样,你这样年轻。」 玉珩淡淡的笑了一下,用那只曾经被楚燃划伤的手,摸着楚燃的脸颊,然后他说「你一定要忘了我,……人生壮阔、天地美好……千万不要……频频回头。」 楚燃没有接这句话,他说「哥哥,你记得那个盐湖吗?那里的景色好美,水天一色,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我带你去。」 玉珩的手轻轻垂落,身体无力的靠在了楚燃的胸前,无声无息没有了回答,此刻没有,以后没有,此生都不再有。 楚燃轻轻的将玉珩的头扶在自己的左肩上,将脸颊挨在玉珩额头上,就这样紧紧的环抱玉珩尸身,仿佛抱紧了,这身体的热度就不会散去;仿佛抱紧了这魂魄就无法离体;仿佛抱紧了这个人就可以留住。 玉珩再也不会开口,他的哥哥彻底消散在凡尘、人海…… 楚燃抓起玉珩垂落的手十指相交,就像好多年前,他们在参天的银杏树下一般,「玉珩,你记得霍烨匈奴的战场吗?那里的繁星好美,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那么美的繁星……」 「良辰美景不如你,万里疆山不如你,世间万物都没有你生的漂亮。」 「我记得好多事情,记得你说叫我好好习儒学,你还罚我……」 「记得你送我一块玉佩被我摔的粉碎,我那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狠心?用了力去伤你?」 「你送我的吉光裘,我一直不捨得穿,一直小心收着。」 「我记得银杏叶金黄,你说将来要和我一起在封地里生活。」 这个为兄、为长、为师的人,这个他的爱人、他的伴侣、他的最爱,终是不能再陪你了。哭的不能自抑,一生的眼泪在那一天流尽了…… …… 就这样一直握着玉珩的手,直到这手冰凉,手上的伤痕随着血色的褪去更加苍白。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假装下去,假装哥哥还活着,他的哥哥苻玉珩就这样死了,死在和煦的暖阳中。 楚燃一直以为哥哥叫玉珩是取白玉无痕、品质高洁之意,原来是白玉有痕。完璧无暇怎生痕?哥哥这一生,从繁华中来,在萧索中走,最终受尽伤痛、苦楚折磨而死。 一块美玉从腥红血海中偶得,最后亦坠落于这腥红血海。 这般抱着玉珩的尸身守了一日一夜,哥哥的血色褪尽,便是这般紧紧抱着尸身也冰冷到寒骨,挨着额头的脸颊终是暖不热这冰凉。万念俱灰再无它法唯有入殓,深爱如斯也改变不了命运衰败。 繁华成空,唯剩爱念蚀骨,失去的永远失去了,跌入死亡的无尽深渊,永不復返…… 而后是下葬,而后是传死讯于京师。 收拾玉珩遗物的时候,楚燃发现一封信,不能确定是玉珩什么时候写的?便着急的打开。 「楚燃,见到这封书信时,我应已不再,有些话想亲自说与你怕会太伤,自己也会失了说下去的勇气,故留了此信与你。」 楚燃想哥哥伤的这般重,是忍着怎样的痛苦写下此信,那样好的一笔字竟零落至此。 「这许多年里,我们交错纠缠、痛苦纠葛,与彼此除了你幼时与此间,好像都是分离、痛苦,我也希望现在的美好可以长久,但难逃死别。」 「我欠你的,终是还了,这许多年里,代国国破,你与我那样的决绝,我将手放在你颈间方才能救下你,这些种种都是我的噩梦,午夜惊醒都难以平静,更可知你的痛苦。」 「我用你阿母、女眷要挟,一直以来我都想为这件事向你道歉,你恨我、仇视我,我感同身受。所以对你,我始终都在等,等你放下。现在看来,你对我的恨消弭了,真好!」 「你对我,毫无愧欠,我对你所做一切都是心之所愿,甘之如饴,万事皆发自内心,你不用觉得有丝毫愧欠。这爱于我根植于骨,深埋于心、无法剥离。」 「人生美好,你尚且如此年轻,一定要学着忘了我。」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壮丽江山,万里山河,多少英才埋骨于此,你也不用太过悲伤。我死以后,你便没了小爱,大爱爱江山。」 「大魏崩塌,天下復又大乱,你该如何自保?一定要厉兵秣马、强大自身,才能在强敌环伺的当今活下去。纷争四起,未来如何尚不可知?但是你一定记得,千万不要渡长江去攻南朝。江山纷乱,但凡你实力薄弱,便再无能力控制长江以北。」 「我这一生风雨兼程,唯你与父皇是岸,终也难逃命运飘零,你就当与我走散在人海、凡尘,再未觅得。」 「切不可困守一生,天地高远,勿要频频回头。」 「终是无法带你再回盐湖,看水天一色;无法去封地,和你种田过日子了,对不起,早知做不到,为什么要向你许这般愿望。」 「朝朝辞暮、尔尔辞晚,岁岁念安安,玉珩绝笔。」是当年楚燃离开魏国,诀别时对玉珩所说,年年月月、朝朝暮暮、白天黑夜,我都会祝君平安喜乐、无病无忧。 第127页 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就是死了也未必会这么痛,就是代国国破,他跌倒在玉珩身边,也没有此刻这么痛,连气息都没法控制,星河破碎、斯人已逝,独留他一人在这人海、凡尘…… 人的一生看似好长、好长,其实重要的就那么几步;一生中遇过那么多的人,其实真正息息相关的就那么几个,剩下的路不过重复、剩下的人不过尔尔,这般蚀骨灼心爱着的人,他走了,岁月不復…… ------------------------- 勤王后各地兵马返回,李庆兹没有回,这个人蝇营狗苟、善于钻营、最喜欢的就是权势、就是泼天的富贵,就是飞龙骑脸。当年赵国关于战俘后期处理,玉珩回的是「暂不剿灭,依情况而定」。 李庆兹后来成了赵州刺史,心狠手辣,嗜血如命,但凡发现威胁,无论是苗头还是臆测,无需证据一律屠杀殆尽、人心惶惶。但是他也用鲜血,稳固了他赵州刺史的位置,所有人对他唯唯诺诺,为了保住脑袋,对李庆兹的安排都是唯命是从。 勤王有功后,他的兵力虽不是最多的,但他带的赵州兵士各个骁勇,而且赵国当时败主要是因为没有铠甲,之后他不断强化自身军事实力,给战士们都配备了甲冑,实力大增。蝇营狗苟的一个人、上蹿下跳终是留在了京师。 主要是他有兵马,多年后居然做到了大司马一职。魏国一连又死了几个小皇帝,对外都是病死。挟天子以令诸侯,竟然成了魏国皇权背后的掌权人,蝇营狗苟、精与算计、心狠手辣的一个人,他也配! 这个人占个山称王,那个人占个城池称帝,拓跋楚燃听谋臣的话,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一直没有称王,没有脱离魏国的管制。 用他在魏国所见、学宣昭皇帝所为治理代州,非常重视农业生产,大量囤积军粮;广纳天下贤才、良将;开战夺天下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军饷、兵马、粮草,没有这些是打不成仗的。 代州现在还没有这个条件,先扩充、增强、积蓄自己的力量,现在还不是图天下的时候。这个乱世,不是你越来越强吞併别人,就是别人强大起来吞併你,没有净土可折中。 直到朝廷下旨要夺了他的代州刺史时,才开始反叛自称为王,因为他本身就是代国唯一的皇子确是正统,而且他在代州经营多年深得人心。 而此时的李庆兹挟天子已令诸侯,魏国国内也是无人信服,魏国现在也是一盘散沙,军事力量、战略能力都弱,这么多的小国都反了,也没法管住哪一国,根本无力来攻,与玉珩父亲时完全不能比。 倒是燕国慕容逸回去后,确实是恢復了燕国称了帝。这样看来,王丞相确实通晓玄学,观天象、识面术非常的准。 称帝之后进行分封,追封了他的儿子慕容泽,那个燕国几辈人中最优秀的儿子,那个俊朗非凡的儿子为献贤太子,追封其夫人慕容若芙为献贤太子妃。 贤,忠廉慧德曰贤、仁义合道曰贤,献贤太子,终是他最有作为的儿子。燕国也是乱的一团,各地慕容氏的亲贵纷纷起兵,就是燕国灭了国,现在天下大乱,凭啥你当皇帝?我们也应该当皇帝,带兵去打就对了。 楚燃在魏国成长多年又长期受汉文化教育,代国全面用汉家制度治理,如此多年,一直在乱世中积聚力量,三年后先攻的是赵国,为什么又是赵国呢? 因为李庆兹走后,此处新上任的刺史没有李庆兹狠辣,不久这里就又叛变,现在又成了赵国,小小一片地方几次易帜,可想人民生活如何? 攻下后走的是当年魏国得天下的老路,楚燃是不习武,不上战场的,但是可以招揽人才,玉珩的父亲不也是这样广纳人才,最后麾下人才济济,才得了天下的吗?当然最后败也是因为这个。 -------------------- 对不起大家,文章确实是be结局,因为写文时参考了歷史上武将多数的结局,跟着刘邦的武将、跟着朱元璋的,多数没有好结局,武将里结局最好的是郭子仪。虽然不想写be结局,但是故事的发展,必然是悲剧收尾,因为是魏晋南北朝时代,故事的大方向还是不能乱编的。 我下次再写文就脱离歷史,自己写个he结局的。对不起大家了!天天追更还是个悲剧结局,哎!我写文的时候,不懂脱离歷史。 第66章 苻北荣 这个天下,不是你足够强大打下别国来,就是别国特别强大打下你来。魏国现在势力薄弱,自顾不暇。 但是慕容逸却不是,慕容逸扫平燕国一切内部力量一举称帝的时候,拓跋楚燃就知道他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慕容逸,和慕容逸的关系就是看谁能灭了谁? 慕容逸绝不会和他共存的。而后的多年里,代国和燕国不知道打了多少场仗? 慕容逸先是派将军,后来派了儿子,可惜的是当年金刀计,王丞相害死了慕容泽,那个燕国最杰出的年轻将领,军功卓着、在军中声望极高。 而后来慕容逸的儿子、下属里也再没有出现这般优秀的将才,足智多谋、机敏善断、横扫万军。楚燃想到这里,真是要给王丞相上柱香了,给自己帮了这么大的一个忙,那么早之前就帮自己扫平了对手。 没有合适的将才,只能自己上战场,但此时的慕容逸早就不是当年的慕容逸了,这些年过去,垂垂老矣,「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现白头」。 第128页 将军拼杀战场,怎么可以垂垂老矣?拓跋楚燃知道是慕容逸亲自前督战,准备安排退兵返程。慕容逸是玉珩父亲那一代人中的翘楚,盛名一时,军事才能非一般人可比。 当年若不是玉珩父亲以仁政治天下,哪有他的活路?如今称王称帝。 反而是他的玉珩,英年早逝还那般年轻,黑髮垂落于自己胸前,这么多年过去,他都能记得挨着玉珩的脸,冰冷的尸身寒透人心。 也是在抱着玉珩尸身的那一天一夜里,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所有的恨意、决绝、野心、残忍,都是在那个夜里翻涌而起。 那是在玉珩拜为镇国大将军领军攻打燕国之前,玉珩说「我不能造这样一个大大的盛世,但是我父皇可以,我自当尽己所能辅助我父皇,让这世间得一个太平,便是粉身碎骨也是不惜的。」 玉珩,如果那是你的心愿,那这也是我对这世间的雄心,粉身碎骨自是不惜的。 如果此时王丞相还活着,应该也能一眼看出拓跋楚燃身上的王皇之相,此次的拓跋楚燃已经不是王皇之相、紫气缠身了,是天子气萦绕全身、上天庇佑。 慕容逸年老带病出征想的是一决胜负、以绝后患,但是尚未走到战场,经过安城的土地,他想起自己的儿子,就是死在这片土地上的。 他那个善于决断、果敢睿智、俊朗不凡的儿子,死时才28岁大好年华。听人说那孩子死时,身重多刀,痛苦而亡,血染红了好大一片土地,后来问了燕国的俘虏,知道是重了王丞相的金刀计,但那时王丞相是丞相,位高权重,他只能隐忍的活着。 所以回到燕国称帝后,他马上追封了慕容泽为太子,献贤太子,可惜的是这位当世枭雄、王皇之相的豪杰,还没有到战场便病逝了,死在出征的半路上,「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听到慕容逸的死讯,拓跋楚燃是喜悦的,发自内心的喜悦,这说明燕已经没有强敌了。又是多年战火,而后是强攻,燕灭。 这个地方这么多年终是归了代国,学玉珩的父亲得天下,定不能学玉珩的父亲失天下,前车之鑑。此次灭燕,皇宫中无论远近、不分亲疏、不讲年龄,只要抓住尽数屠灭,死灰绝对不能復燃。 -------------------- 三年后,兵马南下直到代军打到魏国荆州,此地的领兵是荆州刺史苻北荣,因为此次已经开始南下,往魏国的皇都长安打。 拓跋楚燃自然是要亲自督战,他不是武将不能如玉珩一般上阵拼杀,但如此大事他要亲临战场。他当然知道此地带兵出战的是苻北荣,拓跋楚燃的命是苻北荣救的,救了多少次,楚燃记不清了实在太多。 大战还未开始,苻北荣送来战书和一个木质长盒,战书里没有一句侮辱。 「拓跋楚燃,我真没想到,送我上路的人会是你!也好,终是万里江山,得见故人。」 …… 「我自知此次必然无法胜过你,你带兵15万压境,打我荆州2万人马,朝堂上一片纷乱,我不会有援军。」 …… 「当年是玉珩将军给我说,让我一定要护好你,那时你还小,我就这样接下这个军令。当时哪能想到今天?那时玉珩将军亦是少年英姿,如今却青山埋忠骨,世事怎么这般难料……」 ……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是将军教出来的,将军教扶你长大,心心念念望你平安,如今你来攻魏,你有没有想过,他会怎么想?」 …… 「这个世上不是什么事情,你知道不会赢、你知道一定不行,就可以不去做的。譬如保家卫国,大丈夫应以国家为先。」 「长安城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玉珩将军出生的地方,你竟然去攻长安,你没有在那生活过吗?那里没有属于你的美好回忆吗?曾经的所有你都忘记了吗?」 「这个世上有些事情,能让你不畏生死,好男儿赤胆忠心,何惜性命!」 「锦盒里的东西,是这许多年里,玉珩将军寄给我的信,我一直妥善保存是对将军的悼念,这些东西现在交给你也是对的,城破以后,战火纷飞。我怕这些东西无人在意,现在交由你保管。」 楚燃打开是很多的书信,一封封是每一个时期,玉珩对苻北荣的交待。 「北荣亲启,楚燃我已保下再无性命之忧。不日,将有一队人马押解楚燃回京,随信送达的还有部分金银,你记得好好款待押解人员,切实做好打点,他现在身份完全不同以往,形同俘虏,切勿令楚燃在回城途中受到欺辱,到达长安后一切有我。」 「北荣亲启,楚燃即将归代州,此事与他也是一件益事,我已为他求了官职任太守,如此他便是你的属下,你定是会照顾他的,他有了官职便有了俸禄也可生活无忧,方便他孝敬母亲。你要顾他安好。」 「北荣亲启,得知代州今年是个极冷的寒冬,因代国国破,我屠戮了他一族,他就一直糟践自己,身体没有大好,冬日易受寒,万一他受寒,你去探望,就当是代我探望,勿提我,他会不喜。」 …… 「北荣亲启,当今陛下、我的哥哥对我甚是忌惮,苻玉珩现已不是将军,自保尚且无力,你虽已不在代州,但还是望你能对拓跋楚燃给予照拂,使他不至于难以自处。」 第129页 苻北荣,拓跋楚然是肯定要保下的,这个人于他有大恩。捉住苻北荣,让他做俘虏,让他投降,让他不死保他一命,像当年玉珩救自己一样。 但是他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苻北荣铁铮铮的一条汉子,就是你拿刀砍了他的腿脚,都不会叫出声的人,他怎么会投降?他会战死但是一定不会降。 这才是玉珩会把他安排给自己的原因,因为这个人的心里没有盘衡、没有算计,满腔是对玉珩、对国家的赤胆忠心、一腔热血。 方会全心全意护住楚燃,一次次拿自己的命保护了拓跋楚然。拓跋楚燃终是明白,有些事情你必须要去做。 攻城开始,床弩、云梯车、井阑、攻城车,自汉、三国、晋起所有的攻城武器,都用在这片荆州城下,没有其他必须破城。有战士摔下城池又有战士攻上去,苻北荣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潮水一般的人涌上城楼,源源不断。 有代军冲上了城楼,有人不断的来到苻北荣面前,不知拼杀了多久,苻北荣摔下城墙,跌进这城墙下的死尸堆里,继而又被别的死尸覆盖…… 翻找到苻北荣尸体的时候,有人通报了拓跋楚然,他们二人已是多年未见,復见只能是跪地,轻轻合上苻北荣未闭的双眼。 苻北荣死亡已久一腔热血都流尽了,唯一颗赤胆忠心留在这具躯体里。这样的人只有血流尽了,才会停了为国尽忠的心,不好男儿为家国,不惜命。 仁德明君死了、治世贤臣去了、善战的将军埋于黄土。他、他们都随着王朝的崛起而崛起,随着王朝的覆没而覆灭,一场繁华、碎落一地。 「厚葬于他,善待他的家人」,唯此,只能唯此…… 姚復安得了长安城的财富,长安城的财富是从各个地方带回来的战利品,可谓是夺天下之财了。 而后招兵买马、兵强马壮,魏军数次攻打都没有打下来,一个是魏军军事力量弱,分崩离析,一个是当时的朝中大臣、当朝的小皇帝心思都不在报仇上,打了数次都打不下来也只能放弃了,后来姚復安称了王。 不曾想这个姚復安却是好命,好的不得了的命,你说说人生多可笑,玉珩的父亲一代明君山河破败病逝了;玉珩的哥哥是姚復安命令兵士缢死的,毛皇后也是姚復安杀的,两个孩子一同惨死。 慕容泽绝世之才早早死在烂泥里;苻北荣一腔赤胆忠心,死在城楼之下;玉珩少年将军、天潢贵胄,死的那般寥落,因为魏国内乱也没人在意玉珩的死,这样一位陛下嫡子竟没有赐予任何谥号、追封。 于当时的整个魏国而言,玉珩死的悄无声息,就像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一般。 玉珩的死,可以说就是姚復安导致的,如果没有这个人重伤玉珩,玉珩根本不会伤、更不会死。 但是这个姚復安背主、叛国、弒君、夺城、烧杀劫掠,他却过的非常之好,特别之好,要多好有多好。与燕国战事多年,拖了拓跋楚燃的时间,在楚燃打过来的那些年里姚復安就先死了,死的何其及时? 而且他死的非常好,姚復安的晚年甚好,称王富庶之地,坐享荣华富贵、娇妻美妾竟得善终。 睡着睡着就突然离世了、寿终正寝、风光大葬,虽然当世实行薄葬,主张厚养薄葬,就是生的时候让他过好,死后不太在乎厚葬,不需要陪葬大量金银。 但是他烧杀了整个长安城,抢未央宫中无尽财宝,夺天下之富,风光大葬,陪葬品无数,陪着他到另一个世界享福去了。真心是好好笑,太可笑,笑的人眼泪都夺眶而出了,怎么这么好笑呢? 天下怎么有这么好笑的事情,忘恩负义、弒主求荣的人,居然是善终?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天下?道义在哪呢? 背主、叛国、弒君的人,他善终了,而豪杰都英年早逝,或死于忧国忧民、或死于深深懊悔,或死于刀剑之下,死的都悲惨寂寥,但是姚復安背主、叛国、弒君、夺城、烧杀劫掠却寿终正寝了。 实在是太好笑了,真的太好笑了,怎么就这么好笑呢?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王顽皮,姚復安肯定不会给他一品大员的位置,因为这个人品质太差又能力不足,最后两人有了矛盾,王顽皮想逃回魏国去,被姚復安命追兵擒获,当场斩杀也算是报了毛皇后和两个孩子的仇了。 至此玉珩父亲那一辈的人,或病逝、或战死、或善终全部死绝了。这个天下是拓跋楚然、苻玉珩、慕容泽……这一辈人的,只是他们中太多人英年早逝、忠骨埋他乡。 江山代有人才出,也要活下来才能争江山。 五年后,未央宫,前殿之上 长江以北虽未尽得却也是囊中之物,拓跋楚燃在长安城未央宫中称帝,坐在这个龙椅上,这把龙椅,魏昏帝曾坐在上面把玩他舅舅的头盖骨,玉珩的父亲曾坐在这指点江山。 现在是他,那要做的事情,就是一定不能学玉珩的父亲以仁政治天下,前车之鑑。 玉珩还活着的时候,楚燃问过他,为什么苻玉凡会如此恨他,玉珩对苻玉凡伤他之事一个字未提,只说了是父皇生了易换太子的想法,楚燃便知道了李公公的存在。 这许多年过去李公公已经告老还乡,幸而未死,拓跋楚燃命人将李公公在家乡杖刑了,没有数量,杖刑至死,打的李公公碎成烂肉一块,此事报给拓跋楚然时,他正在宣室殿里。 第130页 苻氏一族,全部发配西北苦寒之地,终生不得离开圈禁之地。已是拓跋楚然在这些年的征讨中,最优待的一族了,终是留了活路。 李庆兹他还和之前一样善于筹谋,知道来的是拓跋楚然,就觉得自己曾经救过他,一心认为自己能在代国谋得高官,但拓跋楚然是拓跋楚然,不是仁厚的宣昭皇帝。 这样的乱世里仁义是杀死自己的利剑,李庆兹这个人心机太深、心地太恶,根本留不得。 不过念他确实救过玉珩,其数子一同发配,终身不得復返长安城,却放过了他的其他亲眷。如果当初他没有救拓跋楚然,他现在有没有可能依旧锦衣玉食的活着? 如果不救苻玉珩和拓跋楚燃,就让他们死在霍烨匈奴,他和玉珩是不是就不会受这许多的折磨?这世间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猜测如果。 「飞鸟尽、良弓藏、矫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看着玉珩的父亲起大楼、宴宾客、大楼塌。天下已得,那很多人就必然会和慕容逸、姚復安一般。至此开始不断剪除朝中武将力量,几年间多家将军府被血洗。 无故牵连人数之多,人数之众、人人自危,下狱、斩首、柴市口如当年王丞相治理长安城法纪时一般,接连有人死去。负责用尘土、灰烬覆盖血渍的小史,提了多少桶灰烬都盖不尽这斑斑驳驳的血迹。 未央宫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长安城的人杀了一茬又一茬,没有了齐兹柳的夫人,还有别人的夫人,没有了齐兹柳的孩子,还有别人的孩子。 只有未央宫巍峨耸立,阙楼直插云霄,见证这皇权更替,见证这长安城,几百来的悲苦;见证长安城无数百姓,他们流不尽的眼泪。 -------------------- 第67章 觅一人而得白首 未央宫中,重檐庑殿顶(双层屋顶)尽显皇家威仪,檐角雕有一只鸱吻,传说鸱吻是龙的第九个儿子,喜欢登高望远,所以常雕于屋顶,鸱吻之态活灵活现,非常逼真。 这么多年过去,一切化为烟尘,拓跋楚然总在等待,等待在这未央宫里,在前殿、在宣室殿、在宫中的假山或者在园林里。 是不是可以再见那个穿着正红色朝服,左右两侧悬挂玉石大带,头髮全束入于冠中,修长挺拔的苻玉珩,因为他曾经就生活在这个宫里。 他曾经跪在前殿领命,曾经在宣室殿里与宣昭皇帝、与王丞相议政;曾经走在这座皇家宫殿的碎石小径上;也曾经站在甘泉宫的百年罗汉松下……。 可是进驻未央宫这么久了,玉珩,你不是说过,希望自己死后能有魂魄,可以陪着我、护着我吗? 你骗人的,这么多年过去,你从来没有出现过。 除了记忆,我再没有见过你。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听了你的话但是记忆剜不掉,深埋于心,根植入骨。 一轮圆月高挂,今夜明月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这么美的月亮,他看了多少年。此时的拓跋楚燃,君临天下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明媚灵动的孩子,不是那个形销骨立的少年,更不会哀求玉珩让他回代州。 满身杀伐决断的锐气、睥睨天下的残忍,站在他的身边不自觉的就想下跪,不自然的就想高唿万岁,这许多年过去,谁都会变,少年会死,孩子会长大。 宫里伺候的人都知道,陛下喜欢望月,不明白这样一个宏图霸业、铁血狠辣的帝王,怎么会喜欢月光,这般小儿女的事情。 玉珩,廷尉王太则已死,我善待了他的家人,提了他儿子的官职,赏了他家人许多金银,因为他的父亲,在你落难时救过你,这才让我们有重逢的时刻,虽然痛苦却也是这许多年里唯一的重聚。 称帝后来我大修了你的陵墓,魏国的君主忘记了你,我无法忘记你。我赐了你谥号,我赐你谥号完全违背礼法。 我不是魏国的国君也非你的血亲,但我还是赐了你谥号,谥号为德,贵而有礼曰德、辅世安民曰德、睿智恭谦曰德,这个谥号非常配你,你就是这么好的人。 ---------------------- 清晨,甘泉宫内,雕樑画栋、金碧辉煌,地面被擦拭的纤尘不染,拓跋楚燃的龙袍落于地面之上,龙袍上金线绣龙,熠熠生辉。 而窗外还是当年的那棵垂柳,它倒是比所有人活的都久,苻鸿义死了、苻玉凡死了、苻玉珩死了……那么多人死了,这棵柳树依旧活的很好,比谁都活的久。 有人在伺候拓跋楚燃梳头,金制雕花翡翠装饰梳篦轻轻的拢起陛下的黑髮,拓跋楚燃现在是天子,不可能再如以前和玉珩在一起时,梳头那般随意马尾、半束不合礼数。 必须全束于冠中,先用装饰物固定脖颈、两鬓处碎发,或者是将碎髮辫好,而后在全束进冠里再带上九旒冕。 拓跋楚燃释放了大量的前朝宫女让她们回乡,天下大战多年,不知死了多少男人,男女比例也失了平衡。 甄别后留用了部分宦官,宦官终是不同于常人,流落民间难以生活。新朝也还需要人伺候,宫庭还要运作,甄别留用。 「高公公,你伺候过前朝,可还记得前朝旧人?」拓跋楚燃问。 高公公毕恭毕敬的跪立在一旁,自苻玉凡之后,他伺候了好几个小皇帝,当今陛下对政敌冷酷、残忍,但是对宫里的宫人、天下的百姓却是仁和的,所以高公公对拓跋楚燃敬重多于恐惧。 第131页 「旧人,陛下说的是谁?」 拓跋楚燃还能问谁?不过是想多知道一些关于玉珩的事情。 「苻玉珩将军,你记得吗?」 「记得啊!那样一个人,任谁见过都会记下的。他是前朝的大将军,为魏国打了很多胜仗,人生的那般漂亮,芝兰玉树的一个人,可惜死了很多年了。」 「二十几年过去了,你记得他吗?说来听听。」哥哥,不只我记得,还有人记得你。 「那是个很好的人,恭敬谦和、少年成名。老奴第一次见他,是在宫中的园林里,看到这么人目若朗星、笑如朝露,真是惊为天人。 老奴当时就在想,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幸运的一个人!生的比宫中的娘娘们还好看,是皇子还是将军,仿佛这天下的好都被他得了去,只是命运凋敝,鲜血淋漓的被侍卫从宣室殿里架出去,听说不久以后就死了。」 「从宣室殿里架出去的?」玉珩只是说,他的哥哥是因为先帝生了易换太子的想法恨了他,所以战败处罚鞭刑了他,其他什么都没有说,怎么会从宣室殿里架出去? 「你仔细说?」 「那位将军很有名的,我确定他是被侍卫从宣室殿里架出去的,出宣室殿连路都走不了,浑身的血流了一路就洒在宣室殿外。」 「那条碎石铺成的小径上,脸上、头髮上都是血,小径两遍的花草都沾了将军的血,先帝看见了非常生气,让清洗小径,命人拔了那路上所有的花草,全都拔了。」 「苻玉凡在宣誓殿里对哥哥用刑了?」 「哥哥?」 「就是苻将军。」 「这个老奴不知道,只知道是鲜血淋漓的被架出去的,宫里极少会在宣室殿里行刑,血唿唿的拖出去个人又是苻玉珩将军。宫里人你说我说的,老奴收拾小径时也是见了血的。」 见陛下的表情很不自然,高公公以为是陛下不信他的话,又说:「这事宫里的老人很多都知道,不是只有老奴看见了,拔草的宫人也看见了。」 这么多年过去,重新听到这些,心就像被刀子狠狠的剜下来一块,所有事情歷歷在目,廷尉狱里楚燃翻转玉珩身体;赵州刺史府里哥哥的痛苦呻咛;桂花树下玉珩说,人生壮阔,勿要频频回头,切不要为我困守一生。 眼泪瞬间溢满眼眶,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当着宫人的面掉泪。 「你们都下去吧!」 眼泪滚落,那种星河破碎的剧痛再次袭来。银杏树下,楚燃说「哥哥,我们将来一起去封地,我自带口粮和你一起过日子」。 盐湖边「哥哥,将来我们来这里住好吗?」一个帝王竟也能哭的如孩子般,痛苦对世人是公平的,便是君王富有四海,也一样永坠痛苦。 ------------------- 宣室殿,这个殿因为是陛下与臣子私下议事的殿室,整个殿并不大,比起未央宫前殿小的太多,雕栏玉砌犹在,园林花草犹在,也不知道当年哥哥、王丞相、宣昭皇帝他们议事时,是怎么个样子? 拓跋楚燃一人独留于殿中,哥哥在这里究竟经歷了什么?问了很多宫人,只知道当时殿上只有两人,只知道拖出去的时候浑身是血,这么多年过去玉珩不说,真相也无法得知。 龙袍的下摆伏在地上,九旒冕置在一边,拓跋楚燃跪在地上,用手仔仔细细的抚摸那一块一块白色的铺地石,指腹触到白色铺地石,能感受到地砖的凹凸,当年哥哥的血就是浸染此处吗? 当年,当年就是在这里,苻玉凡狠狠的踢在玉珩伤口处,在这里玉珩忍不住吐血,但是过去如此之久,一切被清洗的干干净净。 忠魂热血,黄土白骨,这世间万物都没有你生的漂亮,那样好的一个人,白玉染血、伏在自己胸前死的,他的手那么凉,怎么暖都暖不热。 躺在宣室殿地面上,静静的感觉当年哥哥躺在这里的痛苦、无助、绝望。二十几年前,哥哥,你也是这样躺在这里吗? 这地面与哥哥的尸身一般冰凉,一如当年怎样抱都暖不热,彻骨之寒。「朝朝辞暮、尔尔辞晚、岁岁念安安。」这么多年过去,撕裂般的巨痛再次袭来。桂花树下,你说人间美好,不要频频回头。 哥哥,我从不回头,但是你就在我眼前,你知道吗?属于你的记忆就在眼前。凡尘、人海……我竟独活了这么多年,眼泪滚烫,滴落在当年被玉珩的血浸染之处。 岁岁念安安,如果你真的念我安,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再来看过我? 自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拓跋楚燃再未踏足宣室殿,恨透了此地,换了它殿议事。日久天长,这个曾经决定天下大事的殿室就此荒废。 玉珩,我安排了人一直在维护宁安王府,修剪那里的花草、维护那里的静匿。我去过那里但是终不敢进去,我站在门口,想起自己第一次递拜帖给你,那里面属于我们的快乐太多,我一个人如何敢面对? 怎么敢进去,就连门都不敢踏入,真的不敢,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再次面对斯人已逝的痛苦。 「我这一生风雨兼程,唯你与父皇是岸,终也难逃命运飘零,你就当与我走散在人海、凡尘,再未觅得。」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这许多年因为你说过,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这些年我和哥哥在一起,见过魏国的暖阳、黄叶如毯的银杏、水天一色的盐湖、漫天繁星的草原,方才明白这一切之所以美好,是因为有你在身边,良辰美景不如你,万里疆山不如你,世间万物都没有你生的漂亮。」 第132页 玉珩,原谅我,真的做不到忘记你…… 深夜,拓跋楚燃被伺候着脱下龙袍睡下多时,一队身穿甲冑的士兵已经潜入未央宫,宫门被宿卫军打开,宫门开后这些兵士鱼贯而入,人人身披铠甲,各个手持利刃,从宫门悄声进入甘泉宫,有值夜的宫女看见,大声惊唿。 「造反了,有人造反了!」 高公公大喊「陛下、陛下……」而后一刀噼下,高公公的身子是还没倒,头就哐一下坠地了,原来头落下的速度会比身体倒下的快,血又一次呲到宫墙上,这所宫殿见过多少血腥,不过是习以为常。 拓跋楚燃听见了宫人的喊叫,坐起身,只那么一瞬就确定无需逃,他穿上了赤色龙袍(黄色龙袍始于后世),这颜色让楚燃想起初见玉珩的时候,那时他银甲上干涸的血迹也是这个颜色。 龙袍上绣有九条金龙身前三条、身后三条、左右肩各一条,襟里一条,从面前、背后数都是五条,暗合九五至尊之意,每条金龙弯曲盘旋,飞天之势唿之欲出,金丝刺绣繁盛、精美如活物般。 楚燃履了履翩然大袖,因为睡下他已经去了九旒冕,一头黑髮全部陇于身后,依然是那样的五官、那样的眉眼却完全没了昔日的灵动,整张脸上只有杀伐果决、霸道凌厉。 他杀了苻北荣、杀了玉珩的侄子、杀了慕容逸的儿子们、放逐了整个苻氏家族和李庆兹去西北极寒之地,杀了多少人,才得到今天的天下。 曾经的那个拓跋楚燃,哥哥认识的拓跋楚燃已经丝毫不剩,那双弯弯的桃花眼,和那只有一侧的酒窝,自哥哥死后就都消失了。 帝王应有帝王的风范,帝王应有帝王的死法,断不可能东躲西藏、四处逃窜,他与玉珩是一样的,想好好活着却也不畏惧死亡。 进来的是太子,拓跋楚燃没有自己的亲子,后宫美人、良人、婕妤、昭容无数,但是多年来也没有皇子诞生,但是皇权需要继承人,便从皇室近亲中过继了一个子侄来,江山需要有继承人。 这几多年过去,拓跋楚燃也明白了一件事,他的哥哥玉珩曾经娶妻,取向必也是正常的。 是他们太亲近了,真的是太亲近,亲近的可以睡在一起、亲近的可以看彼此的身体、亲近的可以去触摸对方,最终生出这般畸恋,硬生生带偏了两个人,他们不是喜欢谁?喜欢什么性别? 他们是太喜欢对方,喜欢彼此就喜欢这个人,深埋于心、根植于骨而又无力自返的喜欢,与楚燃是一生中不该遇见太惊艷的人,与玉珩是不该放任一个懵懂少年走进自己心里。 「父皇!」 楚燃笑了一下,他还以为会是哪位武将?这个孩子过继过来立为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些年的相处中,楚燃越来越不喜欢他,悉心教导多年却完全不类己(像自己)。 太子的思维、判断、能力还算中上,但是这几年处事越来越不知韬光养晦,行事也是毒辣,楚燃是起了改换太子的想法,如果当年不是苻玉凡执政,今天一定不是这个样子。 「父皇,可有想到是儿臣?」太子脸上是洋洋自得的笑,志得意满。 「自是没有,如果知道是你,我怎么会留你活到今日。」笑在太子的脸上泛开,是胜者的喜悦。 「寿高必辱,父皇,听过吗?」楚燃当然知道,此话出自《庄子》,意思是一个人活的太久,年龄太大就必须孩子照顾,如果孩子不想照顾,那这个老人必然晚年凄凉。 「学了这么多年的儒学,终还是学了点东西的。今□□宫,必是胜券在握,我定也逃无可逃?」 「父皇,高居皇位却一直不死,视为罪。」 楚燃没有说话,身后是一头的黑髮。 「是你嫌我不死吧!」 「嫌?是挺嫌的。所以今日来送你一程。」 楚燃听他这样说真的是笑了,脸上的笑意完全不是作假。 「送我一程!那有劳你了。」 「我也不怕你变厉鬼,是你先要易了我的太子位,其罪该诛。不过,你是天子,天子该有天子的死法,我不会让父皇死的太难堪。」 而后命人端了杯酒上来,「父皇,这是鸩酒也不愧你帝王身份。」 鸩是一种鸟,《山海经》里有记载,鸩大如雕,因常年食用剧毒的蛇,经年累月身体上积攒下剧毒,奇毒无比,传说它的粪便坠于石头上可以将石头融化,走过的地方寸草不生。 雌性的鸩叫阴谐,雄性的鸩叫运日,阴谐之毒大过运日,在晋国南下前就被扑杀灭绝了,这样看来太子想杀他的心,不是一日两日了。 天地高远、人生壮阔,可我只想觅一人而得白首,我遇到了也失去了。 玉珩,你死以后这世间再无良人。哥哥,你死后,我终是孤身一人跌落在这凡尘、人海。 「代州有我建的陵墓,时日久远现已建成。你一定不要把我葬在长安,我要葬回代州去,那里有人在等我,江山故人,我一心想去见他。」 拓跋楚燃的墓就在玉珩的墓旁,自玉珩死后就开建了。 鸩酒入喉竟然是甜的,这么毒的酒居然是甜的。玉珩,我这一生的情爱,始于你,终于你,唯你! 星河如旧、碑林遍地,那是许多年前玉珩去攻燕国的前一夜,拓跋楚然还是少年。 第133页 玉珩站在质馆对楚燃说:「父亲的治国理念是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这天下应该如大汉一样,有一个伟大的君主,有一片完整的疆土……不再打仗,不再饥荒,不再有人易子而食、不再有人析骨而炊。」 玉珩,我孤活世间这许多年,只想实现你的期盼,终也是做不到了…… 苻鸿义、王丞相、慕容逸、慕容泽、慕容若芙、毛得玉、毛皇后……这些人他们都翻滚坠落于歷史的长河之中,如同那最终被夷为平地、荡然无存的未央宫一般「天子富有四海,非壮丽无以重威」、「夜如何?其夜未央」…… -------------------- 故事看到这,大家可能也感觉到了,苻玉珩和苻氏一族不是汉人,他们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羌人,当时的位置是在甘肃和现在的四川一部分,他们的祖辈打下了长安城。基因研究发现,现在部分藏族的基因里是有当时的羌人基因的。(网上有相关学术文献,在此不赘述。) 1700年过去了,曾经的长江以北,活跃着羌、鲜卑、氐人、羯族……,歷史研究说五胡乱中华是不准确的,应该不只五胡,那是一个很坏的时代,有考证汉朝时人口3000万左右,经歷了这个时代后,只剩下600-700万。 作品初期根本没人看,天天3个点击写了1个月,后来变成8个人。感谢这3个读者,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晋江的审核,直到看见你们收藏,才知道你们是真人。 故事写的不好,自己也知道自己文丑,感谢大家的意见,这是我第二篇文章,有读者说段落布局不好,我在改;有读者说第一章视角太乱,我改正了。自己的水平在那,很难看出问题,大家可以指出不好,我可以改正。